《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作者:山风满楼 文案:沈意一朝遇难,穿进了爆款网文《纨绔修仙记》中,成了主角的龙套小弟。 沈意看了看自己的剧本,淡定地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抱大腿?这个简单—— 从此秦越把妹他望风,秦越闯祸他背锅,沈意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可是为什么妹子们都看上了他? 为什么前辈们也看上了他?? 为什么连主角都看上了他啊??? 眼看着秦越要被带歪了,天道猛然惊醒,对沈意痛下杀手。 谁料沈意不但没死,一朝归来,竟成了一代邪道魔君。 这个魔君,他放纵肆意,屠戮九州,还、还带着一个小包子?! *** 山崖之上,秦越终于制服了不断挣扎的人。他用剑尖挑起沈意下巴,低声笑道:“你怕什么?嗯?” 沈意舔了舔嘴角的血,眯起眼睛:“怕你杀妻。” 前冷淡傲娇·后邪魅狂狷美人受 又苏又撩·沉稳克制·纨绔主角攻 食用须知:①生子,不喜勿入 ②这里有一只可爱的作者,快来收藏我呀~ 内容标签:强强生子仙侠修真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意,秦越┃配角:清玉,风不眠,接档文《废柴夫夫种田日常[穿书]》┃其它:情有独钟,相爱相杀 第1章穿书 黑云从天边翻涌而来,放眼望去,大地上皆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只见昔日沃野如今寸草不生,繁华都城化为断壁残垣,黑气缠绕的魔修带着魔兽步步紧逼,仅存的修士们苦苦防守,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魔尊立于群山之巅,俯瞰着哀鸿遍野的万里山河,慢慢地笑了。 秦越知道他为什么笑。 一千多年前,圣人境强者盛元开创盛朝,为了稳固统治,屠尽了天下修士,魔尊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侥幸没死,残魂苟活千年,终于得到重见天日的机会。 能够亲手摧毁盛朝,大仇终于得报,他是该笑的。 但是秦越却笑不出来。 漂浮在他身侧的沈意也笑不出来。 他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又做梦了! 自从前几天被同事们拉着去看那个网文改编成的电影《纨绔修仙记》之后,他就反反复复做着梦。梦里,他把这电影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坐在山巅巨石上,百无聊赖地第无数次听他们的对话。 只见秦越抱着剑坐在陡峭山崖边的松枝上,低头望着残破九州,轻声叹了口气:“不论如何,凡人是无辜的。” “这就是你为什么入不了圣人境的原因,道子。”魔尊笑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秦越啧了一声,嫌弃道:“这句话不是这么解的。” 魔尊悠然自得:“我说是这么解,就是这么解。”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 秦越微一挑眉:“可我说,不是。” 刹那间,天上降下一道巨大的闪电,打在群山之间,大山轰鸣颤抖,巨石纷纷滚下,恍如世界末日。 哪怕是已然经历过无数遍,一旁的沈意还是被吓得心中一颤。 山巅的两人却都没有动。 魔尊没有动,因为他已经是圣人境强者,和天地同寿。 秦越没有动,不过那只是因为他懒得动。 他甚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散地靠在松间,任猎猎狂风吹着自己衣袖。 “世人都说天道格外垂青于我,”他随口道,“可只有我知道,那都是狗屁。” “我平生最恨被逼迫着往前走。父亲不行,皇帝不行,”秦越神色冷漠,“天道更不行。” 惊雷的轰鸣声姗姗来迟,天地为之震颤,而秦越怀中的剑则嗡鸣一声,悬浮于空中,幻化出万千剑影,释放出玄奥可怖的威压来。 秦越恍然间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过我老婆倒是可以。” 魔尊身周黑气飞速旋转散开,所过之处万物化为虚无,而他神色依旧是淡然的,甚至颇感兴趣地问道:“你还有老婆?是谁?” 沈意百无聊赖,念起秦越的台词:“那可多了去了,你是问大老婆,二老婆,还是三老婆?” 果然,秦越做着沈意看过无数遍的动作——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低头望着苍茫大地,年轻的身形清俊挺拔。 然后他转过头来,笑道:“你认得的——是沈意啊。” 沈意:…… 沈意:???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冷。 冷得刺骨,连血都要冻住。 混沌之中,沈意仿佛身处寒潭,他垂死挣扎,想要张嘴呼救,却被海水堵了回去。 他渐渐失了力气,整个人缓缓往深渊中沉了下去。 正这时,他感觉到额间传来滚烫的热度,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着他跃出水面—— 沈意猝然睁开眼睛,和眼前弯腰看他的男人对视了个正着。 那人生得剑眉星目,正是正派大侠精神十足的长相,可惜的是眼角眉梢都是懒散,眼中流转着漫不经心的神色,平白多了股玩世不恭的邪气。 但这不是重点,沈意心想,他望着年轻男人,半晌不可思议道:“……秦越?!” 秦越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 半晌,他微微笑了,纡尊降贵地伸出一根手指,把沈意额头上的热水壶拎了下来,满意地点点头:“我早说了热敷不一定要用毛巾,居然还不信!” 沈意:…… 秦越把目光从水壶转到他这个大活人身上,上下扫了他一眼:“不过是出城采药,居然横着回来了!” 沈意愣愣地望着他,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面前这个人是秦越?那这是哪里? 他难道——穿越进小说里了?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吐槽了这小说? 就算他是因为吐槽才遭此变故,沈意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的。别的不说,他就是看不惯秦越的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事实上,他对纨绔子弟这个群体都非常反感。 大概是因为秦越太顺风顺水,读者们都看不下去了,评论区骂声一片,作者迫于压力,这才勉为其难地给秦越设了个坎——他笔锋一转,写出来了个暴戾皇帝,一继位就把秦家灭了门。 这时沈意突然觉得眼前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他抬手一摸,发现是一块丝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 秦越嫌弃的声音传来:“擦擦,脸上都是灰——你去城外玩泥巴了?” 沈意顿了顿,接过丝绢擦了擦脸,心下心念电转: 不管他多么想吐槽秦越,如果这是在书里,他还是闭嘴的好。毕竟这本书,也就是当下这个世界的逻辑就是向着秦越的。 如此一来,他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秦越呢?他又是什么身份? 这时,他脑海里涌进来无数信息—— 他叫沈意,是秦越的小厮,但实际上早已被太子收买,成为了太子安插在秦家的眼线…… 沈意不由得愕然——太子是谁? 然而还不待他理出个头绪来,那边秦越眼神一扫,看到他的脸,顿时满目惊艳地赞叹道:“——你是哪来的美人?” 此时春光斜照,眼前人穿一身松松垮垮的粗布白衣,长发披散如云墨,衬得那张精致的脸越发小巧。 秦越的目光一寸寸划过他的脸,划过水润的薄唇,划过挺直的鼻梁,最终望进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中。 只见眼前人眼睛狭长,眼尾微微挑起,本是风流妩媚之色,可是他偏偏又长睫微垂,目光流转间神光内敛,叫人忍不住想要走进他,走进那双眼中的神秘世界。 秦越忍不住凑近他,却被沈意神色警惕地伸手拦住:“你要干嘛?” “小椅子,”秦越笑道,“往常你总是邋遢得要死,我居然没发现你原来这么好看。” 沈意见他一脸的兴味盎然,不由得想起了原著中秦越那三个老婆。 那三个老婆美的各有千秋,身份也天差地别,但是却全被秦越用同一个套路拿下了。 那就是:秦越言语挑逗——美人愠怒——秦越英雄救美——美人惊愕——秦越彬彬有礼风度翩翩,谈笑间解决危机——美人动心,秦越后宫+1! 好你个秦越,沈意怒极反笑,把这套路用到我身上来了? 那边秦越还在打量他,见他神色愠怒,眼中笑意更深了:“怎么,小椅子,你不喜欢我?” 沈意淡淡道:“我对少爷并没有那种心思。” “是吗?”秦越笑问道,便要伸手勾起他的下巴,“那你对我是哪种心思?” 沈意感觉到他温凉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拂过,心中怫然不悦,便要打开他的手:“秦越,放开我!” 谁料秦越变本加厉地握住他手腕,把他一把按在墙上,含笑道:“放开你也行。” 他慢悠悠道:“那你得告诉我,你去城外见谁了?是太子的人,还是五大世家的走狗?” 沈意一愣,抬头望他,只见秦越依旧是眼中含笑,但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盯着沈意,甚至散发出了修士的威压,一字一句:“你为什么背叛我?” 沈意想到脑海中的身份信息,心下一沉。 此时秦越见他不说话,一身威压朝他席卷而来,沈意虚弱的身体再撑不住,哗地吐了口血便倒了下去,正倒在秦越怀中。 “说你一句就吐血,纸都比你结实!” 秦越蹙眉抱怨一句,到底还是没有推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卖萌求作收啦! 接档文《废柴夫夫种田日常[穿书]》,沙雕小甜饼,喜欢就点点收藏吧~ 文案在此gtgtgt 阮嘉,在外富二代贵公子、在内一级生活残废,偶然穿进了一本哥儿种田文里,成了爱慕万人迷村草受的哥儿炮灰。 结果当晚爆发泥石流,阮嘉随手救下一个被泥石流冲来的昏迷男人,就这样被他一口咬在脖子上,标记了。 阮嘉震惊了。 两人被迫成婚,婚后第一天,阮嘉心虚倒掉半生不熟的菜,转头却看到男人洗破了所有衣裳。 没想到他便宜老公也是个生活残废! 他们真的不会双双饿死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 阮嘉自闭了。 直到山路被重新凿开,大军气势汹汹而来,领军的将军跪在他的废柴老公面前:“王爷!您受苦了!” 阮嘉:!!! 阮嘉:我错了大佬,大佬还缺挂件吗? 叶少渊:“不缺挂件,缺老婆。” 注1:哥儿设定二改,类abo,夫君可以对哥儿进行临时标记和永久标记。标记后在哥儿身上留下气息(信息素)宣示占有权。 注2:哥儿可生子 —————— 大家好呀,好久不见ww 前三章评论区红包掉落~先到先得~ 以后更新时间在【晚六点】,今天我等不及提前发了哈哈哈 ps跟基友讨论之后,基友说她闻出了古早狗血梗的味道hhhh 我竟无法反驳(捂脸 第2章天才 沈意再醒来时,已然是黄昏时分,秦越早已离开了。 他头疼欲裂,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却并没有什么好转,依旧是耳鸣眼花,只觉得自己脑袋要爆炸了似的。 我要死了吗?沈意昏昏沉沉地想着。 这时,他感觉到额头上冰冰凉凉的,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传来。 沈意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是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见他望过来,小心翼翼解释道:“老身是城中医馆的大夫,是秦公子让我来给小仙人敷药的。” 沈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阖上了眼睛。 房间内一时静默下来,满室药香缭绕,那刺骨的疼痛便这样慢慢消散了。 妇人一直在观察沈意的神色,见他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这才问道:“小仙人可觉得好些了?” 沈意轻轻点了点头。 妇人松了口气,笑道:“不愧是仙家的丹药,果然厉害。要是放在平时,小仙人这种疼法,恐怕是无药可救了。” 沈意静默片刻,声音沙哑地开口:“谁给的药?” “是秦公子亲自去跟那炼丹的仙子讨来的药,”妇人笑容和蔼,“小仙人可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沈意轻轻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正此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灰衣小厮端着什么往里面探头探脑:“小椅子在不?” 屋内二人都看过去,那小厮看到沈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赶紧跑进来,看稀奇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这才啧啧感叹道:“我的个乖乖,筑基了就是不一样,小椅子,你这一下子麻雀变凤凰了呀!” 那妇人不由得失笑:“怎么说话呢!” “难道我说的有错?”那小厮转头来望着沈意,一脸的羡慕,“小椅子,你快告诉我你咋开窍的,怎么就从凡人一个蹭蹭跳过了炼气期,直接筑基了呢!” 他蹲在沈意的床前滔滔不绝:“听说有人一夜筑基,宗门的信马上就来了,说要破例收你为弟子。信来的时候还有几个公子哥在场,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他说着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哈,他们被家族送上来修身养性,结果天天逗猫惹狗,如今全都停在炼气期呢,一听到你筑基,一个个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说着忍不住捧腹大笑,那妇人连忙制止道:“小仙人还在养伤,你别惊扰到他,没事的话,便先出去吧。” “有事有事!”那小厮一拍脑袋,把放在一边的木盒拿过来给沈意看,“喏,少爷叫我送来的,是宗门给你的道袍和身份玉佩。” “少爷?”沈意顿了顿,“你是说秦越?” 那小厮扁了扁嘴:“我说小椅子,你这就改口直呼少爷名字啦?不是我说,少爷对你这么好,又是求药又是送东西的,你这也太……”他顿了顿,小心瞅了沈意一眼,“太没良心了吧!”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 沈意神色不变,从容解释道:“按你所说,我已然入了宗门,和秦越是同门师兄弟了。此时再叫他少爷,我自己倒没什么,可那收我为徒的前辈岂不是很没面子?” “诶?”小厮闻言一愣,挠了挠头:“也是哦……” 沈意笑了笑,不经意般问道:“对了,我听到少爷说我是因为出城采药才受伤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啊,”小厮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了,“前几日少爷派你去城中医馆帮忙,恰逢药房草药用完,你便自告奋勇和几个药农一起出城采药,结果、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遇上了妖兽。”他语气满是后怕,“你虽然安全回来了,还因祸得福地成功筑基,但是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昨天少爷亲自去看望你,你才醒了过来。” “看望”?沈意啧了一声,说得好听,明明就是察觉到了自己小厮心怀不轨,前来兴师问罪的。就是不知道秦越知道的有多少,是只是有所怀疑,还是已然确信? 沈意想到这个有些头疼,如今只能期望秦越知道的少一点,也好给他补救的余地,否则就凭如今的自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他正沉思不语,却见那小厮冷不丁地一拍大腿:“对了!我差点给忘了!” 沈意抬头望着他,无奈道:“怎么?” 小厮嘿嘿一笑:“少爷说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着神色一肃,沉下声音学着秦越的口吻,“‘这笔账我慢慢跟你算,算清楚之前你可别死了。’” 沈意微微一愣,哑然失笑:“我知道了。” . 与此同时,城中的医馆里,一个女修正手忙脚乱地忙碌着。 医馆中躺着七八个男人,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此时他们都面带惊惧地盯着中间一人,哆嗦着问女修:“仙子,他不过是被那妖兽的尾巴扫破了皮,怎么、怎么看着就要不行了呢!” “别怕,没事的。”女修一面柔声安抚着众人,一面手上不停,把炼好的丹药从丹炉中取了出来。 她拈起那枚杏仁大的丹药,转身观察着中间那人,只见他两眼翻白,手脚抽搐,嘴里还在不停地含糊说着什么,却只是些妄语,毫无逻辑可言。 她微微蹙起眉,小心地在那男人身边蹲了下来,正要伸手掰开他嘴巴,便见他野兽般嘶吼一声,张嘴就要咬上她的手指。 “呀!”女修吓得花容失色,正这时,一个身影从女修身后飞掠过来,飞起一脚就把那男人踹出去好远。 其他病人被吓得一哆嗦,惊恐地望着来人,那女修顺着他们视线望过去,讶然道:“秦越?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秦越,他扫了那男人一眼,蹙了蹙眉,对挽朱伸出手:“我来吧,丹药给我。” 挽朱忙把手上药瓶递给他,秦越转身便朝发狂男人走去。那人见有人来,越发张牙舞爪,口中咆哮,看得众人提心吊胆。 然而秦越一脸的淡定,在他扑上来的一瞬间利落地卸掉他的双臂,那人顿时吃痛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看得眼皮一跳,秦越又伸手卸掉他下巴,那人便目光呆滞,口角流涎地不动了。 他一撩衣袍蹲了下来,便要把丹药喂给那男人,又突然收回了手。 诸人疑惑间,只见秦越盯着那人满口的涎水,右手往腰间玉佩一抚,手上便多了一张雪白的丝绸帕子。 他仔细地用那帕子隔着手,这才小心翼翼把丹药塞进了那人的嘴。 众人:…… 挽朱:…… 现在的仙人/男人都这么讲究的吗,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秦越对此一无所觉,顺手把帕子扔到了那人脸上,沉思道:“这人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挽朱回过神来:“是因为你那个小厮……叫沈意那个。” 秦越听到沈意名字,眉头一动:“他不过采个药,怎么不但横着回来了,还连累了别人?” “这倒不怪他。毕竟遇上妖兽是意外之灾,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挽朱解释着,顿了顿又笑道,“何况也不是没有收获,你那小厮不就因此筑基了么?”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感叹道:“年方十八,一夜筑基,连宗门都被惊动了。我可真是好奇,这个沈意究竟是怎样的良才美质,惊艳绝伦,连天道都不忍让他流连尘世,为人驱使?” “天道?”秦越嗤笑一声,“只怕不是天道垂怜,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挽朱微微一愣:“这是何意?” 秦越却没再说下去了,转而问道:“他们真的是遇上了妖兽?” 挽朱见他不想说,自然不会追问到底,闻言点了点头:“听描述是九尾赤狼,正是此次宗门设定的试炼目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宗门所说的狼山上,而是下山来了。” “九尾赤狼,如果我没记错,这是筑基期妖兽吧?”秦越沉吟道,“为什么会下山?宗门怎么说?”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 “宗门说这不足为奇,至于原因则要视情况而定,不一而足——约等于什么都没说。”挽朱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我查了查记录,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大多是为了下山觅食。” 她说罢望向秦越:“妖兽下山,若不及早处置,恐怕会危及百姓。按我的想法,还是尽快行动才好。你觉得呢?” “你是师姐,又是领队,当然是听你的。”秦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有一点——既然沈意已经入了师门,就把他也带上吧。” 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便让我看看,这‘良才美质’,究竟有什么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乔,爱你所乔1枚、是木偶呀1枚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35650552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浅月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章找茬 沈意推开窗户,春日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他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没有红绿灯,没有电线杆,泥土路边是红墙绿瓦的小屋,几只小猫在花丛嬉戏打闹,屋后小院传来雄鸡啼鸣之声。 沈意随手拨弄着窗棂上挂着的干艾草,收回目光,翻开了手上的《上清经》。 这是宗门送来的木盒里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身崭新的雪白道袍,如今正穿在沈意身上。 那道袍柔软如水,却刀兵不侵;通体素净,唯有腰带上用金线绣了两个端正的小字:神微。 神微宗,修仙界执牛耳者,天下道统所在,也是千年以来唯一出过圣人境强者的宗门——这圣人即是盛朝开国皇帝盛元。 如今,沈意便是神微宗的弟子了。可惜的是,原身还没来得及听到这个好消息,便一命呜呼,接着便被沈意接手了这一切。 这该怎么说?天意弄人么?沈意笑了笑,把经书往后翻了一页。 这位兄台,他心道,既然你没机会走完逆袭之路了,那么……便让我替你来吧。 正这时,沈意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声。他本不欲理睬,直到听到有人质问道: “秦越,你的小厮伤了我的人,你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吗!叫那个沈意自己滚出来!” 沈意轻轻叹了口气,只好抬头望去。 只见路上两拨灰衣小厮针锋相对,而被他们分别簇拥着的两个公子哥都穿着神微宗的道袍,一个浓眉大眼,挥舞着拳头,看起来是个暴躁易怒之人。 而另一个,自然就是秦越了。 此时的他还没有后来纵横天下的宗师气度,更不要说是力挽狂澜拯救苍生的道子风范。沈意打量着他,只见他年轻俊美的脸上含着笑,哪怕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也不妨碍他整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沈意心中一动,那念头却只一瞬,便被秦越的话打消了。 只见秦越一看到那公子哥,态度倒是彬彬有礼,嘴上却毫不客气:“裴元直,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沈意闯的祸找我做什么?你自己找他去。” 那叫裴元直的暴躁少爷闻言不满:“你傻/逼吗秦越?他是你的小厮,我当然是找你要人!”他说着哼了一声,“你不会要包庇他吧?” “包庇你大/爷。”秦越双手抱胸,冷冷开口,“这是你和他的事,我反正是不会插手。” 裴元直狐疑地打量他:“你真是秦越?我记得你不是一向护短?” 秦越闻言嗤笑一声:“他要是忠心恭顺呢,我自然说什么都会护着的。可人家心气可高了,对着我横眉竖眼的,哪甘心做我的小厮?” “沈意?横眉竖眼?”裴元直更困惑了,转头问自家小厮,“我记得沈意是个畏畏缩缩的豆芽菜?还是说我记错了?” 小厮思索片刻,肯定地点点头:“对,就是他。那日他说要赶着出城采草药,我见他目光躲闪,就多问了几句,结果他不知道听到哪句话不对,居然抬手就用石头把我砸晕了!” 那小厮摸着自己还缠着绷带的脑袋,万分委屈:“少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废/物,就那么个弱/鸡也能放倒你!”裴元直低声骂了他一句,然而作为主子,还是要为自家小厮出头——更不要说他本来就不待见秦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 此时便见他一挥手,杀气腾腾道:“给我搜!把那个沈意找出来,少爷我要亲自教训教训他!” 众人哗一下散开去,一下子便望见了不远处正准备关窗户的沈意,撸起袖子吼道:“他在那!别让他跑了!” “……”沈意深深吸口气,换上一副带笑的表情,转身打开门,冲他们温文一笑,“诸位好啊,初次见面,在下沈意。” 裴元直和他的小厮们望见沈意,都是一愣。 只见眼前的少年不再是一身灰色的短打,而是换上了一身雪白道袍,他平日里散乱刘海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深邃内敛的丹凤眼带笑望着诸人,顾盼间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来。 这是沈意?这是秦越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厮沈意?他们不约而同想着。 过了好半晌,裴元直才反应过来,狐疑地打量他:“等等——初次见面?我们不是见过好多次了?” 沈意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一步,一脸歉然:“我前几日出城后被妖兽所伤,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言,冷眼旁观的秦越意味不明地笑了,而裴元直则抓错了重点,一脸的震惊:“你遇上妖兽,还囫囵地回来了?那妖兽可是筑基期!” “这个啊,”沈意面不改色地瞎编,“我面对那妖兽,想着拼死一搏,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直接筑基了。” 裴元直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你直接筑——等等你直接筑基了?”他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大眼睛,“你居然筑基了?!” 听说沈意筑基,裴元直和他的小厮们全都傻了,秦越的跟班们也是满眼自豪,唯有秦越,他双手抱胸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望着沈意。 沈意面对一众镁光灯般的目光,镇定自若道:“是啊,而且宗门传信说破例收我为弟子,”他望着呆若木鸡的裴元直,心道这人傻傻的,倒是可以小小利用一下,于是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笑容,“沈意便斗胆高攀一句,称裴公子一声师兄可好?” 他话音刚落,秦越的小厮们都齐刷刷望向自家少爷,见他微一挑眉,心下都为当面爬墙的沈意捏了一把冷汗。 裴元直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望着沈意:“恭喜,沈……沈师弟。” 这么快就接受他了?沈意都有些惊讶了:“裴师兄不嫌弃我是小厮出身?” 谁料裴元直一摆手:“从小我爹就告诉我,英雄不问出身。”他顿了顿,神色傲然,“我裴家先祖当年也不过是个军中小卒,然而智勇双全如神兵天降,还不是得以封王拜将,傲视众生?” 沈意真心诚意地笑了:“师兄的先祖是个英雄,而有着这样的家训,我想师兄也会成为英雄。” 然而裴元直天天过着斗鸡走狗的生活,间或给死对头秦越找找麻烦,哪里想过未来会如何?更不要说沈意还把他和英明神武的先祖作比,顿时老脸一红:“这个......过奖过奖,沈师弟也很厉害——” 他说着瞅了瞅沈意:“说起来,沈师弟是怎么筑基的?”他顿了顿,飞快地低声道,“能不能教教我?” 沈意笑了笑,正要答应,便听得头顶上一个悠然自得、口齿清晰的声音传来:“不能!” 裴元直抬眼望去,只见秦越一把揽过沈意的肩膀,一面懒洋洋道:“我们家沈意自己苦心钻研才得以筑基,凭什么就这样白白告诉你?” 谁是你们家的!沈意笑着开口:“没关系——” “闭嘴!”秦越低头望着他,语重心长,“沈师弟啊,你怎么这么单纯,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沈意:…… 裴元直回过神来,不满道:“我说秦越,我跟沈师弟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 “和我有什么关系?”秦越低头望着沈意,“沈师弟,你说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沈意心道,面上却迫于情势——具体来说就是秦越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他后颈的手,无奈妥协:“秦少爷,你行行好,放开我吧。” 秦越勉强满意了,他转过头去冲裴元直一挑眉,大肆嘲讽道:“堂堂裴家公子修行两年都还是炼气后期,死活筑不了基,我都替你害臊!我说裴元直,你有空在这想些歪门邪道,还是去把《上清经》背会才是正经——你都背了两年了,我就问你你字认全了吗?” 裴元直又羞又怒,脸都绿了:“说的好像你背会了一样!” 秦越闻言一笑:“背没背会我都筑基了,不服憋着。”他说着拍了拍沈意的肩膀,“沈师弟,我们走,别跟这种蠢人多费口舌。” 沈意无奈扶额,只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小学生骂架的现场,而秦越的众小厮们则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甚至是颇为乐在其中,顿时一拥而上,冲对面横眉竖眼道:“让开让开!别耽误我家少爷扬名立万、白日飞升!” 裴元直这哪能忍?顿时撸起袖子:“秦越我看你是找揍!” 眼看着双方便要打起来,沈意开口劝阻道:“别——” “住手!”正这时,一个女声传来,随即一道轻柔的灵气推开了两边人马。 沈意抬头望去,只见挽朱走了过来,望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说好的今日出发去抓妖兽,半天都不见你们人影!” 她说罢一挥手:“大家都等着呢,三个糊涂鬼,还不快跟我来?” 沈意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站在原地没动。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 秦越低头看他:“怎么,怕了?” 沈意神色一顿。 也不是怕,只是若他没记错,此次试炼的妖兽,并不是原先所说的筑基期妖兽,而是一头金丹期魔兽。 他们这一帮人,真的不是去送死么?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来了,秦越绿了(滑稽 第4章试炼 城门处站着乌泱泱一群人,身着道袍的修士寥寥无几,且都神态骄矜,举止懒散;围绕在他们周围的灰衣仆人倒是占了大多数,一个个脸色紧张地喋喋不休: “止血丹带了没?辟谷丹呢?一瓶怎么够?再拿十瓶!” “雷符要放在最顺手的地方!你放那角落里,到时候少爷怎么找的到!” “这是什么?盐和孜然粉?你带这个干什么?——哦到时候烤妖兽吃,嗯……”他转头小心翼翼问自家少爷,“少爷,你们要烤妖兽吃吗?” “烤什么烤,麻烦的要死。”那少爷暴躁地摆手,把他们准备的东西一股脑丢进储物戒指里,“早就在满福楼订了酒席,就等这边完事了去吃呢!赶紧的!” 他等得颇不耐烦,四下张望着:“那领队的小仙子去干嘛了?怎么还不回来?” “去叫越哥了,”他边上那少爷命人搬来软椅,自己优哉游哉坐下了,好整以暇笑道:“哦还有他那个一夜筑基的小厮,叫什么来着?” 提起那小厮,众少爷们都哄笑起来:“叫沈意!我还专门去问了!” 斯文少爷又一拍手:“诶兄弟们,那我们怎么称呼沈意啊,是叫他师弟呢,还是叫他幸运的小奴才呢?” “你可别作践人了,”暴躁少爷嗤笑一声,“人家好歹筑基了,怕不是试炼的时候还得靠他。你这会儿骂的爽了,到时候人家不救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众少爷想到那拗口难背的咒语,还有死活看不懂的符箓,一时心有戚戚焉:“那倒也是,给他点好处,让他带哥们赶紧过了这鬼试炼,也好和家里人交代。” 斯文少爷轻笑一声,还待说下去,却望见秦越走了过来,于是转而笑道:“越哥!你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秦越终于出现了,手里还拉着一个小美人。斯文少爷正要调侃几句,突然发现那美人穿着一身神微宗道袍。 他神色一顿,迎上前去,笑道:“越哥怎么来得这么晚?”说着目光钉在了美人脸上,“这位是……” “在下沈意。”那美人淡淡开口道,声音如山涧流泉,言语间从容不迫,逼退了斯文少爷就要脱口而出的轻浮调戏。 斯文少爷越发感兴趣了,他见秦越并无阻止的意思,这才放肆打量着沈意,正要开口,却被不远处的裴元直突兀打断了:“沈师弟!” 裴元直朝沈意伸出了手:“要跟我一起走吗?” 众人都是一静,齐刷刷看了过来。他们先是不约而同望了沈意一眼,然后有的望向秦越,有的望向裴元直,隐隐约约地分成了两派。 这帮纨绔子弟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在帝都权贵圈子中长大,别的没学会,站队倒是很精通。如今皇帝年老,太子眼看就要继位了,五大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越发激烈起来。 五大世家以秦家和裴家为首,也是这两家矛盾最为尖锐。朝堂上不说,就算是在纨绔圈子里,秦越和裴元直也是水火不容——当然,他俩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时局变动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 纨绔们此时分为两派,一派簇拥着裴元直,其中就有那暴躁少爷,只见他大大咧咧一挥手:“喂,裴哥叫你过来!” 裴元直蹙了蹙眉,警告似的:“赵二。” 那暴躁的赵二少爷顿时一愣,瞪大了眼睛:“裴哥?!” 两边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裴元直抽什么风,跟秦越的小厮勾勾搭搭。还是欲调戏沈意的斯文公子最先反应过来,笑吟吟道:“怎么,莫非裴小将军看上了我们越哥的人不成?” 裴元直瞥他一眼,转头对秦越道:“沈师弟既然入了宗门,便恢复了自由身,不再是你的人了,秦越。” “谁说的?他卖身契还在我这儿呢。”秦越含笑看了沈意一眼,“你说是不是,沈意?” 沈意神色无奈,连连点头:“是的,秦少爷。” 那暴躁的赵二不由得大怒,便要动起手来,却听得一个温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赵师弟,宗门规矩,弟子不可内斗,你可还记得?” 正是挽朱。她一路和这帮纨绔子弟下山试炼,早已见惯了他们的明争暗斗,只要不太过分,一般都是不管的。 不过眼看着他们要动起手来,挽朱终于还是没办法袖手旁观了,开口劝道:“行了,再争下去便要耽误正事了。诸位,试炼可是要紧之事,没通过试炼的人便得打道回府,我想诸位都丢不起这个脸吧?”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 众人都知道挽朱虽然并非权贵,但是她是神微宗丹鼎峰峰主之女,如今既然在神微宗修行,便没人不卖她个面子。 此时他们便顺势收了手,口中还不忘互相嘲讽道:“等你灰溜溜走了,少爷我一定让人在帝都好好宣传!” 挽朱有些无奈,不得不再次强调:“试炼中必须一致对外,不可内斗,否则逐出师门——大家不要心怀侥幸,须知宗门的大能们一念千里,再高明的伎俩也瞒不过他们去,诸位可明白了?” 众人悻悻然点头应了,而裴元直冷不丁问道:“挽朱仙子,我记得试炼中的胜出者会得到大师兄之位,对吗?” 挽朱柔声答道:“没错。” 裴元直一脸若有所思,而他身边的赵二则是一愣,悄悄问他:“不是吧裴哥,你难道想当大师兄?那有什么好当的,再说了,我们都还没筑基呢,怕是抢不到啊。” “可是我们不抢,这位子八成是落到秦越身上了。”裴元直低声道,“赵二,你想让秦越压我们一头么?” “那当然不了!”赵二瞪大眼睛,握拳道,“抢!必须抢!” “至于怎么才能抢得到,”裴元直冲沈意的方向抬抬下巴,“你要知道,沈意可是已经筑基了。” 赵二有些迟疑:“就算把他笼络过来吧,他难道还能比秦越更强?” “秦越强个屁,”裴元直冷笑一声,“他天天上课都睡觉的,鬼知道是怎么筑基的!八成是家里给了什么丹药,纸老虎一个罢了。” “那倒也是,毕竟那小厮……哦不是,沈师弟,是自己筑基的。”赵二点了点头,“好!就按裴哥说的办!我们来抢个大师兄的名头玩玩!” 裴元直笑着锤了他一拳:“够兄弟!” 他们这边笑笑闹闹的,那厢挽朱终于清点好了人数,她环顾一眼,这才笑道:“出发吧。” . 众人磨磨蹭蹭挥别小厮们,到真正踏入城外森林之时,已是黄昏时分。 正是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森林中一片生机勃勃。众人一路走一路张望,神情都颇为轻松。 除了两个人——一个是裴元直,他被自己派系的同伴们簇拥着往前,但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偶尔悄悄回头看沈意一地转过头去,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另一个人当然就是沈意了。他一直保持着警惕,因为作为一个了解剧情的人,他知道这场试炼中的妖兽不是那么简单——那并非众人得知的筑基期妖兽,而是一头金丹期的魔兽。 据《上清经》所说,修仙界的法阶从下到上依次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圣人,每一阶之间差距都非常之大,因此别看这试炼的难度不过是往上提了一阶,实际上是天堑般的差距——尤其是对一帮连雷符咒语都未必记得住的纨绔们来说。 而魔兽到底是什么,《上清经》中一字未提,因为“魔”这玩意,自当年开国那场屠杀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唯有故纸堆里或许还能找到只言片语。 但是现在它马上就要重现世间了,沈意心道,因为那个未来的“魔尊”摇光即将复苏。 沈意心中泛起一阵见证世界巨变的紧张感,然而他抬头看一眼那个未来会拯救世界的人,很好,他正悄悄打哈欠呢。 打哈欠的并不止秦越一人。这帮少爷们从来都是坐轿骑马,何曾徒步走这么远,此时早已受不了了,纷纷道:“歇会儿吧,挽朱仙子!” 挽朱望了望天色:“可是再耽搁下去便要入夜了。” “入夜又怎么了,咱们这么多人,那妖兽难道还敢袭击我们不成!”纨绔们说着笑了起来,“袭击更好,也免得我们巴巴地到处找。” “这主意不错,”裴元直回过神来,笑道,“不如我们干脆直接扎营算了,杀些兔子之类的放血,那妖兽闻见血味,便会来自投罗网了!” 挽朱有些犹豫:“森林中放血,恐怕会很危险……”她踌躇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了秦越的脸上,“秦越,你觉得呢?” 秦越耸耸肩:“以逸待劳,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想沙雕一下!蠢蠢欲动.jpg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木偶呀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叽叽叽叽叽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章祸水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 天色晦暗下来,众人行至一片林中空地,决意在此处休息一夜。 沈意站在一边,见众人纷纷拿出储物法宝,从里面掏出什么茶壶软椅之类,还有华丽的帐篷,总之是准备充足,而自己两手空空站在一边,未免有些尴尬。 他不动声色地四下看了看,看见挽朱在准备篝火,快步走了过去:“挽朱师姐,我来帮你吧。” 挽朱撩起鬓边碎发,冲他温柔一笑:“好啊。” 沈意望见她姣好的容颜,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这么好一个姑娘,容貌好、性格好、家世好,怎么就瞎眼爱上了秦越?爱上也就算了,还甘心和别的女人分享他,真是匪夷所思。 此时挽朱也在打量他,笑道:“沈意,你是哪里人?” 沈意默了默:“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这话倒是不假,且不仅是说的原身,更是他自己。沈意从小便在孤儿院长大,一路拼搏考上名牌大学,可惜的是刚步入职场,便莫名穿书了。 挽朱闻言神色歉然:“抱歉。” “没事,”沈意笑了笑,“英雄不问出身。” 挽朱赞赏一笑:“是了,不论过去如何,既然入了神微,那便是前途无量。”她顿了顿,笑道,“你可知收你为徒的是哪位前辈?” 沈意眉头一动:“是谁?” “是清玉师叔。”挽朱悠悠道来,“清玉师叔是掌门的师弟,也是清字辈仍在道途的唯二两人。他可是化神境的大能,沈意,能做他的徒弟,什么秦家裴家,便都是浮云。” 她指了指那边喧闹的众人,轻声道:“你和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他们最多在宗门内混几年,迟早是要回帝都的。而你终将留在神微,即使是再次下山,也不会再是什么秦家小厮,而是我神微弟子。” 沈意知道这是劝他不要为出身而妄自菲薄,更不必在意这一众纨绔的目光,当下感激地笑道:“谢谢师姐,我明白的。” 挽朱见他一点就透,笑眯眯望着他:“你很好,沈意。我很喜欢你,希望你一定别忘了今日之言,来日我们共寻大道,方不负同门之谊。” 沈意听着这话,虽然知道挽朱没别的意思,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突然他灵机一动,反应了过来—— 这不就是原著中挽朱对秦越说的话吗!她说完这话,秦越就英雄救美,然后他俩就私定终生了! 挽朱怎么把这话说给他了?这不对啊! 沈意陷入了沉思,却听得那边不知是谁骂了一句:“我说了不用带,怎么还是给我放进来了!” 众人齐刷刷望过去,只见说话的正是赵二,他手上拿着的则是几个调味瓶。众人一看便大笑起来:“不要给我!今晚烤野味吃。” “这主意不错,可是没人会下厨啊,”有人遗憾地啧了一声,“顾六,你会不?” 顾六公子优哉游哉躺在自己带来的软椅上,斯文笑道:“君子远庖厨,我当然不会。” 那人又道:“越哥会不?” 抱胸坐在一边的秦越正盯着自己眼前散乱一地的帐篷,没有回答。 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秦越的帐篷一拿出来便散了。他纵使出身钟鸣鼎食的世家,又已然筑基,但不论是四书还是道典中都没有教怎么搭帐篷,此时便颇有些为难,蹙眉坐在那里。 顾六见他如此,忍不住揶揄道:“还下厨呢,你可别为难越哥了!越哥在生活琐事上就是个残废——越哥,你分得清什么是砧板什么是锅么?”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裴元直笑得最大声——他武将世家出身,见惯了军中扎帐,三两下便搞定了那帐篷,此时望着束手无策的秦越,笑得幸灾乐祸。 秦越被自己人一通奚落,倒也不甚生气,只是啧了一声:“顾六,热闹好看吗?” 顾六闻言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冲沈意招招手:“沈意,来,给你家少爷搭把手。” 沈意看着秦越,见他神色严肃地盯着帐篷,心下失笑,觉得此时的秦越没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傲慢,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便也不想和他计较了。 他于是含笑走了过去:“我来吧。” 裴元直顿时不乐意了:“秦越,你自己没长手么?” 秦越头也不抬:“裴元直,你长嘴就是为了管闲事的么?” 裴元直闻言大怒,大步走到沈意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不准去!” 沈意无奈地解释:“举手之劳而已……”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 “举手之劳?”裴元直冷笑一声,“往常他对你呼来喝去也就罢了,如今你一夜筑基前途无量,只要一封书信送回秦家,保证他们会把你的卖身契双手奉上,你又何必再任他驱使?” 沈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那边秦越却是一脸了然,长驱直入地问道:“裴元直,你真看上沈意了?” 沈意一愣,裴元直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哼了一声:“是又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不论是秦越一方的,还是裴元直一方的,神色都满是兴奋—— 这俩人争了这么多年,从家世争到排场,从学业争到修为,如今终于争到女人——啊不是,男人身上了! 连挽朱都是吃惊地望着他们,哭笑不得。 而处于旋涡中心的沈意则头皮发麻:“不是,裴师兄,我只当你是朋友!” 裴元直依旧抓着他手腕,闷声道:“那秦越呢?” 沈意真想仰天长叹:“也是朋友——甚至还没到朋友的地步。” 秦越没有反驳,冷冷瞥了裴元直一眼:“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放开他,等他把我的帐篷弄好了,随你们怎么互诉衷肠去。” 裴元直似乎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沉默片刻才道:“那,秦越和我之间,你是更偏向我了?” 沈意听他这么问,才有些明白了——感情其实不是冲他本身来的,而是冲着和秦越争斗来的。 他松了口气,谨慎地答道:“我想应当是这样。” 裴元直这才松开他,神色纠结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沈意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冲秦越走了过去。秦越终于不必再研究帐篷了,此时懒洋洋靠在帐篷的撑杆上,把沈意从头发丝看到脚尖,总结道:“确实有让人冲冠一怒的资本,就是可惜,太过虚伪。” 沈意利落地搭着帐篷:“是吗?哪里虚伪?因为我是‘叛徒’?”他不动声色地试探一句,“其实所谓叛徒一事,或许只是秦师兄误会我了,师兄觉得呢?” 谁料秦越嗤笑一声:“我并不是说的这个。”他单手撑着下巴,“我说的是,你根本没把裴元直当朋友,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沈意站起身来接上了所有搭扣,帐篷布刷的一声升了起来,把他们罩在里面。沈意拍了拍手,这才道:“裴师兄那样赤诚的人,谁都会真心以对的。” “可你却是个没有真心的人。”秦越懒懒道,“你看着我们,仿佛是在看一场皮影戏,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对吗沈意?” 空气骤然一静,沈意的脸色微微变了,他直直朝秦越看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谁也不让谁。 真是……出乎意料的敏锐啊,沈意心想。 而那边,秦越往后一仰,靠在了帐篷上:“小椅子,我不得不说,现在的你比以前有趣多了。”他注视着沈意的眼睛,似乎想要进入他的内心一探究竟,“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什么才会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沈意神色冷淡:“哪个样子?” “就是这个表情!”秦越含笑道,“又高傲又倔强。说你几句,你看着没什么反应,但是眼神深处却委屈得要哭起来,叫人忍不住想要迁就你……” 沈意闻言大怒:“秦越!” 秦越微一挑眉:“我说错了么?” 沈意冷冷望着他,突然捡起地上的油灯,反手就扔在他身上:“你既然闲的无聊,就自己安上。” 秦越脸色一垮:“我不会。” 沈意无动于衷:“那你就摸黑睡吧。” “那你也得摸黑睡了,”秦越老神在在,“你肯定没带帐篷吧?我这儿倒是能给你打个地铺——” 他话音一转:“不过你得帮我把灯安上。” 得,又转回来了。 沈意实在是不能理解,他有手有脚,人又聪明,平时看着也沉稳可靠,到底是为什么碰上这些琐事,就跟失了智、抽了筋似的? 说这是纨绔通病吧,裴元直赵二那帮人却好端端的,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懒。 懒成这样,凭什么做道子?沈意嫌弃地望了秦越一眼:“我才不睡你这儿。” 秦越微微一愣:“那你去哪?” 沈意想了想:“我去找裴师兄。”说着便要掀开布帘转身出去。 秦越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拉住他衣袖:“你非要给我找不痛快么!”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 然而他伸手的一瞬,大地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恍如天地颠倒,山河撕裂。 秦越一时没收住力气,扯着沈意袖子就把他扑倒在地上。 两人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双手相扣,鬓发纠缠,要不是时间不对,倒很有几分温情旖旎。 四目相对间,时间仿佛停止了,直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是九尾赤狼!它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越你胡说!我家沈意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震声) 第6章并肩 众人望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神色都有些惊慌。 毕竟这可跟宗门描述的太不一样了。 按宗门所说,九尾赤狼“羚羊大小,双眼暗绿,口吐火焰。然火焰只是凡火,避火符可灭之。此后或雷符,或灵剑,或缚妖绳,皆可轻易降服”。 可是眼前的这是什么! 那妖兽几步踩倒了参天大树,站在一片狼藉的密林间俯视着他们。它足有屋子高,一只爪子都有人那么大,通体赤红,连双眼都是红色。那红色并不是皮毛和眼睛本身的颜色,而是其上跳动的火焰颜色,火焰跃动间,众人只觉得空气都要被烧焦了。 赵二回过神来,不可置信道:“这是九尾赤狼?我们要找的那个?真的不是误入的其它妖兽吗!” “是它。”挽朱抽出几张雷符夹在指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眨不眨盯着那妖兽,“你看它耳上,还有宗门提前打下的‘寻妖钉’。” 赵二抬头望去,果然在妖兽脸盆大的耳尖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银色钉子,顿时傻了:“要我们杀这玩意?开什么玩笑!我们给它填牙缝都不够!” 众人全都慌了神,此时赤狼眼珠动了动,一跃而起,身形如电,便向他们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众纨绔们形象全无,鬼叫着四处乱窜。 裴元直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此时勉强冷静下来,手忙脚乱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雷符,灵力灌注其中:“五雷使者!” 那黄符上的朱砂字微微一亮,裴元直心下一喜:“五雷使者!勇猛、勇猛……诶后面是什么玩意儿来着?” “五雷使者,威猛降灵;速捉妖魔,捕逐邪精;奉北极大帝敕,急急如律令!” 挽朱声如流珠,话音刚落,她手上雷符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朝赤狼拍去,轰鸣一声白光闪过,众人抬眼一看,只见赤狼脸上的毛发焦黑一片,它痛吼一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赵二从树后面探出个脑袋:“搞定了?嗨呀这怪物也不过如此嘛……”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赤狼停下脚步仰天长啸,一时落叶纷飞、飞沙走石,它怒吼一声,熊熊烈焰顿时席卷而来! 挽朱咬紧牙关,飞快抽出避火符,可那避火符一接触到火焰,便如寻常凡纸一般,顿时化为了飞灰。 “先天之火——”挽朱脸色骤变,“——它已是金丹境了!” 金丹境?众人神色有瞬间的茫然。但是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宗门里巡夜那老头不就是金丹境?” 众人顿时想起被他花式逮住、扔回宿舍的痛苦经历来,再看赤狼,便活像见了鬼似的:“金丹境!打不过啊!走走走快走啊!” 这时秦越和沈意才从帐篷中冲了出来,秦越听到金丹二字,神色一凛:“宗门打下寻妖钉时还是筑基期,如今不过十来天,怎么会结成金丹?” 因为入魔?沈意心下思忖,可是才十几天!魔兽进阶这么快的吗? 挽朱也知此事疑点重重,但是此时却不是解谜的时候,匆匆扫了一眼众人:“都跟我来!” 众人连忙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溜了出来,跟在挽朱身边,飞快往山下跑去。 赤狼见就要到手的猎物逃跑,四足踏空瞬息而至,像一团巨大的火球,从空中俯冲而来! 挽朱忙喊一声:“散开!” 那妖兽未至,它的影子却早已笼罩在众人身上,飞扬的火舌灼伤了诸人的发丝,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窒息的压力。 跑不掉了,沈意心道。 他心中一横,转身直直迎着那火焰看去,全身灵力沸腾,聚集于他掌心,恍如一只水晶小球。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 他全身力量迸发,那水晶球轻轻颤抖,冲着赤狼急射而去!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个身影动了,如一道雪白的闪电,越过层层火幕,直接冲向了赤狼的方向。 挽朱脸色一变:“秦越!” 秦越恍若未闻,手腕翻转间出现了一把灵剑,他右手握着剑柄,几步踏上了林间巨石,纵身一跃! 沈意的灵球率先击中妖兽的左眼,赤狼吃痛地呲了呲牙,秦越趁机一剑没入了他的眼球。 刹那之间鲜血迸射,直接把秦越的雪白道袍染成了红色。 他以手撑地落在地上,神色却丝毫没有轻松下来,飞快道:“我拦住它,你们走!” 裴元直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凭什么让你出这个风头?” “……”秦越回头看了他一眼,“要不让你来?雷符都背不下来的炼气菜鸡?” 裴元直很想反驳几句,却被挽朱打断了:“秦越!你会死的!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跟秦家交代!” 秦越道:“不需要交代,因为我不会出事。” 挽朱神色无奈,沈意抬头望天。 他想起来了,原著中秦越就是在这英雄救美,赢得了挽朱的芳心。 道理他都懂,但是再磨叽下去等赤狼缓过神来,那时候便谁都走不了。 这时妖兽方向传来一声不详的低吼,众人神色一肃,秦越紧紧蹙着眉:“再不走我们全都得死——别害我,快走!” 挽朱此时无比懊恼自己只是一个丹修,能做的只是把临行前父亲给的丹药一股脑扔给秦越,再不敢耽搁下去,转身带着众人走了。 赤狼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他们的动向,然而秦越带给他的伤口犹在流血,此时他挡在众人去路之前,那妖兽犹豫着和他对峙,终于还是没有追上去。 “它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已是金丹期。”沈意道。 秦越盯着赤狼,头也不回:“你怎么没走?” 沈意想了想:“凭什么让你一个人出这个风头?” 秦越这才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是来帮我的?” 沈意双手凝结出几个灵球,缓缓转动、膨胀起来:“不然呢?” 秦越冷冷道:“你前几日才见过九尾赤狼,却对妖兽的异变守口如瓶,只等我们自投罗网——沈意,如此种种,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立场。” “前几日还说我是秦家的叛徒,如今直接成了人界公敌。”沈意笑了一下,“至于我的立场?若我说我是为了保护你才留下来,你怕是不会信吧。” 这倒的确是沈意的心声,毕竟不论怎么说,秦越还是他的主人——俗称大腿,虽然目前这大腿和他的关系有些糟糕,但是一想到若是能跟秦越搞好关系,从此吃香喝辣,也算是一条捷径。 虽然沈意在现代是一路单枪匹马闯过来的,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不想走捷径——毕竟,比起荆棘满地的小路,谁不想走平坦舒适的康庄大道呢? 可惜那边秦越却是不甚领情,他专注望着步步逼近的妖兽,随口道:“关心你自己去吧!” 那妖兽依旧没察觉到自己比起眼前两人有着法阶上的优势,颇为忌惮地望着他们,身形一抖,幻化出九条一模一样的尾巴来。 这才是它的完全形态——赤炎附体,九尾加身,血红的独眼俯视着眼前二人。 秦越深深呼吸,全身肌肉紧绷起来,沉声道:“彻底弄瞎它。” “会发狂。”沈意言简意赅,“不过我会安神咒。” 秦越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昨天。”沈意非常诚实,“从《上清经》上看的,我用它催眠了隔壁家的猫,就是不知道对妖兽有没有用。” 秦越沉默一阵:“你试试吧。”说着把挽朱给的丹药抛给他,“给你了。” 他这一动,那妖兽顿时紧张起来,九条尾巴在空中扫来扫去,打在苍苍树干上,那树木便应声而倒。 这声音更加激起了赤狼的狂躁暴戾,它仿佛受到巨大威胁似的,全身毛发耸立,冲二人露出了森森白牙。 下一秒,它携风带火,便要咬住秦越的喉咙! 这要是咬实了,别说喉咙,秦越连脑袋都保不住。好在他反应飞快,身手矫健地往侧面一翻滚,堪堪躲开了妖兽的爪子。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 这方向正好是赤狼盲眼的区域,秦越神色一动,灵气聚集,足尖在一边的树干上一点,借力便飞上了妖兽的头顶。 沈意紧张地绷紧了身体,望着空中的秦越。 最后一丝阳光从他背后照射出来,勾勒出他年轻而矫健的身形。秦越染血的衣袂在风中猎猎飘扬,他持剑的双手暴出青筋,怒吼一声,直刺入妖兽的右眼! ——可是妖兽居然避开了! 沈意瞳孔一缩,只见那妖兽血红的眸子一动,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金丹境了! 它气息暴涨,一爪子便拍向了空中的秦越! 沈意想也不想把手中灵球弹射出去,双手飞快地在胸前结印:“凶魔千群,束形帝君!急急如律令!” 无形的波动从他身周荡漾开来,似一股柔弱却又后劲无穷的力量,推着灵球击中了妖兽的爪子,顿时阻碍住了它的去路。 秦越趁机屈膝落地,后退几步,长剑幻化出万千虚影,神光一闪,那妖兽的右眼被无形的剑气刺中,甚至连血都没流出来,便已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意再次见到那在梦中看过无数次的剑影,心下脱口而出—— 九天三清剑诀! 秦越一战成名,得称道子的绝世剑招! 他居然这么早就学会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法诀都是我从《云笈七签》里摘的……以后大概率不会出现了,等他俩越来越强,“心念一动”“随手一指”就完了23333 以及这个打斗场景,实际上是这样的: 秦越在前面浴血奋斗,剑气双修 沈意在后面玩弹弹乐biubiubiubiubiu~ 真是分工完美呢(并不)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青青青?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7章交心 沈意惊愕间,听到秦越怒吼一声:“沈意!安魂咒!” 他回过神来,看到九尾赤狼异常狂躁,把周遭都踏为了一片平地。 而秦越脱力地单膝跪地,抬头望见沈意也是一副勉力支撑的模样,顿时眉头一紧:“你还行吗?” 沈意脸色惨白地靠在树边,整个人越发显得伶仃瘦弱,面上却淡淡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秦越,“你居然会讲冷笑话!” 沈意勾了勾嘴角,手上捏咒道:“六天横北道,云门郁嵯峨,急急如律令!” 他指尖泛出昏黄的光点,萤火虫般四散开去,焦灼的空气顿时为之一清。 世界的呼吸陡然绵长起来,接着是一声巨响,九尾赤狼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动了。 秦越小心翼翼观察它许久,确认它已陷入了昏迷之中,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转头笑道:“挺厉害——” 他看见委顿在地的沈意,话音戛然而止。秦越撑起来朝他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夜幕降临,林中只有晚风吹拂的声音,更显得安宁静谧。 秦越低下头来,看到沈意四散的雪白道袍上泛着微光,知道那是沈意散逸的灵力。 秦越蹙着眉,伸手推了推他:“你还好吗?” 然而在他手指触摸到沈意身体的一刹那,恍惚间,他眼前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 那是在一个房间里面,大家穿的不是长袍,而是很短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胳膊。一众小孩围在桌前,等着一个中年妇人把手上的一盆吃食放下来。 那吃食秦越倒是认得,是一盆雪白的馒头。这东西压根提不起他的食欲,却惹得小孩们两眼放光,争抢起来。 唯有一个小孩没有动。 那小孩长得就是个缩小版沈意的模样,秦越一眼就认出来,这便是小时的沈意。 他小时候在这种地方长大吗?秦越不由得想到,这是哪里?中原没有这样的服饰,难道是西域? 似乎也不像。 但他没有接着想下去了,因为两个小孩抢到了同一个馒头,两人都死死抓着馒头不放,很快便互相推搡起来。 “是我先抢到的!” “你已经吃了一个了!” “可我饿!” “我也饿!” 妇人赶紧伸手分开了两人,笑道:“一人一个哦!”她摸了摸其中一个小孩的头,“听话,你已经吃了一个了,这个让给他,阿姨给你一朵小红花。” 那小孩犹豫一阵,这才满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妇人环顾众人,检查着是不是人手一个,果然发现沈意和往常一样,两手空空如也。 她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悄悄拿出一个馒头塞进他手里:“吃吧,特意给你留的。” 沈意默不作声地接过,没有道谢也没有吃,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馒头,仿佛有什么难解的困惑。 妇人柔声问道:“沈意,你不饿吗?” “饿。”沈意声音软软的。 妇人奇怪:“那你为什么不吃?” 沈意沉默片刻:“我……我不明白。”他抬起头来,大大的水润的眼睛望着妇人,“阿姨,为什么不能一人两个呢?很多人都吃不饱,还要打架。” 妇人神色一滞,勉强笑道:“因为……怕吃多了你们会腻呀。” 沈意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执着地望着妇人,闷声道:“我知道,是因为孤儿院没有钱买更多的馒头。” 妇人没承认也没否认,叹一口气:“你这孩子,聪明过了头。” 沈意不觉得自己聪明,他觉得自己很傻——他连自己的饥饿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说别人的。 他想了想:“阿姨,怎么才能赚钱呢?” “你才多大,就想这个!”妇人哑然失笑,然而转念一想,“赚钱很简单啊。” 她含笑望着沈意:“等你明年去上小学,然后上初中、高中,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就能赚大钱啦。” “就……这么简单?”沈意一愣,“大钱是多少钱,够给大家一人买两个馒头吗?” “当然够,不止是两个,三个、四个都可以。”阿姨笑眯眯望着他。 沈意这才露出笑容:“那我要上大学。”他转头望着同伴们,“我要买很多很多馒头,这样谁都不用挨饿,也不用打架了。” 阿姨笑着揉了揉沈意的头:“好孩子。” 然而此时沈意解决了困惑已久的事,正忙着低头大口大口啃着馒头,没空看她了。 空气浮动起来,如云雾般从秦越眼前消散而去。 他回过神来,忍不住啧了一声:“大学不是《四书》之一?高中又是什么?我说沈意,你别是被忽悠了吧……唉,笨得要死,人家说什么你都信!” 然而转念一想:“笨也有笨的好处,总比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的要好。” 他思绪飞快地发散开来:“沈意不会是因为要赚钱买馒头才背叛秦家的吧?这倒是笨人能做出来的事……简直是可笑,在他眼里,我秦越难道连馒头都买不起么?!” “还是他觉得我不可能给他买?”秦越思忖着,“我对他有那么差吗?” 他回想着平日里与沈意的相处,拿不准这寡言少语的小厮到底会怎么想。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 秦越低下头望着沈意的侧脸,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和苍白的嘴唇,脑海里想起了小沈意扑闪着大眼睛的样子。 他真的背叛我了?既然背叛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帮我,甚至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一命? 还是说他的背叛是被迫的?秦越心下一跳。 是了,他一个凡人小厮,就靠自己,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秦越松了口气,好像终于说服了自己似的。 他低下头一眨不眨望着沈意,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手感不错,秦越心道,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然后被睁开眼的沈意抓了个正着。 戳的不亦乐乎的秦越:…… 沈意面无表情:“你在干嘛?” 秦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看你死了没。” “没死,”沈意气若游丝,“但是离死也不远了。” 秦越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白中透青,正是灵力枯竭之兆。 沈意艰难道:“挽朱的丹药在我怀里。” 秦越了然,从他怀里摸出丹药瓶,打开来嗅了嗅,不由得蹙眉:“这到底什么药?闻上去一股腥味。” 沈意有气无力:“不是毒/药就行——给我。” 丹鼎峰峰主给自己女儿的药,肯定不是毒/药。秦越心道,还是把丹药塞到了沈意口中。 他只觉得沈意温热的唇瓣从他指尖拂过,惹得他一阵麻痒。 秦越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他抬头环顾四周,望着不远处的妖兽:“怎么处理它?杀了?” 沈意见他口吻温和,不似以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有力气杀它?反正我是没有。”他沉吟道,“挽朱应该已经传信宗门,宗门很快便会有人来了,便交给前辈去处理吧。” 秦越一挑眉:“你怎么知道很快会有人来?” 我当然知道,沈意心想,我还知道这次将是神微宗宗主亲至。他处理完魔兽之事,亲手把代表大师兄身份的玉佩交给了秦越。 总之,善后之事大可放心交给宗门了——包括现在睡得死死的九尾赤狼。 “走吧,”沈意最终道,“夜深林中会很危险,万一我们被寻常野兽咬死了,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秦越不置可否:“你走得动?” 沈意神色一顿。 秦越抿了抿嘴角,朝他伸出手来:“我背你吧。” 沈意惊了:“你背我?” 你几个时辰前还要我帮你搭帐篷,自己坐一边手指都不动一下的! 沈意很想问他——你是不是被赤狼打傻了! 那边秦越很快从他神色中发现了端倪,却没有收回手,而是笑道:“我脑子很清醒。要背你是因为你救了我一命,既然如此,带你回去便是我义不容辞之事。” 他背对着沈意蹲了下来:“上来吧。” 沈意迟疑片刻,到底不想真的被野外豺狼吞食入腹,慢吞吞地伏到了秦越的背上。 顿时,陌生男人的气息铺面而来。沈意很久没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了,神色间颇有些不自然。 不过背对着他的秦越自然是没看到。他伸手托住沈意,站起身来,慢慢往山下走去。 两人谁都没说话,耳边都是彼此的呼吸声。沈意紧贴着秦越的身体,甚至能感受到他衣袍下肌肉的起伏。 沈意不由得想起了秦越方才那招剑影,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之前用来刺伤赤狼独眼的那招,叫什么名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 秦越唔了一声:“九天三清剑诀——我在宗门藏书阁找到的。” 果然是这招,沈意心想,又问了一句:“可那看着不像是神微宗的功法。” “是啊,宗门的功法全是这个咒那个符的,咒语又臭又长,这个就不一样了,”秦越并无隐瞒,“这个练剑招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背。” 所以关键不是这剑诀有多厉害,而是什么都不用背。 沈意简直是服了他了:“有那么难背?” 秦越诧异:“难道不难?” “不难,”沈意淡定道,“我一个晚上全背完了。” 秦越:…… 他惊叹片刻,毫无心理负担地要求:“以后宗门考试的时候借我抄抄。” 沈意:…… “你借我抄,”秦越又道,“背叛之事便既往不咎。” 沈意眉头一动:“真的?” 秦越嗤笑一声:“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意顿时抛弃了良心,和秦越达成了罪恶的交易:“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这个丹药 第8章异变 待秦越背着沈意走出密林,远远看到城门上的灯笼之时,两人都松了口气。 走的近些了,沈意抬头望去,昏黄火光下,能看到斑驳城楼上刻着三个篆体字:流云城。 流云城,沈意心下默念着,原著中,这里不仅是秦越筑基期试炼的地方,更是后期和挽朱举案齐眉,恩爱隐居的地方。 想到这个,沈意忍不住瞥了秦越一眼,只见他的面容隐没在黑夜中,但是一双眸子亮如晨星,倒映着城楼上的飘摇火光。 感受到沈意的目光,秦越侧过头来,一双长眉微微蹙着:“不对劲。” 沈意一愣:“怎么?” “太安静了。”秦越环顾四周,“流云城并不大,若是往常,在城门外都能听到街上更夫和巡夜人的声音。” 沈意侧耳细听片刻,风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声,也没有鸡鸣犬吠之声。 果然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座—— ——鬼城。 沈意抬头望着城楼上幽幽燃烧的灯笼,后背蹿起一片凉意。 “怎么说?”沈意低声问道。 秦越有些踌躇。 若是他一个人,他肯定就闯进去了,可现在还有一个沈意。 而沈意见他迟迟不说话,开口建议:“要不我先进去探探情况吧。” 秦越不由得侧目:“你?你伤好了?” “七七八八。”沈意道,“挽朱的丹药果然很厉害。” “和她有什么关系?是她爹的丹药。”秦越看他一眼,凉飕飕道。 “……”沈意深吸口气,“你在纠结什么?放我下来吧,我进去看看。” 他说着便要从秦越背上跳下来,秦越没有阻拦,只是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一起去。”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 沈意顿了顿,看他一看:“小心点。” “你也是。”秦越抬手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把新的灵剑,想了想,又拿了一把,扔给沈意,“借给你用。” 沈意抬手接过,忍不住问道:“你究竟带了多少把灵剑?” “不记得了,”秦越耸了耸肩,“不过几十把总是有的吧——这种东西总是不嫌多的。” 沈意:...... 秦越对剑果然是情有独钟。 沈意不由得想起原著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情节——那时秦越被魔尊和朝廷追杀,又被神微宗除名,正是山穷水尽之时,这时他遇到了一个灰袍人。 那人自称是剑阁阁主莫之云,见秦越骨骼清奇,非要收他为徒。自此,秦越入了剑阁,才算是正式踏上了剑修之路,开始大杀四方,威名远扬。 沈意忍不住又看了秦越一眼:“你知道剑阁吗?” 秦越愣了一下:“好像听过——卖剑的铺子么?” 沈意默了默,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城中传来一声兽一般的咆哮。 两人顿时神色一凛,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下话头,抬步往城中走去。 他们走进城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片浓雾,雾中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真切。 两人手握灵剑,缓缓行进着,一阵森冷的夜风吹来,水雾被吹散一瞬,两人这才看清城中的景象。 只见街道边的房屋门户大开,而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是空无一人。 沈意还注意到一户人家的晾衣架上,衣服全被吹落在地,却无人捡起,地上一片水渍。 不过一天时间,流云城中发生了什么? 两人不由得心道。 正一片死寂之时,突然又一声嚎叫划破夜空,那声音似人非人,在幽夜之中乍然响起,仿佛厉鬼嚎哭,听得沈意寒毛耸立,轻轻打了个寒颤。 秦越看他一眼:“你留在这,我去看看。” “别!”沈意脱口而出,又骤然反应过来,咳了一声,“一起去好了,也好有个照应。” 你怕鬼?秦越心道,然而此时终究不是闲谈的时候,便只是点了点头,一马当先地朝声音处赶去。 沈意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握紧了手中的灵剑。 一通七弯八拐之后,秦越突然停了下来,心神不宁的沈意差点一头撞上去。 他这才勉强定了定神,从秦越身后走了出来:“怎么——” 他看到眼前景象,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这是一片广场似的空地,地上乌压压坐满了人,全都被五花大绑且塞住了嘴,看衣着打扮都是城中的百姓。 有一个壮汉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吐出了嘴里塞的布,口中发出慑人的咆哮,嘴角还吐出白沫,看着活像是得了狂犬病。 那壮汉混沌的双眼看向他们,秦越面色紧绷,朝他举起了手中的剑。 “劝你别过来。”秦越漠然道。 壮汉恍若未闻,冲他呲了呲牙,便要扑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身后突然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哐当一声砸中了他的头。 壮汉被砸蒙一瞬,又见背后的人抓着铁锅握把,深深运气—— “嗨呀啊呀呀呀呀!” 然后哐哐哐几声巨响,壮汉哀鸣一声,终于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秦越:…… 沈意:…… 沈意怔愣一会儿,那壮汉背后之人则哈地笑了一声:“砸死你。”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 他这才看清那人的脸:“赵二?” “嗯哼,”赵二洋洋得意地抬起头,不由得一愣,“诶怎么是你们?你们、你们没死啊?” “让你失望了。”秦越神色冷淡,“挽朱呢?” “挽朱仙子和裴哥在绑人呢,”赵二神色讪讪,“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踌躇一瞬:“总之,多谢了。” “我又不是为了救你,”秦越嗤笑一声,“你这样的废柴,留下来只会害死我,还是远远打发走的好。” 赵二脸色一垮:“秦越你找骂呢?” 秦越大步从他身边走过,看都不看他一眼:“你配么?” 赵二愤愤然望着他的背影,却见秦越突然又折了回来,一把拉住沈意手腕:“你看他做什么?没见过白痴吗?” 说罢拉着沈意走了。 赵二:…… 他扔下手里的锅,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秦越!” . 秦越拉着沈意绕过这一片百姓,却不急着去找挽朱。 他把沈意拉到一个角落,低头望着他。 “我问你,”秦越半晌才道,“你前几天究竟出城去做了什么?” 他微微蹙着眉头:“自你出城遇到妖兽,一切都不对劲了。妖兽从筑基期到了金丹境不说,与你同行的一个药农被妖兽抓伤,狂性大发,和现下百姓们的状况一模一样。我怀疑这狂症就是他传染给了城中百姓。” “我虽然尚且看不出背后之人想做些什么,但他手段毒辣,视人命如荠草——这便已然不是简单的朝堂争斗了,至少也是谋逆的罪行。”秦越盯着他的双眼,“所以告诉我,沈意。你去城外见了谁?那人又对妖兽做了什么?” 沈意一时沉默了。 秦越也不催他,似乎笃定他会说出一切——虽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笃定从何而来。 半晌,沈意道:“似乎……是一个年轻修士,穿灰色袍子。” 他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我出城之后便一路穿过密林,往狼山上走去,然后在一个湖边停了下来,那男人就在湖边等我。”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问我……”沈意顿了顿,“’太子的信,你寄出去了?’” 秦越神色不变,眸色却是一沉。 发现沈意抬头观察着他的反应,秦越笑了笑:“我说了,既往不咎——只要你往后不再背叛我。” 沈意点点头,这才继续说道:“我回答,‘还没有。’那人又问了你在宗门内的表现,我一一作答,他便挥手让我走了。” “我的表现?”秦越微一挑眉,“你怎么说的?” 沈意默了默:“我说你上课睡觉,考试抄袭,但是因为和师长们关系好,所以成绩还不错。” 秦越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得好。” 沈意却有点尴尬,“因为和师长们关系好所以成绩不错”,这话实在是有些小人,何况他知道秦越确实没有走后门。 他只是有主角光环而已,沈意心道,面上咳了一声:“其实我不是真的这么想……起码现在不是。” “我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秦越耸了耸肩,“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太子的信’,还在你这儿吗?” “在。”沈意会意地点点头,“你想拿去作证据?” “当然。”秦越哼了一声,“盛英华这厮向来看不惯五大家族,若是让他上位,我们可就惨了。” 秦越眯起眼睛:“可他似乎忘了,他如今只是储君,还不是皇帝呢。自古天家父子相疑,若是能找到有力的证据,我想陛下也不会反对换一个儿子做太子的。” 太子——盛英华? 沈意不由得神色恍然——盛英华不就是原著中那个登基后把秦家灭门的皇帝吗!这样一来,他在秦家安插眼线一事便有了解释。 搞清楚了前因后果,沈意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 然而突然间,他神色又是一凝。 原著中盛英华和魔修沆瀣一气,屠戮世家——这么说来,那个灰衣修士岂不就是魔修? 既然那魔修是他的接头人,若是他发现自己投诚秦越,会不会杀了自己? 沈意凝眉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抱个大腿,安生活着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副cp要出场啦 ps月底了,求一波营养液~爱你萌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浅月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章仙尊 这一夜,所有人都过得颇不安稳。于是第二天大家见面之时,便看到彼此都在打哈欠。 被安排去守着百姓的顾六实在撑不住了,干脆拿出一把躺椅,并耳塞眼罩薄毯等物,就在呜咽咆哮的声音中睡的人事不知。 赵二坐在一边的茶摊下远远观望着,第无数次问裴元直:“他们不会挣脱绳子吧?” “不会。”裴元直忙着看流云城的城防图,头也不抬地答道。 赵二忧心忡忡:“可昨天就有一个挣脱了!” “然后被你一锅底敲晕,到现在都没醒过来。”裴元直抬头看着他,翻个白眼,“就这样你还怕他们?” 赵二缩了缩脖子:“怕啊。” “……”裴元直啧了一声,“你好歹也是武将世家出身,怎么这么怂。” 赵二万分委屈,还要说什么,目光瞥见不远处走来的人,脸色一变。 裴元直察觉到不对,转身看了一眼,正看到并肩走来的秦越和沈意——准确的说,是沈意和他手里拉着的、眼睛都没睁开的、哈欠连天的秦越。 他盯着沈意拉着秦越衣袖的手,忍不住抿紧了嘴角。 赵二见他神色,劝慰道:“裴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啊!” “可他选择了秦越。”裴元直硬邦邦道,“他在我和秦越中,选择了秦越。” “……”赵二挠了挠头,“话不是这么说,裴哥,这场争夺本来就不公平啊,那沈意本来就是秦越的小厮,和他亲近一些也是正常的嘛。” 裴元直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选择了秦越!——秦越那厮到底有什么好?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就一张嘴跟个火/枪似的到处喷人!” 赵二弱弱道:“秦越往常是什么都不做,可是这次他留下来挡住了妖兽。” 裴元直顿时神色恍然:“是了!而且沈意也留下来帮他了!”他愤愤然地念念有词,“不就是修为好一点点?修为再高不也是匹夫之勇?” 他哼了一声:“等小爷当上将军,统帅千军之时,一定要把沈意拉来看看!” 赵二忙说好好好:“绑也要绑来,让他看看什么才叫做男人的魅力!” “——什么魅力?”正这时,挽朱从屋里出来了,脸上含笑,似乎心情不错。 她在茶摊上坐了下来,四下望了望,冲不远处的沈意二人招了招手:“快来!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沈意忙答应一声,连拖带拽地把秦越拉过来,又一把扔到座上,自己在他身边坐下了。 他虽然不至于像秦越那般困倦,但是脸色苍白,看起来也是萎靡不振,且加了好些衣服,似乎有些畏寒。 秦越眼睛依旧没睁开,撑着头嘟囔了一句:“怎么了?” 挽朱念在秦越昨日力挽狂澜的份上,没说他什么,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上涂着银色的符咒:“宗门回信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 众人都松了口气,裴元直问道:“宗门会派人来吗?” “当然,而且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挽朱笑道,“你们猜是谁?” 沈意有些无奈:“这种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吧,挽朱师姐。” “这关子就是卖给你听的!”挽朱笑看他一眼,“来的正是宗门三大尊者之一清玉师叔——就是你的师父啊,沈意!” “三大尊者?” “师父?” 众人都惊了,连秦越都睁开了眼睛,望着沈意:“你拜师了?而且还是清玉?” 沈意刚从来的不是宗主而是清玉这事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望着秦越:“是啊,怎么?” 清玉他当然知道,原著中一出场就是化神期大能,和如今一样——但是很快便拜倒在秦越的王霸之气之下了,戏份并不多。 “你说怎么?”秦越啧了一声,“你拜了师便是内门弟子,和我们不一样了,懂吗?” “他们这帮被送上来磨练的纨绔子弟,都只是记名弟子。”挽朱解释道,“你如今却是宗门三尊之一的嫡传弟子了,莫说在宗门内,放眼天下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她笑着望着沈意:“我们俩同出内门,算是正儿八经的同门。至于这些,”她促狭地瞥了一眼众人,“这些阿猫阿狗都该改口叫你师兄才是。” 赵二:…… 裴元直:…… 秦越:“呵呵。” .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方,群山林立,河流纵横。 山河拱卫之中,有一座缥缈仙山,名为神微山,正是神微宗所在之处。 神微山顶有三大金殿,正中曰神微殿,左右为三清殿、归一殿,皆是建造得华美辉煌。雨后天晴云破处,金顶在阳光和水汽的折射下,散发出光辉夺目的金光,金光照耀方圆十里,是为“神微金顶”,往往引得百姓们顶礼膜拜,好沾些仙家福气。 正是一场春雨之后,山上草木郁郁葱葱,草木之间间或坐落着些木屋楼阁,身着白色道袍的男女穿行其间,迎面碰上,互相点头示意,便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而不知何时,山顶小道上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他穿一身浆洗发白的旧衣,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眉色清淡,嘴角含笑,目光流转间更显得气质温柔,像是乡间的邻家小哥。 但是也仅是像而已。事实上,即使是皇帝见了他,也是态度恭谨,礼遇有加。 这人正是神微宗宗门三大尊者之一的仙尊清玉,前不久刚进阶化神,算算他的年纪,也有三百有余了。 清玉一身缓带轻袍,慢慢悠悠在路上闲逛,望着远处那些年轻而陌生的面孔,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 我果然是老了,他心想。 “老了就老了呗,”耳边一个声音轻笑道,“我们一起老。” 清玉无奈地停下脚步:“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现身?” 路边茂密树丛间探出了一个脑袋,他做贼似的四下看看:“你师兄不在吧?” 清玉失笑:“师兄神念远至千里,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那男人啧了一声,“他要是在,我怕是又要被他拎扫把追着打。” 清玉想到曾经的壮观景象——堂堂神微宗宗主在万千弟子注目下,拎着扫把追着“小贼”打,忍不住笑得眼睛弯弯。 “他不在。”清玉笑道,“他被皇帝请去做法了。” 那男人这才松了口气,身形一闪,瞬时便到了清玉身边。 阳光下,他满头黑发张扬四散,一双狭长的黑色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容:“宝贝儿,你终于出关了。” 清玉脸色微微一红:“别这么叫我。” “那叫你什么?”男人凑到他发间嗅了嗅,顺便印下一个吻,“夫人?” 清玉恼怒地伸手推开他:“风不眠!你正经点!我还有正事要做。” 风不眠干脆拦腰抱住他,微微躬着身,把下巴靠在他肩上:“什么正事,比我重要?”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 清玉道:“帝都的孩子们试炼遇上麻烦了。” 风不眠哦了一声:“你又不是他们保姆,关你什么事。” 清玉这才道:“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我新收的徒弟。” 风不眠这才站直了身子:“徒弟?” “叫沈意,”清玉笑道,“一个很好的孩子,心性好天分也好,你见到他了,一定会喜欢的。” 风不眠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微微一闪。 “是吗,”他最终道,“那我还真要见识一下。” 清玉望着他:“怎么,你要跟我一起去?剑阁的长老居然这么闲的吗?” 风不眠顺手摘下一朵红蔷薇,插到清玉发间:“我们小门小户,连掌门带弟子也就几十个人,能有什么事。” 清玉笑着摇头:“为什么不多招一些?剑阁道术无双,如此香火不继,哪日断了传承,岂不是可惜。” “谁知道莫之云怎么想。”风不眠握着清玉的手,和他慢慢悠悠往山下晃去,“他老说弟子贵精不贵多,但是对待招来的弟子,好像也没怎么悉心教导。” 风不眠总结道:“他就是懒。” 清玉叹气:“你也不劝劝他,好歹是你师兄。” “关我什么事。”风不眠一脸无所谓,“再说了,传承断了就断了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怎么阻止的了。” 清玉蹙了蹙眉:“我闭关这几十年,你是不是又是成天在市井中厮混?学的这都是些什么话!” “没有没有,”风不眠赶紧搪塞过去,“我去了好多地方,见了好多人,还给你买了好多东西。” 他想起了什么,凑到清玉耳边,暧昧地低声道:“晚上给你看。” “……”清玉扶额,“打住,再聊下去,那帮孩子们该急哭了。” 风不眠神色嫌恶:“一帮小屁孩!烦死了。”他说着召出飞剑,“赶紧的赶紧的,料理好他们我们自去逍遥去!” 他说着,揽住清玉的腰,两人身形一闪,御剑而去。 第10章入魔 过了正午,沈意突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 他起先不以为意,直到后来那腹痛越来越厉害,以至于秦越都看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沈意额头上都是冷汗,咬着牙冲他摇了摇头。 秦越蹙了蹙眉,直接伸手摸他额头,什么都没摸出来,想了想,干脆蹲下身来,把自己额头贴了上去。 沈意吃惊地瞪大眼睛,便要后退,被秦越一把扣住:“别动,我看看……唔,好像有点凉。”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秦越还把他半揽在怀里,看着仿佛情人耳鬓厮磨一般。 但是秦越神色认真:“我小时候生病,我娘都是这么弄。” 他说话间,轻微的气息吐在沈意脸上,麻麻痒痒的。 沈意颇不自在,伸手便要推开他,秦越接触到他手心的温度,眉头一紧:“你的手好冰!” 沈意动作一顿,突然门边传来噼啪一声响,两人转头望去,只见挽朱站在门边,脚下是失手打碎的瓷碗,满目吃惊地望着他们。 直到两人回头,挽朱这才回过神来,吃惊顿时变作了尴尬:“你们……下次记得关门。” 沈意:…… 被秦越正牌老婆撞上自己和秦越“卿卿我我”、“勾勾搭搭”,沈意有种当了小三的羞耻感。 还特么是个男小三。 而那边秦越微微沉默一瞬,若无其事道:“你在想些什么?挽朱,沈意他病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 “啊?”挽朱打量沈意一步走了进来,“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她在沈意身边坐下,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畏寒发冷,面色青白——你这是阴盛阳虚之兆。” 秦越摸不着头脑:“好好的,怎么就阴盛阳虚了?” 挽朱欲言又止,深深看了秦越一眼:“总之……你节制一点,他受不了。” “?”秦越越发懵逼,“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够了!”沈意深深吸了口气,“挽朱师姐,我和秦越没有……没有那回事。” 他望着挽朱,心下有了一个猜测:“敢问师姐,你给我们的丹药,叫什么名字?” “那是我爹炼的青龙育气丹。”挽朱微微一怔,“你觉得是那丹药的问题?” 她摇了摇头:“不可能。青龙丹乃三大养神丹之一,向来是补充灵力的极品丹药,而你现在这样子,明显是损耗过度……” “我不知道。”沈意叹了口气,“我不仅身上冷,小腹也疼。” 挽朱蹙眉望他半晌,又伸手给他把了把脉,依旧是毫无头绪:“或许是灵力几近枯竭的后遗症?” 她有些自责:“我修为太低,还炼不出青龙丹,也没办法看出来是不是丹药的问题,若是师弟因此出事,我罪过可就大了……” 秦越啧了一声:“多大点事!不就是肚子疼!”他伸手拎过桌上的温热茶壶塞进沈意怀里,“暖暖就没事了!” “……”沈意本想吐槽几句,奈何茶壶入手火热,顿时让他舒服了很多,干脆把茶壶抱在怀里,窝在那里不动了。 挽朱见他缓过来些,心下安定不少。又想到她的来意,笑望了沈意一眼:“沈师弟,把秦越借给我们用用罢,有点事没办法摆平。” “……”沈意抱着水壶缩成一团,默默望了秦越一眼。 秦越还在思考“节制一点”到底是指的什么,随口道:“什么事?” 挽朱抿了抿嘴角:“昨天有人挣脱了绳子,虽然立刻被赵二打晕了,可他今天醒了过来,看起来似乎更为狂躁……我准备用捆妖绳制住他,还需要一个帮手。” “我懂了,”秦越摊摊手,“体力活。” 挽朱笑:“可以这么说。” 一边的沈意看看挽朱又看看秦越,最终选择闭目养神。 男主女主又在秀恩爱了,他慢吞吞想着。 . 长街之上,一众纨绔围着那发狂男人,看稀奇似的上下打量。 这个说:“这一定是南疆巫术!巫术!” 那个道:“胡说,明明是赶尸。” 这时那男人翻白的双眼一突,发出一声嘶吼,喷出一口黑气来! 众纨绔们倒抽一口凉气,连声唤道:“赵二!赵二!” 话音还没落,只听得赵二从一边拎起一只铁锅,哐哐两下砸下去,那男人便不动了。 众纨绔们顿时笑开了花,发出胜利的欢呼。 赵二小心翼翼探过头来:“晕了没?” “晕了。”顾六拿扇子在那人眼前晃了晃,目露嫌弃,“这人口气也太重了,吐气都是黑的。” “那是妖气,”坐在一边茶摊上的裴元直冷不丁道。 顾六瞥他一眼,轻笑:“是吗,裴小将军还认得妖气啊?” 裴元直冷冷看他一眼,众人正准备劝架,然而看那男人一眼,顿时激动道,“你们看他又动了!”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男人缓缓地睁开双眼,这次连眼白都泛上了黑色。 他仿佛有意识似的,直直看向了屡次攻击他的赵二。赵二吓得手一抖,铁锅掉到了地上。 众纨绔们齐刷刷后退几步,唯有顾六倒是胆子大,不仅站那没动,还不紧不慢地打量他一眼,评价道:“怪吓人的。”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 众人抖着手指着他身后:“小心!” 顾六微微一怔,只觉得身后一阵劲风传来,却又在他脑后咫尺处停下了。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男人五指成爪,正要直取他后颈,却被一人格挡下来。 他看着救他的人,神色惊讶:“裴元直?” 裴元直自顾自盯着那男人,哼了一声,伸手便是一个擒拿手。那男人双手被绞在身后,双臂青筋暴起,不停地挣扎着。 裴元直蹙了蹙眉,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秦越的声音:“卸掉他双臂。” 他顿了顿,不予理会,谁料此时男人怒吼一声,挣脱了他的束缚! 裴元直瞳孔猛缩,咬牙一个飞踢,正中男人小腹,却见他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形敏捷地扑了过来! “六天横北道!” 一道无形的波动困住了男人,裴元直回头看去,只见沈意倚在门边,他脸色煞白,捏诀的手却很坚定。 秦越望见他,眉头一蹙:“沈意,回去!” 沈意恍若未闻,只是道:“捆妖绳呢?这时候不捆,还待何时?” 秦越面无表情地望他一眼,挽朱则回过神来,拿出了一团线团似的金线,递给了秦越。 “快去罢,”挽朱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秦越嗤笑一声,抓过捆妖绳便大步走向了男人。 此时他两手正在空中胡乱挥舞,似乎想摆脱那无形的束缚。沈意本不以为意,直到他口中呼哧呼哧吐出了大股黑气,他脸色才微微变了。 按原著的标准,他已然是入魔了。 沈意再不敢耽搁,手下光芒汇聚,灵力翻滚涌动,把他微微托了起来,双足踏空而立。 气息震荡间,仿佛有狂风暴雨迎面而来,沈意的衣袍被劲风吹拂着,束起的发尾四下飘扬,下一秒便要被风雨吞噬一般。 众人抬头望着他,却见他神色镇定,明明如风中落叶,却不动如山,衬着他绝美的脸,一时风姿绝世,世上无双。 裴元直默不作声地望着他,只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中心上全是那一身雪白的道袍。 我疯了,他心想。 而秦越三两下缚住一动不动的男人,见他毫不反抗,心下正诧异,转过头来却愣住了。 下一秒,沈意闷哼一声,身上光芒飞速褪去,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跌落下来。 秦越身形一闪,接住了他。 他端详着眼前的人,语气喜怒不辨:“耍帅好玩吗?” 沈意默默看他一眼,却听到耳边有个男人轻叹口气,温柔责备道:“乱来。” 秦越也听到了那声音,此时想也不想便抽出灵剑,眼中闪过一丝敌意:“谁?” 长街上倏然出现了两个人,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们是何时来的,又是如何来的。 那两人中,白衣人温雅随和,灰衣人笑容邪气,本是冲突的两种气质,然而两人并肩而立,却显得无比和谐。 沈意望着那白衣人,似乎猜出了什么。 他迟疑道:“……清玉仙尊?” 那白衣人笑眼弯弯:“该叫师父才对,我的好徒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云的营养液~ 秦越:耍帅好玩吗? 沈意:好玩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 第11章剑道 清、清玉仙尊? 众人都诧异地望着二人,清玉却不知看到了什么,伸手往空中一抚。 “好重的戾气。”他喃喃道。 风不眠四下看了看:“哪里?我怎么不觉得。” “因为你修的是剑,是杀伐道,对凶煞本就不敏感。”清玉望了他一眼,“不过你一点都没感觉到——难道你最近又沾了血气?” 风不眠摸了摸鼻子:“杀了只羊算吗?” 清玉无奈摇头,却见挽朱快步上前,神色有些雀跃:“师叔!” 清玉望她一眼,笑道:“小挽朱,上次见你还是个小萝卜,如今居然都这么大了。” 挽朱脸色一红:“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吗?”清玉哑然失笑,“于我而言,恍如昨日。” 他眼中划过一丝伤感,却听得风不眠似笑非笑道:“阿玉,再伤春悲秋一会儿,你那小徒弟就要没命了。” 清玉骤然回过神来,看到了倒在一个年轻人怀里的沈意。 那年轻人一双飞扬的眉下,眼神却是十分沉静。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两人,见清玉望过来,冲他微微颔首:“晚辈秦越,见过仙尊。” “不必多礼。”清玉笑道,“你是秦家的孩子?” 秦越顿了顿:“家父秦迁。” 清玉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这才细细望了一眼沈意,蹙眉道:“你吃了什么丹药吗,沈意?” 沈意还没说话,挽朱连忙道:“我把父亲给我的青龙丹给师弟吃了。” “这可不像是青龙丹……”清玉摇了摇头,“罢了,先疗伤要紧。” 他说着便微微躬身,朝秦越伸出手来:“多谢你,秦越,把我这不懂事的小徒弟交给我吧。” 秦越踌躇一瞬,却见清玉身后的灰衣男人脸色一变。 那男人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阿玉。” 清玉转头望着他:“怎么?” 男人不紧不慢:“你这徒弟已然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你亲手抱进去不成?” 清玉神色诧异:“可他受伤了。” “那也不行。”男人抱着手臂晃了过来,冲秦越抬了抬下巴,“你把沈意抱进去。” 秦越从小到大二十余年,除了父亲,没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心下顿时不悦。然而他看到沈意脸色苍白的样子,还是一言不发地抱着他转身进了屋。 清玉责备似的看了风不眠一眼,见他对自己的无礼毫无所觉,无奈道:“罢了,我看你留在这也是个祸害。” 清玉说着,指了指外面:“孩子们发给宗门的信上说,一切都是从那金丹期妖兽开始的。不如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也免得留在这儿讨嫌。” 风不眠不满:“谁嫌我?你么?” “我嫌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清玉笑,“我就是怕你吓到他们——这些都是帝都豪族的后代啊。” “帝都豪族。”风不眠不屑地嗤笑一声,望见清玉带笑的神色,盯了他一地在他脸上印了个吻。 “晚上等我。” 他说罢,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挽朱吃惊地望着这边,清玉咳了一声:“我去看看沈意。”顿了顿又回过头来,取出一只小瓶,“清静丹,解恶障戾气,具体怎么用你知道的。” 挽朱接过小瓶,仍旧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师叔,宗门一直传言说师叔有个密友,是不是就是刚刚那位前辈?” “什么传言?没有的事。”清玉含糊敷衍过去,转身便进了屋,完全不给挽朱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 挽朱自顾自内心纳罕道:可是你俩都亲上了,这还能有假吗! ——可这密友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吗? 她疑惑之时,脑海中划过秦越和沈意缱绻相拥的场景,顿时了然。 怪得老爱下山的师妹说现在流行同性之爱,还起了名字叫什么“断袖”、“磨境”。 果然是很流行啊,挽朱心下点了点头。 . 狼山下的密林中,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投射到林间地上,一片光点斑驳。 赤狼已然不见踪影,但当日的一片狼藉犹未恢复,断木支零,枯叶焦黑,静静诉说着曾有的一场战斗。 风不眠抱臂站了一会儿,慢慢往山上走去。 他步伐并不快,然而每一步皆是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数丈之外,恍如林间鬼影,幽暗难觅。 最后他停在了山腰的湖泊前,望着不远处喝水的庞然大物,眯了眯眼睛。 “找到你了。” 风不眠悠悠然道,一面细细打量着那九尾赤狼。 这庞大的妖兽双眼已是两块黑洞,毛发脏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尾巴猛地炸开,僵在空中不动了。 风不眠数了数,九条尾巴只剩下了八条。 赤狼支起耳朵判断片刻,最终朝风不眠的方向“看”了过来。 它鼻尖嗅了嗅,似乎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一时踌躇而狂躁地呲了呲牙。 “可怜而愚蠢的蛮兽……”风不眠扯了扯嘴角,“纵使幸运地得到了金丹,却至今没能掌控金丹境的力量么?” 赤狼低低的咆哮一声,身形低伏着,谨慎而缓慢地朝后退去。 “想让我放过你?”风不眠颇感兴趣似的,“纵使愚昧无知,也依旧想要活下去吗?” 他低低笑了起来:“——可你配吗?” 赤狼一静,猛地往后逃窜而去。 风不眠依旧没有动,只是右手轻轻抬起—— 刹那间,整个密林都静止了。 微风霎时停驻,树叶也不再摇摆。 垂落的海棠花瓣悬于空中。 低头饮水的麋鹿僵在原地。 一股强大而邪恶的力量扭曲了时空,一只无形的手把此处的一切从世界中提了起来,像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然后,揉碎! 顿时,山石崩裂,河水倒流,尘土飞扬于空中,所见之处皆是混沌,恍如世界末日。 而风不眠安静立于原地,眼中毫无波澜。 半晌,他右手于空中虚握,手下现出一柄长剑。 那剑长约三尺,通体漆黑,唯有剑刃泛着银光。 剑身也很朴素,什么花纹都没有,唯有剑柄处刻着一行小字: 松风夜不眠。清玉赠。 风不眠握住剑柄,身形一闪,跃于空中,一剑劈下! . 房内的沈意任清玉的灵力游走他全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7 不知过了多久,秦越突然把窗户打开了。 黄昏的凉风灌了进来,沈意微微打了个寒颤,却见秦越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某处,仿佛被虏去了神智似的。 沈意心下一惊,轻声唤道:“秦越?” 秦越回头望着他,神色似梦似醒,没头没脑道:“我感觉到了。” 沈意一愣:“感觉到什么?” “山石、花瓣、游鱼还有林鹿,”秦越喃喃道,“我看到它们了。” 沈意依旧不解,他看到秦越眼中暗流涌动,突然发现他身上气息暴涨起来。 清玉侧头听了会儿,笑了:“那是风不眠的剑意。” 他含笑望着秦越,探出柔和的灵力为秦越护法:“万没料到你对剑道敏锐至此,留在神微实在可惜……放松,”他嘱咐道,“气游周天,不必克制。” 秦越依言于榻上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这是沈意从未见过,甚至想象过的秦越——他端正坐着,眉眼安宁,甚至有一丝肃穆。 吊儿郎当,懒散度日的秦越,也有态度肃穆的一天吗? 沈意脑海中搜寻着原著的碎片,那些断断续续的场景中,秦越无一不是挑眉轻笑,风流轻浮的。 可那些碎片的空隙中,那些未曾记录下的空白中,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那是秦越人生的关键——那些秘密,让他一步步成为了最终那个秦越,成为了明明无所牵挂,却最终选择拯救苍生的道子。 那些秘密是什么呢? 沈意忽然好奇起来。 他的目光一寸寸划过秦越的面庞,那是熟悉的,看过无数次的面容,飞扬的双眉,笔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一直知道秦越是长得很正派的——若是忽略他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 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中的种种神色,究竟意味着什么? 秦越,沈意心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晚风拂过秦越的鬓发,沈意静静望着他,耳边是他清浅的呼吸,和自己重重的心跳。 下一秒,秦越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云的营养液~ 断袖大家都懂的,磨镜指的是女同 要切副本啦ww 告诉我,想看甜甜萌萌的相处吗? 第12章相拥 秦越睁开眼睛,正和沈意对视个正着。 沈意心下闪过被抓包的窘迫,眨眨眼睛,若无其事道:“你感觉怎么样?” 秦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半晌才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哦?”清玉笑望他一眼,“哪里不对劲?” “……那剑意。”秦越沉吟着,“敢问那位前辈是什么来头?” 清玉正要回答,窗边一个声音道:“你问我?”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风不眠抱剑站在窗外,意态悠闲,仿佛刚刚只是去逛街似的。 他躬身从窗外翻了进来,拍了拍衣袖:“小朋友,有兴趣加入剑阁吗?包吃包住包炼剑,还有月银,就是老婆得自己找。”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8 沈意和秦越皆是一默。 沈意忍不住望向秦越,发现秦越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邀请。 不是吧,他心想,原著说秦越在秦家灭门,走投无路之时才受到剑阁阁主邀请加入剑阁,这会儿怎么提前了这么多?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邀请的。 ——应该是名不见经传吧?沈意瞥了风不眠一眼,确认原著中没有他太多戏份。 他回忆了一阵,确认大情节上,如今的一切依旧是按着原著来的,心下稍安。 这时秦越终于思考完毕,慢慢开口:“月银多少钱?” 沈意:…… 风不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记得是……十两?” 秦越顿时没了兴趣:“月钱还不够我买丝绢。” 沈意:…… 为什么是丝绢。 丝绢这么重要吗? 沈意越来越不懂秦越的脑回路了。 那边风不眠神色不悦:“小子,你这是拒绝我了?” 秦越淡定地唔了一声。 风不眠脸色沉了下来,却被清玉拉了拉袖子:“行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缘分未到罢了。” 风不眠这才勉强冷静下来,冷冷瞥了秦越一眼,一言不发地重又坐下了。 “你别耍脾气,”清玉有些无奈,“告诉我,妖兽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不眠愤愤然望了清玉一眼,见他眼中含笑,无奈摊手:“没怎么,就是意外罢了。” 清玉点点头:“怎么说?” “山上寒潭灵力充沛,水下有个灵脉,它日夜在那饮水沐浴,便很快修成了金丹。”风不眠说着,望向沈意,“听说你之前出城遇到了妖兽,一夜筑基?” 沈意谨慎地点点头。 风不眠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掉进寒潭里了?否则怎么可能筑基?” 沈意脑海中闪过自己在寒潭边和灰衣人对话的场景——可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是直接走了,还是真的掉进了寒潭? 沈意心念电转间,不动声色道:“我不记得了。” 风不眠长长地哦了一声:“不论如何,我觉得这事已经很清楚了。” 清玉细细思索着:“可城中的戾气,怎么解释?” 风不眠望着他:“我至今没察觉到有戾气。” 清玉闻言蹙起眉,有些拿不准:“可是……我不会看错的。” “前辈并没有看错。”秦越突然出声,“我们也发现了,那些人身上偶尔会冒出黑气,不知道是不是前辈所说的戾气?” 风不眠冷冷看着他:“你没看错?” 秦越神色冷淡地回望:“没有。” 气氛骤然僵硬起来,沈意想了想,小心开口:“仙尊……师尊,我想可以禀报宗主,让宗主来决断?” 风不眠转而盯了沈意一眼,然而视线刚放到他身上,便被清玉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温柔一点!你这样会吓到我徒弟的!” 风不眠简直要狂躁了:“做什么收徒弟!还收的是他!” 清玉一愣:“你之前认识沈意?” “没有,”风不眠漠然道,“我只是觉得,他不过是秦家一个小厮,身份过于卑贱。” 清玉深深蹙起眉头,很想说他几句,然而知道他的顽固偏执,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太高兴地瞥了他一眼。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9 然后清玉站起身来,拉过沈意的手:“走吧,不管他,我们回宗门。” 沈意连忙站了起来,跟着他走了。 剩下的风不眠脸色阴沉,而秦越则全然无视他,跟在清玉沈意的身后,出门时还顺手关上了门。 房内骤然只剩风不眠一人坐在晦暗昏光中,他微微低着头,按捺下心中的烦躁。 徒弟,哼。 风不眠抿紧了唇角。 . 清玉拉着沈意走在长廊上,迎面碰上翘首以待的挽朱。 挽朱望见清玉,笑着迎了上来:“师叔。”她说着把手上小瓶还给清玉,“这清静丹果然有效,外面的百姓们都清醒过来了,正要来拜谢师叔呢。” 清玉忙摆了摆手:“不必了,若他们真要谢,还是去谢谢二师兄罢。”“ 清玉的二师兄,丹鼎峰峰主清虚,也就是挽朱的父亲。 清玉悠悠补充道:“对了,师兄还说让你好好体悟一下这清静丹,写一份五千字的笔记给他。” 挽朱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清玉同情地望了她一眼:“行啦,既然都处理好了,那我们便立刻启程回神微罢。” 挽朱一脸虚弱:“……我突然不太想回去了。” 清玉眼中满是笑意:“那可不行,你不回去,二师兄该拿我开涮了。” 他说着拍了拍挽朱的肩膀,一手取出一张符箓来。 清玉望着那符箓,忽然想起什么,低头问沈意:“此次回宗门,你是想住在外门宿舍,还是和挽朱一道住在内门,亦或是直接来三清峰跟我住?” 沈意愣了一瞬,下意识瞥了秦越一眼。 秦越面无表情望着他:“看我做什么,沈、师、兄?” 沈意收回目光,见清玉犹在等着他的回答,忙道:“我还是住在外门吧。” 眼看着自己便能过上抱大腿的幸福生活了,做什么去内门!内门的平台再高,比得上道子的庇护吗? 沈意没怎么犹豫便做出了选择,且认为这个选择十分明智。 至于自己在情感上对秦越的偏向,沈意隐约有所察觉,却不以为意。 我只是好奇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罢了,沈意心道,人皆有好奇之心,这没什么奇怪的。 那边清玉听到他的回答,似乎有点失落,但是很快又笑道:“行吧,小孩子总是有自己的圈子的。” 他顺着沈意的目光望向秦越,想到沈意先前的身份,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扳指递给沈意,“这是我的信物,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凭它来三清峰找我,被欺负了,学业有疑惑,甚至是心情不好了,都可以来。” 沈意从这话中触摸到清玉内心的寂寥,心下有些愧疚:“……不能来陪着您,我很抱歉。” 眼前这如玉的仙人,永远温柔和煦,任谁见了都会小心翼翼捧他在手心,不忍心伤他分毫——沈意也不例外,面对清玉,他甚至连说话声音都要更轻一些。 清玉摇了摇头,神色伤感:“我没经过你同意便收你为徒,想来你仍旧心存芥蒂。” 沈意忙道:“怎么会?能够做仙尊的弟子,是我莫大的荣幸才是,沈意恨不能日夜侍奉于仙尊左右……” “——是吗?你说希望侍奉我左右?”清玉蓦然打断他,冲他眨眨眼,“那你可得天天来,哪天没来我就去外门找你。” 他眼中的伤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笑容中满是狡黠:“就这么说定了。” 沈意:…… 说好的温柔纯良呢,都是假的。 那边清玉心满意足,也不给沈意拒绝的机会,立刻伸手往符箓上一点,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阵扭曲,再睁开眼,便已是另一番天地。 沈意本满心期待地想看看神微宗是什么模样,却不想眼前是一片苍茫。他茫然四顾,看到群鸟从自己腰间飞了过去。 对,腰间。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0 沈意这才觉得脚下似乎空落落的,有些惊恐地低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大片的山林,还有山林间的石子路,以及站在石子路上的人影。 不是……为什么,会传送到空中?沈意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飞速往下坠去! “——啊啊啊啊啊啊!” 沈意的重度恐高症发作,此时全然没了往日的沉静自持,叫声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路上的秦越听到头顶传来的鬼叫声,蹙起眉头,抬头望了一眼,正望到一个直直冲自己砸下来的沈意。 沈意!秦越愣住了。 他从未在沈意脸上看到过如此生动的表情,更无法想象沈意永远神秘内敛的眼中浮现出如此强烈的恐惧和无助。 他定定望着自己,眼中泛着水光,格外惹人怜爱。 秦越怔愣地望着他,突然听到他叫了一声:“秦越!” 秦越心中一颤,下意识伸手接住他。 ——然后被一股重力带的摔倒在地,顺着小路一路滚进了松林间! 疼痛让秦越骤然清醒过来,他一手揽住沈意后背,一手取出灵剑,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把剑插进土里,好歹是止住了滚落之势。 林间一时安静下来,唯有树冠上的啁啾鸟鸣,和两人砰砰的心跳。 秦越低头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沈意,还有他死死抱着自己的手。 他僵硬地抬起手,拍了拍沈意的后背:“没事了。” 沈意深深地喘息着:“……傻/逼。” 秦越一时愣住。 却见沈意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叫你名字让你躲开没听见?” “……”秦越,“让我躲开?” 沈意解释道:“我会浮空咒,摔不死我的。” 秦越狐疑地望着他:“你掉下来时的表情,让我觉得你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你看错了。”沈意斩钉截铁道,然而望着身下的秦越,看到他向来一尘不染的衣上满是泥土,终究顿了顿,转开了脸。 “不过还是……谢谢你。” 秦越莫名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咳了一声,却听到外面一阵鬼哭狼嚎: “少爷啊!” “狗/屁神微宗,要是我家少爷伤了一根毫毛,便拿你们是问!” 沈意闻言一默:“这是谁家的,这么不知好歹。” 秦越望了他一眼:“我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谢谢20瓶;尤川5瓶;biedescovery2瓶;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订婚 神微山顶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金光闪烁。山下满是葱茏的山松修竹,松竹下名花野草杂然交织,自有一番别样的意趣。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1 林外小楼前,一众纨绔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施施然端着酒杯拿着筷子,正享用着流云城百姓的道谢宴席呢,下一秒却早已没了什么乡野美味,满目都是薄云轻雾,美则美矣,可惜既没有农家米酒,也没有爆炒山鸡。 顾六微微抿了口酒,遗憾道:“这就回来了?” 他正疑惑间,蓦然看到蜿蜒而上的石子路上出现了一大帮人,个个衣衫上彩绣辉煌,简直是一大团移动的金色闪光,分外夺目。 他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自家的管家,正要笑着同他打招呼,却发现众人神色似乎有些不对——那帮小厮们哭丧着脸也就罢了,连他家向来淡然自若,举重若轻的管家都是一脸凝重。 顾六微微敛了神色,还未待开口,便被小厮们疾风暴雨一串询问压了回去: “我家少爷没受伤吧?” “说好了试炼不会出事的呢!神微宗也不给个交代吗!” “老爷已说了,要是少爷出了什么差错,便立刻上奏陛下,弹劾你神微心怀不轨,残害忠良,误我盛朝根基!” 顾六这才发现人群中不止有顾家的管家,而且帝都其他四大家族的人也都到齐了。管家们皆是面沉如水,却端着架子没开口,任手下人质问不休。 面对这一帮人的责难,清玉还未如何,风不眠已然威压一震,冷冷道:“放肆!” 小厮们只觉得有无数冰凌刺向自己皮肤似的,顿时闭了嘴,有些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不好惹的灰衣男人。 风不眠抱着双臂站在清玉身边,神色冷漠:“什么阿猫阿狗,也在这里嚣张。” 他们来神微数日,即使是宗门教长也待他们客气万分,而眼前这人却毫无顾忌。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息之恐怖,远超众人想象。 莫非真的是隐居的大能?管家们心下不安,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顾家管家迈出一步,却不是向着风不眠,而是对清玉一拱手,温文尔雅道:“鄙人管教手下不严,还请仙尊海涵。” 清玉微微一怔:“你认得我?”他久不出世,上一次去帝都,还是一甲子之前的事了。 顾管家笑道:“那还是六十年前的事,仙尊随宗主参加先帝的登基大典,家父有幸见过一面,一直念念不忘,甚而还为仙尊画了画像,晚辈耳濡目染,已是神往已久。” 他说着,忍不住小心打量清玉一眼,感慨道:“家父早已故去多年,而仙尊却还是当年的模样。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仙道缥缈,诚不欺我!” “天上?”清玉笑而不语,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诸位大人们事务繁忙,此次却千里迢迢来到神微,又是为何?” “回禀仙尊,我等自然是为了少爷们而来。”顾管家望了一眼秦管家,“这事还得从秦家说起。” 秦管家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此时慢慢踱了过来,淡淡道:“七日前本是越少爷的二十二岁诞辰,家主欲借此机会为他定一门好亲事,于是广发邀帖,预备大办一番。虽然越少爷要参加贵宗试炼,但是按贵宗的说法,少爷十天前便可以结束试炼,回到帝都,因而是完全赶得上的。” “然而家主一直等到宴期前夜都没见越少爷人影,只得推迟了宴席,又派我过来,让我亲自把越少爷带回去。”秦管家望着清玉,“谁料我还未出发便传来了少爷试炼出事的消息,一并的还有顾家赵家等,于是来神微宗的便不止是我秦家的人了。” 清玉这才知道原委,轻轻啊了一声:“居然耽误了秦越的婚事么?” “新宴期在十日之后,如今带少爷回去,也还来得及。”秦管家见清玉态度温和,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神色软了几分,“敢问仙尊,越少爷人在何处?” 清玉扫了一眼:“秦越就在这里……诶,他人呢?”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秦越不见了,一并不见的还有沈意。他们举目四望,正看到那两人从山林间钻了出来,其中秦越衣衫凌乱,而沈意则面色潮红,衣袖掩映下,隐约能看到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顾六目瞪口呆之时,忍不住看了秦管家一眼,果然见他面色铁青,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顾六心里为秦越默哀一瞬,心道可怜偶尔偷个腥,还被当场逮到了。他面上则笑着大喊了一声,意欲提醒秦越大事不妙:“越哥!” 秦越回过神来,这才看到这边的一群人,目光在秦管家脸上一顿,便站在那不动了。 沈意被众人灼灼的目光盯着,面上一热,赶紧挣脱了秦越的手,几步走到了清玉身边,低声道:“师尊。” 风不眠审视着他:“你和秦家小子去做什么了?” 众人目光从秦越身上刷地转了过来。 沈意感受到目光中的不善,心下一凛,飞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从容自若地抬起头:“我从空中坠落下来,秦越想要接住我,却被我带得倒在地上,一并滚进树林里去了。” 众人神色莫名,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秦越’?”秦管家深深蹙起眉头,“沈意,你过来。” 沈意没有动,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秦管家只觉得他唇红齿白得跟抹了粉似的,心下厌恶他这幅做派,冷冷盯了他一眼,却被那一双沉如寒渊的眼睛恍了心神,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恼羞成怒地冲手下人一挥手:“去给我把这个行止不端,勾引主上的东西抓过来!”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2 他身后一壮仆撸起袖子,越众而出,却见一边的裴元直骤然发难,一脚把他踹开老远,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裴家小子,”秦管家面色不善,“这是我秦家的内务,你最好别插手。” 裴元直这才把目光移到管家脸上,缓缓开口:“秦迁的走狗也敢在小爷面前乱吠?” 秦管家骤然变了脸色,而裴元直还待说什么,却被自家管家给拉住了。 裴管家望了望沈意,见他姿容不俗,心下大略猜到了裴元直的心思,无奈叹口气:“少爷要谁不好,偏偏要一个秦家的家仆?” “他不是秦家的家仆!”裴元直粗声粗气道,“他筑基了,还入了神微宗内门,是仙尊清玉的嫡传弟子!” 众人又是一静,齐刷刷望着沈意。沈意神色复杂地瞥了裴元直一眼,缓缓道:“是的,我已经决定告别俗世,追寻大道了。” 秦管家神色一滞,却依旧道:“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的卖身契一日在我秦家,你就一日是我秦家的家仆。”他说着,望向了清玉,也就是沈意的师尊,“仙尊隐居世外多年,淡泊清静,一朝出山,便要亲手毁掉俗世的规矩吗?” 风不眠嗤笑一声,便要开口,被清玉一把拦住了。 “我自会处理。”清玉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而冲秦管家笑道:“这有何难?我修书一封,向你主人说明原委,想来他立时便会放沈意自由的。” “既如此,仙尊便请吧。”秦管家面无表情,“不过在得到家主命令前,沈意依旧归我处置,还请仙尊把他交出来。” 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非要修理沈意不可了,裴元直心里清楚秦家这个管家一向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纵使沈意修为在身,也必会被他拿捏住,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他焦躁难安,突然猛地冲上去揪住秦管家衣领,一把把他按在地上。众人皆是大惊,一时劝架的帮架的闹作一团,可他们都是普通人,哪里拦得住小有修为、武学精通的裴元直? 沈意看见这一团乱局,犹豫着要不要去劝架,却见不远处的秦越终于走了过来,从他身前经过时,按住了他的肩,轻轻朝后推了一把。 “别管。”秦越随口道,“就在这儿待着。” 沈意还待说什么,却见秦越转身便朝裴元直走去。 此时裴元直刚一拳揍到秦管家眼窝,管家惨叫一声奋力挣扎,裴元直却不为所动,又一拳朝他鼻梁砸下,却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 秦越一手稳稳压制住他,抬手便把他一把推开。 他挡在秦管家面前,掸了掸袖子:“裴元直,沈意是我秦越的人,不劳你插手。” 秦管家一手捂住自己眼睛,见秦越终于出手,大大松了口气:“越少爷!” 秦越扫了他一眼:“多大点事?搞的这么难看。” 秦管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是秦迁的心腹,纵使是秦家嫡子秦越,都未必比他更受到秦迁倚重,堪称是养尊处优呼风唤雨,何时如此狼狈过?一时脸上颇挂不住,忙解释道:“都是裴家小子无理取闹!” 裴元直跌坐在地上,指着秦越骂道:“沈意可是救过你的命!你却要亲手把他推进火坑!小人!人渣!呸!” 秦越瞥了他一眼,慢悠悠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侧身望着秦管家,客气开口道:“全叔,请你来帮我看一看,这是卖身契吗?” 秦管家听他语气温和,心下松了口气,凑上去一看,笑道:“正是,越少爷看,这儿还有沈意的画押呢。” “哦。”秦越欣然点头,抬手便把卖身契撕掉了。 眼见纷纷碎屑扬在空中,秦管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裴元直怒骂的话戛然而止,清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风不眠倒是难得笑了起来。 而沈意则是怔在了原地。 秦越悠悠道:“沈意,看在你救过少爷一命的份上,”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沈意身上,“我放你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一个比一个傲娇……沧桑点烟.jpg 非得扯一堆奇奇怪怪的理由掩饰真正的动机(滑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王木木5瓶;尤川、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3 第14章真心 小楼中,秦越仰面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而秦管家秦全坐在他对面,面色阴沉地望着他。 这排小楼是专为帝都子弟开辟的,虽然在外门区域,但是环境之优良,建造之精美,连闻鹤峰上的内门宿舍都望尘莫及。 秦越二人所处的正是小楼正堂,堂内主座客座分列整齐,屏风香炉应有尽有,若不是一应用色皆是淡雅青绿,真要让人以为身处帝都豪堂。 这时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了,秦全回头一看,正是沈意。 他穿一身雪白的道袍,手上一枚精美的青玉扳指,腰上用金线穗子吊着一枚青色玉佩,更衬得人超凡脱俗,与往日那畏畏缩缩的灰衣小厮,简直是判若两人。 秦全又是嫉恨又是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沈意则全然把他当空气,径直走到秦越身边,抬手把一枚青色的小令牌放到他面前。 秦越睁开眼睛瞅了瞅他,眼神喜怒不辨:“你与我已无瓜葛,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沈意没有回答,只是淡定地一指令牌:“这是守山弟子给你的信物,说你在山上乱扔纸屑,罚你扫地一周。” 秦越:…… 沈意眼中泛出点笑意:“至于我为什么来,那是因为我身为本月山长之一,被分配来监督你完成任务。” 秦越不由得愕然:“你什么时候成了山长?” 山长可不是谁都能当的,非得要深孚众望,为人敬重的弟子才能担任。宗门山长每任三人,任期一月,这一月内,整个神微山上大大小小所有事务,都由他们管辖,唯有遇上重大事件,长老们才会插手干涉。 先前这一众纨绔们夜里溜出宿舍聚众寻欢之时,最恨的自然是宿管老头,但是最忌惮的,却是宗门山长无疑了。 如此权职重大,纵使沈意是清玉的弟子,也并不符合山长的要求。秦越于是狐疑地盯着沈意:“莫非是清玉动了什么手脚?” 沈意并不意外他会这样想,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样猜测,只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沈意微微摊手:“我问过师尊了,他说不是,这任命是直接由长老堂下达的。” 秦越越发狐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然而那边秦全眼见他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终于按捺不住,咳了一声:“越少爷。” 秦越这才发现有他这个人似的:“全叔,你还没走呢?” 秦全微微一哽,很快又冷静下来:“这什么扫地一周可来不及做了,老爷为少爷设了订婚宴,就在十日之后,还请少爷赶紧随我出发罢。” 秦越面无表情:“订婚宴?可我爹给我的信上说的是我二十二岁的寿宴。” “寿宴只是名头而已,”秦全眼见秦越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心下不悦,脸上却勉强笑道,“少爷年纪也不小了,夫人心心念念想看着少爷早些成家立业,老爷看不过去,便为少爷定了一门亲事。” 他想到秦越往日的桀骜不驯,赶紧补充道:“女方正是少爷往日颇有好感的昭阳郡主,这可是老爷按照少爷的喜好千挑万选才选中的,想来不会委屈了少爷才是。” 出现了,昭阳郡主!沈意心道,秦越的二老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娇俏贵女! 原著中,秦越正要动身回帝都成亲,秦家便惨遭皇帝灭门。他这位未婚妻虽然身在皇家,却痴心不改,怒而入尼姑庵带发修行,一心等着秦越回来娶她,也算是帝都一段可歌可泣,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 只可惜秦越是个后宫无数的渣男,沈意心道,忍不住望了秦越一眼,却见他并无兴奋之色,神色反而有些微妙:“昭阳她怎么说?” 秦全一愣:“郡主自然是一口答应,虽然还没过明面,这几日已然是足不出户,不再像往常那般四下游玩了。” 眼见秦越表情越发变幻莫测,秦全不由得奇怪:“怎么,难道少爷不想娶昭阳郡主?” 秦越沉默半晌:“不想。” 这下连沈意都愕然望了他一眼,秦全则深深蹙起了眉:“少爷可不能由着一时的性子来。” “我现在还不想成亲,”秦越复又往后靠在圈椅上,懒懒道,“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秦全沉默片刻,再抬头时,却是望向了沈意:“你先出去罢,”他顿了顿,勉强补充了一句,“沈道长。” 秦越头也不抬:“没事,让他听好了。” 秦全面色僵硬:“这又是为何?他已然不是秦家的人了!” “可他的另一个身份却依旧和秦家息息相关。”秦越意味深长地望着沈意,“是吗,沈意?” 沈意心知他说的是自己的卧底身份,摊了摊手,干脆坐了下来:“洗耳恭听便是。” 秦全蹙眉望了他一眼,见两人都不为所动,只好随他们去了。 他定了定神,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这门亲事若是不成,少爷恐怕也不能逍遥了。” 秦越嗤笑一声:“我就猜到是出了什么事。父亲一向刚愎自用,什么时候会顾及母亲的意愿?”他眼中满是无聊,“说吧,这次是什么?是裴家使绊子了,还是太子终于动手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4 秦全静了静:“是太子。”他深深吸了口气,脸色严肃下来,“在半月前陛下的千秋节上,太子不知使了什么诡计,家主千挑万选的海东青明明是身强体壮,待献给圣上时,却被掉包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老货,还在众目睽睽下断了气。” 他眼中满是焦虑:“圣上当场大怒,□□羽乘机上奏了家主数条罪名,虽然碍着秦家和顾家的势力最终没对家主怎么样,但是秦家羽翼却被砍去许多,家主为此日夜忧虑,直到想到了少爷。” “是了,”秦越面无表情,“他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 “为家族排忧解难,也是少爷的义务。”秦全道,“来日少爷成为秦家家主,便能理解老爷的所作所为了。” 秦越扯了扯嘴角:“理解什么?理解他为了拉拢王族势力,让我跟昭阳成亲?” 秦全避重就轻地答道:“少爷和昭阳郡主青梅竹马,纵使没有这一遭变故,想来也会结为夫妻的。” “别开玩笑了。”秦越冷冷道,“何必假惺惺装作为我考虑,不如坦白了说,倒还痛快些。” 秦越说着,闭了闭眼睛:“所以,一切的起因便是太子作祟,引得皇帝对秦家不满了?” 秦全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撕下了温情的面具,板着脸道:“是的。” “太子、皇帝。”秦越依旧闭目养神,“皇帝身体如何?” 秦全口吻谨慎:“皇帝前些日子还请神微宗主前去为他做法,希望能益寿延年。” “那就是快死了。”秦越唔了一声,“向来不日新帝便会继位——但是这新帝却不一定是太子。” 秦全瞳孔猛缩。 秦越睁开了眼睛,盯着空气中飞扬的细尘,缓缓道:“我手上有个引子,若是用好了,大可把太子一党连根拔起。” 秦全忙道:“是什么?” 秦越却不说话了,盯了他一眼,露出个笑容来:“要我说出来也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秦全了然:“老爷一定会遂了少爷心意,取消这门婚事的。” 秦越眼中划过一丝讥诮:“我不是说这个。”他淡淡道,“我的条件是,我要留在神微宗修道。” 沈意面色淡定,因为原著中秦越也向家族提了这个要求,不过那时他是因为想追求挽朱,只不知现下是为了什么。 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都是通向同一个结局——毕竟秦越可是要成为道子的男人啊。 而那边,秦全却远不如沈意淡定。他听到这个要求,心下简直是激起惊涛骇浪:“修道?” 他望着秦越,满目的匪夷所思:“少爷可是未来的秦家家主,来日要入朝为官的,少爷怎能去修道?!” “我想修,便修了。”秦越漫不经心,“秦家家主?谁稀罕。” 秦全只觉得秦越来神微一趟,不仅没能修身养性,疯病倒是又严重了不少,简直到了药石罔医的地步:“老爷不会答应的!” “要么我帮他扳倒太子,”秦越淡定道,“要么任太子登基,秦家就等着灭族吧。” 秦全面色铁青:“少爷也是秦家一员!更何况还有夫人!” 秦越见他再次提及自己母亲,顿时变了脸色,起身便掀翻了桌子,勃然大怒:“滚!” 桌上的热茶泼了秦全一身,秦越几近凶恶地盯着他,一双眼睛黑如幽夜,幽夜中又有熊熊火焰腾地燃起。 秦全倒在地上,嘴唇抖了抖,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半晌,秦越后退一步,平静开口:“你还不配拒绝我,滚回去,让秦迁决断。” 他说罢,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出。 沈意望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这满地的狼藉,神色默然。 原来《纨绔修仙记》,实际是《叛逆少年修仙记》,他冷不丁想到。 半晌,他瞥了秦全一眼,从地上拾起那枚青玉牌,转身追着秦越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1瓶;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5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误会 沈意追出小楼,却不见秦越身影。 他沿着石子路往前走着,抬头一看,停下了脚步。 那是神微山崖边,松风猎猎,清溪潺潺。从崖边远眺,透过缭绕的雾霭,山脚阡陌尽收眼底,正是山高水阔,云卷云舒。 崖边的松树贴着峭壁生长,而秦越就坐在斜逸的松枝上,虽然双脚悬空,身下就是万丈悬崖,却仿佛坐在软椅上似的,意态悠闲自如。 沈意望着他的背影,还有被风吹拂的鬓发,恍惚间看到了最终决战时的那个道子。 他心中一动,却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到秦越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挽朱——沈意骤然清醒过来。 却见挽朱笑盈盈对秦越说了些什么,秦越漆黑的双眼静静望着她,眼中泛起一丝笑意。 沈意神色一顿,抿了抿嘴角,转身离去了。 他脚步飞快地走在石子路上,望见腰间一闪一闪的流苏玉佩,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沈意取下手指上的青玉扳指放在手心,静静望了会儿。 我离他太近了,而且太关注他了,几乎没有了自己的空间,沈意心想。 秦越有他自己的路途要走,而且显而易见的,这条路上并不寂寞。 他有并肩而立的挽朱,有青梅竹马的昭阳,还有未来的无数一见钟情的女人们。不仅是后宫,哪怕是身后的小弟,都有清玉莫之云这样的大能忠心追随。 而他呢? 纵使抛开原身的污点不谈,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在最低也是化神境的小弟队伍里,什么都不算。 沈意垂下眼帘,藏住了眼中流露的神情。 过了好半晌,他才目光平静地抬起头来,却骤然瞳孔一缩! 风不眠不知何时站在他的面前,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沈意忍不住后退一步,定了定神才道:“风前辈有何贵干?” 风不眠眼珠动了动,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有意思。” 沈意不知道是哪里有意思,蹙眉望着他。 风不眠饶有兴趣地打量他神色,哈地笑了一声:“不过是在寒潭里呛了几口水罢了,你就真的忘的一干二净了?” 沈意心下一惊,心念电转,慢慢道:“我从未掉进过什么寒潭,想来是风前辈误会了。” “是吗,”风不眠打量着他,“那你是怎么筑基的?” 这我怎么知道,沈意心道,面上却神色淡定:“机缘到了,自然就筑基了。” 风不眠盯了他半晌,最终道:“我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如今到了清玉身边,你最好不要搞什么小动作。” “否则,”他凑近沈意,“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意被扑面而来的森冷气息激得寒毛耸立,却站直了身体,从容道:“我既然拜师,自然是与师尊师徒一体,同进同退。” 风不眠的神色却更难看了,像是一只领地被侵占的野兽。 他手指微微一动,却见沈意手中的扳指泛出柔光,把沈意整个罩在了里面。 风不眠目光沉沉地望着那扳指,最终身形一闪,猝然消失不见了。 沈意这才松了口气,然而想到风不眠的只言片语,又蹙起了眉头。 .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6 神微山崖边,挽朱望着秦越,笑道:“父亲听说你救了我一命,亲手准备了一桌宴席,特意让我来邀请你上丹鼎峰赴宴呢。”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他为了做这顿饭,胡子都被烧焦了。” 秦越微微笑了:“既如此,哪有不去的道理。” 挽朱摊了摊手:“劝你不要对他的厨艺有什么期待。” “比我强就行。”秦越随口道,单手撑着松枝,转身跳了下来。 他掸了掸袖上的灰,不经意往前方的石子路上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秦越收回目光,对挽朱笑道:“请带路吧。”他顿了顿,“正好,我有些问题想要向前辈请教。” 挽朱心下万分好奇,却忍着没问。就这样一路猜测着上了丹鼎峰,秦越给清虚见过礼,几人都坐在了桌边,挽朱依旧忍不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望向秦越。 秦越坐在桌前,望着满桌的菜,自动无视了烧焦的豆腐、带着血丝的牛肉等等,微笑朝清虚点头:“前辈不仅修为高超,连厨艺都如此精通,在下望尘莫及。” 清虚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不仅像凡间一般蓄着胡子,而且还穿着文人长衫,看着像是普通官宦世家的老爷似的,全无一丝仙气。 听得秦越此话,他抚着秃了一块的胡须,悠然自得:“那是自然,毕竟衣食住行,才是人生真味。”他颇感兴趣地望了秦越一眼,“你秦家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可悟了这道理?” 秦越顿了顿:“这个……似乎还不曾。” 清虚叹了口气:“当年见秦成风姿不俗,没想到后人竟是一群蠢材!” 蠢材秦越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一边的挽朱悄悄翻了个白眼,拉了拉父亲的袖子:“是是是,世上除了爹娘二人,再没有什么良才美质了。”她又期待道,“我的好爹爹,快别说这个了——秦越有事要请教你呢。” 清虚不疾不徐地抿了口酒:“哦?” 秦越沉默片刻,开口道:“晚辈想入神微修道。”他望着清虚,“不是现在这样在外门背些劝善的道经,而是修……宗门三尊那样的道。” 挽朱闻言一愣,万没料到秦越好端端的世家公子不做,反倒生出了如此想法。而清虚却没表态,只是道:“你可知清玉修道多少年了?” 秦越道:“听说是三百二十年。” “不错,三百二十年。清玉已然是进境神速,因为他心性恬淡,不为外物所扰。”清虚看着面色和蔼,说的话却十分尖刻,“至于你,又蠢,心性又浮躁,没五百年修不到化神——当然,更有可能不到五百年就陨落了。” 秦越微微一窒,心下百般思绪,终究克制着没流露出来。 而挽朱没想到父亲一点都不给秦越面子,顿时有些尴尬,忙扯了父亲的袖子:“父亲有所不知,秦师弟从炼气到筑基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比我都快多了。” “筑基?”清虚丝毫不买女儿的帐,“筑基之于道途,便如识字之于学文——世上识字的人那么多,真正成为一代大家的又有几个!” 挽朱眉头一蹙,却见秦越笑了笑:“是,前辈教训的是。可是……” 他脑海里闪过风不眠纵贯天地的澎湃剑光,仅仅只是这么一想,便觉全身血液为之沸腾。 “我还是想试试。”秦越最终道。 清虚不由得摇头:“轻狂。” 秦越没动,也没说话。 清虚看见他平静神色下的执着,又看到女儿幽怨望着自己的目光,到底把嘴边尖锐的话咽了下去,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只要你考入内门,那谁也拦不了你。” 秦越神色一动:“考入内门?” 挽朱忙解释道:“宗门每十年有一次大考,所有外门弟子皆可参加,只要通过考试,便可进入内门,学习宗门的顶尖功法。”她想了一想,“可巧,今年便是大考之年。” 秦越哦了一声:“考些什么呢?” “那可多了,”挽朱一一道来,“典籍,符箓,宗门历史,修为,心性,灵根……” 她见秦越神色微妙,这才想起这帮纨绔平日里最恨背书,心领神会道:“没事,我教你便是!” 清虚用鼻子哼了一声,斜眼望着女儿:“你教他?你自己弄明白再说吧!” 挽朱闻言气恼不已——她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万万没料到秦越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依旧拦不住父亲的刻薄舌头。此时见父亲依旧喋喋不休,完全不想理他了。 她站了起来,怒道:“我去厨房再炒几个菜来!”说着端起父亲做的“佳肴”便进了厨房。 秦越很想说自己并不在意,然而挽朱飞也似的跑了,他只好耸了耸肩,放弃了。 房内顿时安静下来。秦越抬手夹了点菜,却听得清虚冷不丁道:“你想修剑道?”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7 秦越手一顿:“前辈如何知道?” 清虚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他,半晌笃定道:“你从藏书殿偷学了《九天三清剑诀》?” “……”秦越咳了一声,“也不算是偷学……” 清虚了然地一挑眉,见秦越从头到尾维持的平静神色终于泛上些窘迫,这才露出一个笑容:“臭小子,跟我装。”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秦越,不再看他一眼,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这剑诀……唉。你好好学罢,这可是神微剑宗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谈恋爱是不可能谈恋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谈恋爱的(滑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目川曲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manda14瓶;目川曲10瓶;云、早茶月光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师兄 夜色已深,但秦越还没有回来。 沈意透过窗户望到对面小楼紧闭的门,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自那日秦越在自己面前冲秦全大发雷霆之后,沈意就甚少看到他了,即使是看到,秦越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思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直到有一天和另一位山长巡山之时,沈意远远看到秦越闪身进了挽朱的小屋。 沈意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最终只是想道:果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怕小剧情变化了,这一条重要的感情线却是无可动摇的。 他深深吸口气,此时已是亥时时分,夜深人静,沈意偶然望一眼,才发现对面小楼依旧死寂一片,而秦越还没有回来。 他蹙了蹙眉,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梆子声。 管宿舍的教员来查房了! 随着那梆子声一声声响起,周围小楼纷纷炸开了锅,串门打牌的赶紧逃回自己住处,喝酒喝到人事不省的只好往床下一塞,希望能蒙混过去。 这也是没办法,谁让神微查宵禁查的很严,被抓到一次那是检讨劳务罚抄一条龙服务,谁也不想去享受一二。 沈意望了望秦越的小楼,犹豫片刻,还是悄悄披衣出门,手刚往那小楼的木门上一放,那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竟然是根本就没锁。 这事外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那边跑的是谁!站住!不站住记过了啊!”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沈意来不及多想,飞快地闪身进屋,取出两只凳子放在一起,再把桌上落了灰的纸笔弄得散乱些,两本经书并排摊开,甚至还倒了两杯茶水,一杯喝了一口,放在了面前,自己在一只凳子上坐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手指往灯芯上一捻,烛火顿时燃起,下一刻,教员敲了敲门:“有人在吗?查寝!” 沈意应了一声,前去开门。那教员见是他,愣了一下:“我记得这里住的是秦越。” “我们住在一起,”沈意从容笑道,“为了……方便一起学习。” “学习?”教员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屋内看了看,看到了满桌的书籍纸笔,刚点点头,又突然蹙起眉,“秦越人呢?我没感应到他的气息。” “他……他去后院洗澡去了,”沈意维持着真诚的笑容,“这小楼很大,可能是距离太远,才没能感应到。” 教员唔了一声:“我乃是金丹初期修为,会连这么点距离都感应不到?” “因为他擦了特制皂角!那是……帝都特产,专用来隐藏行迹!”沈意急中生智,“您闻闻看,是不是闻到一股香味?” 教员耸了耸鼻子:“是有一股花香。” “这就是了,”沈意笑道,“您还不相信我么?” 教员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自己脑袋:“我傻了!你是新任山长!” 他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山长的话,我自然是信的。”教员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冲沈意笑着一挥手,“既如此,山长便和秦越好好学习吧,我先告辞了。” 沈意笑得脸都要僵了,直到看到他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反手关上门,揉了揉脸。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8 我就不该管这事,沈意心道,拿自己的名誉去给秦越收拾烂摊子,太不合算了。 但是事已至此,沈意便没再多想,只是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随手翻几页书,心下打算等秦越回来告诫他一番。 谁料左等右等,红烛燃尽,没等到秦越回来,沈意便已撑着头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他又回到了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他紧绷着背脊走在人群中,突然迎面被扔了个□□——砰! 沈意骤然惊醒,才发现是蜡烛爆出灯花,烛光飘摇,渐渐微弱下去。 室内依旧空无一人,但是后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意清醒了会儿,起身推开后院的门,吱呀一声,他还未看清眼前景象,耳边便传来一声暴喝:“谁!” 什么东西朝沈意破空而来,他险而又险地避过,那东西便击中了他身侧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在门上留了个深深的凹痕。 沈意这才发现那是一截断木。他转头看去,只见秦越□□着上身,手上提着剑,直到看到是沈意,才收回了手:“是你。” 沈意有些愕然地望着他:“你在做什么?” 秦越取过一条干毛巾擦了擦汗,神色漫不经心:“练剑。” 他动作间,流畅而不夸张的肌肉线条起起伏伏,带着上面亮晶晶的汗水闪闪烁烁,朦胧月色下,霎时好看。 ——好看!沈意悚然一惊,我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沈意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秦越转了转肩膀,朝他挑眉一笑。 沈意躲开他的目光,哼了一声:“笑什么?” “笑你觊觎我的肉/体。”秦越轻哼一声,坐在了石阶上,懒洋洋道:“羡慕就直说,或许还能给你摸一下。” 沈意懒得理他,开门见山道:“晚上教员来查房了,我帮你蒙混了过去。” 秦越顿了顿:“谢了——不过你怎么做到的?” 沈意淡定道:“我说我来找你学习,他就没再多问。” 学习!秦越心道怪不得一回来就看到满桌都是书,一时又回想起自己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场景。 那时已是子夜时分,屋内一片漆黑,唯有小桌边一只红烛静静燃烧,照亮了那人的侧脸。 都说灯下看美人,烛光下的沈意鬓发散乱,无端多了一丝慵懒。青丝掩映间,只见睫毛长长,气息浅浅,于朦胧的烛光中,像是梦中才能见到的场景一般。 秦越微微晃神。 沈意见他不言不语,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我在挽朱那看到你了。” 秦越回过神来,侧头望着他:“哦。” 沈意字斟句酌:“我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他一时哑然,半晌才叹了口气,“好吧我就是想说,这样不太好。” 他侧头有些疑惑地望着秦越,心道原著里的秦越可不会做出天天去挽朱房里私会这种事。这不像纨绔,倒像是登徒子。 他在想什么?难道是和秦全吵了一次架,郁郁寡欢,只好借爱浇愁? 秦越望见沈意神色闪烁,似乎猜到了他的意思,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意道:“你笑什么?我认真的。” 秦越好不容易停了笑,啧啧称奇地望着他:“沈山长,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沈意没好气:“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你天天都在干些什么!” “我在干什么?”秦越含笑望着他,“我在琢磨着考进内门。至于挽朱,她帮我补习来着。” 沈意的神色还是很微妙:“孤男寡女半夜共处一室,补习?” 秦越啧了一声:“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古板!” 沈意心道我不是古板,只是知道你和挽朱是一对而已,一面开口劝道:“不论如何,你也该为挽朱的名誉着想。” 秦越闻言又大笑起来,一摊手:“服了你了!” 他摸了摸下巴:“既然你说孤男寡女不安全,要不换你来教我?”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39 沈意蹙眉望着他:“凭什么?” 秦越淡定道:“你不教我,我就去找挽朱。” “……”沈意,“随你去!” 秦越想了想:“你不教我,我就去投诉沈山长于查寝一事上瞒天过海,知法犯法!” 沈意:…… 沈意幽幽望着他:“我是为谁瞒天过海?秦越你有良心吗?” 秦越只是笑:“你答不答应?” “……”沈意咬牙切齿,“答应!” 他气鼓鼓地望着秦越,转念又灵机一动:“我教你,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师父?” 秦越嗤笑一声:“你想的美,最多叫师兄。” “师兄也行。”沈意冲他勾了勾手指,笑的不怀好意,“来,叫声师兄听听。” 秦越:…… 沈意悠悠然:“叫啊。” 秦越啧了一声,抬手揽过他肩膀往身前一带,在他耳边低声道:“沈、师、兄!” 沈意刚一笑,却见天旋地转,秦越猛地把他按到了地上。 秦越双手撑在他身侧,月光打在他侧脸,看起来格外的帅气。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间,看到彼此眼中都是一片错愕。 沈意脸上骤然烧红了,一把把他掀开,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而秦越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坐在原地望着自己的手,脑海中都是沈意方才的一颦一笑。 他微微晃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自语:“我在想些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秦越:有你叫的时候!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隔云端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山半落20瓶;甜心妈妈、Deicid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失踪 前一晚下了些小雨,今天一整天都是天色晦暗,走在路上都得提着灯笼。 沈意带着人巡山,看起来脸色平静,但是心思早已如柳絮纷飞,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突然之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欢呼,沈意心下一紧:“怎么了?” 身边人笑道:“山长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宗门十年有一次宗门大考,考过了便可入内门。那欢呼声是宗门大考考完了,大家都在欢呼呢!” “原来是这样。”沈意笑了笑,仿佛漫不经心般道,“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众人自然由他,沿着石子路一路行去,果然一路都看到大家都是满脸的喜气洋洋,全然不受糟糕的天气的影响。 那场景和现代高考之后是一样的,撕,抛衣服的抛衣服,一众人鬼哭狼嚎闹作一团。 这个泪流满面,不住祈祷:“我一定要过啊!我不要回家继承家业!” 那个数着手指,愁眉苦脸:“我爷爷没考过、父亲没考过、我考了两回了,也没考过……唉,还不如回家种田。”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0 沈意忍不住笑了笑,这时那一众人才看到沈意,顿时都凑了上来:“沈山长好!” “沈山长你说我这次能过不?”一个明眸善睐,胆子颇大的女修笑问道。 沈意望了她一眼:“你神色笃定,想来是考得不错,八成是过了。” “山长果然不愧是山长!”女修噗嗤一声笑了,冲他抛了个媚眼,“沈山长,我记住你啦,过几天入了内门就来找你!” 众人炸开了锅,神色兴奋地起哄着,那女修也不扭捏,一双杏眼光芒流转,凑近沈意的面前,吐气如兰:“沈山长,你看我如何?” 沈意还未回答,当空几个纸团噼里啪啦砸在女修脸上,那女修惊叫着避开,怒道:“谁!” 沈意转身望去,只见路边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上,秦越优哉游哉坐在上面,抱着胸俯视着那女修:“我看你不怎么样。” 众人看到是秦越,又兴奋起来:“越公子!” “越公子这是看上谁啦?” “反正不是你!” “切,那也不是你!” 众人闹作一团,那女修见是秦越,脸色有些难看地哼了一声:“秦越,你不接受我也就罢了,还来管我追求谁?这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秦越单手撑着石头,利落地跳了下来,抬手揽住沈意的肩膀,“这是我好兄弟。” 女修神色一滞,秦越眯起眼睛笑道:“你敢打他主意试试?” 女修恨恨道:“兄弟?呸!怕不是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 众人唯恐天下不乱,纷纷吹起口哨,笑声尖叫声响成一片,秦越脸色沉了下来:“都闭嘴!” 他冷笑着上前一步,把那女修逼得不住后退。 女修咬着牙瞪着他:“怎么,你要动手吗?” 秦越一挑眉毛:“你以为我不敢吗?” 沈意见势不对,警告似的道:“秦越!” 秦越微微一顿,沈意苦笑着上前:“你好歹也给我这个山长一个面子罢。” 秦越这才哼了一声,收回了手,任沈意把自己拉走了。 沈意一面走一面对众人含笑道:“都散了吧,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雨了!” 那女修在背后喊了一声:“沈山长!” 沈意头也没回,权装作没听见,赶紧拉着秦越走远了。 秦越沉默半晌,低声解释道:“这女人在外门鼎鼎有名,见谁都调戏,你可别上当。” 沈意失笑地摇头:“我上什么当!一面之缘罢了。” 他说罢顿了顿,期待地望着秦越:“说起来——你考的如何?” 秦越脸色一凝,半晌才道:“不太好。” 沈意顿时紧张起来:“考的什么?符箓你不是都背好了吗?难道是经书?不会是心性没过吧?” 秦越望见他眼中的不安,这才施施然道:“不太好——没办法得满分了。” 沈意:…… 他一挑眉毛,甩开秦越便走。 “哎哎我错了!”秦越连忙追上去,却见沈意突然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去,神色莫名地打量那人:“裴元直?” 裴元直沉默地站在那,望着沈意:“我要走了,沈意。”他顿了顿,“帝都变天了。” 沈意心下一动,和秦越对视一眼。 裴元直的目光也转向了秦越:“太子被废,是不是你秦家做的?”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1 秦越一摊手:“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他指了指沈意,“当然,跟他也没什么关系——所以你别在这碍走!” 裴元直定定地望着沈意,最终递给他一只盒子:“这个送给你,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沈意踌躇片刻,还是伸手接过:“多谢。” 裴元直这才道:“那我走了。”他朝沈意长揖而下,“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秦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而沈意容色一敛,郑重回礼:“裴公子,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裴元直笑了笑,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沈意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却听得秦越咳了一声:“走了走了!去吃饭了,再不去菜都凉了!” 沈意微微一愣:“吃饭?” “是啊,”秦越继续揽着他往前走,“帝都出事,走的可不只是裴元直,顾六也得走了。走之前,兄弟们总得聚一聚吧!” 沈意被他拉着往前走,心下却在想别的事:“太子被废,新的储君是谁?” “三皇子盛英宁。”秦越淡定道,“他为人平和,而且老婆还是顾家的人,帝都豪族们可以松口气了。” 沈意心下稍安,又笑道:“说的好像你不是帝都豪族一样。” “我当然不是,”秦越懒懒笑了,“我可是世外高人了。” 秦越说罢大笑起来,沈意心中一动,心下暗道:自从和秦全不欢而散,他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正此时,天上下起了雨,雨势眨眼间便成倾盆之势,秦越也不笑了,拉了沈意在路上飞奔:“快跑!” . 小楼之中熙熙攘攘坐满了人,都是四仰八叉没个正形。桌上有热锅酒菜,间或有人挑一筷子,大多数人的目光都盯着场中的顾六,笑得前仰后合。 顾六脸上不知被谁抹了胭脂,圆圆的一块大红色,活像是猴屁股似的。他身上穿一身紧绷绷的嫩绿色裙装,端着一杯酒,哼哼唧唧地唱着:“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众人纷纷交好,顾六得意地一转圈,正倒在身后沈意的怀里,又引得众人拍桌呐喊。 沈意见他眼神飘忽,眼见是醉的不轻了,满心无奈,正要伸手扶住他,斜里秦越飞起一脚,轻轻把他踹开了。 “搞什么!”秦越一挑眉,“这哪来个女的?” 顾六也不生气,捏着嗓子,幽幽怨怨道:“官人好狠的心,有了新欢就忘了就爱了!”他说着一指沈意,“呔!你这小妖精!” 沈意不由得扶额,众人哟地一声,顾六自己也掌不住笑了起来,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秦越啧了一声,推着沈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转身却被拉住了袖子:“越哥啊!” 他回头一看,那小少爷醉的比顾六还狠,痛哭流涕地抱着秦越大腿:“越哥怎么就要出家了呢!” 沈意一愣,没忍住笑了出声。 “什么叫出家!”秦越把他拎起来,“我是修道!修道!” “修道不就是出家吗!”小少爷泪眼婆娑,“你走了,我们可跟谁玩去?还有昭阳!昭阳还等着你呐!” 秦越终于忍不住了:“你可醒醒吧,昭阳早有意中人了——不是我!是个打铁的。” 众人顿时一静,目瞪口呆:“打铁的?” 刹那的寂静间,满室烛火突然熄灭了。 众人惶惶然:“越哥,你是不是瞎说什么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秦越只觉得手边一空,顿时喊道:“沈意!” 耳边唯有倾盆雨声。 第18章魔修 鸣鹤峰,仙尊清玉的住所,藏在神微群山的角落里,终日清静无闻。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2 清玉不要道童,更不要仆役,整个鸣鹤峰上渺无人烟,唯有四季花木生生灭灭,便这样不知不觉度过了一岁。 一位山长打着伞匆匆而来:“清玉仙尊!” 他耳边传来清玉的声音:“怎么?” 那山长蹙着眉头:“帝都那帮子弟刚刚来找我,说沈意失踪了。” 清玉顿时一静:“是谁做的?” “不知道。”山长苦着脸,“而且那叫秦越的弟子也追出去,不见了。” 清玉没再说话,山长只觉身边微风吹过,气息一闪,心知清玉已然追出了,有些忧愁地望了望天。 搞什么?神微宗上居然还有绑人的? 还有那秦家公子,净知道添乱! . 磅礴雨势中,沈意被那人带着一路飞掠,眨眼间不知到了何地,又被一把摔到了地上。 地上泥土湿润,一下子染脏了沈意雪白的衣袍。他撑着坐了起来,蹙眉望着那人:“风不眠。” 风不眠揉了揉手腕:“你看起来并不意外。” “除了你,我想不出哪个大能会看我不顺眼。”沈意强自冷静,“不知道我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风不眠意态自若,说着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你家里世代是秦家的家奴,及至你父母被秦迁的小妾害死,自己也差点没命,眼看山穷水尽之时,结果太子出手救了你。” “角落尘埃骤然被日月之光照耀,这真是你的荣幸。”风不眠笑了笑。 沈意抿着嘴角:“你这几日不见人影,居然是去查我的身世?” 风不眠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这几日帝都风起云涌,谁有空管你。” “至于你的身世,难道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风不眠打量着他,“可惜如今看起来,你忘了筑基前所有的事。” 沈意没说话,沉默地望着他,余光打量着周遭,只见树林森密,宽大的树叶淅淅沥沥往下滴着雨水,在松软的泥土上聚成小水洼。 从树木形貌来看,似乎没有走远,沈意思忖着,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希望自己能撑到人来救自己—— 会有人来救的吧?沈意心里打了个突,发现自己不见了,秦越怎么也会赶快告诉清玉的吧? 他这边目光游移,风不眠却沉默着,眼神中光芒跳跃,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沈意心下一动——他顾忌清玉么? 毕竟他的灵魂可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清玉和风不眠的关系呼之欲出,只不过谁都装不知道罢了。 沈意心念电转,本想搬出清玉来劝风不眠收手,却忽然顿住了。 谁知道此时提及清玉,他会不会被戳中死穴,更加发疯? 沈意思绪翩飞,而风不眠则终于做了决定,一步步走进他:“既然你都忘了,又成了清玉的徒弟,我本来都打算放过你了。” 风不眠走到他身前,随手扯住他头发往上提,沈意不得不跟着那力道站了起来,微微抬起头,和风不眠对视着。 这男人全身上下都是一股偏执危险的味道,叫沈意全身紧绷起来,指尖都一阵发白。 风不眠却没看到他表情似的,漫不经心道:“可你却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一次又一次。” 沈意蹙起眉头,尽力平静地答道:“我并没有。” 风不眠扫了他一眼,目光钉在他手指间的扳指上:“你应该离清玉远一点。”他又慢慢抬起目光,盯着沈意的眼睛,“你更不该背叛我。可事实上,这些你都做了。还说没有?” 沈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掠过,可是又抓不住:“背叛你?我即使是背叛,难道不是太子——”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诧异道:“——你是太子的人?” “多聪明啊,”风不眠面无表情,“我跟你见过这么多面,从未觉得你如此聪明。” 沈意的心跳骤然加快,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望着风不眠:“既然太子被废,你不去帝都,来找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你是小人物没错,”风不眠点了点头,“可你本该是一个不可能叛变的小人物……”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3 他猛地伸手掐住沈意的脖子,把他拎起来抵在了树上,望着他痛苦的神情,一字一句道:“我亲手把你推下寒潭……而你本该在落入寒潭的那一刻便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沈意瞳孔一阵猛缩,而风不眠眼神闪烁着,神经质地絮絮低语:“我亲口向太子承诺你必死无疑,我亲口承诺了他的宝座!还有我进阶返虚的希望——这一切,居然毁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厮身上?!” 刹那之间,沈意头脑里猛地炸开了惊雷:“你是太子和我的接头人——” “——你是魔修!” 雨声噼啪打在树叶上,天边闪电划过,照亮了风不眠的脸。 却照不亮那双眼中的深沉和癫狂。 沈意心跳的要蹦出嗓子闪过记忆中的画面。 狼山上的寒潭边,灰衣魔修自顾自练着剑。他站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见那剑气纵横四射,心下生出无法抑制的羡慕来。 骤然间,林中传来一声惨哼,他忙过去查看,只见一只九尾赤狼被剑气所伤,倒在了地上。 他正准备回头禀报,却看到赤狼的伤口上冒出黑气,而赤狼的目光里却投出一股癫狂的痴迷来,仿佛世间三毒,所有的贪嗔痴,它都在那短短的瞬间经历过一遍。 他虽是凡人,但是因着跟着这位大人的缘故,也见过不少妖兽,但没有一只露出过这种人似的表情,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 而那赤狼眼角流下泪来,下一秒却挣扎着怒吼一声,双眼骤然变作了赤红色! “有趣。”他听到大人的声音,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正看到那位大人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目光贪婪地扫过他的眉眼,望进那邪气的黑色瞳孔,顿时痴了。 大人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走罢。” 他勉强回过神来:“大人,这妖兽……” “得我剑气,是它的福气。”灰衣魔修淡淡道,“若成魔兽,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他喃喃自语:“清玉说了,要我多做好事。” 他没去注意大人说了些什么,仅仅是看着他的面容,便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那么卑微,渺小,又肮脏的自己……却有幸臣服在他的光辉之下! “沈意。”大人的声音骤然飘远,原来已然走远了。 他连忙赶上去,却见大人蹲在寒潭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可是这位大人第一次要他上前,他心想着,满怀激动地快步赶了过去:“大人有何吩咐?” 魔修笑了笑,勾了勾手指,他便骤然被抛入了寒潭中,被一股巨力穿透了胸膛,涌出的血液浮上水面,泛出淡红色的气泡来。 “肖想我?”魔修勾了勾嘴角,“你也配。” 沈意骤然回过神来,死死盯着风不眠的脸:“你是——魔修?” 他早该知道的! 从风不眠不断试探他起,他就该有所察觉才是! 他明明知道幕后站着一个魔修,却从未去想他是谁! 沈意有些懊悔,而风不眠哼笑一声:“魔修?大道归一,分什么正邪!世人总是这么无聊!” 沈意没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风不眠掐着他脖子的手泛出黑气来。 他被一阵窒息的森冷包裹住,却见手上的扳指亮了亮,撑出一道乳白色的光晕。 谁料风不眠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抬手便打碎了那光罩,一面低低笑道:“阿玉对你真好,沈意!”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暴喝,风不眠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脸色顿时变了。 清玉姗姗来迟,飞身上前,却见风不眠冷冷道:“你过来我就真的杀了他了,阿玉!” 清玉堪堪停下脚步,蹙眉望着他:“你这又是做什么?” “阿玉,你太单纯了,总是如此轻易地相信别人。”风不眠道,“你以为的聪明纯善的小徒弟,内里究竟是怎样一个肮脏的货色,我想你还不知道吧?” 清玉摇摇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4 风不眠嗤笑道:“好好说?给他喘息的余地编造谎言吗?”他把沈意的身体往上举了举,几乎是把他悬空钉在了树上,一面笑道:“对付你这种狡猾的小贼,总得用不一样的办法。” “不需要。”清玉向来温和的神色此时一片严肃,他抿着嘴角,右手两指并拢,手上灵力缭绕,直直指向风不眠,“我的徒弟,我自己管教——放开他!” 风不眠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固,满是不可置信道:“阿玉,我们相爱三百年,如今你要因为他对我出手吗?” “我对你出手,不是因为沈意是我的徒弟。”清玉身上气息澎湃鼓动,目光中却是失落的,“而是因为你肆意妄为,滥杀无辜。” 风不眠笑了:“他并不无辜。不信你问他,他是不是太子放在秦家的人?” 清玉的目光放在沈意脸上,而沈意沉默片刻:“师尊,你听我解释——” “——是还是不是!”风不眠冷冷道。 沈意吐出三个字来:“曾经是。” 清玉微微愣住了。 风不眠又道:“你是不是替太子杀过人?”他似笑非笑,“那些人里,还有不少是无辜的百姓呢。” 沈意只觉得全身都脱力了:“是。” 清玉的脸色顿时一变,而风不眠则满意地笑了,抽出一沓纸扔在了地上:“还算老实。你若是咬死不承认,我这可多的是证据!” 沈意的脸色有些苍白:“师尊……我……” 清玉默默地望着他:“我听你解释,说罢。” 沈意却闭了闭眼睛。 这该怎么解释? 他无从说起,微微低下头,散乱的发丝掩盖了他的眼神。 这个卧底的初始身份,本来都已经搞定了,却不知怎么冒出一个风不眠。沈意心道,更不要说风不眠还是一个魔—— 沈意被一股灵力刺穿,顿时闷哼一声。抬头看去,便见风不眠目光沉沉地望着他,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来:“阿玉,你如今知道他的真面目了?我绝不能把这样的人放在你身边!” “等等。”清玉注视着沈意的眼睛,慢慢道,“沈意,我且问你。你说奉我为师,一心向道,这可是真的么?” 沈意低声道:“是真的。” “好,”清玉叹口气,“好孩子。” 风不眠微微一愣:“阿玉!他杀过人!你不是最恨残杀无辜的吗!” “俗世之人,牵挂太多,哪怕是帝王将相,也有不得已之处,更不要说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厮。”清玉摇了摇头,“残杀无辜的哪里是他呢?他不过别人手上一把刀罢了!” 沈意心下一松:“师尊!”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清玉笑了笑,漫步走了过来,却见风不眠冷笑一声,抬手在沈意脖子上划出一道伤口。 鲜血汩汩流下,清玉望着那血液,目光渐渐淡了下来。 “你比以往更暴戾了。”清玉轻轻低语,“我万没想到不过是收个徒弟,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我一直如此。”风不眠冷声道。 清玉摇了摇头:“你这样很危险。于道途,于你于我,都很危险。” 他有些伤感地望着风不眠:“原本……师兄已然答应了我们的事,准备从帝都回来就为我们办合籍大典。” 风不眠脸色更差了:“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清玉喃喃道,“或许是天意罢。” 风不眠浑身都轻轻颤抖起来:“天意!” “天意!”他哈地一声,“天意奈我何!” 沈意只觉得他状态不对,屏住呼吸望着他,见他目光一动,剑光闪过! ——那并不是风不眠的剑光,而是—— 风不眠侧头看去:“秦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5 秦越挽了个剑花,冲清玉和风不眠微微躬身,淡定道:“打扰了,我来找我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快!夸!我! 第19章别怕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秦越和清玉成包夹之势,和风不眠遥遥对立着。 风不眠死死望着清玉,漆黑的瞳孔微微颤抖。 最终他低声笑了笑:“我早该猜到,终究你会站到我的对面去。” “你胡说些什么。”清玉神色无奈地望着他,“我难道不是一直站在你身边?” 风不眠只是笑:“那你过来。” 清玉定定看他一眼,居然就真的卸下手上灵力,一步步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放开沈意罢,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到别人。” 风不眠没有回答,手上却依他所言,力道一松,沈意终于脱离了他的钳制,踉跄几步,勉强是站稳了。 他默默盯了风不眠一眼,而清玉此时扶了他一把,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跟秦越回去。” 沈意转头望着一无所知,且一脸平静的清玉,张了张口:“师尊……” 清玉安抚地朝他一笑,还待说什么,却被风不眠一把捏住下颚,深深吻了上去。 沈意和秦越都愣住了,而清玉在一刹那的猝不及防之后,抬起手来,轻轻搭在了风不眠的肩上。 就站在他们身边的沈意差点被闪瞎了眼睛,忙不迭后退几步,却见风不眠对此毫无反应,似乎全部身心都放到了清玉身上。 他松了口气,一时有些逃出生天的梦幻感—— 风不眠居然就这样放过他了?他明明上一秒还穷凶极恶,下一秒却意乱神迷。 这人果然不能用常理来判断,沈意心道,若说秦越是天生的道子,这人怕是天生的魔修,杀人如麻,喜怒无常。 他心下虽如此想着,却没有忽略心底的一丝不安。沈意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往秦越处走去。 而他身后,风不眠死死掐着清玉的腰,几乎是要把他揉到自己身体里。两人抵死缠绵,风不眠不断在清玉口中掠夺着,掳去他所有呼吸,也掳去他所有神智。 清玉被动地承受着一切,微微蹙着眉,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喘息着低语:“阿眠……眠哥哥……” 风不眠听到这久未听到的称呼,手下一紧,不小心撕破了清玉雪白的衣袖。他漆黑的眼瞳发亮,一面哄着清玉:“乖,再叫一声。” 清玉全不在意自己衣衫不整,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笑了笑:“眠哥哥。” 听得他二人温存,沈意倒没什么反应,秦越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朝沈意迎了上去,伸出了手:“走吧。” 沈意笑了笑,伸出手来—— 变故陡然而生! 一道迅疾的剑光直朝沈意射来,秦越于无形之中感觉到莫大的危险,瞳孔猛缩,想也不想把沈意扑倒在地,那剑光扑了个空,消失在森林里。 刹那之间,大地一阵轰鸣,层层叠叠的巨木一齐倒下,泥土飞溅,空气都被染做了土褐色。 “咳、咳……”沈意不住呛咳着,却见秦越转头冷冷盯着风不眠:“你做什么!” 清玉早已清醒过来,一手按在风不眠的咽喉,手上光芒闪烁,眼中满是恼怒之色:“你做什么非要杀他!我们自去过我们的日子不好吗!” 风不眠全然不顾自己死穴被捏在清玉手中,依旧紧紧搂住他,甚而在他额间一吻,笑道:“阿玉,他活着,我便不再能有自己的日子了。” 他心念一动,剑光四射,一面深深望着清玉,深情却不容拒绝:“我还是他,阿玉,做个选择吧!” “你简直无理取闹!”清玉灵力一震,绵密的灵力拔地而起,毫不留情地绞碎了剑光,风不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闷哼一声,嘴角留下鲜血来。 而清玉望着风不眠,眼中交杂着无奈和痛惜,怒喝道:“醒醒吧!你若是问心无愧,他人的死活如何能干扰到你!” 风不眠眼神一震:“可我……问心有愧!”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6 清玉猛地安静下来,一时只听到头顶风雨淋漓。 清玉静静望着他,半晌道:“你又惹什么事了?” “一件……有点糟糕的事。”风不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手钳制住清玉,一手剑光又起! 秦越嘴角紧抿,反手一剑挡住,却不见剑光袭来。抬头望去,正看到清玉的灵力包裹住他二人,柔柔地发着光。 而清玉本人却已然是被激怒了,喝道:“你还没完没了了!”说罢一掌切在风不眠颈侧,而风不眠不闪不避,清玉却半途手势变换,点在他手臂上。 风不眠双手一松,清玉身形闪烁,脱离了他的怀抱。 他深深吸口气,望着风不眠,却是对沈意道:“你们快走,”他身上气息暴涨,嘴角紧抿着,“风不眠,我看你今天是非要找揍。” 风不眠遗憾一笑:“不是眠哥哥?” 清玉怒道:“你可滚蛋吧!”竟是难得地爆了粗口。 “真生气了啊……”风不眠低叹一声,目光落在沈意身上。 秦越侧身挡住沈意,和风不眠针锋相对地对视着,彼此眼中都满是敌意。 秦越嗤笑一声,手一动,灵剑嗡鸣着飞起。他不再看风不眠,而是拉着沈意踏上飞剑,拔地而起! 他们身后,强大的气息波动不断传来,然而秦越心知自己尚不是风不眠的对手,留下也于事无补,驾着飞剑头也不回。 “下次见到他,”过了半晌,他还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我要打爆他的狗头。” 沈意骤然飞入空中,强忍着不适,紧紧闭着眼睛,含糊地唔了一声。秦越低头看他样子,想到这一晚的艰辛,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意依旧闭着眼睛:“你笑什么。” “笑你胆小。”秦越嗤笑道,“怕什么,你又不会掉下去。” 他想了想,有些僵硬地搂住沈意的腰:“我扶着你,别怕。” 沈意静了静,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天地之间一片朦胧,雨声连绵不绝,然而两人头顶有灵力罩着,开辟出一片安宁的小天地来。 沈意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天边传来一声怒喝: “风不眠!你小子又来找死!” 在那一刹那,风雨消散,阳光普照,神微金顶破云而出,光芒四射!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因为快要切卷了,所以最近是在走第一卷最后的主线剧情 别着急哈,马上副cp就要告一段落了,虐的部分也告一段落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长安旧人6瓶;白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离宗 神微山顶,三清金殿内,秦越和沈意站在殿中,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那尊老子雕像。 神微宗主是一位清隽的中年人,目光沉静,衣容整洁,看起来比二师弟清虚还要小。此时他正宗主面色不善地盯着清玉,而清玉早换了那身破碎的衣衫,却无法遮掩住脖子上的吻痕,只低了头不说话。 空旷的大殿中一时无声,只有……清虚嗑瓜子的声音。 这位向往人间真味的二师兄就这么大喇喇坐在一边,看自家大师兄训小师弟,一脸的怡然自得。 宗主也不理他,目光从眼前三人一一扫过,哼了一声:“谁先说?” 清玉默默不语,秦越神游天外。沈意心下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开口:“宗主,风不眠挟持了我,师尊和秦越都是为了救我,才,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可论起闹得动静,不是你最大么?沈意不由得腹诽,本来这点乱子能拉的住的,结果您老人家一出手,全宗人都来围观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7 宗主瞥了他一眼:“姓风的为什么劫持你?” 沈意顿了顿,略去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道:“因为我发现了他是魔修。” 闻言,清虚一口茶喷了出来:“魔修?!” 清玉猛地抬起了头,眼神愕然:“——魔修?” 众人齐刷刷望着他,沈意只好一一解释了,连着风不眠身上的黑气,还有流云城狼山上那只九尾赤狼的经历,全数道出。 清虚听得啧啧称奇,喝一口茶压压惊,这才道:“魔修可是八百年没出现过了,传承居然还没断么?” “大概是藏在角落里苟且偷生吧,也难为他们死活不放弃,”宗主微微蹙了蹙眉,“皈依正途不好吗?唉,又要搞得打打杀杀……”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都是太平日子过惯了,没事都要惹事出来。” 清虚呵呵笑着:“师兄说的魔修?” “魔修?那帮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杂碎根本不足为虑——我说的你们。”宗主冷冷道,“老二,天天不是嗑瓜子就是磕丹药,你怎么没被噎死呢?” 清虚从容地收起了瓜子,不由得喊冤:“每次都这样!你不舍得骂阿玉,就把火撒我身上!” 宗主冷笑一声:“真以为没你事了?要不然你说说,你代行宗主之权,是怎么让姓风的溜进来的?” 清虚神色一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都说好了,他俩都要合籍了么!” “合籍?”宗主又冷笑一声,“想都别想了!” 清玉早有预料,此时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唇色更苍白了些。 宗主望着他,语重心长道:“我早告诉过你,剑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看剑阁跟个土匪窝似的?当然,风不眠更是败类中的败类,你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不该跟他牵扯上关系。” 秦越抽抽嘴角,沈意神色微妙,清虚则忙提醒道:“师兄啊,我们也有剑修一脉啊,《九天三清剑诀》都还在藏书殿呢。”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宗主神色淡定,“明天就去把剑诀烧了。” “烧了也没用啊,”清虚干笑一声,“有人已经学了。” 宗主抬起眼睛,幽幽盯了他一眼:“谁?” 清虚一指秦越,宗主这才细细打量他半晌,手指微动,漫不经心道:“筑基期而已,废了修为重来就是。” 沈意秦越:!!! “且慢!”清虚见势不妙,赶忙扑了过来,死死抱住师兄的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位是帝都秦家的嫡子——” “管他是谁!”宗主一把推开他,怒目圆瞪,“总之我神微地界不准出现剑修!一个都不准!” 清玉终于忍不住出声:“师兄偏见太过,哪里是中正平和之道!” “我这是从根源杜绝祸乱的可能,”宗主一甩袖子,“你就说说,这么些年来,哪次出事不是剑修惹得祸!” “沧州大水是他们没事战什么蛟龙,湖州大旱是他们取了地精炼剑,就连我神微唯一一次失火,都是剑修搞的鬼!” 宗主愤愤然数落着,最后一拍桌子:“人间说什么四害,我看剑修就是第五害,群害之首!” “众生平等,”清玉低声道,“他们只是生性顽劣。” “是吗?”宗主哼了一声,转而指了指秦越,“你也是剑修,你说,你是生性顽劣,还是群害之首?” 沈意:…… 秦越微一挑眉:“这两个词似乎并不冲突……” “那就都是了。”宗主盯着他,越看越觉得可恨,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 “……”秦越后退一步,语气委婉,“宗主,我也是神微弟子。” “从今天起你不是了。”宗主面无表情。 秦越这就不乐意了,自己辛苦这么多天考出来的身份,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顿时出言反驳:“宗门规矩没这一条。” 宗主抬手拿出宗门戒律书,刷刷几笔,反手扔在桌上:“现在有了!” 秦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8 他目光满是不可思议,沈意一看就知道他也火了,赶紧拉住他:“不是就不是!我教你就行!” 宗主盯了沈意一眼,又拿过册子刷刷几笔:“谁跟剑修私相授受,也给我滚出神微!” 沈意动作一顿,秦越则是冷笑出声:“谁稀罕你这破地界!” 眼看一门宗主要和两个小弟子吵起来了,清虚赶忙劝架:“师兄消消气,消消气!唉这个,仙道贵生,既有一条生路,哪有堵死的道理?那风不眠是没救了,秦越我看还可以救一救,是不是?” 秦越闻言嗤笑道:“免了,我也没救了,还是放我自生自灭吧!” 他说罢转身就走,沈意抬手牵住他袖子:“你去哪?” 秦越哼了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瞥了一眼沈意,顿了顿,终究把他一推,“你就老实在这儿待着吧。” 他说着大步跨出殿门,晨光熹微,照在他年轻挺拔的背影上。 沈意怔愣着站在原地,看了看清玉,神色犹豫:“师尊……我……” 清玉轻叹口气:“想走就走吧。” 沈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走,但是内心却骤然雀跃起来,长揖道:“多谢师尊。” “等等!”清玉却叫住他,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伸手替沈意拢了拢鬓发,目光温和中又有化不去的水雾。 “秦越生性桀骜,你还是看住他,让他给剑修争口气罢。”清玉叹了口气,“至于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我是放心的。” 沈意忍不住笑了:“好。” 他最后往殿中看了一眼,只见宗主一脸冷漠,而清虚躲在宗主身后,偷偷朝他挥了挥手。 沈意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三清殿,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唉,”清虚伸长脖子望了半天,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不住叹气,“唉。” 宗主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赶他们下山?怎么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清虚一阵唏嘘:“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摸了摸下巴:“我给挽朱的青龙丹被沈意吃掉了,可那丹药里我加了点别的东西。” 清玉忍不住看着他:“什么东西?” “这个……”清虚心虚地咳了一声,“对女孩是养生的东西,若是男人吃了,应当是……无什大碍罢。” 清玉望着他,又望了望殿外晨雾,蹙起了眉。 . 秦越冷着脸走在路上,身上杀气颇重,一路无人敢惹,纷纷退避。 直到身后被人拍了一下:“秦越!” 沈意转到他面前,微微喘息:“我跟你一起。” 秦越睥睨着望了他一眼,半晌才道:“算你有良心。” 沈意无奈笑了:“师尊让我看着你,让你别惹祸。” “看好你自己吧。”秦越冷着脸绕过他,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又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秦越一抬下巴:“走啊。” 沈意还待说什么,秦越啧了一声,拉起他就跑,跑着跑着还召出飞剑,纵身一跃! 两人腾空而起,秦越迎着风大笑起来:“去他/妈的秦家!去他/妈的神微!” 沈意眯着眼睛,大吼道:“你慢一点!” 秦越只是笑,飞剑翱翔于空中,脚下是山高水阔。 此时的两人都不会想到,下一次回神微时,他们已然是各自屹立于巅峰,更是生死相搏的一生宿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就结束啦!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49 第二卷是大佬秦越和大佬沈意的修仙生涯,秘境夺宝之类的,还有生子哈哈哈哈 然后还有昭阳的戏份 话说是谁说的昭阳挽朱是一对啊,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大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泠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吴止境10瓶;长安旧人2瓶;LNyy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追杀 东海之滨,蓬莱城。正是初夏时节,蔚蓝天幕万里无云,极目远望,海天相接之处,能看到星星点点金箔似的反光,那便是东荒海了。 传说东荒海深处有蓬莱仙山,那一向是天下修士向往之地,因而这蓬莱城迎来送往的有一半是修士,另一半也多少有些修为在身,连客栈小二都是炼气境界。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眼瞅着又有客人来,忙迎了上去,笑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咱家菜单上有上好的灵米海鱼,房间里有专设的灵石冰床,包您十二万分满意!” 那客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穿一身红狐大氅,左耳上一枚闪耀的火红色耳钉,一头利落的短发支零着,看着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少爷,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 唯一的问题是…… 小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高悬空中的太阳,心下纳罕:这客官不热么? 少年显而易见是有点热的,额角都冒出汗水,颇有些烦躁地道:“打尖。”说着越过小二,自顾自走了进去。 小二感受到他身上隐隐透出的威压,不由得后退一步,这才看到他身后背着一只剑匣,那剑匣黯淡无华,可是却宽大无比,足有人高。 原来是个剑修。小二于此蓬莱城中也算是见多识广,心下不由得猜测:莫非这少年来自传说中的剑阁? 听说剑阁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个个战力卓绝且脾气不好,小二心下寻思着,笑容越发小心:“客官来点什么?” 少年唔了一声:“不着急。”他从袖中摸出一只龙眼大的珍珠放在桌上,朝小二勾了勾手指,“找你打听点东西。” 小二望着光华四射的珍珠,眼睛都要被闪瞎了:“您、您问!” 少年左右看看,微微压低了声音:“你们中原……还是盛朝当政么?” 小二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眼睛一瞪:“看什么看!没见过世外高人吗!小爷我久不入世,问问怎么了!” 小二这才想起剑阁位于北境雪山之中,怪不得少年穿得这么厚实。他面上忙道:“客官且听我细细道来。” 他沉吟片刻:“如今是盛朝八百七十二年,今上登基正好二十年,名讳乃是……”他手指在桌上划了“英宁”两个字,“陛下宽仁温和,勤政爱民,不过最近小染风寒,听说帝都为此紧张了许久。” “谁要听这个!”少年摆了摆手,“我问的是,那危难一时的‘妖兽暴动’,解决了没有?” 他饶有兴趣:“我听说中原那几年漫山遍野都是变异的妖兽,见人就咬?连帝都都有?” “哪这么夸张,不过是几只得了疯病的畜/生罢了。”小二嗨了一声,“有神微宗坐镇,早就解决啦!” 他往墙上一指,少年抬头看去,只见是一道太极八卦图,上面隐约泛着神光。小二目露得意之色:“这可是陛下亲自向神微宗主求来的,每城一个,护佑万民平安,从此便再无妖兽侵袭了。” 少年打量了片刻,神色满是不以为然。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才取出一只卷轴:“再找你打听个人。” 他指尖点了点卷轴:“这上面画的两个人,你见过没?” 小二并不忙着看,而是谨慎问道:“敢问客官找这两人做什么?” 少年森然一笑:“当然是杀了。” 小二不由得一惊,正此时,却觉身边一阵劲风袭来,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0 少年出手如电,钳制住那人伸向珍珠的手:“敢抢小爷的东西?” 小二定睛一看,只见来人一身黑袍,黑纱蒙面,露出的一双眼睛堪称绝美,目光流转间似嗔似喜,勾魂夺魄,竟是个女人。 少年微微愣神间,来人手腕翻转间挣脱了他的束缚。他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把珍珠攒在手心,却听得来人轻笑一声,纤手一勾便拿走了那副卷轴,调笑道:“真是个小弟弟!”说罢身形如电般掠走了。 少年不由得大怒,起身便追了上去,于熙攘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那女人见他追来,随手扔出几只裹挟着灵力的飞镖,少年不躲不闪,冷哼一声震碎了:“不过筑基期,也敢来偷我的东西?” 他说着纵身一跃,浑身灵力铺天盖地般震荡开来! 尘埃四散,众人纷纷退避:“居然是金丹境!” 也有人提醒道:“金丹境打坏了东西也是要赔的哈!小少年莫激动啊!” 少年恍若未闻,一心只想抓住那小贼。而女人见势不妙,一面跑一面嘤嘤哭道:“救命呀!强抢民女啦!” 少年气极:“我抢你大/爷!” 女人脚下不停:“这金丹境的土匪不仅要抢走我,还要抢走我八十岁的大爷呀!还有没有王法啦!” 众人望着少年的目光顿时微妙起来,有意无意地挡住他去路。这些人修为都不算太低,确实对少年造成了不少的干扰。 那女人眼见他被拦住,挑衅似的一挑眉毛,却见少年被缠的不耐烦,指尖幻化出一道光剑,剑锋冷冷划过:“都滚开!” 他手上光剑一斩而下,空中隐约传来古奥的波动,把众人都推倒在地。少年腾空而起,剑贯长空,直取女人头颅! 女人想也不想往前扑去:“救命!” 挽朱正要付钱上船,被身后人一扑,差点没站稳。 她回头看去,蹙眉望着揪着她衣摆的蒙面美人,只见那女人盈盈目光如水,柔声恳求道:“女侠,救救我吧!” 挽朱还未说话,只觉当空一道剑光劈斩而下,眼见是要致人于死地,不由得出声道:“住手!” 她一道符箓拍过去,空中顿时隔开一道透明的屏障,少年一剑斩于其上,光剑和屏障双双碎裂,飞溅开来! “女侠小心!”蒙面美人一把推倒挽朱,躲开了激射而来的灵力碎片。 也是这一动,她身上的卷轴掉在地上,悠悠地铺展开。 骄阳之下,只见上面画着两个骑牛的年轻人,许是为了遮阳,两人头上各自顶着一片大而碧绿的荷叶,像是两朵行走的绿蘑菇。 左边那人穿一身宽大的白袍,袖口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低头看着一本书;而右边那人则穿黑底银纹的窄袖袍,手上停着一只麻雀,正面无表情听着麻雀叽叽喳喳。 “秦越沈意......”挽朱缓过神来,望见卷轴上的画像,神色一肃,“这是哪来的?” 女人总不好说是偷来的,羞涩笑道:“这是我家中两位兄弟,从小脑子不太好使,让女侠见笑了。” 挽朱沉默片刻,轻轻握住她手腕:“走罢。” 女人眼波一横:“女侠要带我去哪里?” 挽朱往她手上一点,一道缚仙绳便缠住她手腕:“去见官。” 女人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却见那少年翻身落下,正堵住二人去路,尚有些稚嫩的脸上杀气腾腾:“神微狗贼!” 挽朱抬头打量他一眼,诧异道:“剑阁的人?” 少年哼了一声:“我乃剑阁大师兄,识相点就滚开!” 作者有话要说:ww明天秦沈两只就出来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柳絮弥江、沈煜煜.QAQ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浮茶10瓶;长安旧人8瓶;沈煜煜.QAQ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1 第22章现身 挽朱身后停着一艘巨大的铁木船,此时人来人往,俱是登船而上。上船的人中,有的是去海上小岛采买,更多的则是冲着缥缈的蓬莱仙山而去。 挽朱便是其中后者,不过她并非没头没脑的探险者,而是得到宗门消息,东荒海上灵力波动,将有秘境出世——这秘境主人不是别人,就是数百年前陨落的神微剑宗最后一位峰主玄渊道人。挽朱此次前来,便是奉宗门之命来一探究竟。 她修为已是金丹境,加之数年修行游历,眉目间温婉之余,更有一份沉静。有她珠玉在前,众人再看向那稚拙的剑阁大师兄,脑海中便只剩下了“乳臭未干”四个字。 挽朱虽知修士不能以外貌论年纪,但观他眼神亦如少年般澄澈,心道难道他真的只有十几岁么? 她心下疑惑,面上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剑阁——大师兄?” 那少年身高刚到挽朱肩膀,然而周身气势丝毫不虚,此时光剑一挥,瞥了她一眼:“怎么,你对我有意见吗?” 挽朱回过神来:“我只是没有想到,凶名赫赫的剑阁大师兄、游龙剑望朔,居然是个小……少年。” “知道我是谁就好。”望朔冷笑道,剑尖朝黑衣女人一指,“把她交出来,我便放你一马。” 挽朱尚未说话,便见黑衣女人轻笑一声:“剑阁的小朋友真是有眼无珠,你可知道这位女侠是谁?” 她眉梢一挑:“这位可是名满天下的妙手丹心、神微医圣挽朱仙子,你一个北境乡下人,焉敢口出狂言!” 听得挽朱之名,围观众人顿时沸腾起来,不少人从怀里掏出了她的画报:“居然真的是仙子!”“仙子看我!我是你的粉丝啊!” 还有人挤到她身前,递上一支笔:“仙子给我签个名吧!” 望朔万万没料到一个丹修竟如此有威望,长长唔了一声:“神微医圣么?” 他朝挽朱一扬下巴:“我今天非要抓住这个小贼不可,你若让开,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你若不让,休怪我不客气。” 挽朱并不回答,而是瞥了女人一眼:“你偷了什么东西?” 女人眨了眨眼:“女侠听我解释!”她飞快道,“我本是帝都的良家女子,和未婚夫青梅竹马,奈何他见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便把我抛到了脑后,二十年未曾归家……” 她低头啜泣:“我苦等多年不得,这才踏上了漫漫寻夫之路。” 众人唏嘘不已,挽朱则咳了一声:“这跟偷东西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因为我根本就没偷东西!”她擦了擦眼泪,抬手指着望朔,“这厮不过觊觎我的美貌,又仗着自己修为高强,找个借口好掳走我罢了!” 原来是强抢民女,还是一个孤身寻夫的可怜女子!这种事剑阁这群莽夫还真的做得出来,众人心道,纷纷瞪着望朔,要不是忌惮他的凶名,早就扑上去揍他了。 望朔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只是森然地盯着黑衣女人:“少胡说八道了,把我的卷轴还给我!” 卷轴?挽朱心念微动,伸手指着地上摊开的画卷,看着望朔:“可是这个?” 站的近的几位低头看去,倒抽一口凉气:“白衣黑袍的着装,清新的绿色帽子,看这犀利的配色和随性的神态,画上两人莫不是传说中的——” 他们异口同声道:“——神奇二侠?!” 女人们目露痴迷:“传说月圆之夜诚信许愿,他们便会乘月而来,满足你的愿望……” 男人们骇然色变:“可一旦你的愿望背离了他们的原则,他们就会打爆你的头,把你扒光了挂在树上!” 望朔忍不住问道:“原则?” “你不知道吗?”众人望着他,“神奇二侠的原则就是——爱与正义!” 望朔:…… 挽朱不由扶额,叹着气道:“见笑了。我这两位师弟确实有些……剑走偏锋。” “你师弟?”望朔不由得上下打量她,“你们是一伙的?” “算是吧,”挽朱想了想,“敢问道友找他二人做什么?” “一伙的,就好办了。”望朔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骤然朝挽朱冲去,身形划出残影—— “那就连你一起杀!” 他步法快,剑光更快。挽朱猝不及防之下,眼看要被剑气所伤,黑衣女人挑了挑眉,抬手取出一只小巧的琵琶,被缚住的双手勉强拨动琴弦,空气便骤然寒冷下来,锐利剑气也仿佛被冰封,不能再进一步。 “梵音琵琶。”望朔目光一动,“你是盛家的人?”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2 女人妩媚一笑:“你猜?” “管你是不是。”望朔冷冷道,“你们两个的命,我要定了!” “废话少说!”女人嗤笑道,“姑奶奶我横行无忌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她拨动琴弦,琵琶声如碎玉流珠,潺潺而出,交织成绵密的冰网,把望朔牢牢锁在当中。 望朔扫了一眼,撇了撇嘴角:“法器虽好,可你修为太低,又能奈我何?” 他说罢剑气一震,绞碎了层层冰网,漫天灵力顿时剧烈震荡开来,挽朱闷哼一声朝后退去,跌坐在巨轮甲板上。而气流如刀,一下子便割断了木船缠在码头上的粗绳! 眼见巨轮缓缓驶离码头,被风鼓动着往海中飘去,船上诸人俱是慌了神,水手则大声吼道:“稳住!稳住!舵手已经控制住了方向,大家不要惊慌!” 挽朱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下垫了个人,正是那黑衣女子。 她有气无力地望了挽朱一眼:“仙子,你再不起来我要断气了。” 挽朱颇有些尴尬地道谢,却见岸上的望朔望着渐行渐远的巨轮,竟然依旧不放弃,反而腾空而起,怒喝道:“剑来!” 他身后剑匣嗡鸣碎裂,一柄青苍大剑落入他掌中。 那剑什么都还没做,天色却骤然暗淡下来,狂风四起,雷霆乍惊,海上隐隐传来巨兽的咆哮。 “……游龙剑。”挽朱喃喃道。 此时再无人敢笑他乳臭未干了,望朔立于风中,火红色的耳钉闪闪发光,倨傲眼神中多了几分肃杀。 “风雷助我!”望朔轻声道,剑锋划出森冷的弧度,直直冲向了挽朱和黑衣女人! “我要是被一个小孩搞/死,”女人低声道,“那就丢人丢大了!” 她说着,心下一横,琵琶上泛起裂纹,正是鱼死网破之势! ——便是那一刹那间,汹汹杀气倏然消散了。 挽朱猛地抬头看去,看到一人御剑而立,抬手接下了望朔的风雷一击,黑衣翻飞间露出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 世界仿佛静止,唯有海浪波涛,潮起潮落。 众人回过神来,却见船舷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白衣胜雪,凤眼含笑,美到惊心动魄,宛如花月精魂。 他望见挽朱,颔首一笑:“好久不见,挽朱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穆小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穆小姐10瓶;LNyyy5瓶;吴止境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炼剑 望进那双带笑的眼睛里,挽朱恍然间回过神来:“沈师弟……” 沈意笑了笑,身后狂风巨浪拔地而起,而一人踏浪而来,持剑站在他身后,黑衣银纹,长发青冠,睥睨间神色三分傲然,七分散漫。 那男人不紧不慢地瞥了望朔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剑,啧了一声:“你找哪个奸商炼的剑,这就破了个口。” 沈意凑上去瞄了一眼:“你是用剑又不是用刀,就不能轻一点?” 男人一撩衣袍坐在沈意身边,抬手就把剑扔给他:“你行你上。” 沈意抱着剑没动,只一双眼睛望向了落在船头的剑阁少年。 望朔的红狐裘在海风中猎猎飞扬,此时抱着剑打量他一眼:“你是沈意?”又瞥了男人一眼,“那他就是秦越了?” 沈意眨了眨眼睛:“沈意和秦越是谁?不认得。我们是神奇二侠。”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3 “随你。”望朔哼了一声,“有人找我买了秦越的命,至于你,识相点就滚开吧。” “买我的命?”秦越侧过头来盯了望朔一眼,“多少钱?” 望朔淡淡道:“一块天陨石——怎么,值你一条命么?” 天陨石!那是炼顶级法宝的必备材料,乃陨星落入灵脉后经千年炼化而得,纵观天下,敢说收藏有天陨石的,恐怕只有神微宗和皇室了。 秦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换我一条命大概是值得吧,但是换两条命,恐怕就亏了。” “两条命?”望朔闻言一顿,目光投向了沈意,“你和他?” 沈意笑容歉然:“不好意思,我恐怕是不会滚了,毕竟我俩是一伙的。” 望朔握紧手上青苍巨剑,一跃而起:“那就连你一起杀!” 沈意忙不迭把剑塞到秦越手里:“交给你了!” 秦越懒洋洋坐那不动,慢吞吞道:“交给我也行,你要给我买锦绣阁那件新款衣服。” “三千两呢!一件金箔衣服都没那么贵。”沈意嘀咕了一句,见秦越又要把剑扔给他,忍痛答应了,“买买买!” 秦越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飞身一剑挡住那青色巨影。两人针锋相对间,望朔稚嫩的脸上满是森然,秦越倒是冲他友好一笑:“嗨,小孩儿!” 望朔怒喝道:“风雷助——” 他话说到一半,却见巨轮里传来一声震喝:“放肆!” 那声音饱含威压,望朔只觉心脉巨震,闷哼一声便被扔进了海里,砸出巨大的水花。而秦越眼看也要步他后尘,只见沈意飞掠而来,一把握紧他的手,秦越借力跃起,两人便相携着落在甲板上。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船舱中两人被簇拥着走了出来,当先一人高大而严肃,看样貌年不过三十,但眼神如平静的深渊,想来年岁已然不小。 后面那人是个脸上堆笑的老头,此时正劝着那年轻男人:“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呀!” 那男人理也不理,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秦越:“你们惊扰了贵人。” 秦越微微挑眉,那老头赶紧劝道:“年轻人别冲动啊!”他一指那男人,“这位乃是帝都云风侯,如今已是元婴境界,诸位于船上打闹已然是理亏,可别一错再错了呀!” “云风侯?没听过。”秦越微微眯起眼睛,却被沈意一把拉住,低声道:“算了算了,打不过。” 秦越神色不悦:“怎么就打不过?不就是元婴?” 到底是主角么,越境打架已是常态,沈意也懒得跟他争论,只是道:“新款衣服你还要不要了?” 秦越神色一顿,这才冷哼一声收回手来,老头见状松了口气,却听得手下人弱弱道:“船主,这几个人还没买票……” 老头只觉得头疼,正要挥挥手算了,云风侯却面无表情道:“规矩不能废,去收钱吧。” 老头幽幽看了他一眼,心下权衡了一番,觉得比起那边几个拿剑的暴力狂,还是这边帝都的贵人不好惹,于是叹了口气:“诸位请补票吧,一人一百两银子。” 沈意一阵肉痛,然而在那元婴境的监视下,也只得忍痛付钱。收钱的小厮战战兢兢给了他们两枚号码牌,又转向了挽朱和黑衣女人。 挽朱亮出了自己的号码牌:“我已买票了。” 小厮望向黑衣女人:“可她还没买……” 女人哼了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云风侯冷冷道:“那就扔下船去。” 挽朱想到这女人方才用那梵音琵琶救了自己,心下一软:“我替她付吧。” “多谢女侠。”女人眼波如春水,“小女子也没什么可报答女侠的,只有以身相许了……” “姑娘真会开玩笑,”挽朱失笑,“我是女人。” 黑衣女人欣然道:“好巧,我也是!” 挽朱:…… “这就是缘分啊。”女人饶有兴趣望着她,“敢问女侠叫什么名字?” 挽朱顿了顿,正要说话,却见斜里一人挡在她身前,正是秦越。 “先别管别人,”秦越双手抱胸,不住地上下打量她,“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4 女人笑容一顿,楚楚可怜道:“别打我!我说!我叫阿柳!” 挽朱微微蹙眉:“秦师弟,你吓到她了!” 阿柳忙躲到挽朱身后,秦越不依不饶地盯着她:“我老觉得在哪见过你。” 阿柳把自己的面纱往上拉了拉:“你认错了。” “是吗?”秦越又看了她一眼,余光却发现沈意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这才放过她,转而对沈意伸出手:“你一个人站那笑什么?快过来。” “笑你撩妹套路太老。”沈意悠悠然道,正要漫步走过来,突然背后大浪打起,海水滔天,顿时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从仙气缥缈的白衣公子沦落成了白毛落汤鸡。 秦越先是一愣,继而狂笑起来,不过到底还有点良心,一边笑一边掏出丝绢来给他擦着水,被恼羞成怒的沈意一把拍开了。 沈意黑着脸拿布巾擦着脸上的水,杀气腾腾地看向那始作俑者,却见是终于从海里爬上船的望朔。此时这小孩漂亮的红狐裘已然湿透了,短发也可怜巴巴地贴在额头上,模样十分的狼狈,且双手空空,背上剑匣也不见了。 沈意不由得一愣,问道:“你的剑呢?” “掉海里了。”望朔粗声粗气道,气得鼓起了腮帮子,郁闷地坐在甲板上,“我的游龙剑啊!” 这都能掉的,沈意啧啧称奇,一面让秦越引以为戒:“你收好你的剑,别弄掉了。” 秦越对剑上的缺口耿耿于怀:“掉了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敢掉一个试试,”沈意冷笑一声,“掉了这辈子都别指望我再帮你炼剑了。” “你帮我炼剑?”秦越闻言一愣,“所以这剑不是你找人炼的,而是你亲手炼的?” 沈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秦越脸上露出笑意:“别不好意思嘛,你走什么——唉沈意!沈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云风侯是老熟人哦 你们猜是谁ww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谢谢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昭阳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然是夕阳西下,嫣红落霞映着深蓝海面,晚风送爽,正是惬意之时。 船上乘客在甲板上喝茶谈天,甚而有人支起了麻将桌,茶桌边有人看着手痒,也想去摸几局,被同伴们劝住了:“过几天有更过瘾的,何必贪这一时。” 坐在对面的挽朱闻言只是笑,而阿柳则好奇问道:“什么更过瘾的?” 那人神秘一笑,却不说话了,倒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一展折扇,笑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不就是‘蓬莱宴’?” 众人皆笑望着他:“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倒是说说,什么是蓬莱宴?” 那书生一下子回过味来:“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热闹看呢,不说了!”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奚落道:“看你方才侃侃而谈,一时纵论三宗,一时俯瞰当世,神气得很么!” 书生冷笑一声:“我神气又如何?难道我说错了?” “你说没说错,我们可不敢说。”那人道,又指着挽朱,“倒是神微医圣挽朱在此,大可评评理。” “一个小辈罢了——”那书生哼了一声,一时想起挽朱这些年来行医炼丹,声望莫说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及,便是不少前辈也未必赶得上,到底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想了想,一撩衣摆坐在挽朱身前:“既如此,我便说些拙见,请挽朱仙子听听好了。” 挽朱笑而不语,倒是她身边的阿柳漫不经心道:“你说便是。” 那书生扬声而笑:“世人只知神微宗,但要我说,神微已然有式微之兆,如今的修仙界魁首,当是剑阁才对!”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5 众人又是笑他癫狂,阿柳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光芒流转:“式微之兆?” “正是如此。”书生刷一声展开扇子,“神微顶尖高手如宗门三尊,道尊清和任宗主之位百余年,被朝廷俗事所扰,修为止步不前;明尊清虚终日醉心于炼制稀奇古怪的丹药,不思进取;仙尊清玉二十年前出关晋升化神境,隔了没几天却又要闭关,至今都音讯全无,谁知是不是境界出了岔子?” “行了。”挽朱终于出声,淡淡望他一眼,“三尊的境界不是你我可以理解的,阁下是否太过张狂了些?” “这话并不是我说的,”书生摇摇头,“我只是把他老人家的话照搬过来罢了。” “哦?”阿柳饶有兴趣,“是谁?” 书生伸手往北边一指:“正是北境剑阁阁主,化神巅峰修为的点苍剑莫之云!” 众人倏然一静,那书生望见诸人神色,得意一笑:“他老人家还说,当世那些年轻一代的高手,医圣挽朱也罢,神奇二侠也好,乃至传说中的佛门龙女,都比不上剑阁首席、游龙剑望朔!” 众人互相看看,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游龙剑!刚那位才被神奇二侠收拾呢,你没看到么?” 阿柳也摇摇头,嗤笑道:“世界之大,不知有多少高手声名不显,倒让尔等张狂一时。” 挽朱心下一动:“阿柳姑娘似乎意有所指?” “没有的事。”阿柳嗔怪地看她一眼,“好挽朱,你误会我了。” 那边书生被众人一顿笑,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这几位都在船上么?” “是啊,”有人四下望了望,“诶游龙剑和神奇二侠去哪了?不会又在哪打起来了吧?” “我知道他们去哪了,”阿柳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我去找他们过来。” 她拍了拍挽朱的肩膀:“等我哦。” 挽朱还待说什么,却见她拢了拢被海风吹起的鬓发,笑着走了。 . 阿柳一路走到船头的甲板上,扶着船头栏杆眺望一眼,又越过栏杆往船外一望,除了滔滔海浪,果然看到了坐在船沿的望朔。 此时他正幽幽望着脚下海水,双手掐诀,肃然喝道:“剑来!” 无事发生。 望朔坚持不懈:“剑来!剑来!游龙剑!剑来!” “吵死了,”头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阿柳抬头看了半晌,才找到坐在高高桅杆上的秦越,还有他身边晃着腿哼歌的沈意。 沈意手上拿着一个盆大的白果子,纵使以阿柳的见多识广,也没认出来那东西,忍不住问道:“你手上是什么?” 沈意笑了笑,把白果子插上苇管递给秦越:“这个么?这个叫椰子。” 下面两人听着秦越吸溜喝一口,忍不住默默吞了口口水。 “望朔!”沈意甩手扔给他一只椰子,“给你吃一个,你不杀秦越了好不好?” 望朔伸手把椰子抱在怀里,蹙起眉头:“不行。我既然接下这个单子,就不可能反悔。” 阿柳一笑,也不知手上怎么动作,那椰子便到了她怀里:“那你就别吃了!” 眼看他二人要打起来,沈意无奈扶额,想要劝架却被秦越拦住了。 “让他们打去,”秦越往下瞥了一眼,“我总觉得他俩都有问题。” 沈意晃着腿,低头想了一想:“有什么问题?” “剑修的剑都与主人有着灵力牵绊,哪里会说掉就掉,”秦越靠在桅杆上,“还有那个阿柳,那把梵音琵琶看着就不是凡品,她一个寻夫的孤女,有筑基期修为也就罢了,可又是从哪弄来的法器?” “……你还真信她说的?”沈意失笑,“不过一个小贼罢了。” “小贼,”秦越嘀咕一句,“我好想把她的面纱扯下来,看看她到底是谁!” 他说罢,一脸期待地望着沈意:“要不今晚趁她睡着了……” 沈意吓了一跳:“不是吧,我们偶尔顺点东西还能叫做劫富济贫,怎么,如今还要做采花贼吗?” “她算什么花,”秦越嗤笑一声,做色眯眯状抬起沈意下巴,“要采也是采你这朵花啊——嗷!” 沈意收回拳头,淡定道:“你的新衣服没有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6 秦越一脸的如丧考妣,而沈意脸上都是笑,悠悠然低头看去,只见阿柳左躲右躲,一面笑道:“我说小孩,你可别抢了,小心惊扰了那什么‘贵人’,又被一巴掌拍海里去啦!” 望朔不由大怒:“让他来!” 话音刚落便觉一阵威压来袭,船顶一扇窗户打开了,那云风侯便站在窗后,漠然地盯了望朔一眼。 而他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爱卿,多大点事,让他们闹去。” 爱卿?沈意愕然望了秦越一眼,轻声道:“——皇帝?” 而海风猎猎间,阿柳听见那声音,微微眯起了眼睛。 恰在此时,秦越身形如电,飞掠到阿柳身边,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 两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秦越望着这张熟悉的脸,不可思议道:“昭阳?!”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人物有点点多,希望不要把大家弄晕ww 这一卷的故事超级精彩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枕鹤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神域 船舱里那人闻言一愣,便要走到窗前来,被云风侯一把拦住了,只得隔着窗帘往外望了一眼:“谁?” 阿柳干笑一声:“没有谁,陛下您听错了!” 云风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皇帝道:“陛下不该出声的。” 皇帝静了静:“好吧。”便最后看了阿柳一眼,转身走了。 隔着厚重的窗帘,能隐约看到皇帝白皙的下颚,还有一晃而过的淡色眼瞳。 阿柳似乎是从那双眼睛中读到了什么,暗自捏紧了手指。 云风侯瞥了她一眼,略微露出个含义不明的笑容,反手关上了窗户。 沈意旁观着他们简短的交锋,心下微微一惊。 皇帝不在帝都待着,怎么悄无声息地跑这来了? 沈意不由得想起原著剧情中,魔尊出世后没有肉身,便是夺舍了皇帝的身躯,然后借着朝廷的力量颠覆了整个俗世。 沈意不由得有些不安——剧情走到哪一步了?皇帝微服来到蓬莱城,是自愿,还是被挟持? 他身边这个元婴境的云风侯,又是谁?是魔尊的人吗? 他这边心下思量着,秦越却没想那么多,只双手抱胸站在阿柳身前,不住打量她:“寻夫的孤女,嗯?” 阿柳劈手夺回自己的面纱,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秦越不由得撸起袖子,却见挽朱终于找来了,望见这边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满脸诧异:“这是做什么?” 然后她看到阿柳回过头来,细长的淡色眼睛瞥了她一眼,眼下还有颗红痣,黑发飞扬间,端的是倾国倾城,如同荒漠中独自盛放的玫瑰。 阿柳望见她,也不再和前几日一样装傻弄痴,只是自顾玩着发尾,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半晌,她朝挽朱点点头,红唇微微勾起:“我叫盛柳,乃平王之女,封号昭阳。” “啊……”挽朱这才从她的美貌中回过神来,“昭阳郡主?” 昭阳微微挑眉:“正是本宫。” “少来这套,”秦越嗤笑一声,“你跑来蓬莱城做什么?那皇帝怎么也来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7 “慌什么,赶着去投胎?”昭阳优雅地白了他一眼,“我慢慢讲就是。” . 入夜时分,无人的甲板上支起一张小桌,秦越和沈意坐在一侧,挽朱和望朔对坐两边,每人面前都放着一颗插着苇管的椰子,海风习习,繁星如织。 昭阳倚在船头,纤细的手上抽着一杆旱烟,浅褐色的瞳孔在黑发掩映间明明灭灭。 最终她吐出一口轻烟,薄唇轻启:“帝都这几年一直不太平。” “所有的平静都只是表象,而暗地里那些风起云涌,根本不是先帝时代可以相比的。”昭阳轻声道,“皇兄一直勉力稳定着局面,但是自前几月大病一场之后,却突然说要休朝,此后数月,朝臣都没能再看到他一面。” 望朔满眼迷茫地听着,忍不住抬头看看其他三人,却见他们都心领神会,于是更加迷茫了。 “他被挟持了?”秦越咬着苇管含混不清道,“被那什么云风侯?” “是的。”昭阳扯了扯嘴角,“云风侯……哼,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佞幸,要不是修为高超,他早死了八百次了!” 听到这些尔虞我诈,秦越已全然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此时一脸的无动于衷:“怎么,你要杀了他?”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想把皇兄救出来,带回帝都。”昭阳瞥了他一眼,“喂秦越,你好歹是秦家的公子,真不来帮忙救驾吗?” 秦越淡定道:“秦家公子是谁,不认得。”他往后一靠,和沈意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是神奇二侠啊。” “……”昭阳,“秦越,你这样混吃等死是没有好下场的!” 秦越无所谓地耸肩,继续吃他的椰子去了,沈意望他一眼,目光中闪过复杂神色。 没有了原著中的灭族之恨,秦越似乎也没有了奋力前进的动力。两人欢笑悠游之余,沈意有时也会忧虑——没有了要复仇的对象,也没有要守护的人,这样下去,秦越还会成为道子吗? 什么才能激发秦越内心的渴望呢?沈意不由得出神。 而这时,船上传来一声钟响,清越长鸣,袅袅不绝。众人抬头看去,才发现甲板上已然空无一人。 望朔左右看看,手上光剑闪烁:“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当然不是。”昭阳轻笑一声,“这是蓬莱宴开始了。” 沈意望着她:“蓬莱宴?” 昭阳却不说话了,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的金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这是我精心挑选的机会,我一定要趁着蓬莱宴抢回皇兄!”她笑容中杀气一闪而过,转身便走进了船舱。 挽朱犹豫片刻,低声问道:“她才筑基期,真的不会出事吗?” 秦越随口道:“管她去死。” “皇帝被劫,郡主相救,到底是朝廷大事,怎么能坐视不管?”挽朱不赞同地看他一眼,起身追了上去,“我去看看。” 沈意笑了笑,望着一直不说话的望朔,礼貌问道:“你去吗?” “不去。”望朔闷闷道,“我要去找我的剑,找到就可以杀了你们了。” “……”沈意吞下了祝福的话,“那还是祝你找不到吧。” 望朔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点头:“谢谢。” 秦越嗤笑出声,眼看又要开口嘲讽望朔,沈意忙把他拉走了:“走了走了!” 秦越顺着力道任他拉上长廊,反手用力把他按在墙上:“你先等等。” 秦越垂下眼睛看他半晌:“往日听你的,但是去蓬莱这一路上,你得听我的。” 沈意眨眨眼:“为什么?” “不知道。”秦越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但我总觉得心中不安。” 沈意和他对视一眼,秦越的神色和往日一样平静,但是沈意听到他快而有力的心跳,恍如低低的战鼓。 沈意最终笑了笑,伸手抚慰似的拍了拍他肩膀,“好。” 秦越这才拉着他往船舱中走去,一路穿过那道破旧的木门,眼前骤然光华大盛—— 只见船舱内足有三层楼高,高高的穹顶上满是精美的飞天壁画,无数照明的火烛飘荡在空中,恍如辉夜银河,壮美非常。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8 两人回过神来,不动声色打量着四面墙壁上华丽的房间,还有大厅中满满坐着的,戴着面具的人。 此时走来了一位红衣侍女,朝他们微微俯身:“欢迎来到东荒神域。” 秦越侧头看她:“东荒神域?” “蓬莱城外东荒海,这里远离俗世,是全然的修士的世界,人称‘东荒神域’。”侍女轻声道,“而蓬莱宴,则是神域主人对诸位的欢迎。” “神奇二侠,金丹境,久仰大名了。”侍女微笑着递给他们两张面具,“请入席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自闭…… 以及我觉得东荒神域这名字好炫酷ww 剧透一下沈意就是在神域黑化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青青青青?8瓶;离呀离5瓶;早茶月光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拍卖 两人顺着猩红的地毯一路走去,周围皆是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头顶琉璃灯盏缓缓旋转。 “大多是筑基和金丹境,”秦越低声道,“没什么好怕的。” “你总是这样说。”沈意笑着摇头,“世上真有什么能让你害怕么?” 秦越一挑眉毛,目光流转间满是漫不经心的桀骜:“剑在手中,自然无惧魑魅魍魉。” 沈意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张狂。” 辉煌灯火下,秦越看到他双眼中如繁星闪烁,那一个浅淡的笑容像一抹绯色的胭脂,不轻不重地拂过他鼻尖,余香袅袅。 秦越忍不住细细一嗅,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沈意吓了一跳,却见一边递过来一瓶丹药,那人虽戴着雪白兔子面具,但是两人一下认出那是挽朱。 “这里面味道不太对,闻起来有些目眩神迷。”挽朱道,“这是清静丹,吃一点吧。” 一个黑裙红唇,戴金狐狸面具的女人漫步走了过来,手上拿着整整一瓶丹药,有一下没一下往嘴里扔,跟吃糖豆似的,正是昭阳。 “不过是一点阿芙蓉罢了,”昭阳无所谓地摊手,“我们在帝都也这样玩,放一点在熏香里面,来劲。” 沈意不由得望向秦越,秦越赶紧道:“我没玩过!” “看你这副着慌的样子!”昭阳嗤笑道,“赶紧把面具戴上罢,宴会要开始了。” 沈意不知道为什么想笑,赶紧戴上手上的狼面具,遮住了脸上的笑容。 他看了看秦越,而秦越的脸覆盖在狼面具下,朝他呲了呲牙:“吼。” 沈意眼中满是笑意,鬼使神差做了个鬼脸:“嗷!” “……”昭阳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脑子有病。” 而挽朱已然震惊了。她担忧地望着二人,很想伸手为他们把把脉,却被台上悠悠的银铃声打断了。 昭阳神色一肃,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台上。 挽朱朝台上看去,正看到是当初那个船长老头。他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戴面具的,此时笑容满面道:“欢迎来到东荒神域,我是本船船长,在此谨代表神域主人向大家问好。” “神域主人是谁?”沈意轻声问道。 “不知道。”昭阳蹙眉,“修仙界的很多事情,皇家也是一无所知。” 她瞥了二人一眼:“你们好歹也是修仙界有名的人物了,居然也不知道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59 “乱闯出来的名气罢了,”沈意笑了笑,“这些年就没做什么正经事。” 秦越表情有点不爽:“结丹还不是正经事?” “是是是,”沈意无奈,“总之我们从未来过东荒,对这里也不怎么了解。” 这是胡说八道,沈意心想,作为一个知道剧情的人,东荒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里的确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天下以帝都和神微为中,也只有中央之地,才有富庶人烟。至于东南西北四面,北境雪山,西境沙漠,南境沼泽,东境大海,于俗世看是绝对的荒原,于修仙者而言,却是灵力充沛的福地。东荒海,更是福地中的福地。 这里人迹罕至,但凡有人,便是御风凭空的修仙者;这里没有法度,若有法度,便是一条:强者为尊。 “宗门也说,这里乱的很。”挽朱蹙起眉头,“宗门戒律都不许弟子来东荒的。” 昭阳一挑眉:“那你怎么来了?” 挽朱踌躇地看她一眼,昭阳哼了一声:“不能说就算了!” “告诉郡主也没什么。”挽朱叹气,“宗门说蓬莱上将有秘境开启,秘境主人乃是神微剑宗的末代峰主玄渊,我奉命去蓬莱看看罢了。” 秘境啊……沈意眯了眯眼睛。 《纨绔修仙记》原著剧情中,魔尊便是借着东荒秘境壮大魂魄,一举夺舍了皇帝盛英华,又于东荒建狼山殿,从而颠覆了整个俗世和修仙界。 这些年来他和秦越走遍大江南北,恰巧只剩东荒未去。此时一来便碰上了什么剑宗的秘境,八成便是魔尊出世的秘境了。 或许——沈意心下一跳。 或许他们可以帮昭阳劫走皇帝,这样魔尊不能夺舍,是不是就不会重现世间了呢? 可是剧情可以被改变吗? ——难道剧情不是已经被改变过了吗?沈意心道,原著中太子盛英华继位,秦家被灭门,可这些都已然被改变了。 沈意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他正思索着,那边船长老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引起了一阵骚动。 沈意这才回过神来:“怎么?” “原来是这样。”秦越神色恍然地望着他,“蓬莱宴的真相。” 沈意忍住伸手晃他的冲动:“到底是什么?” “是一场拍卖会。”秦越神色古怪,“但是拍卖会的最后,所有人会一起狂欢,狂欢的方式是……” “是交/媾。”昭阳冷冷道。 沈意:…… 沈意:!!! “我准备趁这个机会劫走皇兄——”昭阳说到一半,望见沈意震惊的神色,不由诧异,“你不会真想做吧?” 沈意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开、开什么玩笑!” 秦越摸了摸鼻子:“你溜去找皇帝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站在一群光屁股男女中间思考人生吗?” “所以叫你们跟我一起去劫持皇兄啊。”昭阳笑的邪恶,“不然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嘿嘿嘿了哦。” “……”秦越,“你以为我不敢吗不就是做——” “——我们陪你去!”沈意打断他,“别说了!” 挽朱不由得叹气:“还有我。” 昭阳心满意足:“就这么决定了!” 几人互相看看,想到自己误入了怎样一个邪恶的宴会,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而此时,宴会已然开始,船长笑眯眯一拍手:“诸位,餐前请用茶——” 他身前出现了一辆推车,推车上是一套茶具。船长揭开茶壶盖子,从茶壶里抽出一本小册子。 众人又一阵骚动,有人蠢蠢欲动地笑问道:“茶点是什么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0 船长晃了晃手上的册子,微微一笑:“茶点是蓬莱秘境的地图。” 众人先是一静,瞬间哗然一片! “蓬莱有秘境出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仙文怎么能少的了拍卖会和杀人夺宝ww 你们猜拍卖会上会出现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山入我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北一枝花10瓶;白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炉鼎 众人哗然一片:“完全没听到消息啊!” “就是知道了又怎样呢,谁都不知道蓬莱在哪里。” 话音刚落,他们才想起来什么,齐齐朝船长手中看去——蓬莱地图! 有了它便可以找到蓬莱了! 船长见众人反应过来,微微笑了:“老规矩,起拍价一千两,请吧。” 刹那的安静过后,众人前赴后继:“一千五百两!”“两千两!”“三千两!” 沈意听得咋舌:“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挽朱神色淡然:“修士寿命长声望又高,随便做个门客就是几千两了。” 沈意默默望着她:“挽朱,那你有多少钱?” 挽朱哦了一声:“我手头一向宽裕,现在的话,大概几十万两吧。” 沈意:…… “我怎么觉得这里就我们两个穷人。”秦越低声道。 “都怪你乱花钱!”沈意生气了。 秦越摸摸鼻子,想了想:“这里只能用银子么?” “当然不是。”昭阳勾起嘴角,“一切有价之物都可以,比如法宝,又比如……人命。” 沈意心下一凛,便见那边有人大喊一声:“一个筑基期的人头,这地图我要了!” “筑基期,”船长微笑点点头,“那是一万两。还有人出价么?” 众人心下掂量着,那边船长见势拍拍手:“成交!”只见地图上亮起一阵红光,而那人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绳,喜不自禁地坐下了。 沈意思索着:“既然不是银货两讫,又怎么保证那人一定会履行承诺呢?” “他会守约的,”昭阳道,“否则会被神域主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沈意和秦越对视一眼,秦越微微挑眉,露出一个颇感兴趣的笑容来:“听起来很厉害。” 沈意没说话,转头望着台上琳琅满目,有各色法宝,各种丹药,居然还有一件绣着华美云纹的蓝色剑袍—— “别看了,”沈意伸手在秦越眼前晃了晃,“我们买不起。” 秦越啧一声,眼神望向了挽朱:“挽朱,借点钱呗。” 沈意连忙把秦越拉回来,却听到台上又报:“凤凰泪——炼器炼剑的顶尖材料,起拍价一千两!”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1 他拉住秦越的手顿时松开,转而冲挽朱伸出手:“借点钱吧!” “……”挽朱哭笑不得,“我身上就一万两,恐怕只够拍一件。” 秦越唔一声:“那件衣服肯定不要一万两,拍衣服吧。” “不行!”沈意瞪了他一眼,“我要凤凰泪。” 秦越郁闷:“你要凤凰泪做什么?你平时也不用法宝啊,难道你要炼剑?” 沈意并不回答,只是定定看着他:“你别管了!总之我要凤凰泪!” 秦越叹一口气,忍痛放弃了新衣服,忧郁地看着沈意把银票揣在怀里,大声道:“两千两!” 然而竞争者甚多,价格蹭蹭蹭就到了五千两,沈意一咬牙:“一万两!” 众人顿时一静,沈意见无人出价,微微松了口气。 正这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两万两。” 楼上居然还有人?沈意不由得一愣。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软甲,黑色的宽大披风垂落在地,脸上戴着银色的苍鹰面具,露出的半张脸上毫无表情。 “云风侯。”昭阳紧紧盯着他,神色兴奋。 沈意却高兴不起来,望着台上的凤凰泪,抿着嘴角不说话。 “三万两。”耳边传来秦越懒洋洋的声音,沈意倏然转头望去,看到秦越掏出一枚玉佩,“龙纹玉,不知道能不能算三万两?” 那玉佩在烛光下透着辉光,上面用篆体刻着秦越二字,正是秦越出生后,秦家重金为他打造的护身玉符,也是他身上最后一件秦家的东西。 沈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扯了扯秦越的袖子:“何必……” “这玉反正也没用,”秦越无所谓地笑笑,“难得你这么想要一样东西。” 沈意默默不语,而此玉一出,秦越的身份昭然若揭,众人纷纷打量他,而他在注目下从容自若道:“还有人要出价么?” 云风侯冷冷道:“有。四万两!” “——等等!”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算了吧,云……大人。” 云风侯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一眼,那人又叹道:“是秦家那孩子啊……给他罢。”他低声道,“求你了。” 云风侯盯了他一眼,这才拂袖而去。 凤凰泪到底还是被秦越收入囊中,红光一闪,他手腕上多出一条红绳。沈意伸手扯了扯,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入手冰凉。 “满意了?”秦越哼笑一声。 沈意瞥他一眼,抬手用挽朱的一万两拍下了那件剑袍,冲秦越晃了晃手上和他同款的红绳:“算是我谢你的。” 秦越笑笑,而昭阳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那边皇兄身上,见云风侯似乎是离开了,顿时大喜:“走!我们现在上去!” 几人对视一眼,悄悄起身,却见漫天烛光刹那间熄灭了,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黑暗中听到船长笑道:“诸位,现在是最后一件拍卖品。” 他拍拍手,继而传来滚轮划过地面的声音,熹微的银光从那边传来。 挽朱愣住了:“那是什么?” “长方的——”沈意心下一跳,“是一具棺材?” 沈意和秦越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睛都于黑暗中熠熠生辉。 “各位请看!”船长猛地揭开棺材上的黑布,霎时银光大盛,如辉夜琉璃,光芒婉转——居然是一具水晶打造的棺材! 那光芒太盛,众人忍不住伸手挡住眼睛,一面问:“那是什么?” 船长神秘一笑:“是一具上好的双修炉鼎,保你几次双修过后,便能飞升化神境!” 化神境!众人一阵哗然——放眼如今世上,又有几个化神境? 有人狐疑道:“真的假的?”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2 “神域主人何时骗过人?”船长笑道,一面打开了那具棺材,“请看!” 众人纷纷看去,沈意望见那人的面容,瞳孔一阵猛缩。 只见安静躺在水晶棺材中的人手腕脚腕和脖颈上都戴着小巧的镣铐,而往上看去,那张清秀的脸让人无法错认—— 是清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辣ww 晚上六点万字章哦,评论区发红包ww 爱你萌 爱我的话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啦 以及下一本开种田,喜欢的话点点收藏mua 文名在此《废柴夫夫种田日常[穿书]》 文案在此gtgt 阮嘉,在外富二代贵公子、在内一级生活残废,偶然穿进了一本哥儿种田文里,成了爱慕万人迷村草受的哥儿炮灰。 结果当晚爆发泥石流,阮嘉随手救下一个被泥石流冲来的昏迷男人,就这样被他一口咬在脖子上,标记了。 阮嘉震惊了。 两人被迫成婚,婚后第一天,阮嘉心虚倒掉半生不熟的菜,转头却看到男人洗破了所有衣裳。 没想到他便宜老公也是个生活残废! 他们真的不会双双饿死吗! 阮嘉自闭了。 直到山路被重新凿开,大军气势汹汹而来,领军的将军跪在他的废柴老公面前:“王爷!您受苦了!” 阮嘉:!!! 阮嘉:我错了大佬,大佬还缺挂件吗? 叶少渊:“不缺挂件,缺老婆。” 注1:哥儿设定二改,类abo,夫君可以对哥儿进行临时标记和永久标记。标记后在哥儿身上留下气息(信息素)宣示占有权。 注2:哥儿可生子 第28章东荒之吻 众人目光贪婪地望着水晶棺中的人,沈意豁然起身,却被秦越一把拦住。 “冷静。”他附在沈意耳边轻声道。 沈意猛地回头:“师尊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救他于危难之中的缥缈身影,那道笼罩在他身上永不破灭的白色光晕,那个温润如玉,笑容宛然的翩翩君子,那个屹立于道途巅峰,受万人顶礼膜拜的神微仙尊——如今却沦为发/泄的工具,任人凌/辱/践踏! 是谁竟敢把清玉做成炉鼎?又是谁有这样可怕的实力? 没有别的答案,只能是魔尊——他出世了。 这是对神微的宣战,更是对自己的挑衅——不,幕后之人甚至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全然当他是草芥。 沈意恍然惊觉,自己是如此弱小。 他气息一窒,而秦越伸手捧住他的脸,深深凝视着他:“没事的。相信我。” 黑暗勾勒出他的轮廓,沈意这才发现两人身体紧紧贴着,彼此呼吸交缠,仿佛情人呓语。 沈意定定地望着秦越,心道:敌人已然到眼前了,可英雄却没准备好。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3 沈意凝视着他的轮廓,不由得问自己:是我的错吗?我不该改变剧情的,不该任他悠游度日——他本该在灭族之恨中飞速成长起来,入剑阁成为道子,而非成为什么可笑的神奇二侠。 可我只是想让他开心一些啊!我只是陪在他身边罢了,难道这也错了吗? 沈意眼中划过一丝茫然,秦越见他状态不对,低声喝道:“沈意!自进入东荒你便看起来不对——你怎么了!” “我……察觉到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沈意轻声道,“他来了,可我们——” “我们会打败他,”秦越沉声道,“就像我们做过无数次那样。” 沈意深深注视着秦越:“是的,你会的。” “我们一起打败他。”秦越道,“就像当初打败九尾赤狼一样。” 他微微挑眉,露出一个笑容来:“那时你还是我的小厮……” 他眉角锋锐,可是眼神却如此温柔。 沈意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镇定下来,冲秦越笑了笑:“好。”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耳边传来人群此起彼伏的热闹声响:“一万两!” “三万两!” “十万两!” 挽朱怒道:“那可是神微仙尊!他们怎么敢——” “那只是一具化神境的炉鼎,”昭阳轻声道,“莫说他们不知道那人是谁,就算是知道,也大会铤而走险——化神境!世上又有几人能入化神境?” 挽朱的眼神猛地一沉:“神微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神微掌修仙道统近千年,岂能任人挑衅?”挽朱肃然道,“东荒神域?大不了不死不休!” 黑暗遮掩了她温柔的轮廓,却遮掩不了她坚决的气魄。 是了,站在眼前的是医圣挽朱,是这些年来引领世人的年轻翘楚,而非当初那个柔弱任性的小师姐了。 挽朱身上金丹境的气息翻涌沸腾着,才筑基期的昭阳不由得后退一步,小心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能直接买下来吗?”秦越道,“随便报个数,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没钱。” 昭阳蹙眉:“最好别铤而走险,东荒可是笼罩在神域主人的法度之下。” “法度?”秦越笑了笑,和沈意对视一眼,“我们一直是法外狂徒!” 话音刚落,却听见轰隆一声,船身猛地一震! 众人勉强站住了,船长沉声喝道:“谁在作乱!” 无人回答,沈意侧耳细听,只听到船底被重物拍打的闷响,还有隐隐的水浪声。 “似乎是什么巨兽。”秦越沉吟道。 船长挥手让人去查看,一面对众人道:“请稍候片刻——” “——何必稍候,”一道黑色的披风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云风侯从二楼一跃而下,长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飞身落在高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晶棺中的人:“我要他,现在就要。” 船长警告似的望着他:“阁下得按规矩来,神域主人看着呢。” “规矩?好吧。”云风侯笑笑,身上气息一震,古奥可怖的邪恶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恍如令人窒息的黑雾。 离他最近的船长直接吐出一口血来,忙后退几步,不可置信道:“化神境的——魔修!” 云风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漠然道:“我出一条化神境的命。有谁要跟我争吗?” 他身上凛冽的气息如深渊来客,令人震颤的同时,又有些熟悉。 化神境的威压铺展来,秦越不着痕迹地侧身挡在沈意面前,却见那威压袭到身前,被一道金色的符咒挡住了。 他回头看去,正望进沈意的眼睛,看到他灵力汇聚的指尖。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4 “沈意……”秦越呢喃笑道,“居然是你保护我么?” “怎么能总是让你为我遮风挡雨?”沈意定定道,一面紧紧盯着云风侯的一举一动,“小心!” 秦越望着台上的云风侯和清玉,便要上前去,却被昭阳拦住了。 “等等!既然是他的话,我们大可按原计划来。”昭阳道,“这样冲上去,恐怕凶多吉少。” “你的计划,你有多少把握?”挽朱望着她,“那可是化神境。” 昭阳见他们不相信,只得道:“你们可知道梵音琵琶?” “那是我盛家和玉玺一同传世的珍宝,传说是当年圣人盛元亲手所制,内蕴圣人境之力。”昭阳道,“而这把琵琶现在在我手上。” 秦越忍不住道:“你偷来的?” “现在就别管这么多了!”昭阳恼羞成怒,“总之我虽然只是筑基期,但是只要能趁其不备,化神境也得中招。” 沈意微微蹙眉:“趁其不备?” “是的,”昭阳望着他,“所以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沈意,相信我!” 沈意定定看她一眼,此时云风侯已然走近水晶棺,俯身用长长的黑色披风裹住清玉,一把把他抱了起来。而清玉茫然地望着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云风侯眼神一沉,便要离开,船长忙道:“按规矩,您得等到宴席结束后才能带走他——” “——为我破例一次又如何?”云风侯足尖一点,飞身回到二楼,“我会亲自去跟你们主人道谢的。” 船长还要去追,船身又是猛地一晃,有水手急急喊道:“底仓漏水了!” 众人脸色一变,秦越趁机道:“就是现在!走!” “可是,”挽朱拦住他,“昭阳不见了!” 几人身形一顿,耳边骤然传来一声低低弦音。 “她在那里。”沈意轻声道。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昭阳侧身坐在桌上,怀里抱着一把小巧的琵琶。她的脸隐藏在金色狐狸面具之下,浅色的双眼在黑夜中微微发着光,如暗夜中行走的黑猫野狐。 光影晃动,黑暗和寂静中,唯见她十指纤纤,琵琶声如人鱼魅音,声声蛊惑人心。 她不过筑基期,但是梵音琵琶果然不同凡响,琴弦振动间,磅礴灵气便如波浪般被推开,层层叠叠,无休无止。 昭阳旋身而起,抱着琵琶翩翩起舞,黑色裙摆如暗夜玫瑰,悄然盛开,霎时间,众人神智一阵恍惚,已然坠入梦境之中! “她一个好好的郡主,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秦越低声道。 昭阳曼妙起舞,侧头来望了他们一眼,用口型道:就是现在! 三人对视一眼,朝二楼飞身而去。秦越小心地旋开房门,房内灯火辉煌,所有人却都已被蛊惑住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沈意一眼扫过,掠过那些侍卫们,却不见皇帝身影,更没看到清玉和云风侯。 他不动声色地往里走去,转过回廊,正和一人对上眼神。 清玉身上被黑色披风裹着,只露出戴着水晶颈链的脖子,正坐在宽大的床上看着他。 他膝盖上趴着云风侯,清玉抬手抚了抚云风侯的鬓发,茫然道:“主人……” 沈意眼神一紧:“师尊!” 师尊二字让清玉骤然一静。他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却又变得混沌起来。 沈意伸手握住他手臂,便要把他拉起来:“师尊,跟我走!” 然而手上传来一阵阻力,沈意低头一看,昏迷不醒的云风侯紧紧抓着清玉的手。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蹙着,似乎被什么困住了,然而抓着清玉的手却没有放开。 清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云风侯,喃喃道:“……主人?” 云风侯正在梦境中挣扎,然而听到他的呼唤,猛地嘶吼一声,整个人碎裂开来! 沈意被灵力冲击得不住往后退去,堪堪被秦越接住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5 “怎么了?”秦越抬头一看,神色诧异,“——风不眠?” 云风侯从一地灵力碎片中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沈意一眼,黑发黑瞳,嘴角勾起,是一贯的张扬肆意。 正是风不眠。 “滚/开。”他低声道,一面冲清玉伸出手,“阿玉!到我这来!” 清玉懵懂地看他一眼,冲他伸出了手。 风不眠眼神一松,而下一秒,船身剧烈摇晃着,地板声声碎裂,海水从缝中涌了出来,如地涌喷泉,铺天盖地。 华美的房间中已是一片狼藉,巨轮摇摇欲坠,恍惚间远处传来一声长吟,一时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真如末日降临。 摇晃之中,清玉站立不稳,整个人一晃,和风不眠的手擦身而过,便要被甩出窗外! “师尊!”沈意猛地扑上去,堪堪拉住他右手,咬牙道,“师尊,拉紧我。” “师……尊……”清玉眼神挣扎着,“我……头好疼……” 沈意见他凋零萎落般,鼻尖一酸:“师尊忍忍!我带你回神微!” 他紧紧拉着清玉的手,秦越大步上前,一把把清玉拉了上来! 两人都松了口气,而那边风不眠神色一凝,堪堪站了起来,却又重新跪倒下去,无力地喘息着。 “……盛元的梵音琵琶。”他低笑道,“圣人境对上众生,真如屠宰猪狗一般,生杀予夺……” 沈意这才发现,他身上灵力虚弱,早已没有了化神境的威压。 正此时,几人都听得外面挽朱大喊一声:“我找到皇帝了!” 风不眠有些狼狈地拢了拢头发,冲沈意笑了笑:“事已至此,不如皇帝归你们,清玉归我,如何?” “归你?”沈意嗤笑一声,“你是魔修,而那个对师尊下手的人,不也是个魔修?你和凶手沆瀣一气,同根同源,既如此,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能保护师尊?” 风不眠脸色骤然苍白起来,低低笑道:“你说摇光?”他眼神冷如寒冰,“是他做的——只能是他做的!” 摇光,正是原著中魔尊的名字。沈意心下一紧,却见风不眠咬牙道:“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他!” “等到了那天再说吧。”沈意神色冷漠,和秦越对视一眼,拉着清玉转身就跑! 风不眠怒喝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来:“阿玉!” 他身上灵脉寸寸碎裂,身上黑烟缭绕,竟然是全然魔化的征兆。 魔化前的魔修,还能称之为修炼魔气的人;可魔化后,整个人便和魔气混为一体,再没有血肉呼吸了。 秦越回头看一眼,不由得摇头:“何必。”一面抬手迎了上去,两把长剑死死相抵,互相对峙着,谁也不让。 风不眠状似癫狂:“滚/开!” 秦越蹙了蹙眉:“你冷静点。”他特意放轻了语气,“你听着,我们把清玉带回神微宗,来日你想见他,自己来便是了——” “——别回神微宗。”风不眠打断他,短促地笑一声,“别回中原。” 秦越心下奇怪:“那去哪里?” “哪里都别去。”风不眠喃喃道,“我身边,才是阿玉的归宿。” “这事等他清醒过来你们自己谈吧。”秦越摇头,“现在我们得带他回神微。” 风不眠骤然大怒:“不行!” “那就没得说了。”秦越啧了一声,反手一剑挥去,封死了他的来路。 然而风不眠仿佛没看到似的,直直冲了过来,秦越的剑没入他身体,流出的先是汩汩鲜血,渐渐血却止住了,反倒流出黑色的雾来。 眼看那黑雾弥漫开来,便要到秦越身前,沈意一把拉过秦越:“船要沉了,别管他——快走!” 秦越见势不妙,不再耽搁,反手把清玉背在背上,和沈意飞快地冲出了房间! 再次看到华丽的大厅,一切却已然变了模样。 如繁星般灿烂的漫天灯烛已然掉了一地,穹顶上的敦煌壁画飞快地褪去色彩、片片剥落,精美的餐具已然是一片狼藉,众修士们沉沦在梦境中,眼看要被海水所淹没。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6 这梦幻的蓬莱宴,转瞬便成了荒芜的坟冢。 秦越望见眼前惨状,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样会害死他们的。”背着皇帝的挽朱冲出房间,眼神闪过不忍,一把按住昭阳弹琴的手,“停下吧,我们已经找到皇帝了。” 昭阳手下一顿:“可是——” “陛下不会想看到郡主滥杀无辜的。”挽朱低声道,“仙道贵生,掌门也不会想看到我们滥杀无辜的。” 秦越和沈意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言反对。 昭阳定定望着她:“那云风侯怎么办?没了梵音琵琶压制他的灵脉和修为,我们怎么应对?” “他已经不受琴音影响,也没有什么灵脉可言了。”秦越道,“他魔化了。” 昭阳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怎么会这样?”她紧紧蹙起眉头,神色不解,“究竟——云风侯怎么会是魔修呢?皇兄为什么会和魔修扯上关系?” 沈意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挽朱拍拍昭阳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 她把皇帝交给昭阳,转身捏起法诀,身上气息大振! “交给我们罢。”挽朱长眉一凝,“我们可是——神微弟子啊!” 昭阳凝视着她,眼中都是她的身影。 秦越一下子笑了:“我跟沈意可不止是神微弟子,更是来去无影、所向披靡的神奇二侠啊!” 沈意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骤然轻松了不少。 “是,我们是神奇二侠。”沈意低声道,“天涯海角我们都去过了,东荒不过是其中一站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秦越唉了一声:“你可终于恢复正常了!” 沈意轻轻白了他一眼,而秦越只是笑,俯身把懵懂的清玉交给昭阳:“你一个筑基期的菜鸟,就负责帮我们照顾人吧。” 昭阳瞥他一眼:“你也不过是金丹境罢了。” 秦越却笑了:“昭阳,筑基和金丹的差别,便是你和我们的差别——你是皇族贵胄,而不论是我还是沈意,亦或是挽朱,都是和俗世毫无瓜葛的修士了。你不明白吗?凡人和修士,终究殊途。” 昭阳倏然愣在那里,手上微微一颤,琵琶猝然消失了。 下一秒,众修士们骤然惊醒,而几人都看到了冲出来的几乎化作黑雾的云风侯——或者说,风不眠。 此时梵音琵琶对他的压制已然消失,但是风不眠早已不在乎。 挽朱望见他的面容,还有周身的黑气,微微睁大了眼睛:“风不眠!” 而秦越沈意再次望见他,都淡定异常。 秦越闲闲打量着走近的风不眠,摇摇头:“这到底是何必?好好的剑阁长老,何必入魔呢?” 沈意脑海中闪过风不眠的倨傲邪恶,还有他和清玉那些温情的相处,眼中划过一丝伤感:“是不得已吗?还是另有苦衷?” “因为所谓的不得已,便要致所爱之人和天下众生于死地吗?”秦越嗤笑道,眼神冷厉,“看来魔修都该死。” 沈意不知怎的,心下一颤,脱口而出:“秦越!” 秦越回过头来,眼神中是一贯的温柔和信任:“恩?” 沈意平静下来,和他对视一眼,而此时恢复神智的修士们终于清醒了过来,忙不迭要御起法器飞到空中,却一下子看到了当空的风不眠,纷纷色变:“这魔头要做什么!” 风不眠从身体里抽出一把黑气缭绕的长剑,剑锋划过空中,燃起丝丝黑雾。 “都滚开,”他的双眼犹剩最后一丝清明,瞥了那群修士一眼,便把目光放在了秦越等人身上,“我要杀的是他们。” 众修士忙不迭看了沈意众人一眼,既没有责问催眠一事,更没有感谢他们手下留情,只自顾自逃命去了,一声都没吭。 宽阔的船舱内恢复了寂静,唯有巨轮缓缓下沉时,气泡不断涌出的声音。 风不眠望着沈意一干人,眼中浮现出嘲讽来:“做善人的滋味如何?什么好处没捞着,反倒是作茧自缚。” “千金难买我乐意。”秦越嗤笑道,长剑握入手中,“少废话!让我来会会你!”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7 沈意一抬手,自己和秦越脚底下便现出复杂符咒来,缓缓旋转着,光芒若隐若现。 他闪身出现在秦越身后,冷声道:“还有我!” 挽朱往前一步,手上灵力翻涌:“还有我!” 昭阳微微笑道:“还有我。” 她身边的清玉眨眨眼睛,终于在人群中找到风不眠,冲他喃喃道:“……主人!” 风不眠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冷笑道:“谁都别想走——交出阿玉,让你们死的痛快些!” 他转身挥出绵密剑势来,那不是他往常的剑招,却是沈意和秦越再熟悉不过的剑招—— “九天三清剑诀,”秦越一剑封住他去路,微微挑眉,“你是无法用我的剑招打败我的,风不眠。” “你的剑招?你配么?”风不眠气息一震,“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剑修!” 他手捏剑诀,霎时于空中划出九九八十一道剑痕,最终合而为一,剑随心动,一剑刺破秦越的剑气! “这一境界,叫做剑随心动。”风不眠冷冷道。 秦越剑气虽破,却脸色不变,全然无视了到达身前的杀招,一剑刺向风不眠心脉。 风不眠任他的剑尖穿过自己心脏,带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风不眠尚未如何,秦越的剑尖反倒被腐蚀出一个缺口来。 “胆子倒是很大。”风不眠漠然望着他,“可惜修为不行,剑更不行。” 秦越的招式已废,可风不眠的却没有。眼看他的剑尖要刺穿秦越,秦越胸前骤然光芒大盛,浮现出金色的符咒,轮转如烈日! 沈意手上光芒闪烁,身上衣袂翻飞,脸色却是平静的:“你说的很对,不过——他还有我!” 风不眠的剑尖触碰到沈意的符咒,霎时发出一阵嗡鸣,散成了一股黑烟。 “裂金碎玉伏魔咒,”风不眠喃喃道,“这是我陪阿玉所创……” “师尊教给我了,”沈意淡淡道,“只没想到,第一次拿出来用,居然是为了对付你。” 风不眠似乎是露出了笑容来:“这是我的荣幸!”说罢眼神一闪,手上又出现了一柄剑,那剑微光浮动,带出摄人心魄的压力来。 “第二境界,叫做心剑合一。”风不眠身形停滞不动,那剑却如闪电疾风,瞬息到了秦越身前。 秦越挥剑格挡,眨眼间过了无数招,居然是被一柄剑给压制住了。 “欺人太甚!”挽朱一咬牙,反手一道符箓挥出,被风不眠伸手一弹,便弹了回来。 “小心!”沈意手一抬,又是一道符咒烈如辉光,挡在挽朱面前。 “什么丹修符修,都是废/物。”风不眠扯了扯嘴角,轻蔑地盯着秦越,“这是我们剑修之间的战斗——如果这小子配称之为剑修的话。” 秦越眼中腾起火光,显然是被激怒了。他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长剑横于胸前,冲风不眠笑了笑。 “来!” 秦越衣袖翻飞,下一秒,拔剑! 巨轮吱呀一声,沈意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拖着整艘船猛地沉入水中! 这一下无比迅疾,不论是风不眠还是秦越沈意一众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巨大水压拍入了大海深处。 袭击巨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沈意最后一个念头。 .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前,正是入夜时分,所有人都去了蓬莱宴,唯有望朔一人盘腿坐在甲板上,望着涛涛海水发呆。 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望朔心想,游龙剑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他忍不住第无数次捏起剑诀,低声喝道:“剑来!” 无事发生,反倒是一个巨浪打来,差点把他淋了个湿透。 唉。望朔叹口气,想了想,学着秦越沈意的样子,飞身坐在了桅杆顶上。 眼前不是他所熟悉的连绵无际的苍茫雪山,不是羚羊苍鹰,而是沙鸥海鸟,是这蔚蓝一片的东荒海。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8 晚风猎猎,吹起少年的衣袍,风中送来海洋咸咸的味道。 他脑海里浮现出秦越和沈意在桅杆上并肩而坐,相视一笑的场景,不由得有些羡慕。 那种默契非凡,那种互相托付,那种生死与共——那就是同伴的感觉吗? 望朔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不仅空无一人,连剑也没有了。 他愣愣看着远方,神色寥落下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孤独。 他从小在剑阁长大,痴心于炼剑,没人能跟他玩到一起。当然,也没人比他修为进境更快。 直到他听说秦越和沈意这两个名字。 那师弟用一种又好笑又敬畏的语气告诉他:“那两个人,自称为‘神奇二侠’。” 望朔哦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傻。” “是挺傻的。”那师弟道,“可是做的事情却很可怕。” 望朔抬眼看他:“他们做什么了?杀人了?” “……不是这种可怕。”那师弟摇头,“云州隐居的元婴境前辈和太守瓜分了百姓救灾用的粮食,结果两人第二天便被剥光了衣服吊在城楼上,身上还写着一行大字:神奇二侠到此一游。” 望朔一下子笑出了声:“干得漂亮!” “话不是这么说。”那师弟一脸的一言难尽,“有些事情,其实是潜在的规矩,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被他们戳破了。” 他低声道:“比如云州这事,那元婴前辈镇守云州多年,那点粮食不过是一点报酬罢了——多年以来都是如此,朝廷也是知道的。” 望朔愣了一下,低头想了半晌:“潜在的规矩?” “行走于世,总得按规矩做事才好。”那师弟道,“他们这种不按规矩来的,就是乱来,就不够正派,就很可怕。” 望朔有些困惑,但是这师弟向来精于世道,听他的,准是没错的。 但是望朔心下还是暗暗留意起了这两个叫做神奇二侠的人,并且知道了他们的名字:秦越和沈意。 他听说沈意一夜筑基,听说沈意被仙尊清玉收为徒弟,听说沈意成为山长,听说他多么惊才绝艳,而且美貌绝伦。 可是最后传来的消息,却是他怒而出走神微。 而原因,是因为一个叫秦越的人。 这个秦越,是帝都秦家的嫡子,不知道为什么却选择走上道途。关于秦越的修为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以金丹境力克元婴境前辈,而且不只一次,是很多次。 这是个战力卓绝的人,也是一个自信而桀骜的人。 是他要杀的人。 不过此时望朔已然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为了追杀秦越,他不会来东荒,更不会丢了游龙剑。 可当那人拿出那块他心心念念的天陨石,他实在无法开口拒绝这笔交易。 关于这笔交易……望朔微微蹙着眉,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凭什么相信你?”那时望朔问道。 “我是朝廷的人。”那人全身笼罩在斗篷下面,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望朔根本没看到他动作,便见桌上出现了一道圣旨,“以陛下的名义起誓。” “皇帝?”望朔的注意力被引开了,嘟囔一句,“皇帝为什么来找我?” “问得好。”那人语带笑意,“因为纵观修仙界,老人们轻易不出山,而年轻一辈中,唯有你能与他匹敌。” 望朔欣然接受了这对自己的夸奖,一面没什么诚意地哦了一声:“他有这么厉害?” 那人沉吟片刻:“也不单是因为他,还因为他有个同伴。两人一攻一守,一剑一符,配合无间,才称得上厉害。” 望朔一下子兴奋起来:“同伴啊……”他笑着笑着,又低落下来,“为什么他们都有同伴,我却没有?” 那人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同伴又怎么样呢?所有同伴都会散去,道途漫长,走到最后,终究是孤身一人。” 望朔蹙眉想了会儿,心下不太赞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闷闷地没说话。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69 那人也不急,静静地坐在他对面,气息安静。 “皇帝为什么要杀秦越?”半晌,望朔又问道。 “唉……你的问题可真多。”那人叹口气,“皇帝不是要杀他一个人,而是要灭秦家满门。” 望朔愣住了:“灭、灭门?” “不只是秦家。”那人微微笑了,“五大家族,谁都逃不掉。” 望朔震惊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不就天下大乱了!” “乱世不好么?”那人淡淡道。 “也不是——”望朔纠结了,“总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正因为你是局外人,所以皇帝才找你。”那人缓缓道,“那么,你到底答不答应呢?” 望朔大咧咧一笑:“为什么不答应?天陨石诶。” 他望了那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人还是很耐心:“什么?” 望朔眼巴巴:“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唉,免得到时候我不知道找谁拿天陨石。” 那人霎时笑了:“没关系,我无处不在。” 望朔闻言一愣,却见平地一阵旋风刮起,那人的斗篷随风飘落,委顿在地,而斗篷下却是空无一物。 望朔目瞪口呆,那人的笑声却已然远去了。 “真是个怪人。”望朔回过神来,喃喃道,“皇帝身边的人都挺怪的。他怪,云风侯也怪。” 他坐在高高桅杆上,漫不经心地想着,却觉身下巨轮猛地一震,差点被甩飞出去。 望朔诧异地回过神来,那震动却并未停下,细细听去,似乎是船底传来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巨轮。 平静的东荒海仿佛受到感召似的,骤然波涛汹涌起来,巨浪滔天,一个浪头便拍歪了甲板上的护栏。 “这什么破船!”望朔抱怨一声,探头往东荒海里看去。 星夜之下,一切都是朦胧的,深蓝近似墨黑的海水下暗潮汹涌,但是他看不真切。 又一次撞击袭来,船舱中霎时传来一阵黑气。 “魔修?”望朔不由得一愣,“等等——还是化神境的魔修!” 他的脸色骤然严肃下来,心下不断思量着。 魔修是敌非友,不论对他还是对秦越一干人都是如此——那么秦越他们必然是危险了。 要去救吗?望朔第一反应出来,便被自己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自己就是来杀秦越的,他死了不是更好! 白得一块天陨石,望朔嘀咕道。 至于什么魔修人人得而诛之的废话,他才不管——那可是化神境!与其冲上去送死,还不如赶紧回剑阁告诉师尊。 望朔打定了主意,同情地望了船舱一眼,却见船舱中如飞蛾般飞出来一群人,俱是船上的修士。 他们神色慌张,脸上是逃出生天的喜悦,一股脑地朝外冲去! 下一秒,纷纷被巨浪打入海中! 望朔都看傻了,那海浪仿佛有指挥似的,更重要的是,海浪中有着充沛的灵力,即使是修士也无法对抗。 什么玩意!望朔神色越发凝重,伸手要拔剑,却摸了个空。 这种紧要关头,他的游龙剑却丢了! 望朔不死心地捏诀:“剑来!剑来!游龙剑!剑来!你倒是回来啊!” 游龙剑没来,反倒是巨浪越发翻腾,海底传来巨兽的嘶吼,一声近过一声。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0 我堂堂剑阁大师兄,一世英名难道要葬送在这里吗!望朔气的要吐血,眼看一道巨浪打来,汹汹灵力近在眼前,不由怒吼道:“去你大爷的!” 我唤你最后一次了!望朔心道,爱回不回,不回滚蛋吧!小爷自己也能杀出重围! 望朔长眉一拧,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浮现出杀气。 “游龙剑!剑来!” 他立于高高桅杆上,四周是侵袭而来的巨浪,火红色的耳钻在暗夜中闪闪发光。 那一刹那,夜幕划过一道微光,两点星子似的光亮从海底骤然升起,带起层层海浪,披荆斩棘而来! 望朔先是心下一喜,却又觉得不对—— 这玩意好像有点大,不太像是一把剑。 倒像是——那海底的巨兽来了! 望朔瞳孔猛缩,手上灵力闪烁,整个人蓄势待发,等着那黑影侵袭而来。 近了……更近了! 那巨兽浑身发着微光,在黑夜中恍如一道银河。它身姿矫健,御海踏浪而来,长角似鹿,长颈如蛇—— 望朔的呼吸都顿住了:“……龙?” 那巨兽长尾一甩,船舱便四分五裂。它飞速而来,却在望朔面前骤然停下,龙首扬起,灯笼似的双眼正对着高高桅杆上的望朔。 巨龙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沉如擂鼓: “是你……一直在叫我?” . 海面上巨龙现出身影,海面下的沈意被巨浪重重抛下,只觉得眼前一黑。 我不会游泳啊! 他挣扎着划动四肢,却依旧被巨浪裹挟着,往下沉去。 沈意吐出一串气泡,想要运起灵力,却被海水中汹涌的灵力冲散了。 他胸中一阵窒息,眼前逐渐失去焦距。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眼前是幽幽深蓝的东荒海,是匆匆掠过的黑影,而远处的海面上,有风有月,星辉漫天。 可他却再也触及不到了,沈意心想,无力地朝深渊处坠去——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拉住了。 秦越游到他身前,那面容是如此的熟悉。 他在海中飞扬的长发,他利落洒脱的眉毛,他黑如幽夜却有火焰燃烧的眼睛。 秦越冲他笑笑,面容在沈意眼中无限放大。 下一秒,沈意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久久不分。 第29章海底蓬莱 那一瞬间,沈意是错愕的。 视线模糊,心脏停跳,世界静止。 直到秦越渡给他一口气,沈意才又活了过来。 周围海水如冰锋刀割,汹汹压迫着他的全身,唯有身前传来滚烫的温度,告诉他他还活着。 沈意感觉到秦越伸手抱紧了他,他激烈的心跳声隔着胸膛传来。 “唔——”沈意想要伸手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抱紧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1 秦越不断地渡给他气息,而沈意脑海中则是一片空白。 人亦如野兽,有着锋利的爪牙和坚硬的铠甲。沈意更是其中翘楚,从孤儿院孤身走出来,他在一路的披荆斩棘中,早已成为铜墙铁壁。 此时身处异界,飘荡在苍茫凶险的东荒海下,他已然如一只刺猬般竖起全身的尖刺,又如虎狼伸出利爪,拼死抵御着四面的敌人。 然而来的不是敌人,是秦越。 秦越紧紧握住他的手,沈意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他指尖缭绕的汹涌剑气。 那剑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气,曾无情斩下过无数妖兽的头颅,然而此时缭绕在沈意周围,却如丝绸般柔软,层层把他保护在中间,甚至亲昵地蹭过他脸颊。 便像秦越这个人一样,沈意茫然中想着。 秦越总是很懒。往常懒,离开神微后没了束缚,更懒。 唯有一件事上他是勤奋的——或者说是被迫勤奋的,那就是练剑。 因为无数个睡懒觉的早晨,沈意都无情地掀开他的被子;无数个乘凉的傍晚,沈意都藏起他舒适的竹椅。 然后沈意把剑塞给他,而秦越每次都很抓狂,甚至威胁沈意要散伙,但是手上还是接过了沈意递来的剑。 便是在那一刹那,沈意看到他潜藏在桀骜不驯下内心的柔软。 或者自恋一点说,也许是对他的柔软吧。 秦越把他的柔软给了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放心的把死穴交付给他? 深渊之中,绝境之时,是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秦越抱紧他,两人在飘荡无处的海洋中拥吻,而沈意回过神来,最终微微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秦越似乎是笑了笑,然后一手揽过他的腰,一手拉过他的手,按住自己的丹田。 沈意怔愣过后,发现他丹田中的金丹疯狂旋转着,灵力似枝桠般伸展开,从海水中汲取着空气。 原来是这样,沈意心想,他在教自己怎么在水下呼吸。 海水翻涌间,秦越又按上了他的丹田,他手上传来滚烫的温度,几乎要把沈意烧着了。 所谓丹田,正是小腹位置。沈意被他按住小腹,一时脑海中又是一片空白,便要伸手推开他,然而刚刚伸手覆上他的手,便被秦越反手握住了。 别怕,秦越似乎说道。 他伸手触摸着沈意紧致而柔软的小腹,这一次,沈意没有推开他。 两人仿佛是在深海中抵死缠绵,秦越手上微微用力,沈意心下一震,金丹飞速旋转起来! 灵力在他体内涌流,一时天高云阔,云海漫天—— 深海带来的窒息感消失了,秦越轻轻松开他,沈意漂浮在海中,大口呼吸着海水中的空气。 “你怎么会这个?”半晌,沈意道。 秦越在他身周划动,一面观察着四周:“刚那会儿乱试试出来的。” 沈意笑了笑,转头看去,看到不远处,清玉紧紧扯着自己的黑披风,好奇地望着他们。 他身周散发着熟悉的莹白光芒,那是他灵气的颜色。 绝境之中,受到生命威胁,清玉竟然恢复了修为! 他浮游在海中,比秦越沈意还要自如,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是懵懂的。 他望见沈意,脸上露出一个笑,伸手一划,便游到了他身边。 沈意深深注视着他,清玉的面容依旧是那么温和俊美,宽大的披风遮掩了他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玩具,露出的胳膊白玉无瑕,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神微仙尊一样。 “师尊……”沈意低低问道,“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清玉只微微地笑,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而沈意心中是一片迷茫。 原著中,清玉和风不眠都是路人甲,他只知道风不眠是剑阁的人,而清玉最终成为了秦越的小弟,除此以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即使他知道清玉的剧情细节又如何?事到如今原著又能有多大价值?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2 一切都偏离了,沈意心想。 原著中,太子登基,秦家灭门,秦越入剑阁,魔尊出世夺舍皇帝,建狼山殿,天下大乱,道子救世。 而现在,太子被废,新皇帝虽然被风不眠等魔修劫持,但是毕竟是被他们抢回来了。魔尊虽然偶有行迹,但是何时出世,如何出世,也就不好说了。 更不要说秦越离成为道子还差很远很远。 他忍不住望向秦越,而秦越正四下打量着,眼中满是惊叹之色:“这是哪里?” 沈意一愣,四下望去,呆住了。 海底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样子,深蓝一片的混沌中浮现出万千幽蓝的光点,沈意伸手接住一个,那光点却如冰块般入手即化,融化成了一股极为纯净的灵力,汇入了沈意的灵脉之中,冷的他一颤。 那种冰冷的温度,恍如是从深渊地底传来一样。 随着光点越来越多,海水逐渐翻腾起来,搅起了一个个细小的旋涡。 秦越指尖的剑气疯狂旋转着,沈意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微微蹙眉道:“挽朱昭阳他们,还有风不眠,都不见了。” 秦越指了指头顶:“昭阳挽朱上去了,风不眠不知道。” 沈意点点头,低头望见逐渐上升的旋涡,心下不安:“我们也上去吧。” “上面有只怪物,恐怕不会比这里好多少。”秦越低声道,“不过还是走吧,海底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他说着拉过沈意的手,而沈意自然地回握住,一面对清玉笑了笑:“师尊,跟我们一起走吧。” 清玉眨眨眼睛,如游鱼般灵活地往上游去,朝沈意伸出了手。 海面的星光从他身后投射下来,更显得他梦幻般美好。 沈意心下一酸,伸手握紧他的手,三人飞快地朝海面划去。 而他们脚底,海水澎湃汹涌,旋涡也越来越大,飞速地朝海面上升而去! 沈意脸色微变:“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越没有说话,只一把揽过他:“快!” 秦越抱着沈意,和清玉一同冲出水面! 长剑嗡鸣一声飞来,秦越和沈意稳稳落在飞剑上,而清玉踏空而立,茫然四顾间似乎受到感召般,直直地望向了一个方向。 秦越定定望着海面上的巨兽,那巨龙的鳞片在星光下熠熠生辉,泛着森冷而威严的冷光。 而高高扬起的龙首古奥庄严,两只银盘大的琥珀色眼睛直直注视着他,瞳孔如蛇一般竖起。 秦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它,却见龙首上摇摇摆摆伸出一只手,一个人趴在龙首上,小心地抬起头来。 望朔看见他,露出一个茫然而胆战心惊的笑容:“真不关我的事……”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身下的巨龙,嘟囔道:“我只是找我的游龙剑。” 巨龙似乎是翻了个白眼,而秦越似乎明白了什么。 游龙剑,原来是真的游龙。 他这边恍然大悟,沈意却来不及注意到那么多,甚至没看到那巨龙,只看着海面上不断升起的巨大旋涡,对着海上漂浮着的昭阳大喊道:“小心!” 此时星光灿烂,天边露出隐隐的白色,而巨轮早已沉入海底,只剩几块木板漂浮在海面上。 昭阳就坐在其中一块木板上,身边还倚着昏迷不醒的皇帝。她听到沈意的声音才发现海面上的巨变,一时瞳孔猛缩。 踏在法器上的挽朱忙冲她伸出手:“上来!” 昭阳伸手便要握住,却握住了一团空气。 她睁大眼睛看去,只见眼前一切都化为虚影,一股巨力拉着她往下沉去,让她被旋涡吞没,陷入深渊之中。 “救我!”昭阳下意识喊道,声音微微颤抖。 那一刹那,她似乎明白了东荒的所谓“规则”。 东荒的规则就是“身份”。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3 这里是修士的世界,这里接受了秦越沈意还有挽朱,却拒绝了她。 不是因为她修为低微,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是修士,她的身份却是昭阳郡主。 她突然想起秦越说的话:“修士和凡人,终究殊途。” 昭阳眼神黯淡下来——她错误地踏入了东荒,而且要为了这个错误送掉性命。 可是—— 昭阳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怔怔地望着来人,那一刹那,时间仿佛也为此放慢了脚步。 只见挽朱纵身一跃,跳进了旋涡之中! “阿柳!” 父亲一直告诉她,与人为善,仙道贵生。 她入的是丹修,学的是仁道,成的是医圣之名。 她短短的二十余年生命里,已经救过了无数人,似乎“拯救”就是她一生的使命。 正是因为这个使命,她从望朔手上救下“阿柳”,正如她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阿柳”也和无数人一样,缠着她感恩戴德,甚至要以身相许…… 她本一笑了之,谁知刹那间,“阿柳”摘下了面纱,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并非弱柳扶风,乃是烈日昭阳。 即使她是女人,也为昭阳而倾倒。 为她的美貌,为她的一颦一笑,更为她孤身入东荒的勇敢,为她夕阳下抽烟的侧影,为她黑夜中盛开的裙摆。 她陷身于惊涛骇浪之中,三千青丝如雨,眼神清浅迷离。 她喊着:“救我!” 好。 我来救你! 挽朱纵身一跃,仿佛穿破了什么屏障,一把拉住昭阳的手,然后和她一同消失在了旋涡之中。 海面升起巨浪波涛,无数旋涡飞快旋转着,吞没了海面的一切。 巨浪滔天,遮天蔽日,漫天星辉黯淡,冷雨纷飞。 沈意望着昭阳挽朱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而秦越则大喊一声:“小心!” 他脚下的飞剑划出一个惊险的弧度,躲过了袭来的巨浪。 清玉也不断在风浪中闪躲,一面小声喊道:“主人!” 风浪滔天,黑雾应声聚拢,又被风吹散。 一切动荡之中,唯有那巨龙巍然屹立,纹丝不动,冷眼旁观。 半晌,它才低低道:“听说你们要找蓬莱?” 望朔立马反驳:“没有!” “我没问你。”巨龙冷冷道,“你老实呆着。” 它侧头盯着沈意:“你要找蓬莱?” 沈意微微一愣,还未答话,便听巨龙道:“我知道,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你来东荒,便是为了蓬莱而来。” 它眨了眨眼:“唔……为了蓬莱秘境中的人而来。” 沈意不由得一惊。 他和秦越来东荒只是游历,不过遇到挽朱之后,得知了蓬莱秘境一事。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4 他知道魔尊将要在东荒秘境中出世,心下认定他所在的秘境便是蓬莱秘境,所以他的确是“为了蓬莱秘境中的人”,也就是为了魔尊而来。 秦越不解地挑眉,却见沈意道:“是的。你见过他?” “没有。”巨龙冷漠道,“但我知道有人进去了——如果他称得上是个人的话。” 沈意神色一肃,却没再问下去,只是道:“我的同伴掉进旋涡里了,能请您救救她们吗?” “救不了。”巨龙淡淡道,“那女人不属于东荒。” 秦越抿了抿嘴角:“旋涡之下是哪里?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们吗?” “不知道,没有。”巨龙虽然态度并不算友善,但是居然是有问必答,“或许直接死了,或许回到大陆,谁也不知道。” 秦越和沈意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凝重。 风雨飘摇间,巨龙见他们没什么要问的了,这才道:“没问题了吧?” 沈意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暂时没有了。” “这就好。”巨龙点点头,“那就可以吃掉你们了。” 秦越沈意:??? 秦越沈意:!!! 望朔低声道:“我只是要杀那个叫秦越的——” “我管你要杀谁!”巨龙摆了摆尾巴,露出尖锐的牙齿,如闪电般袭来! 天边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黑雾弥漫在空中,久久无法聚拢,而巨龙带起滔天水浪,巨大的身体飞速窜动着,朝两人张开血盆大口! 沈意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秦越一矮身,脚下飞剑险险避开了巨龙的攻击。 他转头望着巨龙,啧一声:“招你惹你了就要吃我们!还讲不讲理了!” “东荒没有理可讲。”巨龙冷冷道,一面张口吐出一道火焰,瞬间蒸发了空中水汽,混着白烟汹汹而来。 秦越手一挥,身后剑光如幻影,眼中战意盎然。 他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当然除了背书——并且更加没害怕过什么。 这就是道子,任惊涛骇浪,风雨潇潇,自是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此时他细细打量着巨龙,半晌嗤笑一声:“会喷火了不起?嗯?看小爷今儿不把你剁成龙片——” “——等会儿,”沈意拉了拉他衣袖,“别打了,这海不对劲。” 秦越这才瞥一眼脚下,发现海面上旋涡无数,海水起来—— 海面居然在下降? “海面真的在下降,不是我的错觉。”沈意低声道,“此地不可久留。” 那边清玉茫然四顾,也是蹙着眉头,似乎感受到什么剧烈的变化,有些不安。 秦越思考一瞬,收剑入怀,冲巨龙一笑:“下次再收拾你。”说罢身影一闪,御剑走了。 “狂妄的毛贼!”巨龙怒吼一声,仰天一声长长的龙吟,长尾一摆便追了上去! 秦越随便挑了个方向飞去,一路左摇右晃,躲过雷霆暴雨,躲过巨浪龙影,正不知往哪去时,眼前出现了清玉的身影。 他回头来冲秦越招招手,微微一笑便朝前方飞掠而去,他黑色的衣角闪着莹白的光芒,于风雨中闲庭信步,方向却坚定。 “他要带我们去哪里?”秦越低声道。 “不知道!”沈意微微眯着眼睛,“你能不能慢一点!晃得我头晕!” 秦越哦一声放慢了速度,便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便要打在秦越背上,被一道符咒挡住了。 沈意收回手,胆战心惊道:“快一点快一点!他们追上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秦越无奈叹口气,闪身躲过身后追击,如流星赶月般追上了清玉。 清玉回头看他们一眼,笑着伸手往前方一指。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5 沈意抬头看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只见苍茫大海四处都是旋涡,海面往中间凹下,在那海面最低处,有白色的沙石缓缓升起。 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那沙石越升越多,轰鸣之间,已是一座广阔无边的岛屿。 风雷彻耳,暴雨倾盆,但那岛上似乎不受影响似的,沙鸥闲闲在浅海滑翔,岛上绿意盎然,一派生机。 清玉望见那岛屿,神色欣悦,闪身便踏足于上,微微笑了起来。 但沈意却觉得不太对,一把拉住了秦越:“等等——” 秦越猛地一刹车,身后便传来一股飓风,那龙咆哮着,便要咬上秦越的脖子! “我迟早要被你害死!”秦越飞快道,却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吁——!停停停!吁——!” 秦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道巨力撞上飞剑,他都做好了身入龙口的准备,接着却被撞飞出去,直直陷入了岛屿的沙地里。 紧随他身后,一道巨大的身影便要倒在沙地上,最后一秒却化为了一把小巧的剑,插入了地上。 巨龙倏然消失,龙首上的望朔顿时悬空,愣在那里。 然后他猛地喊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噗!” 沈意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望朔掉进水里,砸起巨大的水花。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四下张望着:“秦越?秦越?人呢?” 清玉冲他歪头一笑:“在你身下。” “诶?”沈意微微一愣,第一反应不是挪开身体,而是惊喜地望着清玉: “师尊?你清醒过来了?” 第30章少年仙尊 白沙滩涂,海鸥翱翔。 沈意盘腿坐在棕榈树下,而秦越斜倚在高高的树冠上,拿着一只望远镜四下张望着。 那望远镜学名叫“五水化金通天镜”,是两人在一个小摊上淘到的宝贝——秦越的储物玉佩里装满了这样的小东西,全是他们在各处搜罗的成果。 半晌,秦越从树上翻身下来,抬手把望远镜扔给他:“周围千里内全是水,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沈意接过往四处望了一眼,入目之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水是极幽蓝的深色,几近于纯黑,而且是如此平静无波,那些旋涡和海浪此时全都不见了,仿佛只是他们的幻觉。 “圆海绕山,海水正黑,谓之冥海也。”清玉轻声道,“无风而洪波百丈,乃九天真君宫所在处,正是蓬莱。” 一进入小岛,他身上那些玩具便消失了,清玉换上一身粗布白袍,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恬静,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沈意心想。 浑身湿透的望朔一面细细把玩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游龙剑,一面头也不抬地道:“你说这里是蓬莱?” 清玉道:“是啊。” “你怎么知道?”望朔抬头看他一眼,顺口问道,“还有,你是谁?” “我知道,因为我来过。”清玉笑了笑,“至于我,我叫清玉,来自神微宗。” 他说着,目光扫过望朔、沈意和秦越的面容,礼貌地一颔首:“诸位道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望朔神色有些困惑,小声嘟囔着:“清玉?我好像在哪听过你的名字。” 清玉失笑:“我不过一个普通弟子罢了,从未下过山,道友从哪里听来我的名字?” 沈意听着这话,低低叹了口气:“师尊……” 秦越压低声音:“他好像全忘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6 沈意万分纠结地望着清玉,他样貌未变,笑容还是那么温和,但是眼神中却少了永不被打破的沉静自若,多了一丝属于年轻人的蓬勃的兴奋。 他醒了,但是记忆却停留在少年时。 “我似乎忘了很多事情。”清玉抱歉地冲他们笑笑,“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沈意摇摇头,低声道:“怎么会怪你。” “那么多谢道友了,”清玉冲他眨眨眼,“对了,还没问道友姓甚名谁,师出何门?” 我师出你门,沈意默默心想,一面道:“我叫沈意,他叫秦越,我们都出自神微宗。” “原来是同门,”清玉笑眼弯弯,“怪不得我觉得亲切。” “亲切吗?我也觉得道友很亲切。”沈意无奈摊手,“说起来……道友还记得多少?比如,道友是怎么失忆的?” 清玉蹙眉想了想:“我记得我和师兄们来到东荒,然后我们走散了,我误打误撞找到了蓬莱,还遇见了一个新同伴。他叫——叫——” 清玉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喃喃道:“他叫风不眠。” “风师叔!”望朔吓了一跳,“我的妈呀那个煞神!你居然没被他一剑砍死?清玉?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风道友吗?他性格是有点古怪,不过我觉得还好。”清玉笑了笑,不免四下张望,“他人呢?你们看到他了吗?” 望朔只知道船上有个化神境魔修,但是并未和他见面,自然不知道那是风不眠,此时只摇头:“风师叔很久没回剑阁了,师尊说他八成是已经死了。” 清玉脸色一变:“怎么会?” “我们明明刚刚才见过——”他眼神突然一凝,“不对,那是我上次来蓬莱——我似乎来过蓬莱很多次,这是第几次?我也不知道……” 他的话语有些错乱,而望朔则是满眼的吃惊:“你来过蓬莱很多次?” “好像是这样……不过我也记不太清了。”清玉想了想,“第一次是和师兄们走散,我偶然找到了蓬莱,还遇上了风道友;第二次是来参加玄渊峰主的葬礼;第三次……第三次是为什么?好像是散心?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蹙眉按住自己额头:“我头好痛。” “休息一下吧,”秦越递给他一只椰子,“要喝点吗?” “椰子?”清玉眼神一亮,“谢谢。” 他很娴熟地用着苇管,一面笑道:“我第一次喝到这个,还是风道友教的我。” 沈意和秦越对视一眼,而望朔则是倒抽一口凉气:“天哪,来过蓬莱三次,还和风师叔相谈甚欢!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如今才金丹境——等等,”清玉感应了下自己的修为,满脸的诧异,“我居然化神了?” “化神境?”望朔终于反应了过来,“世上化神境一双手都数的过来,你来自神微宗,又是化神境——你是神微三尊?!” 清玉茫然地望着他:“什么?” 望朔简直要怀疑人生了:“假的吧?堂堂神微仙尊,为什么会失忆啊?” “我……我不知道。”清玉喃喃道。 “我知道。”一个陌生的低沉声音传来,几人往声音来源看去,却见是望朔的游龙剑。 那剑上冒出一团白烟,化作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龙,看起来像棉花做的玩偶,只不过他身上散发的威压,告诉人他可不是玩偶这么简单。 这是一只化神境的龙。 秦越饶有兴趣地打量他:“真看不出来你是化神境。” 这话也不知道是褒是贬,那龙盯着秦越,冲他呲了呲牙:“怎么,要不然再打一场?” 沈意望着那龙:“你先告诉我们清玉失忆的内情,之后随你们打多少场都可以。” 那龙盯了他一眼,而清玉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是谁?” 那龙面对清玉,态度倒是友善了许多,声音低沉道:“我是镇守蓬莱岛的东荒之龙,我叫伏影。” “伏影,”清玉眼神一亮,“是的,我听过——你是那只被玄渊峰主和剑阁阁主合力封印在蓬莱岛的龙!” “我的肉体长眠于蓬莱岛下,魂魄则化作了游龙剑,被带去了北境剑阁。”伏影面无表情,微微瞥了望朔一眼,“直到这小子带着剑来到东荒,我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真身。” 望朔有些不爽:“‘这小子’?好歹我也是你的主人,能不能放尊重一点?”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7 伏影幽幽盯着他,张口喷出一团火,直接烧焦了望朔的鬓发:“你想得美。” 他轻蔑地望了望朔一眼:“什么主人,我最讨厌束缚,更何况是一个金丹境的弱鸡——赶紧散伙!” 望朔勃然大怒,而眼见望朔和伏影互相瞪眼,清玉忍不住笑了:“行啦,伏影道友,退一步海阔天空。” 伏影顿时转移了攻击目标,开始狂喷清玉:“天天就想着退退退!你就是太过退让,才把风不眠惯成了这幅德行!” 清玉神色有些迷茫:“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看起来,你认识我还有风道友?” “算是认识吧,”伏影翻个白眼,“毕竟你们在岛上恩爱的时候,我就在岛下看着呢。” 望朔满脸惊悚,而清玉愣了愣,刷一下脸红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伏影一脸无聊地看着他:“都老夫老妻了还掩饰什么。何况你们若不是爱人,摇光至于对你下手吗?” 魔尊摇光!沈意心道,果然是他干的。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秦越啧了一声:“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你们都认识的样子,可我从没听过。” “都?除了我跟风不眠,还有谁认识他?”伏影甩了甩尾巴,“风不眠认识他,是因为他俩是一伙的;我认识他,是因为他算是我的邻居。” 秦越望着他:“邻居?你住蓬莱岛,这个摇光住……” “住东荒。”伏影道,“他就是东荒神域的主人。” 提起那个被东荒众人话里话外畏惧尊崇的神域主人,几人都静了下来。 “原来是他。”秦越最终道。 沈意低声道:“摇光为什么要对师尊下手?” “鬼知道,”伏影不耐烦,“想知道就去问风不眠好了,他俩熟——虽然关系似乎不太好。” 这样一说,沈意似乎明白了原因——八成是魔尊为了钳制风不眠,拿清玉警告他,或者是要挟他,总归是无妄之灾。 清玉一脸恍然:“所以我是因为风道友才被人设计失去记忆的?” 不只是失忆,沈意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望朔小心翼翼望着他,心道:别是要找风师叔寻仇吧? 万一打起来,自己是帮还是不帮呢? 按道义是要帮的,但是风师叔和仙尊这种关系—— 他纠结了半晌,还是觉得插手别人的家事不太好。 此时清玉低低道:“风道友……他在哪里?” 望朔心下一跳:来了!要寻仇了! 等等,按照他们的关系,这应该叫家暴——对,就是这个词。 沈意正在犹豫说还是不说,就被秦越一把捂住了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他眨眨眼,而那边伏影嗅了嗅:“我闻到他的味道在四周,似乎是受了伤。” 他面无表情望着清玉:“不过你在这里,他只要剩一口气都会来的,你等着就好了。” 清玉松了口气:“谢谢你。” 伏影呲了呲牙:“真要谢我,下次我跟他决斗的时候,你别拦着。” “天天打打杀杀多不好——”清玉话刚说到一半,便见白雾霎时消散了,顿时无奈地笑了起来。 望朔拿起再次安静下来的游龙剑,一把扔进了海里: “谁爱要谁要,小爷不稀罕了!” 他回过头来,发现三人都望着他,顿时怒道:“看什么看!” “看你傻。”秦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把他丢了,谁带我们回陆地?要不你去探路?” 望朔哑口无言,清玉忙道:“我知道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8 望朔松了口气,一溜烟跑到清玉身边,狗腿道:“还是仙尊好,修为高人又温柔,我就跟着仙尊混了!” 清玉笑了笑:“不敢当。” 秦越咳了一声,故意高声道:“听说剑阁大师兄在这里?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只看到我神微的狗腿小弟?” 沈意配合地笑道:“我也没看见他,只看到一个小孩儿在找大人要糖吃。” 两人都笑了起来,望朔简直要被气死了,清玉无奈道:“好了,别闹了,还想不想知道回去的路了?” 沈意这才消停下来,笑道:“您说。” “回去的路只有两条,而我们只能走其中一条。”清玉笑着往身后森林一指,“那就是玄渊峰主的墓地地宫。” 望朔表情有点惊悚:“不是,仙尊,您每次离开蓬莱都要钻人家坟头啊?” “……那不是他老人家的长眠之地。”清玉解释道,“而是他的剑冢。” . 空气潮湿而闷热,几人跟着清玉穿梭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枝叶繁茂,遮住了阳光,一切花木都在晦暗中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 沈意伸手捻住一个光点,和海中的蓝光一样,入手即化,冰冷彻骨。 “这是极为精纯的灵力所化,”清玉细细解释道,“蓬莱灵力充沛,修行一天,胜过俗世一年。” 沈意看到秦越悄悄伸手,从藤蔓上摘下了两颗拳头大的葡萄,然后不动声色地塞给自己一颗。 沈意望了望前面走着的清玉和望朔,做贼似的把葡萄塞进嘴里,顿时汁水四溅,差点溅了沈意一脸。 沈意忙伸手捂住嘴,耳边传来秦越低低的笑声。 他幽幽盯了秦越一眼,秦越忙止住笑,不过眼中还是透出笑意来:“好吃吗?” 沈意回味了一下,点点头:“嗯,还要。” 秦越于是还要伸手去摘,转头却看到清玉望着自己,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怎么了?” 清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出蓬莱有两条路,一条是‘归墟’,一条是‘海角’。” “您也说有一条不能走。”沈意面色自若地接上。 “是的,‘归墟’太危险,一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所以不能走。”清玉继续往前走去,“归墟是海中之海,水中之水,无中之无。” 望朔皱紧了眉头:“听不懂。” 清玉复又停下脚步:“简单的说,落入归墟之人十死无生,除非有圣人境强者护送。” “这么厉害,”秦越道,“那归墟长什么样?” 清玉沉默了会儿:“我没见过,但是我听说,归墟出世之时,海水倒灌,满地旋涡。” 沈意和秦越都是一静,神色微微变了。 海水倒灌、旋涡——那不是挽朱和昭阳落入的地方吗? 沈意心下一跳,而秦越飞快道:“没事的,他们有梵音琵琶,那是圣人境的法器。” 沈意默默点头,秦越又道:“若是他们不幸出了事,那就等我们到了圣人境,去归墟把她们救出来。” 沈意不由得笑了:“那得到何年何月。” “会很快的,”秦越低头望着他,“相信我。” 沈意笑着叹口气:“信你,信你还不行吗!” “你们又在咬什么耳朵!”望朔转过头来,不满地望着他们,“是不是又在谋划什么阴谋!” 清玉拍拍他的肩膀,罕见地严肃道:“噤声,到剑冢了。” 望朔连忙闭嘴,秦越和沈意则抬头看去,望见眼前的小山坡,还有山坡上的低矮坟墓。 “这是玄渊剑冢,也是出蓬莱的第二条路。”清玉轻声道,“名曰‘海角’。” 几人走上前去,站在墓前。沈意忍不住上前几步,抬头往山坡那边看去,看到山坡后是一片深黑色的冥海,天地相接,仿佛一块纯黑色的幕布。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79 四下寂静无声,无风无月,唯有满地草木发出的幽幽蓝光,蒲公英般漫天飞落。有的落到冥海中,霎时消融了。 沈意知道那海的冰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倏然回过神来,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寻找着秦越的身影,朝他走去。 而秦越正在端详坟前的墓碑,一面念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道所在,纵世外之地,焉能逃脱?” “玄渊峰主是神微自盛元之后,最有希望入圣人境的人。”清玉低低道,“他入大乘后便一直在蓬莱岛隐居,以为世外之地,可以避过大乘雷劫,但是终究没能躲过去。” 秦越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不试试冲击圣人境呢?” “因为天道。”清玉笑了笑,“他说他不是天道选中的人,所以终究不可能入圣人境。” 沈意眉头一跳,秦越则摇摇头,笑了笑。 “清玉仙尊,你也相信天道吗?”秦越侧头看他。 清玉微微蹙眉,半晌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 “都说蓬莱是世外之地,不受任何人、任何规则控制。”清玉道,“之前在东荒海上,我的神智被那个叫做摇光的人压制,昏沉如木偶。但是一入蓬莱,一切压制都消失了,可见此言不虚。” 清玉有些出神:“可是即使是世外之地,也在天道笼罩之中,也避不开雷劫因果。” “所以我是信的。我不仅信天道,也相信天道公正,惩恶扬善,没人可以逃脱。”清玉望着秦越,“你会觉得我可笑吗,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当然不会。”秦越笑了笑,“因为我也相信啊。” 他摊摊手:“最简单的,没有道,何来修道之说?”秦越说着一拍沈意的肩膀,“对吧沈意?” 沈意想说自己从没想过这些,他修道只是因为这样才能变强自保,顺便还能抱秦越的大腿。 以及他从未把什么天道放在心上——那玩意在他眼里就等于作者的意志,他每每想起什么天道,眼前就浮现出《纨绔修仙记》作者那张欠扁的脸。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望朔便大大咧咧道:“我从来都没想这么多,师尊也说,越想越傻,不如不想。”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傻。”秦越凉飕飕看他一眼。 望朔神色一窒,清玉忙道:“别吵,别吵,说正事。”他想了想,“我们进去看看吧,也带你们拜祭一下前辈。” 望朔幽幽道:“我从来没见过进钻到坟里面去拜祭的……” 清玉神色顿时有些尴尬:“是的,这位玄渊前辈一向有些……特立独行。” 他说着,伸手触到墓碑之上,雪白的墓碑上闪过一道金光,片刻之后,却又消散了。 清玉有些迷茫地收回手来:“奇怪,打不开了。” 他刚刚收回手,下一刻,墓碑陡然爆裂开来,碎了一地! 众人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幕,如水波荡漾。几人都没什么反应,清玉惊愕道:“这是——秘境?” 沈意这才恍然:“是的,挽朱说蓬莱有秘境出世,秘境主人正是玄渊峰主。” 清玉愣了半晌:“那岂不是说,我们要想出蓬莱,还得先过秘境才是?” 沈意微微一顿,想起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伏影说看到摇光进了秘境……” 清玉的脸色一白,眼神有瞬间的恐惧。 “别慌,”秦越做了个手势,“我们大可从长计议。” 清玉望着他:“你有什么办法?” “我想想,”秦越沉吟,“比如杀了摇光?” 清玉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沈意见他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无奈道:“你别大喘气了,快说完。” 秦越这才道:“合纵连横,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可以把他拉拢过来,暂时合作。” 沈意似乎懂了他的意思:“敌人的敌人?你是说……”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0 秦越微笑接道:“当然是风不眠啊。” 第31章蓬莱秘境 “你们想跟我合作?” 眼前的黑衣男人低声笑了笑,身影时而化为黑烟,时而凝聚成实体。 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沈意心道。 他们在清玉的帐篷外守株待兔,直到深夜,总算是等到了悄然现身的风不眠。 秦越上下打量着他:“如何,你愿不愿意?” 风不眠没说话,只默默地望着帐篷里清玉的身影。 “你要进去看看师尊吗?”沈意问他。 风不眠回过头来:“不怕我抢走他?” “怕啊,”沈意笑笑,“所以才要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别再跟摇光沆瀣一气了。” 秦越甚至伸手拍拍他肩膀:“是啊,入魔有什么好,回来吧,我们去劝宗主给你俩办合籍大典啊。” 风不眠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勾了勾嘴角:“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意不由得提醒道:“师尊和你也是道不同。” 风不眠冷冷瞥他一眼:“我遇见阿玉,远在我遇见道之前,那是不同的。” 秦越和沈意对视一眼:“那我们的合作是谈不拢了?” 风不眠尚未说话,帐篷内的身影一动:“风道友?” 清玉便要走出来,风不眠冷不丁道:“别出来。” 清玉顿时不动了,语气困惑:“风道友……不愿意见我吗?” 风不眠低低道:“是不敢见你。” 他望着清玉的身影,沉默良久,转过身来,扫了秦越一眼:“关于合作……我们谈谈吧。” . 再次来到剑冢,清玉望着眼前几人,失落道:“你们进秘境,为什么不愿意带上我?” 还不是有人要求的,沈意瞥了角落里的风不眠一眼,一面道:“仙尊就留在外面为我们护法吧,如何?” “还可以看看风景吃点葡萄什么的,”秦越插口道,“玩够了我们就回来了。” 清玉见他语气虽然温和,态度却很坚决,只得无奈道:“那我就在这等你们。” 秦越冲他笑笑,转身便要走进光幕里,却被沈意一把拉住了。 “等等,”沈意望着他,“我……我还想再提醒你一遍。” 秦越神色无奈:“行行行,你说。” “摇光很厉害,他是你宿命中的敌人,”沈意慢慢道,“所以不论发生了什么,你千万千万别冲动,别总想着越境对决。” 秦越小鸡啄米般点头:“好。” 沈意犹豫了下:“还有就是……我永远支持你。” 他深深注视秦越一眼,脑海中闪过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个纨绔子弟秦越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意气风发、沉静而勇敢的男人。 是……他一手塑造的男人。 沈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有一点坚决,又有一点骄傲。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1 你是我心中实至名归的道子,沈意默默道,是会踏上道途巅峰的人,无人可与你比拟。 不论是秦家,还是魔尊,亦或是别的什么,一切阻碍你的,我都愿为你铲除。 他没有把这些话付诸于口,然而秦越却从他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一面抚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一面笑得温柔:“我知道啊。” 沈意这才惊觉这话过于煽情,忙补充道:“我支持你,是因为……以后还得抱你的大腿啊。” 秦越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道:“给你抱给你抱,你要什么,都给你。” 风不眠冷眼旁观,而望朔早就等不及了:“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就进去了啊!” 他说着,大步走进光幕里,身影消失不见。 风不眠身形一闪进入光幕中,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甚而看都没看清玉一眼。 沈意望见他们走了,冲清玉摆摆手,一面也和秦越并肩走进光幕里。 原地顿时只剩下清玉的身影,他怔怔地望着光幕,寂静之中却觉得耳边传来一声怒吼:“等我啊混蛋!” 那是伏影的声音,清玉想到,然而他睁眼四顾,看到的却是一把剑没入光幕之中。 等等——一把剑? . 沈意正打量着四周的新世界,便觉手中一重,低头看去,却是游龙剑。 伏影的声音低低传来:“……不好意思飞错地方了!那小子呢!” “你说望朔吗?”沈意四下看看,“不知道啊。” 他抬眼四顾,这里是一座陌生的城镇,不远处是一座金灿灿的宫殿,圆圆的顶像是波斯风格。而环顾四周,四下里行人都用布包着头,用以遮挡漫天的风沙。 看起来是在沙漠里,沈意心道。 他正沉思着,头发便被用力一扯,一个中年男人尖刻的声音传来:“发什么呆呢!贵人要下轿子了,赶紧掀帘子啊!” 沈意被揪得眉头一皱,回头看去,目光微冷。 那男人被看得一怂,反应过来又瞪了他一眼:“凶什么凶什么!给你吃给你穿还给你银子,不就是让你干活的?啊?” 沈意微微蹙眉,正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用散漫的语调道: “行了,饶他一命。” 听到那声音,沈意忍不住挑了挑眉。 那坐在轿中的人又道:“还不给我掀帘子?” 声音拿腔拿调,傲慢中又带出点笑意来,显然是故意的。 沈意嘴角一抽,手在车轴上一撑,便跃上了马车。 中年男人大惊失色,沈意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抬手一把掀开了车帘,似笑非笑道:“秦少爷好啊。” 车里坐着的正是秦越,他穿着当地的透气长袍,头发用布巾包了起来,像是个阿拉伯人。 秦越望见他,把手上把玩的鼻烟壶望他胸前一拍,啧了一声:“没规矩。” 他嘴上这么说,神色却是满不在意的,一把揽过沈意的肩膀便跳下马车,大大咧咧一挥手:“看到那个金色的宫殿没?” 沈意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到了。怎么?” 秦越不答,反而又一指街道:“看到这个王朝了没?” “……王朝?”沈意愣了愣,“这还没流云城大……” “唉这不是重点!”秦越摆摆手,“重点是——” 他望着沈意,一本正经道:“这都是我的地盘。” “……”沈意,“什么?” 秦越看到他一脸的茫然,终于撑不住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指自己,“我一醒来他们就叫我王子,还说我的名字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2 他想了想,“穆罕默德·越。” 沈意:…… 沈意:??? “什么玩意都是,”沈意瞪大了眼睛,“我们不是进了秘境?” 秦越还没说话,只听伏影不耐烦道:“这就是蓬莱秘境里面啊。” 第32章蛇面公主 “玄渊的剑冢里,除了他的剑,还有许多法宝。这所有的法宝在灵气充盈的蓬莱滋养日久,便自行形成了一个空间,这就是你们所看到的秘境。而进入秘境的人,会随机生成身份,融入这个世界。” 伏影蹲在秦越的头顶,盘成一只白色小龙,像是一朵棉花。 秦越和沈意在街上闲逛,顺便笑纳人们献上的瓜果。沈意正要拿起盘子里的哈密瓜,突然发现那盘子散发着不俗的灵力,顿时愣了愣。 “那是玄渊的一件法宝,叫做曜日盘。”伏影道,“我指的不仅是那个果盘,还有拿果盘的人,都是曜日盘所化。” 沈意微微蹙眉,四下看去,细细打量才发现,四周的角角落落里,散布着不少法宝,然而却都被当做凡物使用了。而行人的身上,也有人佩戴着精美饰品,看表情却一无所觉,似乎那只是一件普通的装饰罢了。 四周都是法宝,他突然就明白了风不眠所说的,“蓬莱秘境是法宝的世界。” 秦越晃了晃厚重的头巾,觉得非常有趣:“风不眠说摇光没有肉体,附身在秘境的法宝之上——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意已然发现摇光虽强,且神出鬼没,但是致命的缺陷却是没有载体。化名为云风侯的风不眠本已带着选好的载体,也就是皇帝来到东荒,可是却被他们一行人给破坏掉了,导致他一直没能恢复成鼎盛的状态。 这样想来,和风不眠合作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毕竟他透露的情报是至关重要的——他说摇光如今刚入大乘境,离圣人只有一阶之差,但是因为没有肉体承载灵力的缘故,常常附身在灵力充沛的法宝之上,进入休眠。而在他休眠之时,整个东荒都是由风不眠接管的。 至于他何时醒,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也不需要知道这个,只需要破解秘境,从而直接摧毁这个秘境世界。虽然那样会毁掉所有的法宝,包括剑冢,但是摇光猝不及防之下,也一定会受到重伤,此时风不眠再和他们合力出手,即使不能彻底铲除摇光,也能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你们不必怀疑我的消息的真假,”风不眠道,“我和摇光之间本就有无数争斗,更何况我会和你们一同进入秘境,若是出了差错,也是同生共死,没有苟活的可能。” 想到这里,沈意四下望了望,不过并没有找到风不眠和身影。莫说是他了,望朔也没看见。 沈意回过神来,正听见伏影说道破解秘境,不由得问道:“破解秘境……怎么才算破解秘境呢?” 这就好像是场网络游戏,所有法宝化身的人都是“npc”,而他们手中的线索,将指向最重要的那个npc,也就是秘境的终极bos。搞定它,才算是破解秘境。 除此之外,秘境中还有一个隐藏bos,那就是摇光。与游戏不同的是,他们不能惊醒摇光,得趁他休眠之时杀掉他。 “剑修的秘境,要破解当然只能找到他的剑了。”秦越笑了笑,随手招呼着路边的商贩,“打听个事。” 那商贩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沈意望见他的脸,总觉得有点熟悉。他盯着看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吓了一跳:“望朔?” 望朔下巴上蓄着阿凡提那样的小胡子,身上穿着胡装,头上还戴了一顶插着巨大羽毛的帽子,盘腿坐在地毯前,一脸事不关己地望着地毯上盘成一圈的一条小蛇。 路边有小孩喊道:“玩蛇!玩蛇!” 小孩的母亲于是扔给他几个铜板,一面道:“玩一次蛇,这些够不够?” 原来他的身份是个耍蛇人,沈意往日只见过在大街上耍猴的,还没见过耍蛇的,此时饶有兴趣地望着望朔,看他怎么应对。 结果望朔一把拎起那条蛇,直接塞到了小孩的怀里:“送你了,不用谢。” 看着小孩哇哇大哭的沈意和秦越:…… “唉,”秦越啧了一声,伸手拎起那条蛇,把小孩解救了出来,“真没良心。” 然后又一挥手:“来人!给我把这个刁民抓起来!” 一堆侍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一拥而上把望朔压在地上,其中不少是法宝的化身,灵力高强,望朔竟一时没能挣脱,只怒道:“秦越!你作弊!凭什么你能找帮手!” “他不是秦越……”沈意幽幽道,“他是穆罕默德·越,沙漠之国的王子。” 望朔傻眼了:“王子?” “你不服吗?”秦越森然一笑,“那就给我拖下去!压入地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3 望朔愤怒挣扎着:“秦越!你他/妈——唔——沈意你也不管管!” 沈意一面对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一面无情地道:“反正你也帮不了忙,还不如去休息休息。” 望朔简直要吐血:“你们狼狈为奸!” 沈意只当没听到,此时眼见望朔含恨被拖走了,那小孩的母亲这时才敢上前,笑道:“谢谢您,王子殿下!” 秦越淡定地一挥手:“免礼免礼。” 沈意瞥了那妇人一眼,一眼看到了她耳上亮晶晶的宝石耳环,显然不是凡品,而是一件法宝。 他不由得心下一动,对秦越使了个眼色——这女人是法宝所化! 秦越霎时便反应了过来,笑道:“这个——我出宫体察民情,不如你来给我讲讲情况?” 妇人对他们的小动作毫无所觉,只受宠若惊地笑道:“您问。” 秦越想了想:“最近王国里有什么大事吗?” 妇人摇摇头:“如今天下太平。” 沈意不死心:“一点风波都没有吗?” “没有,”妇人冲秦越谄媚一笑,“而且如今的太平盛世,全是王子的功劳啊!” 秦越不由得一挑眉:“我的功劳?” “是啊,”妇人用力点点头,“若不是王子娶了龟兹国的公主,我们两国如何能化干戈为玉帛?” “……”秦越,“你说什么?我娶了谁?” “龟兹公主啊,”妇人奇怪道,“三日后便是婚礼,王子殿下难道忘了?” 秦越:…… 秦越:??? 沈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了一个未婚妻,又来一个未婚妻,你怎么到处惹女人?” 秦越发自真心地冤枉:“这跟我真没关系!我现在就去退婚!” 妇人闻言大惊:“您怎么能退婚呢!龟兹国王亲自为公主送嫁,车队都快到了!” 沈意于是似笑非笑地望着秦越:“王子殿下,还不快去接你的未婚妻?” “……”秦越,“天地良心——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妇人忙道:“她叫姜夔。”然后又小声道,“不过我们都叫她‘蛇面公主’。” 听到这个名字,沈意愣了一下。 蛇面公主姜夔——这是原著中秦越的第三个老婆,也是最后一个老婆。 他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没想到剧情偏离成这样,姜夔却还是出现了。 不过—— 沈意陷入沉思:秦越的大老婆挽朱、二老婆昭阳全都告吹了,如今第三个老婆,怕不是也得告吹? 现在想想原著里秦越左拥右抱,顺便坐拥天下的场景,再看看眼前这个光棍且无权无势的秦越,沈意不由得有种微妙的感觉。 有点愧疚,又有点窃喜。 他为自己的复杂情绪纠结着,而眼见他陷入沉默,秦越不知道为什么,手心直冒汗:“你信我,我这就去退婚!唉说白了不就是件法宝嘛,又不是真人,你别生气。” 沈意瞥他一眼:“我没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秦越一窒:“……可你确实生气了。” 沈意面无表情:“我没有。” 秦越默默看他一眼,眼神中全是:你撒谎。 沈意见状冷笑出声:“我没有!”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4 秦越正要举手投降,迎面响起了一阵低沉而辽阔的号角声,伴随着铃铛清脆的声音,一路叮零叮零行来。 妇人抬头看了一眼:“王子您看!公主来了!” 两人都抬头望去,只见一队巨大的骆驼缓缓踏入街道,骆驼脖子上的驼铃叮当作响。前面几匹骆驼上坐着的美貌侍女巧笑倩兮,一路撒着粉色的花瓣,一路唱着异域的歌。而当中那匹最大的骆驼上,坐着一个红衣美人,香肩半露,肤如凝脂,衣袂翩翩。 沈意抱着双臂,打量着那龟兹公主,而她侧头望过来,正和秦越对视了一眼。 霎时,所有人都看清了公主的相貌,安静了下来。 这不是因为她的美貌,恰恰相反,是因为她的丑陋。 她半张脸上满是黑色的凹陷,像是蛇身的花纹一般,看着森冷可怖。与此相称的是她的眼神,也是如此的冷漠。 秦越望见她,骤然安静下来,目光都移不开了。 沈意暗自咬牙:“秦越,公主好看吗?” “嗯?”秦越回过神来,“不是,我看的不是公主。” 他凑到沈意的耳边,轻声道:“你看她腰间挎的,是不是一把剑?” 沈意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蛇面公主纤细的腰间,确实挂着一把黑色的短剑。 那短剑朴实无华,但是两人都能感应到它强大的力量。 “不是,”秦越蹙眉,“这不会就是那把破解秘境的剑吧?” “您说公主腰间的‘玄渊剑’吗?”妇人笑着送上会心一击,“这是她的嫁妆啊,只有公主的夫君,也就是您才能取下呢。” 秦越:…… 他回头去看沈意的脸色,而沈意表情非常平静:“那就娶好了。” 第33章王子退婚 金灿灿的圆顶皇宫上挂满了彩色的穗子,禁宫之内,大道整洁如新,两侧摆满了鲜艳的花朵。 沈意就站在高高的露台上,看着公主长长的裙裾消失在道路尽头,被众人簇拥着走进皇宫里去了。 蛇面公主姜夔,是玄渊剑的化身。生来漠无感情,冷若冰霜,唯独对秦越动了真心,成为他手中利剑,一路陪他披荆斩棘。 这把剑可比他给秦越炼的那把剑好太多了。 风不眠说秦越修为不好,剑也不好,事实上没说错。秦越一直没有一把趁手的剑,什么剑到他手里,几下就满是缺口,成为废铁了。 蓬莱宴上,他拍下凤凰泪,便是想要帮秦越再炼一把剑,可如今似乎没有了这个必要。 挺好的,沈意想道,秦越有了玄渊剑,会变得更强,离成为道子也就更近了一步。 别不开心,沈意告诉自己,秦越总不能和自己玩玩闹闹一辈子......他总会去收各种小弟,他会被无数人簇拥在中间,他身边终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沈意有些失神,良久回过神来,却看到宫殿角落里人影一闪,居然是秦越偷偷摸摸地溜进公主的寝殿里去了。 孤男寡女......偷偷摸摸...... 沈意目光凝固了片刻,想也不想便尾随了上去。 · 华丽的大殿外空无一人,沈意躲在角落里,默默掏出了一只小镜子,握在了手里。 这是他们淘到的另一件小玩意,叫做“五雷穿云眼”,说白了就是针孔摄像头,偷看专用。 沈意不动声色地贴着门站在门外,一面目不转睛地望着手上的镜子。 镜子里,秦越在空旷的大殿中走着,一面轻声喊着:“有人吗?” 无人应答,他拐过一个拐角,伸手撩开层层帘幕,却突然感觉到剑气迎面而来!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5 秦越敏捷地侧身躲过,两指夹住剑锋,微微抬头,眼中有一丝锋芒: “玄渊剑?” 姜夔遍布蛇纹的脸上冷若冰霜,只冷冷道:“不请自入是为贼。” 秦越举起双手以示友好:“我敲了门的,没人应。” 然而姜夔理也不理,反手又是一剑,剑气如狂风暴雨般袭来,与她柔弱的身躯毫不相符。 那剑法看起来有点熟悉,虽不是九天三清剑诀,但是总让人觉得同出一源。 秦越一面闪躲应对,一面颇感兴趣地问道:“这剑法叫什么?” “多话!”姜夔冷喝一声,见久攻不下,眼神一凝,身上爆发出一道强大的气息,甚而震碎了满室装饰,窗帘被剑气狂暴地撕碎。而一地狼藉中,她长剑如虹,一剑刺向秦越胸口! 那剑气远不如风不眠的精妙,也没什么剑随心动、心剑合一的境界划分,只是一道极为纯粹的剑意,冰冷而沉默,一剑划破虚空。 如此纯粹,不愧是玄渊剑。秦越眼神一动,手上出现一把剑,不退反进,迎风而上! 平地传来一声轰鸣,飞沙走石间一片混乱,好半天后烟雾散去,沈意才看到秦越持剑而立,而姜夔跌坐在地上,形容有些狼狈。 但她依旧紧紧握着玄渊剑,望着秦越的眼神少了一丝漠然,多了一丝认真:“你是第一个破解我的剑招的人。” 秦越正要回答,抬眼便看到了四周的狼藉,桌椅全倒了,花瓶茶杯碎了一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都做了什么:“......我不是有意的。” 姜夔摇摇头:“与你无关。” 她动作间,松散的衣衫微微散开,露出消瘦白皙的肩头来。 姜夔顿了顿,伸手拉紧自己的衣服,而秦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我来是想说......我不能娶你。” 姜夔拉衣服的手顿住了,低着头没说话。 秦越心里不断默念速战速决速战速决,一面委婉而诚恳地道:“关于停战的条件,我们可以再谈谈,除了联姻,我都能答应。” 姜夔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想要玄渊剑么?” 秦越微微一顿,姜夔眼中恢复了漠然:“你对我龟兹开战,不就是要玄渊剑么?” 秦越斟酌着:“我想要的只是玄渊剑,不想要什么附带的公主之类的......抱歉了。” 姜夔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才道:“随便你。” 秦越悄悄松了口气,而姜夔低着头没再看他一眼,淡淡道:“玄渊剑我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三日之后,再来找我吧。” 秦越笑道:“多谢公主成全。” 他了却了一桩大事,便要转身离去。而门外的沈意忙要退出殿外,却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给抓住了。 沈意一惊,回头看去,正是龟兹国王。国王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侍卫们便要上前擒住沈意,但国王伸手便挥退他们,自己一双利如鹰隼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沈意:“哪来的小贼?” 沈意很快冷静下来:“我是王子的侍从,在殿外听候吩咐而已——放开我!” “侍从。”国王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一眼,而沈意平静地回望,这一眼,却看到了国王手上的扳指。 那扳指是纯金打造,上面镶嵌着一颗黑色的宝石,闪耀着摄人的光芒。 这也是一个法宝化身,沈意心道。 两人对峙间,秦越已然推门出来,望见沈意,脸色先是一僵:“你怎么来了?” 沈意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冷冷看了国王一眼:“现在相信了?” 国王这才放开他,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秦越身上:“王子怎么来小女殿中了?” 秦越咳了一声:“我来......退婚。” 国王深深蹙起眉:“王子不想要玄渊剑了?” “要啊。”秦越一摊手,“可是娶公主和要玄渊剑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当然有。”国王低低笑了一声,“姜夔从出生就和玄渊剑气脉相连,不能离开一步,否则性命堪忧。虽然谁都不知道原因,但是事实便是如此。” 原因?原因当然是因为姜夔是玄渊剑的化身,所以才不能分开。不止是她,整个秘境中的人都不过是法宝的化身,并非真正的人,只不过他们自己对此一无所觉罢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6 拿走玄渊剑,姜夔便会消失于世,重新回到剑中,未尝不是件好事。 总比真的娶了她强,沈意默默道。也不知道原著中秦越是怎么吃下去的——那只是一把剑啊,又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 秦越听到国王所说的公主的身世,也并不感到意外,平静道:“可是公主都答应我了。” 国王深不见底的眼中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来:“是吗。” 他定定地看了秦越一眼:“王子只要剑,不要姜夔,那么姜夔唯有死路一条了,王子竟也舍得?” 又不是真的死了,秦越斟酌着答道:“我很遗憾。” 国王露出了然神色来:“好吧。” 他转身进了大殿,一面道:“我会再与姜夔谈谈的,明日再给王子答复便是。” 秦越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而沈意却只看着秦越,低声道:“做什么这么麻烦。娶就是了,做个样子而已,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来退婚。” 秦越拉着他离开宫殿,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干嘛要娶一个陌生的女人?” “相处几日不就熟悉了?”沈意笑了笑,“我们一开始不也是陌生人?” 秦越啧了一声:“你不一样。” 沈意心下一跳,停下脚步,抿着嘴角望着他:“我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秦越随口道,“你是人,她不是人;你先是我的小厮后是我的同伴,而她,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陌生人。” 沈意微微笑着看着他,秦越又感慨道:“一切都是从你筑基开始。突然一下子,你就脱胎换骨了。” 他想着想着,若有所思道:“我这才发现,沈意,你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我。” 沈意不由得一静,抬眼看他,秦越又道:“没有你,我不会留在神微宗,也不会出走神微,浪迹天涯。” 我的确改变了你,沈意心道,一面望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骤然有点紧张,轻声开口:“这样不好吗?” “好啊。”秦越回过神来,笑了,“我得到了想要的自由,有什么不好?” “往日你被众人簇拥,过的是呼风唤雨的日子。而如今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沈意微微撇开眼,“我怕你会觉得无聊。” 秦越想也不想,随口笑道:“有你足够了。” 他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惊。 沈意一下子笑了,而秦越忙咳了一声:“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沈意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还是问道:“哪个意思?” 秦越微微一顿,表情是一片空白:“就是——” 他望着沈意的眼睛,一下子卡了壳。 骄阳似火,在两人眼中投下金灿灿的光。 好半晌,秦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意思是,不论以后我身边有谁,你都是我最——” 他斟酌着:“——最在乎的人。” 沈意眼睫一颤:“为什么?”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秦越耸了耸肩,“若非要说为什么,那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最在乎的也是我。” 他对沈意扬了扬下巴:“我说的对不对?” 沈意只是笑看他一眼,转身便要走掉,却看到秦越身后,一个侍卫从公主的殿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惊慌道:“王子救命啊!公主要杀了陛下!” 秦越不由得一愣:“谁杀谁?” “公主要杀陛下。”侍卫苦笑道,“公主她又犯疯病了!” 第34章天道难违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7 两人大步朝宫殿中走去,重新站在门外,沈意听到国王一声怒斥:“孽子!” 国王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厌恶:“你自出生起便给龟兹带来无数灾难,如今终于能把你嫁出去,你竟然违抗父命,私自拒绝了?!” “违抗父命?”姜夔冷冷道,“你根本不是我的父亲,你甚至不是一个活人,而不过是死物罢了,竟还妄想控制我?” 国王大怒:“你疯了!” “我没有。”姜夔轻笑一声,声音尖锐,“你们全都是行尸走肉,全都是死物……放眼望去,目光所至,全都是。” 她喃喃道:“只有我活着。” 沈意和秦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秦越甚至笑了起来:“有意思。” 而那侍卫异常难堪:“我们公主脑子有点小问题,让王子见笑了。” 秦越打量他一眼,在他胸前看到了一枚宝光四射的徽章,法宝的灵力从其中不断涌出来。 秦越于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妨,你退下吧。” 那侍卫退下了,秦越整了整袖子,伸手猛地推开了殿门,笑道:“这是怎么了?” 沈意跟着他走进去,看到殿内依旧是一片狼藉,姜夔被国王推在墙上,喉咙被他死死掐着。她脸色苍白而平静,甚而带着微微的嘲讽。 国王回过头来看到他们,强笑道:“无事,只是姜夔不太听话,我教训一下她罢了。” 他手上金色的扳指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上面的黑曜石流动着夜色一般的光泽。 秦越目光在那扳指上停留一瞬,这才道:“这不关她的事,是我不愿意娶她。” 国王望着他:“王子若不愿意娶她,留她在身边做个侍女也行。” 秦越微微挑眉:“她可是尊贵的公主。” “是受诅咒的公主。”国王叹着气纠正道,“实不相瞒,我生养她这么多年,已经受够了,只想远远把她打发走,此生不想再看她第二眼。” 秦越沉吟着没说话,姜夔淡淡道:“何必强人所难,你不愿看见我,杀了我便是。” 她面色终于不再平静,流露出尖锐的光芒来:“活在一群怪物中间,不如一死了之。” 国王听她几次三番胡言乱语,面目终于狰狞起来:“怪物?到底谁才是怪物?” 他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子划开了姜夔的小臂,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沈意不由得一愣:那血竟然是黑色的。 国王冷笑道:“你才是怪物,姜夔。看看你丑陋的脸,看看你黑色的血——为什么你不相信是自己错了呢?” 姜夔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小臂,任黑色的血流了满地,默然不语。 秦越左右看看,颇有些踌躇,低声问沈意:“这下怎么办?” 沈意抿了抿嘴角,走到国王和姜夔面前,拿出帕子为姜夔止住血。 他触摸到姜夔的皮肤,那是一片森冷,毫无人类的温度。 但是沈意知道这是正常的——蛇面公主姜夔,她本就不是人类,只是玄渊剑的剑灵而已啊。 她和伏影是类似的,都是依托一把剑而生,只不过伏影是被封入剑中,而姜夔生来便是剑灵。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姜夔身为剑灵,居然产生了人类的意识。 她察觉到这是一个非人的世界,觉得只有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可她……也不是啊。 沈意望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最终他道:“大家都冷静一下吧,国王陛下,请松开手。” “不行!”国王冷冷道,“我再忍不了这女人了——我今日非杀了她不可!” 他神色偏执,显然是长久的怒气爆发出来,此时已然是不管不顾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8 沈意微微蹙眉,秦越悄悄上前,一把钳制住国王双臂:“唉有话好好说嘛。” 国王手上扳指一亮,只见他突然生出巨大的力气,一把睁开了秦越的束缚,便要扑向姜夔! 秦越神色一冷,手腕翻转间卡住国王的脖子:“住手!” 国王鹰隼般狭长的眸子盯着他:“怎么,王子要对我出手吗?” 秦越笑了笑:“你以为我不敢吗?” “王子大可出手,”国王冷然道,“等待你的必是我龟兹的大军!” 秦越望他半晌:“哦。” 然后他猛地给了国王一肘子,国王顿时昏迷过去,扑通一声倒下了。 沈意睁大眼睛:“秦越!” 而姜夔尚未反应过来,神色有些茫然。 “嘘,”秦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烦人的要死,杀了算了。” “杀、杀了?”沈意扶额,“这样不太好吧?” “反正又不是真人。”秦越迟疑了下,“他不是真人吧?” 姜夔眸子动了动,没说话。 沈意想了想,伸手轻轻摘下了国王手上的扳指,刹那间有一声轻响,只见国王的身体如烟雾般散去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姜夔望着这场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竟然真的是这样……” 沈意端详着手上的扳指,那黑曜石光芒轮转,如巨兽的眼睛。 沈意莫名有一种被注视着的错觉,恍惚间回过神来,把扳指交给秦越:“扔了吧。” 秦越奇怪:“你不要吗?好歹是个法宝。” 沈意迟疑了下,秦越耸耸肩,接了过去,一把把扳指扔出窗外,那金色在空中一闪,消失在沈意的视线中。 他回过神来,正望进姜夔失神的眸子,姜夔默默和他对视一眼,撇开了视线。 她把剑放在地上,轻轻往两人的方向一推。 “拿走吧。”姜夔淡淡道,“看来不用等三日后了。” 她的手指刚离开玄渊剑,下一秒,只见她脸上的蛇纹一点点蔓延开来,覆盖住了整张脸,并且还望脖子上延伸而去。 望见沈意惊讶的眼神,姜夔伸手抚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生而受到诅咒。诅咒说,玄渊剑离开我一刻,我便会长出一点蛇纹。而当蛇纹遍布全身之时,便是我灰飞烟灭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她淡淡道,“我早已厌倦了这个世界。” 沈意安慰道:“你不会死的,只是会以另一种形式活在世上。” 姜夔笑了:“孤魂野鬼吗?” 沈意摇摇头:“当然不是。” 姜夔大概是只把这当做苍白的安慰,轻笑道:“拿着玄渊剑,走吧。” 她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到露台上,层层帷幕遮住了她的身影。 沈意默默注视着她,心下有些不安。而秦越伸手拿起玄渊剑,不断打量着:“这就拿到了?可是秘境也没被破解啊。” 四下里安静一片,而两人依旧身处沙漠皇宫之中,并没有回到秘境外。 沈意思索着:“可能要等到姜夔回到剑中?” 秦越瞥了眼空空的露台,小声道:“那得等多久?我们时间很紧啊,趁着摇光还没醒,得赶紧把秘境破解了毁掉。” “应该不要多久吧,”沈意迟疑,“着急也没用,只能等了。” 秦越一摊手,两人离开了姜夔的宫殿,回到了王子殿中。 这宫殿明亮而豪华,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花香,把姜夔带给人的伤感忧郁一扫而空。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89 此时夕阳斜照,遥遥大漠泛着灿烂的金光,天幕的另一边现出一个隐约的月牙来。 凉风吹拂中,秦越直接瘫在大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才伸手拔剑出鞘,仔细地打量着:“这剑……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沈意瞥他一眼:“你原来那把剑呢?” 秦越目光一顿,支吾着要开口,沈意自顾朝他伸出手:“给我。” 秦越咳了一声:“哪有给了人还收回去的道理……” “给我看看,”沈意道,“看看就还给你。” 秦越还是躺那不动,一副拒不合作的样子。沈意不由得叹口气:“看你这样子,那剑八成是又多了缺口?还是说已经完全报废了?” 秦越干笑一声,把剑拿出来给他:“刚和那公主比斗,和玄渊剑磕了一下,裂了好大一条缝。” 沈意接过来端详了一眼,青苍色的剑身上遍布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一般。 秦越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把玄渊剑往沈意怀里一塞:“这把剑赔给你好了,别生气。” 沈意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剑修,要剑做什么?” 他拿起玄渊剑要还给秦越,剑身冷冽一闪,亮如秋鸿的剑刃上倒映出一个陌生的面容来,叫沈意心下一颤。 那人一双狭长的暗红色眼睛,单手撑着下颚,手上还戴着一枚黑曜石扳指。他周身被黑气笼罩,眉目间的神色冷淡而倨傲,如此邪恶,又是如此华丽。 他穿一身宽大的黑袍,独自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冲沈意微微一笑,叫他顿时如同五雷轰顶般,后退了一步。 那面容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那是他自己的脸! 沈意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回过神来,却发现四周白茫茫一片,而自己不知身处何方。 这是哪里?沈意刚生出这个念头,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这是玄渊剑里面。” 沈意定了定神,不动声色道:“你是谁?” 那人叹了口气,现身在他面前。 他一身白袍蹁跹,衣袖几乎和白昼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张大众脸来。 “我随手捏的脸,”他解释道,一面冲沈意扬了扬手上的书,“自我介绍一下,我有个名字叫玄渊,创立了神微剑宗和九天三清剑诀;还有个名字叫一根黄瓜,写了一本书叫《纨绔修仙记》。” 沈意睁大了眼睛:“你是一根黄瓜?!一根黄瓜就是玄渊?!” “这个……准确的说,一根黄瓜只是我的众多分/身之一而已。”那人点点头,“不过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谈人生的,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关于道子。” 沈意望着他:“什么事?” 他沉默片刻,语气深沉:“首先……你得知道,找到一个勉强合格的道子人选,很难很难。”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秦越,”他叹口气,“虽然他毅力极差,心性恶劣,好在根骨勉强合格,再加上长得帅——哦不这条划掉——总之,我选定了他成为道子。” 选定道子、无数分/身,沈意心下一动,似乎猜到了这男人是谁。 若他猜得不错,他便是天道吧。 此时那男人还在碎碎念:“秦越,唉!真是一言难尽。我前前后后想了很多办法,给他极品丹药,极品法宝,极品功法,但是他呢,因为心性浮躁,还是道途坎坷,每一次都由陨落告终——每一次!每一次啊!” 沈意微微蹙眉:“可是我一路陪秦越走来,他一路都很顺利。” “顺利是不可能顺利的,只能跌跌撞撞维持生活的样子。”他一脸沧桑,“我的原著你还记得吧?秦家灭门记得吧?天下大乱记得吧?你跟我说顺利?哪顺利了?” 他顿了顿,反应了过来:“哦对,你改变了前面的剧情。”他话头一转,“可那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啊!不过是把秦家灭门和天下大乱的时间点往后挪了挪而已。更关键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秦越拉扯大,我最了解他了——这小孩纯靠自己是不可能成为道子的,绝壁不可能。” 沈意心下不甚赞同,却没有出言否认,只默默看着他:“所以?” “所以我给他找了外援,”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不是一个是三个——医圣挽朱、郡主昭阳、剑灵姜夔。” 沈意微微一愣:“我以为……那只是他的后宫而已,原来竟是外援吗?” “不然呢?”他没好气道,“我为了让这个懒色鬼得道,只能用美色诱惑他了呀,你看,他得挽朱则得道统,得昭阳则得朝堂,得姜夔则得剑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0 他一拍手:“三个全收进后宫,一切搞定!” 沈意隐隐约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可是现在挽朱和昭阳都没嫁给他,姜夔恐怕也会如此。” “对呀!”他愁眉苦脸,“我精心制定的计划,你看连书都出好了,一切按剧本来就行,结果!” 他幽幽望着沈意:“结果你把一切都打乱了!” “……”沈意,“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我知道,”他哼了一声,“你一直都还算尊重我,若非如此,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我真要觉得你才是反派了。” “挽朱和昭阳都被你搅黄了,但是姜夔还在啊!”他目光灼灼,“这最后一个可千万要保住!否则秦越又要凉了呀!” 沈意垂下眼帘:“你的意思是得让秦越娶姜夔?你直接跟秦越说不就行了,跟我说做什么。” 那人顿时不说话了,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因为他只听你的!真是我儿叛逆伤我心!” 沈意不置可否:“秦越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没用,不靠女人,他也可以成为道子的。” 那人瞥他一眼:“不可能的。秦越是我一手挑选的,难道你能比我更了解他?” 沈意笑了笑:“我陪了他二十年,二十年间,我们走遍了五湖四海,彼此寸步不离。你若问我,我只能说,是的,我比你更了解。” 那人定定看他一眼,活泼的神色渐渐冷淡下来。 “你真的很烦。”那人道,“你打乱了我的一切布置,夺走了我的继承人,还当面顶撞我。” 四面空气飞快涌动起来,挤压着沈意的呼吸,夺走他浑身的灵力。那是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远非人力可以达到——是天道的力量。 沈意很快便支撑不住,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喘息着道:“你要杀了我吗?” 那人安静片刻,最终还是放过了沈意,伸手轻轻抬起沈意的下巴:“毕竟你也不是故意的,那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让秦越得到姜夔。”他叹着气,“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已经失去了挽朱和昭阳,再失去姜夔,那就真的凉了——这种情况你也不想看到,对吧?” 沈意沉默半晌:“我说了又能如何?我左右不了秦越。” “你太小看自己了,”那人酸溜溜道,“他信你胜过信我。” 沈意一时哑然。 “想想你的目的,沈意。”那人又劝道,“你想要抱秦越的大腿,首先要让他成为道子,对不对?这是你的初心,你可不能忘了初心。” “对,”沈意低声道,“我是想要他成为道子的。”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那人有些奇怪,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我警告你啊沈意,你要敢婊里婊气地有什么奇怪的心思,我绝对饶不了你!” 沈意有些茫然:“奇怪的心思?” “就是——”那人望见他的确一无所觉,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哎具体我就不说了,总之你没这个心思就好。” 他热络地拍拍沈意的肩膀:“你要知道姜夔可是剑灵之体,秦越要能跟她双修,直接就能悟得剑道——所以加油!秦越能不能成道子就看你的了!” 他最后在沈意肩上轻轻一推:“去吧!我看好你哟!” 四周白光飞快地散去,沈意恍然间如同惊醒般抬起头,只见秦越坐在他面前,周围凉风阵阵,大漠如雪。 他怔怔地低下头去,玄渊剑雪白的剑刃倒映出他的面容,白袍束发,神色平静。 秦越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到底想什么想这么入神,叫你好几遍了都没听见。” 他嘀咕一句:“吓得我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沈意摇摇头,轻声道:“秦越?” 秦越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还是配合地答道:“诶!在呢在呢。” 沈意细细端详着他,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般。 他的目光划过秦越浓密的黑发,划过他饱满的额头,然后是他带着笑意的双眼,他高挺的鼻梁,他挺拔的双肩,他宽阔的胸膛。 这是他一路陪伴一路追随的秦越啊,他这么优秀,这么出类拔萃,怎么会一次次陨落,成不了道子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1 沈意相信他可以,但是心头依旧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是天道,是原著作者,是绝对的规则,是修道者的信仰。 清玉已至化神境,但是依旧信奉它;秦越再怎么桀骜不驯,也亲口说了自己相信天道。 沈意不想与它作对,更不想拿秦越成为道子的最后机会做赌注。 再说了,不就是……让秦越娶姜夔吗。 娶就娶呗。 又不是让我娶,沈意心道,我抗拒什么? 他笑了笑,终于还是开口:“秦越。” 秦越望着他,神色无奈:“你叫了我无数遍了……到底什么事?” 沈意听见自己说:“我觉得你还是娶了姜夔比较好。” 秦越满头雾水:“为什么?这事不都已经解决了?我们就等着姜夔回到剑中不就好了?” 沈意顿了顿:“因为——” 他话说到一半,便被外面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王子殿下!不好了!公主她全身都是蛇纹,快要死了!求您把玄渊剑拿去,救救她吧!” 秦越更加困惑了:“不是说她全身遍布蛇纹之时,便是回到剑中之时吗?” 他看了看玄渊剑,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她长胖了,进不来了?” 沈意勉强笑了笑,心下知道不论是哪一环出了意外,总归是天道搞的鬼。 他一定要秦越得到姜夔不可。 沈意把玄渊剑交给侍从:“拿去给你们公主。” “哎哎哎,”秦越拦住他,“那已经是我的剑了。” “对,是你的,”沈意道,“注定是你的。” 秦越眼见侍从千恩万谢地捧着玄渊剑走了,啧了一声:“你是说玄渊剑注定是我的?” “不是玄渊剑,”沈意低低道,“是姜夔。” 沈意不太敢看他的表情,侧过头去:“她注定是你的。” 长久的沉默后,秦越扳过他的脸,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我娶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不是在左右你,我也不能左右你,”沈意道,“我只是……建议。” 秦越定定看着他,没说话。 沈意又道:“如今姜夔没办法回到剑中,秘境也没有被破解,说明我们的思路错了,秦越,仅仅拿到玄渊剑并不是破解秘境的关键。” 秦越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关键不在于拿到玄渊剑,而在于得到姜夔——可他们不是一体的么?” “我不知道,”沈意低声道,“我只知道,我们不该另辟蹊径,而是该按照秘境原本的剧情来。” 秦越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原本的剧情。” “王子娶公主,嫁妆是玄渊剑。”沈意闭了闭眼睛,“这就是原本的剧情。” 秦越深深吸了口气:“说实话,我不喜欢被逼迫着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更不喜欢娶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沈意心中越发难受:“我也不想逼迫你,但是这是离开秘境的关键。” 秦越转头望着他:“更重要的是,你希望我这样做。” 沈意轻声道:“是的。” 谁让天道不可违? 秦越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你让我想想,沈意,让我想想。”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2 第35章花月如梦 月牙弯弯,繁星如织,新娘的车架驶入金色的皇宫,整个皇宫里的人都欢呼着撒下花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有侍从穿梭在人群中,为每个人奉上美酒——今日,不论是主人还是仆人,都为王子大婚而狂欢着。 沈意接过一杯酒,见那酒杯中的酒液紫红,看起来是葡萄酒,微微抿了一口,笑了:“怎么是甜的?” “是的,这是合欢酒,”侍从解释道,“不知道您喝不喝的惯。” “还不错。”沈意点点头,回味着舌尖的甘甜滋味,干脆伸手勾起酒壶,“这壶我都要了。” 侍从知道他是王子的人,也不敢拦他,眼睁睁望见他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而正在此时,另一个侍从匆匆跑了过来:“宫门口来了个沙漠行者,要求见王子。” “今日是王子大婚的日子,哪有时间去见他?”侍从无奈地摇头,“把他轰走吧,让他改日再来。” “可是,”那人小心翼翼道,“他几下就放倒了守卫,直接闯进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脸色一变。 · 沈意提着酒壶走在宫中,甜美酒液令人回味无穷,不一会儿,那酒壶就空了,而他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这里是个僻静的花园,一切热闹嘈杂都已远去,唯有小小的喷泉咕咚咕咚流淌,喷泉四周,洁白的花朵次第盛开,馥郁芳香。 沈意眯了眯眼睛,踉跄着坐在了花台上,深深呼吸。 “我好像找到摇光在哪了。”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沈意睁开眼睛,半晌,才看到了月光下隐约的一个人的轮廓。 “......风不眠?”沈意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又成一团黑雾了......” “一点点而已。”风不眠淡淡道,抽出宽大的黑袍披上,遮住了自己黑雾状的手臂。 “我一进秘境便是在沙漠里,一路在沙漠中找了很久,最后发现摇光的气息在王宫中——王宫中有什么法宝吗?”风不眠自顾自问道。 “唔。”沈意模糊地应了一声,“很多。” 风不眠这才觉得他看起来不对劲,打量他一眼:“你喝醉了?” “我?没有。”沈意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解释道,“这酒是甜的,没什么力道。” 风不眠默默盯了他一眼,嗅了嗅空气中浮动的酒香:“......合欢果?” 他望着沈意茫然的双眼,蹙了蹙眉,便要伸手夺过酒壶:“给我。” 他一把抓住沈意手腕,却见骤然袭来的剑气直指他喉咙,秦越闪身出现在沈意身后,面色不善:“放开他。” 风不眠没有动,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见他穿一身喜袍,全身上下金灿灿、红彤彤的,顿时勾了勾嘴角:“衣服不错。” 秦越冷冷地看着他,两人僵持不动,直到沈意反应过来,推开了秦越的手:“你怎么来了?” 秦越望见他眼神迷离,眸光流转间竟显得绮丽缱绻,下意识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小的撒了个谎:“我听人说沙漠行者有急事求见,所以赶过来看看。” 他说罢瞥一眼风不眠:“是吧,沙漠行者?” 风不眠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片刻,不怀好意地笑了。 他放开抓住沈意胳膊的手,隐去合欢酒不提,仿佛沈意只是简单的喝醉了一般,只淡淡道:“我没什么急事要见你,不过找个理由进宫罢了。” 秦越怀疑地盯着他:“你进宫做什么?” 风不眠不答,只扔下一句:“你问他。”他说罢,目光扫了沈意一眼,身形化作黑雾,消散在风中。 秦越顺着他视线望去:“沈意?” 然而沈意看起来全然醉了,别说告诉他风不眠的来意,恐怕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 远处传来不断的呼喊声,寻找着婚礼的主角王子殿下。秦越听着那声音,又看了看醉的一塌糊涂的沈意,只迟疑一瞬便做出了选择。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3 名义上娶了就行,婚礼办不办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在乎,姜夔心里只有玄渊剑,更不会在乎。 打定主意,秦越一把抱起沈意,避开搜寻的人群,一路左弯右拐,一路穿过开满洁白花瓣的花园,从窗户翻进了沈意的房间里。 直到回到整洁的房间内,秦越才松了口气,俯身把沈意放在床上。 沈意滚烫的呼吸吐在他胸前,秦越甚至不敢低头看他,只轻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正要松手,却被沈意一把拉住了衣袖。 秦越微微一愣,终于忍不住低头看去,望进沈意的眼睛。 沈意眼中倒映出他的面容,嫣红的嘴唇张合着:“秦越?” 秦越直直盯着他水润的嘴唇:“嗯。” 沈意似乎是笑了,眼中水波荡漾,满是浮光掠影。 “你来做什么,”他朦胧地笑道,“不去追寻你的大道么?” 秦越被他笑得心跳加快,不得不挪开目光:“稍微停留,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沈意蹙起眉头,“魔尊要出世了,你得快点……快点强大起来。” 秦越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魔尊是谁?摇光么?” “嗯,”沈意语气认真,“所以快去,去找姜夔,去得到玄渊剑……快去。”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秦越抿了抿嘴角,神色有些不满,一面便要站起身来。 ——却被拉住了。 秦越低头看去,发现沈意拽着他衣袖的手依旧没松开。 他心下一动,不免想到:他到底是想我走,还是不想我走呢? 秦越抬头去看沈意的神色,依旧是那么迷离,迷离中又是那么执着。 他在执着什么呢?秦越心下叹气,真是难猜透啊。 他像天边的流云迷雾,他的内心永远是这样的不可触及,但是每每当他向自己投来惊鸿一瞥,那风姿又是如此的令人目眩神迷。 在那些令人措手不及的险境中,他来不及多想,但是如今在这寂静安宁的宫殿一角,秦越内心陡然生出一种冲动来。 想要靠近他,想要撕开他沉静而克制的表象,看他哭看他笑,无忧无虑,百无禁忌。 有什么可忧虑的呢?一切困难,他们都将一同面对;他的敌人,自己会帮他一一铲除;他的愿望,也会帮他一一达成。 秦越怔怔注视着沈意的面容,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沈意?”他抬手覆上沈意的手,“告诉我……告诉我吧。” “嗯?”沈意微微笑了,“我想要——” 我想要你成为道子,想要你屹立于世界之巅。 不,他眼睫一颤,更重要的是,我想陪在你身边完成这一切,只有你和我,没有你的那些小弟,也没有那些女人。 唯有我们并肩而立。 如果说我太贪心了,如果说我只能选择一样—— 沈意有些茫然地伸手,抚上秦越的脸,而秦越眉头微动,终究没有避开。 两人对视着,沈意眼中水光潋滟,倾身覆上秦越的双唇,如蜻蜓点水,一沾即离。 然后他低声道:“我选择你,我想要你,仅此而已。” 道子?天下? 得不得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意微微笑了,下一秒,仿佛天翻地覆,秦越一把把他压在身下。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意,仿佛是错愕,又仿佛等候多时。 他回忆着方才的触感,低头试探般地吻了吻沈意,两人双唇相触的片刻,他大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4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 他没再想下去,因为沈意紧紧搂住他脖子,热烈而急切地亲吻着他的脸颊、他的唇畔。 “你简直——”秦越死死按住他,哪怕心跳得快要爆炸,依旧想要维持自己桀骜不驯的形象,嗤笑道,“我竟没看出来你对我是这种心思。” 他这样说着,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意,然而正望见沈意蹙了蹙眉:“疼……放开我……” 他眼中水光柔软,一下子抽走了秦越全身的力气。 “放开你?”秦越低声道,“那你抓着我做什么?” 沈意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神色茫然,不知所措。 秦越忍不住重重碾磨着他的嘴唇,动作凶狠,目光却温柔。 “口是心非的家伙。”他低声调笑着,伸手解开沈意的发带,青丝如瀑,落在他掌心。 他一手把玩着沈意的鬓发,一手向下抚上他的腰,在他劲瘦的腰上流连。 “再说一遍,沈意,”他轻声道,哄骗似的,“你想要什么?” 沈意目不转睛地望着秦越:“你。” 秦越的目光陡然深沉起来:“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嗯,”沈意乖巧地点头,“不后悔——啊!” 秦越再忍不住了,手下一个没控制住,直接撕开了沈意的衣袍,咬牙切齿道:“给你,都给你!” 花月如梦,春光正好。 殿外,月光洒在满园洁白的花朵上,月色温柔,缱绻如水。 夜风轻轻吹拂,光影蹁跹间,露出枝桠间挂着的一枚金色扳指来。 那扳指上的黑曜石微微一闪,走在王宫一隅的风不眠若有所觉般抬起头,宽大的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微微眯起眼睛,喃喃道:“找到你了,摇光!” 第36章逃离魔窟 长夜将明,眼见新王妃新婚之夜便独守空闺,一众侍从们的神色都微妙起来。 贵为公主又如何呢?相貌如此丑陋、性格这样恶劣,听说还受到了诅咒,也难怪王子不喜欢她。 流言蜚语飞快地传开,王妃大概是出于羞惭和愤怒,把侍从们远远地打发走,独自呆在华美的宫殿里,做着自欺欺人的美梦。 众人絮絮低语着,纷纷离开了王妃的宫殿。 而宽阔的宫殿中,姜夔一把甩开沉重的王冠,自顾自抱起膝盖上的玄渊剑,却见手下长剑莫名嗡鸣一声,当啷一下掉在地上,划破了她繁复的裙裾,露出她满是蛇纹的小腿来。 那蛇纹像是厚重的茧子,又像是伤疤结的壳,坑坑洼洼,丑陋至极。 姜夔沉默一瞬,伸手抚上自己皮肤,手下一个用力,刺开坚硬蛇纹,渗出几滴血液,黑色的。 我真的是怪物吗?姜夔默默问道,我为何受到诅咒? 诅咒的咒语说我只能等待一个用剑的男人来救我,他将是玄渊剑的主人,也是……我的主人。 现在他来了,可是他想要的只是玄渊剑而已,我于他只是累赘,是不得不接受的赠品。 我摆脱了一段被厌弃的生活,又要开始另一段了吗? 姜夔微微蹙起眉头来,却觉地板一阵颤动,她猛地抬起头,正看到地砖片片拱起,仿佛有谁在下面要出来。 下面?宫殿下面有地宫吗? 随着地砖逐渐碎裂,姜夔缓慢而警惕地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上的剑,拔剑出鞘——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5 却看到一个顶着棉花玩偶的少年钻了出来,灰扑扑的脸上满是稚嫩,左耳上戴着的火红碎钻闪闪发光。 他自顾自抱怨道:“这个也是吗?哎哟我说这些法宝,一个个成精了都……越个狱我容易吗我!” “这个不是。”他头上那棉花玩偶动了动嘴巴,“这个是活的。” 姜夔这才发现那玩偶是一条活的小蛇,一双黄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真的假的?!”少年望向姜夔,没有因为她的怪异面貌露出异样的神色,而是满眼的喜出望外,“终于遇见活人了!” “不是人。”小蛇冷不丁道,“这味道……嗯……” 它四下里嗅了嗅,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姜夔犹在流血的小腿上。 姜夔后退一步,冷冷望过去,和小蛇对视一眼,那小蛇眼中现出震惊的神色:“你是……哎哟!” 少年不待他说完,一把把它从头顶扯了下来,扔到一边:“我说你也太色了啊,盯着人家姑娘的腿看!滚滚滚,自己不会走路吗非要趴我头上!” 他抱怨着,翻身从地下爬了上来,姜夔这才看到他身上挂满了金银饰品,有长长的纯金链子,有镶嵌宝石的酒杯,林林总总,随着他的动作当啷作响。 少年见她一直盯着看,解释道:“战利品。”说罢还热情地解下几个塞给她,“太多了我没法带啊,送你送你,别客气。” 姜夔没有接,只握紧了剑柄,淡淡道:“你们是谁?私入禁宫,是要治罪的。” “不都是假的,什么禁宫不禁宫的,姑娘你是不是在秘境里待太久待傻了?”少年大大咧咧说着,见姜夔神色依旧冷淡,干笑一声,“这个,好吧,我们是来找人的!你们那个王子邀请我们做客,结果我们……那什么……迷路了!” 姜夔瞥他一眼:“王子不在这里,你们找错地方了。” “不在这里就好,”少年嘀咕了一声,干脆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只桃子啃着,“不是我说,这鬼地方全是妖魔鬼怪,你一个女孩子跑进来,胆子也是够大的。” 他随口问道:“说起来,姑娘进宫来干嘛?” 妖魔鬼怪?姜夔神色一动,轻声答道:“做王妃。” “哦做王——等会儿做王妃?”少年瞪大眼睛,“你是秦越的老婆?!”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姜夔,那被他扔出去的小蛇也默默抬起头来,匪夷所思地望着她。 “真是自甘堕落!”小蛇怒道,“你可是我族——” “我擦!”少年怒吼一声,打断了它的话,“秦越这厮,小爷在地牢里打打杀杀,他在外面连老婆都娶上了!凭什么啊!” 姜夔淡淡道:“我只是他名义上的王妃而已。” 少年啧了一声:“所以他娶了你又让你独守空闺?还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魔窟里面?” 姜夔顿时目光一凛:“魔窟?” “诶他没告诉你吗?”少年谴责着秦越,而后把一切全盘托出,从帝都说到东荒,从蓬莱岛说到秘境,一一道来,“总之我们进这秘境是为了杀一个叫摇光的人……诶?姑娘?你还好吗?” 姜夔覆满蛇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嘴唇已经全然失去了血色,苍白一片。 她喃喃道:“秘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可怜的孩子。”小蛇游了过来,深深看她一眼,“血脉如此尊贵,却被困在这一隅之地,终日彷徨。” 姜夔有些茫然地望着它,脑海中闪过什么,心底涌现出一种亲切的感觉来。 少年探过头来看了一眼,同情道:“好惨。”一时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膛,“要帮忙吗?” 姜夔一愣:“帮忙?” 少年冲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带你离开这鬼地方,怎么样?” . 秦越推开窗户,晨风带着花香吹拂进来,吹散了房间里旖旎的余韵。他回头来坐上床,靠在床头,低头望着沈意的睡颜。 ——或者说,装睡的睡颜。 他也不急着拆穿,目光悠悠划过,从沈意四散的长发,到修长的脖颈,眼神在他锁骨上深深浅浅的印记上停留片刻,复又回到沈意的脸上来。 他的眼神炙热得跟探照灯似的,别说睡着的人,就算是昏迷的人也该醒了。秦越清晰地看到沈意通红的耳垂和颤抖的眼睫,可沈意还是倔强地装睡,死活都不睁开眼睛。 秦越有点无奈,伸手捏了捏他脸颊:“接受现实这么难么?沈意?”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6 沈意眼睫又是一颤,身体动了动,就要往被子里缩,被秦越地一把抱住了。 “诶,你真是……”秦越眼中带出笑意,“别跑啊,睡了我就跑,你还讲不讲理了?” 沈意在他手下身体僵硬,避无可避,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秦越望见那双眼睛,脑海中一下子闪现出昨晚他眼中带泪,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的场景,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危险地眯起眼睛。 沈意直觉不妙,脱口而出:“你等等!听我解释!” 秦越唔了一声,伸手把玩着他的头发:“你说。” 沈意目光稍稍一侧便能看见秦越裸露的上身,他漂亮的肌肉在阳光下泛起性/感的光泽,上面还有他的抓痕—— 打住。 沈意咬了咬自己舌尖,疼痛让他回过神来,这才勉强道:“昨晚我喝醉了。” 秦越的手指划过他额头,微微挑眉:“所以?” “所以……一切都是意外。”沈意咽了口口水,“我们还是把昨晚忘了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秦越定定望着他:“意外?忘掉?” 沈意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点了点头。 秦越长长地哦了一声,俯身凑近他:“你想要我忘掉哪一样?是你主动吻我说你想要我,还是你哭着求我慢一点,还是你坐在我身上——” “够了!”沈意耳垂通红一片,咬牙道,“我说了只是意外!” “不是意外,而是必然。”秦越凝视着他的双眼,笃定地笑了,“因为你喜欢我。” 沈意恼羞成怒:“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秦越从善如流,“但是我喜欢你。” 他被沈意呆滞的表情愉悦到了,笑着在他唇上一吻:“我喜欢你,昨晚是我强迫你,而不是你勾引我——这样总行了吧?” 沈意从心下的惊涛骇浪中回过神来:“不,你不能——” 你怎么能喜欢上我呢! 你的后宫兼后援怎么办?你的大道怎么办! 万一你成不了道子,怎么办! 他直愣愣地望着秦越,而秦越大笑着揽住他的腰,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眼看又要胡闹起来,耳边传来一声咳嗽: “打扰一下,二位。” 沈意趁机抱着被子躲得远远的,秦越啧一声回头看去:“风不眠?你老人家怎么又来了?” 风不眠坐在窗台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二人:“我还以为你们醒了会打起来……没想到……” 他勾了勾嘴角:“有意思。” 沈意望见他来,地换好了衣服,一身白袍整洁而服帖,神色淡然自若,仿佛无事发生。 秦越有点小小的不满,又不愿意冲沈意发脾气,转身就朝风不眠喷火:“你最好有要紧的事情,否则这笔账我就记下了。” 风不眠似笑非笑:“虽然我不在乎你记不记恨我,但是我确实是有要紧的事。” 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枚金色的扳指:“我找到摇光的栖身之物了。” “这不是国王的扳指?”秦越目露惊讶,披上外袍站了起来,接过那扳指细细打量,“居然是这个么?你确定?” 风不眠靠在窗沿上:“我确定。” 秦越瞥他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随你信不信。”风不眠神色倨傲。 沈意见他二人又对峙起来,心下不由得叹气:这两人是真的不对盘,每时每刻都要打起来一样。 他第无数次解围道:“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只要破解秘境,秘境中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7 风不眠的目光转向他:“你们找到破解秘境的办法了?” “找到了,”沈意点点头,“只要得到蛇面公主和她身上的玄渊剑,就能破解秘境。” “而蛇面公主,”提到姜夔,沈意的神色不由得一顿,“蛇面公主就在王宫中,已经是秦越的……妻子了。” “不是。”秦越道,“她不是。” “别闹了,秦越。”沈意神色平静,“你们已经举行了婚礼,她也已入主王宫,成为王宫的女主人——” 他的话被一声低沉悠远的龙吟声打断了,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只巨龙盘旋在王宫上方,黄色的竖瞳扫过大地,张口吐出一口龙息来。 沈意睁大了眼睛:“是伏影!” 伏影微微低头,头顶露出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望朔,还有一个是个女人,怀里抱着一把剑,红衣如火,满脸蛇纹。 风不眠神色恍然:“她就是蛇面公主么?她手里那把剑,就是玄渊剑?” 秦越和沈意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一阵嚣张的大笑声从巨龙上传来: “哈哈!秦越!就你还想娶公主?”望朔一眼望见秦越,得意地笑着,“公主是我的了!再见!” 他一挥手,伏影展开巨大的双翼,掠过繁华的城镇,往远处的沙漠滑翔而去。 而坐在龙背上的姜夔看都没看秦越一眼,只抱紧了怀里的剑,任由伏影载着她逃离了王宫。 然而与望朔想象的不太一样的是,秦越表情不是愤怒,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沈意,你看,这下她真的跟我没关系了!” 他望着沈意,眼中满是笑意。 “你这个笨蛋,”沈意叹口气,“快去追啊!” 秦越啧一声:“我干嘛要追,她爱去哪去哪。” “你——”沈意快被气死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不追回姜夔和玄渊剑,我们怎么破解秘境啊?” 秦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嘶——” “一起去,”风不眠道,紧紧盯着手上的扳指,“摇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们得快点了。” 沈意低头看去,只见那扳指四周溢出些黑雾来,隐约透出的气息是如此强大而不详。 秦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便要召出飞剑追上去,却摸了个空——他的剑在沈意身上。 秦越顿了顿,沈意早已摸出他的剑递给他:“你的剑——喂!” 秦越接过剑,顺势把沈意拦腰抱了起来,笑道:“一起啊。” 沈意本想拒绝,看到他的笑容,心中不自觉柔软了下来。 好吧,沈意破罐破摔地想着,睡都睡了,抱一下又算什么? 第37章魂归何处 巨龙划过人群头顶,公主红色的嫁衣在风中猎猎飞扬,而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紧紧伏在龙背上,轻声问道:“我……到底是谁?” “你是龙,”伏影喷了口气,黄色的眼瞳中露出骄傲的神色来,“是我龙族中血脉最高贵的黑龙!” 姜夔怔怔地握紧玄渊剑:“我是……龙?可是为什么我会和玄渊剑紧紧联系在一起……为什么我只能附庸着一把剑而活着呢?” “唔,照理说你只是一个剑灵——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伏影道,“我确信你是一只龙,而我不可能对族人见死不救!”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巨大而威武的身躯划过天际,翱翔于茫茫大漠之上。 望朔好奇地看着姜夔,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她怀里的玄渊剑上面,咽了口口水:“这剑看起来好棒,我能不能摸一下?就摸一下!” 姜夔默然不语,望朔趁机伸手抚了抚剑身——哎好爽——于是顺手握住了剑柄,变故陡然而生! 玄渊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疯狂颤抖起来。望朔吓得收回了手:“哇它好凶啊。” “没事。”姜夔低声道,一面伸手想要安抚玄渊剑,手指触到剑柄的刹那,眼前突然腾起一团火焰。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8 那是虚空之中,火焰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沈意……你背叛了我!” 姜夔微微一怔,火焰熊熊燃烧,命令道:“杀掉他,也杀掉那个坏掉的道子,我们重新来过,玄渊剑!” 他身上传来无尽的威压,让人不由自主便要臣服在他脚下。姜夔恍惚间挣扎着:“不——不!玄渊剑与我无关!我是龙!” 火焰柔声道:“你是龙,也是剑灵,乖孩子。你看那边的伏影,不也是活在游龙剑中?接受你的宿命吧,也接受你的主人……” 姜夔的神智逐渐被火焰吞没,瞳孔涣散起来,喃喃地重复着:“主人……” 望朔浑身僵硬地望着她:“你怎么啦?姑娘,你还好吗?” 姜夔转头,冷漠地望着他,机械地道:“一切觊觎玄渊剑的人,都逃不开天道的制裁。” “?”望朔满头雾水,“我没有觊觎,我只是摸了一下——诶诶诶救命啊!” 只见姜夔握住玄渊剑,反手便刺向他喉咙! 望朔便要召出自己的剑,突然又反应过来游龙剑此时是龙的形态,仓促间只好就地一滚,躲过了姜夔的攻击。 伏影只觉得背上两人打作一团,爆发的灵力干扰着他的飞行,这“豪华坐骑”顿时上下颠簸起来,望朔被左右夹击,不由得怒了:“搞什么搞什么!伏影,你家姑娘疯了,你也疯了吗!” “还不是你们干扰到了我!能不能老实点!”伏影怒道,一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正和姜夔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对视了个正着。 “……我的个乖乖,”伏影愣住了,“你怎么了?” 姜夔没回答,只冷冷挥剑,刺向了伏影的眼睛:“都是叛徒!” 伏影左躲右闪,龙身更加摇晃起来,望朔几乎要吐血了:“你行不行啊大哥,不行赶快变回来,让我来啊!” 伏影咬牙:“你大爷——” “小心!”眼看姜夔神勇无比,便要戳瞎伏影的眼睛,望朔只得捏诀吼道,“游龙剑,剑来!” 霎时间,他身下一空,宽大的龙坐骑消失不见,而手边浮现出一柄剑的影子。望朔不由得大喜,一把抓住剑柄,反手便挡住姜夔的袭击! 两剑相抵,玄渊剑身上腾起熊熊火焰,一下子把游龙剑压制到了下风。 姜夔轻笑一声,一脚便把他踹了出去。 望朔吐出一口血,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就在他以为在劫难逃之时,却被人轻轻拉住了裤脚,头朝下地荡在空中。 他抬头看去,虽然自己是倒立的,但他还是认出了那张脸:“风师叔?” 风不眠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松开了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望朔飞快地往下坠去,然后被游龙剑接住,像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 他心下生出逃出生天的庆幸来,抬头提醒道:“小心!那姑娘疯魔了!” 而在他话出口之前,秦越早已和姜夔交起了手,然后闪身后退,蹙起了眉头。 沈意站在他身边,和他一同看向了姜夔。 而姜夔红色的嫁衣上全是燃烧的火焰,黑色的蛇纹爬满全身,眼中空洞一片。 她望见秦越和沈意熟悉的面容,仿佛惊醒似的,终于不再四处砍杀,只眼神挣扎地站在原地,显然在做着什么斗争。 “她似乎是被什么给魇住了。”沈意低声道,目光投向她手上的玄渊剑,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个猜测,骤然不安起来。 而秦越则了然地点点头:“既如此,便按我们做过无数次那样来吧——你用清心咒唤醒她,我趁机夺过玄渊剑,如何?” 沈意迟疑着:“魇住她的人……很厉害,我恐怕……” 此时风不眠闪身过来,垂下眼睛,直直盯着手上的扳指:“没时间了,得快点破解秘境,否则等摇光苏醒过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的冷光,“阿玉的下场,便是我们的下场。” 秦越望向风不眠:“你能再拖会儿时间吗?姜夔看起来不太好搞定。” 风不眠瞥一眼姜夔:“我尽力。”他说罢,全身都化为黑雾,把扳指笼罩起来,隔断了扳指和外界的感应。 “我只能撑一刻钟,”风不眠沉沉道,“你们得快。” 一刻钟,沈意深深吸口气,望向姜夔,神色复杂而踌躇。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99 秦越握紧了他的手:“我相信你可以,就算不行,也还有我,放心。” 沈意这才下定决心:“我试试罢,清心咒就算不能唤醒她,多少也会有点帮助。” 正这时,地上传来一声呼喊:“别伤到她!” 沈意低头看去,望朔无辜地一摊手:“伏影要我说的,他说那姑娘是他们龙族的人,要你们手下留情。” 沈意不由得一愣,却听到姜夔僵硬地重复着:“龙?我是——啊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挣扎着,全身沐浴在火焰中,不断重复道:“我是玄渊剑!我是玄渊剑!” “安静!”沈意伸手往她眉心一点,手上光轮飞快旋转起来,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纹来,织起一张巨大的金色的网。 这早已不是初级的符咒,而是极为复杂的符阵。 沈意任手下光芒轮转,依旧目光沉静,缓缓道:“一切问题终将得到答案,一切彷徨终将走到终点。姜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回来吧!” 他朝姜夔伸出手,而姜夔神色恍惚地望着他:“我……可我得听命于我的主人。” “没有谁是你的主人。”沈意道,“那都是谎言。” 姜夔身上的火焰越发愤怒地燃烧起来,而与此相反,姜夔的目光却逐渐平静下来。 她深深注视着沈意,似乎找到救星般,困惑道:“一切都是谎言,那……我可以相信谁?” 她低声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沈意微微笑了:“相信你自己就好。” 他手下灵力不继,微微闪烁着,秦越伸手抱住他,源源不断地给他传输着灵力。 沈意的身体微微一僵,而后放松地靠在了秦越的怀里。 两人立于风中,脚下的沙漠上是身受重伤的望朔,身边的黑雾里是尽力阻断摇光的风不眠。 而他们面前,姜夔迟疑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手指触摸着自己凸起的蛇纹:“我……相信我……” 她手中的玄渊剑剧烈颤抖起来,而姜夔注视它半晌,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握着玄渊剑的手。 姜夔咬牙承受着离开玄渊剑的痛苦,喃喃道:“我吗?比起被束缚着活着,我宁愿——自由地死去!” 玄渊剑自空中流星般落下,被秦越一把接在手中。 沈意紧张地望着他,见他伸手弹了弹剑身,玄渊剑剑光如虹,似乎顺服地躺在他手中。 沈意稍稍放下心,不只是他,此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姜夔。 离开了玄渊剑,诅咒开始生效了,她身上的蛇纹飞快地生长起来,遍布了全身每一个角落。与此同时,她睁开眼睛,目光却是纯净的。 她直直望着沈意,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谢谢你。” 说罢无力地坠落下去,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沉沦却没有到来,姜夔愕然看去,却见沈意拉住了她的手,笑道:“没事了,姜夔。” 他雪白的衣袍在空中飞扬,眼中仿佛落满晨星。 曾经姜夔眼中只有自己宿命中的秦越,只有那个飞扬而肆意的身影。可此时她才发现,秦越身边低调而沉静的沈意,身上居然有着不逊于秦越的光芒。 她微微怔住了,而沈意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飞剑上,一面回头看着秦越:“快去!风不眠要撑不住了!” 一刻钟即将走到尽头,只见风不眠重新现出身影,浑身的黑雾淡了许多,脸色苍白地望着握着玄渊剑的秦越,把那扳指抛到了空中! “灭了它!”风不眠冷声道。 秦越神色一凛,握着玄渊剑,一剑斩向了那金色的扳指! 日月失色,天地低昂。 唯有玄渊剑闪烁着银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威势,吞噬了那枚散逸着黑气的扳指。银光和黑气缠绕着,一时间目光所至,只有这两种颜色,只有玄渊剑和金色扳指。 那扳指在银光中逐渐现出裂痕来,黑曜石剧烈地闪烁着,从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风不眠!!!”那声音嘶吼道,“你这个叛徒!!!”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0 “我从未归顺与你,”风不眠神色冷漠,“又何来背叛。” 那声音一面与银光纠缠着,一面喘息道:“你已经全然是魔修了!风不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杀了你,”风不眠勾了勾嘴角,“我便是新的魔尊了,如何会活不了?” 秦越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做什么?” 风不眠冷笑一声,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伸手便要夺过那枚扳指! 然而秦越早有准备,灌注了全部灵力拼死一搏,赶在他之前,一剑斩碎了那扳指,霎时间,黑色的宝石碎片飞扬在空中,黑雾彻底地暴露在银光下,翻涌着、哀嚎着。 “你若敢再上前一步,”秦越警告似的望着风不眠,“我便让你和摇光一起,从此万劫不复!” 风不眠本不惧他的修为,然而他此时拿着玄渊剑,又让他忌惮万分。 “玄渊剑,”风不眠冷冷一笑,“顶尖的法器,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得到的。” “你握住剑柄又如何?”他身上气息不断伸展,一一吞噬掉摇光的力量,“秦越,你不是这把剑真正的主人,终将受到反噬!” 秦越低头望着玄渊剑,手指在剑身上划过,剑身上的庞大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顺从地攀附着秦越的指尖。 他气息节节攀升,一面冲风不眠遗憾地点头:“不好意思,看起来,我被它承认了。” 风不眠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 秦越朝他袭去,低喝道:“一切魑魅魍魉,终将在我剑下死去!” 他这一剑,要杀摇光,要杀风不眠,要杀这漫天魔气。 他是道子,他终将成为道子! 沈意欣喜之余,又是万分地紧张,一眨不眨地望着秦越,这一眼却看到玄渊剑突然失去了控制,剑身上银光一闪,闪过了一个人的面容。 那是天道! 他居高临下地瞥一眼沈意,又把遗憾的目光投向了秦越,嘴唇张合,说了些什么。 不——沈意脑海中一片空白——不可以! 时间似乎静止了,沈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看到风不眠愕然的眼神,他艰难地低下头,入目是满手的鲜血,而鲜血之中—— 是贯穿他胸膛的玄渊剑。 终究,天道放弃了秦越,玄渊剑反噬了握剑人,长剑倒戈相向,便要刺入秦越的心口。 却被沈意挡住了。 大地轰鸣着撕裂开来,这沙漠秘境,终于被破解了。 沙石飞溅,一切颜色都飞快地褪去,不论是天空还是大地,都只剩下了漫天的黑色。 那是冥海的颜色。 而冥海之上,沈意慢慢抬起头,望着秦越惨白的脸,想要说些什么,嘴角却不断溢出鲜血来。 “不,”秦越颤抖着抚上他脸颊,“不要。” 沈意轻声道:“秦越……秦越……” 他艰难地微笑起来:“我的……秦越……” 原来我的存在自始至终都是错误么?沈意茫然地想着。 我以为我于你是幸运,却没想到原来是一场灾难。 如果爱我会毁掉你,那我宁愿选择——放手。 我选择放手。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起来,而秦越双眼通红,死死按住他的伤口:“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们不要什么玄渊剑了,我们回王宫去,好不好?” “你没有错,”沈意摇摇头,“错的是我。” 他低下头来看着玄渊剑,重复道:“错的是我……秦越是无辜的,求你……求你别放弃他。”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1 玄渊剑银光一闪,寸寸碎裂,消散开来。 沈意仿佛得到了什么承诺,微微笑了,而秦越却不管不顾,不断地给他传输着灵力,试图堵上巨大的伤口。 他几乎有些错乱了,颠来倒去地重复着:“谁放弃我我都不在乎!我只求你别放弃我!沈意!别放弃我,别离开我!” 沈意摇了摇头,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秦越想要抓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那力量不仅隔断了空间,也割断了一切。 秦越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意被震碎了全身的灵脉,重新变成了一个凡人。 他心中生出一股绝望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往日的张扬肆意,此时是如此的可笑。那一夜的缠绵犹在眼前,却不料竟是他们的诀别。 他醒的太晚了,太晚了。 冥海旋转着,露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旋涡,那是归墟。 沈意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叶一般,被卷入了归墟之中。 从此碧落黄泉,茫茫不见。 第38章归墟入魔 归墟,一切的尽头,极致的荒芜。入目之处一片黑色,唯有自己胸前不断涌出的血液,是刺骨的鲜红。 那汩汩的血流声响在沈意耳边,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要流尽了,身体仿佛一片枯萎的碎叶,飘荡在空中,毫无重量。 冥海的洪流从身周汹涌而过,沈意被裹挟着往前,冥海中星星点点的幽蓝光点,那纯粹的灵力碎片像一枚枚小镜子,反射出他此生的一切。 他看到在孤儿院中的自己,其他人都在为馒头争抢着,唯有自己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天真地说着:“等我赚钱了,要给大家买好多馒头吃。” 那争抢的小胖子看他半晌,大笑起来。 “小乖仔,”小胖子瓮声瓮气道,“你准备怎么去赚钱啊,偷还是抢,还是干脆去卖啊?” 他年纪还小,未必懂得什么叫“卖”,只不过从外面学了这个词,便拿来卖弄炫耀罢了。 小胖子的朋友们也凑了过来,那几个人是孤儿院中最霸道也是过得最好的几个人,向来看不上沈意这种豆芽菜,便嘻嘻笑着望着他:“就你这身板,出去就会被人干掉咯。” 小胖子看他白白净净的,又受孤儿院阿姨喜欢,心里其实有些羡慕,便状似随意道:“要不然你喊我声大哥,我罩着你,以后的馒头分你一个,怎么样?” 小胖子的朋友们并没有反对,一众人便都望着他,等着他点头,可沈意却扁了扁嘴:“不要。” “我才不跟你们一起呢,”他高高扬起头,“我既不偷也不抢,我会考上大学,将来赚大钱。” 众人都安静下来,互相看了一眼,表情有些茫然。 他们这种小孤儿,能够有吃的就是万幸,上大学?这是他们想都没想过,也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小胖子心里酸溜溜的,面上则嗤笑道:“就你?你行吗?” 此时他是“院霸”,而沈意只是一个小豆芽菜。往后的十数年里,他无数次对沈意说过这话。 当沈意从中考考场走出来的时候,他顶着花花绿绿的头发,把沈意堵在校门口,阴阳怪气地问他:“考上了吗,大学生?” 当沈意从高考考场走出来的时候,他抽着烟带着一众小弟,一把把沈意拎上他的摩托车:“哎哟,考上了吗,大学生!” 当沈意真的走进了名牌大学,一回头,是他倚在整洁的花坛边,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衬衫:“小沈意哦,居然真让你考上了!” 然后他就此消失在了光鲜亮丽的人群之中,带着他的杀马特发型,打火机,还有贴身的水果刀。 沈意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看守所里。 他脸上满是血迹,手上戴着镣铐。 沈意隔着栏杆看着他,半晌才道:“自作自受。” “是,这是我的命。”小胖子无所谓地笑,“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沈意摇摇头:“是你自甘堕落,肆意作恶。”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2 “不是我作恶,”小胖子嗤笑一声,“是恶找上了我。” 沈意蹙眉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帘:“所以,你非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小胖子眼中是他看不懂的神色,“我是要告诉你,以后没有我罩着了,不管遇见什么,你都得自己凶一点,才不会被人欺负。” 沈意愕然地望着他,后知后觉地想着:原来他出现在我学校里,不是为了骚扰我,而是在保护我。 小胖子咳了一声,补充道:“毕竟你是我们中最有出息的,而且……我们是朋友啊。” 他迟疑了一瞬:“我们是朋友吧?” 沈意默默注视着他,半晌,微微点头:“是。” 往日的磨折,多少冲突和误解,此刻都烟消云散。 “那就好……那就好。”小胖子喃喃自语,“我的朋友就剩你一个了,孤儿院的人也只剩你一个了……沈意,你得好好的。” 你得好好的,带着我们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沈意站在围栏外,看着警官们把他带进刑场,冰冷的□□抵住他额头。 而他对他说:你得好好的。 沈意望着眼前的公平和正义,忍不住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生而戴着王冠,有人生而陷入泥泞? 他眼前一阵模糊,突然看到被枪抵住额头的,居然是自己。 天道穿着笔挺的制服,淡淡对他道:“你背叛我了。” 他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杂碎:“你不过是一枚弃子,生而低贱的东西,只配和黑暗为伍,居然也敢染指道子?” 道子,秦越,沈意喃喃道,脑海中闪过他耀眼如辉光的笑容。 “秦越生而灿烂,却被你毁掉了一切。”天道审判着他,“沈意,你内疚吗?你认罪吗?” 沈意脑海中一片空白——秦越! 那是他的秦越,那是他的道子,他要看着他光芒万丈,而不是和他一起跌入尘埃。 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 “我认罪。” 就此接受命运,接受我们这种人,被抛弃的人,在罪恶的夜里孤独行走的命运。 天道勾了勾嘴角,便要扣下扳机—— 便在这时,沈意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呐喊:“娘亲!” 随着那声不知何来的呼喊,他心底泛起柔软而甜蜜的回忆。 他想起秦越有力的胳膊搂着他,低声道:“我爱你,沈意。你在担忧什么?告诉我,我愿为你披荆斩棘。” 他想起秦越抱着剑坐在山巅的身影,懒洋洋道:“谁都不能控制我,父亲不能,天道更不能。” 他想起秦越眼中燃烧着滔天火焰:“别放弃我,沈意!” 别放弃?沈意微微一愣,可是—— 可是那是天道啊。 “你们这种书呆子呢,就容易钻牛角尖,”小胖子笑嘻嘻道,“像我们这种没文化的恶人就不一样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任他天王老子,谁都不能欺负我!” 他一脚踹开了天道,脚上的人字拖飞出去老远,然后回头对沈意道:“看到没?就像这样!” 沈意怔怔地望着他。 任他天王老子,谁都不能欺负我。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3 别放弃。 我爱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意猛地甩开天道的束缚,踉跄着退到一边,无数幽蓝的光芒冲他汇聚而来,而光芒中央,是一枚破碎的金色扳指。 摇光的魔力残存无几,苟延残喘地附在扳指里,在荒芜的归墟中飘荡。 然后,被沈意轻轻接住。 一时间,幽蓝的纯净灵力疯狂旋转起来,和黑色的魔气交织在一起,和他鲜红的血液交织在一起。 幽蓝,深黑,血红。 黑色的魔气为他披上宽大的黑袍,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眸子。 沈意慢慢睁开眼睛,长发肆意飞扬,黑袍猎猎当风。 他望着天道,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美的肆意妄为,美的惊心动魄。 天道咬牙望着他:“你——你竟敢入魔!” 沈意漫不经心地勾起自己的发尾:“有什么不敢的。” 天道冷冷一笑:“入魔之后,从此被世人唾骂,从此苟且偷生——这些不是你最厌恶的吗?” 沈意微微沉默片刻,突然闪身出现在天道身前,伸出苍白而泛着黑气的手,掐住了天道的脖子。 他抬起暗红的眸子,突然笑了:“我不在乎。” 天道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是吗。” 说罢抬手一击,便击退了沈意。 “一点残存的魔气罢了,”天道淡淡道,“还想对抗我?” 两人对视一眼,这一眼,天道似乎察觉到什么,脸色微变:“居然还有个孽子。” 沈意微微一怔,此时那不知何处来的声音又出现了,奶声奶气道:“娘亲!” 你在叫谁?你在叫我吗? 我孑然一身,你居然在叫我吗? “娘亲!”那声音脆生生的,从他灵魂深处响起。 沈意瞳孔骤缩,此时一道劲风袭来,是天道的威压! 摇光残存的魔气根本不足以抵挡天道的愤怒一击,沈意勉强应对,脸颊上依旧被天道的银光划出一道伤口。 血流了下来,是黑色的。 沈意用手指沾了沾自己的血,放在舌尖,舔了舔。 “甜的。”他笑道。 天道又是一击袭来,沈意避无可避,干脆利落地纵身一跃,跃入了冥海中。 冥海的尽头便是归墟的尽头,是一切虚无的归处,是即使强如天道,也无法染指的虚空。 他顺着冰冷刺骨的冥海漂流着,一面抬起头来冲天道微笑:“你敢下来吗?” “你疯了。”天道冷冷俯视着他,“你这是在自杀。” 这又有什么,沈意想着,我已然死过一次了。 “不过这样也好,”天道漠然地站在原地,负手而立,“免得脏了我的手。” 沈意无所谓地笑了笑,任冰冷的冥海吞没自己的血肉,任自己化为一团黑雾,向虚空漂流而去。 “都说归墟九死一生,唯有圣人境能够幸免,”沈意轻声道,“那么便让我赌一赌,我能不能活下来罢!” 就算死了也没关系,毕竟死前还让他睡了道子,够本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4 总之是死了不亏,活着血赚。 沈意这样想着,干脆放松地舒展开自己的身体,放空自己的思绪,一路随波逐流。 “妈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子这辈子从没有这么自在过。” 无所畏惧,也不必苦苦追寻。 此时,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娘亲。” 虽然沈意依旧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这一次,他开口回答了:“怎么了,宝贝?” “娘亲,这里好冷。”那声音很委屈似的,“我想回家,我想要爹爹。” 这得看咱俩的命够不够硬了,沈意心道,却没有说出口。 神智涣散间,他笑了笑,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行啊,带你回家,找你那什么……爹爹……” 冥海翻涌,吞没了他的声音。 第39章重回人间 中原,桃酒镇。顾名思义,这座小镇以酿桃酒闻名。 按理说,中原乃风沙之地,并不适合桃树这种南方草木的生长,好在天地造化,平地拱起几座高大的山脉,遮挡风沙,降下雨水,幽深的山谷中桃花盛开,果实甜美,这才酿做了远近闻名的桃酒。 不过,不论桃酒镇再有名,都无法弥补它偏僻位置的缺陷。于是这座小镇上除了一些商队,几乎没有外人往来。镇上人家几代人繁衍生息下来,各个沾亲带故,几乎像是一个血缘聚落。 可是这些年来,因着外面的纷乱变动,来桃酒镇的人多了一种,那便是军人。 或者更贴切一点,逃兵。 比如此时,两三个士卒扛着长矛走在桃酒镇的街上,一路行来,引得众人好奇围观,鸡鸣犬吠不断。 士卒们尽力露出凶恶表情,却见这帮乡下人极为不知好歹,不仅不畏惧,反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瞧,又来了几个兵油子。” “这回是朝廷的,还是五大家族的?” “我看像裴家的。” “胡扯,听说裴家军军纪极好,怎么可能出逃兵!” “那就是秦家的了?” “秦家还有精力弄军队?他们家都死的七七八八了,那老家主今年八十了吧?半截身子都入土咯。” 一众男人们一面抽着旱烟,一面倚在门边聊着听来的一星半点消息,说说笑笑,全然不惧逃兵们威胁的眼神——几个外来的小卒,能奈他们何呢? 莫说是小卒,便是那什么五大家族什么皇亲国戚,什么大人物来都不顶事。 毕竟外面的纷争影响不了桃酒镇。大不了也就是不卖酒了便是,种种田养养鸡,日子照样逍遥。 逃兵们见众人对自己完全不惧,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大步踏进镇上唯一一个客栈,伸手便重重地拍着柜台:“三斤牛肉五两桃酒,快给爷弄上来!” 柜台后的账房先生头也不抬:“点菜找小二。” 逃兵们几次三番被无视,顿时勃然大怒,伸手便要夺过他那狗屁账本,然而刚刚伸手,便见那账房先生抬头望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极浅淡,长睫微抬,神光幽微,明明是信手拈来,却无端有种压迫感,让他们不敢动弹。 “别碰我的账本。”他轻声提醒道,“刚写好的,还没给掌柜的过目呢。” 逃兵们下意识点头,账房先生便重又低下头去,继续翻看他的账本了。 随着他移开目光,那压迫感便也随之消失。几人茫然四顾,旁人一切如常,什么威压不威压,仿佛只是他们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吧。 几人这样想着,却仍忍不住偷偷打量账房先生,这才发现他不过一个文弱的年轻人,穿一身半旧的袍子,袖口露出的手腕白皙而纤细,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5 他拈着一支毛笔,一面翻看着账本,一面随手在上面加几笔,从容自若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缥缈不似凡人。 几人一时看得呆了,而此时小二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忙笑着凑上来:“客官们里面请,敢问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咱们这盛产桃酒,客官们要不要来点尝尝?” 逃兵们此时已然完全没了脾气,异常老实地跟着他坐到桌边,点了菜,然后从袖子里、腰带里、总之是各种地方,扣扣索索地掏出私藏的铜板,好歹是凑够了饭钱。 暗中观察的掌柜的见此情景,不由得喜上眉头:不赖账不闹事,这种客人他真是万分欢迎啊! 说起来这都归功于他这位账房先生,掌柜的心想。 这年轻人姓沈,叫什么他不知道,平日里只叫他小沈。五年前的一个雨夜,小沈来到桃酒镇,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张口便问他招不招工,能不能收留自己。 那时皇帝已经失踪许久,朝廷中乱成一锅粥,加之到处都在闹饥荒,堪称是天下大乱了。 那时所有人都在纳罕:盛朝可是圣人境强者开创的王朝,居然也有坍塌的一天吗? 如今没有人这样问了,因为放眼望去,除了此起彼伏的起义,还有各种角落里冒出来的魔修,弄得俗世和修仙界都是满目疮痍。 王朝坍塌了,四处都是流离失所的流民,想来小沈也是其中一个。 或许,他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流民而已,掌柜的寻思着,回想起那时小沈苍白如死的面容,怀里刚出生的女婴,身下淋漓的鲜血,加上瓢泼的夜雨——这要是小沈是个女人,活生生就是出苦情又狗血的大戏啊! 掌柜的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不过他并没有去追根究底,甚而五年来问都不问一句,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怜悯这年轻人的境遇,另一方面他也的确非常满意小沈的工作,不想和他闹掰了。 别的不说,自从小沈做了他的账房先生,这客栈里再没出过赊账打架这类事,一次都没有。 虽然明面上这跟小沈没什么关系,他也一直是文文静静的,但是掌柜的还是莫名的觉得,这就是小沈的功劳。 这年轻人简直是镇宅之宝,掌柜的想着,他不仅保家宅平安,甚至能驱蛇避虫——你看这大夏天的,客栈里连蚊子都没一只,比蚊香还管用! 掌柜的心里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幸福,笑眯眯地走出去,结果刚走几步,就被一个炮弹似的小身影撞了个正着,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 “嘶——”他蹙眉低头看去,望见那小孩,顿时又没了脾气,“果然是你这小煞神!” 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五官精致得像个小精灵,一时间真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小沈的孩子。 但是小沈又确实是这么介绍她的:“这是我的女儿,她叫沈笑笑。” 那时掌柜的看看小沈平凡的五官,又看看沈笑笑精致的轮廓,心里一百个不信。 毕竟这孩子太不普通了,不仅是个精致的小美人,而且极为罕见的聪明。镇上学堂夫子的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对,“惊才绝艳”。 一个惊才绝艳的孩子,父母想来也是惊才绝艳的。 所以这孩子身世必然不凡,或许根本就不是小沈的孩子,掌柜的无数次猜测着,她的父母必然都是人中龙凤,搞不好还是帝都某个大家族的子弟。而小沈带她逃到这世外之地,或许是奉命在这乱世之中,保护家主最后的血脉…… 掌柜的脑洞越来越大,正浮想联翩之时,被肚子上的轻轻一拳拉回了思绪。 他低头看去,果然是沈笑笑冲他挥舞着小拳头,脆生生地威胁道:“大胖子!你又在谋划什么阴谋!” 掌柜的忍不住逗她:“我的阴谋?我想把笑笑拐过来做我们家阿志的小媳妇,你说好不好啊?” 他说着,悄悄打量小沈的神色,见小沈只是微笑不语,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更加笃定了他不是沈笑笑的父亲。 哪有父亲看着自家女儿被攀亲还无动于衷的? 小沈没反应,沈笑笑倒是反应很大——不过,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沈笑笑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惊慌失措,或者茫然懵懂,而是哈哈大笑起来,肆意嘲讽道:“就小志子那个怂样,给我当跟班还差不多!” 她挥挥手:“小志子!小志子!你说是不是?” 小志闻言从门帘后探出个脑袋来,冲沈笑笑傻愣愣地一笑:“是的,笑笑姐。” “……”掌柜的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儿子,“你比笑笑还大两岁吧,啊?!” 小志迟疑着:“可是学里大家都这么叫,连浩哥哥都这么叫呢。” 这个“浩哥哥”是镇长家的孩子,今年已经十岁了,算是镇上学堂里年纪最大也最沉稳的一个,沈笑笑来之前,学堂里大家都以他马首是瞻。 不过如今看来,沈笑笑已经取代他成为新一任的孩子王了。 她才五岁啊,还是个女孩儿!那帮半大小子到底为什么听她的?掌柜的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低头看沈笑笑张牙舞爪、横行霸道的模样,又莫名觉得这很正常。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6 毕竟是小煞神,他感慨着。 而小沈——也就是沈意,全然由着她胡闹,看着她胡作非为,眼中露出点笑意来。 此时沈笑笑折腾完一圈人,心满意足地蹦到他身边:“爹爹我要回家!” 沈意看了掌柜的一眼,见掌柜的冲他挥挥手,这才带着沈笑笑离开了。 而沈笑笑一踏出客栈,便轻哼了一声:“愚蠢的凡人。” 沈意淡淡看了她一眼:“笑笑。” “哎呀怎么嘛,”沈笑笑晃着他的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娘亲?” “叫爹爹。”沈意纠正道,“还有,笑笑,你也是凡人。” 沈笑笑不乐意了:“才不是呢!” 她连蹦带跳地走在街上,一面笑嘻嘻道:“我才不是凡人,我是小魔女。” 她伸出小小的手,也不见怎么动作,指尖便飞出一只幽蓝的蝴蝶来,然后她把那蝴蝶在沈意眼前晃了晃,骄傲道:“娘亲我厉害吗?” 满脸都是“快夸我好棒”。 然而沈意却伸手挥散了那灵力化作的蝴蝶,一面道:“不要把精力都放在这个上面,笑笑。我且问你,今日学堂的功课做完了吗?大字写了几张?” 沈笑笑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我才不要写功课。” 沈意并不让步:“那明天夫子检查怎么办?” 沈笑笑一脸的理所当然:“临时背呗。” “……”沈意叹气,“你不能这样,笑笑。” 她那便宜爹身上那么多优点她都没继承到,偏偏只继承到了他的恶劣纨绔,沈意实在有点头疼。 “我怎么不能这样啦!”沈笑笑不满,“我可是纵横三界的小魔女!我娘亲是九天魔君,爹爹是——唔!” 沈意捂住她的嘴,纠正道:“嗯,对,你是小魔女,还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魔女。” 沈笑笑:…… 沈意揉揉她柔软的头发:“让你读书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那些条条框框你大可不去管,但是笑笑,你起码要能识字吧?” 沈笑笑垂死挣扎:“从来没有规矩说魔修要识字的,娘亲!” “现在有了,”沈意冷酷无情,“我新加的。” “……识字有什么难的!”沈笑笑见争不过,顿时退让了一步,“我自己学就可以,才不要在这个山沟沟里呆着呢。” 她期待地望着沈意:“娘亲,我要回东荒!我想回我们魔修的地盘!” “没有什么魔修的地盘,”沈意淡淡道,“即使是我,不也是四处找着安身之地?” “那是因为娘亲不想,”沈笑笑小声道,“只要娘亲想,天下便都在我们手中!” 她嘻嘻笑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瞳孔骤然变作暗红色,眼神兴奋异常。 沈意望着她,顿时沉默了。 沈笑笑的确是他的亲生骨肉,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虽然桀骜不驯,但是也确确实实是个正统的修道者。 可是沈笑笑,因为他入魔的缘故,天生便是魔修。 她与自己,与她的父亲,都是不同的——她不知道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魔修的世界。 而魔修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漠然无情,嗜血杀伐,这是魔修的本能,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当沈意活着从归墟出来时,他是如此轻松愉快;但是当他发现沈笑笑天生是魔修时,他又是如此的愧疚。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带着沈笑笑在人间生活了五年,希望她身上能够多一丝“人气”。 除了识字,他并不给沈笑笑灌输什么。既不需要她学那些忠孝之道,更不需要她学那可笑的天道规则。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7 他曾经受到的束缚,他自然不会让沈笑笑也去经历一遍。他只想让她看看,这里是人间,是你的父母曾经的归属之地。 理想是丰满的,可是现实是沈笑笑压根对其他人不屑一顾。她游戏人间,眼中除了沈意压根放不下别人。 哦,除了她总在念叨的“爹爹”。 总之她的世界里只有三个人:自己,娘亲,爹爹。 “不要天下就不要呗,”沈笑笑嘀咕着,“那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爹爹呢?” 第40章不速之客 “不要天下就不要呗,”沈笑笑嘀咕着,“那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爹爹呢?” 她眼巴巴望着沈意。 沈意面无表情望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沈笑笑顿时明白了娘亲压根没把这事提上日程,不由得愤怒地控诉起来:“娘亲说话不算话!” “……我没有。”沈意冷静地耍着赖,“我根本就没答应过你去找你爹爹。” 沈笑笑睁大了眼睛:“娘亲明明答应了!” 她愤愤地抓着沈意的手疯狂摇摆:“明明答应了!娘亲耍赖皮耍赖皮耍赖皮!” 沈意见实在糊弄不过去,轻轻叹了口气。他想了想,在沈笑笑面前蹲了下来,细细凝视着她:“找他有什么好?就我们两个不好么?” 沈笑笑没有中计,甚而反问道:“两个人很好,但是三个人不是更好么?” 她冲沈意眨了眨眼睛:“更何况,娘亲也是想爹爹的不是吗?” 沈意被她晶莹剔透的暗红色眼睛望着,一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太像了,那种肆意的神态,那眼中燃烧着的火焰。 便好像是……秦越站在他面前一般。 沈意微微出神,却看到沈笑笑拧起了小眉毛,不高兴道:“谁在那?!” 沈意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逃兵。 那逃兵牵着一匹瘦马,刚从蜿蜒的山路走进小镇。从穿着来看,他和先前那几个逃兵应当是战友,只不过与那三个色令内荏的软蛋比起来,这人眼中满是阴鸷,漠然地扫了一眼这小镇,露出了一个充满杀气的笑容。 沈意微微挑眉。 这人身上的气息,居然是一个魔修? 还是个金丹境的魔修,只不知为什么入了军队,还做了逃兵? 此时先前那三个逃兵正从客栈走了出来,迎面便撞上了这倒霉同僚,三人顿时变色:“你你你!” 魔修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滚开,我不是来杀你们的。” 三人顿时松了口气,却听到魔修继续道:“我要杀的可不只是你们,这小镇我看上了,镇上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那魔修并未察觉到沈意和沈笑笑,自顾走进小镇,伸手便掐住了迎面一逃兵的脖子! 那人被掐的喉咙咯咯作响,而另外两人吓得后退几步,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众人纷纷看过来,见是兵油子之间的争斗,并没当回事,只笑道:“你们三个,还打不过他一个?” 那逃跑两人煞白着一张脸,抖着手指着那人:“他他他他是魔修!” 众人皆是一愣,那两人又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混到军中的,他杀了好多同僚,我们实在受不住,只好逃跑了!” 众人心下还是惊疑不定,却见那人大笑起来,周身散布出浓浓的黑气,冷笑道:“别急,反正你们全都得死。” 居然真的是魔修! 这几年魔修频出,即使是山沟里的桃酒镇百姓,也都知道浑身黑气的,便是魔修无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8 此时诸人才纷纷变了脸色:“你……你这魔头!我桃酒镇并未招惹你,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桃酒镇?”那人满意地环顾四周,大笑着,“名字不错,可惜从今天起,这地方便归我了!” 他身上黑气翻涌起来:“尔等凡人竟敢在我的地盘撒野,还是速速受死吧!” 眼看他手上那人便要没了气,众人眼中俱是露出恐慌神色,高呼道:“救、救命!魔修杀人啦!” 沈意望着这场闹剧,微微蹙眉,刚动了动手指,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飞快移动而来,心念电转间又收回了手。 便在下一秒,一道剑光破空而至,剑意精湛纯粹,如神兵天降般,一剑便斩碎了那魔修周身的黑气。 玄渊剑! 沈意一时竟有些紧张,慢慢地抬头望去,望见了那持剑屹立于屋脊的身影。 ——却不是秦越。 他心底顿时空落落一片,而那持剑人飞身而下,轻飘飘一剑架在那魔修脖子上,淡淡道:“束手就擒吧,跑那么远,你不累么?” 竟是个女人。沈意瞥了她一眼,不由得一怔。 那女人长袍飒然,容色冷淡,脸上、手上全覆着黑色凸起的蛇纹,竟然是姜夔。 秘境一别,已然是五年了。 那时她眼中满是死寂,对他道:“这世上都是死物,唯有我一人活着。” 后来沈意把她从摇光的控制中解救出来,她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沈意本以为随着秘境坍塌,她会灰飞烟灭,未曾想她居然能逃出生天。 沈意打量着她,望见她纤细却挺拔的身躯,望见她握着剑的坚定的手,心中泛起一阵欣慰。 这是我救出来的人呢,他心想。 沈笑笑见他一直盯着姜夔看,不由得好奇问道:“娘亲,你认识那个姐姐吗?” 沈意骤然回过神来,并不急着回答,只有些诧异地打量沈笑笑:“笑笑,这还是第一次,你主动关注起一个旁人。” 像是往常,不论是掌柜的,还是学堂里的孩子,她就算嘴上敷衍着,心里却都把他们视作空气。 沈笑笑想了想:“那个姐姐长得好奇怪。”又顿了顿,“不过,还蛮帅的。” 沈意不由得失笑:“哪里帅?” 沈笑笑脱口而出:“用剑很帅!” 沈意:…… 好吧,他就知道。 沈意正无奈扶额,那边山路上传来不断的马蹄声,一支小军队出现在了小镇上,领头的校尉望见魔修逃兵,眼神一紧;又望见姜夔,这才明显松了口气,忙上来抱拳道:“多谢姜统领出手相助。” 姜夔望了望他身上的军装,又望了望那魔修的:“这是你们的人?” “正是我的部下,说来惭愧,竟不知何时让一个魔修混了进来。”校尉苦笑道,“还好统领及时赶到,不然我如何向家主交代?” 家主,统领。沈意心下思忖着,而逃出生天的百姓们此时终于缓过神来,望见那只军队,镇长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这是秦家的护卫军!” 有人低声问道:“那女人又是谁?” 镇长迟疑了下,那边校尉听见了,转过头来对镇长抱了抱拳,介绍道:“这位姜统领是我秦家最近招揽的一位门客,乃元婴境大能,人称玄渊剑姜夔,诸位还不快来见礼?” 镇长忙带着众人上前谢道:“多谢统领救命之恩!统领真是侠肝义胆,嫉恶如仇!” 谁料姜夔只淡淡点头:“我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是刚巧路过罢了。” 镇长干笑一声,不免有些尴尬,校尉忙道:“说起来我还有公务得叨扰几天,不知道镇长可否配合一二?” 镇长自然满口应允,那校尉便笑道:“我奉家主之命来察看中原之地,好找出那些隐匿作乱的魔修,桃酒镇自然也在检查范围内,还望镇长海涵。” 他话说的含蓄,但是镇长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几年朝廷群龙无首,五大家族蠢蠢欲动、互相倾轧,如今打着检查魔修的名头带兵来中原,实际上是来占地盘了。 五大家族以秦家和裴家为首,如今正逢乱世,武将本就吃香,更不要说裴家的新家主年轻有为,裴家自然是蒸蒸日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09 反观秦家,曾经秦家傲视群雄,但是如今家主年老,少主人却依旧不知所踪,没有了新鲜血液,秦家每况愈下,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但是再怎么失势,秦家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镇长很快拿定了主意,笑道:“鄙人自然是听从诸位大人的吩咐。” 校尉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把这魔修关押好,剩下的人跟着我去盘查全镇!” 众士卒轰然应诺:“是!” 眼看他们要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了,沈笑笑有点紧张地拉着沈意的袖子:“娘亲……” 沈意望着她难得的紧张样子,含笑道:“还说要去帝都,要去东荒,就你这胆子,怕不是走到半路就要被吓哭?” 沈笑笑扁了扁嘴:“娘亲!” 沈意这才安慰道:“没事,别怕。他们查不出我们的。” 他漫不经心地抚了抚沈笑笑的鬓发,“即使是查出来了,又能奈我何?” 沈笑笑望着他沉静如旧的神色,这才镇定下来,重重点头:“嗯!” “走,”沈意不再看那边众人一眼,拉起沈笑笑的手,转身离开,“我们回家。” . 夕阳西下,小镇上的人虽然心下惊魂未定,但是手上依旧做着平时的事,淘米、炒菜、做晚饭。 沈意推开窗户,和沈笑笑一人一个桃子,卡擦卡擦地啃着。 魔修不用吃饭,吃点东西,不过是解馋罢了。 当然,嘴馋的不可能是沈意,而是沈笑笑。这孩子对世界有着无穷无尽的探险欲望,哪怕是她并不需要的食物,她都想要尝一口,然后要是觉得不好吃呢,就会丢到一边不再理睬。 如此想来,强迫她一直呆在这山村,确实是委屈她了,沈意想着,可是外面的世界又是如此危险,他如何敢放她出去? 魔君?魔女? 名头罢了,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势单力孤之人。 他不会冒险放沈笑笑出去的,除非—— 除非他真正成为魔君,君临一方。 沈意啃完桃子,随手把桃核扔到花盆中,眯眼望着窗外悠远天际。 窗外桃花满天,炊烟四起,邻里的农妇们都凑在一起洗菜,一面七嘴八舌地谈论着镇上的不速之客。 沈意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她们聊天——虽然只是山野村妇的一言半语,但是说来惭愧,这的确是这些年来他最主要的消息来源。 他这魔君当的真清闲,太清闲了,清闲的找不着北了。 沈意忍不住啧了一声,一面继续听着对街的谈论。 “听说现在秦家不行了呀,我们真要归顺秦家啊?”一年轻些的妇人嘀咕道。 “这世道,归顺谁又不是我们能选择的,”老妇抖着手切菜,“再说了,秦家那少主可是仙人,有出息的很。” 少妇撇了撇嘴:“仙人?听说二十几年没见人影了吧?谁知道不是死在哪了?” 此时她的丈夫走了进来,那男人常年在外行走,乃是镇上消息最灵通之人,此时听到这一句,便冷哼道:“无知妇人!” 他指了指天边:“秦家少主虽然多年不回俗世,但是在修仙界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哪能任你多嘴多舌!” “娘亲,”此时沈笑笑跑来烦他,“我想吃糖葫芦。” 沈意回过神来:“可镇上没有糖葫芦卖。” “镇长家有!”沈笑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那是镇长下山的时候给他买的,娘亲——” 沈意叹了口气:“你直说你想下山不就得了。”他顿了顿,“方才还被吓得半死呢,这会儿又想下山了,嗯?” 沈笑笑嘻嘻一笑:“我才没有被吓到。” 沈意被她吵得头疼,正随口敷衍着,便听到那边村妇们说了句:“听说秦家少主要回帝都了。” 他的耳边骤然一静,什么鸟鸣鸡叫,风声雨声,统统消失不见。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0 只剩下那句话—— “听说秦家少主出关归来,马上要回帝都继承家主之位了。” 此时夕阳西下,倦鸟归巢,一切静谧如画。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而耳边,沈笑笑还在不停地摇他:“娘亲——糖葫芦——” 沈意低头望着她,冷不丁道:“好,我下山去给你买。” 沈笑笑两眼放光,沈意却又道:“但是你不准下去。笑笑,你在家呆着,听话。” 见他神色认真,沈笑笑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是还是乖乖答应了:“好吧。” 沈意摸了摸她头顶,身影一闪便出现在门边,他随手一划,给小院加了道守护符咒,便飘然离去了。 他如一道光影般,掠过层层叠叠的山林,翩然一路,衣不染尘,很快便买到了山脚小城里的糖葫芦。 不过眨眼之间,他又重新回到桃酒镇,但是却没有急着回去。 他脚步轻浅,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镇上的官邸。一路无人觉察,直到那被关押的魔修偶然一抬头,才骤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魔修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苍白消瘦的年轻人,实在摸不透他底细,一时不敢出声。 而那年轻人随手搬过椅子坐下,一面冲他笑了笑:“别紧张,我只是来问你点事。” 正是沈意。 第41章魔君现身 小镇上,士兵们举着火把走街串巷,敲开家家户户的门,从祖宗十八代到家田几亩,事无巨细地记录着。 姜夔只抱着剑冷眼旁观,校尉便笑道:“统领不来帮忙吗?到时也好为统领记上一笔,在家主面前领功呐。” 姜夔淡淡地唔了一声,神情依旧是无动于衷的。即使是听到家主二字,眼神中也没有一丁点的敬重。 这女怪物是真心效忠于家主的么?校尉不由得心下疑虑,想到她高深莫测的修为,估计家主也是把她当菩萨般供着,不求她效忠,只求她于危机时出手相助罢了。 家主也就这点本事了,他心底嗤笑一声,那老东西眼看就要入土,不少人都动了另寻高枝的心思,这女怪物这样看不上秦家,莫不是也动了这样的念头? 这帮蠢材,殊不知秦家复兴的机会就要来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因为秦家的少家主就要回来了! 俗世中许久听不见他的名字,但是稍加打听,便知道他在修仙界是如此威名赫赫—— 少主入东荒,进蓬莱,破大乘境玄渊真人秘境,一夜破道,修成元婴。 这时,他们叫他神侠,和另一个奇侠齐名。 后来,少主走北境,闯剑阁,过三十三道九天八荒剑阵,又于北境雪山上闭关五年,修成化神,举世皆惊。 化神境,不到百岁的化神境! 他已然登上了当今修仙界的巅峰,而这必然不是他的终点。 最终他会走到哪里?谁也不知道,谁都期待着。 从此,年轻一辈以他马首是瞻,长辈们也都愿意卖他个面子。 他们叫他秦首席,那是一种肯定,更是一种期许。 整个修仙界都在期待着,距上一位圣人八百年后,这世上再出现一位圣人境,走完这道途! 当初神微宗不看好他,如今眼见人家入了剑阁,不仅不生气,反而眼巴巴地凑上去,非要给他个长老的名头。 那时他只说:“当不起。” 神微宗的人笑得跟朵花似的:“如何当不起?您当不起,还有谁当得起?”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1 这世上一切赞誉,的确没什么他当不起的——那可是他们秦家的少主,天潢贵胄,天之骄子! 校尉心下沸腾起来,少主回来了,他们秦家问鼎巅峰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这天下终究会归于他们囊中。 而那些胆敢背叛秦家的人…… 他望向姜夔,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而姜夔只漠然地望着士卒们走过,心下觉得无趣,直到身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姐姐好!” 姜夔微微一怔,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身后是个小院子。 而在那声音出现前,她竟对这院落一无所察。 是疏忽?还是…… 姜夔心下一凛,抬头看去,叫她的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撑着头坐在窗前,冲她甜甜一笑。 “姐姐好,”她眨眨眼睛,眼中是天真无辜的好奇,“姐姐脸上这是什么?” 姜夔没有贸然开口,只细细打量着这个院落。 夕阳的光芒中,能看到小院中种了许多花草,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这边观察着,那边校尉望见她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下冷笑,面上却热络道:“统领真不愿揽着功劳,我也不好强求,便先走一步了!” 校尉本以为她还是会一声不吭,没料到她回过头来,冷不丁问一句:“这院子你们查过没?” 校尉顺着她手指看去,正看到那坐在窗前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错乱。 “查过……嗯等等,好像没有?”他嘀咕一句,“我好像不记得了。” “那就再查一遍吧,”姜夔淡淡道,一面冲他伸手要来登记簿,“我来。” 校尉对她的转变满头雾水,只愣愣地把册子和笔给她,望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呆立半晌,最终挠挠头:“真是个怪人。” 那边姜夔自然无知无觉,漫步走过去,小姑娘笑嘻嘻望着她:“姐姐进来喝杯水吧?” 她说着,却坐在窗前动也不动,明显是要姜夔自己推门进来。 姜夔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篱笆墙,伸手轻轻一推,扣好的篱笆门便打开了。 那小姑娘眼神似乎闪了闪,笑得更开心了:“姐姐好厉害。” 姜夔不知道这有什么厉害的,她走进小院,环顾四周:“小姑娘,家里就你一个人吗?你的爹爹和娘亲呢?” “唔……”小姑娘伸了个懒腰,“爹爹下山去给我买糖葫芦了。” “至于娘亲嘛,”她扁了扁嘴,可怜兮兮的,“娘亲不要我们,生下我就跑啦。” 姜夔默默望着她,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人,心中实在没什么感觉,但是还是按正常人的反应安慰了一句:“可怜的小孩子,摊上这么不负责任的母亲。” 小姑娘赞同地点点头:“是呀,他睡完爹爹就跑了,真是好讨厌哦!” 姜夔觉得这话又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明白白,蹙眉道:“你的母亲……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叫什么名字?” “这我哪记得,否则我早就跑去找他了,还会被爹爹按在这吗,”小姑娘嘀咕着,磨了磨雪白的牙齿,“哼,哪天让我查出他是谁,一定直接把他绑回魔……家里!” 她眼珠一转,期待地望着姜夔:“姐姐,到时候,你也会帮我的吧?” 姜夔迟疑一瞬,勉强点了点头:“当然。” “姐姐你真好。”小姑娘满眼感动,这才踢踢踏踏地跑到她身前,手上端着一杯水高高举起,“姐姐对我这么好,我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就请姐姐喝点桃汁吧!” 姜夔伸手接过,只见杯中饮料传来桃子的香气,闻起来是如此诱人可口,于是仰脖喝了一口,然后笑道:“谢谢你……嗯……” 她踉跄一步,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那小姑娘——也就是沈笑笑,悠悠然蹲在了她身前,伸手戳了戳她手臂,没动静。 她脸上天真单纯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闪烁着恶劣而兴味盎然的光芒,果然并不是小天使,而是个小魔女。 她随意地上下打量着姜夔:“长得这么丑,娘亲为什么对你还挺有好感的样子?”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2 “娘亲怎么能对别人有好感呢?”她哼了一声,“还是说,莫非你就是拆散我双亲的小妖精?” 她望着姜夔身上的蛇纹,嫌弃地蹙起眉头:“就你这鬼样子,怎么配得上尊贵的魔君?做仆从还差不多……” 她说着,伸手去戳了戳姜夔脸上的蛇纹,然而手指还没碰到,便见姜夔突然睁开了眼睛。 沈笑笑微微一愣,而姜夔趁机翻身而起,一把便擒住了她! 姜夔的玄渊剑抵在她脖子上,冷冷一笑:“魔君?果然是魔修!” . 而在并不遥远的官邸中,窄小的房间里一片黑暗。 沈意打了个响指,四下随之燃起明亮的烛光。他望见那人眼中的不安,冲他微微一笑:“别怕,继续说。” “是……是。”那魔修咽了口口水,“魔君四下散布魔气,不断让更多人入魔,壮大着魔修的力量……我便是其中之一。” 沈意微微眯起眼睛:“魔君?” “是,正是魔界之首魔君大人。”提起魔君,魔修终于能挺直了背,然而悄悄望那年轻人一眼,却见他脸上平淡依旧。 奇怪,他心道,这人也是魔修,世上魔修都由魔君统辖,为什么他是个例外? 这时,他望见那年轻人似乎是笑了下,眼睫在烛光中投射下丛丛阴影:“魔君啊……久仰大名。他在哪里?我也好去拜会一番。” 魔修感受到他身上浅淡却无处不在的威压,却感受不到他分毫的喜怒,心下更是恐慌,说话都有些颤抖:“魔君自然在天下正中之处,在、在帝都最尊贵的地方。” “帝都,尊贵。”沈意挑了挑眉,“皇宫?” “应该是的吧,”魔修忙点头,“实际上我们并未亲眼见到过魔君,只知道魔气却是是从皇宫中散布出来的……魔君大人,想来是在皇宫里。” 沈意有些意外:“你乃金丹境,不算低阶了,他竟然从未召见过你么?” 魔修干笑一声:“没有。别说是我了,纵使是那寥寥几个境界更高的,也没见过魔君。”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魔君简直是在放养我们,全然不管事。” 沈意微微沉默一瞬,笑出了声:“是这样没错。” 魔修小心地看他一眼,却没敢问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只等着他笑完,才见他喃喃自语道:“他明明四下散布魔气,野心勃勃,为什么撒手不管呢?” 他放松地坐在软椅上,修长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着:“是不想管,还是……他管不了呢?” 魔修心下一惊,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只见那年轻人眼中还含着未褪去的笑意,可是周身的气息却越发恐怖得令人窒息。 他发怒了?魔修恍惚间想着,可我哪里触怒了他? 他正惶恐着,又听见年轻人叹息般道:“窃取权位,却没有掌握权位的力量,这又是何必呢?” 魔修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是说自己?还是魔君?若是魔君,那岂不是说,他觉得那魔君是假冒的? 魔修心下一惊,而沈意已然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于是站了起来,走之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魔修只觉得他眼神骤然一变,仿佛冰面被打破,终于露出其下的波涛起伏来。 魔修怔怔地看着他,看到他猛地回过头去,一字一句:“沈笑笑?” 下一秒,他从原地消失不见,衣袂卷起冷风,吹熄了燃烧的火烛。 黑暗之中,魔修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全是他最后看到的,那双暗红色的,尊贵而又绝美的眼睛。 暗红色的眼睛,那是血脉最纯正的魔修才拥有的东西! 魔修终于回过神来,倒抽了一口凉气—— 难道、难道他就是魔君? . 小院前,沈笑笑已经褪去了伪装,双眼化作了暗红的颜色,冲姜夔露出尖尖的虎牙:“姐姐好凶哦。” 姜夔剑尖直指她脖颈,神色冷漠:“你还有没有别的同伙?” “有啊,”沈笑笑笑嘻嘻的,并不害怕她森冷的剑锋,“我数数,有小鸡、小鸭、小燕子,都是我的同伙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3 “狡猾的魔物。”姜夔蹙了蹙眉,飞身便要取下她的头颅,却见沈笑笑化作了一团黑烟,再出现时,已然是在她身后。 然后她冲姜夔吐了吐舌头:“哼!我是狡猾的魔物,那你是什么?丑陋的女鬼!略略略!” 姜夔见她实在棘手,只好先周旋一番,于是淡淡开口:“我对魔修本身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你们肆意杀人,弄得一切混乱,我才容不下你们。”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找着这小魔修的破绽。 而沈笑笑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谁肆意杀人啦?我们可是良民,良民!你们这些乱扣罪名的人真讨厌!” 姜夔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你发誓你没杀过人?” 沈笑笑白了她一眼:“当然没有!” 姜夔点点头:“那就好,那我便放你一马。” 她说着,真的收回了剑锋,而沈笑笑满意地点点头,也收回了满身的魔气,眼睛变回了黑色,一面笑道:“算你识时务——” 可是她话说到一半,却见姜夔拿出一只口哨,似乎是要叫帮手,一时瞳孔骤缩:“你!” 姜夔不为所动,便要吹响口哨,却突然发现自己浑身都动不了了。 不知何时,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降临在小院中,压制了她浑身的灵力,抽去了她浑身的力气。 姜夔艰难地抬头望去,只见天空弥漫起淡淡的黑雾,遮掩了幽蓝的天空,只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来。 而月下现出一个人影,黑袍翻飞,红眸淡漠。 姜夔望见他的脸,顿时愣住了。 那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面容,那张脸上曾带着明朗谦和的笑容,如今却如此幽微而倨傲,令人下意识远离,却又被莫名吸引,便如罪恶本身一般。 姜夔心下一颤,而沈意打量了姜夔一眼,微微笑了: “好久不见。” 第42章重逢吾爱 刹那的沉默后,姜夔平静的目光中满是惊讶:“沈意?!你——” 她看着沈意周身丝丝缕缕的黑气,半晌才道:“你怎么,入魔了?” 沈意只微微勾起嘴角,并没回答。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远远传来那校尉的呐喊:“姜统领,姜统领!你弄完没?要帮忙吗?” 姜夔想也不想便答道:“不必了。” 沈意闻言露出个微笑来,俯身抱起沈笑笑,转身便走进了屋,且没关上门,正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姜夔正要上前,又听见那校尉有些不耐烦的声音:“那么姜统领还是快点吧,我们这边已然整理完毕,便要回帝都了——家族大事,延误不得!” 姜夔想到那件“家族大事”,心下一顿,淡淡嗯了一声,便抬步慢慢走进了房里。 这房屋和普通农舍并没有什么不同,若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没什么烟火气。一应家具都摆放的极为工整,没有一丝灰尘,便像是无人居住的新房一般。 而沈意放下沈笑笑,转身坐在桌边,拎起了茶壶倒了杯茶:“要来一杯吗?” 姜夔一下子想起沈笑笑给她的那杯“桃汁”,一时没有说话。 沈意也不恼,只倒了杯茶自己慢慢喝了,任由姜夔打量四周,然后和沈笑笑对上了视线。 沈笑笑冲她不怀好意地呲了呲牙,便被沈意轻轻拍在脑袋上:“笑笑,我让你好好待在家里,你怎么又跑出去了?” 沈笑笑哼哼唧唧不说话,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蒙混过关,突然灵机一动,拉着沈意的袖子闹了起来:“爹爹!糖葫芦!”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都是改口叫“爹爹”,这一点上倒是十分贴心,给沈意省去了不少麻烦。 沈意竟然也真的没再追究她乱跑的事,手腕一翻,把买来的一应零食全塞给她,一面道:“笑笑,你出去玩吧,好吗?” 沈笑笑正美滋滋接过好吃的,便听到沈意要赶自己出去,顿时狐疑地望着他,最终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姜夔脸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4 而姜夔在她视线下从容自若地坐了下来,正坐在沈意身边,放在桌上的手离他只有一点点距离,可是他娘亲呢?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任由她靠近了。 沈笑笑暗自磨牙:这女人!居然敢亲近娘亲!娘亲居然也默许了!那爹爹呢,爹爹怎么办! 她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娘亲不会要甩了爹爹吧?! 霎时,宛如晴天霹雳,沈笑笑一下子傻了。 她晕晕乎乎地被沈意推出了房间,坐在小院的台阶上,开始严肃地思考起这个家庭危机来。 要是我知道爹爹是谁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直接去找他了,沈笑笑忧愁地想着,可我只知道爹爹是个男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可是难道要这样坐视不管,任由娘亲跟别人跑掉吗?不行。 娘亲是爹爹的,谁都不准抢走。谁敢当她沈笑笑的后爹,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沈笑笑眼珠一转,终于计上心来。 . 房间里,姜夔望着沈笑笑的背影:“你的孩子?” 沈意一点头,神色自然:“是啊。” 他承认的干脆利落,但是绝口不提孩子的母亲是谁,姜夔亦不好再问,转而道:“为什么要入魔?” 沈意笑道:“入魔又有什么不好?” “自然……没有什么不好。”姜夔想了想,“不过是另一条修炼的路罢了。” “修炼,”沈意打量着她,“你竟也入了修行的路。” “我只会这个。”姜夔道,“出了那秘境,走到这世上,我除了剑术,什么都不会啊。” 谈论了几句,姜夔终于在这个陌生的沈意身上找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渐渐放松下来,和他谈论起自己的经历来:“我到处游历,偶然见义勇为一次,竟然被秦家家主撞见,非要让我做秦家的门客。我实在推脱不过,就应下了,反正只是个虚衔。” 她笑了笑:“其实我本来还想去剑阁的,结果刚入北境,便遇上秦越出关,他——” 姜夔这才想起来沈意和秦越的关系,霎时住了口。又想到沈意如今已然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表情更加微妙起来。 沈意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轻声道:“他怎么了?” “——他入了化神境。”姜夔这才道,“整个北境上空都是电闪雷鸣,而那些百姓们全都跪倒在地,冲着剑阁雪山祈福许愿。” 沈意默默听着,眉头一动:“祈福?” “是啊,”姜夔眼中满是好笑的神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民间流传起一些传言,说秦越才是终结乱世的圣人,说他是天道之主,甚而直接尊称他为,” 姜夔轻声道:“尊称他为秦道主。” 沈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秦道主?” 姜夔点点头,竟然开了个玩笑:“天道若是听到了这称呼,估计会气死吧。” 沈意笑而不语,姜夔迟疑一瞬,还是道:“秦越他一直在找你。” 沈意伸手为自己续上茶:“找我?找到又怎么样呢,他能奈我何?” 姜夔听这话,似乎这两人闹僵了一般。想到沈意入魔,心下猜到了一二。 她对正邪之分并无所谓,但是看这些年来魔修人人得而诛之的境况,也知道魔修乃是常人所万万容不得的东西。沈意现在这个样子,不论是感情上还是修行上都背叛了秦越,纵使秦越和他曾经如何亲密,如今又还能剩几分情分? 更何况那人如今是深孚众望的修仙界首席,凡人眼中的秦道主,恐怕眼里更容不得沙子。 姜夔想到这里,见沈意依旧不以为意,无奈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秦越了,你还是小心一点罢。” 沈意随口应下,这时外面马声嘶鸣,人声鼎沸,沈意知道是那军队即将撤离,于是对姜夔点点头:“你该走了。” 姜夔站起身来,望他一眼:“你多保重。”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了。 沈意坐在原地,垂下眸子看着杯中碧色的茶水,透过那一抹碧绿,仿佛看到了北境上空的电闪雷鸣。 肯定很疼吧,他冷不丁想到。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5 何况五年化神,纵使他再如何天赋异禀,也得十二万分的刻苦才行。 沈意忍不住就想笑——秦越,你这懒鬼居然也有今天! 一时笑罢,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眼前依旧是这偏远的小山镇。 此时外面已然是寂静一片,军队已然离开,小镇又恢复了宁静。 不,太宁静了,沈意心下一跳,推开门喊道: “沈笑笑?” 无人回答,沈意望着空旷的小院,一时头疼万分。 . 姜夔骑着马赶上了大军,和校尉并辔而行。 那校尉见她乖乖跟了上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是了,家族的大事才是最重要的。” 提起那家族大事,校尉身边的亲卫们神色也激动起来:“少家主终于回来了!家主还特意为他办了接风宴,我秦家这回一定要好好风光一把!” 他们神色激动,姜夔却神思不属,满心都是沈意的面容。 秦越回来了,剑阁首席遇上魔修,两人若是打起来,自己帮谁? 她没怎么迟疑便做出了选择。 秦家不过是她随手选的落脚之地,而沈意,可是救过她的命啊。 姜夔打定主意,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长长的行军队伍,却在那拉着辎重的马车上,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小身影。 沈意的女儿晃着腿坐在车上,手里还在啃一只糖葫芦,啃得脸上都是红色的糖屑。 她看到姜夔望过来,冲她挥了挥手,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她在期待什么?姜夔心下疑惑。 还未待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姜夔便听到前方士卒们大喊一声:“不好!魔兽来袭!” 众人都抬头望去,只见官道两旁的树丛中窜出一些黑影来,周身冒着黑气,虎视眈眈地望着这边一行人。 校尉脸色凝重,大吼一声:“镇定!不要慌张!不过是些低阶魔兽!” 他这样命令着,自己额头上却满是汗水,转过头来瞥姜夔一眼,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开口向她求助。 姜夔竟也无动于衷,看着他调兵遣将:“重盾架上,点火箭,听我号令——发!” 他一声令下,冒着火的箭雨铺天盖地朝魔兽射去,而魔兽们只有一小部分中招,剩下的则被激怒了,发出一声嘶吼,便朝大军扑了过来! 校尉眉头一皱,拔出长刀:“杀!” 大敌当前,退无可退,唯有拼死一搏罢了! 虽然魔兽气势汹汹,但是在这背水一战的绝境中,军人们依旧凭着人数优势挡下了第一波攻击,魔兽们尖锐的爪牙挠在坚硬的盾牌和盔甲上,发出刺耳的刺啦声,转过身落在地上,鼻子呼哧呼哧吐着气。 校尉见它们一时没再进攻,无暇去想为什么魔兽们不反击,只心下一喜:“快!就是现在!杀了这些畜生!” “等等!”姜夔突然喝止道,紧紧盯着那些魔兽,心下不断思索着。 刚才她看的很清楚,魔兽们面对士兵们的弯刀,只是退避而非反击,再仔细看魔兽们的眼睛,似乎并非盯着士兵们看,而是在人群中找着什么。 找?姜夔心下一惊,魔兽向来没有神智,可是这些魔兽,并非一味厮杀而是有所选择,且会搜寻它们真正的目标——这一切都给她一种错觉,仿佛这些魔兽能够思考,拥有神智一般。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有魔兽进化出了神智,也不会是这些低阶魔兽。姜夔想到这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些魔兽背后,是有人指挥操纵的! 此念一出,她背后一阵发凉。 操纵魔兽?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即使是她见到的寥寥几个金丹境魔修,也都远远做不到这些。 难道世间又出了一个绝顶的魔修么? 姜夔想着,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沈意的身影,而后又被她否决掉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6 沈意即使做得到,也不会做这种滥杀无辜的事情,姜夔默默想着。 那边校尉见她喝止自己,随后又迟迟不说话,心下恼怒非常:“姜统领,这只军队的指挥是我!不劳你插手!” “别轻举妄动,这些魔兽暂时还不想杀人。”姜夔瞥他一眼,“但是你若激怒它们,那就不好说了。” 校尉心道扯淡,魔兽都杀到眼前了你告诉我它们不想杀人?那它们是来干嘛的?难不成还是来欢送我们的不成? 他冷笑一声,挥舞起长刀:“世间魔物,人人得而诛之!杀!回去家主定然有赏!” 士兵们精神一振,在利益驱使下,面对眼前的魔兽也不再那么害怕了,挥刀便斩了过去:“杀!” 魔兽们左右闪躲着,身上还是被划开一些伤口,它们便又嘶吼一声,从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咆哮,望着士兵们的目光中染上了些嗜血的颜色。 但它们还是踌躇着,直到突然间,仿佛得到什么命令一般,再无顾忌地直冲进人群,尖尖的爪牙便要划开士兵们的喉咙,一道剑光横斩而过! “小心。”姜夔终于出手,挥剑而立,冷冷望着这些魔兽们。 她感受到那些魔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嗜血而兴奋,仿佛找到了猎物一般。 难道,姜夔疑惑心想,难道它们的目标不是秦家军队,而是自己? 来不及多想了,姜夔手上玄渊剑出手,而魔兽们不闪不避,仰天咆哮一声,双眼骤然变作血红的颜色,与此同时,它们身上的气息膨胀着增强起来,从筑基期一路攀升到了元婴境! 元婴境,姜夔自己也不过是元婴境。她握着剑的手微微发冷,见魔兽们飞扑过来,眼神一凝,剑光如霜,飞身而上! 害怕?有什么可怕?她连那死寂的生活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 魔兽?哼,不论为什么找上我,但是既然冲着我来了,那战便是! 校尉望着姜夔冲入魔兽群中,看到她覆满蛇纹、满是杀气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女人长得这么怪异,实在让人难以亲近起来。但是她在危难中挺身而出,这个恩情,自己还是不会忘的。 校尉这样想着,挥刀也冲了进去:“杀啊!” 便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大地的一阵震动,那低低的嘶吼声,仿佛天地间轰隆隆的鼓点,一声声震得树叶摇落,灰尘四起—— 不,不止! 那震颤声越来越大,道路裂开巨大的裂缝,树林纷纷倒塌碎裂,大地疯狂颤抖起来,天地昏暗,恍如末日。 众人皆握紧了刀全神戒备,四周一片肃杀,直到一人指着远处低呼出声:“看!” 那是遥远的地平线上,灰尘滚滚腾起,遮天蔽日,细细看去,竟是数以千计的魔兽,双眼赤红,口中咆哮着,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 每一只都是元婴境,每一只都是。 这魔兽大军踏过神州大地,聚拢的恐怖修为宛如一阵飓风般,在修仙界引起一阵震颤—— 南方的神微山上,神微殿中的钟声急促地响了起来,预示着有大敌来袭。山长们提着灯笼四下吼着:“预警!预警!别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都呆在宿舍别乱跑!喂说你呢!别乱跑!” 北方的剑阁中,寥寥几个弟子猴子般挂在高高的树杈上,伸长了脖子看着这天地间的异象,一众常年被放养,因而不知道教养为何物的弟子们想了半天形容词,最终感叹道:“卧槽!” 东方的东荒海上波涛汹涌,中原的帝都里人仰马翻,天涯海角,凡是修士,便都感受到了这股邪恶而强大的力量。 那与他们所修的大道不同,那力量生而野蛮,生而杀戮。 一路飞掠的沈意感受到这力量,骤然停下了脚步。 “沈笑笑,”他喃喃道,“搞出这么大动静,看我怎么收拾你!” 此时的沈笑笑丝毫不知自己大祸临头,还笑嘻嘻地坐在马车上,看着魔兽们按照她的吩咐,不断朝姜夔发起攻击。 敢觊觎魔君,便让你消失在这世界上! 沈笑笑双眼是收束不住的暗红色,衬着她精致如洋娃娃的小脸,既让人心生爱怜,又让人心中发寒。 实际上,她也是第一次发动全部的力量,自己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谁料召唤来的魔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它们前赴后继,都是为了魔君血脉的召唤而来。 它们各自为战这么久,等待的便是魔界的君主降临于世! 姜夔一剑挥去,终于气力不继,被一只魔兽划伤了大腿,踉跄着跪倒在地。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7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着这如潮水般袭来的魔兽,咳出一口血来。 死她并不害怕,但是让人郁闷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她到底哪里惹到这些魔兽了?姜夔万分不解,偶然划过的念头让她怀疑起沈意的女儿,却又被她否决了。 若说沈意有这样的力量她都未必会信,更别说一个小女孩。 姜夔实在想不到是什么缘由,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她望着周围的兵荒马乱,勉强站起身来,尽全力挥出最后一剑—— 这一剑,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姜夔调动起自己全身的灵力,然而刹那间,却被一股力量给压制住了。 姜夔忍不住睁大了双眼——这力量是—— 万籁俱寂,唯剩风声。 万光皆隐,唯剩日月。 天地渺渺间,一个人影踏空而立。 黑发,银袍,腰间带剑,剑却未出鞘。 世人都知道,自从过三十三剑阵以来,秦首席的剑便再未出过鞘了。 世上并没有值得他拔剑出鞘的敌人。 秦越望着脚下密密麻麻的魔兽,面色平静。 良久,他一抬手,万千剑影划出银色的辉光—— 九天三清剑诀! 剑影无声,顷刻间斩断了前排魔兽的头颅,黑色的鲜血喷洒了出来。而剩下的魔兽骚动着,眼露恐惧,却并未后退。 眼见他一出手便搞定了这危机,校尉和士兵们大喜过望:“少主!少主你来救我们了!” 秦越没回答,还要再抬手,一边突然窜出个小小的身影,带着哭腔尖叫道:“不要!” 秦越手下一顿,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或许是女孩长得太可爱的缘故,他看到那姑娘,心下居然一阵悸动。 “大坏蛋!”女孩愤怒地指着他,“你是大坏蛋!” 秦越垂下眼睛和她对视着,而沈笑笑被他注视着,莫名有些发憷,但是还是壮着胆子哭闹:“我讨厌你!你是大坏蛋!” 她并不说为什么,秦越望见她挡在魔兽前,身上黑气缭绕,已然知道了答案。 秦越眼神一动,抬手拎起她的后衣领,拎小猫般把她拎了起来,盯着她看了半晌。 沈笑笑被吓了一跳,一口气噎住了,小脸上满是泪痕,看着格外可怜。 然而沈笑笑并不服软,哪怕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依旧瞪了秦越一眼,抽抽噎噎道:“你、你看什么看!” 秦越看她扁着嘴哭哭唧唧,莫名觉得很有意思,甚至还想再逗逗她,让她哭的更大声些。 然而他的计划还未实施,便见小姑娘低下头,猛地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下去! 秦越蹙眉甩开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已然是鲜血淋漓。 他抬头看那小姑娘一眼:“你这小孩——” 他话还未说完,便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黑气如刀,便要划过他脖子! 秦越心道这是家长来了,一面微微冷笑,一面并指捏诀,转身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锋芒不再像往常一般对准他们的敌人,而是掉转过来,正对着他的胸膛。 沈意看见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冷冷道:“放开沈笑笑。”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8 沈笑笑?秦越一顿,便见那小姑娘一溜烟跑到了沈意身后,扯住他的衣角,告状般道:“爹爹!他要打我!” “活该。”沈意毫不客气,“我就是对你太纵容了!” 他说着拉着沈笑笑的手,便要转身离去,却被秦越一把抓住了手腕。 沈意挣了挣,没能挣脱。 又或许是……他不想挣脱。 沈意自嘲一笑,此时秦越手上用力,一把把他拉到身前,紧紧抱住了他。 沈意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他会不顾身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你怎么能看着我,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秦越低声道,“你怎么能?” 沈意张了张嘴:“你先放开我。” “放开你?”秦越冷笑一声,“放你跟外面的女人鬼混,再弄出一个孩子来气我吗?” 沈意沉默片刻,表情微妙起来。 秦越想到沈意和别人翻云覆雨,眼神几乎是阴鸷的:“告诉我,那是你和谁的孩子?” 沈意不答,反而轻笑一声:“你猜?” 第43章金色镣铐 天地静默,阴霾皆散去,残阳如血照耀。 气势汹汹而来的魔兽不知何时已然散去了,只留下了满地的魔兽尸体,可谓是来去匆匆。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这帮魔兽到底为何突然袭击。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沈意不说话,秦越也没有真的去猜——光是想到这件事,就几乎让他愤怒得失去神智。 他日日夜夜担忧沈意,担忧他落入归墟会如何,一面拼死变强,想要早日到达圣人境,进归墟去把沈意救出来。 无数寂静的夜晚,无数天明的早晨,秦越独自练剑,身边却再没有那个一直陪伴的身影。 那个身影去哪了呢?他独自在归墟中漂流吗?还是早已化为了灰烬? 或者说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可能,他自己活着从归墟中出来了,过着无人陪伴的生活,会不会像自己一般痛苦? 他唯独没有想到,沈意早已把他忘在脑后,他有了新的爱人,他和那女人抵死缠绵,甚而连孩子都有了。 那自己呢?自己仿佛一个笑话。 沈意感受到手腕上越来越重的力气,蹙了蹙眉:“你弄疼我了,秦越。” 秦越垂下眼睛看他,沈意接触到那眼神,骤然心中一跳。 说实话,他第一眼看到秦越,心中是欣喜的。 看,不论天道如何看不上秦越,不论魔修如何要置他于死地,秦越他终究是做到了,他站上了最高处。 然而欣喜过后,他再看一眼秦越,恍然间想到:他变了许多。 他眼中那燃烧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火焰隐藏到了深处,双眼之中,唯剩一片平静的黑色海洋。 他不再是热爱冒险的少年人,而是身负重任的成熟男人了。 他变得沉稳而内敛,让人捉摸不透,让人敬畏拜服,也让人……为他倾倒。 沈意不争气地心跳加速起来,眼中露出点笑意。 可是秦越却没有笑,他眼神一点点扫过沈意全身,目光在他周身的黑气上微微一顿:“你入魔了?” “是啊,”沈意微笑道,“要杀我吗?” “杀,倒是不至于。”秦越端详着他,“仙道贵生,我会让你变回正常人,放心。”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19 沈意有些诧异——成为魔修后,还能恢复成常人吗? 这是什么黑科技,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就算再黑科技,也不能把魔君变回正常人吧。 魔君——要告诉他吗?告诉他自己继承了摇光扳指中的力量,成为了新的魔君? 毕竟魔兽暴动,这么大的阵仗,恰恰他一个魔修出现在这里,怎么看怎么像幕后黑手,即使自己不说,他也会很快猜到的吧。 沈意想到这里,忍不住啧了一声,瞥了沈笑笑一眼。 而沈笑笑……沈笑笑一脸的事不关己,只充满敌意地望着秦越,好像这烂摊子全是秦越的锅一样。 此时天边传来一声清越的长鸣,那是帝都的灵鸽传来消息。校尉忙不迭伸手接过,便要呈给秦越,却见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念。” 校尉只好拆开信扫了一眼,脸色微变:“少主,魔修袭击帝都,各大家族损失惨重。更可怕的是,那魔修最后扬长而去,跑进皇宫里了!” 他放下信,神色凝重:“难道说对我们的袭击只是调虎离山之计?为的就是把少主引过来,实际上的目标其实是帝都吗?” 听见他的猜测,士兵们都觉得很有道理,唯有姜夔回想起魔兽对她势在必得的眼神,觉得似乎不是这样。 可是难道说这帮魔兽大张旗鼓是为了她?这更是全然没有理由的事情。 姜夔于是什么都没说,看向秦越和沈意。 她看不到秦越的表情,只看到他依旧握着沈意的手腕,一面问道:“是这样吗,沈意?” 沈意听到这消息,眼中是真切的惊讶:“我不知道。” 秦越盯了他一眼:“你让我猜,那我便猜猜——莫非帝都那魔修,就是你的姘头?你为了她,演了这出戏骗我?” “……”沈意,“其实沈笑笑的母亲是——” 他话未说完,便听见咔嚓一声响,低头看去,秦越趁着自己没有防备,居然给自己右手套上了镣铐。 那镣铐细细小小的,拖着长长的金色链子,看起来不堪一击,但是内里澎湃的灵力支撑,让它成为不可攻破的枷锁。 那里面全是秦越化神境的灵力,而沈意如今却尚未恢复魔君的实力。 他开始想,自己没有在看到秦越的一瞬间掉头就跑,是不是一个错误。 可谁能料到秦越态度居然这么强硬,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当然不会有,那时他正一心想告诉秦越,沈笑笑的另一个父亲是他! “剑阁刚研制的,用来抓魔修的东西。”秦越看着沈意震惊的神色,勾了勾嘴角,“你可是第一个体验的人,沈意。” 第一个体验的人就是魔君,很好。 沈意几乎要被气笑了:“你居然偷袭我?你居然把我铐起来?” “不喜欢?”秦越反问道,把另一只镣铐拷在自己手腕上,“那就当做是你铐我好了。” 沈意:…… 沈意看着他熟悉的深邃侧脸,心中气极。 “这可是你招惹我的,”沈意慢慢道,“到时候……别后悔。” 到时候——等你发现是自己把魔君带到帝都里的时候,可别后悔。 毕竟我只是坐个顺风车,只不过这顺风车危险系数有点大罢了。沈意漫不经心地想着。 之前拷问那魔修说,魔气是从皇宫中散发出来的;如今又有消息,说魔修进了皇宫中躲藏。 那人到底是谁,胆敢冒充他的名义,搅弄天下风云? 沈意正想着,那边秦越嗯了一声,拉着他便往前走,长长的金色链子在两人中间晃来晃去:“后悔什么?这不是很好?” 他一路走到马车前,对沈意让了让:“上车吧。” 沈意看他一眼:“堂堂秦首席不御剑,反而坐马车?” 秦越只是道:“我愿意。”然后顿了顿,“正好趁此机会,从你嘴里盘问点魔修的情报,不是更好?” 随你问吧,沈意心道,说一个字算我输。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0 而眼看着他被拉走了,沈笑笑睁大了眼睛:“爹爹!” 爹爹你怎么不还手啊! 沈意顿了顿,本想叫她自己走,却被秦越抢先道:“一个都别想跑!姜夔,帮个忙。” 他指了指沈笑笑:“帮我看住这小孩。” 姜夔看一眼愤怒的沈笑笑,看一眼面色不善的秦越,又看了一眼笑得无奈的沈意。 最终沈意冲她点点头:“拜托你照顾一下沈笑笑罢,她想去帝都很久了。” 姜夔这才点头答应:“好。” 沈意又瞥一眼秦越:“你敢对沈笑笑下手,我必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下手?”秦越低声笑道,“何况她还是你的女儿!” 沈意瞥他一眼,勾了勾嘴角,坐进了马车中。 . 这马车本是军中之物,并不算宽敞,陈设也很简陋——不过这一切在修仙者手中,根本不是问题。 只见秦越在储物玉佩上轻轻一点,地上便铺上了柔软崭新的羊毛地毯,锦缎织作的靠枕摆在一边,上面还有漂亮的流苏。 沈意从容笑纳了这一切,惬意地靠在锦缎中,窗外传来校尉小心翼翼的声音:“少主,帝都那魔修引起的混乱已经被裴家摆平了,家主便重新准备了接风宴,为您接风洗尘——” “不必了。”秦越淡淡道,“你下去吧。” 校尉应声离开了,沈意默不作声地打量秦越,看到他长袍袖口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银光闪烁间,越发贵气逼人。 与此同时,秦越也在望着他,看着他瘦的尖尖的下巴,宽大的黑袍下白皙的手腕,还有手腕上金色的镣铐。 或许是因为入魔的缘故,他平静而常带微笑的眼中多了一丝狂意,像是暴风中肆意翱翔的海燕——美则美矣,却总让秦越觉得,他要离自己而去。 秦越忍不住动了动自己的手腕,那金色的链子发出细微的响声,一路从自己手上,蔓延到沈意身前。 他在这里,真实的,鲜活的,便如往昔一般。 但是秦越知道他们不再是当年的秦越和沈意了。 多年未见,两人都变了很多,四目相对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秦越才问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沈意伸出手,指尖腾起一股黑气:“你也看到了,我入魔了。” “就因为这个?”秦越不以为意,“只要你还活着,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介意的——沈意,我不信你不明白这一点。” 我的不可束缚,我的一往无前,难道你不曾了解? 不,你一定知道。 沈意却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我,你不是也过得很好?” “秦家少主,剑阁首席,神微长老……”他仿佛感叹似的,“比当年过得更好。” “但是没有你,”秦越语气平静,“就不算好。” 沈意眼睫微微一颤:“并不是这样,秦越。” 秦越却笑了:“怎么不是这样?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过得好不好,只有我知道!” 他倾身上来,伸手扶住沈意双肩,直视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只有我知道!沈意!” 沈意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终于明白过来:“你过得不开心吗,秦越?” 秦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为他的后知后觉感到愤怒:“不然呢?” “可是,”沈意蹙眉,“可是你已然走上了道途巅峰,难道这还不够吗?” 如今你修为高深、地位尊崇、受人敬仰,原著中能得到的一切你都得到了——除了后宫。 事实证明,不需要后宫那些女人给你的金手指,你也可以成为道子。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1 哦不对,现在该叫道主了。 沈意望着他:“得以参悟大道,还不够让你开心吗?” “不够。”秦越眼中闪烁着沈意看不懂的神色,低声道,“如果让我选,我宁愿回到我们游历四方的时候。纵使那时修为进阶缓慢,但是……” 他顿了顿:“但是我是开心的。我知道,你也是。” 因为我们陪伴在彼此的身边。 沈意终于明白了什么,慢慢伸出手,抚上了秦越的脸颊。 “所以,”他轻声道,“我在你心里很重要,甚至……比大道还重要?” 秦越伸手覆上他的手,侧头吻了吻他的指尖:“不然呢?” 沈意微笑起来,仿佛坚冰融化,露出下方春水如波。 多年未见的生疏感亦如冰雪般融化,秦越看见他的笑容,干脆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秦越靠在马车侧壁,而沈意靠在他身上,枕着他的肩膀。两人铐着金色镣铐的手交叠在一起,随着马车行进,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秦越低头吻着沈意额头,正此时,沈意却松开了手。 他坐起身来,抬眼看着秦越,眼中还有未褪去的柔和。 然后他道:“抱歉。” 秦越微微一怔,就见沈意猛地抬手,一个手刀斩在他脖子上! 他手上缠绕着黑气,这一击,竟然是毫不留情的。 秦越瞳孔骤缩,侧身躲过,却见沈意只是为了逼退他,下一秒,他手上锁链寸寸断裂,沈意飞身而去,便要逃出车外! 那一切柔情都是假象,只是为了迷惑自己吗? 秦越骤然愤怒起来,万千剑气汹涌而过,锁住了沈意的去路。 他如今修为臻至化境,虽然未到圣人境,但也是常人承受不起的力量,更不要说沈意这种灵脉断裂,从头再来的魔修。 沈意感受到瞬息而至的剑气,心道糟糕。此时他也顾不得暴露什么魔君不魔君的身份,一心只想着离开,身上黑气澎湃四散—— 却被强横的剑气直直压了回来! 他的修为,竟比自己想象的更为恐怖一些,沈意闷哼一声,被秦越一把抓住了手臂,然后狠狠地按在了地毯上。 他按着沈意双肩,身上剑气四溢,微微冷笑道:“怎么,想逃?” 沈意抿了抿嘴角:“别逼我动手,秦越。” “你动手又如何,嗯?”秦越周身剑气飞速旋转起来,如刀般的锋芒聚拢在一起,化为了一根新的金色锁链,上面剑气流转,全然是化神境的威压。 他这次不再大意了,直接锁住沈意双手:“你想动手,我们慢慢来。” 沈意望见他眼中不可反驳的神色,闭了闭眼睛:“你别这样。秦越,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何必勉强?” “不是一路人?”秦越低声笑了,“你要搬出那套正邪不两立的说法来吗?” 他抬起沈意的下巴:“我告诉你沈意,魔修又如何?我不在乎!” 他想到魔修茹毛饮血的生活,心下一痛:“何况只要你愿意,我将想尽办法让你恢复正常——” “可我不愿意。”沈意打断他。 秦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愿意?” 沈意面色平静,一字一句:“当魔修挺好的,无拘无束,我很喜欢。” 秦越静了静:“那也行。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接受。” “你可以接受吗?”沈意摇摇头,“可我不能。” 秦越蹙眉望着他,而沈意早已预料到今日,只是笑了笑:“你想让我乖乖呆在你身边,看着你杀尽天下魔修?你可曾想过,那都是我的族人!” 族人!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2 秦越脑中一阵轰鸣,半晌才道:“你是人类,不是魔族。” “那是曾经。”沈意慢慢道,“如今我是魔修,从身到心,全都是。” “什么让你变化这么大?什么让你对魔修有着如此的归属感?什么在你心中比我更重要?”秦越喃喃道,“让我想想——莫非是你那个姘头?” 他目光沉沉望着沈意:“你们生出一个小魔修来,想来她是个魔修吧?怎么,她这么好,让你乐不思蜀?” 沈意张了张嘴,最终笑了:“是啊。” 干脆就这样好了,把一切冲突和矛盾,都归结给一个莫须有的“魔修”身上。 他迎着秦越的眼神:“我若不爱他,为什么会和他生下孩子?” 秦越的眼神凝固了:“她是谁?告诉我,她是谁?!” 沈意只是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秦越望他半晌,拉起他手腕上的锁链,把他双手按在了头顶。 宽大的黑袍滑落下来,露出他白皙的肩头,闪烁着玉一般的光泽。 而那张精致的脸上的平静碎裂了,露出些许不安来。 不安什么?秦越更加愤怒,难道他觉得我会伤害他? 不是谁都像他一般无情的,秦越想着,伸手扳起沈意的下巴,轻轻咬了上去:“我会让你说的。” 沈意试着挣脱,却动弹不得,心下生出不祥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你。”秦越在他脖颈上印下一个个深深的吻,爱极又恨极,“她都吻过你哪里?这里?” 他又吻上沈意双唇,“还是这里?” 沈意的呼吸急促起来,秦越的气息近在眼前,轻而易举地撩拨起他的心绪。 见他苍白脸上泛起一丝潮/红,秦越轻笑一声:“是她让你意乱神迷,还是我?” “……”沈意咬牙,“你要做就做,少废话!” “是吗?”秦越眼神一凝,俯下身来,“那就如你所愿。” 他肆意揉弄着沈意柔软的嘴唇,而沈意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却被秦越粗暴地拉起头发,被迫抬起了头。 然而秦越的吻依旧是温柔的:“看着我,我是谁?” 沈意喘息着,一时没有说话。直到秦越变本加厉,才带着哭腔道:“——秦越!” 秦越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一面轻声道,“乖。” 第44章帝都秦家 中原,帝都。 这里是万国朝圣之地,是八百年盛朝的根基所在。传说当年盛元亲手开辟这座城市,又为它设下坚不可破的防护屏障,帝都子民活在圣人余晖的护佑之下,便自有一种安逸和骄矜。 不过八百年后的今日,随着盛朝皇帝一代代更迭,朝政日益腐朽,这份安逸和骄矜已然是所剩无几。 这几年越发是如此,皇帝下落不明,皇权形同虚设,五大家族互相倾轧,帝都终日笼罩在混乱中。 从这个角度上说,帝都人还得感谢魔修的出现。若不是大敌当前,五大家族又怎么会暂停内斗,联手抗敌呢? 五大家族协定合作,帝都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宁静繁华。但是魔修依旧是笼罩帝都的阴霾,需要一个非凡的强者拨云见日,天下方能被解救。 八百年前,这个强者是盛元,可他终究陨落了。 两百年来,这个强者是神微宗主清和,可他自动身去寻找皇帝,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谁能号令群雄,拯救苍生呢? 在或许是自发,又或许有人策划的情况下,民间流传起了一个新的称呼:秦道主。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3 他的事迹被百姓们口耳相传,有人质疑,但是更多的人期待着他的出现。 如今,他回来了。 秦家家主准备了盛大的阵势欢迎他,长长的卫队排起长龙,封锁了道路,路边秦家的旗帜猎猎飞扬,护卫着那驾马车缓缓行入。而百姓们挤在卫队身后,伸长脖子想看那秦道主究竟是何模样。 终于,那马车在秦府前停下了,卫队们精神一振,齐声喝道:“恭迎少主回府!” 刚下马车的秦越:…… 他望了望这阵仗,心下只觉得可笑,却并没有拂袖而去。 罢了,他那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人,帝都又是什么样子,他早已领教过。 他怀里的沈意听到声响,微微动了动,秦越便低头在他额上一吻:“没事,你继续睡。” 沈意蜷缩在他怀里,额头靠着他的胸膛,看着无比的乖觉,像一只无辜的羊羔。 他多么希望沈意的确是一只无辜的羊羔,甘愿被他圈养在身边——但是那不可能。 秦越笑了笑,抱着他大步走近秦府。那卫队首领还要喊些什么,被秦越用眼神制止了。 一时间,庞大的卫队,华丽的铠甲,甚至还有蓄势待发的军乐团,全都变作了滑稽的默剧,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唯有那银袍黑发的男人拾阶而上,转过府门,只留下了一个挺拔的背影。 眼见秦越就这么进去了,白发苍苍的管家咳了一声,低声道:“赶紧的,乐队吹起来,按原计划继续啊!” 乐队首领傻傻地看着他:“可是,可是少主都走了,我们吹给谁听啊?” 管家心道一句蠢材,这阵仗一部分是做给秦越看的,更大一部分却是给百姓、给其他家族看的。他也懒得一一解释,只吩咐着:“让你吹你就吹,废话这么多!” 乐队于是吭哧吭哧地吹奏起来,这欢迎仪式便照常进行下去,不论是秦家人,还是围观的百姓们,都是一派欢乐祥和。 唯有管家悄悄回头看了看府中,心下担忧: 这么多年了,这小祖宗还是这样子。若他还像往常那般顶撞家主,可怎么是好? . 秦府中,秦越望着身前亦步亦趋的中年人,挑了挑眉:“怎么是你,秦全呢?” 那中年人闻言腹诽道:秦全在门外跟你打了个照面,感情你完全没注意到他吗! 他心下嘀咕,面上只是笑:“秦管家忙着接风宴去了,说我曾是少爷的伴读,和少爷熟,便派我来伺候少爷。” “我都说了不必接风宴——”秦越说到一半,吐了口气,“罢了。” 在修仙界,众人把他当做大能仰望,什么吩咐都不必说第二遍。可是在秦家,虽然他们口口声声喊自己秦道主,但是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那个小少爷,事事想替他安排。 若是曾经的秦越,恐怕会大肆嘲讽一番然后扬长而去,但是如今么…… 秦越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沈意,心道不急。 来日方长。 秦越一路走进自己的房间,把沈意轻轻放在了床上,为他盖上被子。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熏香,薄如纱翼的精美床帐沙沙作响,虽然秦越动作轻柔,但是经过这一番折腾,沈意还是醒了过来。 他迷迷瞪瞪地看了秦越一会儿,半梦半醒的样子倒是挺可爱。 秦越忍不住笑了起来,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沈意?” 沈意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蹦出几个字:“秦越,你就是个畜生。” “……”秦越看着他脖子上凌乱的痕迹,目光微微一顿,“我不是故意的。” 沈意却径直甩开他的手,翻过身不看他了。 秦越看着沈意的后脑勺,自知理亏,低声道:“你先休息,我去叫厨房给你做点点心来?做你最喜欢的南瓜饼好不好?或者酒酿丸子?绿豆糕?还是——” “——你好烦!”沈意干脆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露出了几缕发丝。 然后他瓮声瓮气道:“我什么都不吃,你出去,我要睡一会儿。”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4 秦越依言闭上了嘴,最后再看了他一眼,为他放下床帐,转身出去了。 秦越关好了门,不动声色地在门上下了禁制,一面还不放心地嘱咐着那中年人:“派人候着,无论有什么动静,都来向我通传。” 中年人连声应了:“是。只不知这位贵人醒了,我们该如何称呼?” “就叫他——”秦越说着,却卡了壳。 他本想说那是他的道侣,可沈意如今早已不是修道者,更不再属于他了。 秦越想到这里,眼神沉了下来,一时只想把那勾引沈意的女人挫骨扬灰,除之后快。 “就叫他沈少爷吧。”秦越最终道。 “是。”中年人道,又小心问着,“少爷可还有其他事?若没有,家主还在等着您呢。” 秦越微微颔首,正要去见他那倒霉父亲,转身却看到了柱子后面一个躲躲藏藏的身影。 是沈意的女儿,她何时进来的,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秦越有些惊讶,而沈笑笑见他发现了自己,吓得转身就跑,却被秦越轻而易举地抓住,再次拎了起来。 秦越看着手下欲哭无泪的小姑娘,只觉得好笑:“你跑什么?我就这么可怕?” 是啊!沈笑笑嘀咕道,连娘亲都不是你的对手呢! 虽然那是因为娘亲还未恢复的缘故,但是沈笑笑想到沈意好端端地从马车进去,却奄奄一息地出来,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对娘亲做了什么?又要对我做什么? 天哪,一代魔女沈笑笑还没有扬名四海,还没有吃够糖葫芦和桂花糕,就要这样横死他乡了吗! 沈笑笑打了个寒颤,梗着脖子道:“我警告你!我可是小、小魔女!对我动手,你会后悔的!” 秦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感到非常新鲜:“小魔女?那是什么?” “无知的修行者!”沈笑笑冲他呲牙,“听好了,本宫乃是先天魔体,觉醒于归墟冥海,魔君腹中——” “等等。”秦越一字一句,“你是魔君的孩子?” 沈笑笑被他越发可怕的气息吓得哆嗦:“是、是啊。” 原来是这样,秦越眼神沉沉。 怪不得沈意一心抛弃人的身份,以魔族为族人,原来是因为那个勾引蛊惑他的,竟是堂堂魔君。 可惜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依旧是摇光吗?还是早已被其他人取而代之? 但是不论是谁,敢动他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秦越危险地眯起眼睛,耳边却猛然爆发出一阵哭声:“哇——” 他愕然看去,只见那方才还倨傲非常的小魔女眼眶中满是泪花:“哇——你是坏人,呜呜呜——沈笑笑好惨啊,沈笑笑要被坏人吃掉啦!呜呜呜——” “……”秦越望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魔女,咳了一声,把她放了下来,“别哭了,没人要吃你。” 沈笑笑继续坐在地上哭:“哇——呜呜呜——坏人——” 群鸟被哭声惊起,沈笑笑心如死灰,一心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呐喊,哭的格外大声,简直是声震云霄,别说是秦府,搞不好外面街上都能听见。 秦越被她哭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啧了一声:“别哭了我的小祖宗!”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沈意还在睡觉呢,你别吵醒他!” 这招果然有效,沈笑笑的哭声霎时小了,从放声大吼变成了哼哼唧唧。 “娘亲,爹爹。”沈笑笑哽咽着,“我要回家……” 秦越深吸口气:“你可以把这里当做你的家,这里……”他四下看看,“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你看。” 他回忆着自己的童年,伸手一一给沈笑笑指着:“那边花园里有桑葚,还有蟋蟀。东苑的廊下有会说话的鹦鹉,还有会招手的猫。南厨房边上有棵特别高的槐树,上面有好多鸟窝——你掏过鸟窝吗?” 沈笑笑愣愣地看着他,一面抽噎着,一面茫然地摇了摇头。 秦越笑了笑:“那你想试试吗?” 沈笑笑还没反应过来,她还沉浸在即将一命呜呼的悲伤之中,不知道话题怎么跑到了掏鸟窝。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5 不过,掏鸟窝? 听起来很有意思啊……沈笑笑沉思着。 秦越见她终于不哭了,微微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你乖乖的少惹事,沈意会高兴的。”他顿了顿,补充了句,“当然,我也会高兴的。” 沈笑笑狐疑地打量他:“你不吃我啦?改行去吃鸟窝了?” “……”秦越,“鸟窝不能吃,能吃的是鸟蛋——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忍不住扶额:“我要说的是,我从来就没想吃你!” 沈笑笑弱弱抗议:“可你好凶。” 秦越无奈:“我哪凶了?” 沈笑笑想了想,大着胆子戳了戳他的嘴角:“你都不笑的,就很凶。” 秦越感受到她小小手指的触感,心下一动。 这五年里,他时时刻刻绷着神经,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众人都说他是因为修为提升的缘故,威势日盛,但是秦越自己知道并不是这样。 他的老师,也就是剑阁阁主、点苍剑莫之云曾对他说:“不经困厄,剑心不成。” 若说失去沈意是他的困厄,那他何止是没成剑心,他连心都没了。 但他依旧向前,他无暇论道也不想论道,只一心要提高修为,从金丹到元婴,又从元婴到化神,他一步步地硬闯过每一个关口,成就最年轻的化神境大能。 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大代价。没人知道他雍容华贵的表象下,其实是一具行尸走肉,是一个修炼机器。 莫之云察觉到,几次三番提醒他:“修为精进,心性却停滞,终究走不远。” 秦越认同,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只想更快地变强,从此守护沈意,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 如今,沈意终于回来了,他却几乎成为了一具空虚的躯壳。 而这一切,他无知无觉,直到这小魔女告诉他:“你不会笑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越神色复杂地望着这小魔女,而她则伸出另一只手,戳在秦越另一边嘴角上,两只手用力,弯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沈笑笑打量着他:“这样就好多了。” 秦越沉默着看着她,而中年人则小心提醒道:“少主,家主还等着呢。” “我不去了。”秦越冷不丁道,“你去告诉他,我身体不适,晚上再去见他。” 中年人:…… 化神境大能还会身体不适?何况你这样子哪里像身体不适? 但是他没敢说话,犹豫着想要劝几句,却见秦越对沈笑笑道:“想去掏鸟窝吗?” 他说着,冲沈笑笑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 沈笑笑渐渐相信了他不会吃掉自己,但是拿不准若是拒绝他,他会不会发怒。 那就顺着他吧,一代魔女沈笑笑很没骨气地想着,还是小命重要。 于是她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啊。” . 家主房中,丰盛的饭菜已经被热了一回又一回,房里坐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说话。 秦越说他“身体不适”? 这哪里是身体不适,是在故意下家主的脸呢。 这孩子真是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他小时,秦迁不知打断了多少家法棍,长大后,爷俩又不知吵过多少架,秦家为此鸡飞狗跳不得安生,最后只好把他送上神微宗了事。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6 秦越一去倒是乐的逍遥,甚至使了点手腕,从此再不回来了。秦迁一看到这个忤逆之子就烦,干脆便当没这个儿子,任他胡闹去。 谁料这一闹居然闹得举世皆惊,闹得万人仰望,闹得名流千古。 此时乱世来临,他白发苍苍,秦家也日渐衰落,秦迁便动了把秦越找回来的念头。 若说他对秦越有没有父子之情,那自然是有的。只是豪门望族终日尔虞我诈,不惯表露真心,再加上秦越实在不是个孝顺讨喜的儿子,这份父子之情便也剩不了多少了。 但是他还是选择把秦家交给秦越,一是因为秦越够本事,二是因为他确实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二三十年过去,秦越还是翩翩少年郎,他却半截身子都已入土。 人一老就没了锐气,当年他绝不可能向自己的儿子低头,如今却无所谓了。 他怨恨自己又如何,看不上自己又如何,下自己脸又如何? 秦迁心下叹气,一面吩咐着:“把饭菜都倒了吧,我看他是不会来了。” 说是晚上来,怕不是故意要他们巴巴地等,他才爽快。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外面安静无人,迟疑着收拾起了桌子。 秦迁又道:“都散了吧。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众人正应诺,突然听得外面喊道:“少主来了!少主来了!” 秦迁闻言一愣,一口气呛住,不断地咳嗽起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让人放下饭菜,让厨房再去做几道新鲜的,一面又喊泡茶,顿时乱糟糟一片。 那小姑娘就在这时跑了进来,笑嘻嘻的,手上脸上都是泥,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毫不见外吩咐着:“快倒茶!渴死我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这野孩子是从哪跑过来的,正要让人赶出去,却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笑笑,你的手还没擦!” 众人再望去,一个银袍男人走了进来,腰身挺拔,长眉入鬓,眼中是众人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神色。 他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笑,精致的衣袖上还沾着泥巴,但是这一切都无损他的气魄,甚而更显得他悠闲自如,一切尽在掌握。 众人这才如此清晰地察觉到一个事实:秦越回来了,却不再是当年那个纨绔少爷,而是剑阁首席,是他们只能仰望的存在。 秦越走了进来,一面拿帕子细细擦着手,抬头却望见一屋子人都齐刷刷看着他,这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们看着他,目光中有惊疑、有震惊、有艳羡,还有不安。 他年老的父亲也看着他,目光压抑。 自他入化神境来,他便常常感受到这样的目光。他们畏惧他,他一笑了之,并不在乎,甚而当做自己强大的象征。 但是现在,他不想要这种象征了。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的强大是为了守护所爱,不是为了令人畏惧。 秦越笑了笑,把帕子收了起来。 然后他朝秦迁抱了抱拳,轻声道:“父亲,儿子来迟了。” 第45章统一战线 清晨,沈意推开窗户,倚着窗慢慢喝一口茶。 昨夜下了点小雨,更显得花园里花红柳绿,空气清新。 沈意漫不经心地欣赏着秦府花园里的美景,此时婀娜的柳树边传来一个声音:“你的手怎么了?” 那是抱剑而立的姜夔,正倚着树干蹙眉望着他。 沈意看了看自己斑驳青紫的手腕,第无数次在心里把秦越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后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没事,在桌角磕了一下。” 姜夔眼中满是不信,却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道:“你女儿,我实在看不住,交给秦越了。” 沈意沉默一瞬,摇了摇头:“无妨。”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7 沈笑笑是不可能吃亏的,而秦越更不可能被沈笑笑拿捏住,就让他们两个互相争斗去吧。 “还有你托我打听的事,”姜夔又道,“有了个大概了。” 沈意抬眼看着她,笑了笑。 姜夔便道:“帝都中确实有很多魔修的痕迹,那个魔修藏在皇宫中的消息,应当是真的。而且那魔修修为还不低,起码是在我之上。” 元婴境以上,那便是化神境了,怪不得秦家心心念念盼着秦越回来。 修仙界的化神境总共就没几个,数来数去,也不过神微宗的神微三尊,剑阁阁主莫之云、曾经的长老风不眠和现在的长老秦越,再加上几只高阶妖兽,比如那只东荒龙伏影。 而这些人里,神微宗主寻找皇帝未归、仙尊清玉不知所踪,神微只有一个道尊镇守,不可能离开神微来帝都。剑阁就更不用说了,天天在遥远的北境雪山中闭关,中原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们也不会管的。 所以如今魔修横空出世,偌大中原竟然只有一个秦越可以指望,真是时也命也。 沈意回过神来,姜夔打量一眼他的神色:“你……也是魔修,可知道皇宫中那魔修是谁?” “有一点猜测罢了,”沈意道,“不过尚不能确定,非得要亲眼去看看才好。” 姜夔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再问,只听他言论,似乎是要进宫去看看,便提醒了一句:“别一个人去。” 她低声道:“我听说魔修之间的争夺倾轧不比人间少,你自己小心。” 她语气虽然平淡,但是话里话外的关心却是如此明显,沈意心生暖意的同时,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像是在路边喂了一只流浪的小兽,然后这小兽就粘着你不放,甚至把你当做主人一样亲近。 沈意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哑然失笑,毕竟姜夔不是兽而是人——等等。 姜夔还真是一只兽,他沉思着,伏影说她是一只龙——虽然目前看起来并不像。 可是龙也会像家养的宠物般认主吗? 沈意脑海中浮现出伏影穿着女仆装,低眉顺眼给望朔捶腿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夔只见沈意神色微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了廊上传来的笑声:“爹爹!我和秦越来叫你起床啦!” 她看向沈意,而沈意脸色一变,猛地关上了窗户。 他慌什么,姜夔心下奇怪,然而被他感染,莫名也有种被捉奸的慌张感来,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而房中,沈意背靠着窗户,正看到秦越推门进来,手上还抱着沈笑笑,不由得愕然。 沈笑笑穿着一身崭新的小花裙子,头上插着亮晶晶的步摇,眉间贴着精致的花钿,便跟帝都贵女一般。 更不要说她手臂上还停着一只翠绿的鹦鹉——鹦鹉! 沈笑笑感受到沈意的目光,得意地对鹦鹉打了个响指:“宝贝儿,给爹爹请安!” 那鹦鹉应声冲沈意点头,复读机一样:“给爹爹请安!给爹爹请安!” 沈意:…… 为什么只是一天没见,沈笑笑便精通了各种玩乐之道,活像一个土生土长的帝都纨绔。 他不由得把控诉的眼光投向了秦越——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一眼,却发现秦越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他今日穿一身暗紫色的宽袍,腰带松松地系着,感受到沈意的目光,笑着冲他一伸手,抬手时袖子滑落,便露出有力的小臂来。 他态度闲适,沈意的脸色却有些凝重:“昨日你都做了什么?怎么如今看来,修为气息居然有些紊乱?” “这都被你发现了,”秦越懒懒地抿一口茶,“别慌,问题不大。” 气息紊乱,这还问题不大! 沈意蹙起眉头,却见沈笑笑一拍秦越的肩膀:“爹爹别担心,秦越他这是要突破啦!”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沈意要抓狂,秦越这才解释道:“我呢,是强行进阶的化神境,境界一直不稳。昨日得破心障,如今正是重整旗鼓、巩固境界的时候,看起来就不太安稳罢了。” 沈意微微挑眉:“心障?”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8 秦越摸了摸鼻子:“这个么……说来话长。” “那我们边吃边说吧!”沈笑笑笑嘻嘻的,丝毫不见外,“我要吃炸丸子藕饼牛肉条!” 秦越居然也答应了:“这有何难。” 他一拍手,门外便如流水般进来一群侍从,每人手上都端着盘子,把小桌摆的满满当当。 沈意的目光停留在侍从们腰间的奇怪玉佩上,那玉佩雕成了各种动物的形状,还五颜六色的,一路闪瞎人眼。 “……这又是什么?”沈意心下越发茫然,只觉得自己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全然变了。 沈笑笑被秦越变成了帝都纨绔,两人简直是狼狈为奸,还把府中的侍从也搞的奇奇怪怪的——秦越他爹呢!就不管管吗! “这个啊,”秦越夹起一块莲藕放到他碗里,“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想要在府里开一个动物聚会,而我则是森林之王……” 他说着冲沈意晃了晃自己腰间的老虎玉佩,而侍从们则很给面子地应和道:“大王说的是,大王威武!大王万岁!” 沈意:…… 这到底是什么沙雕玩意!过家家呢! 沈意看到侍从们眼中无奈的笑意,简直是服了:“……秦家家主也由你乱来?” 秦越一挑眉:“秦家家主现在是我了。” 沈意这才恍然,却听得秦越继续道:“因为他说……嗯,看到我已经成家立业,子女绕膝,便放心把秦家交给我了。” 沈意差点呛住:“成家立业?子女绕膝?!” 沈笑笑趁机疯狂吐槽:“是呀,那老头把我当做秦越的孩子啦,哇塞那叫一个激动啊,话都说不清楚了!哈哈哈哈哈哈!” 秦越面色微妙,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唉果然是人老了眼神不好,他一口咬定沈笑笑是我的孩子,当场便把传家的玉镯子给她戴上了,还要大家都叫她少主……” 他装模作样地叹气:“这下全府都知道我有个孩子了,我拦都拦不住,我也很无奈啊!” 沈意:呵呵。 你就差咧开嘴笑了你当我瞎? “虽然我收了你家的镯子,但是我是不会叫你爹爹的,”沈笑笑好歹没被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漂亮衣裳冲昏头,“我就叫你秦越!爱听不听!” 秦越很好说话:“随你随你。”然后又对沈意不怀好意一笑,“他们都听到沈笑笑叫你爹爹了,我也没瞒着,所以还得委屈你当几天秦家夫人了,沈意。” 沈笑笑这才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这人也想当她后爹吗? 于是她警惕地看着秦越:“夫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秦越斟酌着,“合作伙伴的意思。” 沈笑笑半信半疑,侧头询问似的看着沈意,而沈意眼中满是无奈:“绕这么大个圈,还是为了这个。” “我还能为什么?”秦越见他并没有不悦,趁机坐到他身边,“我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 秦越找爹爹合作的心意居然如此真诚,眼光不错,沈笑笑心下满意地想着,到时候等爹爹一统天下了,可以考虑给他块地盘玩玩。 沈意此时已然看透了他的小九九,他认为自己归属魔修是因为沈笑笑和她的“母亲”,因而才想从沈笑笑下手,先让沈笑笑爱上人间的生活,最终让自己回到他的身边。 也难为他费尽周折,还得忍受沈笑笑这熊孩子。沈意望了望秦越和沈笑笑,不由得道:“辛苦你照顾笑笑了。” 秦越唔了一声:“其实还好,笑笑很乖。” 乖?! “你不能因为我赞同了你的很多观点,就污蔑我是‘乖’!”沈笑笑呲了呲牙,“只能说我们合作愉快罢了!” 秦越摊了摊手:“嗯,合作愉快。” 沈意看着统一口径的一大一小两个人,觉得有点头疼。而秦越看着沈意湿漉漉的双眼,咳了一声:“笑笑,要不你先出去玩,我和你爹爹商量一下,嗯,合作的事。” 昨日被秦越带着玩了一天,沈笑笑对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此时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好呀,有事叫我哦!” “一定。”秦越一口答应下来,连哄带骗地把她赶出去了。 然后他把门一关,转身就抱住了沈意,在他唇上吻了吻:“昨晚睡得好吗,亲爱的夫人?”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29 第46章家主夫人 沈意微微挣扎了一下,见挣不开,也就由他去,只伸手扳过他的脸,细细端详着。 秦越今日束着琥珀色的麒麟玳瑁冠,暗紫色的袍子虽然宽松而舒适,但是上面绣着浅淡的夔龙祥云纹,乃是正儿八经的王侯服制,低调而华贵,每个细节都在彰显他秦家家主的身份。 沈意端详着秦越年轻而英俊的面容,而秦越今日心情颇好,不紧不慢地调笑着:“怎么了夫人,老爷太帅认不出来了?” “……”沈意,“你正经点,我有事要问你。” 秦越唔了一声,干脆打横把他抱起,把他放在了宽大的美人榻上,自己躺在了他的身边:“你慢慢问,不急。” 沈意直起身来望着他:“你说你是强行突破的化神境,这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又问道,“还有那什么心障,又是怎么回事?” 秦越还未答话,沈意微微冷笑着点了点他的胸膛:“你敢撒谎试试。” “……”秦越咳了一声,“还是夫人了解我。” 沈意眉头都没动一下,八风不动地定定看着他。 秦越这才一摊手:“好好好,我说便是。” 他伸手拉过沈意的手,一面道:“按理说五年化神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如今你生死未卜,再加上面对乱世魔修,我别无选择,唯有强行化神,即使留下隐患也顾不上了。”他顿了顿,“如今隐患已除,你大可放心。” 沈意对此不置可否,只追问道:“那心障呢?” “心障啊,”秦越慢慢道,“那是我入化神后才出现的东西,我总在入定时听到我的心障在说话,莫之云说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你别慌!你看我,我这不是好好的?” “我没慌,干我何事,我慌什么?”沈意淡淡道,一面却又面不改色地刨根问底,“所以那心障对你说了什么?” 秦越也不拆穿他的口是心非:“那心障是个白袍男人,老是劝我归顺天道。”他啧了一声,“这心障是不是有毛病,我明明是修道这么多年,正儿八经的化神剑修,却说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白袍男人……沈意心下一跳。 是天道,他还没罢手,也不可能罢手。 沈意轻声道:“那你答应了吗,归顺天道?” “都说了是心障,不过假借天道的名义蛊惑人心罢了,”秦越不以为意,“这怎么能答应,答应就真的走火入魔了,我又不傻。” 他说着低声笑道:“你这么关心天道,看来终究是偏向于修仙而不是修魔,沈意,别执着了,还是回来吧。” 沈意沉默片刻,轻笑一声:“我关心天道?不错,我何止是关心他,我还要他的命!” 他眼中闪过一丝睥睨神色,虽然犹在秦越束缚之中,困在这小小秦府里,却恍然间让秦越觉得,他终究要远走高飞一般。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秦越伸手摩挲着他的脸颊:“我还当你是为了那女魔修才甘愿入魔,没料到你居然还要弑道?”他微微蹙眉,“何必呢,天道那玩意,你实在不喜欢,当它是空气就好,何必自找麻烦。” 沈意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更何况——” 更何况他缠上了你。他会对你做什么?或许栽培你,或许毁掉你,我怎么敢冒这个险。 选择早已在蓬莱就做出了,再不可更改,唯有不死不休而已。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秦越却隐约间领悟到他的未尽之语,有些诧异地挑眉:“你觉得我那心障真的是天道?你觉得他要对我下手?” 看到沈意默认的神色,秦越更加诧异了:“天道为什么要对我下手?”然后想了想,“难道因为我没去给他敬过香?” 每个修仙门派都有供奉神明的殿堂,那些神明虽然不同,但是大家公认他们都是天道的化身,本质都是在供奉天道。当年在神微修行的时候,弟子们中就有个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传言,那就是考前拜天道,考试不挂科。秦越从来没去拜过,到了剑阁,也没去拜过,总之就是对天道长什么样丝毫不感兴趣。 沈意闭了闭眼睛:“在蓬莱剑冢的时候,你曾说信天道。如今呢,你还信吗?” “信啊,不信还修什么道。”秦越说罢又补充道,“可是如果我这神神叨叨的心障真的是天道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他表情微妙:“那心障,真的,活像江湖骗子一样,实在一言难尽。” 沈意笑了笑:“是的,他是骗子,别答应他。” “好的。”秦越一口答应了,笑着捏了捏他手腕,“审问完了吗夫人?”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0 “嘶——”沈意疼得蹙眉,秦越这才看到他藏在袖中的手腕上的青紫,顿时变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沈意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你说呢?” 秦越这才想起来那时自己愤怒非常,用金链子把沈意拷在了马车上,然后这样那样……咳。 他摸了摸鼻子:“我错了夫人,”想了想从储物玉佩中拿出一瓶灵药,“要不我给你揉揉?” “我是魔修,灵药对我没用。”沈意本来还有些愠怒,看到秦越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又轻轻叹口气,“罢了,倒是你,你背后被我抓破的地方,还疼吗?” 他们上个床真跟打架一样,总是搞的两个人遍体鳞伤,却还甘之如饴。 真是冤家,沈意心道。 “早好了,”秦越想也不想道,“开什么玩笑,一点抓痕而已。” “准确的说,是带着魔气的抓痕。”沈意翻个白眼,伸手接过那灵药,“少废话,脱衣服!” 秦越在这事上罕见的迟疑:“你要给我上药?算了吧,你的手腕——诶诶诶!别撕我衣服!” 沈意一面扯着他衣服,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傻子。” 这还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笑的这么开怀,明朗如这雨后春日一般,扫清一切阴霾。 秦越反手脱了自己外袍,露出光裸的上身,伸手便把沈意压在美人榻上一番轻薄,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温柔而清浅,却比往日更加甜蜜。 秦越留恋着这份甜蜜,一面低笑一声:“我们这样子,像不像老夫老妻?沈意?” “你老了,我可没老——起开!”沈意伸手推他,“上药了。” 秦越顾忌他身体吃不消,倒没坚持。沈意坐了起来,垂眼望着秦越线条流畅的后背,伸手碰了碰自己抓的紫黑色的抓痕。 伤痕让他更性感了,沈意下意识想到,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发烧,还好秦越没看见。 他回过神来,细细地给秦越涂上灵药,低头时披散的黑发垂落下来,整个人都在金色的明媚阳光中闪闪发光。 秦越侧过头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一时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个人,曾是惊艳神微的少年天才,他曾白袍当风,一念斩魔,谁料最终白袍污黑,天才陨落,他失去了曾引以为傲的一切,却未曾改变那身傲骨。 这样的沈意,怎能不让他魂牵梦萦? 秦越伸手握住沈意手腕,轻轻地按摩着,轻声问道:“疼吗?” 沈意垂眼看他,微笑道:“不疼了。” 秦越点点头:“嗯,不疼了。” 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经受到一点点痛苦。 他想着,在沈意指尖轻轻一吻,握紧了他的手。 . 沈笑笑被无良的秦越火急火燎地赶了出来,心下不太高兴,但是念在他是自己哥们儿的份上,忍了。 她在长廊上溜溜达达,却无意中听到了花团锦簇的花园中传来了低声的对话。 那是负责浇花和剪枝的两个婆婆,一个笑道:“越哥儿的女儿长得真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那个眼睛,那个嘴巴,哎哟,一看就是亲生的!” 沈笑笑心道呸,谁是他女儿!那是演的,演的!我们是一起掏过鸟窝的兄弟好吗! 而另一个婆婆自然没听到她的心思,也没发现她的身影。她想起那新鲜出炉的女少主,笑得嘴都合不拢:“何止,连很多表情都一样呐!” 她说着又压低声音:“只不知道是哪家小姐这么幸运,得了家主青眼?” “不是小姐,”先前那婆婆语气有点微妙,“厢房那边的人跟我说,那人是沈意!” “沈意!”后面那婆婆瞠目结舌,“可是,可是沈意是个男人啊,男人怎么生孩子?” 沈笑笑心道这有什么难,撇了撇嘴角,正要上去教训这两个敢嚼舌根的婆婆,却听得先前那婆婆又道:“不知道,但是总归越哥儿喜欢,男人就男人吧。” 她说着叹口气:“越哥儿几十年没回来,我还当他已经在哪化成了灰,可怜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如今成家立业,哪怕夫人是个男的呢,总归也是个伴儿不是?” 沈笑笑这才把呵斥的话吞了回去,心道这两个老妪虽然话多,但是既然是支持她娘亲的,那就算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1 至于她们话里话外对秦越的回护,沈笑笑倒是见怪不怪——就秦越那个上蹿下跳的性格,什么掏鸟窝捉蛐蛐的,他能安稳长这么大,实在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傻人有傻福。 秦越没有料到掏了一次鸟窝就让沈笑笑对他亲近了起来,更不会料到这种亲近是可怜他人傻钱多,生了罩着他的心思。 沈笑笑此时已经完全忘了桃酒镇下是谁一剑斩了万千魔兽,满脑子都是掏鸟蛋三个字——唉,也不知道傻的究竟是谁。 此时那两个婆婆又想起一件八卦:“沈意啊,听说裴家那个对他有意思来着。” 喔,又来了一个追求者,沈笑笑心道,可是先前那个叫姜夔的女人我还没解决呢,真是的。 “裴家哪个?”另一个婆婆愣了一瞬,看到同伴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裴元直啊?” “还能是谁。”那婆婆感叹道,“那位当上裴家家主这几年,一直都在打听沈意的消息,坊间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越哥儿和裴元直争沈意呢!” 另一个婆婆笑了起来:“这话若是原先,我是肯定不信的。但是看如今这样子,莫非还真让他们说中了?” “别别别,都是说着玩的,你可别当真。”那婆婆赶紧道,“毕竟那传言说的不成样子,说沈意和裴元直两情相悦,咱们越哥儿是横刀夺爱来着!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横刀夺爱!秦越! 沈笑笑睁大了眼睛。 这不能吧,秦越,秦越和娘亲不是合作关系? 沈笑笑心里不是很有底,思绪一阵乱飞,最后落到了那什么“裴元直”三个字身上。 娘亲和裴元直两情相悦?真的假的? 若是真的,那这个裴元直…… 莫非就是她的爹爹?! 沈笑笑眼睛一亮,越发竖起耳朵听八卦,却听到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响,做贼心虚地闪身藏了起来。 秦越和沈意并肩出了房门,花园中的两个婆婆看到沈意的脸,虽然早已得到传言,却还是惊得一时没有言语。 这人长袍曳地,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眼中神光内敛,自有一种凛冽的风度,虽然五官还能依稀看到当初的沈意的样子,可是整个人却大为不同了。 两个婆婆惊了半晌,直到秦越咳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见礼:“见过家主、家主夫人。” 秦越明显被这她们的称呼取悦了,笑得格外温柔:“不必多礼,自去做事去吧。” 沈意瞥了他一眼,秦越面不改色地执起他的手:“夫人,走,我们去正堂坐坐。”顺便让全府人都叫一声家主夫人。 沈意不置可否,眸光一扫,装作没察觉到沈笑笑一般,和秦越相携而去。 两人一路行去,一路收获了无数声请安,秦越虽然表情淡定,但是整个人的气息都快飘上天了,沈意好歹拽住了他,两个人才得以安安生生地坐到正堂中。 而他们刚坐定,沈笑笑便摸了过来,看到他们,故作惊讶:“诶,爹爹,你出来了?” 秦越和沈意早就知道她是一路跟过来的,此时也不拆穿,两人合伙跟沈笑笑飚起了演技:“是啊。” 沈笑笑神色纠结地看了秦越一眼,又看了看沈意,最终选了他们中间的位置,谨慎地坐下了。 有我隔着,秦越这厮肯定不敢肆意妄为,沈笑笑想着,心下镇定了不少。 就差去看看那个裴元直了,沈笑笑正思量着,便听得门口传来一声通传:“裴家家主拜访!” 秦越微一挑眉:“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恭贺秦家立了新家主,”中年管家闪身出来,“还有就是,来商议如何抓捕皇宫魔修的事。” 魔修,秦越看一眼沈意,见他恍若未闻,不论是对裴元直还是对皇宫魔修都没什么兴趣,只自顾自伸手沏着茶水,这才回过神来:“那就请他进来吧。” 那通传的人赶紧出去了,沈笑笑的目光也跟着出去了。直到片刻后堂前走近了一个英武的身影,沈笑笑才陡然激动起来—— 她爹爹!来了! 第47章曾经沧海 沈意先是听到长靴踏在地上清脆的声音,直到那人步伐越发近了,他才抬头望去,只见是个身穿戎装的年轻男人,正是裴家家主裴元直。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2 说年轻,却也不年轻了。他这些年来宦海沉浮,早看不见当年的青涩模样。不过俗话说本性难移,裴元直那副易怒暴躁的心性倒是没变,只不过因为大权在握的缘故,被看做是威势日盛罢了。 沈意打量他几眼,正看到裴元直也在看他,于是微笑道:“裴兄,好久不见。” 裴元直望他半晌,迟疑问道:“……沈意?” 他大步走了进来,猩红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飞扬。裴元直径自走到了沈意面前,微微蹙眉:“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眼中所见,沈意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宽大黑袍,手腕伶仃瘦弱,一折便断似的。他又望进沈意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是含着笑意,只不过眼神深处却藏着不可探知的阴霾,叫他整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缥缈神秘,仿佛眨眼间便要从人间蒸发似的。 这不是曾一夜筑基,白衣当风的沈意,裴元直想着,这些年他去哪了?他过得不好吗? 裴元直张了张口,正要问,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正是秦越。 秦越见他一走进来就盯着沈意不放,瞬间想到了当年这人对沈意的痴心妄想,只恨不得伸手把沈意抱过来放在自己怀里——不,要关在家里,叫他再不能被这些人看见才好。 这疯狂的念头在秦越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最终他还是恢复了理智,只伸手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慢条斯理问道:“裴家主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裴元直这才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彼此心中都冷笑了一声。 这是帝都两大家族家主的第一次见面,一个是轻袍缓带的世外强者,一个是戎装笔挺的人间霸主,于公已是你死我活的政敌,何况还有个沈意在中间,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浓烈的硝烟味来。 不过裴元直并不是为找茬而来,而是真的有要事在身。此时他也不说话,转身一撩披风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随从一眼。 那随从忙走上来行礼道:“见过秦家主,秦家主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因为前些日子魔修来帝都闹事的缘故,朝中大臣们忍无可忍,发布群英诏,召集天下英雄来帝都赴宴,共同商讨剿灭皇宫魔修。而这群英宴办起来事务繁杂,朝臣们有心无力,便全权交给我们将军主持了。将军此次前来,正是亲自送来请帖,事情紧急,没有提前发拜帖,还望秦家主海涵。”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垂首奉上,仪态恭谨得体,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是秦越却没有接,只轻笑一声:“不过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化神境魔修,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当初是帝都无人,如今有我在,那什么群英宴,不办也罢。” 裴元直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倒是那随从从容答道:“秦家主修为高强,皇宫中的魔修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秦家主能杀此间魔修,难不成还能杀尽天下魔修不成?如今办群英宴,不止是要擒贼先擒王,还得和天下英雄们加强联络,结为同盟,这才能尽快恢复天下太平才是,秦家主以为如何?” “同盟,”秦越重复着,语气耐人寻味,“既然有同盟,那必定得有个领袖才是。” “正是如此,”随从笑道,“秦家主行踪难觅,因而朝臣们便没有考虑家主,这领袖便暂时由我们将军担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群英宴的真正目的已经昭然若揭,沈意想着,不免觉得好笑。 魔修当前,他们居然已经想着瓜分战利品了。而且裴元直的野心还不小,他要的可不只是天下太平而已,他真正的目标不是别的,正是做天下人的领袖,最终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 可是他们不会想到,真正的战争还未开始呢,沈意漫不经心垂下眼帘,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指笑了笑。 他的手指上什么都没有,那枚金色的黑曜石扳指一直被他收着,没有戴出来过。 他在等一个时机的到来。 安静之中,裴元直突然问道:“你在看什么,沈意?” 沈意微微一愣,抬头正看到裴元直望着自己。他嘴角紧抿着,看着有些不悦。 沈意笑了笑,还未说话,秦越便飞快道:“在想什么都与你无关。” 他端起茶盏,是送客的姿势:“这请帖我接了,裴家主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裴元直并不看他,只目不转睛望着沈意,“沈意,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沈意心下一叹,面上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很好,谢谢你关心。” 裴元直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我们许久没见了,沈意——我——” 他看着沈意带着淡笑的眼睛,眸光沉了沉:“裴家新聘了一位江南的名厨,一手松鼠桂鱼是京中一绝。今夜我命他整治了一席酒菜,沈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赏脸一试?” 沈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感受到他眼中恳切的炙热,斟酌着不知从何说起。 本是少年慕艾,一时兴起,万没料到裴元直竟真的念念不忘,叫他受宠若惊。 他果然如当年所说,是个至真至情的人。沈意心下苦笑,早知今日,当年就不该招惹他。 裴元直依旧在等着沈意的答案,却看到一边坐着的小姑娘揪了揪沈意的袖子,语气满是期待:“爹爹!” ——爹爹?她叫沈意爹爹? 裴元直脑中空白一阵,愕然地望着那小姑娘,却见她冲自己露齿一笑,目光中竟然有些亲昵。 裴元直更糊涂了,而秦越啧了一声,一把把小姑娘拎到了一边:“这有你什么事?沈笑笑,你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3 “不行!”沈笑笑不怀好意地望着他,“怎么,你怕啦?怕爹爹跟着别人走啦?” 她说着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啊秦越,什么强取豪夺坑蒙拐骗都是假的,学学别人好吗,只有真心才能得到爱情!” 秦越冷笑着揪了揪她脸颊:“你懂的还挺多。是,我是强取豪夺坑蒙拐骗,敢问你那个别人是谁?真心又是谁?” 沈笑笑嘀咕着:“当然是人家青梅竹马、温言软语的裴——哎哎哎痛!” 秦越揪着她脸颊的手还没放下,沈意又伸手揪了揪她耳朵,一面淡定道:“又在胡说八道。” 沈笑笑被混合双打,欲哭无泪:“爹爹!你怎么能屈服于这厮的淫威之下呢!” 沈意懒得理她,裴元直却从这小姑娘的话语中听出了些什么,冷冷望向秦越:“你对沈意做了些什么?你胁迫他?” 秦越瞥他一眼:“裴家主整天关心别人的家事,看来还是太闲了。” “家事?”裴元直毫不退让,“你胁迫沈意,这可不是家事,而是犯法之事。我知道了,自然要过问一番。怎么,秦家主这是恼羞成怒?” “我和沈意的事,自然是我的家事。”秦越一扬手,“来人,给夫人和少主上些茶点。” 侍从俯身应诺,捧出果盘放在沈意身边:“夫人请用。”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口齿清晰,叫裴元直和随从都听见了那称呼,一时目瞪口呆。 秦越这才慢条斯理道:“我和沈意早已结为夫妻,连孩子都有了,我们的事当然是家事,与你何干?裴元直?” 裴元直险些失控,眼看着要拍案而起,好歹忍住了,死死盯着沈意:“沈意,这是真的吗?!” 沈意无奈扶额:“嗯……是的。” “这不可能!” 裴元直脱口而出,谁料那小姑娘和他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是真的!爹爹!你和秦越不是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吗!” 她说着,愤愤然指着秦越:“秦越刚见到你的时候,还要杀你呢,爹爹!” “……”沈意头疼,“你别说话,笑笑,晚点我再跟你解释。” 这会儿让她一闹,真是越发说不清了!沈意简直头大。 裴元直自然是相信沈笑笑所言:“沈意!何必瞒着我!你有什么难处,大可对我直说。我还怕了秦越不成!” 秦越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指着大门,干脆利落道:“送客!” 裴元直勃然大怒,再不顾什么身份风度,伸手狠狠一拍桌子:“秦越!你是不是找死!” 秦越嗤笑一声:“还以为你有点长进,还是和当年一样,活像个搅屎棍。” “这话还是送给你自己吧,”裴元直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帝都搅屎棍是谁,谁斗鸡走狗,谁上蹿下跳,秦越,你自己心里没数?” “有啊,”秦越漫不经心道,“不是你吗?” 裴元直呸了一口:“是你!” 秦越断然反驳:“是你,别乱甩锅。” “扯淡!”裴元直怒道,“明明就是你!” “……”沈意,“行了。” 秦越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你要点脸行吗裴元直?老盯着别人老婆是怎么回事?” 裴元直脱口而出:“沈意根本不是你老婆!” 秦越一脸挑衅的微笑:“现在是了——不,早就是了。” “那只是你耍了手段而已,”裴元直咬牙,“明明是我先来的!” 沈意:……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来,冷声喝道:“够了!” 两人终于安静下来,沈意又一指随从们:“你们都下去。” 两家随从还沉浸在八卦之中,下意识看向了自家家主,却听到沈意一声冷笑:“看什么看!我让你们下去!立刻!”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4 秦家随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走了,裴家随从晕晕乎乎地依言行事,大堂中顿时只剩下了四人。 沈意一甩袖子,没好气道:“当着手下的面吵成这样,你们也好意思!” 裴元直和秦越都没说话,两人冷着脸,脸上没有丝毫羞愧之色,想来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样子倒是和当年一点没变,沈意有些无奈:“如今多少眼睛在盯着你们,这样胡闹,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谁敢?”秦越似笑非笑,“我反正是不怕。倒是你裴元直,好不容易哄得那帮大臣们拥戴,这下子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嗯?” 裴元直脸色冷硬:“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秦越,当年也没见你如何能耐,这一下子到了化神境,别是走了什么歪路子吧?小心哪天暴毙街头,那就乐子大了!” 两人不愧是多年宿敌,一开口就戳中了彼此的死穴。沈意不免觉得好笑,面上便带出些笑意来。 沈笑笑不知道沈意怎么笑得出来,撇了撇嘴,不甘心地看了裴元直一眼。这一眼便让裴元直注意到了这个总在看自己的小姑娘,裴元直的目光在她脸上和沈意脸上游移半晌:“沈意,这真的是你的孩子?” “不然呢?”秦越嗤笑道,“是我和沈意的孩子。” “你省省吧,两个男人如何生孩子?”裴元直冷冷瞥了他一眼,又执着地望着沈意,“这孩子的母亲是谁?” 他细细打量沈笑笑,看到她精致的五官,自嘲般笑了笑:“想来是个绝世的女子,才能得到你倾心。” 这话不仅扎着他自己的心,连带也扎了秦越的心,叫他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是啊,说沈笑笑是他的孩子,这是他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甚至说沈意是他的伴侣,这也是一厢情愿。 沈笑笑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秦越心道,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沈意并不属于他,而属于那个魔君。 魔君,秦越暗自咬牙,于公于私,我都迟早要把你挫骨扬灰! 秦越和裴元直心下给那“魔君”扎了无数小人,可怜沈意给自己背了黑锅,只得微微苦笑:“他……的确是很好的。” “可她是谁?”裴元直低声问道,目光放在了沈笑笑脸上,“这小姑娘的母亲,究竟是谁?” 沈笑笑望见裴元直满脸的怅然若失,心下真为他掬一把同情泪——还能是谁啊! 你不是和娘亲青梅竹马吗!你不是对娘亲深情不悔吗!你醒一醒啊!沈笑笑心中咆哮着,终于忍不住揪住了裴元直的衣角,小声喊了句:“爹爹!” 她沉浸在找到父亲的欢喜之中,眼中泪汪汪的:“爹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意:…… 裴元直:??? 秦越:!!! 鸦雀无声之中,沈意艰难地咳了一声:“沈笑笑,你……认错了。” . 秦家随从们只觉得家中充满了不寻常的气氛。早晨那裴家家主冷着脸来,和家主在正堂谈了片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最终绿着脸走了,众人回头去看秦越,发现自家家主的脸色也是绿油油的,联想起两位家主和家主夫人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众人一时浮想联翩,短短几个时辰,流言便传遍了帝都。 而秦家小院中,沈意看着老老实实坐在身前的沈笑笑,真不知从何说起。 沈笑笑委屈得不行:“他、他明明就很像爹爹啊,他为什么不是爹爹啊?” 沈意哭笑不得:“裴元直哪里让你觉得像爹爹了?” “哪里都像啊,”沈笑笑嘀咕着,“我心中的爹爹,是一个高大威武、号令群雄的大帅哥,和娘亲年少相识,青梅竹马……” 她说着满眼都是憧憬,“更重要的是,他和娘亲有一场缠缠绵绵、轰轰烈烈的爱情!娘亲你看,那裴家家主每一样都很符合呀!” 沈意哑然片刻,这才道:“这倒确实是你爹爹没错……但是并不是裴元直。我和他只是朋友罢了。” 沈笑笑唉声叹气:“那究竟是谁?我实在找不到了!娘亲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她趴在沈意身上耍赖,沈意却只是笑而不语,抬手摸了摸她头顶。 “乖,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沈意低声道。 沈笑笑眼眶都红了:“为什么?我连知道自己亲身父亲的资格都没有吗?” 沈意一时沉默:“对不起。” 沈笑笑噙着泪望着他,沈意轻声叹了口气:“我不让你知道,是不想让你为难。毕竟他不是魔修,正因为如此,我和他终究会成为敌人……”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5 敌人!沈笑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沈意又道:“若是告诉你是谁,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又该如何自处?” 他说着垂下眼帘:“如今战事未起也就罢了,等到你死我活之时,焉知他会如何选择?何必让他左右为难,也让我左右为难。” 沈笑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爹爹,他是修仙界的人吗?立志要铲除魔修的那种人?” “是的。”沈意点点头。 沈笑笑不说话了,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他是谁……我想亲自问问他,若是知道娘亲是魔修,他会如何选择?”她眼中升起一丝期待,“他会不会放弃修为选择娘亲呢?” “让他为了我放弃一切吗?”沈意低声笑道,“即使他愿意,我也不会愿意的。” 他站了起来,倚在窗边看窗外竹林繁花:“曾并肩同道已然足够,如今渐行渐远,又何必勉强。” 窗外渐渐下起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而檐下秦越倚墙而立,听着沈意的一番话语,心中恍然间闪过什么,却又抓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第48章群英之宴 帝都坊间为秦裴两家家主的恩怨情仇热闹了几日,便迅速被一件帝都乃至天下的大事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件事便是群英宴,皇帝失踪,皇宫被魔修占据,朝臣们联名邀请天下能人异士联手共讨魔修,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群英宴虽然由朝臣们发起,却是由裴家家主裴元直将军做东,开办在裴府之中。因而自群英诏发出以来,裴府前便车水马龙络绎不休,所有人都以有一张裴府的请帖为荣,隐约间裴家便取代了秦家乃至皇家的位置,成为了众人俯首的中心。 暗潮汹涌的权力更迭中,不少人暗自关注着秦家的反应。可是自裴家主登门拜访过后,秦家一点动作都没有,似乎默认了裴家的领袖地位一般,叫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失望,看待秦越的目光也有些变了。 说什么剑阁首席秦道主,听着吓人,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罢了,他们心想着。 秦越?哼,果然骨子里只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公子,家族一旦坍塌,他便熄了火,搅不起丝毫风浪来! 帝都人来人往,群英宴办的如火如荼,而曾经的帝都中心秦家却仿佛被众人遗忘了似的,安静地呆在角落。 清晨,秦府。曾经秦府这时早已忙碌起来,按照家主的规矩去各房中请安,只不过秦越接任秦家后,这些繁文缛节便被全部取消了,清晨的秦府中便没了繁忙的人声,只剩下了廊下鹦鹉清脆的啼鸣。 正堂中窗明几净,丫鬟搬来新开的栀子花放在桌边,又沏上碧绿的新茶,捧到两位主人手边:“家主,夫人,请用茶。” “谢谢。”沈意冲她微微一笑,那丫鬟双颊便飞上了红霞,然而被家主危险的目光看了一眼,终究一句话不敢再说,垂着头退下了。 沈意忍不住白了秦越一眼:“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吓她做什么。” 秦越神色一派云淡风轻:“我什么都没做。”说着继续拉过沈意的手腕,细细查看着他体内的灵脉。 沈意身上灵脉早已寸寸断裂,一如凡人。唯一与凡人不同的是,他丹田中氤氲着魔气,那些魔气取代了曾经灵力的位置,有这些魔气在,灵力便没有一丝恢复的可能。 “得先把这些魔气去掉,”秦越沉吟着,“然后才能为你修复灵脉。” 沈意不置可否,抽回手来喝一口茶:“这些都不急。我反正只是个无名小卒,秦家主的修为才是至关重要的呢。” 他眼中泛出些笑意:“是吧老爷?你整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便问你,你最近有修炼吗?修为可稳固了?心障可突破了?” “……”秦越摸了摸鼻子,“急什么,我自有分寸。” “分寸。”沈意嗤笑一声,“我没看到你的分寸,只觉得你一见了我,便又恢复了懒得抽筋的样子,连起床都要人三催四请的!” 秦越笑着捏了捏他脸颊:“这叫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不懂——诶疼疼疼!” 两人打闹间,随从走了进来,面色不变地看着家主和夫人打情骂俏,一面低声提醒着:“家主,夫人,群英宴还有一个时辰开始,您看是不是该启程去裴府了?” 沈意把秦越的手一摔便自顾自继续喝茶,外人在场,秦越也不再闹,淡定地收回手:“不急。” 这两个字都快成秦越的口头禅了,沈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秦越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都有谁到了?” 随从早有准备,一一答道:“已经入席的朝廷官员有朝中六部大臣和几位边城城主,几位颇有盛名的民间高手和山野谋士,再有些修仙界的散修,修为都在元婴境以下。” “散修,山野谋士?这都不是宴席的重点。”秦越漫不经心地一笑,“若是有谁真抱着一腔热血而来,恐怕只能失望而归了。” “裴家的狼子野心谁人不知呢?”随从附和着笑道,“什么群英宴,不过是拜山头,家主英明,我们怎么会出席?只隔岸观火便好。” 秦越却摇头:“请帖都接了,当然要去。” 随从猜错了他的心思,一下子哑然:“这——您要去?”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6 秦越没多解释,最后问了一句:“神微宗和剑阁的人到了没有?” 随从忙打起精神:“还没有,不过想来是快到了吧。” 沈意这时才不经意般问道:“好久没看到神微的人了,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 秦越眉头一动:“神微么,仙尊清玉和宗主清和都下落不明,挽朱和昭阳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神色淡淡,“没了大能坐镇,新锐也尽皆陨落,当年的第一仙门,转眼间便寥落了,可惜。” 随从心里忍不住跟了一句:您还有空可惜别人呢!咱们秦家不也是一样么! 谁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随从吐槽着,您看着一点都不急,那神微道尊看着也不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随便从街上拉个行人都比您二位上心! 秦越自然不可能听到他的心声,而沈意听到神微落魄,不再奋战在对抗魔修的第一线,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呢喃一句:“……是挺可惜的。” 他说着微微蹙眉:“师尊,挽朱……也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却有几分猜测。清玉八成还没恢复记忆,和风不眠呆在一起;而挽朱昭阳,若是从归墟中活了下来,那么归墟出口处便能找到她们踪迹。 想到这里,沈意眼神闪了闪,垂头抿了口茶。 还好他们不在,若他们还活跃在世间,若神微还是修仙界的魁首,他率领魔修入侵之时,岂不是要和旧友拔剑相向? 这是他不想面对的局面,如今这样正好,故人各自安好,天各一方。 沈意正沉思着,耳边被秦越呵了口气:“想什么呢?” “嗯?”沈意回过神来,伸手便要把凑到眼前的脸推开,“没想什么。” 秦越顺势握住他的手:“那便走吧,去裴家蹭顿饭好了。” 沈意打量他的神色,不由得失笑:“你真不是去砸场子?” “当然不是,你看我是自找麻烦的人吗?”秦越低笑一声,眼中有一分兴味,“只不过……若是麻烦自找上门,那也怨不得我了。” 沈意无奈摇头,秦越笑着握着他的手环到自己腰上:“抱紧我。” 沈意尚未回过神来,下一刹那,只觉得脚下一空,再睁眼时,便已然到了裴府前。 秦越凑到他耳边笑道:“我厉害吗?夫人?” “……”沈意再次推开他的脸,“注意形象,家主大人。” 此时裴府前依旧是人山人海,裴家看门的小厮忙的脚不沾地,头也不抬道:“请出示请帖,没有请帖就请走吧,若是胡搅蛮缠就直接送官了!” 秦越轻笑一声,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一张请帖便拍到了小厮的脸上。那小厮心下大怒,狠狠从脸上撕下请帖,正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裴家门口胡作非为,定睛一看,请帖上却是秦越二字! 秦道主!小厮顿时呆在原地,半晌才想起来抬头问好,哪里还有秦越踪影? 他捏着这张请帖,只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赶紧叫人来:“快去通知家主,秦家家主来了!” 那小厮狐疑地四下望了望:“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门口拥挤的人群中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我看见了!我给你们带路!” 他说着摸进了裴府大门,伸手胡乱指着某条小道:“他从那去了!” 小厮跟着张望半晌:“没看见啊。” 那人嘿嘿一笑:“没事,我去给你找来!” 他说着拔腿就往裴府中跑,小厮这才知道上了当,气的七窍冒烟:“你给我站住!” 眼见有人成功,门口诸多人一拥而上:“冲啊!” “站住!”小厮们忙拦住,“没有请帖不许入内!” “咱们就是去看看热闹!要啥请帖啊,通融一下呗!”那帮人七嘴八舌地敷衍着,一股脑往里面冲,裴府门口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一切的引子秦越同学却是闲庭信步地走在裴府中,和沈意携手走在长廊上。他随意扫了一眼府中的景致:“裴家一群武夫,这府里布置的一点意趣的没有,活像个练武场。” 裴家这风格明明是简洁大气,细节也颇考究,哪有那么不堪。沈意心下无奈,只得附和着:“是是是,还是秦府好。” “那当然。”秦越满意道,“这破园子也没什么看头,那饭估计也不好吃……啧,群英宴。”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7 他说着嗤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裴元直是怎么把事情搞砸的。” 沈意不由得提醒道:“你可认真一点罢!” 好歹是正道大会,就你们这凝聚力,还不够我们魔修下菜的,沈意心下笑道。 “有什么好认真的,”秦越不以为然,“我跟你打赌,这宴会打着对付魔修的幌子,内容绝对和这毫无关系。” 沈意一挑眉:“是吗?那这宴会是来干什么的?” “以我对帝都这帮人的了解,八成是用来内斗的。”秦越凉飕飕道,“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阴私小事都会被翻出来,你家小妾和他家少爷通奸啦,二位府上家教不严不堪为政不如退位让贤……等等这样的。” 他见沈意笑了起来,跟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是真的没意思。” 沈意笑完了,这才道:“只不知这次他们要扳倒谁?” “你想知道?”秦越想了想,“这有何难,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正走到裴府堂前,二人信步而入,堂中众人霎时一静,回过头来。 沈意心下浮现出不妙的预感,便见上座上一位面色严肃的老臣站了起来,冷笑道:“秦越,你还有脸来见人?” 秦越满脸莫名其妙:??? “还在装傻,”那大臣怒道,“你这不仁不义的小贼,我且问你,如今有人指控你杀了神微仙尊,你认是不认?” 沈意:…… 现在他知道了,这群英宴要扳倒的不就是秦越么! 第49章视若蝼蚁 裴家正堂中,裴元直穿一身暗色软甲,身披猩红色披风,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久经沙场的气魄。 他独自坐在主座上,左手边是一列朝廷重臣,右手边是民间志士,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可惜周围簇拥着的侍女仆从于不经意中透露出矜傲的神色,依旧暴露了裴家的野心。 而堂下秦首席孤立无援地站在众人环伺之中,一身银袍猎猎,玳瑁冠辉光四溢,神色漫不经心地带着微笑,竟然不落下风。 此时裴元直任那老臣开口质问,保持着微妙的沉默。堂上诸人多是浸淫朝堂之人,此时看看主座上的裴将军,再看看堂下的秦首席,便明白这是站队表忠心的时候了。他们心下振奋之余,又多少有些感叹:自己果然是老了,想当年这两位都是毛头小子,谁料如今居然还得看他们眼色行事! 天之骄子……哼。不就是投了个好胎? 众人心下虽然酸几句,面上却还是故作惋惜道:“秦家主做此弑师叛道之事,虽然为人不容,但若是诚信悔改,还有回旋余地才是。” “正是如此!”边上一年轻人意的光芒,“秦越,说什么秦道主、秦首席,还当你有多能耐,原来背地里做了这么多腌臜的事,真是叫人作呕!” “要吐出去吐,别污了我的眼睛。”秦越瞥了他一眼,侧身给他让开路,“快去吧,憋着伤身体啊。” 他好声好气说着,仿佛真的是关心他身体似的。然而那年轻人分明感受到了秦越身上传来的威压,脸色煞白道:“你!你要做什么!你敢动手试试!” 秦越诧异地一摊手:“我动什么手?”他说着顿了顿,环视四周一眼,那些老臣接触到他目光,都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只留下那年轻人傻愣愣地站在堂中,做了这出头鸟。 秦越熟悉他们这些把戏,此时甚而笑了起来,转头对沈意低声道:“你看,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沈意无奈道:“嗯,所以?” “所以我很伤心,”秦越故作沧桑地叹口气,“要夫人亲亲才能好。” 沈意轻笑一声:“等你摆平这事再说吧。” “真的?”秦越精神一振,这才重新回头去打量众人,一面随手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和主座上的裴元直遥遥对立着。 那年轻人心下嫉恨秦越多时,见他被众人发难,心下正喜,然而望见秦越神色不变,又不安起来。 此时主座上的裴元直终于发话了:“秦越,神微传信来点明你是杀害仙尊清玉的凶手,你可认罪?” 秦越笑道:“这一番阵仗吓人的很,我便要问问,我如何就杀了清玉了?你们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裴元直淡淡道,“任你沽名钓誉这些年,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 他说着唤上一人,看服饰,竟然是秦家的丫鬟。那丫鬟眼见这满堂朱紫,瑟缩着跪在地上,要哭不哭地抹着眼泪。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8 “这丫鬟是秦家书房中人,便是此案人证。”裴元直道,又转过头吩咐那丫鬟,“你抬起头来,把那扳指拿给大家看看。” 秦越微一挑眉:“裴元直,你这眼线埋得够深的。” 两人也不再假惺惺地秦家主裴家主地叫了,此时裴元直也撕下客套的面具,冷笑道:“彼此彼此。” 老臣们眼见这两位新贵又要吵起来了,赶紧道:“还是先看看证据要紧。”说着催促那丫鬟,“你连夜来找裴小将军,究竟是有什么证据?” 也有人狐疑道:“神微宗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凡人丫鬟如何知道?你说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 那丫鬟这才低声回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祖籍东荒,只是因为乱世颠簸,才一路流落到帝都,做了秦家的丫鬟。我从小便在东荒蓬莱城长大,虽然自己没什么修为,但是从小见过的听过的各方大能的事却不少。因此一看到这扳指,我便认了出来,这是神微仙尊清玉的扳指!”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白玉扳指,那扳指流光四溢,四周闪烁着明明灭灭的符咒,灿烂而辉煌,一看便不是凡品。扳指上刻着一行小字:“仙尊清玉护身”,的确是大能的东西无疑了。 沈意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当初清玉送给自己防身的扳指。当初在神微修行的时候,这扳指还帮他从风不眠手下逃生,只是蓬莱秘境后,一切都失散了,谁料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所以秦越是一直在找他散落的东西么? 沈意眼神微动,那丫鬟并不敢看秦越的脸色,头也不抬地解释道:“虽然秦首席近日才回帝都,但是自从首席答应回来之时,秦家就听他吩咐,为他暗中找寻什么‘故人的旧物’,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丝绦穗子到小法宝,其中便包括这枚扳指。” 一旁有人出言询问道:“难道这些都是仙尊的东西?秦家主,神微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仙尊失物,这事连我等凡人都知道了,您不可能不知道吧?既如此,您撇开宗门独自搜罗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找也就罢了,偏偏要偷偷摸摸找,不敢让别人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问题!秦越,你还不快如实招来!”堂中那年轻人冷笑道,“便让天下人看看你究竟是什么货色!你——唔!” 无形中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截断了他的话语。而年轻人捂着自己喉咙,脸色煞白地指着秦越,却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冤枉了秦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出手的是沈意。 沈意低头拢了拢自己的袖子:“你很吵。” 堂中众人早就看到了这个黑袍男人,见他苍白羸弱,容貌昳丽,又是跟着秦越而来,便把他当做了美貌道童之流。此时听他开口,言语间从容自如,并无一丝随从的低声下气,众人这才发现似乎自己看错了什么。 沈意任他们打量自己,只淡淡道:“仙尊清玉失踪多年,谁都不敢肯定地说他死了,如今言之凿凿,我还当是什么证人,原来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 那丫鬟抿了抿嘴角:“丫鬟又如何?我从东荒一路行来什么没见过,这一定是仙尊清玉的扳指!不信的话去请神微的人来指认好了!” “是又如何呢?”沈意望着她,“秦越私底下找仙尊的东西又如何?” 他往后靠在圈椅上,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略微嘲讽的笑来:“难道什么事都得知会你们不成?” 众人明明见他坐在人群之中,然而这一个微笑,却让人觉得他自高处俯瞰着众人,眼神淡漠,叫人心底发凉。 这男人,怎么有些邪性?众人惊疑不定地望着他,而那丫鬟依旧辩驳着:“这可是护身的扳指,仙尊护身的东西都不在身边了,可不是遇难了么?秦首席如此了解仙尊的遗物,除了曾和仙尊交过手,亲自领教过这些法宝的厉害,还能有什么原因?” “是,我人微言轻,不过这么一说而已。”那丫鬟冷笑道,“究竟真相如何,大可请神微的人来判断好了!就是不知道秦首席敢是不敢?” 裴元直也道:“这样也好,便等神微的前辈们来看看罢。”说着又看了秦越一眼,“至于在那之前,秦越,恐怕得委屈你一下了。” 沈意微微蹙眉:“裴元直,你不要欺人太甚!” 裴元直定定望着他:“不是我欺人太甚,是你对他太过偏袒。”他说着站起身来,冲沈意伸出了手,“沈意,你——” 沈意神色冷淡:“实不相瞒,那扳指是清玉送我防身用的东西,可惜被我遗落了。秦越只不过是在替我找回失物罢了,他和仙尊没有半点关系。” 沈意扫了众人一眼,最终冲裴元直道:“你也知道,我是清玉的徒弟。我这话,你看可信还是不可信?” 裴元直静了静,秦越伸手握住沈意的手,冲裴元直挑眉一笑。 那笑容肆意而挑衅,叫裴元直暗自咬紧了牙,脸色僵硬一片。 众人却愣住了:“你是仙尊的徒弟?那你也是个修士了?”可是他们左看右看,也不觉得沈意像个修士。 那丫鬟一口咬定:“不可能。你身上一丝灵力也无,怎么可能是个修士?更不用说是仙尊的徒弟!” 沈意这才微微一顿。 是啊,如何解释这一点?如何解释他曾是一个修士,如今却一点修为都没有? 更有甚者,在场的都是凡人也就罢了,待过一会儿神微和剑阁的人来了,怕不是很快便会发现他是个魔修了? 沈意本是无所谓的。他来帝都便没想过可以捂住马甲,只不过如今牵扯上秦越…… 此时也有人小心问道:“就算是吧,秦家主暗自收集你的东西,这又是为什么?”那人的目光在秦越和沈意两人身上流连片刻,“敢问二位是什么关系?” 沈意依旧沉默,秦越却笑了:“问得好。”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39 他说着站了起来,掸了掸袖子:“问够了没?问够了便该我了。” 他神色平静,周身却聚拢起万千剑气,眉目肃然,隐约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度。 众人被那剑气挂的心惊,那年轻人指着他道:“你要做什么!你敢动手试试!” “不动手。”秦越淡淡道,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那人却仿佛被什么重力压住似的,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一片。 秦越收回手来,慢慢道:“在座诸位中,不少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秦越什么性子,大家应当也清楚。” 他扫了众人一眼:“我懒得弄那些尔虞我诈的东西,也没这个必要。不论是领袖的位子还是帝位,我都没兴趣,诸位大可放心就是。我回帝都只为了魔修而来,我的敌人也唯有魔修而已。” 秦越笑了笑:“诸位都是我的战友,我不会对战友出手。只不过若是有谁惹烦了我……”他说着伸手在那年轻人肩膀上一点,那年轻人身周霎时被剑气划过,衣裳被凛冽剑气斩成了碎片,却没伤到他皮肉分毫。 “……便别怪我不客气。”秦越淡淡道。 而那年轻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 剑气依旧在堂中回旋,那一阵威压如此真实地爆发了出来,叫人心魂俱裂。 原来回到帝都的人并不是那个秦越了,早已不是了,偏偏他们还未反应过来。 他是秦首席,是秦道主,是化神境的大能。 他们无知无觉,还在对他叫嚣,算计他、提防他,谁料秦越眼中的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 他们视若珍宝的东西,无论是权势还是财宝,在他眼中都是一文不值。 堂中鸦雀无声,只听到秦越彬彬有礼的声音:“诸位可明白了?” 第50章天降神兵 半晌,有大臣摇摇头:“秦越!你——” “放肆。”秦越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谁许你直呼我名?” 他漫步而来,众人纷纷让开道路,任他走到那大臣面前。秦越站定看他半晌,这才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邢大人。户部尚书、三朝元老,还是我的开蒙老师。” 那老头的脸色好看了些:“你还记得就好。秦越,你对待老师便是这样的态度?去修了趟仙,便忘了自己的本分了!”他说着一挥袖子,“当年尔等纨绔胡闹也就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家国大事也容你们胡闹不成?” “本分、胡闹?说得好。”秦越伸手扶住他双肩,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按着他坐了下去,“老师身为人臣,却拥戴裴元直做什么群英领袖,图谋不轨,这便是你的本分不成?” 他眼神微冷:“明明是做蝇营狗苟的事,偏要装作正人君子……什么群英宴,简直可笑。” 老头不料他敢一语道破,此时便跟被扒光了衣服一般,心中羞愤交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秦越,你这是要和我们所有人为敌,要和天下人为敌吗!” 裴元直突然开口,语带讥诮:“秦老家主要是知道你做了些什么,怕是要气死过去。” “不劳裴将军关心!”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喊,原来是秦家的管家带着人来了,他在武士们的簇拥下彬彬有礼地一拱手,“我家老家主说了,一切都听家主吩咐。谁敢与家主为敌,便是与整个秦家为敌!” 他眼神肃然,语气却依旧是客气有礼:“我看在座有不少熟面孔啊——邢大人前几日才对老家主痛斥裴小将军如何仗势欺人,怎么如今便做了裴家的狗了?还有刘大人、杨大人,您二位可是我秦家的门客,如今也要吃里扒外不成?” 被点到名的几位大臣干笑几声,眼神游移地后退几步,管家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冲秦越一躬身:“属下治下不严,才有今日之祸,请家主责罚!” 秦越没说罚与不罚,只是道:“回去再说。” 那管家应诺一声,挥手便让人把丫鬟绑了起来:“这是我秦家的家事,便不劳烦诸位大人插手了——来人,给我把她带回去!” 裴元直豁然起身,手按在了腰间长刀上:“给我站住!” 他离秦越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刀一出鞘,便可刺穿他的喉咙。 裴元直脑海中乱糟糟闪过许多,一时想到自己和秦越从小打打闹闹,没想到终究有生死相搏、刀兵相向的一刻——值得吗?至于吗?秦越当初在流云城还救过他的命! 然而他转瞬又看到一边的沈意,想到秦越和沈意相携而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长刀最终出鞘,刀光霎时如雪—— 却被秦越按住了。 裴元直冷声道:“秦越,束手就擒吧!” “我若说不呢?”秦越漫声道,手上一用力,便重新把裴元直的剑按回了剑鞘中。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0 “我不想动手,”秦越低声道,“我答应过秦迁,会妥善处理帝都的事。” 裴元直脸色冷硬:“把群英宴闹得一团糟,把京中重臣得罪了个遍,这便是你的妥善处理?” “这如何能怪我?”秦越一挑眉,“再说了,得罪便得罪了,省的碍我的眼,反正这堂上所有人都无足轻重——除了你裴家。” 裴元直微微一顿,秦越又拍拍他肩膀:“我寻思着……办什么群英宴,这天下的事,你我二人出手即可。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裴元直想也不想:“你一点诚意也无,上来便搅了我的局,叫我如何相信你?” “这也算搅局?”秦越笑了笑,“我已经很客气了,别逼我真的动手,裴元直。” 他语气随意,裴元直却了解他,知道他说到做到,不敢再试探下去。只不过他知道,一边大臣们却不知道,见裴元直神色游移,似乎真的被秦越说动了,纷纷气的拍起了桌子:“裴小将军!休要听他胡言乱语!秦家败落已是必然,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灭了秦家,你还在犹豫什么?赶快把这个什么剑阁首席给抓起来!” 秦越微微蹙眉:“有完没完了!真想一剑杀了算了!就会扰人清静。” 他一路来的平静神色终于有了裂痕,目光中闪过一丝暴躁来,依稀见得昔日肆意妄为的秦小少爷的影子。 沈意在身周的叫嚷声中笑了起来,不由得心道:罢了,便帮你这一回。 他正要抬手,却见天上霎时飞下来无数灵剑,嗖嗖几声贴着众臣的脖颈钉在了墙壁上,擦出浅浅的血痕。众臣们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剑气缭绕在空中,蛮横地占据了所有地盘,裴府转眼间便成了剑修的主场。 沈意愕然地抬起头,只见几道人影潇洒地落在地上,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剑袍,领头那人双手抱胸,冷笑道:“听说有人要抓我剑阁的首席?你抓一个试试?” 他说着抓起一人头发:“是你说的?”又抓起另一人的,“还是你?” 一众人忙不迭摇头,那人又冷哼一声:“一群废物,小爷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你们——滚滚滚!” 另一剑袍男子叹道:“你生什么气?我早说了帝都就是这个样子,你非不信。” “我气的是帝都吗?我气的是堂堂剑阁首席任这帮人欺负!”那人愤愤然白了秦越一眼,“你行不行?不行就把首席之位还给我!秦越!喂!你听见没!” 裴元直警惕地望着这帮从天而降的剑修:“你们是……剑阁的人?” “不然呢?”那人冲他呲了呲牙,“你听好了,小爷是前剑阁首席,游龙剑望朔,你敢来惹我,小心你的皮!” 原来是故人,沈意心道,他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幅心直口快的样子。 裴元直蹙眉:“既然是来参加群英宴的,诸位开口便喊打喊杀,似乎不太好罢?” 望朔阴森森地盯着他:“是吗?你再多哔哔一句试试看?” 裴元直:…… 望朔随手拉过一个大臣:“你,倒茶。” 那大臣咽下抗议的话,灰溜溜便要去倒茶,被秦越一把拦住:“不必了。” 秦越看了眼这帮灰头土脸的重臣,摆了摆手:“等我们讨论出个结果来再通知诸位,诸位还是先散了吧。” 大臣小心翼翼问道:“散、散了的意思是革职吗?别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不是。”秦越眼见他腿都在抖,无奈地啧了一声,“你慌什么!今日的事,我既往不咎,你们回家等消息便是。” 众臣们几乎喜极而泣,见过了望朔的土匪样,再看秦越简直是看到了菩萨,就差把他供起来了。 “还是秦家主好!”那大臣泪流满面,“秦家主宽宏大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说起来秦家主还缺门客吗?招我做门客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行了。”秦越被哭的头皮发麻,“都下去下去,改日再说。” 那大臣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众臣们面面相觑,纷纷离开,各自脸色复杂。 本以为能一举扳倒秦越,谁料到是这般收场! 秦越……秦家…… 看来帝都要重新洗牌了,众人不约而同想到。 . 正堂之中,一众剑阁弟子拱手向秦越行礼:“见过首席!” “免了,都坐吧。”秦越打量望朔一眼,“怎么只有你们,神微的人呢?” “他们不来了,”望朔大咧咧地仰躺在椅子上,“神微道尊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怕麻烦的,就会躲在家里做菜……清和真人再不回来,神微都快变成厨师学堂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1 裴元直摇头:“魔修这么大的事,道尊也不管吗?” “多大点事?”望朔不以为意。 裴元直提醒道:“那皇宫中的魔修可是厉害的很,我们损兵折将都没碰到他一根毫毛。” “那是你们。”望朔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对于我们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秦越微一挑眉:“你们?” 望朔僵了刹那,愤愤然纠正道:“你!你行了吧!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 秦越淡淡地嗯了一声,望朔犹自愤愤不平:“化神境了不起?首席师兄了不起?妈/的你就不能滚回神微吗!到底为什么要来剑阁!” 他念念叨叨,秦越淡定喝茶,其他剑阁弟子满脸无奈地东张西望,这才看到座中还有一人,正是沈意。 几人都不认得沈意,迟疑地问道:“这位是?” 望朔随意看了过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沈意?!” 沈意笑着一颔首:“好久不见。” “你居然没死!”望朔上下打量他,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你身上这气息怎么……” 怎么像是魔气? 沈意笑而不语,秦越警告似的瞪了望朔一眼,拉过沈意的手:“闭嘴吧,谁都不许把沈意的身份说出去,听到没?” 众人不住打量沈意,目光惊讶,唯有裴元直不明所以:“沈意什么身份?” 秦越冷冷道:“我老婆的身份,怎么,不服?” 裴元直神色一顿,望朔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哎哟!你俩!” 秦越瞥他一眼,望朔顿时改口:“你俩挺配的,祝福祝福。” 几位剑阁弟子对视一眼,一人为难问道:“既然沈兄是……这个身份,那皇宫之行,要带上这位沈兄吗?” 秦越询问似的看着沈意:“你要去吗?会不会不方便?” 万一皇宫里那位就是女魔君,你不会跟着别人跑了吧? 沈意笑了笑,随口道:“去啊,我还没去过皇宫呢。” 他冲秦越眨眨眼:“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那眼神中竟然有点撒娇的意味,秦越被他这么一望,顿时忘了自己的顾虑,糊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好,带你去。” 第51章玉玺之争 世人翘首以盼的群英宴结束了,宴会的结果是裴小将军让出了领袖之位,秦家和裴家强强联手,共同处理帝都魔修。这消息一出,世人皆赞叹正道志士们众志成城,皆大欢喜。唯有时局中人知道这其中的各方算计,知道那被无数人向往的群英宴,不过是个吵嚷又无用的菜市场。 什么群英宴,便如同帝都本身一般,叫城外人万分向往,叫城内人痴迷癫狂。 唯有秦越是个例外,他生长在帝都的富贵乡中,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自己却对这一切无比厌烦,转身便潇洒地离开帝都,没有一丝犹豫。 他是天涯浪子,无人可以束缚。 ——可是,沈意有时会想,若他知道天道想要操纵他呢? 若秦越知道,他不过是一本书中的角色,从踏上道途,到成为道子,全部都在天道刻意的安排之中,他会如何想? 他会怀疑自己吗,会厌倦求死吗?就像——姜夔一般? 沈意骤然一惊,回过神来,正看到亭中玩闹的沈笑笑和姜夔。 亭外花团锦簇,远远传来人声,那是拜访秦家的络绎不绝的客人,把秦家正堂挤得满满当当。 秦越耐着性子接待了几位,终究撑不住溜了,跑到后院来躲闲,美其名曰陪沈笑笑玩。 谁料沈笑笑看到他就想起自己未解之谜的父亲,万般难过委屈,糟心之下冷淡拒绝了他去捉蛐蛐的邀请。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2 “捉什么蛐蛐,”沈笑笑不屑道,“走开,我堂堂魔女,岂会玩那种幼稚的游戏?” 秦越也不坚持,转眼就被望朔等人请去书房,临走时还要拉上沈意,眼见沈意心事重重,半睡不睡的样子,便留他在院子里歇息了。 姜夔还记得沈意拜托自己照顾沈笑笑,这些天来专门研究了照顾小女孩的技巧,遂尝试着拿出一截红绳:“要不我们来玩翻花绳?” “什么叫翻花绳?”沈笑笑狐疑地看着她,目光中依旧带着一点敌意。 她和姜夔简直是八字不合,从见第一面开始,每每呆在一处,都一定是鸡飞狗跳。 不过这次看起来平静多了,姜夔尝试着摆弄手里的红绳:“嗯,就是这样,你试试?” 沈笑笑满脸莫名其妙地伸手试了试:“这有什么好玩的?” “是吗?我看帝都里的姑娘们都在玩这个。”姜夔迟疑道,“不好玩吗?” 沈笑笑心想何止是不好玩,简直是无聊透顶。但是看到一边沈意兴味盎然的目光,心下一动,勉强道:“……还行吧。” 她顿了顿,蹭到了沈意面前,笑着把花绳拿给他看:“爹爹要不要来试试?” 沈意失笑:“开什么玩笑,这是小姑娘玩的。” “可是爹爹明明就很喜欢。”沈笑笑眨眨眼睛,“我看爹爹自从昨天去那什么群英宴,一直到现在都心事重重的,也就刚刚看到花绳时笑了一下。” 沈意哑然:“我哪有心事重重?我难道不是一直在笑?” 沈笑笑嘀咕着:“爹爹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骗我?” 她说着学着沈意往日哄她的样子,捧起他的脸,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沈意不哭!乖呀宝贝,笑一个嘛!” 沈意:…… 明明是被女儿安慰,应当很温馨才对,可是为什么莫名有种被登徒子调戏的感觉? 可能是沈笑笑身上纨绔味太重了吧,沈意心道,都怪秦越,这都是什么破遗传! 书房里的秦越无故多了口锅,沈意苦笑不得地把沈笑笑从身上扒拉下来:“好啦,我没事,你们自己玩。” “爹爹不玩吗?”沈笑笑装模作样地摆弄了下手里的花绳,好像爱不释手一般,“喜欢玩花绳又没什么,这……多好玩啊,对吧,我也超喜欢的,你也喜欢的对吧,姜夔?” 她冲姜夔威胁似的呲了呲牙,而姜夔听见沈意喜欢玩花绳,迟疑地唔了一声。 “行了行了,”沈意忙站了起来,“我真不玩,你们继续,我走了。” 说罢也不等沈笑笑再挽留,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惨遭抛弃的沈笑笑咬了咬牙,对姜夔抱怨道:“都怪你!爹爹好不容易开心一点!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姜夔满目疑惑,“可我觉得沈意并没有不开心。他往常不也是这个样子?” “一看你就不是真心喜欢爹爹。”沈笑笑哼一声,“算了,懒得跟你多说。” 她甩手把红绳扔给姜夔,自己蹦蹦跳跳走了:“你还是自己去玩这劳什子花绳吧!恕不奉陪!” 亭中顿时只剩下姜夔一人,她低头望着手上的花绳,再次陷入了迷茫。 这父女俩真难懂啊,沈笑笑到底喜欢什么?沈意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哪路神仙能治一治他们两个啊! . 秦家书房中,管家侍立一旁,房里座无虚席。这场会面比起群英宴来可以说是悄无声息,既没有鸣锣也没有设宴,可在场众人无不郑重以对,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秦越姗姗来迟,不知在想什么,在长廊上唯一顿足,吩咐道:“早上是不是有个商人送来了些新巧玩意儿?” “是的。”管家忙应道,“有解连环,连珠弩,还有那叫拼图的东西,我已经叫人验收入库了。” “不必,直接拿去给沈笑笑罢,她大概会喜欢。”秦越摆摆手,沉思片刻又道,“现下有没有新的话本?找几本来给夫人送去,给他解解闷。” “这可免了。”秦越身后传来沈意的声音,他转过身去,正看到沈意哭笑不得,“我何时需要解闷?更何况是拿话本解闷!” 秦越自然地伸手揽住他,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看你今日精神不振,想让你开心一下罢了。” 沈意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我没有精神不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3 “是吗,”秦越漫不经心地撩起他一丝长发,“那难道是因为要去皇宫见到老相好了,所以坐立不安?” “对……”沈意故意拖长语调,见秦越微微变了脸色,这才继续道,“……了一半。” 秦越眯起了眼睛,伸手揉了揉他耳垂:“我劝你别惹我,夫人。” 沈意只是笑:“我如何在惹你?” “是吗?”秦越不置可否,“那你说说,对了哪一半?” 沈意想了想:“我想到要进皇宫了,的确挺紧张。” 秦越打量他片刻:“连蓬莱归墟都见过了,会因为去一趟皇宫而紧张?胡说八道,我看你分明是想到要见那魔修了,才这么紧张。” 沈意沉默片刻:“确实……也有这个原因。” 秦越暗自咬牙:“她是谁?是你们那什么魔君吗?”他说着又顿了顿,“还有一个什么正道领袖,那个笑笑的母亲,又是谁?从魔君到正道领袖,你哪来的这么多红颜知己?嗯?” 沈意一时哑然:“你偷听我和笑笑说话?” “听不得吗?”秦越阴恻恻道,“我给那女人养孩子,这偌大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难道连那女人是谁都不能知道吗?!” 沈意侧头看他半晌,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那正道领袖是笑笑的双亲之一没错。” 秦越阴着脸:“那日在群英宴我便看了半晌,没见到长得漂亮的年轻女子,正道领袖?你别是被糊弄了!” “你没看到吗?”沈意含笑道,“可我却看见了。” 沈意笑眯眯地伸手拂过秦越脸庞:“他可好看了,特别好看,我一见到就心跳加速,喜欢的不能自已。” 秦越冷冷道:“她是谁?!” 沈意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她是——” “就不告诉你!”沈意笑着挣脱了秦越的怀抱,转身就跑了。 秦越气的咬牙,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沈意的手腕:“你真是——” “秦家主?”透过窗户,房中的人看到了廊上的秦越,惊喜道,“您终于来了!” 秦越和沈意都是一顿,转头看去,只见正是秦家书房,房内熙熙攘攘坐满了人,秦越二人打情骂俏的场景,全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们一点异样神色都没显露出来,带着得体的笑容给秦越和沈意打着招呼:“秦家主好,秦夫人好,我们恭候多时了。” 秦越神色自如地拉着沈意走了进去:“诸位久等了。” 沈意挣扎了下,低声道:“你们又在搞什么鬼!带上我做什么!” “当然是谈正事。”秦越冷笑道,“谈如何杀了那魔君的事,你应当很关心罢?真的不听一听吗?” 沈意微微一顿,已然被秦越拉着坐在了主座上。他无奈地抬起头,正看到裴元直抿着嘴角看着他,而望朔在另一边冲他挤眉弄眼,看看他又看看秦越,笑得极为暧昧。 沈意只做没看见,转过头又去打量其他人。 这些人都是受秦越邀请而来,有帝都京兆尹,有几位城主,有几位游侠,还有些大财阀,当然也少不了裴元直和望朔等人。 此时正是一位城主在娓娓道来,众人屏息听着,不时小声交谈几句。 只听得城主道:“先帝划分的二十九城中,大部分都仰赖帝都派遣城主、调给军队,在灾时供给粮食等。可是因为魔修扰乱的缘故,官道陷落失修,交通往来不便,许多城池都失去了和帝都的联系,起义的起义,荒废的荒废,处境堪忧,不知秦家主和裴家主准备如何处理?” “当然是处理叛臣,让二十九城重新归顺中央。”裴元直道,“难道还任他们让他们自立门户不成?” 这也是一直以来的观点——帝都之于各城池,便如头脑之于躯干。要想恢复秩序,必得先让帝都重新得到对城池的掌控权。 裴元直说完,众人都看着秦越,却见秦越并没有点头赞同,而是思索片刻:“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先处理叛臣,再解决魔修?” 一人小心道:“攘外必先安内,秦家主觉得呢?” “话是如此,”秦越淡淡道,“可是等到我们安完内,恐怕魔修便势力庞大,不可遏制了。” 裴元直蹙眉:“你的意思是,不管二十九城的死活,先杀魔修?可是这帮魔修大多潜藏在暗处,如何杀得尽?” “不必杀尽。”秦越沉吟着,“擒贼先擒王。” 裴元直微微一怔:“魔修各自为政,哪里有王?”他说着又反应过来,“你觉得皇宫中那个,便是魔修的王?”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4 望朔撇了撇嘴:“不可能吧,不是说那位才化神境吗?魔君不说圣人境,怎么也得大乘境吧?” “或许他身受重伤。”秦越不着痕迹地瞥一眼沈意,“毕竟魔尊的魂魄曾受重创。” 望朔反应过来:“是哦,你在秘境中一剑斩了魔尊栖身的扳指!” 众人皆震惊地看着秦越——这位还做过这等事!一剑斩了魔尊! 秦越不太想提及这事,只略略点头:“再者说,我归来时,那魔修以魔兽奔袭引我现身,这才向帝都发动袭击。若说他没有号令魔界的能力,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沈意心道你想多了,魔兽奔袭是你的倒霉女儿干的好事,跟皇宫那魔修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巧合罢了。 不过这巧合真够致命的,不论是对你们,还是对皇宫中那人。沈意想到这里,眼神微动。 活该他背着这罪名,沈意对那魔修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望朔撑着下巴,沉思道:“这么说,要先干掉那魔君了。” 众人面面相觑:“可是这事,我们似乎帮不上什么忙。” “不必你们帮忙,”秦越笑了笑,“只需你们做个见证。” 见证? 有人心念电转,自觉摸清了这位家主的想法,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这是自然,待您找到玉玺,我们自然为您……做这个见证。” 皇宫中的玉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莫非秦越执着于先进宫,是为了得到那玉玺? 这样看来,裴元直还是棋差一招啊,众人心下各自思量着,毕竟有了玉玺,来日征服二十九城,乃至登上帝位时,才算是名正言顺。 秦越头也不抬地喝茶:“诸位真的想多了,我对做皇帝一点兴趣都没有。” 众人试探着笑道:“秦家主忠心不二,这是自然。这样看来,由秦家主保管玉玺,以免它落入贼人之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贼人?谁是贼人?裴元直神色微变,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微微一缩,然而又镇定下来:“裴家主看我做什么?我正同秦家主说话呢。” 众人都没说话,即使昨日他们还跟裴元直相谈甚欢,但是毕竟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今的时务是谁拳头大就听谁的,本以为裴家经营数年不可撼动,谁料化神境如此可怕,堪称是一力降十会,什么经营都不管用,只能俯首称臣。 众人思及此,不由得想起盛朝的开国皇帝盛元,那位也是修为高强之人,方能开辟盛朝伟业。 而秦越和那位一样,也是天赋异禀,修为高深者。更不要说秦越一改少时的乖僻,如此宽宏大量,冷静自持…… 如此看来,这位秦家主才是真正的领袖啊!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俱是心领神会,便异口同声笑道:“听凭秦家主吩咐便是!” 秦越眼中闪过似笑非笑的神色,又飞快地隐去了,只剩下满眼的平静:“不敢当,还望诸位勠力同心才好。” 第52章皇宫之行 黄昏时分,宾客们尽皆散去,秦越安排好一切,也不多耽搁,径自带着剑阁众人往皇宫去了。 秦府众人虽然早有准备,知道家主总归是要去会一会皇宫中的魔修的,但是万万没料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这样突然,一时都慌了手脚。 连甩手不管的老家主秦迁都出面了,老人望了秦越半晌,到底没有劝阻,只是转头吩咐道:“府兵校尉呢?叫他带人一同去,哪有家主孤身犯险,他安坐如山的道理!” “哪里是孤身犯险?剑阁师弟们都会与我同行。”秦越不以为意,“再说了,府兵没有修为,真遇上事反倒是个累赘,我看还是不必了。” 秦迁淡淡道:“我知你修为高超,不把凡人放在眼里。但他身为家奴,护卫主人乃是他的职责,你何必拦他。” 那校尉也抱拳道:“属下愿为家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秦迁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这模样秦越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少时看到只觉得他强势可恨,此时见他手腕嶙峋,已然是垂垂老矣,一时竟想不到合适的话去拒绝他。 还是望朔被师弟捅了一下,这才被迫出面,大大咧咧揽住秦迁肩膀:“哎哟老爷子,你有所不知,魔修这玩意邪性的很,凡人接近了,八成会被夺舍——夺舍你知道不?就是吃掉魂魄,附身其上——” 他打量了一眼那校尉:“你说,万一你被夺舍了,趁秦越不备偷袭他,这可怎么是好?”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5 那校尉瞪大的眼睛,慌忙说着些表忠心的话,而秦迁被这设想吓出一身冷汗,最终摆摆手:“那……还是算了吧。” 他定了定神,拍了拍望朔的手背:“既如此,便请你照看一二了。” 望朔心道他还需要照顾?这厮一剑削平北境雪山时跟个阎罗似的,我可照顾不了他。他腹诽着,还是连声应下,一面冲秦越扬了扬下巴:“听到没,小爷我罩着你!” 秦越理都不理他,只侧头吩咐一句:“去看看夫人弄好了没,我们要出发了。” 话音刚落,沈意便从里间走了出来:“弄好了,走吧。”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袍,腰上束着精致的暗纹腰带,腰带上还垂着一只双鱼玉佩,正和秦越腰间玉佩是一对。 秦越伸手拉过他,眼中泛出一丝笑意:“夫人今日真好看。” 秦迁抬眼看去,只见他二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青色袍子,戴着成对的玉佩,站在一起真如一对璧人。 就是性别不太对,秦迁心下叹气,却也无可奈何,由他二人去了。 沈意对秦越的调戏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我托姜夔照顾笑笑,方才对她叮嘱了几句,耽误了些时候,你们可等急了?” “有什么好照顾的,”秦越伸手整了整他的领口,“也就一晚上的工夫,叫她睡一觉便是。” 虽然只是一晚上没错,但是也够天翻地覆了,沈意心道。 虽然他对皇宫中的情况有所预料,但是终究不敢冒险把笑笑也带上。然而若是让她一人呆在秦府,一旦自己身份暴露,总得有人带她离开和自己汇合才好。 这个人选,沈意想来想去,姜夔是再适合不过了。 沈意心下想着,抬眼瞥了秦越一眼:“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废话真多,赶紧走吧。” 秦越无奈耸肩,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不论是外人、父亲、还是老婆冲自己唠叨都能八风不动,简直是居家好男人的典范,温润儒雅的楷模啊。 ——有生之年自己居然能跟这两个词扯上关系,秦越匪夷所思地想着,目光放在了沈意身上。 体会过失去所爱的痛苦,再没什么能让他移心动怒。 只要他在身边,一切所不能容忍之事,自己也都可以一笑了之。 沈意啊,他像是甜美的毒酒,叫他明知危险,偏偏沉沦其中—— 毒酒? 秦越骤然一惊。 他为什么会觉得沈意是毒酒? 他注视着沈意的面容,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沈意苍白的面容有了些血色,看着宁静而温柔。 这样的沈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毒酒的,秦越心道,难道是因为他是魔修? 自己从未在意过他是魔修,那难道是——心障? 此念一出,虚空中仿佛有人轻笑一声:“他背叛了我,还想从我身边夺走你,你说他是不是毒酒?” 果然是心障,秦越许久没见到他,却一下子认出了他的声音。 秦越微微蹙眉,伸手点了点自己手腕,试图镇压体内翻涌的灵力。 沈意察觉到什么不对,定定凝视着他,秦越冲他摆了摆手,低声开口道:“走吧,出发。” 众人都站起身来,秦迁还要带着府上一众人送他,却见秦越等人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只得作罢。 晚风乍起,秦迁眯眼望了望天际,又望了望这一众茫然的家仆,轻声叹了口气。 秦越在时不觉得,他一旦离开,这全家上下便没了主心骨似的,走路都直不起腰来。 秦迁坐回了软椅上,抚了抚袖口:“行了,都忙去吧,我在这等他回来。” 众人应诺,秦迁闭目坐着,不由得回想起方才秦越和沈意的神态,渐渐觉出几分不对劲。 秦迁心下一跳,强自镇定下来,心道:也许是想多了罢。 秦越如今这么能耐,能有什么不对劲呢? .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6 帝都内城,护城河边。 这一道人工开凿的河流隔开了皇宫和城区,河外是繁华街市,河内是荒芜宫门,城墙高耸入云,因为久未有人的缘故,上面爬满了绿萝藤蔓。城楼上的盛朝旗帜落满灰尘,依稀可见旗帜上精致的金线,却终究无人再看一眼。 护城河滔滔流过,秦越沈意和剑阁众人便站在河边,打量着眼前紧闭的宫门。剑阁众人早已拔剑出鞘,望朔身上的游龙剑伏影也径自化作龙形,盘踞在他头顶。 伏影竖起黄色的瞳孔盯了沈意半晌:“魔修?” 沈意却没回答,只蹙眉望着秦越:“你怎么了?” “没事。”秦越脸色依旧有些不好看,长长呼了口气,“一点小毛病……现在没事了。” 伏影盘踞起身体,还要再问,被望朔一把拽下来扔到一边:“别问了行吗,魔修怎么了,你看看这魔修是谁?是沈意!你不认得了?还在那咋咋呼呼的!” “认是勉强认得,”伏影意味深长,“就是不太敢认——” 他一直盯着沈意,眼中似乎有什么不解,却没有说出来。 “伏影,好久不见。”沈意这才有空对他笑了笑,“还请你来看看,秦越这是怎么了?” 秦越啧了一声:“都说没事了,我好着呢!” 伏影瞥一眼秦越:“心障?你可悠着点,别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望朔不住地上下打量秦越,松了口气,“我还当你真是天才到怪物呢,原来还是有弱点的,幸好幸好。” 他自顾感叹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等会儿!走火入魔?!喂你别来真的啊,你在这儿入魔了,我们岂不是要被魔修一锅端了?” “……我都说了没事了!”秦越无奈扶额,“我必不会拿你们性命冒险的,放心便是。” 望朔等人见他真的没问题,这才放下心来。一师弟看看他又看看伏影,笑道:“怪不得阁主放心把帝都事交给我们,原来伏影前辈也来了。再加上首席师兄,这下那魔君插翅也难逃!” “少指望我,”伏影面无表情,“我早跟莫之云说过了,我不会帮忙的。” 望朔闻言思索片刻:“你若帮忙,我便答应掩护你去天池洗澡,怎么样?” 伏影不满道:“什么洗澡!那叫修炼!吸收天地精华!不懂别乱讲!” 望朔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天池玩水鸭子,还修炼呢,装什么装。” 伏影僵硬一瞬,冲望朔恼羞成怒地呲牙:“你!” 一众剑阁弟子都胆战心惊地望着他们,小心翼翼要上来劝架,望朔却习以为常地抱着双臂:“你什么你,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伏影和他大眼瞪小眼,秦越终于忍不住开口:“行了,有我便够了,不需要什么帮忙。” 他微微蹙眉:“望朔,我看你二人就别跟我们进去了,在外面呆着吧,省的添麻烦。” 望朔睁大了眼睛:“不行!” “我说行就行。”秦越拉过沈意,又转头吩咐一众师弟,“走吧。” 师弟们迟疑片刻,冲望朔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亦步亦趋地跟着秦越向宫门行去。 “喂!别呀!”望朔忙追上去,“等等我呀!” 便在刹那,众人都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落满灰尘的宫门缓慢开启,黑雾如潮水般涌出,铺天盖地,叫人眼前视线一阵模糊。 与此同时,城楼上闲置无人的黄铜巨钟被敲响了,噔噔几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惹得众人血气翻腾,无暇他顾。 他们没看到,身后跑来的望朔却看到了。他眼睁睁看到宫门后袭来的黑色利爪,瞳孔猛缩,大喊一声:“小心!” 他话音刚落,银色剑光拔地而起,如雪白闪电划过天空,霎时绞碎了铺天盖地的魔气,亦挡住了利爪的袭击。 望朔松了口气,和师弟们对视一眼,俱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悸。 如此浓郁的魔气,看来皇宫中的真的是魔君了。 好在有秦越,望朔下意识想到,又回过神来,别扭地瞥了一眼秦越身影。 此时魔气片片碎裂开来,像是一片片黑色羽毛般四散飞落,又像是黑色的雪花。 便在这漫天的黑雪之中,秦越长身而立,半挡在沈意和众人面前。他身周被银色剑光簇拥着,光辉夺目之中,冷冽杀气弥漫开来,锋锐到无可匹敌。 “是你自己出来,”秦越淡淡道,“还是非要我动手?”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7 第53章红女悲歌 黑雪之中,宫门大开,渐渐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个红衣宫女,她头上戴着精巧的钗环,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虽然是满头白发,却依旧无损于她的美貌。可惜的是除了脸以外,她全身上下用好几层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不倒翁,看着让人发笑。 宫女自己并不觉得这穿着有不对,她小心扶了扶鬓边发簪,含羞带怯地朝秦越福了福,秋波暗送,娇声漫道:“奴家见过秦道主。” 秦越冷眼望着她,并不说话。宫女又笑道:“平日里听闻秦道主风姿,倾慕道主人中龙凤,世间无二,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她说着娇羞地掩了掩袖子,宛如闺阁女子见到心上人一般,一举一动皆是撩人心弦,可惜在场诸人皆是毫无波动。 秦越沈意也就罢了,望朔这厮甚而开口嘲讽道:“能不能别造作了,你裹得跟个僵尸似的,没人会对你有兴趣的,放心——诶,”他说着想起来什么,一个劲盯着宫女看,“你不会真的是僵尸吧?” 宫女静了静,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中杀气宛然:“呵,剑修小儿,敢在魔宫门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望朔翻了个白眼:“唉我说,你刚才还一副喜欢秦越的样子呢,秦越也是‘剑修小儿’哇!” “秦道主自然是不同的。”宫女曼声道,“除了道主,天下修士都该死,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望着秦越,眼中满是痴迷,那眼神叫望朔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此时却听得沈意轻笑一声:“姑娘,你往哪看呢?仔细你的眼睛。” 宫女被他轻描淡写地威胁了,冷眼看了过来,却又愣了刹那,迟疑地望着他:“你是……魔修?” 她从沈意身上感受到隐约的魔气,却探知不到他的深浅。宫女狐疑地望着他,见他眼中光芒暗藏,脸上微微带笑,不知为何心下一悸。 若是真的打起来,我宁愿死在秦越手下,也不想和他对上,宫女下意识想到。 这宫女是魔修无疑,秦越自然不想让她和沈意多交谈什么。他伸手握住沈意手掌,和他十指相扣,一面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行了,叫你们魔君出来受死罢,他再不出来,别怪我痛下杀手了。” “魔君?那位虽然地位超凡没错,但还不是魔君呢。”宫女眸光婉转,嗔怪地指了指秦越,“再说了,道主自己也不过化神境,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她话音刚落,见秦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身周剑光锋锐更盛,只好忙道:“不瞒道主,那位大人派我出来,便是为了接引几位去见他,道主随我来便是。” 望朔道:“谁要你接!让开,我们自己走!把整个皇宫一剑斩了,不信他不出来!” “这可使不得。”宫女轻笑。 望朔不耐烦:“怎么使不得?” 宫女侧身让开,伸手往宫内一指:“诸位不信,过来看一眼便知。” 望朔冷笑一声:“看就看!我还怕你不成!” 他说着挽了个剑花,大步走了过去。几人知道剑中有伏影,纵使伏影说要袖手旁观,但肯定不会让望朔出事,此时便也不太担忧。几位师弟们伸长脖子看看,好奇道:“师兄?你看到什么了?” 望朔沉默片刻,一脸欲言又止:“他们……把皇宫淹了!” 师弟们满脸莫名其妙:“谁被阉了?” 沈意抽了抽嘴角,和秦越对视一眼,两人闪身上前,踏入宫门。师弟们见他们也去了,这才壮起胆子,纷纷上前看个究竟。 只见皇宫之中灯火璀璨,各宫各殿皆灯火通明,和往日皇帝犹在宫中一样。但是只要多看一眼,便能看到黑夜之中,道路上蔓延着黑色魔气,那魔气极为浓郁,便像是一片魔气化作的海洋,将整个皇宫淹没,只露出宫殿漂浮在海面上。 几人又低下头去看宫门前,只要他们再往前踏出一步,便是走进魔气海洋中。而修士踏入其中,想来滋味不会好受。 宫女伸手一点,身前便出现了一艘木舟。她冲秦越福了福,笑道:“请上船罢,我带几位去见大人。” 秦越不置可否:“他在哪?” 宫女指了指远处最恢弘的那座宫殿:“曾经的正德殿,如今的魔殿,便是大人居处。” 正德殿,秦越笑了笑,踏上小舟:“你们大人倒是会挑地方。” “那是自然,正德殿可是皇帝起居之所。”随着秦越率先上船,诸人都踏上小舟,宫女一面摇着桨,一面轻笑道,“更何况,正德殿也是存放盛朝国宝,玉玺和梵音琵琶的地方。虽说梵音琵琶不知所踪,但是玉玺可还在,也不知道叫多少人垂涎欲滴……” 她眸光一转,试探着道:“得玉玺不仅得帝位,还能得其中所蕴藏的圣人灵力,道主……难道不想要?” 秦越没回答,只整了整袖口:“再废话一句,我就废了你。” 他说着,身上灵力翻腾,而感应到灵力存在,魔气海也呼啸起来,海中传来似哭似笑的声音,几只白骨手腕抓住了船沿,骷髅空洞的双眼盯着秦越,发出桀桀的笑声:“人类的味道……修士的味道……真美味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8 宫女并不像在宫外那般惊慌,强自镇定道:“这里可是魔宫,道主真的要动手么?” 秦越转头看一眼抓着船沿的骷髅,正要出手,却被沈意拦住了。 “等等,”他细细端详着骷髅,“这个好像是宫妃?”又望向另一个,“这个是内侍?” 望朔咋舌:“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意顿了顿,低声道:“我听到他们说话了。” 几人一惊,宫女笑道:“我差点忘了,阁下是魔修呢,自然也是能听到他们说话的。” 也?秦越见沈意神色有些恍惚,伸手抬起他下巴,在他唇上吻了吻:“看着我,乖,别听了。” 别听,别靠近魔修的世界,请靠近我。 沈意回过神来,感受到师弟们和望朔的目光,脸上一红,挣开他怀抱:“行了,有人看着呢。” 秦越干脆揽过他的腰,一面老神在在地瞥一眼师弟们:“你们看见什么了?” 师弟们很快反应过来,连连摇头,又装模作样地互相问着:“你看见什么了?” “我没注意哇,我刚在看那骷髅,你看那个就长得贼好看!” 那师弟心想骷髅能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脑子进水了,面上干笑一声:“是、是啊,简直是倾国倾城!” 望朔匪夷所思地望他们一眼,沈意已经忍无可忍地开口:“行了!” 师弟们霎时闭了嘴——这可是秦越的伴侣,秦越的话可以不听,这位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要听的。 刹那的安静之中,宫女左右看了看,颇有些诧异道:“没想到道主竟喜欢男人。这也罢了,喜欢的还是个魔修。” 她忧愁地蹙起眉头:“这要是让世人知道了,道主如何是好?如何服众,如何领袖众生?” 秦越这才看了她一眼:“你操心的事还挺多。” “那是自然。”宫女笑吟吟道,“道主是我心上人,我自然为道主着想。” 她说着低头一笑:“深宫寂寞,魔宫比深宫更寂寞。道主有所不知,魔修对道主的仰慕,可一点都不必世人少,甚至比他们更多……” 她轻轻叹口气,目光盈盈:“世人只知蝇营狗苟,即使是修士,也都是顽固不化,只知道指责道主桀骜不驯,哪里懂道主的报负和寂寞。我们就不一样了。” 沈意挑眉望她一眼,只见宫女摇着桨,远远眺望着整个魔宫,眼中倒映着黑色魔气,也倒映着辉煌灯火:“我们魔修不容于世,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不追寻天道罢了——哈,天道!我们就是不修道,那又如何?” 她笑望秦越一眼,红唇欲滴,是晃眼的诱惑:“道主虽然修道,但是魔修的姐妹们都说,道主惊才绝艳,必不会被那劳什子天道束缚的,迟早有一日会成为魔修。您说,姐妹们说的对不对?——啊!” 宫女话音未落,脸上便被划了一刀,流出黑色的魔气来。 她捂着脸颊看去,却见出手的并不是秦越,而是沈意。 沈意半靠着秦越的肩膀,抬眼看着她:“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是你们家大人?” 那种莫名的恐惧又浮上心头,宫女强笑道:“没有谁教,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肺腑之言。”沈意喃喃自语,站起身来走近她。宫女忍不住后退一步,差点跌入魔气海中。 骷髅们又桀桀地笑了起来:“红女害怕了!” “这魔修到底是何许人也?叫红女害怕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泡到道主!” “唉,叫他抢先一步!道主啊!道主看看我!” 沈意听着骷髅们嘀嘀咕咕,第一次生出了杀心。 虽然理论上说,这些都是自己手下不假,可是未免太欠教训了点,沈意眯起眼睛,目光停在了叫做红女的宫女身上。 便拿你开刀罢,沈意想着,伸手扳起宫女下巴,左右端详着她的容貌。 宫女抿紧了嘴角,好容易积攒起勇气想要反抗,便听得沈意问道:“你如何修炼?靠诱惑别人成为魔修,再吸取那人的魔气?” 宫女眼神闪了闪:“阁下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她嘴上在反驳,但是神态慌张失态,全然没有了先前淡定自若的样子,一看就是被说中了心事。 原来是这样,众人不由得心道,怪不得口口声声说喜欢秦越,还劝他去做魔修。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49 宫女见众人神色,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败露,勉强笑道:“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我等对道主的仰慕之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想要道主入魔,也是为道主着想,毕竟做魔修也没什么不好——” “仰慕。”沈意手下一顿,又在宫女脸上划出划痕,黑气不断从伤口中泄露,宫女眼中也渐渐流露出恐慌来。 剑阁师弟们皆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魔修之间的争斗,还是正房斗小三那种争斗? 不管是哪种,沈意这都是碾压啊,师弟们忍不住看一眼沈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很愤怒的缘故,明明他神态平静依旧,却让人觉得非常可怕。 那种可怕,便好像这片魔气海,邪恶又神秘,甚至犹有过之。 师弟们并没多想,只道沈意是面对爱情威胁爆发了,心道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惹不得,恋爱中的魔修更惹不得。 秦越眉眼带笑,便要上前拉过沈意,劝他别动怒,却听得沈意道:“你口口声声皆是谎言。你若真仰慕秦越,如何会想着利用他;你若真觉得魔修很好,如何又要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秦越微微一怔,只见那宫女霎时变了脸色,姣好的脸扭曲起来,十指伸出利爪,便要杀向沈意! “小心!”秦越想也不想拉过沈意,反手一道剑光刺穿宫女身体,那宫女闷哼一声跌落在地,钗环尽落,白发披散下来。 黑气四溢,众人只见宫女撑在地上的手飞快地发皱、衰老,布满了老人斑,瞬间从窈窕少女变作了白发老人。 宫女慌张把手往袖子里面缩:“别看!别看!” 她动作间抬起头来,只见那张美貌的脸也枯朽了。宫女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此时便看出她层层包裹的衣裳的用处来——她只要手脚缩一缩,手脸便能藏在衣裳里,遮挡住苍老的痕迹。 沈意垂眸看着她,眼中不知是怜悯还是冷漠:“你自入魔以来,凡人之躯受魔气侵蚀飞快老去,叫你痛不欲生。曾经你恨家人把你送入深宫,但是如今,你更恨自己是魔修,是不是?” 宫女大笑起来:“不错!我恨魔修!” 她伸出干瘪的手指指着周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魔修……哈哈哈!我刚入魔之时,只能靠食人肉为生,整个皇宫都是像我这样的吃人的怪物……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却成了这个样子。” “世人可恨,魔修也可恨,都该一把火烧干净才是。”宫女望着秦越,神色柔和下来,眼中闪烁着渴望的辉光,“道主您就是那把火焰,您是世上唯一的光!” 她猛地扑到秦越脚下,抬头仰望着他:“我愿死在您手下,心甘情愿。” 众人呆若木鸡,秦越也沉默良久,半晌抬起头来,却望向了沈意。 沈意青衫猎猎,孤身立于舟中,神色冷淡。 秦越看他半晌,轻声问道:“做魔修,这么痛苦的吗?你从未对我说过。” 沈意微微笑了:“痛苦的不是做魔修,而是眼睁睁走向既定的命运,等不到救赎。” 宫女身体颤抖起来,黑色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袖上。黑雾弥漫,四周骷髅皆悲戚哀嚎,恍如一首悲歌。 沈意听了片刻,眼中浮现出小胖子的身影来。 他说:“这是我们这种人的命运。” 命运? 沈意垂下眼眸望着那宫女,叹了口气:“红女,没有什么命运。” “即使有,”他漫不经心道,“我也会为你们撕碎它,叫它化为尘埃。” 第54章魔君出世 我会为你们撕碎命运。 “你们”? 秦越听着沈意的口吻,目光微动,却听得吱呀一声,原来是小舟已然行到正德殿前,殿前的侍女们微微福身:“贵客里面请,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秦越脑海中飞速闪过种种念头,一时并未答话。 来到魔宫,往日被他忽视的种种细节一一浮上心头。 初见沈意那日魔兽奔袭,他原以为是帝都“魔君”的调虎离山之计。而沈意是“魔君”的爱人,自然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甚至不惜亲身做诱饵,引自己出现。 可是如今,秦越却发现皇宫中的并非魔君。也就是说,沈意和皇宫中这个魔修毫无瓜葛——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0 秦越微微放心之余,不由得想到:沈意与帝都魔修没有关系,那奔袭的魔兽呢?那些魔兽究竟是不是帝都魔修驱使的? 曾经他对此毫无疑惑,所有人都认定,突袭帝都、翻云覆雨的这个魔修,便是魔界之尊,所有魔修魔兽都受他差遣。 可是从宫女和众魔修的反应来看,那魔修既不是魔尊,也不怎么得人心,更不用说让人为他赴汤蹈火了。 反观那日魔兽的癫狂之态,虽然只是兽类,但是它们眼中的狂热和忠诚却如此分明,和魔宫中这些绝望的魔修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些都让秦越心生疑窦:那日魔兽奔袭之事,那惊动天下的动静,有没有可能,并非是由帝都魔修安排的? 幕后会不会另有其人?那个人,会不会才是真正的魔君? 魔君,秦越沉吟着,他究竟潜藏在何处呢? 魔修魔兽们如此拥戴他、等待他的拯救,他又为何迟迟不现身? 秦越沉思不语,侍女们不疾不徐,笑容宛然:“道主?” 秦越望了她片刻,才冲沈意伸出手:“既如此,我们便进去吧。” 沈意笑了笑,把手交给他,不料秦越一把拉过他,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垂眼凝望着他面容。 魔君,帝都魔修,沈意。 这三个魔修之间有着千丝万缕、若隐若现的联系,搅乱了天下迷局。 望见秦越若有所思的目光,沈意依旧笑着,眼神却闪了闪。 秦越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闪烁的眼神,只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两人对视着,仿佛情人甜蜜的呓语,又带着点不动声色的试探。 侍女们手上提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明灭灯火映照在两人眼中。 半晌,秦越伸手整了整沈意飞扬的鬓发,低声问道:“起风了,冷吗?” “不冷。”沈意嘴角泛起清浅的笑意,“我是魔修不是凡人,如何会感觉到冷?” “是吗?”秦越眼神一顿,紧紧握住他的手,“那,跟紧我。” 沈意没说话了,任秦越拉着自己走下小舟,步步往殿中行去。 望朔带着师弟们紧随其后,伏影缠在游龙剑上,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夜风乍起,魔气翻腾。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伏影啧了一声,嗅了嗅这漫天的魔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喷嚏的缘故,侍女们手上的灯笼霎时被风吹起,侍女们身影随之一闪,竟化作了一片片纸片,和灯笼一同在魔气中燃烧起来,最终化作了黑色的灰烬,消失不见。 这诡异又绮丽的景象叫众人怔愣半晌,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周已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不远处的大殿灯火辉煌。 此时师弟们才发觉,不仅侍女们随风消散了,身后的小舟和舟上的宫女也消失不见,四周只剩下他们一行人,荒芜而寂静。 但是众人都知道这魔宫中并非荒芜无人,最起码,那位“大人”就在大殿之中。 几人对视一眼,俱望向秦越。 秦越扫了周遭一眼,径自走进了殿中,青色的衣袍划出淡淡的银光,叫众人定下心来,追随着走进殿中。 魔殿中明亮辉煌,大殿的墙边一一摆放着精致的烛台,一共有九九八十一座,昭示着天子至尊至极。而在大殿正中,是一座黄金打造的御座,座前的御案上放着批了一半的折子,毛笔犹放在砚台上,仿佛主人才刚刚离开。 夜风吹拂,众人站在殿中,被无处不在的压力抑制得极为难受。师弟们忍不住四下看看:“那魔修在哪里?” 也有人壮着胆子喊道:“尔等魔物,还不快出来受死!” 自然没人应答,望朔摸着下巴环顾四周:“我总觉得这摆设有点熟悉……” 师弟们笑:“怎么,望朔师兄以往来过正德殿不成?” 望朔摇摇头,依旧沉思着,抬眼却见秦越径自伸手一指,剑光掐灭了八十一座烛台中的一只,霎时魔气汹涌翻腾! 便是在这一刹那,望朔终于想起来了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这是一道剑阵!是剑阁守山三十三剑阵之首的九极问天阵! 剑阁的剑阵,怎么会出现在魔修的地界?望朔此时却已经无暇他顾,抽出剑来,抵御着汹涌而出的魔气,一面喊道:“小心!”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1 “无妨。”秦越抬手,身后万千剑影毫不迟疑,干脆利落地直冲阵眼而去! 一时间,灵力山呼海啸般充斥在大殿之中,众人恍惚间只觉得身临长河,浑浊河水汹涌咆哮,任岸边人群哀嚎奔跑,依旧无情地吞噬了万千生灵。 正哀怜时,河水奔腾千里之外,转而安静缠绵下来,静静灌溉着沿岸农田,河边野花盛开,天上明月如许。 天地不仁,万古亘长—— 唯我在矣。 秦越睁开眼睛,神色不悲不喜,一剑刺向了虚空某处,霎时间,剑阵得破,幻象消失,露出大殿的真面目来。 迫人的压力消散的无形无踪,一师弟松了口气:“首席师兄曾连破三十三剑阵,这九极问天阵自然是不在话下。还好还好!” 众师弟们见剑阵得破,好奇地四下望去,只见殿中除了那烛台,其他都摆设依旧。而在原本烛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倚着窗台坐着,手上端详着一只巴掌大的金光剔透的印玺,正是盛朝玉玺。 秦越瞥了他一眼:“哪有麻烦哪就有你,我早该想到的。” 那男人轻笑一声:“彼此彼此。” 他侧过头来打量诸人,目光停在沈意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终于来了。” 秦越见他似乎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自己身边的沈意,微微挑了挑眉:“谁?” “自然是秦道主。”那人转过眼神望着他,掂了掂手上玉玺,勾了勾嘴角。 他黑色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墨一般黑的眸子闪着黑曜石般的光辉,整个人几乎要与黑雾融为一体。 风不眠。 曾经的世上五大化神境修士之一,如今早已叛出剑阁,叫人闻之色变,人称风魔头。 剑阁众弟子们俱是充满敌意地望着他——风不眠在剑阁已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认得他,唯有望朔和他还算有些交情。 此时望朔便有些牙疼地望着风不眠:“风师叔诶,我们还以为在帝都搅风弄雨的是那什么魔君,结果居然是你?” 风不眠淡淡道:“很意外么?难道不该是意料之中?”他漫不经心地一抬眼,“谁让魔君久未归来,魔界只好由我收拾烂摊子了。” 秦越沉默一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魔尊摇光已经死了。” “不错。”风不眠叹口气,“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魔尊血脉居然没断,而是延续了下去——别看我,不是我。” 他感受到秦越的目光,无辜地耸了耸肩,“当然我是挺想要那血脉的没错,可惜真的不是我。” 秦越上下打量他一眼:“那是谁?” 风不眠不说话了,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是——”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如闪电般朝众人袭来! 秦越早在蓬莱就知道这人心思莫测,心下早有防备,此时飞身迎了上去,两个化神境强者彼此交一回手,引得宫殿中灵力魔气呼啸交缠,整个大殿都摇摇欲坠。 风不眠却恍若未觉,只有些诧异道:“我还以为那都是夸大之词,谁料你竟然真的化神了。”他饶有兴趣地望着秦越,“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秦越冷冷道:“不急,等我制服你,会慢慢告诉你的。” 风不眠哈地笑了一声:“上次交手还是在蓬莱宴罢?那时你还是金丹境,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呢——” 他说着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秦越一眼,“现在似乎也没有,连趁手的剑都没有,你也能算是剑修?” 秦越一道剑光袭去,淡淡道:“我不算谁算?” “我啊。”风不眠侧身避过,手上魔气化作长剑,冲秦越勾了勾手指,“小朋友,我便再教你一次,什么才叫真正的剑修!” 他长剑带着魔气袭来,这一剑居然有刺破虚空的威势,已经超越了化神境,到了大乘的境界。剑气所至,叫人心胆俱寒。 秦越有些诧异,望朔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乘境!魔修进阶这么快的吗,诶你说我能不能去入个魔试试,等进阶了再变回来——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体验一下大乘境的感觉!” “别想了。”伏影翻了个白眼,“他暂时到大乘境,那是因为他身上玉玺加持的缘故,不是因为魔修,你可醒醒吧!” 众人恍然大悟,风不眠被一语道破,嗤笑一声:“哪来的破蛇,不在角落里带着,跑来人间指指点点?” 伏影一脸漠然地望着他,换了个更舒服地姿势缠在望朔身上,顺便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提醒你们一句,要想打败他,得先把玉玺搞过来才行。”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2 师弟们没想到这大能说不管就真的不管,一时瞠目结舌:“不是,伏影前辈!伏影前辈!除魔卫道人人义不容辞啊!” 伏影早盘成一个球,在望朔身上闪电般睡熟了。 望朔唉了一声,抬手把伏影一把塞进袖子里,冲和风不眠缠斗在一起的秦越大喊道:“抢玉玺!听到没!伏影说的!” 这一声下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宫殿瞬间坍塌,师弟们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被碎石埋到地下,还好一道魔气闪过,堪堪把众人救了出来。 众人灰头土脸地蹲在废墟之上,左右看看,正看到沈意飞扬的青色衣袂,这才反应过来是沈意救了他们一命,嘿嘿笑道:“多谢……秦夫人!” “……”沈意瞥了他们一眼,转头去看秦越和风不眠。 这两人打的难解难分,风不眠哪怕因为有玉玺加持的缘故占着上风,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秦越怎么样,甚至…… 沈意感受到秦越节节攀升的气息,瞳孔骤缩。 “至于以命相搏吗?”风不眠诧异地望着他,若有所思,“还是说,这便是你的常态?” 如此搏命,简直是个疯狂的赌徒。风不眠心道,可是赌徒若是不及早抽身,总有一天会赔的倾家荡产的。 他微微挑眉,看向秦越的目光宛如看向一个死人。 而秦越面色沉凝,身周银色剑光近乎化作实质,灵力澎湃绵延,震得魔气海呼啸翻腾,海中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尖叫。 “我说了要制服你,”秦越淡淡道,“便说到做到。” 他说着,银色剑光化作一把长剑,秦越握剑于手,一剑斩下! 风不眠眼皮一跳,抽身后退,却已然是来不及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谁先退却便已然是落败了。 风不眠闷哼一声,身周黑气紊乱起来,而秦越也不好受,嘴角甚至留下鲜血,他却无知无觉一般,依旧朝风不眠袭去,一剑便要挑飞他身上的玉玺! 风不眠微微咬牙,心念电转间把玉玺抛了出去,大喊一声:“接住!” 这必不是对秦越说的,接住玉玺的也并不是秦越。 众人怔怔地望去,只见一道青色的残影划过,沈意立于废墟之顶,伸手接住那玉玺,垂眸端详着。 风不眠踉跄着落在他身侧,抬手按住了身上伤口,微微笑了笑。 而秦越拄着长剑半跪于地,鲜血从他嘴角滴滴落下,他却恍若不觉,只是直直望着沈意。 打斗声暂歇,四周再次恢复了寂静,唯有风声呼啸,与魔气海中的哀嚎嘶鸣。 秦越久久没有说话,望着沈意伸手吸取着玉玺中的灵力,望着他的青衫碎裂开来,一身黑袍猎猎飞扬。 他细白的手指上出现了一枚金色的扳指,上面的黑曜石和玉玺交相辉映,简直要刺伤人的眼睛。 半晌,沈意重新睁开眼睛,那一双暗红色的眼睛依旧含着微微的笑意,却让秦越仿佛如坠冰窟,不得动弹。 “……你,”秦越张了张口,没有再说下去。 沈意垂眸望着他,轻声道:“我便是魔君,久仰了,秦道主。” 第55章挫骨扬灰 魔气海中安静刹那,发出了欢欣的呼啸:“魔君大人!” “魔君大人,您终于来了!” 沈意并不回答,只不断吸取着玉玺中的力量。魔气越发浓郁起来,一股可怖的气息冉冉升起,很快和秦越、风不眠三足鼎立,并且依旧在不断升腾着,隐隐有着压制一切的威势。 那是大乘巅峰,和圣人境只有一步之遥。 秦越闭了闭眼睛,掩去自己眼中的惊涛骇浪:“沈意——” 沈意垂着眼帘望着他,轻声应了:“怎么?” 便好像在秦府中一般,便好像是某个安谧的午后,秦越侧头唤他,指给他看亭外新开的芙蓉花。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3 然后他从书册中抬起头来,轻轻瞥秦越一眼:“怎么?” 那样温柔沉静。 却又是那样浅淡无情。 秦越不由得想起重见之时,沈意道:“我是魔修,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杀我的族人?” 那时秦越只当他被“女魔君”迷惑策反,一心想把他拉回自己身边。 他从未想过沈意会拒绝他——他们相识相爱多年,那些人间风月,缱绻深情,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半路跳出来的“女魔君”不成?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切都是沈意清醒的选择。 沈意是真的选择和他分道扬镳,和人间一刀两断,彻底把过去抛在了脑后。 现在的沈意,心心念念就是他魔君的使命,是他魔界的大业,是他手下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沈意并非是受到迷惑,恰恰相反,他潜藏在暗处迷惑了所有人。他为了他魔界的大业,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地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得到了玉玺,恢复了实力,如愿以偿地重登魔君之位。 他目的如此明确,心志如此坚定,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秦越动摇分毫。 厉害。 他秦越甘拜下风。 秦越伸手抹去唇边鲜血,慢慢地笑了。 沈意望见那笑容,眼睫微微一颤,移开了视线。 他望见一边瞠目结舌的望朔,望朔接触到他眼神,结结巴巴地指着他:“你你你——你怎么会是魔君!” 伏影被这动静吵醒,从他袖子里钻了出来,啧啧称奇地打量着沈意:“奇了怪了,我记得你当初是最文雅正派的,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入的魔?” 这话提醒了望朔——沈意是多么文雅平和的人啊,他当初和秦越一道时,处处为秦越打点,甚至连秦越的剑都是他亲手铸造的。 望朔想到这点,不由得神色一肃:“沈意,莫非你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伤心绝望之下,才一怒堕魔?” “这个麻烦么,”望朔沉思着,“不会是秦越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浑身僵硬的秦越:…… 众师弟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道:“这个……秦夫人,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就好,我们一定会替你解决的!” 沈意闻言笑了:“没有什么难处。” 他极目远眺,俯瞰着偌大的魔宫,若有所思道:“我只是厌倦了这世道,想换个活法罢了。” 秦越嘴角紧抿:“你想要怎样的活法?沈意,告诉我,我都可以为你实现。” 我都可以为你实现,我将为你铲除一切荆棘。 这是他早在蓬莱秘境中就对沈意做下的许诺,也是在那时,他把这一颗跳动的心、满身滚烫的血,统统都给了沈意。 ——却只不过引得他驻足一瞬,然后便随手抛弃了。 秦越咽下口中翻涌的鲜血,自嘲般笑了笑。 沈意定定地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全然不认识他一般。 风不眠却注意到魔气海中的魔物们不知受到什么感召,突然悲戚痛哭起来,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他望向沈意,沈意眼中依旧是平静无波,淡淡道:“秦越,你问我我想要的活法?那也很简单。” 沈意说着,复又望向虚空,仿佛在虚空中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看到他冷漠的眼神。 听说天道眼中,万物皆是蝼蚁? 而我眼中,天道也是蝼蚁。 沈意慢慢说道:“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没有天道的世界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望朔满眼的茫然,显然沈意这话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天道无处不在,哪里有‘没有天道的世界’?”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4 伏影若有所思:“你不会想要灭了天道吧?” 沈意含笑道:“有何不可?” 众师弟们瞠目结舌,连望朔的表情都凝固了。 望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心目中,天道……是至高的信仰,虽然也不至于让我顶礼膜拜吧,但我万万没想过有人会想着灭了天道……” 伏影赞同地摆着尾巴,看向了秦越。 秦越没做任何评价,只微微蹙起眉头:“为什么?” 沈意自顾自掂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轻声笑道:“你猜?” 秦越沉默着,想到自己的心障,想到沈意听到他心障时冷峻的神色。 他隐约抓到了什么,那一点灵光却又游鱼般消失不见了。 最终秦越低声问道:“天道做了什么,叫你如此失望?” “没做什么。”沈意淡淡道,“它的存在就已然让我失望了。” 沈意与天道必定有一番纠葛,但是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说,一点隐情都不愿意透露。 秦越抿紧了嘴角:“告诉我为什么,沈意。只要你告诉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纵使是天道又如何?” 他目光沉沉:“我愿为你铲除一切。” 师弟们脸色都变了,此时不由得想起方才那宫女说的话,“道主惊艳绝伦,想必也不会被那劳什子天道束缚,终究是会投身魔道的。” 他难道—— 众师弟们神色都非常难看:“首席师兄,万万不可啊!” 秦越没有说话,直直地望着沈意,目光是与往日一般的炙热纯粹,烈如昭阳。 沈意知道,秦越在等他的答案。只要他点点头,只要他开口告诉秦越一切,秦越必定会站在他这边的。 但那又如何呢?沈意心道,要他放弃一切入魔吗?放弃身份地位,放弃天下报负,也放弃千辛万苦才修炼得的万千剑光? 他怎么忍心。 秦越生来璀璨,他想要看着他立于天地之巅,看着他纵情燃烧。 至于他自己,虽然落入悬崖,陷入泥沼,却也未尝不是另一条路。 一个站在山巅,一个站在崖底。沈意不会过去,也不想要他靠近。 不过是离别而已,沈意告诉自己,他们早已离别过一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半晌,沈意微笑道:“别想了,秦越。魔界并不欢迎你,我也不欢迎你。” 他凝视着秦越,一字一句:“你要是敢来,我便要你挫骨扬灰,我也说到做到!” 沈意说着,笑了起来,反手把玉玺扔给了风不眠:“走吧。” 风不眠接过玉玺,随手抛了抛:“去哪里?” “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沈意低声道。 他抬眼望着这满地的狼藉,望着沉默的秦越和惊惧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厌倦:“这魔宫,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风不眠微微挑眉,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沈意一抬手,空间便被撕裂了一个缺口,魔气海翻腾涌入,海中的骷髅们乘风而起,桀桀欢呼着:“魔君!魔君!魔君!” “走罢。”沈意吩咐着,“随我走罢,离开这里。” 秦越手指微动:“去哪里?” 风不眠上下打量他一眼,微微怜悯道:“去哪里都与你无关了。” 骷髅们的欢呼声回响在众人耳边,秦越就这样看着它们消失在虚空裂口之中,随之消失的还有汹涌的魔气。 随着它们的离去,魔宫逐渐显露出本来的面目来,经久不散的黑雾也散去,露出天边的鱼肚白。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已是一夜过去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5 沈意侧身立在晨曦之中,对秦越轻声道:“多谢款待了,秦道主。” 然后他一振袖子,和风不眠一起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世界陡然安静下来,清晨的微光洒在重见天日的汉白玉地砖上,闪着波光粼粼的光辉。 他们虽然没有铲除皇宫魔修,但是依旧拯救了帝都和皇宫,这消息叫世人听见,必然会引得欢呼雀跃,秦越和秦家的地位也会随之更上一层楼。 但那都不是秦越所关心的了。 他收起了银色长剑,缓慢而细致地整了整衣袖。 望朔看着秦越孤单的身影,看着他垂头不语,难得对他生出些同情。 唉,修为再高有什么用,老婆还不是跑了。 跑了也就算了,还成了一生之敌,从此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这谁顶得住啊,望朔心下感叹着,小心翼翼地开口:“秦越,你没事吧?” 他想了想,拍拍胸脯道:“你放心,沈意他要是真敢把你那什么,挫骨扬灰,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唉你咬我干什么!” 伏影松开牙齿,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不会说话就闭嘴行吗!” 秦越望着他们互相扯来扯去,便好像曾经的他和沈意一般—— 呵,沈意。 秦越扯了扯嘴角。 “挫骨扬灰?”他自言自语着,“反了你了。” 第56章漏网之鱼 长夜将尽,东方日出,帝都骤然明亮起来。 帝都百姓们被这动静惊醒,纷纷推窗看去,只见皇宫上方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将一切黑雾魔气尽皆吸走,还了帝都光明。 想来这是秦道主出手了!众人额手称庆,秦府中人更是喜上眉梢,秦迁笑得满眼都是皱纹,忙道:“快去接接家主,愣着做什么!” 秦府校尉望着那黑色的巨大旋涡,迟疑一瞬:“我总觉得不太对。” 秦迁不悦地挑眉,尚未说话,却听到了一声轻笑。 不只是他,帝都中所有人都听见了。 随着这声音,遥远的皇宫上方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可怖的魔气以他为风眼向四周肆虐飞扬着,席卷了整个帝都。 众人看不清他是谁,只听到他慢条斯理道:“多谢款待了,秦道主。” 说罢袖袍一卷,携着魔气从旋涡中扬长而去,徒留空旷的皇宫矗立在原地。 好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惊恐地望着徘徊在皇宫上方的黑色旋涡:“这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这是秦道主的手段,没想到竟然是那魔物的! 那魔物大摇大摆地走了,那秦道主呢? 秦道主不会……被魔物杀了吧? 这一个念头一出现,众人霎时间便惊慌失措起来。 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呼唤,银色剑光拔地而起,势如雷霆,瞬间便驱散了那黑色的旋涡。 下一刹那,一道青色的身影落在宫门前。他轻轻抬手,收剑入鞘,迈步走来。 秦道主!百姓们松了口气,秦道主没事! 也有人纳罕:秦道主没事,那魔物似乎也没事,既如此,这场争斗就是谁胜谁负呢? 这恐怕只有秦道主知道了,众人望着步步走来的秦越,不知怎的,愣是不敢开口。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6 这是很多人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见这位传说中的秦道主。他一身青袍,腰间垂着精致的鱼形玉佩,身周犹有雷霆余威,叫人屏息仰望,不敢走近。 有心细的人打量那玉佩几眼,认出那是双鱼玉佩,两枚玉佩为一对,夫妻一人一枚,以示恩爱不移,举案齐眉。 秦道主居然已经成婚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众人诧异之余,不由得感叹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三生有幸,得他垂怜。 任身周无数目光灼灼,秦越只是沉默着,也不用修为,就那样孤身一人走在路上,叫人莫名觉得有些……落魄。 道主怎么会落魄呢!众人忙打消了这可笑的念头,此时秦家的人涌了上来,团团簇拥着秦越,前前后后地嘘寒问暖:“家主可算回来了!” 众人再看不到秦道主的身影,只看到那秦府管家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带人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帝都的魔修都已经被赶走了,请诸位放心,各自散了吧!” 众人忙笑道:“多谢道主!” 也有人欣悦之下,说话不过脑子,大声喊道:“道主威武霸气!道主万岁万万岁!” 喊完便被自家夫人揪住了耳朵:“瞎嚷嚷什么呢!就会乱惹事!” “哎哟哎哟我错了!”那人连连赔笑,“松手松手哇,我耳朵要掉了啊夫人!” 那位彪悍的夫人哼了一声松开手,又转头瞪了众人一眼:“你们什么都没听到!知道吗!” 众人忙道知道知道,忙不迭散去了。 等到望朔带着师弟们从皇宫中出来时,看到的便是一条空旷的街道。街上行人看到他们,也只是打量几眼就走过去了,既不问好,更没有望朔想象中的夹道欢迎。 望朔满心的失落:“搞什么?我明明听到秦越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在欢呼尖叫!怎么到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师弟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从小在剑阁那山旮旯里长大的孩子,淳朴的很,什么欢呼尖叫,想都没想过。 但是眼见望朔师兄很想要的样子,师弟们想了想:“要不我们给师兄叫一个?” “……”望朔哑然半晌,没好气道,“免了。” 睡得半梦半醒的伏影从他袖口探出个头来,含混问道:“什么免了?” “没什么!”望朔啧一声,把他重又塞了回去,“你睡你的行不,管那么多有的没的。” 他想起伏影真的就从头到尾袖手旁观,埋头大睡,不免愤愤然:“真用得着你的时候你不管,这会儿魔修全都被赶跑了,你倒是问东问西起来,哼,老奸巨猾。” “全被赶跑了?……不可能。”伏影半梦半醒间只听到了那一字半句,随口道,“我明明感觉到帝都里还有一个。” 众人霎时一静,望朔眉头一皱,伸手把伏影拎了起来:“你说什么?帝都里还有魔修?” 伏影被他彻底折腾醒了,不满道:“干什么你,我睡得好好的瞎折腾什么?” 望朔没空跟他吵闹,两眼放光:“帝都里真的还有个魔修?你确定?”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伏影嘟囔着,“就为了这把我吵醒?” “这很重要!”望朔目光灼灼,“皇宫里那几位我打不过,这落单的一个我还打不过吗!” 他想到自己拎着魔修走在街上,被众人崇拜的目光包围的场景,美滋滋道:“走走走,快带路,看我大显神威!” 伏影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嗤笑一声,心道幼稚,却没说出来。 他就是这么幼稚的,伏影心道,恐怕到死都会是这么幼稚,早就没救了。 伏影心下把他嫌弃了一万遍,最终勉为其难道:“跟我来。” . 魔物已经被赶走的好消息飞快传开,帝都上下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气氛,自然秦府也是如此。 就算是几十年来都板着脸的秦迁都带了点笑,对被簇拥而来的秦越道:“辛苦你了,来人,还不给家主宽衣上茶?” 一众仆人围着秦越团团转,秦越抬手制止,微微摇了摇头。 秦迁这才觉出他表情不对,敛了笑容:“怎么了?” 秦越张了张口,看着这一圈人,又闭上了嘴。 “没什么。”他最终吸了口气,“我就是……有点累。” 秦迁凭着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眼力,心下认定内有隐情,却没有戳破,只挥手让众仆从退下:“既如此便散了吧,让家主好好休息一番。”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7 众人纷纷退下,只留下一两个在内轻手轻脚地伺候。 秦越靠在软椅上,看着他闭目养神,心道这时候正需要一朵解语花陪他纾解烦闷,他那夫人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秦迁想着,便问了:“沈意呢?你身上担子这样重,他便该知情识趣一点,时刻陪在你身边才对。” 秦越沉默一瞬:“他走了。” 在秦家内堂中,在这个被他称为家的地方,这三个字一出口,秦越终于抑制不住,满腔情绪如洪水决堤,奔涌而下。 他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疲倦:“沈意他就是魔君。他背叛我了。” 秦迁被这消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秦越又道:“他还威胁我——他竟然威胁我?我一定得把他抓回来,亲口问问他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说罢,又苦笑道:“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纵使知道内情,沈意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自沈意重登魔君之位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成为了彼此的宿敌,不死不休。 秦迁堪堪弄明白大概,微微蹙起眉头,心下对秦越生出些责备来。 大丈夫心怀天下,怎么能因为儿女情长的小事乱了阵脚? 秦迁想着,抬起头看向秦越,目光又是一顿。 秦越靠在软椅上,睁开眼睛,目光竟然微微失神,是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叫秦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这个儿子,从小便在秦府横着走,放眼帝都,没人能叫他高看一眼。就连先帝当年也拿这事打趣他,笑问他一句:“你家那‘玉面小霸王’可结亲了?若没有,朕倒可以参详参详。这小秦夫人别的不说,一定得孔武有力,否则真会被秦越欺负得以泪洗面,这还得了!” 他连连苦笑,臣子们揣摩圣意,笑道:“昭阳郡主文武双全,堪称是和秦公子青梅竹马,想来是段金玉良缘了!” 他知道皇帝想促成昭阳和秦越,但是秦迁自己实际上是不甚赞同的。 昭阳郡主是火,秦越更是火中之钢。这要是凑到一起,还不把帝都给烧了? 按秦迁想法,必得给秦越指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才能中和秦越与生俱来的骄纵肆意,叫他们夫妇和谐。 他只是万万没料到,高傲如秦越,遇上那个人,竟然甘心为他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甘心为他失魂落魄。 秦迁望着秦越,不由得想到:他秦家每代都出能人异士,到了秦越这代,仙缘深厚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是个情种。 秦迁心下一叹,终于开口道:“行了,你若是放不下他,追回来便是。” “至于他对你恩断义绝?”秦迁摇摇头,满眼的不以为然,“把他拘在你身边,他就是想断也断不了。再者说,他见了你这伤心断肠的模样,搞不好就回心转意了呢?” 他顿了顿,瞥了秦越一眼:“毕竟我秦家人的真心,你秦道主的真心……这世上还没人敢糟践。” 秦越迟疑一瞬,秦迁见他顾虑甚多,忍不住蹙眉:“身为上位者,就该杀伐果决。你少时的凌厉都去哪了?跟那沈意呆的久了,心气都没了不成!” 秦越霎时只觉得想笑,忍不住道:“你想来不喜我的凌厉,没想到如今老了老了,反倒夸赞起来。” 秦迁嘴角一抽,心道我什么时候不喜你的凌厉了,我只是不喜你这个孽障成天把凌厉的矛头对着我! 他气的一拍桌子,冷声道:“我只是看不惯你被那沈意牵着鼻子走。你如今这样大的本事,莫说是在帝都横着走,在天下横着走都使得!偏你在这伤春悲秋,哪有一点男人的气魄!” 秦越被他吼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动声色地捂住耳朵:“是,您说的都是。” 我就算是伤心也该避着秦迁才是,秦越有些后悔地想着,不然被他这一顿唠叨,谁顶得住。 眼见秦迁还要再讲,只见校尉忙不迭跑了进来,禀告道:“家主!不好了!” 秦越微微挑眉,校尉指着外面,一脸的纠结:“小少主和望朔先生打起来了!” 小少主——沈笑笑! 沈意走了,他这女儿却没走! 秦越霎时反应过来,豁然起身,沉声吩咐道:“带路罢。” 第57章□□计划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8 秦越赶到时,看到的便是混乱如菜市场的场面。 望朔和姜夔打的难舍难分也就罢了,还有沈笑笑和伏影在一边打嘴炮,两个吵架高手你嘲我讽说出一朵花来,比那两人的刀光剑影还要精彩。 沈笑笑说道兴头上,把手上的小包袱一扔,挑眉道:“你一个小破蛇也敢来招惹我!你信不信我一招手,就有一打魔龙来救驾,叫你跪下叫爸爸!” “你叫啊。”伏影慢悠悠地摆着尾巴,“我龙族族人统共都没有一打,你叫的出来我真叫你爸爸行吧。” “这可是你说的!”沈笑笑呲了呲牙,手一挥,“九天魔龙,听我号令!” 随着她一声令下,遥远的天际涌起阵阵乌云,沉闷的嘶吼声从天际隐约传来,叫伏影心下一跳。 他们龙族现存于世的的确没一打,但是谁知道早年入魔的那些老怪物死没死? 伏影望着沈笑笑,后知后觉想到:她是沈意的孩子,沈意是魔君,那这小孩儿岂不是魔界的少主?以她的身份,真能召来魔龙也说不定…… 糟糕,难道真要当场认爹不成! 伏影正提心吊胆,还好秦越一把拉住了沈笑笑手腕,打断了她的施法,沉声道:“够了!” 沈笑笑不满地挣扎:“我马上到手的儿子就这样飞了!你赔我吗?!” “你还小,儿子的事不急。”秦越随口应道,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了街边茶馆的桌子上,“现在紧急的是另外一件事,沈笑笑。” 眼见他到来,一边的姜夔手下一顿,被望朔抓到机会,一剑横在她颈边,低声威胁道:“别动哦,我容易手抖,不小心杀了你就不好了。” 姜夔带着沈笑笑走的神不知鬼不觉,谁料半路杀出个伏影,再加上秦越在场,自知不可能硬闯出去,便也没再挣扎。 秦越只瞥了她一眼,便重新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沈笑笑。 沈笑笑往后缩了缩:“你看我干嘛!快放我走!” 秦越没回答,冷不丁问道:“你能召唤魔物?” “很稀奇吗,”沈笑笑嘟囔着,“对本宫来说,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秦越点点头:“这样说来,桃酒镇下的魔兽奔袭,不是沈意,不是风不眠,而是你的手笔了?” 眼见沈笑笑神色一顿,秦越了然地挑眉,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这小孩。”秦越啧了一声,“你搞那么大动静是要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沈笑笑翻了个白眼,还要说话,却觉得身体一轻,原来是被秦越拎了起来。 这人怎么老喜欢拎着她!她堂堂一个魔女,这样很没面子的好吗! 然而她没能抱怨出来,因为秦越冷冽的剑光已至她眼前。 沈笑笑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秦越打量着她,半晌没说话。 沈意的女儿,一个小魔修。 沈意隐藏得深,他这女儿也是深藏不露。若不是伏影嗅觉灵敏,还真就叫她逃了。 可是留下她有什么用呢?她一个小孩,难道还能知道魔界的机密不成? 不,秦越心中一动,她虽然不知道魔界的机密,却手握他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她必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就算不知道,沈意也必定对她提过几句。 几句就够了,秦越抿了抿嘴角。 往日碍着沈意在,他自然供着这小祖宗。现在沈意走了,他难道还要供着沈意和自己情敌生的小孩不成? 当然,折磨孩子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但是吓一吓,倒是没问题。 打定主意,秦越望向沈笑笑的眼神骤然冰冷起来,浑身杀气也不似作假:“当然是杀了你。我要的只是沈意,现在他走了,我留着你做什么?还不如一剑杀了干净。” 沈笑笑目瞪口呆:“你你你!你不是说和我爹爹合作的吗!” 秦越一挑眉毛:“那都是骗他的。” 沈笑笑满目困惑:“可是你还带我掏过鸟窝!你说我们是朋友!”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59 “那是骗你的。”秦越淡淡道,说罢还补了一刀,“你们父女两个真好骗,爹也蠢女儿也蠢,母亲八成也是个蠢材!” 沈笑笑怒了:“你胡说!我、还有我的爹爹和娘亲都是世上顶尖聪明的人!” “真没看出来,”秦越嗤笑一声,“你爹爹我已经见识过了,能看上他这蠢材,你娘亲又能聪明到哪去?” 秦越可是资深纨绔,早年靠嘴炮就能让裴元直气得一蹦三丈,虽然如今业务不太熟练了,对付一个小姑娘还是不在话下,此时眉眼一挑,三言两语就说的沈笑笑怒气爆棚,失去了理智,脱口而出道:“我娘亲可是一代魔君!翻云覆雨君临一方!你这种杂碎怎么能体会到他的境界!” “杂碎?沈意究竟是怎么教的你,叫你这样口无遮拦。”秦越说着,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还有——你的娘亲是魔君?” 沈笑笑尚未反应过来,秦越又道:“你管沈意叫娘亲?不该是叫爹爹么?” 沈笑笑心下咯噔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她一直在外人面前叫沈意爹爹,只有独处时才换回娘亲的称呼。谁料到底受不了秦越的嘲讽,竟然一时漏了陷! 在别人面前露馅也就罢了,秦越本就对娘亲心怀歹意,要是让他知道沈意身为男人却能生子,岂不是叫他抓住了把柄! 沈笑笑打定主意不松口,任秦越继续逼问着:“你究竟为什么叫沈意娘亲?” 沈笑笑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 这个秦越,是真的老奸巨猾,叫人讨厌!竟然故意拿话激她,叫她一个不慎着了道! 沈笑笑暗自磨牙,秦越却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女人怀胎生下你,这女人才是你娘亲,和她结合的人是你爹爹。沈意到底怎么教的你,这都能搞错?” 他本想从沈笑笑身上套出那个身为“正道统领”的女人的消息来,谁料这孩子连基本的称呼都弄混了——魔界的少主,就这文化水平! 秦越糟心地望着沈笑笑,而沈笑笑警惕地望着他,打死就是一句话:“关你什么事!” 秦越望她半晌:“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但是现在你落在我手上——” 在沈笑笑惊恐的眼神下,秦越做了决定:“我便替沈意调/教调/教你。” 姜夔闻言大怒:“你这个禽兽!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就是这么禽兽。”秦越冷笑一声,“想救她?也可以。” 姜夔冷冷道:“说。” “我放你去给沈意带信,叫他来救他女儿。”秦越眯起了眼睛,“我要他亲自来,否则——” 他恶意地揪了揪沈笑笑的小辫子:“我让这小孩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夔厌恶地望着他:“真没想到你连小孩都要不放过!还道主呢,呸!衣冠禽兽的伪君子!” 秦越心道你骂个什么,等沈意知道了这消息,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他面不改色地想着,一面抬手让望朔放开她:“让她走,去给沈意报信。” 望朔正要不满地开口,却被伏影制止了。他愤愤然看向伏影,却听见伏影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瞬间恍然大悟,放开了姜夔。 姜夔揉了揉手腕,秦越凉飕飕道:“快去吧,再晚点,就只来得及给沈笑笑收尸了。” 姜夔咬了咬牙:“你等着!” 说罢给了沈笑笑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就走了。 沈笑笑几乎泪崩:“喂!别抛下我一个人呀!” 秦越一把把她扛在自己肩上:“哭什么?很快你们就能团聚了。” 沈笑笑越发觉得毛骨悚然,抬眼看去,只见望朔偷偷摸摸地追着姜夔去了。 ——他们居然打的这个主意!要跟踪姜夔,找到沈意的位置! 沈笑笑瞪大了眼睛,正绝望时,又见望朔折返回来,满脸的郁闷:“居然用了传送阵!唰一下就不见了!可恶。” 沈笑笑松了口气,而伏影饶有兴趣:“传送阵?” 望朔比了个手势:“她从身上拿出一张符咒,刷一下一道黑光,然后就不见了——这不是传送阵是什么?” “这样吗……”伏影若有所思,“那她究竟是传去了哪里?” “不知道,不过,总会找到的。”秦越道,“现在只用等着沈意自投罗网便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0 沈笑笑听着这话,顿时泪崩,眼泪啪嗒啪嗒滴了下来,滴在了秦越的手背上。 秦越低头一看,啧了一声:“你哭什么?” 沈笑笑还以为他要安慰自己,谁料这厮居然道:“真正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沈笑笑静了刹那,嚎啕大哭:“哇!你这个坏人!” 哭了还不解气,把满脸的眼泪使劲往秦越身上蹭,活生生把他的衣裳蹭成了抹布。 秦越啧了一声:“你给我下去!” “我就不!”沈笑笑死死扒在他身上,“我死也要把你拉去垫背!” “……”秦越哭笑不得,“谁要你死了。” 沈笑笑指着他:“你!” 秦越淡定地挥开她手指:“我没有,别乱说,我只是要教你读书而已。” “读——”沈笑笑的哭声霎时一顿,满脑袋问号,“读书?” 第58章请君入瓮 青山绿水,桃花田园。 这隐秘的山谷外,黑雾弥漫开来,影影丛丛的骷髅游荡在四周,形成了一道诡异而独特的屏障,叫这庄园真正意义上与世隔绝了。 风不眠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暂时的容身之所,请魔君不要嫌弃才是。” 沈意抬头看他一眼,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审视。 半晌,沈意微微笑了:“其实是有点嫌弃的。” 风不眠不由得一窒,似笑非笑道:“做魔君的宫殿自然是不够格。不如魔君自己去建一个?” 谁料沈意沉思一瞬,点了点头:“好主意。” 他又看了风不眠一眼,含笑道:“就凭你这个提议,等新魔宫建成了,我会把你的名字刻上去的。” 他说罢也不再看风不眠表情,径自朝山谷中走去,黑袍蹁跹如雾。 风不眠蹙眉盯着他的背影,突然道:“摇光对清玉做的手脚,我还没有解开。想来只有魔君才有这个本事了。” 沈意伸手折下一支带着露水的桃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所以你一直在找我?” “我知道摇光虽死,但是却有新任魔君横空出世。”风不眠负手走来,沉吟着,“我只是没想到是你。” 沈意瞥他一眼,正看到风不眠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半晌点头笑道:“这样也好。想来你会很乐意帮助清玉恢复记忆的吧?” 沈意不置可否,望了望不远处的田园小屋,抬步走去:“师尊在那?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眼见他没有一口答应,风不眠不由得蹙眉。他抬目望去,望见沈意冷漠的侧脸,心下微微一惊。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沈意了。 魔君沈意,风不眠心下默念着,若有所思。 沈意漫步走去,站在篱笆外,看到了那个清俊的身影。 清玉穿一身粗布袍,袖口挽起,手上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那萝卜水灵灵的,根须上犹带着泥土,看着十分喜人。 他本随口哼着歌,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是沈意,先是微微一怔,然后才惊喜笑道:“你是……沈道友!” 沈意垂眸望着清玉小跑过来,慢慢露出个笑容:“师尊,好久不见。” 清玉不好意思地笑了:“对哦,你是我徒弟……但我,呃,我忘了很多事,抱歉。” “我知道的,没事。”沈意摇摇头,把手上桃枝递给他,“小小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清玉哭笑不得地接过:“这桃树还是我种的!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1 沈意静了静,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样吗?那我再送你别的东西好了。” 清玉摆摆手:“行啦,弄这么多虚礼做——” 他说着说着,只见沈意打了个响指,那桃枝霎时化作漫天花瓣簌簌落下,最终化作了一只粉玉扳指,晶莹剔透,宝光四射。 沈意笑着把扳指放在清玉手心:“送您的,护身扳指。” 清玉望着那扳指,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沈意顿了顿,了然道:“是的,您曾送过我一枚。那扳指听说是您亲手炼制,贴身携带。”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却被我弄坏了。” 清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别伤心。” 沈意许久没有被这样当做小孩哄着了,一时愣在原地。 清玉却当他是不满,忙收回手:“我不是故意的。” 他后退几步,却跌入了一个怀抱,正是风不眠。 清玉身体一僵,挣扎着要跑开:“风道友你干什么!” 风不眠啧了一声:“睡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害羞个什么劲。” 清玉的脸刷的一下红得要滴血:“你、你!” 他支吾半晌,一把把风不眠推开,又对沈意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你别听他胡说!” 沈意抬头望天:“他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清玉呐呐地哦了一声,看了看他两人,拎起篮子跑了:“我去洗菜了,你们聊!” 他一溜烟跑进了屋,留下沈意和风不眠面面相觑。 半晌,沈意好奇道:“和这样的清玉相处,是什么感觉?” 风不眠面无表情道:“挺好的,初恋的感觉。” “初恋?”沈意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清玉是你初恋?” “很意外吗?”风不眠哼笑一声,“我一心只有剑道,向来不喜风花雪月。谁料当年去一趟蓬莱,竟遇上一只呆头鹅自己撞了上来,就——” 就沦陷了。 一入红尘少年老,暮雪白头,却道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 “你是不知道他当年跟我表白的样子。”风不眠低笑一声,“他后来死活不许我提,谁料这一失忆,竟然又叫我经历了一次。” 沈意看着冷着张脸絮絮叨叨的风不眠,心下觉得好笑,正想打趣他,却被身后的呼喊声打断了:“沈意!” 他回过头去,却见是姜夔。 沈意往她身后看看,没看到沈笑笑,心下浮现出不妙的预感。 果然,姜夔道:“我要带着沈笑笑走时,被伏影发现了。秦越把笑笑扣了下来,还说……” 沈意一挑眉:“他说什么?” 姜夔一咬牙:“他说他要好好调教笑笑,直到你亲自去见他。” 沈意静了静,姜夔见他沉默,眼中满是愧疚:“对不起,是我的错。”她顿了顿,忍不住蹙眉道,“谁能料到秦越竟然这样禽兽!沈笑笑还是个小姑娘!他竟然,竟然——” “别说了。”沈意一脸的惨不忍睹,忙伸手制止了她,“他说的调教……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风不眠满眼的兴味盎然:“那是哪个样子?” 沈意想了想,不太确定道:“最让沈笑笑觉得折磨的,大概是——读书?” . 秦府之中,秦越拍了拍那厚厚一摞书,对沈笑笑道:“喏,这些都是你的,不客气。” 沈笑笑被强行按在书案前,目瞪口呆:“这全得背下来?!” “这还多?”秦越不以为然,“我少年时背的书比这多多了,我说什么了吗!所以说你是文盲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2 沈笑笑狐疑地望着他:“那么多,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秦越面不改色:“我聪明好学呀,手不释卷过目不忘,这都是小意思。” 沈笑笑仿佛见到怪物一般打量他,秦越随手拎起一本塞到她手里:“子曾经曰过,读书中举好升官——你本来起步就晚,别傻愣着了!快快快!” “我又不当官!我是魔修好吗!莫名其妙!”沈笑笑心下把秦越暴打了无数遍,到底没胆子反抗,愤愤然抓起书,一板一眼地照着念道,“潘金莲望见那武松裸着上身走来,上前笑道——” 秦越忙一把抓过那本书:“等等!换一本。” 沈笑笑不明所以:“要我读的也是你,要换的也是你,你怎么事这么多呢!” 秦越冷笑着拍了拍她狗头:“你有意见?” 沈笑笑忍辱负重,含恨道:“没有!” 秦越这才抓起另一本书,这回好好检查了一番,是《千字文》,没问题,这才放心交给沈笑笑:“背吧背吧,就从这本开始,一直学到沈意来那天——别偷懒啊,我要检查的。” 他说罢飘飘然走到书房外间,正逢裴元直走了进来,冲他扬了扬手上请帖,淡淡道:“找我何事?” 秦越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望着早已到来的几位城主和京兆尹,颔首道:“此次请诸位来,是因为我有了一个想法,请大家听听看。” 众人忙道:“道主请讲便是。” 秦越正待开口,听到里间里传来唱戏般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秦越,“我的想法就是——”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众人:…… 这哪位?怎么读个千字文,还串戏串到了百家姓? 秦越深吸口气,微笑道:“抱歉,小女学问不好,叫诸位见笑了。” 众人正要说没事没事,又听得里间拖长了声调念道:“潘金莲对西门庆一笑,胸前——唔!秦越你干嘛打我头!不就是小黄书谁没看过似的!哎哎哎别揪我耳朵我错了我错了!%¥#……” 众人望着飞一般闯进内间,又飞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秦越,沉默了。 秦越耳边终于清净了,呼了口气,彬彬有礼道:“我们刚说到哪了?” 京兆尹忙笑道:“您有了个想法,正要说与我等听。” “哦对,”秦越揉了揉太阳穴,“我的想法。” 他定了定神:“我且问诸位一个问题。如今帝都魔修之祸已经解决,二十九城的城主对此态度是如何?” 几位城主互相看了看,这才道:“我等自然是以道主马首是瞻。其他城主么,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他瞥了眼秦越神色,斟酌着道:“有不少说帝都魔修之祸虽解,但是陛下依旧下落不明,主事的道主您……咳,名不正言不顺,是,是——” 他没敢说下去了,秦越笑了笑,替他说完:“是佞臣。” 那城主讪讪一笑,秦越沉思着:“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兹事体大,众人都不敢说话,唯有裴元直出言道:“所以呢?你准备如何做?就任他们说三道四?” 秦越想了想:“佞臣么……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是不对。” 裴元直眉头一跳,又听得秦越道:“告诉他们,我会去把皇帝找回来。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当然了,”秦越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袖口,“我既许诺,谁再敢违抗帝都,或者拿佞臣之名作文章,别怪我不客气。” 京兆尹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个不客气法?” 秦越唔了一声:“我准备派帝都军队巡查各城,重建二十九城和帝都的联络。” 他说着,心下浮现出秦迁说的,生杀允夺,凌厉果断。 他曾想着魔修面前,这些都是自己人,不想痛下杀手。谁料事实告诉他,仁慈是远远不够的。 秦迁那一套酷吏般无情的做派,虽然叫他厌恶多年,如今看来,却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秦越心下想着,慢慢开口:“谁要是跟前些日子的群英宴一般玩手腕,直接杀了就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3 众人皆是一惊,半晌才道:“是。只是秦道主,现在就让大军出发吗?” “哦,不是。”秦越摆了摆手,“等我和那位魔君大人见过一面再说。” 裴元直蹙眉:“魔君还没死?” 望朔则心有另一番忧虑,心直口快道:“你把他弄过来,可是你打不过他啊!” 秦越唔了一声,微微笑道:“你着什么急?山人自有妙计。” 第59章不情之请 庄园小院里,厨房传来切菜的笃笃声,沈意在桌边坐下,随口笑道:“我还从来不知道师尊会做饭,今日有口福了。” 修士是不需要吃饭的,只不过清玉的记忆还停留在少时,习惯也停留在少时,比如打坐,又比如吃饭。 此时风不眠淡淡道:“谁告诉你他会做饭?” 沈意微微一愣,便见清玉从厨房走了出来,推了一把风不眠:“交给你啦,风大厨。” 风不眠唔了一声,淡定地系上粉色蝴蝶结围裙,一撸袖子,露出有力的胳膊来。 然后他眼中凌厉光芒一闪,手上现出一把锋利的菜刀,大步走进了厨房。 沈意:…… 姜夔倚在窗边,颔首道:“这刀不错。” 清玉闻言笑道:“是吧?那是他亲手锻造的,材料用的是天陨石。” 天陨石,炼器的顶级材料。当初摇光引诱望朔追杀秦越,便是以一块天陨石为报酬,谁曾想风不眠这厮这么暴殄天物,拿天陨石炼菜刀! 仿佛是看出沈意的想法,清玉解释道:“他说他又不需要炼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拿来炼菜刀了。”说着指了指周围,“哦不止是菜刀,还有锅碗、门把手、镜子这些,都是天陨石炼的。” 沈意几乎要吐血,半晌艰难道:“他都用完了?” 清玉摇摇头:“还剩一点。怎么,你要么?”他反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银色小石头,递给沈意,“你要就送你好了。” 沈意迟疑片刻,便伸手拿起那石头,微笑道:“多谢。” 清玉摆摆手,又好奇道:“你要来做什么用?” 沈意沉默一瞬:“炼剑。” 这下连姜夔都诧异了:“你要炼剑?难道你也想做剑修?” “不是。只是——”沈意顿了顿,正不知如何解释,厨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风不眠左右手端满了菜,面无表情道:“开饭。” 清玉笑着接了过来:“我看看这是什么?哇,山笋!红烧鱼!都是我喜欢吃的!风道友你好厉害!” 风不眠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嗯,乖。” 沈意就这样看着清玉跟个小跟班似的围着风不眠转,脸上带着好脾气的笑,全然没有日后仙尊高冷缥缈的气质,一时哑然无语。 姜夔也评价道:“好可爱的小孩儿。” 小孩儿!沈意抽了抽嘴角:“我师尊只是失忆,实际上都三百多岁了。” 姜夔神色淡定,垂眸想了想:“伏影说我们龙族寿命在千岁以上,三百岁对我们来说,的确是小孩儿没错。” “……”沈意望着她,“你真是龙?” 姜夔迟疑一瞬:“我不确定。伏影说是就是吧。”她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自己脸上的蛇纹,自嘲般道,“或许我是哪只龙一时兴起,和蛇结合生出的后代,不然为何我身上有蛇纹?” 沈意打量着她,颔首笑道:“我会帮你恢复正常容貌的,就当是你替我照顾笑笑的报答。” “无所谓了。”姜夔摊手,“脸是正常的又如何?我的血是黑的,皮肤是冷的,终究不是个正常人。” 她话说的寥落,神色却淡然到漠然,仿佛早已接受自己是异类的事实。 但是沈意知道她曾多么厌恶自己是个异类。当初在蓬莱秘境中,她为此受了万般折磨。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4 沈意心下一叹,沉吟道:“或许你可以试试变作龙?就像伏影那样?” 姜夔摇摇头:“我试过了,做不到。” 沈意忍不住蹙眉:“奇怪……” 姜夔沉默一瞬,忽的道:“我无处可去了,你愿意接纳我吗?” 沈意讶然望去,却见姜夔神色认真,认真看去,眼神深处还有万般期待,亮晶晶的。 见他不说话,姜夔又道:“我不在乎正邪,要我入魔也无所谓。你想要剑的话,玄渊剑也可以给你,这样够了吗?” “不,你误会了,姜夔。”沈意回过神来,“只要你愿意,我当然都可以——甚至是,求之不得。” 姜夔这才微微笑了:“好。” 沈意望着她,却叹口气:“以你的身份,其实该去寻找族裔才对,实在不行还可以问伏影。虽然他在东荒海下封印了很久,但是龙族的事情,他应当比我们清楚的多。” “我选择帮你,就已经和望朔打了一架了,伏影不会待见我的。”姜夔淡淡道,“再说,我对寻找族人没什么兴趣,跟着你就挺好。” 沈意哭笑不得:“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姜夔不置可否地喝了口茶,此时风不眠端来最后一盘菜,清玉拿过一瓶酒,给四人依次满上一杯,顿时酒香四溢,香气撩人。 窗外莺声燕语,清玉举杯笑道:“这一杯酒,便当是欢迎沈意和姜夔,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风不眠三两下脱下围裙扔到一边,一面微微挑眉:“欢迎你们跳入火坑,和我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清玉怒道:“风不眠!” 风不眠闻言笑着举手投降,待清玉转过头去,又耸了耸肩,冲沈意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沈意微微笑了笑,也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后,风不眠才开口问道:“秦越之邀,你准备怎么应对?” “嘘。”沈意做了个手势,“先吃菜好了。” 风不眠心知他不想让清玉知道这事,也没太坚持。反倒是沈意对清玉笑道:“师尊,你想恢复记忆么?” 风不眠神色一顿,清玉点点头:“当然!沈道友,你有办法吗?” 沈意并未回答,反而问道:“一旦恢复记忆,您就得离开这里了。” “这又有什么。”清玉不以为意,“修士自当游历四方,更何况我乃神微弟子,迟早是要回神微的。” 风不眠没有说话,沈意却道:“一旦恢复记忆,您就得跟风不眠分开了。” 清玉这才静了静:“为什么?”他神色一顿,了然道,“是了师兄不喜欢剑阁,恐怕不会让我和风道友在一起——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一起游历。” 他说漏了嘴,脸色微微一红,偷偷瞥风不眠一眼,却见他神色沉凝,没有一点欣悦之色,不由得心下一惊。 这是……怎么了?他有些茫然地想着。 沈意望着风不眠:“我以为你早有心理准备。” 风不眠淡淡道:“我只是想让阿玉恢复记忆,并不意味着我会让他回神微。” 沈意露出一个带着怜悯的微笑来:“你以为那时的师尊,还会像这般任你摆布吗?” 风不眠抿着嘴角:“阿玉会选择我的。” 沈意不置可否,只侧头温声问清玉:“师尊,若是你必须在神微和风不眠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清玉一时哑然:“我——” 他没说下去,神色踌躇。 风不眠似乎是被他的犹豫给激怒了,却又不想对清玉发火,只对沈意冷笑道:“沈意,你有空在这里看热闹,怎么不去问问秦越,看他在道途和你之间会选什么?嗯?” 他会不会抛弃你?沈意?你心中想必有答案了,否则又怎么会孤身一人离开帝都。 就像阿玉抛弃我一样,就像当初我孤身一人离开神微一样,风不眠心下想着,神色漠然。 沈意和风不眠对视着,彼此的表情都无懈可击,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内心是同样的寥落。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5 半晌,沈意喃喃道:“你说得对。我和秦越终究分开了。只不过有一点我得纠正你——不是他抛弃了我,而是我放弃了他。” “同是天涯沦落人。”沈意轻声叹气,伸手为自己满上一杯,朝风不眠让了让,“我提醒你,谁做选择谁便承受痛苦。你忍心让清玉承受这份痛苦么?” 他说罢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了。 风不眠僵坐原地,脸色骤然变了。 清玉担忧地望他一眼:“你们在说什么?秦越出什么事了?你又怎么了?风道友?风不眠?” 风不眠转头望着他,眼中翻涌过惊涛骇浪,最终恢复了平静。 最终他深深凝望清玉一眼,低声道:“既如此,便让我来做决定吧。” . 夕阳西下,沈意躺在屋顶上,从晚霞满天到星河旋转,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直到风不眠的身影闪身出现在他身边,他黑色的长发在晚风中猎猎飞扬,像是苍鹰的羽翼。 他坐在沈意身边,自顾自喝着手上的酒,神色浅淡。 半晌,他才开口道:“去恢复阿玉的记忆吧,然后把他送回神微。” 沈意没睁眼:“你不是说,相信师尊会选择你?” “他的心在我这,”风不眠低声道,“但是他的命却是神微给的。如今神微衰落,他必会选择为神微效力,待到尘埃落定时,才会回到我身边。” 沈意轻声提醒他:“尘埃落定时,你或者师尊,必有一人化为了飞灰。” 风不眠摇摇头:“我会获得胜利,也会保护阿玉。” 沈意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风不眠:“你就这么确信,赢得会是我们?” 风不眠和他对视一眼:“难道你不确信这点吗?” 沈意微微笑了:“我自然确信。” 风不眠转开了目光:“这就是了,你也发现了天道出了问题。” “我从入道那天便有个疑问,为什么八百年前圣人无数,可是盛元之后至今八百年,一个圣人都没有?”风不眠慢慢道,“究竟是后人愚钝,还是成为圣人的路,早就被毁掉了?” 沈意眼神一闪:“毁掉成圣的路?” “别的不说,就说曾经的神微剑宗峰主玄渊道人。那位是我见过的最为心志坚定的人,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成圣,所有人。”风不眠笑了笑,“说起来你不信,我师兄莫之云,也就是剑阁阁主,他算卦很厉害,无一失手。当年他就偷偷为玄渊算过一卦,卦象也说他定能成圣。” 沈意唔了一声:“可是玄渊失败了。” 风不眠点了点头:“不仅是他,玄渊之后一百年时间内,所有大乘境巅峰,离圣人境一步之遥的先辈们——从叱咤风云的修士,到遥远神秘的龙族成员,全都莫名陨落了,无一例外。” 沈意沉默片刻,风不眠又喃喃道:“我当时就在想,这真是邪了门。成圣的道路突然之间就被关闭了,没有人能通过,一个都没有。” 沈意心念电转:“或许不是被关闭了,而是在等待真正的圣人出世呢?” 圣人境只为那人打开,其余人全都被拦在门外,不得而入。 这个“真正的圣人”,想来就是天道选中的道子,也就是秦越无疑了。 听到他的话,风不眠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是的。那一百年后不久,我遇到了摇光,摇光便是这么跟我说的。” 沈意微微挑眉:“那时你便入魔了?” “是的。”风不眠颔首道,“我当时只觉得修道无望,四下游历之时,不知道怎么就遇到了摇光。他自称是八百年前的修士,掌握真正入圣人境的秘术,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成圣者不听天道调度,也不对天道俯首称臣,天道恼怒之下做下决定,唯有他选中的人才能成圣,这才使得众人纷纷陨落——包括摇光。” 沈意不由得笑了:“所以,摇光修魔是想要反抗天道?那岂不是我的同道中人。” “算了吧,摇光自从得知无法成圣,一心只想着颠覆盛朝,以报当年盛元屠杀之恨,除此之外,并无别的想法。”风不眠嗤笑一声,“所以蓬莱秘境之中,我才愿意和你们合作杀了他。” 他说着挑了挑眉:“这样的人做魔尊,还不如我自己上!” 沈意忍不住道:“其实也不怪摇光。想来天下也唯有我们两人会有‘推翻天道’这种可怕的想法罢。” “那不过是他们都还觉得天道是天下之公,没有想到它已然腐朽——清玉尤为如此,把天道奉为神明,我几次想叫他看看天道的真面目,却都被他当做荒谬之言。”风不眠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这没关系,待我们灭了这天道,真相便能大白于天下,清玉也自然会理解我的。” 风不眠大概是有些醉了,脸上也不再是面无表情。他说到清玉不相信他,脸上带出些愤愤然的神色,竟然与秦越有几分神似。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6 沈意一时恍惚:“是的,桀骜之人难以服众,所说的话也总是被当做荒谬之言。” 风不眠知道他说的是谁,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秦越么,他一旦成为正道之领袖,也会被世人同化的。” 他随口道:“比如像他那父亲一样刚愎自负,又或者像皇帝一般生杀允夺,视人命如蝼蚁,视权势如圭臬——呵,秦道主!” 他说着转过目光,打量着沈意:“我只担心,你到时候会舍得下手杀他吗?沈意?魔君大人?” 沈意神色自若:“我们有朝一日生死相搏,正是痛快战一场,难道不好么?” 他顿了顿,低声笑道:“至于你说的被同化——我相信他不会的。” “那便拭目以待吧。”风不眠不置可否地摊手,“我听说你要去见秦越?什么时候去?” “不急。”沈意沉吟道,“还得需要点布置。” 风不眠低头望着他:“比如?” “比如么,”沈意和他对视着,眨了眨眼睛,“这个——风道友,大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 风不眠霎时惊了:“你吃错药了?” “没有。”沈意坐起身来,正色道,“我想借清玉一用,行不行?” “……”风不眠,“你究竟要做什么?” 第60章魔君之邀 这一日,帝都秦府门前来了位客人,他身份不凡,被家主亲自迎进了府中,奉为上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家主的师父,化神境大能,剑阁阁主莫之云! 众人对这位莫阁主满怀敬仰之情,而仅仅一天过后,这份敬仰便更进一步,成了一种狂热的崇拜。 这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位莫阁主,他会算命,而且算的奇准无比。 准也就罢了,他还平易近人,只要你开口,他便会欣然为你算上一卦——一卦三文,童叟无欺。 三文,只要三文,化神大能带回家! 众人跃跃欲试,为见莫阁主一面挤破了头,一时阖府上下都在谈论莫阁主,连他们年轻有为、帅气逼人的家主大人都得往后稍稍。 花厅之中,秦越望着眼前被团团围住的师父,终于忍不住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先等等?我们这在谈正事呢!” 第一天,众人热情满满,他忍了。 第二天,众人如痴如狂,他也忍了。 可这都第三天了!他把莫之云请过来是想和他联手击败沈意的,不是让他来给秦家上下算卦的! 眼见秦越周身洋溢着杀气,莫之云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抚道:“不急不急。唉,你到底是年轻气盛,这样不好哇!” 众人赞同地一点头,眼巴巴地望着莫阁主,眼中满是崇拜。 什么叫得道高人,这才叫得道高人! 看这飘逸的道袍,清瘦的身材,满头的白发,就连他翘起的白胡子都是这样迷人! 啊!快看!他笑了,他笑了!那双睿智的眼睛越发炯炯有神,闪烁着参破俗世的光辉! “先生!莫先生!”一小厮扑倒在他道袍下,眼中满含泪水,“您救救我吧!” 莫之云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有何事啊?” 那小厮哽咽着倒出满腔苦水,原来是他和老婆本是琴瑟和鸣,育有一子。谁料近日却传出流言,说孩子并不是他的。他面对着邻里的异样眼神,早已坐卧不安,濒临崩溃。 “求您给我算一卦吧,莫先生!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仆人呜呜哭道,“这要不是我的,我岂不是在给别人养孩子?这谁能忍?!”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道不能忍不能忍,莫之云也叹道:“俗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唯有绿帽不能忍。我便给你算一卦吧!” 他说罢手上掐算片刻,半晌收回手来,没有说话。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7 小厮忐忑不安:“怎么了?” “唔,”莫之云摸了摸胡子,缓缓道,“这孩子……的确不是你的,而是你隔壁老王的。” 众人勃然大怒,便要替小厮去揍那隔壁老王,莫之云忙制止了:“且慢。我问你,那隔壁老王家是不是也有个孩子?” 小厮茫然点头,莫之云便笑道:“是了,那孩子才是你的——你们两家抱错了!” 剧情峰回路转,众人哗然一片,小厮呆若木鸡:“这、这不会吧?” “你若不信,去滴血认亲便是。”莫之云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只碧色小盘,“这是老夫亲自研制的认亲盘,把你二人的血滴在这上面,若是亲生的,血便会融在一起,百试百灵。” 小厮大喜过望,便要接过:“多谢莫先生!” 莫之云却冲他晃了晃三根手指:“认亲盘的使用费得另加三文,总共是六文钱,银货两讫,概不赊欠。” 小厮二话不说掏出六文钱交给莫之云,美滋滋地拿着认亲盘走了。 剩下诸人皆跃跃欲试,秦越冷不丁道:“够了!” 他摆了摆手:“今日就算了吧,我真有正事要同阁主商量,你们明日再来也不迟。” 小厮们不敢违逆,皆眼巴巴望着莫之云。莫之云意犹未尽,看到秦越警告的神情,只得遗憾放弃。 算了算了,他这徒弟实在是惹不起,莫之云想着,忍痛叫众人退下了。 花厅中这才恢复了清静。莫之云伸手掏出一只绣着阴阳鱼的布袋,把六文钱装了进去,然后晃了晃鼓囊囊的布袋,心满意足道:“还是帝都好啊!发家致富就在此刻!” 秦越望他半晌,忍不住道:“你很缺钱?” “唉,徒儿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莫之云叹口气,掰着手指数,“剑阁上下这么多人,统一的道袍要钱吧?给你们炼剑要钱吧?受伤了丹药要钱吧?我们剑阁又不像神微宗有朝廷接济,这些钱从哪来,还不都是我一点点赚来的!” 莫之云满眼伤感:“想当年老夫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每逢天下大势、风云变动,一时兴起才算一卦,谁料如今只能以此谋生,怎一个惨字了得!” 秦越冷眼旁观:“惨吗?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 “这倒是被你说对了。”莫之云分分钟转悲为喜,美滋滋地拍了拍怀里鼓囊囊的布袋,“唉赚钱的感觉真的是很爽,比当年进阶化神还要爽!” 秦越:…… 莫之云笑得满面红光:“更何况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昨天就有一对小情人来找我,问我他们能不能最终成婚。我一算啊,这对感情之坎坷真是难得一见,从相见到如今一直都在吵架和好、吵架再和好、吵架再再和好——不过最终会永结同心,儿孙满堂,不失为一段佳话。” 秦越眼皮都不抬:“我说阁主大人,您真是一下山就乱来。算卦这种事,再准也有失手的时候,还不如告诉他们事在人为。” “你说的有道理,”莫之云诚恳道,“可是我不算卦怎么赚钱?不赚钱怎么养剑阁?这都是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啊!” 他说着爱惜地摸了摸怀里的布袋,听着满耳的银钱叮当响,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秦越抽了抽嘴角,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呼喊:“莫先生!” 秦越转头一看,正是先前的小厮捧着认亲盘来了。那小厮满眼的激动:“莫先生!您算的真准!我带着这认亲盘,刚对老王媳妇说明来意,她便面露慌张,说出了实情。原来是她喜欢男儿,便把自己生下的女儿和我夫人生下的男儿掉包了。我又找来当年的稳婆,证实果然是如此。” 莫之云早已换上了仙风道骨的样子,微微笑道:“那便好。” 小厮说着要把认亲盘还给莫之云,却被一人斜里夺了过去,小厮愕然抬头,却见是秦家主。 秦越把玩着手上的认亲盘,狐疑道:“这玩意,真的那么准?” 小厮满口称赞:“准!准的不行了!莫先生真是神仙下凡啊!” 莫之云笑得矜持:“过奖过奖。” 小厮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秦越犹自沉吟:“怎么可能那么准?你怎么做到的?” “天机不可泄露。”莫之云悠然自得,“这可是我吃饭的活计,怎么能告诉你。” 秦越啧一声:“我不是你亲传的徒弟?亲爱的师父,你连毕生修为都传授给我了,难道还在乎这点小把戏?” “当然在乎。”莫之云斩钉截铁,“修为是修为,赚钱是赚钱,修为哪有赚钱重要!” 秦越偷师失败,犹自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没算错过吗?我不相信。” 莫之云若有所思地抚着胡子:“其实是错过一次的。” 秦越微微挑眉,莫之云回忆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修仙界最厉害的是神微宗主玄渊道人,他那时是大乘巅峰,正要进阶圣人境。这是万众瞩目的事情,我被风不眠撺掇着为他算过一卦,那一卦卦象模糊,说是算错,我其实也早有预感,唉。”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8 莫之云摇摇头:“总之,除了那些模糊的卦象,我说准的,都一定会准。”他顿了顿又嘿嘿笑道,“尤其是男女情爱、婚姻嫁娶这事,最好算不过了。” “是吗,”秦越嗤笑一声,仿佛不经意般说道,“那你给我算一卦,我看看准不准?” 莫之云愣了愣,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徒儿啊,你这是怎么啦?——我想想,难道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沈意?就你当年为他要死要活那个?” 他说着啧了一声:“你怎么回事,你还没搞定他呢?人在哪,让我来!” 秦越眼皮一跳:“别找了,他不在这。何况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很恩爱——就是有点小小的问题。” 莫之云上下打量他:“小问题?” “大概就是……”秦越有些说不出口,迟疑半晌,“就是他有了个女儿,叫沈笑笑。” 莫之云睁大了眼睛,秦越呼了口气,有些烦躁又有些愠怒:“我不知道孩子母亲是谁。” 原来是被绿了,莫之云心道,那还真是个“小问题”呢。 不过没关系,他最喜欢听这种狗血故事了,莫之云精神一振:“没事,我给你算一卦就好了。” “沈意孩子的母亲是谁?”莫之云嘴里念叨着,手上掐算片刻,突然顿住了。 秦越抿紧嘴角:“怎么了?” “……奇怪。”莫之云蹙眉道,“我算得孩子母亲是沈意。” 秦越怔了片刻:“你开什么玩笑!沈意是个男人!” 莫之云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诶,奇了怪了。”他不信邪地再算了一次,却还是一样的结果。 莫之云忍不住揪了揪自己雪白的头发:“怎么会呢?男人怎么做母亲?难道他会生孩子不成?那算什么,阴阳人?人妖?” “闭嘴吧!”秦越忍无可忍,“你想打架吗莫之云?!” 莫之云缩了缩头:“徒儿啊,虽然你修为已经赶上我了,但是我好歹还是你师父啊,别这么凶嘛。” 秦越沉沉地望着他,却听得亭外传来脆生生的呐喊:“秦越!你人呢!本宫有事找你,快滚出来!” 是沈笑笑,秦越神色一顿。 “小姑娘,”莫之云若有所思地望着秦越,从他的神色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眯起了眼睛,“难道这是沈意那女儿?” 秦越想起莫之云的胡言乱语,下意识要说不,那边沈笑笑却又喊道:“你再不出来我要背书了!背潘金莲十八式!我真背啦!第一式,老汉推车——” 秦越身形一闪,把沈笑笑拎到了身前,忍无可忍道:“你能矜持点吗,你可是个女孩子!” “少废话,本宫是小魔女,才不是女孩子!”沈笑笑呲牙道,伸手拍给他一封信,“给你,管家在门口发现的,我娘亲的信。” 自从在秦越面前说漏嘴,沈笑笑干脆也不遮掩,直接叫沈意做娘亲了。 秦越听见是沈意的信,神色一顿,伸手接了过来,展开看了看。 沈笑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正要捞起桌上的水果,这才看到了桌边的莫之云。 “老头,”沈笑笑一面打量他,一面咔嚓咔嚓啃着果子,“你就是府里传的天花乱坠的莫之云?” 莫之云察觉到她身上的魔气,心下诧异,不知道秦越府上为什么会有一个魔修,这魔修还是沈意的女儿。 他这几日沉迷算卦赚钱,秦越甚至找不到机会告诉他,沈意就是魔君。因而莫之云此时面对沈笑笑,自然是满心的疑窦。 他沉吟着望着沈笑笑:“阁下何人?” 沈笑笑一挑眉:“你不是算命很厉害?那你算算我是谁好了。” 莫之云道:“我算命要钱的,三文一次。” 沈笑笑翻个白眼:“就你这样的,还是剑阁阁主?迟早要死在我魔界铁蹄下!” 提到魔修,莫之云这才严肃了神色:“小姑娘,劝你及时回头罢。自古邪不胜正乃是铁律,魔修终究胜不过正道。” 沈笑笑这几日读了点书,脱口便道:“窃珠者寇窃国者侯,什么正道,都是冠冕堂皇之词罢了!” “让你读书你就读了潘金莲和窃国者侯?”秦越放下手里的信望着她,神色不虞,“千字文呢?四书呢?” 沈笑笑见他脸色不对,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哼哼道:“那些我都还在读,你急什么。”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69 说的好像你读了一样,沈笑笑腹诽着,还说什么你勤学好问,我问了仆人才知道,你小时候明明和我半斤八两!真是可恶。 不就是想看我背书背得生无可恋的样子嘛,我会上当?沈笑笑不屑地想到,不就是临时抱佛脚,你会我也会! 莫之云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这小魔修,见她举止,已知到这是个天生顽劣的孩子,从头到尾都是魔修本色,若是不加以遏制,想来日后必是祸患,不由得沉思起来。 秦越放下手中信,看了莫之云一眼,沉吟道:“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亲爱的师父。” 莫之云老神在在地望着他,秦越便道:“沈意就是魔君。” 莫之云沉默片刻:“啥?” “我说沈意是魔君,”秦越淡淡道,又拍了拍沈笑笑狗头,“这是沈意的女儿,也是我的人质。我已告诉沈意,叫他亲自来帝都见我,才能带走他女儿。” 他说着顿了顿:“当然,我不会放沈意离开的。此次请你下山,便是想要联手对付他,最好能在帝都布下剑阵,无论如何要把他留下来才是。” 沈笑笑哼了一声:“就你俩也想对付娘亲!一个掏鸟窝的一个算卦的!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投降,本宫还能替你们美言几句,留你们一个全尸。” 莫之云下意识抚着自己胡子:“魔君……沈意?这可真是万万没料到。” 他神色纠结:“所以道主和魔君曾是情人,如今却又反目成仇?秦越,别的不说,我就问你,来日生死相搏,你可下得了手?” 秦越沉默片刻:“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莫之云正感此事棘手,却突然眼前一亮:“既然是感情问题,那便简单了。我算这种卦从未失手过,让我见见这个沈意,给他算上一卦不就妥了?” 他越想越有道理,不住点头:“放心吧徒儿,不论是为了天下太平还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都会撮合你们的!” 他态度乐观,秦越却轻轻叹口气:“我只怕他如今六亲不认,冷漠无情了。” 他说着把那封信往莫之云身前一推:“不然他如何忍心利用清玉呢?那可是他往日敬重非常的师尊!” 莫之云满头雾水地接过那封信:“怎么了?” 秦越低声道:“他说清玉在他手上,请我们移步魔宫、交还魔女,否则便把清玉变作魔修,倾覆天下。” 莫之云慢慢看着那封信,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这个沈意,三言两语变守为攻,而且言语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女儿的死活,果然是心狠手辣的一代魔君。 “他这一封信,我在帝都的布置都全部白费了。”秦越望着莫之云,“亲爱的师父,你怎么看?不如陪我走一趟魔宫罢?” “不急。”莫之云摇头道,“这事牵扯到神微仙尊,我觉得还是先通知神微比较好。” 莫之云心念一动,掏出纸笔开始写信:“我想想该怎么写——写沈意这魔头丧尽天良,把清玉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我就不信神微看了还坐得住!如今宗主清和是没指望了,道尊清虚却还在呢,那厮勉强还有点本事,我们把他拉下水,最好能激的他直接来帝都,徒儿你看怎么样?” 秦越欲言又止,最后无奈摊手道:“行吧,只希望清虚前辈别被气的失去理智才好。” 莫之云笑了一声:“交给我就是,神微那几个人从来都被我整治的明明白白的,你放心好了。” 他施施然封起写好的信,指尖一弹,便把信送到了千里之外。 随着这一封信送出,想来神微很快就会加入对抗魔修的阵营。俗世、神微、剑阁将会在秦越、清虚和自己的统领下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他沈意又会如何应对呢? 还是快和秦越和好吧,百年好合儿孙满堂不好吗?莫之云心下期待着。 第61章魔宫结界 风不眠面无表情地在厨房收拾碗筷,从窗户往庭院中看去,正是桃花纷落如雨。 庭院中,清玉坐在竹椅上闭目小憩,他白色的衣袖垂落在地上,被脚边的幼猫当做玩具玩耍。 一边的姜夔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玄渊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毛茸茸的猫咪,显然是第一次看见猫这种生物。 最终她道:“世界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 清玉睁开眼睛,有点诧异地望着她:“你没见过猫?” “你说姜夔么?她没见过的多了去了。”沈意随口道,一面头也不抬地翻着手上的道经。 姜夔也不生气:“以往是被困在秘境中想见而不得,以后就慢慢都见到了,不急。”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0 清玉打量她一眼,见她脸上神色冷淡,眼神却很专注。 清玉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看到的是自己脚边的小猫。那小猫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摇摇摆摆地走到她脚边,轻轻喵了一声。 姜夔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小猫拎到自己眼前,和它对视了一眼。 “这是猫。”姜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她松开手,让小猫坐在了她的膝盖上,一面喃喃自语:“所以为什么要给这种生物起名为猫呢?它为什么四个爪子,身上有绒毛?——不论如何,它长得和我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必不可能是一只猫了。当然,我也不是人,也不是龙,所以我究竟是什么?我从哪来,往哪去?” 清玉:…… 此时风不眠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收拾好了,谁来洗碗?” 他话说的客气,目光却直直地投向沈意,意思很明显是要他来了。 沈意正要开口,又顾忌到清玉在身边,于是转而悄悄传音给风不眠:“我可是魔君。” 你居然要魔君洗碗? 风不眠哦了一声,也传音给他:“魔君又如何?神微仙尊洗的菜,前剑阁长老下的厨,你魔君洗个碗怎么了?” 好像有点道理,沈意竟然有点说不过他。 两人对视片刻,沈意灵机一动,转头望向姜夔:“你知道什么是洗碗吗?” 姜夔停下抚摸着小猫的手,微微一愣:“我在秘境里似乎听侍女们说起过,但是我没亲眼见过。” “想去试试吗?”沈意微笑道,“别怕,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风不眠心道洗个碗能出什么事?但是很显然姜夔对此毫无概念,还真的以为这是一次暗藏危机的探险,微微正色道:“多谢你了,沈意。” “不客气。”沈意淡定道。 眼看着姜夔走进厨房,清玉颇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懵懵懂懂的,你还这样欺负她。” 沈意脸上毫无愧色:“请她帮个忙而已,毕竟我现在正忙着,走不开。” 风不眠走了出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手拎过一把椅子坐在清玉身边:“你有什么好忙的?我看还是快点帮阿玉恢复记忆才是正经。” “不急,时候未到。”沈意卖了个关子,又顿了顿,“我记得师尊虽然失忆了,修为还都是在的吧?” 清玉点点头,沈意又笑道:“那就好,我正有许多事情要请教师尊。” 清玉想了想:“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帮到你,只能是试一试了。” “是符咒上的问题,师尊一定没问题的。”沈意把手上的道经递给清玉,指给他看自己翻开的那一页,“九方结界咒,请问师尊,这个究竟怎么才能施展出来?” 清玉看了看那道经,又望向沈意,神色有些迟疑:“你要学这个做什么?” 沈意并不回答,反而颇感兴趣道:“好奇罢了——这个符咒有什么问题么?” 清玉心知所谓好奇只是托词,摇了摇头:“这个符咒要求的修为太高,施展起来又太过复杂,向来是符咒中的伤神之最,多少人尝试之后昏迷或者受伤,一般是禁止使用的。” 他说着,又看了看那道经的封面,神色有点无奈:“这是我压在箱底的笔记,你是怎么找到的?” 沈意讪讪一笑:“师尊说随我四下翻看,我就……随手翻了翻。” 准确的说是神识一扫,便找到了这本唯一让自己感兴趣的书。 沈意摸了摸鼻子:“我并不只是好奇而已。师尊,我一直想做个结界出来,这符咒的确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风不眠冷不丁道:“你要做结界做什么?” 清玉也疑惑地望着他:“沈意,这符咒真的不好弄,若不是没有选择,劝你放弃罢。” 沈意沉默片刻,斟酌着道:“我想……建一座宫殿。” 风不眠闻言,意味深长地一挑眉,神色了然:“果然是这样。” 清玉听着他二人打哑谜,依旧是摸不着头脑:“宫殿?你建宫殿做什么?” 沈意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师尊,你便帮帮我罢。” 清玉为难地看着他:“不是我不帮,只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1 他顿了顿,手指指尖亮起银色的灵力,飞快地在空中划出各种复杂的比划,最终形成了一只银色的小球。 清玉指了指那小球,娓娓道来:“结界咒这种东西,须得沟通天地,兼顾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功,所以历来必得化神境以上才能使用,这是其一。” 他说着手腕翻转,那小小的银球微微一振,一股玄妙的感觉凭空升起,呼吸间带动漫天流云,云层之上有雷霆乍惊。 风不眠眼神微动:“这就是结界?” “还不是。”清玉摇摇头,“还差最后一步——血脉供养。” 沈意神色一顿,清玉望见他神色,轻轻叹了口气:“结界不属于天地造化,乃是结界主人自己开辟的空间,其生存与否,全凭结界主人的心血维持。若是主人修为高深,让结界维持得久了,结界便会化作一处秘境,自生自灭,与外界全不想干了。比如蓬莱岛上的玄渊剑冢便是如此。” 沈意微微点头:“原来如此,蓬莱秘境是玄渊的结界所化么?果然厉害。” “玄渊已经是顶尖的修士了,离圣人境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即使是他,维持剑冢结界依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清玉顿了顿,“更何况你要建的不是一方小小的剑冢,而是一座庞大的宫殿,那就更不好办了。” “这也没办法。”沈意一摊手,“谁让我家大业大,有这么多人要养?” 他神色轻松,言语随意,清玉于是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并没当真。而一旁的风不眠却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那帮人都是小喽啰,没什么用处。若你是为了安置他们才想着弄这劳什子结界,那大可不必,不值得。” 沈意并没回答,只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山谷。丛丛绿树中,能看到有一股庞大的黑气在山谷中逡巡。在常人比如清玉、姜夔的眼中,那不过是一团若有如无的、静谧的黑雾而已,而事实上,他们的窃窃私语、热闹熙攘,这些只有沈意、风不眠这种魔修才能听见。 而这两人中,风不眠全然当他们是空气,唯有沈意时不时侧耳倾听着,听他们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嚷嚷——比如谁踩着谁的裙子了,谁抢了谁看上的猎物,谁迷路在山谷中害的大家去找,不一而足。 即使沈意从储物手镯中翻出一条新裙子给了他们,手腕翻转间帮他们猎取了新猎物,又亲自去找回了那迷路的小魔修,但是每时每刻都有新情况发生。风不眠说这帮人没什么用处,这个倒是没说错。反正这些日子来,沈意只觉得他们是一群除了闯祸什么都不会的小孩,而自己呢,当然是倒霉的孩子家长了。 手下蠢钝如猪,沈意无可奈何,然而听着他们叽叽咕咕地喊“魔君万岁”,又实在狠不下心来放弃他们。 最终他无奈地想到:蠢也有蠢的好处,起码听话不是?要全都是风不眠或者沈笑笑这种的,那才叫天翻地覆。 所以沈家长最终还是得着手处理这帮魔修的问题。头一个,便是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他把他们从帝都中带了出来,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窝在这小小的山谷里。再说了,堂堂魔君连自己的地盘都没有,也着实不像话。 可是地盘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虽然他不在乎二十九城的城防,甚至可以不在乎秦越的进攻,但是他始终得提防一个敌人,最大的敌人,那就是天道。 须知天下虽大,但是每一寸土地都在天道控制之下——每一寸,就连蓬莱岛那样的世外之地,也逃脱不了天道的掌心。 难道要把魔界的根据地放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吗?那当然不行。所以沈意最终把目光投向了结界。 他想创立一个结界,一个被他掌控而非被天道掌控的世界,一个只属于魔修的世界。 “结界。”风不眠若有所思道,“只听从于结界主人的世界。那岂不是跟创世没什么两样?” 创世!清玉被他的大胆吓了一跳:“风不眠!你在胡说些什么!” 风不眠笑着摊手:“我错了阿玉,你别生气。” 清玉无奈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来,看到沈意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越发头疼起来:“我真的不建议你接触九方结界咒,沈意。虽然我看不出来你究竟修为到了何种境界,但是不论是哪种境界,你都承受不了结界的压力的,相信我。” “是吗?”沈意微微笑了,“圣人境也承受不了吗?” 这下连风不眠都是一惊,清玉惊疑不定地望着沈意:“圣人境?你,难道你已经是——” 沈意蓦地笑了:“怎么可能?师尊,世上有多久没出过圣人境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清玉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好笑:“是我胡思乱想了,你别介意。” 风不眠却没有说话,只定定望着他。 他心下闪过无数个念头,斟酌着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什么摔碎了。 几人都是一愣,此时姜夔从厨房的窗户探头出来,冲他们点点头:“抱歉,出了点小意外。” 风不眠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粉色围裙:“你搞的定?” 姜夔微一挑眉:“这是当然。” 她顺手关上了窗户,脸上神色淡定依旧,叫几人都放下了心。 ——然后下一秒,厨房传来了一连串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然后是叮咚当啷,咔嚓咔嚓,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相当热闹。 小院中的众人寂静片刻,随后吱呀一声,厨房的窗户又被打开了。 姜夔从窗户后探出头来,平静地看一眼众人,平静道:“抱歉,我搞砸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2 第62章神微来客 没几天,整个帝都都知道了秦家来了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算命算得格外准,尤其是算姻缘,堪称是个感情专家。至于他似乎是个修士,还是什么剑阁的阁主,这些反倒不重要了。总之,秦府附近的人总是看到这老头穿一身道袍,拎着一只小板凳往街边一坐,偶尔还扛着一杆画着阴阳鱼的旗子,和常见的算命子一模一样,便不再用修士、仙人之类的称呼唤他,反而都唤他做“神算子”。 这日神算子莫之云依旧拎着他的小板凳出门遛弯,迎面却吹来一阵飓风,抬眼看去,天边神光闪烁,一众人衣袂飘飘,手持拂尘、道幡、银铃等物,施施然从天而降,惊得凡人惊叹着四下退避,崇敬之余又忍不住探出头来看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来人身上,没人有心思找莫之云算卦,他便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乐得清静,却不料耳边冷不丁传来个声音:“老头,那是谁来了?” 莫之云回头看一眼,竟然是沈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晃悠着双腿坐在树杈上,手上拎着一只小壶,嘴里还咬着糖葫芦。 这可是个小魔修,秦越居然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出来,莫之云心道,也不怕她就这么跑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疑惑,两人耳边传来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正是秦越:“沈笑笑同学,你人在哪呢?听到请回答!” 沈笑笑哼了一声:“你这样时时刻刻盯着我,我合理怀疑你对我心怀不轨哦秦越同学!” “你想多了沈笑笑同学。”秦越没好气道,“我只是担心你掉到酱油缸里去了,不然买斤酱油怎么买了两个时辰?嗯?” 沈笑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抬眼望了望天上飘然而降的一众仙人,眼珠一转:“秦越同学,出大事了,我感觉有人来砸场子了!你放心!我会为秦府奋战到底的!不说了忙着打架去了再见!” “……那是神微宗的人,是我请来的帮手。”秦越道,“沈笑笑同学,你不准管这事,给我赶紧地回来!” 沈笑笑权当做没听见,利落地从树上跳了下来,顺手把装着酱油的小壶扔给莫之云:“帮我拿一下老头,我去会会这劳什子神微宗。” 她说罢扭了扭手腕,浑身魔气正要汹涌而出,却被一股陌生的力量压制住了。 说陌生却也有些熟悉,至少沈笑笑明显感觉到那灵力和秦越、望朔同出一源。只是它不似秦越般锋锐凌厉,也不似望朔般霸道蛮横,而是平和浑厚,于不经意间便全然压制住了沈笑笑,叫她没办法动弹。 沈笑笑微微蹙眉,只见莫之云伸手按住她肩膀,把酱油壶重新塞回她怀里:“打你的酱油去,大人的事小孩少掺和。” 他随手抚弄着自己的白胡子,看似还是那个八卦又和蔼的邻家老头,然而内里升腾起的浑厚灵力,又叫人心下一凛。 沈笑笑这才回过神来:“差点忘了,你这老头还是剑阁的阁主,是个厉害的剑修。” 莫之云敷衍地嗯了一声,伸手一推便把她送进了秦府的大门,转身袖袍一摆,对从天而降的神微道人们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来:“诸位终于来了。” 那笑容叫沈笑笑觉得有点熟悉,恍然想起来那便是莫之云给诸人算卦时的表情,仙风道骨、深不可测——又有点贱得慌。 神微诸修士自然认得他是谁,一齐微微俯身道:“见过莫阁主。” 莫之云的高人架子撑不过三秒,此时嘿嘿笑道:“好说好说。清虚老儿呢?躲哪去了?” 话音刚落,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都退下吧。” 神微诸修士应声而退,人群中这才现出一个手握折扇的中年男人,正是神微道尊清虚。 清虚摇着扇子走上前来,冲莫之云微微颔首,口吻客气:“莫老,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精神矍铄。” 莫之云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清虚,你还是这么装模作样啊,真是跟小时候一点没变哇。” 清虚摇着扇子的手霎时一顿,莫之云顺手掐指一算:“我看你印堂发黑,红鸾星正处危劫,想来近日夫妻生活不太和谐吧?” “……”清虚脸色一黑,终于装不下去了,“胡说什么呢你?” 莫之云含笑安抚着:“我可没有胡说啊,我算算看,哎呀,你道侣跟你闹僵了?因为儿女的事——儿女。”莫之云沉思片刻,“我记得你有个女儿来着,叫什么,挽朱?对不对?” 清虚的脸色更黑了,简直是乌云密布,叫人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咆哮出来。 还好此时秦越翩然现身在秦府门前,微微挑眉道:“清虚前辈,您来了。” 若是秦越还是神微弟子,这一声前辈自然没问题。只不过他早已投身剑阁,如今还是剑阁的首席兼长老,肯叫清虚一声前辈已然是十分的客气谦逊。 客气谦逊,这词放在别人身上没什么问题,放在秦越身上就让人匪夷所思了——早在他毫无顾忌地当着宗主的面叛出神微时,清虚便见识到了他的桀骜不驯。纵使如今他身为秦家家主,不得不应酬着客气一番,但那也不意味着他真成了温文端方的谦谦君子,照清虚看,倒更像是一匹学会潜伏和伪装的野狼,叫人更加胆战心惊。 清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越,望见他眉眼间似乎有些憔悴,却又看不真切,只看得到他脸上些微的笑意,和一双沉静如深渊的眸子。 清虚心下一动,笑着试探道:“秦道主客气了,在下哪担得起您一声‘前辈’?” 秦越神色随意:“道主?那不过是家父当年刻意造势罢了,您还当真了不成?” 这名头莫名其妙在民间流传开来的时候他就早有猜测,如今秦家换他掌权,秦迁当年的动作自然更瞒不过他去。秦迁亲口承认时还担心他为此发难,觉得自己百般手段利用他,谁料秦越只一句“下不为例”,便把此事翻过去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3 而清虚不知道秦越因为念着情分的缘故,对秦迁和秦家早年的事多有纵容。清虚只当这事是秦越和秦家联手炮制,目的就是捧出一个“秦道主”,在修仙界和俗世都称王称霸,可谓是野心不小。 谁料此时秦越干脆利落地承认这是一种造势,并且说不必当真——可是怎么能不当真?即使当年是一种造势,如今秦越执掌帝都,又赶走魔修,道主之名早已名扬四海,谁会不当真? 清虚默然站在原地,不由得回想起当年自己说秦越“性格浮躁,不堪大用”,一时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是不解,又似乎是感慨。 不解的是自己竟然看错了人,这少年人的张扬肆意宛如熊熊火焰,他还当秦越会葬身其中,谁料竟叫他从火焰中淬炼成了一块美玉,熠熠生辉起来。 感慨的是这过程他用了不到三十年。短短几十年对于他这种修士而言不算什么,偏偏这几十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盛朝名存实亡,神微摇摇欲坠,就连他女儿挽朱都失踪不见了。如此巨变,叫清虚怎么能不感慨? 但他又不能沉迷于感慨中。神微没了宗主和清玉,只剩下他一人能执掌大局。清虚只好放下自己的炼丹炉,整个白天都忙于宗门事务,晚上还要安抚自己思念女儿的道侣,安慰她挽朱一定还好好活着,只不过暂时没办法回来罢了。 秦越眼见清虚神色变幻,也没多问,只侧身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看还是进去慢慢聊罢,前辈以为如何?” 清虚看他一眼,勉强露出个笑来:“好。” 他说着抬步走入秦府大门,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肌肤白净,眉眼精致,依稀可见以后的倾国倾城之貌。 但是最让清虚震惊的是她神色间那一股睥睨骄傲的气度,那种骄傲,瞬间便和他记忆中的秦越重合起来。 清虚于是脱口而出:“那是你女儿?” 那小姑娘闻言冲他呲了呲牙:“你说错了,我是秦越他祖宗!” 秦越神色自若地把沈笑笑拎了起来,反手便扔到花丛深处,回头来淡定道:“见笑了,这小孩太皮,缺管教。” 沈笑笑差点就被扔了个倒栽葱,还好被一众丫鬟们扑上来堪堪接住了。她怒而挑眉,正要说些什么,老嬷嬷赶紧捂住她的嘴,苦笑道:“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少说几句罢!” 另一个老嬷嬷笑眯眯哄道:“少主您乖些,婆婆我去给您烧糖糕吃好不好?” 几个老嬷嬷神色是无奈又宠溺,千方百计把沈笑笑哄走了,动作十分熟练——毕竟当年秦越小时,她们便是这样哄好秦越的。 清虚惊诧地望着这一幕:“这真是你的女儿?你,你什么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莫之云欣赏够了他的瞠目结舌,心满意足道:“这是沈意的女儿——沈意你记得不?哦忘了告诉你,人家现在入魔了,还成了魔君。那可是你神微走出来的一代魔君,到时候可别手下留情啊。” 他言语间不乏讽刺,清虚面色又是几变,好容易消化了这个消息,轻轻呼了口气:“沈意怎么会入魔?他的孩子又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说着突然灵光一闪:“沈意的孩子——他哪来的孩子?” 秦越没说话,莫之云哭笑不得:“我说清虚啊,你是不是傻了?还能是哪来的孩子?当然是沈意这厮和个女人生的孩子呗!” 他说着瞥了秦越一眼,想从自己这被抛弃的徒弟脸上看出些难堪或者伤心的神色来,不过秦越只神色淡定地站在那,叫莫之云好一番失望。 清虚听说是沈意的孩子,眼中霎时空白一片,回过神来时,心内已然是惊涛骇浪。 那颗他炼制的青龙育生丹,给挽朱滋补身体的顶级丹药……若他没记错,当年是被沈意吃下了。 当年他没来得及提醒沈意,他便追随秦越离开了神微宗。如今再听到他的消息,竟然已经有了孩子。 可是这孩子——难道—— 清虚神色惊疑不定,半晌,他才低声道:“我觉得……你们都搞错了。” 他说着指了指远处沈笑笑的背影:“那如果真是沈意的孩子,八成是他自己生的。” 第63章我的女儿 “那是沈意自己生的孩子”。 每个字秦越都懂,但是连在一起却让他听不明白。 什么叫沈意自己生的?沈意是个完完全全的男人,谁敢这样空口无凭地侮辱他! 秦越愕然之余又觉得可笑,他望着清虚,眼中透出一点冷意:“清虚前辈莫不是糊涂了?” 清虚沉浸在满心的震惊中,感受到秦越身上的敌意,也不甚恼怒。他微微摇着扇子,心念电转间勾勒出了事情的真相。 最终他抬头看了秦越一眼,缓缓道:“秦越,你可知‘青龙育生丹’?” 清虚神色间满是若有所思,甚而不再客套地称呼秦越为“秦道主”,脱口而出叫着他的名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4 秦越是个彻头彻尾的剑修,连道经都懒得看,自然是不知道什么青龙丹朱雀丹的,此时便微微挑眉道:“怎么?这丹药有什么问题吗?” 清虚斟酌着道:“这丹药是顶尖的滋阴补气之物,当年挽朱出发去流云城试炼前,我曾专程为她炼制了一枚带上。只不过,这丹药阴差阳错地被沈意服下,就——” “就如何?”秦越不解其意,“滋阴补气的药,男人吃了又如何?” 莫之云摸着下巴:“你总不会说男人吃了就会生孩子吧?你这什么神药啊,比送子观音都厉害,卖给凡间岂不是大赚一笔?” 清虚心下嫌弃了莫之云一万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成名已久的剑阁阁主怎么这么市侩,冷哼道:“寻常的青龙丹当然是没问题,但是我炼的这一枚——咳,我一时兴起,加了点别的东西。” 显然这一时兴起加入的“别的东西”才是事情关键。清虚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解释道:“我哪想到挽朱会把这么金贵的丹药给别人吃?还是个男子。” 清虚说着望了眼秦越的神色,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一时摸不清他心中如何想,只谨慎地道:“挽朱她不是故意的。秦越,你不会迁怒与她吧?你该知道,她也是一番好心。”提起自己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宝贝女儿,清虚忍不住叹口气,“你迁怒她也没办法,挽朱她现下还不知道在哪里,说不得早已化为飞回,重入轮回了……” 他收起了手上的折扇,眼中透出点苦涩来,拳拳情深和天下所有父亲一个模样。 莫之云不胜唏嘘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伤心什么,只要老婆还在,孩子丢了再生就是。毕竟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清虚额角青筋一跳,没好气道:“莫阁主,求您闭嘴吧!” 莫之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头看见秦越微微垂着头,眼神藏在阴影中,看不见神色。 那边清虚还在道:“其实秦越,这事只要利用的好,未必不是件好事。若是把沈意能生子的事情昭告天下,想来会叫世人更加憎恶他,说不得还能动摇沈意在魔界的地位,叫他们自己内讧起来——” “不行。”秦越冷不丁打断了他,“这事不能说出去。” 清虚神色愕然:“为什么?” 秦越没说话,只抬头看了清虚一眼,那眼神深沉如黑夜,内里隐约有电闪雷鸣,叫人心下为之战栗。 他定定地望着清虚,语气不容拒绝:“谁往外泄露半个字,我秦越便与他不死不休!” 清虚面对曾经的晚辈、如今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秦越本就不甚自在,此时被赤裸裸地威胁,脸上勃然变色:“秦越,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火药味蔓延开来,莫之云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伸手拦住了清虚:“别吵别吵,和气生财嘛,毕竟那沈意名为魔君,实际和我们——”他指了指秦越,忽然笑了起来,“和我们是一家人呀!” 莫之云笑眯眯打量着秦越,意味深长道:“对吧秦越?谁让你和沈意连孩子都有了?” 那层隐约的屏障被他一语道破,秦越忍不住指尖一颤,清虚则是呆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你——你和沈意——”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秦越,秦越神色平静道:“不错,我和沈意志同道合,早已两情相悦。若是前辈所说不假,沈笑笑应当是,”他顿了顿,喃喃道,“是我和沈意的孩子。” 说出这句话,秦越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莫之云满脸都是喜气的笑,清虚却不甚相信地摇了摇头:“若是志同道合,沈意如何离开你入了魔?” 秦越一时竟无法回答,想到重见以来沈意的不动声色、步步为营,想到他颔首微笑时,眉目间笼罩的轻雾…… 那的确不再是曾经那个明朗又赤诚的沈意了。他再不会掀开他被子叫他起床炼剑,不会别扭地吃醋,不会用专注又依恋的眼神望着他,就好像他是沈意的神明一样。 当然,他也的确不再有让沈意迷恋的能力了,秦越自嘲地想着,纵使他再如何进境神速,叫修仙界侧目,在那一代魔君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沈意或许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亲口说的,他的敌人是天道——天道! 他为何有这样大的变化?他又为何对天道恨之入骨?秦越对此一无所知——他对魔君沈意一无所知。 这是蓬莱秘境后,秦越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而这两次刻骨铭心的痛苦,全都是因为沈意。 他给他的爱,的确是毒药,秦越蓦地笑了起来。 莫之云还眼巴巴等着秦越发表他与沈意如何情投意合,脑海中甚至已经想象出了秦越带着沈笑笑和沈意抱头痛哭的场景——说实话,纵使他算过无数人间姻缘,也没有哪一对情节如此离奇,简直可以写作话本。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若是真写成了话本,一定可以大卖,剑阁从此便再也不愁钱了! 莫之云心中乐开了花,期待地望着秦越,却见他笑了起来——那笑容并不是欢欣,倒是有些自嘲的意味。 莫之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清虚却清晰看到了秦越眼中的寥落,心道果然如此,叹着气道:“什么人间风月,都不过黄粱一梦。秦越,你还是清醒些罢!”他踌躇片刻,还是继续道,“若是往常也就罢了,有诸位前辈坐镇,尔等执迷不悟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现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五大化神境修士所剩唯有莫阁主与我二人,朝廷也是乱糟糟。你身为秦家家主,又是新晋化神境,更于民间有着道主美名,力挽狂澜者,舍汝其谁?” “至于你和沈意之间那些事,过去便就过去了。”清虚沉吟道,“我知道你割舍不下与他的情谊,何况你二人还有个孩子。只是你总该有个取舍,秦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有劫难加身。沈意和那孩子,便是你的劫难了。” 他一席话说完,三人都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莫之云抚弄着自己的胡须,正在想该如何反驳清虚的话,便听得秦越道:“让我想想罢。” 莫之云微微一怔,还要开口,秦越闭了闭眼睛:“让我想想,二位。给我点时间。” 清虚表示理解:“我相信你终究会想明白的。” 秦越不置可否,只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失陪了,二位请便。”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5 他说罢不再看两人一眼,转身便走了,衣角拂过长廊边盛开的芙蓉花,惹得花瓣上露水滴落在地,如美人垂泪。 . 秦越倚坐在书房软椅中,默默望着书案前手忙脚乱的沈笑笑,自顾自喝一口茶。 沈笑笑好不容易藏起、点心盒和蛐蛐罐子,偷偷瞥一眼秦越,见他神色平静,想来是没看见这些东西,心下这才松了口气。 “准备好了?”秦越淡淡道,“那就开始背吧,从老庄开始。还是老规矩,错一句话抄书十遍,上不封顶。” 沈笑笑心下骂了一句,面上干笑一声:“我是个魔修啊我背老庄做什么?” 她说罢,眼见秦越定定看她一眼,又吞了口口水:“行吧我背就是——只不过,十遍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要不然打个折?五遍怎么样?” 秦越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几遍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也是找丫鬟们代笔,是不是?” 沈笑笑心下咯噔一声,第一反应是谁出卖我了?心下又觉得不可能,以她跟丫鬟们这几日结下的深厚友谊,自己怎么会被出卖? 此时却见秦越微微挑眉:“看来我猜对了?嗯?” 沈笑笑这才知道自己被诳了,心下再次问候了秦越的家人,正想着如何从秦越手下逃出生天,却见秦越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低声笑了笑:“真像啊。” 什么真像?和谁像?沈笑笑一脸懵逼地望着秦越,而秦越冲她招了招手,言语间竟然很有些温情:“来,笑笑,过来。” 沈笑笑一时头皮发麻,警惕地望着他:“你吃错药了秦越?” 秦越沉默片刻,伸手就把沈笑笑拎了起来,放在了自己面前的软椅上,没好气道:“再说一句我就真收拾你了——坐好别动!” 沈笑笑这才放下心来,心道这才是正常的秦越嘛,一个暴力狂、伪君子、死/变/态! 她心下翻个白眼,哼哼道:“少装啦,有事直说!我忙着呢!” 下午跟隔壁几个小哥约好了斗蛐蛐,晚上和丫鬟们逛花会,明天还要去厨房试吃新点心——简直是忙不过来了!谁有空跟他唇枪舌剑的,她又不是朝廷里那帮无聊的老头。 秦越依旧没对她的无礼发表任何看法,态度甚而是纵容的:“的确是有事找你。”他指了指沈笑笑的手臂,商量着道,“找你取一点血,一点就可以,行不行?” 沈笑笑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第64章狼山之殿 距离帝都千里之遥的山谷中,沈意不知怎的,眼皮蓦地一跳。 他放下手里的道经,按着自己的额头,微微蹙眉。而小院中几人都忙碌着,暂时无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晨雾还未散去,清玉指挥着风不眠收拾行李,姜夔怀里抱着小猫,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看着。 起初听到风不眠说要带他离开这儿,清玉心里是不太乐意的。直到沈意含笑道:“师尊,请你去我家里做客,好不好?” 沈意的家?清玉微微一怔,这才答应下来。 沈意是他的徒弟——准确的说是未来的他的徒弟,虽然清玉自失忆以来跟他见面不多,但是那一种亲切和信任却早已扎根心底。 清玉时常想,未来的他一定很满意这个徒弟,而且除了满意,他还注意到,自己心底的关切中夹杂着几许愧疚。 他为什么会对沈意心怀愧疚?难道是因为自觉长久不在沈意身边,有失人师之责吗? 清玉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这份愧疚叫他更无法拒绝沈意的请求。 既然答应下来,他便开始着手收拾行李——所谓收拾,不过是把需要的东西扔到储物戒指中罢了,花不了什么时间,一番倒腾完也不过东方既白。 这时清玉才想起来问沈意一句:“沈意,说起来,你家在哪里?” 沈意仿佛从梦中猝然惊醒似的,定定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道:“东荒。” 清玉有些诧异:“东荒?……这可真叫人意外。” 东荒远离中原,是闻名整个修仙界的凶悍混乱之地,以至于常言道,东荒无善人,神域累白骨——东荒的人无一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因而清玉听到沈意这样沉静文雅,却是来自东荒时,忍不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一边的风不眠瞥到他表情,指了指沈意,随口道:“他不是生长在东荒,只是最近搬家搬去了东荒而已。” 清玉更愕然了:“搬家?”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6 “是啊,”风不眠给清玉披上外袍,修长的手指摆弄着长袍的系带,“他亲手建造的家,还是个没人住过的新房子。” 风不眠半真半假地道,神色漫不经心,叫清玉拿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事实。 他于是没好气地拍开风不眠的手,侧头看了沈意一眼,沈意这才轻笑道:“的确是如此。小小陋室,还望师尊不要嫌弃。” 清玉哭笑不得:“我有什么好嫌弃的?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罢了,何况还是你亲手建造的。” 他说着顿了顿,有些好奇:“真是你亲手造的?那我还真有些期待了——它在东荒哪里?长什么样子?” 沈意咳了一声:“这个么,不知道。想来是个……嗯,富丽堂皇的宫殿?” 眼见清玉满脑袋问号,沈意这才摊了摊手:“其实这房子还没开工。” 清玉:…… 沈意想了想,补救道:“不过我已经起好了名字。” 他伸出手,指尖泛起万千黑气,交织成一座黑色的宫殿来。那宫殿虽然只有巴掌大,但是每个细节都异常的清晰,从流畅的屋脊,到檐下的角马,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黑鹰,充斥着摄人心魄的张力。 清玉微微睁大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这宫殿屹立于东荒之巅的模样了。 沈意细细端详着手心的宫殿,慢慢道:“它的名字……就叫狼山殿罢。” 原著中魔尊摇光的宫殿,狼山殿。 曾经摇光的狼山殿一出世便震惊天下,叫人闻之色变,而他的狼山殿,他要它更加恢弘夺目,他要那天道听到这名字,就为之颤栗。 东荒神域狼山殿,沈意微微眯起眼睛,用这一座宫殿来招待秦越和一众正道修士,想来不算失礼了罢。 清玉惊叹地打量那宫殿良久,遗憾地叹口气:“可惜还没建好,我好像早日看见它的模样。” 沈意收回手,万千光华随之一收:“会很快的,我保证。” 风不眠却凉飕飕道:“我看也别建了,直接住客栈去吧,反正你有钱,把整个东荒都买下来呗,”他眼中透出些耐人寻味的神色来,若有所指道,“这样整个东荒都归你所有了。” 沈意只是笑:“那不行。” 他明明是语气如常,笑容和熙,偏偏叫风不眠看出些不容拒绝的意味来。风不眠于是不置可否地一笑,没再说下去。 清玉再次听到他二人若有所指的对话,心下肯定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可惜怎么问风不眠,这人就是不说,叫人憋一肚子气。 这样想着,清玉就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扔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就站起身走出了小院,身后留下两个暗中交锋的魔修和一个冷淡无心的姜夔站在原地。 姜夔对他们所纠结的事全都恍若未闻,只默不作声地跟怀里的小猫玩耍,并且说道:“我想带它走。” 沈意淡淡道:“随你。” 姜夔又道:“我想给它起个名字,叫毛毛。” 沈意顿了顿,神色间终于透出些无奈:“都随你,不必问我。” 我操心一大帮子魔修的衣食住行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操心你给一只猫取什么名字? 沈意心下吐槽,姜夔却仿佛搞定什么大事似的,松了口气,有些开心地抱着猫往外走去,甚至哼起了歌,声音和软软的猫叫声互相应和着。 他果然是不懂这只疑似龙的生物的脑回路的,沈意心想。 房内只剩下了沈意和风不眠两人,风不眠仰靠在圈椅上,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道:“你真要在东荒建一个结界宫殿?” 沈意嗯了一声,继续看起了自己的道经。 风不眠扫了一眼那书,正是九方结界咒的内容,心知他果然是主意已定,并且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风不眠微微眯起眼睛:“冒昧问一句,魔君大人,您如今修为如何了?” 他半开玩笑似的:“帝都时就已然是大乘巅峰,这些时日来,不会已经是圣人境了吧?” 沈意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答非所问:“你该知道,世上已经八百年没有圣人境了。” “总不能永远没有。”风不眠道,“总会有人终结这八百年的历史。” 沈意沉吟着:“或许吧,但这人不一定是我。”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7 风不眠微微一静,蓦地笑了起来:“沈意,你乃魔界之主,立志要屠灭天道,却连进阶圣人境都没有信心吗?” 沈意面色平静:“你也知道,屠灭天道和进阶圣人境其实是一回事——对于所有没被天道选中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风不眠眼神一闪:“听起来有人被天道选中了?他是谁?” 他仿佛随口猜测似的,笑了起来:“不会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秦道主秦越吧?千年以来最年轻的化神境修士,同时在修仙界和俗世有着崇高的声望——看起来确实得天独厚,莫非真是个天选之人?” 他说道“天选之人”时,言语中不乏嘲弄的意味,却见沈意点点头,神色认真:“是他。” 风不眠高高扬起一边的眉毛,短暂的寂静之中,沈意低声重复道:“是秦越。”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恍若咏叹,正如曾经那段温柔而缱绻的时光。 风不眠细细打量他,半晌,眼神怜悯道:“你放不下他。” 沈意没有回答,只垂头又翻了一页书。 风不眠也不在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这个模样……啧,我问你,若是秦越誓死维护天道,你会如何做?” 沈意指尖一紧,冷冷反问道:“若是清玉誓死维护天道,你会如何做?” 风不眠笑了笑:“那不一样的。” 他难得见到比自己和清玉还要惨的一对,此时望着沈意,不由得心有戚戚焉:“秦越不是清玉,清玉可以被保护在幕后,秦越却不能。他既是天道选中之人,就必定站在风口浪尖,和你不死不休,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沈意沉默着,神色冷淡到近乎冷漠。 风不眠定定望了沈意一眼,依旧开口道:“所以沈意……做决定吧。天道和秦越,你选择谁?” 沈意久久沉默着,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真诚到开怀的笑,出现在步步为营、心机深沉的魔君脸上,格外得波光潋滟,令人眩目,甚至叫人从中窥见曾经那个沈意的模样来。 风不眠愣了刹那,直到沈意瞥他一眼:“秦越是天道之子没错,但那是曾经,是很久很久以前,早在秦越出生之前,鸿蒙中被那人定下的命运。” 他说着话锋一转:“可是自秦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便不是了,不是所谓的不堪大用的、只能靠女人才能成圣的浪子。他从来不是。”沈意垂下眼帘,轻笑道,“风不眠,我赌他不会站在天道那边,他从不属于天道。” 沈意微微笑道:“他属于我。” 自你我相遇那一刻起,所有既定的可笑的命运全都不堪一击,所有束缚都将被撕碎,谁都挡不住你肆意燃烧。 就像命运挡不住我一般。 “你且看着吧,”沈意漫不经心地笑,“秦越迟早是我的人,谁也抢不走。” 第65章滴血认亲 帝都秦府,莫之云小心关上房门,转过头来看着桌上的认亲盘,期待地搓了搓双手。 四周的仆人都被赶走,各种角落里都贴上了符咒,以此保证绝对的机密。秦越在这事上保持了十二万分的谨慎,在莫之云看来,甚至是谨慎过了头。 但是毕竟是喜当爹的事嘛,莫之云可以理解。 此时他看着桌边神情严肃的秦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心下其实是万分紧张。他算卦时见过无数凡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秦越也会如此。 想当年秦越独闯三十三剑阵,在剑阁雪山上日夜苦修之时,莫之云一面是赞赏他的才华和刻苦,一面又为他的冷漠而心惊。 不过莫之云一度以为秦越这人是一心向道,为此抛弃了七情六欲,才会如此冷漠。直到秦越有了那劳什子心障,不得已说出了前因后果,莫之云这才明白过来,他不是没有心,也不是一心向道,而是把一颗心给了别人,从此失魂落魄,鬼魂般飘荡在人间。 多情深处似无情,谁料是个痴情种、红尘客。 情深如许,又是自己徒弟,莫之云自然满心期盼着有个好结局。 不仅得有个好结局,还得有个文人墨客来写个畅销四方的话本,叫众人奉上祝福的同时,顺便帮剑阁脱个贫。 莫之云想到这里,满意地摸着胡子,嘿嘿笑了起来。 秦越被笑声惊动,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您准备好了吗?” 看看,秦越他果然是紧张了,眼巴巴等着不说,连敬语都吓出来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8 莫之云心下啧啧感叹着,一抚袖子坐在桌边,朝秦越伸出了手:“我能有什么要准备的?倒是你,血呢?快给我。” 秦越拿出一只小瓶放在认亲盘边上,指尖敲了敲桌面:“这是笑笑的。” “哎哟不愧是亲爹,那小魔女二话不说就给了。”莫之云拿过小瓶,笑望了秦越一眼,“她改口没?叫你爹了没?” 秦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道:“目前都不过是猜测罢了,没有证据。不然我怎么会想到用认亲盘?” 他说着扫了一眼桌上的法器,那认亲盘就如寻常盘子大小,上面刻满了金色的符箓,那符箓真如铁画银钩,龙飞凤舞间有一种神秘而深邃的美感。 符箓,这可不像是莫之云或者是剑阁能做出来的东西。秦越想着,冲莫之云微微挑眉:“这是谁的手笔?” 莫之云也不遮掩:“是清和那小子做的。” 他说着顿了顿,悠悠然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你也知道,我靠算卦赚点小钱,这凡间的人呢,又总是喜欢问些夫妻亲戚、儿女姻缘的问题,少不得要认一认血脉——血脉这东西,算卦还真算不出来,只能靠符箓,我就去问清和。这一来二去,他为我的诚意感动,便为我炼制了这玩意。你别说,还真好用,我一次都没断错过!” 秦越心道他哪是为你的诚意感动,八成是被你惹烦了。然而看看莫之云神色淡定自若,甚至还有点小得意,这话便没说出口。 最终他只是想着:怪不得清和那么讨厌剑修和剑阁。 莫之云自己在那得意了半晌,才想起来还有要事没办,赶忙开口催着:“还有你的血,快,也给我点。” 秦越瞥他一眼,随手拿过桌上的茶盏,手指在自己手臂上一划,汩汩鲜血瞬间涌了下来,倒了慢慢一整杯。 秦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莫之云吓了一跳:“诶诶诶够了够了,再多点可以泡个澡了!” “你可真是个重口味。”秦越随口应着,伸手止住了手臂上的流血,“真够了?” 莫之云颇为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我知道你很激动很兴奋很紧张,但是还是冷静点吧,在我面前倒罢了,等会儿在你女儿面前,这样子可怎么是好?——诶秦越啊,你知道怎么当爹吗,要不要我找几个人教教你?我昨天算了好几位喜得儿女的卦——” “不用。”秦越冷漠地打断了,“我得先确定沈笑笑是不是我的女儿。” “这还用——行行行,我们先测一测,测完了再说行吧!”莫之云摆了摆手,动手倒腾起那认亲盘来。 这还用说,他一面鼓捣一面心下继续道,我可是听到好几个老嬷嬷聊天说沈笑笑像你,就连清虚那厮只见了那小魔女一面就说像,真相已经很明显了,也不知道你在执着些什么。怎么,被天上掉下来的女儿砸晕了不成? 秦越自然不知道他心下所想,只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小小的铜盘,看着两股鲜血流入盘中,看着盘上符箓蓦地闪起了金色的辉光。那光芒倒映在他双眼中,像是腾起的金色火焰,在他眼中不断跃动着。 莫之云望着那金光,心满意足地颔首道:“喏,你要的证据——她沈笑笑的确是你秦越的孩子,如假包换。” 秦越刹那间屏住了呼吸,半晌吐出口气,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好。”他最终说道。 “何止是好呀,”莫之云一拍大腿,“你看你和沈意爱的结晶都有了,终于不用板着张鳏夫脸了哇!——你是不知道啊徒儿,当年我在剑阁雪山上安慰了多少被你吓哭的弟子哟,说起来都是泪啊,有我这么惨的阁主吗,又当爹又当妈的……” 莫之云絮絮叨叨地嘀咕着,秦越却冷不丁道:“他既愿意为我生下孩子,为什么不肯跟我回来?” 莫之云气息一滞,很想说徒弟啊人家不好意思啊,你直接把人绑回来不就好了! 但是随即他想起来沈意是世上仅有的一个大乘境巅峰,秦越还真不是他对手。 唉,不争气。莫之云恨铁不成钢地想着,但是出于一个金牌姻缘卦师的职业操守,他还是绞尽脑汁开解道:“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我跟你讲啊,恋爱尤其是怀孕的人总是格外敏感。秦越,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做过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哪怕是不小心给他剥了一颗坏掉的荔枝呢?或者是失手扯破了他的衣裳?” 在莫之云灼灼有神的目光下,秦越勉强回忆了一番:“他不吃荔枝。衣服……我倒是经常扯破他的衣服,但他也没有不高兴。” 眼见莫之云表情充满了怀疑,秦越才认真补充道:“他其实挺喜欢的我撕他衣服的,他虽然不说,我却知道。” 莫之云:…… 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徒弟你是不是在开车! 莫之云勉强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咳了一声:“既然不是这种偶然事件,那是不是有什么根深蒂固的矛盾?比如他喜欢甜豆腐脑你喜欢咸豆腐脑?” 秦越唔了一声:“他吃甜的,我都行,我一般是吃他剩下的。” 莫之云:…… 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徒弟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莫之云风中凌乱,最终还是秦越灵光一闪,若有所思道:“有一件事很奇怪,那是在蓬莱秘境中,他突然要我娶姜夔。” 来了!莫之云精神一振:“然后呢,你答应了?” 秦越点点头,莫之云几乎要吐出口血来,痛心疾首道:“你怎么能答应呢!这都是他给你的考验啊!你看,你答应了就是不够爱他,他当然生气了你懂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79 秦越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微微挑眉道:“你把沈意想的太复杂了一点,他想要什么一般都会直说的。” 莫之云哼了一声:“所以他不跟你走的原因,不告诉你沈笑笑是你的孩子的原因,他直说了吗?!” “……”秦越猝然一静,“没有。” “这就是了。我跟你讲,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恋爱中的人总是不能以常人思路揣测的,你以为的没问题,未必是真的没问题。”莫之云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赶紧的,带上你俩的女儿去把人哄回来吧,一定要好好道歉!承认错误!” 秦越表情又是一瞬间的空白:“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他并不是因为姜夔的事才离开我。” 莫之云一摊手,没好气道:“那是因为什么?” 秦越努力地把被莫之云带偏的思路拧回来:“他纵使曾因为我答应娶姜夔而生气,但必不会因此不顾大局,甚至说出灭天道的话来。” 莫之云忍不住啧了一声,摇摇头道:“这真是,口出狂言。” 秦越沉吟着,回忆着沈意说出这话时的凛冽神情,微微蹙眉:“他看起来很认真,不是什么狂言妄语。” 莫之云吹了吹胡子:“天道缥缈无踪,他是如何跟天道扯上了关系?我看不过是个托词,实际上还是为了带着魔修一统天下罢了——以此来报复你这个负心汉。” “……”秦越不知道他为什么满脑子都是恋爱经和发财经,大概是坏掉了吧,“不,我觉得不是托词。” “至于天道,他如何跟天道扯上关系——”秦越说着,脑海中突然有什么闪过。 莫之云眼见秦越突然不说话了,奇怪地望着他:“怎么了?” 秦越抬眼望着他,冷不丁道:“师父。” 莫之云受宠若惊:“哎哎哎,师父在呢,徒儿你有何事啊?” 秦越慢慢问道:“天道真是缥缈无踪的吗?” 莫之云满心的莫名其妙:“不然呢?难道天道跟我似的,天天流连人间算卦赚钱?” “那当然不会。”秦越神色平静,“因为它在我脑海中,一直没走。” 莫之云本不明所以,望见秦越伸手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你是说,你的心障?这怎么可能?那只是境界的障碍而已,何况你也说了,那心障是个胡言乱语的白衣男人——” “可沈意说他是天道。”秦越打断道,“如果世上真有人见过天道的面目,那就是沈意了。” 莫之云沉默着,脸上神色从不以为然转变为不可思议,最终凝重下来。 半晌,他若有所思道:“看来,有什么事情被我们忽略了——有关天道,也有关沈意。” 第66章潜在敌人 莫之云跑去继续他的算卦大业了,秦越独自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天道?秦越心下默念着,脸上漠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有个声音应声而出,在他心底响起,声音温雅含笑,风度翩翩:“我在这儿呢。” 秦越的后背微不可觉地僵硬了刹那,眼中闪过一丝锐意来。 那声音却恍若未觉,只温声道:“魔修过处,生灵涂炭。你竟还想着姑息,实在叫我失望。” 秦越淡淡道:“你究竟是谁?” “这还用说吗?”那声音轻笑道。 秦越又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那声音拖长了音调:“你猜?” 秦越自然没有猜。他沉默了片刻,慢慢开口:“沈意为什么这么恨你?” “我怎么知道?”那声音笑道,“大概是邪恶阴暗之人,生来便嫉妒光明之耀眼吧。” 秦越眉梢微动,那人便道:“邪不胜正乃是天下至理,你且安心吧,秦越。什么魔君,在你我眼中,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秦越淡淡道:“当不起。我不过是区区化神境罢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0 “区区!”那人语气带着一种夸张的赞叹,“你可是千年以来最年轻的化神境修士,假以时日,圣人境也是手到擒来,可别妄自菲薄了!” “假以时日?恐怕没机会了。”秦越依旧不为所动,甚至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来,“魔君邀我东荒一叙,你说,我该怎么才能从他手里活下来呢——天道大人?” 那人也不动怒,只叹了口气道:“唉,真叫人操心啊。” “不过到底是我亲自选的人,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那人好脾气地笑了起来,“魔君沈意是吗,别担心,我会为你解决的,我的孩子。” 秦越瞳孔微微一缩:“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那人不置可否地一笑:“行吧,都随你。” 秦越按捺下心中的悸动,不动声色道:“道经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您正该是无为无欲,无求无心,为何偏偏于万千造物之中,对我如此关切,又对沈意如此厌恶?” “你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吗?秦越?”那人说着,语气中半分讶异,半分不悦,“魔修无不是诞生于阴暗污秽之中,我厌恶又如何?除了魔修自己,你问问寻常百姓、修仙中人,又有谁不厌恶?” 他最后说到厌恶二字时,语气几乎是阴鸷的,显然是恨之入骨,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秦越微微蹙眉,心下越想越是心惊。 这不是天道,或者说,这不该是天道。 秦越蓦地想起了莫之云曾叮嘱他的话:“所谓心障,就是修士失了本心,困扰于纷扰执念之中的产物。这玩意移人性情,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才是!” 秦越再看向那天道,只觉得不像是他有了心障,而是这天道自己有了心障似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在此时,门被干脆利落地震碎了,沈笑笑站在门外,哼了一声:“喂秦越,你还没说呢,要我的血做——唔!” 秦越手下灵力汹涌震荡,铺天盖地的威势冲沈笑笑迎面而来,沈笑笑惊愕地后退几步,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接着就被秦越捂住了嘴,一把拎了出去。 秦越声音绷得紧紧的:“闭嘴。” 沈笑笑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不就是闭嘴吗,阵仗这么恐怖,还以为你要杀了我呢。 秦越没说话,拎着她站在长廊上,回头看了先前那房间一眼。 看到沈笑笑走进来的一刻,他几乎心脏停跳了一瞬。 那人对魔修如此恨之入骨,说起杀沈意都是轻描淡写,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还未长成的魔女? 更有甚者,万一那人察觉到沈笑笑是他和沈意的孩子呢?他会怎么做? 不论怎么做,都是秦越不想看到的——在他不够强大之前,他只希望这所谓的天道安静如鸡,什么都不要插手才好。 所以秦越几乎是下意识地做了决定,他暴起发难,拼着灵力紊乱的危险,按捺下心中的心障,隔绝了那人的身影。 只要那人还依附在他身上,秦越便有一百种办法压制他,虽然这些办法代价都不小,但他不曾犹豫。 唯一担心的,便是这天道发怒了,从他神识中离开,那时翻云覆雨,也无人能阻止了。 秦越心下万分戒备,并且也是在此时才意识到,他身上潜伏着怎样危险的一个潜在的敌人。 对,不是朋友或者同盟,而是一个潜在的敌人。 换作是清虚或者清玉,甚至是莫之云这种虔诚而正统的修仙者,哪怕是发现天道有不对劲,也不会如此干脆利落地站到它的对面去——但是秦越不是他们。 他是不一样的。事实上,正是他的不一样,才叫天道选中了他。 毕竟当年天道看见秦越时,这厮乃是个骄阳跋扈的纨绔公子,平日里四处惹事,临到师长检查功课时才抱抱佛脚——简单来说,就是除了长得帅一无是处。 可是也是巧,在天道看来,帅气和桀骜,有这两个就够了。毕竟他只是想写个点家文玩玩,又不是写名著! 至于当年一无是处的秦越是怎么莫名其妙变成如今这块美玉的,天道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所以他有些好奇,所以他发现秦越压制自己时,没有过于生气。 他还不急着跟秦越翻脸。 秦越等待半晌,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我疯了吗,秦越心下自言自语着,在没什么把握的情况下,就这样对那人出手了? 就为了——沈笑笑? 沈笑笑,秦越啧了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1 他还专门在门上布满了禁制,就为了没人能闯进来,谁料到这闯祸精直接把门震碎了! 秦越想着,脸色越来越黑,沈笑笑吓得一怂,小脑袋转啊转,突然灯泡一亮。 只见她板着张脸,率先发难道:“你答应我满足我一个要求,我已经想到了!” 秦越突然找她要点血,沈笑笑诧异之余,猜测他是要用自己的血研究一下魔修,心下好笑。 这能研究出什么?她沈笑笑可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魔女,她的血没有研究价值,倒是很值得收藏起来,做个传家之宝之类的。 她为什么最终答应了呢,因为秦越答应满足她一个要求。 那时沈笑笑脱口而出:“好啊,我要你放我走。” “急什么?”秦越淡淡道,“过几天我便会亲自送你去沈意身边。” 沈笑笑心道也是,转而道:“我暂时想不出什么要求,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我现在想到啦,”沈笑笑洋洋得意地看了秦越一眼,“所以我来找你啦!” 秦越面无表情:“哦。” 就为了一个破要求,你差点命都没了你知道吗沈笑笑同学? 沈笑笑见他面无表情,狐疑地望着他:“你不是要反悔吧?” 什么啊,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鄙视你一万年!沈笑笑愤愤然。 秦越看着沈笑笑那张神似沈意的脸上露出愤然不满的神色,无奈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大的小的全都吃定他了,他能怎么办? 秦越于是在沈笑笑面前半蹲下来,平视着她的双眼:“好吧,你要我做什么?说说看。” 沈笑笑美滋滋道:“我要去和朋友们逛庙会,不过我还差一个拎包的,就你啦!” 秦越:…… 沈笑笑呲了呲牙:“行不行啊,秦越秦道主秦大人?” 秦越又叹了口气:“行。” 沈笑笑满意地一点头,拉着他就往外跑:“快快快,都等着我呐,我跟你讲哦,他们说今天的庙会特别热闹,因为今天是一个凡间的什么节来着——” 秦越这才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恍然道:“花朝节。” 沈笑笑点点头,眼中满是兴奋:“我想买好多东西,你帮我记一下呀。” 她说着掰着手指数:“兔子糖人、炸豆腐、燕子风筝、琉璃头花、蛐蛐盒子……” 秦越漫不经心地听着,不甚在意。 买多少都行,秦家又不是付不起。他当年逛花朝节的时候,从来都是看上了就买,东西全扔给身后的七八个小厮,从来不操心的。 不过几个时辰后,秦越后悔没劝沈笑笑少买一点了。 此时华灯初上,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沈笑笑和她新结识的好闺蜜们手挽着手,嘻嘻哈哈嘀嘀咕咕地走了一路,几个小姑娘眼中倒映着街边的灯火,亮晶晶像是天上的星星,别提有多开心了。 而她们身后……她们身后是双手拎满了东西、吭哧吭哧走路的秦道主,这位跺跺脚帝都震三下的人物此时肩膀上还搭着一大堆新买的绸缎,简直比当年他身后的小厮们还要惨。 真是天道好轮回,秦越万万料不到自己还有今天。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秦越考虑了片刻,干脆利落地把东西都塞进了储物戒指,顿时浑身轻松。 沈笑笑还想多看看他被自己使唤的样子呢,此时不满地一挑眉,却听得头顶有人喊道:“笑笑姐!” 沈笑笑和闺蜜们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纨绔公子坐在酒楼二楼的窗边,笑着冲她们招手。 秦越清晰地看到了沈笑笑身边那姑娘脸刷一下红了,还忍不住一直偷看楼上的一个公子,显然是情窦初开。 这下连曾经的资深纨绔秦越都忍不住诧异了:这帮小孩毛都没长全,倒是学会搞情情爱爱这套了!须知他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那还沉迷在蛐蛐鸟窝这些玩意上无法自拔,这样看来,现在的小孩子倒是出息了不少。 秦越突然想到了什么,仔细看了一眼沈笑笑的神色,还好,她没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秦越稍稍满意,却见楼上公子又喊道:“笑笑!”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2 沈笑笑挑眉:“叫笑笑姐。” “好,笑笑姐。”那公子好脾气地笑,“要来玩马球吗?很好玩的,我教你。” 他说话时,眼中分明闪着万分的期待,某些情愫已然呼之欲出。 秦越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第67章老爹老妈 这帮小公子们比沈笑笑这帮姑娘们大些许,看起来都九、十岁左右。而站在他们正中的两个,其中一个圆圆的脸,虎头虎脑的,眼巴巴地望着沈笑笑边上那紫衣姑娘,而那姑娘脸上浮起红晕,显然是看对眼儿了。 另一个身材高瘦,举手投足间有着超出年龄的沉静,然而他问及沈笑笑要不要打马球时,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带出点紧张来。 其他小公子则在一边起哄,嘻嘻哈哈地推着两人:“快去呀,快去!傻愣着做什么!” 一众人忙着撺掇起哄,竟然一时间没有看到女孩们身后的秦越,又或许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把他当做女孩们的小厮了。 秦越冷眼站在一边,想看看这帮混小子要玩什么把戏,同时默默撸起袖子,随时准备履行家长的职责。 圆脸公子被同伴们推搡着下楼了,秦越这才发现这小公子居然比他心悦的紫衣姑娘还要矮半个头,忍不住嫌弃地啧了一声。 那圆脸公子却无心注意他,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到了紫衣姑娘身前,把手上一个方形的蛐蛐盒子递给她,涨红了脸道:“盈盈,这是我所有的零花钱,一共是三千八百两,里面还有我珍藏的小人书,《仙女传》,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这些,这些都给你。” 秦越:…… 他可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聘礼——不,关键是这一个个还未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怎么就提起聘礼了! 秦越心道果然是小孩子胡闹,无语片刻,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样想着,他内心的警惕和震怒也就消弭了,干脆就在一边看戏似的,饶有兴趣地看他们折腾。 此时小公子们疯狂起哄,姑娘们也都偷笑着,唯有那高个公子微笑不语,沈笑笑则撇了撇嘴角。 名叫盈盈的紫衣姑娘手忙脚乱地推开他的手:“这是你的东西,你给我做什么呀?” 小公子们哄笑道:“做聘礼呀!盈盈,咱们可是特意挑了花朝节来提亲啦!” 盈盈顿时连耳朵尖都红透了,羞恼道:“你们胡说什么呢!”又瞪了圆脸公子一眼,“你讨厌死了!跟他们一起取笑我!” 圆脸公子顿时没出息地丢下了同伴,溜到了盈盈身边:“我错了我错了,这真不是我的主意——要怪都怪盛三!” 他说着一指那高个公子,显然他就是那什么“盛三”了。 姓盛,行三?秦越微微眯起眼睛,心道失踪的皇帝没有孩子,这位又是哪个王爷的儿子? 他打量着盛三的面容,渐渐看出点熟悉的模样来,心下一跳。 这孩子长得和昭阳有几分像,他记得昭阳有个哥哥来着,这不会是昭阳她哥哥的孩子吧? 有趣了,秦越若有所思道,此时只见盛三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来,优雅地对沈笑笑拱手一礼:“笑笑姑娘,好久不见了。” 沈笑笑想了想:“盛三……我记得你。我们好像三天前还一起玩过蛐蛐?” 盛三道:“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天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了。” 众人又是鬼叫,沈笑笑没想到他能这么肉麻,着实被惊到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盛三笑着从身后抽出一支娇艳的粉芙蓉来,便要递给沈笑笑:“芙蓉如面柳如眉,笑笑,我——” 他说着,突然看到沈笑笑身后不知何时现出个人影来,那是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即使只是简单往那一站,都叫人为他的气魄而震慑。 盛三吓傻了:“秦、秦道主?” 众人也都惊了,连忙上来问好,因为帝都家族间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这帮年龄相仿的小孩子的叫法五花八门,有叫秦叔叔的,有叫秦先生的,甚而还有叫秦爷爷的,但是无一例外,他们眼中都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小孩子都有英雄梦,秦越在他们眼中,则是活生生的一个英雄偶像。沈笑笑能这么快融入他们之中并且这么受欢迎,有个英雄爹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但是崇拜是一码事,被抓到对他女儿表白就是另一码事了。这事小了说是童言无忌,大了说是私相授受——盛三想到这里,霎时脸色一白。 盛家是皇族没错,但是如今谁是真正的实权人物,谁是真正的天下领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或许其他公子和姑娘们对此还懵懵懂懂,但是盛三却明白的很。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3 秦越也不着急,优哉游哉地扫了众人一眼,着重关注了沈笑笑的表情,最后才对盛三道:“这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语气平淡,甚至有一丝调笑的意味,盛三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我、我在——” 他灵机一动:“我正在拜托笑笑替我把花送给您,以此表示我对您的崇敬之情!” 众人:…… 盛三飞快地冷静下来,面不改色地把花转而递给秦越:“秦先生辛苦了,正是花朝佳节,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秦越盯了那支粉嫩的芙蓉花看了半晌,颇为好笑道:“免了,要真是年年有今日,那才叫不得安生。” 盛三脸上的沉静终于破了功,露出他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手足无措来。 还是沈笑笑看不下去了,一把把芙蓉花拿过来塞到了秦越怀里:“送你的你就收下呗,客气什么!” 她说着转过头,不带任何旖旎,全然一副哥俩好地踮起脚来,拍了拍盛三的肩膀:“行啦,我替秦越……我替我老爹谢谢你。” 秦越听到爹这个称呼,微微一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被戳中了。 曾经沈笑笑也不是没在外人面前敷衍地叫过“爹爹”,但是那与这次是不同的。 这一次,秦越心内知道这声爹爹实至名归,沈笑笑的的确确是他的孩子,是他和沈意的孩子。 此时火树银花间,秦越仿佛看到了沈意站在自己身边,两人带着沈笑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周笑闹不断…… 远处传来锣鼓声响,一下子把秦越惊得回过神来。 众人虽然身份高、年纪小、在家中也受宠,但是在秦越面前,到底不敢造次。此时秦越不说话,众人提心吊胆地沉默着,一面拿眼睛互相瞟,最终面面相觑地望向了沈笑笑,希望她能够解围。 沈笑笑心下翻个白眼,面上道:“行了,不是说要去打马球的吗?走呗?” 她冲盛三一笑:“盛三,你说好的教我打马球,还算不算数?” 盛三忙道:“当然算。” “好兄弟。”沈笑笑加重了语气,这才把目光转向秦越。 她想说你在这儿我们怎么玩儿啊,要不秦道主秦大人还是麻溜地回去处理天下大事吧,还我们一个清静。然而还没开口,秦越便抢先道:“我难得陪你出来玩,你还赶我走?” 秦越状似随意地摸了摸沈笑笑的头顶:“你们玩,我在一边看着就行。一群小孩,没个人跟着我不放心。” 沈笑笑莫名觉得今天的秦越不太对头——哪里都不对头。他今日格外的脾气好,而且格外地闲得慌。要是往常,他知道自己修为在身,出不了什么事,绝对会掉头就走,更不会说出“没个人跟着我不放心”这种话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秦越没再催自己背书——他似乎完全忘了这事,几天都没提了。他不提,沈笑笑当然更不会提,撒欢似的到处玩,着实舒服了几天。 这是怎么啦?因为过几天就要把她送回家了,所以让她过几天好日子吗!沈笑笑疑惑地想着,甚至忘了把秦越摸着她头顶的手拍下来。 一众人往马球场走去。说起来这到底是一群小孩,除了盛三,对政/治都不敏感,秦越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单纯的英雄偶像而已,他们心中只有崇拜,并无畏惧,于是拘束了没多久,就都放松开来,蹦蹦跳跳的,还有个把青梅竹马在眉目传情,秦越只当做没看见了。 这一群人中唯一不自在的只有盛三。他被秦越招到身边,大气都不敢出地任这位秦道主打量着,紧张地都要同手同脚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父亲盛杨提起秦道主时的复杂表情来。他父亲是真正的饱学之才,从小性格稳重,和他父亲的胞妹、他的姑姑昭阳郡主盛柳完全是两个模样。 听说他姑姑当年差点嫁给了秦道主,只是秦道主一心向道,选择留在神微宗,拒绝了这门婚事。此后他姑姑伤心欲绝,终于在一个雨夜离家出走了——许多人都说她是追随秦道主而去了,只不过如今秦道主终于归来,他姑姑却依旧是渺无音讯。 但即使是如此,他们秦王一脉也因为这层和秦道主的关系,在皇族衰落的今日依旧叫人不敢怠慢。 盛三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惶惑,又是紧张,连秦越叫他名字都没听见。 秦越望着神思不属的盛三,啧了一声,给了他一个爆栗,然后在盛三茫然抱头时说道:“我问你话呢,昭阳回来过没有?” 盛三愣了愣,忙道:“没有。姑姑自八年前离开帝都,就再没有回来过。”他说着,忍不住问了一句,“秦道主可见过我姑姑?” “几年前在东荒见过。”秦越只简单地说了这一句,便没再说下去了。毕竟什么归墟、什么圣人境、什么秘境之类的,说了盛三也听不懂。 盛三低声道:“家父,家父一直在寻找姑姑。若是秦道主愿意,可否帮我们找一找姑姑的下落?小子和秦王府都将感激不尽!” 秦越没说话,半晌才笑了笑:“盛杨?他是要找昭阳呢,还是要找当年被昭阳偷走的梵音琵琶?” 盛三茫然地望着他,显然不知道什么叫梵音琵琶。 秦越于是摇摇头,沉吟道:“行吧,我会找的。毕竟昭阳带走的可不止是梵音琵琶——” 她还带走了皇帝啊,秦越心道。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4 哦,还有挽朱。 秦越想到挽朱,就想到了那枚青龙丹,忍不住抬头看了沈笑笑一眼。 而此时,沈笑笑已经在马场仆人的帮助下跨上了马背,在上面扭来扭去地瞪大了眼睛:“哇!这这这这怎么弄啊!我要掉下来啦!救命啊!” 眼看她要掉下来了,秦越身形一闪接住了她,一手拎住她后衣领,一手把她单手抱了起来。 沈笑笑抱着秦越的手臂,咽了口口水:“谢……谢谢哈。” 秦越冷不丁道:“你该叫我什么?” 沈笑笑神色勉强:“爹爹!老爹!秦老爹!”她说着自己哈哈地笑了起来,“‘秦老爹’——听着像是个老头子一样!” 然后她笑嘻嘻地连声喊着:“秦老爹~秦老爹~秦老爹!” “……”秦越叹口气,“诶。你爹我在呢。” 虽然沈笑笑全然是调侃,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此时这父女二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点小温馨的。 只可惜——秦越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沈笑笑。”秦越忍不住低声道,“我想你老妈了。”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第68章再入东荒 东荒,蓬莱城。 蓬莱城位于东荒和中原的交界处,作为盛朝二十九城之一,蓬莱城的城主和其他城池一样,都是由皇帝亲自任命。也正是因此,这座城池成了整个东荒相对“最有规矩”的地方。 ——当然,只是相对而已。毕竟这里鱼龙混杂,修士横行,要想治安好那是不可能的。 蓬莱城的官府花销大部分都用在了修复那些被修士斗法毁掉的路面、城墙、房屋上面。走在蓬莱城的街道上,往往能看见空中是打斗的修士,一击之下房屋轰然坍塌,而路边围观的大多是勤勤恳恳的民役,只等着他们打完来修房子,也算是一大奇景。 不过也不需要担心这些民役的生命安全。事实上,这些民役大多是修为高超的修士——有的甚至比正在打斗的那些更厉害,常常提着铁铲泥桶,在打斗的罡风下面不改色、淡定自若。这些人选择来兼职城建是冲着极为丰厚的报酬而来——大能毕竟不是神仙,该穷还是穷,毕竟不是谁都有神微那种雄厚的门派资源。 好在蓬莱城除了乱,另一个特色就是有钱,每年光靠卖珍珠就能大赚一笔,勉强够付这些大牌民役的工资。 这些情况风不眠和沈意都一一交代给了姜夔,所以姜夔在踏入蓬莱城时,心中早有准备。 可是谁知她眼前所见,却全然不是这样。 姜夔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一出山谷,那满山的魔修就开始兴奋地四下乱窜,沈意为了约束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清玉一心想要劝沈意放弃学结界符咒,便选择留下来等他,风不眠自然是陪着清玉,这下便只有姜夔一人前来探路了。 她抬目四望,只见街上并没有打斗的人,也没有民役,甚而一点痕迹都没有。街上很安静,路边有三三两两的人摆着地摊,望见她是个陌生的面孔,且面容丑陋而奇特,便直直地盯着她看,目光□□而毫不避讳,接触到她警告的眼神,甚而咧嘴笑了一下。 很显然,他们不怕她。哪怕看见她手里提着剑,哪怕隐约感觉到她修为不凡,依旧是有恃无恐。 姜夔皱了皱眉,想到沈意说的“别惹事,只打探打探消息,等我们来”,便只冷漠地扫了那帮人一眼,自顾自往前走着,顺手抽出一本小册子细细翻看。 那小册子名叫《江湖行走手册》,是莫之云了解到她的身世,专门买给她的——当然,不是免费。 虽然姜夔为了这册子掏空了本就不多的家底,但是这册子极为详细,且图文并茂,还是让她相当满意的。 她翻开“如何打探消息”那一章,第一条就是: “在江湖上,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客栈,找客栈小二。打探的要领有三点,一是要蒙面,打造神秘形象;二是话要少,原因同上;三是要不动声色地展露出自己的修为,原因同第二条。另,如果你是菜鸡,请忽略第三条。” 姜夔考虑了片刻,在储物戒指中翻找半天,最后还真的找出了一顶黑色的蒙面斗笠。她吹了吹上面的灰,戴上斗笠走进了路边的客栈中。 小二热情地围了上来:“客官您好!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姜夔道:“我来打听消息。” 小二愣了一瞬,忙笑道:“好好好,您请坐,我给您上杯茶先!” 姜夔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囊中羞涩,忙道:“不必了。” 小二精明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声音霎时间冷淡下来:“客官,咱们店是有最低消费的,您该不是想白占便宜吧?”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5 他说着指了指墙上贴着的字,“最低消费10文”,还好不高。 姜夔于是松了口气:“那你上茶吧。” 小二顿时热情起来:“好嘞!”说着冲后厨吼道,“来一壶金装雨前龙井!” 姜夔不知道什么是雨前龙井,但是金装这两个字总给她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望着小二笑如春风、和蔼可亲的脸,她一时又找不出什么不对来。 她暗自深吸口气,平静下来:“我问你,现在还有蓬莱船吗?” 小二目光奇异地打量她一眼:“您居然知道蓬莱船。看来是东荒的常客了。”他说着顿了顿,试探着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哪路神仙?” 姜夔不置可否,作高深状。 小二也没再问,只小心为她倒上茶水:“蓬莱船自然是有的。每月一趟,从咱们这出发,在东荒海上转一圈,去找那劳什子蓬莱岛……” 他说着压低声音:“不过呢,我是从来没见过有人找到蓬莱。上船的人也意不在此,而是意在蓬莱宴。” 他意味深长地望一眼姜夔:“您也是为此而来的吧?” “啊?”姜夔咽下嘴里的茶水,“……嗯。” 那小二目光不动声色地划过她全身,一面亲切笑道:“受邀参加蓬莱宴的都是东荒的豪杰……您看着年纪也不大,往后飞黄腾达,看来是指日可待了。您看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或者要不要买一身行头?咱们这儿楼上就有卖的,您随我来就是——” 姜夔被他吵得头疼,想起手册上的话,不动声色地伸手放在桌面上,灵力顺着桌面震碎了筷子盒,只留下一桌子的粉末来。 小二傻眼了片刻,真诚道:“客官,您弄坏了咱们的筷子,这可是要赔的。” “……”姜夔静了静,“哦。” 小二无奈地叹口气,又转头吼道:“老杨!这位女侠打碎了东西,来带她去找掌柜的!” “来了。”柜台那边的男人抬头和小二对视一眼,这才冲姜夔勉强挤出个笑容,露出满口的黄牙来:“走吧,跟我来。” 姜夔微微蹙眉,小二忙解释道:“咱们店这种事呢,都是得客官亲自去找掌柜的说清楚的,不然掌柜的不信我们,还请您体谅,体谅一下小的吧!” 姜夔望他一眼,拿起玄渊剑便站了起来:“走吧。” 希望赔的不要超过五十文,姜夔心想,她身上拢共只剩下这么多钱了。 姜夔跟着那两人走入后厨,她心中忧虑,一时也没注意那两人的眼神,直到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才恍然惊醒,伸手格挡:“你们做什么!” 那两人脸上毫无惊慌之色,账房先生打量姜夔一眼,用胳膊捅了捅小二:“这就是青龙帮请来的帮手?” 小二轻轻抬了抬眉毛,眼神从姜夔身上扫过:“金丹境,第一次下山,又是在这种时候要上蓬莱船,八成是了。” 姜夔这才微微一惊,原来这么会儿工夫,自己就被这小二摸清了底细。 可是我明明是按照手册上说的来的,说好的神秘形象呢? 姜夔有点迷茫地想着,此时账房先生狞笑道:“嘿,那破船也差不多该开了吧?青龙帮没等到帮手,怕不是急的火烧屁股了!” 这话让姜夔回过神来,冷哼一声便道:“我说了,我不是那什么帮手。再不闪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小二笑容怪异,“你能怎么不客气?” 姜夔冷着脸,伸手要拔出手中剑,却突然觉得全身一软,踉跄一下跌倒在地,玄渊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二见状微微笑了:“错金软骨散,加在龙井茶里味道一流,客官以为如何?” 姜夔从没见过这种招数,此时瞠目结舌道:“你——” 小二轻笑一声,伸手便揭下她头上斗笠,两人望见她面容,皆是一惊,继而露出嫌恶神色来。 账房先生放声大笑:“青龙帮这是什么口味,搞个女人做外援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丑女!” 小二只冷漠地盯了姜夔一眼,便转过头去:“掌柜的人呢?” “他已经出发了。”账房先生道,“掌柜的走前吩咐,要是抓到这人,便——” 他做了个斩首的姿势,小二波澜不惊地点点头:“你来吧。” 账房先生二话不说应下,冷笑着搓了搓手指,手腕翻转间,抽出一柄锋锐的长刀来。那刀有一人长,两手宽,不论是厚厚的刀背还是锋利的刀刃上都流动着充沛的灵力,显然是一把品质不俗的法器。 姜夔早就发现这两人身有修为,只是修为不高,她便没在意。谁料此时她手脚不能动弹,这一个小小修士竟是要了自己的命!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6 “搞快点。”小二又道。 “急什么?”账房先生嘿嘿一笑,“这会儿蓬莱船已经开了,大势已定。想来在不久的将来,东荒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姜夔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也来不及懂。因为那账房先生说着不急,却还是动作利落地扛着长刀而来,挥刀横斩,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度,便要斩向姜夔的脖颈—— 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接下了。 姜夔茫然地转头看去,沈意长身而立站在她身边,右手点在那长刀之上,手指上的金环黑曜石扳指闪着璀璨而华丽的光。 小二和账房先生都惊呆了——尤其是账房先生,他力能举鼎,这长刀又是势大力沉,一刀下去别说修士的脖子,就是海里的白鲸都得血肉飞溅,却被这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接住了? “你究竟是何方大能?”小二神色阴晴不定,“不,你身上没有灵力,你——” “嘘。”沈意轻声道。 两人都下意识服从了他,安静了下来。而沈意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姜夔正疑惑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号角声,然后是一人鸣锣喊着:“开——船——啰——” 蓬莱城只有一艘船,那便是蓬莱船。 小二观察这人神色,试探着笑道:“您……莫非要上蓬莱船?” “是啊,可惜赶不上了。”沈意语气遗憾。 小二刚松了口气,便听得沈意话锋一转:“既如此,便拿你们的血……聊做补偿吧。” 两人望着沈意含笑的眼睛,顿时僵立在原地。 第69章鹬蚌相争 客栈四门紧闭,账房先生和小二惴惴不安地蹲在原地,小心地拿眼睛去瞟那年轻男人,只见他随手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优哉游哉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黑暗中他的白皙精致的侧脸仿佛在发着光,叫人挪不开眼睛。 这人长得可真俊,小二忍不住心里想着,修仙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物? 枉他自诩东荒消息灵通第一人,竟从来没听见一丁点消息。 这边小二脸色阴晴不定,那边账房先生却没抬头四顾,只心下嘀咕着:这人不是要上船?现在船刚开,赶过去也不是来不及,怎的他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他还有空折腾我们俩……话说,话说他不会真要杀人吧? 两人心下七上八下,都没注意到昏暗的四周逐渐涌现出一片黑雾。那黑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终于,黑雾中传来一声怒喝:“来人!上辣椒水、老虎凳!” 两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这才看到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男人——看起来和画册上的阎王长得差不多。 那男人一双虎目瞪了他们一眼,两人吓得脖子一缩,此时四周又走出几个人来,那是几个或瘦或胖的杂吏,并一个娇俏的红衣美人。 小二惊慌而茫然地道:“你们、你们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美人嫣然一笑:“我们嘛,当然是从地狱来的!” 说罢几个杂吏都桀桀笑了起来,挥舞着手上的棍棒、钉耙或者辣椒水,那阎王似的男人也冲二人呲牙一笑,差点把两人吓晕过去。 这时闲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抬了抬眼,有些无奈似的:“行了,小红大壮,别闹了。” 那红衣美人吐了吐舌头,便冲二人冷冷喝道:“我们老大说了,别闹了!咱们直接动真格的!”她说着手一挥,“上辣椒水!” 那几个小吏身形如电扑了上来,在那二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把手上辣椒水往他们脸上一喷,顿时便叫他们发出一阵鬼哭狼嚎。 小二疼得都要变音了:“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吧!” 小红施施然道:“放过你?也行。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便放了你。” 小二点头如捣蒜,小红便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们姜先生?” 她说着用手指点了点不远处面无表情抱胸而立的姜夔,小二恍然心道:这愣头青女人,年纪不大,无门无派,竟还是什么“先生”,这谁想得到? 小二正想着,那账房先生已然告饶道:“是这小二,他说那女人是青龙帮请来的帮手,我才下手的!” 小二恨恨瞪他一眼,小红又道:“青龙帮是什么?”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7 账房先生道:“是一个修仙者建立的帮派,成员全是修士,在整个东荒都很有势力。” 小红眼珠一转:“既然很有势力,你们为什么敢对青龙帮的人下手?” “因为——”账房先生吭哧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是小二低声道:“因为我们是霸王楼的成员。我们和青龙帮不和多年,自然要找他们麻烦。” 账房先生见他全说出来了,便干脆坦白:“咱们掌柜的是霸王楼的楼主,这次亲自带人参加蓬莱宴,便是想要在宴席上把青龙帮高层一网打尽,一统东荒。” 小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屑道:“一统东荒?就你们?” 小二神色有些不服气:“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但我霸王楼中高手如云,碾压青龙帮,怎么不能一统东荒?” “你撒谎。”账房先生小声道,“青龙帮高手比我们多多了……我们只不过是人多而已。” 小二气的胸疼,冷冷道:“青龙帮除了三大高手,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荒最终还是会落入我们之手!” “行了,别吵了。”小红饶有兴趣地笑了,“东荒么,你们都别想了,那是我们魔——” “小红。”那年轻男人突然开口。 小红霎时闭嘴,冲那男人抛了个媚眼:“我在呢,大人!” 那年轻男人视若无睹,一双眼睛打量了小二二人片刻,忽然问道:“如今的蓬莱城城主是谁?” 小二不太敢看那双眼睛,他总觉得一看就要被勾去魂魄似的,于是低着头道:“如今魔修肆虐,蓬莱城主不堪其扰,早就跑掉了。” “你撒谎。”小红冷哼一声,“蓬莱城根本没有魔修!” 你怎么知道!小二差点脱口而出,好歹闭紧了嘴。 他在客栈回答过无数外来人这个问题,每每用“魔修肆虐,城主跑路”回答,无一人有所怀疑——虽然明面上东荒没见到魔修,但是这帮人一向惯于隐藏,如今中原饱受荼毒,谁又能保证东荒就一定没有呢? 这叫做小红的红衣女人却笃定道:“不止蓬莱城没有,整个东荒都没有。” 小二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想,忍不住眉头一跳。他视线扫过诸人,在抱剑的姜姓女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定在了那年轻男人身上。 那男人的黑袍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而成,似纱非纱,似雾非雾,逶迤地垂落在地上。感受到他的目光,那男人转过头来,冲他微微笑了。 小二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此时只听得那男人轻声道:“其实是你们霸王楼和那青龙帮觊觎城主之位,把那城主杀人灭口了,是不是?” 小二尚未回过神来,账房先生已然变了脸色,警惕又不安地看着那男人:“你胡说!” 小红顿时给了他一鞭子,挑眉道:“放肆!竟敢对我们大人不敬!” 一众小吏和那阎王似的男人也都桀桀笑了起来,魔音灌耳间,账房先生两眼一翻,活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众人的阴森笑声霎时一顿,阎王慢吞吞道:“诶,他晕过去了诶。” 小吏们面面相觑:“那怎么办?咱们还有老虎凳和皮鞭没试呢。” 阎王挠了挠头:“叫醒他?叫的醒不?” “哪要这么麻烦?这不还有一个?”小红指了指一脸茫然的小二,忍不住嘀咕,“一群笨蛋。” 阎王和小吏们恍然大悟,眼睛紧紧盯着小二,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次桀桀笑了起来。 “来——人——!”阎王阴森森道,“上老虎凳!” 那小二思索片刻,干脆往自己胸前一拍,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众人的阴森笑声再次暂停,阎王啊了一声:“这个也晕了。” 小吏们发出一声遗憾地叹息,一下子耷拉下眉毛来,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好像没抢到玩具的小孩。 “……”沈意轻轻吐了口气,颇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差不多行了。再玩下去,就真赶不上船了。听话。” 阎王和小吏们这才老实下来,重新化作了一团黑雾,融入了四周的黑气中。 小红却没动,娇笑着道:“魔君大人真要上蓬莱船?” “嗯。”沈意道,“我要乘船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为你们建一个……家。” 他说出“家”这个字时,微微笑了笑。小红痴痴看着,柔声道:“是您和我……们的家,不是吗?”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沈意,葱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便要抓住沈意的袍角。突然沈意神色微动,挥手把小红化作黑雾,把地上昏倒的两人扔到厨房,又把充斥屋内的黑雾笼在袖间,霎时屋内便只剩下沈意和姜夔二人。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8 沈意侧身而立,注视着门口方向。几乎是同时,清玉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原来在这儿呢!叫我一顿好找。” 风不眠闪身出现在清玉身后,眸光往里扫了一眼,微微挑眉,却什么都没说。 沈意只是笑:“你们终于到了,买了些什么?” 清玉蓦地脸一红:“没什么。”他急急忙忙地岔开话题,“不是说要去坐船?我看码头没有船呀,是不是船已经开走了?” “嗯。”沈意道,“但是没关系。” “你有办法吗?”清玉欣然道,“太好了,我正想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蓬莱宴是什么样子!” 这话一出,沈意和风不眠顿时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清玉茫然四顾,看看自己身后的风不眠,“有什么问题吗?要是给你们添麻烦的话,那我就不去了。” 风不眠藏起眼中的阴鸷,低声温柔道:“你想去我们就去,没关系。这次我在你身边。” 清玉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正要开口,却见沈意一拂袖袍走出门口:“那就走吧。” 他的肌肤在浅淡阳光下白到透明,沈意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海面,微微眯起了眼睛。 霸王楼,青龙帮。 蓬莱宴。 沈意勾了勾嘴角,下一秒,风云初动,他携着众人乘风而起,瞬息之间便闪身出现在海面上。 广袤无边又充满凶险的东荒海在他手下宛如柔顺的羔羊,顺着他的心意翻起巨浪,涛声滚滚,如一曲恢弘的乐章。 沈意足尖在浪尖上一点,在海面上疾行而去,几下便看到了帆船的影子。 彼时狂风骤起,漫天彩霞涌动如画,船上的小厮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异象?” 他侧过头去观望海面,顿时愣住了。 只见那是一个年轻的黑袍男人,分山开海,踏浪而来! 第70章认我为主 距沈意上一次参加蓬莱宴已经是八年过去。这八年间,中原失去了皇帝,东荒也失去了神域主人,天下皆处于混乱之中。 而没了神域主人,所谓蓬莱宴也失去了庄家,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群雄逐鹿的战场。宴席上的拍卖品,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也许是敌对势力设下的陷阱,又或许是全然的意外之喜……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这些野心勃勃的修士费尽心机,为的便是夺得这片秘藏无数、正待发掘的东荒大地。此时神域主人和盛朝皇帝皆败落,他们的敌人便只剩下彼此了。准确的说,整个东荒的修士都认为,这就是一场霸王楼和青龙帮的战争。 而此刻,这场战争中的变数,已经悄然出现。 沈意翩然落在船舷上,瞥一眼空荡无人的甲板,微笑道:“已经开始了吗?” 留守在甲板上的小厮瑟瑟发抖,不敢答话。 沈意彬彬有礼道:“可以让我们几个也进去瞧瞧吗?” 小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沈意便道:“那就当你是默认了。” 他说着一拂衣袖往船舱中走去,随口吩咐道:“付钱。” 姜夔没钱,总不能叫清玉付,风不眠只得没好气地摸出一锭金子来,扔给那小厮:“给你,船费。” 那小厮忙伸手接住,抬头却见那男人揽着身边的白衣男人走了,唯一的那个面容怪异的姑娘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 小厮呆愣在原地,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没问他们名字。 这可是青龙帮和霸王楼的专场……他就这样把人放进去了? 小厮想着,脸色不由得一白。 . 沈意走在晦暗的长廊上,走道两壁燃着不甚明亮的烛光,照亮了他脚下的路。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89 身后传来清玉和风不眠的交谈声,那对话似乎让他想起什么,他却并未回头去看,而只是一步步朝前走着。 他神色沉静,身周黑雾却翻涌起来,小红从黑雾中脱身而出,娇媚笑道:“谁惹您不高兴了么?” 沈意不紧不慢地走着,微微挑眉道:“你又知道了?” “我全身心都在大人身上,大人心情有何波动,我自然知晓。”小红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沈意,“是为了这劳什子霸王楼青龙帮吗?这等杂碎怎劳魔君大人出手?交给我便是。” 她眼中带着甜蜜的笑意,痴痴道:“我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只要大人不嫌弃我,让我陪在您身边。” 沈意面色不变:“我孩子都有了。” 小红只是道:“我不在乎。” “可我老公在乎。”沈意淡定道,“他不喜欢我跟别人拉拉扯扯。” 小红愣在了那里,沈意已然自顾自推开走廊尽头的门,漫步走入大堂。 那是和当年一样的华丽,甚至比当年更为恢弘。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金色的烛台,燃烧的不是蜡烛而是大块的灵石,空气中散布着充裕的灵气,叫人心旷神怡。 当然,那只是对修士而言。作为魔修,小红已然受不了而缩回了黑雾之中,被沈意拢了起来。而沈意自己只是驻足四下打量着,一面含笑道:“看来我们来得正好。” 他神色自若,显然没被灵力影响到。此时风不眠蹙眉赶了上来,看了台上一眼:“似乎是压轴的拍卖品登场了。” “是什么?”清玉揪着风不眠的袖子,从他身后探出个头来,好奇地望着台上。 风不眠似乎是被这简单的一句话激怒了,有些粗暴地把清玉抱在怀里,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胸膛上,不叫他左顾右盼。 “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着我就好了!”风不眠沉声道。 清玉闷声道:“我要喘不过气来啦……” 风不眠这才松开他,清玉仰起脸看他:“你发什么疯,沈意和姜夔还在这儿呢!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姜夔抱着剑站在一边,目不斜视道:“我不在,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是清玉,你脖子上有个吻痕,还是擦一擦吧。” 清玉脸色爆红,风不眠神色柔和下来,伸手摩挲着他修长的脖颈,惹得清玉脸色更红了。 “是我的错。”风不眠低声道,“是我与虎谋皮,没保护好你。” 清玉懵懂地看着他,不明白风不眠究竟在说什么。还好沈意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们去看看拍卖吧。姜夔,你同我来。” 姜夔摇摇头,认真道:“我就不去了,我身上没钱了。” 沈意哭笑不得地摆手:“你陪我去看看,总可以了吧!” 这时风不眠终于恢复了平静,冲沈意点点头:“你们先去,我们随后就到。” 姜夔这才跟着沈意朝人群走去,沈意随手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举止从容,面容俊美,更重要的是竟然没人能认出来他是谁,于是惹得左右人盯着他看,絮絮低语起来。 这便是这次蓬莱宴最特殊的一点了,因为是青龙帮和霸王楼的专场,所以没人戴面具,场上的人泾渭分明,分属两个阵营。他们此时面上客套着,至于心底怀着怎样的杀意,那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这小范围的骚/动并未影响到全局。此时大部分人的目光还是放在那压轴的拍卖品身上。那是一只细细的血红色的长鞭,周身散发着盈盈红光,一看便不是凡物。 船长小心看一眼两大帮派的老大,这才开口介绍道:“此物名为九转落星鞭,乃是化神境法器,二位以为如何?” 青龙帮的人闻言便笑了:“老大,正好您要进阶化神了,这落星鞭可不就是送上来的大礼?” 那帮主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大马金刀地坐在人群中,睥睨间自有一种傲视群雄的气度,此时便瞥一眼那边的霸王楼楼主,不屑地一笑。 手下闻言会意,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放眼东荒,这样的好法宝也只有您驾驭得了了,某人不自量力竟还想跟您争,殊不知您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他了!” 霸王楼的人自然知道这是在讥讽他们楼主修为不过金丹,远比不上元婴巅峰的青龙帮帮主,此时便都露出不忿的神色来,却被自家楼主挥手制止了。 那楼主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此时只摊手笑道:“论修为,鄙人自然比不过阁下。” 青龙帮帮主刚露出傲然神色,那楼主却话锋一转,悠悠然道:“可我有钱啊,我说想要,谁还抢的过去不成?” 他说着冲船主颔首道:“一百万两银子,这鞭子我要了。” 青龙帮的人皆是一静,船主干笑一声,颇为为难。 按照拍卖会的规矩,自然是价高者得。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就是两位大佬在掰手腕,他要是这么干脆的把东西给了那楼主,青龙帮的人会不会把自己当场撕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论他把东西给谁,都会被另一方的人给撕了。船主泪流满面,心道我是真的惨啊,自从神域主人失踪,没了靠山,谁都能欺负自己一下,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0 见船主不说话,霸王楼楼主挑挑眉:“怎么,不够?那两百万两如何?”他说着冲船主勾了勾手指,“不过那鞭子么,我现在就要,立刻。” 楼主的手下很识时务地大步走上台去,从怀里抽出大捆大捆的银票,一手就要拿走那落星鞭。而船主只僵立在原地,也不敢阻止他们。 眼见法宝真的要落入别人手中了,青龙帮帮主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猛地喝道:“住手!” 他周身灵力四射,嗖嗖朝落星鞭袭去,拿着鞭子的霸王楼手下差点被射成了个窟窿,手下一抖,落星鞭又落回了台上。 霸王楼楼主打量着青龙帮帮主,微笑道:“这可是蓬莱宴,阁下得按规矩来。” 那帮主忍不住破口大骂:“那劳什子神域主人早不知道陨落在何地了,傻子才守他的规矩!” “现在老子的话才是规矩。”他冷哼道,不无轻蔑地望着对面,“至于你们霸王楼?识相点就主动投降,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他身后的两个手下站了起来,加上帮主自己,正是青龙帮三大元婴高手,气息震荡间压制得霸王楼喘不过气来。 霸王楼主脸色微白,却依旧淡定自若道:“不巧,鄙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识相。” “那我便不客气了。”青龙帮帮主眼中凶芒一闪,“受死吧!” 他身形一闪便到了那楼主身前,楼主匆忙伸手格挡,两人对视一眼,一个镇定,一个惊愕。 惊愕的正是青龙帮帮主:“你居然能跟我打成平手?难道你也进阶元婴了?” “不,”帮主说着脸色一变,“不是……是我的修为倒退了!你做了什么手脚?!” 霸王楼楼主微微一笑:“你猜?” 他话音刚落,青龙帮一众人陆续软倒在地,脸色煞白:“我的修为!我的修为怎么在倒退!” 青龙帮帮主恨恨骂道:“你这小人!只会这些阴谋诡计!” “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我的规矩就是不择手段,仅此而已。”那楼主微笑望着他,“何况为了这散功散我废了多大的工夫!还好没让我失望。” 帮主啐了一口:“卑鄙小人,伪君子!” 楼主面不改色:“过奖。” “你不用得意,”帮主又冷笑道,“所谓一力降十会,你我的修为差距,又岂是这些小伎俩可以弥补的?” 楼主微微一愣,便感觉到迎面一道劲风刮来,他咬牙全力迎上,灵力在空中相击,两人皆闷哼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灵力震得满堂碗碟灯盏尽皆碎裂,一阵乱糟糟轰鸣声后,众人抬头看去,正看到霸王楼楼主倚着桌角踉跄而立,他脸色苍白,眼中却闪着欣喜的光芒。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正看到倒在地上的青龙帮帮主,口吐鲜血,生死不明。 “我赢了。”霸王楼楼主微笑道,然而突然间,他的笑容凝固了。 此时满堂人都离开了座位,站到了各自阵营中。然而一片空荡荡的座椅中,唯有两人安稳坐着。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青龙帮帮主正倒在其中一人身前,那人穿一身黑袍,垂头细细打量着身前的人,叫人看不见他面容。 霸王楼楼主忍不住眉头一跳——他早收到消息,青龙帮找了外援,莫非就是这人? 他正想着,那边青龙帮帮主艰难地睁开眼睛,望见一双沉静如黑夜的眼睛,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芒。 “是您吗?恩公?您还是对我们施以援手了吗?”他激动地道,“只要您肯出手灭了霸王楼,您想要什么报偿我都答应!” “你认错人了。”沈意失笑道,“不过……我要什么你都答应?” 那帮主别无选择,只能抓住这根稻草:“当然!我乃堂堂正正男子汉,说话算话!” 沈意微微笑了:“我要你认我为主,这样也答应吗?” 第71章两个小弟 认你为主?青龙帮帮主脸色一变,但只得咬牙答应了:“好!” 他的手下们皆是一惊:“帮主不可啊!” 那帮主抹了抹嘴角的血沫,毅然道:“先生若是出手,便是于我有救命之恩,有何不可?你们不必再说了!” 手下们不吱声了,沈意又打量了帮主一眼,含笑道:“你倒是挺讲情义。”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1 “这是自然。”帮主微微冷笑着看了那边霸王楼楼主一眼,“我平生最是光明磊落、道义两全,不像某些人,看着人模狗样,却只会玩蝇营狗苟的勾当!” 那楼主面色如霜,冷然道:“鄙人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这个手下败将插嘴!至于你这个帮手——”他目光一转,紧紧盯着沈意,沉声道,“阁下看着面生的很,究竟是何方神圣?” “神圣不敢当。”沈意随口道,“不过他们都叫我‘神域主人’。” 此言一出,楼主的脸色霎时变了,就连倒在地上的青龙帮帮主都满目错愕,双方小弟们更是哗然一片,大吃一惊。 霸王楼楼主惊疑不定道:“你怎么证明你是神域主人?” “我无从证明。”沈意道,“你爱信不信。” 眼见他态度随意自然,那楼主心下反而信了几分。但要他把即将到手的东荒拱手还给这疑似神域主人的黑袍人,他自然不会愿意。 这样想着,楼主便微微一礼,试探着道:“前辈执掌东荒多年,本没有我们说话的余地,只是前辈有所不知,几年过去,如今的世道与往年是大有不同了。” 就这样成了前辈的沈意眉头一动,不置可否道:“哦?” 楼主慢慢道:“不知道前辈是否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八百年前,天地混沌,乃是乱世。圣人盛元从乱世中创立盛朝,乃是盛世。但是俗话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八百年过去,盛元的余晖所剩无几,恰逢皇帝失踪、魔修出世,正是另一个乱世到来了。” “嗯。”沈意点点头,微笑道,“乱世又来了,第二个盛元却没有来。” 楼主神色一动:“听说中原有个秦道主,声势颇盛,但他终究不是圣人境——不过这并不重要。”他说着话锋一转,“我等都是身怀修为的强者,难道只一心等着别人拯救不成?常言道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盛元当年也不过是个普通修士,他盛元能名垂千古,难道我们不能吗?” 他说着,语气越发激昂起来:“所谓乱世,亦是大争之世。除非有人进阶圣人境,否则便是群雄逐鹿、共分天下。而要如何进阶圣人境呢?” 倒在地上的青龙帮帮主下意识道:“如何进阶?你倒是快说啊!” 楼主扫一眼听得全神贯注的众人,目光在含笑望着他的沈意身上停留片刻,这才道:“东荒秘藏之深厚远超中原,能得到东荒之中的顶级资源,便有更大的把握进阶圣人境。”他说着,目光一闪,“所以我一定要得到东荒,谁都不能阻拦!” 青龙帮帮主听得目瞪口呆,心道你想的真多啊,这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愤愤然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道:“如今神域主人归来,你以为东荒还有你说话的份吗!” “这你就不懂了。”楼主微微冷笑,“所谓乱世,正是后来居上,能者居之。先不说前辈您究竟是不是神域主人,就算是又如何?” 他挑衅地望着沈意,意味深长道:“前辈已经老了,天下也该易主了。” 他说着,身后手下们皆蓄势待发,就连霸王楼楼主自己的衣衫都飞扬起来,灵力翻涌间杀机四现,已然是剑拔弩张之势。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而众人视线的中央,沈意沉默片刻,却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很有道理,”沈意真诚道,“就是废话有点多。” 楼主不为所动,冷冷道:“我多说一点,好让你死个痛快罢了。” 沈意眨眨眼,冷不丁道:“可你搞错了一件事。”他摊摊手,慢悠悠道,“我不是前辈。按年龄来说,我比你还要小——小大概一百多岁吧,我猜。” 那楼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沈意满眼都是无辜:“你说的很对,后来居上,能者居之——所以你是不是该给我让位呢,嗯?” 他说着一抬手,一股凛冽的气息便于无形之中降临,那气息寒冷而深厚,便好像众人身处深海海底般,被压迫得几近窒息。 而气息中央,是那黑袍男人。他眉目年轻而精致,此时虽然在微微笑着,但被那股恐怖的气息簇拥在中间,免不了便带上了几分睥睨的气度来。 “……你不是神域主人。”霸王楼楼主苍白着一张脸,笃定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沈意不答,只不紧不慢地道:“我将是东荒之主,也将是乱世的终结者。” 他说着,低头望着地上的青龙帮帮主,微笑道:“你愿意追随我吗?” 青龙帮帮主恍然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呃,主人——” “叫我大人就好。”沈意伸手虚扶他一把,那帮主只觉得一股寒冷的气息游遍自己全身,自己的伤势顿时好了,就连久未攻破的元婴巅峰的瓶颈都顺利被突破,眨眼间便进阶了化神境。 帮主傻愣愣地感受着自己身周洋溢的强大而陌生的化神境气息,半晌才不可置信道:“我进阶化神了!” 帮主的手下们震惊之余,免不了高声道:“恭喜帮主!贺喜帮主!” 帮主几乎喜极而泣,望向沈意的目光霎时变了,激动道:“多谢大人!大人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没别的可以报答,从此这条命便是大人的了!” 几次三番?沈意心知他还是以为自己是他请来的那个“外援”,心中一动。 他正想问那外援是谁,却见帮主狞笑着望向霸王楼楼主:“你这诡计多端的小贼!要不是大人出手,我还真着了你的道!哼,受死吧!” 他说着便朝霸王楼楼主扑去,那楼主勉强接了一招便口吐鲜血,眼见要被当场击杀,他突然身形一转,扑到了沈意脚下,抓着他袍角道:“大人救我!” “……”沈意,“我衣服要被你扯破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2 青龙帮帮主怒道:“打不过就告饶?呸!你这种软骨头我最看不上了!我今儿非杀了你不可!” “你懂什么!”霸王楼楼主飞快地道,“我争夺东荒是为了终结乱世拯救苍生!难道随便来个人我就拱手相让?要是来的是个大魔头,岂不是害了东荒百姓?少拿这种白痴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苦心你如何能懂!” 他滔滔不绝,义正言辞,要不是正抱着沈意大腿,这模样还真有几分大义凛然。青龙帮帮主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他茫然地望向沈意,疑惑道:“是、是这样吗?大人?” 沈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厮一个元婴巅峰会被金丹境的霸王楼楼主压着打了,原来是智商碾压。 “大人!大人还缺军师吗?写字的?画画的?算账的?我都行的呀!”霸王楼楼主眼巴巴望着沈意,“您就带上我吧!我也想为建设东荒出一份力呀!” “……”沈意终于忍无可忍,“你先松手,别揪着我的衣服。” “不放!”那楼主口吻坚决,“我放了您不要我怎么办!” 沈意额头青筋直跳,忍不住怒道:“松!手!” “哦。”楼主瞬间松开手,老老实实爬了起来,接着继续眼巴巴盯着沈意看,简直要把他戳出一个洞来。 沈意:……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他仰天长叹,无力挥手道:“行了,带上你,带上你行了吧?” 霸王楼楼主瞬间高兴了,风度翩翩地掸了掸袖子,作揖道:“鄙人王生,东荒蓬莱城人氏,忝居霸王楼楼主之位,让大人见笑了。” “……”沈意,“还好。” 一边的青龙帮帮主愤愤不平地瞪着王生:“喂!你这个小人!明明是我先来的!” 王生充耳不闻,甚而指了指那帮主,不紧不慢道:“那人名叫赵龙,不知道籍贯哪里,是东荒有名的混混,原是人人得而诛之,结果恰逢乱世起,倒叫他混的风生水起,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可悲可叹!” “……我不是混混。”赵龙忍不住纠正道,“我是江洋大盗,劫富济贫那种!懂吗!” 王生冷笑一声,沈意终于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好了。别吵了。” 两人瞬间闭嘴,两双眼睛眼巴巴望着他。 “……”沈意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得咳了一声,“这个……”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啪嗒声响,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几人都转过头去,正看到风不眠和清玉走了过来,脚下不小心踩到倒在地上的碗碟,发出清脆声响。 “抱歉。”风不眠摊手道,若有所思地望着满地的狼藉,“不过我想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沈意顿了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是默默坐在一边看完全程的姜夔幽幽道:“沈意收了两个小弟,准备开始建设东荒,造福人民的事业了。” “???”风不眠满头雾水,“是吗?” “……”沈意无奈扶额,“我不知道。我想静静。” 第72章追妻之旅 清晨时分,沉寂的蓬莱城迎来了几位新客人——两个剑修和一个小女孩。 自从乱世起,尤其是从城主被暗杀之后,便少有中原人来到东荒。偶尔有来的那么几个,要么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要么是别有图谋的高手。 而这次来的人,客栈小二暗自打量半晌,竟然分辨不出来他们是哪一种。 这几人中,那小女孩生的精巧可爱,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真像个小仙子般。而那两个剑修呢,一个昏昏欲睡,眼皮都懒得睁开,肩上还趴着一条蛇,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至于另一个剑修,他穿青色长衫,戴玳瑁玉冠,身量挺拔,五官深刻,小二望着他,总觉得他的面容有些熟悉,似乎有点像卷轴上画的……秦道主。 这卷轴是他们霸王楼自己做的东西,画的是修仙界有名的人物,每个据点放一份,提醒手下们见着这几个人就绕道走。 小二有心想去拿卷轴比对一下,奈何客人已经走到面前,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笑道:“客官们好,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那男人还未说话,身边的小姑娘便道:“什么是打尖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3 小二见她年纪小,觉得解释了她也听不懂,便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只笑而不答。 谁料那青袍男人闲闲往长椅上一坐,指了指小二:“你给她解释吧。” 小二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那男人便抬头瞥了他一眼。他一双飞扬的长眉下是浓黑如夜的眼睛,眼中仿佛跳跃着无数火焰,只那么惊鸿一瞥,便叫小二觉得自己被看了个透,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小二霎时浑身冷汗都下来了。这不会真是秦道主吧?他老人家不是坐镇帝都吗?就算他真的来东荒,不应该是前呼后拥吗,又怎么会就这么一两个人,还带着个小孩? 小二稀里糊涂地想着,那小姑娘忍不住催他:“打尖是什么?快告诉我!” 那男人这回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提醒道:“‘请’。” 小姑娘不甘不愿:“好吧,请你告诉我,打尖是什么?” 小二忙道:“打尖就是吃饭,在客栈稍作休息,行话叫打尖。当然了,咱们东荒修士多,所以有专门的灵兽做的饭菜,吃了有益修为,也算是咱们客栈的特色。” 小姑娘眼神一动:“灵兽?” 小二笑道:“要不给您几位上几盘尝尝鲜?” 小姑娘正要答应,又想起来什么,这回特意转头问那青袍男人:“我可以尝尝吗?” 那青袍男人眼露笑意:“你能吃吗?那可是灵兽。” 他加重了灵兽二字的语气,别人不明所以,小姑娘瞬间懂了,却还是点头:“没关系的,一点灵兽而已,还影响不到我的魔……修为。”她不自觉一撇嘴,仿佛是在跟沈意撒娇似的,“总之我想吃啦,我想吃想吃想吃嘛!” “好好好,小祖宗。”男人无奈摊手,但是眼中的笑意显示他并未生气,甚至还有点享受。 我的乖乖,小二在一边看的瞠目结舌,怪不得这小孩这样娇蛮任性,原来是家长宠溺过度! 他心下感叹着,脚下却不敢耽搁:“好嘞,那我去为您几位准备饭菜!请稍等片刻!” 当然不止是准备饭菜,小二心道,我得赶紧去看看卷轴,万一这真是秦道主,那乐子可就大了! 小二脚底抹油地跑了,丢下客人们坐在大堂里。而这几位客人,正是秦越、沈笑笑和望朔。 此时离沈意东荒之约的日子还有小半个月,但是秦越和沈笑笑都坐不住了,两个人一拍即合,干脆提前来东荒,美其名曰来踩点,实际上就是想早点见到沈意罢了。 “终于到东荒了,”沈笑笑撑着下巴,美滋滋道,“我很快就能见到娘亲啦!” 秦越看她一眼:“若是你这一路少逛些夜市,我们现在早就见到沈意了。” “你是不是傻,我是在给娘亲买礼物。”沈笑笑没好气道,又眼珠一转,“其实我带不带礼物娘亲都不会介意的,倒是你——” 秦越面色不变:“我怎么了?” 沈笑笑凑近他,揶揄道:“你不是在追我娘亲?你难道空着手去?难道不该是买点好看的花儿之类的?嗯?” 她神色带着几分戏谑,但是对于秦越追求沈意这事,倒是没什么抵触了。事实上,比起抵触,她更像是在看热闹。 因为她知道她娘亲不可能答应秦越的。他娘亲,一代魔君,身怀魔修伟大的事业,一心一统天下千秋万代(沈意:我不是我没有),绝对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正道修士放弃理想! 所以,沈笑笑总结道,秦越同学的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没有结果就没有威胁,沈笑笑甚至对他抱有一丝同情。 ——可是沈笑笑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爱情岂止有了结果,甚至生根发芽,长出了一只小魔女来。 秦越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不懂……我和沈意的关系早不需要用到这些小玩意了,无聊。” “是吗?”沈笑笑摊摊手,嫌弃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是我说,我娘亲很多人喜欢的,就你这样的——嗯,虽然长相和修为凑合能看,但是一点情趣都不懂,又不是魔修,我娘亲不会看上你的啦,死心吧。” 秦越心道我俩孩子都有了!怎么就看不上我了!但是这事暂时还不能告诉沈笑笑——这时候告诉她了,万一她跑了怎么办?自己拿什么跟沈意交代? 秦越揉着太阳穴,无视了沈笑笑的碎碎念,在望朔眼前晃了晃:“醒醒了,到东荒了。” 望朔打了个哈欠:“我就不懂了,干嘛非得拉上我……” 秦越心道那当然是因为你有用,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来。恰好这时小二端着饭菜来了,望朔迷瞪着眼睛随手拿起一杯茶就要喝,小二和秦越异口同声道:“别喝!” 望朔的手僵在了原地,疑惑道:“怎么了?” 小二的脸色非常微妙,既有一种看到罕见的流星的兴奋,又有一种这流星砸在他头上的悲伤。此时他便讪讪地拿走了桌上的茶壶:“这个,这个茶不新鲜了,我去给您几位换一壶来,换一壶来!” 他扔下饭菜就溜了,还差点在地上摔了一跤。沈笑笑吃的两颊鼓鼓囊囊的,疑惑道:“他怎么啦?” 秦越神色淡淡:“大概是认出我来了吧。”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4 “至于吗,他跟见了鬼似的。”沈笑笑歪着头看一眼秦越,“你哪有那么可怕。” “不是我可怕,而是他心虚。”秦越伸手把三人面前的茶杯挪到一边,从储物手镯里重新拿出三只精致的茶杯,这才慢慢道,“因为这是一家黑店。” 这下连望朔都愣了愣:“黑店?” 秦越没再说下去:“尝尝看吧,这菜是没问题的。” 沈笑笑万分的好奇,又见秦越怎么都不说,眼珠一转就把小二抓了过来,张口就问:“你们这是黑店?” 小二在后厨待得好好的,突然被一股巨力拉了过来。他不知是何事,只以为是秦越要为民除害了,顿时脸色煞白:“饶命、秦道主饶命啊!小的什么都没做啊!” 那小姑娘伸手把他的脸掰了过来,盯着他双眼:“喂,问你的人是我,不是秦越。” 小二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沈笑笑的面容,望见她眼中闪动的黑雾,突然就从这小女孩五官上看到点熟悉的影子来。 “你是……那位的孩子!”小二哆嗦了一下,“他不在我们这儿!他已经走了!别找我!别找我啊!” 望朔忙着吃菜,抽空问了一句:“谁的孩子?怎么着,你见着沈意了啊?” 原来那位叫沈意吗!小二恍惚想到。此时秦越伸手按住他肩膀,愣是让他清醒了过来。 然后秦越注视着他:“你见到他了?一个年轻男人,穿着黑袍子……” 小二忍不住哆嗦起来,秦越见他这样子,心里便有了答案。 “告诉我,”秦越沉声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二气若游丝:“三天前。” 望朔凑了过来:“他去哪了?” 小二指了指外面:“他们说是要去坐蓬莱船。可那时船已经开走了,他们上没上船,我也不知道。” “是了。”秦越低声道,“他要去蓬莱。他约我们见面的地方就是蓬莱岛。” 蓬莱岛?这是她娘亲的新地盘吗?沈笑笑眼睛一亮,虽然这地方她没听说过,但是能被娘亲看中,想来是很好的地方吧! “三天,现在走或许还能追的上。”秦越把小二推到一边,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小二见他不对付自己,怔愣在原地:“您不杀我?” 秦越颇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你很想死?那我送你一程。” 小二一句拒绝还没出口,只觉得眼前一黑,又被五花大绑扔到了后厨中,被厨房的稻草糊了一脸。 “走吧。”秦越淡定地收回手,“笑笑,带你去蓬莱岛玩,怎么样?” 沈笑笑蹦了起来,望朔却提出质疑:“船都开了,怎么去?要是御剑的话我就不去了,你不嫌累我还嫌累……你们自己来东荒折腾好了,真不知道非要拉上我做什么!” “当然不是御剑。”秦越微微挑眉,伸手戳了戳他肩膀上睡觉的伏影,“而是御龙。” “把你家伏影借来用一下,怎么样?” 第73章如实相告 不知道是不是不适应海上航行的缘故,姜夔睡得并不安稳。 准确的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嫁给了秦越,成了他的妻子之一,也成了他的剑魂。他们二人的剑意如此契合,以至于两人纷纷跃升到了大乘境,成了整片大陆上修为最高的两个人。 那的确是一种美妙的境界。更重要的是,梦里的秦越对她温柔备至,他只要一个眼神,姜夔就觉得双颊绯红,心脏颤抖。 我这是怎么了,姜夔迷茫地想着,难道我喜欢秦越? 她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梦里这娇羞的反应又是如此真实。 她茫然地坐在自己和秦越的卧房里,突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对这种生活满意吗,姜夔?这种有爱人,有朋友,热闹而温暖的生活,正是你心底渴望的不是吗?” 姜夔没说话,只伸手拂过床上柔软的丝绸,低声道:“可是这是真实的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5 昂贵而精致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姜夔沉吟着:“热闹而温暖的生活?我曾在那秘境中过了二十年这样的日子。可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假象。” 那温柔的声音继续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更何况假即是真,真即是假,又何必执着。” “不,”姜夔有些执拗地重复着,“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那声音叹了口气:“我亲爱的小姜夔,你被过去毒害得太深了。抬头看看这一切吧,这都是真的,是你应得的。” 姜夔抬起头来,看到长廊上走来的两个美人,她们一个温婉一个妖媚,姜夔知道她们名叫挽朱和盛柳,她们三人同是秦越的夫人,并且也是很好的姐妹。 除了丈夫和姐妹,她还有许多心腹的小厮丫鬟,他们都爱她,关心她,和她休戚与共。 总之,这座府邸中充满了她的痕迹,处处彰显着她是这个大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支持秦越覆灭魔修,还天下太平。她为此给秦越排忧解难、出谋划策,而她的过去,那令人恐惧的、和一众“假人”生活二十年的经历,此时早已被她扔到脑后,不再能困扰到她。 那是一种怎样轻松的生活?不再被过去的阴影笼盖,不再孤身一人?姜夔心中忍不住期待起来。 哪怕那是假的—— 不,怎么会是假的呢? 姜夔仿佛穿梭在一个层层包裹的盒子里,打开一层是梦境,再打开一层也是梦境。 真的,还是假的?梦境还是现实?她已然分不清。 “何必执着。”那声音笑道,“去夺回本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吧,你想要的,对吗?” 姜夔挣扎着:“可是——” “夺回它。”那声音打断了她,低声道,“从恶魔手上夺回你的幸福吧!” 姜夔仿佛被蛊惑了似的:“恶魔?” 话音刚落,她面前的美景消失了,黑暗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那人高据在白骨累累的王座上,乌鸦飞过荒芜的群山,山脚下是生灵涂炭的大地。他听着百姓们的惨叫,享受地喟叹了一声。 然后他猛地伸手掐住姜夔的脖子,暗红色的双眼傲慢地眯了眯,一字一句道:“你也不过是我的棋子。利用完了,便可以去死了!” 姜夔艰难地呼吸着,那人张狂地笑了起来,往日精致俊美的面容此时看起来是如此扭曲,叫人一阵阵作呕。 “沈意……”姜夔艰难道。 “沈意——!” 姜夔猛地从梦中惊醒,不小心从软椅上翻了下去,怀里的玄渊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窗外的人听到声响,停下来关切问道:“姜夔?你没事吧?” 是清玉。姜夔下意识答道:“没事。” 清玉这才放心地走了,一路问着船上的人:“你们看到沈意没?就是你们老大新认的那个老大……唉算了,我自己去找。” 他的声音渐渐远了,姜夔呆立原地,清醒了会儿,才长呼了口气。 她伸手捡起地上的玄渊剑,那剑身上微微发着银色的光,她手指接触到便一阵酥麻,脑海中闪过梦里那人的言语。 “从恶魔手里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姜夔猛地收回手,死死盯了玄渊剑半晌,最终一脚把它踢到了床下,转身走出了房门。 “沈意呢?”她随手抓过一个青龙帮的小喽啰问着,“我有事要找他,很重要的事。” 那小喽啰伸手指了指前面:“好像在那,不,不对。”他犹豫着转而指着后面,“好像在那儿?不对……” 姜夔这才定睛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下全是青黑,看起来神思恍惚,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也做噩梦了?” “噩梦?不,我觉得比噩梦更可怕。”那小喽啰打了个寒颤,“我们,我们好像遇见鬼了。” “鬼?”姜夔一愣,“你们?” 一众小喽啰都凑了过来,痛苦不堪地点了点头:“是啊,昨晚上整个船舱里都在闹鬼!黑色的影子到处窜,还有人看到了红衣服的女人……天老爷哦!” 黑色的影子,红衣服的女人? 姜夔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6 . 甲板上,沈意穿着柔软的丝绸睡袍,躺在软椅上吹着凉爽的海风,无比地惬意。 而他面前的霸王楼楼主王生和青龙帮帮主赵龙就没这么舒服了。他二人神色和小喽啰们一样,既憔悴又惊魂未定:“老大!船上闹鬼了!怎么办啊!” 此时面对着共同的敌人,这两个死对头倒是前所未有的同仇敌忾起来。 可惜沈意并不以为意:“哪有鬼?” 就算是有,敢在魔修面前闹?开玩笑。 那二人见沈意不信,连说带比划地给沈意复述了昨晚的事,从烛火突然熄灭,船舱里传来狞笑开始,有人看到了伸着舌头、惨白着脸的漂浮的黑色人影,还有人看到了流着血泪的红衣女人。他们也曾壮起胆子用灵力驱逐,谁知那鬼竟然“道行很高”,一点都不受影响。 这帮人虽然是胆魄惊人的土匪,向来无所畏惧,但是既是土匪,便或多或少做过亏心事。做了亏心事的,哪有不怕鬼的? 于是一帮汉子被这帮厉鬼吓得屁滚尿流,一整夜都没休息好。 “老大!”王生泫然欲泣,“您要救救我们啊!我们从此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您帮我们赶走那帮厉鬼吧!” 沈意望了他半晌:“真的?” 两人都连连点头,沈意便道:“那好。” 他随手捻了一点朱砂按在两人眉间,顺手把朱砂盒子扔给王生:“去把这个给每个人涂上,朱砂辟邪,往后定然平安。” 王生一把把朱砂盒子抱在怀里,两人欢欣鼓舞地走了。沈意有些好笑地看了一会儿,便看到小红现出身影来,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大人有我们就够了,为什么要收下他们?” 沈意含笑道:“不收为小弟就只能杀了,可我不想杀人——起码暂时还不想。” 小红撇了撇嘴:“可是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魔修和修士,虽然修的道不同,但是未必不能和平相处。”沈意打断她道。 他望着小红,若有所指:“说起来,若是往后,你们得和修士和平共处呢?” 小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半晌道:“只要大人吩咐,我自然听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意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的修炼方式是吸食修士的灵力……” “难道大人不是这样?”小红不服气。 “我不是。”沈意平静道,“我修成于归墟之中,冥海之畔,从未沾染血气。” 小红微微一愣,沈意又道:“想和我一样吗?” 他眼中带着笑意,小红想也不想:“当然!” 周围黑雾也翻涌起来,一众魔修现出身形,簇拥在沈意周围,眼巴巴望着他。 “别急。”沈意安抚道,“我会教你们的。一个都不会落下。到时候大家都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也不用再杀人为生了。” 众魔修皆是欣喜:“真的吗大人?大人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意笑道,“但是你们也得答应我,别再折腾那帮修士了。” “那都是小红的主意——嗷!”一魔修话还没说完便被小红一巴掌拍在头上,瞬间怂了,“算了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意只是笑,此时姜夔大步走了过来,一面喊道:“沈意!” 她的声音从未如此焦急过,沈意惊讶地望着她,姜夔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抿了抿嘴角:“我有事要告诉你。” 沈意渐渐收敛了脸上笑意,挥手让众魔修们退下,这才对姜夔道:“坐吧,慢慢说,什么事?” 他亲手为姜夔倒了杯椰子汁,推到她身前,又微笑着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叫姜夔脑海中骤然清静下来。 此时晨风习习,沈意的面容在蔚蓝的天空下是如此纯净而美好,他平静而又温柔地望着她,和梦中的邪恶模样全然不同。 “有什么事吗,姜夔?”沈意笑着问道。 姜夔忍不住问道:“你会带着魔修杀入中原吗,沈意?那些百姓——我是说,那些无辜的人,你会杀他们吗?” 我虽然分不清真假,但我知道善恶。 虽然你对我有恩,但是若是你真是恶魔,我又怎能助纣为虐?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7 “我是魔修,”沈意微微挑眉道,叫姜夔的心凉了半截。 “所以我的敌人会死的很惨。”沈意继续道,“但是无辜者——我为什么要对无辜者下手?那与我无干。” 姜夔蹙眉道:“可你不是要带着魔修占领天下?” 沈意露出个好笑的神色来:“占领?魔修统共就这么点人,东荒就够他们溜达了。” 姜夔有点茫然了:“可是,修道者们不会允许你偏安一隅的。” “哦,这个啊,”沈意优哉游哉抿了口椰子汁,“他们会允许的,谁叫我老公厉害呢。” 姜夔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秦越。 可是秦越——秦越会允许魔修的存在吗? “他会的。”沈意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冲姜夔眨了眨眼,“你要相信我和秦越。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哪怕是为了我们夫夫和谐,他也会这么做的。” 姜夔无法想象他为何如此轻松,简直是把天下局势当做了他和秦越两人的游戏。姜夔这样想着,便不甚赞同道:“可是秦越并不能左右整个修仙界,沈意。你还是该多做点打算。” 沈意这才顿了顿:“啊……是的。”他抬头望着天空,眯了眯眼睛道,“的确还有个人凌驾在秦越和我头上。” “天道……那才是我们的敌人。”沈意喃喃道,“没事,我会解决他的。” 姜夔忍不住眉头一跳,心脏飞快鼓动起来,梦境中的一切走马灯般浮现在她眼前,叫她神思一阵恍惚。 “不过,不论如何,我想先突破到圣人境再说。”沈意又道,“我觉得快了,或许明天,或许下一刻——” 他看了看自己翻涌着黑色雾气的双手,笑了笑:“我已经等不及了。” 姜夔久久看着他,最终道:“沈意……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灭天道?” 沈意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曾经是不在乎这些的,姜夔。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了?” 姜夔沉吟片刻,把自己的梦境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意:“……那个声音说我是秦越的妻子——你别生气,沈意,我发誓我对秦越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事。”沈意眯起了眼睛,“其实他说的没错。你原本——按照天道的安排,会是秦越的妻子才是。” 姜夔愣住了:“什么?” 沈意看了她一会儿:“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姜夔和他对视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沈意便闭了闭眼睛,缓缓道:“那是一本话本,叫做《纨绔修仙记》……” 第74章大战前夕 东荒海辽阔无际,海面上飘荡着深蓝色晶莹的光点,那是极纯粹的灵力凝聚而成,看到这光点,秦越便知道这已然到了东荒海的深处。 他微一走神,座下的伏影便猛地一摆尾,巨大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了180度,从高远的空中直冲向海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沈笑笑尖叫着抓紧秦越的衣襟,“我恐高啊啊啊啊啊啊!” 这倒是跟沈意一样,秦越哭笑不得,一面拍了拍沈笑笑的头:“你也有怕的东西啊,行了,没事的。” 沈笑笑看着越来越近的海面,吓得闭上了眼睛,谁料伏影果然再次调转方向,贴着海水飞速前行着。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坐的高兴不?我堂堂龙族后裔,就是给你们当坐骑的?良心呢?” “别问我。”望朔趴在伏影长长的脖子上,小声而委屈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早知道我死也不答应来东荒了,都是秦越这厮骗我!” “你被骗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剑阁也被骗,在帝都也被骗,被凡人仙人男人女人各种骗!你是猪吗!”伏影破口大骂,“散伙散伙!跟你待久了拉低我的智商!” 望朔被迎面而来的滔天巨浪浇了个浑身湿透,一面死死抱着伏影的脖子不放:“别别别!不能散伙!没了你我就没有剑了!” “敢情我就是一把剑是吧!”伏影越发愤怒起来,喋喋不休地控诉着,随着它心绪起伏,整个龙身也都在上下摇晃,活像是过山车。 沈笑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随着重新开始的剧烈颠簸,又发出了破音的尖叫:“救——命——啊!” “……”秦越耳边回荡着伏影的控诉和沈笑笑的尖叫,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看着被自己牢牢固定在身前,毫无生命危险,却面色苍白的沈笑笑,一面颇觉无奈,一面又觉得新鲜有趣,甚而忍不住逗她,“要我救你吗?叫爹爹就救你。”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8 沈笑笑在巨大的恐惧中大声喊道:“去——你——大——爷——的!” “……”秦越假意要松手,“那我松手了哦,真松手了哦!” 沈笑笑吓得胡言乱语:“啊啊啊啊啊别别别爹爹叔叔哥哥伯伯秦越你是我祖宗行吧你别放手啊!” 秦越牢牢抓住她手腕,带着她御剑而起,平稳地飞到了空中,眼中带着笑意:“行吧,勉强算数好了——你再叫一声让我听听?” 沈笑笑惊魂未定,气若游丝道:“叫你大爷。” “……”秦越,“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爹爹呢?我真是你爹爹,不骗你。” 沈笑笑哦了一声:“我也真是你大爷,不骗你。” 秦越顿了片刻:“你再说一遍试试?” 形势比人强,沈笑笑看着脚下的海面,顿时怂了:“我错了我错了,别把我扔下去么么哒秦哥哥你最好了我爱你!” 秦越看着这个小祖宗,终于无奈了。 此时海面上越发波涛汹涌起来,眼看一个巨浪要把两人淋成落汤鸡,秦越脸色不变,周身现出万千剑影,轻描淡写便将所有风雨都挡在了剑圈外。 这是沈笑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秦越施展修为。她感受到凛冽剑意如雪崩般扑面而来,那力量远凌驾于她之上,且不给人半点喘息的机会,叫她瞬间炸毛,下意识做出了防备的反应。 “别怕。”秦越伸手把她护在自己的灵力之中,安慰地低声道。 霎时间,那凛冽灵力直接忽视了近在咫尺的魔气,甚而把这魔气的主人层层保护起来。沈笑笑站在万千剑影环绕之中,恍惚间看到了数百里外的蓬莱城,看到了南方葳蕤的神微山,看到了北方屹立的剑阁雪山,看到了中原帝都,还看到了遥远的沙漠…… 人在东荒一隅,天下尽在眼底。 这就是秦越的剑意吗?这就是他眼中的世界吗? 沈笑笑忍不住惊叹地睁大了眼睛,她抬头看着秦越,秦越便微微挑眉道:“鬼叫什么?吵死了。” 这话听着是嫌弃,但是他语气却是包容的。 就像他的剑意一样,温柔而强大。 天哪,沈笑笑忍不住想道,这跟那个掏鸟窝的秦越是同一个人吗? 沈笑笑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了秦越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身边便闪过一道黑影,正是飞速窜出去的伏影。 两人皆是一愣,耳边传来伏影背上望朔的惨叫: “祖宗你慢一点啊!我不赶时间!一点都不赶!” 伏影的声音远远传来:“再不快点风暴就来了,你这个白痴!” 他话音刚落,果然天边就划过一道闪电,乌云飞速聚集着,一场大风暴就要来临。 秦越立于风中,望着那凭空出现的乌云闪电,微微蹙眉。 . 船帆在风中浩荡鼓起,甲板上空无一人,唯有相对而坐的沈意和姜夔。 两人身周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魔气,魔气隔绝了海上的狂风巨浪,却抵挡不了姜夔心中的惊涛骇浪。 极度震惊下,姜夔甚至有点想笑:“所以,我是活在一本书中?那我算什么?一个玩偶?一颗棋子?”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到头来,我也不过是死物,跟秘境中那些法宝化身没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沈意深深注视着她,“你有独立的想法,你一直在寻找真实的世界——一个死物做不到这些,秘境中的法宝化身更做不到。所以你是活着的,而且是不被天道掌控的、自由的活着——你和它们都不同!姜夔!” 我不同,所以我痛苦而孤独,姜夔默默心想,可是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选择怀疑,选择质问,选择把一切假象血淋淋地撕碎开来,而不是糊里糊涂地嫁给秦越。 她微微笑了一下,手指一颤,指甲划破了丑陋的皮肤,露出黑色的鲜血来。 疼的,真实的。姜夔心中暗道,一面抬起头来望着沈意:“所以你打算毁灭天道?” 毁掉了,就可以看见真实的世界了吗? 这听起来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姜夔心想,这要是别人听见了,一定会觉得沈意疯了。 但是她么……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199 她在秘境中做了二十年“被诅咒的疯癫公主”,她疯惯了,反而觉得沈意所说非常有吸引力。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你做的到吗?”姜夔问道,“毕竟天道是何实力,谁都不知道。” 那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千万年来都没人能企及的神明。哪怕这神明似乎出了点小毛病,都依旧是那样遥不可及。 别的不说,至今从未有人见过天道的模样不是吗? “我见过他。”沈意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低低地笑了一声,“在归墟之中。” 姜夔微微一愣,沈意又道:“不过归墟这个地方,似乎是个例外。除了归墟之外,那天道还真没办法现出身形,只能依附在人身上。比如前段时间,他就在秦越身上,试图说服秦越为他所用。” 沈意说着,深深看了姜夔一眼:“而现在,他似乎又回到了你的玄渊剑上面。” 姜夔眼神一颤,心脏狂跳起来。 那个幕后的敌人,那个神秘的天道,此时便在这艘船上,便在她的房间中。 “他怎么来的?我一直把玄渊剑随身携带,不可能被趁虚而入才对。”姜夔低声道,“还有,他来做什么?来杀你吗?” “前一个问题,应当是玄渊剑和他有种特殊的联系。”沈意道,“后一个问题么,大概是的吧,他来找我总不会是纯粹为了叙旧聊天吧?” 天道八成来意不善。联想到沈意所说的,天道在人间没办法现出身形,只能依附在人身上做事,姜夔这才明白,晚上她做的离奇的梦,便是天道想要控制她,利用她去杀了沈意。 这个天道全然不是道经中所说的自然无为、普照大地的样子,他更像是一个鬼魂,一个幽灵,时刻想着杀人索命——这样看来,天道竟然比魔修更像魔修一些,真是令人诧异。 姜夔思绪纷乱,沈意便笑着安慰道:“没事,你既然没被他蛊惑,我们便暂时没什么危险了。” 可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想办法?这样一个□□,就任他呆在身边吗? 姜夔打定主意,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把玄渊剑扔了。” 沈意没有反对,只是笑道:“你舍得?” 姜夔神色只迟疑了一瞬,便摇头道:“有什么舍不得?” 沈意这才点了点头:“虽然这样不可能铲除天道,但是毁掉他一个栖身之所,也是不错的选择。” 姜夔于是转身便要走下甲板,然而刚走出黑雾的保护圈,迎面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差点把她抛出船外去。 她可是元婴境的修士,什么风这么厉害?姜夔诧异地抬头去看,正看到天边乌云飞速聚集,云层中闪过一丝闪电,沉闷的雷鸣声传遍整个东荒海。 而放眼望去,整片海域都沸腾起来,滔天海浪一个接着一个,天地晦暗,恍如末日情景。 出什么事了?姜夔下意识回头看了沈意一眼,只见沈意安然坐在黑雾的保护圈中,抬头看着天地的异象,神色平静。 然后他对姜夔轻轻摇了摇头:“别下去,来不及了。” “天道,他来找我了。” 第75章天道现身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拿到朱砂的青龙帮帮主赵龙和霸王楼楼主王生美滋滋下了甲板,来到了小弟们的房间中。 两人顺着小弟们的房间一个个给众人抹上朱砂,直到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前,才停了下来。 “这里面住的是谁?”赵龙挠了挠头。 王生若有所思:“是那个跟着大人的女人,叫姜夔的那个。” “那个丑女吗,”赵龙小声道,“大人这什么眼光,怎么也不选个娇俏美人?诶你说,我若是找个美人献给大人,大人会不会越发器重我?” 王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果然是个猪脑子。” 赵龙瞪着双眼睛,撸起袖子:“我看你是欠收拾,姓王的!” 王生虽然看不上赵龙,但是还真打不过他,此时只不屑地瞥了赵龙一眼:“行吧,当我没说。你想去献美人就去好了,祝你成功。” 猪脑子,他心底道,那姜夔长这么丑还被大人留在身边,显然是两人情分不浅。更何况,这两人之间还真未必是男女之情,看起来更像是主人和心腹之类的关系。你冒冒失失去献美人,不但不能取悦大人,反而会得罪大人和大人身边这个心腹,不是猪脑子是什么?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0 不过他并没有义务提醒赵龙这一点,王生冷眼看着他自顾自盘算着,又看了看手上的朱砂盒,心念一动,悄悄推门走进了姜夔的房间。 就让他去得罪人吧,王生心道,我可得好好讨好这位姜夔先生才是。 他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着,把朱砂盒放在了桌上,又坐在和桌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纸笔,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短笺,大意是船上大家都饱受鬼怪困扰,担心先生您也为此烦恼,特意把大人赐下的朱砂留给您,毕竟大家都是同僚,若是有幸还能成为朋友,理当彼此照应才是……霸王楼王生敬上。 王生默读了一遍,满意地收起笔墨来,把短笺压在朱砂盒下。 做完这一切,他正要起身,却听得耳边有人含笑道:“字写得不错。” 王生茫然而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谁在那鬼鬼祟祟的?出来!” “鬼鬼祟祟?哼,尔等蝼蚁能听到我一言半语,已然是万幸了,居然这么不识抬举。”那声音中的笑意渐渐冰冷起来,“一个个,都这么不识抬举……可恨。” 王生心下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很想拔腿逃跑,却听得那人又道:“你觉得姜夔是沈意的心腹?那你想不想知道姜夔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怎么得到你们沈意大人的青睐,有了如今的修为的,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这与我无关,我不关心这些。”王生嘴上说着,脚下却并没离开。 “是吗?”那声音语调上扬,字字句句都带着诱惑,像是拿糖果诱惑小孩的大人,“如果我告诉你,姜夔是因为身怀顶级法宝,才被沈意倚重的呢?” “那法宝名叫玄渊剑,而我,正是玄渊剑的剑魂。” “如今,我想找一个新的主人了,你觉得怎么样?” . 天色晦暗如夜,偶尔一道雪白的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沈意冷峻的面容。 “你去找风不眠和清玉,和他们一起离开。”沈意低声吩咐道。 姜夔看了看天色:“我能留下来吗?我想见见天道。” 沈意尚未说话,甲板便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你想见我?” 两人猝然回头看去,只见风雨之中,一个高瘦的身影缓步走来,发带在风中飒飒飞扬。 是王生,却又不是王生。 他脸上带着倨傲的笑意,睥睨间风雨随他心意而动,正是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除了眼前这两个人。 沈意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处却有百般压抑的情绪,显示着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淡然自如。 “又见面了,”他深吸口气,慢慢道,“我亲爱的命运之神,天道至尊。” 姜夔死死望着天道,从他身上嗅到些熟悉的气息。 “玄渊剑。”姜夔沉思道,“为什么?明明我才是玄渊剑的主人!” 天道瞥了她一眼:“你?你还不够资格。” 姜夔定定地望着他,天道便摆了摆手:“看我做什么?玄渊那厮炼制出这把剑之后,就把这剑敬献给我了——那老头对我还算不错,只可惜依旧不够成为道子。” 他说着说着便想起了秦越,忍不住感慨道:“我找了多久才找到这样一个人选!却被你带偏了,沈意,你实在是可恨至极。” 沈意没回答,只伸手拍了拍姜夔的肩膀,温和而坚决地道:“走吧。” 他轻轻一推,姜夔便顺着他的力道飞身离开了。而天道冷眼看着,并未阻止。 他从头到尾只是微微瞥了姜夔一眼,其余目光全在沈意身上。此时他上下打量沈意一眼,饶有兴趣道:“归墟一别,你变化很大啊,沈意。” 沈意道:“是吗?” “是啊,”天道随意笑道,“比如说当年你和秦越形影不离,现在么,你们还敢见面吗?别怪我棒打鸳鸯,实在是你们不太般配啊。” “有吗?”沈意低头想了想,“我觉得还好。” “你现在还心心念念想着他吗?还是说,更多的在考虑你可怜的属下们?”天道眯起了眼睛,“你好歹是个熟知历史的现代人,应当知道邪不胜正的道理。魔修就是魔修,出生即原罪,放弃挣扎吧。” 沈意微微摇头:“一个称呼而已。我们可以被叫做魔修,当然也可以被叫做正道,或者被叫做天道——你说对不对?” 天道冷下脸色:“你在讽刺我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1 “我怎么敢?”沈意道,“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天道看了他一会儿:“早在归墟之中,我就该杀了你,永绝后患。” “你不是不想,你是不能。”沈意忽然露出个笑容来,“众所周知,归墟并不受天道管辖。所以如果我没猜错,你不能在归墟胡作非为,对不对?” “对不对都无所谓了。”天道的神色彻底冷漠下来,“我本来想放你一马的,但是听说你要占据东荒,进阶圣人?” 沈意唔了一声:“怎么,不可以?” “你大可试试看。”天道周身泛起银白色的光芒,衬的他有如金钩银划,天神下凡,“成圣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沈意定定看他一眼,又抬起头来,看着这片混乱的天地。 晦暗的白夜,翻腾的沧海,乌黑的雷云。 朔风猎猎,鼓荡起他黑色的衣袍。沈意收回目光,微微笑了: “那我就,试试看!” 霎时间,东荒随之发出一声怒吼,黑气迸发开来,直冲天际! 第76章君心我心 乌云密布,明明是白日却暗如黑夜。浩瀚的东荒海亦是一片昏暗,偶尔有点深蓝色的灵力光点,在这昏暗的夜中,也不过是一点微弱的点缀罢了。 然而刹那之间,雪白的闪电划过长空,宛如神兵天降般,照亮了这昏沉的天地。 “成圣需过九天雷劫,那是来自天道的考验。”书生模样的男人不紧不慢道,他浑身散发着灼灼银光,叫他看起来贵气逼人,不可直视。 “自盛元死后九百年了,九百年间无人得到我的认可,也就无人进阶圣人境。唉,我也很寂寞。”那男人继续道,脸上带着微微怜悯的笑意,“你能走到这一步,我并不太意外。但是成圣?抱歉,就算我再寂寞,也不会认可你这种魔物的——魔物,哈,卑劣又丑陋的魔物!” 惊雷轰隆隆响起,船帆应声而落,木船疯狂摇摆起来,而那船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平稳地站在风雨中。 他周身弥漫着无数黑雾,那黑雾几乎和他融为一体。他抬起头来,一双暗红色的丹凤眼于黑夜中光芒流转,像是黑色王冠上的璀璨夺目的红宝石。 然而他神色却是有些无奈的:“其实我们魔修很好的,就算外表会有些恐怖,但是实际上既不卑劣也不丑陋……是世人对我们的误解太深了。或者说,是你对我们误解太深了。” “那不是误解。卑劣和丑陋,就是你们的本性。”那男人毫不动摇,冷冷道,“沈意,你既然继承了魔尊摇光的修为,可知道他的力量来自于何处?” 沈意微微一静,男人望见他神色,冷笑道:“看来你是知道了?九百年前的混战中,摇光混在尸堆里被埋入地下,等他归来时,便拥有了这魔气——沈意,魔修的力量诞生于死亡和杀戮之中,这才是我排斥魔修的原因!” 男人眼中划过厌恶神色,语气浅淡而坚决:“魔修生而原罪,生而卑劣,这没什么可谈的。”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沈意抬眼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轻声叹了口气。 “生而卑劣也没办法,我依旧想要活下去。而且是有尊严地活下去。”沈意喃喃自语般道,“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他身周的黑雾沸腾起来,正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那男人冷眼看着:“如果我说不呢?” 他一挥衣袖,雷电越发激烈地闪烁着,九天雷劫已然蓄势待发。 这是玄渊曾经历过的雷劫,也是九百年来所有大乘境巅峰之人经历过的雷劫。 没人从这雷劫中活下来。因为他们都不是天道选中之人。 何况他是被天道厌恶的魔修,想来会死得更惨。 沈意平静地想着,微微闭了闭眼睛:“你说不又如何呢?” 男人神色不悦,沈意好像没看到一般,继续说着:“修仙界信仰天道多年,说天道为公,善恶有道……可我看到你,却觉得不是这样。所谓天道,不过是用冠冕堂皇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你不是神,只是一个窃取了神位的人,不过是给自己起了个‘天道’这样的名字,就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吗?” “醒醒吧,”沈意笑了笑,“你算什么东西?” 男人骤然变了脸色:“放肆魔物!受死吧!” 万千闪电猛地劈了下来,沈意不闪不避,反而飞身迎了上去,周身黑雾魔气大盛! “我便不信这天地真的听你一个伪神差遣……”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2 “我便不信这天地真的不让我活!” 闪电接连劈下,在闪电的辉光之下,天空和大海都是一片雪白。在这白茫茫一片中,唯有一片黑色的衣袍飞扬着。他转过身来,黑色长发拂过那双暗红色的眼,是一种决绝的美。 光芒一闪,一枚黑曜石扳指从沈意的衣袖中滚落,于空中熠熠生辉,仿佛迫切地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终于,它等来了。 沈意微微笑了,抬手一指: “魔修何在?” “杀!为生存而战!” 黑雾纷拥而上,和闪电缠斗在一起,东荒海为之颤动,海浪翻起万丈波涛。 遥远的中原,无数暗红色的眼瞳睁开了眼睛。 他们大多是魔兽,也有隐居的魔修,此时都走出了山林,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着。 东荒! 君主所在之地! 万千魔兽奔袭,中原大地为之震颤,几大宗门再次敲响了警钟—— “魔兽又暴动了!” “不过它们竟然不杀人,看起来倒像是在赶路……” “赶路?去哪?” “让我看看——是东边!” “东边?东边有什么?” “不知道……” 帝都秦府,清虚摇醒了睡觉的莫之云:“醒醒!魔兽暴动了!它们要去东荒!” 莫之云睡眼惺忪:“……啊?所以?” 清虚恨不得一扇子拍醒他,却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八成是那魔君沈意搞了什么幺蛾子。如今秦越不在,帝都都等着我们做决断呢!莫前辈,你怎么说?要戒严吗,还是派人去东荒看看?” 莫之云终于清醒了过来:“哦,东荒啊。没事,秦越在东荒呢。” “……这难道不是更糟糕吗!秦越才化神境,他打得过沈意?怕不是性命堪忧!”清虚要怀疑人生了。 莫之云却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打不过更好嘛,正好来个苦肉计,我就不信沈意那厮真的那么绝情,能一刀把自己老公砍了。” “莫前辈,历来争权夺利,别说是夫妻之情,纵使是骨肉相残也不是稀罕事。”清虚不满道,“你怎么能这么感情用事?” 莫之云摇了摇头,叹气道:“唉,你不懂。什么争权夺利,最后都是一个情字。相信我,我这些年来算过无数卦,其中不少都是大家族争夺继承权啦,小门小户为了一只鸡吵起来啦……归根结底都是夫妻感情出了问题,真的!” 清虚一脸无语,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莫之云便又拍了拍他肩膀:“你要相信秦越嘛,带着女儿去千里追妻,这要是还追不回来,我看他也别回来了!不争气!” . 此时不争气的秦越正御剑于东荒海上,在风雨中飞速地前行着。 他怀里的沈笑笑小声抗议:“你慢一点,大哥,我真的要吐了!” 秦越却罕见地没有照顾她的心意,只神色冷峻地看着前方,半晌才道:“沈意可能出事了,我们得快点。” 沈笑笑不由得一愣,此时她周身魔气仿佛受到召唤似的沸腾起来,秦越不由得一惊,低头看去,蹙眉问道:“笑笑?你怎么了?” 沈笑笑这才回过神来,茫然而惊慌地望着他:“娘亲……他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秦越绷紧了嘴角:“没事,有我在。” 沈笑笑心道你行吗你,面上却迟疑一下,鼓励道:“好的,我相信你。”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沈笑笑不抱希望地想着,实在不行还有自己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3 一代魔女你当我是吃素的吗! 沈笑笑暗自鼓气,和秦越飞速穿过层层雾霭,偶然低头一瞥,却望见海面上全是层层叠叠的旋涡,而那海水也变作了黑色。 这不是东荒海,沈笑笑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可这是哪里? 秦越一路朝着电闪雷鸣之处行去,一路却并未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反倒是看到了一个小岛,正是蓬莱岛。 多少人想见而不得的蓬莱岛,可惜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秦越蹙了蹙眉,便要回头,却发现回头也是蓬莱岛。 是了,蓬莱岛可入不可出,清玉当初说过的。走出蓬莱只有两个方式,一个是从旋涡,也就是“归墟”中出去,可这方式凶险万分,除非是圣人境,否则九死一生。 还有一个方式是从“海角”出去,而这“海角”,就在蓬莱秘境之中。 ——可是蓬莱秘境已经坍塌了,纵使“海角”还在,他们要怎么才能找到它? 秦越神色凝重,沈笑笑却咦了一声:“岛上有人。是姜夔!我认得她!她是跟娘亲一起走的!” 秦越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沙滩上有人,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群。 这一群人正在观光似的在岛上穿梭,唯有三个人站在原地没动,一个是姜夔,还有一个是风不眠,第三个则是被风不眠抱在怀里的清玉,他双眼紧闭着,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姜夔和风不眠都是和沈意一起走的才对,如今他们在这,那沈意呢? 秦越不再犹豫,落在了沙滩之上,干脆利落地收剑入鞘。此时沈笑笑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上去,张口便问:“我娘亲呢?” 风不眠有些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沈笑笑还要说话,秦越不动声色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你们怎么在这里?沈意呢?” 风不眠这才把目光从那个陌生的魔修小女孩身上移开,望向了秦越。 那一众四下观光的人也都凑了过来,领头那大汉小心打量着秦越,拱手道:“在下青龙帮帮主赵龙,是沈意大人的属下。我们乘船出海,谁知海上起了大风浪,姜夔先生和风先生好心救下我们几人,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就到了这岛上……听说这是蓬莱岛?我的亲娘诶,我居然到了蓬莱!” 他还要兴奋地说些什么,姜夔冷不丁打断道:“是沈意赶我走的。我本想和他并肩作战。” 作战?秦越眉头一跳,姜夔赶走了青龙帮诸人,这才道:“天道来了。他想杀沈意。我们得去帮他。” 简单几句话叫秦越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不过他并未多问,只是问道:“可怎么才能从蓬莱岛出去?” 不论敌人是谁,我只想快点走到他身边。 “这还用问吗,”风不眠淡淡道,“当然是从秘境中出去。” “蓬莱秘境已经坍塌了。”秦越道。 “只是坍塌而不是毁灭。”风不眠瞥他一眼,“蓬莱秘境诞生于玄渊剑冢,而出口就在剑冢之中——换句话说,就在坍塌的秘境之中。” 秦越渐渐蹙紧了眉头:“坍塌的秘境中一片混乱,就算我们敢进去,又怎么才能找到‘海角’在哪?” 风不眠霎时沉默了,片刻的寂静中,却听到一个冷淡的声音道: “我可以试试。” 两人抬眼看去,正是姜夔。 她抿了抿嘴角:“我在秘境中生活了二十年。哪怕秘境坍塌了,我应该也找得到海角在哪——只要你们告诉我,‘海角’长什么样子。” 秦越神色一松:“那就拜托你了。” 姜夔摇了摇头:“走吧。” 秦越点点头,一边旁观的沈笑笑也振作了精神,三人便要出发,却听到风不眠道:“等等。我——” 两人回头看去,风不眠却又迟疑了。 秦越了然道:“你留在这陪清玉就是。” 风不眠依旧蹙眉,此时他怀里的清玉动了动,呢喃道:“疼……” 风不眠抱紧了他:“哪里疼?”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4 “全身都疼。”清玉气若游丝,“我的灵脉像是碎了一样疼。” “别瞎说。”风不眠沉声道。 “我没有瞎说。”清玉勉强笑了笑,“阿眠,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失忆这么久都没好,说不定是什么不治之症,现在八成是病情加重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风不眠深吸口气,“我说过了,你失忆是因为被坏人暗算了,不是什么病!现在灵脉疼是因为沈意他动用了全身魔气,才会影响到你——” “为什么沈意会影响到我?”清玉茫然问道,“还有,魔气是什么?你们不是修士吗?” 风不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道:“等你恢复记忆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清玉默默地望着他,风不眠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我去找沈意,让他立刻帮你恢复记忆。” 清玉微微笑了:“明明我才是他师尊,却老是要他帮我。” 风不眠神色不变:“徒弟孝顺师尊也是正常的。” 清玉摇了摇头,勉强从他怀里坐了起来:“你去吧。去帮沈意。虽然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他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枚符箓交给风不眠:“他前些日子一直在问结界的事,我怎么劝他都不听,只好给他做了一枚结界符咒——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什么能耐逆天而行,这不过是个小玩意,效果不大,给沈意做个参考罢了。你带去给他,看能不能帮上他一点。” 风不眠冷下神色:“他行事凶险,一意孤行,任他去就好了,你不要管。” “我到底是他师尊。”清玉只是笑,然而眼见风不眠神色不悦,他只得道,“行啦,我一定不多管闲事了,一定保护好自己。所以你们赶紧去找他吧,我在这有青龙帮的兄弟们陪着,你放心就是。” 姜夔已然随时都准备着出发,秦越也在等待着他的答复。风不眠最后看了清玉一眼,站了起来:“等我。” “好。”清玉笑眼弯弯。 风不眠决然转身:“走吧!” 四人飞掠而过,瞬间便到了剑冢前,闪身进入了秘境中。 第77章海角之地 我从未想过,我还会再回来,姜夔想到。 坍塌的蓬莱秘境里,一切都是混乱的。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幕中,日月边上并不是云彩,而是黑色的冥海,静静在天空中流淌。 而天空之下,依旧是那片沙漠,那座宫殿,那些人。 放眼望去,空中漂浮着无数碎石,游鱼在碎石中穿梭游动,而人群神色如常,仿佛没看见这明显的异样,只是机械地做着每日的动作,日复一日。 一个小侍女走到她身前来,恭敬地低下头行礼:“公主殿下,您去哪了?国王陛下在找您呢,请您快些跟我来吧。” 姜夔默默望着她,低声道:“我还有点事,马上就来。” 小侍女犹豫了下:“那您可要快些,这场宴会可是很重要的,听说是要为您选驸马呢。” 姜夔不置可否,挥手让她退下了,这才拉开垂地的帷幕,望着站在帷幕后的三人:“所以,‘海角’长什么样?” 沈笑笑望向秦越,秦越则望向了风不眠。风不眠便道:“海角是个悬崖。” 秦越挑眉:“沙漠里没有山,哪来的悬崖?” “有的。”姜夔却道,“有悬崖。” 几人都看着她,姜夔转身推开门:“你们跟我来。” 她提起繁复的裙摆走了出去,一路避开人群,用灵力飞掠着穿过弯弯绕绕的长廊,瞬息之间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宫殿前。 沈笑笑好奇问道:“姜夔姐姐,这是哪?” 经历了这样的风波,她已然相信了姜夔对她娘亲的拳拳深情——当然,相信不代表接受。于是沈笑笑灵机一动,干脆叫姜夔为“姐姐”,这样既友好,又提醒姜夔别想当自己后妈,一举两得。 沈笑笑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此时姜夔看了她一眼:“这是地牢。” 沈笑笑很是意外:“我们来这干嘛?” 秦越和风不眠也都疑惑地望着她,姜夔便道:“地牢最里面有间牢房,往下挖了很深很深,露出了地下水,是罪大恶极的犯人被关押的地方,代号‘悬崖’。”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5 她顿了顿又道:“这是皇室的秘辛,除了我只有国王知道。” 秦越点点头:“多谢你了,姜夔。大恩不言谢,往后你有什么事,我义不容辞。” “不必。”姜夔摇了摇头,“我们先进去吧,和沈意汇合要紧。” 有姜夔的公主身份做令牌,几人顺利地走进了宫殿,打开门才知里面是一片黑暗,耳边是水滴声声,听着有些渗人。 沈笑笑狐疑道:“这真是出口吗?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看起来是有点吓人,但是这里的确有沙漠中唯一一个悬崖。”姜夔熟稔地在黑暗中准确找到油灯的位置,点亮了油灯,率先往里面走去,“跟我来吧,没事的。” 秦越拍了拍沈笑笑的头,带着她往前走去。风不眠冷眼看着:“这小姑娘到底是谁?” “沈意的女儿。”秦越淡淡道。 风不眠诧异地挑眉:“他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 “你说呢?”秦越看了他一眼。 “我怎么知道?”风不眠愣了愣,“他和谁生的?” 秦越面无表情:“你说呢?” “……”风不眠回过味来了,“总不能是跟你生的吧?” 沈笑笑凉飕飕望着风不眠,正要说话,姜夔却突然道:“有人来了!” 几人顿时躲在暗处不敢出声。远远只听到宫殿大门缓缓打开的声音,一行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领头那人问着狱卒:“公主来过了?” 狱卒瑟瑟发抖道是,领头人又道:“公主有没有说,她来做什么?” 狱卒越发不敢说话了,领头人手一挥,随从们便要搜查起来。领头人回过头来道:“你别怕,国王陛下派我来请公主殿下赴宴而已。” 狱卒看看他带着的腰佩弯刀、凶神恶煞的侍卫,干笑了一声。领头人了然地笑了,慢悠悠道:“这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我们公主殿下……”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无奈地摊手。 回廊后躲着的姜夔想了想,把油灯递给了秦越:“你们继续往前走,我去拖着他们。” 风不眠冷冷道:“怕什么,全杀了就是,反正也不是真人。” “不论如何处理,都交给我好了。”姜夔望了他一眼,指了指长廊深处,“你们赶快去吧,那牢房就在尽头。” 风不眠打量着她,忽然道:“你应该没有动机害我们吧?” 然后还不待姜夔回答,他便耸肩道:“我开玩笑的。” 秦越有点头疼地看了风不眠一眼,而姜夔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沉默片刻,这才低声道:“沈意是我的朋友。” “我此生没有朋友。沈意是第一个。”姜夔又道。 “书上说为真正的朋友,可以为他两肋插刀,”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缓慢而认真道,“沈意对我就是这种。我愿为他两肋插刀。” “所以我不会害你们。”姜夔冲秦越点了点头,“去吧。” 第78章腾龙归来 身后的人声渐远,姜夔回头来看着眼前的侍卫。 她的目光在昏暗的灯火下明明灭灭,像是还没睡醒似的,沉浸在梦境之中,恍惚迷离,叫侍卫长不由得一愣:“公主殿下?” 公主回过神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阿米洛?” 阿米洛正是侍卫长的名字,他是个壮硕的中年人,是追随国王陛下的忠诚的仆人,亦见证了姜夔的长大。此时听见姜夔仿佛久别重逢般的语气,诧异地挑眉:“您睡醒了吗,公主殿下?醒一醒,该去赴宴了!” 姜夔向前一步,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了,走吧。” 这样说着,侍卫长却发觉公主并没有挪动脚步,甚而手下用力,把他也钉在了原地。阿米洛蹙眉抬头看她,却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漠的杀意。 公主那眼神,绝不是在看一个熟悉的家臣、长辈,而是在看一只破旧的玩偶,一只破碎的花瓶,随时会把他扔到废墟之中一般。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6 她看起来很讨厌他,又像是根本不认识他。 侍卫长心下下意识一凉,却又听到公主道:“阿米洛,你儿子如何了?” 侍卫长咽了口口水:“他病好了,马上就可以进宫继续做殿下的陪读了,公主殿下。” “陪读。”公主后知后觉般重复着,“我和他是同一天出生的,也是一起长大的,对吗?” “是的。”侍卫长小心翼翼回答着,又补充道,“他也在宴会上,还有殿下的几位叔伯,连老亲王都来了——您还记得他吗?那是您的大伯,他好久没来了,您的第一只小木弓还是他亲手做的。您想见他们吗?我们快走吧,殿下。” 他说着冲姜夔挤出个亲切的笑容来,姜夔眼神一动:“我记得。” “我都记得。”姜夔喃喃道,“但是——”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最终把手从侍卫长肩膀上放了下来,带头朝外面走去:“不论如何,让我再见他们一面吧。” 侍卫长心下又是一咯噔,然而也来不及多想便追了上去:“殿下等等我!” 然而姜夔越走越快,最终飞奔起来。一众侍卫面面相觑,连忙举着火把,在她身后吭哧吭哧追了上去。 . 地牢深处,有隐秘的水流从秦越和风不眠脚下流过,秦越将手上煤灯往脚下一照,看到了一条约两人宽,深不见底的沟渠,水流声正是从这又宽又深的沟渠中传来。 “悬崖。”秦越若有所思道,“意思是要从这跳下去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而一旁的风不眠随口回道:“恐怕是这样。” 风不眠瞥了他一眼:“怎么说,你先请?” 秦越没怎么犹豫便朝沟渠走去,沈笑笑亦步亦趋地跟上,却觉身后一道劲风传来! 秦越拉着沈笑笑堪堪躲过,回头看去:“风不眠!” 风不眠手捏剑诀,含笑望着他:“反应挺快啊,秦道主。” 秦越冷冷道:“风不眠,你就这么喜欢对自己人下手吗?” “谁跟你是自己人?”风不眠嗤笑了一声,“正邪殊途,秦道主和我一个魔修是哪门子的自己人?” 他说着看了沈笑笑一眼,沈笑笑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拉紧了秦越的衣角。 “我从未说过正邪殊途这种话,也从来不信这个。”秦越本想直接跳下悬崖去找沈意,然而风不眠的气机牢牢锁定着他,只怕一动他又是一剑过来。 秦越只好试图说服他放下剑:“沈意还处于危险之中,现在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还是救他要紧。风不眠,就冲这一点,我们暂时结为同盟,如何?” 然而风不眠并未被打动:“你口口声声救沈意,说不定到了阵前,反而倒戈相向,欲除他为后快……与其冒这种风险,还不如把你留在这里为好。” 秦越只觉得他多疑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我怎么会倒戈相向对沈意出手?”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和沈意的敌人是谁。你根本不知道所谓正邪之间,究竟有着多大的隔阂!”风不眠冷笑道,“秦道主,我就问你,若是天道说沈意为邪魔,要你杀了沈意呢,你将如何?” 秦越面色不变:“我从不听从任何人的差遣。” “若是天道威胁你呢?”风不眠道,“你是正统的修士,若是不听从天道命令,丢掉满身修为,乃至丢掉性命,都是可能的。” 秦越微微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的修为是我自己修炼而来,我的性命是父母孕育所得,不是靠什么天道的施舍,他又如何威胁到我?” “哪怕是他真能取走我的修为或者性命,那就让他取走好了。”秦越冷然道,“我从不做违心的事。沈意是我的爱人,我爱他,愿和他同生共死,不论如何都不会拔剑相向。” 沈笑笑听着他对自己娘亲的深情表白,神情有点纠结。 按道理敢和她爹爹抢娘亲的人都该死,但是秦越—— 秦越他跟自己这样的交情,似乎可以勉强网开一面的样子。 她正纠结着,那边风不眠定定看了秦越一眼:“愿望总是很美好。但是立场对立的两个人相爱,哪怕千般不愿,也总是会使对方受伤。” “那是你。”秦越打断道,“不是我。” 风不眠知道他说的是清玉因他之故受辱失忆的事,脸色顿时变了。 而在此时,大地传来了一阵轰鸣,宫殿剧烈摇晃起来。风不眠措手不及时,秦越趁此机会,拉着沈笑笑跳下了悬崖! .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7 热闹的宴会正举行到一半,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打翻了盛满葡萄酒的酒杯,叫舞蹈的乐姬摔了个趔趄。 奏乐停了下来,国王蹙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坐在一边的姜夔没说话,只抬头看天边,漂浮的陨石和高悬的日月搅和在一起,化为了齑粉,天幕上一片黑暗。 秘境加速了坍塌,姜夔心道。 然而大地上的人毫无察觉,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究竟是何故。 侍卫长偷偷看了姜夔一眼,凑到国王耳边说了几句,国王顿时脸色一变:“姜夔,你带了人从地牢逃走?” 众位皇室长辈们都看向了姜夔,而姜夔平静地望着国王:“那又如何?” “地牢是国之禁地,你这样是触怒了天神。”国王冷冷道,“如今天神震怒,引起地动,还不向天神请求宽恕?” 姜夔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国王眼中浮现出怒色,一众长辈们连忙劝慰,替姜夔说话求情,就好像她无数次闯祸之后那样。 最终国王拂袖道:“罢了,去给我把逃走的人抓回来!” 他正要吧腰间的地牢钥匙交给侍卫长,姜夔却猝然起身:“不行!” 国王理都不理她,姜夔便闪身上去,一把夺过了国王手中的钥匙,而国王大怒之下扼住了她的喉咙。两人相持着滚到了地上,国王咬牙道:“松手,逆子!” “我本就不是你的女儿。”姜夔平静道。 国王的脸色瞬间变了,手下更加了些力气,而一众皇族长辈们纷纷上来劝架,想要拉开这对大打出手的父女。而姜夔看着国王的脸色,恍然间睁大眼睛:“你早知道了?!” “是,我为别人养了二十年女儿,怎么,惊讶吗,姜夔?”国王恨恨看着她,“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只是一个受诅咒的血脉,而我不要你死,我要把你养大,活着经受折磨……嫁人?你别想了,你就等着老死在这儿罢,我要看着你化为灰烬!” 姜夔感受着他眼中的愤怒,茫然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国王眼中空白了片刻,继而很快道:“不为什么!这是天神给我的旨意!” 姜夔露出个嘲讽般的笑容:“你——”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国王的利箭已经刺入了她的胸腹。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国王,嘴角流出鲜血来,是黑色的。 周围的长辈们都吓得手足无措:“这是做什么!御医!御医!” 有人死活把国王拉开,簇拥在姜夔身边,查看着她的伤势。 姜夔看着昏暗混乱的天空,还有眼前熟悉的面孔,张了张口:“他要杀我……” “不会的,只是误会。”长辈心疼地安抚道,“你会没事的,医生会把你治好的。” 姜夔摇了摇头,目光直直看着天空。 她感受到大地再次震动起来,接下来的事发生在瞬息之间,然而在她眼中,却仿佛慢镜头一般。 她看到天空中的陨石接连砸下,宫殿化为齑粉,看到人们四下奔逃,却终究化为飞灰。 国王惊恐地看着周围,最终在一片混乱中对上了姜夔平静的眼神。 他瞬间反应过来:“是你!是你惹来的灾祸!” 姜夔不想回答也没力气回答,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染湿了她的裙摆。 然而她依旧撑着一口气问道:“所以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来自哪里?” 国王没有回答她,只提着长剑冲了过来,看起来要给她再来一剑。 姜夔忍不住闭上双眼,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疼痛。 她睁开眼睛,看到国王倒在她身前,身上压着一块陨石。 陨石下没有血肉模糊,而是化为了飞灰,光芒一闪,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她抬眼四顾,看到不断有陨石砸在地上,远处有黑烟和火光,宫殿一片狼藉。 姜夔试着站起来,却被一块陨石砸到了腿,闷哼一声倒下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8 她靠着石块坐着,低头看到石块划破了她肌肤上的蛇纹,露出鲜血淋漓的血肉。姜夔疼得满头都是冷汗,想要动用灵力为自己疗伤,却引得全身更加疼痛,仿佛血液都化作了烈火岩浆,要把她烧为灰烬。 此时仍不断有石块砸到她身上,一块,两块,碾碎她的皮肤,肌理,骨头…… 姜夔透过血雾最后看了一眼周围,恍惚想到:谁料到我竟然真的没能走出去。 本来她都做到了,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只是阴差阳错,她又回来了——为了救沈意。 后悔吗?不,若不是沈意,她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就当是报答吧,君赐我自由,我以性命奉还。 姜夔慢慢闭上眼睛,任大地龟裂坍塌,万丈烈火滔天。 然而正在此时,黑暗的寂静中忽然传来一个清晰而熟悉的声音—— “魔修何在?” “杀!为了生存而战!” 烈火废墟之中,倏然有股力量涌入了姜夔的身体。 她眼前恍惚出现了沈意的身影。那是在蓬莱船上,那时天道还未现身,沈意坐在甲板上,一身黑袍被风浩荡鼓起,一双凤眼中微微带着笑意。 我在孤儿院长大,从小没有父母,他说。 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你知道穿越吗? 我本该将秦越拱手相让,但是我不想。我爱他,我属于他,他也属于我,即使是天道也没办法夺走他。 那天道——或许是个伪神,或许是真的神祗,不论如何,我受够了它的摆布。 我受够了世界的摆布。现在,轮到我掌控世界了。 你要和我一起吗?姜夔? 那时她如何回答的?她说:好啊。 好啊,我也想摆脱这一切,掌控自己和世界! 姜夔勉强睁开双眼,看着这坍塌殆尽的世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全身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姜夔本以为是陨石之故,却忽然发现—— 她手上的蛇纹消失了! 姜夔于疼痛中睁大双眼,从碎裂在地的镜片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镜中是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孩,她有着一双忧郁的暗红色眼睛,头上还有一对黑色的兽角。 ——兽角?! 姜夔不可思议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疼痛是真实的,兽角也是真实的。 “你是龙”,她脑海中闪过伏影对她说的话。 姜夔心念一动,下一秒,她化身为龙,腾空而起! 第79章秦越陨落 天崩地裂般的声响中,蓬莱秘境彻底坍塌成灰烬,东荒海上翻起无尽烟雾灰尘,本就晦暗的天色越发灰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而就在这灰暗之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龙吟,震碎了漫天银光黑雾,叫天道颇感兴趣地眺望了一眼,微笑起来。 “还有帮手?”他含笑道,“可惜也没用。” 沈意足尖点在桅杆之上,一身黑袍被银光割裂得破碎不堪,露出他纤细而苍白的手腕来,越发显得他手指上的黑曜石扳指光芒璀璨,幽微摄人。 但是即使如此,在漫天银光之下,这光芒依旧显得如此渺小。 “我早说过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挣扎呢。”那龙吟声只一声便消弭不见,天道也不甚在意,此时收回目光望着沈意,有些无聊地摇了摇头。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09 “是时候结束了。”天道纵身而来,轻巧一指便有万钧之力,引得天地和鸣! 沈意咬着牙迎上去,硬生生接下一击:“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他一挥袖袍,任头顶雷云黑中翻红,万千雷霆迎面而下,发出凶恶怒吼—— 那是成圣雷劫。渡过此劫,便是圣人境。 天道只淡淡扫了一眼:“你没办法成圣的,痴心妄想。” 沈意的破碎黑袍在飓风中飞扬如旗帜,他抬头看去,瞳孔中映出万千雷霆。 “我的事,由我说了算。” 天道眼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神色,冷眼看着他在飓风中挣扎,倏尔笑了:“那可不一定。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没办法成圣吗?” 他飞身跃起,羽箭一般刺入了飓风雷霆之中,趁着沈意在雷劫中挣扎之时,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然后他凑到沈意耳边,轻声道:“因为成圣的通道早就被我毁掉了!这世上再无人可以成圣!” 沈意瞳孔骤缩:“那秦越——” 天道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道子不需要成圣。他只要乖乖的,好好修炼,再与我合为一体,自然便站在了道途的顶端。” 沈意勉强从雷劫中回过神来,死死盯着天道:“你要夺舍他?” “我可没说!”天道含笑道,“何况这些与你都没关系了。你今日葬身于雷劫之下,往后如何,与你不会再有一丝关联。” 沈意唇角涌出黑色的血液来,他冲天道冷冷一笑,脸色却泛起不祥的灰白。 不成圣打败不了天道,成圣却又似乎是条无望的路。 道经和魔书上都说,成圣之劫云背后,能看到天宫的模样。但是此时沈意透过雷云,只能看到无尽的红黑色迷雾,一直蔓延到九重天外。 他心知天道说的是对的,成圣之路真的被毁掉了,这世上再无人是这天道的对手,只能任他任意施为。 ——真的只能这样吗? 沈意不甘心地抬头看去,却只能看到天道冷漠的瞳孔。 “受死吧!”他袖袍扬起,银光冲沈意飞速袭来,眼看要把他割裂成碎片,却被突如其来的剑气挡住了去路。 东荒海沸腾翻涌,海面上浮现出一道十丈高的剑气屏障,威严厚重如长城般,把沈意围在了里面。 沈意扶住桅杆,抬头看去,只见身边万千剑光如雪,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他身边,与他并肩坐在了桅杆之上。 沈笑笑一把抓住了沈意的衣袖:“娘亲!你没事吧?” 秦越深深凝视了沈意一眼,隔着两人中间的沈笑笑,悄悄握住了沈意的手。 沈意想要说什么,却又吐出一口鲜血,面色越发苍白下来。 秦越神色一紧,那边天道却厉声喊道:“秦越!” 秦越瞥了他一眼:“是你伤的沈意?” 天道神色不悦:“这是你跟我说话的语气吗?!我如此看重你,一心扶持你为道子,从此叱咤风云,你就这样报答我吗?” 沈意气若游丝地笑了笑:“那不过是因为秦越是你看中的夺舍之体而已。” “胡说八道。”天道冷冷道,“秦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站到我身边来,不要理会这个魔物的谗言。从此道途魁首,自然是你囊中之物!” 秦越不仅没有放开沈意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要不是有个沈笑笑夹在中间,怕是已然将沈意揽入怀中。而沈笑笑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只牢牢抓着沈意衣角,警惕地望着天道。 而秦越只是道:“我若是说不呢?” “那我就只能给你点教训了。”天道语气愠怒,“我赐给你高贵的出身,顺风顺水的运气,乃至化神境的修为,你得到时不知珍惜,失去时才能体会到我的恩赐是如何珍贵!” “出身不是我所选择,运气我并不在乎,而修为是我闯剑阁剑阵所得,与你又有什么关联?”秦越淡淡道,“你要巧取豪夺,何必找这些借口。” “你!”天道怒极反笑,“原来你从未感恩过我?” 秦越不解地挑眉:“我为何要感恩你?” 天道眉目间涌上些阴郁,望向秦越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最终,他轻声叹了口气:“好吧。”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0 他用一种看着逃脱的心爱的宠物般的眼神看着秦越,怜悯而又遗憾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对你仁慈了。” 秦越横剑胸前,神色认真起来:“来!” 他松开沈意的手,闪身出现在天道身前,一剑挥下,带着万丈雷霆! 天道漠然伸手接住他的剑:“这《九天三清剑诀》还是我教给玄渊的。” 秦越眉目微动,天道挥袖拂去他的剑光,哂笑道:“你们修仙界如今的功法,有几样不是出自我手?你却要拿这些对付我,可笑。” 秦越面色不变,再次出剑:“我学到了,便是我的。你若不喜,收回这一切便是。” 天道反手夹住他的剑,似笑非笑:“你这是在要我废掉你的修为吗?何必如此对抗我,就为了一个沈意?” 沈意听到要废掉秦越的修为,心下一跳,定定看着秦越,却见秦越不甚在意:“不好意思,我生性顽劣,讨厌束缚,就算没有沈意,我也会这样选择的。” 天道冷哼一声,危险地眯起眼睛:“哪怕失去地位,失去修为,失去一切?” 秦越一挑眉,正要回答,却被沈意涩声打断了:“秦越!” 秦越和天道对峙着,尚未来得及回答,便见眼前一道炫目银光闪过,天道手中倏然出现了一把长剑,反手便向秦越刺来! 那剑是这样慢,又是这样快,那力量是这样无法抵抗,顷刻间就到了秦越眼前。 原来这就是圣人境之上的世界,他冷不丁想到。 人说大乘巅峰和圣人境天壤之别,他曾不相信,此刻却觉得再有道理不过了。 那是全然不同的世界,秦越脑海中闪过一道熹微的灵感,似乎有道门在向他缓缓打开,却又一闪即逝,最终化作了黑红色的雾霭,阻断了他探索圣人境的思绪。 下一刻,胸腹的剧痛将他唤回了现实。秦越低下头,看到了刺入自己胸腹的长剑,上面淌满了鲜血。 身后传来沈笑笑的惊叫,秦越却只听到天道漠然道:“还有几分灵性。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让你摸到了圣人境的边……可惜,你再没有机会了。” 秦越咽下涌到嘴边的鲜血,咧嘴笑了笑:“果然厉害。” 天道嗤笑了一声,缓缓拔出剑来,秦越身形晃了晃,终被一双手扶住。 “秦越!”沈意踏着黑雾而来,扶着秦越摇摇欲坠的身体,自己面色越发苍白如纸,眼中哀痛几乎化作实质。 “没事。”秦越拍了拍他手背,“我又不会死。” “只是划断了他的灵脉罢了。”天道悠悠然道,“收回他的修为,从此我与他再无恩怨瓜葛,秦越也再不是什么道子,一刀两断,也是件好事。” 沈意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他垂眸望着怀里的秦越,半晌都没说话。 “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天道冷眼旁观着,挥剑指向沈意,“若没有,我可要把你这个魔物绳之于法了。” 秦越闻言微微蹙眉,便要坐起来,而沈意感受到秦越身上飞快流逝的灵力,又痛又恨地按住他:“别动!我自己搞定!” 秦越含笑望着他,仿佛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似的:“你能搞定?” “比你能,”沈意咬牙道,“你就会添乱。” 秦越又笑,沈意却冷着脸:“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就问你,秦越,本座堂堂大乘境巅峰的事,此次和圣人境之上的大能交手,有你一个小小化神境什么事?” 秦越知道他真的生气了,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是我夫人,怎么就没我的事了?” “把你能耐的。”沈意冷漠道,“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你。” 他说着转头看向天道,眼神越发不善了:“你想废了秦越?还想杀我?做梦!” 秦越来之前,他可没有这样愤怒。这样看起来,仿佛毁了秦越的修为比起沈意自己的性命,更加让沈意无法忍受。 天道饶有兴趣地想着,摇了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我杀心已起,非要取你性命不可了!” 沈意冷笑着望着天道,周身黑雾缭绕,眼看是鱼死网破的架势。而天道全然不放在眼里,只悠哉举起剑,闪身上前:“受死吧!魔物!” 沈意咬牙挥出魔气,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龙吟,继而是一个清冷威严的女声传来: “放肆!” 沈意猝然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庞大的黑影从阴霾中浮现出来,其矫健盘旋的身姿,漆黑发亮的鳞片,暗红色的竖瞳,腾云驾雾,威风凛凛! 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便好像是当年遇到伏影的场景再现!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1 “龙。”沈意低声道。 下一秒,那黑龙身影虚化成黑色魔气,从中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姿来。 她穿一身黑色的长裙,更衬得肌肤如雪;她抬起头,眉目亦如冰雪般精致庄严。 秦越看着她头顶的黑色兽角,看着她周身弥漫的黑色雾气,心道这简直是一只森林中跑出来的仙鹿——不,应当是魔王家的鹿。 秦越想着,看了沈意一眼,而沈意满目都是惊讶:“听声音,你是……姜夔?” 姜夔微微颔首,御龙靠近前来:“你还好么?” 天道的银色剑光拦住她的去路,姜夔抬头看去,只见天道冷然道:“滚开,今日我手刃这魔物,与你龙族无关。” 姜夔面无表情看着他,正要说话,却被虚空中一声轻笑打断了。 “手刃魔物?你也配?” 黑雾弥漫聚拢,一个修长的身影脱身而出,眉目倨傲,黑发落拓。 “风不眠!”沈意低声道,“你又来做什么!” 风不眠漫不经心地抱着胸:“我不来,你不就死了么。喂,我说魔君大人,你可争点气吧,可别真交代在这儿了!” 局势骤然变化,天道先是一愣,继而很快镇定下来:“不过几个化神境,哪怕是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风不眠和姜夔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天道,风不眠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天道,最终捏了捏拳头:“是吗?” 他话音刚落,便一剑斩向天道,眼神骤然凌厉起来:“小小天道,也敢在小爷面前大言不惭!” 第80章成圣雷劫 天道负手而立,望着身前不远处的沈意和秦越。此时二人都身受重伤,他只需跨过几步,就能取下沈意的项上人头。 可是这几步却并不容易。在他和沈意面前,挡着利剑和荆棘。 那是风不眠和姜夔。 虽然这两人亦不过化神境,但是风不眠已全然魔化,姜夔更是龙族之体,再加上果断背叛的秦越和视死如归的沈意,并不是那么好对付。 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着实可恨。 天道这样想着,神色冰冷如霜:“我暂时还不想动龙族,你若识相,就此离开,我尚可既往不咎。” 姜夔没说话,只伸手一指,身后巨龙虚影发出一声警告的咆哮,一时风起云涌,地动山摇。 天道拂袖挥开迎面袭来的龙息,厌恶地皱皱眉,纵身而上:“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姜夔微微弓起身体,却见身前黑影一闪,风不眠提剑挡下天道一击,一面笑道:“我想跟你交手很久了,天道老儿。” 天道反手震开他:“滚开,沈意我尚且不放在眼里,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魔修啊,”风不眠连连后退几步,再次迎了上去,“我这种人,生来就是克你的,懂不懂?” 他手上黑雾化作的长剑带着万千魔气袭向天道,而天道硬生生接下他的剑刃,手上青筋暴突,居然直接把魔气之剑折断了! 折断的利刃在银光裹挟中刺向风不眠面颊,他翻身险险避过,那剑刃便越过他,直指他身后的姜夔! 姜夔姣好的面容上黑色的鳞片一闪而过,最终轻喝一声吐出一口龙息,将断刃碾作了齑粉,然而仍有尖锐的碎片携着余力,眼看就要戳穿姜夔的双眼! 姜夔才刚恢复龙族之体,在龙息帮助之下,直接从元婴境冲击到化神境,然而万万没料到,即使是这样的修为,连天道的一枚断剑都挡不下! 她有些震惊地睁大双眼,千钧一发之际,微风拂过,断剑碎片方向一斜,贴着姜夔的面颊飞了出去。 姜夔伸手抚了抚脸颊上细微的伤口和微微渗出的黑色血液,回头看去,只见秦越倒在沈意怀里,举起的右手指尖夹着那枚断刃。断刃上的灵力将他的手指割裂得鲜血淋漓,而秦越只若有所思地望着断刃,反手把它扔了出去,冲沈意笑了笑。 沈意冷若冰霜地望着他:“还动手?你是嫌死得不够快?” “……人家姜夔特意来帮你,总不能让她一见面就破相不是。”秦越的声音有些虚弱,不知道是因为被沈意教训得心虚,还是因为力竭。 沈意猜测兼而有之,伸手就要封住他周身穴道,让他老老实实别动了,却被秦越反手握住手掌,甚而在他指尖轻轻一吻。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2 在风雨和混乱中抱着桅杆,勉强维持平衡的沈笑笑都惊呆了——这人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想着调戏她娘亲!这是怎样的精神啊! 再看她娘亲的表情,都快气笑了,直接甩开秦越的手,把他扔到了一边,自己站了起来。 沈笑笑心里为秦越叹息一声,一面也不忘时刻注意着那个什么“天道”的一举一动。 而天道击退风不眠,挥手用灵力筑起一道屏障,把几人都笼罩其中:“来了就都别想走了!” 他直取最近的风不眠的命门,而沈意咬牙为他挡下一击,冷声道:“一起上!” 他们几个,单独都不是天道的对手,唯有联手才有一丝希望。 风不眠和姜夔也明白这个道理,见他出手,神色一肃,皆出手迎敌! 剑意,龙息,魔气,此时天地间,唯有这抹黑色! 天道蹙了蹙眉,伸手应对,却见沈意忽然手势一变,指向天际—— 滚滚雷声再起,平息不过片刻的红黑雷云咆哮着疾驰而下,劈在沈意身上。而沈意则飞速冲向了天道,眼看着是要借助雷云的力量,和他同归于尽! 若是只有沈意也就罢了,若是只有雷劫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不是。天道面前,四股力量一齐冲来,终于叫他一直平静的神色出现了裂痕。 成圣雷劫一共九道,一道比一道威势强大。此时第一道雷劫劈下,穿过沈意的手臂,而他奋力想要擒住天道,将他也笼罩在雷劫的范围中。 天道只得收回灵力,闪身后退,不料风不眠和姜夔左右封死他退路,天道匆忙避过,神色颇有些狼狈。 沈意在雷劫下闷哼一声,微笑道:“来啊,来杀我啊!你怕什么!” 天道蹙眉:“你疯了!竟敢利用成圣雷劫!” “怎么,你怕了?”沈意边咳边笑,“你不是至高无上?呼风唤雨?怎么还怕这小小雷劫?” “笑话!我有何好怕的!”天道冷笑一声,便见沈意身形如电,再次向他袭来! “不怕就好!”他用尽周身黑雾拦住天道,伸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第二道雷劫轰然而下,击穿了两人的魔气和灵力,落入东荒海中,激起万丈水浪,仿佛暴雨倾盆。 那雨落在沈笑笑身上,竟然还有雷劫余威,叫她吃痛松开手,差点落入海中——还好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沈笑笑抬头看去:“秦越?” 秦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沈笑笑望见他胸口和嘴角的血迹,罕见地没有拍开他的手。 他的脸色白的吓人,身上灵力飞速流逝着,想来不久就和常人无异了。 唯有那一双眼睛越发冷冽,像是寒风中的火把似的,亮得摄人心魄。 可是这并没安慰到沈笑笑,她有些担忧地望着秦越:“你还是别动了,你真的要死啦。” 秦越看着雷劫中的沈意:“你不担心你娘亲的安危么?” “娘亲不会有事的。”沈笑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罢自己又迟疑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觉得我很安全,娘亲也很安全。” 明明是栉风沐雨,却分明感觉像是躺在家中的小床上,外面风雨交加,而自己躲在温暖的棉被中,身侧是垂目翻书的娘亲,有人推门进来,为娘亲披上衣裳,顺带在他面颊一吻。 沈笑笑知道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她才会觉得安全,家才能称之为家。 这是她的爹爹吗?所以此时爹爹就在附近,守护着她和娘亲吗? 沈笑笑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想要看那男人的面容,却被秦越抱了起来,打断了思绪。 “你做什么!”沈笑笑不满。 秦越没说话,只掏出一个法宝袋塞给她:“里面有各种保护的法宝,自己挑一个好好呆着,别出来。”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沈笑笑眼见他要扔下自己一人,忍不住抓住他衣袖:“你,那你呢?” 秦越不理她——或许是没力气理她了。他伸手拉开法宝袋,把沈笑笑扔进一个船型法宝里,转身就走了。 那小船上一刻还只有拇指大小,下一刻就变作庞然大物,把沈笑笑包裹在其中。沈笑笑猝不及防之下被关在了小船里,不断敲打着紧闭的窗户:“喂!放我出去啊!我要和娘亲并肩战斗!来人啊!救命啊!秦越!” 秦越头也不回,一心紧盯着混乱的战场,手上灵力缓慢地汇聚起来。 随着他手上银光越来越盛,他的面色越发苍白,不过秦越并没有停下。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3 他看着那银光,倏然想到这是九天三清剑诀,也就是天道的力量,忍不住啧了一声。 断了灵脉也好,这东西谁爱要谁要去。早知今日,他当初看到这剑诀,就该一把火把它烧了,一点不留。 不过没了这剑诀,还有无数功法出自天道之手。神微宗,剑阁,恐怕大半功法都和天道有关。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秦越也没空多想。此时他只想着击退天道,救下沈意一条命来。 总不能两个都死了,总得活下去一个吧,秦越心想,苦命鸳鸯双双赴死,这话本他不喜欢。 不远处雷劫接连落下,秦越闷哼一声,加快了蓄力的速度。 第三道雷劫,第四道,第五道…… 天道被风不眠、姜夔和沈意三人合力封住去路,被迫和沈意一道经受着雷劫轰击,脸色越来越难看。 轰隆一声,第八道雷劫劈了下来,沈意嘴角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而天道周身的银光屏障终于被打破了,雷电刺破他皮肤,皮肤下血肉顷刻间化为灰烬,露出累累白骨。 沈意见此,微微笑了一声。天道怒而刺穿他胸膛:“你以为雷劫可以真正伤到我吗?你这是自寻死路!” 沈意的伤口处涌出阵阵黑烟,而他满不在乎:“死又如何?死也要拉你一起,不用谢!” 天道一时无暇杀了沈意,可给沈意增添伤口,他不仅不露出痛苦神色,反而口出狂言,叫天道越发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暂且让你笑一会儿吧,”天道咬牙,“用我受伤换你性命,还连累这两个给你陪葬,沈意,好买卖啊!” “少废话了,”风不眠轻笑道,“小爷什么时候在乎过生死!此生纵横万里,唯快意而已!” 姜夔神色淡淡地唔了一声:“我也是。” 他二人状况其实也不容乐观,人人身上负伤,可是姜夔面无表情,风不眠眉目落拓,沈意更是神色带笑,简直是对天道□□裸的嘲讽。 他许久没如此愤怒了,天道想着,挥手要推开三人,却被风不眠一剑刺在后颈,银色屏障应声而破。 风不眠自己都没想到会得手,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雷劫真的克制了他!他变弱了!” 沈意精神一振:“好!” 天道怒而一掌拍在风不眠心口:“放肆小儿!信口雌黄!今日就先杀了你祭旗!” 风不眠脸色一白,黑雾化作的身形微微虚化,差点散作风烟。天道还要再来一掌,沈意黑袍翻卷,奋力扑了上去,死死掐住天道咽喉! 他二人头顶,昏暗的天空骤然变作白日,又化为黑夜;如此来回三次,一道黑红色的惊雷自九天外轰然降下! 天道瞳孔骤缩,身上银光皆化作壁垒挡在头顶,却忽然又一道银光奔袭而来,劈碎了他的壁垒! 银光化作漫天碎屑,飘飘扬扬,恍如一场大雪。 而雪中,天道惊愕地望着那银色剑光,一字一句道:“秦——越!” 来人正是秦越。那一击耗费了秦越最后的灵力,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不过他依然笑了笑:“你的功法,还给你。” “从此两不相干,少来烦我。” 天道睁大眼睛望着他,瞳孔中是奔袭而来的第九道雷劫,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间再没有任何声音。 唯有黑暗的夜,银色的灵力,和红黑色的雷劫。 一道银色的魂魄从天道的躯壳中脱离,那躯壳瞬间在雷劫中化为灰烬,而漫天银光皆随着那魂魄逃之夭夭,消失在天际。 而同样身处雷劫范围内的沈意闭上双眼,等待着预料中的灭顶之灾,却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猛地睁开双眼,只见惊天雷劫朝他袭击而来,却被他身上的秦越挡住了。 那雷劫纵使是天道也遭受不住,何况灵力消耗殆尽的秦越? 雷劫之下,秦越的肌肤化作一片焦黑,眼神越发黯淡下来。 沈意脑海中一片空白,明明没有雷劫加身,全身却蔓延着撕裂般的痛苦,疼到无法呼吸。 “……秦越?”他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4 秦越垂眸望着他,忽然开口问道:“当初秘境之中,你被玄渊剑刺伤,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沈意没说是或不是,只轻声道:“那时天道身处剑中。” “原来如此。”秦越叹了口气,“这样,我们也算扯平了。” “谁要跟你扯平?”沈意咬牙道,“你又算我的什么人?我宁愿不认识你!” 秦越失笑:“咱俩孩子都那么大了,夫人,你就别再闹别扭了。” “你也知道我们孩子都那么大了!”沈意终于忍不住了,“你死了我怎么办!笑笑怎么办!她都没叫过你一声父亲!” “唉,唉,起码我知道她是我女儿,这也就够了。”秦越低声道,“何况我连家产都传给她了。” 他说着目光飘向海面上,看到那艘飘荡在海上的船:“那法宝袋里是我所有财产啦,包括秦家家符、三千万两银票还有各种法宝……够她挥霍一辈子了。” 他轻轻吐了口气,有些脱力地把头放在沈意肩膀上。沈意紧紧揽住他的脖颈:“那我呢?” 秦越笑了笑,气息吐在沈意耳畔:“我爱你。” 沈意眼睫一颤,顷刻间泪如泉涌。 “你都要死了,你说你爱我?”沈意哽咽道,“你好讨厌,你好讨厌啊!” 秦越艰难道:“别哭啊,我尽量不死,行了吧?” 沈意没再说话了,他把脸颊紧紧贴着秦越的额头,和他共享最后一份呼吸。 “真的。”秦越见他不信,又道,“你看,我的血依旧是热的。” 沈意神思恍惚,只觉全身僵硬,六感全无,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秦越的呼吸。此时听得他如此说,这才渐渐恢复了触觉,发现秦越的肌肤是如此滚烫,全然不像将死之人。 他心底燃起一点希望,细细探索,发现秦越体内有雷劫余威,那成圣雷劫轰击在他身上,没有散逸开来,反而深入他骨髓,停留其中不走了。 沈意不知这是何故,然而联想到天道说秦越颇有灵性,猜测是他道缘深厚,天分高超所致。若是平常,自然是好事一桩,然而此时秦越浑身修为散尽,又怎么经受得起雷劫之力? 沈意感受到他体内的雷劫之力在秦越全身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灵脉、血肉皆化作飞灰,燃起的一点希望霎时又熄灭了,目光茫然投散开来,唯见一片深沉黑夜,一望无际。 恍惚间,他脑海中划过无数次自己在黑夜中独行的场景。在现代的车水马龙中,在灯火繁盛的街头,在绿树浓荫的神微宗,在偏僻的桃源镇…… 陪伴在他身边的朋友来了又离去,如今,他的爱人也要离他而去了。 从此活着的是谁?不是沈意,只是一具残破的躯壳罢了。 “你等等我。”耳畔传来秦越虚弱的声音,“我现在有点不舒服,等我睡一觉醒来,病就好了。到时候,我陪你和笑笑逛街,好不好?” 沈意用脸颊摩挲着他鬓角,眨了眨眼:“好。” “等我。”秦越呢喃道。 沈意嗯了一声,死死把他按在自己怀里,两人黑色的发丝交缠着飘扬在风中,宛如一对双宿双飞的黑色蝴蝶。 沈意一动不动,任东荒海波涛汹涌,潮起潮落。头顶红黑色雷云逐渐散去,露出星河万顷。 姜夔默默坐在黑龙虚影上,身边是身形虚弱到虚无的风不眠,而不远处的海面上,飘荡着一只小船,沈笑笑艰难地捅破了窗户,从船里探出头来。 她看到沈意,松了口气;又看到他怀里一动不动的秦越,忍不住瞳孔一缩。还不待她多看几眼,秦越体内的雷劫之力爆裂开来,瞬间燃成了一片火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笑笑才轻声道:“娘亲。” 黑龙长长低吟一声,宛如悠长箫声。此时长夜将尽,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在沈意瞳孔中,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开口道: “嗯,我在。” 第81章飞鸿雪泥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 又是一年春日,北境的雪微微化了,露出雪下嫩黄色的迎春,星子一般布满了小镇路边,为古朴单调的北国风光增添了一抹亮色。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5 然而天气骤变,忽然下起雨来。雨水受寒化作细碎的飞雪落下,于风雅闲人眼中,是令人惊叹的美景,可这满大街人都无心欣赏,皆缩着脖子躲到屋檐下,摸出一两个铜板,好朝茶铺老板讨杯热茶。 不,还是有一个人有心欣赏的。 那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她披着红色的斗篷坐在茶铺边,撑着下巴望着天外,惊叹道:“好漂亮的雪!” 茶铺内人虽多,但她周围空无一人,显然是独自一人。而看她反应,八成是个南方人。 一个十来岁的南方姑娘,在混乱的世道中,从一路上的山匪、魔修、叛军手下逃出生天,千里迢迢来到北方,是为了什么? 若是往常,或许有许多理由。但是既然是来到这天水镇,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她是个剑修。 一切只因为天水镇虽然看着平凡,却着实不是个平凡的地方。这里靠着苍茫雪山,雪山中是一群沉默修行的剑修,人称雪山剑阁。 正是因为雪山剑阁,平凡的天水镇中总是会出现许多身负长剑的剑修。他们穿着素色的道袍,气场摄人,然而行事低调,并不惹事,和普通百姓井水不犯河水,久而久之,所有人也都习惯了。 这几日出现在镇上的修士格外多,听说那是因为剑阁又开始了一轮对弟子的遴选。许多少年从天南地北赶来参选,向来这少女也是其中一员。 少女姿容俏丽,活泼天真,和那些动辄杀伐的剑修简直天壤之别。她如此出众,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茶铺老板都忍不住偷偷看她,更不要说茶铺中躲雪的少年们。 少年们身负长剑,灵力环身,一派意气风发,仿佛明日便能拜入剑阁,后日便能威震天下,名扬四方了。 不过,不论他们想象中自己的未来是如何光明,此时面对这神秘的美貌少女,神态都忍不住忐忑起来。 他们犹豫间,茶馆老板为少女端上热茶,少女便问道:“敢问剑阁怎么走?” 果然是为剑阁而来的修士,老板心想,忙给她指路:“顺着前面这座山一路往上走就是了。” 少女看了看那山:“真的吗?可这山上没有路,看起来跟座荒山似的,堂堂剑阁,怎么会建在这种地方?” 老板干笑一声:“我不过凡夫俗子,仙人们的想法,我也不知道。” 少女失望地哦了一声,少年们终于找到个搭话的理由,忙道:“原来道友也是要去剑阁吗?” 少女闻言转过头来,打量了几人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那一瞬间,她眼中划过些玩味,看起来竟有些玩世不恭的邪气。 然而只一瞬,她又恢复了甜美可爱的模样,笑道:“是啊,你们也是要去剑阁吗?” “对对对!”少年们顺势坐到她身边,“毕竟剑阁好不容易招弟子了嘛,我从小就想修仙得道,斩妖除魔,自然是要把握机会了!” 少女眨眨眼:“那为什么不去神微宗?神微宗不是更厉害吗?” “那是以前,现在嘛……”少年指了指雪山顶,“自然是这边更厉害,堪称修仙界魁首。” 少年的同伴迫不及待地给少女解释着:“神微宗是老牌强宗,又因为和盛朝关系密切,做了多年的修仙界第一——只是如今盛朝名存实亡,神微宗的清和宗主多年渺无音讯。而反观剑阁,自三年前秦道主执掌以来,越发引人注目;去年帝都众臣一致尊奉道主为摄政王,剑阁从此便是公认的魁首了。” “更不要说剑阁在对抗魔修的战争中出了多少力。”先前那少年不甘落后地补充道,“东荒之战你知道吗?魔君欲吞并天下,还好道主挺身而出,重创那魔君,才换得暂时的太平!” 同伴不服气道:“胡说八道,明明是道主和魔君联手,杀了东荒海中横空出世的怪物!” “你才胡说八道!”少年冷笑,“道主和魔君联手本就荒唐,更不要说哪来的横空出世的怪物?这不着边际的传言你也信!” 同伴不满:“怎么就不着边际了?这可是我爹给我讲的!我爹的同学的小姨的表外甥就是东荒人!千真万确!” 少年面不改色:“我这是我姐夫给我讲的!我姐夫也是东荒人!” 姐夫当然是要比爹爹的同学的小姨的表外甥要更亲近,同伴完败。 少年略胜一筹,心满意足地转头来看少女:“怎么样?信我没错的!” 少女没说话,只微笑着看着他。 少年被笑得心脏乱跳,又凑近了些许:“你要去剑阁,不如我们同行?不知道友想拜入谁门下?” “这个么,”少女慢吞吞道,“我还没想好。” “是吗?”少年笑道,“我早就想好了——我想拜入秦道主门下,学斩妖除魔的绝世剑法!” “醒醒吧,”同伴没好气道,“秦道主收不收弟子都不一定呢。不是说秦道主自东荒之战后再没出过手,似乎是身受重伤,拿不了剑了?” “呸!你才拿不了剑!”少年大怒,“少造谣我未来师父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6 同伴无语地翻个白眼,少女此时含笑道:“秦道主吗?听起来不错。” 少年自豪地一挺胸:“那是当然!秦道主是九百年来最年轻的化神境大能,还是剑阁阁主、秦家家主、摄政王、神微宗客座长老——可厉害可厉害了!” 他期待地望着少女:“怎么样,不然你同我一起拜入道主门下,做师兄妹,好不好?” “嗯——”少女沉吟道,“好啊。” 少年大喜过望:“太好了!我叫林何,这位是我的同伴,杨子龙。敢问道友芳名?” 少女道:“我姓沈。” “沈姑娘!”少年美滋滋喊道,“我们从此就是师兄妹了!跟着我,师兄一定一路把你带上剑阁!” 同伴实在受不了了:“行了行了别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快走吧!再不走赶不上入门试炼了!” 少年拍了拍脑门:“对对对!这场雪真耽误功夫,我们得快点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给少女做了个引路的手势。少女顺势起身,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茶馆老板。 “喏,接着。”她说着,顺手抛给了老板什么东西,金色的流光在老板眼前一晃,落入他怀中。 老板低头一看,是一锭金子。 老板被金色闪花了眼,半晌才想起来抬头看去,却见少女和少年们已然走远了。 大雪纷飞,依稀看得见雪中一点红,那是少女红色的披风,猎猎飞扬如寒梅。 这到底是哪来的女孩呢?老板忍不住想着。 美丽而又神秘,在平凡的天水镇短暂停留,如飞鸿照影,又如雁过无痕。 . 要上剑阁,并没有现成的路可走,只能踏过崎岖的、覆着厚雪的山石,一路攀岩而上。 对于大能们来说,这自然是没有难度的。但是对于这些堪堪筑基的少年们来说,不啻为一项挑战。 少年们运气微薄的灵力裹住双手,徒手在雪山上攀爬着。起初气力还够,几人边爬边争论——争论的内容,则是少年的偶像秦道主。 同伴也尊敬秦道主,但是显然他还有几分理智,看着少年盲目地把世上所有溢美之词都加在秦道主头上,其痴迷的态度简直令人发指,忍不住就想给他泼冷水。 在少年第无数次描述秦道主如何在东荒之战中大发神威的时候,同伴终于幽幽道:“那魔君乃是大乘境,道主才化神境,怎么可能一招就把魔君打的落花流水?这很明显不符合常理。” “秦道主能用常理解释吗?不能!”少年振振有词,说着又叹了口气,“唉算了,像道主那样的境界,你是不会懂的——只有我能懂。” “……”同伴,“就算东荒之战真的是道主打败了魔君,道主也绝对受伤不轻。若是道主安然无恙,前些日子永城魔气爆发,他为何不出手?要知道,永城可是二十九城中的重镇,道主绝对没有理由袖手旁观的。” 少年神色自若:“不就是魔气爆发?根本不需要道主出手!” “说得轻巧。”同伴哼了一声,“永城周围三百里山峦塌陷、河流断竭,若不是神微仙尊清玉前辈出手,堪堪制止了魔气扩散,满城百姓全都得死——这样都算是‘不需要道主出手’吗?” 少年一时哑然无言,忍不住嘀咕道:“有那么严重吗?说得跟你亲眼看到了似的。” 同伴无奈地看着他,此时却听得少女忽然道:“起风了。” 几人抬头看去,果然见风雪成片袭来,看来越往上风雪越大,路也就越难走了。 “算了算了,我们别说话了。”同伴于是道,“还是节省体力,早点找到剑阁吧。” 少年也觉得气力渐渐用尽,于是不再说话,憋着气往上攀爬。 而落在最后的少女单手攀着冰冷岩石,回头看了一眼山下。 山壁陡峭,脚下悬空,掉下去不死也残。剑阁所在这雪山,堪称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不过少女看起来并不甚费力,依旧单手抓着岩壁,神色若有所思。 半晌,她嘀咕道:“永城之灾根本就和魔气没一点关系。” 风雪咆哮着袭来,盖住了她的声音。少年和同伴都没听清她的话,只在那天崩地裂的声响中睁大了双眼,连声大喊着:“小心!雪崩了!” 少女一时没有防备,不小心手一滑,摔下了山崖! 少年大喊着要伸手救人:“沈姑娘!”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7 然而他还来不及伸手,风雪中便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有力的手臂一把拉住了她。 第82章别来有恙 锐利的剑意铺天盖地,将三人包裹其中,那黑衣人一剑一步,带着三人步步朝山顶掠去。 雪崩依旧激烈,但是他的剑意却能比雪崩更加强硬有力、不可阻挡,硬生生在风雪中开辟出一条路来。 两个少年都看呆了,直到鼻尖空气越发稀薄冰冷,叫他们胸口发闷,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抬目望去,只见荒凉的雪山之巅屹立着一块巨石,上书“剑阁”二字,石后有一条隐约的蜿蜒的小路一路伸向雪山深处,而黑衣人身形翻转,正带着三人在巨石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剑阁了吗?少年愣愣想着,心道这门好破啊——不,这根本就没有门,堂堂雪山剑阁,竟然连扇门都没有! 少年心底忍不住有些失望,侧头看自己的同伴,却见他疑惑地盯着黑衣人看,不由得问道:“他有什么好看的?你快来看这块石头!你看上面还有字!” “你是不是傻?比起一块石头,难道不是忽然冒出来的这个人更奇怪吗?”同伴压低了声音,“他为什么出现的这么巧?又为什么要救我们?我们根本不认识他!我看还是小心为好!” 少年不以为然:“秦道主说了,剑修要常怀行侠仗义之心,不认识又怎么了,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同伴无奈蹙眉:“不是谁都是秦道主。我听说越是大能就越是冷漠无情,剑修更是杀伐果决,什么行侠仗义,不过说说罢了——喂!你做什么去!” 少年对他的长篇大论听而不闻,大步朝前走去,对黑衣人一揖,露出个热情的笑容来:“多谢这位大侠出手相救!敢问大侠姓名,来日也好报答!” 黑衣人沉默以对,面无表情看着他。 少年并不气馁:“大侠对这里如此熟悉,想来是剑阁弟子啰?在下顾云,帝都人氏,此次特来剑阁拜师,就大胆称呼大侠一声‘师兄’了!” “……”黑衣人依旧没说话,甚至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看起来年纪也不过二十些许,可是神态冷峻而老成,着实有些不近人情,怎么看都不像是热心的大侠。 这下子,少年心底也忍不住打起鼓来。正要后退,却发现黑衣人终于动了! ——不过却不是看向他,而是看向了沈姑娘。 他侧过身对沈姑娘拱手行礼,一板一眼道:“小姐可是姓沈,芳名笑笑?” 少女抱着双臂打量着他:“你谁?” “我乃本届剑阁首席,道主派我来接沈姑娘上山。”黑衣人说着拿出一块令牌,令牌上剑意凛然,少年二人承受不住,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然而少女却没动,只扫了那令牌一眼:“哦,那你带路吧。”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就要带路,却被少年拦住了:“等等!” 他惊喜地望着黑衣人:“你是秦道主派来的?是来接我的吗?我就知道,我这样的天纵奇才,道主肯定早早注意到我了!” “……”黑衣人神色冷漠,“让开。” 少年不依不饶:“哎咱俩迟早都是同门,你不要这样无情嘛!你说是道主派你来的,那你肯定见过道主啰?快告诉我,道主喜欢什么?茶?古籍?还是玉石?我也好准备准备拜师礼,讨他老人家欢心才好……我跟你说,道主是我此生唯一的偶像,我老早就期待这一天了,来北境前好几晚都睡不着觉!虽然父亲要我留在帝都继承家业,说什么顾家万贯家财不能没有继承人,但是谁在乎那些啊,我只想做个剑侠,御剑飞来飞去,咻咻咻那种……” 黑衣人冷淡的神色微微裂了,打断道:“我是奉命来接沈小姐的,与你无关。” 少年茫然眨眨眼:“……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是我?” “沈小姐是道主的女儿。”黑衣人冷冷道,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葱? 少年惊呆了,同伴也惊呆了。两人齐刷刷看向少女,表情简直是惊恐。 “道主居然有女儿?”少年不能接受,“和谁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同伴回过神来,弱弱提醒:“……道主根本不认得你。” “道主居然成亲了!还有女儿!女儿还这么大了!”少年恍若未闻,不可自拔地抓狂起来,“天哪!天哪!怎么能这样!” 黑衣人扔下这炸弹后又恢复了面瘫模样,对少女颔首道:“小姐请吧,道主正在等您。” 少女,也就是沈笑笑,此时施施然走了过来,路过少年面前时微微驻足,忽然侧过头对他嫣然一笑。 “唉,好好一人就这么傻了,真可惜啊。”沈笑笑凉凉道。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8 少年怔怔看着她,忽然咧嘴大哭起来,正哭得伤心欲绝泣不成声的时候,又打了个嗝,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正倒在沈笑笑身前。 沈笑笑:…… . 沿着蜿蜒小路一路走向雪山深处,只见一片苍茫中,坐落着一片青灰色巨石搭建的建筑,风格古朴甚而是简陋,然而在长年累月的剑意浸染下,却又泛着动人心魄的莹润光泽。 在绵延无际、荒凉无人的雪山之中,这片建筑是这样的恢弘大气、遗世独立,叫人忍不住赞叹道:果然不愧是传承千年的道门! 沈笑笑绕过最后一个弯道,眼见这雪山中的道门,也忍不住驻足细看起来。 青色的建筑群坐落在坚硬雪石之上,各宫各殿之间有匆匆掠过的各色身影,他们年龄不同、神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便是身负长剑,想来是剑阁弟子了。 沈笑笑远远听到一句:“快点!身法课要迟到了!今天说好要点名的!” “新门规你背好了没?今天要考来着。” “什么?!这玩意有什么好考的!” “反正就是要考啦……你没背?那怎么办?”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帮我请个假算了,就说我肚子疼。” “……” 看来不论哪门哪派的弟子,每天苦恼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呢。 黑衣人听着师弟们的鬼哭狼嚎,依旧无动于衷:“小姐,请跟我来,道主在一殿等你。” 沈笑笑随口道:“一殿是什么?难道还有二殿三殿?” “正是。”黑衣人道,“剑阁共有十二殿,分别是一殿、二殿、三殿……以此类推。” “……”沈笑笑,“起个名字会累死吗?” “不会。”黑衣人正色道,“但是这是创派祖师的命名,道主也说不可随意更改。” “什么啊,”沈笑笑嘀咕,“我看他是懒得改吧。” 黑衣人认真道:“小姐,道主不仅是剑阁阁主,还是您的父亲,小姐不可诋毁道主。” “他才不是我的父亲呢。”沈笑笑哼哼几声,“谁愿意当他的女儿就当去,我又不稀罕。” 黑衣人想了想:“道主年轻有为,气度非凡,许多人都会愿意当道主的女儿的。” “年轻有为,气度非凡?”沈笑笑盯了黑衣人一眼,忽然道,“我问你,你是你们阁主的心腹吗?” 黑衣人谨慎道:“我身为首席,许多事情都要亲自向道主汇报,和道主接触比其他弟子要更多一些。” 沈笑笑长长哦了一声:“既然你们都觉得秦越这样好,那有没有人对他告白?” 黑衣人一愣:“什、什么?” “告白,”沈笑笑耐心解释着,“就是有没有人看上秦越,想跟他拉手、亲嘴、睡觉什么的?” 黑衣人似懂非懂,一脸纠结:“这个……我不知道。” 沈笑笑穷追不舍:“那秦越有没有对谁特别照顾,嘘寒问暖、暗送秋波?” “暗、暗送秋波?”黑衣人神色僵硬,“这,这我也不知道。” 沈笑笑不说话了,目光灼灼盯着黑衣人。可怜明明是冰冷雪天,黑衣人却被活生生盯出了满身大汗。 好半晌,沈笑笑才叹口气,收回了目光。 “算了,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沈笑笑喃喃道,“还是得我亲自出手。” 黑衣人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道:“道主身体不好,小姐万万不可乱来!” 沈笑笑一挑眉:“身体不好?” 黑衣人犹豫了下,还是低声道:“其实那传言说的没错,道主的确在东荒之战中身受重伤,至今没有恢复,所以三年来各种大大小小的纷争中,道主一次都没有出过手。日子久了到底瞒不住,所以有了些传言,尤其是前些日子永城之事后,这传言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道主近日一直在为此烦恼,小姐虽然久未与道主见面,但是到底血脉相连,还是要为道主着想,为他排忧解难才是。”黑衣人看着沈笑笑,神色郑重。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19 “这我当然知道——我这次前来,不就是为他排忧解难来了吗?”沈笑笑摆摆手,“所以他到底怎么个身体不好法?是咳嗽不停,还是昏迷不醒?” “都不是。而是——”黑衣人低声道,“道主他没了灵力,拿不了剑了。” 这下,沈笑笑终于变了脸色。 第83章永城迷云 剑阁建于雪山之中,一是因为这里灵力充足,二是要以寒冷磨炼弟子的意志。弟子们为抵御寒冷时刻以灵力御体,也不失为一种修炼方式。 唯有一殿是个例外。一殿远离其他各殿,又是阁主所居,日常少有人来,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一殿后院有个温泉泉眼,殿内因而温暖和煦,四季如春。 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因为以前的一殿不是这样的。事实上,这泉眼是秦越继任阁主之后,莫之云亲手挖出来的。 秦越当时说:“不必如此。小小冰寒还奈何不了我。” “那不行。”莫之云继续用铲子戳着脚下冰层,“把你忽悠来这山旮旯里当劳什子阁主,真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说着叹了口气:“剑阁要什么没什么。没吃的没穿的没玩的,实在是天下第一无聊的地方。这阁主也是天下第一的苦差事,我是实在当够了——嘿嘿,现在轮到你了!” “无聊是因为一成不变。”秦越道,“放心吧,我不会无聊的。” 莫之云心下一跳:“你要干嘛?——其实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拆房子就行。这石头房子看着坚固,实际上一动就容易塌,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不是动房子。”秦越道,“我想改革。” 莫之云又是一愣:“啥叫改革?” “就是……嗯,扩大招生,修订课本,实行新的教学制度,这样。”秦越道,“当然最重要的是试验我关于修行的新想法,这个叫学术创新。” 莫之云惊呆了:“虽然听不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又瞅了秦越一眼,“这些奇奇怪怪的词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是谁教给你的?” 秦越拢了拢身上雪白的大氅,笑而不语。 岁月在修仙者身上很难留下痕迹,而年轻又是最好的美貌,所以放眼望去,整个修仙界都是些清俊佳人,行走于俗世中,格外吸引眼球。 但是因为修行的功法不同的缘故,修仙者之间差别也不小。比如修剑道的剑阁弟子大多锐利张扬,修符箓的神微弟子则温和守礼,而大能道法臻至化境,行为举止更是风格鲜明。看着不修边幅、神神叨叨、沉迷八卦姻缘的莫之云,或者古板严苛的神微道尊清虚、偏执强势的前宗主清和、温柔体贴的仙尊清玉,也就大概能懂得他们修的道是什么样子。 而另一位大能秦道主,江湖传言他出身高贵,又少年得志,所以性格和剑道都桀骜不驯,侵略如火,永不低头。 这性格颇受广大叛逆期少年少女们的喜爱,每每在家长们教训他们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们就说:“秦道主也是这样的!” 家长们于是无话可说,少年们越发拥戴秦道主,尤其是富家子弟,纷纷效仿他扔下要继承的家业离家出走、追求剑道,一时成为时尚潮流。 家长们敢怒不敢言,还好要找回离家出走的孩子很简单——只要在剑阁脚下的天水镇上蹲点就行了。 总而言之,不论是迫于政/治/正/确、是真心仰慕还是盲目跟风,秦道主已然是大众偶像,名满天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们所幻想的上天入地的秦道主,如今常年披着厚厚的披风,呆在温泉边温养,不说上天入地,甚而很久没有走出殿门一步了。 他也并不是少年们想象中的张扬肆意的样子——事实上,少年们所想象的那个骄傲的传奇剑侠,其实是他们自己。 而秦道主,虽然容颜依旧,但终究是不再年轻了。 他长发用一只玉簪随手束着,伸手为自己倒了杯热茶,看到莫之云一脸懵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之云斜眼看他:“所以到底是谁教给你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啊?改革,哼……” 他掐指一算,八卦地盯着秦越:“嘿嘿……不会是沈意吧?” 秦越没有回答,只是道:“我说莫老,你算了这么多卦,究竟算出什么来了?” “那可多了去了,谁和谁是良缘,什么时候能有孩子,这我都知道。”莫之云一笑,“所以到底是不是沈意教给你的?我可好些年没看到他了,不是说他一直呆在东荒倒腾他那什么魔殿?你也没出门啊,你俩是咋幽会的?” 秦越一脸淡定:“秘密。” 莫之云大吃一惊:“不是吧你俩还真幽会啦!不可能啊,我确定你没出门,难道沈意跑剑阁来了?” 他说着四下查看着,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秦越无奈道:“不用看了,他不在。”起码现在不在。 莫之云继续充满求知欲地望着秦越,秦越想了想:“不过沈笑笑倒是来了。”说着微笑起来。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0 莫之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刻,殿门被猛地踹开了,一道红色的身影裹挟着寒风闯了进来。 剑阁首席面无表情跟在她身后,望见殿内的前阁主和现阁主,脚步一顿:“道主,莫老,我拦不住她……” “没事。”秦越没看沈笑笑,而是对首席做了个手势,“你退下吧,不要将今日之事外传。” “是。”首席点点头,“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道主女儿来了剑阁这件事的!” 秦越:…… 首席面色肃然地出去了,顺带关上了门。秦越有些无语地收回目光,却见沈笑笑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表情隐含杀气。 莫之云和蔼可亲道:“哟,好徒孙,你来啦!” 沈笑笑没好气道:“糟老头子!谁是你徒孙!” “秦越是我徒弟,你不就是我徒孙嘛。”莫之云慈祥地看着她,“来来来快坐下,好徒孙,你怎么来啦?你娘还好吗?什么时候叫他来剑阁喝杯茶,联络联络感情?” “然后让你们围剿我娘亲吗?”沈笑笑显然不领情,甚而微微冷笑道,“你们剑阁不是心心念念要灭了狼山殿?又不来真刀真枪的,整日给我们泼脏水……什么永城魔气暴动,简直胡说八道!可恨!” 狼山殿也就是魔修在东荒所居宫殿的名字,魔修不想用“魔修”这种偏见的词汇称呼自己,便用狼山殿自称。 “这你可就误会了,我们剑阁从不编排谣言,这都是神微宗做的。”莫之云闻言,苦口婆心道。 “我抓了个神微宗修士审问过了,他说是你们剑阁传的谣言!”沈笑笑愤愤不平。 “天地良心!绝对不是我们!”莫之云对天发誓,“剑阁和狼山殿可是姻亲关系!” 沈笑笑道:“那你敢公开吗?!” 莫之云一窒,不由得看向秦越,秦越则道:“还不到时候。” 沈笑笑重重地哼了一声:“虚伪,敷衍!” 秦越沉默一瞬,对莫之云道:“莫老,我们父女好久不见,正有许多话想说,要不您暂避一下?” 莫之云看起来不太情愿,秦越只好又道:“今日帝都世家的人也该到了,文书上说是为了庆祝剑阁招收弟子,但实际上恐怕是为了永城之事而来。我看首席怕是压不住帝都的人,还要请莫老出面,让他们见识一下剑阁的厉害才是。” 莫之云的脸色垮了下来:“我都不是阁主了,这些事怎么还是要我做啊?” “若是可以,我自然想亲自去。”秦越道,“可惜有心无力。” 他说着还故意虚弱地咳了几声,莫之云见了,到底还是妥协了。 “算了,我就是个操心的命。”莫之云啧了一声,慢吞吞起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殿内顿时只剩下秦越和沈笑笑两人,秦越道:“坐吧,想喝点什么?” 沈笑笑一声不吭地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侧过脸并不理他。 秦越也不生气,沉吟着解释道:“永城的传言,的确与剑阁无关。这几年剑阁一直和狼山殿井水不犯河水,这你也知道的,剑阁又怎么会暗中陷害狼山殿呢?至于是不是神微宗做的,还有待调查。” 沈笑笑只是道:“哼!”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秦越无奈,“剑阁从未说过狼山殿坏话,只是魔修名声在外,天下人想当然地带着偏见罢了。” 沈笑笑这才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所以你不敢公开是吗?” “什么?”秦越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公开自己和沈意的关系,便道,“这个么,时机未到。” 沈笑笑更加生气了:“虚伪!敷衍!” 秦越只是笑,忽然又咳了起来,闭上眼睛靠在软椅上,半晌都没再说话。 沈笑笑抿了抿嘴角,扔给他一只香囊:“喏,娘亲要我带给你的药!” 秦越伸手接过,手指拂过香囊上精致的刺绣,神色一动:“谢了。” “你自己跟娘亲说吧,”沈笑笑不太高兴道,“东西要我传,话也要我传,我又不是信鸽。” “好,我自己跟他说。”秦越笑道,“那你呢,要在剑阁玩几日吗?” “有什么好玩的,什么都没有,还冷的要死。”沈笑笑嘀咕道,“天下那么多舒适的去处,你干嘛要住在这种地方啊?是觉得自己身体太好了吗?” 比如东荒,有阳光沙滩,海鲜美食,不比这鬼地方强多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1 “我是剑阁阁主,自然要待在剑阁,更不要说我在剑阁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秦越想了想,“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改日我带你下山玩好了。” “谁要跟你下山去玩啊!”沈笑笑哼了一声。 秦越恍若未闻,继续道:“想去哪里?帝都吗,还是江南?” 沈笑笑顿了顿:“想去永城!” “永城吗,倒是个山清水秀,名胜遍地的好去处。”秦越思索片刻,“只不过现在去永城,免不了要小心些。” 沈笑笑竖起了耳朵:“永城到底怎么啦?” 秦越只简单道:“永城——有点乱。” . 永城位于中原之东,对于盛朝而言,算得上是个边陲城镇。从永城再往东走,就是东荒的地盘了。 这座城镇有许多建筑古迹,城中心还有一个秀美的湖泊,从骨子里就透露着文雅,许多书生不远万里来拜访,永城于是又被称作“文城”。 书生本没什么,可当灾难来袭的时候,书生便显得没什么用。此时援军还没来,放眼望去,街边建筑倒塌大半,石板路上蔓延着决堤的湖水,书生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茫然地看着为数不多的守城军救灾、施粥,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你问究竟是什么灾?其实没人说得清。比较一致的说法是地动,但是城中的几个修士又都说感受到了魔气波动,于是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一时也没有定论——就连出手相助的神微仙尊清玉也说不清。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粗布长袍,长发用布巾束起,坐在官衙内,微微沉思着。 他眉目温柔,灵力不显,看起来就像是乡野间的邻家小哥。若不是地动山摇、湖泊决堤那一刻他飞身而出,城主绝不会想到城中居然有一位大能隐居,而且一住就是三年。 此时城主小心为他奉上茶水,清玉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谢谢。” 城主受宠若惊,又听得清玉问道:“帝都的援军什么时候来呢?光凭城中的人,可收拾不了残局。” 城主道:“在下三日前就收到帝都的书信了,只是这一路上崎岖难行,究竟什么时候能到,这谁也说不准啊。” 崎岖难行不止是因为道路陡峭,更多的是因为一路上的山贼、地方叛军还有零星魔修。帝都长久对二十九城失去控制力,地方势力崛起也是不可避免的事。若不是还有魔修这个共同的敌人存在,想来早就互相残杀了吧。 剑阁那位迟迟不对魔修出手,任他们发展壮大,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城主心想着,他已经是摄政王了,难道真想一统天下,再消灭魔修,从而顺理成章地登基吗? 这不就是当年盛朝开国皇帝盛元的道路吗! 不过这仅仅是猜测而已。事实上,剑阁秦道主已经很久没有现身过了,东荒之战后,他便开始在剑阁不声不响地隐居,江湖上只剩下了他的各种传说。 ——但是这次永城出事,秦道主就算不亲自出面,也总该表个态吧?城主郁闷地想着。 清玉没注意他在想什么,只轻轻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好了。” 城主回过神来:“仙尊!” “嘘。”清玉冲他眨了眨眼,“不要派人跟着,也不要声张,我随便走走罢了。” 城主只得答应,眼睁睁看着他飘然离去。 . 清玉走在街上,一路走一路四下观察着,任蔓延的湖水打湿自己的鞋底。 他在这里住了三年,当然知道永城中的确是有不少魔修的——这也正常,毕竟永城和东荒离得很近。但是这次永城的变故,究竟是不是魔修所为呢?还是只是单纯的地动而已? 那日,他的确也感受到了魔气波动,但是他也感受到了微弱的灵力,看起来倒像是有魔修在和修士打斗似的。 所以其实是魔修和修士打斗才引起的地动吗?清玉不确定。他唯一确定的是,那日的确有个魔修出手了。 只要找到这个魔修,就能得知事情的真相,清玉想着。 可这个魔修狡猾的很,那日之后,清玉便再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他有些苦恼地在街上走着,直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位公子请留步!” 清玉回头看去,只见是个手拿水墨折扇的蓝衣公子,眼带歉意地望着他。 见他回头,蓝衣公子大步走上前来,拱手道:“打扰了,请问豆腐街怎么走?” 清玉眨眨眼,没回答。 蓝衣公子深邃的眉目含着微微的笑意,彬彬有礼道:“在下蓝风,来永城探望一个朋友,谁知遇上这样的灾祸,可见旦夕祸福,实在难以预料。”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2 清玉看他半晌,没说话。 “公子?”蓝风轻轻咳了一声,“我知道我很俊俏,但是公子也不必看我这么久吧。” 清玉沉默一瞬:“你朋友住豆腐街?” “正是。”蓝风颔首,“公子知道怎么走吗?可愿为我指条明路?” “明路是指不了了,”清玉道,“不过可以送你一程。” 蓝风微微挑眉:“那就更好了。” 清玉又细细看了他一眼,而蓝风神色不变,脸上依旧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 最终清玉收回了目光,拂袖道:“跟我来罢。” 他转身踏水而去,身后蓝风正要大步跟上,却被迎面而来的老头不小心撞了一下。 蓝风伸手扶住老头,又很有教养地说了声抱歉,才迈步离去。 他一面走,一面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手上老头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 “帝都援军明日就到,领头的不是大将军。” 名存实亡的盛朝如今只有一人有大将军衔,那就是裴家家主裴元直。 而整个帝都势力中,除了他和远在剑阁的秦越,也没什么能让人忌惮的了。 蓝风这样想着,随手把纸条碾做齑粉,若无其事地追着清玉而去。 第84章皇帝现身 清玉熟门熟路地走进小巷,蓝风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不断四下张望着:“哎呀这房子都塌了呀,这边这个应该就是我朋友的家了——真是惨不忍睹,而且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办呢?” 蓝风站在断壁残垣前做沉思状,半晌眼睛一亮,笑眯眯望着清玉:“兄台你看,我在这举目无亲,连唯一认识的朋友也不见了踪影,可偏巧遇上了你,这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如兄台收留收留我,也好让我慢慢找到我那朋友,兄台意下如何?” 清玉神色浅淡地望着他,蓝风走近几步,微微弯下腰,平视着他的双眼,眼含笑意道:“就当可怜可怜我罢。” 那一瞬间,他神态潇洒而又肆意,墨一般黑的眸子脉脉含情,只简单一句话,便已然说尽了万千风流,无边花月。 清玉刹那间陷入恍惚,糊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好。” 蓝风直起身体,折扇在手心一拍:“这可太好了!兄台家在哪里?可否邀我一观?” 清玉默默看他一眼,转身打开了蓝风那“朋友”家对面的门:“进来吧。” 蓝风露出讶然神色,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这可太巧了!兄台居然就住在我朋友对面!” 清玉顿了顿,便要反手关上门,门外的蓝风一个箭步冲过来,在最后一刻挤进了屋内,一面连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兄台别生气。” 他顺手展开折扇微微扇着,不动声色地摆了个帅气的姿势,谁料清玉冷不丁道:“风不眠?” 蓝风神色不变:“什么?” 清玉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蓝风坦然和他对视:“兄台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清玉最终道:“没什么。” 他说罢最后看了蓝风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他身后,蓝风微微挑眉,刷一声展开折扇,悠悠然跟了进去。 “还没问,兄台是做什么的?”蓝风跟在清玉身后,随口问道。 “什么都不做,混日子罢了。”清玉在书案前站定,慢条斯理研起墨来。 “兄台说笑了,你可一点不像是混日子的人。”蓝风道。 “整日在这永城里写写字、看看景,不是混日子是什么?”清玉头也不抬。 蓝风又问道:“敢问兄台在永城住多久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3 “三年。”清玉笔下不停,“三年前我在神微山下醒来后,就一直呆在这儿了。” “神微山?”蓝风饶有兴趣,“神微山上神微宗,可是有名的仙门,难道兄台也是仙人吗?” 清玉依旧没有抬头看他:“是又如何?反正我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是个无用闲人罢了。” 他言语中带出些郁郁之色,蓝风眼都不眨一下注视着他,含笑道:“兄台不必妄自菲薄。兄台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天生就当过无忧无虑的清闲日子。更不要说兄台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世间一道亮丽的风景。” 清玉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甜言蜜语这般熟练,想来风公子平日里没少恭维人了?” “怎么可能?我有再多甜言蜜语,也只对一人说。”蓝风面不改色,“还有,我姓蓝不姓风,兄台该叫我‘蓝公子’才是。” “是我口误,把你叫做了我一位故人。”清玉淡淡道,“抱歉了。” “无妨。”蓝风摆摆手,忍不住问道,“兄台这样风姿,想来故人也是一位卓尔不群之人了。” 清玉忽的笑了下:“他吗?他就是个混蛋。” “……”蓝风,“是吗?” “他帮我恢复记忆,又把昏睡的我扔在神微山下,不是混蛋是什么?”清玉继续道,“不仅如此,他还言辞轻浮,行为浪/荡,没事就喜欢装成纯良书生扰人清静,简直是个流氓。” “……”蓝风叹了口气,“兄台怎么能在背后说朋友坏话呢?” 清玉反问道:“谁跟你说他是我朋友了?” 蓝风不由得讶然:“哦?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清玉看了他一会儿:“当然是敌人。谁让他是个魔修呢?他不被我抓着也就罢了,他若是敢出现在我眼前,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绳之于法的。” 蓝风在他浅淡的视线中眨了眨眼睛:“自魔修出世,的确是惹得天下大乱。但是东荒之战后,世间对魔修逐渐有了不同的看法,不少人都觉得众生平等,魔修也不过是修士的一种,理当和修士以及凡人和平共处——兄台觉得呢?” 清玉微微摇头:“杀戮是魔修的天性,此前多少血淋淋的事实还不够证明这一点吗?和平共处不过是沈——魔君,提出的不切实际的设想而已。” “不切实际吗?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如今,许多人都认同了这个设想,或许有朝一日真能实现,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蓝风含笑道。 “许多人?不过是剑阁和帝都秦家在造势罢了,九百年了,魔修在世人心中的印象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扭转的?”清玉道,“至于剑阁和秦家为什么这么竭力洗白魔修——”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轻轻叹了口气:“秦越啊,秦越!何苦!” 蓝风眉目一动:“情之所至,便不觉得苦。” 他这句话声音极低极轻,像是在说秦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清玉依旧听见了,却道:“为了私情,拿天下人的安危做赌注,我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乾坤一掷,天下为棋,人生之乐,不过如此。”蓝风笑了笑,“何况道经也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兄台还是太心软了些。” 清玉不说话了,半晌才闷闷道:“我知道我就是太过妇人之仁。” 蓝风瞬间放弃了立场,低声哄道:“其实心软也蛮好的,我最羡慕心软的人了,特别可爱。” “……”清玉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拿着折好的信件就走了。 “哎哎哎!”蓝风在他身后喊着,“我还没问兄台名字呢!” “李二狗!”清玉头也不回,隐含怒气道。 蓝风闻言摊了摊手,无奈地笑了。 . 而此时,永城官衙走进了一个戴着斗篷的人。也不知道他给守卫们看了什么,他们皆一脸玄幻地望着斗篷人,几乎是神思恍惚地请来了永城城主,而城主一见他,脸色顿时变了。 “陛——”城主激动道。 “嘘。”斗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仙尊清玉在吗?” 城主艰难地把那称呼咽了回去,小心回道:“仙尊方才离开了。” “去把他叫来。”斗篷人道,“就说我要见他。就他单独一个人。” 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眼神闪了闪:“动作快点。” 城主连声应下:“好,好,微臣这就去办。”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4 城主马不停蹄地把斗篷人安置好,又去安排人叫清玉,自己则赶紧写了加紧公文,落笔只觉心脏怦怦跳,字字句句都让人胆战心惊—— “我们找到陛下了。”城主脑海中回忆起斗篷人带着血迹的袖口,又斟酌着写道,“陛下似乎受了伤,请大将军速来迎接圣驾。” 他此时也顾不得想失踪多年的陛下是怎么忽然出现的,又为什么出现在大难后的永城中,只想着赶快把这个炸/弹般的消息传递给帝都的大人物们,尤其是手握兵权的裴将军和修为过人的秦道主。 他动用了极为珍贵的灵力火漆,这是神微宗当年奉命为朝廷准备的传信符,每座城池只有两枚。两枚火漆迅疾如电地穿过千里山河,越过冰雪风霜,最终竟然飞向了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剑阁。 秦越在剑阁,这很正常。令人意外的是裴大将军竟然没在帝都,也没有亲自带兵援助永城,而是轻车简从地上了剑阁雪山,叩开了剑阁的大门。 他并没有意识到有个重大消息即将朝自己袭来,就像剑阁弟子没有意识到,这所谓的帝都使者,竟然就是裴将军本人。 引路的剑阁弟子看着这群身着戎装、连面容都覆盖在头盔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帝都使者,心里忍不住嘲笑他们这样怕冷。而军人们不苟言笑,直入主题道:“秦道主在哪里?请他出来一见。” 剑阁弟子道:“道主不见人,你们有什么事就对首席说吧——诶诶诶!” 使者们瞬息之间抽出长刀对准了弟子的咽喉,冷冷道:“让开。” 弟子一脸吃惊:“你们居然敢对剑阁的人动手!” 别的不说,剑阁以擅长打架闻名,即使是神微宗如日中天的时候,那也是绝不轻易和剑阁动手的,更不要说现在。 可是这军中的人似乎并不了解修仙界的“规矩”,又或者是并不在乎。他们没有灵力,也不会功法,可是眼中的毫不退缩的杀气、手上森冷的利刃,都无不说明了他们虽是凡人,但的的确确是一支铁血之师。 剑阁弟子虽然经常和人斗法,但是杀过人的却是少数。此时面对军人们见惯生死的平静眼神,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还好此时一个人晃了过来,伸手弹了弹眼前的刀刃,很是和气道:“这是怎么啦?有话好好说嘛!” 刀刃顺着他的气劲,被迫收刀入鞘,剑阁弟子们松了口气,抬头看去,正是莫之云。 “莫老!”弟子们喜极而泣,哭诉道,“他们见面就拔刀啊!拦都拦不住!” 莫之云打量了军人们一眼,还未说话,便见领头人伸手取下了头盔,黑色的发尾在风雪中飞扬。 数年过去,裴元直眼角已爬上了细纹,随之出现在他身上的是久居上位、运筹帷幄的气魄,气度沉凝得让人吃惊。 毕竟神微山上冲动易怒的裴小将军、吊儿郎当的秦大公子、学业优秀的沈意山长,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多年以来,什么都在变,或许唯一不变的,就是裴元直和秦越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吧。 “裴夜叉……哦不是,裴将军!”莫之云上下打量着他,“真是稀客啊!” 裴元直神色淡淡地对莫之云颔首道:“是我,我来找秦越。” “他啊,他最近不见人。”莫之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哈。” “我既然亲自来了,他不见也得见了。”裴元直冷冷道,“他若是实在不想出来,那我就闯进去好了!” 莫之云有点头疼:“哎呀……这又是为什么呀?” 裴元直看在他身份不一般份上,到底还是开口道:“三年来他装聋作哑得还不够吗?帝都几次要求铲除魔修,安定天下,都被他敷衍过去了,这次永城之事他难道还想敷衍吗?” “他若是还有一口气,就出来见见人。”裴元直冷冷道,“还是说,他其实真的成了个废人,提不起剑了?” 众人霎时一静,莫之云微微蹙眉,心下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付这个不好说话的小祖宗。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直到莫之云身后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众人都抬目望去,只见殿内走出一个人来,他披着雪白的狐裘,细碎的雪花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又悄然消融了。 “原来是帝都贵客。”秦越淡淡道,“请进罢。” 第85章潜龙勿用 雪花纷纷落下,众人只听得秦道主吩咐道:“都散了吧。” 众弟子瞅瞅裴将军,又看看秦道主,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是旧相识,顿时好奇心大起,非常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听说道主和将军少年时曾一同在神微宗求道,听说还爱上了同一个人——哇塞!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过来,还想多旁听一会儿,可惜被铁面无情的首席三两下赶走了。而莫之云装模作样地作势要跟他们一同离开,却拐了个弯就躲在了墙后,竖起耳朵听着殿前的动静。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5 可巧的是,他一抬头,正和小道上走来的两个年轻人望了个正着。这两人面容陌生,绝不是剑阁弟子,且风尘仆仆,想来是为剑阁招生而来的少年们了。 其中一个少年看见莫之云便精神一振,抱拳道:“在下来自帝都顾家,敢问这位前辈——” “嘘!”莫之云赶紧打断了他,一把把他按在了墙边,示意他别动。 少年正是先前遇上沈笑笑的顾家公子。他和同伴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上了剑阁,结果上来就被一个糟老头子按在了墙边,自然是满脸莫名其妙,茫然地顺着老头的手势看了看殿外,看见身着黑甲的军队人士,顿时睁大了眼睛:“禁军?那个是裴——唔!” 莫之云和少年的同伴不约而同地捂住他的嘴,三人对视一眼,少年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是闯入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安静如鸡地缩在角落不动了,只有大脑在不停地转啊转—— 那个领头的是裴将军,他认得,算起来他还得叫裴元直一声表叔——说起来,帝都世家之间全都沾亲带故,偏偏互相倾轧,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小顾公子撇了撇嘴,继续偷窥,却见裴将军对面那人往这边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霎时一惊。 那人衣袂胜雪,独立风中,一双眼睛寥若寒星,像是冬日里寂寞燃烧的火把。 ——不,不是寂寞,而是把眼中的万千雷霆深深潜藏起来,蛰伏着,等待有朝一日的烈火燎原。 这是谁?小顾公子不由得心道,是哪个受了伤隐居的剑阁前辈吗?这样的风姿,哪怕只是一丁点消息,他也一定会记得的。可是,他搜遍自己的记忆,却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 剑阁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啊,不仅有秦道主那样的剑道巅峰傲天男,又有眼前这样的寂寞幽居高手君——这才是江湖啊! 小顾公子激动地想着,正此时,他听到高手君笑了一下。 不愧是隐居高手!连笑声都这么好听!虽然应该比秦道主差一点吧,但是也是世上第二好听了! 此时高手君开口道:“好久不见了裴元直,你看起来老了许多。” 公正地讲,裴将军年不过三十七八,正是男人魅力无限的年纪,又久居上位养尊处优,看着和二十多的小年轻没太大差别。当然,实际上有没有差别,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裴元直自己是明白的,秦越也是明白的。 “我一介凡人,自然比不过秦道主青春永驻。”裴元直不咸不淡地回应,“凡人所思所想,都是世上千万人的生死,夙兴夜寐,哪像道主这般悠闲?” 道、道主?!小顾公子睁大双眼看向高手君——这是秦道主?! 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他错愕之时,只见那边高手君,也就是秦道主垂眸整了整袖口,一面道,“看来你对我有许多不满。” “不满可不敢当。”裴将军道,“只是看着秦道主冷眼旁观不管百姓死活,偏偏这些百姓还把剑阁道主当祖宗似的供着——秦越,你独居雪山之巅,俯视众生之时,是何想法?会觉得他们可笑吗?” 秦道主微微一默,裴将军却并未看他,而是回头看去。小顾公子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却见裴将军的视线直接越过了他,一路看向了他身后的莽莽雪山。 “我裴家世代武将,不会那些弯弯绕绕。更何况我们虽不是朋友,也算是老熟人了。秦越,不知道我能不能听到你一句实话?”裴将军负手而立,望着万里飞雪,忽的笑了下,“我生而富贵,小时打马帝都,连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寻常路人——那时宫里太傅说他们是蚁民,这形容倒是贴切。” “蚁民,你也是这样想的吧?毕竟秦家公子当年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裴将军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看着秦道主,“说起来,御史说你‘面圣不行礼,唯衔杯而笑’,是真事吗?” 秦道主咳了一声:“我那是喝醉了没认出来是皇帝,何况我那时才十岁!狗御史连十岁小孩都不放过吗!” 裴将军看他一眼:“十岁?所以说秦家公子生性桀骜,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是改不了的。” 秦道主一摊手:“少时不敬陛下,十来年后又做了摄政王,所以我必定是心怀不轨——你是这个意思?” 裴将军不置可否,只是道:“秦越,那时你不敬皇帝不亲家族,到底还有生死之苦震慑你,谁知你跑去做了个修士。修士也就罢了,毕竟还有神微宗约束你,谁知你又叛出宗门,还带着沈——” 裴将军忽的收了声,半晌才若无其事道:“你一个叛门弟子,又和帝都秦家闹翻,明明一无所有,我当你这下要低头了吧,谁知道你又修成归来了!” 秦道主只是笑:“你羡慕了?” 裴将军却微微冷笑:“不瞒你说,起初是有些羡慕的。但是如今一见,我却早已不这样想了。”他说着,望着秦道主:“你知道现在你这样子像什么吗?” “像个活死人。”裴将军道,“帝都争斗,百姓生死,世间一切你都不关心。即使是沈意失踪这许多年,你也无动于衷。秦越,我认得你,却又不认得你了。难道说修道至化境的人,都是这样无情的吗?” 秦道主迎着他目光:“我无情?” “你若是有情,为什么不出手剿灭魔修,还天下人一个太平?”裴将军反问道。 “百姓无辜,魔修也无辜。”秦道主摇摇头,“更何况就算灭了魔修,天下也不会太平。裴元直,你得知道,一切混乱的起点是陛下的失踪,从此帝都失去威信,二十九城各自为政。你要太平,还是先找到陛下再说吧。” 裴将军冷笑:“你被魔修收买了吗?照你这样说,魔修杀人无数、且占领帝都皇宫多日,这些都无所谓了?” “自然不是无所谓。只是……”秦道主有些为难,“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魔修右护法风不眠,魔君已经许诺会处理他,哦,原话是让他背熟八荣八耻从此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看,魔君这样诚意,我只得作罢了。” 裴将军神色空白几秒:“你和魔君有联系?!” 秦道主一摊手:“唉这事很复杂,你还是不要管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6 “秦越!”裴将军勃然大怒,“怪得你为魔修说话,原来你早已私下和魔君勾结!简直不可理喻!” “……”秦道主,“你听我解释——算了还是别听了,这是我和魔君的秘密。” 裴将军怒极反笑,反手就抽出长刀:“你这叛徒!受死吧!” 他气息一震,黑色铠甲上的细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刀于雪中出鞘,瞬间引得劲风猎猎,杀气凛然。 秦道主的鬓发在刀风中飞扬起来,他眯起了眼睛:“我劝你别动手,我怕一个不小心把你废了,不好和帝都交代。” 裴将军脸色冷若冰霜,目光落在他长袖下露出的指尖上:“就凭你吗?秦越,你还拿得了剑吗?” 他长刀直指秦道主面容:“若是拿的了剑,就和我痛快打一场。若是拿不了剑,我也不乘人之危。如何,你敢不敢?” 风雪之中,秦道主没有后退,却也没有出手,只是站在原地陷入沉默,半晌都没有说话。 一边躲着的小顾公子还以为能看到秦道主出手,谁料秦道主只一味沉默。难道道主真的拿不了剑了?怎么会这样呢! 正这时,他身边那老头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愁眉苦脸。小顾公子见了,不由得问道:“难道前辈知道其中内情吗?” “知道又怎么样呢,我对此毫无办法。”老头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小朋友,你却可以帮上忙。” “……我年底就加冠了,前辈。”小顾公子道,“我可以帮上忙?真的吗?要怎么做?” 见他一心为秦道主解忧,老头欣慰一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凑近道:“很简单,就——走你!” 他手上运力,瞬间把小顾公子扔了出去。小顾公子大惊失色,正要开口求救,却觉身体有人操纵一般,不偏不倚落在了秦道主和裴将军中间。 “……”小顾公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咽了口口水,弱弱笑道,“裴,裴叔,好久不见啊。” 裴将军盯了他片刻,冷声道:“闪开!这里没你的事!” 他说罢又要杀向秦道主,小顾公子忙道:“哎哎哎裴叔使不得啊!” 可裴元直铁了心要试秦道主深浅,三两下就把小顾公子推到一边,刀光如电刺向秦越咽喉! 秦越微微挑眉,刚抬起右手,却见他身后闪出一道红色的影子来,一鞭子缠住了裴元直的刀——正是沈笑笑。 裴元直想也不想手中一振,居然直接震碎了那长鞭。沈笑笑不由得露出惊讶神色:“这怎么可能?你明明才不过筑基的修为!” 裴元直神色冷然地望着她:“裴家刀法专克邪魔,多少佞臣叛将都死在这刀下,有什么稀奇?”他说着一蹙眉,“邪魔……难道你是魔修?” 沈笑笑心下一惊,还好那边小顾公子惊喜喊道:“沈姑娘!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沈笑笑看他一眼,“你谁?” 小顾公子也不生气,屁颠屁颠跑过来:“在下顾云,帝都人士——沈姑娘,你哪天要是去帝都玩,报我的名字就好,保证没人欺负你!” “你在帝都很有名?”沈笑笑随口道,目光飘向秦越,意有所指,“纵横帝都的纨绔那种有名?” “那倒不是。”小顾公子不太好意思,“主要是我爹很有名。” “……”沈笑笑瞬间不想理他了,转头看着那边审视着她的裴元直,“你就是裴元直?我妈……我家长辈有跟我提起过你。” 裴元直依旧在纠结她是不是魔修,顺带对秦越的立场产生了更深的怀疑。此时听到她提起长辈似乎认得自己,然而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是谁,一时面沉如水。 小顾公子见势不妙,鼓起勇气凑上前去,按住他刀锋:“几日不见,裴叔越发年轻帅气了哈!难道是用了什么保养品?不如给小侄我推荐推荐?” 裴元直冷漠地望着他:“我与你父亲多年政敌,小子,少跟我套近乎,闪开!” “裴叔此言差矣。”小顾公子笑吟吟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和裴叔关系不好,和我又有什么想干?更不要说我爹那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其实他私底下经常跟我说起和裴叔一起在神微宗求学的日子,怀念的很呢。” 小顾公子的爹,也就是现任顾家家主,正是当年和秦越、裴元直一同在神微宗求道的顾二少爷。那时他常跟在秦越身后越哥越哥的叫,一把考究折扇从不离手,堪称纨绔中第一风雅之人。 但是他再风雅,那也是跟裴元直打过无数架的人,裴元直便淡淡道:“他怀念什么?怀念被我揍得两眼青黑吗?” 小顾公子心道还有这一出,嘴上忙道:“不是不是,是怀念……呃,和裴叔一起上早课,屋内书声琅琅,屋外鸟鸣啁啾,还有蜻蜓燕子,春风十里——多美!多让人怀念啊!” 小顾公子一脸陶醉,谁料身后传来个含笑的声音:“据我所知,裴元直可从来没去上过早课。当然,顾二就算去了早课,也从来没读过书,都是在补觉。” “……”小顾公子回过头去,望见是高手君,顿时一怂,“秦……秦道主?” “你可以叫我秦叔,或者和你爹一样叫我越哥也行。”秦越打量着他,“顾二早给我来信说他儿子来了剑阁,要我把你送回帝都来着。” 小顾公子顿时吓醒了:“别别别!道主,哦不是,越哥我可是你的偶像啊!呸不对!你可是我的偶像啊!你不能赶我走!”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7 秦越沉吟片刻:“既然这样,笑笑,他就交给你了。” 沈笑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好吧。” 她说罢便朝小顾公子走去,小顾公子大惊:“你你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啊!沈姑娘——啊!” 沈笑笑手起刀落,直接把他拍晕了,小顾公子顿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话多。”沈笑笑啧了一声,伸手提着小顾公子的衣领,就这样把他拖走了。 “……”一边的裴元直忽然反应过来,“沈姑娘?她姓沈?” “是啊。”秦越语带炫耀,“我和沈意的女儿。” “……”裴元直石化了,“什么?!” 秦越悠悠然看了眼远去的沈笑笑,又道:“顾二有儿子了,我有女儿了,你呢裴元直?你不行呀。” 裴元直:…… 就在他忍之又忍,忍无可忍之时,忽然一个黑家军远远跑来,抱拳道:“将军,永城传来急信!” 与此同时,剑阁首席也闪身出现在几人面前,对秦越一礼:“道主,永城急信。” 秦越和裴元直皆微微一愣,对视一眼后分别取过急信,只看了一眼,两人的表情就都变了。 不过两人的表情很不一样,裴元直更多是激动,而秦越则眸光一沉。 风暴又要来了,他心道。 裴元直瞬间收刀入鞘,转身就走:“去永城!” 秦越对首席微微颔首:“去告诉笑笑,我们准备出发了。” 首席一愣:“去哪?” 秦越瞥了一眼远去的裴元直,压低声音道:“去永城,见她家长。” . 永城中的客栈全都被地动震得七零八落,早已歇业多日,可今日,一座客栈中又迎来了客人。 这客人一身黑袍,连面容都隐藏在兜帽下,看着着实不像什么好人。 客栈主人胆战心惊地望着他,组织着拒绝的话,却见黑袍人慢腾腾取下兜帽,露出一张精致又干净的脸来。 这是个年轻男人,一双丹凤眼中含着温柔笑意,修长手指从捻着一张银票,轻轻放在了桌上。 “劳驾,我想借用这客栈几天,不知道行不行?”男人微笑望着客栈主人。 主人望着他眸子,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他拿着银票恍恍惚惚走到门口,忽然清醒过来,转身回头看去,却只看到客栈的门在他身后咔嚓一声关上了。 关上之前,他依稀看到门内那男人脱下了黑色长袍,露出一身青色的长衫来。男人手上的黑曜石扳指和青色长衫相映生辉,虽然只是在简陋的小客栈里,却自有一种雍容华贵。 客栈主人睁大了双眼,而那年轻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你什么都没看到。”客栈主人耳边响起他的声音,随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稀里糊涂地拿着银票走在街上,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蓝衣公子拦住了。那公子笑道:“劳驾问一下,永湖是从这儿走吗?” 永湖是永城著名的内湖,所谓“淡妆浓抹总相宜”,无数文人来到永城,留下了各种诗句赞美永湖。他这客栈就建在永湖边的小巷中,平日里生意一直不错,可惜这次永城之变,永湖便是地动的正中心,自然也就没人敢来了。 客栈主人想着,伸手为他指了路,蓝衣公子颔首道谢,又转头对身后人道:“兄台记得果然没错,永湖确实是从这儿走的!” 他身后之人一身粗布白袍,正是清玉,闻言瞥了他一眼:“我看你对这儿熟得很,何必非要问路?” 蓝衣公子恍若未闻,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客栈:“悦来客栈?看起来还不错,兄台累了没,要不要进去坐坐?” “免了,你想去就去吧,做什么要拉上我?”清玉看也不看那客栈,抬步便走进七弯八绕的小巷,一路朝永湖走去。 蓝衣公子,也就是蓝风,看着他背影叹了口气:“唉,若是平时的永湖自然好看,这会儿一片狼藉,有什么好看的?”他说着瞥了一眼那客栈,“还不如来见见故人……” “口口声声要杀我,却不忍心对你那小徒弟下手,同样是魔修,怎么差距这么大呢?”蓝风酸溜溜地喃喃自语,“真是偏心。” 他说罢有些愤愤然地看了一眼那客栈,追着清玉而去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8 而那一边,清玉身形闪烁间便到了永湖,望着眼前的万顷烟波,陷入了沉思。 地动是从永湖开始的,若是人为,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可以探寻才是。可是看着这永湖,茫茫一片全是水,这要怎么查呢?还是说,真的只不过是天灾而已,与人力无关? 不,即使是天灾,他感受到魔气和灵力波动,这是千真万确的,所以一定有魔修和修士在永湖上打过一架。这个修士是谁他不知道,但是这个魔修么—— 清玉想着,回头盯着追上来的蓝风,不说话了。 蓝风一挑眉:“看我作甚?爱上我了?” 清玉只当做没听见:“地动时的魔气是谁的?” 蓝风面不改色:“兄台说笑了,这事我怎么知道?” “那就是你的了,”清玉道,“可那灵力又是谁的?” “啊?只听说永城有魔气暴动,居然还有修士掺和其中吗?这可真是匪夷所思。”蓝风说着,话锋一转,“哪怕是个修士,搞出这么大动静,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兄台可得小心了。” 清玉眉目微动:“所以你真的知道他是谁?” 蓝风连连摇头:“不知道不知道,真的,我发誓。” 清玉还是望着他:“地动那天,你跟他交过手了?” 蓝风有些无奈地望着他,清玉轻哼一声:“装什么装,好像我不知道你是谁似的。” 蓝风于是道:“不是我不说,是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清玉道:“你说说看。” 蓝风想了想:“说也行,你先叫一声夫君我听听?” 清玉:…… 蓝风笑吟吟望着他:“叫嘛,别害羞,悄悄说也行。说了我就告诉你。”他说着凑近清玉,低声诱惑道,“那是你绝对想不到的人,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人,更是天下安危的关键人物……想知道他是谁吗?” 清玉咬牙望着他,入目是蓝风含笑的双眼,带着点邪气,更多的却是温柔。 这种邪气的温柔,世上独一无二,只有那一个人有。 清玉和他对视半晌:“你说话算话?” 蓝风眼神一动:“自然。” 清玉于是凑近他耳边,耳语几句,蓝风瞬间笑了,顺便揽住他的腰,深深吻了下去。 清玉挣扎两下,被蓝风一手制住了。两人就这样在烟波浩渺的永湖边相拥,正如一对甜蜜的爱人——官府小厮来找清玉传话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神微仙尊当街和一个男人拥吻——小厮瞬间石化了,就在他大脑当机之时,清玉终于推开了蓝风,回头道:“谁?!” “……小的是永城城主府家仆。”小厮弱弱道,“城主有急事找仙尊商议,还请仙尊速速前去。” 蓝风一把抱住清玉,把下巴搁在他耳边,饶有兴趣地望着小厮:“急事?什么急事?” 小厮一脸僵硬地看着他,又看看清玉,便见清玉揪着蓝风耳朵把他扔到了一边,没好气道:“说罢,你城主府的动静,就算是想瞒着,难道还能瞒过他不成?” 小厮闻言,越发纳罕这男人的身份——这蓝袍男人看着不过一个寻常书生,最多比寻常书生更高更壮更帅一些罢了,连城主府的消息都瞒不过他,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然而事情紧急,小厮来不及多想,忙道:“是,城主说找到了陛下,陛下正在城主府中,且陛下口谕,要速见仙尊。” 清玉睁大了眼睛:“什么?!陛下?” 他愣了一瞬,转头看向蓝风:“难道你说的那个修士,那个和你交过手的人,是陛下?” 蓝风眨眨眼睛:“我说的谁?我不记得了。” “……”清玉,“可陛下怎么会有修为呢?” “不知道。”蓝风意味深长道,“他不过是顶着那张脸罢了,实际上究竟是谁……谁又知道?” 清玉微微蹙眉,拂袖道:“走,去城主府。” . 城主府如今是重重护卫,城主在门口踱来踱去,好容易看到了仙尊前来,赶紧把他迎了进去见皇帝,却见清玉停下脚步道:“不急。”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29 蓝风含笑看着他,清玉斟酌着问着城主:“陛下失踪多年,我师兄寻找多年而不得,如今怎么会出现在永城?” “我也不知道哇。”城主苦笑,“那时我正在批公文,就听人来报说有个黑袍人要见我。我刚见着他,他便拿出一枚龙纹玉佩,再看他面容,不是陛下又是谁!” 清玉沉吟着:“他来之后,都说了什么?” “就说要见仙尊您,还要我发信通知帝都来接驾,其余什么都没说。”城主小心翼翼地看着清玉,“难道说仙尊怀疑……” 清玉摇了摇头:“所以帝都的人什么时候能来?” “最迟三天。”城主道,“不过若是秦道主亲至的话,想来瞬息就会到。” 清玉看了一眼袖手旁观的蓝风,蓝风笑了笑:“放心吧,就算是他,也得老老实实坐马车来。瞬息就到?梦里呢。” 清玉没理他,转头对城主道:“还是先去见陛下罢。” 城主连连点头,忙不迭带着他二人走到楼阁门前,小心敲了敲:“陛下,仙尊来了。” “进来吧。”一个温和而年轻的男声传来,正是当年皇帝的声音。 城主亲自推开了门,迎着二人进去,又关上门退下了。房内门窗紧闭,只有桌上点着烛火,看着着实有些昏暗,不过也足够照出皇帝的面容,每一个细节都和当年的陛下一模一样,但是反而是因此,才显得异样。 因为十来年后的陛下,居然和十来年前的一模一样,没有一点点苍老的痕迹。 更不要说他身上的确潜藏着灵力,清玉微微一探,居然还探不出他修为深浅。 清玉心下一跳,忍不住抬头看向蓝风,却见蓝风审视地盯着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你的修为,比那日交手时更高了。” 皇帝只顾着看清玉,这下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待看清他面容,瞬间吓了一跳:“你你你!” 他说着跳到清玉背后:“仙尊救命啊!那日我刚回来,就遇上这个人要杀我!” “陛下应当自称为‘朕’才是。”清玉扶住他,一面细细端详他,“陛下不要惊慌,有我在,陛下不会出事的。” 皇帝显然很信任他,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我,朕不惊慌,但是仙尊,你能不能让那个人离我远点?朕害怕。” 清玉回头看了蓝风一眼,蓝风耸耸肩,找了个角落里的椅子坐下了,保证他看得到皇帝,而皇帝看不到他。 蓝风一消失在皇帝视线中,他瞬间放松很多,抓着清玉的手臂就开始诉苦:“仙尊!朕好想你啊!” 清玉扶着他坐下了,一面为他倒了杯茶:“大家都很想念陛下。” 皇帝眼巴巴看着清玉:“那仙尊想我吗?” “……”清玉,“我自然也是想的。”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不出意外传来一声冷哼,皇帝被吓的一哆嗦,清玉无奈安抚道:“陛下不必害怕他。” “朕怎么可能不怕!朕都要被吓尿了好吗!”皇帝崩溃道,“你是不知道那天朕刚回来,这人冲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杀朕!还好有人救了朕,不然朕早嗝屁了!” 皇帝的措辞不太好懂,而且语气也和当年的端凝自持相差甚远,叫清玉心下蹙眉。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问道:“什么叫‘刚回来’呢?陛下去哪里了?” “这个,有点离奇。”皇帝犹豫地看着清玉,“朕担心朕说了你不信。” 清玉笑了笑:“不论多离奇,陛下只要说的是实话,我就会信的。” 皇帝最终相信地点点头:“好吧,那我……朕从头开始讲好了。” “我想想,一开始是什么来着?哦,朕皇帝做的好好的,一个自称是剑阁长老的人跑来见我,直接就把朕挟持了,带去了东荒。”皇帝想了想,“那人化名云风侯,真名好像是叫风不眠。” “……”清玉不动声色地瞥了角落里一眼,“然后呢,陛下?” 皇帝踌躇片刻:“然后我们在东荒蓬莱船上遇到了你。” 清玉一愣,显然他记忆里没有这段:“遇到了我?” 皇帝欲言又止,正要说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警告似的咳嗽,又把皇帝吓得一哆嗦:“你看他还凶我!” 清玉忍无可忍:“你再出声,就给我出去!” “那不行。”蓝风语气不重,可态度坚决,“我出去了,谁知道你们孤男寡男会发生什么?” “……”清玉,“你不要蛮不讲理。” “我不管,你在哪我在哪,其余免谈。”蓝风大大咧咧走过来在清玉背后坐下,一把搂住他的腰,紧的险些让清玉无法呼吸。可蓝风罕见地没有关注清玉的感受,而是紧紧盯着皇帝,眼中是赤/裸裸的警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0 皇帝打了个寒颤,弱弱道:“那就不说了,这段我们跳过,跳过。” 清玉见皇帝吓得不轻,又没办法把蓝风赶走,只得作罢:“那之后呢?陛下是怎么失踪的?” 皇帝思索着:“那是因为我们靠近了蓬莱岛。蓬莱岛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归墟,一个是海角。海角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归墟,那就是黑洞嘛!” 蓝风和清玉都看着他,清玉问道:“黑洞?什么是黑洞?” 皇帝自知失言,干笑一声:“就是黑色的洞而已,没什么。总之,我们掉进了归墟,差点没命了。” 清玉道:“和陛下一起的是谁呢?” “是神微医圣挽朱和朕的妹妹,昭阳郡主小柳儿。”皇帝道,“小柳儿是专门从帝都跟过来救我的,也幸亏她偷了……啊不是,拿了宫里的梵音琵琶,我们才没死在归墟里。” “归墟之中,圣人境之下皆为齑粉。梵音琵琶是当年盛元前辈的东西,自有圣人之力,也难怪救了陛下一命。”清玉安慰道,“陛下有一个好妹妹。” 皇帝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是当然,小柳儿虽然娇蛮任性,但是一贯是很维护朕的。” 清玉又问道:“那她们现在在哪里呢?” 皇帝犹豫了下:“朕不知道。地震时候她们没和朕在一起,现在的话,或许和朕一起回来了,或许还留在那边吧。” “那边?”蓝风冷不丁道,“那边是哪边?” 皇帝又露出了纠结的神色:“这个怎么解释呢……那是另一个世界,姑且可以理解为天宫吧,虽然和想象中的天宫完全不一样,那边空气又差人又多平时还堵车——不过东西还蛮好吃的。” 清玉愕然地望着他,皇帝回过神来看见他目光,叹了口气:“朕就说你不会信了。” “并不是不信,只是陛下身无修为,怎么会去‘天宫’呢?”清玉道,“说起这个,陛下如今又有修为,难道是从‘天宫’中习得的吗?” 皇帝连连摇头:“不不不,这个是回来之后莫名其妙有的——朕跟你讲哦,朕一回来就在永湖地下,就要呛死的时候,有个白衣男人救了朕,还说愿扶持朕,朕糊里糊涂就答应了,然后就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从湖底一跃而起,然后就——” “就被我打了一顿。”蓝风凉凉道。 皇帝一摊手:“那没办法啊,朕身上那股力量时有时无的,再说了,打不过朕还能跑嘛,就这样东躲西藏了几天,那白衣男人提醒朕可以去找城主府,还说仙尊就在城中,那朕当然就来了啊!仙尊,你一定要保护好朕呀!” “我一定保护好陛下。”清玉道,“我可以护送陛下回帝都,可是陛下如今……性情大变,又容颜不老,要如何叫帝都臣子们信服呢?” “不需要仙尊如此操劳,朕已经发信给帝都人,让他们来接朕。”皇帝信心满满,“能来几个老臣就好了,朕说几个朕小时的细节,保管他们信我。” 蓝风幽幽道:“来的是裴元直和秦越。” “啊,那也没事,不就是裴——什么?!”皇帝瞪大双眼,“裴元直和秦越?!怎么会是他们!” “裴老家主早已逝世,裴元直接任裴家家主之位多年,且担任大将军一职,统领天下兵马;而秦越修道多年,修为高深,前几年于东荒之战中重伤魔君,为正道修士们扳回一局,如今已是剑阁阁主,人称秦道主。”清玉道,“他二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皇帝半晌才无力摆了摆手:“行吧,行吧,就他俩吧。” 清玉望着他:“陛下不喜欢他二人吗?” 皇帝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不是朕不喜欢,你知道的,朕对人向来只有喜欢和很喜欢两种态度。裴元直还好说,当年虽然有点傻,但是和朕一样喜欢斗鸡,朕和她还算有点交情。但是那个秦越——” 皇帝回忆着:“他向来不理朕的,朕和裴元直斗鸡,他转头就去告诉先帝了,害的朕和裴元直被罚抄——你说这种人可不可恶?简直丧心病狂!” 清玉哭笑不得:“那都是小孩子心性。如今他们早不是当年那样子了,秦越尤为如此。”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是的。”清玉道,“陛下见了他就知道了。” 皇帝瑟瑟发抖:“不论怎样,仙尊一定不要离开朕半步。朕刚想起来,裴元直也不好惹啊——他掌天下兵权,会不会篡权夺位啊?或者携天子以令诸侯?天哪,朕就不该回来!” 清玉叹了口气,正色道:“陛下一日不回来,世人就一日处于混乱之中,陛下忍心致子民于不顾吗?” 皇帝想了想:“天下混乱,不是因为魔修的缘故吗?” “也算是。”清玉笑了笑,“但是如今裴将军和秦道主在魔修一事上分歧很大,裴将军要求剿灭魔修,秦道主反对——总之,没有陛下,这事就永远僵持着没法决定了。” 皇帝了然点头:“既然这样,仙尊是怎么想的?是要杀魔修呢,还是不呢?” 清玉沉默片刻,最终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陛下的想法才重要。” “朕能有什么想法啊,魔修灭不灭都行啊……”皇帝嘟囔着,“哦,但是那个风不眠一定得死,敢挟持朕,简直可恶!” 清玉没有接话,皇帝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门外来报:“陛下,仙尊,秦道主和裴将军带着禁军来接陛下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1 皇帝一惊,又听得另一人来报:“陛下,仙尊,不好了,秦道主和裴将军打起来了!” 皇帝:…… 皇帝:??? 第86章见龙在田 皇帝满头雾水地走去正堂,只见满堂森严士卒,堂中坐着一个黑甲将军,冷着张脸,屋内顿时气温骤降。 城主在一边小心翼翼道:“陛下驾到,裴将军,您看?” 裴元直这才抬头,看见皇帝面容,神色很明显顿住了。 皇帝干笑一声:“嗨,老裴。” “……”裴元直,“陛下真是风采不减当年。” “这是自然,朕可是万岁。”皇帝笑道,一面打量四周他的属下们,“混的不错哦老裴,现在很有排面嘛。” 他语气轻松,然而跟当年的性情截然不同。裴元直看见清玉早已和皇帝见过面,他没意见,自然皇帝身份是没问题的。那么皇帝的异常便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紧张了。 十数年漂泊归来,物是人非,当年金尊玉贵、说一不二的人如今得看别人脸色,换作谁都会紧张的。 皇帝从小又喜欢多想,像个小姑娘似的——秦越因此不耐烦和皇帝玩,但是裴元直却莫名对这种妹妹般的人物无限回护,一直和皇帝关系很好。 当然,或许皇帝一直认为这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喜欢斗鸡而已,裴元直想着。 他看着皇帝多年未变的相貌,敏锐地察觉到他内里和当年早已是天差地别,却没有多想,只站了起来,走到皇帝面前,缓缓跪下了。 他俯身行礼:“微臣恭迎陛下归来。” 周围禁军们皆俯身行礼:“恭迎陛下归来!” 一时声彻云霄,王旗飞扬,皇帝都愣住了:“……别这样,我不习惯。我——” “陛下不习惯?”裴元直抬起头来看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曾经是习惯的,只是这些年,我——算了。”皇帝觉得这事很难解释,最终只摊了摊手,把裴元直扶了起来,“以后别这样了,都是大将军了,动不动跪来跪去的,丢人。” 曾经他比裴元直高了些许,如今裴元直却比他高了一个头,此时低头看着他,忽然道:“秦越本来也来了,但是说有急事又走了。” “不是因为你们打架吗?”皇帝眨眨眼,“算了,随他,他本来就不待见朕。” “君为臣纲,他早已不是君臣中人了,谁也管不了他。”裴元直淡淡道,“但是他要敢对陛下失礼,不论如何,我也会让他见识见识禁军的厉害的。” 皇帝在现代带了十来年,对于这种忠诚已经许久不见了,此时感到受宠若惊,不由得问道:“哎,你干嘛这么维护我?” “陛下应该自称为朕。”裴元直提醒着,“我盼陛下回来很久了,陛下回京,才能压住那些杂乱的声音,还天下太平。” 皇帝了然:“你想剿灭魔修?行,朕准了。” 裴元直却摇头:“这件事,恕臣直言,还得秦越同意才是。” 皇帝想了想,转头问清玉:“仙尊,你能去劝秦越吗?” 清玉沉吟着,那边蓝风已然道:“别想了,他不会同意的。” 裴元直看了蓝风一眼:“不错,他不会同意的,因为他暗中与魔修勾结已久,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皇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裴元直又补充道:“秦越不在,这儿都是我的人,不必担心。至于仙尊和仙尊的朋友,想来深明大义,不可能和秦越勾结的吧?” 清玉道:“话虽如此,还是得讲证据。裴将军这样说秦越,可有证据?” 裴元直冷冷道:“自然是有。” “不会是秦越和魔君书信来往之类的证据吧?”蓝风幽幽道,“我可跟你说,那个不靠谱。” 清玉神色也有些微妙,此时他才想起来,裴元直直到如今都不知道魔君就是沈意——该怎么告诉他呢?他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后果? 听说裴元直当初很喜欢沈意,对于后来秦越叛出神微还把沈意拉进坑这事,一直非常不满。要是让他知道了沈意曾为秦越身受重伤,堕入魔修,这位会不会当场提刀砍了秦越?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2 他这边心念电转,裴元直则再次打量蓝风一眼:“阁下究竟是谁?” “我是——”蓝风话锋一转,“和仙尊勾结的人。” “……”清玉,“他是我朋友,因为门路的原因,对魔修了解甚多,你们有什么都可以问他,保证知无不答。” 蓝风不料被他坑了一遭,无奈摊手:“是是是,知无不答。” 皇帝精神一振:“朕先来,魔君是谁?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修为如何?” 蓝风看了看裴元直,又看了看清玉,最终施施然道:“魔君么,他名叫沈意。” “……”清玉,“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蓝风无辜:“是你说的,要我知无不答嘛!” 清玉气结,再去看裴元直神色,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陛下有所不知,这沈意和秦道主、裴将军可都是老熟人,”蓝风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道,“这三位当年在神微宗可是同学,而且吧,这几人之间还有点思慕之情……” 皇帝好奇地睁大双眼:“谁思慕谁啊?” 蓝风笑眯眯的:“这当然是两位大佬思慕现在的魔君大人啦。” 皇帝一愣,忍不住看向裴元直,而裴元直冷着脸一拍桌子:“沈意怎么会变成魔修?” “你真想知道啊?”蓝风笑道,“因为他帮秦越挡了一刀啊,本来倒霉的该是秦越来着,结果沈意替他受了——” “够了!”裴元直咬牙,一忍再忍,最终没能忍下,对皇帝道,“还请陛下等我片刻。” 皇帝望着他:“可以可以,但是你去干嘛?” 裴元直拿起自己的长刀:“去砍了秦越的狗头。” . 永城另一边,悦来客栈。 秦越带着沈笑笑坐在店中,沈笑笑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嘀嘀咕咕地抱怨:“来这儿干嘛?说好的去看娘亲的。” 秦越慢条斯理看了眼门外:“他很快来了,急什么。” “我当然不急,但是你难道不急着去见那什么皇帝?”沈笑笑哼了一声,“秦道主这样的大人物可忙着呢,我哪敢耽误你时间。” 秦越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笑笑,你还在怪我?” 沈笑笑冷下脸来:“我怪你什么?又不是我求着你当我爹,你爱认不认。娘亲也不差你这一个男人,你爱来不来!就在剑阁上呆一辈子好了!最好谁也别见!” 秦越:…… 他思忖着要说什么,门外却传来几声竹杖的笃笃响声,一个含着笑意的男声随之传来:“哟,来客人了。” 这声音比清越要低沉几分,比磁性又多了份通透,若要形容,倒是像山间泉水新酿的小酒,清醇微甜。 秦越抬头看去,只见沈意穿一身青色长袍,一手随意拿着支竹杖,一手拎着个雕花木盒,微微含笑看过来。他一双丹凤眼似挑非挑,宜喜还嗔,依稀像是当年在神微宗上意气风发的沈山长,然而神色间又多了分潇洒肆意,犹胜当年。 两人对视一眼,沈意迈步走了进来,顺手拎了拎秦越身上的狐裘坎肩:“客官,我知道你有钱,但是这么穿着,热不热啊?” “热啊,”秦越笑道,“可惜没人帮我脱。不如小老板来帮帮忙?” 沈笑笑嘀咕着:“你自己没手吗?” 沈意眉目一动,也笑:“就是,你自己没手吗?” “……有自然是有的。”秦越慢吞吞把手从袖口下伸了出来,沈意垂目看去,只见他手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虎口一路纵贯到指尖,虽然大多已然痊愈,但是依稀能看到其下青筋翻卷,换做是凡人,这手早已是废了。 沈意倏然冷下脸来:“怎么倾剑阁之力,都治不好这点小伤?” 秦越道:“其实这只是看着吓人,内里的伤早全好了,不影响行动的。” “谁关心你内里的伤?”沈意微微冷笑,把手上雕花木盒放在桌上,坐在了秦越对面,“我只关心看起来好不好看。若是不好看,碍着我眼了,就连人带手扔的远远的,少让我看见。” “……”秦越无奈,“阿意。” 沈意盯了他一眼,伸手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各色菜肴,大大小小摆了一盘,然后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这位客官,承惠一千两。”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3 一千两!沈笑笑纵使猜到她娘要宰秦越一顿,却没想到这样痛下杀手。她悄咪咪看了秦越一眼,只见秦越毫无怨言地从怀里掏出张一千两的银票来,放在了沈意面前:“够吗?” “不够。”沈意慢条斯理道,“我还没说完,是一千两一道菜。” “……”秦越数了数盘子,又掏出了几张银票,“这是我身上带的所有钱了。” 沈笑笑非常自觉地数了数钱,然后放到沈意手心:“一共六千两!还差三千两!” 沈意点点头:“本店小本买卖,可不做霸王餐的生意。剩下的,客官留下来干活还账可好?” 秦越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说一句:“全凭小老板吩咐了。” 沈意于是指了指满桌的菜:“等会儿这盘子归你洗了。” 秦越从善如流:“好。” 沈意从看到秦越的手就冷下来的脸色这才好看点,然而看到秦越满目纵容的笑意,又觉得可恨,还想找茬发作,忽然门外闯进来一人,冷声喊道:“秦越!你给老子滚出来!” 沈意回首看去,正看到裴元直黑甲黑袍,大马金刀地走进来。裴元直看到他面容,硬生生停下脚步:“……沈意?” 沈意微一挑眉:“裴元直。” 裴元直定定看了他好久,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人,于是又看了一眼秦越和沈笑笑,想到秦越说的“这是我和沈意的女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人家一家三口。 ——鬼扯的一家三口!裴元直怀着微茫的希望问沈意:“这姑娘,是你的女儿?” 沈意道:“是的。” 裴元直不甘心:“是你和秦越的女儿?” 秦越道:“当然,亲生的。” 裴元直深吸口气:“亲生的?你们两个男人,怎么生?” 秦越似乎是笑了一声:“那就不劳裴将军关心了。” 裴元直心情复杂地望着沈意,半晌才道:“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难道我连参加你孩子满月宴的资格都没有吗?” “没有满月宴。”沈意道,忽的笑了笑,“当然,也不需要。” 裴元直蹙眉道:“怎么会不需要呢?是不是秦家因为你是……男人生子,所以不让办满月宴?” “不是。”沈意望着他,坦然道,“不需要,因为我是魔修,沈笑笑也是魔修。我们魔修,没有办满月宴的规矩。” 裴元直望他半晌:“你真是魔修?” 沈意道:“是。” 裴元直端详着他,摇摇头:“可是魔修都身缠黑气,恶贯满盈,你却不是这个样子。” 沈意站了起来,随手召出黑气缭绕在身边:“你说的是这个样子么?”他说着慢慢踱到裴元直身前,轻声道,“至于恶贯满盈,我乃九界魔君,魔修所做一切事,都出自我的示意。你们常说魔修杀生无数、扰乱帝宫、毁坏道统,此乃魔修三大罪名。而这三件事,除了杀生,其余我都鼎力支持——裴元直,你说我算不算恶贯满盈?” 裴元直听着,忽然伸手握住他手腕:“不是这样的,沈意,你不是这样的人。” 沈意微微一愣,正要挣脱,却觉得裴元直力气之大,竟然叫他一时挣不开。他看向裴元直,却见裴元直蹙着眉头望着他:“你不是这样的人,沈意,我知道的。你或许小心思多,但那是因为你少时为秦家仆从,必须算计攀附才能活下去,不是你的过错。沈意,你……很善良也很真诚,认定了对谁好,就会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说着忽然一窒:“所以你为秦越堕入魔修,是认定了要对他好吗?” 沈意又冷下脸来:“我没说过这话。” 裴元直却当他是默认了,忍耐半晌,终于还是压抑着愤怒道:“为什么是他?他有什么好?当初神微试炼时,你一夜筑基,他是如何对你冷嘲热讽的,你忘了?那时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被他排挤掉了,哪还会拜入神微!” 裴元直越说越气:“他是不是一直胁迫你?后来他叛出神微,是不是也胁迫你,要你和他一起走?对了,秦越这人从小趾高气扬惯了,从来见不得人比他更好,你一朝爬到他头上,是不是受了他很多折磨?他还害你堕入魔修!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沈意却道:“不是,他从未胁迫过我,这些全都是我自愿的。” 裴元直手下一紧,几乎要把沈意手腕掐出个窟窿:“……为什么?你就这样——喜欢他?”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静。沈笑笑瞪大了眼睛,看看秦越又看看沈意,嫌弃地摇摇头;而秦越则扬眉望着沈意,刚想笑,却被沈意的回答给堵了回去—— 沈意说:“不是。是因为我脑子傻了。” 秦越:…… 裴元直回过神来:“所以,你现在后悔了吗?沈意?你想回来吗?只要你说一声,我一定帮你。”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4 沈意避开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挣开他的手:“这倒不必了,我做魔修做的挺自在的。”他说着顿了顿,“我听说你想剿灭魔修?我必须解释一下,魔修不过是一个偏见的称呼罢了,我们正式的名字是‘狼山殿’。狼山殿纪律严明,赏罚得当,成立的宗旨不是为了作恶或者杀人,而是为了颠覆天道。我们和盛朝没什么仇怨,也不会阻碍皇帝复位,但是若是你一心要来招惹我们的话——” 他眯了眯眼睛:“我也不会因为跟你是旧相识而手软。到时候生死不论,裴元直,劝你三思而行。” 裴元直哑然半晌,才道:“沈意,你对秦越百般留恋,对我就这么无情?” 沈意微微冷笑:“若是他在你这个位子,我对他会更无情。”说罢又望着裴元直,沉默一瞬,才低声道,“裴兄,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三生有幸。只是有些事情,远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上。所以,抱歉了。” 他说罢也不再逗留,转身便上楼而去,留下秦越和裴元直,还有一个沈笑笑面面相觑。 裴元直神思有些恍惚,用一种空洞又不甘心的眼神看了秦越半晌,直把他看的心里发毛,才道:“是我的错。是我陪伴他的时间太少,而且也来的太晚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像是把这些年魂牵梦萦、耿耿于怀的东西全都扔掉,然后怀着满心伤神,失魂落魄地走了。 沈笑笑吃了顿免费大餐,又看了场三角大戏,还是关于自己爹妈的,此时心满意足地一擦嘴巴,指了指桌上碗碟,拍了拍秦越肩膀:“记得洗碗哦!”说着就溜溜达达地跑了。 而秦越——我们呼风唤雨、名满天下、睥睨众生的秦道主,看了看满桌碗碟,最终认命地撸起袖子,洗碗去了。 . 客栈二楼,沈意独自坐在窗前,默默出神。 裴元直今日提起的事,已是十来年前的旧事,那时他刚穿来这个世界,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秦越的脸。 少年秦越带着玉冠,一身中正平和的神微宗长袍被他穿的松松垮垮。他望见沈意醒来,眼里亮晶晶的都是轻浮,然后他凑近沈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他把手上丝绢往沈意脸上一糊,嫌弃道:“小椅子,你脸上都是泥,脏死了。” 后来,后来他擦干净脸,秦越又色心大动,一副要霸王硬上弓的架势,他拼死反抗,谁料秦越凑近他耳畔,直接揭穿了他太子卧底的身份。 太子啊,那真的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的太子还是如今这个皇帝的哥哥,原著中要灭秦家满门的。他本以为秦越对这天大的祸事一无所知,谁知他心里一清二楚呢? 初次见面,秦越就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他吊儿郎当,轻浮好色,又机敏过人,手腕了得。慢慢的,他和秦越从互相嫌弃到互相欣赏,协力完成了神微试炼,又合作扳倒了太子,从此结为同盟,神微宗也好,游历天下也罢,都是形影不离——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就不离到床上去了。 这都怪他自己,沈意心想着,自作孽不可活,谁叫他傻傻地撞上去了呢? 事已至此,他从不后悔。但是裴元直那一番热烈的心意,不免又让他想到——万一呢? 万一当初他选择的是裴元直,又或者,万一他根本就没有穿越呢? 或许他在裴家安然度过一生,远离一切风云变幻,和众人一样仰望高不可攀的秦道主,且从不曾见过天道的狰狞面目。 或许他在现代拼搏奋斗,作为孤儿院众人唯一的希望,努力出人头地,或许埋怨这不公的世道,但永不曾想着颠覆世界。 如果是那样—— 他倒更庆幸遇见秦越,遇见这样一个从不自我怀疑,从不屈就妥协的人,遇见这样一把烈火,叫他心甘情愿抵死缠绵,化为灰烬。 冥冥中机缘巧合,他没有化为灰烬,反倒是握住了魔君的权戒——这何尝不是他的道缘? 沈意微微笑了下,透过窗外永湖的波涛,隐约看见了天下灯火,万户捣衣,看见了现代的车流霓虹,匆匆行人。 而他,透过灰暗的云层,默默俯瞰这一切。 魔?他当然是魔。 恶?却未必是恶。 沈意出神地想着,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秦越走了进来。 他没有回头,直到秦越在他身后坐了下来,把双手从后面伸给他看,还道:“你看,我洗完碗了。” 他修长有力的双手因为在冷水中浸过,有些发红,更衬得手上伤口狰狞可怖。 沈意一下就毛了:“你还嫌伤不够重是不是?” 秦越道:“是你要我洗碗的呀。” “我那是——”沈意转过头去看秦越,冷声道,“我那是气话!” 秦越见他终于转头看自己了,忽然大笑起来,笑完在他额头上吻了吻:“那我碗也洗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意看他半晌:“很好笑吗?” “……”秦越敛了笑,“不,不好笑。”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5 沈意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了,但是想到东荒之战中,秦越被天道毁掉灵脉,本十死无生,偏偏他为沈意挡下雷劫,受雷劫之火淬炼,竟然修复了内伤,活了下来。只是被毁掉的灵脉和右手,却怎么也恢复不了了。 剑阁和沈意自己为秦越搜寻了无数天材地宝,全都无功而返。可是就算没办法根治,那么多珍宝,总不会连他皮肤上的疤都不能消去一点点吧! 沈意道:“秦越,你说实话,那些药,你究竟吃没吃?” 秦越道:“既然没用,吃他干嘛。” 沈意咬牙看着他,秦越忙道:“别生气别生气,听我解释。我留着这疤,是提醒自己努力修炼,早日突破圣人境,否则天道再来一次,我们都活不了。你信我,我真是这样想的,不是故意不吃药。” 沈意更不高兴了:“灵脉都没了,还修炼什么?还是说你想加入我魔修,那倒是不需要灵脉。” 秦越笑了:“没有灵脉,当然可以修炼。你别忘了,我可是剑修。” 他伸手握住沈意的手,把他手掌翻过来,一面摩挲着他指尖,一面娓娓道来:“我总觉得,虽然我的身体没有办法吸取灵力了,但是我的剑可以。剑的灵气,或许可以称之为剑气,会不会是一种独立于灵力的力量呢?” 沈意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这真是闻所未闻,你确定可行吗?” “我在尝试。”秦越道,“我手上没有好剑,但是剑阁山石受多年剑修浸润,论起剑气来,不必任何一把名剑差。我在剑阁呆久了,似乎渐渐能摸到一点门路了。” 沈意沉默下来:“不通过灵力修行,这还是修道吗?” “怎么不是?”秦越反问,“按我说,就算是你们用魔气修行,也未必不是在修道。” 沈意目光一顿:“话虽如此,若叫天道知道这事,恐怕你是真的没活路了。” “他吗?”秦越沉吟着,“他没有寄宿的身体就不能出现在人间,可见也不是无所不能,而是受到束缚。束缚他的是什么呢?” “或许是真正的天道?”沈意懒懒道,“总之,他害怕雷劫,这就足以证明他不是天道,而只是一个伪神。” 秦越望着沈意:“那天道为什么放任他为祸人间?就算多年来他扶持修仙界和盛朝,维持六道秩序,保天下太平,但是在你我之事上,难道不是很明显滥杀无辜,怀有私心?” 沈意微微蹙眉:“我……不知道。明明知道他的存在是不公,为什么任他安然无恙?” 他看向窗外,此时正值日落,余晖照耀在永湖之上,是一片荡漾的橘色。 “秦越,你说,天道不仁,天下为公,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 秦越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揽入怀中:“还生我的气吗?别生气了吧。” 沈意闻言神色一动——两人许久没见,本应该甜甜蜜蜜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秦越这样子,就抑制不了的生气。 尤其是想到曾经的秦越,不论是纨绔公子秦越,还是意气剑侠秦越,都比如今这样好。 他想要看到秦越保持无畏本色,想要看到他一往无前,而不是现在这样,委顿而沉默。 可秦越如今的模样是谁造成的呢?是他沈意。 若不是为了他,秦越不可能被天道迁怒,被毁掉灵脉,被迫在剑阁温养。 他恨,他无可奈何。他看到秦越觉得生气,实际上是他在心疼。 他的心疼得要碎掉了。 沈意沉默地看着窗外的落日,没有说话,秦越却明白了什么似的,更紧地搂住了他,叹息般道:“是我心甘情愿的,阿意。你看看我,我还是我,不是吗?” 沈意眉目温柔,微微侧头,两人交颈而坐,斜阳夕照,在两人身上洒下温暖的光。 良久,沈意忽然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秦越把玩着他鬓发:“嗯?” 沈意想了想:“那就是我的身世。我其实不是秦家家仆。不,准确说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躺在秦越怀里娓娓道来,从现代世界说道他们孤儿院,从那本《纨绔修仙记》说到穿越,说罢抬头看看秦越神色,却见他毫无意外神色,不由得愕然:“你怎么不惊讶?” “我惊讶什么?”秦越笑道,“我早就觉得,像我们家沈意这样的人物,肯定身世不凡。别说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就算你说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也信。” “……”沈意,“你这样搞得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我给姜夔说的时候,她可惊讶了。” “姜夔?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秦越眯了眯眼睛,“除了她还有谁知道?裴元直知道吗?” 沈意摊摊手:“我跟他就是朋友而已,这种事太私密了,不方便说。” 秦越紧追不舍:“那姜夔呢,姜夔难道不只是你的朋友?说,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6 沈意想了想:“我觉得,我跟姜夔是,嗯,同病相怜的知己?” “知己。”秦越看着沈意,“我在剑阁上寂寞如雪,谁料魔君大人又是知己又是追求者,竟然风流的很。” 沈意微微笑道:“那是。所以你可得小心点,哪天手废了破相了,或者身败名裂了,我第一个甩了你。” 秦越看了他一会儿:“阿意,当初我对你那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跟着我离开神微?” 沈意道:“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脑子傻了。” 秦越反问:“是吗?” 沈意坦然点头,还待说什么,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被秦越一把抱起来,坐在了窗沿上。 他脚下是永湖万顷波涛,怕倒是不会怕,就是不太习惯,于是不满地啧了一声:“干什么,放我下来!” 秦越含笑看着他:“那可不行。阿意,你老是撒谎,这可不好,我得罚你。” 沈意挑眉:“我怎么撒谎了?” 秦越于是又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离开神微宗?” 沈意顿了顿,和他对视一眼,这才明白他在纠结些什么。 秦越见他不说话,慢条斯理地解开他衣带:“阿意,你看永湖景色这么好,四下又无人,你要是坚持撒谎,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意气笑了:“我看你是色迷心窍,死性不改!” “那也要看是谁的色。”秦越低声道,指尖一动,露出沈意光裸的半个肩膀来,“快说,说你是因为爱我才跟我离开神微的。” 沈意堂堂一代魔君,强硬惯了,此时被他胁迫着衣衫不整地坐在窗台上,哪怕这人是自己爱人,也不怎么服气,于是冷笑道:“我才不说。” 他说着伸手去推秦越,手上还带着魔气,按说秦越凡人之体,早就受不住后退了,却不料被秦越反手握住手掌,刹那间一股闪电般的力量从他手掌中升起,叫沈意瞳孔一缩:“这是——” “嘘。”秦越道,“是我的剑气,谁都没看过,就给你看,好不好?” 沈意回过神来:“那你先把我放下来。” “想也别想。”秦越含笑打断道,不容置疑地扯开他腰带,露出他一双修长的腿来。 夕阳西下,西风泠泠,公共场合叫沈意格外敏感,他看着秦越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耳垂莫名其妙就红了。 秦越揽住他,一手在他腿上流连,一面取笑道:“我算是发现了,你就喜欢我流氓的样子,喜欢我强硬又蛮不讲理的样子,是不是?魔君大人?” “你——”沈意整个人要烧起来了,“但是我不喜欢在窗台上做!放我下来!” “可我喜欢。”秦越笑道,一面在沈意脖子上用力吮了一口,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来,“魔君大人,你好甜。” 沈意被他这一撩拨,早已说不出话来,眼中盈盈泛着光,在永湖落日衬托下,更显得水波潋滟,红湿一片。 秦越却反而不急了,一面不紧不慢地在沈意身上挑起火焰,一面道:“快说,你是因为爱我才跟我离开神微的,说了就给你,乖。” 沈意呜咽一声,秦越凑近他,只听到一句:“越哥哥,给我……” 秦越眼神一深:“这可是你说的。” 他掐着沈意的腰,霎时水光摇曳,天河轮转,此时什么天道什么雷劫,全都不重要了。 第87章飞龙在天 清晨,悦来客栈前一辆马车正要开动,沈笑笑忙不迭从客栈里跑了出来:“喂!等等我啊!” 她说着身形微动,几步就钻进了马车里,下一秒,笃笃马蹄声起,载着几人朝城主府而去。 沈笑笑不免抱怨:“我说你们!就这样把我一个人留在客栈,是不是还忘了有我这号人啊!” 沈意坐在秦越怀里,两个人头抵着头,一起分享着一盘甜点,闻言沈意懒懒道:“没有啊,怎么会呢——我不吃这个,我要吃绿豆的。” 秦越啧了一声:“你已经吃了一盘绿豆饼了,要不尝尝这个酥肉?” “不要。”沈意道,“我减肥,不吃肉。”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7 秦越眉头一抽,最终还是道:“随你喜欢。”一面把最后几块绿豆饼都喂给了他。 一边的沈笑笑:…… 她愤怒地一把抢过食盒,看着所剩无几的甜点控诉道:“你们早八百年就辟谷了,还吃这么多!不知道给我留点吗,我还在长身体啊!” “你魔气所化,又非肉身,长什么身体?”沈意摇头道。 “那你也是魔气所化,你还减肥呢!”沈笑笑委屈,“娘亲你不爱我了吗?还把我最喜欢的绿豆饼吃完了!” 沈意闻言长长哦了一声:“是秦越喂给我的,又不是我主动要吃的。” 秦越:…… 沈意又转过头来看他:“喏,这还剩最后一块。你说,是给我吃呢,还是给笑笑吃?” 秦越:…… 沈笑笑也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最终秦越无奈道:“阿意,你就别逗她了。”他说着伸手,把食盒上层挪开,露出下层满满当当的各色甜点来,“笑笑,这是专门给你留的,慢慢吃。” 沈意不免低声笑了起来,沈笑笑被笑得气恼:“干什么啊,原来还有这么多,这样闹我有意思吗?” 沈意坐了起来,伸手掐了掐沈笑笑脸颊:“有意思啊。” “娘亲……”沈笑笑还想跟他撒娇,忽然想起来边上还有个秦越,动作瞬间顿住了。 虽说那是自己爹吧,但是当着父亲撒娇也怪怪的。嗯,总归还是不是很熟,不太好意思…… 沈笑笑想着,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灵机一动,张口就对“不是很熟”的秦越道:“我的鞭子被那个将军弄坏了,真讨厌,我连东西都没心情吃了!” 秦越心领神会:“我送你一个,你要什么样的?” 沈笑笑嘻嘻笑道:“鞭子要魔气所化,鞭柄要雪山之巅的不死草织造而成,上面还要镶嵌帝都最精美的玉石,玉石要雕成最新奇流行的纹样,还有——” “沈笑笑。”沈意打断了她,“一把武器要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干嘛?你适可而止。” 沈笑笑不慌不忙:“娘亲还说我呢,娘亲送给秦越的药囊还不是花里胡哨,里面还总捎带着信件,长篇大论都是什么东荒下雨了,东荒天晴了——敢问这对他的伤有什么用?” 沈意眉头一扬:“沈笑笑!” “行了,”秦越做了个手势,“人家小姑娘喜欢漂亮东西不是人之常情?什么不死草、帝都玉石,小事一桩。” “嘿嘿嘿。”沈笑笑眉飞色舞地给秦越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秦道主,厉害厉害!” 他二人都说定了,沈意也懒得再反驳,只瞥了秦越一眼:“你这么厉害,怎么在剑阁这么多年,都没捣腾出一柄可用的剑呢?” 昨日秦越说他手上没有通灵名剑,所以只能借剑阁山石修炼,从而悟出了剑气不需依附灵气的道理。可是他一旦离开剑阁山石,也就离开了剑气之源,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 昨日他能展现出一点剑气,那是因为他随身玉佩乃是剑阁山石。这点剑气当做情趣逗逗沈意也就算了,要拿来打架,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按他的思路,当下之计是寻来一把名剑,才有起码的自保能力。至于更遥远的,如何晋升圣人境、打败天道,目前看来是全无办法——毕竟各种境界的划分依据的都是灵力多少,秦越灵脉俱毁,早已不在此路中,境界一说,于他是全然不合适的。 正统修道的体系不适合他,他们魔修的体系那就更不适合了。这样看来,最好的办法只能是—— 只能是他自己创建一个体系出来。 秦越昨日也说,修灵力、修魔气、修剑气都是修行,若按他说法,“修道”的含义将不再局限于修灵力,而是海纳百川,包罗万象,正邪、灵物九九归一,方是正道。 这个理念虽然新颖,但是逻辑之通顺出乎人的想象。甚至不免让沈意想到,或许在那个伪天道出现之前,修仙界就该是这样的:有灵修,有剑修,有魔修,还有其他修行门法,交相辉映,百家争鸣。 但是无论未来如何,当下来说,为他寻来一把名剑,才是最重要的。 沈意回过神来,望着秦越道:“既然剑阁找不到这样一把剑,我会为你在东荒找找看——你要什么样的?” 秦越沉吟片刻,笑了:“我要的名剑,东荒怕是不会有。” 沈意挑眉:“怎么,嫌弃东荒是魔修的地盘不成?我可跟你说,东荒神域的名头不是吹的,这里奇珍异宝之多,远超中原的想象。” “我怎么敢嫌弃?”秦越一摊手,“只是你也知道,不到圣人境就奈何不了那天道,换句话说,得不到最顶尖的剑,我就奈何不了他。” 目前只有灵修,也就是传统修道流派有详细的境界划分,且有晋升圣人境的前辈。反观魔修,就要原始的多。但是即使是原始粗陋的魔修体系中,也公认有一种至高的境界,一旦突破就能飞升上界,超脱六界之外——也就是灵修口中的圣人境。 既然魔修和灵修都有“圣人境”,若是秦越这个剑修体系的构想能成真,想必也是有个“圣人境”的。而按他目前想法,要突破圣人境,就得有一把举世无双的名剑加持。 名剑,沈意想着,世上名剑,他能想出来的,就只有一把玄渊剑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8 那把剑出自数百年前的玄渊道人之手,在玄渊陨落后,落入剑冢秘境,到了姜夔手上。姜夔离开秘境后带着玄渊剑四处游历,最终被天道钻了空子,附身其上,于东荒之战中化为了齑粉,消失无踪了。 八成还在天道手上,沈意想着,若是如此,玄渊剑是绝没有指望的了。 秦越望见沈意表情,也道:“世上顶尖法宝,不过帝都的梵音琵琶,勉强再加上一个玄渊剑。玄渊剑就不说了,梵音琵琶被昭阳不知道带到哪去了,何况那也不是剑——哎,盛元皇帝到底怎么想的,传国至宝居然是一把琵琶?他就这么喜欢音乐吗?” 沈意没有参与他半真半假的抱怨,而是微微蹙眉:“所以就真的找不到你要的剑了吗?” “别着急。”秦越笑道,“实在不行我自己去炼一把。” 沈意懒得理他,这时沈笑笑长长叹了口气:“你们真是傻,外边就有一个皇帝,要找东西,让他帮忙找不就好了吗!再说了,搞不好人家直接从国库里掏出一把镇国之剑什么的——外人只知道盛朝皇族有梵音琵琶,但是到底是不是只有这一件宝贝,谁又知道呢。” 秦越眉头一动,笑道:“是了,还是笑笑聪明。” 正这时,马车到了城主府外停下了。秦越下了车,刚环顾了眼,忽然天上乌云密布,雷电交加,顷刻间下起雨来。 秦越随手从马车里抽出雨伞,遮在自己和沈意头顶,一面举目远望,然而入目之处乌云接连千里,满是晦暗。 这种乌云天可不多见,不免叫两人纷纷回忆起东荒之战时的场景,一时都沉默下来,心头闪过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沈笑笑从车里探出头来:“诶,怎么下雨了?没劲。” “是挺没劲的。”秦越道,“要不然你就在车里等着,或者自己去别的地方玩会儿?” 沈笑笑抱怨:“干什么啊,又不带我。” 秦越只是笑,语气却坚决:“去哪玩都行,就是别来城主府这边。晚上的时候,我们在客栈汇合,好不好?” 沈笑笑又转头去看沈意,沈意道:“听你爹的。” “谁……谁说他是我爹啊!”沈笑笑瞬间脸红了,下一秒就跑的无影无踪。 秦越免不了笑了起来,又转头对沈意道:“冷吗?” “这该我问你才是,道主大人身娇体贵,可别冻着了。”沈意没好气道,“我看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 秦越微微挑眉,二人于是走进城主府,迎面看到一个蓝衫公子倚墙而立,看见二人,抬了抬眼:“皇帝突感不适,不能见人了。” 秦越见他面目陌生,尚未说话,而沈意却不介意:“突感不适?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谁知道?”蓝衫公子淡淡道,“但是我看他那样子不是托词。” “那只能说是我们运气不太好。”沈意笑道,“皇帝如何?” 蓝衫公子伸手比了个高度:“身高还是这么高,和十来年前比一点没老,但是言语神态都要活泼很多,而且身怀修为,深浅不明。他说自己从归墟里去了个天宫,因为一场地动又回来了。哦,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词,什么黑洞堵车之类的,听不懂。” 秦越心道这蓝衫公子八成是个魔修,是沈意专门派过来打探消息的。但是这魔修口中的皇帝,怎么看怎么古怪。 “就算他真的去了天宫,由此深受福泽,长生不老且有了修为。这也不能解释他的性情大变吧?”秦越道,“皇帝从小寡言少语,说话做事恪守规矩,我是想象不出来活泼的皇帝是什么样,更不要说他说些奇怪言论了。” “我也正有此意,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蓝衫公子闲闲道,“所以虽然裴元直和清玉都相信他是真正的皇帝,我却不太信。” 秦越打量着他:“那阁下的意思,想要怎么处理?” 蓝衫公子微微挑眉,最终只含糊道:“我得去试探他一下,再做打算。” 秦越本还想再问,便见蓝衫公子目光一转,望着沈意脖颈,暧昧地笑了:“哟,春宵苦短,正好这边不见人,要不您二位回去继续?” 沈意面不改色地提了提衣领,遮住了露出来的红痕,一面道:“不牢你操心。反正总比某些人看得着吃不着的好。” “……”蓝衫公子,“沈意,你做个人行吗?” 秦越听到这里,终于确定这二人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似笑非笑望着沈意:“阿意,你也不介绍一下,这又是你哪位新认识的‘知己’么?” “知不知己另说,反正是不算新了。”蓝衫公子悠悠然道,“反正不会比认识秦道主的时候短就是了。” 沈意眼见秦越眼神愈深,咳了一声:“我说这位公子,你还是少说几句,哪凉快待着哪去吧。” 蓝衫公子大笑起来,正要闪身离去,又被沈意叫住了:“等等!” 沈意沉吟着:“其实我觉得,那人应当是真的皇帝。” 他顿了顿,神色有点微妙:“嗯,因为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词,我恰好全都知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是去我的……故乡,逛了一圈回来了。” 他说的隐晦,蓝衫公子听得满头雾水,秦越却听懂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39 秦越听到沈意的“故乡”,顿时好奇心大起:“既然如此,要不我们还是进去见见皇帝?” “他这会儿昏迷在床,裴元直和清玉是不可能放人进去看他的。”蓝衫公子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可以偷偷进去。怎么说,要去吗?” 秦越和沈意对视一眼,沈意微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委屈秦道主跟我做这偷鸡摸狗的事了。” 秦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别说偷鸡摸狗,刀山火海都陪你。” 一边的蓝衫公子忍不住抽抽嘴角,闪身进了城主府:“跟我来。” . 暴雨倾盆,日光晦暗。裴元直和清玉坐在正堂中,神色沉凝。 裴元直一再问着自己军中的医生:“皇帝怎么会昏迷?” 医生诚惶诚恐:“想来是……身上带着阴湿之气,被暴雨一激,病气就生发了。将军不必多虑,睡一觉就好。” “那要是睡一觉没好呢?”裴元直冷冷道。 “嗯,那应当是阴湿之气转化为郁气,还得细细再看……”医生越说声音越小,完全不敢抬头看裴元直的脸色。 裴元直脸色冷若冰霜:“你别怪我心狠,毕竟那可是九五之尊。我话放这儿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裴元直盯了医生一眼,“我一定让你满门陪葬。” 医生腿一软,跪了下来,清玉微微蹙眉道:“将军且莫生气,我看陛下模样,的确是医生所言的病症。想来是陛下久居在外,一朝回朝,心绪波动所致。”他说着看了眼医生,“再者说,人皆有过,依仗这一人也不是办法。还是快些护送陛下回帝都才好,帝都御医成群,又有各种药材,陛下想必会安然无恙。” 医生差点哭了出来:“多谢仙尊体谅!”所以赶快把里面那个活祖宗送走吧! 裴元直不能不给清玉面子,何况清玉言之有理,只得收敛了怒火,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先斩后奏,护送陛下回帝都了。” “若是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我一定为将军作证。”清玉微笑道,“不过现在大雨倾盆,这会儿出发,恐怕于皇帝身体有碍,还是等雨停了再说吧。若是雨一直不停,我们也只能冒雨出发了。” 裴元直点点头,不再理会那医生,自顾去观望外面的天色。而清玉看了眼他的背影,悄声唤了个丫鬟来:“与我同行的蓝衣公子去哪了,你们看见了没?” 丫鬟摇摇头,又想起了什么:“有人在府门口看到那位公子了,不过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多谢了。”清玉笑道,丫鬟俯身一礼,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而她一走,清玉敛了笑容,微微垂下了眼眸。 这是——走了? 这个风不眠,根本就不是来看他,而是来打探皇帝消息的。清玉怅然若失地想着,见着皇帝了,转头就溜,竟然是一刻也不多呆。 真是可恨。 他颇有些神思不属,也没注意到有些微黑气自窗外飘过,神不知鬼不觉地阻断了清玉对皇帝卧房的控制,也阻拦了所有人前往卧房的路。 而此刻,皇帝卧房的门被悄然打开,三个人影闪身而入,又把门关上了。 正是秦越、沈意和蓝风。 蓝风一进去便打了个响指,燃起了室内烛火,叫几人看清了屋内的模样。 其他陈设都是平常,几人的注意力都在床上那人身上。 那年轻人微微侧卧着,即使是天气凉爽,也是满额头的汗,想必睡得并不安稳,却也没有醒来。 秦越打量了他一会儿,点点头:“的确是皇帝的脸没错了。” 蓝风走了过来:“他这是怎么了,被噩梦魇住了?” “八成是了。”沈意说着,忽然话锋一顿,“你们有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灵力?” 蓝风道:“他这次归来,的确是身怀灵力的。那日永湖地动,这人破湖而出,我跟他在永湖上交过一回手,竟然没打过他。由此可见,最少也是大乘境的修为了。” 沈意沉默一瞬:“他那时,神态如何,说了什么?” “神态漠然,什么都没说。”蓝风耸肩,“我后来满城找他,谁料他自己去了城主府,还点名要清玉去见他。只是城主府中的他却活泼无害得很,身上灵力也深藏起来,没有永湖上那么摄人了。” 秦越低头望着床上的皇帝,深深蹙眉:“他倒一直是挺无害的,而且腼腆的很。不论是活泼,还是漠然,都跟皇帝原本的性格搭不上边。” 沈意也道:“就算是因为去了趟……‘天宫’,见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物,所以活泼了些,又如何会转脸变得漠然呢?” 秦越望着蓝风:“你确定永湖上那个是皇帝么?”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0 蓝风指了指床上的人:“就是这个没错了。”他说着顿了顿,“就不能是皇帝城府极深,从小的无害模样都是装的,实际上是个杀伐无情的人么?” 秦越抽了抽嘴角:“他要有这个能耐,就不会被你三言两语骗到,挟持去了东荒,盛朝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蓝风闻言一愣,和秦越对视一眼,眯了眯眼睛:“你认出我了?” 秦越不置可否地一摊手,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着皇帝的话题:“既然皇帝不可能是装的,那么人前的活泼性格必然是真的了。至于永湖上那个人——” “是我。” 烛火摇曳的卧房内忽然传出个声音来,那声音太过熟悉,叫沈意头皮一炸,背后竟然出了满身冷汗。 秦越听到那声音,眼神一变,抿着唇角缓缓看去,和床上的皇帝对视了个正着。 皇帝虚弱的面容上露出了个极不相称的恶意满满的表情,慢条斯理地笑道:“又见面了。” 蓝风这才认出来这人是谁,将满眼的不可置信藏入眼底,不动声色地蓄了满手魔气,却见皇帝看了他一眼:“你想动手么?你敢动手么?” 沈意伸手按下蓝风手臂,一面对皇帝道:“你怎么在这里,皇帝呢?” “皇帝?以我和盛元的关系,接他子孙一个躯壳,又有何不可?”皇帝嗤笑道,“再说了,我早说过,我无处不在,天下之大,没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 他曾越过玄渊剑主人姜夔而控制玄渊剑,又轻而易举地占领了皇帝的身体,沈意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无处不在的。 若不是东荒之战中几人合力重伤了他,为这几年争取了喘息的机会,恐怕什么东荒狼山殿,什么剑阁秦道主,早就化为齑粉了。 哪怕他畏惧雷劫,哪怕他不过是个伪神,那也比他们要更强。 圣人境以上和大乘境以下,从来都是天壤之别。 天道,沈意的一生之敌,他经过几年的潜伏,终于又回来了。 沈意望着含笑的皇帝,深深吸气:“你待如何?” “不待如何。”皇帝笑了笑,“——就是来取你二人的命罢了!” 他也不多废话,一跃而起,瘦削的身体里迸发出巨大的灵力来,直取沈意面门! 沈意望着属于皇帝的修长手指越来越近,伸手格挡,二人于空中闪转腾挪,瞬间便走了几百回合,最终侧身分开时,皇帝面色发白,忍不住咳嗽起来。 几人都知道,那不是沈意打伤了天道,只是皇帝这具躯壳太过羸弱,经受不住这番折腾而已。 天道常年所见都是修士,许久都没理过凡人了,竟没预料到凡人的躯体是这样脆弱,更没想到昔日圣人境的盛元的后代到了今日,竟然这样不堪一击。 天道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小皇帝,真是荒/淫无道,无怪乎亡了国。” 秦越想了想:“盛英华虽然从小羸弱,但是离荒/淫无道还是有不小的距离的。” 天道闻言转过头来看他,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披着厚厚的大氅,一副体虚畏寒的模样。再看他面容,虽然容颜依旧,但是眼中那种叫人讨厌的叛逆桀骜的火光却不见了,只剩下沉沉黑夜,乍一看,正是一副委顿的模样。 天道早年如何对他爱极,后来就如何对他恨极,如今见他这样,心下满是快意,冷笑道:“秦越,我还当你早死了,竟然还苟延残喘地活着。怎么样,做凡人的滋味如何?” “还行。”秦越神色自若,“就是崇拜我的人太多了,我平日不太好出门,叫我有点烦恼。” 天道露出恶意的笑容:“是吗?那那些崇拜你的人,若是知道他们崇拜的不过是个孱弱的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你这些年来也得罪了不少人吧?”天道又叹道,“你从出生起就骄阳跋扈,这不怪你,是我创造你时,就给你定下了这样的性格。若你一直跟随我的脚步,自然无事。可你一旦离开我的庇佑……” 天道神色一冷:“那就是一朝失势,人人喊打了。” 秦越闻言思索片刻:“其实我觉得……我少时也就是胡闹了点,任性了点,还不至于到骄阳跋扈这么严重吧?” “事实会让你认清自己的。”天道满意,“你若是不想落得那样下场,现在跪下来求我原谅,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沈意听着,不由得蹙了蹙眉。越是和天道打交道,他就越是觉得这厮面目可憎。可偏偏这样卑劣的人,竟然统御天下上千年,难道在他们之前,就没人发觉天道的面目吗?曾一度有望晋升圣人境的玄渊道人,乃至传说中的盛元皇帝,或许还有更遥远的大能们,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吗? 天下人昏昏沉沉,他和秦越,最多再加上风不眠和姜夔,就这样孤立于世上——究竟是他们错了,还是上下几千年的无数人错了? 沈意很想坚持自我,然而越是深想,就越是动摇。他看着天道的眼睛,慢慢的,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孤独,惶惑,和恐惧。 沈意咬了咬牙,恰在此时,耳边传来秦越的声音:“不用了。我秦越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屈就,偶尔可以跪一跪天地父母,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沈意定下神来,而天道正要大怒,又连连咳嗽着,半晌才叹道:“这身体着实是不行,不过我今日也不想无功而返,取不了沈意的命,取你这逆子的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神色冷漠,出手如电,沈意闪身就要挡在秦越身前,却见秦越抬起狰狞的右手,握拳,伸出两指,捏了个剑诀。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1 他神色平淡依旧,然而抬起眼来,仿佛是沉沉黑夜中冒出一丝熹微的光,越来越盛,如烈火燎原—— 然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来。 那笑容不复平日里的平和温柔,也不是当初初得道主之名时的浅淡莫测,而是几分轻佻几分漫不经心——看着竟然是神微山上秦家公子的模样。 沈意脑海中忽然一震,他默默望着秦越,仿佛被他烫着了似的,眼眶有些酸涩。 天道不料他还有这番气魄,忍不住一愣,又很快回过神来:“秦越,你没有灵力,还妄图跟我一战吗?不要自取其辱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秦越挑眉笑道,“出手吧!” 天道神色一冷,浑身灵力毫不保留地倾泻而下,秦越身上玉石玉佩随之亮起微光,他抬起手,右手虚握,仿佛握着一柄剑一般,丝丝缕缕的剑气顺着玉佩流入他指尖,秦越指尖微动,然后拔剑出鞘! 没有灵力,唯有纯凝剑气。雷霆震怒,江海清光,皆在这一剑中! 沈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剑气和天道的灵力相撞,在灵力威压下颤抖起来,却见秦越再起手,又是一剑,竟然割破了灵力的屏障! 沈意睁大双眼,蓝风亦是惊得说不出话,而天道脸色一沉,反手再一道灵力挥去,秦越本想格挡,然而那点剑阁玉石雕刻成的玉佩到底撑不了多久,顷刻间剑气就消散了。 眼见天道的灵力直冲秦越命门,沈意手腕微抬,魔气喷薄而出,挡住了那灵力的去路。 沈意被灵力所侵,微微喘息着后退,心知单凭他的力量,绝不能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全身而退。然而忽然间,他心下一动:若是他和秦越联手呢? 秦越需要剑气,他没有剑气,那么魔气代替,可不可以? 沈意心念电转,天道却没再理他,而是望着秦越:“你方才那招,不是灵力也不是魔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秦越一面暗自吐纳调息,以修复自己这脆弱的凡人之躯,一面笑道:“你猜?” 天道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决绝的杀意上:“看来又是个歪门邪道的法门,秦越,你今日不死也得死了!” 秦越没有说话,抓紧机会调息着,一面想着对策。而沈意回过头来看他:“你还撑得住吗?” 秦越眨了眨眼:“有什么撑不住?再来十个我都撑得住——” “行了,别贫了。”沈意没好气道,“我是问,如果用我的魔气铸剑给你用,你撑不撑得住?” 秦越闻言一愣:“这个……我还真没试过。” 一边的蓝风终于忍不住好奇:“秦越,你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秦越指了指窗户,“至于当下,我们这边动静这么大,还得你去守一下门窗,否则要是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城主府里,修为最高的就是清玉,自然是怕被清玉发现不对。蓝风思索片刻:“行吧,他交给我了——但是要是事后他要揍我,你记得为我说话。” “……当然。”秦越点点头。 天道见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面无表情道:“怎么,当我不存在吗?还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们?” 秦越望了他片刻,含笑道:“是,又如何?” 就在下一刹那,沈意周身魔气澎湃而出,把烛火遮挡的严严实实,整个卧房都是一片昏暗;又是一息的工夫,魔气不断收缩凝结,烛光重现眼前,而那微光之下,能看到魔气幻化成一柄长剑的模样,横在秦越手边。 秦越伸手握住,任魔气腐蚀他的皮肤,一跃而起! 昏暗的光线中,只见魔气如龙纵横,魔龙抬头之时,气势锐不可当;低头之时,又觉幽咽缠绵。就这样阴阳交替几许,最终幻化成古朴的虚影,冲天道吞噬而去! 天道眼见秦越和沈意联手袭来,虽知道以他二人修为不可能胜过自己,但是在那古朴剑影中,忽然感觉到一丝恐惧,出手时气势已然弱了。 气竭的灵力和漫天魔气相撞,屋外漫天雷云忽然疯了一般旋转起来,狂风乍起,吹得檐下角马叮当作响,惊醒了檐下出神的清玉。他蹙眉站了起来,看着天边异象,忽然心下一动,闪身朝皇帝卧房而去。 狂风暴雨,晦暗如夜。清玉一路行来,居然没有在路上看到一个小厮,他到了皇帝卧房前,也没看到房前伺候的丫鬟,心知必然是出了事。 他不顾满身的雨水,伸手就要推开房门,却被一人拦住了。 那人一身蓝衣,把一柄竹伞撑在他头顶,一面把他冰凉的手指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笑道:“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清玉抬头看他:“你……没走?” “你在这,我为什么要走?”蓝风道。 清玉默了默:“我以为你一介魔修,来我身边必然是有所图谋——” “谁是魔修?魔修是谁?”蓝风打断了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仙尊大人,你不要冤枉我。”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2 “好吧,你愿意一直装傻,随你。”清玉道,“但是你先让开罢,我要进去看看陛下。” 他说着就要推开蓝风,却被蓝风一把抱住了腰。蓝风微微弓着身子,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委屈道:“你以为我愿意装傻?阿玉,还不是为了你!” “我如何不想用真面目,真名字示人?可是我若是用真面目,哪能和你心平气和说上话!”蓝风不免叹道,“阿玉,好阿玉,蓝风也是我,风不眠也是我,你为什么对蓝风这样好,对风不眠这样坏呢?” 清玉还以为他会一直装傻,没料到他忽然这样坦白,不由得愣了片刻,尚未说话,又听得蓝风道:“我知道你不喜我成为魔修,是因为担心我为非作歹。但是这些年来我从未杀人作恶,难道这样还不够证明我的清白吗?还是说你对魔修这个身份就这样耿耿于怀?正邪的名头就这样重要吗,比你的真心还重要?” 蓝风,也就是风不眠平时很少这样长篇大论,此时听到他这一番话,清玉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怀,而是愕然:“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忽然——” “我想说就说了。”蓝风打断道,一边心底把秦越和沈意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把清玉的身体转了过来,和他对视着,“阿玉,你告诉我,你真的不能放下正邪执念,和风不眠重归于好,恩恩爱爱吗?” “我——”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会儿不是互诉衷肠的时候,然而他被蓝风这样熟悉的眼神凝视着,终于还是道,“我并非在意正邪之名,也相信魔修中也有纯善之人。但是……不眠,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清玉没有看蓝风的表情,只是垂眸道:“你是什么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吗?不眠,从我遇见你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自私的人——别急着反驳我,”清玉看到蓝风的表情,笑了笑,继续道,“你心中只有你的理想,你的剑道,或许后来还能再加上个我,除此之外,生与死,善与恶,你全然不在乎。你可以眼也不眨地杀人,可以冷眼看着无辜人含冤而死,你颠倒黑白,翻云覆雨,从未手软过——可是,不眠,你知道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 清玉眼神伤感起来:“我很害怕。” 蓝风手上纸伞不知何时被吹到了地上,而蓝风并未在意,只是牢牢握住清玉手臂,深深注视着他:“你怕什么?阿玉,我或许会负天下人,但绝不会负你,你不信吗?” “我信。”清玉道,“可是你负了天下人,就是负了我。” 蓝风沉默地望着他,雨水从他坚硬的下颚流下,落入清玉掌中。清玉眨了眨眼:“我……我就是这样妇人之仁。你是纵横天地的孤身客,可我不是。我放不下人间。” 他说罢,后退了一步:“对不起。不眠。” 蓝风依旧沉默着,半晌,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后门扉被一把推开了,睡眼惺忪的皇帝站在门口,看见清玉,微微一愣,打着哈欠道:“仙尊,你怎么站在这儿?” 第88章不再离别 清玉望见皇帝,这才恍然惊醒自己不是来和风不眠互诉衷肠,而是来察看皇帝安危的。此刻看到皇帝安然无恙,一面放下心来,一面不由得有点心虚。 而蓝风看着皇帝,目光就更奇怪了:“你——醒了?睡得怎么样?” 皇帝一无所知地点头:“睡得还行,就是出了一身汗,哦,手腕还莫名其妙多了好多红痕——呃。”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纠结起来,“那个,我睡觉的时候,没人进来吧?” 蓝风果断道:“没有。” 皇帝小心翼翼:“那也不可能有人拿绳子对我捆/绑/py,呸,反正就是摸到我了?” “……”蓝风,“没有。”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对我动手动脚,差点就让他得逞了,还好我最后推开了他。” 蓝风无语片刻,难道皇帝是把侵入他身体的天道当做登徒子了吗? 那边皇帝絮絮叨叨说罢,才想起来招呼二人:“诶,仙尊,蓝公子,你们别老站在门口啊,进来坐坐吧。” 皇帝见他二人不动,甚至亲自拉着清玉的袖子带他坐在了桌前。而蓝风却没动,他蹙起眉头打量四周,此时骤雨初歇,四处绿意盎然,鸟鸣啁啾,看不到一点异象。 忽然,他肩头一凉,不知从哪而来的点滴雨水落在他肩头。蓝风抬头看去,只见古树枝叶窸窸窣窣地摇晃着,沈意从树后露出脸来,对蓝风无声的说了些什么,然后执着身后人的手,悄然而去了。 他身后正是秦越,秦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蓝风看着他,依稀感觉到他气息紊乱,然而到底伤势如何,却又无从得知。 只是这二人性命还在,想来天道又是无功而返。蓝风心下讶然想着,难道那什么魔剑,就这么厉害吗? 秦越如今凡人之躯,一朝接触这样浓烈的魔气,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他望着二人蹁跹而去的身影,耸耸肩,心道反正看秦越这样子,暂时也死不了,便也没再想了。 蓝风于是迈步走向屋内,正看到清玉给皇帝把脉完毕,道:“陛下已无大碍,想来这一场急病是久未归来,骤喜骤惊所致,调养几日便好。” 皇帝笑道:“原来我是病了吗?我还以为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清玉只笑而不答,想到与裴元直的决议,又道:“永城到底不是陛下久居之地,现下陛下稍安,不如启程回京?帝都诸位大臣、盛朝万千百姓期盼着陛下归来许久了。” 皇帝却踌躇起来:“啊,那,仙尊也去吗?” “我和裴将军会一路护送陛下,还请陛下放心便是。”清玉道。 皇帝这才长长地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叹道:“好吧。唉,又要回那个破地方……”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3 恰此时,黑甲黑袍的裴元直走了进来,一面道:“陛下和仙尊在聊什么?” 他久居高位,不经意间威势甚重,且十来年过去,早已是成年男人模样。反观皇帝,相貌还是少年人,又去了一趟现代,把当年学的一丁点儿帝王风范忘了个干净,看到这样的裴元直,自然有点发憷,一时居然有点慌张:“没,没聊什么。裴将军怎么来了?你喝茶吗?我,我给你倒茶——” “微臣惶恐。”裴元直伸手按住他拿着茶杯的手指,皇帝触摸到他手背上冰冷的铠甲,又是心头一跳。他抬头去看裴元直,却见裴元直神情有点无奈,“哪有君主为臣子倒茶的?陛下还是要保持皇家威仪。这个样子,去了帝都,怎么服众?” 皇帝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我……朕记得了。” 裴元直望了他半晌,才转头问清玉:“仙尊,陛下病情如何了?” “已无大碍。”清玉道,“我方才正在和陛下说,希望能早日启程回帝都。” 裴元直又道:“那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从善如流:“朕没有异议。” 于是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裴元直雷厉风行,召来手下一番吩咐,皇帝颇有些无聊地四下张望,正和一直没说话的蓝风对视了个正着。 皇帝神色明显恍惚一下,然后他看着蓝风,挑衅地笑了。 蓝风面无表情看着他,眼神逐渐尖锐起来。 ——是天道,他还没走。 他附在谁身上不好,偏偏是皇帝身上,他究竟有何图谋?如今清玉护送皇帝回京,路上会发生什么,回去后又会发生什么? 不行,蓝风心下打定主意,不论如何都必须陪着清玉,监视天道的一举一动。 可是清玉才跟他摊牌,要怎么才能让他同意自己跟在身边呢? 蓝风逐渐有了个主意。 他心念电转,那边皇帝却又恍然回神:“我……朕刚才怎么了?” “陛下?”清玉看过来,“陛下觉得不适吗?” 皇帝迟疑着没说话,此时蓝风神色如常地坐在清玉身边,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面淡淡道:“没事,想来只是没睡醒吧。” 清玉心知他必定有所隐瞒,定定望着他,没说话。 蓝风抿了口茶,抬头望见清玉,一时笑了:“兄台要去帝都?不如加我一个?” “……”清玉,“我与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 “——你不爱我了?”蓝风打断道。 一边的皇帝和裴元直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目光在清玉和蓝风身上来回打转。 清玉有点恼怒:“风——蓝风!” 蓝风笑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忽然脸色一白,吐出口黑血来。 清玉吓了一跳,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上前扶住了蓝风:“你怎么了?!” 蓝风安慰地拍拍他手,艰难道:“我没事,只是修行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反正你不爱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阿玉,下辈子,两不相见,你要好好的……” 他说着又吐出大口黑血,昏迷了过去。 裴元直:…… 皇帝:…… 皇帝心想,这等拙劣的苦肉计早就过时了,傻子才会信。 然而清玉全然昏了头,怔怔地抱着蓝风,忽然踉跄着站了起来:“陛下,失陪了,我……我带他去神微宗疗伤,或者去剑阁,去东荒,总会有办法的。” “……”皇帝,“仙尊,你冷静一点。” 清玉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谁知道他此次前来身上带伤,其实是与我的诀别。我还说了那么重的话,我——” 他说着,眼泪不受控制掉了下来,这下连皇帝也慌了神:“哎,不至于不至于,你看他不是还有气吗,眼睛也还能睁开——能睁开吧?” 他话音刚落,蓝风真的慢慢睁开眼睛,艰难道:“阿玉……” 清玉泪落如雨地看着他:“不眠!”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4 蓝风深情道:“阿玉……” 清玉哽咽着:“不眠。” “……等会儿,”皇帝终于听不下去了,“要不先喝点药再继续?蓝公子,你不是吐了那么多血吗,真的没事吗?” 一边的裴元直这才抬头看了他俩一眼,淡淡道:“仙尊若是不方便,我护送陛下回京就够了。” 清玉担心蓝风身体,正要答应,却见蓝风决然道:“不行!” 裴元直看着他,蓝风又转而气若游丝:“咳咳……还是陛下的安危重要,我的生死不值一提。” “话不是这样说,”皇帝想了想,“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这样仙尊既可以照顾你,又可以护送我,如何?” 蓝风眼巴巴看向清玉:“阿玉……” 清玉松了口气:“多谢陛□□谅。” 皇帝大度地摆摆手,绝口不提自己其实是想看他二人热闹。裴元直就没这么好心了,微微嗤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皇帝一把拉了出去:“将军,朕忽然想起点事要和你商量,我们出去说吧!” 裴元直就这样被皇帝拉出去了,房内顿时只剩下清玉和蓝风二人。清玉眼中犹有泪光,蓝风不由得叹道:“这是做什么,堂堂仙尊,怎么忽然就哭了。” 清玉抱紧他:“你别说话了,小心伤势加重。” “……”蓝风,“没事,祸害留千年,我死不了。” 清玉垂眸望着他:“那些话,都是我的气话。不眠,我——” 他低声道:“我有多恨你的自私,就有多爱你的肆意。其实说来说去,我最恨的还是我的割舍不下,否则你我二人也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蓝风握紧他的手,吻了吻他指尖:“别怪自己,阿玉,要恨就恨我吧。” 清玉久久不语,最终把头埋到蓝风怀里,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襟。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蓝风脸上闪过后悔和懊恼,最终他叹了口气,轻声哄道:“别哭了,乖。”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股极玄妙的气息从遥远处升起,随之是大地起伏震颤,天地低昂,叫蓝风神色一变。 清玉有些茫然地抬头:“怎么了?” 蓝风沉默片刻,才道:“地动了。不过这次不是永城,倒像是——” “东荒。” . 秦越和沈意一路回到客栈,忽觉天地失色,脚下一颤,两人对视一眼,皆往东方看去。 路上行人议论纷纷:“乱世时运不济,不是这里地动就是那里地动,也不知道是冲撞了哪位上仙?” “胡说八道什么!”一红衣少女轻咤出声,“都走开!少在这里挡路!” 行人们见她不好说话,赶紧走了。红衣少女,也就是沈笑笑,赶紧跑到沈意近前来:“你们这是怎么啦!” 沈意道:“没事,就是遇到个找茬的。” 沈笑笑睁大双眼:“然后呢?你们把他揍了一顿?” “唔,算是吧。”沈意想了想,“反正谁都没讨到好处是了。” 其实事实是他俩差点嗝屁了,只是好巧不巧,皇帝就在这时候醒了过来,把天道压回了他的身体里。 不过能全身而退已然是很好的结果了,沈意想着,更不要说还试出了魔剑之法。 沈意想到秦越肌肤触及了他的魔气,不由垂目看了看他藏在袖中的右手:“你的手,还好吗?” “无妨。”秦越明显不想多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道,“现下他只是暂时退避,此去帝都,不知道他又要弄出什么风浪来。” 沈意沉默一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论他弄出什么风浪,最终都是冲着你我而来。” “嗯。”秦越道,“所以你得离他远远的。正好东荒出事,你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一边的沈笑笑听出了不对:“那个找茬的去帝都了吗?你要我们回东荒,那你呢?你不会要去帝都找他吧!” 秦越不料所思所想被沈笑笑一语道破,无奈道:“我不会有事的。”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5 沈意望着他,没有拒绝或者劝说,只是低声问道:“一定要去吗?” “那毕竟是皇帝的躯体。”秦越沉吟着,“我担心他利用皇帝的身份做点什么,那就不好了。我好不容易改善了魔修在人间的风评,万一他直接下旨征讨魔修,这可怎么好?” 他望着沈意,笑了笑:“一旦战火起,那就是天大的劫难。这不只是为你,为笑笑着想。也为万千凡人、修士或者魔修们着想。” 他们毕竟不再是当年了无牵挂的少年了,一声魔君,一声道主,背后全都是沉甸甸的责任,哪怕明知此行危险,也无法推避。 沈意沉默半晌:“偏偏皇帝回来了,偏偏他比我们先找到皇帝。真是好算计。” 那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沈笑笑望着他们:“要打仗了吗?” “或许吧。”秦越摸了摸沈笑笑的头,“你害怕吗?” “该害怕的是你吧!”沈笑笑哼了一声,扭捏片刻,“喂,我也想去帝都,要不你带我一起去?” 她此言一出,沈意和秦越都看着她,沈笑笑于是炸毛:“干什么啊!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我才不是担心秦越呢我就是想去玩不可以吗!” “……”沈意,“你想去也可以,但是记着,不要去见皇帝,不论是去见他还是他来见你,都不要见。做得到吗?”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我又不认得他,干嘛要去见他。”沈笑笑嘀咕着。 沈意看着沈笑笑,心知她和自己魔气同源,一旦笑笑出事,自己可顷刻而至,三人并肩作战,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倒是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沈意心下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带了点笑意:“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笑笑故作严肃地抱拳,“道主就交给我了,请魔君大人放心!” 沈意失笑,拍了拍她肩膀:“照顾好自己。”又转头看向秦越,秦越摇头无奈道:“行了,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笑笑,别啰嗦了。” “对啊对啊,别啰嗦了。”沈笑笑也凑了上来。 沈意没好气地摆摆手,袖手站在一边,看着秦越唤来一匹马,自己跨坐而上。而沈笑笑随手御气飞行,一溜烟就不见了。 秦越收紧缰绳,最后看了沈意一眼,策马扬鞭而去。 沈意看着他风中扬起的白袍,忽然心头一阵预感—— 帝都该是最后一战了,一切疑问的答案将在帝都解开,一切恩怨也会做个了断。 而这一切,必以鲜血为祭。彼时的帝都将血流成河,只是不知,是谁的血? 沈意不由得攥紧拳头,一面心道:秦越,等我,我很快来找你。 东荒再次震动起来,提醒沈意不能再耽搁了。他身形微动,黑气翻涌,一路朝东荒而去。 第89章梵音琵琶 东荒神域,虽然人烟稀少,但历数上下千百年历史,却也着实是个热闹的地方。 三百年前,天下第一的修道者玄渊道人在此冲击圣人境不成,陨落蓬莱岛,引得神微剑阁两派前来吊唁,筑玄渊剑冢于海角之地,锁神龙伏影于蓬莱岛下,同时无人可知的是,黑龙姜夔落入剑冢秘境中,开始了一段旅程。 三百年前,神微弟子清玉游历东荒,和师兄弟们走散,于蓬莱岛上遇见剑阁弟子风不眠,两人把臂同游,相谈甚欢。随后赶来的神微大师兄清和一口咬定是风不眠拐带了他家小师弟,两人不欢而散,从此清和对剑修百般厌弃,也为未来将秦家公子秦越赶出神微埋下了伏笔。 清和将小师弟带回神微,而风不眠继续游历天下,于沼泽中遇见濒死的魔尊虚影,得知了天道打压圣人境的秘密,也知道了玄渊陨落的真相。乖僻少年以剑为痴,得魔修之法,从此沉迷剑途,最终成为了魔尊之后第一个大魔修——却注定和他念念不忘的,洁净温柔的清玉不再是同路人了。 时光飞逝,三百年后,为了给魔尊新的躯体,风不眠挟持皇帝来到东荒,昭阳郡主盛柳尾随而来,和神微医圣挽朱一道救下皇帝,却因为神龙伏影重出于世,落入归墟旋涡之中,生死不知。 同时,因为修剑道被赶出神微的秦越和同伴沈意入蓬莱秘境,遇蛇面姜夔,得玄渊神剑——一切本按照冥冥中的轨迹行走着,却不料天命比不过真心,变数早已埋下。沈意陨落于秘境之中,得魔尊传承,堕入魔道。而秦越因沈意之故,对天道恨之入骨。 于天道而言,这是一个最为致命的差错。为了弥补这个差错,天道使山河崩裂,日月倒悬,时至今日,动乱尚没有平息。 看着浩荡的东荒海,就像看遍了三百年的风云动荡。而动荡的根源何在?正是在魔修的异军突起。不论是苟活千年的魔尊,还是大魔修风不眠,抑或是一代魔君沈意,本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以他们的聪慧,为什么弃正从邪?是走火入魔,还是另有内情? 魔修中人自然认为是后者。弃正从邪,不过是因为天道偏执不公。正道自然不敢苟同,天道怎么可能不公呢?若是天道不公,那么按天道旨意修道的他们,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上至玄渊、盛元,岂不都是笑话? 即使是魔君沈意,心里也从未认为玄渊、盛元是笑话,只觉得当下这天道乃是一个伪神。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取代真正的天道的,这都是圣人境以上才能窥探的到的秘密,魔君无从得知,道主也无从得知。 可是这伪神把持着唯一成圣的路,世人不得飞升,难道就任伪神逍遥法外,无可奈何了吗?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6 自然不是。 偶然也好,必然也罢,两次地动打破了这僵局。 一次是永城地动,送回了消失在归墟中的盛朝皇帝。 还有一次则是东荒地动,送回了另外两位故人。 沈意见到这二人的时候,先是震惊,再又呼了口气,微笑起来:“多年未见,二位佳人容颜依旧,不,是比当年更动人了。” 容貌娇媚的美人眉梢一挑:“彼此彼此。看你这人模狗样的,想来混得不错?” “不敢当郡主夸奖。”沈意需要时间平复心情,于是慢条斯理地跟她互相揶揄。正说着,那边传来激动的声音,一个长相清纯可人的女子难得地丢了矜持,朝沈意飞奔过来:“沈——意——!”她也不顾男女之别,上来就一把抱住了沈意,“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挽朱师姐。”沈意堪堪扶住她,“你们去哪了?难不成也是去了一个有高楼大厦的地方?” “高楼大厦?不是不是。”挽朱一笑,“嗯,那个地方除了没有修道者,其他和这边没什么差别。哦,昭阳在那边也是个郡主呢!可威风了!” “还不是跟你出去做了个山野行医,”昭阳一面为挽朱整了整鬓发,一面没好气道,“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累死了。说,怎么补偿我?” 挽朱眨了眨眼:“啊,这个……”她眼光瞥向沈意,转开话题道,“沈师弟,我父亲,清和师伯,清玉师叔,他们都还好吗?秦师弟还好吗?还有你,你还好吗?” 沈意沉吟着:“清和寻找皇帝未归,其他人倒一如往常,至于我和秦越——” 他有点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挽朱挽着他就走,沈意苦笑连连,悄声道:“你这样,昭阳不会生气吗?” 挽朱和他对视一眼,心知他已然看出了自己和昭阳的关系,于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她不会生我气的,你别说出去就好了。” 沈意连连点头,挽朱拉着他坐下,一双眼睛笑意盈盈望着他:“快说,我们不在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 沈意沉默一瞬,敛了笑容,一一道来。 挽朱听得他入魔,一时皱眉,一时又为他叹息;听得秦越灵脉尽毁,终于怒不可遏:“天道怎么能这样!难道不如他意的,他全都要毁掉吗!真是太过分了!” “话别说太早。”昭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手按住她肩膀,“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既然是秦越,我反而能体会到天道的心情。” 她施施然坐了下来,拨弄着自己长长的指甲:“秦越那个人,当初帝都一众人,谁看到他就来气。秦迁那老头子隔三差五要大发雷霆一次,更别说是向来说一不二,不容置喙的天道了。” “……天道才不是说一不二,不容置喙的呢。”挽朱摇头道,“天道该是海纳百川,包容万物的才是。” 昭阳挑眉笑道:“是吗?那天道为什么追着秦越不放?沈意入了魔他不喜也就罢了,秦越除了忤逆于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让他非杀不可?你们修道者,总是这样自欺欺人。”她说着在挽朱鼻尖一点,轻声笑道,“还不如我一个凡人看得开。” 挽朱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轻轻推了昭阳一把:“还有人在呢!” “怕什么,你这沈师弟如今可是堂堂魔君,什么没见过。更不要说早和秦越缠绵多少回了!”昭阳说着说着,忍不住嘲笑起秦越来,“他秦越也有今天!被一个男人压在……真是大快人心!” 沈意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而昭阳笑够了,继续闲闲道:“只有圣人境能打败那什么天道吗?那倒也是简单。” 她说着取出一只琵琶递给沈意:“喏,这个给你。这可是世间最接近圣人境的至宝了,有了它,你们总能窥探到圣人境之一二了吧?” 那琵琶不过昭阳小臂那么长,袖珍玲珑,其上起伏的气息却让人不可小觑。 沈意怔了怔:“梵音琵琶……” “正是。”昭阳道,“开国皇帝也是奇怪,堂堂一个英武男儿,又是圣人境强者,居然没事就喜欢弹琵琶,留下的传国至宝也是一只琵琶——难道早料到会被一个女人拿去用不成?” “男人就不可以喜欢弹琵琶吗?”沈意笑道,“只是,一把乐器,纵使是至宝,恐怕也帮不到我们。秦越不会弹琵琶,他需要的是一把剑。” 昭阳于是沉吟着:“如果能把梵音琵琶炼作一把剑呢?” 沈意和挽朱都是一静,从来都是把传国至宝捧在手心小心呵护,还没听过上来就要炼化的。不过这琵琶是盛家人的东西,怎么处置也该是盛家人说了算。而现下仅存的盛家人,也只有皇帝和盛柳两个了。 沈意想到这里,眉目一动,竟然真的考虑起炼化梵音琵琶的可能性来。若是秦越能有这样一把圣人境的剑—— 沈意眼神微微发亮,那边挽朱却狐疑道:“你确定能行?” “试试嘛。”昭阳道,“留着也是留着,能救秦越一条狗命,让他从此对本郡主感恩戴德,似乎也不错。” 挽朱知道她嘴上损秦越,实际还是顾念和秦越的交情,想尽办法想帮到他。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提醒道:“这可是盛元皇帝留下来的东西,你说炼就炼,你皇兄不会生气吗?再说了,这可是圣人境的东西,凭我们烧得动吗?” 昭阳摆摆手:“皇兄对我好得很,这点小事自然是会应允的。实在不行,我们炼完了去跟他说一声就好,正好,我也有些想他了。” “不过怎么才能烧的动梵音琵琶……”昭阳沉思着,沈意心念电转:“凡火自然是不行。但是……龙炎,应当烧的动吧?”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7 昭阳和挽朱皆是一愣,异口同声道:“龙?” 沈意微微笑了起来,对侍从吩咐道:“去请左护法来。” . 东荒成为魔修的大本营以来,姜夔时不时就化作龙形,在东荒海上驰骋遨游。一众魔修们见怪不怪,世代居住在东荒的渔民们却顶礼膜拜,甚而为她立了个龙女庙,求她保佑村庄平安。 恰逢这段日子东荒地动,眼看着海啸就要侵袭渔村,却忽然听得九天之上一声龙吟,潮水便应声褪去了。村民们大喜过望,当晚就提着新鲜大鱼去祭拜龙女庙,却见一黑裙少女倚墙而立,见得人来,一双暗红色的眸子静静望着他们,没有说话。 然而村民们见这少女凭空出现在龙女庙旁,举止容貌又不似常人,即使不是龙女本人,也该是她的来使才是。于是他们诚惶诚恐地请她入村,设宴款待。少女沉默寡言,村民们不敢与她攀谈,只好不停地给她加菜添酒,少女也不推辞,乃至酒过三巡,眼中已然有了些醉意。 恰此时,酒桌边一道黑气闪过,一娇媚宫女从黑气中脱身而出,望见少女,盈盈俯身一礼,笑道:“魔君召见护法大人,还请大人快快前去罢。” 村民们见魔气袭来,已然大惊,又见魔气中出现这样一个魔修,且称少女为护法,想来少女也是魔修中人,不由得更是骇然——他们本以为是招待的是龙女贵客,却不想到是个魔修! 魔修常年居于狼山殿上,来去皆是黑影幢幢,让人见之生畏,和护佑渔村的龙女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想着,渔民们惶恐不安起来,唯恐这少女和宫女杀心大发,却见少女微不可觉地笑了下,语带醉意道:“你们村子的鱼很好吃,我很喜欢。酒也好喝,就是太醉人。” 她说罢,踉跄着站了起来,黑影一闪,和宫女一道走掉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心道难道这魔修以后还要来蹭饭不成?正忐忑不安,却听得天边一声龙吟,再抬头时,只见黑龙现于东荒海上,云雨随行,霞光漫天,一双暗红色的龙瞳于霞光中时隐时现,像是灿烂宝石。 村民们不由得心下一震:“难道她就是——” 话音未落,黑龙哐当一声撞到了山石上,扑通落入水中,依稀还听到一句:“护法大人!您怎么了!” 往日黑龙皆是威风凛凛,这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窘态。村民们面面相觑,一人小心翼翼道:“……不会是因为,喝醉了吧?” 村民们皆陷入沉默,半晌,村长咳了一声:“下次别给她喝酒了。” 村民们沉痛地点了点头,散去了。 . 沈意左等右等,不见姜夔身影,为了按捺下心内的焦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昭阳二人闲聊着。 “既然回来了,你们如何打算?”沈意问道。 昭阳随手拨弄着琵琶:“我随便。挽朱去哪我去哪。” 挽朱于是想了想:“我想回神微看看,还想去帝都看看。” 昭阳一愣:“去帝都干嘛?” 挽朱脸色微红:“你都回神微见我父亲了,我当然也得去帝都见你皇兄啊。” 昭阳这才明白过来,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被挽朱躲开了:“然后,我们继续去做乡野行医怎么样?” 昭阳笑道:“你不回神微宗?如今天下动乱,神微衰落,你真能不管不顾?” 挽朱沉默下来,半晌才小声道:“非我不顾神微,只是父亲不会允许我和你在一起的,留在神微,反倒麻烦。至于天下,我们留下了梵音琵琶,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何况往后行医救人,又何尝不是一份功劳?” “原来不是不想父母,只是碍于我吗?”昭阳望着她,娇媚摄人的眉目柔和下来,“其实我无所谓的。你要是想留在神微,我们不告公开关系,往后偷偷见面就行。” “可别,我可是怕了。”挽朱微微苦笑,“你可知我师叔清玉和剑阁风不眠?” “清玉仙尊我知道。”昭阳道,“风不眠么,是那个叛出剑阁,还挟持了我皇兄的混蛋?” 挽朱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从小看着他二人委曲求全,到头来也没落个好下场。罢了,倒不如抽身离开,免去多少烦恼。” 她神色伤感,昭阳于是默默注视了她一阵:“好,那就离开。我们去看一眼我皇兄,再去神微宗拜别你父亲,从此就再不管这些是非了。” 挽朱这才笑了,两人执手相望片刻,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个沈意。昭阳瞥他一眼,见他含笑望着自己,挑眉道:“怎么,羡慕了?” 挽朱不免想到,方才说清玉和风不眠委曲求全,然而沈意和秦越又何尝不是委曲求全?他二人被天道厌弃,虽然一心想着颠覆天道,但是若退一步,和自己一样游曳山林,未尝不是另一种选择。 这样想着,挽朱便拿出一枚玉牌递给沈意:“沈师弟,若是你们累了,来我和昭阳这儿玩几天也好。这是我的寻位玉牌,到时候你拿着它,就能找到我在何处了。” 沈意接过玉牌,拿在手里摩挲片刻,最终还是还给了挽朱:“不必了。” 挽朱没料到他会拒绝,愣了一下:“沈师弟?” “师姐或许觉得我是个风轻云淡之人,能和师姐一样,醉心山林之乐。但实际上呢,我心底一旦不服,就非得刨根究底、撞个头破血流不可,实在不是个洒脱的人。”沈意笑着一摊手,“秦越就更不用说了。要我们退一步海阔天空,学着视若不见、听而不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挽朱叹道:“沈师弟,你们太犟了。须知过刚易折,不是长久之道。”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8 “那就不长久。”沈意垂眸,“就像一把火,烧完就算了。起码能证明我来过。” 挽朱还想再劝,昭阳一把拦住了她:“算啦算啦,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呢!” 挽朱无奈放弃,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你们要好好的。” 沈意含笑道:“好。” 挽朱又补充一句:“还有,哪天有兴致了,记得来找我和昭阳玩。” 这回沈意没有拒绝,而是点头答应了。挽朱看着他,见他丰神俊秀,周身都是上位者从容不迫的气度,可不知怎的,总是觉得他还是当初那个内敛谨慎,受人欺负的小师弟,不免长叹了口气:“真不让人省心。” 沈意哭笑不得,昭阳笑道:“她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你别介意。” 挽朱不忿:“谁婆婆妈妈了!” 昭阳不说话了,眼珠一转,指着沈意身后:“诶,那个姑娘是谁?” 第90章琵琶中剑 沈意回头看去,只见姜夔踉踉跄跄走过来,扶着额头坐在沈意身边,蹙眉道:“有什么事么?” 沈意打量她一眼,看到她额头上肿了个小包,眼神一顿:“……东荒之地,还有人能伤的了你吗?” 姜夔摆摆手,打了个酒嗝:“不是,这是我自己撞的。” 昭阳、挽朱:…… 昭阳怀疑地看着沈意:“这姑娘靠谱吗?” “当然。”沈意无奈道,“她以前是再靠谱不过的,这些年恢复了龙形,成天沉迷戏水,隔三差五弄出幺蛾子……嗯,不过还是靠谱的。最起码,她的龙炎很靠谱。” “要龙炎?”姜夔抓住了关键字眼,眉眼一抬,一团黑火便漂浮在几人眼前,“喏,拿去。” “不是我们拿去。”沈意说着,把梵音琵琶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是想请你炼化这个。” 姜夔接过那琵琶看了看,顺手拨响了琴弦,顿时弦声如水,直击人心底,叫姜夔清醒了不少。 “这是什么?”姜夔问道。 “是盛元皇帝留下的传国至宝。”沈意道,“我在想能不能把它炼化成一柄剑给秦越用。” 姜夔对传国至宝没什么反应,只是道:“我可以试试看,但是……要是弄坏了,可别怪我。” 沈意非常怀疑以她现在半醉不醉的状态,搞不好真的会坏事,忙要伸手阻止,却不料姜夔速度飞快,拿着琵琶的手上冒出熊熊火焰,半晌,只听得咔擦一声,姜夔神色一变,沈意紧张得眉头一跳:“怎么了?” “……嗯。”姜夔沉默片刻,“裂开了。” “什么裂开了?”沈意诧异望去,而姜夔神色混合着惊讶、窘迫和茫然,摊开了手。 她掌心全是琉璃般晶莹的碎片,那小巧精致的琵琶已然碎成她满手齑粉,再不得用了。 沈意眼前一黑,那边昭阳却咦了一声,伸手从碎片中拎出一个东西来:“这是什么?” 她手指间夹着一枚一寸长的细长物件,比牙签要大,又比簪子要小,看着并不像琵琶上的零件。 “倒像是那琵琶里面藏着的东西。”姜夔此时全然清醒了过来,冷静道。 沈意望着她:“酒醒了?” 姜夔淡淡道:“我根本就没喝醉。” “……”沈意,“你知不知道这琵琶有多珍贵,更重要的是,恐怕是秦越和我能打败天道的唯一机会了!” 他难得愤然了一次,又叹口气:“我也不是怪你。只是——” “沈意,我发现你误会了一件事。这琵琶真不是我弄碎的。”姜夔认真望着他,“我刚用龙炎包裹着它,还没用力,它自己就碎了。” “……”沈意沉默一瞬,转头看了昭阳一眼,昭阳的所有注意力却都在手上那细木棍似的东西上面,和挽朱小声讨论着:“这绝对不是琵琶的部件,但又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到底是哪来的呢?” 挽朱想了想,忽然笑道:“或许琵琶本就中空,这是琵琶里面的东西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49 “有道理。”昭阳点点头,又不知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这上面还刻了字!” 刻了字?难道真的是琵琶内有玄机不成?沈意和姜夔对视一眼,姜夔道:“上面是什么字?” 昭阳细细观察着:“好像是……纨绔修仙……什么的。” 沈意眉头一跳,把那小木棍要了过来,端详片刻,低声念道:“纨绔修仙记男主专用剑。” 沈意:…… 昭阳、挽朱、姜夔:…… 半晌,昭阳蹙眉:“这什么意思?我的琵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姜夔若有所思:“男主?这个词怎么有点耳熟。沈意,你是不是跟我提起过?对了,是什么意思来着?” 三人都回头看着沈意,而沈意神色微妙,低头细细端详片刻,又有了个重大发现。 “这字迹,好像是秦越的。” 他说罢抬头,四个人面面相觑,都是满目茫然。 “难道是秦越少时偷偷写了放进去的?”昭阳狐疑道,“不可能吧。” 挽朱见沈意神色飘忽,也不再管那什么琵琶小剑,只担忧望着沈意:“沈师弟?你没事吧?” 沈意摇摇头,心底颇有些郁闷,又隐约摸到了点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姜夔想到他说的,要把琵琶炼做一柄剑,可这琵琶里面本就有一柄剑,就是小了点,于是道:“你要一柄宝剑,这剑虽然小,但是怎么说也是在梵音琵琶里面修行已久,勉强也算符合条件了,你觉得呢?” 沈意哭笑不得:“这也太……算了。”他看了看手上的小剑,“用是勉强能用,但我更好奇的是把这小剑放进琵琶的人是谁。” “你说了那是秦越的笔迹。”昭阳道,“难道不是秦越吗?” 沈意复又露出复杂表情,慢慢摇了摇头:“见到秦越,问问他便是——不过,我不觉得他知道答案。” . 黑甲马蹄奔腾入帝都,一路在裴府前停下。裴元直请皇帝下车,一面解释道:“宫中曾被魔修占据,荒芜无人,不便居住,还请陛下在此居住几日,待和诸位大臣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皇帝四下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帝都,随口问道:“诸位大臣?谁?太傅吗,还是吏部尚书,祭酒大人,还是……” 裴元直微微沉默一瞬,犹豫半晌,最终才低声道:“陛下不在的日子里,是五大世家在替陛下护佑帝都百姓。” 意思是这所谓“诸位大臣”,实际上是五大世家家主了。而世家之中,不过以秦裴二家为首。 皇帝逐渐明白过来:“待会儿秦越要来?” “他先于陛下两日,已然从永城到了帝都。”裴元直,“陛下还未见过他,是否要即刻召见呢?” 皇帝不太乐意:“他一直都不待见我,肯定不乐意见我,我才不要去见他。” “……”裴元直,“可眼下时局特殊,陛下越过秦家,如何处理政务呢?” “我一回来你就念叨政务。有什么政务?不就是什么剿灭魔修,平定地方,还天下太平么?”皇帝笑道,“我都听腻了,裴卿。不如朕直接授命你带兵去杀魔修好了,也免得还要朕和秦越去磨嘴皮子。” 裴元直心下一紧:“陛下不可!” “怎么不可?”皇帝看着他,哦了一声,“难道你怕秦越找你算账?没事,有朕给你撑腰呢——” “算什么账?”此时一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一众人回头看去,险些被闪瞎了眼。 只见秦越被一群人簇拥而来,一众小厮手上提着开路锣、鸣道鞭,兼一众美貌侍女手上捧着果盘等物,而秦越坐在步辇上,一路大摇大摆地在裴府门口停下了。 时隔多年,昔日少年已然名满天下,皇帝不免有些好奇他如今是何模样。他抬目望去,只见秦越懒洋洋靠着步辇,一身金纹白袍,头戴金冠,披着白色大氅,微微含笑看过来。 除皇室外,即使是历朝权臣高官,也从没有人敢这样走在帝都街上。不过正值乱世,这位又修为高深,于是没人敢惹他,也没人惹得起。皇帝这样猜测着,默认了秦越平日里也是这样出行的,再去看他那张年轻英挺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个纨绔恶霸他没有变,他来了,他又来了! 皇帝求救般看向裴元直,裴元直却望向秦越,目光带着困惑,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妖:“多日不见,道主越发有闲情雅致了。” “还好还好。”小厮们放下步辇,秦越施施然走了下来,“偶尔试试新花样,也挺好的。” 他走到皇帝身边时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皇帝一番:“哟,多年未见,陛下怎么还是个小萝卜头?”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0 皇帝本想着如今秦越位高权重,总该比当年明事理、好说话一些,谁料他竟然是完全往另一个方向进化了,此时被他含笑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脱口而出:“你……你不要过来啊!” 秦越从善如流,逗猫似的望着他:“所以,陛下要找我算什么账?还是说,有什么瞒着我?” 皇帝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秦越看了他一会儿,慢慢道:“陛下不说吗?陛下该知道我脾气不好,尤其是修道后,随手一剑挑飞一个人,再把他衣服扒下来吊在城楼上,这都是寻常事。”他说着伸出左手来看了看,叹口气,“唉,很久没有动手了,真是难受——” “别!”皇帝要被这一通威胁吓哭了,“我说说说,我就是想让裴卿越过你带兵出征罢了!” “陛下刚回来,怎么就急着打仗。”秦越转着左手手腕,分分钟要唤出万千飞剑来似的,“要是想动手,陛下大可来找我,也免得麻烦裴元直。” 眼见皇帝怂如鹌鹑,裴元直终于看不下去了:“陛下也是一片苦心。若不打仗,哪能结束这乱世。” 秦越看向他:“那裴将军是同意出征东荒了?” “我——”裴元直先前自然是同意的,但那时尚不知道魔君正是沈意,此时竟哑口无言。 皇帝先前被他百般游说要打仗,此时见他竟然犹豫,不由得惊讶:“裴卿?” 裴元直看着皇帝,咬牙道:“陛下所言极是,唯有剿灭魔修方能还天下太平。” 秦越一瞬间没维持住纨绔模样,表情一顿,眼中凌厉之色一闪而过。 皇帝莫名觉得后背一冷,忙道:“算了算了,此事再议,再议——裴卿朕住哪间屋子?管家呢?要不先带朕去看看?” 皇帝催促着管家带路,自己拔腿就跑,留下秦越和裴元直对视一眼,裴元直面无表情,秦越则道:“枉你故作深情,翻起脸来比谁都快。”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为了一己私欲,置天下人于不顾?”裴元直冷冷道,“我信沈意是无辜的,他堕入魔修全是你之过,秦越,你还有脸质问我?” 秦越不置可否,只是道:“你以为你追求太平?你错了,我早告诉过你,太平从不在于消灭魔修。” “那在于什么?”裴元直反问。 在消灭天道,也就是消灭皇帝身上那个多出来的魂魄。 秦越望着裴元直,最终颇有些头疼地蹙起了眉头。 正这时,方才随皇帝进去的管家匆匆跑了出来,低声道:“陛下请秦道主觐见。” 秦越挑眉:“我?他不是刚见过我?” 管家神色茫然:“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传达陛下口谕罢了。” 秦越沉吟片刻:“让他等会儿,我马上就来。” 皇帝召见臣子,居然还要等?裴元直深吸口气:“你去做什么?” “去找我女儿。”秦越面无表情道,“她想见皇帝很久了。” 第91章繁花晚宴 秦越找到沈笑笑的时候,她正坐在秦府屋檐上看风景。听到秦越的话,她歪了歪脑袋:“可娘亲让我不要去见皇帝。” “不是真的让你去见他。”秦越道,“只是请你帮我看个门,如果情况不对,马上通知沈意就好。” 沈笑笑长长哦了一声:“你怕了?” 她轻盈跳下屋檐,站在高高的长廊扶手上,正好和秦越一样高。沈笑笑满意颔首,像模像样地拍拍秦越肩膀:“放心吧,不就是个皇帝嘛,我和娘亲会罩着你的,才不会嘲笑你吃软饭呢。” “……”秦越看着她,轻轻叹口气,忽然伸手把她从扶手上抱了下来。 这是秦越第一次与她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莫说是东荒之战前父女尚未相认时,就算是那之后,沈笑笑默认了他是自己父亲,两人相处时也更多的像互损的好朋友。 毕竟身为魔气之体,沈笑笑的成长速度比起凡人来何止是飞快,她并不需要从父母那学些什么,也就对他们没有那么依赖。甚至很多时候,她心里想的是怎么照顾秦越和沈意,而非被他们照顾。 连照顾都不需要,就更不用说是亲亲抱抱了。 可是忽然间秦越离她这么近,那一刹那,她恍惚间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那是在她灵魂尚处于混沌之时,她蜷缩在黑暗但温暖的水中,水面上投射下来的阳光。 阳光中有什么呢?有一对坐在沙漠王宫中的恋人,他们双手交叠,自成一个宇宙。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1 她的身体来自魔气弥漫的归墟之中,然而灵魂却是来自这里。 沈笑笑这样想着,忽然心中一动,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世界是这样清晰。 秦越依旧站在她面前,细细端详了她一阵:“居然在这个时候晋升了?” “都怪你。”沈笑笑闷声道,“你干嘛要抱我?吓我一跳。” 秦越一愣:“我只是想提醒你,别站那么高。已经是个大女孩了,也不怕——” “哎呀我知道了!”沈笑笑撇嘴,“所以还有什么事吗!” 秦越看她又炸毛,忍不住就想摸她头安抚一番,却见沈笑笑更炸了:“别碰我啊!” 秦越不知何故,只好遗憾地收回手来,“赶紧跟沈意说,皇帝要见我,他可能会不太对劲。” “既然不对劲,你还去干嘛。”沈笑笑没好气,“你是想看着我娘亲守活寡吗?” “……”秦越,“沈笑笑。” 沈笑笑赶紧后退几步:“行啦行啦我知道啦,快去慢走不送!” 她说罢一溜烟跑了,然而也没走远,只在不远处的拐角停下,蹲下来暗中偷窥着。 她看到秦越整了整大氅——那大氅自从下剑阁就没脱下来过,他真的有这么冷吗?人家路上走着那么多凡人,也没见穿这么夸张的。 那他是,伤很重吗?沈笑笑心里想着,他发现了那什么剑气修行之术,失去灵脉对他的影响应该是很小了才对,更不要说娘亲流水般的送药过来,什么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她望着秦越的侧脸,看到他挺拔的眉骨在眼窝处投下深深的阴影,还看到他伸出藏在袖中的伤痕累累的右手,用力握住,又松开。沈笑笑以前从未注意过,却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他有心事。 再回忆起娘亲时常坐在海边沉思,她又确认了——娘亲也有心事,而且八成和秦越所忧虑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心事重重的,怪不得秦越的伤总是好不了。沈笑笑暗自嘀咕,又有些好奇他们究竟在忧愁些什么。 有什么可忧愁的呢?虽然他二人一正一邪,但是彼此从未因为立场争吵过。况且两人各自地位超然,也没人能逼迫到他们。换作是沈笑笑,不知道会有多逍遥。 沈笑笑托腮想了半晌,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大人真是麻烦啊。 “真讨厌,有时间关心那些事,怎么不多抱抱我?”沈笑笑心道,又反应过来,“呸呸呸!谁要他们抱啊!” 她恼怒异常,一面和自己生着闷气,一面飞快跑掉了。 至于秦越说的要她联系娘亲这事—— 等她消了气再说吧。 . 另一边,秦越上下吩咐过后,重又来到裴府。他随着侍从指引来到皇帝所下榻的院子中,一路走过精致雕琢长廊,雪白长袍和大氅随步伐起伏,而他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周身甚至有些许杀气。 侍从感受到他身边的低气压,越发小心:“道主大人,陛下在花园中设了薄酒,可是不许侍从们进去。属下只能带道主到花园外,还请道主见谅。” 他先时听说陛下吩咐于百花丛中设宴,还觉得皇帝兴致甚好,而且也相当重视秦道主,简直是君臣相宜。这会儿见了道主模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事实或许是全然相反,皇帝和道主不仅不相宜,而且因为某些原因,已然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此时再提起那繁花盛宴,也不再那么美妙,总觉得分分钟要血溅三尺似的。甚至搞不好,今日进去的是两个人,明日出来的就只能是一个了。 侍从这样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身后秦道主神色冷淡地嗯了一声,却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裴元直哪去了?” 侍从斟酌着:“将军去禁军大营了。往日将军在帝都,每天都要亲自去查看一次。” 秦越:“但是这次不同,因为皇帝回来了,或许战事马上要起,所以军营有些躁动,是不是?” 侍从露出为难神色:“道主,我只是个小人物,不敢妄议国家大事。” 秦越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告诉你,关于战事一说,全都是谣言罢了。你把这话带给裴元直,也好叫军营里的人安心。” 侍从赶紧拱手称是,心里却纳罕道:道主怎么这么确定不会打仗呢?虽然裴将军对于出兵的态度的确没有以前那么坚决了,但是陛下的态度却不好说啊。 不过已然到了花园外,侍从便什么都没问,只在八角门外停下了:“道主请。” 秦越抬眼看了一眼,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侍从如蒙大赦般走掉了,而花园外没有小厮也没有丫鬟,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2 秦越低头看了自己右手一眼,这才抬步跨过八角门,走进了花园中。 裴家乃军人世家,又值乱世,上下都以朴素为要。而这花园却截然相反,园中奇花异草甚多,靠近八角门的石子路旁杂植着高大的西府海棠和玉兰花,秦越一路往前走,又见一片牡丹如火,倾国倾城。 美则美矣,只是照料花草向来是费时的工夫,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在这短短一天时间内弄好这么一个园子吧? 当然,若是天道出手,就另当别论了。 秦越想着,忽然听到一声轻笑,抬头看去,只见牡丹丛边支着一小桌,皇帝便坐在桌边笑望着自己。 他容貌年轻稚嫩,身量虽单薄却挺拔。一身淡黄色华服穿在身上,真乃温雅君子也——只可惜那双眼睛破坏了一切,那眼中有傲慢骄矜,甚而是些微暴戾,总之和温雅绝对沾不上边。 秦越越看越觉得他与满园美景格格不入,不由得遗憾想到,要是是真的皇帝在这儿就好了。毕竟那小孩虽然多愁善感得惹人烦,但是只要不开口,当个花瓶坐在这儿也挺养眼的。 可惜。秦越心道,一面坐在了皇帝对面,望了他一眼:“果然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个开场尚且温和,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二人是许久未见的好友。然而皇帝闻言一笑,开口就打破了这虚假的温和:“要不是上次这小皇帝醒的是时候,你和沈意早就死了。不过没关系,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 秦越抬手为自己倒了杯酒:“蓬莱秘境中,东荒雷劫之时,你都是这么说的。其实杀不了就杀不了,没人会笑话你,真的。” 皇帝脸色一僵,霎时敛了笑容,冷笑一声:“我杀不了你们?区区一个凡人,一个魔修,你觉得我杀不了你们?我只要轻轻伸手,就能把你们碾做齑粉!” “说的也是。”秦越点点头,“那看来是我和沈意运气太好了,每次都能躲过一劫。” 皇帝脸色稍缓:“你运气自然是很好的,毕竟是我曾选中的人。” “你选中的。”秦越执着酒杯,也不喝,只若有所思,“我还没问,你当初究竟是怎么选中我的?” 皇帝沉默一瞬,眼皮一抬:“当初么?我在神霄宝殿中坐忘醒来,抬头见七十二星宿布满辉夜,紫薇破军划破长空、落入凡尘,掐指一算,就选定了你。” 秦越:“你算得什么?” 皇帝面无表情:“我不记得了。” 秦越又看了他一会儿:“按沈意所说,你为我安排好三百年道途,从出生帝都秦家,到神微修行,再到修习剑道,甚而是迎娶挽朱、姜夔、盛柳三位夫人,全都事无巨细,不能容忍出一丝差错。你对我如此重视,怎么会连当初算得什么都不记得?还是说事到如今,我即将陨落于你手下,你也不想告诉我其中的奥秘么?” 皇帝眼神微微一震,看向秦越,只见他哪怕是说起自己之死,依旧是那么平静。 不,应该说,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走向死亡,他才这样平静。 皇帝又看了他一会儿:“我真的不记得了。何况命途卜卦本就是玄而又玄,不可言说之事,我就算记得,也没办法说与你听。” “但你不记得。”秦越眼神一动,“你怎么会不记得?” 皇帝蹙眉:“你在胡搅蛮缠什么?” “你不会不记得。”秦越依旧道,“除非卜卦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皇帝霎时一静,晚风吹动两人衣袂,牡丹花瓣簌簌落下,落在秦越酒杯之中。 第92章魔君降临 半晌,皇帝才冷然一笑:“你不认可我,不仅不认可我为你安排的路,连我创造了你这个事实,你也要否认吗?” “创造我的是秦家家主秦迁和家主夫人顾蕊。”秦越拈起酒杯中的牡丹花瓣,轻轻扔在地上。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自从跟沈意走后,你就越发沉溺于俗世之情,甚至连抬头看一眼九天之上都不愿意了。” “不愿意又如何?说实话,要不是你步步相逼,我根本就不想寻求圣人境门径。”秦越懒懒一笑,“和阿意浪迹天涯多有意思,谁稀罕做神仙。” 皇帝深深蹙起眉头:“身为修道者却不求圣人长生,真是顽劣不求上进!” 秦越反问:“你求过?感觉如何?” 皇帝冷冷道:“我生而道法圆满,自成圣人,何须去求?” “既然没求过,你如何知道求道者的心思。”秦越说着,忽然一笑,“说不定那什么玄渊不得晋升圣人,是人家不想做呢。说不得那赫赫有名的盛元皇帝,在天宫上也过得不怎么样?谁知道!” 皇帝勃然变色:“休得胡言!” 秦越便不说话了,只含笑望着他:“你不必再试图说服我了。我在帝都二十年,秦迁舌灿莲花都没能把我掰到所谓的正道上去,你就算在这儿再说上个二十年,我也不会改变心意的。我秦越就是不修道,不杀魔,不长生——你奈我何?”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3 “你!”皇帝额头青筋直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是我选错了人。”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秦越按书中所说,百分之百该是圣人才对。这一世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可惜还是以失败告终,到底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皇帝看着眼前的秦越,神色遗憾:“不论如何,既然你是失败品,只好杀掉了事,重启轮回了。” 秦越神色毫不意外,只放下了手中酒杯:“等一下,我还想再挣扎一会儿。”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大把玉石来:“紧急叫剑阁送来的,希望有用。如果没用,沈意又没来——” “那我只好命丧黄泉了。” . 夕阳斜照,帝都晚风乍起。沈笑笑坐在秦府门口的屋檐上,看着人群步履匆匆地进进出出,自顾出神。 半晌,秦府管家终于找到了她在哪儿,高喊着:“小姐!上面风大!下来吧!” 沈笑笑不为所动,管家又道:“这两天乱,小姐还是在府里待着吧,出了事我不好向家主交代。” 沈笑笑这才眉目一动:“这两天怎么乱了?” 隔着这样远说话,沈笑笑倒是无所谓,管家却吃不消了,只得搬了梯子来,亲自吭哧吭哧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上去了,管家擦了把汗,压低声音:“皇帝回来了,家主担心出事,昨天亲自安排,在朝中大员和世家家中安插了人手,只要他们跟皇帝接触过了,就会被严密看管起来。实在不行……杀无赦。” 沈笑笑:…… 我的个乖乖,还真是权臣做派啊。 沈笑笑:“他要造反吗?” “小姐可不能胡说八道。”管家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家主只是担心皇帝越过他和大臣们商议出兵东荒一事。” 管家又想了想:“其实不止是大臣们家中。军营里也有我们的人手。不过裴家不比那些大臣们好糊弄,所以家主在军营安排的都是剑阁修士,保证万无一失。” 沈笑笑无语片刻:“他就这么怕皇帝?不就是个小孩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管家忽然又想起什么,“家主让我提醒小姐,记得联系家主夫人。” 沈笑笑:“……”他不说还真忘了。 管家看见她表情就知道她早忘了,无奈道:“家主所言果然没错。” 沈笑笑:“他说什么了?” 管家:“家主说小姐最近神思不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心事,八成是会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的。记得提醒她,联系她娘亲,还有别老坐在屋檐上,小心走光。” 沈笑笑下意识捂住裙角,在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又恼怒地哼了一声:“这也要管,那也要管,婆婆妈妈!” 世上哪有孩子不烦父母管教的,想当年他们家主小时候那会儿,那才叫鸡飞狗跳,眼前这都是小意思。管家于是只当做没听见,苦口婆心道:“小姐还是先下去吧。”说着就要命人再拿一把梯子来,却见沈笑笑扔下一句不用了,轻盈一闪就落在了地上。 “……”管家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还是任劳任怨地挥动着老腿,吭哧吭哧爬下了房顶。 沈笑笑又看看自己裙摆,确认没有问题,才若无其事抬起头来,指尖闪出黑气,召唤着和她一气同源的沈意。 远在东荒的沈意听着她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从一众帝都天气不好、帝都小吃都收摊了的废话中捕捉到了最重要那句话,温和而简练道:“我马上过来。” 沈笑笑心下泛起暖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边天气我还能忍受,府中吃的也还行,娘亲不必这么心疼我的。” “嗯,我知道。”沈意敷衍道,“你我当然是放心,我只是过来看看秦越。” 沈笑笑:…… 沈笑笑:“哦。” 沈意:“他现在已经去见皇帝了吗?去多久了?在哪里见的?一个人吗?” 沈笑笑一脸冷漠地答复了,说罢酸溜溜道:“娘亲,秦越现在好吃好喝着呢,倒是我,我在秦府门口吹冷风,还没吃晚饭,好可怜啊。” “嗯,乖。”沈意道,“我马上就来。” 沈意那边风声猎猎,浩荡风声之中,是他低沉温柔的声音:“等着我。” 下一秒,黑气消散不见,沈笑笑尚未回过神来,忽然听得远处轰隆隆几声,像是爆/炸一般,在帝都上空炸起了一个小小的蘑菇云。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4 而爆/炸的来源—— “那是裴府!”管家的神情震惊而又担忧,“裴府出了什么事?陛下和家主都在里面呢!” 路上混乱不堪,行人尖叫着躲避,还好帝都军营反应飞快,黑甲军铁蹄飞扬,一面喊道:“不要慌乱!都回家关好门窗,不要出来!” 行人问着:“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黑甲军冷冷喝道,“你也不需要知道,听从吩咐便是!” 一众黑甲军强硬地维护着秩序,沈笑笑看了会儿,忽然道:“我去看看。” “去哪?——不行!”管家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沈笑笑大腿,“小姐不能去!外面危险!家主说了,要小姐好好在府内待着,哪里都别去!” “……”沈笑笑,“你放开我的裙子,你——” “你要让我走光了!” 与此同时,在纷乱嘈杂的帝都的另一角,“重伤”的蓝风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好强的灵力……”他身边的清玉呢喃着,看向裴府方向,“莫非是陛下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别!”蓝风想也不想抱住他的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身上还有伤呢!” 他说着应景地咳了一大摊血:“我都要死了……” “……”清玉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你——” 谁料蓝风抬起头来,竟然是眼眶通红:“阿玉,你才说你爱我的,看来我们只能来世再见了……” 清玉眼神一震,顿时把方才的怀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不走了,陪着你就是。” 蓝风两眼通红地看着他,清玉于是罕见地主动吻了吻他嘴唇:“药好了,我去给你端过来。” 蓝风这才放开他的腰,眼见他走进后厨,把手心被碾碎的紫色块茎——沈意倒腾出来的,说是叫洋葱——赶紧扔掉,面不改色地关上了窗。 . 尘土遮天蔽日,行人伸手不见五指。未知的恐惧中,肃杀的黑甲军反而成了唯一的救赎。 裴元直好不容易跟在军营门口堵着他的剑阁修士们交涉完,匆匆跨上马,带着大军而来,宛如引领着咆哮的黑色洪流。 “不要慌张!”裴元直高声喝道,“将士们何在!列阵在前,护卫陛下!” 众人轰然应诺,却听得耳边炸起皇帝的声音:“不必了!” 那声音近在耳边,叫裴元直悚然一惊,四下环顾却没有皇帝踪影。 裴元直试探道:“陛下?” “你不必过来。”皇帝冷冷道,“沈意要来了,拦住他就是。” 那的确是皇帝的声音,却又不太一样,叫裴元直心下一跳:“陛下……把秦越怎么样了?” 皇帝轻笑一声:“逆臣贼子,自然是杀了了事。” 裴元直深深皱起眉头:“陛下……不论如何,秦越修为高深,还请陛下不要跟他冲突。” “你居然给他求情?”皇帝嗤笑,“晚了,他的血都要流尽了——啧啧啧,可真美啊。” 裴元直呆立于马上,一时愣住了。 陛下居然杀了秦越?他脑海中此刻便和眼前的帝都一样,烟尘弥漫,茫茫不知何处。 ——不,并不一样! 身边的小兵凑到他眼前来:“将军,怎么好像下雪了?还是黑色的雪!” 裴元直倏然抬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漫天都是飞扬的黑雪。灰黄沙尘在雪中消散了,裴元直伸手要接,却见那黑雪瞬间化作了黑气,水波般弥漫开来。 原来是魔气,裴元直眉目一动。 那么是谁,于无声处掀起万千雷霆? 他抬头看去,一道黑影破空而出。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5 那人黑袍如雾,肤白胜雪,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神色淡淡,踏空而立,俯瞰众生! 第93章终章 斜阳之下,残红遍地。秦越倒在花丛中,鲜血浸没了整片土地。 忽然黑色魔气如雪落下,秦越手指一动,只剩白骨的右手用力握拳,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皇帝痛恨又惋惜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恢复成满目冷漠。 “永别吧,我们下一世起点再见。” 他不再看秦越,抬手一道灵力化作白刃斩去,却没听见灵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只听到又是咔嚓一声响。 皇帝依旧没回头:“只靠剑气修行,很有想法。可是你也该知道,这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萤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 他感受到秦越还有呼吸,可是却没听到他说话,只听到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还有鲜血滴落在花瓣上的微响。 皇帝微微蹙眉,终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晚风吹起满地带血的花瓣,却吹不动秦越浸透了鲜血的衣角。风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秦越若无所觉,只用残破双手蓄起最后的剑气,死死握住那道灵刃,任骨骼被切割得吱呀作响,还是没有松手。 “他在等我。”秦越声音沙哑。 皇帝淡淡道:“你可以先去死,放心,他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秦越咧嘴笑了:“那不行。” 满地残破,一身飘零。但是他那双眼睛依旧燃着火焰,从未熄灭。 皇帝越看那眼睛,就越是觉得讨厌:“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呢?这可真是个错误。” 秦越:“你可以换人。” 皇帝凉凉道:“这早已写好结局,怎么换?唉,我只是想要找人走一遍罢了,怎么就那么难呢?” 他端详着秦越,忽然歪了歪头:“换人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把你这眼睛挖了,下一次重新开始,也把那个秦越的眼睛挖了,你觉得如何?” 秦越没说话,皇帝便满意笑道:“就当你同意了!” 他飞身而来,却见狂风乍起,黑雪迎风狂舞,一袭黑袍一闪而过,出现在秦越身前! 正是沈意。 他伸出手,漫天魔气凝聚到他掌中,迎向皇帝的随手一击。 轰隆一声,花园中树木被余波波及,皆应声而倒。洁白的玉兰花落入泥土,很快被染成了绯红色。 沈意微微后退一步,收手而立。 他看起来从容依旧,但是起伏的胸口出卖了他。 这么短的时间里,从东荒一路而来,紧接着就跟天道过招,可不是谁都能吃得消的。 皇帝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出手,沈意看着那漫天银光,咬牙迎上,心内却几乎有点绝望了。 论修为,魔道巅峰的沈意肯定是比灵脉尽毁,刚琢磨出剑气之法的秦越要高上不少的,但是在圣人境面前还是不够看。沈意虽和皇帝有模有样地过了几招,心里却明白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要是还能用上次那个魔剑之法就好了,可惜秦越已经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怎么也不可能有一战之力了。 还有他那个白骨森森的右手,沈意一想到就觉得心下抽痛,恨不得扑上去咬下皇帝一块肉来。 妈/的,沈意心道,死也要拉这鬼天道垫背! 恰此时,身后传来秦越沙哑的低笑:“阿意,你能行么?” 沈意听着他这声音更糟心了,一面在天道攻势下步步后退,一面怒道:“嚣张了一辈子,死也要死的漂亮啊!秦越,你这幅鬼样子,要是真敢就这么死了,我就跟你分手!” “……”秦越苦笑,“别了吧。” 沈意一点都不想承认秦越就要死了,他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拿他残破的右手做起文章来,抖着声音骂道:“还说要一把绝世名剑呢,手都没了要剑有什么用!拿来切菜吗!”说着抽出一把小剑扔给他,“给你,拿去切菜!”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6 秦越望着他泛红的眼角,心里叹口气。 他失去灵力,最介怀的是沈意。他不能握剑,最痛苦的还是沈意。 还好他们一同赴死,这下不用让沈意伤心了。 秦越想着,用左手握住那小孩玩具一般的小剑,冲沈意摇了摇:“好了,别哭了。” 碧玉一般的小剑在夕阳下闪着微光,晃了皇帝的眼睛。 他心头忽然一跳:“那上面有字?” “怎么,”沈意冷冷道,“又要说那是你刻的吗?” 皇帝反手一掌,把他推到一边,一面冲秦越走去:“把它给我!” 他心底升起莫名的烦躁,似乎是什么他掌控之外的事情要被揭开。 但是有什么是他掌控之外的呢?他生而高据九天之上,俯瞰众生命途。穷极无聊去写了本,角色们俯首听命,唯一就是在这一世的秦越和沈意身上出了点差错。 秦越,沈意—— 皇帝眼皮一跳,便要劈手夺过那小剑:“把它给我!!!” 皇帝忽然的紧张叫秦越心头一动,他低头看去,只见小剑上写着几个小字:“纨绔修仙记男主专用剑”。 纨绔修仙记?男主? 秦越还没来得及多想,皇帝已然携着满身威压,伸手要握住小剑剑柄——却没能握住。 那一刹那,一道夺目白光从小剑上升起,以开天辟地之势,下入幽冥,上达九霄! 世界重归寂静,秦越恍惚飘荡在白茫茫的世界中,觉得一切疼痛都消失了。 他低头看去,看见自己完好无缺的右手,不由得一愣。 白雾微微散去,露出潺潺溪水,秦越临溪而望,看见自己依旧穿着雪白长袍,头戴金冠,只不过没有披大氅。 毕竟这具身体是这样健康。不,不只是健康—— 秦越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什么,瞳孔微微一缩。 他伸手虚握,掌中顿时升起万千剑气,笼罩九天十地、日月星辰,浩荡呼啸而去,瞬息千里而回。 圣人境。 圣人境! 半晌,秦越回过神来,微微蹙眉。 但是无论他有多少疑惑,四下无人能为他解答,他只好迈步朝前走去。 他在白茫茫一片中腾云驾雾而行,一面喊道:“沈意?你在哪里?” 无人回答,唯有日落月升,七十二星宿闪烁在夜空中,组成一幅壮丽的画卷。 好在在这星辉之下,白雾终于散去了些,让他得以看清这是哪里。 他脚下是厚厚云层,头顶是浩瀚星空——竟然是在九天之上。 若是圣人境,得以飞升九天也是正常的。只是传说九天上有天宫,那么天宫又在哪里? 秦越正这样想着,忽然见眼前出现一片宫阙楼阁,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正是天宫。 天宫中传来婉转悠扬的琵琶声,在寂静的九天之上越发清晰,直入秦越耳中。 好弹琵琶,且晋升圣人境——千年以来只有这么一个,那就是八百年前飞升的盛朝开国皇帝盛元。 秦越沉吟着,抬步往天宫中走去。 他跨过白玉砌作的宫门,看见了一片小小的碧绿湖泊,想来是宫中内湖。湖泊流至尽头,竟然像瀑布一般垂落下去,穿过层层白云,落入九天之下。 湖泊边坐着一个剑眉星目,身着绛红色华服的男人,正在弹琵琶。而那琵琶正是后来传为镇国之宝的梵音琵琶。 如此说来,这男人是盛元无疑了。秦越想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7 盛元五官英武,身量高大,偏偏怀抱的琵琶娇小玲珑,琵琶声更是婉约动人,看着着实有些违和。 恰此时,盛元一曲毕,便笑道:“他喜欢听琵琶。” 谁?秦越微一挑眉,便听得身边有个声音道:“我。” 那声音从瀑布下传来,秦越垂头往下看,下面的人亦抬头看他。 那人穿一身神微道袍,坐在一个小山包上,靠着身边的白色墓碑,面无表情看着他。 那山包周围是一片黑色的归墟海——这场景秦越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蓬莱岛,那人身边的墓碑,正是玄渊道人的剑冢。 秦越往日只知道归墟海的尽头是虚无,今日才知归墟的源头竟在九天之上的天宫中。 此时盛元亦低头往下看,笑道:“玄渊,天宫来新人了,你也不表示表示?” 玄渊面无表情:“我不过大乘境,陨落后魂魄镇守蓬莱岛上,又不是天宫的人,与我何干。” 盛元含笑道:“别这样,你好歹听了我这么多年的琵琶,也算半个天宫的人了。” 玄渊望着他:“做天宫的人,有什么好处?” 盛元:“听我弹琵琶算不算好处?” 玄渊:“勉勉强强。” 盛元于是想了想,又道:“你看,你在蓬莱岛是一个人,我在天宫是一个人,不如你上来……” 他看到玄渊漠然盯了他一眼,又忙改口:“……或者我下去也是可以的。” 玄渊不置可否,盛元便笑了。笑道一半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忙若无其事敛了笑,从容叹道:“唉,我们两个孤寡老人,想找个人作伴都不容易。不像你们年轻人——哈哈,见笑了!” 秦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没说话。 盛元和玄渊居然互相认得吗?可这两人一个在九百年前飞升,一个在三百年前陨落,究竟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这样想着,秦越便问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了?” “天宫之中无岁月。”盛元道,“不过玄渊刚陨落不久。” 那就是三百年前了,秦越想着,他居然回到了三百年前? 秦越蹙起眉头:“其他人呢?天宫中只有前辈一人吗?” 盛元一摊手:“其他人?都死了。” 秦越愕然:“死了?” “人说圣人境便可长生,却不知所谓的长生是肉身陷入沉眠,灵魂与天地同寿。”盛元指了指天上星宿,“喏,那就是他们——在我看来,其实和死了没区别。” 秦越抬头看去,只见天宫皓白如玉,七十二星宿光芒轮转,洒下蓝紫色的光辉。 半晌,秦越才道:“那天道呢?” “自然也是‘与天地同寿’了。”盛元冲秦越眨眨眼睛。 秦越心底升起荒谬的感受:“可——我看到有人假扮天道,在人间搅弄风雨,你也不管么?” “谁?”盛元奇怪道,“谁假扮天道?我怎么没看见?” 秦越凝视着他双眼,想判断他所说是真是假。九天下的玄渊冷冷道:“别看了,他说的是实话。” “你从三百年后来,想来是这三百年间出了什么岔子。”玄渊瞥了秦越一眼,“至于出了什么岔子,难道你不该问你自己?” 他不待秦越回答,又漠然道:“少装无辜了,秦越。圣人境向来仗着对万物有生杀之权肆意妄为,哼,没一个好东西。” 秦越、盛元:…… 秦越:“向来?”谁向来生杀允夺肆意妄为了? 盛元小声道:“他说的是我。我当初在天宫穷极无聊,看到少年玄渊去神微求道,忍不住就调戏了一下……结果后来他宁愿陨落也不飞升天宫了。” 秦越:…… 盛元拍拍他肩膀:“连累你平白被他骂了一通,不好意思,兄弟。”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8 秦越没说话,脑海中回想着玄渊所说,心下一跳。 别装无辜了,秦越。 生杀之权,肆意妄为—— 最终秦越道:“我想知道这三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为什么会回到三百年前?” “还有,我想找到沈意。” 盛元道:“这我真帮不上忙,你只能自己去查了。” 秦越低声道:“我只怕来不及。” “来得及,有什么来不及?”盛元笑道,“圣人境后,你的时间会多到出乎想象,放心吧。” 秦越摇摇头:“不,我是怕……我来了三百年前,可他还留在三百年后独自迎敌,恐怕已然命悬一线。” “你也知道这是三百年前。”盛元道,“一切都还没发生。懂我意思吗?一切都还没发生。”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星河,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那个困扰你的,名为天道,或者说是名为命运的东西,也还没出现呢。” 秦越望着他,似有所悟。 “你是圣人。”盛元又道,“我若走了,你便是九天之上唯一‘活着’的圣人,天上地下,唯你独尊。” 秦越对独尊没什么感觉,他只想和沈意一起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便没说话。 玄渊却冷不丁道:“狗皇帝,你要走了?” “……”盛元无奈望着他,“是啊,高兴吗?” 玄渊表情并不是开心,他抿了抿嘴角:“你去哪?” “我在天宫待了六百年,实在是要待吐了。圣人境又不能随意下凡间,那只好去天上和那些老儿玩咯。”盛元抬头望着漫天星空,煞有介事点点头,“看起来还不错,起码能凑一桌牌友,应该比在天宫舒服。” 玄渊便不说话了,身形一闪便遁入了剑冢之中。 “嘿,又生气了。”盛元望着剑冢笑道。 秦越脑海中还残留着三百年后的血雨腥风,更重要的是对于自己圣人境的身份还很陌生,便没有对盛元的选择做出任何评论,只问道:“你现在就要走吗?” “不。”盛元拎起身边的梵音琵琶,转身朝宫中走去,“我还有点事得交代给你。” 秦越随他走去,见他推开厚重殿门,门后宝光四射,满室都是极品法宝。从刀枪剑戟,到玉石镇纸,甚至锅碗瓢盆,应有尽有。 不过盛元并未在此殿过多停留,只随手把梵音琵琶放在架上,对秦越道:“这些都是历代圣人的收藏,我刚来的时候,他们还嘱咐我好好保管,来日会来取回——都是鬼话,全都在天上一睡不醒了。” 盛元说着,转过身来对秦越阔气地一挥手:“所以你不必保管了,这些以后都是你的,想用就用,想玩就玩,开心就好。” “……”秦越,“好。” 这态度他倒是很喜欢,秦越心下既哭笑不得,又对盛元感到亲近了几分。 此时却见盛元神色一肃:“我要交代的是另一件事,这事很重要,你一定得记得。” 秦越亦认真道:“好。你说便是。” 盛元便带着他离开大殿,来到一个小院子里。那院子里有一个宽大的圆花坛,花坛中种了两棵树。仙树有灵,周身飞扬着幽蓝色的灵力光点,衬的洁白花朵越发晶莹无暇。 盛元郑重望着秦越:“我要交代的事便是,请你好好照料这两棵树。这可是我心爱的宝贝,来日我回来,若是发现他们枯萎了,别怪我揍你。” 秦越哑然:“你方才不还说,来日回来什么的,都是鬼话?” 盛元:“他们说的是鬼话,我说的可一定是真的。” 秦越:…… 秦越:“行吧。我替你照顾就是。” “多谢了。”盛元松了口气,复又笑了起来,对秦越一一介绍道,“这两棵树,一棵叫小玉,一棵叫小风。” 秦越:…… 秦越:“叫什么?”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59 盛元耐心重复着:“小玉,玉石的玉。小风,风雨的风。” 秦越沉默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盛元:“也不怕你笑话,我出生时候,爹妈起名叫盛玉——听着像个女的,所以我后来自己改了。” “至于风,”盛元咳了一声,“道号玄渊的那个,他本名为风。” “……”秦越,“你们……” 盛元掩饰性地打断他:“就这样了兄弟!那我就走了!” 他说罢一点也不拖延,转身就顺着瀑布跳下了九天,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天宫中从此只剩下秦越一人。他四下寻找着沈意的踪迹,寻找着那个天道的踪迹,甚而是寻找着当年无数同伴们的踪迹,却都一无所获。 圣人手眼通天,只要存在于世便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除非,他们不存在。 秦越心下明白,渐渐的,也不再那么急切寻觅了。 总归逃不出他的手心,秦越淡淡想到。 此时已然是九百年过去,什么盛朝覆灭、天下大乱都没有发生,正是前尘如梦,大梦三生。 然而无数次他在神霄宝殿中坐忘醒来,抬头见七十二星宿布满辉夜之时,眼前都浮现出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来。 可圣人心如大道般无情,他竟连那人的名字都忘了。 而他——他自己又是谁? 圣人独行于九天之上,坐忘无我,吸风饮露,来去无踪。 无人能让他稍微驻足,直到那日他行走于归墟河畔,身后传来一个清越带着笑意的声音:“圣人安好。” 他回头望去,只见是个黑袍小魔修。 那小魔修身体浸没在归墟海中,只露出个头来,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望着他,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那身影着白袍,戴金冠,眉目英挺而淡漠。 这是圣人啊,小魔修心下想着。 凡间灵修也好、剑修也罢,甚至是魔修,听见圣人之名,都无不惊惧拜服。 但是小魔修不知怎么不怕他,甚而胆大包天地想到—— 他可真好看。不过,缺了点什么。 小魔修坦坦荡荡打量他片刻,目光定格在圣人淡漠无情的双眼上。 是了,这双眼睛缺了点火光。 圣人真可怜,小魔修想着,平日没人跟他说话,他肯定感到很寂寞、很冷。 这样想着,小魔修便笑道:“圣人缺朋友么?我想跟圣人做朋友,可以么?” 这话可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一个生长于归墟海中的、卑贱见不得光的小魔修,竟要和圣人做朋友。 不过更令人惊骇的是,圣人并没有生气,甚而垂目望着他,缓缓开口:“你的名字?” 小魔修眨眨眼:“我叫沈意。” 沈意,圣人眼神泛起一点涟漪,却终究归为沉默。 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但是九百年毕竟是太久、太久了。 圣人便没有再看沈意,而是沿着归墟海一路往上走去。 沈意在海里敏捷浮游着,一面对圣人笑道:“圣人来归墟做什么呢?这里可是虚无之地,是世上污秽聚集之所,当然了,也是魔修生长的地方。” 圣人高洁,必不可能喜欢这种地方吧,沈意想着,便试探问道:“难道圣人是来找人的吗?” 找人?是,很久以前,他的确来过归墟找人。 找的是谁他已经忘了,只知道自己并没有找到。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0 那便算了,圣人淡淡想着。 不过沈意的话的确让他微微恍然——是啊,他为什么喜欢来归墟呢?天下有那么多钟灵毓秀的地方供他行走游玩,怎么他偏偏喜欢来归墟呢? 沈意见圣人不理自己,也不生气。那可是圣人,高傲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沈意想着,也不管圣人在不在听,干脆自言自语起来:“我诞生于归墟魔气之中,虽然是天生魔体,却是血脉最低劣的那种。很多人看不起我,我就努力修行,想要叫他们都仰望我、赞叹我,”沈意说着,悄悄瞟了圣人一眼,偷笑道,“就像他们对圣人那样。” 圣人垂目看他,沈意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目光:“我这样说,圣人不会生气吧?” 圣人看着他含笑的丹凤眼,那眼中光芒流转,漂亮极了。 “你不像是归墟中人。”圣人终于开口了。 沈意很高兴:“是吗?那我像哪里人?” 像是天宫中人。圣人想着,那一双眼睛,像极了九天之上的七十二星宿,带着诱惑,带着勾引,又带着神秘的意味。 但是他心知不妥,并没有说出来。 沈意对圣人的沉默寡言已经逐渐习惯了:“他们都说我像个修道者。虽然这在魔修中间其实是骂人的话,但我还是有点开心。” 圣人再次开口:“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修道者有父母,有朋友,不用为了生存互相厮杀;等到修为够了,还可以像圣人这样飞升。他们天生就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受着天道眷顾。”沈意越说声音越低,最终垂下眼睫,“不像我现在这样。” 他伤心了,圣人心道。 圣人看着黑色归墟海中那个瘦削的身影,看着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搭在岸边岩石上,就在自己脚边。 圣人不知怎的,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蹲了下来,任雪白袍角被污浊黑水浸湿,对沈意伸出了手。 沈意惊呆了,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世上本没有天道,更不要说眷顾。”圣人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泥土,淡淡道,“一切都靠你自己争取。” 沈意眼中浮现出淡淡泪光,越发显得他璀璨夺目。 圣人望着他,忽然又道:“还有,我不是修道者。” 话音刚落,他自己便愣住了。 我不是修道者?那我是怎么飞升的? 九百年前—— 圣人脑海中闪过一片混沌,不由得蹙了蹙眉。 沈意很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看见圣人蹙眉,忽然又住了嘴。 这件事似乎令他很困扰,沈意敏锐察觉到了,便体贴地没再问下去。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圣人沉思着,沈意也不觉得枯燥,耐心地等着他。 归墟海水潺潺流过,远处出现了几个魔修,看到这边情景,先是不敢置信,在确认那是圣人之后,便惶恐不安起来。 圣人平时并不插手凡间之事,也从未打压魔修,但也从未表示过他不讨厌魔修。 毕竟,魔修诞生于恶念污秽之中,出身即原罪,从来就没有真正被世人接纳过。 沈意也看到了那群人。他喜欢和圣人呆在一起,却也明白圣人不可能长驻于此,他终究是要回到他的天宫中去的。 未免事情闹大,沈意便开口催促道:“圣人该走了。” 圣人回过神来,看到了那群魔修,也明白了沈意的顾虑。 他看着沈意,沈意藏起眼中的恋恋不舍,对他笑道:“希望圣人不要忘了我,下次再来归墟找我玩啊。” 圣人缓缓开口:“我走了,那你呢。” 沈意一愣:“我?我继续过我平时的生活啊。” 圣人定定望着他,又做了一个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事。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1 他再次对沈意伸出手:“要跟我去天宫吗?” 沈意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小心把手放在圣人手上。 “我想。” 然后他看到圣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双淡漠的眸子里也露出了笑意,看着像是一簇小小的火焰。 那一瞬间,他觉得圣人活过来了。 下一瞬间,圣人握紧他的手,一把把他从归墟海中拉了起来! 圣人雪白的长袖包裹住他湿透的黑袍,两人隔着薄薄衣衫肌肤相贴,沈意不知道感觉到什么,耳垂蓦地红了。 圣人低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又笑了一下。 “抓紧我。”他说。 紧接着,沈意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沿着长长的归墟海往上,一路掠过神州大地—— 他看见纵横阡陌间屹立的青山,那是神微山。 他看见浩荡海水泛起雪白浪花,那是东荒海。 他看遍千山万水,最终脚下一轻,落在了云层之上。 他抬头看去,看见了巍峨天宫。 沈意半晌回过神来,不确定道:“我……以后就住在这里?” 圣人拉着他走进殿门:“喜欢吗?” 沈意笑着:“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谁不喜欢一步登天呢?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得到了圣人的眷顾而已,真的有资格住在天宫之中吗? 听说这里曾经住着的,都是圣人境的人啊。 他何德何能?毕竟圣人自己都说过,一切要靠自己努力争取。 沈意有点不安,然而看着圣人,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可是天宫,这可是圣人。 就算不能长久又如何,一时半刻已然足够。 等我以后成了魔君,等我也晋升了圣人境,一定会再来找圣人的! 那时候,就能堂堂正正在一起了! 沈意就这样开始了天宫中的生活。日复一日,他听圣人讲述满殿法宝的来历,在圣人身边数天上的星星,还和圣人一起浇着院子里的两棵花树。 除此之外的时光里,圣人喜欢听他讲故事——讲圣人自己的故事。 沈意一度觉得圣人很不要脸,这样喜欢听他的奉承。可是看见圣人认真倾听的神色,沈意忽然觉得,圣人不是在听奉承,他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过去。 于是沈意定了定神,娓娓道来: “您出身帝都秦家,本名秦越,但是世人常称您为秦道主。” “您先时在神微修符箓,后来转修剑道,被神微宗主发现了,把您赶出了宗门。” 圣人打断他:“神微宗主很讨厌剑修?” “是的。至于为什么——”沈意渐渐蹙起眉头,“我不知道。” 圣人点头示意他继续,沈意便道:“后来,您游历天下,到了东荒蓬莱,玄渊道人的秘境之中,得到了玄渊剑。” 圣人:“不,我从未得到玄渊剑。” 沈意露出困惑神色,继续道:“接着,您去了雪山剑阁,一路修行至化神境,又在东荒大战中打败劲敌,从此继承剑阁阁主之位,名扬天下,顺理成章就飞升了。” 不待圣人再问,沈意自己疑惑道:“可是劲敌是谁?什么又叫做‘顺理成章’地飞升呢?”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2 圣人看着沈意:“你先时就没察觉到这传言中的漏洞么?” 沈意茫然摇头:“没有。而且据我所知,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漏洞。” 圣人沉吟着:“很明显,有很多东西被忽略掉了。” 沈意:“圣人自己也不记得了么?” 圣人坦白点头:“嗯。” 沈意忽然有点心疼他了,笑着安慰道:“没事,总能想起来的,不急。” 他的微笑是最好的灵药,只要他一笑,我便什么都不担心了,圣人心想着。 他心知这样不好,却依旧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带他四下游玩,见着天南地北的奇人异士。 比如那只垂死的黑龙。那日清晨于沙漠中见到他,他似乎是经过了一番惨烈的争斗,鲜血淋漓,艰难喘息着。 他看到圣人,眼中亮起一道光,勉强取出一枚龙蛋来,请求圣人代为照顾。 “这是我龙族最后的血脉了。”黑龙艰难道,“还请圣人秉好生之德,救她一命罢。” 圣人没说话,沈意却道:“最后的血脉?那她就算活了下来,也必定很寂寞。” 没有同伴的寂寞,身处虚无的寂寞,沈意在归墟之中生存许久,早已明白那是多么痛苦。 黑龙却道:“那么,就拜托小先生替我转告她,龙族的希望都在她身上,并且以她为荣。” 沈意心道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是个问题呢,圣人却颔首:“好。” 于是沈意接过了这枚龙蛋,将死去的黑龙埋葬在沙漠之中。 他们回到天宫,沈意把她放到了两棵神树之下,只等她吸取足够的灵力,便可破壳而出。 ——谁料一语成谶,他真的没有活到龙蛋破壳的那一天。 灾难日积月累,在那一天猛然降临——沈意以微末修为住在天宫之中,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一日为神树、龙蛋浇水之时,忽然就晕了过去。 圣人一路带着他离开天宫,来到归墟海边,沈意才悠悠转醒。 “我要死了吗?”他笑道。 圣人没说话,只紧紧抱着他。 沈意安慰他:“没事,能够陪圣人这么多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闭嘴。”圣人竟然微微喘息着,“沈意。” 沈意惊讶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圣人这么失态。 “我会救你的。”圣人沉着脸,“圣人境可以改天换命,回溯时光,你可知道?我会救你的,也能够救你,沈意。” 沈意微微苦笑:“重来一遍吗?那又如何呢,您是圣人,我却不是。天壤之别,终究会是这样的结局,重来多少遍也无法改变。” 圣人沉默片刻:“只要给你时间,你会晋升圣人境的。沈意,我相信你。” 沈意目光柔和:“谢谢您。” 圣人没说话了,他心念电转,想着如何给沈意时间。 若是只是单纯的回溯时光,他担心沈意会出现意外,提前陨落。 忽然间,圣人灵光一闪—— 那就让他一直呆在他身边吧,他们一起修行,一起飞升—— 没人能伤害到沈意的,因为他会一直守护他。 圣人打定主意,垂目问沈意:“你喜欢修道,对吗?” 沈意轻声笑道:“是的。” 圣人迟疑片刻:“可你天生魔体,修魔更有可能飞升。” “那就先修道,再修魔。”沈意无所谓。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3 圣人沉思着,缓缓点头:“我会安排好的。” 沈意望着他,却忽然道:“圣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归墟河畔的一次回眸,还是因为那之前千百次的缠绵? 圣人说不出来,只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胸腔里燃烧起火焰。 沈意却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微发亮,又因为伤势而苍白下去。 但他还是笑着:“那么,再见了圣人。” “圣人救了我这么多次,下一次见面,轮到我救圣人了。” “好。”圣人道,“下次见到我,记得叫我名字。” 沈意静了静:“……秦,越?” 圣人手指微动,觉得自己渐渐醒了过来,灵魂重新有了温度。 “对的,”圣人微微笑了起来,“我的名字是秦越。” 四目相对间,九天上下山河崩裂,浩荡时光飞速倒流,回到六百年前。 彼时秦家于万众瞩目之下诞下一个婴儿,同时在另一个世界中,一个婴儿被装在篮子里,悄悄扔在了孤儿院门口。 再后来,沈意穿越而来—— 原来所谓命运,都是他们自己为自己安排的。 什么“天道”,什么“原著”,也不过是推动沈意重回魔道的工具。 狂风在秦越耳边呼啸,他猛地睁开双眼,一眼就看到了扑在他身前的沈意。 沈意一身黑袍上都是血,眼见他醒来,眼神一亮:“秦越!你没死!” 秦越下意识抱住他:“……又见面了。” 沈意微微一愣:“虽然我很高兴你没死,但是你在说什么?” “等你晋升圣人境,就全都会想起来了。”秦越站了起来,“不过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收拾自己弄下的残局——” 秦越身上的伤都还是老样子,但是他握着那柄小剑,便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多亏自己想的周到,担心安排的剧本出岔子,还留了这么一手。 唯一有瑕疵的是,他当年为什么要把记忆和力量存在梵音琵琶里?要是盛柳没能回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还是因为太信任盛元那老家伙了,秦越啧了一声,心道还好有惊无险。 不然他一定去刨了玄渊的坟! 皇帝看着秦越和他手中的小剑,眼神越发阴沉:“放弃吧,你打败不了我的!” 秦越只是道:“世上没有天道。或许我所坚信的很多事情都错了,但这一点一定是正确的。” 皇帝望着那小剑已然是惊惧万分了,何况是面对秦越醒来后看着他的眼神? 他一身白袍金冠都染着血迹,却无损于他眼神的平静自如。 就像是于九天之上俯瞰人间,就像是圣人坐忘醒来,看见漫天银河。 皇帝一个哆嗦,忽然想起来,那个参悟七十二星宿,算的秦越乃是道子人选的,的确不是他。 他慌乱起来:“秦越,你——” 秦越用白骨支棱的右手握住小剑,一剑斩断了皇帝右手! 秦越:“我怎么?” 皇帝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你——何时晋升的圣人境?!” 秦越懒懒道:“好几百年了吧,具体记不清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4 皇帝惊恐地望着他,一边的沈意更是满脑袋问号:“你傻了?秦越?” “宝贝。”秦越又一剑斩向皇帝,一面对沈意笑道,“等我忙完了就来跟你解释。” 沈意探知之下,见他的确是圣人境,心下诧异惊喜和担忧交替闪过,不过不论如何,的确是不再担心皇帝这个曾经的巨大威胁了。 于是他哦了一声,淡淡道:“我数到三,不赶紧给我解释,你就等着瞧吧。” 他想起秦越那糟心的右手,又想起他昏死时自己的伤心欲绝,新账旧账一起算,便似笑非笑望着秦越:“一。” “!”秦越一剑斩向皇帝咽喉,“你慢点数慢点数!” 皇帝咬牙全力反击,漫天的灵力和剑气碰撞着,一时日月失色,天地无光。 沈意目不转睛地注意着秦越的状态,语气却故作无动于衷:“二。” 秦越破开灵力,剑锋抵在皇帝喉咙间。看见他扭曲而不可置信的目光,秦越叹道:“不好意思了兄弟,再不动真格的我老婆就没了。” 他说罢手下用力,锋利剑气没入皇帝咽喉,皇帝眼神迅速失去了神采,倒在地上不动了。 秦越收剑而立,看着闪身出现在自己身前的沈意,含笑揽住他的腰:“三。” “爪子拿开。”沈意毫不客气,“让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秦越反而更紧地抱住他:“皇帝没死,但是天道一定是死的透透的了。” 沈意望着他:“所以你怎么做到的?” 秦越:“那还用说?我可是天下第一秦道主——哎哎哎疼疼疼!” 沈意拧着秦越耳朵,一字一句:“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秦越抽着气把自己耳朵从沈意手上解救下来,含笑道:“别急别急,我慢慢给你说……” 晚风拂过,夜已深了,天上星河轮转,照亮烟火人间。 【全文完】 第94章番外(上) 《盛书·灵武本纪》载:帝性敏慎,以弟子礼奉神微真人。灵武三年春,真人祀于帝宫台,是日帝卧而梦入天宫,见祖皇帝,受法道经七十二卷,坐忘数十年未归。其时黎民托于魔君,而天下托于道主。灵武四十三年夏,道主入圣,魔道之争既休。次月,帝归,谷粮满仓,祥瑞之兆也。 《盛书·秦道主列传》载:道主少习神微,复入剑阁,纵横灵、剑二道,道法圆满。灵武三十五年秋,与魔君约战东荒,曰:“魔道艰深,堪与灵剑二道并称于世。”遂去,闭关于剑阁雪山之上,悟剑气修行之法,传于剑阁弟子,开剑道新风。灵武四十三年入圣,请帝归,自逍遥。 《盛书·东荒魔君列传》载:魔君生于归墟海,天生魔体。复入神微修符箓灵道,更在道主之上。灵武三年春,与道主协游蓬莱,重归魔道。自此多受诘难,唯道主多加回护,心意两知。灵武三十五年秋,道主约战东荒,魔君感念情谊,三战而退。于东荒建狼山殿,人谓东荒魔域是也。灵武四十五年入圣,狼山殿遂与神微剑阁并称道门三法,魔道煊赫一时。 . 入夜了,中心CBD灯火辉煌,一座座写字楼更是灯火通明,放眼望去全是加班狗。 当然,八成也是单身狗——因为今天是七夕。 除了他们貌美如花的沈总,前台妹妹看着走进来的男人,一面保持着职业礼貌的微笑,一面疯狂在秘书部的微群里打字: “啊啊啊啊啊啊沈总老公又来了!” “!!!在哪?等我我写完报告就来!” “你快点啊,我帮你拖一会儿!” “唉我说你们,拖什么拖,再拖公司大门要爆炸了——没看到门口的狗仔吗?你们这是在搞事情!” 前台妹妹于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门外,果然看到了一群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人,遂优雅按下手边听筒:“保安部吗?门口那些人堵着很影响公司形象啊,麻烦去赶走吧……多谢了,七夕快乐。” 她放下听筒,露出功成身退的微笑,一抬头却看到沈总老公摘下了墨镜,瞬间没了久经职场的从容,结结巴巴道:“您、您好。” 那男人穿着一套墨绿色西服,考究的剪裁衬的他更加高大挺拔,活泼而不失优雅的颜色更是冲淡了他自带的威势,显露出一种醇厚如酒的魅力来。 男人抬眼看她,似乎是心情颇好,竟然微微笑了:“我找沈意。” 前台妹妹被迷得神智都不太清楚了:“好好好——好的。”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5 男人修长手指敲了敲桌子:“记得给我登记,不然你们沈总又要念叨了。” 前台妹妹这才微微清醒,想起来有一次同事直接放这位进去了,被沈总在大会上点名批评,理由是“放公司外不明人员进入办公区域”。 ——可是什么叫不明人员啊!整个公司都知道那是你老公了好吗! 前台妹妹想起那时沈总冷淡的公事公办的神情,同情地望了眼前男人一眼。这一眼才看到男人肩膀上还残留着礼炮彩带的碎屑,想来是刚从哪个颁奖典礼上回来,不由得一愣。 正这时,她手机屏幕一亮,传来一条推送:“第32届金乌奖颁奖典礼落下帷幕,《问道》包揽五大奖项,主演秦越斩获金乌影帝” 前台妹妹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男人,捂着嘴小声尖叫起来:“天哪!您、您真是太厉害了!” 秦越一挑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这不是应该的?还有,你们沈总在办公室吧?” “在的在的。”前台妹妹定了定神,又蹙起眉头来,“但是沈总在开网络会议,开了已经四个小时了……” 所以肯定没看颁奖典礼的直播。前台妹妹想着,不免为沈总的不解风情而叹气。 同性婚姻法通过已经一年了,很多公众人物也都陆续出柜,不论是在娱乐圈还是商业圈,男友甚至老公陪着参加活动都不是什么惹人非议的事,甚至还是一段佳话。沈总这样,秦越真的不会生气吗? 当然是生气的,前台妹妹眼看着秦越神色淡了下来:“哦,这样吗。” 前台妹妹很是担忧,正要开口劝慰他,却见沈总办公室的内线响了,前台接起,本以为是沈总秘书,却听见听筒里传来沈总温和的声音:“他来了么?” 沈总平日是个公正无私的工作狂,虽然他从不发怒,甚至还时常微笑,但是光是听着他语气平和地指出工作错误,就能听的人一身冷汗。 然而此时沈总的语气,却又有微妙的不同。 他只说“他”而不说秦越的名字,听着居然让人觉得,他早知道秦越要来,且等待已久。 前台妹妹又看向秦越表情,见他神色果然缓和下来,眼中甚至泛起笑意,忍不住捶胸顿足。 就这四个字就把你哄好了吗!你清醒一点啊!今天沈总同时缺席了七夕和颁奖礼,你一定要记得跟他生气啊影帝大人! 前台妹妹:“秦先生,您——” 她话没说完,只见秦越冲他做了个嘘声手势,重新戴上墨镜,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是我看错了吗?!前台妹妹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大一个人呢?这么大一个!怎么就不见了?不见了? 第95章番外(下) 刹那之间,秦越凭空出现在沈意办公室门前,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袖口。 开会,秦越心想着,开什么会这么重要,连颁奖典礼也不去? 我还准备了一大堆感谢我的爱人支持云云的话,这下全没派上用场。 要不是沈意解释说准备了一个惊喜,他真的要怀疑两人进入了七年……七百年之痒了。 说起七百年之痒,秦越忍不住蹙了蹙眉。 在那个世界,一切本都是这么甜蜜。坏就坏在沈意忽然提出想要回到现代。 现代——秦越知道,沈意对现代还是有特殊的情结。比如,他对什么上班开会赚钱养家热爱到几乎痴迷,经常为了一个项目连夜加班,俗称工作狂。 这就可怜了秦越夜夜独守空闺,连饭都是一个人吃的。 秦越就这样靠着外卖过了几天,沈意忽然回来了,看到他的样子,摇头道:“秦越,你看看你,大好青春怎么能这样荒芜掉?” 这还是两人成圣以来,沈意第一次表达对他的不满。 秦越脑海里想了一遍这话,匪夷所思地望着沈意—— 青春?我俩都八百多岁了! 荒芜?剑道是谁开拓的?三道鼎立,共同发展的繁荣景象是谁一手促成的?如今现存最强的圣人境又是谁?还有—— 沈意略有些疲惫地松了松领带,一脸无动于衷:“去把碗洗了——你究竟放了多少天?” 秦越终于怒了。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6 他起身麻溜地洗好了碗,也不跟沈意说话,当晚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同床异梦。 秦越单方面开始了冷战。沈意本毫无察觉他的异常,直到他偶然在网上看到了秦越的脸——他居然在一部大热电视剧里面做男主角。 沈意终于从工作中短暂清醒过来,给秦越打了个电话:“你去干什么了?!” “我去给大众普及修道的正确姿势啊,”秦越懒洋洋,“给社会发展出一份力嘛。” “……”沈意,“这明明是一部现代剧。” “哦这我也不想。”秦越,“他们求着我演的。那小姑娘梨花带雨地望着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啊。” 他口中“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是业内以严苛著名的女制作人,而且年已三十好几了。 “何况还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嗯,粉丝,天天一脸崇拜地跟着我,还送各种贴心小礼物。”秦越语气带着一种恶劣的愉悦感,“这样的生活真是幸福啊!” 沈意沉默下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道:“你不要乱来。这个世界没有修道这个概念,若是扰乱了位面秩序,即使是圣人也无法承担这后果吧?” 秦越语气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意道:“字面意思。你若是喜欢演艺事业,我自然是支持。何况你这样受欢迎,也是件好事。” 秦越微微抬高了声音:“好事?”你不是该吃醋吗? 然而沈意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怎么不是好事?总比你在家躺尸好。” “我那是在等你回家!”秦越一字一句,“还有,我要是真的去演戏,我们就不能常见面了。这你也觉得是好事?” 沈意:“只要你喜欢,我没意见。” 秦越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七百年之痒。”秦越咬牙切齿想着,“居然是真的!他不爱我了!”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公司办公室中,沈意亦自言自语:“七百年之痒。” 外面年轻美丽的面孔那么多,还那样全心全意地崇拜他。秦越毕竟是道主之尊,哪里忍受的了成天被他指挥着去洗碗晾衣服呢? 沈意迟疑着,最终叹了口气。 . 外面繁灯闪烁,许多店门都扎着粉色气球,一个年轻男人冲女伴单膝跪下,拿出了钻戒,引起了满街的欢呼声。 反观加班中的写字楼,却要冷清很多——当然,若是狗仔和粉丝们知道秦越身在此处,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秦越收回看向走廊窗户的目光,忽然心底产生个念头来,也不敲门,而是不(鬼)动(鬼)声(祟)色(祟)地拧开了把手。 门内出乎意料地光线昏暗,且空无一人。秦越还注意到,沈意桌上的电脑没有发出光亮,也就是说,是关着的。 不是说开网络会议?秦越微微眯起眼睛,闪身进去,轻轻关上了门。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秦越和沈意平时都不动用修为,彼此也不用意念联系,而是像平常人一样用手机之类的——除了某些时候,秦越实在急于见到沈意,可能会破个例。 所以此时,秦越并不担心自己的“突击检查”被沈意发现,当然,他也不能用修为查看沈意身在何处,只能自己去找。 秦越目光扫过,开阔的办公室内的确没有沈意的身影,于是他把视线放在了关着门的休息室。 那休息室里有一张床,供沈意工作疲劳之际稍作休息。但是秦越相信,就凭沈意那工作狂的尿性,本身又是圣人之体,这间休息室能用到的时候一定屈指可数。 可是外面又的确没人。从沈意打办公室内线,到秦越来他办公室不过一息之间,他也不可能出去。 所以沈意只能是在休息室,而且连他打内线到前台,也应当是在休息室打的。 这可真是不寻常,秦越眉目微沉,再看这光线昏暗的办公室,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秦越做演员以来,为了深入群众,涉猎颇广,此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某些三流的总裁秘书的情节来,脸色也越发阴晴不定。 若他真有个秘密情人,为了和那人七夕约会,鸽掉自己的颁奖典礼,这逻辑居然出乎意料地通顺。不过这样的话,他那个打向前台的电话就不是温柔急切了,而是怕没来得及处理好现场被他抓包! 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勾引他的沈意?! 秦越眼神阴沉地走向休息室,手搭在扶手上就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住了,不由得冷笑一声,唤出凌厉剑气,一剑劈开了房门! 原来我才是反派[穿书]_267 入目是一个穿着白丝女仆装的女人,衣衫半解、□□,叫秦越瞳孔猛缩,一把抓住她手腕:“看着我!哪来的混账玩意,做这种恬不知耻的勾当?!” 他想把女人翻过来看她的脸,谁料女人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秦越没能如愿以偿,反倒于拉扯中不小心撕破了女人的领口,露出雪白的肌肤和平坦的胸口来。 秦越不由得一愣:“男人?” 男人就更恬不知耻了,秦越想着,却见男人低声道:“你、你放开我。” 那声音于温和中带着一点窘迫的沙哑,秦越瞬间呆住了:“……沈意?” 见秦越认出他来,沈意不仅耳垂红透了,连带着脖颈到锁骨都是羞耻的微红:“你先出去……出去!” 秦越还傻傻地望着他:“你这是在干嘛?你穿错衣服了?” 沈意终于忍无可忍,回眸瞪了他一眼。 他眼中带着水光,这一眼毫无威势也就算了,偏偏这一动,他头上还没戴好的兔子耳朵垂落下来,软萌萌地搭在他额头上,简直惹人犯罪。 秦越当场就要把持不住了:“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沈意如今满心后悔,直骂自己脑子犯抽了,一面强撑着冷然道:“关你什么事?” 秦越不乐意了:“不关我事,你穿成这样给谁看?” 沈意脸色更红,一把把自己衣领撩起来,一面怒道:“反正不是给你看的!” 此言一出,两人面面相觑,秦越忽然间醍醐灌顶,福至心灵道:“你穿给我看的?” “……”沈意,“你出去!” 秦越这下说什么也不走了:“你专门穿给我看的?白丝女仆装,软萌兔耳朵?” 沈意手心里升起黑色魔气:“你找死吗秦越?” 秦越已然得到了答案,瞬间心花怒放,飘飘然如在天宫:“亲爱的——” 沈意:“滚。” 秦越:“亲爱的~” 沈意:“放开手!不要拽兔耳朵!” 秦越从善如流:“好好好——诶居然还有兔子尾巴?” 沈意:“……” 沈意:“你死定了,秦越。” “好的。”秦越笑着在他脸上一吻,“死前我要说一句话:我很喜欢你的七夕礼物。” 知道你还爱我、在乎我,这可真是太好了。 秦越含笑道:“七夕快乐。我爱你。” 沈意沉默片刻,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道:“七夕快乐,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