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他》 回首不见他_1 书名:回首不见他 作者:刀叨叨 文案 丁羽以为自己不是金岑“玩”的明星,他错了。这导致他被甩得很惨,离开了最喜欢的电影。 金岑以为丁羽只是自己“玩”的明星,他错了。可惜他发现得太晚。 严颜觉得自己特对不起自己的偶像。但这无关紧要。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小满(丁羽),金岑,严颜 ┃ 配角: ┃ 其它: ================== ☆、第 1 章 《入梦》剧组来到桑家客栈的这个早晨,向来冷清的客栈一下子热闹起来。这两年早已不习惯睡懒觉的客栈主厨路小满此刻正在后厨做早餐。桑燕丫跑进厨房来拉他。“小满哥,快出来看呀!好多明星!” “我正忙着,待会儿出去见识。燕丫你先帮我多看两眼去。”路小满捏着手里的面团头也不抬地回答。 察觉到路小满毫无兴趣的态度,桑燕丫想了下,积极表明自己的站队:“其实我也没兴趣看,他们长得还不如小满哥好看。” 路小满立即乐了:“那行,你就留这儿多看你小满哥两眼。平时你老在电视上看明星,其实看我不费电。” “燕丫,”桑老爹的声音从远处追过来,他数落自己的女儿,“你跑哪里去了?赶紧过来帮忙啊。” 一大剧组的人接下来会有两个多月在这里拍戏,想来现在外头光是搬东西就忙翻天了。本来路小满想躲在厨房避开剧组,不过,连桑燕丫这么个小丫头都已经被拉壮丁,路小满自己不好意思继续装傻。这时,他放下面团,用一边的抹布稍微擦了擦手:“走,燕丫,我们看明星去。” “告诉你,小满哥,这群人里我就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桑燕丫兴奋地边介绍边拉路小满往外走。 来到客栈的大厅,一如路小满所料,剧组的人自己都忙得头也不抬,没有什么人有空注意一个偏僻小客栈的员工,他看了看正被搬运的一卡车摄影器材和道具等箱子,走过去加入忙碌的队伍。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路小满随便拿了个看起来并不重要的行李箱,没想到这个箱子居然特别重,当他想要把行李箱搬上台阶的时候,一个失手,差点把行李箱从楼梯上摔下去。 一个青年从后面扶住行李箱,还没站稳已经忍不住抱怨,“不行的话就别逞能啊,我箱子里可都是不能摔的贵重东西。”他显然不再放心路小满,自己抢过箱子小心提起,正要往楼上走,无意瞥见路小满的脸,微微讶异地停下脚步重新打量他,“你长这样你就在这小客栈干活?怎么不当明星去啊?!” 虽然不是很懂礼貌,但这脾气路小满不讨厌,他装模作样地逗了下小孩:“为什么要当明星,我在这儿有肉吃。” “……你长这样居然还是吃肉的,你,有天理吗!”青年义愤填膺地瞪着路小满说,后者没再多耽搁时间,转身决定找个轻一点的箱子去搬。青年的声音还追着他。“等等,我怎么觉得你看着有些眼熟啊……” 都这说辞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路小满只当没听见,把还抱着沉重箱子的对方抛在身后。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剧组的人终于安顿下来,路小满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厨房。 原本这是一份很轻松的工作。因为离景区远,桑家客栈旺季的时候也不会有很多客人,作为客栈所谓主厨,路小满日子过得挺轻松。可惜,如今一个电视剧剧组入住客栈,几十人的三餐全部变成了他的责任,当路小满坐小板凳上摘菜的时候,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得请桑爹雇一个给他打下手的学徒?……或者,找个什么人帮忙…… 正琢磨着,平时只属于他的厨房有人闯了进来。 “你怎么猫厨房干活啊?我都找你好半天了,还好问了人。”之前那个差点被路小满摔了行李箱的青年边走进厨房边感叹。 路小满抽空抬了抬头:“找我有事吗?” 青年立即想起自己的正事,一脸严肃,“我终于想起你像谁了!”说到这里,他仔细端详路小满的脸孔,“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丁羽?” 路小满随口反问:“丁羽是谁?” 青年的眼睛立即瞪大了:“你连丁羽都不认识?你们山里不是也有电视机的嘛!” 路小满看了眼面前简直摘不完的菜,接着抬头望向电视上有见过的明星,“站着说话多累,”他笑容可掬地拉过一张小板凳,“来,坐下聊。顺便帮我摘摘菜吧。” 电视明星死死盯着路小满看了半天,他僵硬着身体在椅子上坐下,又继续专盯菜叶子看,最终说:“我不会摘菜。” “这很简单,你把最外层的,以及不好的菜叶摘掉就行。随便弄吧,反正到时候也是你们吃。” 青年盯了路小满好一会儿,小心翼翼试探着拿起一颗菜,接着,终于想通,“大不了晚上我不吃这个菜。”这么安慰自己后,放心地大刀阔斧着摘起菜来。 路小满很快被对方的动作吓到:“你可别把好叶子给扔了。你想想,如果你是一片好叶子,莫名被别人给扔了,你委屈吗?” 青年琢磨了半天这个比喻,没想明白:“我怎么能是一片叶子呢?你果然真不看电视,我好歹也是个明星。” 路小满轻笑着安抚:“别介意,咱山里人说话朴实。” “你说话可不朴实,心眼也是。我就想和你聊两句,什么还没说,你已经支使我干活了。”青年心如明镜。 路小满这才发现对方说得挺对的,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你的话吧,我保证陪你聊。不过,你手里的活可别耽搁了。” 青年斜睨路小满的眼神特痛心疾首:“你说你明明长得像我羽哥,怎么做人的差距那么大?” 路小满了然点头:“原来那个丁羽是你哥哥啊。” 青年没能答上来,他愣了一会儿,显然决定说些实在的:“你知道吗,经过我仔细研究,发现你真的和我羽哥长得很像,如果羽哥瘦下来,大概就会是你这个样子。” “他很胖?” 青年噎了一会儿,缓过神转头:“你做人能不能公平点,明明你自己太瘦,怎么能是羽哥胖呢?他那应该算婴儿肥,”说到这里,青年又是一副天理难容的样子,“——而且你怎么那么瘦!我经纪人平时都不让我吃东西我还这样,你一当厨子的,你不会偷吃吗?怎么弄得那么瘦啊!” “大概因为我天赋好。” “……我们还能愉快地说话了吗?” “说吧,不过你的动作快一点,这些菜等着烧的。” 青年悲愤至极:“你说我不过就是想和你拍张照,有理由要被你欺负吗?” 路小满稍稍警觉,他不能让自己出现在任何照片上。“我顶多陪聊,我不拍照的。” “所以我这不是想和你多聊聊,打好关系以便能同你合影嘛。”青年一个不自觉就把自己此番行动的计划给分析了个透彻。他又花了几分钟想明白另一件事来,“你说我一个明星,平时都是别人求合影,你说我上赶着求你拍照干嘛?” 路小满很用同感:“我也想不明白。” 青年愣愣想了良久,总算整理清楚自己的思路:“其实这就是我找你聊天的原因。本来这件事很简单,我会告诉你,你长得很像一个叫丁羽的明星,然后,我就说,我很喜欢丁羽的电影,所以能不能和你合张影留作纪念。你看,你愣是把事情给弄复杂了。” “我又不是丁羽,你和我合影有什么意义。”说到这里,路小满顿了顿,刻意用小心的语调,“难道丁羽已经不在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青年立即说,“别咒我羽哥啊!” “那你为什么找我合影?难不成你暗恋你羽哥?” 青年一脸自己纯洁的情感被污蔑的气急败坏:“你平时不看电视怎么思想那么复杂!你就不能理解粉丝对偶像的仰慕之情吗?” 终于,路小满意识到自己信口开河的行为挺不厚道。他没想到丁羽竟然还有粉丝,搞不好这是世上唯一一个剩下的丁羽粉丝,自己却在戏弄人家。正反省着要说什么,青年却一脸愧疚和失魂落魄地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不配当羽哥的粉丝。事实上,我以前欣赏水平也不够,眼光更不行,两年前羽哥被陷害那会儿,我还转了微博一起说他不好。” 说实话,当听到“陷害”二字的时候,路小满早已平静无波的心底还是微微震动了一下,他想要知道是不是在曾经一面倒的舆论中,如今有了丁羽被冤枉的说法。 ……可是,这和他还剩什么关系呢? 片刻后,他那么问自己,重新低头摘菜。 没有察觉到路小满异样的青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懊悔情绪中。“羽哥两年前被冤枉,结果一句话也没留下就退出演艺圈了。他一定对我们很失望,所以才会连辩解都懒得辩解一句。” “我大概能理解你想要拍照的心情,”其实路小满不理解,他想不明白和一个不过像丁羽的人拍照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宽慰感,“但是,我真的不能拍照。” 回首不见他_2 “为什么?”青年立即抬头,他警告地瞪向路小满,“你说吃肉那个我当段子听听就算了,要是你敢说害怕拍照把魂摄走我会打人的。” 路小满叹气:“我们山里人也上网的。我只是怕你把照片放到微博上,或者朋友圈。别看我长得好看,其实我很低调,不想出现在网上。” 青年眼神古怪地打量了路小满片刻:“即便你真的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别那么实在地说出来。” “你们城里人真虚伪。” 青年在快要习惯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状态之后,振作精神:“那我答应你不会把照片放到网上,顶多放手机里自己看行吗?——要知道,我本来是想没事看看照片,然后安慰自己羽哥现在一定找到新生活,过得很好。但你那么瘦,看你的照片我只有更加愧疚,我已经很吃亏了。” 路小满觉得自己应该更加谨慎的,但他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会信守承诺,微微的踌躇后,最终点头。 “好吧,照吧。”说着又提醒,“记得开美颜功能。” 青年斜睨他:“你都长那么好看了,还需要美颜啊?” 路小满觉得对方那么问简直是送上门的活该—— “我是觉得你需要。” 青年气愤地取出手机:“……我是实力派!等我拍完照,我们就结仇了。” 这让路小满想起正事:“等你拍完照,菜还要继续摘完。” ☆、第 2 章 路小满在几天后确认,自己的确和严颜结了仇。 结仇的具体过程大概是这样—— 那天剧组有人把一个头套交给正好在走廊上的路小满。“能不能麻烦你待会儿看到严颜的时候把头套交给他?”对方如此拜托。路小满总是很好说话的,但这项任务的技术难题是——“谁是严颜?”面对他这一问题,剧组的工作人员讶异地瞪向他。这时,和路小满已经聊了两天的电视明星恰好出现。“路小满,你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是那么和人交朋友的吗?” 这么一说的话,路小满就发现了,自己压根没有和这个性格率直其实颇为讨人喜欢,并且和自己聊了很多的男孩交朋友的打算。 说起来,这应该就是路小满选择“隐居”深山的原因。尽管路小满说着“你们城里人”之类说辞的时候只是说笑,但在他心里,人与人的界限是泾渭分明的。但凡是来自利益社会的人,他都不屑与之为谋,就更不用说演艺圈。 所以,当叫做严颜的年轻明星斥责着路小满对人际交往漫不经心态度的时候,后者不以为意。路小满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即便对方帮他摘了两天菜,他们也的确算不上有太多交情。 之后,路小满才深切意识到自己真的得罪了严颜。 严颜从那天开始只吃白饭,不肯吃一口路小满烧的菜。路小满有想过提醒对方,米饭也是自己煮熟的,可是,他没机会和严颜说话。每次严颜看到他,都会冰冷着脸孔走开。 路小满曾经是个演员,他擅于揣摩人物的心理,所以,他知道严颜的生气意味着什么。 ——当你并没有太把一个人当朋友的时候,又怎么会在乎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当朋友? 路小满不准备和任何娱乐圈的人打交道,可这天傍晚,他在山涧边找到难得没有通告的男二号。他厚着脸皮在对方身边坐下。 “知道我为什么叫路小满吗?” “我们又不熟,这不关我的事。”严颜板着脸说,显然打算就那么结束话题,但很不成功,因为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父母一定是怕你太自大自满,所以才取了小满这个名字以示警惕。” “错。因为我是在小满那天出生的,所以叫做小满。”路小满说,“你看,你不知道我名字的由来,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是不是扯平了?” 严颜哑口无言了半天。 “我不知道你名字由来和你不知道我名字能是一回事吗?!” “那么,你不知道我名字由来,并且还很斤斤计较,这两个加起来,能抵扣我不知道你名字这件事了吧?” 严颜悻悻斜睨过来:“你向别人求和好的时候都是那么嚣张的吗?” 路小满耸肩为自己辩解:“我父母没给我起名叫路小嚣张,所以我没有得到警示。” 自称实力派的男二号没法再绷住自己的脸孔,他转动眼珠琢磨:“要不我不知道你名字由来,外加你告诉我一个秘密,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路小满不假思索:“我这个人那么朴实,身上没有秘密。” 严颜不怎么相信地上下打量路小满,更改自己策略:“那不然,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行,你问吧。”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这世上的八卦之心永远如出一辙。 路小满应该料想到严颜还能问出什么隐私问题来,但突如其来的提问依旧让他猝不及防地怔了怔。 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谈过恋爱”。 察觉到路小满的迟疑,严颜不悦地重新板起脸:“如果你连这个问题都没有诚意回答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了。” 路小满其实没有太大兴趣和对方当朋友,但严颜那么在意较真的模样让他想到曾经的自己。 “我以为我谈过恋爱。”察觉到之前,他已经使用了最坦诚的说辞。 这一微妙的说法让严颜立即感兴趣起来:“什么叫‘以为’?谈恋爱还那么复杂的吗?” “这很好理解。我一厢情愿以为自己和某个人是恋爱关系,结果,他不仅脚踩两条船,而且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就那么简单。”路小满没想到自己竟然若无其事叙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心里甚至没有一点点类似疼痛的感觉。相反,他还轻笑了出来了,“看,我把那么悲惨的经历都告诉你了,现在换你倒欠我了吧。” 严颜没计较路小满的敲诈,他一脸同情地看后者,努力安慰:“潘金莲还伙同西门庆杀死了武大郎,其实你算走运了。别太难过。” “你把我和武大郎比,还让我别难过,太强人所难了吧?” “……我嘴笨,别介意。” 路小满习惯使然,剧本在脑子里自动过了一遍,这让他下意识脱口感叹:“其实说起来我的确算是被潘金莲和西门庆给合伙谋害了。” 严颜立即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他们做了什么?告诉我!老天不收拾他们我收拾!” “我把你当朋友才不告诉你。我怕你知道真相激愤得忍不住去杀了他们,害得你坐牢就不好了。” “我又不是杀人犯,我会用合法途径来惩治他们的。偷偷告诉你,我们家势力很大,要给坏人一点苦头不难。” 路小满肃然望向对方:“严颜,你发现没?” 被问的人一头雾水:“什么?” “我刚才说我把你当成朋友,你也没反驳,所以,这件事就那么定了。”说着,路小满站起身来,“我去忙了,回头见,朋友。” 路小满在走出好几步后严颜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强买强卖的啊,还说一半就走了……喂,等等我,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摘菜啊?” 路小满立即被感动了,回头:“要。” 严颜在后面抽自己的嘴:“我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路小满忍不住笑:“赶紧过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就是因为今天要摘的菜太多了,所以我才来求和的。” “……路小满,告诉我你曾经气死的人数是单数还是双数?” “别玩猜单双,赌博不是好习惯。” 严颜快步走到路小满身边。他憋了半天别扭着重回主题:“别再伤心了,对你不好的人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路小满不觉感受到心底一阵柔软。并不是说他不再相信这世上有好人,但每看到一个好人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回首不见他_3 “这两天你尽吃白饭了,待会儿到厨房,我给你加菜。”他好心说。 严颜笑了:“快别说了,我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请你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严颜听得目瞪口呆:“什么?” 路小满斜睨对方:“你们城里人没电视机的吗?连相声贯口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是问忽然说这干嘛?” “想看看你流口水什么样子。” 严颜愣了好半天,然后,忽然有重大发现:“我发现你说话特别利索啊!” “那是。我气死的人数都可以玩猜单双了。” “别老挤兑我。”严颜随口讨饶,他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上,“你长得又好,又会说话,我和导演说说,让你在我们的电视里演个角色吧!”他热忱至极地说。 路小满不假思索摇头:“都说了,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已经习惯了路小满“诚实”的严颜关注主题,“你真的不想当明星吗?当明星虽然不一定好玩,但演戏很好玩的!你这真的应该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要知道,你比羽哥都好看很多!”话一出口,当粉丝的人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挽回,“当然,因为你瘦,你可能真的比丁羽要漂亮,但羽哥笑起来特别甜,他的娃娃脸和特别有气场的演技那叫一个反差萌!” “说到演技,我听说你是剧组里NG最多的?”路小满不想听关于丁羽的任何事,他倒是对严颜演戏挺感兴趣。这两天剧组在深山里拍戏,路小满没和客栈的其他人一起去围观,不过,从同伴们回来的聊天中,大致知道严颜的表现。桑燕丫说了“那个演男鬼的长得最好看,但好像演得最多出错。” 面对路小满的问题,严颜立即心虚地矮了半截:“主要这不是我擅长的人物塑造。我演人演习惯了,忽然演个鬼,难怪我把握不好人物。” “这话说的,又不是让你本色出演,为什么演不好鬼?” 严颜想了半晌:“我是无神论者。没有办法有说服力的表演我认为不存在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伏地魔,但拉尔夫费因斯演得多好——虽然我更喜欢他的《生死朗读》!” 严颜一副重大发现的模样看路小满:“我以为像你那么高冷的人,不会有什么偶像,想不到你也追星!你看你自己一脸小粉丝的样子!” “那你倒是先送我一面镜子再说。”路小满觉得自己不是爱搞集资的粉丝,不过他没否认,谁让拉尔夫费因斯的确很帅。 “没问题,”严颜见机极快,“回头我就送你镜子。礼尚往来,今晚你陪我对台词吧!你既然那么喜欢《生死朗读》,一定也喜欢朗读。” “我那么高冷,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小气?我只要稍稍说你一句,你一定会在哪儿等着还击回来?” “我就是那么刻薄,所以你以后最好只夸我,别想损我。” 闻言,严颜莫名神情认真起来地纠正:“你不刻薄。” ☆、第 3 章 丁羽才真的是一个不刻薄的人。但他说话特别容易得罪人。 第一次和金岑见面的时候,丁羽就大大得罪了这个娱乐帝国最年轻的皇帝。 那是一个电影开机宴,金岑作为最大出品公司的老板可以说是幸临晚宴。事实上,当时金岑不过就是随口提及电影赞助商广告的事,那个赞助商恰好是金岑的朋友,又恰好和剧组谈不妥植入方式,金岑没有强行介入要求什么,只是和导演聊的时候漫不经心数落了一句:“你们这些电影人做商业电影,其实不懂商业是什么。” 一旁的丁羽能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不屑来,这不是他一个新人发言的场合,但他脱口应了下这句话:“而金总则不懂电影是什么。” 谁都没想到还是新人的丁羽敢那么对同时拥有他所在经纪公司的老板那么说话,尴尬的冷场后导演才想到出来打圆场。导演是好人,当时他望向丁羽的眼神能看得出他很担心丁羽会被自己老板怎么报复。说实话,丁羽自己也那么觉得。金岑是拥有他生杀大权的人,而对方显然没理由让自己好过。丁羽不得不等着接招。 然而,对方迟迟没有出手。 “金总绝对是个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后来丁羽的经纪人杨哥庆幸地告诉丁羽。那时丁羽正忙着拍一部喜欢的电影,想到自己有这机会都是老板手下留情,他抽空暗自感激了对方一番。 他从小喜欢电影,却没想过当时他和金岑的剧情发展狗血得就像老掉牙的古早影片。 ——后来,得罪了大老板的小明星被大老板看上…… 路小满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傍晚不小心睡着了。并且,还想到不小心地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他从床边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因为不舒服的睡姿而微微僵硬酸疼的背,然后来到门口打开门。 不出所料,显然不准备放过他的严颜正拿着剧本站在门口。 “你说你找我对台词多不去恰当,我从小听相声长大的,顶多帮你捧哏。” “别推脱了,快请我进去。我给你带礼物了。帮我对台词又不会让你掉肉。” 路小满稀奇打量过去,他注意到对方剧本下藏着一个纸盒子。“你真要送我镜子?” 严颜想了一下,“反正是能当镜子使用的东西。”他终于拿出纸盒。那是一台新款手机。 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礼物的时候,路小满的眼神不自觉冷了下来。 曾经,他收过很多发粉丝送的礼物。他的经纪人一遍遍提醒他别那么做,但那些小姑娘期待的眼神让他拒绝不了,他总是会在礼物价值比较低的情况下收下礼物。当然,他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后来他知道曾经以为很普通的钢笔原来是私人订制,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玩偶是全球限量版——当他知道这些事的时候,那些送礼物的粉丝在网上将这当作罪证列举,证明丁羽这个人如何贪婪敛财。看着那些文字,丁羽却能轻易回想起自己收下礼物时,对方脸上灿烂的笑容。 然后他决定再也不收礼物。 “把手机拿回去。” 在路小满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冰冷之前,严颜已经被他骤然改变的态度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小满?” 路小满没留意两人什么时候拥有使用如此亲昵称呼的交情,他正努力冷静下来。整整两年的时间,路小满猜自己要做的事是修身养性,可就遇到那么一点小事,已经如此经不起考验。在稍稍平静后,他轻缓下语调:“无功不受禄,我收你手机以后就没法心安理得欺负你了。所以,还是免费帮你对台词吧。” 严颜踌躇了一下,不甘心地斜睨:“我问你要手机号你不给,说没手机,结果我送你手机你又不收,你说你这人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这儿手机信号那么差,你说我还真把手机当镜子用吗?” “可这儿不是有wifi?我们可以微信联系。” “我一直避免和别人加微信,因为我从来不会在别人朋友圈点赞,如果为此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人就不好了,还是一开始就别加微信吧。” 严颜被气笑了:“你就是得罪人中的战斗机,你还怕?” 路小满耸肩:“你还对不对台词了?” 严颜赶紧自动自发往路小满狭小房间的床沿边坐下。“我们开始吧!” 自从认识严颜,喜欢演戏并且关注演技的路小满就上网查看了对方演过的电视剧。作为非科班出身的新晋电视剧演员,严颜的表演生涩中有着自然的真实感,可以说演技差强人意。不过,可能正如严颜自己说的,他演不惯鬼,于是这次的角色特别把握不住。路小满原本不想多事,却忍不住不着痕迹地在对台词的过程中稍稍加以点拨。几番下来,连严颜也隐约察觉自己似乎还不如一个“外行”“随口说一句”来得更会演戏。 “好了,被你戳穿了,我说自己实力派只是因为长得不偶像而已。”当演员的人自嘲着说。 路小满好言哄后辈:“别妄自菲薄,你长得很帅。不然,以你演技当不了演员。” “……你就不能好好夸我一下吗?” “你真的很帅。”路小满配合地说,他不明白厚着脸皮讨来这句夸赞的人忽而红了脸是怎么回事。 严颜故作镇定地抓了抓头发:“你看,谦虚的人从来不自己夸帅,都等别人夸。” 路小满简直要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很可爱,这让他没解释“等别人夸”和“讨别人夸”之间的区别。“我们要不要再对一下你临死前的那场戏?”专注向正事。 回首不见他_4 严颜精神一振:“好啊,我一直最喜欢演死前戏。” 路小满不得不稀奇观察对方:“你这都什么爱好?” 严颜立即是“说来话长”的满满感叹:“你知道吗,我会想当演员,就是因为当初看了羽哥的一场死前戏?” “……你针对濒死状态感兴趣?” “当然不是!”严颜严肃而语调激昂,“你没看到羽哥演的那场戏所以不了解用最简单一幕来震撼人心是怎么回事!说起来,那部电影本身也超级传奇!那电影的名字叫做《分裂》,讲述的是世界忽然分裂成两个平行世界,相互看不见对方,所有人被随机分到这两个世界。也就是说,夫妻、恋人或者父子,他们可能就永远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了——这其中的引申含意我们探讨不完,主要我想说的是,这本来只是一部毕业作品的电影,当时念戏剧学院导演系的羽哥编导了这部电影。因为电影太棒,后来学校帮忙牵线把电影发行出来,我们因此有幸看到这部佳作……虽然没能红,但不管怎么说,这电影得了好几个奖!关键是!羽哥自己在电影里演了一个很次要的角色,那是一个可以说是反面人物的角色,却被羽哥用几分钟的时间演得有血有肉,他是分裂空间的‘联系人’之一——有空我会好好给你介绍这部片子——总之,他在知道并且并不想死的情况下,从一栋高楼上摔下来。那镜头虽然用了剪切和特效,但羽哥在坠落瞬间的表情,包括最后死亡表情的特别——当初我就是看了这一幕,才觉得演电影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事!我是经融系四年级的学生,结果后来跑去当了演员。” 路小满怀疑严颜在道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时,连气都没喘一下。他能从这个并不算天才的演员眼睛里看到最灼热的光芒。 年轻真好。他忍不住想。 严颜的亢奋劲还没有过,一边兀自说下去,“你知道我最佩服羽哥的是什么吗?其实他本身长着一张特别甜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感觉软软的,但他就是有办法用那么一张脸演出特别有震慑力的人物。”当演员的人神情瞬息万变,转眼沉痛懊悔起来,“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因为羽哥喜欢演性格偏激,内心复杂,经常是算不上好人的角色,所以,我总觉得他有一股子邪性——却没看到他骨子里真正的硬气,所以,我才会误解……” 路小满望向沉浸在回忆中的年轻人。事情过去那么久之后,他依旧分不清像严颜这种轻信传闻并被挑唆的网友更天真,还是放任自己敞开心怀以致轻易被粉丝的话伤害的自己更天真。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时伤害他最深的,并不是那些倒戈的粉丝…… “……我一直都很讨厌网络暴力,但其实,我也做了那样的事情!” 严颜蓦地加重的语调打断了路小满不自觉的回想。 “小满,”严颜专注望向路小满的眼睛,认真询问,“如果你是丁羽,你会原谅我吗?” 有一刻,路小满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早已识破他的身份故意不点破,不过转念一想,就严颜的演技,不可能让他毫无察觉。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被辨认出的路小满很快放下疑问。 他只是在迎向严颜的目光后肯定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如果我是丁羽,我不会怪你。” ☆、第 4 章 金岑那一次的探班发生在他与丁羽分手的一个月后,同时应该也是他与沈一醉交往的四个月后。他探的是沈一醉。在过去四年里,他从来没有一次探过丁羽的班。 完全不是以公事身份前来的金岑自然依旧得到了剧组的贵宾招待。没有人有太多意外,他们都知道金岑和沈一醉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作品的沈一醉能拿到如此大制作电影的男二角色,哪个不知道幕后是谁说了话?丁羽这个男一的戏份被裁掉不少,男二的人设也更改颇多,那讨喜的设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部电影捧谁。 被簇拥的大老板和被大老板主动迎上的小情人不远处,丁羽的助理暗自愤愤不平说着泄愤的话语,实际,丁羽也不好受。他倒不是在乎这个角色,相反,这种商业片对丁羽来说不过就是赚钱用的。丁羽的个性很实在,作为要生活的演员,有些电影是用来表演的,有些电影则是用来赚钱的。丁羽不在意一部原本他也喜欢不到哪里去的电影里,自己能有多少戏份。可是,金岑从来没有一次为丁羽争取过资源。四年里,一次都没有。在人前,金岑不过就是丁羽的老板。 ——而同样在人前,金岑对沈一醉温柔微笑,在每一幕拍完后,为穿着单薄的对方披上外套。 那天老天好像对他特别过不去。丁羽有一场假装变节,被恩师涉世不深的儿子男二责问还打了一记耳光的戏。 开拍的时候,沈一醉真打了丁羽。对演戏无论如何很专业的丁羽准备若无其事演下去,结果沈一醉用道歉破坏了这一个镜头的拍摄。 “抱歉,羽哥,我情绪到了,不小心就真用力了。” 平时沈一醉NG导演就不会说什么,就更不用说此刻金总金老板在一边看着。不得不喊卡的导演替沈一醉说话,“为了表演,一醉你稍微用点力不要紧,小羽,你委屈一下,我们争取一条过。” 这个镜头自然没能一条过。 丁羽在挨到第五个耳光的时候叫了停。“我脸上的指痕化妆也掩不住,这状态拍到的镜头除非导演你不在乎细节,不然也是不能用的,我看今天我的戏先拍到这里吧。” 算不上特别红的丁羽却是拿过不少有分量电影奖的实力电影人,他从来没有耍过大牌,但这天却用了最强势的态度迫使导演改场。在能离开片场前,他不得不首先去洗手间冷静自己。说实话,那种好像粤语长片里悲情女主角被扇耳光的戏码实在可笑,而其实他也不是那么疼,可他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能在镜子面前冷静下来。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丁羽恰好遇到金岑。那个曾经他深爱的男人漫不经心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无情到几乎冰冷。一如刚才对方无动于衷看着沈一醉对他的恶意打击。 “当初是你让我两个里面选一个。原本我是准备也留着你的,可你让我只能留一个。难道那时你以为我可能选你吗?” “谢谢你那时没选我,金总。” 丁羽冷冷说着逞强的话,最终却是自己落荒而逃。他变得越来越害怕金岑,因为站在他面前的金岑,正在一点点谋杀他最爱的男人。 后来,他最爱的男人终于被金岑杀死了。 那时候丁羽站在金岑办公室里。沈一醉因为肋骨骨折躺在医院病床上。 丁羽知道金岑明白这不是自己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其实我根本不关心。”结果金岑那么告诉他,“一醉说是你推他的,这说明他希望你付出代价。” “所以,即便是他冤枉我,你也要帮他,还要买水军黑我?” 金岑表现得就好像这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我还以为你很清高,连水军是什么都不知道。”坐在办公桌后的他轻慢调侃着,“顺便说一句,你以前其实不怎么红,现在倒是成网红了。” 丁羽就在半小时前看到自己认识的粉丝在网上说自己信错人了,半小时后他发现,自己才是信错人的那个。他曾以为金岑是个正直的人。结果他信错了对方。当然,他也信错了自己。明明这更像懵懂天真女孩才更容易犯的错——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丁羽不是不知道金岑以前就频繁交往男明星的情况。尽管金岑低调,但他的性向和生活因为受关注,圈子里多少有所耳闻。丁羽放任自己留在金岑身边,觉得或许自己会是真爱……现在看来,倒是显然沈一醉更像真爱。 无论是丁羽,还是之前金岑交往过的明星,当老板的人从未在公开场合有过默认关系的举动,而这样公私分明的他却不止一次在所有人面前与沈一醉频频暧昧互动,他甚至为了对方,根本不在乎丁羽做了什么,便想要彻底摧毁他。 “你自己跳槽,经纪约不在我手上,现在却求我帮你。你想想,于公于私,我有什么理由帮你?” 最终,金岑漫不经心把丁羽赶出了办公室。 被赶出办公室之后,丁羽的想法改变了。 丁羽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有个长辈说他个性过刚易折。很多年后他同意了这个观点,但想法很明确——他宁折不弯。 这其实原本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尤其是演艺明星,被黑就是一种日常生活,但对于丁羽来说不一样。他必须要揭露真相,即便玉石俱焚,他也不会接受含冤莫白。 如果他给尽了对方机会,对方仍没有接受,他只能选择还击。 在沈一醉出事的第一时间,其实丁羽就已经想到了那个处处给自己找别扭的人可能借机实施的计划,毕竟,当时他离对方那么近。在发现那里有监控摄像头后,丁羽暗地想办法索要了视频。丁羽一直隐忍不发是因为他想要给沈一醉回头澄清的机会,同时也是为了让沈一醉陷得更深。结果就在沈一醉的一念之间了,他念善他有善果,他念恶他有恶报。丁羽不是擅于原谅的圣人,如果沈一醉他们要把事情闹大,丁羽就会确保他们在自掘坟墓。 今天来见金岑,丁羽想过两个结局:如果金岑收手,这件事也结束了,丁羽根本不在意沈一醉,金岑怎么做才是他更在乎的。所以,如果金岑不收手,丁羽就会真的还击。实际,丁羽偷录了刚才两人的谈话,他也有证据证明金岑把监控录像的原始硬盘要走了,这也许会毁了他自己,但他在所不惜,他有无数种办法把真相公之于众,揭露金岑的经纪公司究竟是怎样的真面目。他会那么做。 丁羽在走出金岑的办公室前都是那么想的,可最终却没有那么做。 之后,原本就不是特别有钱的丁羽不惜倾家荡产赔偿违约金,离开了他最喜爱的电影。 那天,告别了所有同事的丁羽只身游走在都市街头,他看到一个长途汽车站,突发奇想便进去买了一张车票。丁羽拍的电影大多是小众的,即便网上被热骂,也不至于红到能轻易被人认出,他就那么辗转着搭了好几趟长途汽车,最终来到这个偏僻小山村。 被问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丁羽用了母姓和还没被父亲领回家前的小名。倒不是他怕这里的人会认出他来,只是,他想要过全新的生活。 路小满就那么诞生了。 戏剧性的是,丁羽的厨艺是因为金岑才练出来的,曾经被要求只许做菜给金岑吃的他,最后倒是靠这手艺糊口。 ……而讽刺的是,作为厨师的他,却怎么也做不出自己吃得下的饭菜。 整整两年的厌食症,路小满知道自己比丁羽要瘦多少,不过,他自信认识丁羽的严颜认不出他不是体型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境变了。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数次试过微笑,每一个笑容都是那么疏离冷漠。他也无数次试过亲近他人,每一次的尝试都无功而返。 他以为他再也没有办法接近任何人——结果,严颜强势逼近了他。 因为有路小满帮忙对台词和暗中提醒,严颜的拍摄工作越来越顺利,这让他更加不能放过路小满的对台词功能。 每天严颜都会来找路小满,有时通告太晚,他也能半夜悄悄摸进路小满的房间——严颜说了“我用一张信用卡能撬开五星级酒店的房门,就不用说你这里的小破门锁了”,大有“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不如从了本大爷”的霸气。所幸,他从来不会吵醒路小满,有时干脆在路小满床边挤挤睡了。 回首不见他_5 通常,路小满会在第二天的早晨想不通地问他:“你说你在你自己床上睡是不是要比在我床上睡舒服?” 严颜表现得大度非凡:“当然是不会被你踢下床的睡法舒服,不过放心,我不怪你。” “我又不说梦话,你和我睡我也没法帮你对台词。你怎么想的?” 因为是在走廊上讨论这个问题,不小心听到的剧组其他工作人员诡谲地瞥了路小满和严颜一遁走。路小满看着工作人员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你看你,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和我睡的事了。” 他把小鲜肉的脸都给说红了。 “……我们不过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憋半天,严颜就憋出那么一句。 路小满故意斜睨他:“当然不过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难道你还想别的?” “怎么会!”严颜只差没跳起来说。 路小满一本正经点头:“没有就最好。免得你失望。” 严颜瞪圆了眼睛瞅路小满半天。 “我一定不会失望的……我是说如果我想,我是说,如果我喜欢你,我也一定能让你喜欢我……”他郑重地说,脸却微微涨红。 这回轮到路小满说不出话来了。 路小满原本是有意刺激严颜的。他本以为只要说一些暧昧的笑话,能把严颜吓跑。毕竟,他不喜欢与人有过于亲密的交往关系,更不习惯有人自说自话闯进他的房间,甚至是他的床,路小满已习惯了不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要求,所以想借着调侃让年轻人觉得自己被冒犯,从而稍稍退开一些距离 ……他没想到自己再次看到严颜扭捏的态度。这在他心里敲响了警钟。 在这之前,路小满只当严颜那些堪称粘人的行为是个性使然。这世上就是自来熟的人,认识没几天便仿佛成了推心置腹的前世兄弟。严颜孩子气的性格看来就像是这样的人。所以,路小满没有特别在意严颜过于亲密的态度。此刻他猜,自己的忽略可能导致对方产生了一些错觉。 ☆、第 5 章 路小满开始疏远严颜,过程不动声色。严颜没能察觉,这两天大多是他的戏份,忙着拍戏,深夜回客栈,也已经不好意思去睡路小满的床。路小满乐观估计,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剧组会很快离开,不管严颜一时产生什么错觉,事情很快都会过去。 他没想到这个计划之中,出现了一个小意外。 那天夜晚,严颜直接在床边叫醒了已入睡的路小满。 “对不起,吵醒你了。”严颜在路小满还没明白状况前认真道歉。 路小满睡糊涂地看对方:“你吵醒我就为了说对不起?” “准确地说,我吵醒你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严颜的表情严肃,他很少用这种态度对路小满说话,在最初生气路小满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都没有。 路小满努力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我是在做梦吗?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严颜表情莫测地注视路小满:“刚才我挺燕丫说,她在研究送你什么生日礼物。” 路小满立即反应过来。 最初客栈的大家替桑燕丫庆祝生日的时候,桑燕丫问了路小满生日。改掉名字是为了新生活,路小满并不真认为自己有必要隐名埋名,所以,他说了真实的生日。这个小山村都没人认识丁羽,当然不可能认出丁羽的生日。当初路小满不觉得这么做能闹出什么事来,他没料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认识一个叫做严颜的据说曾经是丁羽粉丝的人。而如今显然,路小满的生日让严颜起疑了。 路小满在稍作迟疑后作出决定。之前他不想被前同行认出主要是为了少生事端,不过,严颜有权知道自己朋友的真名。 “你回想一下,你有问过我是不是丁羽吗?” 严颜跟不上进度地怔了一会儿,显然没想过路小满会若无其事承认。 “你再回想一下,我有告诉过你我不是丁羽吗?” 严颜使劲琢磨,他吃不准地观察路小满:“你有没有觉得,这么说有点强词夺理?” 路小满没有给对方缓过来在道德上还击的机会:“话又说回来,亏你说你是丁羽的粉丝,你甚至都认不出他来。” “这能怪我吗!”严颜一脸的含冤莫白,“你的变化也太大了!羽哥笑起来永远都是最甜的最自信的!你笑起来却像一副画。你们眼睛也完全不同,羽哥的眼睛很亮,你的眼睛却很深又很远……” 路小满不想听下去,他知道自己不是变了,而是丢了很多东西,他不想听严颜统计他的失物,在对方继续说下去之前,突如其来打断:“所以我不是丁羽。” 严颜完全愣住,已经分不清真相。 免得对方想出个双胞胎的情况,路小满解释:“就像你说的,我完全变了,所以,我已经不是丁羽,我就是路小满。” 严颜慢慢冷静下来,他望着路小满的眼神从若有所思变为愧疚和担忧。“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路小满若无其事耸肩:“你向我讨教瘦身方法是没用的,这种事靠天赋。” “可是你不是天生那么瘦,你以前不瘦的!”严颜顿了下,小心翼翼地追问,“是因为两年前的事吗?” 路小满稍稍直起身子以示警告:“所以,你觉得我是那种这点风度都没有的软弱的人吗?就因为被人网上骂了两句便受不了的性情大变?” 严颜郑重摇头:“不是软弱。只是过刚易折。你不能容忍一点点不公正,因为你要的东西是最纯粹的。” 路小满哑然听着对方剖析自己,他没想过有人了解自己,就更不用说这人曾经还以为他会蓄意伤人? 大概看出路小满的疑惑,严颜透漏着一丝尴尬的解释:“以前我只是欣赏你的演技,没想过了解真实的你,是不久前那个视频被爆出来之后,我才忍不住上网查了很多,而且正好因为这件事,很多人在网上发了各种用来证明你人品的事迹。” 路小满一直没有关心自己是怎么被平反的。这可能有点刻意。因为他的确不是有风度的人,国内娱乐圈错待了他,他便再懒得伺候,作为还是会上网的人,他从来不会去关心任何娱乐圈的事。包括关于自己,他也不想听任何人说任何风凉话。所以,这是路小满第一次听到“视频被爆出”这一说辞。能证当初他没有推沈一醉的视频只有那段监控录像。路小满为了坚定舍弃过去的决心,亲手删掉了自己手里的那段,所以,拿走母带的金岑是唯一拥有视频的人。可是,他怎么会忽然爆出这个视频的? “那视频是谁放到网上的?”路小满忍不住问。 严颜满脸的不屑:“其实你应该也猜到了,娱乐圈就是这套东西。当初你被黑,就是因为你从金陵跳槽出来,金陵刻意踩你捧沈一醉。沈一醉在三个月前合约期满离开了金陵,金陵故技重施,把这段视频放网上打击沈一醉。” 这还真出乎路小满的意料。他以为就金岑对沈一醉那比对他好太多的态度,无论如何也会长过他的四年。而更让他出于意料的是,他对这件事竟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情绪。 无论是丁羽还是路小满,讨厌起一个人来,绝对不会强求自己原谅。路小满讨厌沈一醉,至今都讨厌,但原来时间可以让人释怀很多,他的讨厌还在,却已经不在乎讨厌的人过得好还是不好。 “沈一醉真是恶有恶报!”严颜真情实感地握拳说,“当初恶心巴拉地说什么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各种暗示是你推他,结果那视频里你们离那么远,他自己一脚踩空。有网友刻意做视频对比,还把当初沈一醉假惺惺的‘澄清’拿出来拼接监控视频,那视频做得真好,分分钟打脸,激起大家的公愤,如今他已经被新的经纪公司雪藏了,真是大快人心!” 路小满也觉得沈一醉挺活该的,可作为曾经网络暴力的受害人,又多少心有戚戚焉。在片刻的思索后,他抬头望向严颜:“你有网上说沈一醉吗?” 严颜痛快点头:“我经纪人让我收敛点,但我还是转发了!” “严颜,你很后悔当初转发那个说我的微博吧?” 大概是路小满难得严肃的表情让严颜从兴奋中回过神来,他谨慎点了点头:“我很后悔。” “你后悔说明知道那么做是不对的,所以,为什么至今还做相同的事呢?” 严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不一样!你被冤枉了!而沈一醉是陷害你的人!”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自己是在伸张正义吧?” 严颜想了下又点头。 路小满接着说下去:“但当初你不同样也那么认为?” “可是……” “搞不好那段视频是我伪造的,你不就冤枉沈一醉了?” “这怎么可能!”严颜大声斥责,“有你那么胡乱编排自己的吗!” “我只是举个例子。”路小满向过于认真的男孩耸肩,“想说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真相,更更不用说网上了。再换个举例:也许当初是沈一醉的经纪公司想要对付跳槽的我,授意让沈一醉那么说。虽然沈一醉也难辞其咎,但幕后黑手不是沈一醉的话,全部只骂他,那对他也不公平。” 严颜被说懵了。他愣愣发了好一会儿呆,最终,用带着委屈的表情迎向路小满:“你为了一个陷害你的沈一醉,那么训我?” 回首不见他_6 “你是傻的吗?”路小满被气到了,下意识脱口,“对沈一醉公不公平关我什么事?我顶多就是看看好戏,我那么说,是为了让你不要再犯错,免得你后悔。” 严颜又怔了一会儿,接着,扬起灿烂笑容:“对,你这是为了我好。” 路小满很后悔自己不假思索的坦率说辞,而更让他后悔的是,他竟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让严颜成为了那么重要的朋友,以至于在被对方误解的时候,他感到如此生气。 ……明明已经想好,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拥有像他曾经的粉丝,像……金岑那样能够伤害他的能力…… “小满,你别生气。”面对脸色好不到哪里去的路小满,严颜讨好地说,“我这人就是傻,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路小满回神斜睨床边的年轻男孩:“你这哪是狗?狗会说人话吗?” “汪汪——” 严颜一点也没纠结就立即敬业学狗叫的反省态度把路小满给逗笑了:“其实你当个相声演员挺不错的,专业学狗叫。” “……你就那么喜欢相声?” “相声符合我的审美,我最喜欢笑话别人。” 严颜沉默了片刻,然后飞来一笔:“可你笑得没有以前那么开心。” “你果然电视剧演多了,听听这台词。”路小满轻描淡写岔开话题,伸手打了个哈欠,“我能睡觉了吗?明天早上我还得做早餐呢。” “赶紧睡吧!”严颜体贴放过路小满回避的话题,本能替后者拉了拉被子,“当心着凉,明天见。” 这莫名温馨的场景让路小满微微失神地重新躺平,走到门边打开门的严颜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监督你吃饭。我拼了命减肥也就这样,绝对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得意的瘦下去了。” ☆、第 6 章 从小喜欢看电影的路小满于是从小知道,做人要管住自己的嘴。例如,当坏人的在杀好人时绝对不能多话。而不管好人坏人,有什么计划自己偷偷琢磨就好,说出口的那些都会变成插旗,专门打脸用。例如,警察说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出任务。 而严颜显然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他天真无邪地告诉了路小满今后要督促后者吃饭。已经独自用餐两年的路小满将有厌食症的情况藏了两年,他当然不会给严颜发现的机会。 知道了严颜计划的路小满低调打听到剧组的日程安排,他把用餐的时间不着痕迹的调整了十分钟,这足够让严颜因为时间紧迫放弃监督计划……至少路小满是那么以为的。他没想到严颜居然还是端着自己的盒饭找到了厨房里的路小满。 “下午你也一起来山里送盒饭吧!我不会让你白来的,我的鸡腿可以让给你,而且,我发现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没我戏的时候,带你去玩。”严颜跟哄小孩似的说。 路小满不得不佩服对方的逻辑:“我一个住这里的人,你告诉我这儿有个地方很漂亮,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那地方要爬一段很危险的山路才能到,我保证你没去过。最重要的是,那里真的特别漂亮!” 严颜努力说服着路小满,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让路小满心动的原因不在于美景,而是路小满也知道一个因为要经过危险山路,所以当地人都不怎么知晓的地方。 应该不会那么巧是同一个地点吧?如此问自己的路小满有点想去看看了。他忘了自己最大的危机—— “我特地进来监督你吃午饭的,赶紧,你的午饭呢?”严颜意识到时间紧张——或者是不想给路小满拒绝的机会——他重回主题。 路小满还没开口,严颜的手机响起。正琢磨着可以怎么打发对方的路小满正中下怀:“这里信号那么差,你居然也能接到电话?搞不好是已经打了十几次电话的紧要事,赶紧接吧!” 严颜先是听话地拿出平时主要蹭wifi上网的手机,不过,在看了眼手机屏幕后,他很快挂断了电话。 “干嘛不听?你舍不得漫游费?”路小满很遗憾这不是一通能够让严颜听半小时的电话。 面对路小满的问题,严颜皱着眉摇头,隐约透露出拨打电话之人的不满,“这是我一个堂哥,其实我和他说不到一块儿去,就是妈妈让他照顾我,所以平时只能联系联系,尤其进山后我妈不放心,昨夜我在微信上拒绝了他介绍的一个电视剧,并且说《入梦》拍完后我准备放假,在山里多住一点时间。估计他看到留言了,这时候打给我一定是传我妈的话让我早点回去。” 路小满思索着这时候是否该追问对方为什么要在山里多住一段日子,在得出结论前,严颜一副自己失言的仓促模样,急急抢答:“我很喜欢住在山里的感觉,空气清新还有wifi!” “你不怕你妈想你?” “她不想我,她的生活可比我丰富多了,每天都是恩赐一样关心我半分钟。你看,她虽然在国外,打电话给我也不是不行,结果全权代理给我那个我特别讨厌的堂哥。” 路小满不会对其他人指手画脚,可不知不觉严颜变得不太一样:“好歹是你堂哥,这么说自己堂哥适合吗?” 严颜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你是不知道,我那堂哥人品特差,反正商人里最唯利是图的那种。我从来不觉得他是我哥。” “即便是罪犯,法律也顶多剥夺公民权,没听说剥夺血缘关系的。” 严颜琢磨了一会儿路小满的发言:“所以,你觉得我堂哥即便是坏人,我也不应该嫌弃他?” “如果他在做坏事,你可以阻止他,或者举报他,但如果他没在做坏事,只是在代表你母亲关心你,你应该接他的电话,告诉他别担心。” 路小满绝对不是当老师的料,不过严颜认真的态度让他不自觉说了过多的话。当然,如果能够因此让严颜忘记午餐监督任务就更好了。路小满看着严颜犹豫拿起自己的手机,后者查看了一番。“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他会微信给我留言。看来也不过就是随便打来的,回头再打来再说吧。” 严颜的助理这时找到厨房里。“大少爷你果然在这儿!今天你的妆很复杂,化妆师都找你半天了!”说着直接就把人往外拉。 身上的确带着少爷脾气的电视剧明星对工作多少还是有端正态度的,他配合着往外走的同时不忘路小满,边走边回过头嚷嚷:“小满,今天下午你一定要一起来送餐啊!带上你自己那份。午餐自己好好吃,别挑食!” 路小满听着这小孩没大没小的叮嘱,没能来得及拒绝送餐的事,对方就已经被带得很远了,这让逃过中午一劫的人不得不纠结自己下午究竟要不要主动送上门。说起来,路小满最近症状还好,虽然吃东西会恶心,但少吃一点的话至少不会呕吐……他有点不太想让严颜失望——尽管,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害怕自己若没去,严颜会在回来后半夜闯进他的房间向他抱怨好半天。 所以,接近晚餐的时候,路小满帮着往山里送盒饭的同事一起进了山。 到达剧组拍摄现场,严颜恰好下戏。看到路小满他立即相当遗憾地迎过来:“你怎么不早点过来,不然就能看到我特别帅气的镜头了,我刚动个手指就消灭了三个坏人。” “这是在玩消消乐吗?消四个还能出特效技能呢。” 路小满随口回着,没注意到严颜已经很自然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严颜把重重的盒饭袋往剧组临时搭的木板桌上一放,从里面拿出两盒来,像剧组的人招呼一声就拉着路小满往外跑。 “你准备上哪儿?待会儿导演找不到你一生气,就让编剧把你给写死了,看你到时候还怎么拍。” 严颜不以为意:“我本来就是鬼,没法死。” “你一个无神论者,居然还迷信地以为鬼死不了。” “其实我和导演已经请示过,今天没我的戏了,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严颜所谓带路小满见识见识的地方是一个山坳,要抵达这个地方,必须攀爬过一段危险的山路。要说漂亮,天底下的风水岭大同小异,但经过狭窄山路和幽深树林,骤然的豁然开朗让眼前的景色变得有很不一样的味道。 “这里很美吧?”走在前面的严颜在抵达目的地后献宝般问。 就在刚才,一手还拿着两客盒饭的他,另一只手一直都帮忙拉扯着路小满通过一些搞不好能摔断腿的山路。而此刻,他长身站立在溪涧的巨石上,回头时,微风吹动他长长的假发以及一身白衫戏服,据说演男鬼的人,愣是给人以玉树临风的出众感。 路小满将这解释为现在小孩营养好,长得高,这才莫名让自己有一种仰视的错觉。 至于说眼前的景色…… 这个地方当然漂亮。路小满之前便已经知道。他不知道的是,原来严颜找到的景色就是自己的秘密基地。 村里人都禁止孩子爬这边的山,本身也从来不来这片山路危险的地方,所以,可以说之前路小满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领地,每次想要寻求平静心情的时候,他便会来这里坐坐……玩会儿消消乐。 他没想到严颜等为了第二个登陆者。而与此同时,他并不介意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相反,因为他们找到了同一个秘境,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触动。 就好像一对原本并未深交的朋友一起走进书店,结果发现他们同时看中了同一本书。 “小满,到这里来坐。”严颜找了两块石头,象征性的用他戏服的宽大袖口擦了擦,然后自己先在其中一块上坐下。 路小满配合地走过去。倒是关于严颜对自己的称呼,被叫得年轻没关系,不过多少有些疑议:“你管丁羽叫羽哥,叫我却不叫小满哥,你觉得这公平吗?” “那不一样!”严颜本能脱口,“羽哥是我偶像,而你是……”说到这儿顿住。 路小满挑眉:“怎么,我不能当你偶像?你连摘菜都要我教。” “我妈这辈子都没让我摘过一颗菜,你这哪里像我偶像,像我后妈还差不多。” 回首不见他_7 “怎么说话的?就算你爸乐意我还不乐意呢。”路小满说着暗自叹着气接过严颜往他手里塞的盒饭。 自己主动提“后妈”的人就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瞪大眼睛看了路小满一会儿:“……就算我爸乐意,我可不乐意!” “所以你也觉得你爸会乐意?这倒也是,毕竟我硬件条件那么好。” 严颜呆滞了良久。 “……我们能放过我爸吗?” “一看就知道你不喜欢相声,相声捧哏的父亲是最不会被放过的人。” “……你这是在和我说相声?” “你该不会只听得懂蒸羊羔,蒸熊掌吧?” “我回头就下载德云社的相声补习去。”严颜重新振作起精神,在石头上端正坐姿后,不忘督促路小满,“趁还热着,现在先赶紧吃饭。” 路小满深吸一口气。平时他也会卖力逼迫自己多吃几口的,大不了今天再多努力一点。拿起筷子,痛下决心。 严颜在一旁怀疑地打量他:“为什么你吃饭看起来就好像吃□□?这是你自己做的,你还嫌弃不好吃?” “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饭。我好不容易瘦身成功,吃饭的时候自然压力山大。” “其实虽然你瘦下来很好看,但你知道吗,你现在那是小姑娘的好看方式,所以还是胖一点好,你以前就比较像甜甜的男孩子。” 路小满已经把饭含嘴里了,他没呕吐出来,倒差点因为严颜的话喷出来。 “严颜,你想不想要我用小姑娘的方式给你些好看?” 被恐吓的人相当识时务地讨饶:“千万别,我知道小姑娘最吓人了。你不像小姑娘,你像大男人。” 闻言,路小满决定大度放过对方……毕竟,他已经长得像小姑娘了,性子再像就没救了。 ……其实,以前从来没有人说他长相中性的,果然还是要胖一点才行。路小满咬着筷子暗自琢磨。 一旁的严颜勤勉监工:“乖,再吃一口。” 路小满为了形象才没翻白眼,他凉凉睨了身边的人一眼。那个人兀自严肃地继续说下去:“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件事。” “嗯,什么?” “前两天我问一个朋友,怎么向喜欢的人告白。然后,那个人建议我,把我喜欢的人带到最美丽的地方,然后说我必须带你来这里,因为只有拥有你,这里才能成为我最喜欢景色。” 路小满不是白痴,他能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却没那么聪明,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眼前,严颜以破釜沉舟的觉悟转头望向他:“然后,我就把你带到了这里。” ☆、第 7 章 “然后,我就把你带到了这里。” 路小满听着严颜如同宣战气势的说辞。说起来,其实他甚至没有与人深交的打算,就更不用说再次恋爱。只是,有时候决定并不能左右未来。严颜已经让路小满破例交了他那么一个朋友……也许他能做到更多。 路小满凝视向正用小心紧张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人。这个人把他带到了他的秘密基地。书店里有那么多书,他们却同时看到了一本书。 短暂的沉默后,路小满透漏着认真的态度缓缓询问:“再然后呢?” 严颜不假思索:“以后我每年只接一部电视剧,确保一年里至少有六个月在这里和你一起。而且,还好这里有网线,剩下的时间我们可以视频。” “你不觉得不方便?” “我当然希望你能回来,能回来拍戏就更好了,但这是你的选择,你要留在这儿,我就回来这里找你。” “这样会丢掉很多好机会,不觉得可惜吗?” 严颜本能回答:“丢掉自己的男朋友那才叫可惜。” 第一次,路小满要分不清严颜这个人究竟是聪明还是傻了,他不确定地又打量了对方半晌:“你是怎么看出我喜欢男人的?” “我没看出来,”严颜一脸吃惊,“你真喜欢男人?” 路小满与对方面面相觑。 “你不知道我喜欢男人你在和我说什么?” “我想好了,你不喜欢男人没关系,喜欢我就可以。” 路小满引起警觉,谨慎确认:“那你喜欢男人吗?” 果然,严颜的思路简单粗暴:“我不喜欢男人没关系,喜欢你就够了。” 路小满哭笑不得:“你性向正常的话,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不是有意害我嘛!” “怎么会?我怎么会害你?” “举个例子,如果我们交往,我们一定会接吻吧?你是直男很可能会吻不下去,那到时候我多丢人?” “我吻得下去。”严颜郑重而肯定地说。 路小满轻轻放下手中的盒饭:“那么我们就当这是测试吧。如果你现在能够亲吻我,测试就通过了。” 原本,路小满以为严颜至少会踌躇一下的,无论是出于直男的不习惯,或者是纯情小处男的害羞——即便严颜不是处男,路小满敢保证对方没有太多谈恋爱的经验——丹出乎路小满意料的是,前一秒还掌控局面的他后一秒便被完全压制在身后的山壁上。严颜的吻跟教科书中吻戏似的,但还多了更多的激情。 他们才刚吃过午餐,淡淡的油烟味却并不难闻,包括严颜如同侵略的强势。路小满不是很能区分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但至少知道,他不讨厌。 在长吻终于告一段落之后,他问直男:“什么感觉?” 严颜想了一下:“搞不好我就是弯的。” 路小满颇有同感地点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没有心理障碍的直男。”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测试一些更深入的事。”严颜一本正经地提议。 这让路小满忍不住一个劲盯着平时明明挺纯情容易欺负的人看。 直到把对方看得红了脸。 “我这就是在说相声。”严颜虚下气势地解释。 路小满不觉满意地笑了。 路小满没觉得听他们花了多少时间在那个山坳,但结果,回到客栈的时候,剧组的人都已经收工返回了。一个恰好在外面的工作人员看到严颜立即迎了上来,“颜少,小路师傅,你们终于回来啦!”他看起来简直有些激动,只差没拉着严颜往客栈里走,“颜少,金总亲自来找你,他都等了你好几小时了!” “他来干嘛?”严颜诧异脱口,带着一丝嫌弃,一点没有加快自己脚步的意思。 路小满认为事情不会那么巧合,毕竟在这个娱乐圈不止一个金总,可却忍不住想到自己认识的那个金总。说实话,路小满以前真的是影视剧看太多了,即便觉得不可能,脑内依旧是演绎出一个生动的故事来:和沈一醉分手的金岑如今又看上了更年轻鲜肉的严颜,不过就严颜的个性,他当然不会同意被金主包养,加上背后可能真的有比较厉害的靠山,所以没能追上对方的金岑不惜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村进行攻略。可惜,他的到来只让严颜感到厌恶。 ……如果自己真的和金岑成了情敌关系,那这剧情倒是挺像相声段子的。 因为知道自己只是胡思乱想,路小满混不当真,只差没把自己逗笑。然后—— 回首不见他_8 他居然真的在客栈的门口看到了金岑。 至今,路小满都能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金岑时的惊艳。 说起来其实路小满自己从小没少被夸长相,不过,减不下来的婴儿肥让他的娃娃脸缺少他最喜欢的分明轮廓。所以,在路小满的审美里,金岑的外貌可以说是他最憧憬的那种完美。那年金岑还很年轻,却没有年轻人的锋芒毕露,他的眼神是收敛的锐利,极薄的嘴唇有着恰好好处的性感。当时路小满差点以为这是哪个新出道的新人,心说就这长相不会唱歌跳舞没有演技也没关系。会有人冲着他的脸买账的……例如路小满自己。 如今六年过去。 这张脸依旧如此让人着迷。路小满望着似乎不知道在客栈门口静立了多久之人的那张脸,不得不遗憾为什么长着这张脸的人偏偏是金岑这种人品。 料想对方应该认不出自己的路小满定了定神,决定装路人。至于金岑和严颜的关系,回头与严颜确认即可。路小满转头向严颜交代了一句“我先进去”,就在这时,之前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金岑忽然大步走过来。他的眼睛紧紧盯视着路小满,这让后者没法再抱着侥幸的态度回避。 察觉到金岑气势汹汹态度的对象,严颜首先警觉地上前一步:“堂哥,你干嘛?” 路小满愣住,他没想到严颜的堂哥能姓金。等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腕已经被完全没理会严颜的金岑抓住。金岑的力气很大,路小满觉得这快赶上人身伤害了。“金总,请放手。” 严颜二话不说地把金岑一时没有动静的手给拉开,顺便还查看并揉了一下路小满的手腕。“还好没留下印痕。” 严颜暧昧的举动终于让金岑有所意识,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意外地怔了下,几乎有些茫然地来回查看路小满和严颜二人。 严颜显然不是很了解状况,不过这不妨碍他第一时间介入路小满与金岑之间过于接近的空间。“堂哥,这是我的朋友路小满,你们有什么过节吗?不管有什么过节,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让所有的一切都过去吧。” 金岑没再看严颜一眼,他只是注视着路小满:“丁丁,我知道是你。” 路小满不觉叹气,他真不明白金岑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好。“金总,我是严颜的朋友路小满。不管丁羽以前和你有什么过节,看在严颜的面子上,就让所以的一切都过去吧?” 金岑原本就很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他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再次开口:“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严颜神情自若将手臂搭到路小满的肩上:“堂哥,我和小满不是外人,不管有什么事你们不需要避开我。” 金岑没理会,沉默着紧紧盯视路小满的眼睛。明白严颜在场的情况下金岑不会开口——他猜当堂哥的人避开严颜因为是为了严颜好,于是,路小满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 “我和金总就在旁边走走,严颜你先进去吧。” 严颜不怎么赞同地原地犹豫。 路小满轻笑着安抚对方:“放心,我不会把你堂哥推河里去的。” “你推下去也没关系。”严颜毫不在乎自己的音量金岑是否会听到,在路小满的玩笑后,多少放松下来,他拨了下路小满被风吹乱的刘海,“我在你房间等你。” 金岑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神色,他就那么一言不发等着严颜离开,目光完全没离开过路小满。 确认严颜进客栈后,路小满选择往客栈边比较僻静的树林走去。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停步,路小满转头望向一直未发一言的金岑。 “所以,金总你想和我谈什么?” 主动要求这场谈话的人却在路小满的提问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观察路小满。 “金总?”路小满不耐烦地催促。 金岑终于回过神来开口:“你瘦了很多。” 路小满嗤笑:“金总不是想和我谈瘦身经验吧?” 金岑又顿了顿,他的眼神深不可见,安静凝视路小满:“你一定很恨我吧?” 这话说的。 路小满经常演戏,但这种恨不恨的台词,他连在戏里说都觉得太戏剧化。这个世界的爱啊恨啊,感觉就是讲故事的道具,正常人的生活里,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谈恨不恨就像是在过家家。 ……可话又说回来了,大概用“恨”的确是最准确描述路小满对金岑情感的词吧? 路小满曾经很认真考虑过这件事。他自己都觉得人的情感过于复杂,难以理解。事实上,如果金岑只是他的老板,因为他跳槽,设计陷害打压他,丁羽不会很生气。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技不如人要自我反省,而不是那种觉得自己是好人对方是坏人的万般委屈——既然要演戏,既然要混娱乐圈,还把自己当白莲花就太矫情了。而同样,如果金岑只是丁羽一个花心的情人,在交往四年后喜新厌旧,毫不犹豫踢掉旧人,丁羽也只能怪自己眼光差,识人不清。前任就是前任,怨恨对方只会让自己裹足不前。路小满猜想自己是个挺大度的人,之前就是这样,而以上两件事他也都能够放下。但偏偏,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就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时至今日,想到金岑说的那句“是不是你做的其实我根本不关心。一醉说是你推他的,这说明他希望你付出代价”,路小满就没有办法让自己释怀。 他很难说自己是不是“很恨”金岑,但明确的是,如果金岑过得不好,他会感到开心的。 抬头迎向认真等着自己答案的人,路小满耸了耸肩,场面话还是要说说的:“也还好吧。” 金岑神情不变听着这个答案,缓缓问下去:“要我怎么做,你才可能原谅我?” 路小满不想太不给人面子,可金岑的话精准戳中他最反感的点。“金总,你真是幽默,我区区一个小人物原不原谅你什么的,难道你金总还能放心上?” 金岑只当没听出路小满的嘲弄,平静点头回答:“我放在心上。” 路小满被噎了一下,随即,刻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金总你想开点吧,我还把世界和平放心上呢,你看,没用。” “无论我做什么都没用吗?”金岑专注地继续追问。 路小满不觉疑惑地偷偷打量起对方来。这个年轻的大佬从来不是锋芒外露的人,不过他的凛冽更像是看不到锋刃的剑,有着骨子里的冰冷和傲慢,同时也是不吝于伤人的不动声色——至少,曾经丁羽认识的金岑是这样,然而时隔两年,如今站在路小满面前的男人,有更多来自成熟的稳重,甚至整个人都柔软温和了很多。这使得他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在向路小满示弱。 可惜,路小满是软硬都不吃的那种人。他故作真诚地看对方:“别说你做什么都没用,我自己做什么也都没用。不然,我不会让自己浪费两年精力时不时就唾弃金总您一番。” 金岑的嘴角蓦地漏出一丝笑意来,带着自嘲,却又不失微微的愉悦:“你还没忘了我?” 路小满目瞪口呆:“这有什么好荣幸的?” 金岑复而安静。他如此自然地深深注视路小满。“我也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第 8 章 路小满宁愿金岑忽然信教,于是想要找自己忏悔。他没想到自己会遭遇到这样的境地。 就在刚才道出各种冷嘲热讽所带来的痛快感一刹那全部转换成愤怒。眼前,路小满仿佛看到六年前的金岑,那时金岑把自己公寓的钥匙交给丁羽。“我希望晚上想你的时候能够看到你。” 丁羽就是那么上的当。这让路小满对此刻用仿佛带着深情的目光注视自己的金岑感到无比反胃。 “想我就想我吧,只要别来烦我就行。”他冰冷下表情说。 金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语气里有隐约的担忧:“接下来你是不是又会消失?” “消失”这个词用得挺奇怪。路小满瞥对方:“我什么时候消失过?” “两年前。我查不到任何飞机或者是火车的检入信息,你让自己消失得很彻底。” 虽然路小满刻意不和曾经所有的朋友联系——事实上他没有值得保持联系的朋友,这件事很悲哀,他居然在遇事后才意识到这点——但不管怎么说,路小满没想过“消失”,他只是碰巧坐了长途汽车。他也没想过有人会找他…… 路小满猛地意识到—— “你调查我?” “我只是想找到你。”金岑安抚着回答。 “首先,我没有消失,因为我没理由躲开你。”路小满正面回答金岑之前的提问,“你只是可恨,又不是可怕,我为什么要躲你?其次,我接下来也不会消失,这里有我的生活,我没有理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放弃自己现在的生活。” 面对路小满已经懒得掩饰的敌意态度,金岑不以为意地继续进行自己的提问:“你喜欢现在的生活,还是以前的生活?” 路小满被问烦躁了:“金总,你究竟是想和谈谈还是想采访我?我已经回答你很多问题了,多到我觉得我没必要继续谈话。” 金岑思索着缓缓开口:“你还是喜欢以前的生活吧?所以才回避我这个问题。” 两年时间过去,金岑改变了很多,但他的敏锐却依旧如常。路小满努力冷静下来:“金总,麻烦你尽快聊完,而不是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金岑毫不介意地配合说下去:“我知道你最喜欢的是当导演,我手上有好几个你一定感兴趣的剧本,只要你愿意,那些都可以得到无上限投资,或者我们可以采用你自己的剧本,我不会因此要求你任何回报,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在拍摄期间出现在你面前。” 回首不见他_9 这番话说得如此动听,却大概是路小满听过的最讽刺的提议。 说起来,导演系毕业的丁羽最大的梦想是当导演这件事金岑很早就知道。当年,因为资历不够,即便处女作业内风评不错,丁羽仍旧拿不到足够好的资源。毕竟,这行业黑马都是很快江郎才尽的。丁羽想要当导演,就必须现在这个行业站稳脚跟。当电影明星的好处就是有更多人愿意为你投资。于是,同样也喜欢演戏的丁羽决定从当演员做起。这是条捷径,但也需要踏实前进。每次拍着自己不喜欢的商业片的时候,丁羽都会安慰自己积累名气和赚钱同样重要。倒不是说拍不喜欢的商业片很痛苦,只是,当时金岑从头到尾旁观着丁羽的努力,从来没有一次说过帮丁羽找赞助自己拍部电影。 ——当然,丁羽当初很理解金岑的做法。相反,金岑如果想凭借自己的影响来帮丁羽,丁羽只会拒绝。他更喜欢自己和金岑公私分开,以便在私平等相处。 后来丁羽改变主意,那是因为金岑光明正大地提携沈一醉。公不公平是一回事,上不上心则是另一回事。沈一醉让丁羽明白,原来金岑从来就没有想要对自己好的心。 丁羽想象不到,有一天金岑会提出给路小满投资。 ——在路小满已再也不想拍电影的情况下。 电影这种东西,对于路小满来说,是个充满互动的行业。电影人可以说是站在乒乓桌的一边发球,观众必须在另一边回球,这才能让这项活动继续下去。无论是当导演还是当演员,那都一样,他们都是在传达某种东西,只有被观众接受到这种传达的讯息,导演或者演员才能在这项创作中得到满足。而如今,路小满已经再也不愿向观众传递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句俗话有着一定的道理,没有投机的观众,路小满觉得电影也失去了意义。 所以,的确如今他依旧怀念着曾经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更适合他,可他再喜欢这种生活状态,拍电影对他来说也不再是选项。 “在我想拍电影的时候,你从来没想过投资我,却在我不想拍的时候忽然那么说。金总,您玩我呢?” “丁丁,我……” 路小满立即打断:“我在这个客栈叫做路小满,麻烦金总叫我陆先生。” 金岑耐心改口:“小满,当时我只是觉得当导演要积累,过早展露才华而后不了了之的导演比比皆是,我希望你能更稳一点。” “金总你太会说话了。”路小满由衷感叹,“你给新人沈一醉很重要的电影角色,怎么都不怕害到他?” 金岑缓声回答:“那时我没想他会怎么样,只是为了能把他加进你的剧组。” 路小满不得不花费一番时间来理解金岑的说辞。“也就是说,你把沈一醉加进我的剧组主要是为了膈应我?”他觉得不可思议。 金岑却平静点头:“没错。” 路小满简直不知道自己从何说起:“你和情人分手都是这样的吗?不给分手费就算了,你还趁机踩一脚?” “只有你是这样。”金岑低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我应该在那时发现你不一样。”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金总对我另眼相看?” 金岑在沉默了片刻后说:“小满,我很后悔。” 路小满不为所动——准确地说,金岑越是表示后悔,他越是难以接受。 “这世上有个词叫做追悔莫及。” “我知道。” 路小满深吸一口气,总结陈词:“所以,你后悔甩了我,然后请求我原谅,我没有原谅你。我们的事情是不是了结了?我们谈完了吧?” “我们的事情没有了结,小满。” “金总,请你不要自说自话这么叫我的名字,小满是让朋友用的称呼,我们没有这样的交情。另外,你说我们的事没有了结,所以,接下来你准备胁迫我原谅你?还是要我做别的什么?你财雄势大,我是不是只有屈服?” “你总是那么咄咄逼人。”金岑的语气全然不是责备,反倒有一种怀念的意味,他才被那么不客气诋毁了一通,表情却不自觉柔软下来,“你知道你从来不会屈服于我,每次最后都是我屈服。” “现在没必要再说一些想当年的事了吧?” “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说了。只要你不会消失就好,放心,我不会真的烦到你。” 路小满意识到金岑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对方这明显结束对话的说辞反而让他觉得没着没落。“你确定知道什么叫不烦到我?” 金岑慢慢点头:“我知道,就好像现在,天气挺冷的,你赶紧回客栈吧。我知道你也不想继续和我聊下去。” 路小满迟疑了一下。金岑的个性在那儿,绝对不是真的会妥协的人……虽然曾经他的确为丁羽妥协过几次。但不管怎么说,求取原谅并还透露出一丁点儿想复合态度的人应该不至于被路小满随便几句就打发。对方也预告,他们的事不会了结。路小满想不明白对方在打得什么主意。不过,俗话也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路小满决定先略过这个问题。 在转身回客栈的时候,他想起另一件事来。严颜说在他房间等他,金岑这次过来应该是为了见堂弟的,照逻辑没准被一会儿就能敲开他的房门,为避免再见到对方,路小满未雨绸缪:“你和严颜还有事吧?你可以大厅等他,我让他出来。” 没想到,金岑直接摇头,“我没事找他。”说着,顿了下,认真注视向路小满的眼睛,“严颜有些年轻冲动,但对感情很认真,如果你真的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我会帮你们。” 路小满没太把金岑的话当真。毕竟,以前这个人也说得好好的,转头就诬陷他恶意伤人。朝敷衍地点了点头,“你开心就好。”说着他转身离开。 ☆、第 9 章 路小满回到房间的时候,严颜大概已经站在门边等了很久。见路小满推门进来,他第一时间带着一丝不确定地询问:“我堂哥就是那个潘金莲?” 快要忘了这个典故的路小满差点没笑出声。 “亏你真能把你堂哥和潘金莲联系起来而且还不带笑的。” 严颜太严肃了,以至于没像平时那么听什么都当听相声地笑。“当年那个沈一醉就是西门庆吧?他们一起害得你退出了演艺圈。” 路小满真没想到严颜平时看着傻兮兮的,其实推理能力还挺强。他稍稍认真地面对对方提问:“其实也不算他们害得,只是那件事让我发现娱乐圈这大爷我伺候不起。” “我本来还以为堂哥只是为了公事打压你——这是我反感他的主要原因。之前没敢告诉你我堂哥是谁,就是怕你因此生我的气。”严颜思索着小心翼翼解释。 路小满刻意责备地斜睨对方:“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迁怒人的不讲道理的人吗?” 严颜真诚回答:“主要你讲的道理一直都不太像地球界的。” “我只知道在地球界,堂兄弟应该是同一个姓的。你和金岑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亲堂兄弟吗?” “我们家都不挺反对我演戏的,为了撇清我和家里人的关系,我取了个艺名严颜。” “那你真名叫什么?” “金严。” 路小满乐了:“你知道吗,说相声的就有一个叫这名字。” “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冲你那么喜欢相声,我早说出来争取附加分了。” “那你还是叫郭德纲比较加分。” 显得怀有心事的严颜没想到辩护一下自己的颜值和身高,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路小满,少有的吞吞吐吐着问:“你还喜欢我堂哥吗?” 路小满真没想到对方居然在研究这件事。他下意识挑了下眉:“你觉得呢?” 严颜没头没脑地说:“我堂哥应该是来找你的。昨晚知道你就是丁羽之后,我没忍住,把我们的照片设成了微信的头像——这是私人号,所以我的微信上只有家人,我没想曝光你,就是因为有一张和偶像照片的关系,想要炫耀一下……”他胡乱解释了半天,最终决定放过这个话题,“应该是堂哥昨晚收我留言的时候看到了头像,结果今天他就过来了……我当初都没能认出你,他只看了那么小的头像……他是怎么和你说的?他有想要和你复合吗?” “如果有人为了别人甩了你,他还陷害你,你会和他复合吗?” 严颜肯定回答:“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会的。” 路小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说不出这是感动还是单纯的无言以对。 “别那么傻,”半晌,路小满说,“如果我那么对你,你得自己对自己好,别再让我有机会伤害你——话又说回来,我的人品很好,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做。” 严颜终于扬起一丝稍稍释怀的笑:“你负责人品好,我负责对你好,我们分工明确,一定能合作顺利!” “搞不好我们还能合体顺利,如果你继续留下来的话。”时间不早,路小满准备赶人。他在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不爱听相声的人没准会误会。 果然,面前的严颜猛地就涨红了脸。 路小满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这就和我说我请你吃蒸羊羔,蒸熊掌是一个道理。” “……也就是说你是骗我的?” 回首不见他_10 “讲段子能叫骗人吗?” “蒸羊羔蒸熊掌吃不到没关系,合体这个事迟早会有的吧?”严颜问。 路小满惊呆了。平时被他欺负的纯情小孩子居然那么一本正经咨询他,而他甚至还被问得不好意思了。“谈恋爱要从约会开始。”演技派努力不动声色说教,“感情和一夜情的区别就在于上床快不快。” 闻言严颜扬起大大笑容:“我这就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我们明天约会去。” 其实,说到路小满把严颜当菜鸟,实际他自己这也不过是第二段比较正式的交往关系。在金岑之前,路小满可以说几乎是张白纸。路小满个性太分明,对他来说没有可能就是没有可能,在不确定性向前,他便因为自己对女孩子没有太大兴趣而从来没有与人交往过。念戏剧学院的时候,可以说是一个男老师“启蒙”了路小满,不过两人一直只是暧昧。那时他的萌动可能更多是针对自己性向的发现。男老师主导了他们所有的交往关系,却始终没有明确开口,毕业之后,两人不了了之。之后遇到金岑,路小满大概是第一次真正投入到一段感情中。那时更多是金岑的强势掌控,路小满只负责因为对对方的好感而纵容对方的步步逼近。直到他们同居,再到他们分手——对,就连他们分手,都是路小满让金岑作出的决定。路小满从来没有主导过一份感情,他的个性并不被动,可情感方面习惯了配合。面对严颜,很多时候路小满觉得更成熟的自己是把握局面的人,但实际,真正推动他们关系进展的人依旧是严颜。处理交往关系不是路小满擅长的事,他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更进一步,或者该后退一步。所以,之前路小满更喜欢比较年长的男人。不过,他愿意为了严颜试试看。这和两年空窗期的寂寞或许有关,但严颜是如今极少数能够让他放下戒备交往的对象,而且他也并不想让对方失望。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按部就班着开始正经经营。山上娱乐条件不够,想要好好约会的严颜特地向剧组请了假带路小满上镇里看电影。一开始路小满当然不同意严颜玩物丧志,不过后者特地拿着剧本向路小满证明了他的确很多场没有戏份。应该是原本的安排严颜能先拍完先离开,不过如今严颜不急着走,在不怎么影响其他演员通告的情况下,他多出了不少假期。然后,说着带路小满下山玩的严颜在几番迷路找不到目的地后,算是被路小满带着附近玩了个遍。 为了严颜的前途,两个人的关系是想保持低调的,不过同一天请假不见,外加之前严颜没事就爱找路小满聊天,剧组的人很快拿严颜和路小满的关系调侃起来。每每严颜也不反驳,笑嘻嘻地玩笑着应声。之所以他没光明正大承认,主要是路小满不同意公开两人关系。路小满知道以严颜是金岑堂弟的身份,即便真的承认是Gay,也不会有爆料能放到各大网站,不过,他对公众舆论没有一点好感,所以觉得什么事都不值得公开。而且谁知道金岑会怎么做,如果他因为觉得自尊心受挫想要对付亲堂弟,路小满不希望给对方留太多用以攻击的把柄。 说到金岑,眼下路小满真的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那天的谈话之后,金岑的确没有再主动找过路小满。可是,他却在桑家客栈订了两周的房间,并若无其事住了下来。剧组几乎把客栈所有较好的房间都订掉了——虽然导演见机很快地说能让出一见套房来,不过最终金岑还是婉拒并入住了客栈原本能睡十个人的通铺房。虽然说,反正也没有客人,整间房间算是被金岑包下来,但是,从小锦衣玉食的有钱人洗漱上厕所都不得不使用公共浴室——为此,路小满好几次在走廊上遇到正要如厕或者拿着个客栈面盆准备去洗澡的金大总裁。每回见到路小满,金岑都会若无其事聊上两句。诸如问路小满帮那么多人烧饭累不累,为什么不到镇上订餐。这种问题对路小满来说真是很白痴,镇子离剧组拍摄地太远,送餐过来饭不馊掉也至少凉掉了。他也懒得和金岑解释太多,往往敷衍地随便应一句。通常,金岑会在路小满完全失去耐心前结束对话,然后继续去他的浴室。 路小满不想为金岑多费心,反正如今的他也不怕被对方再次陷害,但做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尤其那个人是金岑,曾经他最好的情感,如今他最坏的情感,都给了这个人,路小满总是会忍不住琢磨对方究竟有什么计划。为此,路小满向严颜打听:“你堂哥是留下来劝你早点回家的吗?” 面对这个问题的严颜神情平静得有些古怪:“放心,小满。即便你真的甩了我重投我堂哥怀抱,为了不让堂哥再次伤害你,我一定不会罢手,绝对把你追回来。” “……你是狗血电视剧拍多了吗?” 严颜踌躇着用带着隐约愧疚的表情看路小满:“小满,如果我有事瞒着你,你会怪我吗?” 路小满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是我有权知道的事,我当然会怪你。” 严颜哭笑不得:“按套路你应该说你不会怪我。” “但我诚实,我不想骗你。” “……我的情绪都被你破坏了。” “你是当演员的人,培养并保护情绪是你的工作。” 无故被一番说教的人愣愣眨了会儿眼睛,随即忽然想到:“小满,你能帮我对台词吗?” 最近他们约会最常干的就是这件事,路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剧本?” “没剧本,你只需要听我背台词,然后随便作出反应就行。” 路小满微微警觉地挑了下眉:“所以,你开始吧?” 严颜默默点了点头,他在短暂的停顿后细说从头:“因为娱乐圈很小,我堂哥的朋友其实我也认识。有些好朋友知道我堂哥和我的关系,所以有时会和我聊到堂哥。有一次,日期大致是五月底,一个朋友说起堂哥很变态,上个礼拜给情人过生日,但他那个情人的生日明明在十一月,他硬是给人过了个五月的生日。另一个知道内情的朋友立即爆料了一大堆。他说堂哥之前有个情人,可以说是因为现在这个情人分的,据说堂哥其实因此很记恨现在的情人,但他偏偏就和对方在一起,和新情人过与旧情人的纪念日,在旧情人的生日给新情人庆祝,要是新情人提出异议,他就说自己记错了,可是在床上他面不改色用旧情人的名字叫新情人。新情人都知道堂哥是故意的。” 在严颜终于说完等着路小满反应的情况下,后者用捧哏的方式应了声:“哦。” 严颜以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就这样?” “你是想让我点评你堂哥这恶劣的品性吗?他是你亲戚,我还是说话客气点好。” 严颜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对吧!”也不知道是答对了什么,“我也那么觉得!堂哥那么做太不好了!我还怕你像天真而头脑单纯的小姑娘那样被感动呢!” “你知道吗,严颜?”路小满抬起头认真开口。 严颜下意识挺了挺背:“什么?” “下次你再把小姑娘的比喻用在我身上,我会在你的午餐里加足够分量的辣椒酱。” 严颜很委屈,“自己长得像小姑娘还不许别人说。”话语介于嘀咕和腹诽,原本是不想让路小满听清楚的,可惜路小满的耳朵太好了。他用手拍了下严颜的后脑勺:“小姑娘打你的力气能那么大吗” 一点也不疼的严颜只被逗笑:“小姑娘打起人来果然远不如你那么,温柔。” “好了,台词对完说些正事吧。如果你瞒着我刚才台词里的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怪你,因为这本来就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事。而如果你瞒着我其他事,我一定会怪你——但我也肯定会原谅你。” 路小满那么说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也算瞒着严颜一件事。 ——就是那么回事,在一段关系中,他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一步,什么时候退一步。 ☆、第章 路小满连严颜也没计划告知的事情,这天却被另一个人察觉。下午的时候,正在午休的路小满被敲门声吵醒。平时最爱敲一下他的门,随即自动自发撬开门的人已经去外景场地拍摄了,路小满一时没想到还有谁会找自己。他已经习惯了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金岑,所以,当打开门看到对方的时候,不觉意外的愣了下。 金岑的手里拿着一瓶药,他在路小满开门后毫不耽搁地用肯定语气开口:“这是你的吧?” 要确认毫无特征的药瓶属于路小满,除非金岑亲眼见到路小满弄丢药瓶。但路小满已经回房间很长一段时间了,金岑显然早就捡到药瓶,他没有第一时间就还给路小满,一定是先做了些别的什么。 最近为了防止随便出入他房间的严颜发现他在服用这种药,路小满习惯了随身携带,他没想到自己会弄丢药瓶并恰好被金岑捡到。 即便对方还给他,他也未必敢再服用不知道是不是加了其他药片的药物,索性就摇头,“不是我的。”说着准备关门。 金岑一把挡住了门。“丁丁,给我两分钟。” “金总真是贵人事忙记性不好,我都说了这里没有丁丁。” “丁丁”这个名字在网上不知何时被赋予一些微妙的含义,所以,粉丝从来不会叫丁羽“丁丁”,那时金岑使用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它的独一无二性,如今路小满听起来只觉得特别别扭。 “抱歉,路先生。”金岑耐心改口,“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为什么你会服用抗抑郁剂?” “我也说了,这不是我的药。” 金岑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和但多少能感受到不容置喙的强势:“药一定是医院配的,如果我真的调查,肯定能查到,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金总,你话说反了,我当然没必要瞒着你,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因为对方强硬挡着门,路小满懒得再修饰自己尖刻的语调。 金岑丝毫没有在意路小满的挑衅态度,他神情不变问下去:“严颜知道你有抑郁症吗?” 路小满愣了愣:“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有抑郁症的人吗?” “那么为什么你随身带抗抑郁药?” 路小满一点也不希望前情人发现自己过得不好,抑郁症是绝对不能有的,这让他不得不老实回答:“厌食症有时候服用这类药会有用。” 金岑默默注视着他:“所以你才瘦了那么多?” “没错,所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没有的话,麻烦你把我的房门给放开。” “我还有想知道的——为什么不好好医治?”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因为金陵的老板让我在离开金陵的时候赔了很大一笔违约金,之后离开后一家经纪公司我又赔了违约金,包括其他商业活动,现在我没钱看心理医生。” 金岑语调低沉:“当初你要离开金陵我很生气,所以才在合同上死抠。” 路小满重重叹气:“当初我要离开金陵就是为了可以不再见到不想见的人,结果赔了违约金也没用。”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很快我就会离开。我暂时留下,只是想确认你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好你没法破坏,我过得不好你也没法帮我,要确认这种事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金岑说,他难得迟疑地补充,“就当我帮严颜。” 路小满简直无言以对。他不知道是不是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怎样的行为看起来都讨厌。对于他来说,金岑所有的隐忍和耐心,包括释放的好意,全部都让他生厌。 “金总,你陷害一个人的时候不征得那个人的同意倒是没错,但想要帮别人的时候,难道不懂得先问问别人愿不愿意接受帮忙吗?你以为我或者严颜会领情?” 回首不见他_11 “你们不需要领情,因而更厌恶我也没关系。让我安排治疗,只要你痊愈了,我会消失得很干净。” 路小满没有办法相信金岑的任何说辞,这是他重遇对方后,完全没稍稍态度认真地同对方谈一些实质内容的主要原因。不过,即便不会接受,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打算?补偿我?你想从中得到什么?” 金岑想了下:“大概是想得到安心吧。” 路小满失笑,“你该不会良心不安吧?”他没好意思说“你这个人真有良心的?” 金岑摇头:“不是良心不安。如果我害别人境遇悲惨,感觉是不一样的。你不一样。” 路小满几乎快要被对方深情温柔的模样给迷惑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如果金岑不是喜欢自己,何必如此浪费时间精力。“你希望我重新回到你身边吗?”他试探着问。 有一会儿,金岑只凝视着路小满的眼睛没说话。那郑重其事的模样让路小满赶紧补充:“你知道,我就是那么一问。” 终于,金岑开口。“我知道。”他说,他的语气安静而轻缓,“你放心,我已经到了知道自己的希望不会全部实现的年纪了。” 突如其来的台词让路小满不自觉怔仲。他从来没有伤怀过青春,也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可是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忽然用感慨的语气来表达一种无能为力,他的身体里莫名涌起一阵心酸。路小满讨厌的金岑不折手段而无所不能,但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缺少了曾经锐利的形状,连所有运筹帷幄间的沉稳,都带着一丝倦怠的无力感。 “……算了,过去的事,我们就让它过去吧。”路小满大概是第一次使用没有敌意的语气,他不自觉叹了口气,“我真不希望你帮我,但你也别太耿耿于怀了,我不会让自己不好过的。” “如果你不想欠我人情,我可以提供你赚取治疗费的机会。” 路小满摊手:“我接受你的工作,难道就不欠你情了?” “只要这是你能胜任的工作,你用工作成果就能还了这个人情。” “什么工作?”虽然觉得自己肯定会拒绝,不过听过在拒绝总算也不是太不给面子。 金岑很快回答:“严颜最近准备发单曲,我想请你导他的MV。” 这是一个出乎路小满意料的提议。都已经张嘴准备拒绝的人不觉犹豫了。导电影这种事劳心劳力,没有足够的用心就会觉得不值得,不过MV不同,拍一部MV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即便无心娱人,用来娱己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这是严颜的MV。路小满忍不住手痒。 金岑显然看得出路小满心动的表情,趁胜追击:“回头我让人把Demo传给我,先给你听听看?” “不用,”路小满有更好的办法,“晚上我直接让严颜唱给我听就行。”他不知道严颜居然会唱歌,还蛮期待听听看对方会不会走音。 面对路小满脱口而出的说辞,金岑用若无其事的笑很快取代微微僵硬的表情:“也对,你有现场版能听。” 路小满回到正题:“我会考虑这个MV导演的工作的,如果我接受了,希望这件事能就此结束,从此往后,你也不需要再关注我的情况。” 金岑重新陷入沉默。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叹出这口气:“小满,你不把我当朋友很正常,但我想把你当朋友关心,一厢情愿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错吧?” 从来擅长讲道理的人愣是被金岑的逻辑弄得说不出话来。 “放心,我不会打扰你。”金岑又说,轻轻放开一直挡着的房门,“趁着准备晚餐前,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先走了。” 路小满茫然目送着金岑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弯角才关上门。他越来越相信金岑是出于好意想为自己做些什么,可他宁愿对方依旧是那个擅耍手段、冷酷自利的男人。这是他花了四年时间才看清楚的金岑的真面目,他不希望自己再次判断错误来花更长的时间再次发现对方根本不值得信任。 到了晚上,返回客栈的严颜第一时间来到路小满的房间——当然,平时他也是那么做的,只是,今天他有更明确的目的。 “刚才我碰巧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他说我堂哥想找你拍我的MV?” 路小满斜睨对方意外的表情:“怎么,怕我拍不好你的MV?” “当然不是!我以前做梦也顶多想想你导了第二部电影,从来不敢想你会导我的MV!” 严颜的恭维很成功。“那是,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怎么会导MV呢?”路小满笑着说。 严颜不觉跟着笑:“因为我堂哥说了是一个叫路小满的人导MV,经纪人还在那里纳闷,问我路小满是哪尊大神。” “然后你怎么回答?” “我说路小满不是大神,他是我男神,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我男朋友。” “你经纪人哭没?” “他哭着求我千万要低调,别给他惹事。我看他紧张得,搞不好这两天还会来探班。” “其实就你这个性,你经纪人一直野生放养你,心够大的。” 严颜为自己叫屈:“我从来不是惹是生非的人……顶多闯点祸。” 路小满忍着笑说:“以后我负责陪你闯祸,你的经纪人负责收拾局面。” ☆、第章 严颜在晚些时候才重新想起自己最初想要问的问题。听了会儿现场版演唱,又陪严颜一起背了遍台词的路小满正准备赶人离开,洗澡休息,严颜忽然肃然抓住他的手。 “小满,我堂哥不是要挟你来导这个MV的吧?” 路小满好笑地看对方:“你觉得我是会被要挟的人吗?” 严颜仔细想了一下,赞同地点头:“也对,你这性格跟魔教妖女似的,不欺负别人就已经很好了。” “怎么说话的?”路小满忍不住敲了下对方的后脑勺。 严颜赔笑讨饶,“我这是仙侠剧演多了。”说着,他没能忍住追问下去,“不过,你怎么会和我堂哥忽然定了导MV的事?” “你堂哥想要补偿我,正好我需要赚钱,所以他就想给我个工作的机会。” 严颜讶异地转头:“为什么你需要赚钱?” 在确定关系前,路小满认为自己没必要让严颜知道自己厌食症的情况,之后惯性使然,他继续隐瞒了下去。路小满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告诉严颜所有自己的事情,一直以来他是只习惯分享好事的那类人,不过,那天严颜带着愧疚地向路小满坦白其实没必要告诉路小满的事情,这让路小满事后反省了自己的行为。 眼下,或许是一个机会,让总是不擅于开口的他能够说出自己的事情。 “主要我需要钱治病。”路小满说。 严颜吓一跳,他愣了一会儿才出声:“小满,你怎么了?” “只是小病——厌食症。” “所以你才那么瘦?”严颜猛地醒悟过来,他懊悔般看了路小满好半天,接着,忽然用力抱住后者。“对不起,小满,我怎么就没发现呢?要是我足够关心你,我应该早就察觉到了!” 路小满从小就极少接受拥抱。包括曾经与金岑交往的时候,金岑不是喜欢抱抱的人,他们在床上算是有颇为温情的耳鬓厮磨,但拥抱却极少。于是,路小满也没有机会判断自己是否喜欢。这是他第一次感受被如此有力拥抱。这应该是严颜寻求安慰的动作,却让路小满莫名感到安心。 下一秒,严颜放松了双臂的力道,他在微微迟疑后放手望向路小满,“我堂哥发现的?”低声而带着某种小心。 路小满没想到对方那么敏感,他在微顿后耸肩回答:“是我不小心把药给弄丢了。” 严颜立即一脸严肃:“你下回可千万别把治病的药给弄丢了。对了,你服的什么药?效果一定不好吧?如果能根治就不需要继续看病。我帮你上网查查有什么专家,我们得尽快痊愈免得你下次又弄丢药。” “行了,我那么大的人了,我不需要保姆。你当好我男朋友就可以。”路小满说着把人往房间外推。 平时会乖乖听话离开的严颜却在今晚赖着没动:“都说了我是你男朋友,哪有晚上睡觉把男朋友赶走的事啊?” 路小满神情不变反问回去:“所以你想留下来‘睡觉’?” “你如果不乐意,我什么都不会做,”严颜一本正经地说,“你如果乐意,我什么都会做。” 不同含义的两个“会”字用在同一句话中,依稀有一种缱绻的暧昧。路小满微微失神。在一段交往关系中,他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一步,什么时候退一步。 也许这很幸运?因为严颜知道。 回首不见他_12 路小满生日的那天,桑老爹为路小满准备了生日蛋糕,客栈的同事一起参加了庆祝。他们闹得很晚,不过这没关系,因为之前的白天,路小满都和自己的新男友在一起。严颜的运气还真不错——要不就是他这个男二戏份太少?才刚请过假的严颜被路小满禁止偷懒,但导演排的通告里这天恰好没严颜的戏。两人在厨房和后山树林享受着一整天的二人时光。为了保持低调,严颜稍早离开路小满的生日庆祝活动,他们用眼神对话,相互确定了严颜会在路小满的房间等后者,至于之后还剩什么活动就不言而喻了。 当路小满终于回到房间的时候,他首先看到的不是已经洗过澡换上睡袍的床上帅哥。正对东面山谷的房间窗户外,声响传来,华丽的烟花恰好将夜空照得璀璨至极。无论是床上的人,还是门边的人,都不自觉被窗外的烟花吸引了注意力。 六年前金岑还没追到路小满的时候,前者据说为庆祝对方的生日特地申请了烟花燃放活动,然后藉由一个开幕活动的方式来放烟花。丁羽不是涉世不深、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他没把这当一回事,顶多相信对方借着开幕活动的烟花,用了他最喜欢的颜色当主题色,顺便庆祝他的生日。那时他并没有真的想要和金岑在一起。毕竟,作为演员,要在娱乐圈发展,有一个同性情人很麻烦。尤其以他的个性,如果认真对待这段感情,很可能在被问及此类问题的时候说出实话,最重要的是,隐瞒事实让他有负疚感。所以,不交男朋友是最好的方式,尤其对方还是大老板,更加不是适合丁羽的情人对象。为了能打发对方,当时丁羽半说笑的婉拒,“我更加不想点头了,点头以后生日就没有烟花了吧?”金岑立即做出保证“以后每年我都会在你生日的那天为你放烟花。” 事实上,路小满根本不喜欢烟花,也一点不觉得此刻窗外的烟花有多漂亮,只是,他没想到金岑会信守承诺。这几天金岑尽管住在客栈,路小满却几乎没遇到过,后者想过也许对方有什么计划,但这不包括烟花。他以为金岑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可显然,金岑没有忘记。如果路小满判断没有错误,前两年,严颜所谓的金岑为沈一醉庆祝十月生日的方式应该就是放烟花。因为,严颜显然知道此刻山谷放烟花的是谁。 当路小满回过神的时候,严颜依旧盯着窗户外绚烂的烟花发怔。 “不知道放的人有没有常识,山里放烟花引起山林大火就惨了。”路小满随口说着,走过去若无其事拉上窗帘。 严颜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平静地说:“那个方向的山谷应该很安全,而且我堂哥这个人做事很周到,歪门邪路擦边球什么的都没关系,但至少肯定是合法的。” 这真没说错。金岑的确很周到。当年沈一醉陷害丁羽的事,路小满有想过能不能从法律途径来维权,结果咨询两个律师都说金陵公司的行为完全不能以诽谤罪来上诉——路小满暗自回想着。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刻意以这件事来提醒自己? 路小满本身挺小气的,个性上来说是恩还两倍,仇报十倍的人,不过,当年金岑的行为说不上是仇。他对对方的恨与其说是出于认为对方做得不对,不如说因为被对方伤害了。选择和严颜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原谅对方的堂哥——或者说至少放下怨恨,不再让负面情绪来困扰自己。他不想去斤斤计较以前的事情……可结果,仍然在心里用恶意的态度揣度金岑这个人。 为什么他还是抗拒金岑,如果这个人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的话? 被拉严的窗帘将烟花的绚烂隔绝出视线,燃放烟花的声音却经由山谷的回荡层层响彻安静的房间。 路小满缓缓在严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严颜,总是我陪你对台词,今天你来帮我对吧。” 严颜一时被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点了点头:“好啊。” “说实话,你很在意你堂哥和我以前的关系吧?” 严颜立即摇头,“我不在乎你们以前的关系。”他语气肯定,但在思索后添加了一丝迟疑,“我在意除了人品之外,其他方面他比我好。” 路小满思忖:“你觉得我还喜欢他?” 严颜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我说,”路小满下意识小心观察对方,“我也不知道呢?” 严颜迎视向路小满的目光,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想不到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说着,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轻描淡写转移话题,“你不是无所不知的我就放心了,以后要是背着你干点什么,我也不用太害怕。” “你准备背着我干点什么?”路小满挑眉追问。 严颜立即举手表示无辜:“我是说惊喜什么的,绝对不是说藏私房钱。” 本能觉得对方干点什么的“坏事”会是和小女生搞搞暧昧或者诸如此类事情的路小满因为突如其来的奇妙词汇而愣住。 “私房钱”这个词听起来不怎么好,却必须拥有婚姻关系的基础。他们不可能结婚,但即便是说笑,严颜如此自然使用这个词,还是让路小满没来由感受到类似看到温馨画面才有的满足感。 ☆、第章 如果说最初同意与严颜交往的时候,路小满默认的是严颜的相处方式——严颜半年演戏,半年来山里住,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的真实感越来越强烈,为了严颜考虑,路小满还是改变了主意,找到更便利对方的方式。 正好,金岑推荐的心理医生和严颜在同一地方,本身的确不适应过于悠闲山村生活的路小满在严颜杀青后,辞别客栈的同事,和后者一起回到城市。最初路小满考虑过自己租房子,结果严颜一脸受伤地询问“我明明上完厕所都会冲水,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住?”职业演员的偶像派演技越来越精湛,路小满知道对方的黯然神伤是装模作样,但还是没架住这一攻势。而且话又说回来了,尽管金岑把严颜的MV给了路小满,不可能接下来都靠对方推荐工作的路小满即便有决心在娱乐圈以赚钱为目的工作,也不是说能铁定赚到钱的,所以,为了生计,能有免费的房子住他为什么要拒绝? 等被严颜带到对方住处,路小满更切实感受到这“免费的房子”是有多划算。倒也不是说严颜的高级公寓有多奢侈,只是,长久只能简单淋浴的路小满大概是两年来第一次看到浴缸长什么样。房间的主人继续积极向路小满介绍自己的屋子—— “……隔壁就是我的房打游戏玩……这是我的厨房,我很擅长把苹果削成小兔子,最近还精修了这么摘菜,有空我可以做菜给你吃!……这里是我的客房。”说到这里,严颜一脸懊恼,“我不知道当初我要客房是不是傻的。” 路小满斜睨看起来正直,其实也挺会耍花腔的人:“话说,我可以不住客房吧?” “真的?”严颜眼睛一亮。 路小满点头:“真的。我住主卧,你住这间次卧。” “……小妖女。”严颜嘀咕。 “你说什么?” 偶像派一脸诚挚:“我说你住主卧,我住次卧。” ——话虽如此,最终,路小满还是选择了客房。 他的行李都放在客房……晚上则未必在客房的床上睡。 正处于两部电视剧之间的严颜恰好最近很有空,这几天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录歌,工作之余一点也不避嫌地对他接下来的MV导演跟进跟出。金岑回来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他发了一则短信给路小满,让他去一个地址见心理医生。 路小满真要好好治厌食症也不是非金岑介绍的心理医生不可,但为了能够和金岑有一个了结,路小满决定接受对方的补偿——这其实也是他愿意以相当高的报酬来接拍MV的主要原因。嘴上他说着不愿领金岑人情,但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做得太绝。毕竟,这对他来说也有好处,不仅是工作方面的受益,更关键的是,若金岑予以补偿后不再愧疚,从此不再对路小满耿耿于怀,那么,他们之间的所有问题也就彻底了结了。如果说原本路小满没兴趣轻易放过金岑,那么此刻,他希望金岑能彻底从他和严颜的关系中褪去所有的阴影。 出乎路小满意料的是,金岑给的地址并非一家诊所。几乎以为搞错了,路小满疑惑地走进看起来很普通并且很小规模的软件公司。望向抬头微笑迎向他的前台小姐,他实在不好意思问“杨医生在吗?”,在微一踌躇后谨慎确认:“请问这里有杨恩杨先生吗?” 前台小姐早有准备地立即起身:“您就是路小满先生吧?我们杨总交代过了,我这就带你去见我们杨总。” 若不是知道金岑这个人很仔细,几乎不会犯错,路小满简直要以为对方是搞错了这个叫做杨恩的人的职业。他想象着待会儿见到对方,他说“杨总,我有厌食症,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治疗吗?”杨总立即回答“我给你开发个软件吧。就好像以前的□□空间偷菜一样,你可以玩游戏来偷食物,偷来的食物总是比较香的,没准你就乐意下载了吃。” 前台小姐这时为他打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 “杨总,路先生到了。” 总经理办公室里的男人很年轻,甚至还很帅气。他看起来不太像一个老总,与此同时就更不像一位医生了。 “Judy,麻烦你为路先生倒杯牛奶,谢谢。”叫做杨恩据说是医生的男人起身说,接着转头望向路小满伸出手来,“很高兴见到你,路先生。请坐。” 路小满忍住问牛奶是怎么回事的冲动,与对方握手后坐下。很快,前台小姐端进办公室一杯温牛奶,接着离开关上房门。 杨恩解释:“路先生,喝牛奶对于得厌食症的人来说,至少能补充些营养。你慢慢喝,喝完我帮你再添。” 所以,对方果然知道他的病情?但这个人是医生吗? “杨总,你是做软件的吧?”路小满确认着开口。 杨恩若无其事点头:“但其实我对软件一窍不通,只是因为有朋友只会编代码还不会上班,所以就开了这家公司,算是帮他一下。” 那听起来如此平淡的台词里夹杂的信息量让路小满愣了愣,他可不认为一个人能为“朋友”那么多,还那么轻描淡写。 显然明白路小满的想法,杨恩神情不变地坦诚承认,“那是很重要的朋友。”说着,他莫名健谈地展开话题,“说起来,那个朋友其实也算是你的粉丝,不知道路先生待会儿能不能用丁羽的名字为我朋友签个名?” 路小满忍不住皱眉:“金总说了很多我的事吗?” 察觉到他的不满,杨恩予以缓颊:“为了能更好的治疗厌食症,金岑告诉了我一些关于路先生的事情以便我能做足功课。” “所以,杨总你其实是心理医生?” “准确来说,我更擅长的是催眠。我倒是有把握通过催眠让路先生毫无障碍的进食,不过,我估计这不会受你的欢迎。” 路小满明确点头:“没错,我不欢迎接受催眠。” 杨恩接着说下去,“所以,我只能用其他办法。”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以前丁羽的剧照,一副不忘初心的模样,“在这之前,你能帮我在这张照片上签名吗?” 路小满打量向对方那张完全没有正常心理医生亲切感的严肃认真脸孔,“我已经不是丁羽了,签名本身也不是有意义的事。”他并不是因为对方完全没有求人的态度而不想签名,可能就是有感情洁癖,对于无法信任的粉丝他当不了这个所谓的爱豆。 回首不见他_13 就观察力来说,杨恩的确有心理医生的资质,他了然开口:“我那个朋友很信任你的。他反而是在当年那件事的时候,无意网上看到才开始关注你的。那时候他觉得网民太盲目太暴力,虽然不知道你无辜不无辜,但和我说,你应该接拍一部专门讲网络暴力的电影,里面所有在网上胡乱说话的人都被恐怖分子盯上了。他还拉着我讨论怎么能够让电影里恐怖分子的恐怖行为能够在大规模的范围内具有针对性。前不久他看了英剧《黑镜》第三季的第六集(《全网公敌》),和我说果然人外有人,他没琢磨明白的事情被《黑镜》给解决了。” 路小满不可思议地听着据说来治疗他疾病的——并且从表情看起来完全不健谈的——心理医生喋喋不休介绍着自己朋友的故事。 “我以为心理医生应该主要是听病人说话的?”他不觉疑惑地开口。 杨恩神情不变:“没错。只是看得出你这个人特别具有防备意识,内心对向他人坦白心事很抗拒,所以,我才特地多说一点自己的事,以便能让你不自觉代入,也愿意说些自己的事。” 路小满这才意识到,或许金岑给自己推荐这位心理医生是有相当道理的。 “其实最近我也看了《黑镜》。”他说,“看到第六集几十万网民被杀死,我居然觉得挺爽的,我是不是心理真的有问题?” “那只是电视剧。我朋友看了《但丁密码》,他还支持电影里的反派呢,仅仅因为觉得反派长得‘又帅又可怜’。” “你看《但丁密码》的朋友就是你那个看《黑镜》的朋友?” 杨恩神情自然地点头:“我就这一个朋友。” 路小满不得不佩服这位心理医生:“你交朋友的技能一定很特别。” “他的确挺特别的。” 如果说在前来的路上,路小满还不是很相信自己有治愈的可能性,那么现在,他觉得搞不好眼前这个说话一点不和蔼亲切,简直像机器人的男人能治好自己的厌食症。 ☆、第章 没说自己多少事,但听了很多故事的路小满在傍晚时分结束第一次治疗,离开软件公司,回到住处。严颜已经回来,不知道他在厨房折腾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从厨房探出脑袋。 “那个医生怎么样?” 路小满想了下:“挺帅的。” 严颜故作悲愤:“你天天有我这个帅哥看,居然还觉得别人帅?” “我还天天照镜子呢,我不依旧觉得你挺帅的?” 严颜本能想要反驳的模样,不过被路小满凉凉睨着,张开的嘴重新合上,然后屈服地讨好道:“你觉得我挺帅我就放心了。” “今天歌录得怎么样?”路小满问。 严颜精神一振:“我总算是把这歌给录完了。明明每次唱得都一样,一会儿这句行,一会儿这句不行的,跟抽奖似的。” “不怪你,主要你音感不行,分不清音准。” “……你这是安慰我还是损我?”说着严颜猛地想起,“你把话题给岔开了,”他关注向自己最关心的事,“那个医生怎么说?” 路小满不喜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随便给予别人希望,但他又那么不想让严颜失望。“那医生应该挺有本事的。我在他那儿喝了两杯牛奶,现在觉得为了不喝牛奶,我也得多吃点饭。” “你多喝点鸡肉粥吧!”严颜热情地推销,“我在网上查了怎么做,发现特简单!” “所以,你在做鸡肉粥?” “是啊,特别香吧?” 的确如此。路小满闻到正常意味来说属于香的气味,但也有那么一丁点儿问题:“是不是还有一点焦味?” ……五分钟后,路小满只能那么鼓励大概第一次烹调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把粥给煮焦的。” “所以我挺有天分吧?”严颜硬着头皮打哈哈。 路小满从来没想过一个傻笑能那么打动他,他看着对方总是明朗如同阳光的脸:“你挺有天分找一个当过厨师男朋友的。” “但我不舍得让他天天煮饭,我只想把他喂胖。” 路小满检查了一下锅里的黑糊糊,他用勺子舀了一口往嘴里送。严颜赶紧阻止他。“别吃,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路小满不以为意,“你又不是炼金师,还能倒腾出□□来。”说着,他对自己嘴里的东西作出中肯评价,“不过这味道的确和□□如出一辙。下回还是我来教你怎么煮粥吧。” 严颜点头:“而我负责教你怎么把粥喝下去。” 最近,严颜与其说在教路小满怎么吃东西,不如说是哄着后者吃饭。只要不忙,严颜一定会逮着路小满一起用餐,实在在录音棚抽不出空,也必须手机视频着吃饭。他的团队可以说都知道他陷入了热恋,每个人都在猜严颜的女朋友是谁。 作为新歌MV导演,为了MV拍摄筹备工作,路小满频频和严颜的工作人员接触,除了特地以一人之势来围观了路小满一番的经纪人,没人知道路导的身份,好打交道的那些没两天就和路小满说起严颜的八卦来。“咱们家严颜交了个据说必须讲笑话给她听才能吃饭的女朋友,现在我们每个人每天都要准备一两个笑话等着严颜向我们讨教。”路小满不动声色询问,“严颜有说他女朋友什么样吗?”工作人员大吐苦水,“每天都在那里炫耀,而且一边抱怨自己女朋友是魔教妖女一边还奇怪我们为什么没羡慕嫉妒恨。” 这话说的,路小满都不知道回去要不要找对方算账。 不过,在私事方面没狠下心折腾严颜的路小满在公事上却不得不折腾对方。 严颜的那首新歌叫做《独舞》,大致就是讲一个单身的人不知道自己是错过了还是还没等到对的人的那种心境。路小满选择了相对简单而抽象的MV剧情。在MV里,严颜需要和一个女舞者以没有互动但却相互应和的方式跳改编自华尔兹的人偶舞,中段女舞者消失,严颜一个人独自跳到片尾,然后一只巨大的手把其实就是一个音乐盒中舞蹈人偶的严颜提起,放到一旁的格子里,接着那只手关上这个音乐盒,音乐停止。为了配合这支MV,编曲正在处理音乐盒声音的自然转换,而严颜则需要练习跳舞。 路小满没想到严颜在舞蹈方面简直毫无天分。编舞的老师为了严颜,已经一遍遍简化舞蹈动作,但动作简单了,严颜的节奏反而更差。路小满陪着严颜在舞蹈房从下午练到深夜。之所以请编舞老师调整动作,原本路小满是打算在严颜所有进步建立信心之后,重新再调整舞蹈难度的,但他似乎反而更加彻底打击了严颜的信心。 为了安慰严颜,趁着中间休息,路小满走过去:“你唱歌已经不行了,结果跳舞还这样,这可怎么办啊?” 严颜赶紧为自己声援,“没办法,我光会演戏了。”没说完,偶像派自己都害羞了,他嘻笑着改口,“我是说我光会吹牛了。” “我还以为你光会向你同事抱怨你家魔教妖女了。”路小满和颜悦色地说。 严颜大惊失色:“我哪个同事和你告密的?我这就清理师门去。” “原来你们名门正派也会干杀人灭口的勾当?” “那算什么,我还干魔教妖女呢。” 路小满不得不承认,如今严颜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他简直快拿对方没办法。作为导演,他立即支使偶像派继续练跳舞去。 之后的进展稍稍顺利了一些,严颜的状态更为放松,虽然动作还是不怎么标准,但至少不再僵硬,甚至还透漏出那么一丝个人风格。 路小满的手机在这时响起。工作需要,路小满在回来之后买了新的手机号,目前基本也就是MV的工作或者是严颜会拨打这个号码,此刻他的工作团队就在这里,严颜也正练习,他想不明白是谁找自己。不过,即便有人拨打错号码,也不至于真的不接电话。路小满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端在短暂的停顿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金岑。” 最近金岑几乎销声匿迹,路小满不觉疑惑开口:“什么事,金总?” “希望你别介意。严颜的手机没有人接,所以我不得不打给你。” 金岑近乎委曲求全的语调让路小满反而说不出的介意。“金总,有事就直说吧。” 金岑配合地很快进入主题:“我的叔叔婶婶,也就是严颜的父母,他们恰好有事回国。严颜妈妈说要给严颜惊喜,没告诉他,他们应该明早就会到,并且来看严颜。我不知道你和严颜在他父母面前准备怎么处理你们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早做准备总是好的。所以,我先告诉你们一声。” 路小满花了片刻才回过神,“谢谢你的提醒,金总。我会转告严颜的。”他真心感谢金岑,因为金岑带来的消息对他来说如此重要。路小满曾以为这个世上再没什么事情能让自己害怕,但原来还是有事会使他担心。 挂断电话后,趁着间歇路小满建议严颜稍稍提早收工。严颜问都没问原因便放了所有人。在平时,严颜来问“路导”要不要搭顺风车,为了避嫌,路小满肯定是摇头的,然后等着对方的车在外面绕一圈之后回来接他。不过今天,他直接坐上了对方的车。 “这附近你有什么酒店可以推荐吗?”一上车路小满就问。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严颜讶异转头望过来:“为什么要问酒店?” “你的父母明天大概回到。我最好出去避一避。” “他们回国了?”严颜先是消化了一下这个新闻,随即正中下怀着说,“他们回来正好!我可以向他们介绍你!” 回首不见他_14 路小满注视向什么事都想得很简单的人:“他们知道你的性向吗?你知道这么贸贸然说是什么后果吗?” 严颜稍作思考,不得不同意:“我爸那种老古板,大概能打死我。” “所以……” 严颜打断路小满还没来得及开始的话语,“所以只要我坚持活下来,我们能就在一起了。”他依旧如此乐观。 路小满不得不提醒对方:“或许你活下来之后,他们察觉到危机,就开始逼迫你去结婚了。” “总之我不可能结婚的。”严颜肯定的语气如同起誓。 但这没用。路小满提醒:“或许你不怕你爸打你,但如果你妈哭给你看呢?或者因为受不了打击,他们病倒了呢?” “……我妈这个人不会哭的。”严颜的声音虚弱起来,“我相信,我总能说服他们的。再说了,他们迟早要我结婚的,我们不可能瞒他们一辈子。” “一辈子”这个词出现得毫无征兆,路小满几乎晃神。 当初严颜告白提出交往的时候,路小满问过“然后呢”。事实上,那么提问的时候,他有想到家庭问题。他只有一个不会管他的父亲,那没什么,但严颜的父母是怎么想的?结果,严颜的回答完全没涉及到这些现实问题。当时路小满告诉自己,这样才好,严颜没有严肃到考虑长远的未来才好。太过认真的关系才会伤人,路小满用四年的时间才上了那么一堂课,他当然得吸取教训。他想要试试得过且过的逍遥快活。所以,他喜欢严颜对“然后”的解读。 ……他没想到,严颜不去考虑各种问题不是因为没打算解决,而是因为完全没打算因此动摇。 ☆、第章 路小满花费了一番功夫最终说服严颜暂时先隐瞒两人的关系。他能明白这是为什么,倒不是他没有足够的觉悟和严颜一起面对为了能够在一起的所有问题,只是,他没有那么多信心,总觉得目前没有办法真正解决这些问题。而如果解决不了,又何必制造这些难题? 严颜带着帽子口罩帮忙把路小满正好也不多的行李一起搬到了最近的酒店。 “小满,你等着,很快我就接你回家。”电视剧演多了的人在离开前说得深情并茂,也不知道为什么感情那么丰富。 不过路小满并没有笑话对方,他拉住正准备转身的人。“我们都一起开了房间,结果你就那么走了?” 严颜这个新车上路的司机一时没琢磨明白,他愣愣说:“不是我父母要来?” “他们不是明天才到吗?” 第二天路小满没有去“视察”严颜的舞蹈练习,而是准时按预约时间来到了杨医生的公司。 尽管目前路小满只和杨恩见过两次,总体来说还是当心理医生的人说得多,但路小满能够察觉自己的确稍稍放下心防。他一直觉得两年前的事没什么好谈的,如今却改变主意认为能够和当医生的人聊聊。 因为对杨恩的公司有所熟悉,在抵达之后,路小满没让正忙着的前台小姐带路,而是自己往公司大堂走去。他在转角的地方和一个走路特别快的年轻男人撞上……令人沮丧的是,对方没什么事,而他差点摔倒。 “抱歉,你没事吧?”对方赶紧伸手扶路小满。 终于站稳的路小满得以打量向尽管不高,但身材性感得足以当内衣模特的男人。“没事,不要紧。”他回答。 放开路小满手臂的男人却没有在这小意外后直接走开,相反,他神情自然地冲路小满笑了笑:“我是这家公司的员工,你找谁?我带你去吧。” 看惯娱乐圈帅哥的路小满并不觉得年轻男人有特别出众的外貌,他的眼睛太圆了,已经失去帅哥资质,但他笑起来的帅气却简直无敌,路小满甚至没意识到对方的自来熟有多不自然,丝毫没也想到婉拒,只觉得特别合情合理地乖乖回答:“我找杨总。” “跟我来,杨总的办公室可不好找。” 据说是公司职员的人说。 不是这家公司职员的人都知道杨总的办公室一点都不难找。路小满终于微微疑惑地观察下给他带了条错误方向的对方。 年轻男人若无其事地闲话家常:“说起来,杨总人真是不错,不过,有时候我觉得他这个人特别会吹牛。” 不知道如今职场是不是流行说自己老板坏话,路小满斜睨身边举止奇怪的人。这里是一家正规公司,他不怕遇到什么危险,这让他好奇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杨总怎么喜欢吹牛了?” “杨总知道我喜欢一个叫做丁羽的明星,前不久他忽然给了我一张签名照,说是丁羽亲笔签名的。要知道,丁羽已经销声匿迹了两年,杨总怎么可能真拿到他的照片?这张签名照很可能是假的。你说,杨总你这个人是不是挺会吹牛的?” 男人不动声色一番试探带来的信息量是巨大的。路小满并不怎么介意自己大概已经被对方怀疑身份,他倒是仔细重新观察向杨恩传说中的那个“朋友”。 “你就是林钝吧?”他还记得自己签名至谁,“我听杨总提到过你。所以,你当然知道杨总没吹牛。” 路小满隐晦的默认让林钝的眼睛闪过明亮的光芒:“你真是丁羽?要不是有签名,我真不敢这么联想。” “虽然我的身份证上还是丁羽,但我现在习惯别人叫我路小满。” “一定因为你出生的那天是小满吧?”林钝立即察觉到路小满与丁羽生日数字的联系。他还想说什么,不过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抱歉,能等我一分钟吗?” 路小满早就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拥有任何粉丝——说句不好听的,他也不认为有人有资格当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的粉丝。这世上连认识的朋友之间都未必有足够的信任,就更不用说偶像与粉丝之间。然而,林钝带着惊喜与温暖的笑意却让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就好像林钝和他还有必要再聊两句似的。 为了给林钝足够的空间打电话,路小满特地走远了一些。不过,林钝倒是满不在乎用正常音量讲着电话。“每次我来找杨恩,你总是那么巧有事找我,我们这是在拍电视剧呢?”他那带着玩味的调侃听起来没什么特别,声音里却有着特别不一样的柔软。路小满演过很多戏,他知道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使用这种语调。想到说着自己朋友很特别的杨恩,路小满不自觉诧异瞥向继续讲着电话的人。 “……要是扬子知道你怀疑他,非笑死不可……行了,你人在车上,路边停一下不要紧。我马上就出来,别急。先挂了。” 林钝在挂断电话后转向路小满。刚才的电话里,他一点没表现出着急,但挂断电话后则颇有一番“归心似箭”的模样。他下意识稍稍加快了语速,“真的很高兴见到你,路老师。谢谢你的签名。”停顿了一下,他又另起话题,“杨恩这个人虽然不吹牛,但他特老谋深算。是他让我来这个时间找他的,大概也知道你行程,我们会遇到一定是他暗中安排的。他不是那种会特地安排惊喜找个机会让朋友见偶像的知心姐姐,所以,我猜他是想让我和你说那些话——我不知道原因,而且这可能有些失礼,不过,我想杨恩的安排总是有道理的。我应该对你说这些话。” 也算演过谍战电影的路小满简直觉得自己穿越到某个阴谋里了,他不知道杨恩是不是做事如此具有深意,仅仅是林钝因为他们遇到的这一状况就走出那么一个迷宫来,他便已经大开眼界。 “所以,你想说是什么?”路小满问。 “当年你拿到了视频监控录像。被人冤枉,被那么多人骂,你居然在有证据的情况下没有出来自证,到最后都没有吭一声。我觉得你真的特男人。但是,话又说回来,让你失望的人你不再给机会的确很酷,可如果你因此再也不去相信别人——当然啦,每个人都有权害怕担心——只是,如果你能够更勇敢一点,那就真的天下无敌了。”林钝说着往后退开一步,“抱歉,路老师,我这个人说话就是那么口无遮拦。希望你不会要回你的签名。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路小满开始相信也许这真的是来自他心理医生的安排,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勇敢。只是,他从来那么那么告诉过自己,也从来没有让任何人那么告诉自己。 不知道是因为楼下停着的汽车还是天生走路很快的人消失在走廊转角。路小满平时没觉得自己脑子转得慢,结果,遇到动作更快的人,他在对方消失后才意识到一个疑点—— 为什么林钝会知道他拿到过视频? 不过路小满并没太纠结这个问题。也许之后有机会能询问对方,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会再见到林钝。 之后的心理治疗疗程里,路小满第一次如此自然地谈及自己曾经的那些负面情绪。讲他觉得被自己珍惜的东西给欺骗,讲那些纯属恶意的伤害,讲这个世界不存在公正规则的事实……讲他曾如此深爱着一个男人…… 作为一个开软件公司的心理医生,杨恩很专业地没有对被路小满提及的他朋友金岑的行为作出任何不同反应。他也没开解路小满。大致就是在某些时刻如同电影观众一样轻描淡写点评一两句。 路小满在回溯往事的时候,不觉想起后来金岑给出的解释。金岑说,那时候他会刻意刻薄丁羽是因为丁羽不一样,路小满不太能理解这种心态,有一刻他想向懂心理学的人打听这种行为模式是否真的可以相信,但最终,没问出口。 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 事实的真相已经无关紧要。 金岑这个人,已经无关紧要。 ☆、第章 没多久便习惯与人同住的路小满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常年住酒店是什么感觉……或许那时候也的确没有那么孤独?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有各种想要实现的目标。那时的他,不是只拥有一个金岑——而现在,他只有一个严颜。路小满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是不是他更想要的那种感情。 他从来不知道如何在一段关系中进退。或许他走得太远了?横亘在严颜与他面前的,严颜父母的问题或许根本解决不了,他却已经让自己处于即便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也没有办法再回头的境地。 林钝说得没错,他这个人最缺少的就是勇气。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他总是倾向于逃避。 ——或许他应该和严颜一起面对严颜的父母?既然他没有办法回头,就应该拿出相应的再也不回头的觉悟来。 路小满下意识拿起自己的手机。就在这时,他的屏幕亮起,接着,严颜特地为自己设置的特别铃声响起。 回首不见他_15 缘分有时如此捉摸不定,有时又那么简单。例如在想要拨出号码的时候接到来自对方的电话。 路小满花了两秒回过神来接通手机。 “喂,小满?”严颜似乎刻意压低的声音立即从听筒传来。 今天早些时候刚觉得杨恩和林钝心思复杂得像搞情报的间谍,严颜这边忽然也来了一出秘密接头戏码。路小满忍不住笑:“我们这是地下情还是地下情报工作?” “谁让你不许我出柜,”严颜的抱怨里是满满笑意,“我只能在柜子里偷偷对你不规矩。” “隔着手机你能怎么对我不规矩?”那么问的路小满其实挺见多识广的,他知道“能怎么”有什么。 “告诉我你现在穿的是什么?”严颜立即就接招了。 可惜,路小满还没来得及酝酿情绪,严颜那边似乎除了状况。“我妈过来了,你等等我。”他急急小声说明,不知道是不是忙中出错,直接把手机给切断了。 路小满看了很久的电视才等到严颜重新打来电话。不过,严颜似乎很赶时间,这回他快速交代了正事—— “我爸妈有事后天就得回去,他们要我明天陪他们,所以我请了假。我们后天见!这两天记得要好好吃饭。我不能和你聊了,晚安,小满。”没等路小满回答,已然切断电话。 第一次通话太不务正业,第二次通话时间紧张,原本路小满想提见严颜父母的事就那么被搁置了。想到对方父母很快就会离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路小满也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夜色已深,如果不是为了等严颜的电话,路小满原本都入睡了。这会儿,他找到遥控准备关上电视。恰好,电视里的剧情发展到男主角的母亲强制男主角去相亲。“多看看有什么关系?就当交个朋友也好。”屏幕上,当母亲的人如此游说。路小满为自己莫名联想到没准明天严颜会去相亲而自嘲地笑了笑。他把电视关上,躺平在床上闭上眼睛。 再次见到严颜实际是第四天。之后严颜又请了一天假,等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右脚脚踝缠着纱布。鉴于他正开车来酒店接路小满,后者不得不瞪了对方半天。 “你刚就用这么个右脚把车开过来的?” 严颜若无其事笑了笑:“其实就是扭伤,我妈大惊小怪一定要医生包扎起来。” 路小满没理对方,他把人赶到副驾驶座上……尽管就动作来说更像“温柔地扶着对方换到副驾驶座”。“好好的,怎么会扭伤脚的?” 这个问题让严颜立即告状:“还不都是我爸妈的错。” “他们怎么了?” “他们让我带他们出门逛逛,结果经过一个楼梯……我一脚踩空。” 路小满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捉狭地斜睨了对方一眼:“这怎么能怪你爸妈?我觉得这得怪当时你看的那个美女,如果不是看着迷,你怎么会踩空呢?” 严颜夸张地伸冤:“我怎么可能看美女?我自己已经有一个那么好看的小……那啥,哪里还看得上其他美女。” 路小满慢条斯理追问:“小那啥?” 严颜若无其事打哈哈,“小满,你早餐一定没吃多少吧?我特地给你带了水煮蛋。”说着,还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鸡蛋来。 路小满的厌食症最近真的有所好转,虽然没能恢复到“吃得下东西”的状态,但严颜和路小满神奇地发现,如果是一个水煮蛋的话,后者还是能吃得下去。买了煮蛋器的严颜特得意,为自己能做出路小满可进食的食物。可以说,只要两人在家用早餐,严颜一定要亲手把鸡蛋放进煮蛋器。 路小满没想到,这个早上严颜会带着水煮蛋来接自己。负责开车的他任严颜帮他剥蛋,在红灯的地方对方还直接伸手过来喂食。 “还好这个路口没有交警。”驾驶座上的人感叹着说。 副驾驶座上的人不以为意:“交通法可不能禁止秀恩爱。” 平时严颜煮的鸡蛋都挺嫩的——这是路小满能吃得下的原因之一,今天的水煮蛋则有些老了,可路小满并没有平时进食时反胃作呕的感觉,他有点担心被人看到,又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太好,却最终颇有胃口地接受了喂食。 严颜在确定路小满吃完一整只鸡蛋后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另起话题:“路导,说件正事。我的脚扭伤了,不能再练那折腾人的舞蹈,我们MV里换个人跳舞吧?” 路小满想了一下,一个歌手的MV里其他人出演剧情也不是没有,虽然他更想看到严颜自己,不过,原本严颜练舞就练得很痛苦,他们还拖不了进度等他扭伤痊愈。很快,当导演的人作出决定:“行,我们找一个专业的男舞蹈演员吧。” “不行不行,”才自己提议的人立即否决,“这是我的第一支MV,我可不想让别人主演我的MV。” 路小满稍一思索便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所以,严颜你说的换人是指换……” 严颜重重点头:“当然是要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来演我的第一支MV!” “可是你爸不是刚离开?” 严颜被噎了好一会儿,哭笑不得地看路小满:“好了,接下来你可以骂我有了对象忘了爹娘。” 路小满忍笑认真思索了严颜的提议。 按照原本路小满对娱乐圈生态的唾弃,幕后赚赚钱也就算了,让他出现在幕前总觉得有一道坎跨不过去。可是,林钝看似失礼实际特别真诚的说辞这两天让路小满在这两天里反思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得能心平气和看待问题的,不管怎么说,这让他看到的画面和两年前所见变得有所不同。 ——而最重要的是,这是严颜的MV。路小满也希望对方的第一支MV里出现的至少不是别人…… 正想着,严颜在一边煽风点火:“而且路导,我这也是为你考虑。如果你贸贸然让别人来主演我的MV,别人肯定以为你潜了对方,这对你的名誉可不大好。” 路小满没好气地睨了对方一眼:“我有你不潜,偏要换个人来潜,我眼光还挺挑剔?” 严颜厚脸皮地笑:“来潜我,来潜我。” 路小满稍稍认真考虑:“不过换演员也不是我这个导演能一个人说了算的。我代替你演,路小满也没什么资历,名不正言不顺的。” 严颜不假思索:“你没资历你有颜啊!我助理小方整天就说路导要是出征演艺事业,就是念不来台词也没关系,站那里不说话都能红。” “小方挺有眼光的嘛。” “所以最近我一直督促他赶紧找女朋友,就怕他惦记你。” 严颜一本正经的模样把路小满给逗乐了:“我虽然长得帅,也不是会随随便便被惦记上的。” “防微杜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你哪儿来这一套一套的?” “我还挺有文化吧?哈哈!” “你还挺有讲相声的天赋。” 之后,关于路小满这个导演出演MV男主角的调整,过程进行得比路小满想象中顺利。 作为曾经的演员,路小满形体能力方面资质不差——至少比严颜好了不少。尽管时间已经紧张,但路小满还是很快顺利上手。作为导演,他对画面和分镜的设定让他也可以避免开自己舞蹈动作里还有瑕疵的部分。之后,MV的拍摄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便顺利完成,正好赶得上新歌发布。 出镜严颜首支单曲MV的路小满可以说借着MV小红了一把。他的长相原本就挺吸引眼球,而同时还是这个风格少见意识流MV的导演,业内有不少人向金陵打听路小满。正打算在娱乐圈幕后混饭吃的路小满得到了一些还算不错的工作机会。 不过,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超乎了路小满的预计…… ☆、第章 路小满即便有照镜子,也很难察觉自己最近稍稍胖了一些——当然,更准确的说辞应该是没有那么瘦了。他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离丁羽又近了那么一点点。MV刚出的时候,有个别声音说他长得像丁羽。鉴于丁羽在大约半年前才刚被“平反”,恰好,最近正重视网络暴力问题,丁羽的案例被炒得很红。如果说原本路小满还不至于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那么由于丁羽的关系,很多人都关注向路小满与丁羽的联系。有整容专家专门分析了丁羽和路小满的脸部结构,宣称路小满的脸就是丁羽瘦下来后科学推断出的结果。这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路小满就是丁羽。 不知道是金陵帮路小满挡住的关系还是什么,没有媒体找到路小满本人,不过,出席活动的严颜还是被逮了个正着。毕竟,路小满导演并主演了严颜的MV。记者向严颜提及了网络上目前火热的猜测,并询问严颜路小满究竟是不是丁羽。 严颜在电视剧里都不是特别会演戏的那种,就更不用说现实生活了。他当然知道路小满无意将自己与曾经的丁羽联系起来,但被记者提问的他还是没能忍住最真实的反应。“当年我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盲目指责过丁羽,我不认为现在自己还有资格谈论任何关于丁羽的话题。” 虽然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态度俨然就是默认。 当天严颜回到家挺愧疚的,不过路小满让他连续手洗了三天的衣服,这让他很快就好受不少。 在严颜的这段采访被放出的当天,金陵的一个负责人——路小满并不认识,对方主动联系了他。谈话的内容大致是说,金陵虽然可以确保各大媒体不挖掘路小满的生活,但现在全网狗仔,路小满对自己身份绝口不提,网民的好奇心会反弹,可能届时反而会使路小满的私生活全部被曝光。他建议路小满索性给出正面回答。 回首不见他_16 其实路小满和金陵唯一的关系就是MV导演的工作合约,工作结束后路小满发生任何事都与金陵无关。所以,这个路小满不认识的负责人究竟为什么会特地提醒他,幕后谁交代的一目了然。不过话又说回来,路小满不得不同意对方的看法。而且,他小时候有用过路小满这个名字,他是丁家私生子,这些事实不方便被挖出来——他倒不怕丢丁家的脸,只是他不想丢母亲的脸。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境也有所变化。尽管他依旧不信任娱乐圈的现实,包括观众,可他不再那么担心。这让他觉得不管他是谁,曾经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并且结束。 借着严颜一个对媒体公开的庆功宴,出席活动的路小满正面面对了第一次有机会与他对话的媒体。 “有些人喜欢换个发型来换一种心情,也有些人喜欢换个名字来换一种生活。我现在叫路小满,我希望大家能更关注我的作品,而不是我这个人。” 路小满的态度少许有些强势和生硬,不过,鉴于他是丁羽,他的这段回答视频被放到网上,大家都很买账。 而在路小满的身份确定后,金陵被摆在了特别尴尬的位置。当初丁羽离开金陵,随即他就被诬陷,所有人几乎都知道是金陵暗中黑丁羽,如今,金陵却请路小满来当导演。就路小满的行为来说,出于补偿心态,网民一致赞他大方。可就金陵的行为来说,网上的评论就没那么好听了。风口浪尖的路小满完全没有关注网上的那些言论,在他来说,这不值一提。可是,他还是在微信上收到一个在之前工作中互加好友同行发来的视频。那个同行完全不知道金岑和路小满的真实关系,他把一个金岑在采访节目中回答的一段话发给了路小满。 视频里,节目主持人提到了路小满,她问金岑请路小满为严颜导MV是出于什么考虑。 金岑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特别官方。“当然是因为路小满的能力。他在导演方面的天分,从他的处女座《分裂》一片中就已经一目了然。”一句话轻描淡写避开了两年前的诬陷事件。 结果,女主持忍不住旁敲侧击着追击:“看来金总真的很看好路小满导演。金陵是之后否还会和路导演合作?如果路小满导演正在看我们这个节目,不知道金总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面对这个问题,金岑丝毫没有迟疑,他转向电视镜头。“我很抱歉,丁羽。” 看着视频里的金岑,路小满终于理解同行发来这个视频并说现在网上正沸反盈天的原因。说实话,他怎么也想不到金岑会那么说。事实上,就金岑在娱乐圈的势力,即便失言或一时冲动,如果他不同意,这段视频也根本不可能被公开,可他却任由这不仅影响他自己个人名誉,甚至还会影响到整个金陵集团声誉的发言在节目中播出。即便所有人都怀疑金陵做了什么,这种不言而喻的承认仍然很致命。路小满这个受害者都不由觉得金岑不该这么做。 当天晚上,严颜结束工作回到家,他们俩默契地谁都没有提金岑的采访视频。严颜特地跑了大半个城市买回曾经丁羽最喜欢的虾皇饺。这应该是严颜最近自己在以前丁羽的某个电影花絮中看到后者提的,因为路小满自己都忘了他喜欢哪家店的虾皇饺。患了两年厌食症的人早就忘记所谓美味是什么感觉。 然而,这个晚上,路小满居然吃了不少虾皇饺。严颜顺便也打包一些其他的粤式点心,路小满都各吃了一点,他没有任何反胃的反应,充其量是没吃太多就感到饱了。 第一次看到路小满能吃那么多食物——相对他自己来说——的严颜惊喜地拿着筷子夹各种小点心喂食。“来,乖,再吃一个。”“你再用乖来要求我的话,我可以立即‘不乖’一个给你看。”路小满警告了对方,不过他真的还是听话地又吃了一点。 从这天开始,路小满的进食问题在缓慢的进步中忽然突飞猛进。如果不是过去两年让胃已受不了太多食物,路小满的胃口应该算是完全恢复了。 路小满没有和严颜谈自己厌食症不药而愈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又去看了心理医生。 “可能让你反感从而反胃的是当初金陵的作为,如今金陵公开道歉,你胃上的那根刺就消失了。”杨恩用轻描淡写的态度推测。 路小满不太愿意相信:“厌食症不是一直不吃东西从来惯性地再也不能吃东西的症状吗?哪有惯性忽然就消失的?” 杨恩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地安静开口:“你不用抗拒这种可能性。即便你真的因为金岑的道歉而痊愈,那并不能说明金岑这个人对你有重大影响。当初诱导你症状的是各种因素的结合,同样,治愈你的也是所有条件的叠加。” “……总结来说,就是一定要一报还一报,这是不是说明我这个人太斤斤计较了?”路小满思索后忍不住问。 杨恩毫不迟疑地点头:“没错,你的性格的确如此。” 路小满神奇地端详对方:“你果然适合做医生不适合做朋友。” “你看,你吃了亏一定要想法讨还回来。” 路小满不赞同:“我这人从不吃亏。” “其实你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吃亏。只是,你有洁癖,对自己、对每个人的要求都太高了,也包括对事情的要求,你都必须一尘不染。这个世界没那么干净,你得学着不害怕脏。水至清则无鱼。” 开了一家软件公司当老板的心理医生之前一直都没怎么给过路小满正经建议,这是第一次,作为患者的人意识到这个和他没见过几次面的医生原来真的已经很了解他。 无论是丁羽还是努力修身养性的路小满,他们本质是一样的,那是无可改变的。路小满就是受不了在他苛刻词典里的那一丁点“不公正”。 “……杨医生,你说我是不是继续治病比较好?” “你这不算有病。” 路小满很满意这个结论:“你果然是个有专业判断的医生。” 从杨恩公司离开的时候,路小满真正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长久以来,第一次得到平静。 两年前他曾决定放下一切重新开始,为此甚至换了自己的名字,可那只是自欺欺人,那时候的事情,实际纠缠至今天,才总算有一个终结。也许这也包括他对金岑的复杂情感。无论是喜爱还是怨愤,那些难言的牵绊,这一切,都终于在听到对方公开道歉后彻底结束。 ☆、第章 自从金岑在电视节目中公开道歉,路小满算是彻底红了。 娱乐圈就是这样,资源往往对人气旺的明星趋之若鹜。由于路小满没有经纪人,很多人都直接找到他本身。大多数给剧本的都是请他演电影,不少是主演,路小满现在已经不怎么排斥幕前的工作,可那些剧本本身并不太吸引人,无法让他动心。他倒是被各种电话扰得不胜其烦。路小满有考虑找回自己曾经还算信任的经纪人,不过对方如今带着个大明星,完全没有多余精力。于是,严颜向路小满积极推荐了自己的经纪人。 严颜的经纪人叫做刘成,金岑给自己堂弟安排的,是个特别稳同时也很有行动力的男人。在严颜拉着对方强行和路小满配对的时候,刘成有些犹豫。 严颜积极游说:“你同时管我们才好,不然即便我这边不闹出事,小满被爆出有个男朋友叫严颜,也有够你受的。” 刘成的思考方式很谨慎:“我就是担心你们是同一个经纪人会让你们的关系更加可疑。” “那有什么可疑的,”严颜显然早就想好了,“我们是同一个经纪人才好。不然,大家就会奇怪为什么我和小满总是在一起。” “……你们不能别总在一起吗?至少表面上!” “不能。”严颜回答得要多流利有多流利。 之后刘成再也没能说出话来,经纪人的工作就那么确定了下来。 有了经纪人之后,路小满顿时轻松不少。每天他都不需要接电话,傍晚的时候就会有邮件把分类信息发给他。在这些赶着热潮找路小满的并被刘成过滤掉不少的工作中,最好的机会是一个投资无上限的电影。那电影找的是导演,别说还没有剧本,甚至都没主题,就好像一张空白支票,可以任当导演的路小满随便写。可以讲,这是任何导演都梦寐以求的,一个具有绝对话语权的电影。路小满之前就很憧憬这样的机会,找自己欣赏的演员演自己想要传达的故事,不受任何约束包括资金。可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是不存在的,路小满甚至不用追问就知道这个电影导演的机会是谁给的。 “你来导这部电影吧!然后求导演潜规则我!让我来当男主!”严颜说笑着鼓励路小满接下这个工作。他不想让路小满因为他的介意而放弃那么好的机会。 而正因为这样,路小满更不能让金岑存在于自己与严颜之间。另一方面,他也不好意思占金岑的便宜。他和金岑两清了,他无意再欠对方人情。最终,路小满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一个真人秀节目上。 说起来,以前路小满对真人秀挺不屑的。那种拿着剧本跟拍电影似的拍出来的节目不过就是消费粉丝的圈钱活动。可是,就像杨恩说的,水至清则无鱼。路小满现在的水里已经开始养鱼了,他不再看事情太绝对。而邀请路小满的那个真人秀的制作是路小满曾经特别欣赏的一个制作人,这个节目也和一般做游戏或者旅游的真人秀不同,它的主题是野外求生。路小满喜欢冒险,有机会在别人出钱出力并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探险本身就挺有吸引力的,而最关键的是,严颜应该会参加这个真人秀。 “万一你被困在山洞什么的,至少有我陪你。”路小满在这么告诉严颜自己决定的时候,后者忽然扑过来用力抱住路小满。“到时候我就负责讲笑话给你解闷。”作出大型犬行为的人说。路小满忍不住笑,“你心太大了。”“再大也只够装你一个。”最近没少看偶像剧剧本的严颜情话讲得越来越不会害臊……可路小满听着却没法不觉得动听。 一旦定下工作后,路小满和严颜被节目组要求进行了一系列体能锻炼的课程。金陵势力的关系,没有狗仔会跟拍严颜和路小满的私人行程,不过出于节目宣传的要需求,两人一起出入健身房和体育馆的照片还是被放上网了。对此路小满有些失望,他欣赏的那个制作人原本是不会玩这种手段的,可惜,那个制作人不知怎么被替换掉,这使得路小满只能容忍节目组在一定程度内消费他和严颜。节目组想到的宣传方式可以说不出路小满所料,但就结果来说,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如今卖腐王道,节目组明显是想推之前MV中已有合作的严颜和路小满的CP。 “看来节目组都知道我们很相配。”严颜对此倒是特别愉快。唯一不开心的是网上搜他们这对CP出来的内容太少了。 路小满不悦于节目组的炒作,可严颜的积极态度还是令他不自觉被影响。“你说我们要不要给节目组加个戏?节目上我们亲亲密密,然后节目下故意假装关系不好?”他也并不真是反感节目组的行为方式到想要拆台脚的地步——以前的丁羽倒很可能辞演,如今路小满算是能接受这么一些潜规则的东西——这样的提议主要为说笑,一点实施的意图不过就是好玩。 没想到,对此严颜立即郑重摇头:“即便是演戏,我都没办法对你有一丁点的不好。” 路小满莫名开始觉得,节目组真是挺有眼光的。 “你不会演关系不好的话,演亲亲密密一定也不会吧?” 严颜光会甜言蜜语了,一时没明白路小满的意图。“我会亲亲密密啊?”他迷惑着说。 路小满不动声色挑眉:“你确定会?不会的话,我们现在就先对对戏,我可以示范给你看,什么叫亲亲密密。” 严颜一点就透。“我不会!不会!” 以《生存在这里》为名字的野外真人秀节目很快进入了拍摄环节。路小满在集合的第一天才知道参加节目的一共只有六名参与者。按原本节目组工作人员的介绍,他以为参加者会更多一些。最近重新对国内演艺圈关注起来的他基本上不用介绍都就叫出剩下四位嘉宾的名字。他们六人正好三男三女,活动一般两两搭配,为了确保平衡,男嘉宾都是和女嘉宾搭档。 和路小满搭配的女嘉宾是位歌手,名叫叶清弦。出道没两年,但唱功不错,人也挺红的。让严颜最气愤的是,叶清弦长得还挺漂亮。出发去往目的地的机场候机厅里,路小满好笑地私下安抚自己男友,“别担心,虽然她唱歌比你好听,但她没你漂亮。” 严颜低头沮丧,还是很忧伤,“不用安慰我,她比我漂亮。”说到这里又想到什么,抬头看了路小满一眼,“不过,你比她漂亮。”他小声飞快嘀咕了一句“而我比你帅”,从而安下心来,“我还是稳操胜券的。” 回首不见他_17 这话说得真招打,可惜,路小满越来越不舍得敲对方脑袋了。公共厕所旁边的偏僻走道里,他伸手轻轻拉了下对方用来造型的围巾。“不许比我帅太多了,虽然我没有魔镜,但我会做毒苹果的。” “千万别给我吃毒苹果。我可一点都不想遇到一个王子,我有我的魔教妖女就此生足矣。” 可能长相的确微偏中性的关系,其实路小满有些介意别人开任何将他比喻成女性的玩笑,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魔教妖女”这个戏称已经变成只会让他忍不住笑的调情。 严颜的助理这时候找了过来。“颜少爷,小路师傅,”习惯了那么称呼的人顿了顿后赶紧改口,“我是说小路老师,差不多要登机了。导演让大家集合。” “行,我们这就过去。”严颜赶人,连到登机口的这段路都不想有第三个人当电灯泡。 年轻的助理“天真无邪”地点头:“你们赶紧过来哦。说起来你们感情真好啊,上厕所都一起。” 路小满看着助理迅速离开的背影。“你说他是不是察觉到我们的关系?” “可能吧。”严颜检讨着回答,“我每天三句话里就有一句是提你的。” “那另外两句呢?” “……提我那个‘小妖女女朋友’。” 和严颜一起往登机口走的时候,路小满觉得,如果这是一个关于他的故事,这里应该是最适合结束的地方。他想要的喜剧收场,大概再没有一个能好过此刻走在他身边的,笑起来仿佛有阳光如花卉般绽放的严颜。 那时他不知道,等着他的未来,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第章 《生存在这里》的节目第一站,选择的是一片原始山林。为了让嘉宾适应,第一站的任务相对简单。他们两人一组,每组人可以携带5公斤的行李,在有露营地的地方完全靠自己生存三天。当然,所谓完全靠自己,节目组还是提供了一些能获取生存品的任务。毕竟,如果诸如帐篷之类的生存品也算在5公斤的行李中,能带的东西就太少了。所以,节目组在两个地点设置了“宝箱”。一处在水下,嘉宾需要在没有潜水工具的情况下潜到6米深的湖底找到宝箱并取出。另一处则在山洞深处,嘉宾需要通过探洞找到宝箱。 原本路小满他们这一组是和严颜一组一起下水的。下水的任务更难一些,需要两组人共同合作。然而,路小满的搭档叶清弦当天“不方便”下水。于是,路小满他们来到了山洞。 节目组为了确保嘉宾安全,每组人员都配备了一位野外求生的专家。跟路小满他们这组的,正是之前对路小满和严颜进行体能训练的那个吴教练。和吴教练聊过两句的路小满知道对方是个经验丰富的内行,他倒是挺希望吴教练能看着严颜的,但想来另外两个专家业务能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最终,还是颇为安心地带着吴教练一起进了山洞。 为了能够保持挑战性,跟着路小满和叶清弦的吴教练在整个过程中都不会进行任何指导,除非路小满和叶清弦的行动方式严重危害到他们自身安全。吴教练倒是帮忙两名摄像爬过了不少高低不平的地区。 之后,路小满他们大概在一个上下落差有将近三米的地方遇到了阻碍。往洞里走的方向,他们需要爬下这样的高度,这看着比往上爬要简单,但实际更为吓人一些。为了不让路小满他们从吴教练身上找到方法,摄像师没有先下洞,而是由路小满首先爬下去。 在山上住了两年,路小满已很擅长山路。尤其他和严颜的那个秘密山谷,两年里他去过无数次,每次经过的路虽然没有那么大的高度落差,但实际都比这个危险,所以,对于路小满来说,爬下这个台阶还算轻松。终于落地后,他笑着抬头望向从上面往下拍摄的摄像师。“Mark,我帮你把摄像机先接下来吧?” 就在这时,他莫名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一直默默旁观的吴教练忽然插话,“可能有小地震,安全起见,大家先退出山洞。”他的语气并不是特别紧张,之后大概又觉得这么说体现不出分量,稍稍加重语气,“快!用跑的!” “那小满?”叶清弦望向一时半会儿大概都没法爬上台阶的路小满。 吴教练立即挥手,“你们先出去。”边把叶清弦和两名摄像师赶走,他边来到台阶边蹲下伸出手。“小路,快爬,我把你拉上来。” 路小满喜欢冒险,但那不表示他喜欢无谓而有害的危险。不管吴教练是否对刚才的晃动小题大做,他还是很快手脚并用着往上爬去。 然而,就在快要够到吴教练手的时候,震动又一次发生。这次有些明显了,导致路小满开始有危机意识。台阶上的吴教练这是索性趴到了地上以便自己的手能伸得更长。“尽量让身体贴着石头,手用力,继续爬!” 吴教练的声音里,有大概比路小满自己所感受到的要更重的紧张感。意识到对方在害怕的路小满考虑着是不是也让对方先退出,可是,他靠自己一个人有可能爬不上这个台阶。一咬牙,他加快动作,最后那段路也不管重心问题,用力去够吴教练的手。 这一次,吴教练紧紧抓住了他。路小满几乎是被吴教练提上台阶的。才站定,路小满就发现山洞这段已经有沙石不断坠落。 “我们快离开!”吴教练说着小跑往前带路。路小满紧随其后。他又感觉到晃动了,洞顶上掉下来的石头也越来越大。蓦地,一块巨大的时候恰好从吴教练正上方的地方落下—— “吴教练!”路小满伸手想推开对方,可是,他晚了一步。 吴教练重重倒在地上。 “吴教练?”路小满俯身扶起没有回答的吴教练。后者的脑袋鲜血直流,被砸的头顶已经有些变形,路小满不敢让自己想什么,他只是奋力拉起对方毫无反应的身体。最近路小满体重有些上升,但高大又健壮的吴教练却是路小满实在没有办法直接扛起的。他不得不费了一番功夫把对方弄到自己的背上,然而,他正试着往洞口的方向跑去的时候,一声巨响—— 路小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出路被巨石封死…… 当所有的动静都慢慢平息的时候,路小满借着微弱的应急灯灯光望向被他平置在地上的吴教练。 就在刚才,因为没有办法离开,路小满反而有空检查了吴教练的情况。检查的时候,他很担心。尽管大致他知道头被砸伤的急救方式,可是他没有工具对对方进行输液以建立有效的静脉通道,而他也甚至没有干净的纱布为对方包扎。他想着先确认对方能保持气道通畅…… 可是他面对的吴教练已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思绪已经有些混乱的他尝试着对对方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接受对方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想到那时候他在那个三米高的台阶下,他有想过让吴教练先走。如果他真的那么开口了……即便对方依旧选择留下拉他,或许他也不会像现在那么有罪恶感。 现在,吴教练死了。 路小满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因为他而死去。 大概唯一能让路小满安心的就是,反正他再也离不开这个山洞,再也看不到阳光……他再也看不到阳光下的…… 路小满忽然清醒过来—— 严颜! 地震发生的时候严颜应该在湖里潜水,虽然地震对徒手潜水的人来说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但如果严颜知道自己被困在山洞里…… 路小满用力深呼吸。 一遍又一遍。 他不应该那么快自暴自弃。他对自己说。 他告诉自己他不应该自暴自弃。 这世上有那么多见义勇为从而自己不幸牺牲的英雄,他们要想的,他们应得的当然不是被救的人愧疚一辈子。他应该尊敬并感激吴教练的选择,应该努力让吴教练救的自己继续活下去。 路小满用依旧颤抖不已的双手脱下外衣盖在吴教练的脸上。他靠着山壁休息以积攒力气,接着,往山洞深处的方向望去。 就时间来说,叶清弦他们应该及时离开了山洞,之后吴教练和路小满没有出来,所以,节目组肯定知道两人被困在了山洞里。节目组一定会设法挖洞营救……可是地震刚发生,很可能有余震,即便抢险队能挖开山洞外面,他们应该也不会在还有危险的情况下贸贸然进洞吧? 路小满甩了甩脑袋,把所有负面消极的想法都抛开,继续想下去:现在对于他来说,最关键的是坚持。山洞一定会被挖开的,他坚持得越久,越有希望等到那一天。这个山洞应该不会有空气用尽的危机,所以,如果他能够有食水的话,他就能活着出洞。 路小满撑着山壁站起身来,他们之前退出来的那条山洞道路还在,如果顺利,他能顺利从这个洞口抵达节目组准备的“宝箱”。“宝箱”里或许会有食物和水。 愈发微弱的应急灯不稳地闪动了一下。路小满走过去,关上应急灯。 很快,路小满的世界只剩下黑暗和死寂。 ——不,除此以外,他还有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被困多久,应急灯的电池需要省着点用。记得刚才走过的那条路狭窄并没有其他岔口,路小满索性摸黑依靠扶着山壁朝之前的山洞走去。 重新回到那个很高的台阶处,再也不熟悉前路的路小满不得不打开了应急灯。这一次爬下台阶他更小心,因为这次他更不能受伤。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山洞里困多久,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有更健康的身体状况。 回首不见他_18 幸运的是,大概高台阶是探洞任务的最后一个关卡,节目组安排的“宝箱”就是就设在台阶的前方不远处。 路小满在看到“宝箱”后关上了应急灯,极其缓慢地摸黑走过去。 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知道放帐篷和生活用品的“宝箱”和放食水的“宝箱”究竟哪个在水里,哪个在洞里。如果,眼前的这个“宝箱”里放的是帐篷的话…… 路小满在黑暗中慢慢打开箱子。 他深深吸气,闭上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伸手,慢慢探进“宝箱”…… ☆、第章 第六天。 在这天,路小满已经断水两天了。 山洞的“宝箱”里装的的确是食物和水,可是,那里面只有少量清水,除此以外提供的是漂白剂。节目组或许是打算让他们直接喝自己净化的湖水,但对于困在山洞里的路小满来说,他唯一的水源只有那两小桶清水。 其实生存问题也包括食物。节目组提供的食物大多是生的。路小满在前两天里就吃完了唯一即食的火腿肉。没法在洞里生火的他有考虑过生吃鸡肉,可他的肠胃原本就不是很好,如果消化系统受刺激导致腹泻,这反而加速身体水分的流失,路小满只能忍受饥饿。人体在没有进食的情况下还是能活很久的,而他过去两年很习惯饥饿。 所以,最大的问题还是水。 路小满甚至已经觉得,如果能得救的话,他愿意靠喝自己的尿液来维生——但实际,从他有空瓶子后,他就已经没有水分的排泄了。 这六日的前几天里,路小满有探过自己被困的山洞,无论是水源还是出口,只要有可能他都想找找看。然而,最近两日,他只能坐在那里不动,这已经不是出于节省能量的考虑,实际上,他只是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剩下。 ……他的应急灯倒还剩有电。过去那么多天,路小满用电特别节制。过去二十四小时里,他甚至只看过一次灯用手表确认时间。 然后,他开始觉得自己可笑。 他究竟有多盲目乐观,才能觉得自己还会获救?他一直在忍受着黑暗,就好像以为应急灯里还剩电量,他就还剩希望。 或许,他就要在自己最讨厌的黑暗中死去了。 半躺在一块石头上的路小满用最后的力气去够身边的应急灯,他打开灯,然后望向最后的那一丝暗淡光线。这大概是世上最让人绝望的光,它亮着时走过的每一分一秒,都是希望在流逝。 路小满又一次陷入了昏睡。在阴冷的山洞。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怀疑自己大概再也不会醒来…… 然而,路小满又睁开了眼睛。 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他猜这是做梦,所以,他猜这是严颜。 “严颜?”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到难以辨识,经过声带的时候疼得厉害。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依旧那么虚弱。 严颜朝他走过来——但那不是严颜。 对方关上了头上的应急灯,这让路小满终于可以看到对方的脸。那张脸是金岑的。 如果还有力气的话,路小满会笑的。他真的觉得好笑。“我怎么会梦到你的呢?” “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小满,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路小满也觉得搞不好这是真的,因为他不可能梦到金岑……但话又说回来了,现实里金岑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所以,我会得救吗?”不管这幻觉是怎么回事,路小满决定假装自己看到了希望。 金岑慢慢走近,他在路小满的身边半跪着坐下,伸手用力握住路小满的右手,就好像希望路小满能意识到他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会得救的。”他说。 路小满有些奇怪,“我们会得救”是怎么回事?金岑不是来救他们的吗?可是—— “吴教练死了。” 这句话已经在他心口积压了六天,他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一个人。“吴教练死了。”他重复。明明,他已经告诉自己,吴教练的死并不算是他的错,可实际他想不明白这件事。他本能反握住金岑的手,然后把脸往对方的怀里埋。 他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可他觉得他在哭。 不仅仅因为吴教练,可能还有即将死去的遗憾吧。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因为在那么多天的黑暗中终于见到人——不管那是否真实存在。 “别这样,小满。你能坚持到现在,说明你一直很冷静。安静下来,你会没事的。嘘,安静,节省点力气。” 路小满也只能安静了。他甚至没有力气思考。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躺在某个人的怀里,那人一直不安分地动着,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角。 “严颜……”他想要叫出这个名字,但或许他没能发出声音。 那个声音回答了他。“对,我是严颜。我们马上就能一起出去了。别睡着,小满,陪着我。” 又过了一会儿,他被扶起上半身,一个瓶口凑到他的嘴边。路小满都快要忘了水是什么味道,只觉得那有奇怪的血腥味。接着,液体流过喉咙的触觉让他稍稍有些清醒过来。 他得救了吗? “吴教练他死了。”他必须告诉救援队的人。 ……等等,那不是救援队的人。 路小满忽然想起来。应急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早已习惯黑暗的路小满之前没察觉异样,但现在他想起来。尽管不可思议。“金岑?”他试探着问。 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对,是我。放心,救援队很快就会进来的。” 路小满不能理解:“可你进来好一会儿了吧?后面的人呢?” “打通的洞因为余震又塌了一小段,不过你放心,之前救援队就担心这个洞有问题,他们根据管理局的图纸在另外的地方也找到入口了,他们几次保证,那里打通肯定就是这几小时的事。” “如果第一个洞塌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因为脑子转得太慢,路小满在提问后才意识到答案——那个洞当然是金岑进来之后才塌的。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金岑会进来? 而且,救援队已担心洞不安全,另外打第二个洞了,那说明他们没有计划从这个洞口进,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打通这个洞? 路小满没有问下去,他没有继续问自己,也没有开口问金岑。现在他还没怎么想通,但至少感觉得自己不该问。 几乎半抱着他的金岑轻叹了一口气:“我进来之后那个洞才塌的,可惜我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急救包给弄丢了,不然,我们也不需要那么着急。” “刚才我喝的……”路小满讶异脱口。如果金岑没有带水进来。 “虽然没法作离心处理,但静置过的血多少能起到点作用,你需要补充点水分。” “你傻吗?尿总比血方便多了吧?”这六天让路小满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急速降低至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地步。 金岑也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做出反应。“我怕我那么做了,能你清醒后会恨死我。” “我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吗?”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真的是很小气的人。即便你会因为我救了你把我当成恩人,但你也永远不会忘记我让你喝了什么的仇。你会感激我,如果可能也会想方设法报答我,但每次看到我的时候,你就会暗搓搓地想,这个混蛋居然让我喝他的尿。” 路小满差点笑出来了。他本来挺生气自己被诋毁的,但想想金岑说得没错。如果金岑真那么做,以后他见到金岑一定会很不爽。 ……就好像之前……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和金岑已经完全结束了,什么关系都没有,可实际,金岑在他心目中与其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不如说是一个“甩过我的混蛋”。 他忽然很感伤。 “我宁愿你是个混蛋……为什么你要在电视节目里道歉?” 回首不见他_19 “不然你会睡不着觉吧?连看电影你都受不了坏人逍遥法外,就更不用说现实了。做错事的人如果没有背负相应的后果,你会一直坐立难安。” 路小满想了一下,低声问:“你知道我的厌食症好了吗?” “我知道,杨恩告诉我了。”金岑说着又很快补充说明,“他只告诉我你情况转好了。我没有打听其他的,他也是专业医生,不会告诉我任何你的隐私。” “你已经说了对不起,现在,轮到我原谅你了。” “你最好先别那么说。”金岑严肃开口。 路小满没明白:“为什么?” “电影里遇到这种桥段,按套路不就说明我们都出不去了?” 路小满用攒了那么一丁点的力气笑:“那好,等我出去再原谅你。” 提到离开,路小满陷入沉默。因为面对的是金岑,所以一直忍着没有问,可他真的很想知道严颜现在在哪里。 仿佛能察觉路小满的想法,金岑忽然说:“救援队来得及动工前,严颜就想自己搬石头进洞,他不小心又把腿摔伤了——你放心,不比上次严重多少,只是他情绪很不稳定,我把他送进医院让人守着。” “严颜如果那样,那节目组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了?”路小满自己不在乎重新退居幕后甚至离开演艺圈,但严颜才刚发展起来,他不希望两个人的关系影响到严颜。 “你放心,”金岑回答,“虽然他们是其他电视台的,不过我能保证节目组的人都不会乱说。” “金总真是威风。”路小满轻轻揶揄了一下。 金岑的叹息几乎低不可闻,包括他如同自喃的低语。“我一点也不威风啊。” ☆、第章 后来发生的事情,路小满已经记忆模糊。他隐约记得声响,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阳光刺眼得几乎让他目盲。他还看到了另一个担架,金岑在那担架上。 ……再然后,他发现自己在一间干净的病房里醒了过来。 “小满。” 严颜的声音立即传入了路小满的耳朵。后者这才看到守在床头的人。他忍不住伸出没有吊针的右手。 “你怎么那么憔悴?” 闻言严颜立即挺胸,“怎么会?我都已经特地刮了胡子,梳了头发,你再看看,我还是很帅的!”努力打起精神的声音在最后终于微微颤抖起来,他没有办法再若无其事说笑,只用力抓住路小满想要抚摸他脸颊的手。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满……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以为的事可不准。你还以为你比我帅呢,你看你,果然总是搞错吧?”路小满若无其事地轻笑着回答,但也尽可能用了足够的力度回握住严颜的手。之后,他想了一下,曾经发生过的灾难让他确认着问,“地震不严重吧?其他地方?” 严颜很快摇头:“震源就在那座山。” 路小满点头,接着,打量向病床边的人:“我听说你又弄伤脚了?没事吧?你已经不会跳舞,再走路不利索就不好了。” 严颜立即抬了抬自己的脚,“我没事,”说着,他情绪转眼便低落下来,“我真没用。” 路小满轻缓下语气:“你又不是工具,有用能卖钱吗?” “我以为你……我都已经放弃了……” “过了黄金72小时,你那么想也很正常。” “可是,”严颜顿了顿,不甘心地说下去,“我堂哥就没放弃。” 提到金岑,路小满问:“我好像看到金岑被抬上担架?” 严颜又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堂哥他进洞的时候被石头砸伤了,再加上失血过多。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 路小满不自觉回想当时金岑找到自己。或许那时他思绪不清晰,可他记得金岑的声音那么平稳,听不出一丝虚弱或痛楚。 “你要去看他吗?”严颜小声问。 路小满注意到对方微微怪异的表情,带着迷茫和矛盾。 “等我好点我会去感谢他,现在你先帮我探望一下他吧。”他试着能让严颜明白谁是他的自己人,这是不擅表达的他尽了最大努力的方式。 严颜的表情有些许放松,想了一下,他作出决定:“等你睡着了我就代表你去看我堂哥。你醒着我的腿走不出这房间。” 路小满忍不住笑了:“你这腿果然连走路都不利索。” “我不需要会走路,我会站在你身边就够了。” 严颜总是一脸正经的情话让路小满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尽管他的命…… 在迟疑良久后,他小心问:“吴教练的家人?” 严颜表情微微沉重:“吴教练有一个妻子,在节目组的帮助下已经为吴教练下葬了。” 路小满愣住:“我昏迷多久?” “两天。” “吴教练怎么那么快下葬了?” 路小满猜想自己的脸色不好看,因为严颜担心地看着他:“堂哥出来后关照这件事尽快。” 路小满感到很生气。为什么金岑不让他有机会参加吴教练的葬礼? ……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金岑就是不想让他出席葬礼。路小满不记得自己当初在洞中有说过什么,可金岑一定感受到路小满对吴教练的死耿耿于怀。 ——可是,你没有权力。 你没有权利夺走我出席葬礼的权力,你没有权力……保护我…… “小满?”严颜忧虑地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路小满努力回过神:“什么?” 严颜注视他良久。“还好你还活着。” 由于金陵对媒体施加的压制力,加上医院对探访者的限制,住在医院的路小满还算清静,主要就是节目组的人来探望了他。不过,在他醒来的第二天,算是迎来一个意外的访客。 病床上的人稀奇打量向不远万里来到这所异地医院的杨恩。他猜对方大概是来探访朋友金岑的,不过,能想到顺便来看他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结果,杨恩在他开口前特没人情味地否定了他的想法。“我不是特地来探病的。” “还好你赶在我感谢你来看望我之前先说清楚了。” 杨恩没理会路小满的调侃,神情不变说下去:“我是来替你看病的。” 路小满有些疑惑:“我这儿有一医院的医生呢,你来替我看什么病?” “很多灾难的幸存者都会有严重的罪恶感,你可能不知道,这其实是病,治好就没事。” 回首不见他_20 路小满花了一会儿的时间才作出反应:“金岑请你来的?” “谁请我来的并不重要,我可以问你收费,也可以问那个谁收费,主要是,你不能讳疾忌医。”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病,我的确,”路小满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我的确是害得吴教练没有及时离开的人。” “叶女士和另外两位工作人员讲述了当时的情况。那时候你走在最前面,因为下了一个坡,所以不能及时离开,必须在吴教练的帮助下才能爬上来……” 甚至是面对严颜,路小满可能都无法如此毫无保留——或者说,恰恰相反,面对严颜的时候,他会更用心,而不是如同面对杨医生时的肆无忌惮。但杨恩在路小满心中是最能信任的心理医生,这让他不自觉打断,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后来我一个人的时候,还是爬上了台阶,也就是说,地震发生时,我不该让吴教练留下来拉我。” “所以,你是在第二次成功爬上那个台阶后,开始觉得是自己害死吴教练的?还是在看见吴教练遇到意外的时候?” 路小满愣了下。他的确不是在爬上台阶后才有罪恶感的,这意味着他的理由并不那么确切。 “而话又说回来,花时间慢慢爬的话,能爬上台阶很正常,可是,当时吴教练留下就是为了能拉你快速爬上台阶,以便及时撤出山洞,所以,你能爬上台阶和所谓‘害死吴教练’是两回事。” 路小满慢慢垂下眼帘:“吴教练拉我的时候,我看得出他有些紧张。当时我有想过让他先走……如果当时我能说出口……” 这回轮到杨恩打断了路小满:“如果你真说出口的话,那多伪善?没有正常人会在自己也有生命危险,急着爬上台阶的时候,让帮忙拉自己的人先走。或者,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圣人?” 他当然不是圣人。所以当时他才没真的让吴教练离开……可是,如果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就好像知道路小满在想什么,杨恩肯定开口,他在停顿后微微轻缓下语气,“你一定是看到那个画面了吧?吴教练出事的情景。有时视觉冲击带给人们的打击很大。” “……我就看着那么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到吴教练……”路小满终于放任自己的情绪沉溺在软弱中,他自喃般松口。 杨恩点头:“只要你相信自己有病,我们就有办法医治。” 路小满想说,或许自己并不想医治。然而在这之前,杨恩已经转换话题:“虽然我不是来探病的,但我有一个朋友特地跟我过来想探望你。” 路小满立即猜到:“林钝?” 杨恩极其罕见地讶异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路小满耸肩,“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朋友?”其实他对这句话并不怎么买张,之前想回避关于金岑的问题,所以才没提过,但眼下,大概是真的有所释怀,这让他颇为自然地随口打听,“如果金岑不是你的朋友,那他是你的什么?优乐美吗?” 杨恩一本正经摇头:“他不是我的那杯奶茶。” “所以,林先生也到这里吗?”路小满回到之前的话题,虽然谈不上一见如故那么夸张,但他挺乐意见林钝的,而且,他正好还有事想询问对方。 面对他的问题,杨恩很快点头:“因为我想和你先私下谈谈,所以林钝自己买慰问品去了。他让我确保他不会被拦在门外。” “如果他被拦在门外,我可以去门外见他。” 杨恩不觉端详了路小满一番:“你是不是以前特别擅长追女孩子?” 路小满不假思索:“我一般都是被追的那个。” ……但其实很少有女孩子追他就是了。通常他遇到的都是男的。他没有详细说明这显然没办法显得他有面子的情况。 杨恩很快略过这个话题:“如果你不急着休息,我出去发给消息给他,让他现在过来吧?” “不急,等他买好慰问品再过来就行。” 杨恩忽然一言难尽的模样,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他高深莫测地看了路小满一眼,好心提醒:“你未必会喜欢他的慰问品的。” ☆、第章 其实路小满挺喜欢林钝的“慰问品”的。 唯一让他担心的可能是,出院的时候,他该怎么把几乎有半人高的玩偶熊一起带走? “希望你不会嫌弃这个得来不易的礼物。我必须把十二个套环中的九个套种最远的娃娃才能拿到它。”林钝特诚恳地如此道出开场白。 杨恩在一旁了然开口:“你套了多少次?” “83回996次。” 路小满几乎好笑地看着杨恩如同炫耀自家小孩有多聪明的家长那么开口:“他也就对数字比较敏感。”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林先生。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他微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林钝立即摇头:“叫我林钝就可以。” 路小满顺应着说:“请坐,林钝。” 林钝在床边的椅子上落座,接着,直入主题:“希望路老师你别介意我的冒昧探访,看到你已经好很多我就放心了。这次除了来探望你,可能我还想说一些大概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听了会觉得浪费时间的事情。” “没关系,我现在有一大把空闲时间可以浪费。” 林钝仿佛受到鼓励般稍稍挺起背来,然后,飞来一笔:“事实上刚才杨恩在诋毁我,我不是只对数字敏感,我这个人优点挺多的,特长也不少。” 这个人不仅优点多,脸皮似乎也挺厚的。路小满忍着笑听下去。 “所以,虽然我不是黑客,但其实我很擅长一些网络技术。”林钝婉转地说。 路小满开始察觉到正题大概在哪儿。所以林钝才会知道他曾经拿到过视频拷贝? “大概就在半年多前,”林钝细说从头,“我在网上无意间查到一段视频。从数据包发现那是一盘母带的第二份拷贝——其他的细节无关紧要,主要是——这段拷贝被备份在一台服务器,从视频内容来说,可以证明三年前曾经引发大众强烈反应的事件是恶意诬陷。那段视频是被放在金陵的服务器上,也就是说,即便金陵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至少,它也有知情不报的包庇罪。金陵的做法让我特别反感,就更不用说他们陷害的又是特别棒的艺术家,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揭露真相,并且从某种程度上制裁他们。那时,恰好视频里那个恶意陷害的演员刚离开金陵没多久,所以,我在公布这段视频的时候,故意留下各种线索让大家以为是金陵自己放出的视频,并设法引导了舆论。当时我觉得金陵活该。他们陷害了其他人,当然有必要遭受被陷害的回报。”林钝没有说现在他是怎么觉得的,以至于忽然说出真相,他在停顿后安静注视向路小满,“不管怎么说,你有权知道真相。” 路小满不觉久久沉默。 林钝说得没错,这件事真的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还是那么意外,以至于不觉想了很多。 之前他真的以为那是金岑做的。就和三年前做的一样。对于想要丢弃的情人,对于离开公司的艺人,金岑还是同样的手段。 虽然说,金岑的救命之恩,以及在电视节目中的道歉,让路小满曾经的怨愤烟消云散。他是真的原谅了对方,但在他心中,金岑依旧是个“混蛋”,是一个或许会对在意的人温柔但对待其他人无情又势力的不良商人。 直到现在路小满才知道—— 或许他搞错了。 杨恩和林钝结束探访离开后,路小满独自坐在高级病房的床头。 因为有工作的关系,今天严颜没法来医院陪路小满,这让可以下床的路小满暂缓了探望自己救命恩人的活动。他看得出严颜在这次金岑救了他之后变得更加在意后者的存在,所以,为了避嫌,原本他计划和严颜一起探望金岑的。然而,自林钝道出真相后,路小满没有办法不想要立即和金岑谈谈。 他被人冤枉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这让他连一秒都不想耽搁和金岑尽快澄清事实。 日常的吊针结束后,路小满试着找到了金岑的病房。 金岑的房间并没有人守着,他敲响病房门。在得到“请进”的回答后,推门走进去。 如果说金岑意外路小满的到来,那么至少他没有表达出来。他在看到路小满后调整了床头的斜度,算是以坐着的姿态面向路小满。 路小满注意到对方被打了石膏的右腿。这两天,即便他没有刻意打听,也还是从前来探望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口中知道了很多救援时的状况。 当时救援队在打第一个洞的时候因为察觉到风险,所以原本是打算放弃直接换个地方打洞的。那样做的话,时间至少会被耽搁一天,金岑增加了救援队的人手,要求两个洞同时进行。当时节目组工作人员以为第一个危洞打通后,金岑会悬赏让别人进洞,可结果,打通之后,金岑直接就选择了自己进洞。所有人都在外面听到了那个洞塌陷的声音,他们都以为金岑凶多吉少了,没想到,最后金岑还是活着出来了。尽管他的右腿和右手有多处骨折、骨裂现象,据说还有脑震荡。 “你还好吧?”路小满听着自己用最苍白的说辞念出开场白。 金岑神情自然,“恢复得不错。”说着,他打量了一番路小满,“你看起来也还好?” 回首不见他_21 路小满默默点了点头,他没有办法继续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台词。“你知道,这次你救了我,虽然我很想感谢你,但我能给你的东西你都拥有,所以,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回报。”索性直截了当开口。 金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要求你那些不能给我的东西。这句话可能老掉牙了,不过确实如此——我那么做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要做而已。” “你为什么……”路小满有一刻词穷,“为什么还不放下?” “首先你得定义‘放下’。事实上我觉得我已经放下。我只是想要你和严颜在一起能开心。” 就在一天之前,路小满都很难相信金岑会说出这样的台词,就更不用说他会相信这句话。而一天之后,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你知道吗?”犹豫良久,他另起话题,“你应该知道吧。当年那段视频放到网上,所有人都说是金陵为了打压跳槽的沈一醉?” 金岑神情不变地点头:“我知道。” “我也一直那么以为。” “我知道。” “……为什么你不解释?” “我以前冤枉过你,现在被人冤枉,挺公平的。” 路小满没有就此讨论公不公平的问题。他在很久之后才叹息着开口:“你真的变了。” 如果说曾经的金岑是藏在盒子里的锋刃,那么如今,他就是装在杯子里的水。过去那些内敛的锐利此刻真正再也看不到形状。 “虽然就我这么大的年纪那么说太奇怪了,但是,每个阶段人都会成长吧。你放心,我真的‘放下’了。” 路小满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近对方的病床。 “在山洞的时候,你让我别说原谅你,免得像拍电影立Flag那种。所以,我就放现在说了。”他将左手伸向左手勉强算完好的金岑,“既然这是新的阶段,让我们都忘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吧。” 金岑慢慢伸出手来,“我们重逢的第一面,我说我们之间没了结。现在,我们,”他在微顿后才继续说下去,“真的了结了。也许以后我们会很少见面,但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寻求帮助的朋友。” “其实我不是那种经常需要别人帮助的人。”路小满注意到自己那么说的时候,金岑脸上闪过的黯然神色,这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很快补充,“即便不需要帮助,我觉得我们也能当可能会很少见面的那种朋友。”说着,在不牵动对方伤口的情况下,稍稍大幅度地握了握对方的手。 金岑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稍稍用力握住路小满的手,然后放开,语调轻松地调侃:“在得罪了你那么小气的人之后还能和你恢复外交关系,我一定是第一个人吧?” 路小满挑眉斜睨,凉凉指出:“是啊,所以你可小心别又一个不小心得罪我了。” 金岑少有的失神愣了愣,之后,说出口的台词更像是一句自喃。 “我已经得罪不了你了吧。” 是啊。 路小满忽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金岑没有办法再得罪路小满了。对于无论是丁羽,还是路小满来说,从来就只有他最在乎的人才可能“得罪”他。 ☆、第章 路小满出院回家的第五天恰好是他与严颜认识的一周年纪念日。说起来,丁羽不曾是一个浪漫的人,但那时候,金岑总是会安排好每个他们的纪念日,这导致路小满对交往方式的习惯就是:相识纪念日、双方的生日都要庆祝。 这天,路小满特地买了一瓶年份不错的红酒,早早回家——对,他已经把严颜的公寓当做他们的家。最初的时候,怕被狗仔拍到,路小满有想过自己租房子,可是,最终与其说是金陵能完全保证他们的隐私让他安心,不如说,这个“家”让他安心。于是,在如今身上的合约已经足够他买房子的情况下,他却彻底放弃了搬出去的计划。 带着红酒回到住处,路小满讶异发现严颜已经到家。 最近严颜一直很忙,尽管路小满不确定对方在忙什么,但这大概还是最近几天以来,严颜到家最早的一次。路小满希望这是因为对方有记得今天是个纪念日。他在换了鞋后,走进房间,却发现严颜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绝对不是一张准备过纪念日的脸孔。路小满从来没有见过严颜如此沉重的表情。 “怎么了,严颜?” “对不起,小满。”严颜突如其来地道歉,他的脸上闪现更多的矛盾和挣扎。 “究竟发生了什么?”路小满终于想起放下手中的红酒,作为一个不会喝酒的人,他花费了一番心思才挑了这瓶酒,可现在,他隐约感觉,他们没有办法一起喝这瓶酒庆祝。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他以为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时候,忽然知道了沈一醉的存在…… “告诉我,严颜,究竟怎么回事?” “事实上,这两天我很忙是因为,”严颜低头避开路小满的目光,“我父母又回来……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事,应该是你出事时我的表现被很多人看到……他们……他们强制我马上和他们介绍的女孩结婚……他们是我父母,我没有办法……我并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可是……我没有办法……” 严颜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说得断续而凌乱,不过,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导致路小满花了很长时间来接受事实。 路小满告诉自己,他不至于太意外,甚至,他原本也没乐观到觉得一定能解决严颜的家庭问题,可是—— 当他意识到严颜选择了放弃,这冲击比他想象中要大太多。 “你没有办法再去争取了吗?”他讨厌强求,此刻却违背本性地追问。 “对不起,小满。”严颜低着头重复,“对不起。”或许因为说得次数太多,听起来呆板到仿佛言不由衷。 “所以,你会去结婚?” “我的父亲是很强硬的人……我违背不了他。” “没有转圜的余地吗?或者先拖延一下?” 路小满听着自己卑微的争取之词,听着严颜没有太多犹豫的肯定回答—— “我拖延不了……我妈的身体不是很好……明天我就会和爸妈一起出国,我父亲的意思我甚至还得彻底结束演员的工作。”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路小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那么问,他在脱口后才发现自己简直愚不可及。 严颜终于在这时抬头正视向路小满的眼睛。 “因为我会离开,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当然,你想要搬也没有关系……”他似乎思考良久,可最终补充说出口的却是已经失去力度的道歉,“对不起,小满。”又是长久的之间,之后,他低哑着声音作出告白词,“……我真的希望你好。” 路小满再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就那么看着严颜转身离开,只觉得如果是电影,他们的结束至少不该如此仓促。 他没想到严颜能把他瞒得那么牢,或者说,他没想到自己如此迟钝而愚蠢。 这些日子严颜的忙碌路小满丝毫没有察觉异常……或许严颜真的就是去相亲了,或者严颜纠结过,甚至,也争取过,他什么都没让路小满知道,只是在最后给了路小满一个放弃的结局。 突如其来得仿佛一把穿刺的刀。 他甚至没有给路小满丝毫对此事的发言权。路小满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在知道严母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他不会用强硬的姿态闹出些什么事来,可严颜明显防备着他。严颜在自己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才告诉路小满他的决定,以此不给路小满一点点作出反应的时间。 他就那么一个人作出了关于两个人的决定。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将这个发生了整整一年的故事划上句号。 他反复说对不起。 他知道这有多伤害路小满。 而路小满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还在那里伤脑筋地挑选红酒。他的酒量特别差,也不会喝酒,可因为严颜很懂酒,路小满特地请教了品酒师。 他还计划了更多的事情。在这个纪念日的晚上。 刚才从停车场上楼的时候,因为没有人,他还哼着歌。 现在,路小满一个人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这个他在不自觉间产生归属感的房间,这个严颜再也不会回来的房间。 回首不见他_22 他和他的红酒。 路小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找来了开瓶器和酒杯,打开品酒师提醒先醒酒红酒直接灌入酒杯,将红酒杯灌得像啤酒杯那么满。 这是他计划在今天喝掉的红酒。他已经无法控制其他的变化了,至少,这个计划需要执行完成。 路小满开始解决他的红酒。他想着那天《入梦》剧组入住桑家客栈,当他发现自己帮忙搬的那个行李箱特别重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呢。之后,他便遇到了严颜。后来他很庆幸自己挑了那个行李箱。再后来…… 再后来他就自己一个人坐在这个房间将这价值五位数的红酒喝得好像苦药一样难受。 路小满不知道红酒瓶是什么时候空的。他想不明白别人为什么喜欢喝酒,这酒一点都不好喝,喝完之后反而心情更糟。 然后,他听到手机铃声。 这不是他的手机铃声,他的铃声是严颜的单曲。这是严颜的手机,严颜的手机铃声虽然不是丁羽唱的歌,但是丁羽唯一导演的电影的主题曲…… 路小满混乱的想着,但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结论,他没真的搞清楚那是严颜的手机,在胡乱找了一通后,他倒在沙发上从角落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严颜?”他下意识脱口,这一刻之前,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希望接到对方的电话。 可惜,严颜的声音没有从听筒里传来。路小满几乎等得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听到了金岑的声音。 “小满,你喝醉了?” “我喝了点酒而已。”路小满解释,随即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解释,这让他对自己有些生气,于是把气撒在这时候打来电话的人身上,“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他不耐烦地问。 金岑没说明自己拨打的是严颜的手机,他的声音平缓而安静:“小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你就是打电话来问为什么的吗?”路小满为对方久久不说正事而感到恼火。 金岑在这时终于回答:“严颜忽然推掉了所有接下来的工作,决定离开公司。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问我有什么用?你去问你叔叔婶婶发生了什么。” 路小满更生气了。这都是金家的错。为什么严颜必须要和一个女人结婚? “我再也不想和你们金家有任何关系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说着,路小满用力滑动屏幕切断手机。他又一次注意到这似乎不是他的手机。他不同意用情侣手机,因为担心两人关系曝光会影响到严颜。所以,这手机明显是严颜的。 这是严颜的手机,这意味着…… 路小满拼了命想这意味着什么。他觉得这很重要。如果严颜回来取手机……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这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他以为重新开始的新生活结束了。 这一定是他的错。路小满忽然反应过来。 杨恩是骗人的,吴教练的死是他的错,所以这是他的报应。凭什么他在害死了别人之后自己还想要幸福地生活下去?他果然太厚颜无耻了。 路小满开始抽泣。 作为演员,他特擅长单眼流泪,每次拍戏都可以哭得漂漂亮亮的,他不知道怎么自己这会儿哭得都流鼻涕了?他吸了吸鼻子,觉得幸好这不是在拍戏,然后又想,其实他真的已经没有那么喜欢拍戏了。他不知道他在演给谁看。他再会演戏又有什么用? 没有用。 没有人要他。 ☆、第章 听到门铃声的时候,路小满跌跌撞撞着跑去开门。他没想明白严颜是有钥匙的,不可能会按门铃,这让他在打开门后异常失望。 金岑在没有受到邀请的情况下拄着手杖径直走进房间,他用空着的手扶住路小满——路小满敢保证自己能站稳,于是他想要推开对方。 “你叫金岑,他本名金严,你妈妈是不是姓岑?严颜妈妈是不是姓严?”没能推开对方的人最终问,“为什么严颜妈妈一定要他和女孩子结婚?以后严颜的孩子会叫什么?那个女孩子姓什么?” “小满,先告诉我你喝了多少酒?不说的话,为了防止你酒精中毒,我直接送你去医院了。” “我不去医院。今天是我和严颜周年纪念日,我要在家里过。”路小满才以为自己眼泪干了,可他又情不自禁地悲伤起来,“我已经没有严颜了,我要自己过纪念日。” 金岑拿过那个空酒瓶,抓着路小满的肩膀问:“你是不是只喝了这一瓶红酒?” “你猜猜我买这瓶红酒是为什么?” “你有没有恶心,呼吸困难什么的感觉?” “我本来还想让严颜猜这是几几年的红酒。如果严颜猜对了,我就答应他之前提的,想要蒙上我眼睛的要求。” 路小满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床头,而金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会儿拄着手杖拿着个杯子走过来。“我找不到蜂蜜之类的东西,小满,你先喝杯水。” 路小满忍不住皱眉,“我不喜欢红酒,味道一点都不好,我不想喝。”话虽如此,实际他接过杯子就往自己嘴里灌。喝完后,路小满发现金岑把自己往床上按。 “我不想睡觉,今天是纪念日,我不想那么早睡。”路小满努力想要坐起来。可惜他的力气没有金岑的大,这让他没一会儿就发现自己躺了下来——总算,晕眩的症状缓解了一些。 “你现在醉得厉害,赶紧睡吧。什么都不要说了,不然明天醒过来你一定会很后悔的。” 路小满忽然很生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躺下来很舒服,可是金岑的手一放开,他就立即坐了起来:“你凭什么管我,我就是不想睡,我本来应该今晚和严颜在一起!你让他躺到我身边来我就睡。” 有一会儿路小满没有得到回答,金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金岑开口:“那么我现在带你去找严颜?” 路小满用力瞪对方:“我不去!严颜和我分手了!他说的!” 金岑极轻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知道吗?你的个性特别被动,从来不会自己去争取什么。例如现在,无论严颜想要做什么,要知道,你也可以主动找他谈谈。” 路小满觉得自己被诋毁了。“所以这是我的错?再说了,你凭什么说我性格不主动?我也主动过的!那时候我直接到公司找你,问你沈一醉是怎么回事——所以主动有什么用?!我主动找严颜谈又有什么用!我该主动到让他也像你以前那么讨厌我吗?!” 站在床边的金岑下意识倒退了一步。“对不起,小满,我没想到……” 路小满不耐烦而厌倦地打断对方:“别说对不起!我都说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觉得对不起我?——为什么我想要结束的就是结束不干净,不想要结束的偏偏就结束了!” 金岑站立在原地,他花了一些时间才重新走近,帮忙把路小满的鞋给脱了。“无论如何,小满,你先好好休息。所有的事,等你清醒了再说。” “我醒过来我能见到严颜吗?” “尽管这不是我有话语权的事情,但我保证一定会帮你。” 路小满的情绪安静稍稍下来,他想了想,起床想去拿东西。金岑阻止了他。“你还不睡?” “我要拿严颜的领带,用来绑住眼睛。严颜一直想那么做。” 金岑顿了一下,接着沉住气商讨:“我帮你去拿领带给你,然后离开并替你关上房门。你保证之后你会好好休息?” “只要你给我领带,我什么都答应你。” 路小满终于得到了领带。 回首不见他_23 金岑很快退出房间,这让路小满找不到人帮他绑领带。他自己试了一下,可不知道为什么手总是使不上力气…… 他使不上力气。 无论他多想挽留严颜。 他使不上力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路小满只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他猜这就是所谓宿醉的症状,但除此以外,他相信其中也还有其他的原因——尽管昨晚醉得厉害,但所有发生的事情,所有他说的话,清醒后,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金岑说得没错,醒过来后,他无比后悔。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金岑了。 路小满在严颜房间严颜的床上恍惚了好半天。 或许这是头疼的好处,让他感受不到身体内部的其他疼痛,于是,他终于稍稍冷静。 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事是求之不得的。 但日子还得过下去。 路小满在床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他看到被丢在一边的领带,于是轻轻拿起盘好,然后从床上起身。 昨晚他没有洗澡就睡了,还穿着自己的衬衫和牛仔裤,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一身,路小满振作精神决定先洗个澡换身衣服。虽然如今他几乎都睡在严颜的房间,但他的衣服还在隔壁的卧室,路小满走出房间准备往隔壁而去……他没想到自己在客厅看到了金岑。 料想中昨晚就已经离开的人,期待中希望再也见不到的人,让路小满措手不及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路小满尴尬地愣了愣,随后,努力镇定地朝对方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昨晚我喝多了。”他记得自己除了说过很多蠢话之外,也说了不少显然会伤害到对方的话。事实上,他真的早已决定放下过去的恩怨,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会忽然又向对方翻旧账。 金岑倒是显得若无其事:“没事,这世上有快乐型的醉酒者,也有悲愤型的醉酒者,我还见过醉酒的人举刀行凶的场面,昨晚的事我都已经忘了。” 路小满知道对方肯定忘不了,反正他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昨晚的蠢事。可是,金岑昨晚都提醒过他了,让他赶紧休息别说话,他没法责怪对方没有及时砸晕自己。他想着如此自然地转移话题,这时注意到餐桌上的早餐。 “我煮了点粥。”金岑解释,“我猜你现在应该想喝点柔软的东西。” “谢谢。”不想继续欠对方情的路小满谨慎措辞,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在赶人,“你特对留下来,是有什么事吧?” 闻言,金岑首先将手杖搁在餐桌边,然后坐下,并示意路小满也跟着坐。 “事实上,我的确有些事想要告诉你。这或许不是我有权说的事,可是,你有权知道。” 路小满注意到这已经不是金岑第一次说自己没有权力做什么,他很难想象三年前的金岑那么说。 金岑在路小满落座后,思索着开口:“我不知道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我不是有意打听,但你提及严颜父母的说辞,我觉得,或许你有什么误会。” 路小满不认为自己连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能把严颜的说明给搞错了。“我有什么误会?” “我听你说的,你似乎认为严颜的父母强迫严颜结婚去?” “我不认为严颜的父母强迫他,毕竟,他自己是同意的。” “可是,”金岑没有在意路小满对用词的较真劲,他表情认真地说下去,“严颜的父母不会要求严颜结婚的。” 路小满愣了下:“什么?” “上次严颜向父母出柜,被打伤之后,严颜的父母已经……” 路小满诧异得不自觉打断对方:“严颜自己向父母出柜的?什么时候?” 金岑倒反而因为路小满的反应而微微意外地顿了顿,他在思索后确认着问:“所以,你不知道?上次严颜父母回国,严颜就向他们出柜了?” 路小满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时候他发现自己一个人住酒店已经变得那么不习惯。后来,严颜带着一个扭伤的脚腕出现…… “你说严颜被打伤?他的脚?” “他的脚被叔叔气得扔过去的手机给砸骨裂的。他的头也不小心被打到,当晚开始呕吐,还请了医生。后来严颜没有什么大碍,但因为严颜坚定的态度,叔叔生气地说不再管他便走了。婶婶其实很心疼严颜,后来我和婶婶通话,她已经明显让步了。”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路小满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严颜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他丝毫没能支持对方的情况下,一个人做了那么大的事。 ——可然后,严颜说要离开? “所以,我觉得,你和严颜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希望你能和严颜再好好谈谈。严颜做了那么多,他绝对是很认真想要和你在一起。” “可是……”路小满不知道说什么好。如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严颜决定和他分手,却用了一个很可能是虚假的理由?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这个理由不存在,严颜至少真的想要和他分手? 路小满在去见严颜和不去见严颜的两个选项间无从抉择。 金岑在良久的沉默后安静开口:“小满,千万不要因为我的错,害你失去对严颜的信任。也许严颜有什么苦衷,也许现在是他最需要你的时刻……” 路小满下意识站起身来。 他要去见严颜。 他终于作出决定。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有人用钥匙打开了严颜公寓的门,除了严颜自己,还有谁呢? 路小满在望向昨夜头也不回离开的人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对方此刻看到的画面特别荒唐。一直以来,路小满都想避嫌和金岑的关系,可结果,他让严颜看到自己和金岑一起围在早餐的餐桌边。 ☆、第章 三个人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严颜。 就在看到金岑的第一时间脸色难看的人很快若无其事笑起来,他的眼睛有些充血,挂着深深黑眼圈,多少显得憔悴,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演技变得那么好,这使他笑起来看上去如此自然。 “抱歉,我发现手机丢了,想回来找找。”门口的人耐心解释,抢在路小满开口前,又急急说下去,“小满,其实昨天我就想说,只是觉得由我来说就太虚伪了——但其实我是真心想祝福你们。小满,我堂哥他……虽然我不愿承认,但有些方面他真的比我好。”说着,他迅速转向金岑,“堂哥,我们一直不怎么合得来,所以,如果我发现你对小满有哪里不好,我一定不会对你客气的”他迅速缓了缓变得越来越干巴巴的声音,又露出微笑,“——当然,你们好好的,我会祝福你们……我真心希望你们幸福。” 严颜这一番话说得很快,接着,他的人也消失得很快。路小满甚至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他反而看着金岑追到门口想叫住严颜,等他茫然跟着走过去的时候,严颜已经消失在门外的走道上。 “所以——”路小满用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开口。他低头,分不清自己感受到的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接着,他忽然下意识快速朝电梯口走去。他想问严颜,严颜究竟是认为自己还喜欢金岑,还是认为自己应该和金岑在一起? 而严颜又有什么权力那么认为?! 路小满用力按下电梯按钮。平时总是很快顺利的电梯此刻却迟迟不来。等得不耐烦的路小满往逃生楼梯的方向走去,金岑叫住他:“你从楼梯走下去肯定没有电梯快,而且严颜一定已经离开了。” “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路小满抑制焦躁,慢慢重新走回到电梯前。 金岑默默摇了摇头:“严颜在这里还有不止一处房产,他也可能没有去那些地方,但我们总有办法找到严颜。你别急,我先带你一个个去严颜的公寓。” 路小满想着严颜的误解,对此他隐约在生严颜的气,可无论如何,和金岑保持距离是更好的选择。 “不用了,谢谢。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可以去。” 金岑微微皱眉:“你怎么去?你之前没睡几小时,现在血液里的酒精含量一定还没完全降下来,开车就是酒驾。你是公众人物,也不方便打车。如果你能等,我可以找人来给你开车,如果不能等,我来开车。” 回首不见他_24 路小满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适合开车,微微松懈下双肩,他选择妥协:“那麻烦你开车带路了。” 换了一套衣服之后,路小满和金岑一起来到楼下。开车出发前,金岑让路小满在车上等两分钟,自己先走进了一旁的便利店,他的动作很快,重新回到车里,把一份三明治递给路小满。 “早餐你什么都没吃一定会饿的,随便吃点东西吧。” 路小满在接过三明治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当年,金岑难得下厨的时候,丁羽势必会把所有的食物都吃个干净,尽管那其实并不好吃,可丁羽从来就没让一点食物被浪费,想不到,没几年过去,他就已经连自己一口没喝对方煮的粥的事实都漫不经心到丝毫没察觉。看了眼手中的三明治,路小满回想起对方应该也没吃过早餐。这个有钱人只买了一份三明治,他想了下,询问:“你不吃点?” 金岑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开车不方便吃东西,我不饿。” 路小满没有再说什么。他并不方便过多关心对方……而他也的确并没那么上心。 路小满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偏偏在这种时候认清自己。 或许,是失去严颜的可能性让他终于明白过来,在自己的心里,真的从很早前就已经只有严颜一个人。 金岑开车的技术不错,他把汽车开得很稳,却也速度不慢。他们从最近的地方找起,一路开到偏远的别墅区,所有的地方都不见严颜的行踪。 最终,路小满只能选择重新回住处。他一到家首先就检查了严颜的手机还在不在。这是他在找对方的路上想起的事——如果严颜再次回去取手机,那么,自己就和对方错过了。说实话,为此他甚至有些懊恼自己贸贸然离开,在回程的路上隐约焦急。不过,事实证明,严颜没有回来过。他的手机依旧被遗忘在角落。 另一方面,严颜没有取回手机也意味着路小满根本联系不到对方。现代社会,路小满从来没想过要找一个人却找不到的情况,眼下,他几乎茫然。 金岑安抚他,“总是能找到严颜的,实在不行,我可以派人找,他总不能像你那时……”话音猛地顿住。 除了重逢那一次的谈话,金岑在路小满面前始终绝口不提过去,后者无意探究这是为什么,不过,此刻他察觉到对方在提及当年事时的后怕和懊悔。 “不用派人找,”路小满迟钝地发现自己应该更干净利索一些,事实上,这很可能就是之前他太不干净利索的错,“金岑,我真心感谢你做的一切。可是——这么说很不识好歹——但我真的希望我再也不需要接受你的帮助。” 面对路小满突如其来的说辞,金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他在沉默良久后慢慢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我想,这也就是严颜钻牛角尖的原因。”他向后倒退开一步,“有些事我考虑得不是太周全,我以为只要管住所有人的嘴就行,”说着这里,他猛地顿住,大概意识到自己在毫无意义的喋喋不休,转回话题加快语速,“之后我会尽量再也不出现。不过,我希望你还是继续去杨恩那里,他是你的医生,只是和我认识而已。” 路小满不想太绝对,他点了点头,“我会的。谢谢你,金岑。”他说,接着,平静道出告别词,“保重。” 金岑又点了点头,又是短暂的停顿。最终,“你也保重。”他说完,转身离开。 利益是罪恶的根源,帮助是软弱的温床。路小满从来没想过自己如此无能为力。因为意外,《生存在这类》的节目已经无限期搁置,档期空出来的路小满其实最近时间很多,可他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找似乎有意避开他的严颜。 严颜大概真的决定放弃自己的演艺工作。即便有金陵替他收拾残局,忽然那么多活动和工作跳票,媒体没敢猜测具体怎么回事,但严颜的信誉还是大大受损。在这样的情况下,严颜依旧没有露面的打算。最终,迫于无奈,路小满寻求了杨恩的黑客好友林钝的帮助。 “我不仅可以查到航班信息,所有酒店的入住信息,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还可以查到信用卡的消费情况。” 让路小满庆幸的是,林钝完全没有询问他要找严颜是为什么,倒是热情推荐了自己的特色服务,活生生情报人员的专业模样。 路小满很少拍谍战片,要求很简单:“不用那么客气,我只想知道现在严颜住哪里。” 林钝的动作非常快,他一边随口感叹着现在所有人都没有隐私,一边敲击键盘,很快,一个页面将一家附近酒店的信息给显示出来。 路小满看到了严颜身份证上的照片。 所以,严颜真的还在这个城市。他特地选择住酒店,就是为了不让路小满找到自己。 注视着电脑屏幕的路小满各种思绪在茫然中沉默。 一边的林钝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接着又用电脑查了查,他小心地微微降低音量提议:“我看了一下,因为是闹市区,附近的停车场现在几乎都满了。以防万一,我可以顺便帮你登录打车软件打辆车过去。” 路小满终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他努力扬起一个微笑:“谢谢你,林钝,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林钝没指出那酒店并不近,从头到尾他没有过问任何一个问题,相反,积极提供帮助:“那我送你一顶帽子挡住脸吧。” ☆、第章 想要找到严颜的时候,路小满那么着急,仿佛恨不得能早一秒见到对方。然而,当真的快要面对对方的时候,他的脚步却迟疑了。 事实上,路小满知道,自己应该和严颜好好谈谈。可他其实没能做好充足准备。 或许,当他见到严颜的时候,他会被愤怒或者是委屈之类的情绪给控制,没有办法很好的解决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也或许,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如果严颜是因为介意金岑而想要干脆放弃,路小满已经没有把握说服对方,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路小满就更加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 他果然不适合去争取些什么。原本他就缺乏这方面的能力,而这辈子唯一一次的争取更是让他惨败,这让他在没有能力的情况下还没有信心,甚至没有勇气。 原本步行三刻钟的路最终路小满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低头走进大堂,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希望电梯能来得慢一些来,以便让他还有思考的时间来决定是否上楼,就在这时,电梯抵达。打开的门后,路小满猝不及防看到了严颜。 严颜显然也毫无防备,他意外地站在原地,直到时限让电梯门缓缓合上。站在门外的路小满不确定自己要怎么做,严颜本能用手挡住了电梯门。 路小满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和你谈谈。” 严颜依旧用手抓着电梯门,看起来他那么不确定,但最终默默点了点头。路小满走进电梯,他们一起来到楼上严颜的房间。 走进自己房间的严颜莫名显得有些局促,他自己站在那儿,想了下对路小满说:“你坐。” 路小满看对方:“那么你呢?” 严颜才反应过来地走到一对相对的单人沙发边。“我们坐下谈。”他的计划应该是等路小满先开口说来意,可落座后终于忍无可忍地问出口,“你吃饭了吗?你好像又瘦了。” “我为什么会瘦,难道你不知道原因?”路小满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像个怨妇,可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被诘问的严颜一脸做错事孩子的心虚愧疚,他花了一会儿时间在强打精神,“我堂哥怎么照顾人的?他不会煮粥吗?有机会我教他!” 路小满感受到更多愤怒的情绪:“所以你一定要认为你堂哥和我有□□吗?他为什么要照顾我?” 严颜本能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这并不表示他无法反驳,相反,他看起来认为自己根本什么都不需要说。 沉默的对白让路小满终于有机会反省自己的说辞。 是啊,金岑为什么要照顾他?不管原因如何,这不正是之前金岑在做的事吗? 路小满缓和低沉下语调:“是因为金岑之前救我的事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严颜措手不及地愣住。“你……”他讶然打量向路小满,接着很快明白过来。“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路小满板着脸反问。 严颜没有回答,他低头安静地另起话题:“那时候你被困在洞中,你说巧吧,我和堂哥都在那次意外里伤了脚。” 路小满一时没能理解其中的逻辑:“所以?” “所以,”严颜很快回答,“这个对比就更加明显了。当时我尽给救援队添乱,弄伤自己还得让人抽空来救我。堂哥他的脚也受伤了,他却把你给救了出来。” “那又怎么样?”路小满立即反问。他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怎么都没有办法接受。“我是每天都会被困在山洞里吗?所以就必须和金岑在一起?!” 相对路小满苛责的语气,严颜安静回答:“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堂哥做得都会比我好。” 回首不见他_25 “你是怎么觉得他什么都比你做得好的?在让我想要和对方在一起这件事情上,只有一个人做到了这件事,你以为是你还是你堂哥?” 严颜沉默了好半天。最终,他缓缓开口:“我堂哥以前也做到过吧?” “——所以你现在是在和我翻旧账?” 路小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这场谈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吵架,可是,严颜要夺走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觉得,这都是对方的错。 一直回避路小满目光的严颜终于抬头,他正准备说什么,但在迎向路小满的视线后全部忘记。有一会儿,他只讶异而慌张地看路小满。“小满,你别难过……” 路小满想说他这是生气,可他没能出声,就好像声音被哽在了喉咙。 一直以来,他不知道如何在一段关系中决定进度发展,他不知道某些时刻自己该主动做些什么,但这一次,他决定试试看。 缓缓抬头望向终于直视他的严颜,“严颜,回来吧?”他听着自己声音里不可思议的虚弱。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的用力的拥抱。 “对不起小满,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时怎么想的……我很后悔,其实从和你说我要离开的那一秒我就开始后悔了,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楼下小区绕圈子,我在早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被落在家里,那时我真的又抗拒又高兴,我又晃了很多圈才回来……开门看到堂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甚至还很生气——明明我想好要祝福你们的,但是……所以我逃了,那时候除了灌醉我自己我什么都……”严颜的倾诉戛然而止。 路小满注意到抱着自己的人忽然僵硬了身体。 “怎么了,严颜?” “对不起,小满,对不起……”严颜自喃般低语,他没有回答路小满的问题,而是将后者拥得更紧。 路小满安抚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我已经不是你更好的选择了,而我……”严颜没头没脑地说。 路小满回想严颜说过的话,还有那些奇怪的反应,蓦地,一个念头击穿他的脑海。 “那天你去买醉,然后?”他稍稍拉开与对方的距离问。 严颜在良久的沉默逃避中终于松口:“对不起,小满,我以为那是你,我醉了,我以为那是你!” 路小满慢慢放松下双肩。这么做有些刻意,但实际,他的确认为自己应该放下心来。那不过就是一夜情,而且当时严颜认为自己和路小满结束了,所以,算不上出轨。再加上他喝醉了,那些错情有可原。路小满思前想后。最终,他努力朝严颜扬起一个宽慰的笑,接着,是半真半假的警告:“以后不许再随便喝醉了。”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严颜忽然提声音,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一般,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保证有多不切实际,严肃得完全当真。 如果说前一秒路小满心中还有一丝芥蒂,那么再次看到熟悉的严颜让他不觉真正笑起来:“如果你不再喝酒,我们就把你那些藏品都卖了吧,估计卖掉的钱能买一辆跑车?” 爱酒人士苦着脸点头:“我们换一辆跑车专门给你开。” 路小满一本正经接下去说:“而你想喝酒的时候,可以喝跑车的汽油。” “那我们至少得加98号汽油,我怕我喝不惯低牌号的。” 路小满讶然挑眉:“我还以为你只会品酒呢,想不到还会品汽油?” “连汽油都不会喝,怎么当你男朋友?等我喝了汽油,就可以抱着你到处跑了。” 路小满忍着笑听对方胡说八道。“你觉得你能抱着我到处跑?我看你连抱我到床上都做不到。” 严颜立马就抱起了路小满,用得还是公主抱,“我要让你看看我行不行。”他把路小满放到酒店床上,但至于说“行不行”,显然不仅仅指抱得动路小满这件事——一如路小满挑衅的也不仅针对严颜的手臂力量。 经历了一场所谓“分手”的两人在床上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所有激情在小心和珍惜中温柔下来。为他们的失而复得。 路小满凝视向近在咫尺的对方,为了不让任何一丝猜忌影响他们的关系,他开口说明:“那天金岑打了你的电话,想要问你为什么忽然推了所有工作,我喝醉了,以为是我的手机所以接通了电话。金岑发现我喝多了,便过来查看——他连扶我上床都没有帮我把外套给脱掉。我很感谢他。不过第二天,我和他说清楚了,我希望以后他再也不要插手帮助我们。他答应了。” “我也答应你,小满,”严颜边说边亲吻路小满的眼角,“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露出一点点伤心的表情。” 作为演员,路小满可不认为这切合实际,“那你得当我以后每一部戏的导演才行。”他调侃着回答。 ……但他能感受到严颜的这句说辞有多温柔。 严颜认真点了点头:“以后我要当你每部戏的导演,让你永远都成为一个只有快乐和幸福的主角。” “——那严导,你还不赶紧先来潜一下你的主角?” ☆、第章 比起曾经还算有事业心,并把电影看得很崇高的丁羽,如今的路小满面对拍电影这件事显得相当随和。他对出席活动上节目或者拍广告之类的工作,态度更为开放,因此赚得到钱之后,反而对拍电影有了实际的挑剔——如果不是特别喜欢的电影,他都懒得离开自己生活的城市去拍摄。以前他不认为自己是恋爱大于天的那种人,但现在,他的生活重心有了变化。 幸运的是,就在这时,一部直接在摄影棚拍的小成本电影《深夜便利店》找到了路小满。这部电影讲述的故事是,一群雷雨夜被困在停电便利店的男人们为了打发时间,相互讲故事消遣,他们说着说着,发现大家随意说的故事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并且很快就关乎到他们的生命安全。路小满的角色是那个便利店的店员。店员其实是策划了这个局的幕后黑手。最初,店员必须显得毫不起眼,过程中时不时表现出阴冷邪恶,最后还必须得让观众对这个得不到自己所爱之人,却妄想对方是自己女朋友的精神疾病者感到同情。从来更偏爱演复杂反派的路小满喜欢这个角色,最重要的是,每天只需要在很近的摄影棚上班,这恰恰符合此刻他的客观需求。 严颜由于凭空消失了好几天,接下来可以说什么工作都没有。经纪人痛斥了严颜任性的举动,不过对于严颜和路小满来说,他们还挺满意。最近他们异常腻歪,能够更多时间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每天,严颜都会偷偷摸摸接送路小满上下班,有时被人看到没被认出来,他们就相互取笑对方不红,然后一本正经解释自己就是为了能好好谈恋爱所以才那么低调不肯好好走红。此外,他们还会忽然跑去看日出,或者什么也不做的聊通宵。 后来路小满回忆这一段日子,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乐的时光,同时,也如同一个虚幻的梦。可能他们的直觉里有声音告诉他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因为幸福往往转瞬即逝。 电影《深夜便利店》杀青戏的那个晚上,和剧组一起去吃饭的路小满接到严颜的电话。 “你能出来一下吗?” 严颜的声音听起来苍白而虚弱,和路小满讲电话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那么开门见山,路小满隐约觉得不对劲。和导演说了一下,准备到酒店外看看,没想到,走出包厢他就看到站在走廊上的严颜。 在这里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不过路小满没有指出这一问题,他把失魂落魄地严颜直接拉到了一边的消防楼梯。 特地来找路小满的严颜在两人独处有机会谈话的情况下,却一声不吭。路小满不得不追问:“出什么事了,严颜?” 严颜一时没有回答,他低头用手搓了下自己的脸,仿佛没有力气般将后背靠在墙上。路小满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直到严颜在吸气后开口。“那天的事,”严颜的声音压抑至极,他的措辞也磕磕绊绊,“那个,女方她,我当时,我让她怀孕了。” 即便因为严颜的异常态度,路小满已经有些警惕,然而,这个事实依旧突然得令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以为那天严颜找的会是男人,但事实显然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最重要的是,即便对方是女的,即便对方怀孕了,如果那只是一位从事某种服务行业的女性,或者对一夜情特别开放的陌生人,只要他们努力,对方很有可能会接受说服收下补偿款然后生下孩子并放弃抚养权——但现实显然不是这样。严颜走投无路的表现预示着事情没有办法那么解决。 路小满在停顿后努力冷静下来:“她是谁?” 严颜想要解释,“她是金家世交的女儿,我们算是朋友,所以那天我才会在偶遇后和她一起喝酒,我没想到我会醉成那样,那时候我只是希望有人陪我所以才和她一起喝酒,我不想一个人……”因为解释不清楚而不自觉喋喋不休。 “……她怎么说?” 路小满在良久沉默后问。 严颜语焉不详:“现在她家和金家都知道了。” 能够和金家成为世交的一定也是豪门,这样两家人原本就适合联姻,就更不用说先有了孩子。路小满完全不需要问对方和金家有什么打算。 严颜在这时忽然抬头微微提高声音:“可是不管怎么说,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很不负责,但我和她结婚同样也是对她不负责,我是,”他想要用更坚定的语气,可实际并没有那么确信,“我是不会结婚的。” “……她喜欢你?” “根本算不上!我们虽然经常见面,但那都是家族聚会,我从来没有和她有什么亲切的接触。” “可是现在她想要和你结婚?” “她这个人,她……”严颜纠结了半天说辞,最终不吐不快,“我不该背后说什么坏话,但这其实也不是‘坏话’,这是事实,丁家的人一直藏着掖着,但丁小姐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她特偏执……” 后面严颜又说了一堆话,然而,路小满再也听不见。 回首不见他_26 他在听到严颜说“丁家”的时候还在想这会不会是巧合——尽管姓丁的有钱人家没那么多,可路小满还是不自觉想着侥幸的可能,但严颜说丁家小姐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丁羽认识的那个丁家,先后有过好几个精神病患者。 路小满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僵硬:“那位丁小姐叫什么?” “丁怡景。”严颜本能回答后才注意到路小满的异常,他担心望过来,“小满,你认识她?” 事实上,路小满何止认识她。 严颜的神情愈发担忧,“小满,你怎么了?”一个巧合让他顿了下,“你们都姓丁……但是,你们应该没关系吧?如果你是丁家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 “我不是丁家的人。”路小满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过,要说清楚他和丁怡景的关系,必须再补充一句,“但她是我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妹妹。” 路小满真的快要以为杨恩告诉自己的是真相了,但杨恩骗了他。吴教练的死一定是他的错,所以,他才会遭受这样的报应。 这再讽刺不过的报应。 说起来,丁羽实际很早就摆脱了自己是私生子的罪恶感。虽然他的母亲是他生父的婚外情对象,但这不是他的错,尤其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被生父认可过,他被认回丁家那段日子,丁家也完全把他当做外人——这是他连丁家和金家相交的情况都不知道的主要原因——这些待遇让他觉得他和丁家谁都没余裕谈谁欠谁,所以,当母亲过世他离开丁家后,他以为自己就此和丁家都再无瓜葛。 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母亲婚外恋了丁怡景母亲的丈夫,如今,他自己却可能成为丁怡景肚子里孩子没有办法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罪魁祸首。 一旁的严颜还在纠结这个真相,他显然不愿意接受丁怡景是路小满妹妹的事实。“这不可能!如果你是丁怡景的哥哥……我知道丁羽的身世!网上,网上……” “那些都是假的,为了不和丁家牵扯上,从签经纪公司起,我就没提供完全真实的资料。”路小满解释说,他不自觉继续解释更多事情,“我没想到丁怡景居然有精神病,其实我倒是挺担心我自己的,所以才那么勤快看心理医生。”他没察觉自己的解释已经不着边际,“我一直都不喜欢丁怡景,她不喜欢我是有理由的,包括她的母亲,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她?” “小满,”严颜担忧地抓住路小满的双肩,“你冷静一点。” “怎么?”路小满忍不住笑了,“你担心我发病?别担心,其实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精神病。不然呢?你总不能让每个人永远都能保持冷静。” “小满,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至少,在之前我原谅你之后,这就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了,这是我们的两个人的错。”路小满终于因为严颜愧疚而不知所措的表情而稍稍缓和下语气,可是,他的思绪依旧一片混乱,“事实上我才想说对不起,严颜,如果那是随便什么人,我会和你一起面对,我们可以想法和对方谈……但是……我的母亲曾经破坏过她母亲的婚姻,我没有办法再那么做……我不知道,严颜。我需要静一静。” 路小满开始从消防楼梯往下走,他没想过还有一剧组的人以为他会回去的情况,在发现自己被严颜拉住手腕后轻轻挣脱:“我会去酒店住。严颜,我们大家最好都先各自冷静下来想清楚。请你先不要找我。” 他又接着往下走,他能感受到身后严颜紧紧追随着自己背影的目光,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转回身,然后告诉对方什么都不要担心,他们一定可以一起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其实,他们不可以。 ☆、第章 向严颜保证“冷静下来想清楚”的路小满实际没能做到。有工作的日子,他全情投入在工作中没有让自己有一刻的时间用来思考,而空闲的那些日子,他则躲在酒店,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在极其难得真正入睡的那些睡梦中,他看见自己参加了严颜和丁怡景的婚礼。转眼,那对新人的孩子便长大了。读小学的男孩有一天被当父亲的人牵着手在街上走,路小满忍不住走上前去,然后,严颜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他,对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梦醒后的路小满半夜打电话给经纪人,同意之前他推掉的那些琐碎的诸如拍杂志封面,接受采访之类的工作。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他有一天空闲下来。 一次活动,路小满和严颜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会场。路小满想过尽量和对方保持距离,可当他看到一脸憔悴的严颜躲到一旁的消防楼梯时,忍不住跟了过去。远远他望着对方坐在台阶上,背靠墙壁疲倦到将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闭目休息的样子,终于不自觉走了过去。 他们交换了无言的轻吻。在这个随时可能有人闯进来的地方,这大概是第一次路小满那么大胆。然而,除了飞快的一吻,其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包括谈话。之后路小满匆匆离去。有一刻,他怀疑他们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天,路小满被工作人员簇拥着换装,一旁布置背景的两个工作人员随口聊起金丁联姻的八卦。 说实话,路小满每天都怀疑或许下一秒自己就会听到这一消息,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简直毫无准备。他茫然听着工作人员聊似乎被丁家养在深闺的丁小姐,接着,另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插话。“我听说金总花了两年的时间找一个人,据说那是他爱人,还是个同性,反正他好像特别痴情的样子,怎么现在忽然他就跑去结婚了?” 正帮忙调整着自己领结的路小满差一点从矮凳上摔下来,他无暇理会自己的举动有多异常,本能快步走过去打断正在聊天的工作人员:“你们是说,金岑金总要和丁家的丁怡景结婚?” 工作人员好笑地看他:“路老师你消息太不灵通了吧?影视巨头和传媒巨头的联姻最近已经在网上传疯了。最重要之前金总和丁家小姐一点消息也没有,现在也不订婚,婚礼居然很着急似的下月就办,还有不少人猜是奉子成婚呢。” “说话小心啊!”另一个工作人员赶紧提醒着说。 路小满为对方猜测中荒唐的准确性而久久说不出话来。之后的拍摄工作异常不顺利,路小满怎么也没有办法找到状态,休息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给严颜。 严颜就好像一直在等他的电话,回铃音都还没来得及响起,严颜的声音便立即从听筒里传来。 “小满?” 所有焦灼的情绪在听到这个带着渴切的声音后稍稍平缓下来,路小满慢慢吸了一口气:“我听说了你堂哥和丁怡景的婚礼?” 严颜在停顿后低声回答:“是啊。”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严颜本能脱口,这个问题看起来他也想了很久,“不知道堂哥和丁怡景谈了什么,等我知道的时候,家里已经宣布了他们的婚事……我去找过堂哥,他让我别管,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怕被误会一般,他又急急补充,“——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你让我别找你。我现在整天待在家里等你回来,手机也一直拿在手上。” “我知道,严颜,我知道。”路小满轻缓下声音说。他在短暂的安静后推进话题,“只是,严颜,这件事我没有办法袖手旁观。如果金岑不喜欢丁怡景,如果他只是……”路小满没有把“如果他只是帮我们”这种奇怪的台词说完整,“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尽可能阻止这件事。” “我理解。”严颜在通话另一端轻声说。 “我们……”路小满在这个词脱口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够接在这个词汇后的句子可用。 严颜等了一会儿,然后说:“小满,我其实一直在努力。我想和丁怡景好好谈谈,可是她说反正她迟早要结婚,嫁入金家是最好的选择……我告诉她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一个人……” “对不起,严颜,我先挂了。”路小满赶在自己失控说出“今晚我回去找你”前切断了通话。 并不顺利的摄影工作持续到很晚,结束的时候,几乎已经深夜,这让原本想去金岑公司见对方的路小满只能拨通对方的手机。 金岑连续两次挂断了他的电话,再拨打的时候大概已经被拉黑。路小满转头准备给他的经纪人打电话,如今他认识不少金陵的员工,就不信问不到金岑的行踪。 不过,在拨通经纪人的电话前,金岑的来电先显示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路小满看了眼那个号码,接通电话。 “找我什么事吗?”金岑首先开口。 路小满没能忍住:“为什么又把我的号码从你的黑名单中拉了出来?” 听筒里,隐约能听到金岑无奈的叹气。“你从来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不接电话没有用。” 没心情继续奚落下去的路小满进入正题:“所以,你想通了,愿意和我谈谈?” “可以,我过来找你吧。” 正在外面准备去见对方的路小满没有多想:“我去找你吧,你在哪儿?” 听筒另一端沉默了片刻,最终,金岑说:“我当然在家。” “地址?” “……我没有搬过。” 路小满花了一会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金岑说的是他们曾经同居的那套别墅。就在三年前,他还把那个地方当成家,如今,竟完全忘记。 “你还记得地址吧?”好像知道路小满在想什么,金岑语带自嘲地问。 路小满发动汽车,“我记得。待会儿见。”他迅速挂断手机启程出发。 回首不见他_27 抵达那套别墅的时候,金岑就站在门口。路小满将车停在他依旧熟悉该怎么倒车的车道上,随后走下汽车。 走近别墅的时候,他注意到门口被金岑已经扔了不少烟头。 “虽然是佣人打扫,但这好歹你自己住的,不用那么乱扔烟头吧?” 面对他随口的说辞,金岑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对我说,虽然我的身体不够强壮,但好歹是自己用的,不要拼命抽烟。” 路小满愣了一下。别说如今他几乎没见到过金岑,即便之前两人还算有交集的时候,金岑也从来不会同他追忆往事来寻求些什么,路小满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感叹是怎么回事。 身边,金岑若无其事说下去:“现在什么都变了。你已经不关心我抽烟会不会伤到身体了。” 路小满不自觉冷淡下语气:“所以,还提以前的事做什么?” 金岑默默想了下,又默默点头:“是啊,还提它做什么?” 这时,路小满已经走进这栋自己至少住了三年的别墅。其实他真的快要忘了在这里的生活,但一旦亲眼看见,就会发现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因为,在他眼前的这个房间,和他住了三年的地方没有一丝变化。 他看到了墙上的月历。那是三年前的月历,当时粉丝送他的礼物。停留的那个月份是他离开的六月,图片是丁羽在第一部主演电影中的角色照。 不过,这一切—— 还提它做什么? 路小满在站定后神情不变地直接开启此次前来的正事话题。 “所以,为什么你要和丁怡景结婚?” 金岑直视向路小满的眼睛深处,有一会儿他看起来似乎不准备开口,但最终,语气单调地说:“我迟早是要结婚的,为什么不能和这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 路小满没有办法买账。“你能穿过一个危洞来救我,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一句真心话?” 始终都不让自己有多余表情的金岑脸上闪过罕见的阴晴不定,他就那么直直迎视路小满带着挑衅的目光。 “我曾为了能救你穿过一个危洞,现在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为了什么要和丁怡景结婚?”他忽然加快语速,如同某种爆发,在长久的沉默后骤然反弹。“你以为我想那么做吗?你以为我想出尔反尔?……你以为我和杨恩是怎么认识?知道吗,其实杨恩不是我的朋友。他不可能是我的朋友,因为,他是我的医生。他也建议我不要再陷得太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吗?可是,你不会回到我身边是你的事,我没有任何强求,但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难道连这你都想要控制吗?你永远都是这样,对我只有指责和因为我做得不对而横加干涉。你以为那个时候我选择你我们就能在一起吗?你让我选,可当时你看着我的眼神却好像在看一个罪人。” 路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退到了墙边,他的后背抵着墙,有一会儿几乎呼吸困难。他从来没有见过金岑失控,所以不知道这个男人可以变得那么可怕,原来金岑可以把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鲜血淋漓,他让路小满看到后者想象不到画面,在这个画面里,路小满不得不直面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自己。 “对,其实我既挑剔又自大,既任性又矫情……” “不……”金岑下意识脱口反驳,接着,绷紧的情绪被刻意一点点放松下来。 片刻之后,原本的金岑似乎重新回来了。他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你别太在意了,这不是真的。杨恩也说了,主要是我自己愧疚感作祟,换句话说就是心虚,所以才把你当成了审判者。” ☆、第章 金岑终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或者说如同虚脱般倒在沙发上。他低头自嘲地笑了两声:“想不到我也是会有婚前恐惧症的人。抱歉,让你看到我失态。” 但这不是婚前恐惧症。路小满很清楚。金岑通常只在怀疑自己做出错觉决定的时候才会倍感压力。 “金岑,谢谢你教会我这个道理,现在我知道我没有权力要求你怎么做,要求你不怎么做,但是,”他认真注视向沙发里无力垂着头的对方,“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如果你真的和丁怡景结婚,我和严颜就彻底完了。我不想和严颜这样结束,所以我才想要求你更慎重考虑和丁怡景的婚礼。” 金岑缓缓抬头,眼神看起来如此疲倦:“为什么你就不能因此更好的珍惜和严颜在一起的机会?” “所以,”路小满没能先审视自己的说辞便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真的觉得我是那么自私无情的人吗?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依旧觉得只要我自己幸福就可以?” 金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之后他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路小满离开的时候,不确定自己是否说服了对方。在走出别墅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他说不上这是害怕愧疚还是难过,只是第一次那么清晰意识到,原来当年自己把所有的任性和肆无忌惮给了金岑,却将从金岑那里学到的那些包容和小心翼翼给了严颜。 他还让金岑看到了这一切,就在这被执迷不悟禁锢在三年前时间里的别墅中。 接下来的日子,路小满终于真正直面他和严颜的问题。他没有办法轻易放弃,所以不可能继续让严颜孤军奋战。而且,如果金岑真的还想继续婚礼,丁怡景也有权知道真相。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严颜、丁怡景,还有路小满自己,他们三个人好好谈一谈。 路小满首先联系了严颜。目前他还没有办法搬回去,不过,他与严颜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沟通。接下来,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丁怡景并不愿意和严颜谈话,同时,她无意谈话的对象也包括路小满。丁怡景知道路小满和严颜的关系。迫于无奈,路小满不得不发了消息约丁怡景谈金岑。丁怡景终于被说动,他们约在了一家比较私密的会所见面。 有两个多约身孕的丁怡景居然穿着高跟鞋前来。可能,这是为了避免让人发现她已经怀孕,但这种做法使得路小满不觉暗自担心地皱眉。他并没有真的把对方当妹妹关心,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是孕妇,尤其孩子还是严颜的。他首先为丁怡景拉开了座椅。“请坐,丁小姐。” 丁怡景因为这个称呼微微讶异瞥了路小满一眼。曾经丁羽在丁家的时候,他和丁怡景几乎没有正面交谈过,不过“丁小姐”这个称呼对于有血缘关系的两人来说,多少有些见外——而这,让丁怡景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她用同样疏远的态度漫不经心开口:“你们约我来谈话,那么,我们开始谈吧。” “我很抱歉,怡景。”严颜首先开口。 丁怡景没有人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以为我们今天是来谈金岑的?” 事实上,这并不是路小满和严颜的计划。准确来说,如果金岑和丁怡景的婚礼继续,路小满将不得不去深入话题让他们的谈话涉及更多真相,相反,若金岑改变举行婚礼的主意,那么,金岑则没必要成为这场交涉的主题。但话又说回来,今天丁怡景愿意赴约,并且此刻显得那么关心相关金岑的谈话内容,事实已经昭然若揭。 路小满也不含蓄地反问:“金岑是否准备取消婚约?”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丁怡景的脸色一变,所有的冷漠态度很快碎裂。“所以,这是你搞的鬼?所以金岑才犹豫?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你和金岑的关系!” 丁怡景忽然甩出手的牌出乎路小满意料。 并不是说路小满怕丁怡景知道所有事——事实上他甚至准备告诉对方——只是,回忆了自己那天与丁怡景说过醉话的严颜很肯定自己没有提及金岑的名字,如此一来,丁怡景从何处得知真相? 当年丁羽和金岑的关系很隐秘,金岑从没有在稍稍公众一点的场合表现出任何与丁羽有较深交往的端倪,如果说还是会有一些金岑身边的人知情,对于照理毫不关心丁羽的丁怡景来说,她实在没可能知道这些旧事。 安抚地看了一眼担心自己被怀疑透漏更多的严颜,路小满观察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丁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丁怡景冷笑了一下,对答如流:“因为我没有妈妈那么愚蠢,自己喜欢的男人被别人给拐走了,我当然第一时间就知道。” 路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和金岑?”他奇怪为什么自己跳不出这个怪圈,为此感到说不出的荒唐和辛酸。 严颜抢在丁怡景开口前,他显然记得曾经路小满最在乎的事,这时候担心地立即握住路小满的手澄清:“小满,我可以保证,我堂哥和丁家小姐绝对没有过任何交往关系。” 丁怡景的脸上闪过讥讽,她瞥了眼严颜,“那么你呢?我和你也没有任何交往关系,不过,我们有过姓关系吧?”说着,又转回向路小满,“我已经有严颜的孩子了,你却拼了命破坏我的婚事。” 路小满开始有些明白过来:或许当初丁怡景会趁着严颜喝醉主动,就是因为从严颜那里听说了路小满。丁怡景一直就喜欢金岑,为此而痛恨路小满,那天她无意间遇到严颜,得知严颜和路小满的关系,才会把严颜带去酒店开了房间。 ——可他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也从来没有把丁怡景当过自己的妹妹,但无论如何,这个和他留着一部分相同血缘的人,他从来没想过把对方当仇人。 对方却不一样。 “我和金岑分开那么久了,为什么你还那么恨我?” 谈话不知不觉背离了最初的目的,路小满现在最想知道一些答案。 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个问题莫名激怒了丁怡景,丁怡景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为什么你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存在就是为了随时随地讽刺我吗?包括现在那么一脸无辜的问我!” 路小满愣住,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丁怡景那么恨他。 严颜用桌面下一直抓着路小满的手安抚地握了握:“怡景,你冷静一点。” 丁怡景没有照做。“你总是不停离开我关心的人,然后让我发现那些好像留下来的我关心的人全都在关心你——为什么你要那么做?一开始你就不出现不就好了?!”她居高临下盯着路小满的眼睛责问。 路小满不得不花费一点时间来分析这句奇怪的说辞。“除了金岑还有谁?” “他明明是我父亲,那时候只知道看娱乐新闻关心你。而金岑,金岑我6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凭什么他每天都在那里看你演过的片子!” 路小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也跟着站起身来。就好像这是一场战斗。 “你6岁的时候我8岁,那时候我也在丁家,为什么你6岁的时候会认识金岑,而我却永远在自己房间吃饭,见都没有见过除了管家之外的其他人?——你凭什么说那个人关心我!” 回首不见他_28 丁怡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路小满这才察觉自己莫名提高了音量。 他不该那么激动的。要知道,从一开始他就决定不把那个人当自己的父亲,所以,那个人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力。即便回想起自己高烧的时候对方只是从他房门口路过,即便回想起母亲病倒的时候只有自己在医院偷偷哭泣,他也不该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如同一个陌生人不会多看他和他母亲一眼那样,这种事情理所当然。 “那些都是你自找的!”丁怡景猛地回过神来,激烈反击,“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出现在丁家,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认识金岑——你根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够了!”严颜忽然开口。从刚才知道自己被丁怡景利用,他就一直很冷静地尽量不介入对话,但此刻,他站到路小满身前,用带着一丝严厉的声音收场,“我想,今天我们很难继续谈下去。丁小姐,请回吧。” “原本我就不应该来这里。”丁怡景愤怒地又瞪了路小满一眼,也不管自己有身孕地重重踩着高跟鞋走出包厢。 不知花了多久,路小满感受到严颜担忧望向自己的目光,他慢慢在椅子上重新坐下。 “我没事。”他说。 严颜没有反驳,相反,体贴为他岔开话题,“你当然没事,有事的是我。”说着,刻意做了一个可怜的表情。 路小满抬头望向对方:“你怎么了?” “我还以为我魅力不凡被丁怡景看上,没想到,她看上的是我堂哥。” 严颜装模作样的委屈让路小满终于再次真实感受到这个世界。这个他已经把过去抛下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所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路小满郑重其事望向严颜。 严颜眨眼:“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丁怡景没有眼光,而我很有眼光。” ☆、第章 路小满在第二天看到了那个新闻。传媒界的龙头老大也总是会有竞争对手的,所以,即便是丁家——准确说,正因为是丁家,他们家的丑闻反而有媒体特别积极播报。这件事,丁家都没有办法压下去。 一般来说,路小满不在乎丁家出了什么事,可唯独这一件,他没有办法不在意。 他在第一时间给严颜拨打了电话,而接起电话的严颜则在第一时间出声:“你也看到新闻了吧?” 他们看到的当然是同一条新闻。关于丁家马上要和金家联姻的大小姐在一家私人会所门外不小心摔下楼梯导致流产的消息。 通话的两端一同沉默良久。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路小满,这不是他们的错,虽然他们把丁怡景约到了那家私人会所,但丁怡景摔下楼梯是不可能预测的风险。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提醒路小满,丁怡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严颜,而丁怡景自己的哥哥,则是路小满。 “我准备去探望丁怡景。”最终,通话另一端的严颜首先缓缓开口。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路小满只能那么回答。 之后,关于严颜去丁家的情况,路小满还没来得及向严颜本人确认,就从第二天最新的报道中得知到结果相当不理想。 因为,丁家立即予以颜色地展开了反击。 在昨天丁家小姐的丑闻中,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猜想孩子的父亲是金岑,但文字多少有那么一点导向。今天,这种嫌疑完全被洗清。因为有报道清楚指明了丁怡景和严颜的关系。 ——大概这也算丁家没有真正和金家翻脸的表现。丁家在报道中澄清了金岑,并让他完全置身事外。不过,在对待严颜方面,不知道是不是认为丁怡景流产是严颜的责任,所有的描述都是报复性质的。报道中不仅指名道姓称严颜是丁怡景孩子的父亲,更影射严颜有背着丁怡景的出轨行为。丁家还刻意做作了一番,假装别人爆料,放出了一系列的偷拍照片,照片内容正是路小满和严颜之前活动中,在消防楼梯亲吻的画面。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拍到路小满正面的原因,还是丁家忌惮路小满身份证上姓丁,路小满完全以“神秘男子”出镜,爆料只是把严颜推到风口浪尖。 因为丁家的关系,金陵也没有办法完全压制传媒,众多媒体记者每天都堵在严颜住处楼下。几乎寸步难行的严颜见不到人只能给路小满打电话。“我没事。别担心,小满。” 但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没事”。曾经陷入过“推人风波”的路小满知道这一次严颜只会被抨击得更惨重。他用力握着两人沉默在通话两端的手机,良久之后轻描淡写另起话题。“严颜,你之所以会选择这一行,当初是为了什么?” 严颜配合着语调轻松:“当初真的就是为了你,我有想过和你合作,或者拿你拿过的奖——那时做梦也没想到,我现在和你已经有那么‘深入’的合作了。” 为此,路小满作出决定。这一次,他不会与严颜合作。他要一个人来解决眼下的局面。 同是两人经纪人的刘成成了路小满最重要的帮手,正为严颜的事情疲于奔命的刘成抽空来酒店见了路小满。路小满的计划让刘成迟疑良久。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和实施的事情。” “你只需要隐瞒着严颜,金陵这边,我会搞定。” 这是自金岑的婚事之后,路小满第一次见到金岑。他来到金陵的总部大厦,在有预约的情况下敲开金岑办公室的房门。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他直接把自己的来意和计划都告知了金岑。作为老板,金岑的确有权利审视并决策这件事情,然而,面对路小满,金岑在谨慎思索后,唯一的问题是—— “如此一来,你很可能会在电影圈再也没有发展的前景?” 金岑的询问几乎带着一种小心。路小满则漫不经心:“能不能拍电影对我来说早就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 金岑僵硬地站立在原地良久,最终,他露出一个类似自嘲的笑:“是啊,你这次回来不过就是回来工作而已。你从来不会给第二次机会。即便是对待你最爱的电影。” 路小满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说辞听起来就好像自己很无情,可实际,他觉得人世间的公平莫过于此。这世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可以给机会,绝大多数的人与事终其一生都难以抽空看一眼,若对某些人事执着给予第二次机会,那反而是对其他人事不公正的残酷。 不过,他没有和金岑讨论做人处事的道理。“说起来,严颜才是金陵旗下的艺人,这个计划对严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金岑,我感谢你为我着想,我更希望你能支持我的计划。” “你知道后来我唯一的念想是什么吗?”面对路小满的请求,金岑飞来一笔。 不能判断对方这是答应自己还是拒绝自己的路小满不自觉微微皱了皱眉:“什么念想?” “你消失的那两年,我常常会看你拍的电影。最喜欢的就是你导演的那部。后来你和严颜一起回来,杨恩建议我,如果不想成为偏执狂,就换一个执着的对象。我真的喜欢你的电影,所以,我想,只要能看到你导演的,展现你想法的电影就够了。” 路小满没法回答,因为他不确定金岑这个莫名话题想表达什么。 而或许,金岑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很快,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如果你真的那么决定了,金陵会提供资源来支持你。”他看起来如此疲倦并且无力。 有一刻,路小满感受到一丝说不上是愧疚还是伤感的情绪。之所以今天他会来找金岑,和他想要隐瞒严颜自己计划的理由是同一道理——他担心严颜阻止他,所以想要隐瞒对方,而另一方面,他不担心金岑阻止他——因为他知道金岑没有资格阻止他——所以,他才会告知后者。 结果,金岑的确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明确说出一句反对意见。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那曾经无所不能的意气风发眼下只剩下妥协的倦怠,路小满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谢谢你,金岑。” 第二天,几乎不用社交网络的路小满在自己注册没多久的微博贴出之前和严颜一起参加活动的合照——从一张原本有很多人的照片里裁剪出两人——同时发出文字: 作为出现在消防楼梯的人,我可以保证严颜和丁小姐不认识,更不是孩子的父亲。 在下一步行动前,路小满关掉了工作用的手机,把自己关在酒店足不出户。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私人手机是他和严颜保持联系的工具——严颜已经断网很久,他的个性很好,和当初的丁羽不同,丁羽特别偏激的偏要在网上看别人骂自己,而严颜选择了眼不见为净。他不知道路小满的微博,只在电话里抱怨经纪人不让他出门。“搞得好像金陵有办法摆平似的。” “也许金陵真的能摆平。”路小满尽量自然地回答。 严颜毫无察觉,他关注的,大概始终只有路小满。“其实我宁愿被骂,丁怡景能消气的话,我希望你能别再那么愧疚。” 路小满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感到愧疚,甚至是面对自己的时候,所以,他选择了应战。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忍不住想,或许严颜根本不了解他,或许严颜把他想得太好了。 除了严颜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打通了路小满的私人电话。一般来说,路小满不会接陌生号码的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天他还是无意间接通了丁予德的电话。 当初,如果不是怕重病的母亲担心他而无法安心养病,他是不会和丁予德去丁家的。他宁愿自己不认识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愿意从电话里随便听到一个声音,就立即认出是对方。 回首不见他_29 “为什么要自己暴露自己?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的名字出现的。”丁予德在手机里说。 “对不起,丁先生。我不接受采访回答问题。”路小满回过神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把这通电话当做丁家的人想要刺探他的用意。人就是这样,只有以为全世界与自己为敌的时候,才会更小心以便让自己受更少的伤。路小满没有允许自己花一秒的时间来考虑对方是否出于好意和担忧。 第二天,严颜的微博在那么多天里第一次有动静。 首先,严颜的微博轻描淡写用一句猜测了路小满一定被盗号,而后,正式承认自己的确是丁怡景流产孩子的父亲。 一时之间,因为路小满微博的爆料而沸腾的网民关注度彻底被引爆了。 如果说之前路小满的自爆反而让网民搞不清楚事实,态度比较分化,有直接攻击同性恋和第三者行为的,也有真的怀疑丁怡景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那么,严颜的公开承认真正开启了公开骂战。 路小满有上网关注,他注意到有一小部分人在黑严颜脚踩两只船,甚至还不敢承认路小满,不过,金陵的水军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路小满的身上。娱乐圈不乏第三者,不过,“出轨”和“出柜”叠加在一起的效果对于全民娱乐的时代来说,绝对是很受欢迎的谈资。即便是不认识严颜和路小满的路人,都忍不住凑个热闹来骂上一番。 ☆、第章 微博热门话题“路小满男同性恋小三”蝉联榜首的第三天,有不一样的声音开始爆料。 首先,是关于路小满在看心理医生的消息,接着,《深夜便利店》的工作人员爆料路小满在主演这部电影的时候精神异常,入戏太深出不了戏。 《深夜便利店》里,路小满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因为得不到心爱的女孩,心理变态,直接把对方幻想成自己女朋友,并对追求该女孩的男人和欺负过该女孩的男人进行赶尽杀绝的杀人魔。有工作人员说,当初路小满在片场总是神情恍惚,经常分不出自己是路小满还是片中主角陈宇。尤其有一天,他忽然甜蜜地承认自己目前有交往的恋人,那天还特地提早回去要为对方过生日,可后来,有同事看到他独自一个人在酒店用餐,餐桌对面还放了一份没人动的食物。那天恰好是严颜的生日,整晚严颜都和公司同事在一起。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爆料出现。有之前参与严颜MV的工作人员说路小满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总是看着严颜。也有媒体记者声称那时路小满有表明自己有暗恋的人,但永远不会告白。 就在这时,《深夜便利店》的第一版预告片出来了。短短两分钟的预告片中,路小满将一个人对深爱的人求之不得后绝望而病态的状态用特别真实的几个眼神表达得淋漓尽致。因为“小三风波”,这段预告片迅速在网上走红,而看过预告片的人,几乎都会被路小满那看起来真的不像一个正常人的神情所震撼。 接着,开始有人翻出之前严颜和路小满的偷拍照。那些照片能看到严颜脸的几张,有两张照片里的人是闭着眼睛的,像是睡着了。而路小满俯身去亲吻时,严颜的脸被挡住,看不出他是睁眼还是闭眼,只知道他的动作和睡着的那两张照片一样。开始有人分析,路小满亲吻严颜的时候严颜是睡着的,所以才没推开路小满。之后两人相视而对的照片里,严颜的脸色并不好,看起来不像和人偷情的愉快模样,反而很可能是因为察觉到路小满的诡异行为而有点被吓到。 至此,不少严颜的粉丝跳出来为自己爱豆伸冤,把严颜塑造成有义气的好朋友,被路小满置于尴尬境地也没有说出一句辩解之词。除此以外,更多人把焦点集中在路小满的精神问题上。毕竟,对于一般人来说,既然严颜没有因为男小三出轨怀孕女友的情况,不和怀孕女友结婚虽然也挺渣,可娱乐圈渣男太多了,红了就抛弃糟糠之妻的都还混得风生水起,严颜的行为倒不值得过多关注。相反,一个精神疾病患者的事情听起来就有趣多了。 在严颜渐渐恢复正常生活甚至是工作之后,路小满不得不躲在酒店避风头。 说实话,这情况比路小满想象中的要好,可能丁羽曾经经历的关系,加上大众对病人的同情心,网上或许还是有不少幸灾乐祸的人,但真正谩骂一个病人的声音不多,相反,网上有在路小满意料之中,但又多少出乎他意料程度的,众多对于路小满特别同情的网友。甚至有人跳出来责备是网络暴力让丁羽消失并让他患病,而后被逼得病了的路小满又再一次遭受大众炮轰,生病的人并没有做称得上伤天害理的事,倒是那些键盘侠才是真正的恶人。 ——看到这些言论的路小满更加无法确定究竟谁才是恶人。金岑说得没错,他是不会给第二次及机会的那种人,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唾弃网络和舆论,但他不应该那么操纵和利用。 路小满把自己关在酒店,想着也许一切都结束了,包括他和被他瞒着实施了这个计划的严颜之间的关系。接着,他就看到严颜他隔壁房间的阳台翻了进来。 “刘成还以为我们在拍谍战片呢,怎么都不同意我直接从门口进来,好像会有人偷拍似的。”从天而降的访客撇着嘴若无其事道出开场白。 路小满怔怔望着对方好半天,不能确认这是不是幻觉。 “你不生气吗?”最终,他问。 严颜就仿佛被提醒着恍然大悟:“我给忘了。我当然很生气。但是,终于能见到你,太开心我就给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严颜总是莫名擅于让路小满笑出来。 严颜慢慢走近路小满,他的语气稍稍低沉认真了一些:“但我真的很生气。你可以诋毁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诋毁我也没关系,可你不能那么诋毁你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道我有多生自己的气吗?为了我没有办法保护你,让你不得不面对眼下的处境。” 从来没有过,连三年前无辜被诬陷,被谩骂的时候,路小满都从来没有过像这一刻那么感受到委屈。那种因为知道有人的双臂可以拥抱自己于是有权委屈的安心感。 “我那么做,和三年前金陵对我做的事又有什么区别……”他下意识脱口。 很快,严颜用力抓着他的双肩摇头给他看:“那当然完全不一样!你们的用意完全不一样!我知道,你那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丁怡景的名誉,你甚至为了丁怡景将自己定位成第三者,虽然你愚弄了网民,但有哪一天哪一个网民不是在接受愚弄?网民没有判断力不是你的责任!” 路小满再次被严颜义正词严的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但我有责任别一个人不合群的太聪明了。” “你太聪明没关系,有我那么笨的一个人帮你中和呢。”严颜笑着说。 路小满终于靠近。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享受不需要靠自己一个人挺直背站立在那里的放松感。 “等丁怡景结婚的那天,我们就去国外结婚吧?” 严颜意外地顿了下,接着用亮闪闪的眼睛瞅路小满,笑着说:“你在向我求婚?” “是啊,我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你看看你能不能就这么将就一下?” “我也没有鲜花,但我有戒指。”严颜忽然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绒布盒。 路小满盯着那个绒布盒看了好一会儿:“这哪儿来的?” “当然是买的。我有□□和证书的。”严颜认真解释。 路小满眨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万一我戴不上怎么办?” “不可能!我趁你睡觉特地用线量过。” “……怎么你趁着我睡觉尽干这种事?不能做些正事吗?” 声称自己很笨的人其实特别听得懂话外音:“那我们现在来‘做’正事吧?” 路小满终于笑了。那忍了好一会儿的最满足最真心的笑。“首先,帮我把戒指带上。” 其次,他们拉上窗帘关上灯…… 自“妄想小三”事件后,或许被路小满暗示可能披露“丁家有精神疾病基因问题”所威胁,丁家没有再出招。严颜在一段风波后,恢复了所有的工作。至于路小满,他是真的计划淡出演艺圈,毕竟,原本也不会有什么好机会找到他,而他也希望尽快让公众淡忘他的存在。没想到的是,一部电影居然找到路小满当导演。这是和金陵没有任何关系的一家小电影制作公司。剧本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讲述宅男日常生活的故事,不过,后期剧情反转,因为宅男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所以之前那些日常生活的真相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套,诸如之前讲述的宅男自己宰活鱼的剧情,真实世界里,宅男可能杀死了一个活人。所以,后半段还原所谓“日常生活”把整个剧情代入到真正的恐怖悬念中。就剧本来说,这倒是路小满一直偏爱的小众口味。为此,路小满有考虑接导。然而,他知道那家电影公司只是看中他“不是正常人”的卖点,故意找这种敏感题材引起话题。 与此同时,如果他接导这部电影,为了配合之前制造的假象,就必须在导演手法上添加上根本不是自己风格的黑暗和病态的元素。不知道为什么,路小满莫名想起金岑曾经说过,希望能看到路小满导演展现自己想法的电影。路小满不可能为了实现金岑的希望,真的去拍一部电影,但不管怎么说,他不能让自己去拍一部只为配合卖点而没有自己想法的电影。 最终,路小满拒绝了这个剧本,再次正式退出演艺圈。他猜这次之后他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终于多少又重新找回了一些曾经对电影的尊重。 ☆、第章 丁怡景和一个房地产大亨结婚的第二年,严颜得到了曾经路小满拿过的那个业内算比较权威的最佳男主角奖。这是他和路小满认识的第十年,严颜拍电影的第五年。之后,严颜选择了息影。 当时网上有人声称看到严颜和路小满在国外注册结婚,不过那时网上记得两个人的网友已经不多,即便有人怀旧的翻出以前的事来,对于在国外的路小满和严颜来说,也已经丝毫没有理会的必要。包括有个祝福路小满和严颜的帖子下金陵老总点了赞的细节。 在国外住了两年之后,路小满和严颜还是回到他们最熟悉的城市。后来路小满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和丁予德变成偶尔会一起聚餐的关系,直到他出席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葬礼,尽管那时他已经正式把自己名字更改成路小满。 严颜走得居然比路小满早。不过,年轻的时候,三岁看起来像是差距,等年纪大了,三岁也就不着痕迹了。路小满很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和严颜领养的儿子回国帮他一起操办了丧事。葬礼结束后,路小满把儿子赶走,自己独自留在墓园。 人上年纪之后,别离这种事,说轻很轻,说重也同样很重。路小满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在这里结束。一个故事结局是好是坏,在于它结束在哪里。 那天,路小满就那么一直站在严颜的坟墓前,直到深夜。 走出墓园的时候,他看到金岑的车。今天,金岑拄着拐杖出席了严颜的葬礼。路小满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对方,他没想到金岑原来也已经那么老了。 回首不见他_30 见到路小满走出来,司机打开车门,金岑走下汽车。“路严很担心你,我向他保证我会送你回去。” 人生并不像故事那样可以随便决定结束在哪里,路小满默默上了车。 这么多年,金岑一直没有结婚。最初路小满有些介意这件事,他总希望能听到金岑的喜讯,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很多事都变得无关紧要,甚至可以随便拿来闲说。 “我听我父亲说,当初是你告诉他在哪里可以见到我?” “我本来不想多嘴,但看得出他很关心你。” “放心,我不是找你算账,只是想谢谢你。” “谢谢我多管闲事?” “你真的管了很多闲事。”路小满很清楚这一点,他觉得这难以想象,却很早之前便意识到,“这些年,你管了很多闲事,帮了我们很多忙……可是,你知道吗,每次我回忆往事的时候,我总是看不到你?” 金岑安静注视着汽车前方,嘴角扬起一丝隐约的自嘲笑容:“我的确挺不起眼的。” 路小满缓缓摇头:“不是这样,后来我知道了,每次我回头看不到你,那是因为你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在我的身后。” 汽车终于停下。 路小满注视向自己很少转头去看的那个人。 “一直以来,谢谢你,金岑。”他说。 最后,他下车。 家里已经没有严颜等他回家了,不过,他还是带着希望走向那个他一生的归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