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快乐》 第1章 《落日快乐》作者：今天全没月光【cp完结】 文案： 请在停止线外耐心等待 夕阳映在地铁驶过时那些高楼恢宏的玻璃反射层上，黄昏像一条流动而泛金的沙河。 我很容易看着这类事物发呆。 ******** 乔樾x宋酩酊 这篇是第一次写文的尝试，知道不足实在太多，感恩陪伴。 标签 年下 小甜饼 第1章 不会被投射出灰尘的男生 宋酩酊注意地铁上有个很帅的男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13号线是新建的，通往还在建设的开发区，客流量少，十五分钟才来一班。但是y市这么大，居然奇迹般地总能碰到他。 据宋酩酊观察，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学生，很喜欢穿一身黑，但脚上总是换不同颜色的球鞋。 男生很高，看上去偏瘦，但不羸弱，有种少年干净俊逸的挺拔感。总戴一个红色的耳机，长时间扣在头上，小部分时候挂在脖子上。 宋酩酊猜他应该是本市艺术或者传媒学校的学生，因为就颜值的平均水准来看，这个推测很有说服力。且宋酩酊傍晚常坐这条线到公园散步，时不时总能看到他，实在是不像辛辛苦苦在y市工作奔波通勤的上班族。 因为职业的原因，宋酩酊近两年养成了观察陌生人的习惯。不是很失礼的打量，他的视线往往不会太久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脸上也不动声色，只是在天马行空的思绪中锻炼观察和想象力。 宋酩酊现在是个剧作家，这正是他需要的。 但喜欢发呆的人都知道，城市的人群往往承载庸重而沉默的特质，尤其是在地铁或者公车这种通勤的公共交通上，人们往往都行色匆匆，脚步不停。偶有车厢内冷色的灯光或城市的黄昏散漫地打在站着或坐着的人身上，往往看见的也是怅茫或者疲倦的面孔。 所以当有独特于人群的人存在，在厚重而质实的城市色彩下显得很特别时，普通人的视线很容易落在这样的人身上。 宋酩酊自诩也是个普通人，且不说剧作选角养成的颜狗习惯，即使抛开脸，在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男生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身上有种完全不会被投射出灰尘的气质。 很磊落、沉静，但又有点说不出的距离和自我。 由于这一点原因，宋酩酊每次碰到这个男生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观察他。 但他发现十三号线虽然人少，但如果一个车厢内有别人，其他人也同样总会对这个男生时不时投来目光。 而对方总是毫无所觉的样子，要么在看着窗外的夕阳发呆，要么就是在地铁行驶到地下时拿出手机玩。 于是宋酩酊观察得更坦然了，甚至通过长期观察总结出了规律。 他发现对方和他总是会比他晚一站上车，但是会比他早两站下。 宋酩酊下车的那一站叫夕池公园，是他写稿疲惫撂摊子不干了的时候出去散步遛弯的地方。是个人迹罕至的新修的公园，为了配合开发区发展新建的，环境一般，但是在y市是非常难得的安静去处。 就在今天，看到男生同样在一个地方下车的宋酩酊费力地扒出一点好奇心，看了看男生下车的站名。 昂西路。 宋酩酊晃神一瞬，饶是足不出户如他也沉默地讶异了一下。 昂西路是，y市著名的酒吧夜店聚集街啊。 好奇和猜测他人的生活毕竟不是日子的常态，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才是。 已经入秋，宋酩酊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在季节变化时心情总会有点低沉，人也会变得比平时更懒，不像在夏天时喜欢出去吹下刚落日的晚风。不过在他有限的出门次数内，再也没碰到过那个好看的男生。 这个城市人口密集、交通发达，郁郁葱葱的钢筋水泥森林把每个人都衬得渺小无比。尽管时间和地点都很固定，但是总和一个陌生人搭上同一班地铁在大城市实在是很小的几率，宋酩酊觉得像这样已经半个月没有再见过那个男生才更像现实生活的常态。 可是新本子在他手上几乎卡了快一个星期，宋酩酊觉得有点头疼。几天没出门，看着桌子上堆积的外卖袋子也觉得有点烦闷，宋酩酊沉默地看了会儿窗外即将要下沉的太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打算去公园散散步，排空下脑子，转换一下心情。 在y市，宋酩酊最喜欢的交通方式就是地铁，甚至超过舒适的私家车。只要不是必须开车或者早晚高峰，他都会选择去坐地铁。 在通道里穿行的风；铁轨的轰鸣和震动；个别线路行驶到地面上时，斜照在窗户上的阳光会让这个银色金属罐头串联起来一样的交通工具显得特别巨大和柔和。 这些宋酩酊都很喜欢。 被地铁站熟悉的风一吹，宋酩酊脑海短暂地滞了一秒。 今天会碰到那个男生吗？ 在刷卡进站的时候，这个想法在宋酩酊脑海里大约停留了两秒的时间。 但宋酩酊还是怔愣了一下，对这个数字感到惊奇，他已经好久没对别人提起过兴趣了。 虽然是观察对象，但是除了揣摩对方有没有可供借鉴到写作中的材料和特质，他对于本人的好奇心往往有限，更是在人际接触上持消极踏步的态度。 可能是写不出来东西太烦了，需要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宋酩酊想。 第2章 就在他准备乘电梯下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很小的骚动。 他回过头，略微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就在刚刚还在脑海里停留了两秒的人就站在地铁刷卡的闸口外，皱着眉听旁边的地铁工作人员说话。 “不好意思，这个机器最近有点问题，有时候就是刷不开。”工作人员一脸歉疚急切地跟男生解释。 “没事，”男生皱着眉看向前方，但还算耐心地回答，“但是我再刷别的口也进不去。” “啊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这边这个机器已经扣了您的钱了，默认进站了，所以从入口处刷不进去。” “那怎么办？” “……如果不着急的话，能麻烦您到前台这边重置一下数据吗？实在不好意思……” “不用了，”男生摇了摇头，“我赶时间，能正常出去就行吧？” “行是行，但……” 工作人员话还没说完，站在不远处的宋酩酊就看见男生往后略微退了两步，在原地一跃，长腿一迈，跳了过来。 宋酩酊震惊地立在原地，默然看到因为俯冲的惯性突然离自己只有两步远的男生半蹲在面前，眼神下意识地落在对方干净的球鞋上。 工作人员还追在后面想要进来，男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淡然站起来，对宋酩酊道：“快走。” 宋酩酊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男生的嗓音和他想得不太一样，有点沉。他茫然地啊了一声，发现对方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了。 他连忙跟上，现在地铁站里没有别的人，走在前面的男生和他迅速地跑下扶梯，正好赶上马上要离站的地铁。 宋酩酊一脸没反应过来一样地下意识跟了过来，在上车前回了下头，发现根本没有人追着他们。 …… 等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后，宋酩酊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跑？ 他抬头一瞥，果然，男生有座位也不坐，和平时一样地靠着扶杆站着，脖子上挂着个耳机。 宋酩酊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怎么会在这一站碰到男生，以及这样翻进来对不对，以及自己为什么要傻了吧唧地在地铁里狂奔，就听到靠在扶杆上的人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老在地铁上碰到你？” 宋酩酊愣了一下，冲对方笑了下道：“是啊。” 第2章 我成年了 在经历了一问一答的简单对话后，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 这节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一站一坐，这样的无话可说让人觉得有一些尴尬在无声蔓延。 宋酩酊不善聊天，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开始对话。 不过对面的人倒是好像毫无所觉的样子，一脸自在和坦然地打量他。 “你今天怎么从这一站上的？你住在这附近？”宋酩酊开口后，终于感觉停滞的空气流动了。 男生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扶杆上：“不是，今天刚好在这边有事。” 接下来两人又无话了，宋酩酊简直头疼。 “你住在这附近？”男生掀了掀眼皮，抬头看他。 终于主动开口了，宋酩酊呼了口气。“嗯，我家在这边。” “你总在这个时候坐这班地铁，去哪里？” “去公园，比你晚一站下车。”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一站下车？”男生看了他一眼。 宋酩酊一滞，难得卡了一下，笑着道：“坐这班地铁的人又不多，总看见你，就记住了。” 男生淡然地看着他，没说话。 又沉默了……思考两秒，宋酩酊放弃了，正要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加个微信？”男生走到宋酩酊面前，调出自己的二维码页面。 “啊？”宋酩酊怔了一下，继而连忙打开自己的微信，“哦好的。” 在扫码添加了联系人后，宋酩酊没有当面戳开对方的信息，而是疑惑道：“怎么突然加微信？” 男生已经走回了扶杆旁边，视线停留在手机上：“没话说了……” …… 这到底是想跟自己聊天还是不想的意思啊。宋酩酊暗自抽了抽嘴角。 不过他也不再费心想话题，拿起手机，视线在新添加的联系人页面停顿了一下，还是暂时刷过去了，开始点开视频打发时间。 对面的人也靠在扶杆上，似是看了他一眼，重新把红色的耳机扣在自己的头上了。 傍晚已至，落日西下的余晖铺洒在车窗上。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铁轨的撞击声渐强渐弱，宋酩酊几乎要在这种缓慢的时间中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真的有点迷迷糊糊间，听到广播里报站的声音，宋酩酊才一下清醒了一些。 男生刚好快走到车厢门口，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宋酩酊茫然和他对视。 “乔樾。” 还有点迷迷瞪瞪的宋酩酊听到一句沉闷的少年声。 车门已经打开了，昂西路停站时间不长，但是男生好像没有要下车的样子。 宋酩酊这才反应过来：“你的名字？” 男生嗯了一声。 “哦哦，我叫宋酩酊。”他终于接上对方的频道了。 乔樾点点头，转过身下车了。 “下次见。” 宋酩酊被这几句话搞得迷迷糊糊的，在位置上又默然坐了一会儿，在心里默念现在的年轻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挺酷。 第3章 下车去夕池公园转了一圈，还没走到二十分钟宋酩酊就想打道回府了。 y市已经入秋，他这个好久没有出门的人错估了室外温度，穿得很单薄就出来了，现在被初秋的晚风打得一个踉跄。 在连打了三个喷嚏后，宋酩酊终于放弃了自己这把身子骨和大自然共争朝夕的想法，把外套裹得死紧，加快脚步往回走。 坐地铁单程半小时，停留二十分钟，宋酩酊叹了一口沧桑的长气，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他掏出手机，戳开乔樾的头像看了看，很简单，就是一张纯黑图，昵称是一个下划线。简直像个假号。 但宋酩酊竟然觉得毫不诧异，还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不过让他稍感意外的是，和很多现在喜欢设置三天可见的年轻人不同，乔樾并没有把朋友圈锁起来。 而且发的内容还挺多，但都无一例外的没有文案。 要么是分享歌曲或视频的链接，要么是一些照片。 宋酩酊找了一圈，别说自拍，就连别人露脸的都没有。 不过乔樾朋友圈里的图都很好看，不像自己怎么拍都很中老年人。有些照片甚至不像是用手机拍的，颜色饱满，光线很漂亮。 但是看起来挺随意的，不仅是因为主人吝惜文字表达，宋酩酊莫名觉得乔樾本身也没有想分享生活，只是随便把一些瞬间存在这里。 他在内心又默然感慨了一下，这个男生，还真是挺酷的。 - 距离上次碰到乔樾，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 天气越来越冷，宋酩酊缩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出门的日子越来越少。 他也没在微信上联系过乔樾，一是本来也不熟，二是戳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讨厌冬天的宋酩酊又陷入了一年一度的低潮期，其实在真正入冬后他的心情阈值就会缓缓回升。但他就是很容易在逐渐变冷的这段时间内打不起精神。 自己又不是北回归线。连宋酩酊都会吐槽。 可是在渐秋的气候下，确确实实在家里闷了一个多星期的宋酩酊还是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他抬头往家里最大的那扇落地窗外望去——y市已经完全入秋，高大而茂密的树木都被染成暮色，街道的两侧铺满金黄的落叶。 看上去实在是很美好的天气和景象，还在犹豫的宋酩酊最终换了身衣服下楼，走出了都快不怎么认识的小区。 他不打算去公园，就没有去坐地铁，而是沿着被落叶铺满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秋天的空气有些凛冽，但还好不是让人觉得寒冷的程度，吹着倒是很提神，走着走着，觉得肺和身心都一起干净了起来。 走了快一站地的距离，宋酩酊远远看见前面的围墙上半蹲着一个人。 这里应该是十四中的围墙，远看看不太清楚，宋酩酊好奇地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 突然，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刚蹲在上面的男孩猛地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踩碎了堆在墙边的一地黄叶，发出清脆的响声，轻松地落在宋酩酊面前。 眼前突然掉下一个人，宋酩酊吓了一跳，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更是惊讶道：“乔樾？” 乔樾猛地转头，脸上少有地露出一丝迷茫，继而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宋酩酊回答，墙上又猝然跳下来一个少年，宋酩酊又是虎躯一震，听到对方气势汹汹道地：“出什么事了？” …… 宋酩酊看见两人身上穿的校服，艰难地找回语言：“你是十四中的啊……？” 乔樾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他旁边的男孩警惕道：“怎么回事？你是谁？你是老师吗？” 宋酩酊继续茫然道：“我以为你已经上大学了，没想到还没成年啊。” 沉默了一会儿，乔樾开口道：“我成年了，上个月。” …… 这不是重点，宋酩酊在心里默然道。他真实地问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还没有成年就天天去酒吧啊？” “我成年了。”乔樾又说了一次，继而眉头缓缓地蹙在一起：“什么酒吧？” 还没等宋酩酊回答，站在旁边的男生拍了拍乔樾的肩膀道：“老师要来了，先走。” 乔樾点了点头，转过来对宋酩酊快速道：“我今天先走了，有事下次再说。” 第3章 黑猫 虽然对于乔樾还是个高中生这件事感到诧异，宋酩酊倒也没直接去微信上再问乔樾。 他总觉得这个男生年纪虽小，但很有距离感，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上次在校门口碰到自己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保持合理且疏远的好奇心，是宋酩酊平衡职业需求和人际关系的准则。 乔樾如果找他聊天再说，不主动也就罢了。 留一点空间给对方。 果然，不出宋酩酊所料，乔樾也没有在微信上主动找他解释。 虽然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说明的事就是了。 纯黑头像的对话框被挤到了很下面，时间一长，宋酩酊自己都忘了。 - 周末的一大清早，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没有停下来过，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宋酩酊烦躁地坐起来，挠了一把头发，双眼瞪着手机。 第4章 在又响了三遍以后，他才不情不愿地拿起来。 揉了揉眼睛一看号码，是陈桓，自己的编辑和助理。 宋酩酊有些意外，他过得深居简出，相熟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很少主动打扰他。即使是编辑，也不会在无工作的休假期间在清晨给他打电话。 他按下接听，疑惑道：“喂，桓哥，什么事？” 陈桓的声音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欣喜：“阿宋！你知道你上一个本子要卖给谁了吗？” 宋酩酊疑惑道：“……谁啊？你高兴成这样？” “由信！！！”陈桓激动道：“天哪，由信这么大的公司想收你的本子！！！而且对方诚意很足，价钱给得很高。” 宋酩酊也很震惊：“由信怎么会收这么无聊的本？” “……”，陈桓无语道：“……阿宋，好歹是你自己写的东西，也不用说成无聊吧……” “我的水平我自己知道。”宋酩酊摇了摇头，“我写的都是慢节奏的东西，很多还很难看懂，很枯燥，由信这样的商业制作怎么会找我？” 由信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在影视方面，一向以大制作大投资闻名，电影的场景大、风格华丽，一看就是有钱又舍得下功夫。 而宋酩酊三年内拍成电影的剧本只有两三部，有一部连水花都没见着，剩下的也是小众片，看的人不多，受众人群很小。他写的本子很多都是被剧场或者小公司挑去了。 陈桓也有一点茫然：“其实我也挺意外，不过陈姐跟我说好像是因为由信要捧一个新人演员，背景挺大的，你的本子好像是他选的。” 宋酩酊心里蓦然一紧。 由信……要捧的新人演员…… 捏住手机的手骤然用力，宋酩酊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有点不稳：“桓哥，你知道那个新人演员是谁吗？” 陈恒听着对方的语气一愣，不过他也不了解，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具体叫什么对方没告诉我。” 宋酩酊沉吟半晌，低声道：“好吧，谢谢你桓哥，但这个本子我暂时不太想卖，你帮我回了那边吧。” “啊……？！为什么不卖啊？阿宋……？？喂？？” 宋酩酊挂了电话。 他沉默地在床上坐了会儿，捏了捏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没这么巧。宋酩酊心道。 宋酩酊被这通电话打扰得睡意全无，他把手机扔回去，将被子拉过来，覆盖住自己整个头，全身都蜷在巨大的被子里。 …… 过了十分钟左右。 宋酩酊烦躁地把被子掀开，坐起来生了一会儿自己的气。他昨天基本上天亮才睡着。现在心情郁闷加烦躁，想睡还睡不着，整个人简直想抓狂。 叹了口气，他磨磨蹭蹭地起了床，在房子里东晃晃西逛逛，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干嘛。 磨蹭了一会儿，觉得有点饿了，宋酩酊来到厨房，打开冰箱，精挑细选了半天，给自己煮了一碗速冻饺子。 这一番折腾过去已经快中午了，宋酩酊心安理得地吃了个早午饭，边吃边开始刷起了手机，点进朋友圈划了两下，就看到乔樾发了新的内容。 他戳开图片一看，居然还是在自己家附近的地铁站。画面里有一只黑猫，躲在站牌旁边的草丛里睡午觉。 乔樾拍得很好看，小猫又懒又圆，甚至能看到肉肉的爪子。 宋酩酊被萌得一个颤抖，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几下吃完剩下的饺子，把碗洗了就出门了。 他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几根火腿肠，又买了一盒牛奶和一次性纸碗，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堆砌的叶子已经从金黄过渡到枫红，踩上去能听到无机物碎裂的清脆声音，如果远看整个街面，恍惚间像层层赭石垒起，无端就给秋天加了一份厚重感；风吹得急，空气也愈加干燥，是宋酩酊喜欢的。 干燥就透露着一份静谧感，而湿润是喧嚷的。想到这，宋酩酊觉得心情又明朗了些。 他脚步颇轻快地走到地铁站前，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那只出现在照片里的小黑猫。 小猫的眼睛很漂亮，是灰蓝色的，好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挪了个窝，盘在另一处草丛里，眼睛亮亮地看着宋酩酊。 宋酩酊把火腿肠和牛奶喂给它，小猫都吃完了，牛奶只舔了一口。 宋酩酊没有上手摸，怕被咬，他喂完后就把垃圾收拾了，蹲在原地看着小猫发呆。 小猫吃饱了也不走，蜷在草丛里懒懒地对着宋酩酊。 突然，后面传来脚步声，宋酩酊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回头一看惊讶道：“乔樾？！怎么又是你？” 乔樾的眉头缓缓皱起：“什么叫又是我？”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黑白的格子衬衫下摆露出来，裤子还是黑色的，鞋倒是换成了米色的匡威，光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干净的风景线。 宋酩酊眨巴眨巴眼，不在状态地脱口道：“你还没走？” “走？上哪去？”乔樾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宋酩酊噎了一下。我看到你发朋友圈了所以过来看看。这话怎么说好像都有点怪。 他岔开话题道：“你一个高中生怎么总逃课？” 第5章 “……”“今天是周日，宋老师。”乔樾面无表情道。 宋酩酊又被噎了一下，这个称呼分明就是被调侃了。 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孩居然这么跟长辈说话，宋酩酊愤愤不平；但如果怼回去好像又显得自己很计较，宋酩酊觉得内心有点复杂。 乔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头，对宋酩酊道：“刚刚在里面就看到你了，本来想等你一起进站，谁知道你半天都没上来。” 宋酩酊无言以对，强行转移话题道：“你喜欢小猫吗？” 乔樾道：“还行。看你在这里蹲了半天了，你很喜欢？能养吗？” “本来我不想养的，”宋酩酊郁闷道，“但蹲着看它半天了，现在有种走不掉的感觉。” “那就养。”乔樾淡然道。 宋酩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 “说的也是，那就养吧。” 话音刚落，乔樾就一把抱起小猫站起身来：“走吧。” 宋酩酊一怔，“去哪？” 乔樾漠然道：“帮你抱回家，它会挠人，幸好你刚刚喂的时候没有碰它，不然肯定会被抓伤。” 宋酩酊小声嘀咕了一下，“这么凶啊。” 往前走了好几步的乔樾一脸漠然地回头看他。 宋酩酊暗自叹了一口气，连忙追上：“那就麻烦你啦。” 从地铁站走回去的路只要十几分钟，但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的循环。 乔樾好像完全不会受影响，宋酩酊只有努力地自己开启话题： “你应该是高三的吧？十四中不是离这里还有一站？你在这边干什么？” 乔樾抱着猫淡然道：“嗯，我高三了。我朋友住在这边，我来找他。” 宋酩酊不知道该不该问，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朋友……就是上次……和你一起翻墙的那个男生？” 乔樾沉默半晌，开口道：“嗯，他叫周可枫。” 两个人保持礼貌又缓慢的闲聊，没过一会儿就走到了。 宋酩酊的家里除了陈桓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好在不是很乱，他拿出一双新的拖鞋给乔樾穿上。 小猫一路上都很乖，进门以后却开始不安地蹿动，乔樾两只手没抱住，小猫蹿到他的肩膀上。乔樾想把小猫重新抱在怀里，但可能是来到新的环境非常不安，小猫挣脱出去跳在地板上，在乔樾的脖颈连着锁骨处划了一道口子。 “你没事吧？”宋酩酊吓了一跳。 乔樾的表情一丝变化都没有，“没事，小伤口。” 宋酩酊皱眉道：“本来就是流浪猫，也不知道有没有疾病，我带你去趟医院吧。” 乔樾站在原地没动，默然半晌道：“我可以先喝杯水吗？” 宋酩酊愣了一下，连忙给乔樾让开路，“对不起，你先进来吧”，他指了下沙发，“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宋酩酊的房子装潢很简洁，以冷色调为主，东西不是很多，很精致但是没什么人气感，丝毫没有在家里工作的人那种充满生活气息的氛围，比起家，更像个漂亮的工作室。 乔樾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一圈。 第4章 叶醒 乔樾听宋酩酊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晌，明明就倒杯水的功夫，也不知道他在橱柜里倒腾些什么，差点还碰碎了一个碗。 “抱歉，家里没有新的杯子了，这是我平时用的，我洗过了可以吗？”等了半天，宋酩酊终于端着一杯热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厨房太乱了，想给你泡杯茶都没找到。” 乔樾看了看杯子，点点头道：“可以，没事，喝水就行。” “那你先在这儿坐会儿吧，我去找下有没有消毒的东西”，宋酩酊起身往卧室走。 乔樾抬起头，一脸不信任道：“你能找到吗？” 宋酩酊一哽，不确定道：“应该能吧……我记得我前一阵子还看到了。” “那麻烦你了。”乔樾端起杯子，喝了口面前的热水。 小猫从进门后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乔樾没起来四处乱找，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见卧室里翻箱倒柜的声音，掏出手机来等。 虽然对方信誓旦旦，但果然过了好一会儿乔樾才看到宋酩酊搬了一个家用的小药箱过来。 他的袖子和裤脚都挽起来了，露出了常年缺乏日照的苍白皮肤。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衣橱精打架去了，去卧室找个药箱，像去搬了趟仓库一样。 乔樾往旁边坐了点，给对方腾了个位置。 “只有这个了，应该凑合能用吧”，宋酩酊打开小药箱。 乔樾往里面看了一眼：“嗯，你随便弄一下就行。” 宋酩酊拆开包装，看了下日期，呼了口气，还没过期。 他让乔樾把外套脱了，用棉签小心地沾了一点药剂，很轻地往乔樾的肩颈处抹。 为了防止乔樾觉得不舒服，宋酩酊已经刻意让自己保持了距离，但伤口毕竟在脖颈处，上药时两个人无法避免的还是靠得很近。 乔樾感觉对方的呼吸轻轻地喷在自己的脖子处，有点痒，带着热气，但是不让人反感，很轻很微弱，像是冬天的树枝上颤落的一次微小雪崩。 “我还是去一趟医院吧”，乔樾突然开口道。 宋酩酊擦了一半，闻言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又要去了？” 第6章 乔樾垂眸道：“感觉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宋酩酊站起身来。 乔樾起身穿好外套往外走，脸上依旧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用了，我直接回学校好了。学校里有医务室。” 宋酩酊还要说什么，但想了想乔樾本来也该回学校的，便没再坚持：“那你回去一定要记得去医务室啊。” “嗯。猫要是有什么情况的，你在微信上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给我。” 宋酩酊送他到门口，歉意道：“今天谢谢你啊，麻烦你特地帮我把猫抱回来，还让你被抓伤了。” “没事，你不用这么客气。”乔樾推开门。 没想到大门前站了一个人。突然和另一张脸猝然相对，乔樾差点直接撞上去。 他淡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对面的人明显吓了一跳：“你是谁？” 站在后面的宋酩酊往前走了几步，疑惑道：“怎么了？” 乔樾把刚刚往下滑了一点的包背好，冲宋酩酊挥了挥手：“有人找你，我先走了。” 站在门口的人漂亮的脸上一脸迷茫，下意识给他让开道路。 而宋酩酊已经走到面前。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叶醒，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青年眼睛亮亮的，满怀欣喜地看着他，“我给你发短信你没理我，我问了你工作室那边的人，他们给了我地址。” 青年长着一张极为清秀漂亮的脸，穿得很好看，全身都透露着一种利落的精致感。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比宋酩酊印象中的要出落得成熟很多。 可是他一开口，宋酩酊就知道对方完全没有变。 宋酩酊早上是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他以为是骚扰号码没有理会，但是他没接这个话题，而是直接对叶醒道：“你来干什么？” 叶醒怔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垂下头小声道：“我想来看看你。” 环绕四周看了一圈，宋酩酊怕打扰到邻居，叹了口气道：“你先进来吧。” 叶醒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又亮了起来。 他蹦蹦跳跳地进了宋酩酊的家门，完全没有做客人的客气和礼貌，兴奋地四处打量。 他走到沙发面前，一下子瘫进去，柔软的沙发瞬间凹出一个人的形状。 宋酩酊走了下神。他想，刚刚乔樾坐在这里的时候，坐得很直，简直像坐在课桌前，让人以为沙发是硬的。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状况下居然会有这么不一样的感觉。 “宋老师，你的房子装得好好看啊，是找人帮你设计的吗？花了多少钱啊？你现在是不是都在家里工作了？平时会去工作室吗？对了，刚刚那个男生是谁啊？是你朋友吗？” 宋酩酊没有回答他连珠炮一样的提问，而是又平静地问了一遍：“你有什么事吗？” 叶醒呆了一下，他的手无措地下意识拧在一起，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我只是想见见你，我回国以后就一直想找你。” “你是不是由信要捧的新人演员？”宋酩酊打断他道。 叶醒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点点头。 “我的本子是你选的？”宋酩酊面无表情地问。 “嗯。”叶醒小心翼翼地道：“……我们以前说好的，你还记得吗？” 宋酩酊沉默片刻，捏了捏眉心，平静地道：“叶醒，我们已经有三年没见过了。” 叶醒不说话，两只手不安地握在一起。 “很多事实，不是你想忽略就没有发生过的。”宋酩酊漠然直言道。 叶醒挣扎道：“可我还……” 宋酩酊再一次打断他：“你不该出现在我家里，也没必要拍我的剧本，你是由信的大少爷，不要勉强自己做毫无意义的事。” 叶醒手足无措地坐在沙发上，他没想到宋酩酊会对他这么冷漠，说话这样冷冰冰的，让他难堪。 宋酩酊面色平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上午的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天空覆上了一片阴影，虽不至于下雨，但也有一种晦暗的阴沉渗入到空气里。 “剧本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不想让我呆在这里，今天我就先走了，但是我还会联系你的，我真的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丢下这样一句话，叶醒也站起身走了，没有和宋酩酊对视。 待玄关的门再一次合上后，宋酩酊才在沙发上坐下，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第5章 三年的空白 宋酩酊第一次见到叶醒的时候，对方也就和现在的乔樾差不多大。 彼时宋酩酊的父亲刚因病去世，母亲组建了新家庭。刚上大学一个学期的宋酩酊突逢人生变故，过了一段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 他出身在普通的家庭，母亲持家没有工作。父亲意外病逝，家里已经到了难以维系的地步。母亲一个人过不下去，改嫁再婚，对宋酩酊其实还不错，不过她不是一个独立的女人，而且毕竟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宋酩酊很注意不要再去打扰她、给她添麻烦。 父亲一生清简，像个老学究，留下的钱不多，在痛苦和颓废挣扎了一个月后，宋酩酊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学的是物理，本期望在毕业后子承父业去做研究。 但在报志愿时谁也想不到后来的事，否则宋酩酊觉得自己不会选这么难的专业。 第7章 他一边兼顾大学繁重的课程，一边开始打工兼职挣钱。家里没有经济收入后，他看到在银行只减不增的数额就会感到焦虑。 他最初的想法也很简单，起码要平衡自己在上学期间日常的支出。 和许多刚开始兼职的大学生的选择一样，宋酩酊一开始做的是家教。 以他的学历连广告都不用做，随便贴个信息就有不少人找上门来。 宋酩酊教了一个学期，学生越教越多，到后来甚至有教学机构锲而不舍地联系他去任职教班。 但是宋酩酊坚持把手上的最后一个学生带完后，就辞了家教的工作。 家教是一件很费时间和精力的事，他平时很忙，再怎么抽空也有难以平衡的时候。一个学期下来每天都只觉得累。 而且他觉得持续做下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也没有大的助益，他最挥霍不起的就是时间。 好在系里一个老师非常惜才，对他很好，破例让他一个本科生加入了好几个研究项目，出成果后就有不菲的酬劳可以拿。 还告诉他要安心学习，不用想太多，会留研究生的名额给他。 有了这一层关系后，宋酩酊便把乱七八糟的兼职都辞了。 物理本来就难学，而且他想好好投入学业和项目里，不辜负老师给他的机会。 可是就在下学期刚升上大二没多久，室友便难为情地来找他，求他帮忙教一个有钱人家里的小孩理科的课程。 室友和他不同系，这学期有强制的专业实习。学校之前也没有通知，在开学后才说的。 室友说有钱人家里很严谨，还和自己签了合同。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沟通了好久也没用，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对方同意找人顶上。 这个室友在宋酩酊家里出事的时候帮了他不少忙，宋酩酊没办法拒绝。 而且他觉得就一个学生的话还好，自己应该能应付过来。 谁知道一个星期之后他就后悔了，自己应该打死都坚定拒绝的，哪怕再去求别人帮忙。 那时的叶醒比现在顽劣很多，就是一副少爷脾气，不怎么听话，叛逆得让人头疼。 宋酩酊虽然没什么耐心，但是很有责任心，几次想撂摊子不干了，小少爷的管家就会语重心长地求他再坚持一下。 宋酩酊不知道叶醒家的背景是什么，也没见过他父母，每次来的时候都只有一个管家在。 只是管家年事已高，他不忍心看见这样一个老人几次低三下气地求他再努力努力。 叶醒那个时候总爱给宋酩酊找麻烦——上课的时候睡觉、把作业印上墨水或者故意浸水、挑他来家里的时间跟同学出去玩…… 都是些烦人的小把戏，其实手段都幼稚的很。 久而久之宋酩酊一看叶醒打主意就想笑。这孩子本性不坏，可能只是想寻求注意力。其实挺单纯的，有的时候还透露出一种从小在优越环境里被养出来的天真感。 有一次宋酩酊真的跟他生气，说自己放下实验来给他上课真的很辛苦。 叶醒果然就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认错，乖了好几天，惴惴不安地跟他说没想真的给他添麻烦。 其实宋酩酊也可以理解，叶醒就只是不想学习，也不是真的跟他过不去。 想通了这一层，放开了心的宋酩酊也就只着力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不再要求叶醒什么，对方也就不闹了。课倒是相安无事地继续上下去了。 所以当叶醒真的拿着一张进步很大的成绩单来给他看的时候，宋酩酊确实吃了一惊。 虽然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还是觉得挺高兴的，暗自又分了更多的时间在补习这边。 但再怎么欣慰，当叶醒说自己要考a大的时候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惊讶—— “你要考我们学校？” 叶醒本来有点讪讪的，但一看到宋酩酊不信任的脸色就涨红了脸，色厉内荏道：“不可以吗？！” 宋酩酊有点无奈：“我没说不可以，但你要不要换一个更适合你的目标？你也不需要这么高的学历，没必要这么费力地追赶到这个地步。” 叶醒脸有点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气过，自己给自己立了flag：“我说有必要就是有必要！” 管家非要让宋酩酊把课从一周两节加到三节，后来还想加到整个周末，给宋酩酊的工资翻了五倍，说都是少爷的意思。 宋酩酊婉拒了，还是按照叶醒的学习步骤给他安排课程。不过还是硬挤出时间，每周给他加了一节课，没多收钱。 本想只教一个学期，但后来实在是放心不下，宋酩酊学校老师那边两头磨，把自己的业余时间榨得干干净净，还是带完了叶醒整个高三一年。 叶醒高考的进步奇大，分数相当可观，虽然离a大还差着不近的距离，但宋酩酊真心实意地高兴了好几天。 他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托了好多同学询问，给叶醒做了个学校和专业的意见参考表。 但叶醒自从发了成绩之后就怏怏不乐的，宋酩酊怕他不听，认真地跟他说了好几遍，直到对方点头答应。 谁知道叶醒转头就自己偷偷改了志愿，就报了a大一个学校。 最后当然落榜了。宋酩酊气得要命，觉得自己一年的心血喂了狗，再也不想搭理叶醒了。 第8章 而叶醒偏偏还说复读也不让他教了，特别严肃地说因为自己要好好学习。 宋酩酊听了都气笑了，后来果然也没再联系这个他付出了最多精力的学生。 叶醒复读，他大三了，要准备保研、做项目，提前为毕业设计做准备，每天忙得要吐血，也渐渐忘记了这回事。 直到宋酩酊大四的时候真的在校园里看到了叶醒，他才知道对方真的是认真的。 叶醒瘦了很多，看起来真的为了学习殚精竭力，刚认识的时候身上的那点刺真是一点也看不见了，沉淀下来的都是积极、蓬勃向上的少年生命力，还有那份由始至终的天真感。 作为学长和前老师，宋酩酊在大学里帮了叶醒很多忙，也在半年的时间内看明白了很多他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东西。 原来叶醒拼死了也要来a大是因为他，不让他教也是因为总把上课当约会影响学习效率，大事小事总要找他帮忙也是因为在追他。 同在一个学校里朝夕相处的时候叶醒对他的依赖和好感简直变本加厉，宋酩酊起初没察觉到，还是被同学指出来才意识到。 而到临近毕业前叶醒表白，宋酩酊就答应了。 叶醒本来已经完全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能想到宋酩酊居然同意了。而且早早就做好打算放弃了保研资格，毕业之后拿本科四年呕心沥血攒下来的积蓄创业，开了家不大的工作室。 叶醒是艺术生，他的成绩离a大的人文和自然科学还是差了一定距离，只有文化课相对要求没那么高的艺术学院会收他。 宋酩酊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叶醒是由信的小少爷，还疑惑过叶醒怎么能突然就进了表演系。 但他开工作室的初衷完全是为了叶醒打算，他知道叶醒家里很有钱，在一起的路上必定有很大阻碍，既然做好了决定，从一开始就要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他放弃了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专业领域，辜负了老师和学校的付出和期待，顶着别人看疯子一样的眼光进了一个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行业，只是为了让叶醒在毕业的时候有个可以容身的平台。 所以宋酩酊后来在想，就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知道由信的存在、被叶醒背叛以后，自己才会那么气愤和难堪吧。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比螳臂当车还不如，不仅仅是徒劳，甚至显得有些可笑了。 叶醒怎么可能会没有平台可以容身呢？ 宋酩酊创业的时候叶醒刚上大二。他被感动得要命，也真的下定决心独立出来和宋酩酊好好在一起。 可是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每天除了送外卖过来几乎没有可以做的事。 叶醒的专业课成绩很一般，追进a大用尽了他平生所有的恒心和意志力，上大学后不免懒散，跟宋酩酊在一起后更是不思进取，只一心沉浸在恋爱当中。 宋酩酊刚毕业的半年忙得要猝死，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永远都在奔波、熬夜、焦头烂额，他那段时间健康状况很差，甚至还进过好几次医院。 但付出半年心血后，工作室总算有点起色，能接到一些广告。 宋酩酊便有心让叶醒来试一些角色，想增加他出镜的机会。 但叶醒的表现很差，简单的广告都拍不好，表情僵硬，肢体不协调，完全没有一点专业的水准。 宋酩酊简直怀疑他快两年来在干什么。 而即使是温柔地指出意见，叶醒也会和宋酩酊爆发剧烈的争吵，一吵就哭，哭完再道歉，怕宋酩酊不要他。 裂痕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无声扩大的，像是已经露出裂纹的冰面，轻轻一踏就可以粉碎整块地面。 有一次宋酩酊连续工作快60个小时后在工作室熬到凌晨，正要收拾收拾去给叶醒带早饭，手机上却收到朋友给他发的一张碰到叶醒在酒吧喝醉的照片。 照片里的叶醒贴在一个人身上，笑得很开心。 虽然后来叶醒哭着跟他解释过很多遍他和那个男生真的没什么。宋酩酊其实也信了，那个人男生应该真的只是叶醒的朋友，而且有女朋友，宋酩酊还见过。 他没想在这件事上就题发挥，只是觉得异常疲惫，是真的很累。有的时候他在又熬了一个通宵之后看着破晓的黎明就会想，为什么自己从十八岁以后，这么多年都这么累，从来没有过真正放松的、毫无压力的一天。 而先受不了的人是叶醒。 他其实真的很喜欢宋酩酊。 他的挣扎是切肤的，痛苦是真实的。 有一段时间叶醒几乎每天都哭，哭得两个人都心灰意冷、精神压抑，曾经甜蜜的一切都像蒙上一层阴翳。 但是很多挣扎并不因痛楚深刻就会显得动人，它无用、耗尽泪水、在现实的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叶醒的家里还是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后来，当宋酩酊在回忆这段日子，竟然觉得那个时候自己简直有一种麻木一样的平静。 他很平静地就接受了叶醒的父亲是国内娱乐巨头公司的老板。 接受了叶醒当初进a大的艺考还是用了家里的关系，并不是全然如他所说拼尽全力、毫无杂质。 接受了工作室被由信打压，轻易地被人收购，一年、甚至是四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最重要的是，接受了叶醒离开他。 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说过分手，宋酩酊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叶醒从来不承认他们真的结束了。他觉得他的离开只是一种暂时的退让，是让家里放弃逼迫宋酩酊的筹码，是一种权衡之举，他没有做错。 第9章 反正宋酩酊觉得能理解他。 尽管叶醒一走就是三年，而且两个人也没有再联系过。 但宋酩觉得好歹过去这么多年，想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会觉得，叶醒多少应该也有所改变了。 但直到再见宋酩酊才明白，时间可以很容易地改变一个人，比如他自己就是明证，但也很难对一些人群真正地造成影响。 叶醒不管不顾地挑选他的剧本，闯进他的家里，用那种熟稔亲密的语气和他说话、打听他的事情，就好像三年的空白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就如同他一开始像宋酩酊所呈现的一样——浪漫、天真、应有尽有。 从来没有长大。 第6章 不要被那道光碾碎 叶醒的到来让宋酩酊的心情阴郁了一小会儿。 尽管他自认不会再受过去的事的影响，而且说实话也并不怎么怨恨叶醒。 虽然当年分手得很狼狈的时候，朋友都觉得他实在很惨，很可怜，简直亏透了。 但是人生本来就要不断地面临选择，宋酩酊自省在每个拐点的决定都确实经过深思熟虑，并非草率之举。 所以回想起来就没有必要也不应该把过错都归在排除自己以外的因素上。那样实在是很不成熟。也毫无意义。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还想再次见到叶醒。 虽然甜蜜的时光确实存在，宋酩酊也曾很珍惜地把它们保存起来。 但是每当想起那段时间时，那种永远挥之不散的疲惫感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漫过全身，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很费力，只想永无止尽地沉下去。 直到外面暮色低垂，蜂蜜色一样的光线稠密地蔓进窗户里，抱回家的小猫开始惨兮兮地叫，宋酩酊才惊觉自己已经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他连忙去找小猫藏在了哪里，但是他一靠近，小猫就会不安地跑开。 宋酩酊没办法，只能把小猫逼到卧室里，小猫无处可藏，就躲在床底下。 他去找了一些猫会吃的食物，耐心地加热到温热的程度，想起中午那碗被嫌弃的牛奶，还是很不甘心地热了一小杯。 如果能看到小猫舔牛奶的样子，那该有多满足啊。 宋酩酊喂完猫后颇觉废了自己好大一番功夫，他心安理得地决定无所事事，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非常熟练地瘫开四肢，舒服地叹了口气。 但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就在他回复了工作室那边的消息，把叶醒的号码拉黑，把微博刷到完全没有更新的内容后—— 大脑才迟钝地跑完一个周期，回溯到叶醒来之前的场景里。 糟了！忘了问乔樾有没有去医务室打针了！ 宋酩酊连忙坐起来，懊恼地翻开微信。 本来就是为了帮自己的忙，还不下心被抓伤，结果自己问都没问一句。 他觉得很愧疚，连忙戳开黑色的头像，问乔樾去医务室了吗？ 对面好像在等什么一样，宋酩酊几乎是刚发过去消息，乔樾就回了一张照片过来。 背景是学校的医务室，隐约还能在角落里看见标志性的蓝色挡帘。 乔樾应该是找人帮忙拍的，照片只拍到半张脸往下的位置，被抓伤的地方已经贴了一块小小的纱布。 “都处理好了。”乔樾发消息过来。 宋酩酊看对话框从顶端弹出来后，没急着回，盯着照片看了两秒—— 乔樾的皮肤很白，不似自己羸弱而不见阳光的苍白，而是一种健康红润的白皙。 他的肩膀线条很好看，利落又有弧度。虽然给人的印象很瘦，但是并不嶙峋，就是一种骨节分明的少年感。 在脱了外套，露出一小节手臂后，宋酩酊惊觉乔樾居然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可能医务室的护士小姐姐也是个颜控，这张照片虽然各种程度上都很普通，但是却很赏心悦目。 又欣赏了两秒，宋酩酊按掉照片，去回乔樾的消息。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应该参考一下发现者的意见—— “你觉得该小猫起个什么名字好?” 乔樾顿了几秒才回道：“这是让我取的意思吗？” “你想取就取吧。” “那叫挠挠怎么样？” 宋酩酊愣了一下，失笑道：“这算什么名字？” “不能被白咬。而且它挺凶的……你不觉得吗？”乔樾回道。 宋酩酊沉吟了一下：“这倒是，我今天连碰都没碰到它。总觉得它要咬我。” “你带它去检查了吗？” “今天还没来得及，明天去。” “嗯，本来就是流浪猫，还是去打个针比较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明天顺带去买一些猫粮，再去看看买点东西搭个小窝。” 发过这句话后，乔樾那边没再回复。 宋酩酊以为乔樾在忙，正要回个表情结束对话，却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标语又亮起来。 “我也想去。可以一起吗？” 宋酩酊先是一愣，后疑问道：“明天不是周一吗？你不上课？” 这次对面显示输入的时间很长—— “嗯，但我成绩很差。” …… 宋酩酊无语地看着对话框，“算了……你什么时候下课。我来接你吧，然后一起去。” 这次乔樾回得倒是很快，“不用来接我，你抱着猫不方便。我五点半下课去你家找你吧，明天不上晚自习。” 第10章 宋酩酊刚想说太麻烦了，乔樾的消息又发过来：“我帮你抱一下猫，它不一定让你抱。” 宋酩酊一想这倒是：“那就麻烦你了。明天请你吃饭。” “嗯，那明天见。” 乔樾看了看手机页面，然后锁上了屏，拍了拍前面偷偷藏在课桌下面玩游戏的周可枫。 打得正投入的周可枫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动作太大不小心把耳机扯掉了。 “an ally has been slain.”一道清晰的女声在安静自习的空旷教室里响起。 …… 周可枫简直想把头埋到楼下高二的教室里。 他愤怒地转过头去瞪着乔樾：“干嘛？！” 乔樾一脸漠然地看着他：“明天晚自习帮我请个假。” 周可枫诧异道：“你要干嘛？” “管那么多干嘛？”乔樾面无表情地道：“手机关了，学你的习。” - 周一这天因为傍晚安排了事，宋酩酊从起来开始就很想消极怠工，他拖拖拉拉地喂完了猫，还是隔着老远，失望地发现挠挠果然没有舔它准备的牛奶。 他无所事事地磨蹭到吃午饭的时间。点了个外卖后，把电视打开看着下饭，结果翻到电影台，瞟了几眼，发现正在放的片子还挺有意思。 他不知不觉地边吃边看，竟然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就是最后看到投资方由信那个巨大的logo后，宋酩酊颇感心情复杂地咽下最后一口饭。 被电影振奋到精神，宋酩酊破天荒地坐在书桌前，打开文档，开始构思下一个剧本的框架和人物。 而一写就停不下来，宋酩酊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很多场景。他简单在脑海里勾勒了人物的轮廓，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人物的骨架。 刚刚写完最后一段脑海里的想法，门铃突然响了。 宋酩酊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往窗外看。 居然又是黄昏了。 他抓了抓头发，飞速地去抹了把脸，趿着拖鞋去开门。 乔樾伸长腿靠在他家门口，落日映在他后面巨大的走廊窗户上，像是挂在茜色天空中饱和的红月。 他身上罩着校服外套，人见人丑的蓝天白云式，被他一穿就只剩了好看这两个字。套在里面的白色卫衣的帽子被翻了出来，松松垮垮地垂在脖子后。他们大概是不用穿校裤，乔樾穿了条很显腿长的工装裤，他身上好像就不能没点黑色，纯黑的裤子衬得他的腿非常直，脚上又是宋酩酊没见过的球鞋，红黑的。 他太好看也太安静了，清新得像早晨积了露水一样的植被。 宋酩酊觉得油头垢面的自己又惨烈地被迎面而来的青春扑了个满面沧桑。 他让出路让乔樾进门，讪讪道：“你怎么直接过来了啊，我还说下楼去接你。” 乔樾看了他几秒，平静道：“我给你发消息了。” 宋酩酊一愣，连忙愧疚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在工作，没看到。” “没关系。”乔樾摇了摇头，像是才想起来的样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宋酩酊含混道：“就写点东西吧，平时不用出门上班，就呆在家里就行……” 乔樾换了鞋，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两个人找了挠挠半天，小猫就是不出来。最后还是乔樾耐心地哄了半天，挠挠才从床底下探出一个头，一把就被乔樾逮住了，扑腾了两下就没动了，老实地蜷在乔樾的臂弯里。 宋酩酊奇道：“它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乔樾抚摸了一把挠挠的后背，闻言道：“我也不知道。” 宋酩酊觉得他今天心情好像挺好的。 “你抱一下它。”乔樾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宋酩酊吓了一跳，倒退了一步，“我？” “嗯。” “你确定它不会挠我吗？” 乔樾失笑道：“你以后可是要养它很久的人，总不能一直不碰它吧。” “但我总感觉它要咬我。” “就是因为你怕它，跟它保持距离，它才不愿意亲近你的。”乔樾道：“帮你哄好半天了，你摸一下试试。” 宋酩酊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觉得乔樾的建议近乎蛊惑。但他还是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好吧。”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轻轻从乔樾的怀里接过，稳稳地环住了小猫。 挠挠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哄乖了，这次很给面子，没怎么乱动，温顺地被宋酩酊抱了过来。 宋酩酊轻轻地摸摸了它的头，又摸了摸，再摸了摸，没忍住摸了好几下。 小猫的体温给人一种舒服的安静感，宋酩酊能感觉到挠挠呼吸时肚子一起一伏的动静，顿时像抱了一捧水一样不敢动了，猛地转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瞪着乔樾。 乔樾看到他这如临大敌的架势微不可查地扬了下嘴角：“先去宠物医院吧。” 第7章 想曾灯下与你漫游 去宠物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挠挠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腿受了一点小伤，短期内相比别的猫可能不太爱动弹，但是医生说也不要过于担心，过一阵子就会好。还夸挠挠是只健康又可爱的小猫。 宋酩酊一脸诚恳地认真赞同。 刚刚被挠挠大发慈悲地蹭了一下的他正在上头，谁说都不听，像个昏君一样把商店像超市一样地逛。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猫粮、一个猫爬架、一个小屋、和一整堆有的没的在乔樾看来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第11章 “你买这么多，拿得下吗？”乔樾理智地打断他。 “啊？”丧失判断的宋酩酊和他据理抗争，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放了一部分回去。 东西太多，乔樾主动提出和宋酩酊一起回去，上楼的时候可以帮忙拿一点。 不知不觉薅了好久羊毛的宋酩酊已经完全逆来顺受，不好意思地说了不知道今天的第几遍：“那麻烦你了。” 两个人走出商场，宋酩酊叫的出租车还没来。两个人一个抱着猫，另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起站在路口边等车。 还有好一些大件的东西，都让商店帮忙送货了。 大概是有点堵车，叫的出租车迟迟不来，宋酩酊一边薅着挠挠的毛，一边疑惑地冲乔樾道：“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拍照？” “有吗？”乔樾一脸淡定，看了看四周：“有就有吧。” 宋酩酊感觉总能听到过来过去的小女生含糊压低的笑声，冲乔樾挑了挑眉，笑道：“你是不是那种走在大街上，都会经常被搭讪的人啊？” 乔樾瞥他一眼，想反问回去，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只冷酷地答道：“没有。” 过了十多分钟，等的车终于来了，司机歉意地和他们道歉，宋酩酊说没事，但对方还是很不好意地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帮乔樾把大包小包放进后备箱里。 上车后，两个人中没有人坐前座。宋酩酊以为乔樾是想摸摸小猫——自从挠挠乖乖地呆在他怀里后他就再也没有把抱猫的主权让出去了。 宋酩酊不甘不愿地磨蹭着往旁边挪近了一点，把挠挠轻轻地放在乔樾腿上，颇不舍得地抬头给了乔樾一个眼神，大意是好吧让你摸一小会儿。 乔樾愣了一下，看着挠挠没动，突然很想笑，没忍住翘了一下嘴角，配合地把手放在小猫的背上顺了好几次毛。 小猫发出慵懒舒服的撒娇声，宋酩酊一听，一脸被背叛的样子睁大眼睛看着乔樾。忍了一会儿，又把挠挠抱回自己怀里了。 把小猫放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乔樾就提出打算回学校了。 把人家当免费劳动力使唤了大半天的宋酩酊终于有了良心发作的空间，他坚定地要请乔樾吃饭。 乔樾看了看时间，点点头也没推拒。 给挠挠倒了猫粮，准备了清水，宋酩酊换了身衣服后，就和乔樾一起下楼出去吃饭了。 两个人都有点饿，宋酩酊大方地问道：“你说吃什么？” 乔樾不着痕迹地提醒他：“这是你家附近。” “哦……可是我一般都点外卖……”宋酩酊有点不好意思，他掏出手机，“你等等我看看大众点评。” 看对方在手机上翻了半天，乔樾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还不错，跟我走吧。” 乔樾带着宋酩酊找到了他家附近一条巷子里的餐厅，宋酩酊觉得很神奇，这附近他自己都没来过。 看起来餐厅的生意还挺好，已经过了饭点，还有大桌在外面等位。 他们两个人的小桌不用等，服务生带着他们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翻开菜单，宋酩酊发现居然还挺平价的，就是家常菜，价格也很亲民。 他看菜单上的图片，觉得哪一个都好好吃，没忍住跟服务员报了五六道，还要加汤和点甜点。 “不好意思。”乔樾对服务员示意了一下，接过菜单认真看了看，划掉了两道，再冲对方道：“再加一个鲫鱼豆腐汤和雪衣豆沙。” 服务员笑了笑，给他们倒了茶，等她走后乔樾才看到宋酩酊黏在对方身上依依不舍的眼神。 乔樾有点好笑道：“你点的太多了，吃不完，打包回去放凉了不好吃。” “我知道，”宋酩酊沉痛地失望点头：“我就是想尝尝。” 乔樾不带什么诚意地安抚他：“下次再来。” 在菜都上齐后，乔樾没动筷子，先给宋酩酊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宋酩酊下意识地又开始观察他，并默默地记下了这个细节。 “你是不是编剧或者作家之类的？”乔樾突然问道。 宋酩酊愣了一下：“什么？” 乔樾看着他没说话。 宋酩酊沉默了两秒，笑了笑，“是啊，你怎么猜出来的？” “之前在地铁上的几次，能察觉到你的视线，有一种被观察的感觉。再加上你在家工作，这不难猜吧。” 宋酩酊没想到被一个高中生洞察出来，以为引起对方不快，忙歉意道：“对不起啊，我没有恶意，只是职业习惯。” 乔樾摇摇头：“没事，我不介意，你的视线不让人讨厌。我就是随便猜测一下你的职业，是我唐突了。” “没有，之前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才含糊过去的。本身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宋酩酊笑了笑。 他觉得很神奇，乔樾的生活应该是时时都沐浴在陌生人视线下的那种，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洞察力，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你是对视线很敏感，还是本身看人就很准？”宋酩酊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看人就很准吧。”乔樾认真地想了想。 宋酩酊提起了一点兴趣，“比如呢？” 乔樾顿了顿，想说比如上次在你家门口那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对我释放了好大的敌意，为什么？ 第12章 但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没问，只是淡然道：“不记得了，下次有新例子再告诉你。” 吃完饭后，抱着消食的想法，宋酩酊把乔樾送回了学校。 晚上的街道有点冷，天空潋出快要入冬的夜晚那种特有的深沉墨色。 路灯虽然同样是暖黄的，但是却没有落日那种长长的困顿和倦怠感，而是温温柔柔的，把人影铺得很长。 宋酩酊边走边想，过了秋天，就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时节了—— 万物都在变化，包括人在内。 呼吸变得深沉绵长，眼神滞缓。白天的阳光里嵌着灰尘和褶皱；夜晚清冷又舒服。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喜欢冬天，就是因为在这个季节人的情绪好像很容易就被缩得很小，不想吵闹，日子显得慢。 而乔樾无疑很适合秋冬。并肩而行的时候，宋酩酊看到路灯倾泻在他头上，想到几次在地铁上看到乔樾，以及他背后在窗外飞逝而过仿佛照拂了万顷的落日，觉得他有的时候好像融进了那样的景色里。 就在乔樾在校门口和他道别的时候，和他相处了一整个傍晚和晚上的宋酩酊才在恍恍悠悠的夜色中，在百无聊赖的懒倦情绪里，第一次对乔樾产生了那么一点真正的基于这个人本身的、纯粹的、平淡但是真实的兴趣。 宋酩酊觉得乔樾不仅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好，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但实际相处起来并不费心力、很舒服，而且意外的人很好也很耐心，有时候看问题和说话很犀利，但大多数时候都云淡风轻，实在不像和他同龄的男生。 他默默地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觉得或许两人的关系已经可以跨越肤浅看脸的不熟阶段了。 在十四中的校门口简单道别后，宋酩酊刚要离开，忽然看到乔樾的背影，产生了一种想认真叮嘱乔樾少逃课、也少去酒吧的想法。 而正要开口的时候，宋酩酊突然一眼就看到远方冲过来一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来的人影。 他一脸震惊地盯着一个瘦高的男生一路奔过来，在离乔樾半米的时候紧急刹车，手好像正要往乔樾的肩膀上搭，借以来缓冲惯性。 结果乔樾轻飘飘地往旁边让了半步。 那个男生手抓了个空，一下子没站稳，正要往前倒，乔樾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条长腿横空点在他前面。那个男生愣是在半空中稳住身体，摇摇晃晃几下，站稳了。 动作行云流水。姿态无法描述。表情一言难尽—— 看起来有点震惊、打击、又怀疑，再加一脸无声控诉和委屈。 而乔樾表情毫无波动地看着他。 宋酩酊都看愣了，认出了这就是上次的翻墙二号。 他体贴地装作没看见这一幕，和乔樾再次说了一声拜拜。刚想说的话一打岔也忘了。 等看到宋酩酊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后，乔樾才和周可枫一起并肩走进学校。 周可枫还意犹未尽地往校门口的方向看。 乔樾冷淡瞥他：“看什么呢？” 周可枫立马老实地转回头来，小心又好奇地巴巴问道：“乔樾，那是谁啊？你不上晚自习干嘛去了？” 乔樾瞬间冷冰冰地看着他：“走你的路，管这么多干嘛？” 他独自往前快速走了几步，留下周可枫一个人在原地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啊……” 第8章 努力做学弟 十四中的高三班主任办公室里。 乔樾漠然地盯着老刘办公桌上的那个还氲着热气的玻璃杯，看得出神。 想起宋酩酊家里也有一个。 居然和年近五旬的人选同一个款式的杯子，乔樾觉得很新奇。 “笑什么笑，正说你呢！没点儿正型！你看你有个高三学生的样子吗？！”老刘愤怒地敲桌子道。 老刘全名刘钰铭，是他们实验班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 十四中是y市远近闻名的重点高中里的重点高中，实验班又是十四中重点班里的重点班。 实验班的班主任自然站在十四中食物链的顶端，在学校里几乎横着走，为了学生跟学校领导叫板是家常便饭的事，几乎快成了十四中的精神符号。 除此之外，老刘受欢迎还有两点原因。 一是他的教学成绩确实惊人，十四中最顶尖那一层的漂亮数据，几乎都离不开他的功劳。 二是老刘的人缘也很好，学生们都很喜欢他。每年十四中还在补课的时候，大学放假的学长学姐都会常回来看他，每一届都有。如果碰巧碰到老刘在上课，他们就等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几乎站都站不下。 而这一届的学生同样也是老刘的骄傲资本，原来的全班第一刚拿到b大的保送资格，班长和学习委员也拿到了降分录取的名额。如果再把全班的前几名算上，今年他送到全国最顶尖两所名校的学生有望达到两位数。 然而，这一届最优秀也是最不让他省心的学生现在就站在他面前，站得笔直，看起来特别认真听话，其实连眼神都没对上。宁可看一个杯子，也不看看他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脸！ “你说说你怎么回事？这个月保安逮到你翻墙四次了！这个月才开始两周！昨天晚自习还不来上！班长来给你请假，说你腹泻！你听听！腹泻！你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乔樾隐晦地磨了磨牙，在心里记了周可枫一笔，面上还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刘老师，我怎么就不能腹泻请假了？” 第13章 老刘气得要命，冷笑道：“别装了，你跟我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乔樾不说话了，又开始看杯子。 老刘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乔樾啊。老师知道你不是个坏孩子，也没想过找麻烦。你不是3班那群作天作地的刺头，也不阳奉阴违、故意跟学校和老师作对，你就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又没影响到别人。“ 老刘看了看他，斟酌着道：“但是乔樾啊，有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群体里，就要遵循这个群体里符合大多数人利益和习惯的规则，虽然并不是要束缚你，但你不能跑得太偏，也不能跑得太远，尽管你可能并没有恶意。你始终不能离开人群，你明白吗？” 乔樾转过眼神来，认真地看着他。 他可以在接受批评的时候走神、漫不经心，但他不能在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老师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还无动于衷。 “我明白，刘老师。谢谢您，我以后不会再翻墙翘课了。晚自习的事跟您道歉，是我该自己来和您请假。” 老刘看他还是一副没有波澜的样子，也看不出来听没听进去，怀疑地道：“怎么还是要请假啊？你到底干嘛去了？” 乔樾还是没动，沉默地看着他。 “算了，不惹大的麻烦就行，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老刘又叹了口气，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你看看这个，今天b大正式发过来的文件。你拿到保送资格了！” 说到这，老刘还是没忍住喜形于色，表现得挺开心。 到底是自己最优秀的学生啊，他心道。 乔樾接过来认真地一张张认真地看了。老刘看他眉头越皱越紧，不禁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乔樾摇了摇头，迟疑道：“刘老师……如果我说想去a大，您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啊？！！”老刘没忍住，惊讶地发出疑问。声音太大，办公室其他的老师都转过来看了一眼，他才小心地压低声音道：“你不是都拿到b大的保送资格了吗，这两个学校差不多，完全没必要啊！而且你不是学化奥的吗？去a大对你没优势啊！化学最好的还是b大，人家不就是看你拿了块金牌才抢着要你的吗？！” 乔樾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化学。您先别着急，我只是问问您觉得有希望吗？还没决定。” 老刘怀疑地咕哝道：“我看你以前也没不喜欢啊？真行，这么好的学校人家抢着上，你还得挑选一下。” 叹了口气，他继续道：“你要是真问我行不行，我觉得说实话，你也能考上，但是高考毕竟是有风险的，可去b大可就不一样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乔樾仔细地把文件收起来，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您。我会好好考虑的。” 老刘抓狂道：“怎么还要考虑啊？？！！” 乔樾道了谢，看老师没有别的事，就转身打算回班上了。 走到门口，听到后面传来老刘认真的声音：“乔樾，你不是很想离开y市吗？你再认真地想一想吧。” 乔樾的身形顿了顿，转身来看着老刘，再道了一次谢：“嗯，我知道的，谢谢您。” 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 手机震动了一下，起床后磨东磨西磨蹭了半个上午终于磨到书桌前的宋酩酊立刻丢开电脑。 他划开一看——稀奇了，还是第一次收到乔樾主动发过来的消息。 居然还是关于学习的—— “你知道想进a大，在y市的高考水平要达到什么程度吗？” 宋酩酊看着这句话，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道：“你平时的成绩怎么样？” 乔樾拍了拍前面的周可枫，想起腹泻的仇，拍得格外用力。 猛觉一股巨力砸在自己身上，像突然被一块大石头砸中，正在喝水的周可枫一口喷出来，狼狈地拿纸巾擦了擦桌子，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一脸悲愤地转过身道：“我跟你说……！！早晚有一天我……” 乔樾抱着手臂，冷漠地看着他：“你什么？早晚有一天腹泻吗？” 周可枫咽了口唾沫，立马变脸道：“您找我什么事？” 乔樾瞥了他一眼，“把你上个月的月考卷子给我用一下。” “干嘛啊……？”周可枫不愿意，“我不想被你羞辱，你看自己的不就行了。用得着屈尊鄙视我们这帮平凡人吗？” 乔樾无语地看着他：“这回不说你，就借我用一下。再说哪次我没帮你分析错题，这个时候装什么玻璃心。” “好吧，那就借你看一小下下。”周可枫说完，从抽屉里掏了几张卷子，纡尊降贵地递给他。 乔樾赶着回消息，没搭理他。 他给几张卷子的分数都拍了照，发给了宋酩酊，特意没拍到名字。 宋酩酊回得挺快的，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 “！！！！” “！没想到你成绩这么好啊？“ “这个分数已经很不错了。你平时都能考到这么多吗？” “不过客观来说还是挺悬的，稍有不慎还是可能滑到线下。现在这个程度也选不到特别好的专业。” “你这数学和英语可以再提高提高啊，还是有挺大上升空间的。” 一条接着一条，跟连珠炮似的，乔樾都没插上话。 第14章 “不对，你不是说你成绩很差吗……？这怎么回事……？” 乔樾终于有一句能插上话了，他看了一眼正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嘬一口看一眼讲台，再嘬一口地吃着食堂灌饼的周可枫，诚恳回道：“是挺差的。” 宋酩酊：“……” 他想了想，觉得微信上说不清楚，就给乔樾发消息道： “这样吧……你周末来我家里。我详细跟你说一下，另外还有一些高考数学的学习方法和应试策略，以及英语的答题技巧，我电脑里应该还存着我整理过的资料，我去翻一下你可以拿去作参考。” 乔樾本来只是想顺带地问一下，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诧异地回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宋酩酊没有详说，只是简略道：“当年读书的时候做过家教，带过高考的学生。” “这不重要。”他又回道：“你周末有时间吗？” “嗯。”乔樾回得很快：“那我来找你。” 说完又补充道：“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尽管知道乔樾看不到，宋酩酊还是笑了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学弟啊。” 第9章 油烟的夜晚 每到周末放假，十四中的校门口都会非常热闹。 小摊小贩会提前半个多小时就过来准备，一些流动的小吃车会很早就开始把食材都拿出来做好，待学生成群结队地出来从面前经过的时候，再用早就满含热气和香味的油烟留住格外贪味的步伐。 现在的小孩其实都知道这些路边摊并不干净，也不是真的贪吃。但如果和朋友心情很好地结伴走过，往往会停下脚步。 但大多数的学生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周五放假的下午，十四中门口总会停满私家车，校门被围得水泄不通。很多家长云集在这里焦急地等待接孩子放学。 毕竟是y市升学率最高的重点学校，尖子生云集，很多都是被家里当成宝贝养大的。 宋酩酊在校门口等得无聊，开始漫无目的地观察。 总有那么一些一秒钟都不愿意在教室里多呆，下课铃一打就冲出校门的学生。 他们稀稀拉拉地打闹、嬉戏着走过，往往走过去好久了还能听到笑声。 而大概要过了五点半十五分钟左右，大批放假的学生才会逐渐地涌出： 罩着校服外套，统一穿深色裤子，脚上踩着不同样式和颜色的鞋—— 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年少女们大都三三两两地结伴从教学楼下来，有说有笑地从学校里鱼贯而出。 不需要费太多的力气，宋酩酊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人群中的乔樾。 他把校服脱了搭在臂弯上，只穿着一件纯白的长袖t恤。 眼睫心不在焉地微微垂着，像是在看地上，又像是隔着一层在看人群。 他没带平时的那副头戴耳机，从耳朵的位置垂下两条白色的耳机线，延伸到揣着手机的黑色裤袋里。 宋酩酊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 听着歌、向着校门口的方向，不疾不缓地迈着安静的步伐。 明明是熙攘、喧杂的校门口，但宋酩酊突然就明白了乔樾身上那种如影随形的疏离感来自何处。 那是一种未曾宣之于口的淡漠和隔离，虽然他无法判断这是出于主观还是客观的结果。 乔樾就像悬浮在噪音之海上的一个安静泡沫，萃着月光一样的剔透和漂亮，在夜晚显得沉默，在人群中显得轻和静谧。 隔着一条马路，乔樾好像看见了他，摘下一边的耳机，快步向他走过来。 昨夜刚下过雨，阳光照在斑马线的积水上，被少年的球鞋踩碎。 宋酩酊下意识地看着溅起了一点水、泛着光的路面，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小的、难以描述的颤动。 他一时忘了移开视线，乔樾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对乔樾笑了笑道：“你们放学还挺不准时的。” 乔樾嗯了一声，解释道：“今天拖堂了。” 他平时都会在放学的时候呆到人快走完才出来，没想到今天第一个出教室门还是让宋酩酊等了。 “没事，带你去吃饭。”宋酩酊不是很在意地拍了拍乔樾的肩膀，征询意见道：“你想吃什么？” 乔樾想了想问道：“你现在饿吗？” 宋酩酊愣了一下：“什么？现在吗？还行，不怎么饿，我中午吃了挺多的。” “那我们去超市吧，在家里吃怎么样？”乔樾道。 宋酩酊好像愣住了，不太确定道：“超市的熟食没有外卖好吃吧……？” “没说买熟食。”乔樾颇为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从来不做饭？” “你要做饭啊？！”宋酩酊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很是心动，但是面上还是矜持道：“不太好吧……你是客人，这也太麻烦你了。” 看了看他的表情，乔樾配合地道：“我更想在家里吃，外面太冷了，可以吗？” 宋酩酊装模作样地纠结了一会儿，才仿佛迫于无奈地同意道：“那好吧，在外面吃确实没有在家里吃舒服。但是去逛超市，买东西的钱一定要我付。” 乔樾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争这个，随意点头道：“可以。但是你还要保证洗碗。“ …… 宋酩酊的期待值瞬间下降一半，顿时觉得在外面吃也挺好的。 第15章 - 因为十四中离宋酩酊家只有一站的距离，而那附近就有一家超市，所以他们没打车，直接走过去了。 两个人就像已经合租了很久的室友一样，推同一个购物车，并肩而走，从超市的一个区逛到另一个区。 乔樾征询宋酩酊的意见：“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炒肉、烧肉、炖肉、煮肉、凉拌肉。” …… 乔樾一边把手里刚拿的一把青菜放进购物车里，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 宋酩酊一脸诚恳地看着他。 乔樾挑了挑眉，“不是不行，不过等全都做完你就饿死了。” “那好吧……”宋酩酊无奈妥协，小声发表意见道：“不过能不能多拿一点肉，你全在拿素菜！” “那是因为还没逛到肉食区……” “啊？是吗？可是我刚刚看到火腿肠了啊？” “火腿肠不能当肉吃。”乔樾答道，想了想后提议：“那就炖个牛肉，再炒一个偏辣的，最后再加一道素菜一个汤怎么样？” 宋酩酊立马发表意见道：“素菜就不用了吧。” 不过又马上改口：“不过我都可以。 最后还加上一句：”麻烦你了。” …… 乔樾觉得宋酩酊有时候真的挺可爱的。 他很想笑，也没有刻意地隐藏，慢慢弯起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大。 倒是宋酩酊看愣了一瞬，直到乔樾叫他才恍若初醒地跟上。 两个人逛到最后，乔樾还要选蔬菜。宋酩酊已经放弃挣扎，平静地看着乔樾在一堆绿色中转来转去。 直到对方扔了一袋胡萝卜进去，他才如临大敌。 他面上不动声色，但趁乔樾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地把胡萝卜的袋子丢了出去。 在结账的时候，宋酩酊若无其事地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码在收银台上。 等上面的大袋子拿得差不多的时候，宋酩酊一眼就看到了车里橙黄色的邪恶圆柱体。 “……”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乔樾。 乔樾一脸漠然地回视。 过了两秒，宋酩酊认命地把袋子拿出来，码在收银台上，往前推了推。 - 回到家后，宋酩酊跃跃欲试地要去厨房里帮忙，结果刚进去两分钟就被赶了出来。 乔樾言简意赅地道：“别添乱。” 宋酩酊：“……” 他有点无语地坐在沙发上，怎么感觉今天自己一直在被压制。 坐着玩了会儿手机后，宋酩酊觉得有点无聊。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闻到已经传出来的阵阵香味，便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乔樾做饭。 乔樾一副很熟练的样子，看来真的没说大话，看起来还挺专业的。 他炒菜的时候居然还会颠锅，也不会有大的油滴溅起来，相当熟练。切东西的速度也很快，刀工很好。 就是切的不是胡萝卜就好了。宋酩酊沉痛地心道。 宋酩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突然看见乔樾停下动作，转过身迎面朝他走来，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他转了个面又轻轻往前推了两步，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厨房的门：“别捣乱。” 宋酩酊：……“？” 他莫名其妙，一脸疑惑地慢吞吞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默然半晌。想到一件完全无关的事—— 平时看不太出来，刚刚和乔樾推他的时候离得太近，宋酩酊心情复杂地发现，这小子居然比自己还高一点啊。 乔大厨很会挑时间，在宋酩酊刚好快饿得不行的时候把菜端了上来。 番茄牛腩红通通的汤汁散发着氤氲温暖的香味，尖椒小炒肉色泽鲜艳，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还有一道荷兰豆炒白玉菇清清爽爽地放在桌面上，剩下被乔樾挑挑拣拣的青菜，都和鸡蛋煮在一起成了一小锅香味浓郁的汤。 而宋酩酊最讨厌的邪恶胡萝卜则被切成丁埋在了软糯的米饭中。 宋酩酊兴致勃勃地拿起了筷子，只尝了一口就想由衷地掉下泪水。 “太好吃了！！！！” 乔樾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淡言道：“怕你饿，没做复杂的，这些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宋酩酊满脸感慨地心想谁以后嫁了乔樾可太幸福了，长得帅会做饭还讨小动物喜欢，真的太完美了。 在乔樾直白又执着的注视下，宋酩酊终于抱着极大的决心尝了一口埋着胡萝卜丁的米饭。 一入口，他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好好吃！！！” 出乎宋酩酊的意料，切成小块的胡萝卜在散发着热香的米饭中被焖得很软，吃起来糯糯的，还有一种清香的甜味。 乔樾无言地看着他：“你这么大人了居然还挑食。” 宋酩酊噎了一下，辩驳道：“也没有很大吧……难道成年人就不能有一两样不爱吃的菜啊？……” 乔樾喝了一口汤，徐徐道：“我也成年了，可是我就没有挑食的菜。” “对了，上次就想问了。”宋酩酊疑惑道：“你不是才刚刚念高三，已经成年了？” 乔樾一顿，沉默了几秒后道：“嗯。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上学比较晚。” “哦……”宋酩酊敏感地意识到乔樾不想聊这个话题，连忙岔开道：“对了，你都高三了怎么还老去酒吧啊？” 第16章 “上次就想问你了。”乔樾闻言不解地皱眉：“到底什么酒吧？” 宋酩酊也是一怔：“你不是每次都会在昂西路下车吗？不是去酒吧？” 乔樾奇怪地反问道：“那片只有酒吧？” 宋酩酊比他还奇怪：“也不是吧……虽然说不可能都是酒吧，但是那附近都是啊。不是去酒吧的话你在昂西路下车干嘛？” 乔樾这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片刻才点点头，面上有点深沉地道：“嗯，就是去酒吧。” 他表面上不显，但在内心默默祈祷这个话题赶紧过去。偏偏宋酩酊莫名对这点充满兴趣，一脸兴奋道：“你去干嘛？我总在地铁上碰到你，你每天都去？翘晚自习以后去？” “嗯……去兼职……”乔樾慢悠悠道：“去打工，有时候给酒吧里的驻唱弹吉他。不是每天，有安排才去。” 反正自己确实会弹吉他，乔樾脸不红心不跳地想道。 谁知道宋酩酊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恍若听到什么好玩的大事，一脸欣喜地道：“什么时候啊？！我可以去听吗？下次是什么时候？” 乔樾暗自吸了一口气，表面无波无澜，他用一种略带疑问的语气道：“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可以取材啊。”宋酩酊理所当然地道：“有些生活经历可以当成设定写到角色里，对塑造形象很有帮助。你的就挺有吸引力的，我想参考一下。” 乔樾看了看他，没说话。 宋酩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的不热情，讪讪地看着他：“是不是太唐突了，不可以啊？” 乔樾安静了半晌，然后道：“可以。” 第10章 一首努力的歌 “可以就怪了！！！” “你小声点。”乔樾冷冷地看了眼大惊小怪的周可枫，面不改色地道。 周可枫一脸不可思议道：“不是我说，乔樾，你怎么想的啊？” “能怎么办，都说到那里了，是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也无法拒绝。”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编你在酒吧打工啊？”周可枫还是很不解。 乔樾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你就别管了，先想怎么办吧。” 周可枫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道：“乔樾……我问你个事啊……这个宋酩酊，是你什么人啊？是你亲戚吗，还是朋友啊？” “问这个干嘛？”乔樾看他一眼，没回答。 “你不觉得有点反常吗？”周可枫疑惑地道：“你未免也太照顾他的感受了吧？说实话不就完了？他说想去你还要在这里编理由？这实在不像你啊。” ……乔樾看了看他，淡然道：“不能说实话。” 周可枫一噎，还要再问，被乔樾用眼神一瞪，顿时知道对方在警告他别再问，他费力地憋回去，只能忿忿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乔樾安静地想了想，忽然转过头，带着一点微妙的神色看着周可枫—— 周可枫顿时一脸警惕：“你要干什么？” 乔樾慢吞吞地道：“我记得你唱歌还可以？” 周可枫：“？？？” - 站在昂西路的一家酒吧门口，周可枫抓狂道：“啊啊啊啊啊我不要进去啊，乔樾你这个疯子！！！” 乔樾背着巨大的琴包，侧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周可枫一怂，开始扭扭捏捏地作病：“乔樾哥哥，人家不想去嘛，可不可以不去鸭？” “不行。”乔樾直接扭头，毫无转圜余地地道。 顿了顿，周可枫还要说什么，乔樾不耐烦地打断他：“笔记给你抄。” 周可枫转了转眼珠子。 “不是我自己的。”乔樾一脸平静地开始加筹码：“给你写一个详细版。” 周可枫立刻挽起他的手臂：“说什么呢哥哥！我们快进去吧！别再耽误晚上学习了呀！” 他们旁边路过一个学生打扮的女生，闻言顿时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俩。 …… 周可枫放开乔樾，一脸漠然地道：“走吧。” 乔樾从一开始就没搭理他。 酒吧的老板对他们很满意，试场了一首就敲定没问题，开始和他们谈安排和酬劳。 “不要钱？“酒吧老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那你俩是来干嘛的？慰问演出吗？” 周可枫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的乔樾，认命地耐心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找打工，就想问您能不能给一个上台的机会，在下周就可以。” 酒吧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乔樾：“真的不考虑来打工吗？长这么帅吉他还弹这么好，我可以把钱开得很高的。” 乔樾淡淡地道：“不了，谢谢您。这样您觉得可以吗？不行我们再去下一家问问。” 老板沉默一阵，想了想道：“嗯……行吧。一天就一天吧。不过你们得答应不能再去别的店打工，如果有客人知道了我不好做。” 周可枫听到这忍不住道：“您放心吧，他不会的，这小子不缺钱。” 老板笑了笑道：“看出来了。是追女孩儿吧？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是。”乔樾不带情绪地道。 他没多做解释，和老板道了谢就拉着周可枫离开了。 走出酒吧门口，乔樾掏出手机给宋酩酊发消息。 周可枫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第17章 “想说什么？”乔樾发完消息，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周可枫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吧。” 乔樾默然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什么也没有，别瞎琢磨。” 话音刚落，乔樾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划开消息一看，在自己发的“周五晚上”下面，宋酩酊回了一个ok。 乔樾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对周可枫笑了笑：“走吧，回学校了。” - 由信大厦附近的一家商场一层里。 刚刚让名为周可枫的某高三学生内心产生了重大认知变化的宋酩酊，正和从前的男朋友面对面坐在一家咖啡馆里。 两个人都保持沉默，等着对方开口。 宋酩酊放空地搅着面前的咖啡，正要再加一块糖，就听到最后还是叶醒先开了口： “你刚刚在回朋友的消息吗？” 手上动作一顿，宋酩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看他这个样子，叶醒忍不住接着问道：“是谁啊？还用秒回吗？” 宋酩酊皱了皱眉。 “对不起。”叶醒看到他的脸色立马道。手指无措地掐在掌心里。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又下意识地用以前埋怨的方式跟宋酩酊撒娇了，歉意地解释：“我只是随便问问。” 宋酩酊没接这个话题，直言道：“你找我什么事？” 手指下意识地往掌心里攥得更深，叶醒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我……由信想和你谈谈签约的事，想问你有没有意向成为我们专属的剧作家，帮公司产出电影剧本。” 他顿了顿，看宋酩酊的脸色没有大的变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公司最近把alcohol买下来了，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过来主理。” 宋酩酊闻言仿佛呆愣了一瞬，垂着头没有说话。 虽然竭力克制，但他放在桌下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颤抖，他勾了一边的嘴角嘲讽地冲叶醒道：“alcohol？” 叶醒连忙急道：“你不喜欢也可以不管，但如果你愿意回来，所有的都可以换回原来的样子，可以把以前的工作人员招回来，地址也还在原来的地方，都没有变。” 饶是宋酩酊自认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去，此时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叶醒，你觉得把和前男友一起打拼出来的工作室买下来还给他，就能回到以前吗？就算我再不堪，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羞辱。” 叶醒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无措地道：“我只是想把它还给你。” 宋酩酊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叶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惶急道：“我又做错了吗？你别走好不好？” 宋酩酊用力挣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对叶醒道：“本来我觉得没必要到这一步，太难看了，但是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我真的没有那么想看见你。” - 等宋酩酊回到家，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叶醒的电话还一直打个不停，他直接按了关机。 静了片刻，宋酩酊瘫在沙发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仔细想想，何必呢？自己和叶醒这么认真干什么？他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 宋酩酊有的时候也想不明白，明明也不是多么坏的人，为什么做事总是能这么残忍。 叶醒总是这个样子，宋酩酊不怀疑对方可能真的还喜欢他，但是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一看到叶醒眼里依旧饱和得快要溢出的天真就要窒息。 理所当然的天真是把温和的钝器，毫无止境的长不大有时候也是种伤害。它们往往比变心和犯错更加令人钝痛，带来的痛楚也更加绵长。 为了把叶醒的事尽快丢到脑后，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宋酩酊打算接下来这段时间都开始认真投身工作。 他不缺钱，虽然在毕业后做工作室的那段时间里为了照顾叶醒这个小少爷，日常花销比较大，收支基本相抵；但是在卖了alcohol后宋酩酊不仅在y市买了套地段很好的房子，还剩余了有不少存款，他暂时不工作也没有太大关系。 但是他的生活已经太枯燥了—— 离开了自己从小到大都热爱和擅长的专业领域，现在如果不写东西就会成日地在家里发呆。 卖掉alcohol的那段时间他过得不太好，虽不至于要死要活，但整个人都开始无光地黯淡了起来。 很长时间内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蜷在一个坚固而安全的壳里，疏远了很多朋友，导致他现在已经不怎么会积极地与人交流了。 写剧本只是他调节日常生活的一种方式，说不上多喜欢，但是宋酩酊觉得很简单。 如果无法做自己喜欢的事，那就做自己擅长的事。宋酩酊是这样想的。 他觉得观察人物，创造一个世界观，把它们具象化成饱满的文字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陈桓说他是聪明，但宋酩酊觉得也算不上。 他上大学的时候见过很多智商更高的人，自己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员。 不过除了叶醒，他的人生中倒好像也确实没碰到过什么难懂的疑问和解错的题。 想到这里，宋酩酊及时止住，告诉自己不要再回想了。 等坐在电脑前，代替叶醒出现在脑海里的大有人在，宋酩酊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立刻想到了乔樾。 第18章 乔樾身上的戏剧性太强了，光环很多，简直不像现实的人物。 不过他们好像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宋酩酊觉得乔樾应该不是很想被拿来作参考人物。 想到这，宋酩酊觉得有些泄气，自己上次还是不该提出那样无理的要求的。 他后来回想乔樾的反应，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是给对方添了麻烦。 宋酩酊拿起手机，又翻开乔樾的对话框。一个孤零零的[ok]表情呆呆地立在页面的最下方，像是在隐晦地提醒他什么。 他颓然地叹了口气，在内心跟自己保证道：既然都这样了，下周一定要风雨无阻地好好去看乔樾的演出。 第11章 周五的夜晚 有些事不能说得太早。 此刻宋酩酊想掐死把话说得那么绝对的自己。 周五一大早，他躺在床上拿出体温计，看到38.8的数字，大脑发昏，长叹一口气，瞪着天花板发出无声的哀嚎。 昨夜y市突刮大风降温，宋酩酊洗完澡后想开窗透气，结果陈桓一个电话打过来，跟他废话了半晌，宋酩酊陪他耐心兜了半天的圈子，最后陈桓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他本子还是卖给了由信。 宋酩酊没怪陈桓，公司也有自己的决定，但是这件小事确实导致他挂了电话后忘了关窗户。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睡在一个冰雕里，冷得动不了，头重脚轻的。拿体温计一量，果然发烧了。 宋酩酊在床上躺了半晌，挣扎着爬到床边，拿过手机想给乔樾发消息。 他病得头昏脑涨，想告诉对方一声自己去不了了。 反正乔樾每周都有演出，下周去也一样吧。 但是戳开乔樾的头像后，宋酩酊的打字框还没弹出来，他就又看到最后那个孤零零的[ok]。 宋酩酊使劲地看着这个一圈两根手指的表情，瞪了半天，想把它瞪没。 他郁闷地把手机塞回枕头下，最后也没发出去，心想万一到了晚上感冒就好了呢。 根据小学生都知道的墨菲定律，结果当然不会那么好运。 中午的时候宋酩酊拼着老命去拿了外卖，为了快点好起来他头一次没等热度自然退下去，乖乖吃了退烧药还点了清淡的粥，又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可惜临到要出门了，拿出体温计一量还是38.2。 宋酩酊头疼得要命，但他想了想，现在再说不去也太过分了，而且本来也是他提出的要求，不能随便失约。 于是他头重脚轻地拖着病体，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打了个车到了乔樾给的地址。 酒吧叫dynasty，里面人还挺多的，装潢有点暗，又是沿着楼梯走到地下，乍一看像个昏黄的洞穴。 好在并不乱，没有乌烟瘴气和群魔乱舞的景象。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并没有到午夜档，里面的客人都好好地安静坐着喝酒聊天。 宋酩酊放了点心，他还怕乔樾真的每天都混在乱七八糟的环境里。 酒吧很深，分两层，一楼的中央有一个方形的舞台，宋酩酊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乔樾背着舞台在调试乐器。 他旁边站着周可枫，还有一些别的驻场乐队的成员。 让他意外的是，乔樾居然抱了把吉他站在舞台的角落处，周可枫倒是像模像样地穿了个皮衣站在立麦前，正在调试话筒的高度。 宋酩酊一直以为乔樾才是唱歌的那个，因为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像这个年纪的男生普遍清清亮亮的嗓音，而是比同龄人低沉很多，讲话时有轻微摩挲的磁性。 宋酩酊一直盯着舞台，看到周可枫一不小心把麦架得太高，现在正在费力调下来，看得他很想笑。 但是他的目光只是逡巡了一下就回到了旁边的人身上。没办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周可枫也很帅，但是今天站在他旁边的乔樾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罩着深色的牛仔外套，乔樾把袖子挽起来到手肘的部分，袖口的银扣卡在关节的地方，被光一照泛出金属的光泽。 他里面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背心，在动作的起伏间能隐约看到少年薄而好看的肌肉。 更稀奇的是乔樾今天居然还穿了条破洞的黑色牛仔裤，裤脚被紧紧地包裹在马丁靴里，腿看起来又直又长，在腰上还挂了条简单的银色链子。 平时的乔樾已经非常好看了——干净、盐、帅气、利落。但是宋酩酊想了一圈，终于想起来此情此景下，那个泛滥但是却无比贴切的词语—— 迷人。 乔樾今天看起来真的很迷人。 他看到四周稀稀拉拉地举起手机对着舞台拍照和嬉笑的女孩，无声地笑了笑，看来也不只是自己这样觉得。 正在他四处打量的时候，调完吉他的乔樾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只是略巡了一圈和就他对上。 宋酩酊先是一愣，继而冲他招了招手。 离得远他没能看清楚乔樾的表情，只是看到他似乎挑了下眉，然后走过去拍了拍周可枫的肩膀。 酒吧里的灯光在顷刻间瞬然暗下来，舞台上的人一下子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周可枫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就开始唱歌。 是一首英文摇滚，宋酩酊没听过，很燥，下面瞬间就沸腾起来。 舞台前渐渐聚集起人群，有不少人都开始跟着节奏蹦跳。底下不断有人在尖叫或者吼着什么，宋酩酊没太清楚，但是他看到乔樾始终都低着头弹吉他，只有在唱完的间隙中才漫不经心地抬一下头，冷淡又漠然地环视一下全场，再和宋酩酊视线相对。 第19章 宋酩酊好像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还发着烧，感觉有点恍惚，觉得全身都有点热。 低矮的天花板像黑暗的穹顶，一束银蓝色的聚光像是从另一个空间而来，经过自己视线可见或不可见的漫长距离，缓慢、直接、而又清清楚楚地打在了乔樾的身上。 他们一共唱了三首，最后是一首很安静的歌。 唱完以后，乔樾平静地垂下手臂，在周可枫说完感谢后就和他一起走下了舞台。 整整三首歌的时间里，除了在刚开场的时候为了热场炫技似地solo了一段很快的强节奏，乔樾几乎和舞台以及底下疯狂的人群零交流。 他弹着那么狂热和愤然的旋律，面上却似乎毫无沸点，神色和在地铁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象时没什么分别。 在这个嘈杂喧嚷、空气都升温到粘稠的空间里，乔樾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 表演也可以，封闭也可以，大概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就算情绪在他体内起伏而过，也会被过滤成流水；即使心里住着火山，面上也是冰川一样的宁静。 他身上有一种从热烈中拔节生长的孤独，像巨大却要马上隐没在地平线上的落日。 宋酩酊看见被欢呼和尖叫簇拥却异常平静的乔樾，居然心里第一次泛起了一种心疼的感觉。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感觉来得莫名奇妙——乔樾并不缺乏注视，甚至可能也不缺乏眷恋和爱慕。 但是他身上有一种无来由的漠然，他的光和美好都需要大量不懈的拆解和真挚、不放弃的陪伴，才会逐渐显出冰山融化后的温柔样子。 乔樾想跨过人群到宋酩酊这一桌来，但期间不断有女孩上来跟他搭讪。 他不会直接推掉或冷漠走开，无论是谁，都会停下来跟对方说话，然后摇摇头，直到对方走开再继续往前。 宋酩酊自作主张给他点了杯橙汁，乔樾走到面前，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再对比了一眼宋酩酊的酒杯，什么也没说，拿起橙汁来一口喝光了。 “唱歌的又不是你，你这么渴？”宋酩酊笑了笑道。 乔樾没回答，盯着宋酩酊看了几秒，眉头缓缓地蹙到一起，“你怎么了？” 宋酩酊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乔樾，继反应过来后，心里的滋味难以形容。 “有点感冒，但是已经好多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乔樾眉头闻言皱得更紧了，“你的脸好红，而且很没精神”。 宋酩酊心虚地干笑了两声道：“可能是烧还没退。你朋友呢？怎么不一起过来坐会儿？” “他有事先走了。”乔樾没让他转移话题：“你生病了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为什么还跑过来？” 接着又瞥了一眼桌子，冷冷道：“还喝酒？” 宋酩酊讪讪地道：“不是之前说好的吗？我觉得也不是很严重就过来了，你生气了？” 他看乔樾的脸色确实有点黑，又试探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本来也很想来看你啊。” 乔樾果然不说话了。 宋酩酊想乔樾刚刚在台上弹吉他的样子，温柔却坚定地拒绝搭讪的样子，一瞬间就发现他生病的样子，看着乔樾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柔软。 像是妥协一样，乔樾轻微地叹了口气道：“走吧，你生病了，早点送你回去。” 乔樾背上吉他，把宋酩酊送上出租车，在宋酩酊先坐上车后，乔樾看了一眼车里，先坐进去，再把吉他放在靠窗的一边。 这样后排的空间突然变得很窄，乔樾和宋酩酊挨得很近，膝盖和膝盖碰在一起。宋酩酊有点不自在地说：“你离我这么近很容易被传染。” 乔樾没回答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如果你特别不舒服的话就睡会儿。” 宋酩酊连忙摇手，“不用了，我不困，我要是靠着你也很累的，而且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乔樾没勉强，只是说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告诉他。 毕竟是坐地铁都要半个多小时的距离，y市即使到了晚上车流量还是很大，出租车在车流里时停时走。 微醺的酒意蒸腾上来，混着发烧的热气让宋酩酊头脑发昏，他最后还是抵抗不住地睡着了。 就在意识快要模糊的最后一刻，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一个温柔的肩膀上。 第12章 热度 生病时短暂的睡眠最是磨人，宋酩酊被叫醒时头疼欲裂，连带着没吃饭又喝了酒的胃也同时起来造反。发烧与酒精的折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被催化得更剧烈，他下车时差点没站稳倒在地上。 乔樾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住他。 犹豫了一下，他把自己的手掌附在宋酩酊的额头上，登时被烫人的温度惊到了。 他皱眉道：“不行，你得去医院。” 宋酩酊浑身没劲，两只胳膊挂在乔樾的脖子上，闻言道：“不行，太晚了。我家里有退烧药和胃药，先用这个对付一下吧，现在折腾去医院不如杀了我，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乔樾看他实在难受，只能脸色发黑地把他扶起来。 走了一段，他觉得宋酩酊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就让他在原地坐一下，跑回去把吉他放在了门卫那里，又迅速地跑回来，一蹲身，把宋酩酊背在了背上。 第20章 宋酩酊满怀愧疚地在心里哀叹，但是头又疼得说不出拒绝和逞强的话。 小区不让进外来车，宋酩酊住的楼层又离小区门口很远，晚上的风吹得很猛，很冷，但乔樾稳稳地背着他，直到进了电梯也没放下。 宋酩酊发昏地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勉强地说：“到这里没事了……你放我下来吧……” 乔樾静了片刻，没动，然后尽可能轻的地道：“没关系。” 到了家门口，乔樾从宋酩酊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客厅，轻柔地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宋酩酊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怔怔地看着乔樾从发现他生病就一直皱在一起没有散开过的眉头，看得自己无端地也有一点难受。 “药在哪里，我先去烧水，再给你做点热的吃的。”乔樾微喘着气道。 宋酩酊连忙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别别别，太麻烦你了，你帮我把药拿过来就行，在电视柜下面的第二个抽屉里。” 乔樾没回答他，只让他躺好，然后去烧了壶热水，给宋酩酊倒了一杯。 宋酩酊的生活习惯很差，家里没有预先囤好凉水，乔樾耐心地在两个碗里匀了半晌，开水还是烫得无法直接下咽，看宋酩酊疼得出汗的样子，他面色一沉。 “如果水冷了你就自己先把药吃了。我下楼一趟。“ “嗯……？你干什么去……”宋酩酊疼得发昏。 乔樾去卧室里给他抱了床被子出来，盖在他身上，拿起钥匙迅速地下了楼。 宋酩酊不知道对方要干嘛，他守着还泛着滚烫热气的杯子发呆，无神地胡思乱想道：唉自己怎么会搞得这么糟糕，太给人添麻烦了。 在他还在对着杯子发愣的时候，乔樾就回来了。 宋酩酊头一次看到乔樾这幅样子，他跑得气喘吁吁，明明是入冬的时候，额头上却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他径直走过来，一句话也没有多解释，摸了摸杯璧，皱眉道：“水冷了你为什么不喝。” “这杯已经有点冷了，你再忍一下，我去重新给你倒一杯。” 宋酩酊这才看到，乔樾居然在这么冷的天气内，刚刚跑下楼，去给他买了两瓶矿泉水。 明明只需要再等一会儿水就会冷了，甚至也知道这其实是做无用功，即使乔樾跑得只用了五分钟，回来的时候水甚至已经凉下来了，但是看到宋酩酊疼得冒汗的样子，他还是想都没想地就跑了一趟。 宋酩酊觉得氤氲的酒气像是泛着潮湿，居然漫延到了眼眶周围，让他一瞬间只能酸涩地瞪着天花板发怔。 乔樾倒了一杯新的温度适宜的水过来，又守在宋酩酊旁边看着他把药喝下去了。 喝完药之后，宋酩酊恍恍惚惚地躺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一看，乔樾居然还守在他旁边。 宋酩酊感觉已经好多了，起码不胃疼了，只是热度还没有完全退下去。 他一睁开眼，乔樾问他好点了没有，宋酩酊觉得眼睛有点酸，眼神复杂地看着乔樾。 他见乔樾的脸色不太好，轻轻地道：“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不是生气了？” 乔樾闻言微愕，沉默了两秒道：“没有。没有给我添麻烦，我没生气。但我确实心情不太好。 “你生活不规律，缺乏生活常识，生病了还出门，不仅出门还喝酒。” 宋酩酊张了张口，乔樾打断他道：“别再说什么添麻烦的话了，看你难受了一晚上，我不想听这种让我再不高兴的话。” “我……”宋酩酊想要开口，想要道谢，但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行了，就这样。“乔樾结束了这个话题，直接站起身来：“我刚刚给你做了点热的东西，现在在保温。看你一直捂着胃，晚上肯定也没怎么吃东西。” 说完就直接把宋酩酊丢在沙发上，拒绝再进行不愉快的交流，径直走向厨房了。 宋酩酊觉得大概是发烧让他的血液都很热，流过心脏的时候除了带来虚弱的病气，在迷糊恍然的发热间，竟然还有真实、温柔的热度留下。 过了一会儿，乔樾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清汤熬得很鲜，上面撒着绿油油的葱花，闻起来就很香。 宋酩酊盯着这碗面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乔樾都不解地看着他—— “看什么呢？” 宋酩酊没抬头，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面很好吃，让发烧的人都很有胃口。 清香的汤流进胃里，泛出让人温暖的熨帖。 “你不介意的话，今天晚上就在我这里住一晚上吧？别回去了，太晚了，今天外面实在太冷了。”宋酩酊抬头看了看钟，已经快十二点了。 乔樾飞速地思考一会儿，沉默片刻后道：“我家不在本市，我住校。” “……啊？”宋酩酊更感愧疚，他居然把一个住校的高三生留到了学校门禁以后。 “对不起啊……那你就安心住下吧，反正你们宿舍应该锁门了吧？明天不是周末放假？不回去也没关系吧？” 乔樾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酩酊愧疚得不行，“不好意思啊，麻烦了你一晚上。也没办法了，你就凑合凑合吧。而且你不嫌弃的话，以后周末都可以过来，在宿舍放假不也是一个人呆着吗？过来可以一起吃饭，反正我平时也是一个人。” 第21章 “不会给你添麻烦吗？”乔樾想了想后问道。 宋酩酊先是愣了一下，“不会啊。”然后又笑了笑：“我觉得好像可以理解你了，我发现我也不喜欢你问我这个问题。” “嗯。”乔樾点了点头：“我考虑一下。” 第13章 愈后清晨 吃完面后，乔樾就主动去收拾碗筷了。 宋酩酊大觉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拦着的，但乔樾非常坚决地不准他从沙发上起来。 从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宋酩酊坐在沙发上思考一个不太想花太多的心思去琢磨又不得不琢磨的一个问题—— 让乔樾睡哪呢？ 客房已经很久没收拾过了，放在房间里的床就是个摆设，上面什么都没铺，宋酩酊上次进去的时候，还看到床垫上落着灰。 让乔樾睡沙发？ 宋酩酊连自己会想到这个想法都觉得惭愧。别的不说，乔樾忙活了一整个晚上，先是在酒吧里打工演出，好不容易结束后又守着他这个病人，又是做饭又是洗碗的，他实在不忍心让对方就在沙发上凑合一个晚上。而且乔樾那么高，蜷在沙发上应该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那让乔樾睡自己的床？ 宋酩酊长叹一声，且不说自己愿不愿意，连开口他都觉得很困难，他跟乔樾没有那么熟，也怕对方为难。 洗完碗的乔樾出来看见宋酩酊坐在沙发上，盘着腿，一脸纠结，便问道：“想什么呢？” 宋酩酊艰难地道：“你今天睡哪里……要不要跟我睡一张床？” 客厅瞬间陷入沉默，宋酩酊别扭地看着乔樾。乔樾好像短暂地滞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只是礼貌地问道：“为什么？不是有客房？” “客房很久没收拾了，不能住人。”宋酩酊有点难为情地道。 乔樾站着思考了片刻：“还是算了。你家有没有干净的床单和杯子，我去收拾一下吧。” 尽管早就想到，但宋酩酊还是没料到乔樾拒绝得这么直接。 果然还是太尴尬了啊……宋酩酊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一定很讪讪，他尽可能地缓解尴尬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和别人一起睡啊？” 乔樾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来似是无奈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在发烧？有我睡你旁边会休息不好。” “哦，这样啊……”宋酩酊只能似懂非懂地应了，但其实没太明白为什么会休息不好。 乔樾在宋酩酊的指示下从柜子里拿出了新的床单和被子，应该是刚洗过和晒过的，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上面还有皂味的清香，似乎还有一点平时宋酩酊身上带着的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香水的气味。 乔樾没细闻，把它们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在床上。 折腾完已经一点多了，宋酩酊的酒醒得差不多了，烧也退了一点，乔樾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又出去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 床头柜上的暖灯打在乔樾的身上，把他永远冷淡疏远的眉眼衬得有一点柔和。 一片被逆光挡住的阴影斜落在宋酩酊面前的床单上，让他似乎感觉到了夜晚在安静地流动。 他轻轻地对乔樾笑了笑，“晚安”。 乔樾的表情一动，难得地也提了下嘴角—— “晚安”。 发烧让宋酩酊迅速就进入了睡眠，他睡得很沉。 乔樾在客厅里坐了会儿，进去看了看宋酩酊有没有不舒服，确定他睡着后，默不作声地端详了宋酩酊了一会儿。 然后帮对方掖了下被角，把凉掉的水重新换成热的，才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客房确实很乱，乔樾猜宋酩酊几个月内可能都没有进来过。 房间倒是不小，但是柜子都是空的，之前床上什么也没有，像是刚装修完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进去过。 他没有把衣服全脱掉，只是脱掉了外套，甚至穿着牛仔裤就直接躺了上去。 被子有宋酩酊的味道，他觉得这样就好。 过了一会儿，乔樾像是觉得冷，轻轻地把被子拉上来了一点，盖住了整个下巴。 - 宋酩酊是在一阵食物中的清香中醒过来的。 柔和的阳光从卧室的落地窗大把投进来，在周末的清晨大张旗鼓地铺席成浅色的地毯。他躺在床上，感觉有一种久违的松懒萦绕着全身，像是陷在晴天的云里。 他闻到有香味，但迷迷糊糊间没有完全睡醒，正无神看着洒落在被子上的光斑发呆，刚想坐起来，乔樾就正好推门走了进来。 视线相对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宋酩酊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家里怎么会有人，乔樾则是看见他睡在床尾的位置，枕头掉在地上，被子只有一半盖在身上，露出了一节缺乏光照的白皙的腰线。 早上的乔樾已经完全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昨天的温柔像是错觉一样。 “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会感冒了。” 宋酩酊很有底气地反驳：“已经好啦！你怎么进来了？” 乔樾帮他把掉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又把被子折过来盖住宋酩酊露在冷空气里的皮肤。 “叫你起来吃饭了，我把你冰箱里最后一点存货用了，早饭就凑合吃吧。” 许是小病初愈了异常活泼，宋酩酊觉得自己今天心情很好，听了这句话，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很想揉一下乔樾头发的冲动。 第22章 大概是清晨的光线格外明亮且具有欺骗性——尽管还是面无表情，但宋酩酊觉得乔樾今天看起来格外生动。他大胆地把想法付诸实践，像个大哥哥一样地揉了揉乔樾的头发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可能是不习惯，乔樾先是顷刻内一僵，然后马上别过头，垂着眼神看着地面，过了几秒后道： “嗯，你先起来吧，等会儿粥凉了。” 即使是谦虚地说凑合，但乔樾大概也从来没想过就随便弄弄。 煮的粥里有玉米、还有虾仁，蒸腾着热气，病刚好的宋酩酊只喝了一口就差点把碗吃了。 他充满幸福地道：“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给我做过饭了。就这几天你做的比我几年里吃的都多。” 乔樾有点无言地看着他道：“没那么夸张吧。你从来不在家里吃饭吗？” “几乎没有吧……我做饭真的很难吃。也不是没有自己努力过，但真的没这个技能。” 宋酩酊笑了笑，看着乔樾，半真诚半感慨地道：“所以乔樾，你为什么这么厉害还这么好？” 乔樾喝粥的动作一顿，他淡淡地道：“这算好吗？” 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是有一种看不下去的感觉吧。” “……”被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孩说看不下去，宋酩酊心情复杂。 “对了，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你考虑一下嘛？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忽然想起道。 乔樾放下碗思考了一会儿，犹豫道：“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宋酩酊摆了摆手，“你也看到了，我平时工作都是在家里，比较自由。而且你来了我还可以改善一下伙食，有个朋友能聊聊天也是好事，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 “嗯。”乔樾点点头道：“那我以后周末过来。” 他想了想，似乎是觉得有点为难地开口：“另外……你上次给我整理的资料我觉得挺好的，你以前不是带过学生？你不忙的话，周末可以给我补补习吗？课时费照收。如果费时间的话我就自己整理一下不懂的地方再问你。” “怎么可能收你钱？！！”宋酩酊连忙大声道，“这个完全没问题。但我自己也很久没接触过这个方面了，只是怕教不好你”。 乔樾看了看他，很轻地挑起一边的嘴角。“放心吧，你肯定能教好。” 第14章 过去的事 周六的天气很好、宋酩酊吃了两碗他做的粥、他们坐在被阳光拥抱的客厅里用一个上午看了一部电影。 这几乎是乔樾人生中排到前位的过得很好的周末了。 直到看到江彤的来电，他心里被阳光照拂的区域才在瞬间就阴翳下去。 乔樾默然地看着手机坐在原地，直到宋酩酊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淡淡地道：“我去外面接个电话。”在宋酩酊点头后他才站起身去了阳台。 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这是他每次在接江彤的电话时已经下意识养成的习惯。 他盯着阳台落地窗上的倒影看了两秒，才转过身来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你怎么接电话用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在睡懒觉？” 果然，江彤一开头就是冷着声音的，乔樾只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质问和责备。 他沉默了两秒后道：“没有，刚才在看书，没听见电话响。” 江彤呼了一口气，但语气还是冷着的：“你知道你现在已经高三了吧？就算是放假你也不能懈怠，如果你考不出第一的成绩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乔樾觉得不解，他漠然地想道，我难道不是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他本来想把拿到保送的事跟江彤提一下，但现在也不想说了，只是安静地道：“你找我什么事？” 江彤似是对他这态度不满，但现在明显不是算账的时候，她顿了顿，然后冷漠地道：“你爸今天下午要来看你。” 乔樾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剧烈的太阳已经被一块很大的云遮住，光线没有透出来，只是在云的周围晕了一圈暗淡的金边。 他对于今天这通电话感到厌烦，它来得太不是时机也太晦暗。他想，为什么讨厌的事情总是要在好天气里发生，一定要在原本快乐的空间下带给自己烦躁和痛苦。 乔樾甚至没能很好地做到一贯的若无其事，而是做了很幼稚的事。 他说：“我没有爸。” 江彤似乎吃了一惊，乔樾甚至能想到她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双眼，以及面上一瞬间闪逝而过的痛苦，甚至或许比自己的更加强烈。 但接下来她会用刻意沉下来的眉眼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然后用一种很不赞同的语气道—— “乔樾，你怎么这么幼稚？” 乔樾微垂了眼，不再说话，站在阳台上，看着宋酩酊小区楼下一个正在喂猫的小孩发呆。 两个人的沉默不知道在电话中蔓延了多久，最后江彤那边传来催促的声音，她才沉着声道：“乔郁生下午两点钟到。乔樾，你不是小孩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乔樾毫无反应，看着楼下的小孩终于伸出手摸了摸小猫的头，然后被妈妈牵走。 乔樾笑了笑，身上才慢慢泛起一种迟钝的痛。 他走回客厅对宋酩酊道：“我下午要回学校了。” 第23章 “嗯？为什么？这么快？”宋酩酊惊讶道。 “嗯……学校那边出了点事儿，室友找我回去。” “啊？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要今天就回去吗？” 乔樾难得地滞了一下，淡淡道：“不清楚，不严重吧，只是让我下午回去一趟。” “哦哦，那你快回去吧，还一起吃午饭吗？” 乔樾看了下表，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切好了还放在案板上的菜，那种钝钝的痛又从血液里翻腾出来，绵延到脑海，让他有种此刻完全不想离开这个空间的冲动。 但他还是毫无波澜地道：“不了，我回学校吃。” 乔樾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说：“我准备的菜，你自己炒一下，很简单的，总吃外卖不好。” 但他想了想又道：“算了，你别管了，不想弄就扔了吧，也没多少。” 宋酩酊却直接走了过来，换好了鞋，在乔樾略带讶异的目光下笑了笑对他道：“行，我自己炒，这你就别管了，你怎么回学校？我送送你。” 乔樾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道：“地铁吧。” 宋酩酊一路把乔樾送到了地铁站，还看到他上了车后才离开。 他家离十四中就一站的距离，他以为乔樾肯定会打车回去，没想到居然还是坐地铁。 看到十三号线，宋酩酊心情复杂地想距离自己第一次在这条线上碰到乔樾已经过了这么久，现在两个人不仅认识，而且还成为不错的朋友了。 乔樾也在想同样的事，不过他想的是和宋酩酊熟起来的过程真的很慢，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他并没有像短途乘坐的很多人那样直接倚在门口的扶杆上方便下车，而是在车开出了一段距离后找了一个靠里面的位置坐下。 当车内的广播报送到学校的那一站时，他漠然地抬头看了看闪烁在指示板上的红灯，再慢慢地看着地铁的门合上了。 他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在地铁开出去一段时间后就睡着了。 直到十三号线已经驶出城区，慢慢地从幽暗的地底行驶到地面上的一段。乔樾往外看的时候发现，挡住太阳的云早就不见了，正午的阳光正大剌剌地铺散在车窗上，照得很多人明亮又昏昏欲睡。 他想，比起阴天，哪怕是初冬的聊胜于无，他也更愿意见到太阳。 郊外的地铁站间间距都很长，开发区更是如此，过了很久，车内的广播才响起—— “夕池公园站到了，请在屏蔽门完全打开后从左边车门下车，开门请当心，注意脚下安全。” 乔樾站起身来，走下车去。 - 回到乔郁生给他租的公寓，乔樾闻到有一股因为太久没人住而隐隐约约散发的霉味。 他去把窗户打开，把床铺弄乱，把一些带回来的书散乱地铺在桌子上。 想了想，又去把厨房堆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碗筷弄得乱七八糟的。 虽然乔郁生不一定会走到厨房，但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现在点外卖已经来不及了，乔樾只能坐在沙发上饿着肚子发呆等乔郁生过来。 他漫无目的地想，同样是沙发，乔郁生安排的房子一定是最贵的装潢，但是并不比宋酩酊那个柔软得好像要吞噬人进去的沙发坐起来更舒服。 乔樾一直等到两点半，乔郁生才过来。 他直接让秘书拿了钥匙开门，连门铃都没按。 乔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和他的秘书连鞋都没有换就径直走进来，踩进干净的地板上。 乔郁生长得很英俊，身材高俊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那里，用严厉的眼神看着乔樾： “你不知道站起来吗？坐在那干什么。” 但乔樾知道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于是漫不经心地道：“没干什么，发呆。” 果然，乔郁生对这明显敷衍的答案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环顾整个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给你找个阿姨，你也不要。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每天把房间住得这么乱。” 乔郁生以为乔樾每天都会回来，根本不知道开发区离十四中有多远。 乔樾无所谓地想，很正常，毕竟他从来没去过。 他冷漠地看着乔郁生，直言道：“你有什么事吗？” 乔郁生对他攻击的态度没什么反应，甚至包容地笑了笑：“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打到了何于那里，听何于说，你拿到了保送？” 他仿佛觉得很好笑地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肩膀：“你也没想到吧，这小子居然不是个废物。” 何于就是乔郁生的秘书，现在正站在旁边，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乔樾忽然从胃里泛出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甚至不能控制面上的厌恶，不仅对面前这两个人，也对这个让他难受、憎恶、痛苦的空间。 “不关你的事吧，升学的事我自己可以决定。”乔樾难掩烦躁地道：“没什么就请你走吧。” 乔郁生沉默下来，看了看他，过了半晌，突然现出一个讽刺又冷漠的笑容：“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有今天都是因为谁。你妈还等着呢，等着你哪天发黄腾达了让她扬眉吐气呢。” 说完一秒也没有多呆，脚步不停地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乔樾还听到一句带着轻蔑笑意的：“不识好歹的东西。” 第24章 乔樾深吸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直到关门声传来，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 他无力地想，为什么江彤和乔郁生都一定要让他住在这里，明明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他难受和痛苦。 乔郁生他想不到为什么，但江彤大概是以为他能得到更好的条件吧。 他讽刺地想，不知道江彤知道自己除了前几个月偶尔回来，三年从来没在这个房子里住过会不会也和乔郁生一样骂他不识好歹。 毕竟她那么辛苦，这一辈子只有乔樾一个希望了。 - 乔郁生和江彤是一个很古早的悲剧。 乔郁生农村出生，自幼聪明颖慧，老早就定好了摆脱出身的成功之路。他也一直走得很顺利——考上全国排名前位的大学，还全免学费和有奖学金，几乎是成为镇子上的一个符号。 不过比起乔郁生，镇上的人那时几乎更嫉妒江彤，因为江彤什么也没有，只空有一张好看的脸和乔郁生高中同学的身份，就摇身一变变成名牌大学生的女朋友，不知道一时间招来多少艳羡。 江彤那个时候也是很骄傲的，她不想呆在闲言碎语的镇上，就自己跑到乔郁生在读书的y市，打工挣钱，一边养活自己，一边还要补贴乔郁生的读书费用。 乔郁生刚毕业的那年，江彤怀孕了。 她没告诉乔郁生，乔郁生那个时候刚步上仕途，传出这样的消息对他的影响很大。 江彤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农村老家，把孩子生下来，不管家里人怎么打骂咒怒和哭天抢地，她也没让家人去找乔郁生的麻烦。 她把孩子暂时寄放在家里，只身一人回到y市打算找乔郁生商量。 然而没想到江彤那么心高气傲和聪明的人，居然也会中这样的人生陷阱。 她回到y市，等待她的消息就是——乔郁生刚刚新婚大吉，娶了本市一家富豪的千金。 那女孩是乔郁生的大学同学，故事很美满。千金小姐完全没有嫌贫爱富之心，和乔郁生谈了三年的校园恋爱。 真实的童话故事，乔郁生是现实版飞上高枝即将飞向更大野心的凤凰男。 江彤一个字都没有再和乔郁生联系过，但乔郁生压根也没想过要找她——只是有一天发现江彤失踪了，略感有些事不太方便，甚至连打个电话的心思也没有，根本没放在心上。 江彤也没有再回到老家，她根本不想看到乔樾。 她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父母，让他们帮忙带大乔樾，除了回去办一些必要的手续，乔樾在童年的时候根本没见过妈妈。 他被外公外婆带大，其实童年过得很幸福，尽管条件不好，但乔樾却真实地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就是不常见到妈妈，以及没有爸爸，让他有的时候觉得有一点细微的难过。 但还好有外公外婆在。 乔樾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外公去世了，外婆一个人很难抚养他。 那个时候乔郁生的正牌儿子刚拿了一个什么奥数奖，y市不少媒体都报道了，吹得昏天黑地。明明是个不怎么样的小事，但拦不住那个时候有的是人巴结乔郁生。 江彤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那则报道，常年的风霜让她整个人的灵魂都扭曲变形，曾经的清傲也变成无止尽的怨毒，她看着照片上那个挂着闪闪金牌的小男孩，竟然觉得刺眼地撕了整张报纸。 她去找了乔郁生，十多年都瞒得好好的事，一夕间捅破了。 乔郁生颇感新奇。他不像当年，已经不太受妻子家势力的钳制，对多出个儿子这件事根本没有多大反应。 江彤什么也没要，只要求把乔樾接到y市，得到更好的教育。 乔郁生欣然同意了。 乔樾被迫离开了他已经生活了十二年的故乡，和外婆分离，孤身一人被接到y市，和江彤挤在她租住的小公寓里，念y市最好的初中。 只有这一点上江彤坚决不同意，她绝不同意把乔樾放到乔郁生身边抚养。 乔郁生根本无所谓，就随他们去了。 江彤偏执得可怕，农村的教育不比大城市，乔樾一开始根本跟不上。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不停地骂他，有时候还打他，骂完就哭，哭完了抱着乔樾绝望地跟他说对不起。 乔樾只是觉得很痛苦，小的时候见到一面就会欣喜好多天的妈妈突然变成了一副无时不刻不在歇斯底里的样子。 好在他真的很聪明，上了一年学后，成绩就再也没让江彤难堪过，虽然也仍然逃不过她漫长无望的唠叨和苛责，好像她除了这些就什么都没有了。 乔樾凭着自己的优异的成绩考上了y市最好的十四中，根本没要乔郁生帮忙。 江彤因为工作原因要离开y市，三年内，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向乔郁生要了太多东西。她没太大感觉，根本不记得自己以前死死咬牙坚持的那份自尊。她觉得这都是为了乔樾，根本没有什么不对。 所以当乔郁生提出给乔樾留了一套自己开发地界的豪华公寓的房子，让乔樾搬过去住，以便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江彤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反正自己不在y市，乔郁生对这个儿子一向不管不问，看都懒得看，不如让乔樾住在更好条件的地方。 - 第25章 乔樾漠然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江彤和乔郁生都是以什么样的价值标准判断“好”的。 他想，离学校只有一站地的、散步就可以过去的；有着柔软沙发和巨大落地窗的；里面住了一个会干干净净地吃完自己做的饭的人的房子，就很好。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上，高级公寓的视野很好，他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出来的时候看到远方的太阳已经在徐徐西下。 他倚在栏杆上，看着不远处的夕池公园，想到宋酩酊之前总来这里散步。 公园本来就是为了这栋豪华公寓建的，算是购买的住户都默认的基础设施，只有宋酩酊才会那么傻地找到这么个偏郊的地方，把它当开放的免费公园用。 乔樾对着夕阳笑了笑，觉得宋酩酊这人真是挺笨的。 第15章 以后的学长 接下来的一周，宋酩酊零零星星出了几次门，还是同样的时间点去坐地铁，但是再也没碰到乔樾。 他颇感欣慰，看来这孩子是真的收心学习，不去酒吧了。 宋酩酊本来打算按照老套路坐地铁去夕池公园溜达溜达，却在进了地铁站后莫名地想到乔樾一脸认真地让他帮忙补习的事，他叹一口气，站在地铁线路图前看了半天，最后才确定线路坐去了市立书店。 他决定去买一点辅导书参考一下，最起码也要了解近几年的真题。 他颇感神奇，这种事还是在自己大二的时候才做过。 那个时候他自觉几乎成了y市的高考名师，哪一道题是哪一年考的基本都能背下来。室友都以为他放着好好的大学不念，真的要去辅导班从业了。 想想都是为了叶醒，宋酩酊就觉得自己当时还是挺幼稚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取下来一套今年的y市高考汇编，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 而同样的时间内，一模一样的汇编题正躺在乔樾的课桌抽屉内，几乎都做完了，正静静地躺在抽屉里落灰。 乔樾特别讨厌开发区的公寓，很大，所以一个人住总是觉得特别冷，每次回去都睡得不太好。 正是下课的间隙，他所性就趴在课桌上补觉。 冬天的教室里总是萦绕着一股热腾腾的气息，褪掉了夏日那种独属于校园的干净和清冽——空气总是干燥又催人欲睡的，好像总是有一点闷，但当走出教室的一瞬间能被外面的寒气打个趔趄。 但是当四十多个年轻的躯体挤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时，普普通通的教室莫名又会显得很有人气、很热闹，青春似乎蒸腾不出去，也不会被冷风熄灭。 周围的同学在写字的时候毛衣或者棉服在桌子上擦过的动静被放大，窸窸窣窣的，让人觉得很安心。听着这样的声音很容易入眠。 乔樾趴在倒数第二排补觉，班里的人是单数，他没有同桌，前面坐着周可枫。 他的座位靠着暖气，显得比别人的空间狭小了一点。他把书包随意地放在最后一排空着的书桌上，两条长腿不舒服地曲在桌肚底下。 学习委员满面踌躇地站在乔樾的桌前，她在原地紧张了半天，看了看表，眼看马上要上课了，心一横，怯生生地道：“那个……乔樾……” 乔樾趴在桌子上，毫无反应。 学习委员感觉自己眼泪都要急出来了，眼看同学大都稀稀拉拉地回到座位上，监自习的老师马上就要进来了，她情急之下她大喊了一声：“乔……乔樾！！！” 乔樾不舒服地动了动，把脑袋从埋着的胳膊里抬起来。 霎时间整个教室都安静了，班上几乎一半的人都转过头来盯着这个角落。 学习委员感觉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那个……乔樾……刘老师让你下节课自习不用上了，去他办公室找他。” 刚刚被吵醒的乔樾眼眶略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学习委员快要站不住了，她的眼睛本来就大，被这么瞪着眼眶周围已经涌起一股水雾…… 没想到乔樾其实只是在醒神，在缓慢的聚焦之后平静地看了看她道：“知道了，谢谢。” 学习委员一脸震惊地呆住了。 乔樾伸了伸腿站了起来，从她旁边绕过去，路过她的时候像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不用哭吧。” 学习委员的脸瞬间就红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樾走出教室的背影，还有点愣愣的。 乔樾最后这句话说得很低，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了。 她晃晃悠悠地回到座位上，拿出试卷开始发呆，半天才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刘钰铭看到乔樾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走进办公室，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还记得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勉强压住气愤道：“b大那边给我打电话了，怎么你还没联系他们？” 乔樾一顿，在原地安静地站了片刻，然后道：“刘老师，我不打算去b大了。” “什么？！！”老刘震惊地楞在原地，继而皱了皱眉：“你是认真的？乔樾？” 他不解地道：“可是你图什么啊？明明马上就可以提前解脱了啊。” 乔樾沉默了一会儿，安静地笑了笑：“人生总有意外吧。” 老刘看到他一脸淡然但坚决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沉痛地道：“可是你放弃这个机会，还是会担一定的风险的，谁也不知道你明年能不能再考到这么好的学校。” 第26章 乔樾看着他道：“老师，我又不是傻着放弃b大保送考b大，我是想考去a大。” “……”老刘长叹一口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真是搞不懂你了。” “谢谢老师。”乔樾低下了头，他知道老刘一直对他很好，于是心里也觉得有些微愧疚。 “那就这样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数。”老刘的惋惜放下得也很快，是真的很珍惜自己的学生。 他忍不住拍了拍乔樾的肩膀道：“那既然这样的话，高三一年就要好好努力了，绝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跟人打架、逃课、不写卷子、考勤总迟到，我知道有的时候你的水平已经和班里不在一条线上，但老师的任务你也要尽量完成，虽然不敢说老师说的都是对的，但教了这么多年学生，总会在某一方面对你有所帮助。” 乔樾认真地点了点头，他诚恳地对老刘道了谢：“我明白的，谢谢您。” 老刘这才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听宿管办那边说，你提交周末不归寝的申请了？是打算以后每周回家？” 说罢老刘便皱了皱眉，乔樾的家庭情况他了解得不多，但和父母的感情好像也不是很好，当时入学表格上填住址时乔樾就填的独居，快三年了也从来没见过他家长来学校，他猜乔樾一直很想离开y市，也是和自己的家庭情况有关系。 乔樾注意到了对方眉头的蹙起，知道老刘是担心自己又不便打听，便难得主动地道：“不是回家。是以后放假都去朋友那里。” “他很厉害，可以帮我补课。”说完又没忍住加了一句。 老刘抽了抽嘴角，心想你还用得着补课吗，但面上他还是严肃地问：“什么朋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吧，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您放心，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乔樾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是以后的学长，是很好的人。” 第16章 雪夜 好不容易熬过难捱的一周，周五的晚自习时，乔樾时不时就会抬头瞟一眼，看教室前挂着的那个钟缓慢地走过一圈又一圈。 苦了他前面坐着的周可枫，因为对于乔樾带着凉意的视线太过敏感，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坐安稳。 到了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响起了细微的骚动。 乔樾从埋首的卷子里抬起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很快就发现了缘由。 y市居然下雪了。 学校有一个会在晚间亮起的大灯，此刻静静地伫立在操场旁。从教学楼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它投下的冷白光域内，漂浮着细小而洁白的微尘。 乔樾一愣，拿出手机给宋酩酊发消息：“初雪了。” 最后的二十分钟也坐不下去了。 乔樾跟周可枫打了个招呼，就拿着自己特地从宿舍收拾出来的一个小旅行包走出教室。 他出来没一会儿，就不断有细小的雪花堆积在他的肩膀上。天空像不断降落闪着细芒的钻石。 乔樾沿着学校的小路走过，每个路灯下都浅浅地飘着小雪，沙一洋的光带横在头顶，像一簇簇微小的银河。 宋酩酊的消息这个时候回了过来。 “是啊，我刚刚出门也看见了。真美啊，跟下星星似的。” 乔樾把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我马上就过来了，还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你直接过来就行。我照你说的买了，你快过来煮火锅吧，我要饿死了！” 宋酩酊对乔樾的厨艺垂涎三尺，说一定要在他每周过来的这天晚上吃顿好的，为此晚饭甚至都可以少吃点。 但当被问及想吃什么的时候，宋酩酊只能思维贫瘠地想到一个火锅。 没想到乔樾还挺高兴，说自己也想吃。 收到消息后，乔樾收起手机，不再看雪，轻跑着往校门口去。 - 宋酩酊第一次在家里煮火锅，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买了一大堆东西，差点拎都拎不下。 他费劲地爬上楼，在门口掸了掸衣服上沾着的雪尘，从超市的大购物袋里拿出给乔樾买的棉拖鞋放在门口。 宋酩酊看着柔软舒适的拖鞋乖乖地放在玄关处，像等着什么人一样，突然就觉得心情特别好，在心里默默地夸了自己一通——今天下雪了，刚好能用上。 宋酩酊把买的蔬菜和肉食全都拿出来，想在乔樾来之前好歹意思意思帮帮忙。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条活鱼在塑料袋里不甘地游来游去，在原地踟蹰片刻，还是胆战心惊地放弃了。 人贵在自知之明和及时止损，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找点力所能及的事做比较好。 门铃响的时候，宋酩酊正在厨房里不紧不慢地洗菜，洗得忘我投入，也不知道费了几吨水。 “来了！”他在干净的毛巾上蹭了蹭手，不舍地放下自己刚洗了一半的芹菜，走去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宋酩酊先是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他才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站在外面的乔樾带着满身的寒气，有细小的雪屑还没有被楼道里的暖气融化，正晶亮地挂在发梢上。 凉意从他冻得略白的脸上透出来，耳朵和鼻尖都被冻得有点红。他清晰的眉目因雪意看上去像是被点了墨迹，显得更加凛冽和漂亮了。 第27章 看着乔樾这幅被雪扑了满身的样子，宋酩酊喃喃道：“外面雪都下得这么大了啊。” 他连忙给乔樾让开路，急着道：“你把包放在客房就行，我都收拾了。我去给你拿条毛巾擦擦头发。” 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乔樾一把抓住宋酩酊的手腕，“不用了，自己会干。” 乔樾的手掌很凉，宋酩酊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外面是怎样的风雪。 “我还是给你拿一下吧，不擦你的头发等会儿会滴水的。” 不知道为什么，宋酩酊突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慌乱，很想在此刻离开这个空间。他快步走去浴室拿了一条干的毛巾出来。 乔樾接过来，随意地在头上揉搓了两下，就听宋酩酊在他旁边像交作业一样地一项项列举道： “蔬菜我都洗过了，还剩一点没洗完；像一些好切的我也都切了放在盘子里了；肉类我都没动，好吧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动；反正我自动远离了底料这一环节，这么重要的工程还是交给你吧！” 乔樾走到厨房一看，火锅的材料确实都如宋酩酊所言经过了处理，看上去还码得整整齐齐的。 他关上门，让宋酩酊回了客厅。“你出去坐着吧，再饿一小会儿，马上就好。” 在乔樾端出熬制好的整个汤底时，香味顿时就萦满了整个室内，蒸腾的白气在客厅内缓缓上升，在雪夜里看上去不能更让人有食欲了。 吃火锅的时候，乔樾发现宋酩酊是真的很不爱吃蔬菜，几乎都是在大筷子大筷子地夹肉吃。 在最后一片肥牛都被捞走后，宋酩酊在锅里找了半天，发现没有了的时候还悄悄地跑去厨房看了存货，在确认一点都没剩下后顶着一脸委屈走出来。 乔樾看得好笑，夹肉的次数开始不着痕迹地减少。 他在脑海里无聊地和自己进行思维辩证，列举了两个论点——一般来说，对一个人来讲，是顺着他的喜爱娇惯饮食好，还是纠正过来保持健康均衡好？ 因为感觉难以得出答案，乔樾越想越入神，直到一只修长的手在面前晃了晃，才回过神。 宋酩酊奇怪地问：“想什么呢？” 乔樾摇摇头，一脸平静地道：“没什么。” 吃完后宋酩酊争着要去洗碗，乔樾没立即阻止，只是用不太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宋酩酊和他对视半晌，在看懂含义后愣了一瞬，然后愤愤地道：“我虽然做饭很一般，不至于连个碗都洗不明白吧！” 虽然没有开口，但乔樾的眼神还是充满怀疑。 宋酩酊哭笑不得地道：“好啦，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都忙活一晚上了。你不是带书来了？书房我重新收拾了一下，你可以去学会儿习，不想学的话玩一会儿也行，书房里有个投影仪，打开可以放电影。” 听到乔樾好像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宋酩酊便没再管他，去乖乖地洗碗了。 但是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以后，乔樾抬脚就往书房走去了。 之前没有得到首肯，乔樾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但在推门进去的一刹那，还是微感诧异地怔了一下。 书房很大，和客厅的面积几乎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宋酩酊打通了两个房间。 仅仅环视了一圈，乔樾就几乎可以断定，比起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一个房间，这间都是最有居住感的。 宋酩酊的家像冷冰冰的样板房，虽然装修得很好看，也挺有品位，但第一眼看过去，会很容易被误以为是新房子。尽管精致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哪怕宋酩酊说他已经住了两年了也消除不了初来拜访的人产生的冷清印象。 大概一个人住还是太大了，所以很多时候屋子都显得空荡荡的。 但是书房却完全不同，一眼就能看出宋酩酊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里面了。 巨大的深色木质书架直接顶到天花板，而且围了书房一圈，里面放满了书，桌子上也堆着很多。 乔樾瞟了一眼，什么类型的书都有，最多的是小说和杂志，其中还有几本童话和大学的物理教材，甚至还有德文译制的机械图册和几册薄薄的英国诗选。 在书房的正中间铺了一条深蓝色地毯，上面还放了个懒人沙发。很多页a4纸被粗糙地整理了一下堆在地上，倚在旁边。 大概能据此联想到宋酩酊不拘一格瘫在沙发上的工作方式。 乔樾随意地拿起来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剧本的草稿，还有一些手绘的设计图，下面写了一排公式，乔樾也看不懂是什么。 最让乔樾感到神奇的是，他在这中间时不时能找到几张插在其中的简短笔记，应该是宋酩酊自己坐在这里看电影的时候边看边写的。 ——“亲证，突然打雷比鬼片吓人多了。” ——“这片的沸点原来是在开头就结束了吗？我等了这么久，最后？？？？” ——“半夜三点了，看了一半，电影和外面都同时在下雨。” ——“导演在想什么呢？？这一段是想用我的鸡皮疙瘩炒爆米花吗？” 乔樾一页一页地看下去，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他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边缘，感受到了纸边粗糙的纹路，没有再翻下去，把它们安静地整理了放回原位。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乔樾安静地发了一会儿呆，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或许他不该拿起来看的。 第28章 有一种细小的情绪不可抑制地从心里流出，他觉得自己分明从这个异常大的房间里、从堆叠在书桌上无序杂乱的书籍里、从一沓被放置在沙发旁边的废纸里，看到了宋酩酊的无故、深层而伶仃的寂寞。 第17章 真爱至上 乔樾在宋酩酊家正式留宿的第一个晚上，两个人讲了一晚上的物理题。 在来之前，乔樾特地借了隔壁物奥班的教材，选了几道看不太懂的题抄下来。 物奥的几个学生心有余悸，以为乔神到高三了突然决定来跟他们抢饭碗。 在乔樾再三保证只是随便看看后，他们才心有戚戚地把教材借给了他。 宋酩酊大概确实已经脱离兼职教师行业太久，看到乔樾拿出来的这几道题，审了审题，倒也没多说，只是颇感奇怪地自言自语了几句：“现在的高三都考得这么难了吗？” 他从书店恶补回来的参考习题也只是针对数学和英语，毕竟上次乔樾给他看的卷子还是这两门略有上升的空间，其它科目成绩都还不错，所以暂时没补到这里来。 乔樾不置可否，只是询问他答案解法里的有关步骤。 宋酩酊大概确实没有谦虚，于授课一路，他大概不仅是曾经从事，看起来还真的很有心得，讲着讲着就进入了状态。 他讲题思路很清晰，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顺着他讲的内容很容易就听进去，甚至理解得比平时更快。 在宋酩酊大概开口一分钟后，乔樾就完全理解了解题的步骤。 但他代入了一下周可枫的智商，又安安静静地耐心听了一会儿。直到宋酩酊停下来问他懂了吗，他才点点头。 乔樾虽然只抄了几道，但是宋酩酊讲得格外详细和认真，他也完全不想缩短这段时间，于是两个人讲着讲着不觉间竟然已经过了十二点。 讲完最后一道题，乔樾合上笔记本，很快地笑了笑，挑着眉道：“谢谢，宋老师讲得真好。” 宋酩酊莫名一噎，瞪了他一下。 他也不知道讲了多久，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问道：“你还不困吗？” “嗯。”乔樾看了看时间，“今天麻烦你了，那你早点休息吧。” “嗯……客房里没有浴室，外面的那间太久没人用坏了，你用我卧室里的吧。”宋酩酊揉了揉眼睛，“浴巾什么的我都放在洗漱间外面的架子上了……你直接拿就行……” 刚刚讲题时还精神抖擞，这会儿一下泄了劲，宋酩酊整个人就像突然断电了一样，不一会儿就困得迷迷糊糊的。 乔樾停了一下，“用你卧室里的浴室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宋酩酊迷茫地看着他，其实压根没听进去什么问题。 “没什么，”乔樾迅速淡然地道，“那我去洗澡了。” “好的……那你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关一下门……” 乔樾转过身来，“你不睡觉吗？还要干什么？” “啊……？离我睡觉还早呢……我找个电影看，你先睡吧别管我。”宋酩酊倦怠地摆了摆手。 乔樾不解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是已经困了吗？” 宋酩酊边打哈欠边不在意地道：“虽然看起来是挺困……但现在躺下的话就睡不着了，只能在床上傻瞪着眼……” 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看样子是困得眼睛都撑不开了：“我都是熬到……不能再熬了……再去睡，效果特别好……我经常怀疑我不是睡着了而是晕过去了……” 乔樾皱了皱眉，不赞同道：“你的作息太不规律了，要改。” 他不容置喙地提出要求：“正好在你家留宿，以后我就监督你的日常作息了，现在快去睡觉。” 现在去睡觉，不如直接折磨死他算了。宋酩酊沉痛地想。 他强打精神地抗议道：“那你好歹留个缓冲时间，从明天开始吧……” 乔樾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宋酩酊弱了语气：“我现在真的睡不着……” 乔樾叹了口气：“那你看吧，我跟你一起看。但说好明天开始一定要在一点前睡觉。” “好的。”宋酩酊乖乖地答应了，但实际上心里想，明天自然有明天的办法。 “那你现在坐过来吗？你不洗澡了？”宋酩酊问乔樾。 乔樾没说话，在原地踟蹰了两秒，最后还是道：“我现在去洗。我洗澡很快，马上回来。” “啊，不着急，你去吧。”宋酩酊笑了笑，“等你来了我再放，正好想想看什么。” 乔樾点点头，起身快步走向了浴室。 宋酩酊的卧室比书房小一些，虽然是按理说是最私密的空间，但是果然如乔樾所料，并没有比书房更有主人的气息。 虽然上次叫宋酩酊起床的时候已经进来过，但也是由于房门没锁且已近中午在先，进来之后也只是匆匆一瞥。 实际上他还没有仔细地看过这个房间。 卧室只有一张不大的床，一排简单的衣柜，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深色的床头柜上面摆着几本书。 乔樾迅速地打量了几秒，视线在整个房间里转了一圈，从衣柜到床再到映着雪夜景色的落地窗，脚步动了动。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把脚步调向浴室的方向，快步地径直走过去。 乔樾快速地把放在架子上的牙膏、洗面奶、剃须水浏览了一遍，然后进淋浴间拧开了花洒。 第29章 热水出得很快，没几秒就氲出一股潮气，直到把玻璃都晕得朦胧，他才迅速脱掉衣服，走进了浴室里。 …… 没到十分钟后，乔樾边擦头发边走进书房。宋酩酊惊讶道：“这么快？不是说了不用着急吗？” “嗯。”乔樾淡然道：“我没着急。” 宋酩酊心下诧异，冬天洗澡居然还这么快。他忙去给乔樾拿了个吹风机吹了吹头发，等干得差不多了，才发现没有乔樾的座位，又去卧室里拿了一个枕头让乔樾靠在背后。 “等下周再去买一个小沙发。”宋酩酊笑着对乔樾道。 “嗯。”乔樾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阵——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刚刚困得神志迷糊的人这个时候居然又容光焕发了。 关了灯，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宋酩酊打开电脑和投影仪。 一道银蓝色的光线被柔和地投射出来，空气中弥散的尘粒在这样冷色的光线中飘浮时竟也像碎星一样漂亮。 乔樾抬头看了看屏幕，显示电影是《love actually》。他有点意外，以为宋酩酊会看更小众或者更文艺的片子。 “看这个可以吗？其实我都看了七八遍了。本来是想找个没看过的，可是你看……”宋酩酊不知道乔樾喜不喜欢，只能尽量轻声地阐述自己的理由：“今天下雪了。” 乔樾往外看去，窗帘没有被拉上，雪还没有停，如絮一样缓缓地飘下来。 外面一定已经积了很厚的雪层，整个夜空比平时更加洁白和明亮。 乔樾瞬间就理解了他，“就看这个吧。我只看过一遍，都没什么印象了。” 宋酩酊愣了一瞬，继而很开心地点点头，电影开始后他调试了一下投影仪的位置，然后便安静地坐了回去，和乔樾并肩而坐。 乔樾发现，虽然宋酩酊是会在看电影时在草稿纸上写评价吐槽的人，但是当身边真的有人一起看的时候，他反而不会停下来和对方交流。 宋酩酊神情很专注地盯着屏幕，到笑点的时候会很大地咧起嘴笑出声来；但看到演员拿出“to me, you are perfectquot;这样情节的时候，也会显得很安静 。 看电影的过程中，两个人全程都没有说话。 本来是坐着的，但是后来宋酩酊的腰越撑越塌，最后几乎全陷在沙发里，肩膀和腿乱七八糟地靠在乔樾身上。 乔樾全程都毫无反应，只是在肩上接受到一个重物时滞了一瞬，但很快就调整呼吸，后面都一直维持着宁静平和。 等到电影放完了以后，乔樾侧头一看，宋酩酊果然已经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偏头往窗外看去，外面的雪还在下着，乔樾恍惚能感受到新雪轻薄的寒意缓缓蔓延到房间里，从宋酩酊的发丝间散发出带着凉意的味道。 他默然地等了一会儿，看宋酩酊没有醒的样子，又轻轻地推了推他的头。 宋酩酊还是没醒，乔樾坐了片刻，只能小心翼翼地撤出肩膀。 尽管铺了地毯，但书房的地板还是太凉，不可能把宋酩酊留在这里。 乔樾想了想，轻轻地把他抱了起来。 宋酩酊只是在刚被抱离地面的一瞬间不舒服地动了动，后来就没有了反应，头乖乖地靠在乔樾胸膛的位置。 他不算轻，但是乔樾走得很稳。 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宋酩酊被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洁白的床单瞬间温柔地接纳了熟睡的人，床轻轻地凹进去一个弧度。 乔樾给宋酩酊盖上被子，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安静睡着的人，继而垂下眼皮，慢慢地把头靠近。 他闻道一丝薄荷和青柠的味道，和自己身上带着的一样，恍惚若清晨的露水。 乔樾觉得自己的眼前雾蒙蒙的。 在还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时，他忽然停下了靠近的动作。 他撤回原地，透着夜色看已经睡得很熟的人，捏了捏掌心，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 “晚安。”乔樾轻轻地道。 第18章 蝴蝶 第二天早上，宋酩酊是被阳光晒醒的。 周六也是个好天气，宋酩酊一睁开眼就和满屋铺射的阳光直面相对。 这种醒来的方式实在是太美好，他近距离地和这丁达尔效应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混沌的大脑才一点点清醒了过来。 “啊！！！” 宋酩酊猛地跳起来，走到落地窗前一看—— 积雪果然还没有化，现在被铺下暖阳，映着晴光，反射出亮晶晶的、雪白的光辉。 居然雪夜的第二天就遇到个大晴天，能碰上新雪初霁，实在是一种太难得的奇迹了。 宋酩酊好心情地对着窗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刚伸到一半，举过头顶的手猛地一顿。 对了，我昨天是怎么上床的来着。宋酩酊茫然地想。 记得昨天晚上好像是……看电影……看到后面睡着了。宋酩酊盯着被阳光映射的墙面角落想，那应该是……乔樾把自己弄上床的吧？ 宋酩酊茫然地想，他怎么弄的……自己这么沉一个大男人……乔樾是怎么把自己搬上去的？ 等他洗漱完，穿着睡衣出了房间以后，看到乔樾已经坐在沙发上看书了。 宋酩酊作为刚刚揣测了“一个高三的弟弟昨夜大概以不太轻松的方式将大哥哥抬上床”的大哥哥本人，颇感微妙地抽了抽嘴角，难得地觉得有点赧然。 第30章 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和乔樾打招呼道：“早啊。” 乔樾瞥了他一眼，冷淡地道：“已经快十二点了。” 宋酩酊：“……” 乔樾放下书，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你平时总是这样吗？” “……你好歹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屁孩，不要这样跟已是社会人士的大哥哥说话好吗……？”宋酩酊努力地辩驳，“也不总这样……时不时还是会有早起的时候的。” 说完了他自己都感到心虚。 “好吧，宋老师。”乔樾从善如流，十分配合，“那早起的你饿了吗？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来，怕吵醒你就没有做饭，你饿了的话我们现在出去吃吧。” 宋酩酊一愣，这才想到：“啊——那你吃早饭了吗？” 刚说完，他就想起乔樾还没有钥匙，肯定没办法出门。 家里没什么现成能吃的，因为怕吵醒自己也没进厨房做饭，说不定到现在还是空着肚子。 他愧疚得不行，什么敷衍的策略都丢到了一边，认真地保证道：“对不起啊，是我还没习惯家里有别人。我以后一定都早睡早起，和你一起吃早饭。” 乔樾倒是没太在意：“你愿意改当然是最好的……” 宋酩酊对他嘴硬心软的脾气已经很是了解了，直接上去揉了揉乔樾的头发，“小小年纪说话不要这么老成。外面太冷了，我们就不出去吃了，我还没收拾，等出门你都饿扁了。我们点个豪华外卖吧，二十分钟就送到了。” 乔樾在他薅上来的瞬间一滞，继而十分冷漠地把这只作乱的手打下来，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只是懒得出门吧。” 等了一会儿，果然还没到二十分钟，外卖就到了，宋酩酊还在洗晨澡，乔樾去开门拿了。 外卖小哥似乎很惊讶，“是您点的外卖吗？” 乔樾点点头，对方又道：“宋先生在家吗？” “你认识他？”乔樾有点诧异，“他在洗澡。” “哦哦，这样啊，那不打扰了，这是您们的外卖。”外卖小哥对他笑了笑，把袋子递给他就离开了。 乔樾接过来，看了看，整整有五个塑料袋，包装得很精致，看来真的是豪华外卖。 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犹豫了一下，往宋酩酊的卧室走去。 主卧里的浴室是半透明的玻璃门，现在被水汽覆盖，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乔樾上去轻轻地敲了敲，里面的水声小了点，应该是宋酩酊把淋浴调小了。 “怎么了？”隔着一道门，宋酩酊的声音听起来像蒙了一层雾，泛着潮湿的感觉。 乔樾默然两秒，沉着声音道：“外卖到了，你快洗完了吗？” “啊——马上了——你先帮忙收拾一下桌子吧！” “好。”乔樾答应得很干脆。 宋酩酊没听见脚步声，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门外立马响起了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宋酩酊是不是把人家的招牌菜都点了一份，外卖居然摆了整整一桌，乔樾看到居然还有甜品和一小盅炖汤。 宋酩酊擦着头发出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刚起床不觉得，洗完澡真是饿死我了。” 他看到乔樾盯着自己，笑了笑道：“看着我干嘛。快吃呀！真是太对不起你了，居然让你饿了一上午。” 乔樾这才把放在还带着水汽的宋酩酊身上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收回来，慢条斯理地逡巡了一圈摆在桌子上的饭菜。 “你点的太多了，以后不用这么浪费。” “啊，不会的。只是看起来多而已，其实量都不大。”宋酩酊浑不在意地笑笑，“你看着那么瘦，又是高三，应该多吃点啊。” “还是你更需要多吃点。”乔樾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一天三顿都总点外卖？” 宋酩酊一呆，心想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乔樾无语地道：“送外卖的都认识你了，刚刚我去开门他以为送错了。” “是嘛？”宋酩酊转了转眼珠，打哈哈地转移话题道：“那以后都让你去拿外卖了，也跟外卖小哥混个脸熟。” 乔樾夹菜的动作一顿。 “嗯……？”宋酩酊皱起眉，打断了他的思绪，只听他喃喃地问道：“我怎么觉得……这菜没有你做得好吃啊？” 这就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乔樾做饭再怎么好吃，也还只是家常的水平。但从这家外卖的包装来看，就能明显看出是一家价格不菲的餐厅，菜品的质量也很高。 乔樾吃外卖的次数不多，这几乎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次。 他眼神毫无波动地看着宋酩酊；但宋酩酊和他相处久了，竟然已经能偶尔猜到他在腹诽什么。 “真的。”他无比诚恳地道，想了想，“可能是有人给你做饭的感觉真的不一样吧……我真的觉得你做的更好吃。” 听他连说三个真的，乔樾不察觉地浮出一点笑意，淡淡地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周都可以给你做。” 话刚说完，乔樾看宋酩酊好像一下惊讶地愣住了，他补充道：“就当周末的房租，反正食材也是你出钱。” 宋酩酊长长地哀叹一声：“小乔同学，你真的好贤惠啊。你要真的是我弟弟就好了。” 第31章 没搭理他，乔樾漠然地咽下一口饭，道：“我不想当你弟弟。” 吃过饭后，合力把桌子收拾完，两个人就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 乔樾玩手机，宋酩酊盯着电视机发呆。 “该干什么？一般邀请朋友来家里玩的玩什么？现在的小孩都喜欢干什么？”太久没有留宿人经验的宋酩酊严重缺乏娱乐活动，怕乔樾觉得无聊，兀自陷入沉默的纠结中。 想来想去，无趣的老年人宋老师只能颇讨人嫌地问了句：“你不写作业吗？” 乔樾：“……” 他无言地看了宋酩酊一眼，不着痕迹地申诉道：“我刚吃完饭。” 宋酩酊完全无法理解深意，愣着道：“哦……也没有太刚刚，吃完快半个小时了，可以去学习了。” …… 乔樾无奈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我的作业都是在放假之前就写完了。再说也不用全都写，很多都是重复练习，没有意义。” 宋酩酊听了这胆大妄为的语气，吸了口气，不赞同道：“小乔同学，虽然你确实很聪明，但是也不要太好高骛远了，别忘了你上次给我的卷子，也就马马虎虎的程度吧，要向上a大，你还要多巩固才行啊。” 乔樾一噎，觉得脚被砸得有点疼。他表情冷漠地点头：“嗯，你说的对。” “算了……你不想写那就待会儿再说吧。”宋酩酊觉得自己像个操心的老母亲，“那你要不要玩游戏？我记得电视买的时候好像跟我说有这个功能；或者你要不要玩电脑，就在我书房里……”他努力回想着家里的娱乐项目。 乔樾无奈地对他道：“你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宋酩酊皱了皱眉，看乔樾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唉，我不是怕你觉得无聊吗？……是不是没有学校好玩啊……？以后不想来了可怎么办？” 乔樾一怔。 宋酩酊还在那里兀自思索，就听乔樾慢慢地道： “那……我能看你写的剧本吗？” 宋酩酊一愣，乔樾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不是写剧本的？有拍成电影的吗？我想看看。” “啊……？看这个干什么？我写的东西很无聊的，片子都很冷门，没什么意思。”宋酩酊消极抵抗，不太想把自己打打闹闹的玩意儿拿给乔樾看。 “可是我想看看。”乔樾忽然变得很执着。 宋酩酊硬着头皮地负隅顽抗，但一会儿就在乔樾的眼神下放弃了。他评估了一下，比起看原文，看成片的羞耻度好像没有那么高，反正都是二次创作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那好吧，要是睡着了别怪我，真的很无聊的”。 “不会的。”乔樾肯定地道。 因为两个人都想在沙发上窝着，这次便没有去动书房里的投影仪。宋酩酊在网上找到自己的作品，直接在电视上播放出来。 乔樾迅速地瞥了一眼，确实是没听过的名字，播放量也不多，但是评分并不低。 然而看了三十分钟，宋酩说什么都看不下去了。 “——啊啊啊啊——太羞耻了！！不行我看不下去了——这什么玩意儿——” “别吵。”乔樾冷漠地瞥他一眼，“安静点。” “不行——你别看了————我受不了了——我当年怎么这么中二啊——”宋酩酊抓狂地在沙发上颠来倒去，抱枕像被勒住了脖子一样被他揉来揉去。 乔樾一心扑在电影上，剧情的走向很现实，但并不会引起反感，只吸引人继续看下去。 乔樾不想理他，但宋酩酊可能是真的觉得羞耻，居然一把坐起来，往乔樾身上扑去。用一只手掌覆住他的眼睛，气急败坏地道：“别看了！” 一时两人都安静了。 宋酩酊一条腿半跪在乔樾面前，另一条撑在地上；一只手蒙住乔樾的眼睛，另一只撑在他的肩上保持平衡—— 看起来就像是把乔樾困在沙发的一小块空间内。 两个人挨得极近，一起一伏间能感受到彼此交换带着热度的呼吸。 无暇顾及一股陡然让人心慌的气氛—— 宋酩酊很紧张，现在他的四肢任何一个点失衡，他的脸就会对着乔樾的脸砸下去。 乔樾的喉结不明显地动了动，在一片视线里的昏暗中沉声道：“你干嘛呢……” “你别动！我觉得我现在随便动一下，就会砸在你身上。”宋酩酊紧张地道。 “……” “你不会把放在我眼睛上的手拿开，然后把自己撑起来吗？”乔樾无奈道。 宋酩酊一怔，愣愣地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姿势让我不太敢动，忘了这茬了……” 宋酩酊的掌心有点凉，按在乔樾的眼皮上存在感很清晰，陡然拿开，乔樾的眼前模糊了一瞬。 他眯起眼，视线像相机慢慢在柔光中聚焦而清晰，继而缓缓地集中在宋酩酊那张离得极近的脸上。 乔樾面无表情地道：“起来。” “凶什么……？这就起。”宋酩酊小声地控诉道，继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一条腿跪麻了……所以刚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乔樾没搭理他，站起身来道：“我去洗个手。” “啊？哦你去吧。”看到乔樾迅速地消失在视线外，宋酩酊愣愣地回答。 他微微缩了缩掌心，回想刚刚捂住乔樾眼睛的时候，这孩子的眼睛像振翅一样扑哧扑哧地眨了好多次。 第32章 “睫毛长了不起啊。”宋酩酊默默腹诽道。 第19章 追 后来那个电影还是没有看完。 乔樾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宋酩酊已经把电视关了，而且无论怎么软磨硬泡都坚决不同意再看，还催乔樾赶紧去学习。 在宋老师的不懈努力下，万年全校第一、从来随心情学习的小乔同学居然被迫写完了所有的周末作业，甚至包括周记和练字—— 天知道他从上高中开始就再也不写这种东西了。 班上本来也没人会写，高三的时间很紧张，这样的任务大家都默认了只是老师的面子工程罢了。 然而，在孜孜不倦地看护和监督中，乔樾敏锐地察觉到宋酩酊好像很喜欢督促他学习。 虽然自己实在没什么可督促的。 大概宋酩酊好像总能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一种微妙的作为“长辈”的自豪感。 乔樾当时就觉得很好笑，还努力地配合着又想了两道题请教。 宋酩酊表面上说不如问你们老师，但实则麻利地看起了题，讲得十分认真，表情一脸严肃。 想到这里，乔樾趴在桌子上的额头轻轻地在手臂上蹭了蹭，开始默默地给自己加血。 前排的周可枫嘴巴睁大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无法认同此刻趴在桌子上露出翘起嘴角的是乔樾本人。 他疑惑道：“你干什么呢……？你今天真的很不正常。” 刚才收作业的时候，学习委员走到他们这里，都默默地绕过了乔樾的位置。 没想到乔樾居然伸手拦住了人家，每科作业都一科不落地交齐了，还在最后递出来一个小本子说，“这是我的周记”。 学习委员眼睛都不敢眨，吓得连问了好几个人，确认这周是没有强制写、也没有说不交就处分…… 乔樾抬起头，刚才的笑容恍如错觉，依旧是毫无表情地看了周可枫一眼。 周可枫被瞪得卡壳，一时胆大包天地问出了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饶是周可枫自认凭着毅力和脸皮已经和乔樾做了快两年的朋友，大概还是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从刚才乔樾给的高深莫测的眼神中读出这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乔樾施施然道：“还没。” 坐在前面守自习的老刘忍无可忍：“周可枫！！！我还没拍桌子呢！！瞅你俩半天了！你还先拍上了！给我滚出去站着！！” 滚出去这种话老刘三天两头都要说好几遍，对象往往还是同一人。 同学们早就免疫，有的连头都没抬，反正老刘也不会真的让人去罚站。 果然，周可枫十分不走心地双手合十作做小伏低状，以示自己错了，手一放下就开始给乔樾传纸条。 乔樾慢吞吞地打开前面扔过来揉成一团的纸条，无语地看着打满了半张a4纸的感叹号。 字只写了一个，就在正中间，血红血红的——谁！ 乔樾还没来得及动笔，一张同样揉得皱巴巴的纸团又被扔过来。 他打开一看，被周可枫委屈兮兮的样子惊到了—— “呜呜呜呜呜是不是亦然，我前两天听学委她们那团女生说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就是你这孙子！！呜呜呜你说了不跟我抢妹子的qaq” …… 乔樾漠然地合上纸条，觉得超过“滚”这一个字以上的都不想回，于是他直接踹了一脚周可枫的凳子，义正言辞地答道： “不是。” 老刘忍无可忍：“你俩是不是没完了！！！！给我出去站着去！！！”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期间，乔樾和周可枫两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实验班教室门口，被路过的人来回参观。 老刘到底是没让他俩在自习的时候罚站。 不过周可枫觉得让课间的时候站在外面更狠。 他俩像猴一样被过路的人看来看去，周可枫不爽地道：“诶！小姐姐过分了啊！这是你第三遍过来了，当我俩瞎呢！！！” 被点到名的妹子笑得直抽气，大声喊道：“又没看你！！！” 周可枫不满地撇了撇嘴：“这大冰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真没眼光。” 路过的一群妹子忙不迭地道：“枫枫！！！看这边！！！姐姐们是来看你的！！！” 周可枫：“……” 他嘴角抽搐、别无选择地把交流对象投向旁边的大冰山：“不是亦然，那还能是谁？也没看你和哪个女生最近走得近啊？” 乔樾淡淡地道：“不是我们学校的。” “嗯……？那是哪个学校的？”周可枫好奇道，“就你还能认识外校的女生呢……？” 乔樾想了想，纠正了他两个定语上的错误：“不是外校，不是女生。” 周可枫：“……” “？？？” “！！！” 他转过身，愣愣地道：“你知道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乔樾淡然地瞥他一眼：“你恐同？” “不是这个问题啊！！！！”周可枫抓狂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啊！！！我是不恐吧……但这不是重点啊！！！” 他艰难地开口道：“你是说……你喜欢了一个男人……？” “嗯。”乔樾皱了皱眉看他：“你真不恐……？” “我恐什么……我哥就是……”周可枫说完立马闭了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是我亲哥，是我爸战友的儿子，不要乱说出去啊！！” 第33章 乔樾无语地道：“我都不认识，上哪说去。” “是哦……还没介绍你俩认识过。你真该见见我哥，跟你一个调子的，也不爱搭理人，但其实可有意思了。啊！不对这不是重点……咱俩说哪去了？” 周可枫抓狂地揉了一把头发：“所以……你是说真的？” “嗯。”乔樾点了点头。 “哥。”周可枫头疼地道：“樾哥，你才是我亲哥。” 经一节课间的漫长消化以后，周可枫好像还是没从震惊中恢复回来，蔫答答地和乔樾一起进了教室，半节课都没再搞小动作。 乔樾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想过要好好地跟周可枫说这件事，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被问到的时候想顺势而下，但他自认为刚刚的态度已经十分温柔，没想到周可枫的反应还是大于他想象的。 他不太想让周可枫排斥，但也无意瞒着他。 乔樾想起刚刚上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人接触他，也鲜有人和他说话，高一上整个一学期都是独来独往。 他初中的时候因为过于投入学习，不太需要朋友，也没想过要费时间和精力与别人交往。 所以当周可枫凭着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和不太灵敏的择友眼光，以让人目瞪口呆的执行和坚持力缠上乔樾，横空进入对方的世界，非要和他成为朋友的时候，乔樾是有点震惊、茫然、无措而又珍惜的。 乔樾低着头看卷子，默不作声半晌，自己大概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力。 大概过了半节课，完了小半张数学卷子后，一个揉得像咸菜一样的纸团又飞到了乔樾的桌子上。 乔樾愣了一下，霎时间还没做出反应。 这时手机又嘟嘟地震了两声。 他拿出手机一看，周可枫给他发了消息： “纸条收到了吗！” 乔樾对于这种挤占通讯公司效率的行为，以及森林树木资源无辜错付给智商欠费之人的社会现象表示惋惜和无语。 他回道：“你都发消息了传什么纸条。” …… 虽然回消息的时候依然冷漠，但乔樾还是很快地打开了扔在自己桌子上的这一团咸菜： 周可枫的狗爬字依然屹立在一大张纸的中央—— “到哪一步了！下手了吗？！” 他就知道为周可枫伤春悲秋哪怕是一秒钟都是对生命长度的浪费。 乔樾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直接发微信回道：“没有。”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怎么下手？” 周可枫大概是终于找到自己人生的空间和舞台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感叹号打得比字还多： “！！！！！追啊大哥！！！！！！！！！！！” “你这样的无论男女有什么追不到手的？？！！” 乔樾想了想，慢悠悠地回道：“他比我大一点，我觉得有点难。” 周可枫：“……”还是成熟款的，厉害还是我乔樾哥哥厉害。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措辞：“那你……确定了吗？……你怎么知道他……是？” 乔樾很淡定地回道：“不知道，不清楚。” 周可枫：“……” 反正都这样了，乔樾索性和他坦言地交流起来：“但我直觉大概是。上次在他家门口碰到一个人，感觉有点微妙。” 周可枫抓错重点：“你都去过他家了啊。” 乔樾瞥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上周末都是住在家里的。” 周可枫的人生舞台之光不到两分钟就熄灭了。 他万分受伤、神色暗淡地谢幕退场，冲乔樾发了个拱手的表情： “打扰了。” 虽然周可枫的人生大戏不必多管，但是“追”这个字乔樾还是听进去了。 毕竟他觉得宋酩酊有点太把他当小孩子了，照顾自己有时候像在照顾弟弟。 他自觉要赶快摆正位置，以免为时已晚。 - 宋酩酊觉得乔樾这孩子最近怪怪的，之前他们两个人的微信聊天都没有超过两页。 近段时间乔樾却总爱没事就给他发消息，而且都是一些很没有营养的话题。 譬如起床没，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喂猫了吗，猫吃的什么，这类让人完全无法提起打字欲望的话题。 而且乔樾没事还经常打电话过来让他出门锻炼，逼着他截微信的步数给他看。 宋酩酊：“……” 他觉得十分诡异，但又挑不出什么问题。 主要是乔樾的语气惯常的冷漠，问话也不超过十个字；得到反馈往往就一个嗯、知道了。 他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现在天天晨钟暮鼓定时问安，简直像是被硬塞了什么剧本。 但是宋酩酊能够感觉到，乔樾应该是在努力用心而珍惜地维护这段友谊。 这种不符合他性格的殷勤与热切，倒是有点像初次被人给予善意不知回报什么的手忙脚乱。 只要想到这里，宋酩酊的心就软成一团，只想对这个孩子再好一点。 第20章 约定 就是因为乔樾从周日返校以后，几乎每天都发消息、甚至时不时打电话过来。 由此导致又到周五放假乔樾要过来的时候，宋酩酊甚至有种他根本没走的感觉。 乔樾晚自习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抬起头来，盯着教室里黑板上方的挂钟看时间，因而视线总是往讲台正中央的方向集中。 第34章 他长得又高，仰着头的时候就更加明显。 守自习的老师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来实在忍不住点了他的名，问他探头探脑的，到底有什么事。 乔樾面不改色地淡定说没事，坐下后踹了正在前面埋着头双肩抖动的周可枫一脚。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节 自习下课了，乔樾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他们的第四节 自习是自愿参加的，但是因为下周要一模考试，很多该回家的学生都选择留在学校里把这节上完了再走。 毕竟家里的效率不比学校，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然而乔樾这个名义上的住校生在大家都还在安静埋首的时候，抓起书包麻利地就离开了教室。 他走到楼下刚好跟班主任刘钰铭擦肩而过，老刘反应了两秒在他都快消失得没影的时候才大喊：“乔樾！你又不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乔樾脚步没停，只是回头状似乖巧地对他道：“嗯，老师再见。” 刘钰铭：“……” 到宋酩酊家不长的一段路，乔樾没坐地铁。他走得很快，冷空气不断地往身体与衣服的缝隙里钻。 y市虽不算典型的北方，但入冬以后冷下来也是很唬人的。 寒风刮得路上的人行色匆匆，空气干燥又饱含凉意。 乔樾却浑然不觉一样，走得很快，踩着干瘪的落叶，神色像是走在夏季晴天下的林荫大道上。 走到宋酩酊家楼下的时候，乔樾眼尖地瞥见单元门不远处停了一辆看上去有点眼熟的黑色跑车。 虽然宋酩酊他们小区的住户应尚算富庶，这样惹眼的车倒确实不多见。 乔樾下意识地看了一两眼，没太在意。 宋酩酊住在17层，乔樾拿到了单元门的密码，很轻松地进了楼道。 电梯从负一层开始上来，他等得无聊，手指又按了几次。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发出叮的一声。乔樾进去以后，按了楼层，就靠着一角开始发呆。 红色的数字不断地一位位攀爬，他看着间隔规律变化的楼层，感觉自己像一束倒流的瀑布，正以一种违反地心引力、超越物理定则的不合理运动规律强烈地上升。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乔樾有种着陆的滞重感。 同时也想起一件事，上次从宋酩酊家里出来、碰到那个年轻男孩的那天，底下就停了那辆黑色的跑车。 他茫然间有种微弱的预感，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愣，门居然没有上锁。 乔樾推开门走进去，自觉没有按铃不太礼貌，特地加重脚步走到客厅，但还是不可预见地撞进一幕—— 他看见上次在宋酩酊家门口的那个男生一把抱住宋酩酊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处，喃喃地像是在撒娇一样地道：“可是我真的……” 于目光余影中，乔樾看见宋酩酊侧着脸，看不清表情。 乔樾的到来打断了这句话，两个人猛地停下动作地转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宋酩酊沉默了两秒，轻轻地推开叶醒，勉强笑了笑，对着乔樾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乔樾沉吟了片刻，善意地撒了个谎，“今天学校不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宋酩酊嗯了一声，“你先进来吧。” 他转过去尽可能平静地对叶醒道：“你今天先回去吧。” 叶醒一呆，继而面容马上流露出委屈：“我不。” 他一脸敌意地看着乔樾，对宋酩酊道：“他到底是谁啊？” 宋酩酊神色不变，轻轻地道：“跟你有关系吗？” “我……”叶醒一愣，眼周缓缓地泛起红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啪啪地看着就要往下掉。 宋酩酊叹了口气道：“是我的学生，这样可以了吗？你真的可以走了。” 叶醒闻言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是收住了，但紧接着以一种不太高兴的、被抢了玩具的小孩一样的敌意目光看了乔樾一眼。 他抽了抽鼻子，道：“哦，这样啊，你又开始带学生了吗？是缺钱吗？我上次跟你说由信的事……” “叶醒！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啊！！”宋酩酊突然忍无可忍道：“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跑过来！说话也不带脑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叶醒怔住了，他是第一次被宋酩酊吼，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前，羞愤和悲伤一股涌上来，脸迅速地涨红了。 他茫然又委屈地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宋酩酊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有点闷痛，一种无力感汹涌冲击着全身，他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疲惫地道：“没有……但我真的有点累了，你今天还是先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和你说清楚。” 叶醒眼睛发红地站在原地，他轻轻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乔樾，最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客厅陷入了一种让人沉重的安静，乔樾垂下了眼帘。 宋酩酊有点慌乱，他莫名地很不想让乔樾看到这一幕，沉默了片刻，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高三了还可以不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乔樾走到沙发前坐下，体贴地绕过他的无措，配合地道：“申请就可以，我怕过来的时候太晚了。” 第35章 “没关系啊。”宋酩酊想了想，“要是太晚了我可以过来接你。” 乔樾看了他一眼，徐徐地道：“还是算了。” “那这样吧，”宋酩酊很执着，“你以后坐地铁过来，我在地铁站门口等你。” 乔樾还是拒绝了：“不用。” 看着宋酩酊没说话，发现自己刚才语气太生硬，乔樾解释道：“太冷了。” “你再说我就直接到你们班门口等着接你。”宋酩酊对乔樾的脾气有时候觉得有点无奈。 乔樾不负责任地在脑海里想了想那一幕，妥协道：“那还是坐地铁吧。” “嗯。”宋酩酊终于绽开了自乔樾进门后看到的第一个笑容，“还是要好好学习的，不能翘自习。” 刚刚尴尬的氛围仿佛一扫而光，宋酩酊兴致勃勃地带着乔樾去书房看他新买的懒人沙发。 两个小沙发靠在书房的地毯上，一灰一米白， 乔樾几不可查地抿了下嘴角，但面上还是皱着眉道：“哪有人买沙发会买白色的？“ 宋酩酊不满地瞪他一眼：“你就不能爱干净点？” 这段对话实在是太像某种关系下的日常拌嘴，乔樾一怔，脑海里被扔到垃圾场的周可枫的策略忽然死不瞑目地跳出来。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我们下周就要模拟考试了。” “嗯？然后呢？”宋酩酊眨了眨眼看着他。 “考得好的话会有奖励吗，宋老师？”乔樾别过头去，像是十分别扭地讲出这句话。 宋酩酊心里一动，察觉到有种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但还没来得及细究就消失了。 “嗯？你问我啊……？” 他不自觉放低声音道：“可以是可以，但你想要什么奖励啊？” 乔樾不答，反而不相干地回道：“我们圣诞节的那一天刚好赶上放假。” 无言半晌，宋酩酊不太熟练地揣测他的意思，“你是说，你想要圣诞礼物吗？” “不要礼物，”没想到乔樾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我很想过一次圣诞节。” 宋酩酊这下懂了。 他觉得有点心疼，轻声地道：“乔樾……你不用把“过圣诞”这种事当作你需要努力才能获得的东西、也不用当成一种要考好才能交换的筹码。只要你告诉我，我都可以答应陪你过。” 乔樾一愣，抿了抿唇，“那你就当是为了督促我认真学习吧。” 宋酩酊轻轻地笑了笑：“好啊，那你想怎么过？” “这个你想吧，我不太懂。我什么都可以。” 宋酩酊心软得毫无原则，说什么就是什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乔樾在晚上睡觉前心满意足地调出了手机备忘录，在一个记录了很久的文档下面，标注了约会两个字。 然后他在后面画了个括号，写下即将，轻轻巧巧地打了个勾。 第21章 考试 y市的一模考试要求学生像高考一样抽签到异校考试，所以住校生周日晚上也不必返校了，只要在周一准时达到考场考试就好。 乔樾抽到的是在七中考试，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坐车大概半个小时到。 宋酩酊觉得乔樾再回一趟学校怪麻烦的，就提出让他周日晚上也住在自己这边，自己周一早上送他去七中考试，不必坐学校的大巴了。 乔樾没什么意见，宋酩酊还担心考试前换环境会不利于他发挥，但实际上这种小事并不会对他的状态有什么影响，多留一天自然更好。 因为无法在考前叮嘱，学校这周给他们发了模拟卷当作业。 十四中的模拟卷质量和水准都很高，学校给他们发成周末作业也是想让他们在正式大考前保持一下做题的手感。 但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心情，试卷主观题的答案给得比较模糊，意思是希望学生不要太受这张卷子分数的影响。 乔樾当然不会受到影响，但最后还是麻烦宋酩酊帮他讲了下卷子。 主要是他在做题的时候，一直时不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忽来忽去的。 宋酩酊从外面向书房内，假装没被发现地一个劲探头探脑了好几次。 乔樾看他实在闲得无聊又很想参与，但一直磨磨蹭蹭的，就改错了几个数字，空了几道填空，假装非常苦恼地把宋酩酊从客厅三请四请地请了过来。 因为一些大题没有答案，宋酩酊就直接帮他判了卷，改的速度还很快。 明明已经这么多年没有接触高考，但乔樾看他给出的意见，很多比学校老师还中肯和客观。 他略微有点惊讶：“你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 那是因为当年宋酩酊为了把叶醒奇烂无比的成绩提起来，几乎是费尽心思。不仅把各省市每年的模拟卷和真题都烂熟于心，还要想办法让叶醒毫无障碍地吸收进去，想了很多方法和策略。 这些当然都不能告诉乔樾。宋酩酊避重就轻道，“我是大学的时候讲的太多了，可能印象太深刻了，还有点底子在，但肯定现在都不适用了。高考题本来就更新换代的很快，幸好再怎么变知识点倒还是那些。” “你当年考了多少分？”乔樾突然问道。 “高考吗？我想想……好像是……695？”宋酩酊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要拿我参考啊，想去a大的话，要有考700分的毅力啊。” 第36章 乔樾默默在心里计算，他还没参加过针对高考的模拟大考，以前的成绩不能作为有力的参考。 不过他抿了抿唇，记下了这个数字。 为了不干扰乔樾考试，宋酩酊特意没有在周日的晚上熬夜，怕屋子里有响动会打扰乔樾休息。 然而结果就是他自己因为强迫早睡而失眠半宿，还要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早起。 宋酩酊推门出来的时候，乔樾看到他都愣了愣，“你昨天不是睡得挺早？” “生物钟改不过来，没睡着。”宋酩酊一脸低迷道。 乔樾闻言走到他面前，端起手臂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你不是答应我了早睡吗？看来就只有我在的这两天你会假模假样地装一下。” 宋酩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说漏了嘴，前一周的早睡打卡都被揭穿了。 他有点尴尬，色厉内荏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快！带你下楼吃早饭，吃完去考场了。” 乔樾看着他巨大的黑眼圈，眉头都皱了起来，“你别去了吧，留在家里睡觉，我自己去就行了”。 “不行！我起都起来了，不能白起吧！而且早上不好打车，我得送你。”宋酩酊倒是很坚定。 乔樾拗不过他，只能妥协地去拿书包出门。 两个人在楼下的早点摊吃完早饭后，宋酩酊拿出手机站在小区门口开始叫车。 乔樾有点茫然地道：“不是说送我？” 宋酩酊这才反应过来，“啊？你以为我开车送你啊？” 他看着乔樾没来得及掩饰的一脸懵的样子，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我没有驾照，也没买车啊。” 乔樾一脸莫名其妙道：“那和我自己打车过去有什么区别？” “有人送你你还不乐意。”宋酩酊撇撇嘴，得意道：“我是锦鲤体质，像打车、等位、买票这种事情，从来不用排队。” 并不是很相信的乔樾兴致缺缺地道：“哦。” 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但他们在门口站了没到一分钟，一辆出租车真的停在他们面前。 宋酩酊得意地道：“怎么样？” 乔樾不太想配合，沉默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模考试总计两天，考完之后的十四中学生再见简直相顾泪两行。 因为考试大家都被分得很散，再加上之前还放了个周末，很多人其实已经有大半周没见过。 所以大家刚返校的时候都有种重见父老相亲的感觉，很多人都格外兴奋。 其中尤以周可枫打头。 乔樾其实纳闷过，周可枫据说长在家风严肃的军人家庭，是怎么被培养出如此跳脱聒噪的性格的？ 尤其是和宋酩酊呆久了之后，他觉得周可枫的话多就愈发明显。 那张嘴简直像个永动机，从返校见到自己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乔乔！你有没有觉得模拟考试好难啊？？！！！这次我死定了，估计要被念叨到寒假，也不知道我爸妈和我哥要怎么收拾我？！！” “唉周日晚上你怎么没返校啊？上哪浪去了？” “靠我跟你说你知道十六中的教室有多破吗？我觉得我数学没做完就是因为他们那个破桌子太不平了，写字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咦不对啊你没返校你怎么坐的大巴啊？靠你不会没考试吧这次！” 突突突突的像机关枪一样扫射着神经，乔樾快被烦死了，从补觉的埋首中抬起头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周可枫像一只鹅被掐住脖颈一样的戛然而止，立马噤声，乖乖地转回去了。 乔樾刚安静地趴下一会儿，又感觉到有人像小媳妇儿一样地戳他的小臂。 他不耐烦地一抬头，就看见周可枫委屈巴巴的脸：“说一下嘛。” 乔樾：“……” 是真的懒得理他了，乔樾干脆地白了他一眼。 反正也被吵醒了，他睡得头疼，便索性拿起学校发的参考答案订正，低头开始算分。 仔仔细细地合算了好几遍后，乔樾在答案左上角写下一个数字 ——687。 他轻轻地啧了一声。 看来没自己想的简单啊。 - 最近几天，十四中高三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像见到了什么新奇玩意一样。 其中尤以实验班班主任刘钰铭被问得最多—— “你们班的尖子生最近怎么老往你这跑，出什么事了？” 老刘默默地想，能出什么事？尖子生只是过来问成绩。 但那还是足够奇怪了……老刘在两天内第三次被乔樾闯进办公室后，忍无可忍地冲他道：“以前成绩专门做成表格发下来你不是都不看的吗？！！怎么这次三天两头跑过来问？！” 乔樾对前半句话置若罔闻，只是看起来很乖地答道：“高三了，懂事了，既然定好目标学校，就想早日做打算参考一下。” 刘钰铭嘴角抽搐地看着他。 但他这次倒是没让乔樾再回去，欲言又止地盯了他半晌，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尽可能平和地对乔樾道：“算了……这次没白跑。这成绩单在我手里还没焐热，你就又来问了……” 老刘支吾了一下，像是很怕打击到他，“你这回发挥得确实不太理想……当然题本来也比较难，又是高三首次大考，理科也是第一次正式的综合……总之语文108数学146英语128理综289，总分671。不过你这语文是咋考的？怎么连110也没有？！还有英语也是，怎么连130都没上？！！” 第37章 发现自己情绪激动，老刘顿了顿，尽量让自己显得语气温和一些：“不过你也不用太灰心了，你刚放弃保送，心理上肯定有影响，这次唐昕考得比你好一点，她673，年级第一。” 老刘怕他心情沉重，难得地开了下玩笑：“学神第一次从神坛走下来感觉怎么样，体会一下民间疾苦？学习委员被你压了三年，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他抬头惴惴一看，哪知乔樾半点沮丧都没有，只是面色如常地问道：“周可枫呢？” “嗯？”老刘顿了一下，“老样子呗，不是排在第五就是第六，我看看啊，667。” 乔樾像是深呼了一口气，暗自思忖着，心想这应该算是进步了吧？ 老刘还在吞吞吐吐地看着他，准备了一肚子话安慰。 他不是没后悔让乔樾放弃了保送资格，但木已成舟，他更怕这首次的失利会让乔樾受到打击。 哪知乔樾完全是一副丝毫没受到打击的样子，脑子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完全不复刚刚乖乖站在这里打听成绩的老实样—— “嗯，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刘钰铭：“……” 他的满腹恳切劝慰之词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噎死他，他没好气地对乔樾道：“滚滚滚，赶紧滚！” 乔樾离开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宋酩酊发消息。 他先打了一排“可以兑现考试奖励了，一起过圣诞节”。 想了想，又改成“圣诞你有时间吗？我一模进步了”。 一条消息改来改去，改了半天。 最后乔樾觉得怎么发都很别扭，干脆全部删了，只发了一个圣诞树的系统表情过去。 宋酩酊半天没回，乔樾半节课总想拿出手机看。 直到上课到中途手机才传出微弱的震动，乔樾低头，手指轻轻划开页面—— 一棵孤孤单单的圣诞树下，是两个并排的圣诞老人表情。 乔樾对着那两个红白的小人，把头低得更下去了一点。 在没人看到的课桌下，少年偷偷地在班主任盯梢的自习中走了一会儿神。 他把这个页面截了图，存在了自己的相册里。 第22章 来校 虽然圣诞节还在一个多星期之后。 但一模结束的校园内已经开始涌动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氛围。 虽然高三首遇大考，普遍军情惨淡，但是考完试的间隙内，轻松的气氛总是能占领很久。 自初雪过后，y市又下了几场不大的雪，但是都没垒起积雪。 虽然寒风依旧冻人，空气也干燥得让人麻木。但不少年轻的少男少女最近愈加穿起颜色鲜艳的冬服。 很多女孩在羽绒服的外面围上了红色的围巾，带着白色的手套，在没人注意时候偷偷在教室里写贺卡。 不爱吃甜食的男生也时不时能从兜里拿出几颗巧克力或者软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准备。 实验班里，周可枫在措辞给隔壁班班花改编古诗十九首，硬要把邱亦然三个字写进他自创的藏头诗里，上节课给乔樾朗诵的时候被踹了一脚，现在正缩在椅子上死乞白赖地改押韵。 教室的前排则围了一堆讨论圣诞节的女生，刚刚一模第一次拿了年级第一的学习委员也在其中。 “唐昕，你在看什么呢？” 被点到的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局促地转回来，慌张道：“……在看后面的黑板报。” 旁边的女生用手肘怼了她一下，揶揄笑道：“黑板报有什么可看的？你是不是在看乔樾……？” 唐昕的脸瞬间红了，辩解道：“没……没有。” 另一个女生笑道：“看也没什么嘛！这个班上谁没磕过乔樾的颜啊！” 唐昕的脸更红了，徒劳地小声辩解道：“没有……就是……有点在意。” 这时凑过来另一个女生，点了点头：“这倒是，我跟乔神同班三年了，从来没见他考过第二。” 唐昕好奇道：“你们高一也是一个班的啊？” 实验班是高一结束后选文理时重组的，十四中一个年级班很多，从高一一直做同学到现在的并不多。 女生答道：“是啊。“ 她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仿佛心有余悸地道：“乔神高一的时候比现在还冷。虽然那个时候好多人都知道他，但从来没人跟他打交道。高一上整个一学期我从来没见过他跟别人主动说话，除了下学期开始和班长走得近了点……” “虽然作为校草的颜是很能打，但据说本人实际也很能打，三天两头被叫道教导处的传言可是真的，虽然又帅成绩又好，但我真的觉得他有点吓人……” 另一个女生听后耸了耸肩：“现在也没有好多少吧……我看都一年了，班上除了班长也还是没什么人敢跟他说话。说怕倒是不至于啦……就感觉不太好相处？搭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感觉乔神不是很好接近……” 之前的女生又疯狂点头，“感觉人一般般……也不太爱搭理人，上次唐昕喊他去办公室，不是还被瞪了？” 唐昕被点名，立马急着分辩道：“他没有瞪我……” 但是因为她声音太小，另外几个人都没有听清。 之前说和乔樾一直同学的女生对她笑了笑，几个人就转而去讨论圣诞节放假的事了。 第38章 唐昕失望地往后又不自觉投过去视线，看见乔樾趴着的小臂微微一动，她立马不敢再看，把头转过来了。 万年第一的乔神一模失利的消息虽不至于人人皆知，但是还是很引起了一波小规模的讨论。 毕竟乔樾在十四中这样人才济济的学校，也实在是出类拔萃得太显眼了。 从各个意义上讲，他都是名人。 但跟他熟悉的人到底不多，乔樾看上去又冷冰冰的，没什么人会讨论到他面前。 因此乔樾本人倒是没察觉到这个让许多人震惊了一把的消息传播得这么广。 除了当时被周可枫小小地嘲笑了一下。 乔樾难得的没有怼回去。他无言地想，要不是披着你的马甲，总得把你踹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就是由于某些原因，乔樾最近对周可枫格外宽容，连平时走得不近的同学也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体育委员是他学校宿舍的室友，和乔樾平时算是会打招呼的和平关系，近日也受乔神好心情的影响，和他关系近了很多，进教室后就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乔樾，你妈妈好像过来看你了。” 哪知道刚刚还看起来面色平静的乔樾闻言瞬间一僵，脸色像是很怪异地反问道：“我妈妈？” 体育委员看他的神色也是一懵，他刚刚从宿舍过来，看到一个漂亮温柔的阿姨坐在乔樾的床上等他，自称姓江，就过来帮她叫乔樾回去。 他不太确定道：“有一个说自己姓江的阿姨刚刚在宿舍等你，她不是你妈妈啊？” 乔樾像是怔了一下，默然两秒才道：“是。” 他起身的时候，体育委员察觉到他又恢复了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嗯，我现在就回去，谢谢你了。” 体育委员不敢多话，只说不客气，等乔樾走了后才默默地想，明明是那么一位漂亮年轻的阿姨，但乔樾怎么好像和他妈妈关系不太好啊。 另一边，乔樾疾行走回了宿舍，连招呼都没和老师打。 他一边走一边大脑发空地想，江彤总是这样，根本不考虑别人的处境，永远以自己的事为先。 所以才会在他还在上课的时候跑到学校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明明走得那么急，像是很怕对方会久等一样。 但是乔樾等真的到了宿舍门口后，整整在门口站了快十分钟，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去。 江彤听到开门的声音，先是略有点讶异地微微张大嘴，一副无辜而友善的样子望着推开的大门。 等看到是他以后，她的脸色立马严肃了下来，不悦地道：“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乔樾对她变脸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 江彤常年在外打工，她一个肉眼周见的美人，却因长得好看性格激傲早年吃了不少苦，近年来已经练就了对所有人友善温和的本事，哪怕对着乔郁生，态度也不会向对着她自己的儿子一样恶劣。 初中还和她住在一起的时候，邻居都很难理解为什么乔樾会和这么漂亮温柔的母亲关系不好。 乔樾其实也难理解，他以前觉得看不透母亲的本性，只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但他已经从不断的尝试和失望中明白了，这是刻在江彤骨子里的东西，她的心高气傲其实根本没变过。 她憎恶当年的自己，对着乔樾就像对着那一段愚蠢而无法再悔改的过去。 她对乔樾永远是责备的，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满意。 因为她一直不甘心，也厌恶以前的自己，这种深深地刻在骨子里的嫌怒和痛恨，甚至超过了她对乔郁生的憎恶和怨恨。 乔樾无能为力，只能沉默地、以退为进地理解她、宽容她、再反抗她。 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来？”几个月没见，江彤一看见乔樾这幅漠然的态度，又难掩尖酸地道。 乔樾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咸不淡地问道：“我出什么事了？” “你还没出什么事？！！”江彤激动地从床上站起身来。 她的动作太大，乔樾看见床单的边缘被她磨得扯了出来，丑陋地蜷缩在墙角。 “我问你？”江彤咄咄逼人道：“你为什么放弃了保送？” 乔樾一想，果然是这件事。 他不太想在学校里和江彤争辩，只是避开重点道：“我不想学化学。” “你不想学？？！”江彤冷笑一声，“当初还是我求着乔郁生把你塞进竞赛班，你以为你一个非y市户籍那么好进？就算你成绩再好，没有特殊的照顾，你怎么可能有这一天？！” 乔樾看着她，神情平静地道：“那是因为乔仲星拿了奥赛的银牌，你不甘心，所以一定要我也拿一个。” 江彤脸色一变，神色有刹那的慌乱。乔樾却没有放过她：“我要学什么，想做什么，去哪里读书？你真的有表现的这么关心吗，你只是不想输吧？” 江彤狠狠地咬着牙，说不出话，面色微微有点发白地看着他。 乔樾神情一顿，咽下了后面那句话——或者你觉得自己已经输了，不想让我也输得那么难看。 沉默又压抑的气氛在宿舍里无声蔓延，空气像是沉重地挤压在肺部。 第39章 乔樾习惯了，他其实和江彤也从来不会真的激烈地吵起来。 他始终没有办法对母亲大吼大叫，而江彤也不可能真的听进去他的话。 只有沉默、无止境的对峙，压抑的空气，会在此刻熟悉地填满室内，像日复一日、磨在神经上的钝刀。 然后接下来，江彤总是会用同样的口吻，重复同一句话—— “乔樾，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 乔樾无声地闭了闭眼。 失态只是瞬间的，江彤冷静下来后，还是一副永远固执、傲慢、无法改变的样子：“你觉得你在和我对抗吗？还是和乔郁生对抗？不想学、不喜欢？那是有选择的人才会说的话，你从来没有选择，你只能拼死地往最高的地方站，最后是你的东西才会回来。” “你长大了就懂了，你现在的这些想法有多不靠谱、幼稚，人生都是你自己的，我付出了这么多，你非要搞砸它才满意吗？” “妈，”乔樾叫了一声，打断她。 江彤噤了声，惊讶地回看过去，在她的记忆里，乔樾很少这样叫自己。 “我确实不喜欢，但并不是因为想对抗这么幼稚的举措才决定放弃保送。”乔樾停顿了一下，平静地道：“我有自己的打算，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从来不想搞砸它，是你太怕它被搞砸，但从来不在乎搞砸的对象会不会是你。” 乔樾说完后，两个人又陷入安静。江彤沉默地捏了捏手指，坐了一会儿就拎起包离开。 并不是她妥协了，只是保送的事已成定局，她也知道再说下去于事无补。 只是当时乔郁生转告她的时候她太过生气，否则也不会急忙赶回来。 乔樾想叫住她，刚刚开口：“妈……你记不记得下个星期……” “下个星期？什么？”走到门口的江彤皱了皱眉，并没有听清，也没有时间再听，直接打断了他，道出这趟过来真正的目的： “总之我是不知道你还要幼稚到什么时候，但既然乔郁生说放弃保送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如果你今年不能自己考上最好的，你就再给我复读一年，差一分都不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江彤高跟鞋巨大的回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乔樾才颓然地躺在床上，疲惫地揉了揉脸。 第23章 掉马 按理说，时间是一种宇宙运行的物理规律，作为一种量度单位，应该是森严又客观的。 而实际上，人生的行云流水对于个体而言，光阴的质感却不尽相同—— 有的计量单位很短暂，似乎很多年恍惚间就飞逝已过； 但有的人却总会觉得现下拥有的岁月很长，好像已经披星戴月地跋涉了很久，还没有把少年这个刻度走完。 起码乔樾就是这样觉得的，他现在只想长得更快一点。 且不论以后会不会追忆，但是他和许多人一样，常常错觉，虽然时间总是在公平流逝，但是流速好像并不是均匀的。 乔樾觉得自己前十几年的生命就过得很快，像是掉了色的铅迹，安静、单调，暗淡的时光很长，亮的很短。 但今年仿佛尤其漫长，冬天龟速爬行了很久，竟然还没有迎来预计的日期。 因为被爱的时候很少，所以尽管乔樾羞于承认，但他始终觉得某些日子是拥有特殊含义的。 尽管很多他的人生经历已经亲证，形而上的科学果然不具备普世性，哪怕愿望再强烈，自己也没有被赋予过情感的人文意义。 起码江彤就从来不在意，也从来不记得。 不过还好乔樾已经没有太把她来过的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等待着周末圣诞节的来临。 - 而另一边，由于圣诞已近，已经完全上了心的宋酩酊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送乔樾一份礼物。 他觉得乔樾应该是很想收到的，尽管他从未表现出来。 可是到底要送什么……宋酩酊一想到就觉得很头疼。 他觉得乔樾好像什么也不缺，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的样子。 他能看出来，乔樾的家庭条件应该还不错，起码从没在他身上感到过拮据。 尽管宋酩酊能感觉到乔樾应该和他家人的关系不太好，但是好像在物质上没有吃过什么亏。 他穿的衣服虽不是样样名牌，但都有一种好好打整过，收拾得很简洁、利落的感觉。 再说反正他穿什么都好看。 而且乔樾还有很多球鞋…… 但宋酩酊还是头疼，他对于自己对衣饰的审美不太放心，又不知道乔樾喜欢什么，也很苦恼地琢磨现在的高中男生收到什么礼物会开心。 而且是圣诞礼物，不宜太正式，按理说也不该太贵。 但是他希望乔樾收到会喜欢。 宋酩酊不爱过圣诞节这类节日，以前也没怎么过过，但是叶醒倒是很喜欢。 他高中的时候就曾翘课出来给宋酩酊送蛋糕和礼物，跑到宋酩酊宿舍楼下，把还在给他改卷子的宋酩酊弄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责备还是感动。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叶醒就更变本加厉，情人节、七夕、圣诞，哪怕五一和国庆都不放过，反正什么都能成为叶小少爷逛街旅行约会送礼物的借口。 宋酩酊下意识地比较了一下叶醒会喜欢的礼物，套用在乔樾身上，随即自己把自己雷了一下，放弃了舍远求近的想法。 第40章 他拿起钥匙，决定出门，还是好好地考察一下。 他考察的地点就在上次乔樾打工的那家酒吧。 宋酩酊的想法是，既然乔樾在这里工作了这么长的时间，和老板一定是熟识，说不定还是朋友。 毕竟乔樾身边的人他只知道周可枫，不过连认识都算不上，也不太可能在还没放假的时候专程跑去学校问他的意见。 宋酩酊思前想后，决定送乔樾一把吉他，但他一窍不通，所以觉得来参考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也挺好。 他觉得自己也算是有一点私心在其中，毕竟乔樾弹吉他的时候非常帅，他希望能更多地看到他持续发光下去。 本来有点怕酒吧白天没营业，结果宋酩酊到了门口，又差点把自己转晕地通过那个昏暗的下旋楼道后，发现里面里竟然还挺吵的。 只是没几个人，之前的舞台上好像有乐队在排练，宋酩酊不认识，看了一眼就转过来了。 他径直走到吧台处，看见老板吸着烟，正百无聊赖地打消消乐。 见有人走过来，老板头都没抬地摆摆手，眼睛都没有离开屏幕地道：“白天不营业”。 宋酩酊笑了笑：“我不是来喝酒的，老板，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事？” 老板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刚好消消乐也玩死了。他啧了一声，锁了手机，转过来问道：“什么事？” 宋酩酊有点犹豫地开口，“我想问下，之前一直在你们这里打工的那个高中男孩……” 老板立马啧了一声，皱眉道：“诶，小哥哥你哪来的，别上来就污蔑人啊，我们不招高中生打工的，你别乱说话啊！” 宋酩酊愣了一下，“可是我上次来这里，还看他表演过……？” 两个人面面相觑，老板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哦，你说的是上次那俩小孩吧？他俩不在我这打工，我是发善心才让他俩上台的。” 宋酩酊有点懵了，茫然地道：“什么？” 老板皱着眉看着他，半晌才笑了笑：“你是他俩的老师还是哪一个的哥啊？挺年轻啊？不过你在我这找人也没用，确实不在。弹吉他那小孩是不是长得挺帅？琴也弹得挺好，可是人家也不稀得来打工的啊，就来找我，说要上台，还不用给钱。” “那为什么……？”宋酩酊皱了皱眉。 老板吊儿郎当地插了两句：“老师也别管太多了，你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追女孩儿啊？进个酒吧现在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逮着人家孩子不放吧？” 陷入一片茫然的宋酩酊眼睛睁得老大：“什么……？我没有？？？” 他晕晕乎乎地出了酒吧，连吉他的事都忘了打听，已经完全被这件事搞懵了，现在还晕头转向的。 乔樾干嘛骗自己？他不去酒吧怎么每次都在这里下车？宋酩酊站在门口，迷茫地想。 他刚刚还迷迷糊糊的时候，老板生怕他真的找麻烦，还拿出了当日备份登记的身份证件给他看，就是怕后面说不清楚。 宋酩酊一脸呆滞地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老板，继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份证号赫然显示着，这周末，也就是12月25号，就是乔樾的生日。 第24章 将近之晚 尽管感觉过得很慢，在心里一天天地数日子，圣诞好歹是将近了。 乔樾这周没有翘掉放假前的晚自习，想起之前冒失撞见的场面，他觉得还是不要过于莽撞，应以退为宜。 况且他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急切。 不过不翘晚自习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反正他一晚上基本上什么都没干，就盯着教室黑板上挂着的时钟发呆。 就在他放空思绪眼神跟着秒针转圈的时候，桌屉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乔樾拿起手机一看—— 是宋酩酊发的。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垂下头划开： “今天晚上我不在家，钥匙放在保安那里了，你到了的话就先收拾收拾休息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 乔樾看着这几排字，皱了皱眉，盯着屏幕半晌没动。 虽然无条件地放他一个人在家里显示出了某种信任，倒是很让人感动，但是…… 乔樾想了想，还是打出了这句话，“你要去干嘛？” 发出去之后他就犹豫了，怕自己管得太多，有点想撤回，但是手指刚碰到屏幕，宋酩酊的消息立马又回过来了—— “去见朋友了，可能会喝酒，你先睡！！！千万不要等我回家啊！！” 乔樾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抿了抿唇，抬起头瞪了教室那口钟上无辜的秒针一眼。 而另一边，这周第二次来昂西路的宋酩酊颇感心情复杂。 他站在一家陌生的酒吧前，下意识地看了看头上的招牌，确定是没来过的后，舒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找到角落的位置，看到等在对面的人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宋酩酊走到他面前坐下，无奈地道：“干嘛非今天晚上出来喝酒啊？” 刚刚还在打游戏的男人一下子抬起头，放下手机，笑嘻嘻地道：“怎么了？今晚师兄有什么事吗？” 他长得很好看，五官立体，眉眼尤为精致，脸部的线条很凌冽利落，甚至透出一股瓷器的漂亮感。 只是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起来有点邪邪的，不过倒是很年轻，看上去应该和宋酩酊差不多大。 第41章 听到问话，宋酩酊一顿，“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但是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下。” 男人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点，显得更充满攻击力，“这不是想你了吗？再说师兄你也太难约了吧。” 揉了揉额角，宋酩酊佯装警告地道：“别乱放电，韩息，小心我告到你家里去。” 叫作韩息的男人无辜地眨了眨漂亮的双眼，“反正放了又没用。” 宋酩酊作势就要拿出手机。 “别别别我错了，别告状。”韩息告饶道：“我明天就又要出国参加会议了，只有今天有空。” 宋酩酊瞥了他一眼，冷漠地把已经掏出来的手机收了回去。 “真无情啊，”韩息夸张地叹了口气，撇了撇嘴，“好歹还是追过你的人呢，一点面子都不给。” 宋酩酊活学活用地还给他：“反正追了也没用啊。” 韩息一噎，不服气道：“要不是叶醒突然空降搞什么暗恋，我难道不是最有希望的？” 宋酩酊捏了捏鼻梁，“能别提他吗？” 看到他的神色，韩息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他回国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找你了？”宋酩酊皱了皱眉。 韩息不屑道：“他怎么可能找我。他恨我恨得牙痒痒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喝了一口酒，难掩嘲讽地道：“不过要说的话，演还得是叶少爷戏多，不愧是学表演的，要是情圣倒是别转头就拍拍屁股走了啊？一面好像他最痴情了，另一边放弃得比谁都快，又当又立真是站全了，这人要不要再立个牌坊？” 宋酩酊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 韩息挑了挑眉道：“和林裕啊，怎么了，毒舌美人不好吗？我家裕裕就喜欢我这样，觉得很性感啊。” 宋酩酊对他的话不太想置予评价。 韩息是他大学的学弟，林裕是他室友，现在一个还在a大本校读研，另一个则已经直博到了海外。 这两个人走到一起也很不容易，作为见证了全程的旁观者，宋酩酊默然咽下这一口噎人的狗粮。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韩息叹了口气，垂下头小声道：“可是师兄，你真的很可惜啊……” “前两天梁老师还在课上提到你了……说你是他最喜欢、最有天赋的学生……” 宋酩酊一滞，呆了几秒，低声犹豫道：“老师他……还好吗？” “还好啦，”韩息摊了摊手，“梁老师精神气儿挺足，组会项目一年比一年密集，每天压榨我们跟不要命似的。” 顿了顿，他放低声道：“就是还是生你的气，明明自己平时总提，谁一打听，他又跟炸了一样的得发脾气。” 盯了面前的酒很久，宋酩酊一口全喝了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确实很对不起老师……老师当年对我那么好，在我身上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我最后却那样伤老师的心。” 韩息也惋惜地叹了口气：“唉，师兄，要是你没有离开物理，一定是一件很好的事，你真的是天才。”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大抵是觉得气氛有点压抑，韩息缓缓地眨了眨带了点醉意的双眼，开玩笑地道，“而且说不定追到师兄的就是我了呢。” 宋酩酊面无表情地瞪着他道：“没完了是吧？！叶醒表白前，我又不喜欢男生。” 韩息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兄啊，你怎么还没明白，我追你的时候你只是拒绝却没有厌恶的态度。直男是绝对不可能这样的。你只是没碰到你喜欢的罢了，要不然哪有那么容易就接受了叶醒？” 已经喝得有点迷迷糊糊的宋酩酊大脑有点迟钝，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是这样吗？” “是啊。”韩息眼睛亮亮的，兴奋地道，“师兄，你以前天天收女生的情书收到手软，但从来没交过女朋友吧？你对叶醒接受得很快，也从来没有对我或者林裕表现过排斥，这不就是证据？” 宋酩酊像是真的迷茫了，“是这样吗？可我也没对别的男人有过感觉啊……？” 韩息好奇地打听道，“师兄你难道这两年都没有接触过新的人吗？男生女生都没有？” 宋酩酊沉默了半晌，被酒精渐渐侵蚀的大脑混混沌沌的，一片迷茫之间，乔樾那张凌冽又好看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像是一下子吹散弥乱的黏着酒气，像一股天台的风，突然就把宋酩酊喝得有点发昏的头脑吹得一个激灵。 乔樾这个人，在被想起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云白的天蓝色，无论身处哪里，背景都像是有风声，简直达到了提神醒脑的作用。 宋酩酊心头一惊，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乔樾。 韩息看他的神色，顿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道：“真有啊？” 宋酩酊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否认道：“没有……吧？” “你问我？！！”韩息震惊地瞪大双眼：“靠！！居然真的有啊？？何方神圣能泡到我师兄啊？！！” 宋酩酊皱了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瞎说。” 第25章 霁月 十四中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在无数心声默然祈祷下，终于响了。 高一高二那边甚至传出来集体的欢呼，高三这边稍显沉稳，但学生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开始收拾东西，坐不住的早就飞奔而出，没一会儿教室就没几个人了。 第42章 明天是平安夜，周日是圣诞节，大家早就蠢蠢欲动了一周，这个时候哪怕是高三生，心思也早就飞到天边去了。 刚打完游戏的周可枫揉了揉自己的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习惯性地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惊讶地道：“你怎么还没走？” 教室里此刻就剩了两个人，乔樾正不紧不慢地在往包里塞东西，闻言眼皮都不抬：“急什么？” 周可枫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前两周跑得比谁都快的那个难道不是你？ “你这周回家吗？”乔樾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他闲聊道。 周可枫名义上是住宿生，但是其实只是占个床位，基本上每周都会回家，只有偶尔大考前才会临时抱佛脚地留校。 反正十四中的寝室资源过剩，一栋楼都没住满，学校对这种把宿舍当酒店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回，烦死了。”周可枫本来还挺正常，一听这句问顿时一脸烦躁，低下头郁闷地道，“我哥回来了。” “你哥？”乔樾疑惑地挑了一下眉，“那又怎么了？” 周可枫撇下嘴，看起来有点委屈，小心翼翼地道：“他好像还带我未来嫂子回来了……” 正在拉书包拉链的乔樾顿了一下，“你上次不是说……” 周可枫轻咳一声：“当然不会真的说是我嫂子，我哥只说是带朋友回来玩，但我从来没看他带谁回家过，再加上我哥那个啥……“ 明白了他的意思，乔樾看了他一眼，直言道：“你想多了吧。” “我觉得就是……唉你不懂，虽然不是亲的，但我哥对我可好了，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周可枫深沉地叹了口气，“只要一想到我们家要横叉一个我没见过的野男人进来，我就觉得很不爽，我得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乔樾无语地道，“你这态度完全就是恃宠而骄，你哥要跟谁在一起也不是你能干涉得了的。” 周可枫闻言涨红了脸，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可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我跟我哥都认识多久了！他跟我哥才认识多久！凭什么抢走他？！” 看乔樾奇怪地看着他，周可枫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后知后觉的有点赧然，讪讪地打肿脸充胖子道：“反正我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跟周可枫一起走出校门，听他念叨了一路未来嫂子的不是，乔樾头疼地跟他说了拜拜。 反正宋酩酊不在家，乔樾也不再着急，慢吞吞地走出校外的那条小路。 明明路途很近，但当乔樾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地铁站前，抬起头看到在黑夜里依然亮起的站牌。 等刷了卡进站后，乔樾第一次站到了常坐的那条线路的对面。 他默然地想，宋酩酊去夕池公园，应该常坐这班地铁回来，他也会曾经在自己学校这一站下过车吗？ 夜班的线路人已经很少了，乔樾从来没见过几乎空空如也的十三号线。 虽然平时人也不多，但视线前后望过去，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也确实少见。 但就是这样，他也懒得再找位置坐下，随意地靠在了栏杆上，沉默地看着地铁门上映着的自己的倒影。 列车在地下穿行的光忽明忽暗，不断地让他的影子在玻璃上或亮或淡地掠过。 他想起之前有一次很尴尬，被宋酩酊看见自己翻过刷卡机进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也想起明明自己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从起点站开始挨个挨个地试，就想知道地铁上的那个男人是从哪一站上车的，就可以凭此大概推算出他住在哪里。 乔樾叹了口气，没想到就在终于成功在同一个地方进站的那天，自己当场就表演违规翻越，后面又被宋酩酊碰到从学校翻墙出来，大概不仅留下的印象很糟糕，搭讪的时候也同样很不会说话。 他想起总是翘课坐地铁的那段时间，郁闷地想，好运这东西果然不会降到自己身上，起码依概率考虑，就不该从起点站开始试。 谁知道宋酩酊竟然真住在就离了一站地的地方，试到最后，这结果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宋酩酊住的小区离地铁站很近，也难怪他总爱乘地铁出门，只要一出了出口就能看见。 走进小区后，快到单元门前，乔樾抬头看了一眼，十七层的灯光果然是黑的。 明明自己已经这么磨蹭了啊。乔樾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向保安要了钥匙，慢吞吞地磨蹭进楼层，沉默地靠着电梯一角看着数字慢慢爬升。 等走到宋酩酊家门前，乔樾第一次用还带着凉意的钥匙打开这扇门。即使钥匙并不是给他的，拧动门锁的一瞬还是让他恍神了片刻。 室内是黑的，乔樾还没习惯灯的开关在哪里，只有橙黄的楼道灯光打进玄关。 乔樾往门内移动了一点，顿时一愣—— 宋酩酊正沉默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眼睛黑沉沉的，中间又有一点很亮的光，像是被流云遮住，却渐渐霁朗的月辉。 他好像是喝醉了，听到开门声也没动，只是安静地坐在台阶上，现在正一眨不眨地看向乔樾的方向。 乔樾好像听到他舒了口气，轻得仿佛要消失在夜色里—— “你才回来啊。” 第43章 暗暗吸了口气，刚刚还在愣神的乔樾脸色平静地走进来，关上门，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是说回来得很晚？” 说完他伸出手，正要去打开玄关的灯。 手指还没有碰到开关，宋酩酊的上半身突然向他倾倒过来—— 乔樾吓了一跳，忙半跪下来，宋酩酊的头直接砸在了他的胸口处，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宋酩酊砸在一块硬邦邦的人肉板子上，差点眼冒金星。 他抬起头不高兴地啧了一声，双手软软地抬起来，攀住乔樾的脖子，像是找到舒服的地方似地蹭了蹭，嘴上还不满地嘟囔道：“什么玩意儿这么硬，刚坐这喊了你半天了，没人理我。” 他打了个哈欠，好像质问一样地委屈道：“以后不要回来这么晚，我好困……” 乔樾有点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动了动喉结，才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背后，声音低沉道：“你喝醉了吗？” 宋酩酊像没听见似地又不安分地动了两下。 过了好久，乔樾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睛像泛着水光一样地看着乔樾，茫然道：“嗯……？我喝醉了吗……？可能有点吧……” 乔樾小心地把手放在他头发上摸了摸，安静了很久才轻轻地道：“你跟谁出去了？” “我大学的师弟，”喝醉了的宋酩酊十分乖巧，老老实实地道，“他送我回来的。”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状似不满地责备道：“我等你好久了，你下课怎么这么晚？！” 乔樾大脑放空，听到宋酩酊承认喝醉了、再被人一通无故埋怨也不意外。 他毫无道理地觉得被宋酩酊摄入的乙醇大概都已经酯化，散发出一种带着甜的果香，声音都像掺了糖分，比平时更稠一点。 “对不起……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乔樾轻声地道。 这句呢喃太小声，宋酩酊迷迷糊糊的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什么。”乔樾摇了摇头。 “我给你打电话了，问你睡了没，你没回。我看时间还早，之前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就想你是不是生气了。” “这下酒也喝不下去了，不过本来就是我师弟临时约的，我没打算让你自己一个人呆一晚上的。”宋酩酊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生气了吗？” 乔樾简直毫无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能生什么气？” 他偏过头和宋酩酊对视，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放缓声音道：“你不用这么在意我的心情，但是你能想到我，我很高兴。” 宋酩酊呆了呆，透过夜色回望着乔樾的注视—— 乔樾的瞳色很漂亮，黑暗透过去像是潋着墨色，明明平时总是凛冽又疏离的一双眼睛，现在好像无声又温柔地看着他。 宋酩酊混沌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看着视线就开始模糊和旋转。 扛不住酒劲和困意的熏染，他靠在乔樾怀里，睡着了。 乔樾等了很久，看宋酩酊一直没动静，过了很久才发现他睡着了，顿时觉得有点失笑。 他一直虚虚悬空着的手臂，这时才缓缓地落实到宋酩酊的背上。 从乔樾的角度俯视下去看不见宋酩酊完整的脸，只能看见随着呼吸渐渐起伏的背脊，在薄薄的衬衫下一览无余。 像是某种正在缓慢拔节的植物，往两人隔着薄薄衣料的皮肤、往乔樾的血液里蔓延生长。 就这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宋酩酊像是发出了睡得不太舒服的呓语，乔樾这才把手掌拿开，一只手垫着宋酩酊的背，一只手从他的膝盖下面抄过，轻轻地把他抱了起来。 进了卧室，乔樾不敢帮他脱衣服，只轻轻地帮他把鞋子脱了，将被子盖好。 又怕他半夜酒醒不舒服，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 乔樾一言不发地沉默注视着宋酩酊的睡颜，良久过后，才慢慢地低下头来靠近。 他本以为这次会下决心碰到，但就在嘴唇要映上温热的最后刹那，乔樾突然顿住，觉得这样趁醉的举动并不磊落。 他在心里悄然地叹了口气，往后退去，无声地自嘲一笑。 最后他只是帮宋酩酊把扫在眼睛前面的乱发轻轻缕开，再帮对方掖了掖被子，就轻轻地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洒在一副安静的睡容上。 而床上悄然躺着的人，手指不自觉地，一点点攥紧了。 第26章 这是给我的惊喜吗 第二天宋酩酊在巨大的头痛中醒过来。 宿醉让人感觉昏昏沉沉的。他虽然睁开了眼，但一时也只是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他不免怨怼地想，乔樾来了之后，虽然信誓旦旦地要帮他纠正睡眠习惯，但他感觉自己睡得怎么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宋酩酊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下意识地把手伸出来，抓住自己额前的头发，把它们在指尖轻轻地捻了捻。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他猛地把被子往上一拉，将自己整个头都全埋在里面。 “啊————”宋酩酊小声躲在被子里闷声叫道。 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韩息问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想到乔樾的脸时仿佛被冷风一瞬吹醒的感觉现在想来还是让人心惊。 第44章 再加上……昨天在乔樾把自己抱上床之后宋酩酊实际上就醒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睁开双眼。 装睡装得胆战心惊，结果在乔樾的鼻息渐渐逼近的时候，宋酩酊紧张得差点没控制好呼吸—— 他一瞬间以为乔樾想亲他。 虽然对方只是想帮他缕一下黏在一起的头发罢了…… 宋酩酊崩溃地把被子揉成一团，塞到怀里残忍地抱着，默默地开始审视自己的心理—— 被人抱起后怕因突然转醒而尴尬所以装睡还好说。 可是当乔樾的气息逼近的时候，自己为什么还是闭着眼睛…… 再说那一瞬间陡然的紧张感是什么鬼…… 以及那种发现误会后松了一口气，而又陡然怔忪的感觉又是为什么…… 最后，宋酩酊至今仍然没想通乔樾为什么骗他在酒吧打工，瞒着自己、假借圣诞的理由悄悄陪他过生日。 虽然模模糊糊的有个猜测隐在雾中，但宋酩酊下意识不愿深想。 在他心里乔樾就是个表面成熟但实际温柔又缺爱的孩子，宋酩酊的心理保护机制本能地阻止了让事情变得复杂。 他绝望地在床上翻了两圈，强硬地告诉自己都是错觉。 嗯错觉，都是韩息的心理暗示太强了，这种别扭的感觉一定是在这种刻意引导下过于在意的反弹。 嗯，就是这样。 正想的入神的宋酩酊突然听到细细的喵叫从床底下传出来。 挠挠从躲着的床下探头探脑，现在正眼睛亮亮地看着宋酩酊。 宋酩酊略感惊讶，往常乔樾要是在家，挠挠是一定会缩到他的房间去的。 虽然现在挠挠已经完全不再怕生，但和宋酩酊还没到亲近的地步，尽管偶尔也会黏他，但是和乔樾的地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宋酩酊有时还不免郁闷地对着挠挠怨念：也不知道是谁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真没良心。 这时难得挠挠主动亲近他，宋酩酊一把把它抱起来，心满意足地撸了一把小猫咪，自言自语道：“你说你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骗人？” 挠挠当然是茫然着脸，细声细气地对他喵了一声。 宋酩酊察觉到自己居然在认真地问一只猫关于人类的心理问题，简直是病急乱投医，怕是还没睡醒。 他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自我洗脑了将近半个小时，宋酩酊走出卧室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虚，尤其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被一个小自己8岁的小孩抱上床的，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艰难地维持看似淡然的表情出了卧室。 然而环顾了客厅一圈，发现乔樾居然不在。 宋酩酊先是诧异了一下，继而涌上一种莫名其妙不太爽的感觉。 这算什么？自己纠结了半个多小时，始作俑者本人倒是不见了。 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然而阳台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宋酩酊一愣，走过去一看—— 乔樾正拎着一个不知道多久之前就被他放在角落堆灰的洒水壶给阳台上行将枯萎的花花草草挨个浇水。 清晨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他整个人身上，从洒水壶中泼洒下来的细流仿佛不是水，而是碎成水珠的金子。 宋酩酊恍神了一瞬，才推开玻璃门：“你干嘛呢？” “你怎么连绿萝都能养枯，仙人掌都能渴死？”乔樾无语地望着他，“我早上起来看到天气好，就帮你浇了下水，再顺便铲了铲土。” 尽管宋酩酊刚在半个小时前坚定地强筑心智，绝不再受美少年的外表诱惑！但是在冬日阳光下给植物浇水的乔樾实在是太赏心悦目，看久了仿佛他自己都受那一股绿意熏染，不由得略微动摇了一下刚刚才稳定住摇摇欲坠的心志。 他干巴巴地道：“你用不用这么贤惠啊？老年人都是这么佛着种花的。” 乔樾看着他，不认同地道：“既然带回家了，就要好好养。” 宋酩酊心里一动，瞬间抬起头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意有所指。 然而乔樾仍不过是一副淡定悠然继续浇花的样子，宋酩酊连忙跟心里的小人掐架道：放过我吧！该死的心理暗示！！还有完没完了！！！ 因为刚刚考完大考，且乔樾进步明显，在这样的情况下，宋酩酊也就没在一大早就讨嫌地催人去学习。 其实他本来也不爱催，不过就是自发的干着急，跟当年带叶醒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比那个时候还要上心。 今天晚上是平安夜，又是周六，街上一定人山人海，而且反正打定主意明天出去玩，乔樾和宋酩酊今天也就没出去凑热闹。 两个人默契地在家里吃了饭，依旧是乔樾掌厨，宋酩酊已经完全厚脸皮到只等饭菜上桌就可了，谢谢都不说了，反正乔樾也不爱听。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一如既往可口的晚饭，宋酩酊正在神游，就听乔樾淡淡地问道：“我们要怎么过圣诞节？” 来了。宋酩酊默然想道。 他抬起头灿烂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明天你就知道了。” 乔樾像是被他格外开朗的笑容震慑到了，呆愣了一瞬，过了两秒才面无表情地道：“哦。” 宋酩酊在心下悄悄腹诽，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 因为周日就是乔樾期待已久的日子，他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 第45章 本来和宋酩酊呆在一起的日常他都会心情不错，也无暇琢磨别的事情。但是在明知道明天大概率会有惊喜之后，也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 乔樾居然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把一天过去了，当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有点亢奋，虽然不算失眠，但总觉得揣着情绪，一直睡得半梦半醒的。 然而严谨的生物钟还是很准时地唤醒了他，因为半宿几近失眠，乔樾疲惫地睁开眼睛，眼眶里带着一点红血丝。 他一晚都睡得不是很实，清晨刚醒的时候还有点低气压。 然而，这股晨间莫名的焦躁在他起身坐起来，恰好撞见宋酩酊穿着围裙、端着早餐盘蹑手蹑脚地踏进他房间的一幕时，只变成了悚然的惊涛骇浪。 他怔了半晌，眼神古怪地看着宋酩酊，一言难尽地道：“你干嘛呢？” 可能是刚醒的原因，乔樾的嗓音比平时少了一些青涩的少年感，他声音本来就低，此时显得有点哑。 宋酩酊的脚步滞了一下，继而比乔樾还震惊，他睁大双眼道：“你这是什么魔鬼作息啊？这可能是我一年内起得最早的一次了，居然还没赶上？！！” 乔樾拿起手机一看，六点十分，其实比他平时起得还是晚了一点。高三早自习七点开始，他一般还会晨起跑步。 听到一年这个限定词，他含蓄地提醒道：“是你起太晚了吧。” 宋酩酊无言地走过去，掩住自己郁闷的神色，“我给自己定了三个闹钟，好不容易逼自己起来，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不过也幸好没晚太多。既然都醒了就坐起来吃吧。”他把早餐放在了床头柜上。 乔樾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宋酩酊的一眼让他蓦然一怔。 乔樾很安静地坐在床头，轻声地道：“这是今天给我的惊喜吗？” 宋酩酊几乎是立即心就被揪了一下，迅速低下头道：“不是，这才到哪？有一整天呢。你先尝尝看我的手艺。” 乔樾点了点头，端起碗，看了很久，都没舍得下筷子。 宋酩酊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很是复杂，忍不住逗他道：“怎么了？还要喂啊？” 乔樾几乎是立刻就把筷子戳进碗里，面上瞬间恢复了平时的漠然，一脸冷静地道：“不用。” 他端起碗，看见里面盛着清汤的细面，闻起来非常香，上面还放了一个煎蛋，衬着青菜碧绿的叶子，看起来让人非常有食欲。 “怎么样，还不错吧？”宋酩酊得意地道。 确实还可以，乔樾尝了一口，比自己想得好多了。但他吃着吃着觉得有点奇怪，疑惑地道：“这面怎么这么长？” 宋酩酊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这是长寿面。” “长寿……面……？”乔樾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道：“长寿面是什……？” 他的话音立刻顿住，猛地抬起头，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宋酩酊。 宋酩酊几乎是立刻就笑了，笑得眼睛弯起来，像是真的觉得很开心似的，笑意都挂到了眼角眉梢。 他揉了揉乔樾的头发，用一种在乔樾听来又温柔又甜的声音道：“乔樾，生日快乐。” 第27章 晴雪 …… 宋酩酊看着完全愣住了的乔樾，半天没说话，缓缓地眨了眨眼，纳闷地心道：这惊喜刺激没这么大吧？ 根据他不完全的累计观察，乔樾的反应堪称惊慌失措——他足足愣了半晌，才目瞪口呆地对宋酩酊道：“你怎么知道的？” 暂时还没想好怎么揭穿他骗自己的事实，宋酩酊随便编了个理由道：“我看你身份证上这么写的啊，上次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乔樾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半晌没说话。 宋酩酊看他面无表情地把筷子在面碗里戳来戳去，很想笑：“你吃不吃，不吃了就把碗递给我，我还要洗碗呢。” 闻言，乔樾立刻抓紧碗筷，斜眼瞥了宋酩酊一眼，好歹是恢复了平日冷酷boy的样子 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吃面，最后碗里的东西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没留下，连口面汤都没剩。 乔樾并不想让宋酩酊收拾自己用过的碗筷，翻身下了床，一边整理餐盘一边低头小声道：“谢谢。” 宋酩酊顿了一下，刚想让乔樾不要这么客气，就听乔樾继续小声地道：“我没过过生日。” 呆了两秒，宋酩酊回过头来看他。乔樾居然笑了笑：“听起来很惨是不是，但是是真的。”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宋酩酊往前走了几步，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难过眼神看着乔樾。 像是很犹豫的样子，他微微地抬起了双手，结果乔樾比他更主动，往前进了几步，温柔地用手臂环住了他。 两个人轻轻抱了一下就松开了，乔樾的手臂也一直没有落实到宋酩酊背上。 像是一个只很轻、很依赖的、家人间的拥抱。 宋酩酊轻轻地道：“我可以问吗？” 乔樾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淡淡地笑了：“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惨，起码我不是孤儿。” 宋酩酊拉着他坐在了床边，乔樾很平静地开了口：“我小的时候是和外公外婆一起长大的，一直到初中之前。” 第46章 “老人不太懂，小的时候耽误了一段时间，所以上学比别人晚一些。” 说到这，乔樾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表情很温柔，怀念地笑了笑：“老人虽然想不到过生日这种小孩子盼望的事，但外公外婆一直对我很好，我有一个好多人都没有的幸福童年，其实很幸运。” 宋酩酊坐得离他近了一点，小声地犹疑道：“那你父母呢……？” 乔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平淡地道：“其实我对父母这个界定一直有所疑惑。” 他转过头，像是真的感到困惑地疑问道：“如果双方并没有婚姻关系，且我名义上的父亲已经有了妻子，甚至我还有一个比我大的未曾谋面的哥哥，这样情况可以称之为家庭和父母吗？” 宋酩酊的心里一紧，虽然他能猜到乔樾的家庭关系并不好，但没想到是这样状况，尽管乔樾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私生子”三个灰暗不光彩的字已经让他的心揪着疼了一下。 宋酩酊连忙道：“你不想说就算了，真的，我只是心疼你，想多了解你一点，并不是想逼你撕开伤口。” 说完他小心地垂下眼睫，声音极低地道：“对不起啊。” 乔樾沉默地看着他一会儿——宋酩酊的眼里盛满愧疚和后悔，像是为了自己的发问而感到万分的抱歉，而他亲口所言的让乔樾为之一颤的心疼，他也确确实实在对方眼里找到了。 乔樾几乎是宠溺地笑道：“这算什么伤口，我从来没有把这个当作过弱点。” 乔樾所言倒也是实话，虽然哪怕至今提起来也并不会让他无动于衷，但也确实不会泛起宋酩酊想象的那么大波澜。 而且他始终觉得，已经是成年的男人，家庭的阴翳不应该再成为遮蔽世界的帷帐，也许他确实没有拥有一个完好的通往未来的初始窗口，也缺乏温情的接收和输出，但他从来都没有因此自卑和遗憾。 而且现在还有人为他心疼，成为更远的路灯在前方亮着，就更加没有为之停滞的理由。 宋酩酊心疼得不行，简直碎成一块一块的，乔樾还要继续解释他根本拒绝再听。 还幼稚地捂住了耳朵，抗拒地说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了，让乔樾不要再提。 乔樾很是无奈，拿他没办法，既然宋酩酊不想知道，他也就不再继续讲下去。 本来还想顺水推舟地说出因家庭原因，坦白自己现在一个人住的事实，也没有合适的契机再开口。 罢了，不急，来日方长。乔樾默然地在心里道。 “今天就先好好地给你过生日吧！”宋酩酊重重地拍了拍乔樾的肩膀，信誓旦旦地道，“以后都有我记得了。” 他其实也无法确定能陪乔樾多久，毕竟乔樾以后还会上大学、交女朋友、结婚，拥有越来越善意和宽广的世界，但此刻，起码这个少年身边只有自己，他也想让乔樾拥有恒定不变的期盼感，不会被丢下。 “嗯……”大概是刚刚讲述了一些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事，坦然相告的时候不觉得，说完后乔樾却难得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没看宋酩酊，而是转过来垂着头道：“怎么过？” 宋酩酊想了想，看着他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乔樾摇了摇头。 宋酩酊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跟我走吧。” - 然而，乔樾就算再怎么猜，也不会想到宋酩酊会带他来滑雪。 出了y市，北边的郊外有座不大的小山，一到冬天就会积很厚的雪。 近年来当地把它开发成了滑雪场，但是由于村庄偏僻而且刚开不久，知道的人不多，即使是圣诞的周末人也并不多。 宋酩酊只开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车就到了，他停好车走下来后，拿起手机对着雪山拍来拍去，大大地吸了一口山间清新舒爽的凉气，觉得肺部都被清洗了一遍。 然而乔樾只是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完全没有配合宋酩酊面对雪山的嚎叫和兴奋。 宋酩酊走上前去，无奈地拉住他的手，“还生气呢？” 被拉住的乔樾愣了一下，露在外面的指尖轻轻地动了动。 就在临出发前—— 两个人吃过饭下了楼，宋酩酊让乔樾在单元楼门口等一会儿。 乔樾闻言虽然不解，但是没说什么，乖乖地等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他就看着宋酩酊从车库里熟练地开出一辆越野来。 愣了一下，乔樾走上前，抱着双臂，凉凉地看着宋酩酊道：“你不是有车吗？” 他瞥了一眼在驾驶座上坐得稳稳的人，毫无表情地道：“而且也有驾照吧。” 宋酩酊闻言，一脸懵地看着他：“啊？我说我没有了吗？” 乔樾无声地瞪着他：“送我去考试的那天。” “啊，”宋酩酊反应过来了，他立马赔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早上容易低血糖，那天又没睡好，我怕开车送你出事了怎么办？。” 虽然真相就是他懒得开。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现在的宋酩酊并不是很想让乔樾在他心里给自己减分。 乔樾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好歹是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 宋酩酊看他好像仍在腹诽自己的样子，努力卖好道：“你连蓝牙放你的歌吧。我看你平时永远扣着个耳机，应该挺懂这些的。” 第47章 听到这句，乔樾在副驾上顿了顿，犹豫地道：“不用了吧。我听的歌都比较……反正你应该不会喜欢，还是不放了。” 不说还好，一说宋酩酊更有兴趣了，“嗯？你放吧，我对音乐一窍不通，绝对不会嘲笑你，你愿意放腾格尔凤凰传奇喜羊羊与灰太狼我都能听得很高兴。” 乔樾看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连上蓝牙，扫了一圈自己的歌单发现确实没什么好选的，都差不多，就随便点了一首播放。 音响乍一出声，一阵激烈又暴躁的鼓点就让年近奔三的宋酩酊抖了抖，沸腾和尖锐的节奏更是震得他耳朵发麻，他只听到一个男声在沙哑地嘶吼，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噼里啪啦地快速念词，虽然并不难听，还是让宋酩酊这个老年人的心率小小地上升了一下。 他看了看刚刚开过一百一的表盘，又觉得大概不是小小的。 “你平时听的歌……都是这样的吗？” 也无怪宋酩酊意外。 乔樾本人实在太安静了，哪怕站立在人群里，他都有一种独立在喧嚣和拥挤外的宁静的孤独感。 宋酩酊实在没想到，或许在地铁上、在降雨的校园里、在夜深人静的楼道间，这个总是垂着头不说话的少年，耳机里播发的都是世界这样强烈的发声方式。 “我就说你不会喜欢吧。”乔樾偏过头，有点丧气地道。 宋酩酊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乔樾迅速道：“还是放cd吧。” 说着他便眼疾手快地从抽屉里随便抽了一张放进了播放器里，速度快的像是想让宋酩酊赶紧忘记这一段一样，连对方那句“没有不喜欢”都没来得及听到。 舒缓轻柔的纯音乐营绕在车子的空间内，乔樾偏过头，默然地比较了一下，得出一个更丧气的结论——要不然以后都听钢琴好了。 被悄悄下了定义的宋酩酊其实很冤枉，这些cd他根本一张都没仔细听过，全都是叶醒买的。 每张他都听过无数次，但还是改变不了一听就觉得十分催眠，完全不利于安全驾驶的状况。 他曾经跟叶醒提过，但是叶醒当时的表情很受伤，同样的场景，他和乔樾郁闷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只是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地看着宋酩酊道，小心翼翼地道：“你不喜欢吗？” 宋酩酊哑口无言，这几张cd还是保留了下来。 叶醒如果坐他的车就会放，他一向都喜欢这种典雅又悠然的东西。 只是每次轮到宋酩酊自己独自开车时，他从来没主动放过。 宋酩酊想，其实无论是古典音乐还是强烈摇滚自己都没有偏好，但他愿意陪乔樾听他喜欢的东西。 下次再告诉他吧。 然而不出宋酩酊的意料，古典悠扬的钢琴催眠效果还是很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听了一会儿，他果然又觉得有昏昏欲睡的趋势。 他下意识地侧头一瞥乔樾，发现对方居然早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宋酩酊关掉cd，勉强提了提精神，无言地盯了一会儿乔樾的睡颜—— 乔樾睡觉的时候显得更安静了，像是本来就静静地围着太阳公转的行星，转到了离轨道最远的那一个点。 幸好路途也不是很远，在宋酩酊关了音响后，只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刚停好车，还没得及下去，宋酩酊看着乔樾的睡脸犹豫了一下。 午后的阳光从洁白的雪山山坡上越过来洒在车窗上，斜照在乔樾的脸上。玻璃的厚度好像一下子变得薄了，连空气都比平时更轻。 宋酩酊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推了推乔樾的胳膊把他叫醒。 乔樾被推了两下才醒，迷茫地看了他两秒，脸上显出一点难得的稚气和懵懂。这样干净又纯粹地看着人的时候，竟然呈现出一种很依赖的感觉。 宋酩酊突然莫名地心跳快了两拍。 他愣了愣神，一时间没想起自己刚刚想说什么。 然而乔樾的反应让人很诧异——他皱了皱眉，抬起头，表情里面还带着一丝疑惑道：“我睡着了？” 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宋酩酊顿了一下，略感无语地道：“你不是睡着了难道是被我打晕过去了？” 然而乔樾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居然在车上睡着了。” “你没有在车上睡过觉吗？”宋酩酊有些诧异地道。 乔樾摇摇头，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安静又舒适的坐车氛围。 会开车载他的只有两种情况，在江彤或者乔郁生的车上都让他压抑、气闷，如坐针毡，不可能会有安然睡着的时候。 他觉得很新奇，车里这么狭窄，居然也能因为安下心来，就在这么小的空间内而睡着吗？ 因为睡得有点久，乔樾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瞪瞪地下了车，结果被宋酩酊误解心情不好，一下子就被拉住手—— “还生气呢？” 他听见宋酩酊带着懒懒的嗓音问道。 乔樾愣了一下，比当事人还要状况外，生什么气？ 然而掌心一下被温热的手握住，传到神经的暖意让他无暇思考。 乔樾的睫毛及不可查地颤了颤。 他抬起头，看了看远方雪山上，洁白、湛蓝、仿佛很远很亮的天空。 手指轻轻地缩了缩，抓住了宋酩酊拉着他的手。 第48章 乔樾拉着宋酩酊大步往前走去，两个人的脚步带起阳光下飞扬的雪屑，像钻石一样霰落在脚印周围，洋洋洒洒地铺了一路。 宋酩酊见到了他之前从来没见过的乔樾脸上的巨大笑容——比任何一次少年淡然挑起嘴角、漫不经心呈着笑意，都更加灿烂、迷人、让人心悸的笑容。 背景漫天的白色都变得模糊，只有乔樾的眼睛像是被拿在阳光下照射的玻璃一样，透亮、清澈，覆了一层亮而薄的晴光。 他用从来没有人听过的带着点笑意的嗓音道：“嗯？生什么气？过生日果然好开心。” 宋酩酊觉得掌心蓦地有点发热，他看着乔樾自然牵着他往前走的手，心脏咚咚地跳。 他茫然地想：心理暗示完蛋了。 第28章 如烟毫米 圣诞节的天气很好，几片白云漂浮在蓝天上，晴光映雪。从山顶望去，整个山坡呈白茫茫的一片，远方和蓝色相接。 这座新开发的雪山游客真的很少，稀稀拉拉的，分散在雪场四周，完全不拥挤。 宋酩酊和乔樾去服务处租了滑雪服和板子。 明明大家看起来都一样丑的滑雪服，乔樾总是能穿得比别人帅一些。 他已经带上了滑雪镜，宋酩酊从上面看到了蓝白交映的天空和自己的倒影，清晰地反射在镜片上。 “你以前玩过滑雪吗？”他帮乔樾整了整衣领笑问道。 乔樾猜想宋酩酊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就轻轻地摇了摇头。 宋酩酊故作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穿这么多也摔不疼，我保证不嘲笑你。” 刚刚试了一下，觉得连行走都困难的乔樾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说话。 他默然心道：如果今天摔了，就罚自己坦白一件事。 宋酩酊突然的膨胀和自信大概还是有缘由的，只看了一会儿，乔樾就能确定他经常来滑雪，滑得还相当不错。 宋酩酊的身形很潇洒，在整个雪场窜来窜去，还总是不甘寂寞地做一些高难度动作在乔樾面前显摆。 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像平时多走两步路就能累死的样子。 虽然确实没滑过，但乔樾学得很快。 本来他运动天赋就不错，再加上格外仔细，尤其注意绝对不能滑倒，于是稳扎稳打地进步神速。 因而快半个小时后，放飞自我累了的宋酩酊发现乔樾居然已经基本上学会了。 而且衣着整齐，不见扑雪，好像只是出了一点薄汗。 真的没摔过…… 宋酩酊莫名有点郁闷地感觉到遗憾。 他不再满滑雪场地到处乱跑，而是一直不离开乔樾周围，耐心地教他在基础上完成一些有难度的动作。 结果好几个小时下来，在宋酩酊自己都不可避免地拥抱了雪地好几次之后，乔樾居然真的一次也没有摔地完全学会了滑雪，而且还可以完成一些帅气又炫目的动作。 两个人都滑得脸红扑扑的，在宋酩酊已经退下场休息的时候，乔樾突然滑到他面前，做了一个宋酩酊刚刚教的，空中小回转的动作。 少年冲出去的身影很挺拔、漂亮，太阳在他身后发着曜眼的白光，背景的天空给了他一种像是与生俱来的明亮和自由。 当乔樾稳稳地落在雪地上后，宋酩酊正在鼓掌，却看到乔樾利落地摘下头盔，重重地呼了口气—— 他的额前缀着几缕汗湿的碎发，微微喘着气看着宋酩酊，笑得很开，眼里有藏不住的嚣张与得意。 宋酩酊喉间滑了一下，拍手的动作瞬间一滞。 在他的印象中，乔樾一直都是安静内敛的，像一颗藏在夜里的孤星，看起来很远，甚至有时会被误解为黑石。 但此时，少年这层外在的包裹剥析落尽，距离感荡然无存，显出了一种张扬的魅力，像原本就该属于他的样子，帅气、凌冽、又恣意。 这种生命力已经不仅仅是清新了，甚而有某种带着性感的吸引力—— 让人觉得，想倾尽全力，看他飞得更高一些。 宋酩酊不自觉地打量了一圈，发现尽管滑雪场的人很少，这时却都不由自主地在他们的范围内远距离围了一个大圈。 都是被乔樾吸引过来的。 环绕一周后，宋酩酊的第一反应是不爽，继而又为自己产生这种感觉而心慌。 他用力摇了摇头，把那个从醉酒的夜里就一直存在的缱绻情绪努力地驱逐出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乔樾看宋酩酊一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想什么的样子，挑了挑眉道：“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还透着笑意，看来是真的玩得非常开心。 宋酩酊少有看到他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顿时把所有的思绪都压了下去，掩饰性地狠揉了一把乔樾的头发，大大咧咧地道：“玩够了吗？饿了没？要不要回去吃饭了？” 乔樾的头发顿时被蹂躏得像鸡窝一样，他轻轻地打了一下宋酩酊作孽的手，整理了一下后道：“玩够了，走吧。”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宋酩酊边走边问道：“你想吃什么？玩了一下午了会不会累？” 乔樾完全不累，精神还很亢奋，但他还是很懂事地问了一句：“你累了吗？” “我不累啊。”宋酩酊面上一片坦然。 然而他心里默默地想：不仅不累，甚至思绪万千、愁肠百结、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 第49章 闻言乔樾暗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嗯，我也不累。” 才怪。 宋酩酊无语地看着刚开了二十分钟，就在车上睡着了的乔樾。 明明来的路上刚睡了一路，这孩子到底是有多缺觉。 宋酩酊又往副驾驶瞥了一眼，看乔樾睡得脸有点发红，就把后车窗开了一点缝，然后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了他身上。 又开了小一会儿后，剧烈运动过后的疲惫才逐渐从身体中散发开来。 明显睡眠不足加体力消耗过大的宋酩酊也觉得有点犯困。 他意识到的时候就知道疲劳驾驶很危险，便把车停到路边，在储物箱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半包放了很久的烟。 刚毕业的那段时间他抽的很多，但是这两年几乎戒了，也不会有瘾。 平时几乎不会想起这回事，但是现在抽一根倒是很提神。 宋酩酊看乔樾睡得挺熟，轻轻叫了几声都没醒，便轻手轻脚地下了车，靠在车门的一边吹着冷风点燃了一支。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升起。 宋酩酊对着这股雾化的白色颗粒发散了一下思维—— 他是挺想给乔樾一个难忘、快乐、会被记住的生日的。 乔樾一看就是家庭关系复杂，心事又重，也许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关爱； 但奇异的是，他一点也没长成厌世和叛逆的样子，反而出落得这么优秀、善良。 硬要找个词的话，宋酩酊觉得大概就是……挺招人疼的吧。 宋酩酊自己也觉得挺奇怪，比起哭闹着要糖的小孩，他好像一向更能注意到这种不吵不闹地在一边看着的孩子； 感觉看久了自己就会跟着那片安静一起难过，很想去摸摸他的头，或者站在他的旁边，驱散那一片空间里无形的雨。 他想让乔樾体会到被关心、被在乎，甚至被爱。 但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给的东西是不是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宋酩酊有点不确定了。 他用齿间狠咬了一下滤嘴，猛吸一口，把烟头丢在了地上。 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抽了半支烟，宋酩酊终于觉得精神略微振奋了一点。 他怕乔樾玩了一下午饿得快，就不再耽误时间上了车。 宋酩酊坐回驾驶座上，看乔樾一动不动，连位置都没有移过，呼吸平稳均匀，看来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连关车门的声音都没有把他震醒。 宋酩酊看着他沉稳的睡颜，突然心里一动，想到一种可能。 虽然自己确实是偶然得知，但乔樾是一定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的，而且很早就和他做好了出来玩的约定，甚至用考试成绩做交换—— 虽然乔樾并未坦白，但他也一定在期待圣诞节的到来。 一想到这里，宋酩酊的心里顿时被一种酸涩鼓涨的情绪填满。 他离得稍微近了些，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乔樾眼下略微有点发青的眼圈。 车里的空气很安静，只有呼吸微弱的起伏声。 乔樾熟睡的身体面对宋酩酊这一面，只露出一半好看得浓墨重彩的侧脸。 那种微妙又无言的感觉又来了，宋酩酊觉得心跳有些微的失衡，但是烟草残存的味道稳住了他的神志，虽然那种骤然细思的心慌依然存在，但宋酩酊可以在这样的冷静下强行对它视而不见。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微弱地像是喃喃自语：“乔樾……？” 副驾驶座位上的人毫无动静。 宋酩酊佯装自言自语地小声道：“睡得这么沉啊……？我拿个东西啊。” 他的身体慢慢地靠近另一侧，手臂伸向车门，状似要在下面的储物格里找什么，脸却几乎和乔樾贴上，两个人的鼻尖几乎挨在一起，宋酩酊的呼吸喷洒在乔樾脸上，差一点就可以吻在一起。 宋酩酊看着乔樾浓密而细长的睫毛，它们像是密集而纤巧的黑羽，被自己的呼吸吹得轻轻颤了一下。 默默地数了数自己的心跳，宋酩酊得出了结论。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从乔樾身上退开，顺手从另一侧车门的储物格里带出一包纸巾，拆开擦了擦汗湿的掌心。 车开出很久之后，乔樾似乎睡得不太舒服，翻了个身。 宋酩酊听到动静后看了一眼，把从他身上滑下来一点的外套又往上拉了拉。 他的手离开后，乔樾对着车窗的一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双手在外套下用力握成拳头。 他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嘴唇—— 好想抽烟啊。 第29章 化雪 宋酩酊先把车子开回了小区内，让乔樾在楼下等他，自己上去取点东西再下来。 乔樾站在单元门口前的那棵大树下心不在焉地等。 白天那么晴朗，夜晚却隐约像要下雪的样子，黄昏灰蒙蒙的，像晦暗褪色的纸。 他在心里默默地权衡，知道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时间太短，他和宋酩酊才认识几个月，自己的年龄还比他小，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操之过急。 但乔樾盯着面前这棵光秃秃的树上发白发灰的枝干出神地想，可他实在太想要了。 十几年从未拥有过的累积在一天的开心给了他太多错觉，仿佛生日这天真的有神灵庇佑，想要什么都会实现。 乔樾不断告诉自己冷静一点，平复一下起伏过度的热血，让不稳的潮水褪去，回归他本位的安静。 第50章 宋酩酊下楼的时候，带下来了一个很大的，快有他人高的竖着的箱子，一步步走得磕磕绊绊。 乔樾忙上前去帮忙拿住，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你怎么不让我上去帮忙？” “让你拿岂不是没有了惊喜？”宋酩酊在原地歇了歇，气喘吁吁地道，“打开看一下？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乔樾倏然就定住了，愣了愣，不确定地道：“给我的……？” 宋酩酊看他这幅样子就想笑，笑过又觉得有点发苦。 “当然，生日哪能没有生日礼物？” “你陪了我一天了，还有礼物吗？”乔樾愣愣地道。 宋酩酊在心里叹了口气，揉了揉乔樾的头发：“小可怜，你不要再勾起小宋哥哥的同情心了好吗？对你好真是怎么都不够。” 乔樾没说话。 宋酩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连拆箱子的小刀都随身带着了，此时递给乔樾，笑意满满地道：“你拆不拆？不拆我可上手了。” 乔樾连忙把箱子往自己的怀里抱近了一些，接过小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粘在上面的透明胶带。 等箱子打开后，乔樾一眼就可以确定了，宋酩酊送了他一把吉他。 他轻轻地拉开黑色的琴包，没有全部打开，只往里面看了看，在琴边轻轻地摸了一下，就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谢谢，”乔樾轻声地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买这个牌子的琴？” 宋酩酊信口胡诌道：“找别人打听的，上次去酒吧不是还给你拍了照吗？拿给朋友看，他说的是这个。” 乔樾点点头，又一次郑重地道：“谢谢，我很喜欢。” 继而他顿了顿，又有点犹豫地开口道：“会不会太贵了？” 宋酩酊无言地朝天一叹，开口时甚至带了一丝语重心长的感觉：“乔樾啊，你再这样小心翼翼地说话我就再也不送你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扭捏呀，今天怎么客气成这样？” 怪招人心疼的。 宋酩酊在心里默默补充。 乔樾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还是谢谢你，总之我很高兴。” 刚说完，发现这句和之前的表述大同小异后，乔樾顿了一下，又强调了一次：“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宋酩酊笑得眯起了眼睛，“我知道这个礼物很没有新意，可你平时太少说自己的事啦，我只能从现有信息里琢磨，明年再送你一个更贴心的。” 一直都绷着一张严肃脸的乔樾终于也笑开了一点：“嗯，明年。” - 因为是周日，作为住宿生的乔樾晚上必须返校，所以宋酩酊在这个时候把礼物拿给了他，带他去吃饭，然后送他去学校。 宋酩酊带乔樾去了一家不是很远的店，介绍说是自己大学同学开的。 看乔樾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笑了笑解释道：“我们系毕业的这帮人干什么的都有，大学的时候大家被各种实验、材料、量子力学折磨得太惨，毕业后看什么都像是拥抱美好新生活，开店的这个就是我隔壁宿舍的师兄，跟我关系很好，做饭非常好吃。” 乔樾和宋酩酊慢慢地散步过去，好歹是赶在快天黑之前到了地方。 餐厅开在一个巷子里，还挺大的，像个四合院。 他们俩进去之后，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女孩顿时蹬蹬蹬地跑过来抱住宋酩酊，挂在他腿上，甜兮兮地叫道：“小宋哥哥~！” 乔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扒在宋酩酊腿上，小女孩感觉到视线后偏过头，呆了一下，也愣愣地和乔樾对视。 宋酩酊笑了笑，把她从自己腿上扒拉下来，蹲下去捏了捏小女孩的脸：“恩恩你是不是又胖了？” 小女孩的脸是有点圆，但肉嘟嘟的非常可爱，听完这句后一下子就瘪下嘴，委委屈屈地搓了搓自己的衣角：“小宋哥哥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这时从院子内走出来一个很高大的男人，有一种北方人的硬朗帅气，声音很洪亮—— “宋酩酊你丫嘴真欠，你就不能不招她吗？！一会儿哭了你哄去。” 宋酩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上去和男人抱了抱，对乔樾道：“这张岸鸣，我大学的师兄。” 乔樾一时拿不准该怎么称呼，就乖巧地叫了一句：“您好。” 叫张岸鸣的老板看到他时愣了一下，继而随便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道：“别客气。乔樾小同学吧？今天是你过生日吧？老宋都跟我交待了，二楼给你们留着呢，先上去吧，等会儿吃的就上来。” 叫恩恩的小女孩听到她爸爸发话，一下就不攥衣角了，笑开了兴冲冲地道：“我带你们上去！” 说完就又蹦又跳地带着乔樾和宋酩酊去了平房的拐角处。 小丫头跑得挺快，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乔樾听到刚才的浑厚男声像咆哮一样远远传来：“张应恩你能不能给老子慢点跑——！！！” “知道了——！！”叫张应恩的小女孩不甘示弱地咆哮回去，又捏起手指，转过头跟宋酩酊嘟嘟囔囔地告状道：“小宋哥哥你说我爸怎么也这么烦人啊。” 小女孩噘着嘴，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乔樾一时间没忍住提了下嘴角笑出了声，恰巧被恩恩捕获。 这下小女孩跳也不跳了，愣愣地站在楼梯上转过来瞪着他。 第51章 走在恩恩后面的宋酩酊一看前方停住了，也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他。 乔樾被看得有点不自然，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刚要开口：“我……” 就听到恩恩突然呆呆地道：“小宋哥哥，这个哥哥笑起来好好看啊。” 宋酩酊一下子就被逗笑了，他瞥见乔樾一脸别扭的样子站在原地，刮了刮恩恩的小鼻子，故意逗她道：“嗯？那这个哥哥不笑就不好看了吗？” 恩恩抬头迅速地瞥了一眼乔樾，脸红红地道：“不笑也好看，可是这个哥哥一开始看上去有点凶来着。” 宋酩酊看见乔樾似乎是在原地僵了一下，一下子更想笑了。 他把恩恩抱起来走上楼梯，悠悠地道：“那恩恩说，是小宋哥哥好看还是他好看？” 哪知道小丫头一秒犹豫都没有：“他！” 宋酩酊：“……” 恩恩脸红扑扑地挣开宋酩酊的怀白，凑到乔樾身前道：“哥哥你好帅啊……我以后能嫁给你吗？” 乔樾：“……” 他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笑了一下，揉了揉恩恩的头发。 “啊——！！！”小女孩脸一下子爆红，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噔噔蹬蹬地跑下楼梯，嘴里还囔囔地叫着“爸爸！！爸爸！！！给我买嫁妆！！！我要嫁人啦！！！” 乔樾被这突如其来的逼婚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不是说带路？” “本来也没几步路了，上来吧。”宋酩酊笑得差点站不住。 二楼是一间玻璃房，即使是冬天，也被各种绿色的植物环绕，像个小型的花园。 乔樾走上来的时候一怔，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此时二层没有别的客人，老板给他们留的位置在靠窗的一侧，搭着一个木质的小餐桌，摆了两个藤椅，上面铺了软垫。桌子下面放着一个烧着的小火炉。 他们两个刚坐下没一会儿，晚餐就端上来了，是两份煎得很香的酱汁小牛排，恩恩不知道端着什么心态又当了一回服务员，给她未来的老公红着脸端了一份小蛋糕，还带来了一瓶她爸爸送的酒。 宋酩酊开了酒，挑了挑眉冲乔樾道：“喝一点吗？今天毕竟这么特别。” 乔樾其实已经喝过不知道多少次酒了，但他因为某些原因正陷入进退维谷之中，不是很想让酒精干扰自己的头脑。 然而看着宋酩酊含笑的眼睛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就矜持地点了点头，状似乖巧地道：“嗯，喝一点吧。” 两个人就着夜色徐徐地吃了一顿晚餐，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刚踏出门乔樾就听见宋酩酊惊呼了一声：“下雪了。” 他抬起头，夜空正往下落着雪白透亮的晶体，在路灯的映照下，像星星坠落一样的景色。 宋酩酊带着笑意看了看乔樾道：“走走吗？” 乔樾点了点头。 因为餐厅离乔樾的学校还有一定距离，但两个人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打车，便决定走到地铁站，再让乔樾坐地铁回学校。 他们慢慢悠悠地往地铁站走过去，天空飘落的小雪逐渐积在两个人的头顶，黏落在大衣上，在夜色里，就像一副笔墨勾勒的图画。 乔樾的心情此时起伏不定，他不断地感知着落在手背上的凉意，默默数着雪花落在上面的次数。 两个人走到地铁站后，下了扶梯发现居然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在离他们很远的位置站着，等的还是对面那班地铁。 乔樾又数了数刚才的阶梯，也是双数。 在他还在与自己天人交战的时候，宋酩酊却突然开了口：“我就不送你去学校了，总共就两站，你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乔樾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宋酩酊已经能听见远方地铁进站在轨道间冲撞时渐近渐大的轰鸣声，那股独属于地下的风吹起乔樾沾着雪屑的头发，让他想起大雨前被风吹得倾轧的草茎。 他在原地顿了顿，对乔樾道：“抱一下吗？” 乔樾微微一怔，但没太久，他说：“好。” 两个人站在地铁前拥抱了一下，宋酩酊的手放在乔樾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道：“生日快乐，乔樾，希望你以后都能快乐，永远快乐。” 乔樾嗯了一声，两人分开的时候地铁的门刚刚打开，乔樾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刚刚拥抱的时候，宋酩酊仿佛能闻到乔樾身上那股干燥的晴雪的味道，可大概是混杂了酒意，此时他的眼神看上去湿漉漉的，站在地铁前，却像站在一个渡口一样吹着湿润又咸的风。 宋酩酊此时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在这个十二月二十五日九点过的夜晚，会有什么发生，或者本来、应该、即将发生，如果它如常逝去了，那以后永远不会再有相似的场景。 宋酩酊感觉此刻的掌心泛出一种化雪一样的潮湿，他知道那是汗，让他现在很想把手放在瀑布下，想用水去冲刷苔藓，想用一些呼啸的东西把笼罩在心上暧昧荒诞的雾吹走。 但是他目送乔樾走进车厢内，他知道也许下周他们就会再见，可无论以后如何，这一秒自己想要留下他的心情是真实的。 宋酩酊的脚动了动。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了停止线外。 乔樾走进车厢，看了一圈，转过身来对宋酩酊挥了挥手，说：“晚安。” 第52章 宋酩酊笑了笑，也对他道：“晚安。” 地铁关门的提示音突突突地响个不停，宋酩酊看见两扇透明的玻璃门已经在缓缓合上。 他觉得奇怪，仿佛从未察觉到两扇门并拢时的动静这么大，甚至连摩擦的声音仿佛都在耳边轰鸣，清晰得恍若分毫毕现。 可是下一秒——罩在他面前的人影却陡然打断他的思绪。 宋酩酊惊讶地瞪大双眼，诧异地道：“你……？！” 乔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 宋酩酊被他揽进怀里，听到乔樾在自己头顶小声低哑道：“我还想再抱一遍。” 第30章 我总想起那一束光 宋酩酊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人是活在一些瞬间里的。 尽管知道臆想不过是人感性想象和加工的产物。事实是，一个瞬间并没有改变时光的力量，人的一生还是会庸碌平行。 但宋酩酊恍惚间可以确信，乔樾刚刚跳下来的这班地铁，在轰隆驶过、在四通八达的城市平稳穿行的同时，带走了一些未来，也带来了一些永恒的东西。 雨滴落入海水了。瀑布万顷而下。黄昏最后一秒照拂在窗棱上。从胸腔飞出的蝴蝶振动翅膀，散去浓雾，余他一身潮湿地站在树下。 宋酩酊掌心全是汗，心跳加速，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 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高低起伏的鼓，好像脚下的这一方空间要坍塌了。 他在乔樾的怀里挣了挣，“你……？ “嘘……”乔樾把他的头按得更贴近胸膛了一些，“你听到了吗？” “什么……？”宋酩酊轻轻地道。 乔樾垂下头，小声道：“我不知道，很强烈，漫天遍地的，好像到处都是，又好像和你有关。” 宋酩酊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心一下子跳得有点发疼。 乔樾环在他背后的手臂缓缓地收紧，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处，深吸了一口气，呢喃着道：“你的名字取得真好，抱着你像抱着一杯酒的心脏。” 宋酩酊笑了笑：“那我抱着你好像抱着一棵树啊，还是在化雪的树。” 两个人又默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没有人说话，地铁又驶过两班，也没有人松开。 宋酩酊的心脏从靠着雪山生长到闻到春雨润泽的枝干，好像马上就要被这个过长的拥抱融化。 他轻声道：“我问你一件事。” 乔樾却猛地松开了手臂，小声道：“我先问你一件事。” 他放开了宋酩酊，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他面前，垂下眼睫，轻轻地扣住了宋酩酊的掌心，用漆黑的眼神看着他： “你讨厌被骗吗？” 宋酩酊浑身微微一震，眼神霎时间就变得无比柔和，他用指节扣住了乔樾的手，轻轻地道：“如果是你骗，那就不讨厌。” 乔樾牵着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道：“第一件事，其实，我认识你应该比你认识我早一点。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你了。” 他转过来看着宋酩酊，笑了笑：“以前没想到要进一步搭讪，翻刷卡机的那次，真的很丢人。” 宋酩酊静静地听着，看着乔樾忍不住地笑，笑得很温柔、很安静。 乔樾却突然撇过了头去，不再盯着他看。 “我就住在夕池公园，就是你下车的那一站，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搭话走出去，又很紧张，常常下意识就在前一站下了车。” “我每次都是在昂西路下，然后再等下一班坐回去。之前我都不知道那边是酒吧街，你怎么这么清楚。” 说到这，乔樾看了一眼宋酩酊。 宋酩酊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却被乔樾很快地打断了，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没有勇气再如实坦白—— “第二件事，其实我成绩还不错，虽然也许没你好，但我借了周可枫的卷子骗你，是因为怕以后没有理由再赖在你家。” 说到这，乔樾的笑容扩大了一点，他伸出另一只手，比了一截小小的距离，“我也没那么喜欢翻墙和逃课，大概比你以为的好了那么一点点。” 宋酩酊怔怔地看着他，乔樾静了两秒，把牵着宋酩酊的那只手拉到了自己的脸颊旁，让他的掌心虚虚地贴在自己的脸侧，用仿佛被打湿的眼睛看着宋酩酊，轻声地道： “但……我也不是特别好。” “我拥有过那么多不被爱的时刻，那些时刻让我厌倦。” “可是遇见你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我曾害怕对你心动，因为被一个男生喜欢也许并不是件好事，我想从这份感情里拥有你，但也想从这份感情中保护你，不让你为此困扰。” 听到这里，宋酩酊的掌心忍不住动了动，却被按住了指节。 乔樾深吸了口气，没让他再动，而是似乎很无奈地道：“但我没办法。” 宋酩酊的指尖颤了颤。 “我总是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傍晚，你像黄昏的阴影一样深刻，尽管我当时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过后却总想起那一束光。” “真的很漂亮，让我第一次觉得傍晚很重，”乔樾拉过宋酩酊的手，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亲了亲他的指尖，轻轻地道：“我可以走进那一束光里吗？” 他放下宋酩酊的手，隔着一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落日下地铁行驶的画面恍惚就在眼前，乔樾恍然想起站在车窗前发呆的无数个画面，也想起站在流动暮色中央的宋酩酊，被很迟缓的空气包围，让他只是初见，就产生跋山涉水之感。 第53章 宋酩酊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愣愣地看着乔樾，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乔樾面前—— “我那天就想，从保安那里拿东西是一件很伤人的事。因为我已经默认了你可以在任何想来的时候都回到这个地方。” “本来想早点给你，偏偏又遇到你生日的时候不方便拿出来，要是你把本来已经想好要给你的东西，当成了送你的礼物怎么办？” 说完，宋酩酊把掌心缓缓地摊开。 是一枚钥匙。 见乔樾深深地看着自己，宋酩酊有点磕巴，“我……我本来就不是很会说话，以前常被埋怨不浪漫。其实现在也是一团混乱，我不知道怎么说，比起你是不是差远了？你就收下它，当作我的回答，好吗？” 说完，他怕自己乔樾觉得自己说得太笨，轻轻地踮了一点脚，亲了亲少年的脸颊。 亲完后，宋酩酊不敢直视乔樾，侧着头别别扭扭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声而温柔地道：“不需要走进来，你才是光。” 乔樾垂在另一侧的手猛然攥成了拳。 他垂下眼睫，默然地想，这怎么会不浪漫呢？ 第31章 甜 后来在地铁站里，乔樾又拉着宋酩酊磨磨蹭蹭地腻歪了一会儿。 他其实不太想今天回学校。 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大的反应，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皮囊下是怎样即将跳跃出腔的心脏。 乔樾脑海里只不断回荡着贫瘠的台词—— 宋酩酊太好了，太好了，好可爱，太甜了，甜得他晕晕乎乎的。 在他关门前跳下地铁的最后一刻，其实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多。 因为生日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全然眷顾，继雪花和台阶后，车厢内的乘客再怎么数都是单数。 那一刻，乔樾不太能说出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这个预兆，他甚至做好了会被骂或者推开的准备—— 但是宋酩酊太甜了。 他刚刚抱着这个又甜又好的人，得到了一个最温柔的回抱、一个亲、和一把钥匙。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但乔樾的大脑其实还没有完全跑过这一周。 直到这时他才似乎真的察觉过来，隔着衣料拥抱的温度是真实的。 迟钝的神经终于跑过慢而缱绻的周长，连宋酩酊都笑着问他在发什么呆的时候，乔樾才愣愣地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被亲了。 他的脸几乎是迅速就泛上一层不明显的薄红色，垂在两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 看着宋酩酊仍是笑笑地看着他，乔樾抿了下唇，身侧的手迅速捏成拳头—— 他快速地上前，手掌拢过宋酩酊的侧脸，也有学有样地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宋酩酊呆了一下，根本没抵抗，乖乖地被亲了回来。 反应过来后，他迅速地环绕四周，顿时难为情地把脸埋在乔樾的肩侧，耳朵通红，小声地道：“这是在公共场所啊！” 乔樾垂下头，看到他露出白皙干净的后颈，让他不自觉把手放在了上面，声音低沉着道：“没人看。” 宋酩酊犹犹豫豫地抬起头，却一下子被捏住了下巴，乔樾又迅速地捕获他的慌乱，在唇角亲了他一下。 这次亲完后，连乔樾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放在宋酩酊后颈的手又不自觉地缓缓往下，像是抚摸一匹绸缎，顺着骨节的纹路，又像雨水流连阔叶，本来带着旖旎的味道，却又生生在乔樾发凉的指尖透出一股青涩的眷恋。 就像他留在唇角的触感一样，乔樾这样的人，连亲密都是绿色的。 宋酩酊浑身一麻，乔樾却忽然停住了。 继而他又被拥入一个树一样的怀抱，身体温柔地被一双臂膀挽住，乔樾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道：“我今天能不能不回学校啊？” 宋酩酊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迅速地道：“不行！” 乔樾缓缓地抬起头，眼睛漆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行？” 觉得十分不自然不好意思害羞赧然耳朵通红脸都快被蒸熟的宋酩酊色厉内荏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快回学校！” 乔樾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宋酩酊招架无力。 以前怎么没觉得，现在的乔樾简直和撒娇时的挠挠一模一样，不愧是兄妹。 挠挠黏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也不会一直喵啊喵的，就是站在脚边眼巴巴地看着你，宋酩酊到哪她跟到哪，也不会来蹭裤脚，最多委屈巴巴地打个滚，再继续抬起头用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宋酩酊头疼地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乔樾其实只是很想和他待在一起而已，也不是真的要怎么样，得到这个回答他已经很是意外，仿佛找到了应对宋酩酊的新方式，乖乖地点了点头。 因为一直磨磨蹭蹭的，宋酩酊送乔樾到寝室楼下的时候已经快要锁门了。 守门的大爷看还有两个人影在外面晃晃悠悠的，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但大爷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也没看有要进来的意思，就没忍住喊了一句：“再磨蹭跟你们老师说了啊，赶紧的！！” 被拉住手不让走的宋酩酊一下笑出了声，挑了挑眉对乔樾道：“要被告状了哦小乔同学？还不回去？” 第54章 乔樾无所谓地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道：“还怕这个？” 宋酩酊一愣，怔怔地想，太迷人了。 表过白后乔樾简直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和平时的寡言冷语完全不同，又张扬又温柔，宋酩酊一晚上都被撩得一愣一愣的。 但他倒是真的怕乔樾被关在外面。这么冷的天，乔樾穿的少，在室外和他站了这么久了，雪都在他的鞋尖垒起了小小的一块。 宋酩酊捏了捏乔樾的手心，对他道：“还是回去吧，晚上泡个热水脚，早点休息。” 看了看宋酩酊冻得也有点发红的脸，乔樾嗯了一声，放开了他的手，对他道：“你也是，回去洗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 结果两个人还是站在原地，谁都没动。 宋酩酊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去抱住了乔樾的脖子，笑吟吟地道：“我真是服了，我俩这干嘛呢？你快回去吧，我又不会跑了。” 说完又鼓起勇气，大着胆子亲了一下乔樾的鼻尖，眯着眼睛笑着看他道：“回去吧，小男朋友。” 乔樾的眼眸瞬间一沉，夜色似乎瞬间被发亮的眼睛融化了。 他把手掌按在宋酩酊的后脑上，用力把他按向自己，继而压下去，碰到宋酩酊带着凉意的嘴唇，停留片刻，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下周见，到家发消息给我，”乔樾的嗓子有点哑，淡淡地笑了笑，“晚安，男朋友。” 宋酩酊被亲得有点发懵，直到乔樾都走进宿舍了，他才如梦初醒地和对方挥了挥手。 - 乔樾回到宿舍后，他的室友已经睡了，乔樾敲了两下门没人开，就没有再继续吵醒对方，去了隔壁周可枫的宿舍。 周可枫基本是一个人住，他室友比他留宿学校的时间还少，神龙不见首尾，寝室多半是空的，乔樾打算过去随便凑合一晚上。 本以为周可枫不在，结果打开门，乔樾意外地发现周可枫居然在床上趴着，也没盖被子，就穿了个短袖裤衩横扑在床上，背影看上去十分落魄可怜。 他也没太在意，上去踢了一脚，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被踢的人却没有往常那么大的反应，只是恹恹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乔樾一怔。 周可枫的脸上好像还有泪痕，是哭过的样子。 乔樾顿时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周可枫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用还带着鼻音的声音道：“你们寝室锁了？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乔樾没搭理他，而是直接在他床边坐下，皱眉道：“你怎么了？谁整你了？” 周可枫含含混混地道：“没谁整我。” 他揉了揉头发，闷声开口道：“没事，你别管我了。” 然而乔樾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的迹象。 周可枫被他看了一会儿，放弃道：“跟我哥吵架了，从家里跑出来的，没什么大事。” 乔樾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明显不信。 周可枫心情低落地道：“是真的，我哥挺生气的，跟我大吵一架，说我无理取闹，把我骂了一通。” 他突然异常委屈地低下头，提高声音道：“可那男的不就是那个意思吗！蹬鼻子上脸的！！我爸妈怎么也对他那么好啊，我哥到底哪里看不出来？！” 乔樾不了解事情原委，无法做评价，虽然他隐隐约约周可枫的逻辑和情绪都不太对。 但是周可枫情绪不稳定，乔樾也怕自己给他再带来什么刺激，只是安安静静地陪了他一会儿，等他睡着了才去洗漱准备睡觉。 等爬上床再给宋酩酊发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乔樾虽然觉得今天自己不一定能睡着，但宋酩酊的生活习惯实在太差，既然自己现在的身份升级，便要认真地负起责任来。 于是他只是很矜持地给宋酩酊发消息道：“刚刚去洗漱了，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宋酩酊那边立刻就显示出“正在输入中……” 然而，两分钟过去了，乔樾还是没看到消息发过来。 他正打算打一个问号过去，就看到宋酩酊的消息回了过来—— “好的。” 紧接着又迅速跟了一句：“晚安。” 乔樾失笑，为什么从这短短的三分钟内就能看出这个人藏起的纠结和不好意思。 他看了看时间，觉得可以再小小地任性一点。 他缓缓地打字回道：“就这样，没了？” 对面顿了几秒，继而又显示“正在输入中……” 乔樾耐心地等着。 没想到过去快五分钟了，新的文字消息并没有弹出来，而是一张图片被发了过来—— 乔樾点开大图，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宋酩酊的床铺。 洁白柔软的被子正软乎乎地盖在身上，还能从床沿处看到一只露出的脚，脚踝白得几乎和被单同色，在靠近镜头的地方，宋酩酊的一只手臂还盖在被子上。 虽然有点不解，但乔樾低着头图片里仅露出的皮肤看了几秒，一言不发，然后按了保存。 宋酩酊的消息这个时候又发过来：“这次真的晚安了，没骗你。” 乔樾一怔，他没想跟宋酩酊说这个的。 偏偏宋酩酊接下来的话还更是精准的会心一击—— 第55章 “小男朋友不仅是隐藏学霸还爱考勤查岗，我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听话。” 第32章 落日快乐 这一周是乔樾有生以来过得最慢的一周。 谅谁都不愿意和刚刚确定关系的恋人分开，尽管只有一周，却是实实在在的度日如年。 乔樾巴不得立马去教务处提交申请改为走读，但是高三已经开始了一个学期了，学校不再受理高三生的撤宿申请。 而且他过了圣诞节后的周一到周三连续三天，每天都被老师点名，有时候还会发生搞错上课科目的乌龙事件。 老刘语重心长地找他聊了半节课，怀疑他情绪起伏过大，这周心情肉眼可见的过于愉悦，已经吓到他这位班主任了。 乔樾终于冷静了一些—— 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和喜欢的人共度。 前程和未来却不等人，如果自己不努力，就追不上他。 后来衍生的结果就是，乔樾强制对自己进行严格的恋爱管理，该甜的时候甜，该学习的时候比以前还要拼命和刻苦。 把周可枫都吓到了，愣是被乔樾这股劲唬着，连做了一颗星期的作业。 然而从宋酩酊的角度来看，他的小男朋友简直前所未有的撩断了腿。 乔樾本来就是话少做得多的人。 长得那么好看的男生，一点也不滥用魅力，本性十分温柔，再在此基础上加上强势的体贴，简直苏天苏地，男友力加到油表爆满，经常让宋酩酊这个奔三的人脸红心跳。 但宋酩酊仗着年纪大、脸皮薄，总是不太好意思做主动亲近的一方。 两个人在一起快一个月了，乔樾只在两个人蜷在一起看电影的一个夜里和他接了一个温和克制的吻。 宋酩酊有点不知所措，乔樾直接的情绪表露实在太少了，自表白以后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自持。 虽然可能也是因为自己一开始表现得害羞和难为情……但那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他八岁啊！ 可是现在这样，和之前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刚在一起的时候宋酩酊觉得这样正好，他喜欢乔樾的冷静和包容，这种夹裹着少年气的成熟，是一开始最吸引他的乔樾身上的气质。 可是本来以为在这份感情里站稳镇定一方的他，越来越被迷得丧失理智，简直和头一次恋爱一样，动不动就心跳加速想和乔樾靠近，简直喜欢的不得了，想捧在手心里。 乔樾像一个埋在深渊的宝藏，只要一开始无惧地拥抱那片黑暗，便能层层地走入地下的荧灯。 因此宋酩酊开始自我怀疑和检讨，只想竭尽更大的努力，加倍地对乔樾好，好像怎么都不够。 于是已经从学神进化到周可枫口中的“学帝学皇学死闻鸡学到起舞”的乔樾，在临放假前收到了宋酩酊邀请他搬家过来同居的邀请，尽管用最大的制止力冷静了，还是当时就把手机掉到了地上，并且当堂自习就写了半张卷子。 宋酩酊的原话是：“我这周陪你去把夕池公园那边公寓的东西搬过来一些吧。” “这样你就不用每周都从学校往回拿。” “直接回来就行了。” “给你买了个新床，比以前的软多了。” 虽然乔樾觉得最后一个步骤实在不必要，而且周可枫抵死认为这他妈根本不算“同居”邀请，但仍然拦不住他为此走神了一个晚上。 从一模过后，十四中的补课就开始了，高三生全体周五上晚自习，周六上午上课，下午开完班会大概三点才放学。 所以宋酩酊决定直接来学校接乔樾，两个人顺带一起去把东西搬过来。 宋酩酊原本想开车，但乔樾坚持除了几本书和几件衣服外就没什么要带的。 夕池公园远，周六y市交通拥堵，与其开车来回，还不如坐地铁。 宋酩酊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倒是私心希望乔樾带来的东西越少越好，这样自己就可以给他买新的，所有的一切都将逐渐打上两人的记号。 他按时来接乔樾，然而已经打放学铃快十分钟了，宋酩酊才看到十四中的补课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校门。 像是时光重叠，尽管季节让画面完全不一样了，宋酩酊却恍惚间想起第一次来乔樾校门口等他的场景。 也是晴天，乔樾出来得很晚，走向自己的最后一步还踩碎了呈着阳光的水洼。 而那时戴着耳机、独立在人群的喧嚣外，沉默又疏离地走向自己的漂亮少年，已经是他的恋人了。 宋酩酊的嘴角逐渐扬起，进而不自觉地扩大，直到乔樾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弯起眼睛呈着光看着自己的样子。 “高兴什么？”乔樾看着他道。 宋酩酊摇了摇头，在一个看不到的角落，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掌心，“走吧。” 两个人还是坐那条熟悉的十三号线， 他们并排而坐，看着车窗上那排靠在一起的人影，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地铁载着整个城市的人在各个坐标间驶行，像是魔法交错纵横的直线，相交的概率太大，相遇的概率太小，像转运命途的金属罐头，有时拥挤，有时沉默；耸立在轰鸣的地下沙河中，在无数个可能性间穿行漂泊。 宋酩酊轻易地就在摇摇晃晃的安稳中，靠着乔樾的肩睡着了。 第56章 - 乔樾的东西并不多，就宋酩酊来看确实不用专程开车过来。 比少的不能再少的行李，更让宋酩酊惊讶的是这个房子巨大的空间却异常冷清的布置。 乔樾看着他笑了笑：“是我爸给我租的，我妈觉得学校条件不好，这样有益于学习，但我不常来。” 宋酩酊感到诧异，脱口而出道：“可是……这里不是更远了吗？……” 话音刚落，他猛地闭了嘴。 乔樾的父母大概是连他学校在哪里都不知道，可能根本没去过。 宋酩酊懊悔万分，垂着手抓了抓自己的衣角。 乔樾看他一副如临大敌后悔莫及的样子，觉得好笑。 他坐在沙发上，把宋酩酊一把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亲了亲他的鼻尖道：“紧张什么？以后都会告诉你的，好吗？” 宋酩酊脸涨得通红，拼命地想站起来。 但他自己都知道，经过他为数不多的尝试，想挣开乔樾根本是不可能的。 乔樾眼神逐渐深邃，安静地注视着他，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用宋酩酊听来十分犯规的嗓音低声道：“亲一下，可以吗？” 宋酩酊很崩溃，乔樾只要认真地跟他接吻，每次总会问他，上次看电影时也是，自己磕磕巴巴了好久，才爆红着脸点头。 其实根本不用问我啊……！这要我怎么回答！ 然而这次，宋酩酊因为不像上次一样的慌得六神无主，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自然地瞪着乔樾，反而借着窗外渐暗的薄暮，意外地看清了乔樾眼中藏着的细谑的笑意—— 根本不是体贴和温柔！！他就是想看自己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宋酩酊挣动身子，猛瞪着他，恼羞成怒地道：“不可以！！” 哪知道，下一刻，乔樾就把嘴唇强硬地贴上来，用舌头撬开他的齿关，用力地挤进去。 本来是浅尝辄止的逗弄，这个吻的热度却出乎两人意料地越来越高。 细碎的啄吻和深入的齿舌交缠让两个人的身体越贴越近，衣料的摩挲和不断的啃噬与辗磨让越来越重的呼吸和全身的颤栗都同步了。 逐渐昏黄的光线照着两个人晶莹的汗水，宋酩酊被亲得腿软，乔樾还不放手。 最后，当乔樾用上唇狠狠地在他唇间磨了一下才离开的时候，宋酩酊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内心震惊无比—— 这人是怎么突然从新手村打到成人副本的！！明明之前都还青涩得要命啊！！这学习能力也太可怕了吧！！ 宋酩酊粗喘着气，气息不稳地瞪着乔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乔樾抬起手，用拇指轻轻地捻了捻他被亲得红艳的嘴唇，哑着声音道：“既然不可以，那以后就不打报告了。” 宋酩酊被占够便宜，眼睛瞪得要出火，偏偏全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要不是乔樾催促着快点走，宋酩酊肯定跟他没完，让他好好清楚一下谁才是长辈。 可是已经在下落的太阳提醒他们时间真的不早了，乔樾拿起收拾好的简单的一个包，拉起宋酩酊，沉默地往外走。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安静地看着那道缝隙在视线中越来越窄，直到一线光都被完全地合拢。 乔樾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有一些东西也被永远地关上，再也追不上他了。 两个人坐上地铁的时候，幸好还是错开了高峰，又是从接近起点站的郊区出发，整节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另外的乘客只稀稀拉拉地坐在他们前后两三个车厢内。 宋酩酊和乔樾都没有说话，安静地靠在一起，两个人一起看着远方与他们共行的晚霞。 恍惚间宋酩酊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家庭出事，想起毕业一年后潦倒又困苦的那段时光，想起第一次相遇、乔樾身上不会被投射出灰尘的干净阳光。 而不觉间，在他们的视野里，远方的天空已经完全呈现出太阳西沉的景象了。 这个城市是一座钢铁森林，尽管是郊区，也能看到被日落照得浑身发红的高楼。 乔樾看着静静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想起被黄昏勾勒的无数个画面。 但现在，它们都温柔地远去了，像盐融在海水里，彤云被嵌入金色的山坡，光明驶去，黑暗复来。 那么多的红中，唯有日落最重。 乔樾看着宋酩酊牢牢牵着他的手，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同样的一句话——去抓住他，去飞向地面，去够那些星辰，去挥霍漫长而无用的黄昏。 他沉默地捏紧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突然侧过头来，轻轻地吻了宋酩酊一下。 尽管拥有无数明亮晴朗的画面，在后来的岁月里，宋酩酊都能从时空中清晰地回忆起这个吻，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是却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一个。 他甚至能想起当时空气的湿度，以及乔樾被阳光照成金色的睫毛。 可是在当时，他只能在剧烈的震颤下，拙劣地强掩战栗道：“你干什么……” 乔樾把掌心贴在他的脸上，笑了笑：“我把你当成地面了。” 宋酩酊略带茫然的看着他。 乔樾却转过了头去，无言地看着车窗外巨大、深沉、光曜的暮色。 落日在行驶的列车中远去了，与他们并道而驰的或许只有明灭又瞬然的光阴。 第57章 太阳从古老的神话里东升西落，在沙漠中晒干渴切的生命，在自然中滋养苍翠或丛生的花。白昼恍若框住地球的巨大玻璃，时而晶莹，时而苍白，时而化作温柔的云霞。 乔樾牵着宋酩酊的手，从车窗间隔的玻璃中遥看外面红色的天空，转过来头对他笑了笑： “落日真的很美。” 第33章 完结章 奖励 初夏，十四中考场的门口。 因为去年下过很多场大雪，今年的夏天温度攀升得便尤其迅速。 尽管才六月初，但y市已进入炎夏，连续不断的蝉鸣从树梢的缝隙中传来，柏油路面被太阳毒烤得泛着一种带炽的焦热，空间里全是闷热和不畅的气息。 尽管在大多数人的记忆中，校园好像从来都是郁郁葱葱的，树荫和绿植总是伴着风声存在。 但事实是，大抵是青春的底色作了美化。就拿全市闻名的十四中来说，尽管环境是出了名的清幽，实际上学校周边总共也没几棵大树。 从中午送乔樾进去就一直没有离开的宋酩酊在车里坐不住，提前一个小时就在校门口等着。 本来他站的位置是抢到了最后一棵树作遮挡的，但他后来把这里让给了一位看起来是在等孙子或者孙女的老婆婆，自己就站在了烈日底下。 但宋酩酊就算站到一旁了，也没有心思玩手机，便盯着树叶深绿的脉络发呆。 这棵树长得很茂盛，浓阴下筛出稀稀点点的碎光，被风投射出影影绰绰的光斑，流动在地面上。 宋酩酊一看到就生出熟悉之感，靠着的时候感觉自己都沉静了下来，一下子就把心里的焦灼感冲淡不少。 就这样被晒得满头大汗，宋酩酊差点被热得中暑，却猛然间听到一阵清脆的响铃声。 他一下子一个激灵，昏昏欲睡的大脑瞬间清醒，连身子都一下子站得笔直。 紧接着，教学楼内出现排山倒海的欢呼和尖叫声，仿佛要把楼顶掀开，不到一分钟内，已经有跑得快的男孩子冲到了校门口。 干净的衬衫此起彼伏地在最后的校园里飞扬着，像一群振翅而起的白鸽，直直地飞向欲轧而下的蓝天。 乔樾照例是出来的最慢的那一批，连旁边的老婆婆都已经接到孙女有说有笑地走了，宋酩酊才看到穿着校服的少年缓缓地向校门。 恍惚间，宋酩酊好像又感受到那阵风了——地铁飒爽呼啸的轰鸣，天台拂人鬓角的清风，云间安静淌过的气流。 ——这总是让他想起乔樾的风，吹散近日积聚的炎热和焦躁，以自鸣得意的笑声嘲笑宋酩酊实属多余的担忧。 高考结束了。 宋酩酊把考试结束前五分钟去小卖店买的冰冻矿泉水递给乔樾，笑着问道：“考得怎么样？” 乔樾没直接回答，而是先接过他的水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水温让他从神经都散发出一丝清爽的畅快。 看宋酩酊还在看他，乔樾才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嗯”。 嗯……什么？ 宋酩酊拍了一下乔樾的头一下，“嗯是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 乔樾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垂下头和宋酩酊对视。 他这半年又长了不少，已经比宋酩酊高半个头了。 乔樾自觉很无辜地道：“嗯就是没感觉，不知道考得好不好。” 宋酩酊问道：“难吗？” 乔樾摇了摇头。 宋酩酊又问：“都检查了吗？” 乔樾又点了点头。 宋老师差点又没控制自己的一只手，“这不是考得挺好的吗？你就知道气我？！” 乔樾很客观地道：“跟之前差不多，没觉得特别好。” 行吧。宋酩酊咽下一口气。 听到和之前差不多时，他一颗心就放回了肚子里，终于露出了从刚才到现在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乔樾把他的包拿过来背在自己身上，神色十分自然地道：“回家吃饭吗？还是去哪里吃？” 平淡得一点也不像个刚结束人生大事的高考生。 “你不和同学去吃饭聚会什么的吗？”宋酩酊问。 乔樾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明天有和朋友小的聚会，去；今天这个，不去。” 宋酩酊好奇地道：quot;为什么?quot; 乔樾却没再理他了。 他越是不说，宋酩酊越是更好奇，锲而不舍地问了一路。 乔樾没法，被他缠了半天才道：“今天会比平时更容易哭，我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 宋酩酊一愣，一开始还没懂。 乔樾也不像是会因为毕业的场面而哭的人啊？ 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趁着毕业的时机跟他告白的女生。 …… 宋酩酊先是一呆，停在原地，继而突然一声笑出来，没忍住越笑越大，笑得蹲下去了还没停。 乔樾停下脚步，回头无奈地看着他道：“有这么好笑吗？” 宋酩酊抹了一下眼角笑出的眼泪，诚恳道：“挺好笑的，你还挺自恋哈。” 乔樾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宋酩酊当然知道他绝对不是自恋，情况只比他说的更夸张不止。 但是乔樾这半年来越来越强势霸道像座冰山了，一想到他会被哭泣的女孩子弄得不知所措，表面还维持一脸镇定的样子，宋酩酊就觉得好笑。 第58章 笑着笑着，眼神又不自觉地变得和煦温柔。 乔樾看他眼睛呈光地看着自己，挑了一边嘴角，眯起眼道：“看什么？” 宋酩酊上前去和他并排行走，飞快地拉了一下他的手道：“看我的小男朋友怎么长得这么帅，把那群小姑娘迷得啊。” 乔樾坦然地一把拉住他放开的手，拢在掌心里捏了一下，面上却是凉凉地道：“你怎么这么肤浅。” 正要不满抗议，宋酩酊却听到旁边的人用继续毫无起伏的语调道：“迷小姑娘也没用，希望能迷一下男朋友。” 纵使两人在一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宋酩酊还是对这样的乔樾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毫无招架之力地心想：已经快被迷死了。 最后，在宋酩酊的私心要求下，刚刚经过沉重两天的前高考生乔樾还要在考完试不到半个小时内去超市采购，然后回家做饭。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宋酩酊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他更喜欢和乔樾在家里呆着。 之前因为准备考试，两个人即使在家里也鲜少交流。宋酩酊更是主动和乔樾保持了距离，就怕自己影响到他学习。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两个人一进门，宋酩酊就主动揽住了乔樾，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乔樾特别喜欢自己主动亲他，虽然他从来没承认过，但是如果宋酩酊鲜少地来这样一下，往往会被乔樾反过来压制很久。 就像现在这样。 等乔樾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地去做饭了，宋酩酊已经独自坐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无声地瞪着厨房的方向。 房间里传来鲜美诱人的味道，乔樾在厨房里焖着虾，外面客厅里坐着个脸熟透了的虾。 等到吃完饭，宋酩酊坐在餐桌面前，看着乔樾，忽然想起什么，笑眯眯地道：“你想要奖励吗？” 这是宋酩酊总结的，对付乔樾最好的方法。 大概是乔樾针对奖励、约定、礼物这一类名词都毫无抵抗力，继圣诞节收到最宝贵的馈赠后，他就很喜欢和宋酩酊要所谓的“奖励”。 二模完了要奖励，写周记了要奖励，数学满分要奖励。 都不是什么实质的东西。要么就是和宋酩酊约会，要么就是看他自认为是黑历史的剧本，要么就是给他拍照。 全都是这样的小事。 乔樾本来就是打算要的，高考完了，他觉得自己可以提一个比较大的要求。 他想让宋酩酊陪他去见一次江彤。 不是要证明什么，暂时还不必，他只是想把这个人带到家人面前。 可是乔樾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实际上，宋酩酊几乎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乔樾隔了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一点。 在第二天，似乎仍是平淡的早上，宋酩酊先睁开眼，看见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还在熟睡的少年的脸上。 虽然完全不想动，但宋酩酊还是奋力地靠过去，用指尖轻碰了一下留恋在乔樾脸上，柔煦发白的日光。 他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拥有了它短暂的几秒钟。 宋酩酊知道，未来还很长，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险坡与阻难，还有很多日子迫在眉睫，还有很多时光静待踽行。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他默然地看着窗外遥远的天空想道：可你毕竟清醒地经过了我，带来未来，让我走进那一段暮色里。 那段光曾弃我而去，而明天，它还会被打开，恍如接踵而至，总有一次会温柔再来。 作者有话说： 最后还是在四月前结束啦（看到我刚刚的发布时间是3.31：23：59，真的拼 我知道它有很多的不好，如果有幸被很少的一部分人看到，真的很感激。 第一次写文，对我来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一开始都没想过这个故事能真的写出来。 这就是来自一个非常喜欢坐地铁，尤其喜欢地上部分，突发奇想并为之深信的爱情童话。 但是我很高兴它最终诞生，我知道乔乔和小宋以后都会活在我的生命里，我相信他们也更重要地，活在自己的生命里。 废话太多啦，感恩陪伴。=v= 第34章 如果你能走慢一些（叶醒的独白） 我喜欢了一个人很久。 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不多。 并非是我有多么寡欲，而是如果很多东西你其实不需要太努力就能得到的话，其实是很难倾注特别强烈的感情的。 ——很简单的道理吧。 但我花了很多年才明白。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听过一堂课，是a大心理学的教授来讲的。 a大不是艺术类院校，艺院的分数比其它学院要低一些，但是这里的学生却同样继承了a大的风骨。和一些传媒院校的风气不同，明明是最靠资源和人脉的专业，大家却不怎么上赶着往上爬，只做自己的事。 这里的学生都带着一股匠气，往往成绩优异，傲气自来，就和a大本身的感觉一样。 虽然我爸妈说我即使想走这条路，也该遵循术业有专攻，不该选a大这样的顶尖学术类院校。 可也许不适合我，但是我还是很想来。 我喜欢这种专拗、干净、澄灵的气质。 我喜欢的人就是这样的。 我们学院开设了这门课，而且是必修，因为学院的老师说不懂人心就不懂戏和表演，好好的专业课搞得像社会心理群像研究。 第59章 虽然是a大的作风，但我其实不太理解。 我还记得这门课的授课老师是个不太好看的老太太，衣服皱巴巴的。说话让人想睡觉。 这样老学究式的老师向来不怎么喜欢我，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有时候，我也会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但好像真的来错了地方。 周围的人像聚集的清水，剔透、澄澈、载着知识的广阔干干净净地奔向前程； 而我像一滴厚腻的油，披着液体的外皮侥幸混在其中。但融入不了、消失不了、只能不尴不尬地在清液里悬浊。 我记得有一节上课的时候，我在和我未来的男朋友发消息，想让他下课来接我去吃饭。 他好像在做实验吧，抽空回了我，冷冰冰的就四个字：好好听课。 我愤愤地放下手机，磕在桌上的声音有点大，全班的人都回头看我，而我刚好和讲台上的老师视线相对。 现场被抓包还是有点尴尬，我只能讪讪地点了下头。 老师好像因被打断两秒，短暂地皱了下眉。 我根本不知道她讲到哪里了，但我觉得她应该不至于针对我吧……可我总记得她好像看了我几秒，以至于我有一个漫长的被注视着的回忆，然后她才继续讲课。 老太太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和几十个年轻的生命在课堂上沉静相对： “《红楼梦》里说‘人情练达即文章’，惭愧的是，作为老师，虽然我站在这里，但能交予你们的很少。心理学是一门广阔又深沉的科学，各行各业的利用手段都不同。你们其实不需要掌握得太多。” “课程宗旨我写的就是便于艺术系的学生在工作中揣摩人物，进行更恰当的表演输出。但哪怕要学到这一点，我也觉得并不容易。” “学知识不过是为了我们在将来面对问题和意外的时候，能够以较为体面的姿态从容应对，不至于狼狈到手足无措。绸缪未雨听起来就轻飘飘的几个字，但明明知道却也不做是人的劣根性。不失去些什么，总是很难明白的。” 从记忆中挖出精确的复述很难，但这段话我却莫名其妙地记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由于刚刚被抓包，心虚的惯性让我把这冗长的长篇大论只字不差地记住了。也可能是因为老师的语气太过认真，眼神定定，几乎像是在看着我。 但我还是不喜欢她，也不想听课，期末考试也没去，第二年花钱找了人去补过，但听说好像已经不是这个老师教了。 而犹记在当时的场景中，我不知所云地听完这段话，想起未来男朋友刚才冷冰冰的叮嘱，千年难遇地拿出一张草稿纸，装模作样地写了几行听课笔记： a大14级表演系大二 叶醒 《普通心理学》课堂笔记： 1.考试不会就写抒情散文，引用《红楼梦》最佳 2.下课和宋酩酊去吃新开的寿司 3.我不会失去 我记得后来这张纸被我揉成了一团，下课后丢在垃圾桶里。 但是在等未来男朋友过来的时候，我又把它捡起来，塞进书包里了。 旁边的同学奇怪地看着我——把丢掉的东西又巴巴地捡回来，大抵可以脑补出一个小可怜般的爱恨情仇。 所以我才说a大都是笨蛋学院派。 ——我只是想起来那张纸写了他的名字。 那它就不该躺在垃圾桶里。 我什么都做不好，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 上课的记忆大多都已经模糊了，我唯一能回忆起的就是这个场景。 在如愿以偿地和宋酩酊在一起后，我就没有任何关于学习的记忆片段了。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开心，觉得被幸福包满，感觉人生从来没有这么满足的时候，好像小的时候我等的最久的那个限量版玩具，经过几个月的远渡重洋，最后还是到了我的身边。 我似乎缺乏了不开心的能力，所有人都觉得我很幸福。 可奇怪的是，现在我想起来，竟然觉得那段日子是雾化的，我记不起来细节，但始终能回忆起那种轻逸又不真实的快乐。 然而后来我才明白，尽管我短暂地丧失了消极的世界观，但宋酩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全然那么快乐。 尽管不那么多，但我很少的时候，会感受到那种无言的痛苦。 在我送他一块表当生日礼物时有一点，在他毕业的时候看到换了给他拨穗的老师时有一点，在alcohol的办公室里读我的成绩单的时候有一点，在听到我和妈妈悄悄通电话的时候有一点。 我曾经是真的以为只有一点。 他总是会对我笑，又温柔，从来没有生过气，看上去真的很爱我。 除了父母以外，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怎么会痛苦呢？ 直到走了我都没有明白这件事。 我身边所有的朋友都说我们分手了，我爸妈倒是挺高兴的，但我的朋友大部分都在唏嘘，还有一小部分祝我分手快乐。 我都没往心里去过，因为他们根本不懂。都是在胡乱凑热闹，瞎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们只是在吵架啊，每次生气的时候，如果我在他身边，他就会更加消沉。可是如果我不陪着他，过一阵子他就会毫发无伤地回来，变成我最喜欢的样子。 第60章 想给他时间恢复和痊愈，我们就可以重新回到以前，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刚回国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他不见我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被他从家里赶出来我还是这样想的。 我大概是有一点过分，可是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他了啊。 他怎么还在生气？ 有一阵子，我在y市拍戏，是他工作室那边给我的第二个本子。 虽然用了一点关系，可是由信本来也觉得值得投。 我喜欢的人做什么从来都是最好的，他不会被泯没，看不见他的人才奇怪。 我要把它拍好，一个不够就继续努力，直到可以重新站在他面前，让他知道我真的长大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工作人员说外边有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找我。 我回国后没什么交际，大学两年的同学早就断了联系，在y市已经没什么认识的人了，谁会来找我？ 我奇怪地走出去，看见门口靠着一个还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生。 我没什么印象了。看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是宋酩酊的学生。 我有点不太高兴，问他来干什么。 他很高、很冷静、很平和，跟我完全不一样，我又想起生命中的那些水，没来由地更不高兴了。 他说找到了一张照片，他不想扔掉，但也不想保留。于是觉得可以还给我。 ……？我莫名其妙，一张照片而已，至于专程打听还特意跑过来吗？而且他到底是谁啊？ 我不情不愿地接过来那张照片，然而只看了一眼，我就像被人打穿了一样楞在原地。 ——那是一张宋酩酊的毕业照，他带着学士帽，身高腿长，站在物理楼的前边，旁边的我正对着镜头努力踮起脚去搂住他的脖子。 我能清晰地记得他毕业的那天早晨下了一场大雨，后来放晴后，天空蓝得像浸过一样。我们等了半天才在物理楼前排到队，顶着烈日拍下这张照片，后来被夹在宋酩酊的钱包里。 我的手有点不稳，只能抬起头，发着抖质问对面的人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只说就是这张，好像完全没看见我。 我听不进去，大声地又问了一遍这什么意思，是宋酩酊说的还给我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他想还给你，他说丢掉就行，是我想拿给你的。” 什么……？我像没听懂一样的呆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却好像已经完全丧失耐心，加重语气道：“他说丢掉，我确实不想留下，但我更不想把有他的照片扔在垃圾桶里，所以拿给你，随你处置。就这样。希望以后不会再见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怔怔地看着这张已经泛黄、但是边角完整，被保存的很好的照片，蹲下来抱住膝盖，很长时间都没能再站起来。 照片被砸下来的泪珠浸湿，有一滴就落在还是少年时候的我的脸上。 好像隔了很多年，终于清晰地映出了一些事情。 水珠滑下来，看上去就像在哭一样。 作者有话说： 拉着小叶顶锅而过。 本来是打算番外1写写甜甜日常的，但是自觉这是最大的坑，所以先填啦。 怕万一没联系起来所以特此解释一下：小叶不想丢掉写着宋宋名字的纸，小乔当然不会丢掉有宋酩酊在上面的照片。但是只剪下一个人或者裁成两半也不是他会做的事。所以才有不算修罗场的前现见面。 比喜欢，我们小乔没输过哈。 第35章 不曾这样与它告别（家长会） “刷出来了吗？刷出来了吗？！！” “你能不能出去坐着，出来了我会告诉你的。” “高考查分这破系统，多少年了还是这个鬼样子！我这都查第三遍了，早晚有一天黑了它！”宋酩酊愤愤不平地道。 “你怪人家系统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有多少人守着。”乔樾捏了捏眉心，“你快坐下吧，别走来走去的了，晃得我头疼。” 高考已过去将近半月，今天是网上查分的日子。白天宋酩酊打了无数个电话，一个字的信息都没查到，反而把自己打得心急火燎。 乔樾倒是闲庭信步地浇了个花，悠哉地做了个晚饭，不慌不忙地把碗洗了，才在宋酩酊的三催四请下坐到电脑面前。 他们刷了半天都没有查出来，网站卡得太厉害。 宋酩酊自己跟自己生气，又怕自己在跟前乔樾会有压力，郁闷了一会儿就上客厅坐着了，然而眼神还是时不时地注意着卧室的动静。 乔樾把宋酩酊赶到客厅后，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把电视打开才回到卧室，悄悄舒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开始重复刷新页面，眼神放空地盯着右下角的时间。 终于，不知道刷了多少次，突然弹出的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拥堵画面，而是一张放在页面中央的表格。 乔樾定了一下神，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直直地盯着电脑。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那一瞬间，其实大脑的空白感是甚于万语千言的，片刻内甚至无法维持正常速度的运转，要几秒后才能读懂这张表带来的意义。 乔樾从上往下浏览了一遍，然后靠在椅背上，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 宋酩酊一看他走出来，立即紧张地问：“多少分？” 第61章 他自以为镇定，其实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指把沙发都抓出皱痕了。 “七百一十二。” 乔樾笑了笑：“应该可以做你的学弟了。” - 十四中作为全市首屈一指的名校，各个方面都堪称领先。 最起码来说，把已经脱离校园的高三毕业生仍视为己出，费心抽时间与联系地点、发通知开志愿指导班会，邀请已毕业生与家长来校咨询有关填报志愿的信息，而不是像很多学校在出分后就任学生自己扑腾或者只做简单的线上指导。 这一点，就很值得业内尊敬。 但因为已经毕业，班会的形式是自愿的，而且对于已脱离学校的学生，老师更是鞭长莫及；有些学生和家长也有自己的主见，所以不见得所有人都会来。 起码刘钰铭觉得，乔樾就是不会来的那批人才对。 昨天等到快半夜他才等到乔樾报分数的电话，他紧张地拿起手机，听自己的平素向来得意的学生在电话那头，用那副毫无起伏的语气说“老师好”，吓得他第一反应就是乔樾涂错了卡号。 得亏这孩子报了一个高得吓人的分数在这句话后，不然就冲这要死不活的语气，自己冲到大学也得教育他一顿。 老刘知道乔樾的集体意识淡薄，而且很早就决定要去a大，所以班会根本没算他的份。 他已经以为大概要下个寒假才能再见到他，没想到乔樾说会来参加。 你还有什么好指导的啊……随便填都行好吗？老刘无语地想。 其实乔樾本来确实是不会来的。 但是架不住宋酩酊过度上心，一看到自己手机上发布的关于指导班会的消息，就吵吵嚷嚷地说要去，还义正言辞得说听一些老师的建议，起码可以帮助乔樾选择更好的专业。 但就乔樾本人来看，他觉得宋酩酊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私心是觉得好玩。 宋酩酊本来就是a大的毕业生，同学资源也全都在a大，根本不用参加这种针对信息空白的学生的指导会。 所以他多半就是想去凑热闹。 但就宋酩酊本人来看，他觉得乔樾真的是个小可怜，自己如果不再好好对他，简直就没人爱了。 乔樾昨天给他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根本提都没有提指导班会这件事。对面的语气好像也十分冷淡，一点也不像自己儿子考了市状元的正常反应，宋酩酊只听到一句那你自己决定吧，电话就挂断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乔樾不用给他爸爸打吗？结果乔樾无所谓地说他大概比自己知道的还早。 真的好惨啊。 这样宋酩酊还能不去吗？！ 于是当天，“家长”宋酩酊本人起了个大早，特地穿上了一年都不见得穿一次的衬衫，搭上西裤，还喷了一点发胶，神清气爽地打算去开“家长会”。 乔樾一起床，看到这幅光景，门都不太想出去了。 被宋酩酊催了好几次，他才不情不愿地拿上书包，和宋酩酊一起去了学校。 虽然嘴上嫌弃，但是刘钰铭一边应付着家长，一边眼睛不时地就往门口瞟，就想看乔樾有没有来。 ——到底是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就算是追到大学打一顿，也是偏心和疼爱的。 这边刚刚回答了自家班长的哥哥连珠炮似的几个问题，还调节了一下他们的兄弟矛盾，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老刘就看见教室门口站了一个年轻人。 是个很帅气的男人，像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很白，站在门口像一棵树一样，挺拔、好看。 就像是学校刚招收的那一批毕业生老师，还一定是其中最受学生欢迎的那一位。 年轻人看起来有点局促，又有点兴奋，眼睛里面带着笑意。 他们班的位置好，靠着走廊，旁边就是学校旁年纪最大的一棵老树，已经有好几十岁了，这是被风吹得轻微摇晃，在教室门口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男人正好踩在这圈碎影上。 老刘看着他走过来，疑惑地道：“您是……？” 年轻人眼里的笑意扩大了一点，微垂了一点腰，很礼貌地和老刘握了手：“您好，您是刘老师吧？我是乔樾的哥哥。天气太热，乔樾去买水了，我就先来教室等着了。” 刘钰铭看着眼前这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年轻人，迟疑地道：“是吗？您好年轻啊，怎么以前没见过您？” 宋酩酊似有其事地老神在在道：“以前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来。这次正好赶上。” 老刘没有多想，对宋酩酊笑了笑道：“是，你们一家人工作都挺忙的，我都没怎么见过你们。” 宋酩酊的心顿时被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像是翻书时被纸页割到手指，不痛，但钝钝地让人难过。他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他正要说话，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却拉着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急匆匆地走到刘钰铭的面前，扯着嗓子道：“老师！！您看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再复读一年算了？” 刘钰铭有点头疼，歉意地看了宋酩酊一眼，宋酩酊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着急，自己等会儿再过来。 老刘的好感更甚了，他想起自己对乔樾家人不靠谱的糟糕印象，觉得这个年轻人就是例外，大抵他们家对孩子也不至于那么坏。 虽然刘老师没有给他指，但是宋酩酊视线只环绕了一圈，就能确定乔樾的位置在哪里了。 第62章 因为是毕业生的教室，高二的暂时还没有搬进来，没到开学也没人打扫，所以一切都还维持着高考前夕的样子。 很多人的课桌上摆满了各样的试题、考卷，参考书累得像砖块一样；大概也有些人在考完试后就发泄过了，书扔得到处都是，算错的草纸、考砸的试卷，被放肆地留在教室的各个角落，作为被排空的无用，落满最后这个夏天累积的灰尘。 但只有乔樾的课桌是干干净净、整洁如新的，仿佛从来没有人用过一样。除了放在后面的椅子有长期被人坐过的迹象外，几乎看不到乔樾的痕迹。 宋酩酊仿佛都能想象到这个乔樾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没有同桌，下课的时候睡觉，上课的时候把不舒服屈着的长腿伸到过道外，不时向黑板投去视线，但更多的时候是转向另一侧，长久地看着窗外从苍翠到枯寒的大树枝叶。 鬼使神差地，宋酩酊坐到了那个位置上，椅子有点矮，所以才会呈现被磨得很厉害的痕迹，大概是每次上课，因为太高都需要往后挪一点才能放下腿的缘故。 桌椅当然是可以换的，但乔樾没有。宋酩酊大概也能猜到他为什么不换。 乔樾在这个班上，在他高中三年的校园生活里，亦或是他已经过去的大半生命长度里，淡薄得就像水墨画上的浅笔，明明看上去本该是浓晕的，却有一种与众彩分离的空白。好像他确实不会滞留太久，也不会为任何事情停下。 怀着几乎是感激的心情，宋酩酊在那个位置上多坐了一会儿，好像这样就能和乔樾的轨道重合得久一点似的。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放了会儿空，吹着穿过教室的初夏飒爽的风，抬头往窗外的天空和大树看了一眼。 仅一眼，他就能理解地感同身受，血肉顿时被一种乔樾身上的色彩浸染——那是读书时代像白鸽群飞一样的蓝。 - 宋酩酊没在位置上坐太久，乔樾就回来了，被他拉着去找老刘做“志愿咨询”。 乔樾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宋酩酊倒是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得老刘频频笑着点头，拉着他俩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放人。 宋酩酊记得大学的时候师兄跟自己说，只有学生才有夏天这样的概念。对于已经发灰庸重的大人们来说，夏天不过就是一年中很热的一段日子罢了。 尽管对于已经毕业多年的宋酩酊而言，这句话不过是丧期语录中的一段。是他把自己缩在沉闷的屋子里，费力赶走夏季暑气时常会想起的“大人宣言”。 但是不得不承认尽管褒贬不太美妙，还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起码走在夏季的校园里，好像真的有一丝和普通的暑季不一样的味道。 宋酩酊本来怕热，想结束了直接回家。但是乔樾拉住他，问他一起走走吗？ 已经惯于猜测他言下之意的宋酩酊很快就领会了意思，和乔樾在十四中的校园里一圈一圈地闲逛。 本来班会结束时就已经不早了，他们逛累了，索性就坐在操场草坪上看太阳一点点西下。 宋酩酊只坐了一会儿就躺下了，后脑勺垫在乔樾的小腿上。 因为挨得与地面太近，宋酩酊闻到了雨后草屑清冽的味道。 天空由蓝到红逐渐转化，一道橙色的飞机云横亘在天上。 他们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乔樾忽然问宋酩酊想不想打一场篮球。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打过了，说是手生手都要起来造反，但宋酩酊心情好得不像话，难得地欣然地说好啊。 于是两个人起来拍了拍裤子，一起往器材室走去。 放假期间，学校几乎一个人都没有，器材室的钥匙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宋酩酊先推门而入，本以为会闻到一股非常“青春”的霉灰味道，但好在没有。大概十四中作为名校确实不一样，连器材室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为了找那颗篮球，乔樾和宋酩酊磨蹭了很久，直到太阳西下，光线都变暗了，他们才走出来。 而宋酩酊走到门口时，发现乔樾突然停下了，他奇怪地道：“你看什么呢？” 然而当他抬起头后，也是一愣—— 远处的天边已经能看到月亮的影子了，落日快要隐没在天幕下，茜色的彤辉也由层层叠叠的云楼变得稀薄，像是马上要去拥抱欲来的星空。 蝉鸣在树丛间断断续续地沸腾，空气潮湿得好像要下一场瀑布一样的暴雨，又好像不会，天空仿佛只会永远地挂上辉煌的太阳。 “我好像还没有和你看过夏天的落日。”宋酩酊喃喃地道。 “没关系，”乔樾牵起他的手—— “太阳已经存在了亿万年，星空从来没变过，我们还有许多、许多个的黄昏在未来。” 作者有话说 连续两更的番外就到这里啦，后面还有！但不会特别近，也许以后会有与乔乔小宋再次在大街上相遇的灵感。 我本来以为完全不会有人看，但没想到这两天陆续有非常非常可爱的评论。不太会说话，只会对着大家呜呜呜呜呜啦。 谢谢大家！你们都是宽愉劳劳与庸碌之常的宝藏！我真的非常珍惜。 感恩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