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东风软》 第1章 (纨绔子弟) 人活着除了享乐还需要什么追求? “老头子,我想去白鹿书院读书。” 从外面逛了一圈回来,李悠然突兀大声宣告。 正在屋中处理公文的老将军如箭矢一般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在李悠然身前停下,认真盯着他家刚长到他肩膀高、越长越好看的兔崽子好一会,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是真的?” 李然悠撇嘴道:“自然是真的。” 忽然,干着活计的众仆人停下手中的活,演武场上的众家将停下了摔跤,一个个面露震惊之色。 李悠然从小天资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偏偏他不是个有恒心的,对于学业从来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今天怎么忽然说要去那事事要自己亲力亲为的白鹿书院。 老将军脸上表情凝固了,望着眼前熟悉的孙子感觉有些陌生,还怀疑自家孙子是不是鬼上身了。 李悠然一脸嫌弃的表情,再说了一遍:“我要去白鹿书院读书。” “……” 周围死寂了好一会,大将军仰头大笑:“哈哈哈……” 他听到了什么?他那个被当做京城一害的孙儿想要长进了。 众仆人和家将也露出欣慰之笑,人群中心就李悠然有些憋屈地站着。 半晌,老将军停止了发笑,当机立断道:“好,我孙儿有出息了。你去准备包袱和马匹,必务马上送世子上路……” 被点到名的管家点了点头…… 李悠然呆愣的望着忽然变得人仰马翻的大将军府,去拉管家衣袖道:“不是,不用那么着急,我可以等过几日再走。” 老将军义正言辞道:“不行,白鹿书院开学在即,你马上出发。” 随后老将军又放缓语气,“悠然,大丈夫一但决定的事就要马上行动,此才乃大丈夫所为。” 李悠然还有些挽留道:“天都快黑了。” 老将军抬头望天,天空上方太阳已西,天际飘着几片黄云,一行白鹭与之齐飞。 老将军笑道:“天尚有日晖,尚可行军,你去吧。” 老将军甩手转身,笑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李悠然:“……” 眼前这老人是最宠溺他的爷爷吗?怎么说变就变,一点余地都不给。 在满是不可置信中,李悠然在日落黄昏之时被丢出了家门。 李悠然不舍地站在城门口,无语地望着背着他“绝情”离去的叔叔伯伯们,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真让我走?你们就不挽留一下?” 家将们回头,齐齐恭敬道:“少爷,一路顺风。” 李悠然:“……” 开玩笑,大将军都说了,“这臭小子能自己想长进这是好事,我不求他将来能封候拜相,只求他不再浑浑噩噩的活着。否则,我百年后也无颜面去见他爹他爹。”。 大将军都这么说了,他们再舍不得这个他们从小带大的孩子,也得舍得。 离去时,他们心里不由默默的加了句:“少爷,一路顺风。” 见家将们头也不回地迈进城门,李悠然更加不舍这个城市,不舍城市里的一草一物和每一个人。 这一去,他会将近四年不会回来。 李悠然翻身上马,突然回头再看一眼这座城市,怀念着把城门上用血浮红的古甲文字和城墙上锈迹斑斑的痕迹牢牢地刻在脑海中。 李悠然:“斥……” 追风四蹄齐动,踏着黄沙向前跑去。 刚走出几十米远,忽然,他又勒马停了下来,回头又一望…… 想他李悠然镇国大将军府的唯一继承人,从小便聪明伶俐,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翻过的书都是过目不忘的,他学了十年武功胜别人苦学二、三十年…… 在京城,从来他逗人,没人敢逗他。但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今日他居然在怡红院打赌输给了兵部侍郎家的小白脸明轩,被逼着差点脱光衣服跳临江之余还被逼着离京去那个不许带书童丫鬟、要事事亲为的白鹿书院读书。 李悠然憋屈地叹了一声,冲城门上大喊:“明轩,你小子给爷等着,等爷回来看你脱光衣服,跳……江……” 城门上,一群少年郎正在那躲着傻乐偷看,听到这话不由齐齐蹲下。 青云候家的小世子霍然压低了声音暴着一声粗口:“靠,李少受刺激来真的了。” 众人七嘴八舌:“李少好像是生气了。”“以后他会不会回来找我们算今日的帐?若他找我们算帐怎么办?”“惨了惨了,回去肯定被家里的大人骂死了,”“走了走了,李少真走了。” 有人皆站了起来,只见少年骑快马在夕阳余晖中渐渐远去。 这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了,就只有明轩还蹲着。他不敢起身,他用颤抖着声音问:“李少真走了?我不过是开玩笑的。” 众人不整齐的答:“走了,走远了。”“不信,你自己看。” 明轩:“嗯。” 他站了起来,果然少年已经不在原地。他望着离去的人的背影,呓语说道:“李少很少把事当真的……” 众人颌首沉默。 霍然忽然冷哼:“谁让你说了他没爹娘,没教养,整天就会溜狗斗鸡上青楼,辱没了他爷爷和他死去的爹的威名。你不知道李少曾本没见过李将军,刚出生娘亲也死了啊!” 霍然的忽然大声指责让明轩羞愧地低下头,众人目光也有些躲闪。 明轩羞愧道:“我不是故意的。” 霍然不屑讥讽:“哼,不是故意的,哄谁呢?这话能随便说说。” 明轩急眼:“我……” 这话确实不能随意开玩笑。他喉咙一哽,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 霍然哼哼道:“反正这事都怨你。” 明轩脱口:“怨我……” 霍然抢答:“不怨你怨谁。” 明轩咬唇后退了一步,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见霍然挪了挪嘴像条疯狗一样对明轩紧咬差不放,哥哥明楼忽然走出来挡在明轩身前。像一堵厚实的墙,把一切狂风暴雨挡住。 明轩忽然找到了主心骨,手攥住了哥哥的衣袖。 明楼挑眉不悦地望向霍然,冷然道:“霍然你给我闭嘴。那时你也在场,也掺与与对李少的‘批斗’,那些伤人的话你也说了不少。如今李少走了,你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紧咬着别人来指责算什么?为自己所犯的错、为自己心里的愧疚开脱?” 霍然笑:“你才是在为明轩开脱吧,还说得那么道貌岸然。” 明楼:“……” 他微微皱眉,抿紧唇冷冷地盯着他。 忽然,他把头靠近霍然,在他耳畔冷冷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从头到尾都在挑拨我们和李少的关系,让我们和李少起冲突,你好独善其身。霍然,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你也别把所有人当傻子。” 霍然神色一变:“你……” 明楼的目光很锐利,还带着同年人没有的沉着冷静与睿智。莫名,霍然有些害怕这个平日里不显出露水在关键时刻却展现锋芒的明楼,咽了下口水…… 半晌,霍然强行镇定下来,撇头道:“算了,我不与你们计较了。” 明楼:“……” 他没有咄咄相逼,既然霍然退了一步,他便退一步回他。 明轩喃喃自语:“对不起。” 他自责地望着远方那个只剩一点黑点的少年,他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原本他们只是好奇上了怡红院,后来不知怎么就打起了赌来,有人提义去偷一件女人的肚兜,输的人便要脱光衣服跳江。此时,平日一向大胆无所畏惧的李悠然莫名认了怂,要离开。众人当然不让,一群人起哄,他见平日超越不了的“神”也不是那么难超越。他一开心便得意,得意忘形后便会紧逼不退,把人逼进死角,说出伤人的话…… 要后不知怎么了,便说出了:“不如你去白鹿书院历练几年,若能坚持一年不逃回来我们便认可你。” 他说:“好。但待我功成名就回来之时,他便必须脱光衣服跳江。” 望着他绝然而去的背影,他后悔了。他很想冲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你别走,若我脱光衣服跳江你就不会生气,我马上去。” 第2章 (杀狼的少年) “有爹娘生,没爹娘养。”“呵……”“没教养,只会溜狗斗鸡上青楼。”“呵……”“你平白污辱了李将军和李大将军的一世威名。”“呵呵……” 跑累了,也远离京城了,李悠然停了下来坐在了一块石头上歇一下。从京城的怡红院出来到现在,他发热的脑子还是冷静不下来,忍不住懊恼:“当时真该揍他们一顿的,就他们那群弱鸡,几下我撂倒一群。” 夜深了,林子里很暗很静,远处狼嚎不断起伏,在告诉少年这座山林的危险性。 李悠然找了个地方想点一堆火凑合过夜,刚捡了几根枯柴忽见前方有火关,不由牵马走了过去。 深夜的风微凉,带着一缕湿意。前方一个白衣少年独自坐在橘红色的火光前,他身材微瘦,在夜风中,宽大的衣袍随火光微微晃动,更显得他的单薄。 走近看,他面如冠玉,朗目生辉,神情冷默,像个无欲无求的世外之人。他又似错落在人间的仙人,眼中有些茫然,却又带着对某种目的的坚定和坚强。 他很特别,李悠然不由自主受他的指引而向前,再向前…… 他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顾东篱猛的抬起头来,身子紧绷。当看到来人是一个十二、三岁如初升朝阳一般的红衣少年,不由一愣。 他身穿胡衣,石榴红底翻黑领,上有勾画着黑蓝暗金三色绣线,绣着不知名的花纹,下踩鹿皮靴子,个子比他高上些许,身上带着阳光的气息。 他的五官精制,唇红齿白,剑眉星眸,嘴角常带邪魅的笑。头上发髻松松垮垮的,整人显得有些慵懒、吊额郎当,让人一看便知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小少爷。 仔细打量,他看似懒散,放荡不羁,举止却很优雅,一看就是从小受到良好教养,通身高贵气质从骨子由里而外透出。 李悠然自来熟地笑问道:“你好,不介意借个火暖暖身子吧?” 顾东篱没有回答,唇抿得紧紧的,身子自然地坐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李悠然见他不答,也不恼,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语调轻快道:“我叫李悠然,从京城来的,你呢?” 听到京城二字,顾东篱眼中的警戒少了几分,但双唇还是紧抿着。 李悠然笑了笑,返身从马背上的包袱中拿着一瓶酒出来,随意在火堆前坐下,问:“你去哪?” 顾东篱道:“白鹿书院。” 他的回答简而又简,语气带着些许的冷清与疏离。 李悠然笑道:“真巧,我也是。” “哦。” 顾东篱诧异地抬头,只见他冲他咧嘴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酒瓶子,说:“既是有缘才相逢,要不,我请你喝酒。” 顾东篱冷清道:“我不喝酒。” 说完他低下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馕饼。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映红着的侧脸略显苍白。 李悠然痛快地饮了口酒,叹了声:“爽。”随之撇了撇嘴,嘀咕道:“居然有人不喜欢喝酒,稀奇,稀奇……” 深夜寂静的山林中,在一堆火堆前,一白一红的身影交织着,‘热烈’的交谈着。他们方才认识不到一刻钟,却好像已是认识了好几年的好朋友。 李悠然道:“对了,你怎么一个人上路,瞧你不像是个有武功之人,这一路豺狼虎豹的,不怕有危险?” 顾东篱:“……” 李悠然又问:“睡了?” 顾东篱:“……” 他没有回答,攥了根棍子靠着大树闭目休息。 李悠然浅浅一笑,似带嘲讽。若真遇豺狼虎豹,就凭他这一根棍子能挡住,天真的人。 “嗷呜……” 睡在半夜,李悠然忽然被惊醒,习武之人的敏锐告诉他有什么东西靠近。醒来见前方林子有十几双萤火虫般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好死不死,这狼还真被他这破嘴给招来了。 李悠然低呼:“醒醒……” 他用手晃了晃顾东篱的肩膀,却见一根棍棒迎着面门打来,“砰。”他一手握住木棍,将木棍压下。 少年郎的力气很大,木棍在他手中似生了根一般,顾东篱怎么也抽不出来,不由不悦挑眉…… 李悠然也挑眉,低呼:“别闹。” 顾东篱冷斥:“放手。” 李悠然不紧不慢道:“不放,除非你别再动手。” 顾东篱抿紧了唇,半响道了声:“好。” 松了松手中的力道,顾东篱责问地望着他,想听听他的解释。 李悠然转头撇了一下火光触不到的幽暗处,在顾东篱的身侧压低声音说:“有狼来袭,我前面挡着,你骑我的马快跑。” 顾东篱只身无物,自然没有代步的东西。他这刚从遇狼的‘惊喜’中醒来,却已经在迷糊间被李悠然弄上了他的马的马背。 顾东篱骑在马背上低头望着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却仗义的少年郎,十分肯定道:“丢下你独自逃命,我做不到,所以我是不会走的。”说着就要下马。 良好的教养与本性的纯良,顾东篱做不到丢下同伴自己逃命。 李悠然低呼:“别啊……” 见他要下马,李悠然按住了他,抬头冲着他咧嘴一笑。他双眸璀璨,如缀星空,让人移不开视线。 李悠然突兀摸着马儿的脖颈,柔声道:“好乖乖,别回头,不到天亮别回头。” 他用力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尖叫一声跑了起来,如一阵风掠过,一下了蹿出百米远…… 顾东篱大惊:“李悠然,你……” “哈哈哈……” 被马儿的力量一冲,顾东舞好一阵狼狈,匆匆稳住身子,身后猛然传来少年豪迈的笑声。 顾东篱大骂:“该死。” 恍恍惚惚,天亮了,马儿停了下来,却已离开林子回到官道上。道上左右有人行走,或商贩,或农民,或拖家带口的妇女…… 顾东篱狼狈下马,语气沉重道:“回去吧,找你家主人。” 追风四蹄原地踏动,轻轻晃了晃脑袋。风吹过它的鬃毛,如波浪翻腾…… 顾东篱催促:“走,回去。” 追风:“……” 晨曦照耀,幽深的林子已不见有人,地上一堆灰烬冒着最后几缕白烟,旁边是一地的狼尸,一个空酒瓶子“轱辘”转动滚进草丛…… 第3章 (再遇) 风急催马力,道古廋花黄。 黄昏夕阳中,白衣少年牵一匹骏马远处从官道走来,衣衫凌乱,表情清冷,眼底藏着淡淡的忧伤…… 城门口来来往往有许多的人,他们不时向少年郎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未能荡起少年郎心底的涟漪。 忽然,马儿在一间规模不小的客栈前停下,任少年郎怎么拉拽都不动分毫。 顾东篱轻声劝道:“马儿快走,我没钱,住不起店。” “嘶……”追风冲顾东篱打了个响鼻,喷了顾东篱一脸的热气。 突兀追风冲楼上嘶鸣,前蹄高高抬起,显得很是高兴…… 顾东篱未有反应,头顶传来声音,“哟,真巧,我们又见面了,追风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顾东篱猛然抬头,只见二楼栏杆上正趴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少年郎,他手中拿一个精致的酒壶,慵懒地俯视着他。 他嘴角含笑,笑达眼底,让人莫名感到亲近…… 是他,那个叫李悠然少年。他回去没找到他只见到一地狼尸又惊又喜,却犹忐忑,此刻见到他平安无事不由放下了那些浮在半空的心。 顾东篱仰着头,语气冷清道:“你没事?” 李悠然不屑笑道:“没事,我家祖上世代为将,我自小泡草药练武功,刚会走就得每天早起练站桩,拿大刀。三岁时便会宰鸡杀兔,五岁便会杀狼射虎,昨夜那几条小狼崽算什么。” 李悠然脚步摇晃着从二楼下来。 他的话说起来很随意,但顾东篱深深感应到当中的残酷,一个被寄于厚望、身边人对他的残酷。 李悠然走近前问:“吃了吗?” 顾东篱摇头,脸有些微红的说:“早上走得匆忙,包袱忘拿了。” 李悠然摇了摇酒壶,撇嘴道:“就那个装着两本破书,一套不新不旧的衣衫和两个大饼的包袱?” 顾东篱点头,热切的望着他,那个包袱可是他仅有的财产。 李悠然见他反应那么大,愣了一下说:“我把书捡起来,其他的丢了。” 顾东篱:“……” 丢了,那他以后何以为活? 顾东篱眼神微微变黯,情绪有些低落地将李悠然那个红色绣金花纹的包袱递了过去道:“看看,少了东西没有。” 李悠然将包袱随意地丢在一旁,笑说道:“我信你。”转头让小二上了几道热菜上来,亲手给顾东篱倒了杯热茶。 顾东篱诧异地望着少年郎,他们不过平水相逢,他何德何能受他如此信任? 少年郎忽然抬头冲他笑着,如百花开于阡陌,顾东篱莫名的愣了一下,双颊微微的发烫。 李悠然道:“既然我把你的吃的用的一一郯丢了,那前去白鹿书院这段路程上你的花销都算在我头上吧。” 顾东篱犹豫道:“这不太好。” 李悠然笑道:“这没什么,我做错了事,自该认罚。” 顾东篱眼眶不由有些发热。他是瞒着家里人偷跑出来的,怕家里人发现便拿了两本书和一套平时不穿的衣服,全身就二俩银子。今夜付了客栈钱,钱便少了五分之一,就凭他一个人跟本到不了白鹿书院。没想就在这个时候,李悠然对他伸出援手。 “多谢。” 顾东篱起身慎重地给李悠然打了个揖,感谢之情不言于表。 李悠然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虚扶起对方,仰着头傲娇地说:“你不用谢我,是我丢了你的行囊,是我做错了。如今我只不过是在弥补我犯下的错,要谢还得我谢你能给我这么一个弥补的机会。”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明明是那么的贴心。 望着讪笑着如山涧云狐的红衣少年,顾东篱嘴角微翘…… 客栈于闹市,人流量不少,掌勺的后厨大师傅的手艺很不错,饿了一天的顾东篱不由多吃了半碗饭。 顾家家规严谨,‘三餐不可多食过饱。’乃其中一条规定。在老太太的监管下,顾东篱从来只吃个七、八分饱,如今顾东篱吃了个九成九的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用完膳,两人坐在大堂中喝茶休息,李悠然又一次有意无意地打听:“瞧你娇生惯养的,你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吧?前路漫漫多豺狼,你又手无缚鸡之力,你家里人怎么放心让你独自一个上路?” 要知道,老头子他虽是把他一个丢出家门,却暗中派高手跟着,还传告了延途官府的人,如若见到他要多加照顾。而顾东篱不同了,他倒像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身无分文,眼中带着对前路的迷茫无措。 顾东篱羞涩地低下头,支支吾吾“我……”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悠然又问:“什么?” 顾东篱凝眉,目光复杂的盯着一脸求知欲的李悠然,犹豫着…… 好半晌,顾东篱开口说:“我母亲想让我进应天书院,但能进应天书院的都是官家子弟。我出身寒门,并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我母亲特意找关系,托了一个当官伯偏远的亲戚帮忙。却不想对方是个贪婪之辈,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俩银子。” “呵……” 顾东篱嘴角苦涩道:“一万俩银子,我们家挖空也没有这么多钱,我不想因我一个而拖累了整个家。又听说白鹿书院对寒门有困难子弟从来都是不收束脩,便留了书信,瞒着家里人偷偷跑了出来了。” 李悠然颌首,咧嘴笑道:“哦,原来是这样。”他突兀拍了拍顾东篱的肩,大包大办道:“不过现在没事了,以后万事我罩着你,钱的事你更不用烦恼,我就不缺的就是钱。” 顾东篱没有拒绝,前路茫茫,他的确需要一个可互相扶持的伙伴。 在认识李悠然的第二天,顾东篱便和李悠然共骑一同上路。 一路上他们游山玩水,坐谈古今…… 他出手阔绰,不服管教却又知书达礼,举手间尽显优雅。 他性子冷淡不谙世事,对整世界懵懵懂懂,但却非无知,谈说起各地风土人情也是甚知,渐渐地将对方引为知已。 但连续相处了一个多月后,顾东篱猛然觉得抱李悠然的大腿怕是他这一辈子所做最错的决定。 他生性跳脱不守世间俗礼,更一身的纨绔气息。他喜争强好胜又为人仗义,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他恶劳好逸又低调做人,一路上惹出了不少的麻烦却也受人很多人感谢和尊重。 明明从京城到白鹿书院只需走一个月的路程,因为他,他们走走停停走了两个多月。 第4章 (爱酒的一人一马) 今天天气有些闷热,山道上没有一丝凉风,雀鸟们也没有了没日的雀跃,躲在枝头下阴影处垂头丧气…… 远处酒家的旗帜卷缩着不再招揽客缘,酒家内生意也清淡许多,许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有不见商队经过的原故。 “走这么远了,怎么还不见城镇。” 寂静的山林中突兀传来抱怨,酒家伙计好奇,探头望去……只见山道间一匹骏马缓缓行走,骏马上驼着红白两道身影。 忽闻又有惊呼:“瞧,那是不是有间酒馆。” 酒馆伙计心头一热,连连点头。 听到有酒馆,原本垂头丧气的马匹一下子精神起来,抖了抖身子,撒开腿的跑。 一眨眼的功夫,高头骏马卷着风来到酒馆前,惊得酒家伙计连连后退。 见李悠然跳下马直往酒馆里冲,顾东篱忙拦住他道:“我们还要赶路呢。” 李悠然笑嘻嘻道:“累了,喝壶酒再走。”说着边往里走,边大声喊道:“酒家,三俩酒,一壶茶,几个小菜,一盘酒渣给店外那馋嘴的家伙。” 店外馋嘴的家伙? 店家探头望去,追风咧着嘴冲店家晃了晃脑袋。 店家不由怪叫一声:“这马是成精了吧?” 李悠然大笑道:“没有没有,只是一听到有吃的便会这样。” 顾东篱:“……” 这一人一马脾胃倒是一致。 眼看白鹿书院近在眼前,只需两日行程,李悠然又不思上路,硬是要在路边小馆喝一杯酒才肯走。 顾东篱不免长叹一声:“哎……” 待到天渐渐昏黄下来,夕阳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大地,山岭间散发着淡淡的神圣之光。李悠然才醉醺醺地从店馆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顾东篱伸长着手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此时吃了一大盆酒渣的追风状态也不怎么对劲,口鼻不时喘着粗气,李悠然叫唤它好几下,它慢了好几拍才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 顾东篱只手扶额,感觉头怎么这么的痛呢。 才走几步路,这一人一马便都在路边倒下不动了,看他们的闭上眼睛应该是睡着了。 因为这耽搁,他们今日肯定是到不了预算的城镇了。 顾东篱这是也是认命了,在附近捡了些干柴点了堆御寒的柴火。 今晚天并不冷,还很闷,林子内并无虫鸣,寂静得很。 忽然有十几个黑影出现在山岭间,快速地向火堆逼近。 他们动作很快,百多米只消十几秒钟,他们就能蹿到李悠然和顾东篱俩人的身前。 突兀,黑影左右出现了十几个人,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寒光一闪,十几个黑影齐齐倒了下来。 顾东篱似有所觉转过身去,远处的山林幽黑寂静,哪有什么造成声响的东西。 顾东篱不由喃喃自语:“难不成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次日太阳东升,这两个酒鬼才幽幽转醒,在顾东篱几番催促下才慢悠悠地整理行装上路。 在经过一次次拔刀相助:帮年迈的老汉送木柴入城;送生病的老大娘去医馆;年幼小姑娘卖身葬父安葬亡父,又帮其找地方安顿等等后他们终于来到白鹿书院山门下。 原以为地到了,李悠然便会消停了没想到…… 瞧,他又与人争起来了。 这次争吵起来的是一个从金陵来的一位姓金的富商公子,只为争最后一间上等的房间。 顾东篱只觉得又有些头疼了。 李悠然双手抱胸道:“人要有先来后到。” 李悠然性格高调,生活上却很低调。此时他身穿一袭没有任何装饰点缀红底黑领斜襟胡衣,衣饰简单,底子却是少有的料子。 看那金陵来的金公子,他可是个极其奢华之人。这位金公子才十五、六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绣金线牡丹花袍,牡丹花袍镶满各色宝石,像一件精美华贵的艺术品。 低调做人的李悠然站在那位富商公子面前,一下成为了‘清贫落魄’的贵公子。 金富贵上下打量了李悠然一番,不屑地撇了撇嘴,悠哉悠哉道:“我倒觉得应该价高者得,掌柜的,我出八十俩。” “这……” 客栈老板迟疑地看了眼李悠然。 对于全身镶金戴玉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是土豪的人,李悠然连正眼不屑给,轻飘飘道:“我出九十俩。” 金富贵寸步不退,道:“一百俩银子……” 眼前这两位爷都是出自大家族,家里嫡系继承人,皆不是那种会伏低做小之辈,这两纨绔会面便如两座火山同时喷发相撞。 李悠然阴阳怪气道:“哟,死胖子,拿钱压我。有钱了不起啊!你以为就你家有钱,爷出两百俩。” 李悠然拍了两张面额一百的钱票挑衅的望着对面穿金戴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的胖子,不屑一笑。 金富贵大怒,悻悻道:“小子,你敢叫我胖子,爷最讨厌别人说我胖了,今天爷跟你耗了,五百俩。无论你加多少我都多出一百俩,爷有钱,砸死你……” 金富贵边往外掏钱边大喊大叫着,那双小眼睛死死盯着那穿着一身红衣长像女人似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死活不让步的臭小子,心里直冒窝火,气焰越发旺盛。 客栈老板没有阻止这两人的争执,反而一脸期待的望着气鼓鼓的李悠然。他们这两个败家子越争越烈越好,他今晚要暴富了。 顾东篱见情况越演越烈,金富贵身后十来个强壮家丁隐有敌意,到时李悠然肯定吃亏,不由道:“悠然,算了。” 李悠然回头,安慰道:“放心,没事。” 这些年他什么阵仗没见过,金富贵他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顾东篱:“……” 金富贵身后的家丁已向前走了两步,攻击意味十足。 顾东篱他真不觉得这是没事的表现。 突兀,顾东篱用力拉了下李悠然,不顾他的反对把他拖出客栈。 李悠然不由怪叫:“东篱,你别扯我……” 第5章 (二世祖) 金富贵冷眼望着他们‘内讧’,一脸的嘲弄。 而此时李悠然也一脸嘲讽地望着他,无声的冲他说了句:“傻子。” 购买一间客栈才多少钱,这傻猪居然用五百俩睡一晚。 纨绔虽是纨绔,但却也不该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傻瓜蠢货。 “哼……算你走的快,不然爷用钱砸死你。”金富贵眯着小到看不见的小眼睛,悻悻地哼了一声。 客栈老板忙哈腰点头,恭维应:“是是是……公子乃龙凤之姿,寻常人怎能与你相比,”说着,那双精明的眼睛不时往放桌子上,一大叠的钱票,贪婪地咽了下口水。 “那是,金爷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金陵第一公子,那臭小子是谁?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二世祖能与我比。”越说,金富贵的嘴越向上翘,意气风发。 你不也是个二世祖,你们俩可以说是一个样,若要埋汰谁谁都会被连带骂上。 客栈老栈不屑腹语,脸上却不露半分,越发做小的说:“是是是,那二世祖不能同爷比。” “嗯,你挺不错,挺懂爷的。” 骂了一通,金富贵的心情痛快了呢,意味深长撇了客栈老板,拿出一俩银子说:“这赏你。” 说完,在客栈老板哈腰道谢中,金富贵将桌上大叠钱票收回钱袋子,嘟囔一句:“谁是傻子,你才是,你全家都是……”便走了。 走了……都走了…… 客栈老板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座金山飞快地挪出他的客栈,在他还未来得及发应之时,那座金山挪进他客栈斜对面一个死对头开的客栈。 “这胖子怎么追到这里来了,呸,真晦气。”正在吃饭的李悠然见金胖子走了进来,忍不住啐了一声。 “你别去惹事。” 见李悠然一脸不愤,顾东篱头疼地扶额。 李悠然撇了撇嘴,反驳说:“这哪是我惹事,明明事招我。就刚才,我们明明先到要了那上房,这死胖子一来便说他要了。他谁啊!他要了我便得给他?太瞧得起自己了。若在京城,这家伙早被我打趴下了,敢惹我。” 他说他一句,他便用十句百句的反驳他,只觉往后的日子怕不太太平静。 天方蒙蒙亮,满朝文武已经穿戴工整守在宫门前。 老将军身穿战甲骑着黑色大马而来,身后跟着百来个家将,气势汹汹…… 众人皆行礼:“大将军。” 老将军抱拳回礼,直径走到青云侯面前道:“昨日有几只小老鼠鬼鬼祟祟跟在我家兔崽子身后,被老夫的人杀了。” 青云侯笑容不变,拱手道:“大将军此话何意?” 老将军冷哼了一声,扬起鞭子甩了青云侯一鞭。 “啊!” 青云侯大叫了一声,鞭子落在臂上马上浸出鲜血。 “老将军,老将军手下留情……” 众人大惊,走过来劝架。 鹿省拱手问:“老将军,您和青云侯之间是否存在误会。” “误会,是否是误会他心知肚明。”老将军嘲讽地望青云侯。 青云侯满头是汗,捂着受伤的手臂,牵强抬手道:“是在下的错。” 众人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私怨,齐齐闭嘴不敢再贸然开口。 老将军冷漠道:“这一次,老夫看在你家老子面上就算了,若有下次,呵……” 朝钟响了,文武百官涌进大殿,参拜皇帝,“皇上万岁……” 皇上扬手,大太监唱声:“平身。” 经过一番热烈的例行政事讨论后,皇上冲老将军道:“听说悠然知道长进了,去了白鹿书院读书。” 老将军出例道:“是,老臣心也甚慰。” 皇上目光扫视一圈文武,严肃道:“连悠然都长进了,吾等的后辈也该长进一些才是。” 群臣互相对视,不明白这事怎么就扯到了他们,拱手应:“是。” 老将军道:“应山书院将要招生,军队也该补充新生血液,让那些闲着的后辈们出门历练历练如何?” 皇上道:“老将军言之有理。传朕旨意,八品官以上子弟妨是十岁未进学者皆入应天书院学习,或入军队历练。” 皇上忽然关心上他们的后辈子孙,群臣都有些发蒙,拱手应:“是。” 朝中分文武,文臣后辈自然走文路,武臣后辈走军旅。 青云侯以武出身,他的儿子们自然是延续他走过的道路。 皇上下令让闲赋在家的各家后辈子孙分批入书院读书,或入军队训练。明轩等纨绔子弟顿时哀鸿一遍,这无疑是要了他们的命。 对于这条旨意下来最恨的无疑是青候府,这是将霍然送到大将军手下当质子。 青云侯又惊又怒,又无可奈何…… 霍然却是淡然,反过来安慰青云侯道:“父亲,儿子能够早早入军队打拼赚功名立门户,这是好事。” 青云侯长叹了一声,“是为父拖累了你,若为父能有大将军府的地位,我儿定是天下模板。” 霍然自信挺胸,道:“父亲放心,儿子会成为天下模板,力压李家成为天下最有权势之人。” 白鹿书院还有三天才招生,这期间李悠然去招生处打听了一下。原来白鹿书院也没顾东篱说的那么好,前来求学的人不都是免束脩的,只有个家庭情况特殊方免的。 去时李悠然是高高兴兴的,回来刚迈进房门口便破口大骂:“这白鹿书院哪平民了?简直太黑了,我都有当朝某位大儒的推荐信,他们居然还破收了我一千俩银子当束脩。还说这只是报名费,来日入了白鹿书院还要交钱的。呼……呼……” 顾东篱头疼道:“我又没说入白鹿书院的学生都不需要交束脩,只说一些穷困潦倒的寒门子弟可免。而且入白鹿书院是不用交那么多钱,你是不是被骗了?” 李悠然悻悻道:“没被骗,我觉得白鹿书院的院长有当奸商之能,你不知道那钱给少的住所有多糟,两三个人同住一个屋,一个苑住七八个人,这是能住的嘛,一点隐私都没有。” 顾东篱接口说:“其实还好,竹菊两苑风景挺好,住所也刚修葺过,出门在外能有一间遮风挡雨的住所就很不错了。” 第6章 (赤子之心) 李悠然撇嘴道:“你倒是不挑。我才不要和那么多人住呢……其实我最气的不是钱这事,我气的是那个院正。乍瞧他人长得一板一眼的,说话的语气也一板一眼的,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暴跳如雷。什么叫有钱当得舍,你既要好的住所,那便得舍一些。问他得舍多少?他说一千俩银子起价。应天书院一年才一百俩的束脩,甲乙丙丁所有的苑子排着队随我挑。到了白鹿书院,一间苑子他们居然要起价一千俩一年,还没得挑,这不黑吗?” 李悠然越想越气,忍不住跳脚大骂起来。顾东篱有心解释,他全当耳边风,只好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绘声绘色的表演。 其实白鹿书院这一则收富济贫的举动早享有胜名,也得到许多清流名士的好评。自古有寒门有才者,无处求学,最终怕成碌碌无为。富人有财,遍洒江湖水不溢,后成奢靡之辈。 所以为中和此道,前一任院长想出这么一个以富养贫的中庸之法,幸得以成全天下求学者。 许骂累口干舌燥了,李悠然坐了下来,猛灌了一杯茶。他明明动作粗鲁,但不知为何,顾东篱在他饮茶时看到了不拘小节的优雅。 不由的,他相信了他之前会走便站桩、五岁杀狼的话,也只有这样严格残酷的家族才培养得像这样不同寻常的李悠然。 灌了两杯茶,李悠然冷静了下来,掏出一个长条物,支肘撑着侧脸说:“我已经拿了书院兰苑十三的钥匙,下午我们去打扫一下屋子吧。” 白鹿书苑不许学生带书童丫鬟,出入对身份牌,在书苑里,一切的一切都得自己靠自己,早去收拾屋子开学入住便不会太过匆匆。 顾东篱颌首道:“好。” 前几日他终于去信把老夫人劝住了,老夫人同意他入白鹿书院读书,并让人给他送来了笔墨纸砚、古人书籍、一些必备生活用品和两百俩银子。如今这些东西堆在客栈中多有不便,若能早日拿去书院也是好的。 说干就干,李悠然马上出去买打扫屋子用的东西,回来后莫名趴在桌子上一阵猛敲,用古怪压抑着笑的声音对顾东篱道:“你可知道住隔壁那傻货花了多少钱买了间兰苑二十?” “你又和他吵了?” 顾东篱放下书卷,有些无奈的问。 他们自住进这间客栈后李悠然和金富贵每天都和他发生口角,发生口角的原因各异(在他眼中是没事找事),吵得客栈老板差点要把他们赶了出去。 李悠然撇了撇嘴,颇为不屑道:“怎么可能,谁理那胖子。” 随后,他神秘兮兮道:“这事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白鹿书院那位棺材脸院正嫌弃金富贵一身铜臭不愿收他,最后金富贵捐了五千俩银子给学院的藏书图洗去铜臭方入得了学,还被严令不许在学校穿他那身金闪闪的行头。” 兴灾乐祸之余,他还不忘高兴地说:“原本以为我被针对了,原来不只我一个,哈哈哈……” “你被针对?” 顾东篱诧异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讲起。 说起这个,李悠然的脸忽然浮现不愉,悻悻地说:“其实学校所有竹菊苑的学生一年收十俩银子束脩,所有梅兰苑的学生则收五十俩,还不得说只有我被区别对待? 而就在刚才我在外边遇见我家傲七叔叔给我送文房四宝什么来,我偶然从他口中得知我那死去的爹与那棺材脸院正争过女人,他输给了我爹。这家伙绝对是在报复,无法从我爹身上找回来的亏就从我身上找回,太无耻了。” “是这样吗?” 顾东篱怀疑着李悠然那似随口谎言的话。直到有一天他听说李悠然与金富贵在学校招生第一天曾当众吵架和炫富,这互相比富的行为无意间被院正看到的事,这才反应过来,李悠然和金富贵这是活该。 学院的屋子打扫干净,李悠然将老爷子让人差来一车又一车的奇珍异宝和文人古籍搬进兰十三苑,一下子把屋子填个满满。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真不差钱,难怪敢和金陵第一富贾的嫡子金富贵撕。 屋内,李悠然将书一本一本从箱了中取出放到书架上,里边装的都是从各地收拾的名家书籍,还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孤本。 这可都是读书人的宝贝啊! 顾东篱望着书架上一本本名家典籍,心里有些热切,不由有些期待地望着李悠然,小心寻问道:“悠然,你屋里的书,能借我看吗?” 李悠然回头笑了笑,走过来亲密地将手搭着顾东篱的肩,道:“当然,我们兄弟谁跟谁,我的当然就是你的,你随便看。” 说着抬手,大方地把整个屋子划了进去说:“这里,随你走动。” “谢谢。” 顾东篱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镇国大将军府唯一继承人李悠然入学白鹿书院,白鹿书院的高层闻之皆摇头长叹。 李悠然“名声”在外,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将这样的人收进肃穆的学校,实在是不让人不操心。 在鹿山学校的一处幽篁竹屋中,抱一老人,院正秋名山和无愁子围着一张茶兀相对而坐,茶兀上茶汤清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却无人去端…… 抱一老人目光幽深望着荡着一圈圈涟漪的茶汤许久,抬起头缓缓开口道:“李家,果然深不可测啊!随意一抬便能抬出十几箱名家孤本,学校的藏书阁与李家的底蕴比起来,怕是也要逊色一筹。” 一想到那只边有许多他未曾读过的名家典籍,抱一老人不由有些心痒难耐。 说起李家,院正秋名山不由想到那个几日前在院门口和金陵来的金家嫡子比富的红衣少年,不由冷哼了一声:“我瞧李家这个小子不是个省心的,小小年纪,在京城时能把京城闹了个天翻地覆每天都鸡飞狗跳,如今来了白鹿书院,书院往日的宁静怕是将不负存在。若让我说,我们不该收他入院,恐迟早会生出祸来。” 无愁子冲秋名山压了压手,笑说道:“莫愁莫愁……”抚了抚须,无愁子不急不缓说:“老夫瞧着这小子看似胡闹却有一颗赤子之心,若多加管束,必成大器。” “希望吧……” 秋名山眼底划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第7章 (罚扫山道) 金秋八月二十八号,白鹿书院终于开学了,学员陆续前来报道,原本冷清的学校热闹了起来,甚至感觉还有些拥挤。 爱热闹的李悠然此时却有些提不起劲,因为白鹿书院的厨房菜色不怎么好,菜素多油少,而且没有酒,他吃不惯。 前两日,他为改善一下伙食手贱在山中打了只山鸡,却不想山鸡有主。他刚将山鸡烤了还没吃,秋名山便找了来,本就冷得没表情的脸更冷了,嘴抿得紧紧的,随后罚了他扫山道。 白鹿书院山道弯弯曲曲有九百九十丈长,共有四万九千道台阶,他扫了两天,这两天没少被那金富贵那家伙嬉笑。 今会正扫累了,李悠然不由丢了扫帚坐在半山青石上休息。吹着清风,望着那些走远路爬山道上山走得满头汗水还兴致勃勃的同窗,不知不觉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忽然,几声惊呼从他人中口传出:“此人生得不凡……”“世间怎会有这般妖孽,莫不是山间芝草幻化成而?” 李悠然暗叹:“什么妖孽?” 他好奇地望去,只见那山道下走上来一位身穿蓝袍箭袖的少年,他头戴纶巾,面眉目如画,肌如冰雪,嘴角噙着温和的笑,通身尽是儒雅之气。 他如精心雕琢过的美玉,动静皆宜,流光放彩…… “果然是妖孽啊!”这样风姿绰约的男子,世间少见。李悠然喃喃了几声,望着少年越走越近,嘴角不由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眼底警惕闪过。 在离李悠然还有五步远的距离蓝袍少年停下,他随手放下手中拿着的扫帚。彬彬有礼的冲正坐在青石上一袭珊瑚红底暗竹纹胡衣的李悠然打了个揖,温文尔雅问:“这位公子,不知此山道打扫完毕否?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李悠然从青石上跳了下来,双目上下打量着他,笑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如此芝兰玉桂般的人物,世间的确少见。李悠然刹那间只想起书上有这么一段介绍:世间最心黑之人便是最面善之人。 若问你要问为何李悠然对他如此提防,只因这少年太过不凡。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你的目光投向他,便似有春风扑面而来;他浅笑时,便似百花盛开;他开口,如夏日山泉。远望,他如芝兰弄风;近瞧,他如美玉无瑕…… 他美得让人防不甚防,所以方要打起百分之百的精神提防。 “公子。”李悠然的肆无忌惮的无礼目光并没有让少年生恼,反浅浅笑道:“这条山道往年都是在下在打扫,今劳烦公子,心中有愧,所不请自来。” “这么好?”李悠然窃喜一笑,指着还有一半多未扫的阶梯,指挥道:“看,还有那么多,你扫吧,我一旁看着。” “好。”少年应了一声,拿起扫帚不胜其烦扫了起来,从白昼扫到黑夜不曾停歇。扫帚扫过石阶发出“沙沙”之响,似在谱奏一首秋曲。 扫地需有衡心,如扫心上尘,一块砖一块砖反复的清理…… 他是一个真正的儒士,他的温润如玉的气息由骨散发出来的。 李悠然对他渐渐放下防备。 天渐渐变暗,天际只余一丝粉蓝,银白色的月辉洒落人间…… 正不拘小节蹲坐台阶上监督着少年扫地的李悠然忽然站起来,冲着通身沐浴着月华的少年招呼道:“好了,天都黑了,我们回去吧,回去晚了食堂都没饭了。” “好。” 少年抬起头望着李悠然,拿着扫帚与李悠然并肩而走。 两人同走攀谈,交流其中他知道了他叫楚天行,乃白鹿书院院长的儿子,从小在白鹿书院长大。 回到书院饭点已过,李悠然沮丧地和少年楚天行分别,饥肠辘辘的爬回兰苑。 兰苑十三里顾东篱点着灯看书,见李悠然回来不由询问:“今天你去哪了?整天不见人影。” 李悠然有气无力叹声道:“被罚扫山道,去扫山道了。” 顾东篱凝眉道:“又犯错了?” 李悠然不服的撇了撇嘴,又无可奈何地应:“嗯。” 一回到房间中,李悠然突兀的一头扎进被窝中,把头埋在被子里闷了许久方翻过身来…… 顾东篱问:“可是错过饭点了?” 李悠然头也不抬,闷闷应了声:“嗯。” “给。”顾东篱忽然把一个馒头递到了他面前,扭过头去说:“我本来打算当宵夜的,既然你没用晚膳,那便给你吃吧。” 笑容在李悠然脸上扬起,他猛的翻坐起身,坐在床上一把抱住顾东篱的腰身,感动道:“东篱,你真好。” “嗯……” 顾东篱只觉身子一颤,喉咙有些发痒,怒斥:“放开,都是知礼守礼之人,这动手动脚的作什么?” 李悠然坏笑着松开了手,嘀咕着:“我只动了手,哪里动脚了?” 顾东篱:“……” 马上要开学了,院正限李悠然在开学前把山道打扫干净。外边天还未亮李悠然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从一旁拿了件披风给挑灯夜读困得趴在书案上睡着的顾东篱披上,吹灭了灯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五更天初青蒙,厨房包子馒头刚出锅。李悠然一手抓了两个,嘴咬着一个,拿着扫帚往山道飞奔去。 “沙沙沙……” 他以为他很早了,不想有人比他太勤快。他到时楚天行已扫了好大一节,眼看他们便要到山脚了。 “我来扫,你看着。” 李悠然将手中的馒头未咬过的塞给楚天行,把口中叼着剩一口的馒头塞进嘴里,拿起扫帚在山道乱舞起来。 楚天行咬着一口他递来的馒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咧嘴笑了…… 山脚下,李悠然和楚天行拿着扫帚沐浴着阳光顺着山道向上爬,李悠然忽然转头望着他问:“喂,天行,昨天我们错过饭点你怎么解决的?” 楚天行:“我?我回去多喝了几杯温水。” 他的回答风轻云淡的,似在说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带着些没必要提起的平淡。 李悠然摸了摸鼻子道:“这样啊!想你也不可能去厨房偷吃。昨天是我连累你了,来日我请你吃大餐补偿。” 楚天行摇摇头,道:“李兄不必戒怀,不过小事情罢了。不知李兄昨夜是否进食?” 李悠然笑道:“我……我的好朋友顾东篱给我留了个馒头。” 突然他的眉眼上扬,露齿一笑,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心情的愉悦。 楚天行呓语:“顾东篱。” 望着如烈焰繁花的他,楚天行暗将这个陌生的名字刻在了心中。 第8章 (楚家入仕之心) “回来了。” 打开梅苑一号,楚天行见父亲正坐在院中石椅上等他,忙走向前请安:“孩儿见过父亲。” 楚止道:“旁下无人,无需行如此大礼。”随后负手于身后问:“李悠然你接触了,你觉这个孩子如何?” 楚天行想了一下,认真说:“李悠然有一颗世人少有的赤子之心,是可深交之辈。” 楚止颌首,盯着楚天行好半晌,道:“既可深交,你便常与其走动吧。” 楚天行诧异抬头,惊愕:“父亲……”楚止抬了下手,楚天行话戛然而止。 楚止将一封信递给楚天行,抬头睨望远方,目光深邃道:“楚家沉寂太久了,世人都快把我们忘了,是时候该回到众人的视野中了……” 楚天行诧异问:“这信?” 楚止道:“是否还记得数年前江南老家中来的几位非富即贵之人?昔日与你交好的少年便是当今太子,他来信邀你去京城游玩。” 当今太子,邀他去京游玩……这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楚止又道:“李悠然与太子乃嫡亲表兄弟,你与他交好,这事百利无一害。” 楚天行微微蹙眉,声音微微发硬道:“父亲,我愿与李悠然交好,却非他是太子表亲,而是他是可交之人。” 楚止闻言微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好,这更好。这事在你,随你处之。” 白鹿书院九月一号准时开学,梅兰菊竹四苑被分成十二个班,十二个班以十二天支为排名。子字班是梅苑,十人;兰苑有三十九个人,分做两个班,菊苑六十人,分三个班,竹苑则比较多,挤了挤,一百八十来个人挤在六个班里。 李悠然与顾东篱分在卯字班里,课堂分四列,五排。顾东篱被分在第二列第二排,李悠然坐在三列第五排,一同被分进的卯班的胖子金富贵坐在李悠然身侧,梅苑自请下来兰苑的楚天行坐在顾东篱身后第二个位置。 回头见李悠然正望过来,楚天行冲他微微一笑,让李悠然莫名呆愣了两秒。 正要攀谈,身穿湛蓝儒服,面容严肃双目如含利箭不怒而威的院正秋名山走了进来。只见他双目一一扫过堂下众人,众人的心莫名颤动了一下,无由生出一股畏惧。 这便是名士,大儒,平日不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威慑众生,斥退万邪。 凡能入白鹿书院的人皆是有些文学功底,能吟能赋之辈,入学第一堂课便是做诗,写出自己的志远。 诗词歌赋向来不是李悠然的强项,他不由好一会不去碰书案上的笔。而金富贵十几年来心思只花在吃喝玩乐上,只会写几个大字,诗词歌赋什么的就是天文,这下的不由急得满头汗。 若问他这种人怎么能被白鹿书苑看中?那主要是金陵金家家主好广散钱财的交友,更喜交好文人雅士。所谓吃人嘴软,那些文人雅士平日颇受金陵金家照扶,如今金家家主想让儿子入白鹿书院染点墨香,请了他们帮忙。他们见不过是随手写一封推荐信的小事,但都写了。 别人入白鹿书院只一封推荐信,而金富贵则有十来张,不收岂不是得罪人。 “嗯……喜欢吃……嗯……喜欢……钱……” “噗……咳咳咳……” 金富贵边擦汗边小声念叨着什么,邻近几桌的同学听了不由暗暗偷笑,李悠然差点笑出声,秋名山一个眼神瞪过来他才不好意思的收声。 天地君师,身为弟子,师傅的面子他还是得给的。 “绫罗绸缎裹金玉,堪睡白玉暖香床。自然不少山珍味,日复一日不思量。” 挤了挤腹中墨水,金富贵涂涂改改把诗给挤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把诗交了上去。 秋名山看了,骂了一句:“只知吃喝玩睡,自甘堕落,不知上进。” “是,是,是……老师说的是。”金富贵不敢反驳,哈腰陪罪,在众人的奚落目光中退了下去。 出了学堂,他只觉脚软。 对于他来说,秋名山似他天生的克星,他无需对他做什么,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如处寒冰地狱。 “太恐怖了,要面对这么一个人四年,太恐怖了。”金富贵边念叨边打了个冷颤。 嗯…… 连金富贵都能做出诗来了,他又怎能说不行。 李悠然静心想了想,面容忽然严肃,提笔写下:“懵懵懂懂少年郎,朝醉青楼温梦乡。烟起锋台急点将,挥刀饮血赴沙场。” 果然是将门家纨绔子弟,写出的诗……也不忘本身。 也可是醉乡梦死之人,也能是战死沙场。想昔日其父之风华,为人族大义虽死不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划下横线,至规今无胡贼敢越线。今此子虽生活作风有些不堪,性格脾气也与其父不同,但那颗热血之心却是一样的,还不算太坏。 秋名山拿着诗稿,表情一阵恍惚…… 诗写好陆续被交上去,众人陆续离开。今天他们一整天不再有课,只是下午有自选课修,众人来得来一趟。 顾东篱快他一步写完了诗,正在花树下等他,白衣似雪,身上带着让人退避三尺的冷清与孤寒。 李悠然快步走了过去,楚天行慢李悠然一步出来,正想跟他打招呼。却见他急匆匆跑到不远处的花树前,与一白衣少年欢喜攀谈起来。 “你写了什么诗?”李悠然问。 顾东篱说他直接写了孟郊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寒门子弟苦熬寒暑,日夜读书,为的不就是求能蟾宫折桂,一鸣惊人。顾东篱写这首诗也正好符合。 李悠然把他写的诗拿出来与他分享,顾东篱听了连连点头,“很像你的风格。” 李悠然:“是吗?” 望着一红一白的身影视他人无物的交谈离去,楚天行眼神微黯,一个独站在学堂门前,有些寂寞…… 秋名山扫过他的文赋,眉头微锁。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 这诗不能说好,但也说不上好,楚天行的文底应该写出更好的才是。 秋名山凝眉:“如此看来,这楚家怕是要出山了。” 楚家乃江南大家族,在文坛上影响很大,常出辅佐之才。这短短两百年的时光,楚家曾辅佐过五任帝王上位。如今楚天行诗中有求功名之嫌,怕是离入世不远了。 这届学生有不少的好苗子,有出身寒门却有恒心毅力的顾东篱;玩世不恭但有大智慧大才能的李悠然。表现愚笨却有急智,往往会做出人意料的事情的金富贵;再加上德才兼备从小被誉为‘天才’的楚天行…… 秋名山喃喃自语道:“四年后,不知大夏这片土地会因这群人卷起怎样的风暴。” 第9章 (学礼学艺) 白鹿书苑以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名家典籍和礼仪教育为主。但为了不让学生成为只懂埋头读书之辈,还设课外余修,有骑射,乐行,棋室,画廊等课目。 课外余修可学可不学,但技多不压身,众人还是各挑了两门学科。 李悠然选骑射和对弈,顾东篱和楚天行选了乐曲和画画。金胖子好逸恶劳,硬一科没选就把表呈上去。 秋名山看了眉头一紧,剑目一横,金胖子吓得像见到猫的老鼠似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伸手点了骑射。 秋名山点头,一板一眼说:“骑射,很好。” 金富贵不明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上骑射课,见到教骑射的老师是秋名山时顿抹了把辛酸泪。还真是不想见到他便越与他有缘。“他妈的谁要和他有缘了!呜呜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学校统一了服装款式,但也只是款式,若你有钱想将发下来的衣服照款式换成别的喜欢的颜色和更好的布料,或者绣上花纹什么的学校也是允许的。 顾东篱对衣服没有半分嫌弃,拿回来便放进衣柜,转身钻进李悠然的房间中看书去了。 素色向来不是李悠然特别喜欢的颜色,他喜欢热烈张扬的红,衣服是箭袖的,穿着不舒服,得改,衣摆太长也得改……他按自己的喜好特点给自己的衣服添添减减,描了几花样拿去山下的四宜坊。 四宜坊是大夏有名的连锁店,手下的绣娘个个都是针下活花之人,手艺一直很受贵族们喜欢,李悠然的四季服装有一部分出自四宜坊。 去了四宜坊,李悠然毫无疑问地遇到了同样来订做衣服的金富贵。 两人一见面先是不约而同不爽地瞪了对方一眼,冷嘲热讽又互毁了对方几句。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们的言语一句比上,一句激烈伤人,直到他们把对方贬到泥里去他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至古今来,棋法走式都在变化,棋理之奥秘如道家之法,万变不离其踪。穷则禁、禁则变、变则通、通则终。与易经: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两者相通……” “《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可见御射之重要,君子当不只是会风花雪月,还当能仗剑走天涯……” 兰苑两班共有三个老师,院正秋名山,主教四书五经和骑射。抱一老人,教棋,有时会讲些兵学,与人相处之道。无忧子教乐与画,书学…… 这三个人除了秋名山比较年轻,余两人是两个头发斑白留有胡须的老头,是两个有趣的老头。当然,因他们不比秋名山严肃,自然也多受学生喜欢。 抱一老人道:“悠然,你说说,这棋艺有哪些不好?这兰苑四十来人,竟只有你一人选了课修。” 望着空荡只有一人做陪的屋子,想到隔壁坐了满苑学生的苑子,抱一老人气得有些牙疼。 李悠然没大没小悠然自得地喝着抱一老人亲自泡的茶,嘟囔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开学后在学生中间传流传来兰苑教棋艺的老师是个怪人,所以学生们下意识的避开这一课目。” “老夫是怪人。” 抱一老人气翘了胡子,责问:“老夫哪里怪了?” 试问,哪有老师给学生泡茶喝还觉得理所当然的?这离经叛道的行为在别人眼中不是怪异? 抱一老人,抱一老人……抱一老人被尊称老人并非他年龄有多大,而是这老人家的资历高,学识深,而旦脾气如老顽童。顽童的脾性如六月的天,时晴时雨,老顽童也算顽童,让人不得不小心伺候,自然列为怪一列。 好在,李悠然家中就有老将军那么一个老活宝,这会要应付起抱一老人来也不难,只遵着对付老将军的方法事事追捧着:“老师平易近人,乃慈师,世人多愚昧,不懂装懂多有谬传。既是世人愚昧,老师又何必芥蒂。” “嗯。” 李悠然的话如清泉一般注入抱一老人的心中,抱一老人很受用的抚须颌首,“你这娃娃不错,有眼识。他们眼拙不识货,那是他们的毁失。咳……今老夫只得你一高徒,老夫倒也自在,定将毕身棋艺教之。来,从今日老夫便独自传授你棋之道。” “是。” 李悠然拱手拜之,与抱一老人对坐窗前,屋中青铜香炉青烟缥缈,棋子落无声。 “啊!受不了了。” 黄昏,正要去食堂用餐,不想刚近食堂,食堂内传出一声哀嚎。饿瘦了一圈多的金胖子崩溃的从里边冲出来,一路不停往下,好似下山去了。 有人问:“怎么回事?” 一人答:“菜不合胃口。” 李悠然挑眉,不解。但当看到桌上一成不变的炒萝卜白菜和白水猪肉汤时,顿时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两个多月啊!整整两个多月这菜式都没变过,连咸淡都没有变一分,难怪那胖子会崩溃。不只他崩溃,李悠然也有些崩溃了。 纵观食堂,没有一个人不同他一样皱眉的,不由的李悠然有些乐了,兴致勃勃地看别人吃不下却不得不咽下去的痛苦表情。 这些学生当中也有个别不同的,比如顾东篱,他似乎没有味蕾似的,面无表情的吃着饭,优雅的喝着汤。 吃完用帕子擦了嘴,见李悠然未曾动筷,正欲问,李悠然忙答:“那个,我吃饱了。” 顾东篱道:“你都未曾动筷子。” 他毫无顾忌的拆穿他的谎言。李悠然不由辩解:“我不饿。” 顾东篱皱眉,似想到了什么,警告道:“院正说,让你别无顾捉杀山中鸟兽,否定记你大过一次。记大过三次,学生将被书校谴退。” “……他怎么还记着这事。”李悠然心中无力悲嚎。 第10章 (入狱一游) 白鹿书院建于群山间,山中走兽飞禽甚多,开学前他吃不惯书校的饭菜捉了只鸟来烤,不想这院正秋名山发现,被罚扫了一整条山道。后来,李悠然是有几次想要打一只来改善改善伙食,但无奈那秋名山盯得紧,他一刚想动手他便会不知从哪冒出来。 这事原本他都快忘了,没想顾东篱让他再一次回忆起来。也让他想起他们这位院正心胸的狭隘和以色眼待人的态度。 李悠然有些愤愤然,抬头见顾东篱还冷着脸盯着他。李悠然咧嘴冲他笑了笑,发誓道:“放心,我不动这书院的任何活物,包括那飞蛾蚂蚁。” 顾东篱撇过头,此地无银三百俩地说:“我又没有担心你,少自作多情。” 没有担心他干嘛刻意提醒警告,若说不在意又有谁相信。李悠然知他脸皮薄不经逗,只笑笑不语。 山林间李悠然与顾东篱并肩而走,双手交插放在脑后,每一落步皆脚跟先着地,很悠闲,是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 楚天行远远见到李悠然便下意识想过去打招呼,想与他共同前行。但在见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顾东篱,脸上喜悦的微笑消失,脚也生了根…… 见楚天行站在岔路口,李悠然随意的打了声招呼:“天行,晚上好。” 楚天行含笑应答:“晚上好。” 三人说话间擦肩而过,顾东篱和李悠然转道去兰苑,而楚天行继续前行去梅苑。 走远,李悠然道:“东篱,你和天行关系似乎不怎么好耶,从开学到至今都不曾见你们主动向对方打一招呼,或在一处说话。” 顾东篱眼中闪过一丝攀比傲气,高仰着头道:“我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我。” 他与楚天行是一样的人,高傲,冷情,有才华,从小便被称之为天之娇子。他们不屑与心无大志之人为群,平庸之人为伍,但也轻视、排斥着与他们相同的人。 很多时候,他们两人像一个镜子的阴阳两面,他们清楚对方的一切想法,他们从对方看到自己的影子,又怎么能不厌恶? 半夜,李悠然忽然神神秘秘地来到顾东篱的房间推了推正熟睡的顾东篱:“喂,醒醒……” 睡到一半被吵醒,顾东篱有些不悦地挑眉问:“干嘛?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他神秘一笑,把正刚就寝熟睡的顾东篱拖了起来,幽幽道:“当然是有好事情关照你。”边说着边把拿披风给顾东篱套上,不由分说地往外攥,一路直很山下。 夜晚是歌舞的主场,美酒,佳肴,女儿香…… “青……青楼,你大半夜把我叫醒,让我偷偷陪你下山,目的便是陪你喝狎妓、花酒?” 站在一个包厢门口,顾东篱望着屋内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女人和惬意悠然坐在其的红衣少年气得直发抖,手指着李悠然半晌没放下来。 李悠然抬头反问:“不然呢?大半夜的,不是来这种地方消遣你想去哪?” 修长如竹的手捏了一下身边的女子的小脸蛋儿,李悠然邪魅笑道:“酒和女人,这不是男人的最爱吗?怎么?你不喜欢?” 顾东篱深吸了口气道:“不喜欢,很不喜欢。”他一把推开李悠然身侧的女人,“走,跟我回去。”说着拉着李悠然离去。 李悠然不由怪叫,边走边回头道:“东篱,你干嘛?这酒席都还没上呢,要走也等吃了饭再走吧,我今晚的晚饭可一口都没吃,饿死了。” 大街上,李悠然与顾东篱拉扯着,李悠然猛的紧紧抱住旁边的一根柱子,死活不愿离去。 顾东篱冷冷地盯着他,语气有些发狠道:“不就吃饭吗?我请你。” “真的!” 李悠然眼前一亮,欢喜地点了点头。 顾东篱领着李悠然走到一间未收摊的店前,点了两碗馄饨。 李悠然惊叫:“馄饨?放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不吃到街边吃小馄饨?” 顾东篱:“吃。” 他递了两根筷子给他,神情冷默。 李悠然撇了撇嘴,妥协道:“这……好吧,也算一餐。” 或许是他们许久未吃到肉了,这两碗馄饨在他们眼里成了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们挡在风口正吃得欢,忽然巷口猛跑出一大群官兵,二话不说就将这一摊子的人捉了起来,“今睌知府府衙跑了一个杀人犯,你们三更半夜不睡在街上乱逛必有问题,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李悠然无语了,拍了下桌子说:“不是,你们捉我们干嘛,我们那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哪是像杀人犯?” 官差:“像不像,是不是,这一切都要等辨认过再说。”说着把摊子围了起 李悠然猛翻了个白眼,想动手反抗,却被顾东篱制止了。 顾东篱小声道:“别乱来,反正我们是无罪的,乖乖跟他们走一趟便是。” 李悠然:“……好吧。” 犹豫了一下,考虑到他自己逃容易,要带顾东篱一起逃很难。再且他又不是什么杀人犯,要被当做杀人犯逃了有些窝囊,影响他李悠然的形象,不由乖乖的跟着那些官兵走了。 入了狱,李悠然发现被捉的还不仅他和顾东篱俩,一个牢房十几个人里居然还有个暴发户穿着的胖子。 李悠然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很自然的攀谈道:“哟,金富贵,你怎么也在这。” 金富贵冲他翻了个白眼,反问:“你和顾东篱又怎么在这?怎么?也是听说狱牢是风景不错来此一游。” 李悠然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淡定地点头说:“是啊,是听说这牢里风景不错,所以特意进来看看。” 金富贵:“……” 顾东篱:“……” 像李悠然这样的人,他还真是前所未见,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遇到。 “信你才有鬼了。”金富贵暗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忽然,狱卒去而复返,指着金富贵道:“你,可以出去了。” 李悠然看了金富贵一眼,忽兀跳了过来,出口嚷嚷问:“兵爷,那我们俩呢?我们和那胖子一块的,你可别厚此薄彼,放了他不放我们啊!” 收了金富贵钱的狱卒询问地看了一眼金富贵,金富贵冲他摇了摇头。狱卒会意道:“没你们的份。” 出牢门,金富贵报复性地给了狱卒五俩银子,让他在第二天早上才释放李悠然和顾东篱。牢房内李悠然气得跳脚,把铁门踢得“锵锵”做响。 第11章 (兄弟是什么?) 第二天早上天大亮狱卒才来放人,李悠然迷糊醒来。愣了愣后破口大叫:“啊,迟到了迟到了。”大喊着冲出牢房。 顾东篱气喘吁吁跟在他身后,咬牙切齿道:“闭嘴,这还都怪你。” 若不是他昨天莫名其妙拉他去青楼,他们怎么会在牢房里待了一整晚,以至于错过了早课。 李悠然委屈地缩了缩头,他不也是听叔伯们说:好兄弟就要一起喝酒,一起打架,一同上青楼。他又不知道他不喜欢这些。 白鹿书院不许学生奔跑急行的大道上,今日却有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道上冲刺狂奔,在千钧一发间冲进了正要合上学堂大门。 秋名山坐在学案前冷冷地盯着狂奔进来的两个人,冷斥道:“你们俩迟到了,出去,白鹿书院不需要你们这种学生。” 见衣着严谨,举止端正的院正从讲台上站起来,用最严厉的目光斥责着有些衣衫不整的他与李悠然。顾东篱脸色大变,羞愧低头。 李悠然却百无禁忌,随口捏造道:“先生,昨夜我们温了一下的书,所以起来晚了,误了时辰,还请先生莫怪,便原谅我们这一回吧。”似模似样的打揖赔礼,试图把事情糊弄过去。 金富贵猛的跳了出来,用残酷的言语来拆穿他那脆弱的谎言:“先生莫被他们骗了,学生昨儿瞧见他们上青楼了。” 李悠然眼也不眨地说:“胡说,谁去那酒楼了,而且去酒楼怎么了,爷有钱想改善一下伙食去酒楼大吃一顿也不行?” 金富贵驳道:“是青楼,不是酒楼。” 李悠然胡拉扯道:“不是酒楼那是什么?青楼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么清楚?你说,你说啊……” 金富贵张了张嘴,见秋名山正严肃地望着他,闭上了嘴。李悠然不好意思地冲秋名山笑了笑道:“老师,刚才……呵呵……那胖子癔症呢。” 金富贵跳了起来道:“谁癔症了,明明你就出去过。” 李悠然冷斥了一声:“闭嘴,我出去你看见了,你不也出去了?” 金富贵摇了摇头,反口说:“没有,没出去,我癔症呢。” 秋名山:“……” 他们这是当他傻呢? 李悠然也只手扶额,无语苍天。 此时,楚天行起身拱手道:“先生,昨日所教知识学生略有疑惑,不知先生可否赐教?” 眼看是山穷水尽之时,一袭蓝衣的楚天行忽然站出来搅场,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悠然不由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楚天行回以一笑,如春风拂花面。顾东篱不由微微皱眉,脚步微微向李悠然挪近几分。 秋名山不明白楚天行站出来搅局的之举,紧了下眉。转看全学堂的学子皆抱以兴致勃勃的目光看好戏,秋名山恍然。 秋名山严肃扫过李悠然几个人,毫不留情道:“为了不因你们而占用其他同学上课时间,老夫便则原谅你们一回。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你,你……你们三人各抄校规百遍,半个月内交给我。” 院正手指点了下李悠然和顾东篱,最后停在金富贵身上。 金富贵懵:“这……” “无枉之灾啊!”金富贵想要叫屈,但在接触到秋名山锐利的目光时,满腹的话被咽了回去。 李悠然也想叫屈,也想撒泼打浑将处罚蒙混掉,但顾东篱一个锐利视线扫来,他顿时也怂了。 昨天是他带他去青楼,去青楼就算了还被官府关一夜,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他上课迟到,连累他被罚,他欠了他,他怂,他不闹。 半夜,李悠然坐在书案前忽然丢笔哀嚎:“这……一百遍校规,那也太多了。以前是谁告诉我学校校规不多,真不多,细细一看五百条而已,而已……啊……” 次日,兰十三独立小苑中,李悠然趴在顾东篱的书案前可怜巴巴的望着一袭白衣眉宇带着冷清疏离的他,哀求道:“东篱,校规百次啊!好多啊!顾东篱,你帮我抄一下呗,顾东篱……” 顾东篱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行。”撇过头拿起书卷看了起来。他不让他动笔,那他看书总成吧。 见他如此绝情,李悠然可怜兮兮唤道:“东篱,东篱……你看嘛,我写了半天才写了这么一点,你说要一百遍我要写到何年何月去?” 李悠然突兀伸长了手拍了拍,手尖堪堪碰到顾东篱的衣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顾东篱:“……” 低头撇了眼拍打着他衣袖,节节修长如女子凝脂的手……顾东篱喉咙一紧忙转过头去,不敢去理会他,低着头,将全副心神投入书海,想让他知难而退。 但是,顾东篱他低估了李悠然的耐性与不要脸。他硬是寸步不离地守了他三天三夜…… 去个厕所出来,他会忽然从拐角冒出,笑说道:“东篱,真巧,你也上茅厕?哦,对了,你校规抄好了?有没有再重温一下,我免费送笔墨纸砚。” 他笑着有些贱,顾东篱内心一阵无语。 去沐室洗个澡,他会站在门口,念念叨叨的大声道:“东篱,开下门啊!都是男的,一起洗嘛,顺便一起抄校规……” 正在冲澡的顾东篱满头黑线。 睡觉时,他趴在床头对着他耳边吹气,如幽灵般道:“东篱,你的校规抄好了?抄好帮我一下好不好?好不好……” 顾东篱忍住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将他赶出屋去。 或且在他看书时忽然冒出,嬉皮笑脸道:“东篱,在看书?累了吗?抄一下校规当休息如何?” 突然,顾东篱他再也无法集中精神看书…… 三天,只三天,终于他做出了妥协:“给我吧。” 李悠然抬头:“什么?” 此是的他正咬着笔柄,苦着脸极大深仇地看那本大厚不薄的校规。猛听到这话,不由不解的回头望他。 顾东篱站在门口心中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坐在书桌前一袭红衣似火的少年。他伸出了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说:“你被罚的一百遍校规,我帮你抄了。” 李悠然眼前一亮,激动道:“真的?” 顾东篱颌首,李悠然顿时挑了笔高兴的跳了起来。见他高兴的笑了,顾东篱莫名的也感到高兴。 第12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当夜他鬼鬼祟祟出门,躲过和几个学院老师的偶遇,费尽千辛万苦从书院偷溜出来。好不容易打了间酒楼坐下喝了口酒,楼下忽然传来杂吵声…… 问了一下小二,原来是一个胖子进门时撞倒了一个醉客,两人便吵了起来,酒店老板已经去处理了。 李悠然道:“哦,那没事了,酒菜快点儿上吧。” 李悠然挥了挥手,自顾哼着小曲吃着花生米,叹着这不怎么样却聊胜于无的酒水。 酒楼外的吵闹没有停止,勾得喜欢打架的李悠然心里痒的。这时猛听一声怒吼:“滚,太纠缠,信不信老子用钱砸死你。” 李悠然猛跳了起来,“我去,这声音有些耳熟!” 从二楼望下去,那众星拱月的大肥猪不是那一口一口要用银子砸死人的金富贵么,那家伙也同他一样吃不惯山上的清汤寡水又下出来偷吃了。 李悠然不由摇头,道:“啧啧啧……这别人偷吃都是偷偷摸摸的来,生怕被书院的老师捉住。这家伙却是个奇葩,每一次都要搞得人尽皆知才甘心,也不知道他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前两天校规多了一条,学生不得随意下山,否则会处分。若是他此时偷偷摸摸上山,将这金胖子下山的事告诉老师,那他的仇不就报了。 小二:“爷,你的菜。” 伙计上菜的声音把李悠然神游的魂拉了回来,李悠然猛晃了晃头,感觉他要牺牲一顿好不容易得来的大餐用来报复这金胖子,太亏了。 很快,楼下好像被调解开了,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客人各自散去。 忽然,金富贵的声音从远到近在他身后响起:“小二,你们酒楼有什么好酒好肉统统给爷上来,爷有的是钱。哈哈哈……” 李悠然正伸筷子夹了块藕片的手突兀停在了半空,藕片随着金富贵的声音响起“啪”的掉在了桌上。 李悠然:“……” 还真是冤家,连坐在是前后桌,老天爷就是不想让他安安静静的吃这一顿话。 李悠然的预感还成真,不消一刻他便频繁听金富贵的大喊声。 “小二,你们的酒不用纯,给你钱出去买壶误东风来……”“小二,你们这鱼不鲜啊,给爷换一盘,杀之前的鱼必务要活蹦乱跳的。”“小二,你们这羊肉……” 伙计连连哈腰点头应:“是,是,是……” 李悠然:“……” 耳朵在一片哄炮声中渡过了半个小时,李悠然终于吃饱喝足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拿起桌上早准备好给山上帮他抄书院院规吃的食盒,付了帐离去。 哼着小曲,迈着轻盈的步伐踏月而行,空幽寂静的环境让李悠然感觉得身心一阵畅快。 走着走着,那一座山似的金富贵不知何时居然走到他前头去了,用蜗牛爬的速度一点一点的向前挪。 李悠然惊讶:“不是,这家伙不是在我身后么?” 回头望了眼那空空如也只有婆娑树影、葳蕤灌木的山路,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瞬移之术。瞧他这慢的,他怎么瞧着也不可能超过他走在他前方啊。 李悠然怕和金富贵撞见上发生争吵引来学校的老师,得不偿失,不由屈就着他放慢了脚步,或找了块山石做下歇一下脚。 而就在他倚着一棵树,整个人融入黑暗等金富贵走远些再走时,山路上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一边走还一边说着:“快,那肥猪就在前面,你不知道,他的钱袋子里全是金的锞子和大张面额的钱票子。若我们能得手,我们下半生吃喝不用愁了。” 说话间,两个贼追上了金富贵,在后面一棍把他给敲倒在地。“啊……”金富贵大叫了一声,抹了下后脑勺,粘粘的,被打破头了。 “快,抢他的钱袋子。” 一个人压着金富贵,一个扯金富贵的钱袋子,金富贵怎容他们得呈,紧攥着钱袋子放开嗓子大嚎。 两贼气极,其中高的问矮的,“有人听到声音来了怎么办?”矮的心一狠,冷血说:“要不,把人杀了。” “别好汉饶命,这钱给你,给你们……” 金富贵为保命忙松开钱袋子,两贼一喜,放开金富贵一个转身却被李悠然一人来一拳,把他们齐齐打晕在地。 “你没事吧。” 李悠然给趴在地上一个援手,金富贵借着月光看清楚救自己的人,不由大惊:“怎么是你?” “不是我你以为会是谁?” 李悠然很不耐烦道,扬了扬手。 金富贵犹豫了一下,手放在他的手上,一个借力从地上爬了起来,扭捏说:“今晚谢谢你了,救命之恩我金富贵一定会报答,这个给你……” 金富贵将那个被贼抢走的钱袋子重新夺回递给李悠然。李悠然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谁稀罕你几个破钱了,我家的宝库随便一件都是上千上万的货色,你觉得你李少我缺钱?” 跟他比富?他家老头子当年与先皇一同打天下,从各族各国抢来的宝物金钱就后辈混吃等死,花上十代都花不完。 鄙视完了他,李悠然提起食盒便往山上走。今晚在路上浪费掉了那么多时间,这菜都不知道冷了没有…… “李少,李少,你不要钱也行,以后由我来罩你……”金富贵冲着他的挺拔如松的身影大喊。 李悠然听了头也不回连连摆了摆手道:“我祖上是当官的。” 士农工商,商排最未,他居然说要罩他,他罩他还差不多。 回到书院的兰院第十三独立小苑快到三更,菜果然冷了。屋内顾东篱还在急笔书写,青灯摇晃,把他身影映在了雕花镂空木门上。 不好意思让他吃冷的,李悠然把食盒提到了大厨房,最后死求赖求,最后用一只烧鸡贿赂了贪嘴的伙夫老赵,老赵才答应帮他热菜。 “下次给我带一只烧鸡我还帮你,若是有口酒就更好。” 将热好的菜装进食盒,李悠然抽空抬头撇了那坐在吃饱喝足坐在角落的光头老赵,爽快的应了声:“好,不过你的嘴得严。” 老赵呵呵一笑,拍着腿道:“那是自然,吃了你的烧鸡自然会帮你保密,这是你好我好的事不是。” 热个菜不过三刻钟的时间,屋子内顾东篱还保持他离开时的书写姿势,而书案上却已多出一大叠写好的校规。 李悠然高声道:“我回来了。” 顾东篱抬头,耸了耸鼻子,冷漠道:“你喝酒了。” 李悠然笑:“喝了一点。” 李悠然欢快的开门进来,把菜摆放上菜,顾东篱将笔搁下,用清水净了净手。听他大方承认喝酒了不由轻皱了下眉,语气颇为责备道:“喝酒多误事,还是少喝点吧。” 李悠然道:“好。” 他满口答应,打了个哈哈,顺便将此篇翻了过去。 第13章 (上茅房,天黑摔的……) 第二天,金富贵顶着一个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双小眼睛的头出现在了学堂。 秋名山走进来得被他这特别的装扮给吸引了目光,不由挑眉:“金富贵……” 金富贵忙站了起来,急切答:“在,在……在……” 连应了三声,他拖着一双颤抖不已的腿站立着,不敢去望秋名山那张严肃的国字脸,忐忑不安地咽口水问:“老……老师,有……有事吗?” 秋名山盯着他的头,严肃问:“你这头……” “摔的,昨天起来上茅厕摔的,可怜的。”李悠然嘴角勾起一抹兴灾乐祸的笑,支手捏了捏下巴。 秋名山瞪了李悠然一下,道:“为师没问你,无问自答,课堂记律抄十遍。”说完当目光转向金富贵,金富贵忙回答:“上上上……上芧厕,天天天……黑,摔……摔的。” 秋名山:“……下次小心,坐下。” 李悠然:“……” 他扁了扁嘴巴,感觉他好无辜,怎么他回答就被罚了,金富贵就没事。不由转身瞪了罪魁祸首金富贵一眼。 金富贵被他一瞪心顿时一阵发慌,一下课忙滚了过来,发誓道:“李少被罚的课堂纪律,我金富贵包了。”说着匆匆跑了出去,在中午食堂上,他把抄好的十遍课堂纪律送到了李悠然面前。 顾东篱不由有些诧异,问:“你和金富贵关系何是变得那么好了,还帮你抄课堂纪律。” 李悠然翻看着金富富诚惶诚恐送来的课堂纪律,嘿嘿道:“不都是同学嘛,相处久了,彼此认识了,便没有什么仇什么恨了。” 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心里却在暗想着下次他再被罚,那是否也能让他找人代抄。 他和金富贵两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在秋名山那里挂了号,三天两头被罚抄一次,罚的最惨的是校规百遍,到现在还没抄好。若有人专门代抄,他就不用每天战战兢兢的怕做错点什么,说错点被罚了。 若秋名山此时知道李悠然的心理,肯定一个剑眼过来,问:“你若真怕,你还会动不动的来招惹我,就不会被挨罚。”在秋名山眼中,李悠然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还死不思改的小刺球。就后山那些飞禽,他疏照看了几天,这两天又开始少了。 别问秋名山他怎么知道飞禽少了,只因为有一些飞禽是他亲自喂养的。而李悠然野生的不偷,偏偏专向他辛苦养的设了编号的飞禽走兽下手。 其实李悠然也委屈,他跟本不知道这些飞禽是秋名山喂养的,只看它们长得肥,比较有肉。 夜里,李悠然给顾东篱带回了一只鸡腿,顾东篱脸不由冷了下来,责问:“这哪来的?” 他怕他又去猎杀学院内的禽鸟,被秋名山发现被处重罚。 李悠然道:“从厨房要来的,我给厨房的老赵一个月十俩银子和一俩银子赏银,让他每天下山采购帮买肉食回来,我们私下改善伙食。” 见他目光带着怀疑,不由指着鸡腿说:“是鸟的腿还是鸡的腿,你分辨不出来。” 顾东篱摇头,他又不曾注意过这些琐事,怎么分辨得出来桌上的是鸡腿和是鸟腿。 “鸟腿更细更修长些,这不是鸟腿,快吃吧,瞧你天天吃素都喂瘦了。”李悠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把鸡腿塞进顾东篱的嘴巴中。 吃完鸡腿用清手净了手,顾东篱坐下说:“你的那份校规差二十遍就抄好了,从后少惹些麻烦,再受罚我就不帮你了。” “是,一定不会。” 李悠然嬉皮笑脸的保证,但一看就没什么诚意。 次日巳时过半,天未亮李悠然便爬了起来,也没点灯火,推黑出了门,拿起放在屋檐下的水桶挑水去。 学院后山有条小溪,所有的学生都去那里挑水用,但他们都黄昏时分争先恐后来挑,因为他们起不来这么早。 小溪不是很深,人踏入方到膝盖,白日可见溪底鹅卵石,但现在是黑夜,天空还残着月影,只见得黑黑一片。 兰苑十三的水缸需来回两趟方能装满,从兰苑十三到小溪回来快的需半个小时,慢的像顾东篱的腿步,那得多两刻钟。 第一趟来回没见到人,第二趟去时撞见了秋名山,他站在远处的岔路口盯着打水回来他。 李悠然远远跟他招了声招呼,返程时他还在,不由又打了声招呼,两次都不见他回应,李悠然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水缸装满,李悠然心满意足的去睡回笼睡,直到顾东篱来把他叫醒。 今日去抱一老人那学棋,抱一老人早早给李悠然沏了壶茶。两人对坐于竹篁中,脚边竹叶被扫开,露出了褐黄色土地…… 阳光透过幽绿洒落光辉,李悠然云淡风轻地捧着一本棋谱看着边对弈。因他棋艺快过浅,抱一老人不由对他下起指导棋。 不一会,抱一老人嘲笑道:“小少年,你这布局太过简陋。” 李悠然挑眉望了抱一老人一眼,对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子沉思了许久,突然笑逐颜开道:“且看着,看谁笑到最后。” 抱一老人大笑:“好,老夫且拭目以待。” 手抓棋子,李悠然赌气地与抱一老人认真对弈起来。师徒俩又下十来步,李悠然棋风忽变…… 李悠然天生叛逆。他可不会顺着别人给他安排的路走。原来还中规中矩的棋路瞬间变得诡异多变起来,而棋路多变可不是指他胡乱的下,棋局上每一个随意的落子都好似经过深思熟虑。 抱一老人脸色从轻松变得严肃,李悠然则扬起了招牌笑容,狂放不羁…… 棋局制胜法有两种:一,以静制动。所谓:‘任尔东西北风,我的扎根于岩中。’你爱怎么走怎么走,反正我安静布我的局,局成时任你如何蹦哒都只能乖乖投降认输。 此乃中规中矩,保守之道。 但前提你的棋力要远胜于对方,再差也要与对方在伯仲之间。而方法二,以动制动。棋场如战场,观一望三,提前探知对方的布局,主动出击打断对方的思路。 第14章 (不按常规来的老头……) 李悠然以为他会按方法一,以静制动,不想抱一老人也不是个爱守规矩的,他也用了以动制动的方法。几十来手下来,被截断龙尾的李悠然顿时苦了脸。 再刚下十来手,李悠然见棋盘白龙难活,不由双手向前一推,手在棋盘上摸了两把,把棋盘上黑白双子打乱,嘴边还不忘不爽嘟囔:“不下了,不下了,每回被你落了先手断了后路。这局是下不成了,这一局你赢了。” 见此人快输便耍赖,如此顽童心性不由心生亲近之感,抱一老人抚须长笑:“哈哈哈……” 李悠然提起茶兀上的茶壶,将茶水倒了茶杯,两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竹林幽深,时闻鸟唳,似已不在人间…… 放下茶杯,李悠然好奇问:“老师叫抱一老人,此名可是出自《道德经》:载营魄抱一。” 抱一老人答:“然也。老夫年轻时不仅钻修儒法,也喜诸子百家。诸子百家当中更偏爱道家,一时钻营忘乎所以竟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所以同窗给老夫取了这么一个名号。” 李悠然嘟囔:“如此看来这老头也不是个守规矩的,难道棋盘上这么难缠,竟不安静的布他局入我的套。” 今日兰苑皆上副科,顾东篱和楚天行他们都跟无忧子去山间作画去了。从抱一老人离开,李悠然手多了几本古棋谱,其因是奖励他棋艺精进,让他再接再厉。 李悠然边走路边看书,没几下便把棋谱翻了一遍,将棋谱中的每一个棋局记在脑中,在脑中加以演变…… 小道上,他突兀停了下来,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全副心神投入脑海各种棋路的变化之中。 莫约两个小时,他忽然动了,随手将手中的书丢掉。因为这些东西已劳刻在他脑海,更为以演变成了新的东西,而这些便都没什么用处了。 书掉在草地上发出“啪”的闷响,李悠然没理会,哼着小曲走了。但刚走了两步,忽觉他忘记了什么,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调转头回去,把他刚才随意丢掉的书慎重地捡了回来。 “都忘了,这东西虽给了我,但却不是我的。”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拍了拍书面不莫须有的尘土,拿起书继续向前。拐角处忽然瞥见如幽灵一般不知何时就站在那里,一身皂青色儒衣,面容严肃的秋名山,顿时被吓得退了一步。 比起他的慌张,秋名山镇定多了,眼皮子动没有动一点,连表情也不见丝亳变化,如一座雕像矗立。李悠然不由惊疑,轻唤:“院正大人?” “嗯。” 秋名山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凌厉地扫了下他和他手中的书,李悠然顿觉不妙正想逃,猛听:“书乃前人智慧,花耗一生心汗编辑而成,后人随意丢弃乃大罪,罚你抄书院校规十遍。” “啊!又抄,上次的那百遍我刚交上去呢。”李悠然大声哀嚎。 秋名山看都不看他一眼,甩甩袖子转身离开了。他走得潇洒,走得绝情,不带走一片云彩,咳……说错了,是留下十遍学院校规。 李悠然觉得他是故意站在这里,主要目的就是等着他犯错,他来罚。 他才让顾东篱加更加点帮他抄了一百遍校规,若他把这时把这十遍校规带回去,顾东篱会不会发怒啊? 忽然,他支手捏了一下下巴,把书夹在腋下,嘴角莫名勾起一抺邪笑,喃喃自语道:“忽然有点想看一往冷清的顾东篱发怒时的样子,还越来越想该怎么办?” 黄昏,顾东篱拿着装着画架,颜料,画笔什么的筐子回到了兰苑十三,得知他又被罚抄校规不由挑了挑眉。 这次不知是认命了还是什么,他很爽快地说:“我一有空便帮的抄。” 李悠然又高兴又遗憾,他还真的很想看看顾东篱这些永远不变的冷情脸生气时是什么样的。 去食堂用餐路上,李悠然跟顾东篱讲了他今天与抱一老人学对弈的趣事。又问顾东篱,他随跟无忧子上山采景之时有没见到什么好玩的事和物。 顾东篱说:“没有。” 李悠然感叹,这人真无趣,一天到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半晌,李悠然忍不住开口诱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被院正罚吗?” 顾东篱冰清的目光斜晲向他,如秋日清晨未散的薄霜,李悠然心忍不住跳动了一下,呵呵掩饰道:“因为……” 他把他不小心将书丢到地上被秋名山见到的事说了一下,顾东篱的目光不由变得幽深。 半晌,顾东篱开口道:“以后离他远一点。”秋名山对李悠然的针对太过明显了,让他感到有些愤怒。 一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两人再转一个路口便到食堂,而在这路口上遇到了从珍兽园内走上来的秋名山。 虽然秋名山为人古板固执,严肃不近人情,但他却很喜欢动物。珍兽园养了不少奇珍异兽,皆由秋名山一人照顾。 “院正。” 遇到秋名山,不少学生停步于路边行礼。秋名山颌首,脚步不停…… “院正近来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好像是因为这山中的飞禽总无故失踪的缘故。” “这山中飞禽好像有许多是院正大人喂养的。” “是啊!我不只一次见院长拿碎米馒头站在路边喂那些白鹭。也不道是谁如此大胆,院正的东西他也敢碰,捉到了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两个兰苑学生小声嘀咕着从李悠然和顾东篱身傍经过。 “你做的?” 顾东篱想到这几天不间断的鸡汤鸡腿,美目一凌,如剑锐利的目光扫向一脸兴灾乐祸的李悠然。 两人脚步加快,如踏风一般快速来到食堂后堂。 此时,老赵正拿着刀杀鸡。 见他们此时来,老赵有些诧异,抬起头跟李悠然打下招呼问:“李少?你这时来是又想吃什么,要我帮忙从山下带上来?” 李悠然没接这话,而是一脸高兴的问:“在杀鸡呢?” 老赵发懵答:“是啊!” 李悠然挑衅地撇了顾东篱一眼,顾东篱见到他真的让人在山上买了只鸡上来,而不是去祸害了秋名山喂养的飞禽,不由松了口气,温怒冷若冰霜脸色微缓…… 第15章 (模仿笔迹) 他在学院待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秋名山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说一不二的。若李悠然真祸害了他喂养的飞禽,秋名山知道了,说不定李悠然真会被赶出白鹿书院。 “是,杀鸡。” 老赵颌首重复了一句,有李悠然和顾东篱在,他自然不敢亮刀子见血。他一边把刀放下,一边说:“今天我见有人卖荷叶,我便买了些荷叶,晚上我们做荷叶包鸡吃如何?” 一想到那荷叶包鸡的美味,老赵边说着忍住抹了下口水。而他随手那只被绑了双腿的母鸡暂时丢在地上,趁他抺口水的工夫劫后余生的大叫了两声,扑翅了两下,扑远了…… 听到今晚有口福,李悠然高兴拍手,笑道:“好,自然是好,就不知有没有酒。” “馋了?” 老赵和李悠然混熟了,说话也随意,听他要酒,只哈哈道:“我还私藏了半壶,睌上我们喝一杯。” 李悠然正想说好,顾东篱冷清的声音飘来,“学院禁酒。” 李悠然不由咋吧咋吧,微怂说:“学院禁酒,那就不喝了吧,等哪天有空我再到山下去喝。”不由的引来老赵不由一阵嘲讽大笑。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山间飞禽不间断的被猎杀减少,但那猎杀飞禽之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切的矛头都指向李悠然这个动不动就被名秋山罚的坏学生。 “哎,又被罚了,这次不罚校规,写《大学》,一百遍。”从外边回来,李悠然便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大声哀嚎:“这院正是疯了吧,怎么老找我麻烦。” 嗅着一屋子连墨香都压不住的酒味,顾东篱抬起看书的头,谴责道:“你三更半夜私自下山喝酒,被院正捉住了还有理?” 李悠然大叫冤枉:“我已经很小心了,都怪金胖子,一只野兔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半夜的大喊大叫把这瘟神招来,连带着我也被罚。” 他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把发髻弄得松松歪歪的…… 最近他老被罚,手上积累的罚抄都要抄到五月份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让秋名山不再盯死着他不放才行。 次日学堂,金富贵病奄奄地趴在书案上不停的写字,衣袖被黑墨污了一角也不顾,平日他也是很爱洁的。 李悠然问他,“你不是有专人帮你写吗?” 他苦哈哈的回答:“院正太精了,早已看出我的把戏,昨晚放你走后跟了我回苑二十。一整夜,他坐在我书房里盯着我写了一整夜的字。天亮,离走时还特意说:‘我已记住了你的笔迹,之前你让人代抄罚的事便算了。若你今后再让人帮你抄罚,我会让你有一辈子抄不完的书。’。你瞧,他都这般说,我能怎么样。” 说完,他撇了眼正在帮李悠然写罚抄的顾东篱,金富贵很渴望地盯着李悠然问:“你也让人帮你抄罚,为什么院正从来没警告过你。” 闻言李悠然哈哈一笑,接过他手中的笔,拿起一张空白的宣纸,连写了十几个大字。只见落在宣纸上的每个字的笔迹都不同,其中有一个与顾东篱的笔迹相似成度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李悠然得意笑道:“我能模仿任何我看过的笔迹,平日我交上去的功课都用东篱的笔迹写的,院正以为这便是我的笔迹,自然不会认为我平日的罚抄是东篱帮我写的。” 金富贵冲他比个大拇指,惊赞:“厉害。” 若他有李悠然这么一手绝活在身,说不定他此时还在金陵家中享福呢。既然没人家的本事,那他只能认命的一个字一个字、一行又一行的认真抄书了。 接过李悠然的笔,他继续了他的漫长写字征途,李悠然却抽离了他的纸说:“你这样抄抄到猴年马月去。” 金富贵疑惑地抬起头来,李悠然神神秘秘地说:“你没发现之所以也捉学生错处是因为心情不爽。” 李悠然口中的学生主要是他,次的是金富贵。这两人在报名进白鹿书院时当众争吵了一架,入了秋名山的眼,之后便三天两头被秋名山提名一次,罚抄一次。连课堂上问问题也爱点这两人名字,答出来没称赞,没答出来?哦,那对不起了,这一整篇文章写十遍。下次再答不出来,加罚,二十遍。 金富贵的字写得越来越好,能写出正常能看的水平,那真得多亏秋名山的这一“爱之深,责之切。”的严师行为。 金富贵用他的小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他真没看得出来秋名山与平日有什么不同的。他还是穿一样的儒服,戴一样的冠,带着一样严肃的脸,发着一样的脾气,一样的爱找他的麻烦…… 李悠然:“……” 算了,金富贵这颗脑一天到晚就只装了钱和吃的,让他去注意身边人的变化难真是为难他了。 李悠然直说了,“我听说院正养的飞禽走兽被人偷了,他怀疑是我们俩干的。” 金富贵大叫:“怎么可能。” 他很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差点撞翻了书案上的玉砚,墨水溅了出来,差点污了他千辛万苦写好的字。 见学堂的人用一种莫名奇妙的眼神盯着他,金富贵镇定自若地坐下,用桌布擦拭去墨水,压低声音道:“不是我做的。” 李悠然道:“也不是我。” 金富贵觉得他无辜,李悠然觉得他更无辜,就因为开学前打了一只鸟,之后就一阵被当成贼防备。 “所以……”李悠然说:“我们去把那个贼捉了,当真正的贼被捉获,院正就不会死盯着我们不放了。” 金富贵意动的点头,楚天行忽然冒出来问:“需要我帮忙吗?” 李悠然双眼放光,点头道:“楚兄愿意帮忙,那太好了,人多力量大嘛。我们晚上就这样……” 李悠然将他议定的计划他们说了一遍,说完还不忘问:“有哪里不清楚的?” 两人摇头,正巧此时课堂钟响,三人彼此对视的一眼,散去了。 第16章 (捉贼去) 今天还是讲《大学》,整个班除了李悠然和金富贵心不在焉的听不下外,其他的学生一个个腰挺得笔直,听得津津有味的。 李悠然拿着笔无聊的在纸上画着顾东篱好看的背影,冷不丁防的便听:“李悠然,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李悠然懒懒散散地在秋名山锐利如剑的目光中站了起来,秋名山重复了问的问题:“‘《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此句你有何解?” 李悠然想了想道:“学生认为贤王当得受后世之人敬重自有他不凡之处,像前朝太子,有满腹才华与见识却苦于朝廷腐败与父君昏庸,无力回天……最终义军入京,他带亲卫大开城门成就大义。此事在后世之人谈来唏嘘不已,又值得引为深思。” 他的话中带着些许叛逆,又不失离题。回答完,李悠然还不忘拱手问:“老师,不知学生可坐下否。” 他语气轻挑,动作轻浮,与这学堂的肃穆很不符合…… 秋名山想挑他的语言和动作的毛病,然而却发现李悠然的回答和行礼动作看似不规正,却也没什么毛病。秋名山不由颌首道:“坐下。” 说完,秋名山低头看了眼书,又好像没请李悠然站起来问过问题一样继续刚才的课程。 说实话,秋名山喜欢揪李悠然的小毛病,但他不否认李悠然是一个可塑之才。便正因他是个可塑之才却不思上进、整天好逸恶劳,他才感到恨铁不成钢,所以才会更想揪他的小毛病,想将他从歧路上拉回正轨。 就这样,一堂课,李悠然被问了三回,三回皆险险通过。临下课时,金富贵被提问了一次,没回答出来,又被罚抄书。 金富贵快崩溃了,他手头上的罚抄还没抄完,这又添新的。他不由百分百相信李悠然所说院正大人因他喂养的动物被偷猎而感到心情不爽的话,也认同了李悠然所说,若真不把他们这位古板的秋院正给哄高兴了,他们永远没好日子可过之说。 入夜,刚到亥时李悠然便偷偷地从兰苑十三溜出去,正在自己的房间看书的顾东篱察觉到了抬头望了眼苑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对于李悠然半夜出门的举动已见怪不怪了,抬头只望了一眼便低头继续看书。 李悠然的书有很多,十几箱之多。这些日子来他才看了一箱,为了不辜负李悠然屋中被蒙尘的名家孤本,他必须更勤奋一些。 今晚多云,云层一层厚过一层,空气很闷,好像正在蕴酿着一场暴风雨…… 出了苑门,李悠然一路摸黑,很快便摸到珍兽园前。那是已经有人等着了,但那里等着的人不只一个两人,而是一群。 李悠然忙将金富贵拉到一边,指着那一大群同学小声问:“怎么回事?” 金富贵压低着声音答:“你不是说人多力量大吗?我花钱去竹菊两苑雇了些人。” 这白痴,李悠然差点一个反手拍在他这颗有跟没有差不多的脑袋上,恨铁不成刚道:“你就不怕那贼就在其中?又或且经你这么一闹,打草惊蛇,那贼人心生警惕就长久地匿了呢?” 金富贵拉长着尾音说:“不……能……吧……”当后生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脑门一阵冒汗,不由用伸手去擦了擦。 两人正嘀咕着,去骗珍兽园钥匙的楚天行来了,李悠然不由恶狠狠地对金富贵说了一句:“希望这贼没在你找的人其中,而且你的这一番动作没有打草惊蛇。”说完放开金富贵向楚天行走去。 金富贵且后怕的缩了缩脖子,再次瞄向那群用重金请来的“助力”时眼神有些怀疑,好像他们每一个都有点像那偷鸟的贼。 走近楚天行,李悠然问:“钥匙到手了?” 楚天行点头,冲他淡淡一笑道:“到手了。”左右望了望那些多出来的同学,问:“这些人是?” 李悠然向金富贵的方向不满的努了一嘴,有些无奈地说:“都金富贵花重金请来的,等一下让他们组队埋伏在各个路口,我们埋伏在园中。” 楚天行点头,和李悠然并肩在珍兽珍前停下。 开了珍兽园的门,李悠然找来金富贵,教他如何安置他请来的这些人,随后跟楚天行走进珍兽园。 珍兽园虽养了下少的飞禽走兽,但却没有畜牲该有的闻味道,还隐隐有一股香草的清香,他们不像走进一个飞禽走兽居住之地,反像走进一个百草园。 李悠然:“你去找老师拿钥匙,他没怀疑你吧。” 楚天行轻松道:“没有,我与他说想帮忙打扫一下珍兽园,之前我便向老师借过钥匙做过类似的事。” 李悠然彻底放心了,揽着楚天行的肩膀道:“还是你有办法。” 楚天行撇了眼他搭在他肩头的手,眯眼一笑…… 院正养的那些鸟儿夜里关在珍兽园的外围,没几步就能找到。这些鸟儿因为接连受到袭击,所以在夜里仍抱着一股警惕,他们刚一靠近便听到鸟儿闷声鸣叫声。 李悠然和楚天行找了一个隐匿的地方蹲下。这样鬼鬼祟祟地躲在黑暗中,他们俩还真有点儿像贼。 一向高贵高洁的楚天行随李悠然这样亳无形象的蹲在草丛里,他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妥,返而有点小兴奋。 不知过了多久,贼没有来,众人都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李悠然把头靠在在楚天行的手臂上,紧闭着双眼,呼吸平稳,好像已然等到睡着了。 楚天行僵硬着身子不敢动,怕惊醒了他。天很黑,他看不清他浅睡的样子,却满足于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忽然前方的鸟笼有了动静,李悠然猛睁开了眼睛,轻呼了句:“来了。” 在不知何时冒出一轮血月的黑夜里,他的眼睛贼贼发亮,若星辰,让楚天行为之沉沦。这一刻,他莫名地恨那个贼的出现,他多么希望时间停止。 天上虽有月,月光却不亮,李悠然看不到前方偷猎的贼的身影,只听鸟儿受到攻击时发出的惊恐厉叫一声比一声尖锐。 不行,得主动出击,李悠然正想让楚天行在原地等他,他去把那贼制服了,却猛听前方传来一声:“哎妈啊!这什么鬼东西。” 金富贵尖锐失调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惧,好像见到不得了的东西。 第17章 (半夜书院有蛇出没……) 李悠然和楚天行同时冲了出去,只见一条长形物用巨大灵活的身子缠着一个胖子,用它用力粗壮的身躯在绞杀一只青蛙。 “蛇,李少救命啊!这……这有蛇,好大的一条蛇……”胖子尖叫着,他的手掐着蛇头,正与大蛇博斗得激烈。 李悠然真没想到这个每天偷秋名山一只鸟的“贼”居然是一条大腿粗的巨蟒。再想到学院不知何时溜进来这么一条能吃人的怪物,顿时通体冰寒。 “李少,救命……我坚持不住了……” 金富贵再一声大喊,李悠然正好冲到正在博斗的一人一蛇跟前,撩开衣袍,抽绑在小腿跟的一把锋利匕首,用力的在蛇身上捅了几下。 巨蟒吃痛松开紧缠着的猎物,正要逃走被李悠然一个飞身扑住,又借机捅了几刀。巨蟒接连受伤,一个发甩,蛇尾用力抽在李悠然的后背上,李悠然发出一声闷哼,双手的力一减,巨蟒借机从墙头溜走…… 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之间,楚天行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场人蛇博弈已经结束。 楚天行惊慌问:“悠然,你没事吧!” “咳……”李悠然闷咳了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用脚踢了踢金胖子,问:“没事吧。”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事。”金胖子大字躺在地上哭着说,许久不见动一下,可见吓得不起。 突兀,一群老师打着灯笼找来,看着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秋名山不由严声责问:“大半夜的都不睡觉,你们都在这干什么?” 听到秋名山的声音,金富贵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半滚半爬的爬秋名山跟前抱着秋名山的大腿嗷嗷大哭道:“院正,蛇,有蛇,好大的蛇,我……我差点就被吞了,我……我差点就再也听不到老师严厉的训斥了……” 听到有蛇,老师们的脸色大变。但金胖子半带哭腔的话听起来太过模糊,半天也搞不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不由生恼。 好在楚天行走了过来,条理清晰将今晚想要捉偷鸟的贼,却无意发现一条巨蟒入侵学院的事说了一遍。 老师们倒抽了口冷气,脸都白了。 李悠然慢幽幽地站了起来,眼神微冷地说:“刚才博杀时,那条被我用匕首扎了好几个洞,这才害怕从墙头溜走了。只要我们顺着血迹追,我们一定能把它斩杀。” “你们带人去追。” 秋名山吩咐几个干粗活的佣工,见李悠然兴致勃勃的想跟上去,他一把把他扯住,“你们几个给为师回去睡觉。” 李悠然怒道:“我没把那畜生杀了,睡不着。” 金富贵哭道:“我脚软,动不了。” 秋名山冷哼:“你们再不回去睡,四书五经各抄百遍。” 李悠然和金富贵身子一紧,同时道:“院正晚安,院正再见。” 望着一个赖着不走,一个说走不动的人如风一样消失在珍兽园,几个老师讪笑摇头。 李悠然这次去的比往常要晚归一些,顾东篱忍不住走出房间到苑里等待,苑里等了一下,不由开了门,把门上那一个不知何时灭掉的灯笼给点上。 天上的月亮很不详,带着血丝儿,而等回来的李悠然身上不知为何会带着血腥味。一向不爱问他的行踪的顾东篱忍不住问:“你今晚去哪了?” 李悠然怕他听了学院进蛇的事害怕,怕他听到他与大蛇博斗的事受惊,不由含糊说他今晚和金富贵一起去捉偷秋名山养的鸟的贼了。那贼被他们捉到时反抗了,反抗期间被他打伤了,所以那贼的血溅到了一些他身上。 “别担心,这血都不是我的。” 李悠然打着哈哈说。顾东篱忍住了想皱眉的冲动,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地问:“那你受伤了吗?” “当然没有。”李悠然语气急切的回答。末了还嘿嘿一笑,仰头,语气得意还带着些许炫耀的意味地说:“这天下间能伤我李悠然的可没几个。” 顾东篱见他有心情插科打诨,便猜他肯定是没什么事,不由冷声道:“天晚了,你去休息吧。” “好。” 两人挥手道别。李悠然一把门关上不由痛苦的皱眉,脱下衣服,只见被蛇尾扫中的后背一片紫青。 “真痛啊!” 李悠然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以前,李悠然喜爬高,在家里每天都会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所以老爷子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去了哪却好动闲不住的,所以在给他准备学院的日常用品时还让给他准备了好几罐活血化瘀的药油。 原本李悠然以为这药油永远都不会用到,不想不到半年,这药就派上大用场。 “哼。” 李悠然脱了上衣,自己给自己背上的伤上了药。上完药舒服一些了,他这才起身在衣柜里寻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美美的扑到软绵绵的床上…… 第二天,学院进蛇的事被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这事可不是金富贵或且李悠然说出去的,而是昨晚学院的佣工顺着大蛇留下的血迹追了下去,直到凌晨才找到大蛇的老窝打蛇打死。在佣工把蛇抬去厨房交给老赵处理掉时,有学生看到了,这下就藏掖不住了。 听到这事,顾东篱冷清的目光扫了过来,李悠然心不由一惊,忙解释:“我怕你担心,而且我真的没有受伤。” “我不怕担心,我不喜欢你向我说谎,骗我。”顾东篱认真道。双眼紧盯着他,那一抹不确定的情愫让李悠然不知所措。 半晌,李悠然冷静了下来,承诺道:“我不会骗你。” 心中却加了一句:但我怕你担心,所以适当的谎言能让你过得更好,那这些谎言就不算得是骗。 大蛇入侵学院闹得沸沸扬扬的,但是李悠然、金富贵和楚天行除蛇的英勇行为并没有受到表扬,反让其写检讨,打扫藏书阁一个月。 李悠然和金富贵不由崩溃,而楚天行则从头到尾面色不变,笑容温润和煦,好像受罚的跟本不是他。 检讨没限制字数,李悠然不由随便胡诌一通交了上去。内容无非夜不思眠于学院中乱跑影响甚大什么的。 打扫藏书阁要在黄昏才开始,别人用了膳去打水洗漱,准备温书就寝,他们拿着扫帚准备干活。 藏书阁在东南方向,因为两年前失了场火,如今刚建好,还没有向学生们开放。 听楚天行说,两年前两场火烧得挺大的,烧毁了三分之一的书藉。好在无忧子和抱一老人记得一些被烧毁书藉的内容,日夜抢抄,也只补全了三分之一。 新藏书阁还在原来的位置,但这次学院做了防护,不仅建楼选的木材是不易燃的,还每根都刷了防火的油。藏书阁前也特意引了一条活水,以防发生意外能就地取材。 第18章 (又作案) 踏过木桥,走过小溪,众人来到藏书阁前。 看守藏书阁的是一个白发苍苍,连动都不想多动一下的老头。老头住在藏书阁旁边的一个独立小屋内,见他们来直接掏了钥匙给他们,有气无力道:“自己开门,出来时再把钥匙拿来还我。还有,藏书院内不许有明火。” “是,学生知晓,刘先生请放心。” 楚天行含笑向老头行了一礼,老头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闷闷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退出小屋,金富贵忍不住问:“这老头谁啊,挺拽的。” 楚天行语气恭敬道:“那是刘先生,刘先生原本是书院的老师,因一生未娶,无儿无女,退休下来后便自请来了此处看守藏书阁。所以,我们在他们前当执弟子礼以示尊敬。” 李悠然恍然,“原来是一老学究,难怪这般倨傲。” 趁着天色尚早,几人匆匆忙忙将藏书阁打扫一番。刘先生说了,藏书阁不许点明火,李悠然可不想摸黑干活。 腰弯久了,受伤的背莫名发疼,回去后又擦了一回药油,不想顾东篱忽然闯了进来。 “你不是说没伤到吗?” 顾东篱眼底含着冰雪,声音带着无尽的凌寒肃冷。 李悠然把衣服拉上,赔笑道:“不可是小伤,我从小练武,舞刀弄枪的,身上经常带着点伤,我都习惯了。” “这是小伤吗?整个后背都青了。” 顾东篱出口的冰冷之意不见消减,李悠然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正要站起来,他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按在他的肩上。拉下他的上衣,他拿过他手中的药油,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上药。 他微凉的手触及他滚烫的后背,李悠然身子一僵,喉咙滚动猛咽了一下口水…… “我没事。” 李悠然声音有些沙哑道。 都伤成这样了都说没事,那怎样才算是有事,缺胳膊少腿吗? 他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此时表情。顾东篱满是复杂地望着他受伤的后背,半晌,他才幽幽叹道:“下一次受伤了,别藏着,告诉我,我给你上药。” 这算是在向他表白吗? 李悠然微垂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嘴角忍不住高兴的上扬,轻快地应了声:“好。” 次日,原本打扫藏书阁的队伍莫名的就多了一人。到了藏书阁,顾东篱让李悠然坐着一旁休息,而他的活儿全都被他揽了。 见此,金富贵有些不爽,因为他没有像顾东篱这样一个他被院正被了罚便主动跳出来帮他抄书干活的好朋友。而楚天行的目光轻扫过不请自来的顾东篱时,脸上的笑容也比平时略显僵硬,他单纯不喜顾东篱这个人。 罚抄书,罚扫山道,罚扫藏书阁…… 自那条巨蟒被杀,秋名山的飞禽不减反增后,李悠然受到的惩罚也不减反增。李悠然这才知道秋名山并不是以为他偷猎了他喂养的飞禽而生怪罪,而是他本身对他比较严格。 有书院的学生顶着烈日路过见李悠然和金富贵躲在树荫下交头接耳秘谋着什么,不思皱眉,问:“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呢,一脸坏笑的。” 跟在他身后的同学轻推了他一下,撇了树荫下的两个人,颇为不屑道:“管他是什么,总之这两个人一靠在一起就准没好事。” 李悠然和金富贵三天两头被秋名山惩罚,在白鹿书院中这两人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一见到他们俩聚一块,一些学生会下意识会以为他们又在秘谋什么让老师头疼的。 六月太阳太毒了,书院又不许用冰,从小就锦衣玉食的李悠然和金富贵实在受不了苦,去后山的事不由再一次被提起。 李悠然用纸扇子用力的扇风,在风力不足解暑时,火气微大道:“就明天中午吧,明天就我们班下午没有课。你就先去后山埋伏,我去一趟抱一老头那里,大概一刻钟时间。我从抱一老头那里出来便直接去找你。” “好。” 两人在前几日讨论后山的那颗树下接头,一触即散…… 这些日子,他真是没有一天不被他罚的,几罪并罚的日子更不少。他总有抄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字,扫不完的地。 抱一老人的竹篁里,李悠然躲闲的歪坐着,并不耻扬言说:“为能将我棋艺再提上一个高度,我暂时不回兰苑住。从今天晚开始,我就在这住下了。” 抱一老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抚须问:“你又罚什么错了,名山究竟又罚了你什么厉害的,居然让你想到以这种方法逃避?” 李悠然:“……” 暗想:这老头果然人老成精,事事瞒不过他的这双火眼金睛。 “也不是什么大错。” 李悠然转了圈眼珠子说:“就是这天气热了,我找了个避暑的地,他认为不妥,便罚了。” 有这么简单? 抱一老人一脸怀疑的望着他,并不相信他胡口诌出来的话。 他真没谎,他是被外边的太阳晒得受不了了,便跑去后山寒潭玩了。 事情得回到几天前…… “这天真够热的,都快把人晒化了。” 六月的天,站在树阴下,李悠然仰头看了下天空正当空的太阳,随手用抹了下额头,顿抹了把汗,汗水顺着手缝滴落,末到达地面像蒸发了…… 李悠然心中忍不住咒骂了一下这见鬼的天色,身体的躁热随坏心情不断上增。 “李少。” 金富贵突兀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李少,我知道学院有个避暑的好地方,听说只一靠近百米,全身暑气全消。” 这可是一场及时雨啊!被热得快晕的李悠言听了金富贵只觉眼前一亮,忙精神问:“是什么地方?” “是……” 金富贵却忽然扭捏起来,支支吾吾道:“这地方有些特别,就不知你敢去不敢去。” 这好似挑衅的话一出口,李悠然不悦了,嚷嚷道:“这世界上还有我李悠然不敢去的地方,你说,在哪里?” “在后山。” 金富贵初吐出‘后山’这个名,猛咽了下口水,缓了下紧张情绪方慢慢道:“我说的后山不是我们现在去的新划规出来的后山,而是以前那个。” 李悠然挑眉,倚在树身上斜睨着金富贵,疑忌道:“后山,后山不是说有狗熊,所以被封了不让进么。” “是啊!所以才问你敢不敢去。” 金富贵挑眉挑衅,并小声的诱惑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后山有一汪寒潭,寒谭三面环抱,草木大树遮阳,一近百米便感凉意,此乃是夏日的避暑圣地。十几年前,那里是谁都能去的,但后来有人在路上受了狗熊的攻击,莫名就被封了。” “不对啊!我怎么听着有点怪。” 李悠然紧眉,单手捏了捏下巴,暗想:十几年前若真有学生在后山被狗熊攻击,那学院不是应该请人杀熊才对么?怎么到最后是将整个后山给全封了。 不由的,李悠然对这充满神秘的后山有了兴趣,还恨不得马上去揭秘。 第19章 (闭关) 有书院的学生顶着烈日路过见李悠然和金富贵躲在树荫下交头接耳秘谋着什么,不思皱眉,问:“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呢,一脸坏笑的。” 跟在他身后的同学轻推了他一下,撇了树荫下的两个人,颇为不屑道:“管他是什么,总之这两个人一靠在一起就准没好事。” 李悠然和金富贵三天两头被秋名山惩罚,在白鹿书院中这两人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一见到他们俩聚一块,一些学生会下意识会以为他们又在秘谋什么让老师头疼的。 六月太阳太毒了,书院又不许用冰,从小就锦衣玉食的李悠然和金富贵实在受不了苦,去后山的事不由再一次被提起。 李悠然用纸扇子用力的扇风,在风力不足解暑时,火气微大道:“就明天中午吧,明天就我们班下午没有课。你就先去后山埋伏,我去一趟抱一老头那里,大概一刻钟时间。我从抱一老头那里出来便直接去找你。” “好。” 两人在前几日讨论后山的那颗树下接头,一触即散…… 第二天,他们兴致勃勃而去,见到了传闻中的避暑圣地——寒潭,也兴奋的下水游了一圈。最终却败兴而归了,因为他们不知怎么就被秋名山跟踪了。 抱一老人听了这事不由抚须一笑,半晌解惑道:“后山之所以被封,因为有学生发现那里有许多深不见底天坑,为了学生的安全,所以才封的。你确实不该不遵学院的规定,这事老夫也不保你,你走吧。” 李悠然:“……” 但他李悠然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吗?只见他狗腿地端来了一杯茶,半哀求道:“老师,您别这么绝情,您老帮帮学生吧。这院正要我们跪在祖师爷面前抄书,不抄好一整本诗经都便不让起来。” 抱一老人不为所动道:“一整本诗经罢了,如今未时才过半,你快去快回,若你写家的速度够快,说不定还能赶上食堂开饭。” 李悠然:“……” 又在竹篁赖了一会,对了一局棋,直到末时过李悠然这才悲愤的离开。 抱一老人饮着他端来的凉茶,再感叹他似于无敌的缠功和他进步飞快已见功底的棋术,有那么几度他都差点被说动让他留下来。 转道去藏去阁,金富贵正被秋名山盯着跪地罚抄,李悠然迈进了门,笑容自然的冲两人打了声招呼:“老师,早。” 秋名山:“……” 金富贵:“……” 秋名山微黑的脸,在他锐利目光注视下,李悠然跪在金富贵身旁写起了字。秋名山有些诧异李悠然的举动,也有些欣慰。 金富贵有意和他攀谈几句,问他从寒潭跑了之后去哪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但背上两道灼热的眼线让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对于过目不忘,已吃透书中内容的李悠然来说,抄书就是件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枯燥无味…… 李悠然写字的速度不慢,而且字字透纸。仿佛他手中握的不是一支笔杆,而是一把锋利的利剑。 “顾东篱的字不如你。” 秋名山的声音突兀的在李悠然身后响起,“顾东篱性格多隐忍,下笔总头重脚轻,似有保留。你不一样,你的字张扬,锐利,锋芒毕露,如一个拿着剑正要上战场撕杀的将军,隐现风骨。若尔肯勤加练习,书法一道不日可大成。” 秋名山的忽然开口称赞让李悠然的心猛然一惊,手一抖,差点把这副快写好的《黍离》给弄毁了…… 去无忧子学琴回来,听说李悠然又被罚,还是被罚跪祖师爷抄书。顾东篱不由有气无力的问:“你又怎么了?” 李悠然不满哼哼了两声,在屋里又是伸腰又是甩手臂,满怀不愤地说:“在后山的寒潭里洗澡被院正当场捉住。我哪知道那地方不让学生下水,又没立警示牌。” 这需要立吗?学院的后山一向严禁学生接近,他不知道? 瞧他这委屈生气快爆炸的样子,还真有可能不知道。 顾东篱头疼的扶额,忙借了本书便忙回自己屋去了。 学院的藏书阁在七月正式给学生开放,顾东篱白日除了去听秋名山的课外便泡在那里,晚上回来还不肯歇,捧起李悠然屋中的书废寝忘食的看。 李悠然自然而然的当起了老妈子的工作,给他打饭提醒他吃饭,给他添茶倒水,叮嘱他去睡觉。 这书本有那么大的魁力吗?居然能让一个人走火入魔。 受顾东篱的影响,李悠然也翻起了书。一年的时间,他不仅把自己的十几箱书给看了个遍,还把藏书阁的所有藏书翻了个透。 最后,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嘀咕道:“这些书也没什么可让人走火入魔到废寝忘食的神奇魅力。” 正在看着一本《西域游记》的金富贵听了忍不住抬头冲他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如如你说这书没有什么神奇魅力,那你怎么在这一年里看书看得连酒都不思了。 正想着,李悠然忽然拍大腿道:“哎吗呀,都一整午沾酒了,这会还怪想的。”说完把转头看向金富贵,怂恿道:“今晚,我们下山喝酒去。” 金富贵听了双眼发亮,用力的点头道:“好,我早想去了。” 就上一次他下山露富差点被抢被李悠然救的那一次之后,他每一回独自下山都觉得有人跟踪。在李悠然废寝忘食看书的这一年里他独自一人下山了五回,这五回里被抢了三回,三回都被打破了头,之后他就不敢再独自下山了。 这一年,李悠然都在书院闭关修炼,他便如苦行僧那般陪了他一年。一年,整整一年的粗茶淡饭,他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了。 当夜,李悠然和金富贵偷偷溜下了山,在酒楼胡点了一通。一面席上冷的热的整整三十几道菜,他们俩个人也不管点的菜是否吃完,而是只想大方的挥霍一把。 正吃得痛快,楼下忽然来了一队官兵,说是正在捉越狱在逃的杀人犯。 第20章 (送你礼物) 很快到了十月初九,李悠然特意给顾东篱庆祝了生辰,礼物分别是鹿嗅梅花笔架和一方端砚。 那是两样很特别的东西,李悠然亲自画的花样子,亲自挑的玉石,亲自送到玉器店让人打制而成的。 顾东篱收到礼物时有些意外,眼底又些许感动,爱不释手摸着鹿嗅梅花笔架十分感概道:“谢谢你悠然,我长这么大都还从来没有人给我过生辰,或送我生辰礼物。” 李悠然诧异问:“家里人也没有?” 顾东篱摇了摇头说:“我的生辰正巧也是我父亲的生辰,而我母亲只记得八月十五是我父亲的生辰。” 李悠然突兀笑道:“真巧,我的生辰是我父亲的百日忌,但我家老头子怕我伤心,从不提起。而我满月是我娘的忌日,我娘忌日到来他也是派人偷偷的去烧纸,原因是怕我吵着找娘。” 两个少年人的生辰都与父辈的重要日子连接在一起,家里人却以不同的方式去对待。 顾东篱由衷感叹:“李老爷子待你真好,事事顾着你,想着你。” 李悠然认同的点头说:“是,我家老爷子他是世上最好的祖父。但是,你,你顾东篱也会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 月下苑中的玉兰花树下,李悠然回头一笑,如一株红蔷薇在黑夜骤然绽放…… 顾东篱的心莫名悸动。 这一晚,他永生难忘。 才过了一夜,学校出现了几张新面孔,一个个身穿青色云纹对襟儒袍,头戴纶巾,性格温文尔雅,口吐圣人之言。问过方知这便是青云书院来参加学院大比的学生。 顾东篱赞道:“青云书院,果然不同凡响。” 金富贵点头道:“嗯,的确和我们白鹿书院的有些不同。我听说啊……这青云学院尽出清流雅士,果然每一个都通身的做作与酸气。” 李悠然大笑道:“多礼被你说成是做作,有才被你说成是酸气,我倒觉得你语气有些发酸。” 金富贵涨红了脸,大声驳嘴道:“……你……你胡……说……” 这话说得底气那么的不足,李悠然又一阵大笑。 下午时分白鹿书院又住进来两批人,分别是应天书院的学生,还有十几个如花似玉的淑芬学院的小姑娘。 这三间书院,应天书院的学子最高傲,一服天最大我第二的拽样,走到哪都鼻孔朝天的。秋名山见状,马上叫回原本去作陪的老师,点了李悠然去作陪。 那位作陪的老师回来时还有些犹豫,问道:“名山先生,这妥当么?李同学只是一名学生,这样会不会让他们以为我们白鹿书院瞧不起他们应天书院?” 秋名山淡定道:“无事,李悠然能压得住他们。”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应天书院的学生没了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架势,还和李悠然打成了一片。 白鹿书院的学生感到万分诧异,知道李悠然身份的几个老师却一副理所当然,毕竟论嚣张跋扈、还是以身世压人,李悠然才是京中一霸。 食堂中,见几个应天书院几个学生围着李悠然‘李少,李少……’的叫,金富贵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谁说应天书院的学生眼高于顶的?这李悠然才半天加一个黑夜便将他们全都拿下了。 正陪着青云书院进来的楚天行见到这一副不由宛然一笑,彬彬有礼地请了几位青云书院的同学坐下,以茶代酒共饮了一样。 李悠然那边有些吵,声音不时传来这边来,但在座的青云各位学生却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态。 楚天行早听闻,青云多出贤士名人,重品德涵养,从青云出来的学生更是个个彬彬有礼的,都如玉的君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燕枫晚大声道:“听说白鹿书院脚下的醉仙酿很是出名,但老板娘却是个怪人,三有不卖:‘不卖贪官,不卖奸商,不卖不懂风月之辈。’嗞嗞……也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一饮。” 李悠然道:“这有何难,我一不是官,二不是商,三为学富五车的学子,风月二字也略知一二。你们且等,待我前去弄两坛回来。” 李悠然起身要走,燕枫晚将他拦住,慢幽幽道:“慢,不如你我同去,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位奇女子。” 李悠然邪魅一笑,挪揄道:“燕兄如此好风月,这一去肯定是不会被老板娘拒于门外。” 应天书院众人大笑:“哈哈哈……就是就是……” 燕枫晚尴尬挠头,“这,这……到时候在还得仰仗李少。” 众人也附应:“是啊!到时就看李少大显身手如何把醉仙酿和酿酒的人一同拿下。” 李悠然大笑:“哈哈哈……好,尔等且看我大显身手。” 应天书院学子推推攘攘、哄笑着离开。青云大弟子舒仲书不由好奇道:“平日里这些应天书院的学生最为高傲,有些瞧起我们两院学生,而今日这位穿的是白鹿书院的校服的同学却与他们打成一片,还能号令他们。楚兄,不知这位仁兄是何来历?” 李悠然这个人是很出色,毋庸置疑。 望着李悠然离开,楚天行回头浅浅一笑道:“这是我们白鹿书院的学生,舒兄,茶来了,我们喝茶,请。” 楚天行捧起茶,抿了一口。舒仲书讪讪一笑,不再追问。 醉仙酿的老板娘确实是个妙人儿,人美手巧,酿出来的酒更是香纯无比。 李悠然初见她时她穿了一身红衣衫,头簪红花,手戴着纯金没有花纹的镯子,柳眉杏眼,两片花瓣小嘴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投足间风情万种…… 她叫玉芳庭,原本是商家女,后家道中落被家族正兴起的未婚夫退了婚。后未婚夫急病需要姑娘冲喜便派人强掳了她去,不想这洞房还未入夫君就死了。夫君死后她被夫家赶了出来,娘家也不敢再收留她,她便凭母亲给的仅有的一点资产开了这间醉仙酿。 因为夫家是官宦之家,娘家又是商贾之家,皆弃于她,所以她对那些仗势欺人官员和口蜜腹剑的商贾都有些痛恨。 玉芳庭风华绝代地从掀帘走出来,头上金步摇轻晃,似笑非笑道:“哟,这么多位俊俏的小哥是打哪来啊!” 第21章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众人一呆,惊诧得望着老板娘扭着柳腰,如山间妖孽风情款款向他们走来。 若她是妖孽,那他们甘愿当那书中被妖孽吸干精元的书生,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从小混迹于宫里宫外美人堆之中,看惯美色的李悠然不为玉芳庭之色所诱,忙笑接道:“我们从白鹿书院下来。老板娘,你不问问我们往哪去?” 他笑她也笑,落落大方道:“那小兄弟要往哪去?” 李悠然调戏道:“往姑娘心中去。” 被说出心里话的应天书院众人顿时齐齐大笑:“哈哈哈……”笑声冲出酒坊,差点把屋顶上的灰尘震落下来。 玉芳庭也笑着,一双眸似水娇媚地望向李悠然,魅惑道:“不知哪家姑娘有幸得公子青睐?” 李悠然道:“自然是能酿出世间美酒的姑娘。” 他的不正经,他应付女人熟稔的语气让她怦然心动的小心脏缓缓恢复正常,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多载却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十多岁少年撩拨了心,不由自嘲一笑。 不过眼前这少年的确出色,剑眉星眸,五官精致如画,嘴角含笑,如初升的朝阳充满了生机…… 她是盛开冬日无尽黑夜的花朵,猛被这一束阳光照射到,差一点便化做扑火的飞蛾。 玉芳庭压住心头的悸动,打趣道:“是看上人家姑娘还是看上人家的手艺。” 李悠然道:“别人看姑娘我喝酒。” 玉芳庭倒是明了,笑道:“姑娘我这没有,酒却管够。” 玉芳庭冲众人浅浅一笑,搬来了酒坛子给众人满上。 燕枫晚痴痴地望着美娇娘,作出少年懵春之态。 李悠然整日诗和酒,和京城来的小伙伴们在白鹿书院山脚下疯玩了一个星期。但很快的时间如过隙流云,学校大比终于要开始了。 白鹿书院内被选中的和没被选中参加此次比试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吐了口浊气,而当中还夹杂着一声浅浅的叹息。 “好好做题。”秋名山将考题发下来时特意警告了李悠然一声,并承诺:“你能入前十名,以后我不再罚你抄书。” “真的?” 李悠然双眼发亮,死死地盯着秋名山。 秋名山认真地点头,李悠然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窃喜。 他知道秋名山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说不罚就不会罚,若他真入了前十,那往后两年学院生活不是就能为所欲为。 李悠然一时忘形,不由地笑出了声:“哈哈哈……” 为了未来两年的自信,他得好好认真一回了。 低头,他再一次重视卷上的考题,李悠然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双眼也透着认真的光芒。 这场试考了三天,跟入考场科考没有什么区别,李悠然写好文章后无聊,硬把一份试卷作出三份答案,最后还都交了上去。 最后共同查卷的四位书院的老师见此黑了脸,在见到三份文章不同,却都不离题,且答得很好。除了无忧子倍感安慰外,其他三位的脸色都微变了。 青云书院的带队老师陆青城望着眼前三张文章,浅浅一笑道:“此子行为虽有些离经叛道,却是个有才的。”说完在下方圈了个圈,写了个五字,意思能排第五名。 应天书院的带队老师鹿鸣谦清楚李悠然的身份,不敢轻易贬低,点头说:“这三篇齐章随意取一都能进十。” 淑芬学院的女老师苏浅黛俏皮一笑,道:“那此子便定第十吧。” 因为鉴于李悠然的不按规则,无忧子妥协点头,“那便点此子为第十名。” 就这样,原本可排五的李悠然险险站在第十名的危崖上。 不消两天,众人在开始准备才艺比赛时,文采比拼的结果出来了。 青云的舒仲书第一,楚天行和顾东篱紧跟其后,应天书院的莫子山和李想第四、第五,第六是淑芬女学的杜秀娥,第七是白鹿书苑梅院的林新珉,第八是青云书院的董云鄀,第九是淑芬女学的穷冬雪,第十自然是备受争议的李悠然…… 看着帖出来的排行榜张上有李悠然这个名字时,白鹿书院沸腾了,谁也没想这个平日爱捣乱,总被院正秋名山罚的学生、他们心底有些瞧不起的同学居然有一天有如此惊人的表现。 金富贵更把眼珠子盯在第十李悠然的名字上,半晌,他用与有荣焉的语气跟李悠然道:“行啊兄弟,你居然进了前十,真人不露相啊,太行了。” 李悠然得意洋洋道:“那是,我是谁啊,文华横溢的李悠然。不过写几篇文章而已,我还信手拈来……” 人群不由一阵哗然,他们想责怪李悠然吹牛,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反驳。 “恭喜李兄。” 楚天行含笑走来,拱手道。 李悠然忙还礼,笑说:“同喜同喜。” “悠然,你很不错。” 顾东篱也有些诧异李悠然一鸣惊人的表现,但心中也很高兴他能有这么一个一鸣人的能力。 第二天,众人在竹篁设下棋案,十几个人互相角逐淘汰,赢者进入下一轮,以此类推下击。 最后,能被留下的只有青云的董云鄀和不太被看重的李悠然。 不得不说,李悠然这个平时没什么出彩之处,特别会闯祸捣乱的坏学生真的是让人大开了眼界,提起他的人都会忍不住说一句:“真没想到。” 想没想到一个平时不太注意且有些鄙视的人,却是个才华横溢之辈。一想到之前对他的鄙视行为,他们真是羞得想给自己一巴掌。 “莫欺少年穷。”这话说的便是李悠然吧。 与董云鄀对上,李悠然才发现这个不俗的董云鄀居然是个小矮子。他长着一张稚气未褪的圆脸,嘴唇上长了一小撮浓黑的绒毛胡子,眼圆圆的,不大,眼白很少,看起来很像关在笼子里的小仓鼠。 他是个性格怯懦的人,面对谁都有些腼腆。只见他近前便先冲李悠然拱了下手,像女孩子一般怯生生道:“请……请多多指教。” 若平时,会有人这么谦虚地回董云鄀,“是,你也请多指教”。而李悠然却是个不懂谦虚的主,见他这般示弱,以为在求饶,不由大言不惭道:“你示弱也没用,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围观的吃瓜群众:“……” 董云鄀顿时满脸通红,支吾道:“不,不用手下留情。” 李悠然颌首,支手捏着下巴很认真的说:“那你给我手下留点情吧。” 董云鄀:“……” 众人:“……” 第22章 (追风逐日) 这人有点无耻啊!白鹿书院的人顿着羞愧捂脸,三位带队老师呵呵一笑。 抱一老人忍不住道了句:“开始吧。” 语落,李悠然和董云鄀两人互行了一礼,端坐于棋盘前,猜子决定谁先手…… 结果董云鄀运气好一些,执白棋先行。 别看董云鄀性子软绵如女子,但一手棋风却凌利之极。正巧,李悠然也走主攻不守的路线,两人的黑白大龙顿时撕杀在了一起。 无忧子:“看着那青云的小子更稳一些。” 抱一老人:“悠然也不见落了下风,这小子的棋一向以诡险为主,与老夫对弈,好几差点阴了老夫。若青云这小子没有老夫的稳,和强大心算能力,怕会被阴的很惨。” 果然,李悠然随意的下手一棋黑子在一个无关的位置上,像是下错了,却不想在等一下的截白龙中腹时起了很大的作用。 看似无用的棋子每到关刻的时候发生了大用途,董云鄀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他不知道该无何下子,他此刻全安被对手牵鼻子走,更不敢轻易落子。他的正常水平都没发挥出来,却被对方以一种奇怪的走法给打乱了。 终于,董云鄀将攥在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盅,很不甘心道:“我,我输了。” 李悠然丢了手中的棋子怪叫了一声:“哎妈呀,终于赢了。”说完冲抱一老人一顿挤眉弄眼,问:“老头,没给你丢脸吧。” 抱一老人很高兴,很欣慰,却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右手抚了抚须,一副高深莫测的高人模样道:“赢得侥幸,棋艺还有待提高。” 在场所有人认同的点了下头,董云鄀的小眼睛红红的,水汪汪的,好像很不服气。 李悠然怕他纠缠他再下一局,忙起身边跑边喊道:“我去看他们画画。” 董云鄀愣了一下,追了上去。他很想和他再对弈一局,和他再对弈一局…… 见这位身高只到他肩膀处的“小孩子”一步不落的紧跟着他,他有些无语,“别跟着我,哥哥我没糖。” 董云鄀:“我不吃糖,我们再下一局,再下局无论是输是赢我都不再纠缠你。” 李悠然摆摆手,“我要去看我两个同学画画,没空和你对弈。” “那我会一直跟着你。” 董云鄀很认真的说,双眼睁得大大的,像是在让他能看到他的决心。 李悠然:“……” 停下来,望着眼前倔强的小孩,李悠然支手捏着下巴,略带挑衅地问:“你会下盲棋吗?” 董云鄀愣了一下,腼腆地点头说:“我老师交过我,会一些。” “那好,我们就对盲棋,边走边对,这次我执先手。” 董云鄀颌首,李悠然随意念了个位置落子,董云鄀想也不想,紧念了个位置落子…… 你来我往,快到观云崖时,董云鄀已忘了所有的落子。而李悠然却说他输了,并在地上画了一个棋盘,将他们从头到尾的落子位置一子不差的点出。 他输了,这次他输的心服口服。 李悠然上了观云崖,董云鄀且沮丧地停下原地,愣愣地望着李悠然画的简易棋盘。 “莫要小看天下人。” 教他棋的老师在他自满时严厉地告诫了他,但他总不以为然,今日他却将这句话同李悠然这个名字深深刻在了心底。 李悠然来得正好,参加画艺的几个正好放下手中的笔。 他们画的是这从观云崖所看到的景,今日无云,远处近处的景物清晰可见,如一副副绝美图画。 今日与往日不同,平时这些看过便只能在心里秘密收藏只能当成往后回忆之景,如今却永远的留在画卷上,永垂不朽,传承后世。 “请老师点评。” 众人把画好的画一字排开,画没有署名,画风虽有不同,景却都差不多。乍一看,便是画师自己也有点分辨不清哪副才是自己的画。 此次点评丹青比赛的是秋名山,只见他腰杆笔直地走向前,用十分的注意力认真的打量着每一副画,寻找学生们画艺的稚嫩处。 众人见他只那么的认真,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太大打扰到了他…… 半晌,他将画进行高低排列,严肃道:“排名从左到右开始。” 说完,反面放着的画作被逐一翻了过来,作者们对视了一眼,漫步走了过去,逐一在自己的作品前停住。 只见,丹青画手这一比拼,楚天行第一,燕枫晚第二,杜秀娥第三,舒仲书第四,顾东篱第五…… 楚天行从小学画,能得第一,实至名归。而顾东篱不很是善长丹青画技,能得第个五已是超常发挥,但他却好像还不太高兴。 从观云崖上下来,李悠然转头问顾东篱:“你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 顾东篱:“没事。” 他冷情的眸子没有一些波动,李悠然看不出什么异常。 飞着黄叶的山道上,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并排走着,如谪仙落于人间,很是醒目,不少人把目光投放到他们的身上…… 顾东篱:“今天你比其他三家比赛下棋,这棋下得怎么样?” 说到早上在竹篁与众人一战,李悠然嘴角上扬,得意洋洋道:“自然是力压千军,拿了第一。” 他今天的声音莫名的好听,顾东篱不由转头望着他。他正好看到他半张好看的侧脸,眼睫毛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睛如镶着满天星辰,再往下是高挺的鼻子,鼻子下是嘴唇,两瓣红唇如抹了胭脂一般,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见他笑了,他心里头被楚天行压一头的挫败感顿时消减了些许,心情也不自主得变好了起来。 次日比乐艺和骑射,毫无疑问,李悠然这个将门之后被点了名。 一年前李悠然杀巨蛇的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的,白鹿书院难得齐心对他充满了期待。 操场上,李悠然骑马而来,动作轻盈飘逸,不由引来一众的叫“好”。 正与自己的马儿交流的舒仲书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李悠然胯下的追风,眼睛顿时发亮,渴望道:“李兄这匹马看起来不凡,算得上是世间极少的良驹了。” 这当然了,追风可是西域进贡的宝马,当年老头子为了将追风弄到手还不惜和皇帝吵了一架,怎能不凡。 李悠然闻言不由哈哈一笑,拍了下马脖子道:“追风逐日,日行千里不是问题,自然不凡。” 第23章 (扬名) “啾啾……”追风很有灵性的发出一声响鼻回应主人的话,一双眼睛如两颗大黑珍珠闪着流光,灵动非凡…… 爱马的舒仲书见状不由更加的心动了,想去摸它,追风却戒备地退了一步。 李悠然:“追风不喜与生人靠的太近。” 李悠然从来不做勉强他人的事,自然也不会勉强不喜生人的追风和舒仲书打招呼。 舒仲书是君子,自然做不出胡搅蛮缠一定要摸到追风才罢休的行为。他满脸可惜的退了两步,目光却紧随着追风,久久…… 比赛开始了,昨日拉了一日肚子的金富贵出现在了赛场边,招呼了一大堆同学为李悠然加油。 裁判自然是秋名山,只见他喊了一声开始,参加骑术的赛手连人带马飞了出去,李悠然靠着马匹的优势一人当先,把第一名收入囊中。 箭也一样,他的技术领先众人太多了,赢得轻松,也赢得许多人的认可。 “你不该当一个书生,应该当一名将军。”舒仲书牵着马站在路边,望着坐在追风背上飞奔而来神彩飞扬的李悠然,认真说道。 李悠然目光明亮地看着他,点头道:“我会当一名将军,一名才华横溢、卓尔不群的大将军。” 两人对视而笑,莫名生出了一抹惺惺相惜之感。 这边骑射刚比赛完,那边乐技也到了尾声,顾东篱得了第一,他终于把楚天行压在底下。 白鹿三杰这个称号不知从谁的口中说出,一时间被传得沸沸扬扬,满天下皆知。 “诡棋棋士李悠然,传奇画手楚天行,灵魂琴师顾东篱。呵呵……是时候见见他了。”院长楚止对月说道。 第二日,楚天行奉命去找了李悠然。 “院长找我,院长找我有什么事?”楚天行忽如其来的邀请把李悠然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近来他带着四院的一群学生总下山胡闹,被书院的老师找了好几回麻烦。乍听院长找,本能的便心虚,以为这事捅到了那神秘的院长那里了。 楚天行解释:“他就想和你谈谈,没别的意思。” “真的?” 李悠然还是一脸的怀疑。 楚天行作恼,反问:“我何曾骗过你?” “那倒不曾。”李悠然不加思索的回答。 “那……李兄,请吧。” 楚天行微笑着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李悠然咬了咬牙,仰头挺胸誓死如归的走进那芝兰芬芳吐蕊的小道。 花开尽头,只见一间白墙黑瓦的小苑座落于阡陌间,小苑中立着一位双眼隐含精光睿者。身形高且瘦,腰杆笔直,面容干净,不见邋遢的胡须…… 楚止与楚天行长得很像,连气质都相同,两人站在一起便如是从一个刻模刻出来的 “院长。” 李悠然向楚止规矩地行了一礼。楚止微笑地扶起他,温和道:“无须这般多礼。” “是。” 虽是如此,李悠然还是没敢放肆,安静垂手站于一旁。 楚止细细地打量着他,在他身上寻找着故人的身影,许久方叹道:“你长得与你母亲更像一些,除了你这一双眉眼,我竟寻不到你父亲的痕迹。” “我父亲、母亲。” 李悠然眼睛波涛翻滚,抬起头激动问:“院长认识我父母?” 见他问出这么一个傻问题,楚止忍不住哈哈大笑,半晌,眼中追忆道:“遥想当年我、名山和你父亲是这白鹿书苑的三杰呢。”见李悠然眼睛发亮的看着他,不负思慕道:“白鹿三杰,我们也曾为白鹿三杰,就同你、顾东篱和天行这般。那时岁月比起今时可有趣多了……” “原来我父亲也来过白鹿书院,在这座书院中读书。” “是,他还住过你住过的苑子,在你游泳过的寒潭洗过澡,也扫过你扫过的长长山道……” 他回忆着,他聆听着,他们似误入了时间的隧道,分不清今兮何兮。 听到父亲也曾来过这座书院,也曾踏过他踏过的路,住过他住过的苑子,吃过他吃过的一样多素少油的饭菜……李悠然有种离父亲只一步之遥的错感,恨不得破开时间回到过去,与他父亲同吃、同住、同寝…… 楚止越说越激动,李悠然听得全身热血沸腾,都恨不得那个人现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楚止:“还记得那时我和你父亲还许下诺,若来日我们结婚生子,若各得一男一女,那便让这两人结为夫妻。可惜,我们都生了一个男孩,不然你就得叫老夫一声岳父大人了。” 楚止忽然仰头大笑。 楚天行偷偷望了李悠然一眼,双眸脉脉如秋水,似有暗愫流动。 “咳。” 楚止的话题转得太快了,李悠然有些转不过来。脸色赧然地挠了挠头,他偷偷撇了楚天行一眼,嬉笑地说:“若天行有个像他那么好看的妹妹,我会遵父遗愿的。” 楚止笑骂:“你这滑头。” 四院大比,少年们一战成名,扬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 转眼间,这场轰隆隆的赛事到了结幕。在三院将要的第二天,李悠然做东让去金富贵包山下最好的一间酒楼——聚贤楼,为三院的同学践行。 俗话说:“每逢席上千杯少,半句不离情与谊。”舒仲书突兀举起酒杯,对着楚天行和李悠然彬彬有礼道:“此次来白鹿书院,有劳楚兄与李兄的作陪,青云上下感激不尽,这一杯权当感谢。” “舒兄客气,请。” 李悠然与楚天行忙站了起来,对饮一杯。 一杯酒水入腹,舒仲书继续道:“今日君待我,明日我共君。来日两位有空来到青云,我必尽地主之谊,让两位感到宾至如归。” “还有我,还有我,我一定会好好……像你们照顾我们一样照顾。”董云鄀忽然举手秀存在,表情有些羞赧。 李悠然:“……” 望着时刻想从他这找回场子的小矮子董云鄀,李悠然忍不住想:若真有机会去青云,他落了他们的面子他们会不会也要找回来? 楚天行没有李悠然那么多的弯弯肠子,只闻舒仲书和董云鄀热情,不由笑答:“有机会必定去青云走一趟。” 燕枫晚也凑起了热闹,大声道:“李少,我也敬你一杯,就冲我们同来自京城这层铁关系,你可不许推脱。” 应天书院上下闹呵起来,李悠然大笑,大方爽快的和众人走了一轮。 “公子海量。” 杜秀娥抿嘴笑道,手捏茶杯说:“小女子以茶代酒,还望公子不弃。” 在大夏,男女之防并不是很看重,女子有才也可走四方结交好友,所以李悠然对女人并没有什么轻视。 见杜秀娥带淑芬学院的姐妹们以茶代酒敬他,李悠然不由拿起酒杯饮之。 “好。” 金富贵拍手叫好,宴席上的气氛被炒到了高潮。 第24章 (你这里香) 这一个践行会闹到很晚,众人都喝得醉薰薰的,一路东歪西倒的,半扶半搀的闹到天快亮才回到学院。 李悠然摇晃着想往他那屋走去,脚却不听使唤,硬走成了斜的,一头栽进了顾东篱的屋子。 四院中冷情不看凑热闹的学生不少,今晚参加聚会的三院也不过一半。顾东篱并不喜参加什么宴席聚会,今晚早早便歇下了,这会睡得正熟。 李悠然开门关门的声音并没有吵醒他,李悠然爬上他的床也没反应,直到李悠然从他背后抱住他,他这才被惊醒。 顾东篱:’“悠然?” 顾东篱压下心头的慌乱小声问道。 李悠然呓语回道:“我在。” 是他,顾东篱心头的惊悚瞬间消失,反而有些安心,因为是他。 房间里很黑,很静,他们互相看不到彼此,却更清楚地感觉到彼此。一抹旖旎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散出,和浓郁的酒香交杂在一起,闻之如饮酒,让顾东篱有些生醉…… 忽然,他们的心跳升到了同一个频率,他们清楚的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听着听着,他们就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在跳了。 “你喝醉了。” 冷情的顾东篱受不了这暧昧气氛,耳根微红的推了推李悠然。 他的力气太小了,李悠然的身子纹丝不动,不由发出一声轻笑,“嗯,是喝多了点。” 他把脸埋在他发间,头发传来一股酥麻,顾东篱全身阵战栗。他不喜欢,且很害怕这种感觉,顾东篱不由微恼,声音有些发颤道:“悠然,你回你屋去睡。” 不好,他那么香,他想和他一起睡。 李悠然闷闷应了声:“好,明天再回去可好?” 此时,顾东篱已经整个人全缩在李悠然的怀里,不由恼羞成怒的应了声:“不好。” “东篱……” 不知为何,李悠然觉得今晚顾东篱的声音特别好听,声音冷清中夹杂着些许的沙哑诱惑,如一丝丝电流划过他的心头,又如有一只调皮的手在撩拨着他的神经…… 李悠然喉咙发干的咽了下口水,握住他不停乱动的手,说:“睡了。” 顾东篱的手被他的手握住,心不由加速跳动,“我……我扶你回你的屋睡去。” 顾东篱喉咙干涩,声音带一抹沙哑,让李悠然喜欢极了。他无赖的拒绝道:“我真累了,不想动。” 他真的很无赖,环住他身体的手隐隐收紧。他的铁臂就这么强而有力的环着他,顾东篱全身有些发软发烫…… 沉默了半响,顾东篱受不了身上快融化的温度,唤了声:“悠然。” 李悠然马上回:“我在,我一直在。” 顾东篱:“……” 他想让他回他的屋去,但他的手越收越紧,好似在暗暗吿诉他,他不会离去。今晚喝醉酒的他,似乎很无赖。 这一夜,顾东篱失眠了,整晚都在默数着李悠然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次日醒来,李悠然已不在身边,顾东篱想到昨夜同榻而睡时对他产生异样的尴尬反应,不由拍额。 三院的学生要走了,李悠然当然得相送。 昨晚明明该说的在酒席上都说了,不舍之情也诉了不少,到了第二天真当离别之时,愁情却丝毫不减。 依依不舍十里亭,折尽柳杨道别离,吟诗忍看满眶泪,不知何日再重逢。 众人挥手道别,离到三院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白鹿书院的学生才放手来。 正当众人心情沉重不已正往回走之时,金富贵莫名来了一句:“大家饿不饿,反正我们已经下山,这会入城去吃饭如何?” 众人正要骂金富贵冷默无情拎不清,这个伤心时刻想的却是这些吃的喝。但……没吃早餐就跑出来的他们,还真的饿了。 李悠然不由应了一声:“好,所有人到聚贤楼集合,胖子请客。” 众人:“好。” 经金富贵这么一闹,离别愁绪削减了不少,白鹿书院的学生们骑着马浩浩荡荡的往聚贤楼奔去。 少年们一个个鲜衣怒马,风度翩翩奔进城来,引来不少人好奇羡慕的目光。 四院大比后秋名山果然遵守承诺,李悠然只要不是做了太过份的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想以前那般老捉他错处,动不动就罚他。 进行了三年的严厉的封闭室教学,到第四年时,书院莫名放松了对学生们的督促。四书五经都讲完了,剩下的全靠学生们自己的悟性。 在这种上一天课放一天课的日子,顾东篱喜欢上了藏书阁,楚天行回到自己的父亲的座下聆听教导。金富贵学习最差,秋名山对他进行一对一的指导,弄得他叫苦连天。李悠然则躲在抱一老人那里,原因是这里竹篁幽阴可避暑,而且还有各种茶水供应。 幽鸟轻鸣,青铜炉上绕白烟,芬芳淡淡,碧绿的茶水从紫砂壶中流出倒在同套的茶杯里…… 李悠然端起了茶,抿了一口,称赞道:“还是老师茶艺高超,一样的茶叶一样的水,却煮出了这茶不同的清香。” 抱一老人高深莫测的抚须,说:“茶一道有大学问,这又岂是你看得透猜得透的。若你想学,老夫倒可教你。” 李悠然忙摆手,“别别别,我这个人比较懒,也喜闹,做不了这种精工出细活的雅事。” 抱一老人不由瞪目,怒斥:“朽木不可雕也。” 李悠然闻言哈哈大笑,大言不惭道:“朽木甚可当柴火来烧,也非一无可取之处。” 抱一老人对他这个胡搅蛮缠的弟子也是无奈了,直挥手,“走去,走去。” 这老头太不可爱了,居然一言不合就要赶他走。李悠然死皮赖脸的不走,嚷嚷道:“这茶都还没喝完了,等喝完了再走。” 这茶一喝便半天,两人对弈了两局,直到黄昏天凉了才起身离开。 晚上金富贵请喝酒,脱了拘束的两人一喝就到下半夜。 喝醉酒回来,李悠然熟门熟路的去了顾东篱的屋子,躺在他身侧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着他…… 第25章 (毕业季) “喂,李悠然,你喝醉酒了回自己屋睡去。” 被刺鼻的酒味薫醒,顾东篱有些恼怒的把他的手甩开,而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搂住。 李悠然哼哼道:“不要,这里比较香。” 顾乐篱恼斥:“李悠然。” “嘘,别吵。” 他呓语般说,温润的吐息喷在他的脖子上,顾东篱顿时全身发僵。 夜很静,耳边平稳有节奏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不知过了许久,顾东篱才慢慢放松自己绷紧的身子,平日里特有的冷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真是败给了你。”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便是李悠然那张放大的邪魅脸。 “早。” 李悠然微笑着向顾东篱打招呼,眼有没有一丝对昨晚那些失礼行为感到内疚与惭愧的赧然。 他还是小瞧他了,他的脸皮远远超出他的想像。 “起开,你的身子压到我衣服了。” 顾东篱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冰冷疏离的眼神警告着他让他离他远点,他还有点生他的气。李悠然却当作没听见,极力地往他身边凑,亲密更胜以往,这顾东篱感到很是挫败。 在白鹿书院中,他们一同起床,一同去食堂用餐,一同去学堂听课,一同去藏书阁看书。他抚琴,他便拿着棋残谱摆着棋局…… 他们在人间,却似在天堂。 春去秋来,大雪又纷飞,又一次在元宵节下山看灯猜谜;花落随意,又见一年夏到了尽头…… “东篱,你居然帮我收拾屋子,东篱你不愧是我李悠言的好兄弟。”入门,李悠然见到他那被打扫得焕然一新的屋子,不由一脸感动的望着顾东篱,大声道:“好兄弟无以为报,今晚请你喝酒如何?” 看他又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顾东篱自顾拿着扫帚冷冷地瞪着他:“我从不沾酒。” “那就可惜了,我找金富贵喝去。”李悠然邪邪一笑,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出门前把换下的脏衣服交给了顾东篱,拜托他帮他洗了。 拿着他的脏衣服,顾东篱见他又出门去找那不学无术的金富贵,眉头不由微皱。 竹篁里抱一老人也不由自主的皱眉,哀叹道:“这李悠然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这学得好好的棋忽然就不下了,藏书阁不去了,课不听了,天天下山喝花酒,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堕落啊!” “你怕是错了。” 无忧子神秘一笑,卖关子的说:“你该说是这书院没有吸引他注意的地方了。” “哦,这怎么说?” 抱一老人斜眸过来,无忧子浅笑饮茶,半晌方说:“你多久未与他对弈了?你可知,他把你送他的那本玲珑棋谱上的残局全破了。” “啊!这,这怎么可能?” 抱一老人打翻了茶盏,通碧的茶水从案兀上横流,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抱一老人衣袍湿了也末去理会。 也不能怪他如此激动,那玲珑棋局上好几个残局他都解不开,如今却被一个十几岁学了三年棋的少年给解了。 “天才不与庸才同,李悠然确是好逸恶劳,穷奢极欲,但不可否认他是世间少有的天才人物。”无忧子毫不吝啬的称赞,这是很少见的。 抱一老人投去诧异的目光,无忧子继续道:“李悠然之所以被称为天才的因有他有三个先无优势。” “哪三点?” 抱一老人双眼发亮问。 “一……” 无忧子竖起一根手指,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卖了好一个关子方不急不缓道:“他有一天赋,看书能一目十行,且还过目不忘。二,他有个灵活的头脑,看过的东西皆能一而举三的活以致用……” 说到这里,无忧子停了一下,得意的望着微张大了嘴的抱一老人继续道:“我们读书人需要的是什么?就这一颗一点便灵光的头脑。李悠然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和能将一些书籍塞进脑头不昏却活以致用的头脑,在这文学界便可任他驰骋了。” 叹了杯茶,无忧子抚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望着表情复杂不可置信的抱一老人。 瞧这老头一向自视对身边之人,对天下万物都了如指掌,爱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今日反被震惊了吧。 好半晌抱一老人才从无忧子满是让人震惊的话中醒来,问:“天赋有三却只说二,还有一项是什么?” 无忧子:“第三不算天赋,不说也罢。” 抱一老人:“你……” 见抱一老人寻不到答案而感到百爪挠心,无忧子的嘴角上扬。 李悠然出身高贵,他以常人更高的起点就是他无人可代替的优势。他李悠然注定要比常人站得高,走得远…… 七月,书院组织了学生郊游。一大群人将一座山站满,花树下,有人写生画画,有人弹琴赋曲,有人对弈,有人烧烤喝酒…… 金富贵左右看了看,笑道:“你看他们真傻,平日在书院内常做的游戏,到了外边还继续玩,哪有半点效游的样子。” 听到金富贵的话,李悠然的目光从远处树下的白衣少年移回。冲金富贵很认同的点了点头,边将一块烤好的肉递给金富贵边说道:“瞧,那边个正拿着书卷在研读的人。真想不懂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群人现在尽情的挥霍着该寻欢作乐的青春,到老来肯定得后悔。” 两人边烤着肉边边喝着酒,边望着风景,边对周围的人品头论足,真是好不自在…… 若人生一直这般,也不错。 李悠然饮了口酒,望向不远处正在看书的顾东篱,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个只会读书的傻子。 一场秋游,众人尽欢,却不想是一场变向的吿别会。 学堂外,金富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胖肥的身子在地上滚了滚,尖声破音道:“喂喂,知道了吗?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不用上课了,我们……毕……业……了……” “什么?毕业了。”“什么毕业了?” 学堂一下子如水落滚油,一下子炸了开来,一个个欢喜若狂,好几个跳起来蹦了几下:“真的真的?真的毕业了,这么快?”“胖子胖子,你听谁说的?”“胖子胖子……” 金富贵正要说他消息的来源,课堂钟响,杂闹的学堂瞬间变得安静异常,一位位学生坐得端正…… 不一会,一身湛蓝色儒衣的秋名山走了进来,一脸严肃道:“学院下了通知,从明天开始便开始闭课。” 把手中的书放下,他继续说:“毕业了,你们都毕业了,从明天开始,你们便将不再受为师拘束了。往后,没有为师在侧,你们都该学会拘束已身,别肆意妄为了……” 毕业了,从金富贵口中听说他们是狂喜,当从秋名山口说出来时,众人却喉头一哽,心里涌起无限的不舍和怀念。 明明昨日才入学,他们才读了几本书,学了一两门技艺,还不精。忽然的时间就没了,他们都不知道时间都跑到哪儿去了。 众人心不在焉地听完了秋名山讲完最后一课,当下课钟响才反应过来他们都没有在听,就这样,他们错过了最后一堂课的内容。 几个感性的同学抹起了泪,哽声呜咽着…… 第26章 (各奔前程) 正众人正要离开之时,金富贵忽然把住了大门大声宣告:“都快毕业了,我们必须聚一场。今晚,我们山下酒楼聚,谁都不许不来。” 李悠然细细一想,等明天毕业了,他们便将各奔东西,各奔前程,恐再无齐聚之日。不由附应说:“好,今晚我们都去山下酒楼聚会,提前庆祝我们学业有成。” “好。” 又有一个附议,众人不由齐声答好,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下走去。 本来,李悠然以为今晚会是狂欢喜乐的,却不想却是伤感的。在座的每个人都在笑,心里却都带着对离别的不舍,每个人都带着对明日的茫然无助。 一轮又一轮的酒下来,酒席上终于陷入了沉默…… “眀天就毕业了,大家有什么打算?既然是我问起,便由我来先说说。大家都知道,我金家乃是金陵首富,我自然是回家继承家中产业。李少,你呢?”金富贵有些醉了,胖得只剩条小缝的小眼睛连缝都没了,整张脸红红的…… 被点名,正一脚踩在椅子上吊额郎当的李悠然站了起来,还那么没个正形道:“我不用继承家业,我家老头子说了,你爱怎么活就怎么活。谁让我活不乐意了,他帮我揍到他乐意为止,所以,我打算回去当我纨绔子弟,溜狗斗鸡,上青楼找美人,没什么不好。” “……” 众人无语。 这人也太随性,太没志向了。而他家老头子居然也肯答应,还举双手支持,不由让人想到:不愧是一家人一个姓,都活得那么随性。 “东篱呢?有什么打算?” 李悠然望向一袭白衣胜雪的顾东篱,嘴角微翘。四年时光,昔日的白衣少年已长年翩翩公子,更是好看了。 “科举。”顾东篱简而又简道。 从头到尾他都是冲着这个目标来了,依然清楚记得当日开学秋名山让众人写日后志向,顾东篱写了孟郊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寒门子弟最快捷的出头方式便是科举了,他简而又简的话引发全场最激烈的讨论。 “真巧,在下也打算参加这届秋举。” 一袭绣百草纹蓝袍楚天行含笑说道,身上散发着散不尽的温文尔雅,顾东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李悠然忽然走过来挡在顾东篱与楚天行之间,恬着脸说:“你们都科举去了,不如也带上我。” 楚天行颌首,用春风唤醒桃花的温柔声音说:“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上京。京城可是你的地盘,到时你得护我。” “那当然,到了长安你若受了欺负便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打回去。纵观长安上下,可没有一个我不敢得罪的。”李悠然嚣张狂妄道。知他身份的忍不住点头,不知他身份的忍不住摇头。 楚天行温双眼朦胧的望着红衣似火的他,嘴角噙笑,似喝醉酒了一般…… 一大早李悠然从顾东篱房间出来,头发有些凌乱,衣衫有些不整,似有些宿醉未醒。 昨天他趁醉劲对顾东篱动手动脚,该做的都做了,顾东篱万般羞恼的声音犹在他耳畔回响…… 见顾东篱一张黑脸站在风中,李悠然咋吧咋吧了嘴:“可惜没把最后一步也给突破了。” 李悠然心里万分的遗憾,但也知道这事不能急,若是把这只小白兔吓跑了,他都不知道往哪哭去。 “早,东篱,昨天睡得好不好?” 李悠然扬起笑容打招呼,手自然的搭在顾东篱的肩上。 顾东篱防备的躲开。 李悠然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了?” 瞧他目光清明,怎么都不像个轻浮浪子。昨夜的一切好似一场梦,让顾东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怎么了?是生病了?” 李悠然忽然迫近,顾东篱退后一步道:“没事,只是想到今日将要离开,心中有些不舍。” 这间院子给他留下太多的美好回忆,和李悠然的欢,和李悠然的乐…… 李悠然道:“这有什么,以后我们再回来,我陪你一起回来。” 顾东篱点了点头,回屋收捨东西。 出门时,他最后回头看了眼住了四年的小苑,风中兰草摇曳…… 众学子中,家境好的唤来家里人驾马车来接,坐上马车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没能力的学子也雇了辆驴车,苍茫山道,一条长蛇蜿蜒…… 李悠然总是做出让人意外之举,只见他一手牵着追风一手拿着个包裹,轻装而行。 金富贵诧异,不由问:“你的行李呢?” 李悠然道:“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拉不回去,等回去了让家中下人来拉。” 别人的行李一车就能全部拉走,而李悠然的……嗯,就光他屋里那十几箱书,那得七八辆车来吧,让他一人拖回去,那还真够呛。 “走了,有空来广陵玩。” “来青州记得来找我,我一定设宴招待大家。” “书信可别断了。” “知道了,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在书院大门前,众人挥泪道别,坐上马车,各奔东西…… 此生,他们或许还有缘再见,但那时却不知是何时。那时在街上相遇,他们是否还会认得对方,是否还记得他们同窗共读了四年时光,他们还曾分享过喜与悲? 或许一句:“一切可还安好。”便胜过千言万语,弥补春秋岁月的空缼。 李悠然冲学校内大喊了一声:“老头,我走了。”大笑着与同窗骑马而去。 秋名山、抱一老人和无忧子等几个老师站在高处看着学生们一个个走进这间学院与他们相遇,又目送着一个个越走越远。直到最后一个学生消失在官道上,眼底藏着淡淡的不舍才显露出来。 无忧子:“走了,又走了,开学时我们站在这里看着他们走进来,毕业后我们又站在这是目送他们离去。一个四年又一个四年,送走一批又迎来一批,书院每一个四年换一批人,每一批人离去都让老夫感到不同层度的不舍。” 他们不应有悲伤,他们清楚这世间的规则,在书院孕育一批又一批学子,帮世间培养一批又一批的有用之人,这是他们的天职。 抱一老人情绪低落道:“明年,老夫不教学生对弈了,李悠然将是老夫的第一个关门弟子,也会是最后一个。” 抱一老人是所有老师最感性的一个,也是最放不下情感的一个,他在李悠然身上投注的感情很浓。 山下的学生都走光了,秋名山转头冲众人面无表情道:“回吧,明年开春便会有一批新的学生进来,到时悲伤也就冲淡了。” 来来去去,聚散离合,他们都习惯这一个游戏了不是?只是,明年开春的学生当中少了李悠然和金富贵两个小刺头,或许会寂寞些许呢。 第27章 (浪里白条) 转眼,京城已到了,李悠然久违的露出了一抺笑,大大的嚎了一下:“啊……” “谁啊?在城门口大喊大叫的。” “长得还不错,怎么脑子有点问题啊!” “哈哈哈……” 城门上,巡逻兵投下凌利的目光,和路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那个红衣黑马的少年。少年却不在意,反“嘻嘻”笑着的望着他们。 他们不懂他心头的激动,少年郎远游归家时的雀悦欢喜。在他眼中他们不过一些石头草木,无情的草木,不必太多在意的东西。 “终于回来了。” 京城已到,家门近,顾东篱也忍不住感慨:“一别经年,那时年少无知,今方晓得“一声家音胜万金”的感动。” “走。” 众人下马,一同走入城门,城门口候了不少的人,见到李悠然等人,不少人围了过来…… “少爷回来了,老夫人等候多时了,快快上车,家中已备下香汤热水,接洗尘宴。” “公子,一别四年,阿奴好想你。” “楚兄,一经多年,风华依旧……” 游子归来,家人相候。李悠然与同窗比便是少了一根筋,别人回家提前送回家书,家中长辈摸着自家孩子归来的日子,提前叫人在城门口等候,结果就李悠然孤单一人无人等。 “走了。” 见没人理他,李悠然沮丧地牵着马走进城门。走了两步,心还是有些不甘,不由回头再大声喊道:“我先走了。” 那边顾东篱刚欲上马车,楚天行与好友未寒喧完,不由齐齐拱手互道:“请。”“来日再聚。” “来日再聚,我做东。” 李悠然咧嘴一笑,红衣黑马,额发微翻,若烈日当空。只叹鲜衣怒马,少年足风流。 “那是谁?” 鹿熙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的问。 楚天行抿了下唇,温笑答:“李悠然公子。” “是他。” 鹿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李悠然离京多年,威名在京城却荣盛不衰,不想今日有幸一见。 城门口,和众人互相道别各回各家,李悠然被城门口那煽情一幕感染,归家的脚步快了几分,却不似四年前那般无赖,在闹场骑马。 已近大将军府,府人紧闭,李悠然咧嘴一笑,踹开了大将军府大门,狂妄道:“老头子我回来了。” 李悠然声音如水落油锅,沉寂已久的大将军府忽然沸腾了起来。 丫鬟们,住在府中退役的老兵叔伯们纷纷丢下手中的伙计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询问道:“世子回来了,这四年你过得好不好。” “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害我们一点心里准备都没,初听到你的声音,我还以为我又出现幻听了呢。” “世子好像瘦了,也长高长壮了,也精神了……” “世子爷累吗?奴婢给你烧水去,还有你,整个人都靠在世子爷身上了。去,去厨房弄几个好菜,去酒窖搬坛好酒给世子爷接风洗尘……” 回家真好,被围了里外三层,被七嘴八舌询问,李悠然的心微暖,嘴角勾上了他特有的那抹邪邪的笑。 回来就好,众人不禁的感慨,虽然有他在的地方,每天都是鸡飞狗跳,但却有人气儿…… 脱离众人的纠缠,李悠然回屋换了身衣服,刚开门忽见一个头发已全白,却犹硬朗,行动灵敏的老人冲了进来,一把把他搂住,想像以前那样抱起来掂掂,却发现少年已长得同他一样高了。 “老头子……” “臭小子。” “回来了……” “回来了。” 当夜,李家下人们齐聚一起为庆李悠然回来摆几桌,李悠然去走了一轮酒便离开了,与老将军两人在花下独自摆了一桌。两人各说着四年的生活,祖孙俩喝个酩酊大醉,一醉经年不醉。 顾家祠堂,堂中点了十来根白烛,烛火长年不熄,香案上每天都会清理一遍,下一刻却留下一层厚厚烛腊。 留老夫人顾钟氏穿一身褐黄色衣服站在昏黄的火光中,顾东篱刚换了一身风尘仆仆便被唤到此处。 “母亲。” 顾东篱撩了下衣袍向许久不见的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心中有些忐忑,当日他留书离家的行为母亲是否还恼。 “回来了。” 老夫人低垂的眼帘颤动了几下,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冷清地说:“去向你祖父,父亲的牌位磕个头,再将你顾家族谱仔细看一遍。今夜你便守在这里,好好地捡起你放下的重担。” “是,母亲。” 顾东篱恭顺听候母亲的吩咐,先给祖先磕了三个响头,跪着拿起那本放在香案上的族谱,细细研读。 烛影揺晃,少年郎腰板挺直,肩有些重,似压了不少的东西。 老夫人带丫鬟离去,未走远,屋外忽然传来细语对话:“老夫人,少爷才刚回来呢,茶饭都还未进,您就这样罚他,是否太过严厉了?” “严厉?” 老夫人冷笑,“他有你怜他辛苦,来日谁怜他碌碌无为。” “奴婢该死。” “算了,还有,别叫东篱少爷了,明天他便是顾府的爷,顾家的家主。他身为顾家唯一的男丁,有权力早早扛起家族的重任,光复顾家昔日的荣光……” “是,老夫人。” 顾家,前朝大学士,屋前车马紧拥,屋内繁花似锦,无上风光。 一朝朝变,无上风光成昔日烟云,几千人的大家族走的走散的散,不到百年时光便衰败到剩一对孤儿老母。他们死守着昔日老宅,死守着昔日烟火,拼命的去追逐那将熄落的烟火,欲让烟火熄灭前再次回到天空盛放…… “顾家,顾东篱定不负母亲所望。” 顾东篱呓语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野心家的光芒。 回京了,第一步当然得去找昔日的那些小伙伴,并把赌局圆再说。当年明轩那小子赢了他要他脱光跳江,逼得他不得以应了另一个局去白鹿书院苦熬了四年,如今归来算是被他反败为败,当然得让他偿偿被逼脱光衣服跳江的滋味。 李悠然哼着小曲了上了临江的那间当日用来打赌的怡红院,哟,居然发现昔日的小伙伴都在,就等着他,嘴角笑意加深。 “李悠然,你回来了。我明轩认赌服输,你且看好了。”已长成翩翩公子的明轩冲他大喊道,几下脱了衣服,拿着衣服从窗中跃进平静的江中。 白花花的一个身影,又是白天,楼里楼外顿时沸腾了起来。众人挤在窗前,只见那明轩在水里已简单穿了好了衣衫,被一叶不起眼的花船救了上来。 被救上来那一刻,他嘴里似嘀咕着些什么,偏离得远听不听。 “好在我聪明,这四年里苦练水性,还学会在水中穿衣,哈哈哈……”明轩的同胞一卵的哥哥明楼忽然幽幽说道。 房间中沉寂了半晌,众人哄堂大笑。 第28章 (京城) “李少。” 明楼目光幽幽地盯着李悠然。 李悠然嘴角打趣的笑变成了苦笑,摇头道:“你们真猛啊,我还能说什么。去,让他换好了干净的衣服上来,我们不醉不归。” “好,一杯浊酒泯恩仇,李兄高义,来,干杯。”少年人们举杯推盏,一口浊酒入腹,忽然放声大笑。 “一回来就惹事,真没个安心的。皇后娘娘要见你,你好好表现,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刚喝得起兴,李老将军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老兵冲了进来,一把把李悠然从怡花院揪出来丢进宫,骂咧了一句才骑马离开。 “这老家伙。” 被摔疼的李悠然撇了撇嘴,不雅地摸了摸屁股,一瘸一拐的往皇后的凤栖宫走去。 正巧皇上也在凤栖宫,见他身带酒味,衣服还沾着灰,抚了抚须打趣问:“刚喝花酒被老将军从青楼里提出来的吧。” “皇上英明。” 李悠然嬉皮笑脸的恭维,就差挤眉弄眉了。 皇后不由摇头,苦笑的指着他控诉道:“你瞧瞧这孩子,真真是要气死本宫了。” 皇上的脸马上板了起来,责备道:“你啊你,回来就去喝花酒,也不知道进宫看看你姨母,你可知她已等了你一上午了。” “悠然不孝。”李悠然也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理了理微乱的衣袍,严谨地给皇帝皇后行了大礼,磕头认错。 见他被吓着了,皇后顿时心疼了,嗔怪地瞪了下皇帝,“你瞧你凶的,把然儿吓坏了下次都不敢进宫陪臣妾了。” 皇帝不由呆滞了一下,半晌后哈哈笑道:“敢情好坏都是朕的错,好,朕便不在这阻碍你们姨甥俩,朕走,朕走还不不行。” “皇上,臣妾没这个意思。” 大太监扶了皇帝起身,皇后跟着站了起来,凤眼含烟带着委屈。 “朕知道。”皇帝捏了捏娇妻的手,“你们且聊,朕晚些再来看你,也省得某人在心里怪罪朕让他不自然。”说着瞪了起身让了一条路,垂手一边的李悠然。 李悠然马上不干了,嚎道:“皇上,悠然这哪敢啊。” 皇上怒斥:“一边去,朕和皇后说话呢,别插嘴。” “哦。” 李悠然嬉皮笑脸的应了一声,忙跳开两步躲在角落里。 皇帝与皇后不由气乐了,直叹:“真是个活宝,难怪他在京时老将军没有一天不被气得直抽起棍子打人。” 皇后:“可不是,臣妾还怕老将军把他打傻打坏了,却不曾想这皮猴子越来越皮……” 站在角落被皇帝皇后同挖前史的李悠然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不安份地冲几个宫女做几个鬼脸,弄得凤栖宫的几个宫女捂嘴偷笑,暗送秋波。 其实皇后找李悠然也没什么事,便是许久不见他,想他了。 皇帝走后,她让人上了一些他喜欢吃的糕点,问了一点他这几年在白鹿书院的事,听他过得畅快,她也便放心了。 “前个儿西域进贡了不少葡萄酒,皇上给了本宫不少,你等下都搬回府去,连同那对镶蓝红宝石的夜光杯。酒多也莫贪了杯,伤了身子可不好。”皇后如慈母般念絮,颇有儿大不由已,事事需操心之感。 李悠然放下手中的山药枣泥糕,起身打揖谢恩。临别时他忽然伸手在皇后头上抹了一把,皇后去摸,只见发间多了一支紫香檀木钗子。 “在书院时做的,送给姨母,请姨母莫嫌。” 跑到殿门口的李悠然忽然回头一笑,红衣张扬…… “奴婢瞧着这对牡丹花钗子做工精致,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公子有心了,也不劳娘娘对他这般宠爱。” “是个值得人疼好孩子。”皇后含笑摸了摸发间牡丹花瓣瓣花瓣,眉眼如春水温柔。 皇宫景色迷人,因早上多喝了两杯这会有些醉了,不由想找个地方停下来歇会。 忽见太子燕珩在御花园不远处的亭子了,李悠然特意向上前打了招呼:“太子,表哥,好久不见。哟,天行也在。”却发现亭中不仅他一人,还有同窗四年,一同进京的楚天行。 楚天行起身:“悠然。” 燕珩高兴大笑道:“表弟,你回来了。几时回来的?也不与为兄说一声,为兄也好为你设宴,接风洗尘。” 亭子中,身穿着玄衣金银双线绣鹤衣,束紫荆金线腰带,配血玉龙佩,头束紫金冠,面容干净,眉眼似剑的燕珩见到忽然跳入亭中的李悠然激动地站了起来。 “昨日刚回,还来不及一一去拜访呢。” 燕珩和李悠然寒暄了一番,走亭子坐下。宫女流木翻开一个杯子,拿起酒瓶给他倒酒。酒香纯而浓,足慰他心。 “好酒,好久没喝到这么美味的酒了,再来一杯。”李悠然长叹一声,流木执酒瓶再倒,李悠然再饮,一脸的满足。 “你啊,还这么贪杯。” 燕珩摇了摇头,对流木道:“等下将那剩的半坛了红颜醉封了送到大将军。” “还是表哥懂我,多谢表哥慷慨。” 李悠然起身冲燕珩打了个揖,明明周正的礼却让他行出了一股散漫、吊额郎当的味道。 楚天行与燕珩对视一眼,轻笑摇头。 既然来了,李悠然自然得跟燕珩对上一局。 宫女流木将桌上已胜负分明的棋盘收拾了一番,燕珩执白子先手。 两刻钟后,棋方到下到半盘,棋面上却是一边倒,李悠然完虐燕珩。 燕珩赞道:“四年不见,表弟棋力见涨啊!” 两年前四院大比,燕枫晚回来后大肆宣扬了李悠然的学识棋艺,但众人对李悠然不觉无术的纨绔形象深入人心,没有一人相信燕枫晚所说的事。今日有缘和他下了一局,这才知道当日燕枫晚所言并没有夸大其词,李悠然的棋术当真不凡,也当得一个‘诡’字。 诡异棋士李悠然,实至名归。 李悠然:“表哥也不赖。” 他边喝着酒边回答道,一副心思好像都扑在了酒上而不是棋上。 这样一来,便更显他们实力悬殊。 “输了输了。”燕珩嚷嚷着用手打乱了棋盘。李悠然顿时跳了起来,大叫道:“喂,不带这样的,这不是都没正真分出胜负。” 燕珩负手仰头望天道:“孤已认输了。” 第29章 (耍赖) 李悠然却不依不饶,指责道:“认输,谁准你认输了。以前我和与你对弈认输你从来都说不行,一定要把我杀得体无完肤的,颜面扫地。还大义凛然地说此乃棋道,不到坚持到最后便不算胜负的。” “咳,孤是说过,但你也耍赖过,今天便容孤耍一回赖如何。”太子燕珩面不改色、正义凛然的说着,脸皮之厚如宫墙。 “不行。” 李悠然大叫着。他好不容易练了这么一手出神入化的棋艺,好不容易赢了当堂太子,怎么也要将往日之耻洗刷一下。要知道这燕珩最奸诈了,一发现他的棋力目前不可能赢他,他便不会最与他下棋,直到棋力追上来为止。 李悠然打着商量道:“要不,我们再下一局,这一局谁也不许再这样捣乱,要像你以前撕杀我那样将棋局进行到最后一刻。” 燕珩想也不想的拒绝,一本正经道:“这天色不早了,父皇方才让人来找我,说有要事相商。所以,这棋今日就先不下了,来日再弈,来日再弈……” 说完他拱了拱手,在李悠然的大吵大闹中,镇定地离去。只是没人发现的是,燕珩的耳尖微微泛红,他的内心肯定没有表现上这般镇定吧。 “回来,燕珩你给我回来……” 李悠然正要冲出去,楚天行忽然拉住了他,开口说:“悠然,太子殿下已经走远了。” 刚看了一场好戏的楚天行嘴角带着温笑,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他也看到他走远了,若楚天行不忽然拉住他,燕珩跟本就逃不掉。 转过头,李悠然望向楚天行,上下打量他一番,问:“天行,你怎么会在皇宫,还与我表哥相识?之前为行都不曾你说过这一回事。” 楚天行无畏地迎上他责问的视线,回答道:“几年前皇上巡视江南我与太子殿下有几面之缘,后来与太子殿下私下经常有书信来往。一经多年,我与他纵使不熟但也算故交,这方才会出现在皇宫中。至于为何没人知,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是私事,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燕珩是太子,太子的事岂是能随意讨论的? 闻言,李悠然不由宛然道了声:“原来如此。” 说完他从椅子站起来,他已经喝醉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楚天地眼急手快抓住了他的手。 李悠然稳了稳身子,不好意思地冲楚天行笑了笑,步履依然有些踉跄…… 眼见他又要往地上倒,楚天行不由惊呼了一声:“小心。” 他扶住着他,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关切道:“你喝醉了,别乱动,我送你回家。” “好。” 李悠然没有拒绝,半靠在楚天行身上,被楚天行扶着出了宫门,与楚天行一同上了楚家的马车。 而此时宫门口,一袭皂青蟒蛇长袍,五官端正,眉眼冷酷却嘴角带笑的宁王正好回京入宫来向皇上请安。刚下马望着远处正在上马车的李悠然和楚天行两人,不由好奇问:“那是谁?京中何时多了这么两号风姿绰约的人物。” 一旁身穿藏青玄黑二色衣服,如影随行的剑客夜听到他的发忙忙翻出了一本册子,看着上边的记录机械说:“王爷,那马车上的族徽是江南楚家的,昨日京城楚家老宅住进了一位叫楚天行公子。而那位红衣公子,从资料上看,应该是镇国大将军府的世子爷。喜穿红衣,为人胆大放肆,在皇上皇后面前便敢口出狂言。” “李晏,李悠然,哦,本王记起来了。就是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弟,小时候还曾拿石头砸本王那位。”宁王手抚上额头被留海遮住的那一小块伤痕,双眼微眯闪出危险的光芒。 剑客夜颌首,杀气微溢道:“是他,王爷,要不要属下也砸他一顿为你报仇?” 宁王诧异,望着一眼认真的剑客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记住,打蛇打七寸,还得必须打死,否则那蛇很有可能从地上飞起来咬你一口。” 剑客夜是个单纯没心机,单纯到只知道杀人的人,听宁王这般说,马上道:“那我带人去杀了他。” 李悠然乃太子表弟,来是必定是他成就大业的一块碍脚石,是迟早都必需要除掉的,但不是现在。 宁王摸了摸剑客夜的头说:“还不是时候。” 剑客夜似懂非懂点了下头。 宁王此次回京事出突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也被一时间被许多有心人探察到。 正要去面见皇帝,却见太子燕珩正站在御书房外,宁王不由笑脸呵呵的走向前去,拱手说:“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燕珩笑脸迎回,说:“皇兄,好久不见,一别经年,皇兄别来无恙?” 宁王:“劳太子殿下记挂,本王自是无恙。” 燕珩:“皇兄也是来见父皇?不巧,父皇正在与镇国大将军商议政事,要不孤让人进去通报一声。” 皇上与镇国大将军在商议政事,你这个太子都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亲王前去打扰?这不是陷我于不义。 宁王别有深意的撇了燕珩一眼,含笑摇头道:“不了,父皇与镇国大将军有要事相商,本王怎可特意打扰,本王陪太子在外边一起等便是。” 燕珩不语,望着他笑了笑…… 回到京城家中,李悠然反而有种不真实感,望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房间,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嘟囔了句:“我不是在书院么?怎么回家里来了。”又躺了下去,蒙头又睡去。 再次醒来他才真正清醒过来,反应过来他这里已回到家中。 起床,他给顾东篱递帖子,同时也收到了十几张帖子,都是昔日那些狐朋狗友送来的,去的地点不是马场赌场便是花街画舫。 “什么乱七八糟了,算了,还是过几天做东请他们郊游吧……一回来便回归以前的纨绔子弟生活,那我这几年白鹿书院的清修生活岂不白修。”李悠然懒懒的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丢进垃圾桶,翻身再睡,无视外头日头已上三竿。 而此时,下人忽然来报:“世子,太子殿下来了,正陪大将军说着话,大将军让他去见客。” 李悠然这方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第30章 (牡丹花袭人) “表哥怎么来了,这一大早的。” 穿好衣服打着哈欠出门,李悠然好一阵埋怨。突兀从门口飞来一只腿,李悠然机灵躲过,正要骂,耳边传来了李老将军的暴喝:“你这臭小子,一回来就躲懒,没点长进。” “老头子,一大早的火气那么大干嘛?”李悠然一副懒散样,佯装用尾指捣了捣耳朵。 老将军气呼呼道:“早?也不看看这日头斜到哪了。” “到哪了?” 李悠然很认真地抬起头看了眼到了墙上的日头,撇嘴说:“也不是很晚,才巳时,以前我又不是没睡这么晚过,大惊小怪的。” “……” 燕珩没见过偷懒被捉包还这么理直气壮的,都说他这表弟入白鹿书院四年已脱胎换骨,依他看,他还是他,昔日那个驰骋京城的纨绔子弟。 思此,他不由摇了摇头…… “滚,老子都没睡过这么晚。”老将军气得白须子一翘一翘的,一把把他提了丢出府门。 “这老头,莫名其妙。” 李悠然无语地看镇国大将军府的府门合上,转头问燕珩,“表哥寻弟我有什么事?” 燕珩佯怒道:“没事不能找悠然你一处玩耍?枉费母后怕你初回京城有所不惯特让我出来陪你,不想你居然这么的不领情。” 燕珩作势要走,李悠然忙把他拦回,“别先气啊表哥,弟弟我错了还不行吗?” 两人拉扯了一下,又说说笑笑的,勾肩搭背的上了燕珩放在镇国大将军府的马车。 宁王于百草园设宴,宴请有才之士,太子燕珩与李大将军府的小少爷李悠然却不请自来。听到下人稟报,宁王好一阵腹诽,却不得不带人出园相迎,回头却见燕珩已带人进来了。见他与江南楚家楚天行有说有笑的,完全不当他是此宴会的主人,脸不由一黑…… “皇兄,你这是不欢迎孤?”燕珩嘴角含笑,明明在笑,却让人后背一紧。 宁王呵呵一笑,拱手道:“怎么会,太子能赏脸,是为兄的福份。” 燕珩道:“是吗?孤见皇兄似有不愉,还以为皇兄不欢迎孤呢。” 宁王道:“太子怕是看错了。” 众人:“……” 瞧这两亲兄弟一来一去的打机锋,李悠然心里白了一眼,抬头见那长得又白又净跟娘炮似的明轩正冲他招手,他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旁若无人的走开了。 走到明轩、明楼面前,口不留情道:“这宁王不是宴请有才学之人吗?你们两兄弟怎么也掺合其中。” “哥们怎么也是应天书院甲字院的高手,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碌碌无为之辈了?”明轩瞪了他一下,挥开折扇风度翩翩道。 “不会吧,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李悠然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穿一袭白底无袖紫袍绣竹纹衣,长得人模人样的明轩,一脸刘姥姥进大观园不可思异模样。 瞧他被震惊到,明轩不由得意起来,手中折扇摇得越发快了,挺腰高仰着头,捏尖了嗓子说:“切,你李悠然都能成为白鹿三杰,我不能成为应天书院了甲字院学生?狗眼看人低。” “你说什么?” 李悠然的脸色阴了下来,明轩的腰顿时躬了,抹汗陪笑道:“没说什么,我说我狗眼看人低,李少能得白鹿三杰之称,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明楼见了轻抿了下嘴,眼角含笑。 这家伙还是一点都不变,夸一句就得瑟,一得瑟嘴就没个把。 三个人找了个地坐下,明轩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犹豫,好几次望着李悠然挪动着唇,却又欲言又止…… 李悠然端起了婢女送来的老君眉抿了一口,忍不住开口,“有什么事就说,你再这欲言又止的,我会忍不住想要抽你的。” 明轩精神没有,反脸色一凝,支支吾吾道:“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李悠然挑眉,夷然不屑地说:“说吧,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对啊!我刚回来一会,你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 明轩:“……” 他这脑洞够大的,见他絮絮叨叨的个不停,不由打断:“好了别猜了,我直说就是了。” 李悠然又端起茶杯,斜睨了一下他道:“就该如此,说吧。” 明轩点头,“霍然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 李悠然想也不想地答:“青云候世子,以前经常和我们玩一块,不过我去白鹿书院回来后便不曾见过他了。” 明楼颌首,“他去边关了,因为他爹觉得你被迫去白鹿书院是他主导的,他爹害怕镇国大将军找霍家麻烦便送了他去边关当作惩罚。你去了多少年白鹿书院,他在边关待了多少年。前几日听说他在一场战役受了重伤差点身死,来信问他爹,‘我能回来了吗?’他爹回,‘不知道’,所以托我们来问问你,他能回来了吗?” 李悠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色凝重道:“我未曾怪他。” “那我去信给他。” 明轩眉间郁色乍消,欢笑着跳了起来,就要走。“等等。”李悠然随手一拉把他拉了回来,一屁股颠坐在椅子上。 “干嘛?” 明轩委屈地问,还以为他要反悔。 李悠然不满地瞪目,“没干嘛,我就想让你带几句话给他。” 明轩疑问:“什么?” 李悠然想了一下,慢慢地回:“兄弟,我已学成归来,兄弟却躲在边关不归,是打算躲我一辈子了?若不是那便回来吧,我在怡红院给你设宴,与儿时一般,不醉不归。” “……” 明轩、明楼一愣,眼中似有泪光,咧嘴笑道:“是,我一定把话带到。” 明轩和明楼一走这亭了就剩李悠然了,李悠然是个爱热闹怕寂寞的,把桌上的那杯老君眉喝了,起身离开。 百草园不小,但也不大,处处见人,扎推成群,时吟诗作赋,时说古今…… 李悠然东张西望的寻找熟稔的人,却遍寻不到燕珩和楚天行,走着便走远了,走着走着便远了人群,来到一处牡丹盛开之所。 牡丹花荣华富贵,一簇簇,一重重,红红粉粉。在阳光下,牡丹浅笑迎风,宛如一个个落落大方的贵女…… 第31章 (刁蛮公主) 牡丹花虽美,但却奈何居偏远无人寻赏,可惜!李悠然嘟囔自语了几句,迈步正要走,牡丹花丛中一个身穿霞宫衣女子突兀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微弯,娇蛮问道:“喂,你是谁,本宫在京城怎么不曾见过你?” “你又是谁?” 望着眼前这个二八年华出落得娇艳如一田牡丹花般的女子,李悠然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眼睛微眯。 “我叫燕珍。” 女子高傲地仰头,身上带着与李悠然一般不可一世的傲气和狂放。 燕珍,姓燕,皇姓,也不知这是哪家的郡主还是公主? 李悠然含笑细看,只见女子眼含春水,面如白雪,双颊扑霞,发鬓堆云,牡丹金步摇轻晃着一枝春,却是个极少的美人儿。 正打量着她,寻思着她是谁,燕珍莲步轻挪,裙摆微晃,优雅地向李悠然走了过来。她双眼发亮的盯着一身红衣如彼岸花妖孽的男子,心跳加快,见他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心中一阵得意,微笑伸出双手便要去抓他。 “你干嘛!”李悠然脸色一变,一推把她推倒在地。 “放肆。” 燕珍大怒,脸上表情扭曲。一声大呵引来园中婢女守卫,燕珍面容含煞手指李悠然,命令道:“把他给本宫抓起来。” 李悠然没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女人,面色一冷,一腿踢翻了一个向他冲来的侍卫,不悦道:“我乃镇国大将军府的李悠然,谁敢动手?” “住手,住手,误会误会……” 宁王姗姗来迟,呵斥侍卫退下,向李悠然赔罪道:“李世子,舍妹无礼,还请莫怪。” 燕珍被扶了起来,美目含煞,轻蔑道:“哥哥,我们是龙子龙女,干嘛向一个下人之子赔礼道歉。” 见此女轻薄他不成还出言污辱,李悠然面含杀意,冷笑道:“下人之子,燕珍,你这句话敢到皇上面前说?” 燕珍在京城向来横行霸道惯了,被他一激便跳了起来,大声道:“如何不……” “啪……”宁王甩了燕珍一巴掌,严斥:“闭嘴。”说着撇向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剑客夜,“堵了她的嘴,把她送回宫去面禁思过,途中不许送吃送喝,直到她知道错了才许放出来。” “是。” 燕珍还想闹,剑客夜一手捂住了她嘴将她拖离。 宁王深吸了口气缓解心中的暴戾,赔笑道:“李世子,舍妹年幼无知,还请莫怪。” “是否是年幼无知,这得父皇来判。”燕珩带着楚天行急步而来,满面怒容的说:“此间回去孤会将此事禀报父皇,让他来处理此事。” 说完便带着怒气未消的李悠然走了,留下一脸阴翳的宁王不由怒骂了一声:“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上了马车,燕珩劝慰:“燕珍那个女人父皇从来不管不顾,所以便养成她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性子。放心吧,这个场子我一定帮你要回来。” “不用了。” 李悠然摇头拒绝,“你是太子,一举一动都受众人观注,若是真这么做了,以后多受人话柄,说你无兄妹情。燕珍今日辱的不只我,还有李家,我会让我家老头子去跟皇上说。老头子资历老,皇上也敬他三分,他在皇上面前透点风,皇上下不了台,燕珍也不会好过。” 见他如此生恼却还保持着那颗冷静的头脑,事事为他考虑,燕珩不由拍了拍李悠然的肩,道了声:“好兄弟。” “放心,来日,宁王这对兄妹我统统不会放过,那燕珍我便教由你处置,任你折辱。”燕珩冷冷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李悠然展颜一笑,附合道:“你会有愿望实现的那么一天的,因为我一直站在你身后。” 燕珩心照不宣地和李悠然对视了一眼,在颇此的眼中看到浓浓割舍不开的情谊,同时哈哈大笑出声。 次日早朝后,老将军同皇帝回了御书房,在一切政事忙完后便无意无意说起了昨日百草园燕珍对李悠然说出的话,完毕重重地叹了一声,颇为感慨道:“皇上,公主所言也不无理,李家乃燕家之臣,也属下人之列……” 老将军摇头说着,语气感慨且心酸,皇帝脸色顿时黑了。 下人?大夏李家手握重兵,登高一呼百万兵马与之互相呼应。在大夏,老将军乃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物,若是李家有意反燕家,燕家毫无反抗之力,世间有让主人家忌惮如厮,百般小心讨杍的下人? 心中暗暗吐槽间抬头见老将军哀怨至极的眼神,皇帝连忙压下心中负面的小泡泡,赔礼安抚道:“老将军,是朕教女无方,还请老将军莫怪罪。” 见皇帝服软,李大将军连忙摆摆手,用无所谓的语气道:“皇上说笑了,臣怎敢怪君上。只是……”叹了一声,老将军痛心疾首地说:“只是昨日公主是当着老臣的面说便好了。老臣历经几十载风雨早已心如巨石难催,公主所言老臣只当是小儿糊话一笑而过。而她昨日却对着老臣那没爹没娘的孙子说……哎……皇上您也知悠然那孩子向来心高气傲,若是旁人说这话早就被他撕了,偏偏是大夏的公主。皇上……” 老将军沉重地行了一礼道:“昨目悠然自百草园回来却愣是一声不出地坐在他父亲的画像前哀声叹气,不思茶饭。老臣问他何故,他却念及皇上皇后的情谊硬是一声不哼,一人将满腹委屈咽下。皇上,老臣那孙儿从小便无父无母在身侧本就可怜,如今在外受了委屈也不敢回家找老臣倾诉,老臣这孙子,老臣心疼啊!若我儿还在,老臣何至于如此,悠然何至于如此。” 说到伤心处,老将军的眼角不由微红,面露凄凄之色。 谈至为国捐躯的李将军,他的至交好友,皇帝眼中也闪过一丝缅怀,心头也不由一叹。昔日好友为大夏、为燕家忠心耿耿,最终埋骨青山已是遗憾,如今仅存的一点血脉却在世上受他燕家女儿的折辱。若是他护短,百年之后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他那位从小玩到大,对他忠心不二的兄弟。 第32章 (讨公道) 皇帝暗叹一声,一副讨好的姿态道:“是是是,老将军说的是,悠然也是朕看着长大的,自然不能委屈了他。朕马上令公主向悠然赔罪,还望老将军消气。” “哎……”李大将军叹了口气再次挥了挥手,幽幽地说:“不用了,怎敢让公主殿下屈膝。” 皇帝:“……” 李老将军这打着棍子往上爬的本事可真是无人能及,本是说陪礼,如今成跪地了。皇帝心中忍不住的吐槽,脸上也露为难之色。燕珍好歹是他女儿,堂堂的大夏公主,让她给一个臣子之子下跪赔礼,天家可丢不起这个脸。但不道歉,他这个皇帝却在这位笑得像捡了宝似的的开国功臣的李老将军面前下不了台。 老将军见皇帝突然不言语面色凝重,嘴角笑意渐敛,语气发硬道:“皇上,说到底是悠然冒犯了公主,臣此刻归家让他来向公主道歉,也免得皇上左右为难。” 皇帝一听不由脸色大变。这位老将军这一举不是在向全世界的人宣告他们皇家如何仗势欺有功之臣么。 皇帝急道:“老将军息怒……” 老将军冷哼道:“老臣不敢。” 一个心虚,一个不依不挠,场面气氛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父皇。”正着此时太子走了进来,对着皇帝行了问安礼,又李大将军打躬,温声道:“老将军,昨日百草园之日还请老将军息怒,悠然乃父皇看重的后辈,平日关爱有佳,今日也不会让其受委屈的,还请老将军给父皇一点时间。” 皇帝犒赏地望了燕珩一眼,点头说道:“确是如此,老将军,此事联一定给老将军、给悠然一个说法,还请老将军息怒?” 老将军抿唇不语,暗暗给眼前这对父子施加压力。 燕珩见状心一狠,躬身重重地行了一礼。老将军忙弯腰去扶:“太子这是折煞老夫了,快快请起。” 燕珩摇头道:“老将军乃大夏戎马一生之忠臣,乃孤的长辈,无论哪一条都值孤一礼。” “嗯……” 见燕珩一躬身,老将军不再追究九公主的事。皇帝点了点头,对自己这个能伸能屈的儿子感到很是欣慰和满意,看燕珩的眼神更添了几丝慈爱。 “太子请起,这礼老夫受了。”老将军顺势而下,叹息道。 皇帝忙出来打圆场,“老将军,朕定不会让老将军对皇家感到心寒。”说着冲外边的太监大喊道:“让皇后将九公主绑了,背上荆条从皇宫走到镇国大将军府给李世子请罪。” 说话间,皇帝的语气异常沉重,心中对燕珍的不满盈溢而出。 老将军摆手制止太监,冲皇上拱了下手,面无表情道:“不用了,公主尚小,若真是这样做了倒让外人说镇国大将军府拿功以携了。皇上便让人留在宫中好好管教,别再让她这般粗鲁便是。” 皇帝吐了口气道:“是,是,是……” 皇帝只觉今天他丢脸丢到家了。刚送走老将军,顿时下旨关了九公主两个月的禁闭,并让皇后派了五、六个女官过去教她礼仪,女戒。 而燕珩,他今日才发现这儿子的日益不凡,不由留他在御书房中学习如何看奏折,教他治国安邦之道…… “被算计了。” 听到太子得皇上器重的消息,宁王有些不甘的暗吼,颓废地靠坐在椅背上,不免的对自己那个好色惹祸的妹妹有些生怨。 你说这世间美男子有那么多,为何偏偏要招惹一个你跟本招惹不起的李悠然,平白让太子燕珩从中捡了个大便宜。 “主子。” 剑客夜走了进来,用深不见底的眼神紧盯着宁王,似有话说。 剑客夜一向沉默寡言,如影子跟随在身后,从来只知道照他的吩咐去做,不爱问,也不爱动脑,今夜他似有不同。 说起剑客夜的来历,里边有些故事。 宁王十年前他被遣出京,茫然无助在前往封地时路上,他救的一个从恶狗口中抢食的小乞丐。当时救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剑客夜他的眼里很纯净,纯净的只剩下一股有狠劲。明明手被狗咬着,血不停的混着狗唾液往下涎,但他的手里乃抓着半个大饼不放手。他死死的与狗对恃,一人一兽皆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坚持了三天,恶狗坚持不住要跑,却被他反手杀了生吞入腹。 他站在不远处看了三天三夜,看着他与恶狗对恃,如何反杀掉狗将其吃掉。他的狠劲和最后的胜利不由的让他明白了要在世上生存下去就要与这小乞丐一样从恶狗中夺食,对别人狠的同时,还对自己狠,这样才能磕死敌人。 此次能够回京,便是因为他够狠。他让人刺杀了自己的奶娘,让他生了一场差点死去的大病,用苦肉计与温情计让皇上和皇后妥协让他回京拜见喂了他一口奶的奶娘。 所以剑客夜对他有非凡意义。又因剑客夜对他忠心不二,武艺又高,所以,他待这个跟了他十来年的剑客夜比起其他人又有些不同。 见他第一次露出沉思的表情,他不由对他招了招手,柔声问:“什么事?” 剑客夜走了过去蹲跪在地上,把头放在宁王大腿上,宁王的手放在他头上,如抚摸一只小奶狗那般轻轻抚摸他的头。 剑客夜露出享受的表情,像小孩子撒娇般说:“主人,你不喜欢太子和那个李悠然,夜帮你把他们杀了吧。” 剑客夜说要杀人时并没有露出一丝杀气,反而在说着最是平常的话。 宁王眼睛直视着黑暗处,神情阴翳道:“这里不是青州可以让我们抢夺地势先机,此次我们来也没有带太多的人,而太子身边高手如林,这样一来,天地人三势我们便缺了两。明知不可为而为,那便是蠢。” 剑客夜道:“那李悠然呢?他向来独来独往。” 一想到昨日在百草园高高在上的宁王竟低下头去向一个黄毛小子赔笑赔礼,剑客夜手不由攥紧成拳。 察觉到剑客夜身子变僵,宁王轻拍了他几下背,慎重警告道:“李悠然不能动,他是镇国大将军的命根子,若动了他,整个大夏国都得翻一翻。”说完又放柔了声音:“京城的水太深了,和青州不同,不能用青州那套谁不服我我杀谁的政策。在京城,我们就得守京城里的规矩,这样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能杀人?”剑客夜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是,不能杀人。” 宁王微微一笑,奖励的挠了挠他的头皮,剑客夜只觉得身子一阵酥麻。 第33章 (接错了吗?) 月如薄纱,风似水凉,树影在风的摇晃下婆娑映在凌月楼的银红色的轩窗纱上,莫名染上一丝狰狞……“砰……”桌上的碗碟被一只手扫翻在地,做工精致的糕点在地上滚了滚停躺在九公主燕珍和皇后派来的六个教燕珍公主规矩的女宫绣花鞋边。 “本宫不学。” 燕珍大吼大叫着,似被激怒的野兽,眼中凶光大盛。 几个女宫垂手一旁,机械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说:“公主您这么做是不对的,一个大夏公主要做到品行端正,不能像市井泼妇这般大喊大叫。来,公主,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奴婢教你如何以公主的身份发脾气……” “念念叨叨,念念叨叨,烦死了……” 披头散发,牡丹金步摇稀疏勾在三千青丝上,已有半点温婉模样的燕珍双手死死地捂耳,发疯的怒吼。 “公主,把你丢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捡起来,公主,公主……”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越来越大,怕被群人逼疯的燕珍抬头间见她们又齐齐的围过来,不由随手捡起架子上的一个古董花瓶丢了过去,大吼了声:“滚,本公主就是公主,何需你们教,滚……” “砰……”花瓶落地,沾上了一抹殷红的血,如雪地上盛开的红梅。众女宫停止了前行,愣愣的望着被血糊满面的同伙,随后,目光微冷地投向那个行凶之人——九公主燕珍,目光如狼凶狠盯着她…… 一个小太监正鬼鬼祟祟地趴在门外,见了一幕忙暗暗退了下去。 不一会,正在皇后那儿休息的皇帝便听到了燕珍将皇后派去教她规矩的女官全部打伤的消息。皇上当场黑了脸,怒吼道:“去,让人把这个不孝女给朕关进冷宫,日夜派人监视,值她求饶了,愿意学规矩了再放她出来。” 太监哈腰:“是。” “皇上,皇上息怒。”皇后见前来禀报的太监退下了,这才端来了碗清火的百合莲子汤端庄地走了进来。她将百合莲子汤放在桌子上,她柔声安慰道:“公主年幼,还需慢慢教。” “她真是要气死朕才甘心。” 皇帝怒火未平的低吼了一句,半晌叹了声息。转身去拉皇后的手,让她依的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歉意道:“皇后,朕给你添麻烦了。” “哼。”皇后突兀娇嗔皱鼻,不悦的说:“瞧你说的,九公主唤你一声父皇便不唤我一声母后了?若当初你把她送到臣妾膝下,她何以变成今天这样。” 见皇后小女儿态的怪罪,皇帝哈哈一笑,道:“怪朕,都怪朕。” 犹记昔日,云嫔生燕珍时伤了元气,没多久病重,生命垂危。临死前她求他,别将燕珍交与皇后养,她怕皇后害燕珍之命。 他当时虽然生气云嫔污蔑皇后,却也不忍云嫔抱憾而终,便把燕珍交给云嫔身旁的老嬷嬷带着。 若一开始,他将她送到皇后跟前受皇后管教便好了。待来日与云嫔黄泉相见,他如何面对他。 不由的,他不仅对死去多年的云嫔、还对眼前为燕珍的无法无天烦恼的皇后生了愧。 “皇后,如今这燕珍?”皇帝有些局促地望着皇后。 皇后咧嘴一笑,贤良淑德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妾本份,只不过臣妾教育不听话的孩子会用一些非常手段,皇上见了可不许心疼,不然九公主就真的废了。” 皇帝眉头一凝,想到九公主的刁蛮,双眼微冷道:“皇后你只管打罚,只要不死不伤,朕都不会皱眉一分。” 皇后道:“皇上说笑了,臣妾怎会打罚公主,最多便罚她不许吃饭,待她乖乖听学规矩了才给吃的。” 不过一顿两顿不进食便能还他一个恭顺的女儿,何乐而不为? 皇帝大悦,笑道:“那便一切依皇后的意思去办。” 只饿上九公主一两顿?不,皇后可没打算只饿九公主一两顿的意思。 皇后与李悠然的母亲乃一卵同胞的姐妹,视其妹如手足,如今妹妹唯一的骨血李悠然九公主她也敢嚣想,轻狂调戏?那她便要让她吃尽苦头,下次听到李悠然的名字本能的恐惧,见到李悠然的身影便想调头走。 望着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趴在冰冷的地上喘着气儿含恨地望着皇后的九公主,皇后不屑一笑,轻声和一个头缠着厚厚白纱布的女官说:“每天喂点水,每两天喂点流食,可别让她死了。” “是,奴婢会好好照顾九公主,教她规矩,让她知道一个大夏公主该有怎么样品行。”女官望向九公主,脸上闪过一阴狠。 皇后知道女官记恨九公主砸她那一瓶子,也不挑破,轻轻的颌首,转身离去。 这冷宫太‘冷’了,让她有些不喜。回到凤栖宫,皇后问起李悠然,侍女女官菲儿回道:“李世子正在准备科考事宜。” 是啊!转眼过了冬,春闱就要开始了,天下间的才子们此时齐涌,只为了登高折桂、一鸣惊人,从此平步青天。 科考日子越发的近了,舒仲书等青云书院的学生陆续赶来,董云鄀却因年纪小,想等三年后功底扎实再来。 李悠然尽了地主之谊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并将他们都安置在府上。 随李悠然进了镇国大将军府,青云书院的学生们都呆了,舒仲书惊愕问:“李兄便是这府上的世子?” 李悠然反问:“舒兄可听说我还有其他的兄弟?” 舒仲书:“不曾。” 这般说便是承认了。难怪,难怪昔日四院大比,李悠然能号令应天书院的那群官家子弟。 镇国大将军府风景很好,处处透着将门的豪迈与大气 走到西南一间雅致的小苑,舒仲书问:“听说白鹿书院的同学也上了京,不知是否也住在府上。” 李悠然边开门边答:“他们并没有住在这里,而是一部分厚脸皮随楚天行赖在了丞相府里,一部分则受宁王拉拢去了宁王的别庄。正因我怕宁王会向白鹿书院的学生一样用语言蛊惑住了你们,你们莫名其妙跟他走了,所以这才一大早去接你们,没接错吧?” 李悠然回头问,舒仲书忙点头,“没接错,没接错。” 第34章 (初次登门) 一想到他们差点与宁王交锋,上了宁王的贼船,舒仲书只觉全身一阵冒汗。自古帝王之争非同小可,若一个不小心便会道消魂散。前朝便曾有一位青云学生卷入了这样的纷争,渐接性的连累到青云书院。那一次,青云书院被捣毁了一半,藏书阁的藏书被毁了三分。 所以,青云书院有明确暗示学生,当做直臣,不得卷入任何皇子之争,免得祸患到亲朋好友。所以这百多年来,青云书院的学生老师皆是:“逢盛世必出,乱世避。”,明智保身,为求不为有功,但求无过。 为此舒仲书不由向李悠然深深打了个揖,感谢道:“仲书多谢李兄救命。” “呵……”李悠然毫不迟疑地摆了摆手,不值一提道:“不过一件小事情而已,舒兄何必多礼。而且,我事也有私心,那便是不想宁王一派做大,免得往后宁王有了狼子野心做出弑君之事。” 李悠然压低了声音神秘道,眼睛还左右移了一下,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青云众人:“……” 心中暗叹:这人还真什么都敢说,而且私下说就算了,居然当众说,还欲盖弥彰的四处观望,你不是该提醒、警告我们一下别乱说出去么? 李悠然:“走吧,看看屋子是否喜欢,等一下我让管家给你们送些被子和日用品过来。” 李悠然好像天生缺了根筋,没有警告青云众人别把今日所说之事这个准备,边走边问舒仲书房间的问题。 舒仲书知道他这是相信中,待李悠然走后,他私底下特意提点了师弟们一番。 因为赶孝的学子增多,京城变得热闹了起来,白鹿书院的同窗不少也到了,为此李悠然和青云的众位和他们聚了好几回。但因金富贵在金陵接管家中家业还没来得及赶来,楚天行和顾东篱都不好热闹,一次都不曾到场,渐渐的他就推辞着不去了。 “顾东篱,却是好久不曾见到他了。” 这日,李悠然进他家的书库是捡了两本孤品,又让人准备了些礼物特意上顾家拜访顾东篱。 又去顾府的路上,李悠然忍不住抱怨,“这东篱也真是的,回了京城后便一直躲在家里,送了帖子也不回,要不是我回京后琐事太多……”这顾府的外墙怕是要被他翻烂了。 “今日我倒要看看他一天到睌呆在家里干什么。斥……” 李悠然嘀咕了一句驱马急行,马儿托着他走入城西南方的一条大同胡同,在一间三进大小的古宅前停下。 李悠然望着眼前不大不小的宅子,下马近前敲了敲朱红色的大门…… “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进去,若是不能,那只能晚上来翻墙头了。”李悠然面色古怪的抬头望着墙头,小声嘀咕着。 一面墙,两个世界,像无法越过的天堑。正温书的他不知他已来,正着急等待的他不知他是否安然。 不一会“叽呀……”大门开了,一个头发斑白五十岁左右的老头从大门内出来。 老头不语,眼睛撇了下李悠然骑的马,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悠然的穿着,见李悠然穿着非凡品,通身气质不凡,不由躬弯了腰拱手询问:“请问公子敲门,有何要事?” 李悠然笑道:“我是你家公子的同窗,劳烦老者通报一下。” 老头防备的点了下头,把头缩回门内,门“啪……”的关上。 李悠然:“……” 一刻钟过后,老头去而复返,恭恭敬敬的迎了他进去。 顾府不大,一路走来都不见好景,几株寻常花草刚被春风唤醒带着一股颓废倚在墙边,白墙被风雨侵蚀得黑迹斑斑的,屋上青瓦也有所裂痕……李悠然只觉得顾府处处透着一股古旧腐朽,还带着跟顾东篱一样冷清的气息。 世家子弟教养很严,没有好奇的左顾右望,李悠然心中疑惑顾府的败落却未多加询问。 一间花厅前,老头让李悠然停下自己走进去禀报:“老夫人,李公子带到了。” 不消一会花厅内便传来老夫人的严肃的声音:“请李公子进来吧。” 李悠然面色一正,抬头便见老头对他拱手道:“李公子,我们老夫人有请。” “嗯。” 李悠然点头,将手中提的礼物递给老头,一脚迈进了花厅。 只见光线微暗的花厅中,主座上坐着一个额戴绣花五福绛紫扶额,发髻绾陈年旧金玉钗,身穿绛紫绣缠枝花对褙,内衬土黄色裙……神色冷清、面容严肃得有些刻薄的老太太。 老太太与顾东篱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但是他们身上的气息莫名的相同,让人一眼可分辨出他们母子的关系? 李悠然微低下头,掩饰他喜欢肆无忌惮打量人的无礼目光,打揖道:“在下李悠然见过顾老太太。” 他低头了,老太太却可在上肆意地打量着他。半晌,她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问:“你是我儿的同窗。” 她有些疏冷刻薄的语气让李悠然有些不喜,但念于她是长辈也不与之计较,忙说:“是,我和东篱乃是朝夕相处四年,在一处读书识礼的同窗。敢问老太太,这东篱在府上吗?在下连下几十张帖子不见回复,东篱莫不是出远门了。” “原来是你下的帖子,一天一封的那个。” 老太太声音微冷,因为四年前顾东篱的自作主张去了白鹿书院,如今老太太还耿耿于怀。自家儿子是什么性情她自是清楚,肯定是不敢做出违背她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所以那个蛊惑她儿子的人成了她的心头恨。 是谁与顾东篱同行?是谁与顾东篱同住同食?是眼前这个红衣少年郎。 老太太心中升起一丝怨念久而久之成了恨。顾东篱不久前学成而归,因怕儿子再次脱离她的掌控,她限制了他的行动,也一次又一次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拒于府外。 老管家突然冲老太太行了个礼道:“老太太,这位李公子是老爷的同窗,来往密切也是应当。” 老太太猛然觉得她方才那般说有些失礼,难得地解释道:“东篱现在便府上,马上便要春闱了,老妇人为了不让在此时他分了心,便让他在家里好好温书了,李公子还请莫怪。” 原来是被关起来了,难怪了。 第35章 (一本书为叩门砖) 李悠然摸了摸鼻子,赔笑道:“是,老太太此举乃明志之举,在下此次前来带来了两本古人书籍,正好给东篱添一笔助力。” “哦。” 老太太松了些许对李悠然的防备,拿着礼盒站在一旁的老头刘管家将礼盒送上。当看到李悠然带来的重礼,脸上表情也不太那么刻薄。 顾府经几代人的经营已有些许底蕴,书库申不敢说藏书上万,但也有上千之数。名家典籍不少,但真正的孤品却只有那么一两本,而眼前这少年却拿两本当世少有的孤本当礼。 顾老太太再一次审视眼前这个少年,眉眼有剑,似蕴寒光;嘴角带笑,喜怒不形于色;谈吐优雅,举止有礼,顾有大家风范…… 心中虽还怨怒此人曾拐跑她的儿子,但看在这两本孤品上她也暂不与他计较了。 顾老太太将书递给老管家,淡漠道:“带李公子去见老爷。” 闻言,刘管家点了下头,前头给李悠然引路:“李公子请。” 李悠然笑:“晚辈先行告退。”说完走出了屋子。 若没有这两本书,今日他是不是就见不到顾东篱? 李悠然心里头莫名升起这个诡异的念头,随后摇头把这个怪异的想法从脑海甩出去。 “李公子,这边请。” 李悠然以为顾东篱不讨老太太喜,事实却不尽然。顾东篱的屋子坐落在全府最好的位置,苑中有四时之花,花草摆放雅致,似有专人细心打理。比苑外外边的腐朽冷清,这里多了些许明亮的生机。 正此时顾东篱正在书房中温书,李悠然过府拜访他的事似乎没有下人来通知他,看到李悠然猛然踏进来眼中尽着错愕,随后飞快闪过一丝惊喜。 李悠然见了他心中也很是高兴,嘴上刧忍不住地吐槽:“你还真用功,在白鹿书院就整天埋头苦读,回到京城还是这样,书中是有晶宇琼楼还是有绝色美女?他就这么吸引你,让一刻也不愿放下。” 顾东篱放下书道:“书中自有真理名言,百家之长短。吾拜读,似畅游于天地,乐不思蜀。” 李悠然笑,打趣道:“果然是顾东篱,不愧是秋名山看重的学生。瞧瞧,如今的你和他说话的语气表情都与他一模一样,一样地透着股酸腐之气。” “院正乃东篱学习的榜板。” 面对李悠然的揄挪顾东篱以冷默对待,起身迎了李悠然坐下,期间有意无意地撇了老管家一眼。 老管家会意地点头,拱手退下。 李悠然撇了眼刘管家离去的方向,斜睨着一身白衣风采依旧的顾东篱,讥笑道:“看着……你日子不太好过啊。” 顾东篱不答,自顾给李悠然倒了杯茶。 半晌,顾东篱方说:“家母惧我四年前留书离家之举,所以防范心强了一些,家里的下人也是受其影响。不过这也是暂时的,等春闱到来,这种情况便会有所好转了。” 李悠然颌首…… 他之前在参加聚会便听顾东篱一个儿时同窗说,顾东篱他是家中独子,身负复兴家族的希望,其母管得严,从不让参加任何宴会,所以也没什么朋友。李悠然初听本以为不过随口一说的谣言,不想这原来是真的,难道他养成这副冷清的性子。望着眼前这个天灵钟秀、如嫡仙超脱、不食人间烟的少年如今却眉眼带着疲惫,李悠然不免有些心疼。 两人在一处说了几句话,顾东篱便又拿起了放下的书,李悠然随意的翻动他书房里的东西,发现许多东西有些眼熟。文房四宝是当日在白鹿书院他常用的那些,他送与他的那个鹿嗅梅花端砚盛着墨水摆在显眼处,狼毫笔毛洗净挂在笔架上…… 两人一静一动,如在白鹿书院兰十三苑时,时光穿梭,唯少年眉目如初。 “前几天我去参加聚会,白鹿书院的同学问我你怎么没来。”将一本书从书架拿出,翻了几页放回,李悠然回头说:“你教我怎么回。” 顾东篱头也不抬,直接回答:“你便回,他没空。” “哦。” 李悠然又抽出一本书翻了翻,问:“京城科考前中有一习俗,拜门生,你可知?” 他自然知道,不过一些不学无术的人在投机取营,真是污了文坛的圣洁。 顾东篱凝眉,不屑一顾答:“我既有才,何必去拜求他人。悠然,以你的才学来日定能榜上有名,不必做这些受人把柄的事。” 见他语言中含着真切的关护,李悠然会意一笑,走到顾东篱道:“其实这拜门生并非你想这般,嗯……既然你觉得不妥,我便不与他们一同前去便是。” 顾东篱点头,刚要叮嘱几句,突兀有婢女来传话:“老太太说,老爷该看书了。” 得,这是来赶人走了。 李悠然怕顾东篱面子下不来连忙站了起来,随意地说:“我家中还有事去处理,就不打扰你看书,改日再来拜访。” 顾东篱面色阴沉地点头,站起来相送,却不想婢女一个箭步到了李悠然面前,“李公子,婢子送您,请……” 连翻让他在好朋友面前失了面子,顾东篱顿时感到一股邪火上涌。 李悠然似所感的回头,毫不介意的冲他一笑,洒脱道:“我走了,你不用送。”说完转头,脆声对顾家女婢说:“姐姐请。” “公子请。” 李悠然被她们赶走了,顾东篱心里顿时感到有些烦闷。他不怪罪他母亲,也不敢怪罪,他的母亲一个女人持续这个家不败,辛苦拉扯他到大,把他教育成材,他不能因为一件小事而对她生怨。而且,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他,他更不能对她有一点点的怨。 李悠然笑着从顾府出来,他并没有生气,还有些心疼顾东篱的身不由已。 第36章 (这画送我可好?) 出来后他骑马在街上溜了一圈,去云记买了一盒糕点,在街上又溜了一圈,这一下溜却到鹿府去了。 楚天行初到了京城没有马上住进楚家老宅,而是受鹿熙的邀约在鹿府住下。鹿府的门房一见李悠然亮明自己的身份,听到他要见楚天行,忙把他迎了进去,“李世子,楚公子正在前面的定风亭中作画,你自行寻去便是。” “好。” 李悠然望前方百米处有一座亭子,亭中似有人,因为被花树遮了一些,所以辨不清,但应该便是楚天行。李悠然回头冲门房摆了摆手,顺着隐藏在齐放百花中一条鹅卵石小道走去…… 前方有人说话,只闻身菊纹青衣、头戴玉冠的鹿熙看着石桌上的画,称赞道:“楚兄画艺真是一绝,不愧有画师之称。” 楚天行谦虚一笑,“画师之称不敢当,不过是世人谬赞,在鹿兄面前倒是搬门弄斧了。” “两位大才子,你们这样左青天白日下互捧,也不真害臊。” 李悠然嘴角勾着一抹邪邪的坏笑跳进亭子,鹿熙和楚天行忙见礼。 “你怎么来了?”楚天行高兴的问,如芝兰吐芬,身上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悠然笑答:“来欣赏两位的画作。” 鹿熙和楚天行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李悠然天生带着一股平和之气,再加他不拘小节的性格,狂放不羁的话语,任谁见了他都心生亲近之意。鹿熙顿时喜欢上了他,甩袖大方道:“来,看吧,这牡丹为在下所画,这桃花乃楚兄手笔。” “那我就看了。” 李悠然走近,望着桌上的两副画,支手捏着下巴,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鹿熙与楚天行坐在一畔喝茶,静心等待着他的评论。 “好。” 李悠然忽然赞道,拍手说:“牡丹花色泽艳丽,玉笑珠香,风流潇洒,富丽堂皇。画出了诗中:‘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之美。” 赞完牡丹,他又赞桃花,“其树态优美,枝干扶疏,花朵丰腴,色彩艳丽。恰是:‘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两副说你皆说好,不知哪一副更好一些。”鹿熙轻哼问道,有些挑衅味道。 都说丞相府大公子鹿熙虽为人谦和,却喜逗弄人,今日一见,传闻不假。 李悠然哈哈一笑,道:“都是风流客,百花板有名。有缘君笔下,何必争高低?” 鹿熙呵呵一笑,道:“人们都说李世子圆滑,果然圆滑。” 三人说说笑笑,鹿熙更让下人拿来酒水。春风近满疏庭,在百花盛开之际,以诗词经典为辅,原本疏松的情谊不由贴近了几分。 诗瘾起,兴至头,鹿熙走过去拿了笔准备在刚完成的画作上提诗。 李悠然喝高了有些醉眼朦胧将头靠在楚天行肩上,低声说道:“牡丹与桃花,我觉得你画的桃花更妙。桃花更得东君顾,十里春风始盛开。” 楚天行眼睛一亮,脸上笑容增深了几分。顿时,他觉得今日桃花格外的艳丽明媚,百花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人面桃花相映红”,不知是花醉人还是人比花娇。 不一会,鹿熙和在自己的画上提了李悠然吟的诗。罢后,鹿熙抬头望向李悠然,邀请说:“李世子,你也来露一手。在下可听说了,李世子的画艺不浅。” 李悠然挑眉,不悦道:“这听谁说的?分明是在污蔑我。” 鹿熙:“呵呵……” 这李悠然真是不按套路来。 摇了摇头,鹿熙将目光移向楚天行。 李悠然惊讶回头,楚天行笑而不语,似认下了鹿熙口中那个“污蔑”李悠然尚画技之人。 李悠然:“……” 他未曾在人前显露过画艺,所以楚天行不可能对鹿熙说这番话。但见楚天行与鹿熙一脸的期待,李悠然只得苦着脸说:“我的画技粗鄙,只有一手竹子还出得了手,你就勉强看看吧。” “你只管画来,画好了给你叹一声好,不好也不会笑你。”鹿熙收捨了书桌,给李悠然铺上宣纸。 李悠然摇摇头,步履有些蹒跚地站了起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与那时在学院他被秋名山罚抄书时表情不无不同。望着这样子赶鸭子上架的李世子,楚天行又是怀念又是感到好笑。 画技啊!李悠然真是不善长画技,但画与书法却有雷同之处。 近前,李悠然面色一凝,执笔点墨,笔走龙蛇,只需几笔,一副笋顶泥石,剑竹傲然坚立山巅的墨竹图片现世于众人眼前。 李悠然的这副画却如他所说的那般粗陋,但胜他笔利,一根根竹子剑躯,一叶叶竹叶如剑片。几笔,只需几笔他便把墨竹不屈不饶的精神、风骨皆刻画了出来,若此人静心学画,不消多少年月他们俩就只能退避三尺,因为他有常人没有的画心。 画完,李悠然再沾墨在空白处提字道:“虚竹本是超凡物,屹立山巅任平生。风骨有道自然成,君子何惧霜雪恨?” “好。” 鹿熙和楚天行忍不住赞叹。 人如其字,字如其人。 李悠然他还真像一副蒙上白布的精美画作,每扯一下就露出一点,每露出的艳丽色彩让人心惊,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索…… 李悠然高傲地接受了鹿熙和楚天行的称赞。 楚天行将李悠然的画收了起来,说:“这画我很是喜欢,便送我吧。” 李悠然心思一动,笑道:“好,不过来日你得还我一副画。” 楚天行自然道好,鹿熙酸溜溜道:“你们倒是礼尚往来,只当我是不存在的?” 李悠然闻言大笑,楚天行也含蓄一笑,两人之间有一种叫默契的东西流动。 “你们俩啊!能不能这么旁若无人吗?”鹿熙哀嚎了一声。 李悠然:“……” 楚天行:“……” 他们同窗四年,彼此间熟悉到只要对方给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下意识的默契又怎么是他们能控制的。 鹿熙问李悠然:“回京后你有什么打算?是入军队还是在底层打磨几年?” 李悠然道:“我想参加科举。” 鹿熙:“……” 大将军府的世子去多此一举参加科举?榜上有名会寒门咒骂多占名额,榜上无名会被笑话无才无德…… 一句话,李悠然这是闲着蛋疼。 第37章 (春科开始) 春科开始了,李老将军一大早便去上朝不能亲自送了李悠然等人进了考场。早朝时不免时常走神,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孙儿科考的事。皇上多次问他楼兰犯境之事,他都是后知后答。 下了早朝,御书房中,皇帝给老将军赐了座。皇帝:“老将军今日早朝怎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可是身子不太舒适?” 老将军今年已是花甲,戎马半生,中年丧子备受打击的他比之同年人发鬓略加霜白。 一代功臣,皇帝心中多加敬重,对老将军的身子也多为关心。 老将军爽朗笑道:“多谢皇上关心,老臣身子无碍,连连走神乃心中有所挂念。” 皇帝疑问:“却不是能让老将军如此心神不宁之事所谓何事。” 老将军道:“不过一件小事,今日科举开考,老臣那孙儿也下了场。”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道:“原是这样。昔曰白鹿三杰威名远播,悠然身为白鹿三杰之一,又岂是平庸之辈。老将军放心,悠然怕是不会让老将军失望的。” 白鹿三杰,那可是两年前的事了。两年前,四院大比,李悠然不凡的表现被应天书院的学生大肆宣传了一番,闹闹沸沸扬扬的。 自然的,对于李悠然的文采有人表示认同,也有人表示怀疑,而大将军是半信半疑。大将军自信自己的孙子自是不凡,但只有短短几年的时间,再聪明绝顶的不可能从小树苗成长成参天大树。 他感到有些坐立不安,对于皇上的问话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皇上表示无奈,匆匆说了两句话便早早放他离去。 老将军一出宫门便向亲卫询问李悠然下落,“那臭小子从考场出来了吗?” 亲卫答:“回大将军,还没有。” 老将军眉一拧,不悦说:“怎么还没有出来。”边嘀咕着边翻身上马,带了一大群人跑去考场守着,来势汹汹,把一群考官吓得够呛。 李老将军在京城名声很显,年轻时混帐起来比其孙子李悠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聚众殴打官员的事不止发生过一两起,这些年龄较大的考官有不少不打过,如今见李老将军这一阵势便想到以前,腿肚子不由自主的发软打颤。 翰林院头发已全发白一脚临门快迈进棺木的莫大人更是打了个冷颤,他不停转动着混浊发黄的眼球,半晌见外边没动静,他用沙哑缓慢的声音道:“老将军这是又闹的哪般?” 同为翰林院的司徒青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回身笑答道:“在下听说李世子也参加了今年的科举。” 莫大人眼珠子不由瞪大,惊诧道:“那纨绔子?他还真胆大。” 莫大人语气中充满了对李悠然的鄙夷。司徒青勉强地笑了笑,低头小心翼翼地撇了神色有些不悦的大学士李牧一眼,暗骂:这莫大人怎么也不看场合,李牧乃李家的旁枝,高附着老将军府这株大树,如今莫大人当着他的面如此数落李悠然,这怕是已经暗中得罪了李牧,若是李牧秋后算帐,他们怕是没果子吃。 如今只盼李牧的心胸能与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宽大,不记恨于他。 老将军驻军考场引来一阵慌乱,最后还是由李家本家的大学士李牧出马将老将军请了回去,屋中全身紧绷着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科举有三关,乡试,会试,殿试。每一关如过一道天堑,每过一关便能如鱼跃龙门脱胎换骨,从此路人为大人。 李悠然的基础不错,第一关、第二关轻松的走过,两回皆是甲榜最后一名,成功迈入官场第一步。 放榜之日老将军呆呆坐在苑中的大梧桐树下,自顾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见李悠然走来双眼发直地望着自家的小兔崽子。 李悠然问:“怎么了?” 他怎么有种小狼崽被猛虎盯上的错觉,被盯得后背发凉呢。 这感觉很危险,很不妙,要不……还是逃了吧。 刚想后退,老爷子一把把李悠然熊抱住,一只铁掌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还不住的傻笑,笑中夹杂几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我李家儿朗都是好样的,好!” 手劲加大,“砰……”一股沉闷的击打声传来,众家将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老爷子戎马一生,手可力碎山石,战场上一刀碎敌方主将战马的事件不知几数,如今这铁掌落在世子身上,也不知世子爷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了。 李悠然不由“噢……”地怪叫了一声:“老头子,我知道了,你老轻点……” 众家将汗,又退,声音引来李悠然的目光,放眼见众家将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猛翻了个白眼。 众家将眼中怜悯更浓:“可怜的世子爷,痛得翻白眼了。” 李悠然:“……” 晚间,李悠然包下了京城的一间有名的酒楼,并邀了青云学院和白鹿书院的同窗一同庆祝。那些榜上有名的,榜上无名的都来了,一大群人将宽阔的酒楼填补。 舒仲书笑着举起酒杯,“舒某入京以来蒙世子爷多番照顾,此一杯酒,舒某敬世子爷。” 此次会试,舒仲书甲榜第七,加上他青云书院的出身,暗暗的已入京城不少权贵的眼。昨日太子来访,言语中有招揽之意。心中已有一番计算的舒仲书当时便暗接下对方抛来的橄榄枝,此时对同阵营的李悠然更多了几丝归属感。 昔日为同窗,今日为同僚,幸之。 李悠然举起酒杯与之共饮,笑说道:“祝君青云直上。” 舒仲书会意一笑,道:“多谢世子爷。” 酒席将开始,不用走科举这条路的明家兄弟也来了,还有不少与李悠然交好的官家子弟。百来人,众人闹腾到了大半夜才醉薰薰地结伴归家。 人生有幸,年少有朋,年老有友…… 第38章 (寻宝古玩街) 李悠然参加科举皇后本就当小孩儿喜玩闹,如今李悠然却出乎众人的预料榜上有名,皇宫里的皇后娘娘也觉脸上有光,整个人如春日下的牡丹花变得更加的美艳动人。 在放榜的次日,宫中众嫔妃齐齐来贺,并有意无意地打听起了李悠然的亲事。 一家有男百家求,像李悠然这种有资深家底的‘纨绔子弟’本就是被众贵妇人考察中的女婿人选,如今浪荡子成了大才子,一下子李悠然便成了众贵妇人们内定的女婿。 晌午时分李悠然入宫请安,只把皇后哄得笑不拢嘴,发鬓上蝶戏牡丹金步摇直发颤。 皇后欣慰,在李悠然离宫时赐了不少好东西,还有意无意地问起他心悦的女子当是何模样。 李悠然人精似的,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几次都插科打诨地将话题转移开去。 亲事,这是李悠然目前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也不知他是否也面临着他一样的困境?” 此次初试顾东篱甲榜第十,李悠然很为他高兴,昨夜给他发了帖子他却没有来,只让下人送来信说:“十几载寒窗苦读,只为上蟾宫折桂。志尚未成,焉能玩乐。” 当时只觉得一阵的失望。 他的努力,他的决心他都看在眼里,有所体会,但他们已经好久不见了。他真怕他会因为此时的疏远而渐渐的便忘了他,怕他与他人定了亲,怕他自己会忍不住心中的嫉火与思念将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人或物尽数毁去,将他日日囚于他身侧、目光所及方寸内。 含笑坐在追风背上望着来来往往向他朝来羡慕目光的行人,在茫茫人潮中突现一抹白色,心不由一颤。 白衣飘进一间书店,身形打扮与顾东篱有七分相似,李悠然忍不住勒马追了进去。 不是他,是一个陌生的人。 追进书店见不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李悠然心头一阵浓浓的失望,“该不该上顾府去寻他?东篱此时应该不想在这紧要关头被外界的人或物打扰。” “再忍忍吧,等科举结束,来日同朝为官大有见面之机,这阵时间各忙各而变得疏远的关系也便一下被拉回来。” 想到这,李悠然郁气渐去。抬头望了眼顾府这座充满腐朽气息的破败宅苑墙上漫出的那一抹翠绿生机,展颜一笑。 在街上逛了几圈觉得无聊,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鹿府前。鹿家鹿熙早年因文采出众被任为太子侍读,与太子燕珩感情甚为亲厚。去年年末朝廷内部出了些动荡,太子见有合适他的职位,联合其父鹿丞相上奏皇帝举荐其入仕,如何正在吏部任职。 楚天行奉父命入京,也参加了科举,此次考试可谓是一鸣惊人,以甲榜第一的成绩宣告众人楚家几代帝师的丰厚底蕴。 李悠然进了鹿府方知燕珩来了,现如今正在水榭前与鹿熙与楚天行对弈。门人直接迎他到他们所在之处,未近前便听到几人的谈笑声。 李悠然头也不回地对门人道:“你回去吧,本世子一人过去便可。” 门人点头,躬身退下。 前方小桥流水,飞花乱珠,房屋错落,偏幽匿静,绿丛中隐约有人影走动…… 李悠然玩心大起猫着腰想吓一吓那高谈大论朝中局势的三个人,不想抬头把一个从拐角处出现、像小鹿般胆小可爱的小姑娘给吓着了。 小姑娘低呼了一声,匆匆退去。李悠然也因此暴露了行踪。 燕珩站起身来,一袭紫金绣蛟长袍雍容华贵,似九天嫡仙临世,眼中充满了犀利与自信。回头见到一袭红衣猫着身子正想干坏事却被捉了个正着,满脸尴尬未来及收的小表弟,燕珩心头一乐,笑问道:“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在这,特意寻我寻到这来了?” 我怎么知你在这…… 李悠然与楚天行和鹿熙相互行了见礼,走至燕珩一侧的空位上坐下,坏坏地笑答道:“可能是我与表哥心有灵犀。” 众人忽笑。 燕珩无奈直摇头:“你啊!对了,还未恭喜你过了初试,荣登我大夏姑娘心仪公子榜第一名。” 李悠然:“……” 向来以纨绔为称的李悠然春闱荣登甲榜,京城中是有人愤恨,有人不屑,有人冷嘲…… “你说这李家家大业大,李世子想要榜上有名何其简单。只可惜了,可惜了那些寒窗苦读几十载的学子,几十载寒暑终抵不过有一个功高盖主的祖父。” “李纨绔有才?天下奇谈。纨绔便是纨绔,溜狗斗架、上青楼,若此等人都才华横溢,那天下人都是有才之士。” 除此也有识玉之辈,比如那些查阅过李悠然卷宗的考官,比如查看过李悠然文章的皇帝和大臣,比如盲目地去相信他的明家兄弟。 “哥,李少科考,逢考必过,我看定能连三甲。哥,不如我们去挑一件礼物送给他当贺礼吧。”明轩蹦跳地来到明楼跟前,像极了山道间那只抓腮挠耳的小猴子。 明楼放下手中的书抬头宠溺地望着明轩,点头道:“好。” 半刻钟后,京城大街上,长得一模一样的明轩、明楼同穿一系列的衣服,梳同样的发形,拿着一把一模一样的折扇,备受注目,却旁若无人的走着。 细看两人也有不同处,一动一静,两把折扇一开一合,一个将扇把来自得洋洋的晃着,一个将扇合上插在腰间。 两人走到古玩街停下,京城古玩街聚集天下奇珍异宝。若是要买寻常可赏物件可上沉香楼,沉香沉香,沉百年之底蕴,里边好东西不少,就是贵,但论物件新异便宜还得来这古玩街自己掏。 古玩街不仅有许多老记号,还有不少西域商贩,各种各样的人聚在一起,有真有假,就拼人的眼力劲。 “要出来买?为何不上沉香阁。”明楼问。 明轩快答:“那东西贵,我通身就五百俩银子,买件好旳都不行。” 明楼目光微沉,沉声说:“五百俩不少了。” “五百俩的货哪配得上李少,别看他平日一身简朴的,他那腰间束的那枚圆且挫的墨玉乃先皇配带过的天然龙纹玉,听说只要有日月光照到,那玉上的龙便会复活。所以送礼怎么能随便送,送个普通玩意指不定随手丢在角落蒙尘,再拿起都不知谁送的。我明轩要送当然要送人礼物要送到他入眼入心,永远记得他兄弟我曾送过这么东西,时不时拿起来想念。” 说完明轩忍不住得意大笑,明楼淡定的看着他。 “分头找吧。” 走入古玩街,两人分开而行,明轩在商店商摊游走,时间一处眉头不由紧皱。 正愁没有可出手的物件明轩,目光四处乱飘间忽见一个西域商贩手中拿着一枚通体散着七彩宝光的琉璃玉…… 明轩念叨:“这可是个稀罕物件,就它了。” 第39章 (暗巷闷棍) 明轩忽觉眼前一亮,大步冲了过去与商贩交谈起来。 商贩急道:“这东西是个少有的物件儿,少于五百俩不卖,不卖……” 明轩咬咬牙:“好,五百俩就五百俩。” 他身上就五百俩,买了这东西可谓是一贫如洗了。但不买又不甘心,好不容易他才瞧上一件合心的东西。 明轩目光紧盯着商贩手中独特的玉,咬牙拿出了钱袋子。而正当他要付钱走人,一个讨厌的声音突兀传来,“慢……这东西你金爷我看上了。” 明轩抬起头望向人群大声责问:“谁?哪个不要命的敢跟爷抢东西。” 在这京城他明轩也算是一霸,谁敢和他抢东西,哪个人不要命了。 金富贵笑:“爷,你跟谁装大爷?” 每逢过节重三斤的金胖子艰难地从人群中移出来,很是风雅的摇着一把名家折扇目中无人道:“这东西我要了,你们走吧。” 明轩怒:“什么你要了,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凭什么你认为我会让你。” 金富贵不屑笑道:“是你先看上的不错,但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不没付钱吗?没付钱这东西便不是你的,这东西的主人便有权卖给他想卖的。” 金富贵上下打量了明轩一番,此人衣着华贵,但奢中带简,不像是个有钱可以随意挥霍的主。 不由的,他转身望向那个捧着琉璃玉哈着腰的西域商贩,高高在上说:“这东西我出一千俩,你卖不卖?” 商贩喜极而笑,连道:“卖,卖,当然卖,爷,东西您收好。” 几百俩的东西如今能卖上一千俩,不卖才是傻子。西域商贩一边高兴地接过金富贵的钱一边哈腰把琉璃玉递给金富贵,把明轩急得直跺脚:“你怎么能卖给他,明明我先看上的。” 说羞明轩猛的攥住了西域商贩的衣领,扬起拳头。西域商贩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急急道:“别,别别……” “切。”金富贵讥笑了一声,扬了扬饱满的钱袋子戏谑道:“货物买卖你情我愿,就冲我比你出多一倍的钱,他怎么不能把玉卖我。小子,没钱就别充大爷,信不信爷拿钱砸死你。” “你……” 明轩经金富贵的挑衅整个人如吃了爆竹似的炸开了起来,他松开那商贩转而想却揍金富贵,明楼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攥住了他的手。 明轩垂头:“哥,他……” 明轩有些害怕面容严肃的哥哥,他想像以前一想受委屈的想告状。 明楼冲他摇头,按了按他紧绷的肩膀。 金富贵向来欺软怕硬,见明家兄弟示软,不由捏尖着嗓子冲人群怪叫道:“哟,穷鬼说不过就要打人了,想打人还不够还找了个帮手,啊!我好怕啊!” 他这是得寸进尺,明轩差点被他气得吐血。明楼却不动,冷冷地盯着如滑稽小丑自导自演的金胖子。 金富贵自顾笑道:“小兄弟,下次多带些钱出门,别没钱就打肿脸充胖子。” 他扬了扬手中鼓满的钱袋子和琉璃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走了,口中还不知不觉哼起了李悠然常挂在嘴边的小曲。 “你……” 明轩指了指斗胜鸡高昂着头得意洋洋离去的金富贵,气得直跺脚。 明楼宠溺的握住他直发颤的手指,把他拉近,倾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明轩顿时眼睛发亮,点头附应:“哥,你这主意好,嘿嘿嘿……死胖子,敢惹爷,爷削了你,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说着,明家兄弟齐齐望向金富贵走在攘攘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明显身影。明轩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残忍冷笑,明楼眼中眼中闪过一丝狠芒。 见金富贵走出古玩街,蹲了许久的明家兄弟忙跟了上去。待天一黑,街一静,人烟无时明楼低呼了一声:“好机会,快,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宽大的麻袋把金富贵的头到腰被遮住,金富贵还没来得及喊救命,暴雨般密集的拳头落在头上。 金富贵抱头求饶:“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明轩从墙头跳了下来对着来人一阵拳打脚蹋,嘴里不住怒骂道:“让你嚣张,让你得瑟,让你拿钱砸我,我蹿死你,蹿死係……” “砰……砰……砰砰……”明轩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地骂咒着,用拳头用力的发泄白日在他那受到的气。 “啊!啊!别打脸……啊!打人别打脸啊……”金富贵慌乱之间竟没有听出打人的是白日在古玩街强抢他玉石的明轩,面对密集的拳脚紧护着脸,心中一阵阵的委屈。这京城他妈的实在太黑了,他这刚踏进来就无冤无故地遭人一顿毒打,真的好生委屈啊。 “好了,够了,再打下去人就被你打死了,拿了东西走吧。。”莫打了摸约一刻钟,明楼方制止了明轩,一把把发狠地往金富贵身上撕以暴行的明轩拉开。 明轩抬头呼了口压抑许久的浊气。他冲明楼点了下去,蹲身去扯金富贵挂在腰带上的钱袋子。金富贵下意识的攥住不放,连问:“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明楼与明轩:“……” 这小子是真憨还是真憨? 明轩忽笑:“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还体验了一番了吗?” 下一刻要财不要命的金富贵又迎来明轩一顿毒打,哀嚎声响彻前后三个大街。 又一刻钟,响彻天宇的哀嚎声弱了下来,明轩的动作却依旧不停。 明楼突兀出言喝斥:“好了,够了,你是要打死他吗。” 见明轩还不停手,明楼猛抱住了暴怒的弟弟。在明轩喘气声和金富贵的痛苦呻吟声中,他将钱袋子从金富贵手里抢过来放在明轩手中,“走吧。” “哼。”明轩余怒未消地撇了眼倒在地上不动时不时抽搐两下,时不时哀嚎两声的金富贵,脚痒痒地忍不住多踹了两脚才感到心满意足,转身同哥哥一同离去。 月光如水,夜风微凉,躺在地上金富贵不知歹人早已离去侧躺着不敢乱动分毫。 这一夜,他无冤无故被打得又青又紫的;这一夜,他莫名其妙的被抢了钱;这一夜,他对李悠然形容中那个处处充斥着美好的京城产生了怀疑…… 委屈,太委屈了,这他妈的谁下的黑手,这下手太狠了。那谁?有本事名号留下啊!背后敲闷棍算什么英雄好汉。 “该死的混蛋们,别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否则……哦,哦……” 第40章 (话楼兰) 科考渐渐进入了最后角逐,今天这场考试是最后一场了,能不能荣登金榜便看今日你发挥是否超常,你的文底是否扎实。 最后一场殿试开始了,皇帝亲自监考,一身玄底暗金龙纹皇袍的他更显威严神秘,目光不敢直视之。 李悠然随着众考生一同进入考场,今日,他难得收回了平日那副吊额郎当的模样。 参拜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沉默地做卷子,让不少大臣为之侧目,心想:这纨绔小子真转性子了。 望了眼前方一排那一抹白色,李悠然浅浅一笑。见考卷中问及眼下楼兰与大夏的冲突问题,李悠然的嘴不由的抿紧,神情严重起来。 前几天,他在大将军口中已听说过此事,朝中有意用‘和亲’来缓解楼兰和大夏的紧张气氛。但自古以来两国交战又岂是一个女子能够阻止的,自古以来又有多少女子因为这么一个微衫的政治决定而被送入敌营,饱受摧残,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李悠然诧异望着老将军,道:“和亲?皇上想要和亲?” 老将军答:“先怀以柔,这是皇上的策略。” 不说策略不策略,当说“和亲”这个词李悠然不屑一顾。他向来认为,战争便应该是男人的事,天下兴亡都应该是该男人挺身而出,挥刀洒血……而不是用一个女人去卑微的维持一种微妙的政治联系,把一切男人的无能化做无尽的痛苦加注在一个女人身上。 所以,他主战不主和。 不由的,李悠然写下了大夏与楼兰起冲突的跟本原因,楼兰窥视大夏肥沃疆土的狼子野心:”君可还记得十几年前的那场‘血月之战’?可还记得那一战我大夏毁失多少悍将? 若非此战,我大夏何以沦落到无将可用的地步。 又想当年,当年若非李丹将军用生命发起最后的冲锋,带着千来个亲兵怀着必死的决心杀入楼兰,把杀得楼兰上下臣民惊惧,大夏边境会有这十几年的安宁? 请君且望当前,‘血月之战’才过去匆匆十几年,楼兰城内城外的血迹犹末褪,贼心不死的楼兰便又卷土重来犯我大夏边境,能与其谋之?” 罢了他闭上了眼睛,许久才又睁开…… 素手执笔,笔尖咬墨,他慎重写下一份大夏进攻楼兰的攻略。这份攻略是他从他父亲的遗物笔记中总结出来的,后又受了李老将军的提点,这份攻略可以说是目前对楼兰的猛攻最好的应付方法,应该足让皇帝重视他的话。 最后,他还在结尾写下父亲的诗:“荒城草覆锈刀残,战骨沉沙筑障栏。泣血银枪穿碧月,楼兰不破誓不还。”他请战,楼兰来犯,他愿意当一个像他父亲一样无所畏惧、誓要将敌人赶出国土的大将军,虽死无悔。 冷静地从个方面思考问题,认真规矩地写下每一个要写的字。 身侧,身为阅卷考官的丞相鹿省见了脸色微变,差点拍案而起大声喊道:“好,好,好……好一个李悠然,好一个主战不主和,好一个破楼兰之策。” 望着李悠然笔走龙蛇、妙笔生花的卷子,鹿省感叹,叹一个平日行为放荡让人瞧不起的纨绔子弟竟有这般惊人的文笔,叹李悠然小小年纪竟这般不凡的见识和远见,叹生儿不如李悠然。 仔细又拜读了三回,在李悠然停笔下一刻鹿丞相将卷子抽离,下一刻便呈到皇帝的面前。 李悠然一脸懵地望着空空如也的书案,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由站了起来讨要:“鹿大叔,你抢我卷子干嘛?” 李悠然一开口把不少与他交好的学子吓了一跳。乖乖,这可是金銮殿,殿上不仅都是位高权重的文臣武将,还有那天下第一人。你这样口无遮拦,若皇上一个不满将你拉出去砍了怎么办? 顾东篱不敢回头查看身后的动静,眼中闪过几是担忧。 鹿省头也不回地回答:“等下还你。” 李悠然的卷子被摊开放在了龙案上,皇帝也有些意外地望了鹿省一眼。 鹿省身为当朝丞相为人一向严谨,向来是万事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今日怎失了态?难不成李悠然在卷上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老将军的心也提了起来,他是太清楚自家孙子,怕自家孙子脑袋会一时拎不清。 正迈出一步,皇帝突兀拍案而起,大声惊叹:“好,好,好,不愧是李丹的儿子……”老将军一时间愣在原地。 抬起头,异样的光芒在皇帝充满感触的双眸中跳动,他望着已初长成男子汉的李悠然,迷糊间似乎望见那个一身正气如刚铁一般的男人就站在眼前。 皇帝从龙椅在走了下来,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走到李悠然面来,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李悠然的肩膀:“虎父无犬了,你不辱你父之名。” 一篇文章竟引来皇帝的赞赏,众学子惊叹,暗暗猜测李悠然是何种身份竟能引得皇上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 原来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文章,老将军暗松了口气,老脸如菊花般盛开,望向李悠然的目光满是欣慰与自豪。昔日李悠然在京城属于不学无术令人鄙夷之辈,今日有皇上为其正名,将门虎子名副其实。 李悠然淡淡一笑,挤眉弄眼道:“皇上这话说得实在太对了,你看我李家三代皆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我李悠然又怎么会是一个无能的伙夫。” 皇帝闻言大笑:“哈哈哈……” 众文武也哄堂大笑:“哈哈哈……” 笑声中有不屑,有嘲讽,有鄙夷,也有欣慰…… 李悠然有才,这在大多数人的心中是个笑话,虽然皇上为其正名。纨绔便是纨绔,废物便是废物,一样的上不了台面。 众人笑声中老将军朝李悠然的屁股踹了一下,怒斥:“臭小子,在皇上面前不许胡说八道。” 李悠然呵呵应是,皇上忙摆手说无妨,“悠然真性情,正合朕心。” 老将军笑着拱手应是,私下与孙子一阵鬼脸交流,脸上的笑比阳光下的花还艳,刺得众人一阵眼疼。 小人得志啊!谁让咱家的纨绔子没能得皇上一句称赞呢。 重回到龙椅上,皇上再仔细看了李悠然的卷子,许久发出一声浅不可闻的叹息,叹息声中将李悠然的卷子放到一侧不再去看。 丞相鹿省心中也暗叹了一声,知道皇上对楼兰犯境之事已有了决裁。 楼兰将士骁勇善战,韧如春草不死不休。二十年前楼兰犯境,大夏连连败战,战神李丹带大军镇压,力挽狂澜,最终却也埋骨于黄沙中。 一场悲场壮观的战争过后大夏迎来了十几年的和平,如今硝烟再起,大夏却无压制楼兰的大将,所以皇上怕是妥协退缩了。 皇上老了,常年操劳国事,发鬓也斑白了,再无年轻时的热血与冲劲了。 鹿省回头望向一身红衣如初升太阳的李悠然不住点了点头,当今朝堂如一汪死水沉寂太久了,太需要这种敢拼敢闯的少年来打破。 不由的,鹿省望向李悠然的目光中多了几个欣赏。 第41章 (我要当那风流探花郎) 会试出来了,名次分别是顾东篱第一,第二是李悠然,第三则是那楚天行。 顾东篱向来谨言慎行,性古板,主“和亲”,文章张弛有度,又因主“和亲”这个提议正中皇上和朝中大多数大臣的心意,第一名可谓是实至名归。 李悠然主战,卷宗杀气腾腾,却也才华横溢,不可不忽视。 楚天行圆润有度,更重大局,鹿省看到他的文与字后便断言以后内阁有他楚天行一席之地。 顾仲书等不少青云书院的学子和白鹿书院的学子也挤进了前十。见左右列的人都是昔日同窗好友,众人又喜又遗憾,遗憾落榜的同窗不能同列。 李悠然也有些遗憾,遗憾女子不能参加科举,淑芳学院的学姐学妹们满腹才华无处施展,遗憾应天书院没来,两年前那场大比不能延续。 在大总管报出名次,李悠然突兀的就在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撒泼起来,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道:“皇上,这榜眼也太难听了,不当不当,要当我就当那风流探花郎。” 顾东篱又被他这一大胆举动吓了一跳,天子之威岂可冒犯?李悠然接连挑衅皇帝之威,这不找死么。刚跪下想求情,猛见楚天行扯了他一下衣角,冲他揺了摇头。 顾东篱不解,微微挑眉。楚天行对李悠然一片真心,今日为何变得如些冷漠? 老爷子原本听到李悠然高中了甲榜第二老怀生慰,切不想李悠然会给他来这一遭,顿时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他猛怒瞪了他一眼,大喝了一声:“放肆,在皇上面前不可无礼。” 李悠然无辜地回望着他,很不情愿地嘀咕:“榜眼听起来的确不好听啊!死板死板的,哪有探花郎听起风流潇洒……” 老将军气乐了,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一把把李悠然踹跪在皇帝跟前,同时跪地请罪道:“皇上,老臣这孙子太缺管教,回去老臣便好好揍他一顿,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呵呵一笑,摆手道:“不怪不怪,悠然心如赤子,无所顾忌,何有怪罪之言。老将军还请快快起身,快快起身……”随后,皇帝眼睛微眯望向李悠然,笑道:“既然悠然不喜榜眼之名,那朕便依你。就钦点你做……做那风流探花郎知何?” “臣多谢皇上。”李悠然高兴拜倒,重重地磕了个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气得老爷子暗骂:真傻愣子,抱着个第二不要要个第三。 而老爷子却又怎知他的心,他真实旳打算。李悠然撇了脸上残有担忧神色的顾东篱一眼,笑了。 见皇帝如此宠幸李悠然,顾东篱惊诧地瞪大眼睛。 走出金銮殿,顾东篱小声询问:“悠然与皇室是何关系……” 楚天行浅笑着望着他,反问:“你不知道?” 闻言楚天行语气中的讥讽与得意,顾东篱心头有种被人用手掐住脖子似的的不悦,脸如冰霜地摇了摇头。 楚天行点头,拉长声音道:“哦……”半晌,他方似醒悟过来说:“我忘了,李兄从来都不喜以家势压人那一套。他在外行走自我介绍说是来自京城,未曾细细言明乃京城镇国大将军府李家的世子爷。” 顾东篱诧异道:“原来他便是那一门忠杰独剩孤支的镇国大将军府的那位小少爷。” 李晏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常人提起他皆是叹息感概,为李老将军与逝去的李大将军一世英名感到惋惜,却不想平日与他朝夕相处的他便是传说中的那个人。 抬头望向对李悠然似乎无所不知的楚天行,顾东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明明与李悠然朝夕相处了四年多的是他,到头来却要在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身份的信息。 此时李悠然忽然从他们身后冒出来,冲他们嘻笑说道:“皇上说了等一下我们还要游街,让我们别急着走,等他会让那些太监们将我们状元袍、榜眼衣什么的给我们送来。” 楚天行笑回:“这话怕是说与你说听的,因为这些我们都知道。” 顾东篱认同的点头,李悠然顿时垮了脸,作状羞愧状说:“敢情皇上是怕我没规矩乱跑才说的,枉我献宝般与你们说,太丢人了。” 楚天行闻言大笑:“呵呵呵……” 李悠然恼羞成怒:“喂喂喂,天行你……” 楚天行依然大笑不止。 望着皱眉不悦如此鲜活的李悠然,顾东篱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皇上亲点的状元、榜眼、探花郎齐骑大马游街,这刚从皇宫出来便有花枝投来。少年人蟾宫折桂,鲜衣怒马,风流倜傥……一路锣鼓相关,鲜花香囊铺地,美词盈耳,谁道不是人生一乐事。 九公主燕珍终于被放了出来,正要出宫时正遇游街完的新科三甲入宫谢恩,那骑在白马之上红袍披身,头戴乌冠的儿郎踏着春日的旖旎向她走来,心不由一悸…… 等那一抹红色远去燕珍方缓缓回过神来,目光迷离自语:“世间竟还有如此好看之人,不似李悠然那般热情,让人忍不住想要飞蛾扑火。却像冬日冰霜,圣洁不容亵渎……这恰恰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有。” 燕珍的双手猛地捂住胸口,双颊飞红,久久不能自己。 贸然回首,她对着那无人处冷冷呓语:“既然李悠然我不能拥有,同穿红衣的你也算是上天给我的补偿了。美人儿,今个儿本宫要定你了。” 从皇宫谢恩出来,李悠然突然跳到楚天行身前,熟稔地搭肩道:“喂,喂,榜眼大人,昔日你我三人同窗共读,今日同上金榜是否当算人生一大快事?” 楚天行望了下肩上的手,浅笑道:“确实乃是一大幸事。” 只见他低睑浅笑着,目光温和,吐气声音温软,宛如有一丝丝电流划过心头,又如剪掉指甲的猫儿在正挠着你的手掌手。 李悠然却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异常,而是将目光撇向前方难得一袭红衣张扬的少年。 人群簇拥中,少年郎人如星月,气隐华光,质若美玉…… 他笑,回头道:“我想……让你帮我和状元郎画上一副画,就这样……” 他向顾东篱走了过去。 一株翻白雪的花树下,一袭红衣的探花郎的李悠然笑着把手搭在同样一袭红衣的状元郎的顾东篱肩上…… 第42章 (有客上门) 顾东篱高中状元,消息刚到顾府,一向处变不惊的老太太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呆愣了半晌,紧崩的脸如菊花一般绽开了…… 老太太惊喜若狂的大喊道:“好,好,好……我儿果然不负顾家祖先所愿。” 众仆人齐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 老太太高兴道:“赏。” 众仆人:“多谢老太太赏。” 十几年期待,十几年苦守,终有了回抱。顾东篱高中状元光宗耀祖,向来不爱热闹的老太太让人放了三排爆竹,摆了三天流水席,大宴四方来客…… 顾家顾东篱高中状元大宴四方,而中了榜眼楚家和中了探花郎的李家此次反一反常态,没有设宴,只私底下与亲朋好友摆了一桌庆祝。 这些年,顾东篱的努力和不容易李悠然都看在眼中,他心心盼盼的便是高枝折桂光完耀祖。如今好不容易做到了,一甲头名,他又怎会在此时抢他的风头。 灯下花前,李悠然大将军喝得满脸通红,因为今日他孙儿高中一甲三名,他不顾儿子、儿媳所托将这个孙儿教养成材了。 又倒了杯酒,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红着红着心头便涌上了又尽的悲伤…… 大将军望月高问:“儿啊!若你夫妻俩还活着见悠然如此出色,定会仰头高笑:‘我儿不凡……’的话吧。就像你当上校尉,为父按着你的肩那般……” 此时李悠然哼着小曲儿、手提了两壶刚从酒窖拿出来的美酒走进来却见大将军已独自一人喝上了,心中不由大骂奸诈。 李悠然不悦嚷嚷:“喂,老头子你可真不厚道,你说桌上的酒不够我爷孙俩喝让我去酒窖搬酒,我这么刚转身你怎么一个人就给喝上了,还喝那么多下腹了。” 一边抱怨着,李悠然将手中的酒搁到桌子上,拿起一壶将酒盖掀开,顿时陶醉地眯起了眼…… 老将军抬头笑骂:“你这臭小子,我这不是高兴么。你能有所成就,我对你母亲也有所交代了,所以就多喝了。” 老将军脸上的悲伤又浮现,李悠然眼中也浮现伤感。 李家对外称,李悠然的母亲是因为生李悠然亏空元气而死,事实则是李悠然的母亲太过思念丈夫抛下幼子自杀而亡。 在别人看来这是一场有情人生死同归的佳话,在李悠然看来却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凭啥生了他却还要丢下他,这样何不一开始便带着他一同与父亲黄泉相聚。 正因如此,老将军很少提及李悠然的亡母,也不敢提起。 见李悠然脸色微沉,老将军忙收起满怀的情绪。只见他拍了拍李悠然的肩,爽朗大笑道:“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们不说这些伤怀的话,来,干一杯,今晚我们爷孙俩不醉不归。” “好,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李悠然提了提精神,爷孙俩碰了一下酒壶,痛痛快快地喝起酒来。 一口气干了半壶,李悠然大叫了一声:“爽。”。 老将军也开怀大笑:“哈哈哈……痛快,儿郎当饮酒,怒发冲冠,仗剑千里……” 老将军豪迈的用袖子抹了下嘴,酒壶重重的落在石桌上,将石桌上的几朵落花掀飞…… 李悠然谑笑:“您又想起你年轻时从他人的花轿上把祖母抢到手的事了?” 老将军愣了一下,眼珠子瞪得老大。突兀,他仰头大笑:“人生喜事无多少,你之大喜乃蟾宫折桂,我之大喜乃洞房花烛夜,足一辈子念叨……” 老将军举起酒壶,李悠然大笑与碰杯,又一阵狂饮。 “男儿当饮酒,仗剑走天涯。一怒冲冠起,方不负好年华……” 这一喝喝到了月朦胧花浅睡,天泛灰蓝霞飞红…… 此时的卷将军已醉到不醒人事趴在石桌上浅鼾。月光落在他的白头发上,满园的苍桑…… 睡梦中老将军时不时的会说上几句梦话,有些模糊不清,却隐约可闻:“……我儿不凡,我孙儿也不凡,哈……哈……儿啊!悠然长大了,你和幼微可放心的去了……儿啊……” “父亲……” 李悠然望着老将军皱纹满面的脸,愕然发现老将军眼角混浊的泪花。悲怆在心头弥漫,李悠然抬起头对月长叹,语气中带着对逝去父亲无限的思慕。 与月对饮,他猛然想起在哪听人说这桌上他们昨晚喝掉的这些酒都是他父亲留下的。听说他父亲生前向来滴酒不沾,大胜归来皇上为其摆庆功宴,宴上赐酒也推辞不喝。所以皇上却总喜欢逗弄他,他每一回打了胜仗,他赐他一两坛美酒,久而久之,大将军的酒窖都快装不下这些酒了。若能有机会与父亲一饮,人生当再无遗憾。 李悠然:“……遗憾么……” 将酒壶最后一口酒倒进口中,李悠然双眼渐渐眯合,沉沉醉去。 早起的下人们见到花树下熟睡的祖孙两人不由露齿一笑,他们蹑手蹑脚地取来毯子,给两人盖上…… “少爷,有一位自称是你同窗的公子正在花厅中等待,你见与不见?”老管家忽然来报。 李悠然诧异,反问:“是哪位同窗?” 白鹿书院的同学昨夜狂欢至天明,今时不可能来访。青云书院的同学如今就住府上,昨夜也大醉了一场,此刻会是哪位“同窗”来访? 老管家摇头道:“这位并没有自报家门,但这位公子身形较大,还自称是公子的铁哥们,少爷还曾答应护他在京城横行的。” 李悠然想了想,呓语了一句:“难不成是金胖子?” 金富贵一个月前来信说他要来京城,莫不就是他了。李悠然脸色一喜,忙往花厅跑去。 刚走进花厅的门,一个顶着肿胀猪头的人猛的迎面冲了过来,边跑还边口齿不清地大声哀嚎着:“李少啊,见到你太好了!你不知道啊!我刚入京城就让人给揍了,你可要替我报仇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悠然上下打量了这一位足有两个人体积大、被打得爹妈都不认识的人,有些犹疑不定的问:“金胖子,金富贵?” 猪头猛点了点头,撕心力竭道:“是我,是我,呜呜呜……” 望着他脸上肿块李悠然猛地皱眉,愤愤问:“是谁动的手?” 金富贵迷茫地摇头:“不知道,昨天我走在街上,忽然一个麻袋从天而降,从背后遭了黑手,被人用麻袋套着用棍子打一顿,也没看到是谁。” 说及伤心处,金富贵眼角泪水像潮水般流出,和粘粘的鼻涕糊了他一脸,好不邋遢…… 由他哭着李悠然也不劝,此时他可不敢这时近他身,若是被他糊了一身的鼻涕,他还不得被呕死。 大夏开国已久正入太平盛世,奢靡之风暗中盛行,贵族好以香薰衣物,每日以香汤沐浴。李悠然仍将门之后不沾此等奢靡风行,却也好洁,他的衣物可是宁沾血也不沾鼻涕这等污秽之物。 第43章 (难忘的相识) 好一番哭嚎,金富贵觉无趣便收了声继续诉说:“而且,我人不仅被打一顿,连我准备送你的礼物都被摸走了。靠,别让我知道这是谁干的,若被我捉到了,我一定要用盐水泡鞭子三天,再用这泡了盐水鞭子抽他个三天三夜。哎呦……疼死我了,轻点……轻……轻点……” 刚还想放几声猛的,却猛地扯到伤口,金富贵不由怪叫了一声,连声喊疼。 大夫赔罪:“是,是,是,老朽太用力了,老朽轻一些……” 小心翼翼道歉,大夫轻手轻脚地帮金富贵上药,生怕自己会成为激动得快炸掉的金富贵的出气桶。心里却暗骂:“像你这种喜欢惹事生非的臭小子活该被敲了闷棍。”心中不喜,手上的动作又重了几分,疼得金富贵直龇牙。 听了金富贵的话,李悠然脸冷了下来,手慎重地拍了拍金富贵的肩冷酷道:“敢在我的地盘动手兄弟,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贼好过。” 金富贵龇牙一笑道:“那就有劳李少了。” 李悠然大方回道:“你我兄弟何需如此见外。对了,你快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我在怡红院包了个房间给你接风洗尘,到时候介绍两个发小给你认识。” 金富贵裂嘴一笑,点了点头。 “啊啾……”刚走怡红苑,明轩猛打了个喷嚏。左右看了一下,明轩将食指放在鼻下磨蹭了几下喃喃自语骂道:“打了一上午的喷嚏,也不知哪个混蛋在骂我。” 边忍不住抱怨,明轩推开房间的门,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青色的礼盒,把礼盒推到等侯多时的李悠然面前。 明轩:“我说李少,你这次高中探花怎么没像顾状元家那样摆流水宴?太不符合你高调的风格了,你不知道,我礼物都准备好了,现想在你的庆功宴上大出风头,却遗憾的没能送出去。” “什么东西?” 明轩坐了下来,李悠然拿起桌上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枚琉璃玉。这块琉璃玉也少见,足有鸡蛋大小,玉呈椭圆,通体闪着七彩之光,似有紫气弥漫,面雕龙凤、白鹤祥云、还有琼楼宫殿…… 李悠然诧异地抬起头,正想问他在哪弄到这宝贝。正见明轩得意的冲他好一番挤眉弄眼,半晌后方献宝地说:“我说怎么样李少,这东西不错吧?当初我为寻到这个宝物可费了番功夫,东西快到手时还被一个胖子给截胡了。截胡了不说,那胖子还很嚣张地说要用钱砸死我。结果,嘿嘿……结果那家伙被我和我哥在暗巷里用袋子蒙头打了一顿。哈哈哈……爽……” 明轩先是挂着他一向轻佻地笑,突然脸色发黑,再是咬牙切齿,最后却都演变成了一副沾沾自喜得意。 此时,门口那边突兀地传来一声暴喝:“原来是你这王八蛋下的黑手,终于被我逮着了,今天我金富贵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应约而来却姗姗来迟的王富贵站在门很巧合的听到了明轩这一番得意洋洋的话,顿火冒三丈,一脚踢翻一把椅子。 金富贵的突然出现让明家两兄弟感到很意外,明轩更受惊跳了起来大吼:“是你,死胖子,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金富贵怒道:“臭人妖,我要削了你。” 明轩挑衅:“来啊!谁怂谁孬种。” 金富贵大怒:“去死。” 金富贵大吼了一声,如巨象一般向明轩压来……明楼眉头微挑,微微挪动脚步来到明轩身旁,把明轩牢牢护在身后。明明明楼和明轩一样高,但他的背影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厚实,让人感到可靠,如一把撑开的大伞,撑起了整片天空,无惧狂风暴雨。 金富贵犹豫了,明楼太过果决,目光太过锐利,他不知他是否能打得过眼前这个与他比起来瘦小得如猴一般的少年。 金富贵停下,明轩顿时探过头来继续挑衅说:“来啊!死胖子,你大爷我就在你,你过来啊!谁怕谁是孬种……” 金富贵脸上横肉微颤,手哆嗦地指着明轩:“你……” 明轩见自己这方有些人多势众,嘴角勾着一抹浓浓的讥讽,无所畏惧地叫嚣着:“怎么?孬种。呵呵呵……” 金富贵大怒,大吼:“谁孬种!” 多次被辱骂金富贵心中又怒又羞,撸起袖子便要与明轩来一场你死我活。 李悠然懵:“怎么回事?”这一切事情都来得太突然,眼见他们就要动起手了,李悠然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猛然丢掉了手中的琉璃玉,牙疼的出手,他一边拉住了暴跳如雷的金胖子一边又扯住要从明楼身后蹿出来大干一场的明轩,大声责问:“干嘛呢?都自家兄弟还要死要活的,当不打不相识不行?” 李悠然一出马,双方不由停下,但都怒气冲冲的,余恨未散。 金富贵冷哼:“哼……” 明轩回:“哼……” 两人互相怒视了一眼,皆撇开脸去。 见两方暂时消停了,李悠然用古怪目光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语气轻快道:“来,我给你们向互相引荐一下,这位……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金陵金富贵,金胖子。而那两位长得一模一样,一个闷棍胖揍了你一顿的是兵部尚书两位公子,明轩、明楼。” 他们都曾在他的口中得知过对方的信息,也曾想像过与对方相遇,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开头。 双方隔着李悠然的身影互相对望,点了头。今天他们算是认识了对方的特别,终生难忘。 第44章 (京城齐聚) 科举过后,京城又从热闹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从半个月前到昨日,白鹿和青云书院上京赶考的学生们在科举放榜后还经常聚会庆祝,彻夜狂欢。 但没过多少,京城剩下十几个考中的学生等待朝廷就职令,剩下的或返乡另寻他路,或继续读书三年后再来一次。 泪离长亭,折柳送离同窗好友,回来坐在昔日同窗齐聚在酒楼包厢中,被留下的众人都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同窗四年,朝夕相处,少了他还真不习惯。”有住兰苑的学生感叹,眼中似有追思。 顾东篱阔达道:“人生有聚便有离。” 见顾东篱难开口劝慰他人,李悠然笑着附应:“是啊!东篱说得对,人生当有聚有离,如有歌有酒。好了,你们别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们和他们不过是暂时分开了罢了,又不是今生再也最不着面了。若是他们知道离了他们你们就一副活不了的样子,呵呵……指不定,他们正在偷偷笑话。” 李悠然说气轻快,附有很强的感染力,众人那张凝重的脸缓和了些许。 金富贵拍了下桌,大声道:“对,李少说的对。”他说着猛的站了起来,举杯说:“咱们大老爷们就该有个大老爷们的样子,别像那些小娘们一样娇柔做作。来……我们都拿起酒杯,一醉解千愁。” 李悠然大喊:“好,说得好,来,干一杯,一醉解千愁。” 众人起身同道:“一醉解千愁。” 李悠然与金富贵两人一唱一合的说着,众人渐渐的从悲伤中脱逸出来,站起身来,举杯共饮…… 望着众人中心光彩夺目的李悠然,顾东篱眼角多少笑意。 正当众人皆喝酒时,顾东篱却独喝茶。自古以来,酒水在书中定意都是贬多与褒。所以,酒在顾东篱眼中被为穿肠毒酒,十几年保持着滴酒不沾的习惯。 不一会,众人的哄闹声中,胖子喝醉了。回程时,顾东篱坐着来的马车被他一人占了去,顾东篱只好同李悠然骑马回家。 说起来,李悠然与顾东篱他们好久没有单独两个人一处相处过了,自白鹿书苑回来后,他们总聚少离多的。主要还是顾老太太管得太多,管得太严,顾东篱都没有太多的自由活动时间。 大街上有些冷清,风卷薄烟,一轮冷月高挂在远处山头。两少年共骑一驹,一红一白,悠然惬意…… 李悠然突然道:“可惜今天楚天行没来。” 楚天行,这个名字最近出现在李悠然的嘴里有些频繁,顾东篱不由凝眉,佯作不经意地问:“你这么在意他?” 李悠然下意识解释道:“也不是,只是想着许久没见到……” 顾东篱:“你与他前天方见。” 李悠然嘀咕:“公宴上见与私下见怎能一样。” 顾东篱目光乍冷,讥讽道:“你们两还真是兄弟情深。” 李悠然急道:“你别误会,他在我心里远远比不及你,你才是我最看重的那一个。” 此话一出口,顾东篱满脸的诧异,李悠然也感万分的诧异。 突然,他望着他,他望着他,冷清的街头上。莫名的,面对满脸紧张的李悠然,顾东篱冷清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多些许其他的东西,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若早知顾东篱对楚天行那般的排斥,或许他此时就不会特意地提起他。昔日在学校他和顾东篱,金富贵、楚天行相交甚好,但是他们四个人只有毕业前一夜能一处聚齐过,后面的聚会都是四缺一,李悠然心中总有些遗憾。只是他却不知自此往后,他们四个人都不曾聚齐过。 清秋古城月色如水,少年相对站于街头。夜来露重,柳条凝珠,娇花探头睡眼迷离,似也旖旎…… 顾东篱突然道:“走吧,夜深了。” 李悠然催马急行。 顾东篱不喜欢楚天行这个人,正如他也不是很喜欢他。在他眼里,无论楚天行他有人品多好,才华多么横溢,他终不喜欢他。见面也是点头之交。若是无李悠然在他们之间周旋,或许他们连向对方说句话都不屑。 转眼过了三严冬,外边天暖了起来,人也比较爱往外边跑。 开春了,今科考中的学生陆继进入官场分布于六部之中。任命书下一来顾东篱和楚天行便入了翰林任职,而被落下的李悠然整天无所事事的在京城的大街上乱跑,一天到晚不是与明轩明楼、金富贵三人溜狗逗鸡、便是与一大群世家子弟齐上青楼。 “人当生如繁花,四季也不言败。”李悠然的生活便是那不败的繁花,明亮了自己与他人。 “哈……”正过巳时,李悠然睡醒刚从家里出来准备去东宫。明轩忽然骑马停在他面前,扬着手中的请帖风骚的问:“宁王设宴紫竹林,去不去?” 李悠然歪头想了想,道:“去那干嘛?无聊。” 上次宁王设宴百草园,他可见识了一大群文人雅士在一起互捧,自吹自擂互下交锋的无趣,最重要的是还遇到了燕珍那女人,被恶心的够呛的。 明轩咧了咧嘴,眼睛半眫道:“真不去?听说宁王这次还了不少的名门闺秀,不去岂不可惜?” 少年已长成,对女子已有了好奇懵懂之心,对美丽动人的少女自是热切。 李悠然万分鄙夷:“明轩,係能不能收起你这副难看嘴脸,笑得真是猥琐。” 明轩不恼,嘿嘿一笑:“什么猥琐?”他边甩开挑花折扇边一本正经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不过在遵从古圣人提出的人伦之礼,怎么就猥琐了?” 这家伙跟金胖子混久了,脸皮倒是和他一般的厚了。 李悠然猛翻了个白眼,推了推他道:“好了好了,越说越扯,不是要去玩吗?走,走,走……” 明轩顿时眉开眼笑,大喊一声:“好咧。” 李悠然让仆人牵来追风,两人同则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地往紫竹林飞奔而去。 紫竹林在南郊,竹林有二十多倾田大小,林子的主人本是逝去的宁王之母,嫔娘娘,后赐给了九公主。 紫竹林内景色怡人,更有一汪不枯的清泉,当年为建别庄,九公主特请了名家依着那汪不枯的清泉建了一座长长的九曲回廊,回廊每百步一凉亭,亭中挂着风铃,散人心头烦闷,当是避暑的好圣地。 而这种好地方李悠然这些京城权贵子弟却不太爱去那,只因为那是不仅仅是一个公主的别庄,还是九公主拘藏面首的地方。 “到了。” 从马背上翻下来,李悠然和明轩将马交给马夫,并肩走进紫竹林。 只见,这紫竹林来了不少人,大多是一些没深厚根基的寒门子弟新贵。当然了,这里还有那喜欢不请自来的燕珩,他可不会放任自家兄弟做大最终威胁到他。 正厅中 燕珩高高扫视过屋中众人,含笑道:“宁王真是有雅兴,三天两头的宴请文人雅士,知道的说宁王好拥风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结党营私呢。父皇可向来避讳这些,宁王还是注意些好,免得父皇怪罪。” 别看燕珩话面上处处为宁王考虑,私底下却是警告打压。 宁王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太子提醒关心,不由下次开文会本王知会太子一声,若以我们两个之名一同开这文会,怕父皇便不会多心了吧。” 燕珩负手于后,霸气十足道:“为父皇广纳人才是孤之本份,孤自当会为父皇尽心尽力,所以,孤已奏明父皇建纳贤馆,以后皇兄这种文会还是少开些吧。” 宁王脸色微变,语气微僵道:“是吗?建纳贤馆,这是好事,本王代天下才子谢过太子殿下了。” 李悠然忽然从人群中冒出不屑笑道:“呵呵,宁王有何资格代表天下才子,是有过人文采还是有警人横幅?若说有资格,当还是我们这些登高折桂之人。朝廷建纳贤馆纳天下有才之士,此乃大义,天下文人之幸。太子殿下,悠然代表所有有才之士多谢太子殿下仁德。”说着,李悠然向燕珩慎重的打了个揖。 燕珩忙将他扶起,笑接道:“孤乃太子,自当为天下人谋福。” 众人暗叹:“太子果然是一代贤王,可追随之。” 周围的文人向燕珩投来崇敬目光,宁王脸色由黑变青,由青变白。明明已笑不出来了,却硬将笑挤了出来,一时间宁王脸上的笑容显得尴尬无比。 那一刻,宁王心里对燕珩和李悠然产生了一丝杀意,这丝杀意随时间的推移不减还浓。 眼尖的明轩偶然瞥见全身不由一颤,眼睛往正在与李悠然交头接耳低语着的燕珩望去…… 今日来紫竹林的大都宁王党和将被宁王拉络的人,燕珩与宁王谈笑风生的在众人之间游走,表面上两人兄友弟恭的,也只有他们知道他们恨不得对方去死。 第45章 (她配不上你) 李悠然不是一个喜欢权势的人,自然也不会喜欢阴谋诡计,趁众人一个不注意他便偷偷溜了出来。 偷闲躲在竹叶丛中饮酒的李悠然见顾东篱从脚下的小路经过不由探出头去,“这顾东篱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 竹篁幽静,风吹过叶丛发出“沙沙沙……”之响,顾东篱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他在李悠然所在的竹叶丛下停下,呓语了一句:“是风声吗?” 周围很安静,跟本就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呼,差点被发现了,这顾东篱的警惕性还是那么强。” 见顾东篱走远了,李悠然从竹叶丛中下飞身下来,将手中软绵绵缠在他手指上害他差点被发现的小青蛇丢了近数十米远。望着顾东篱离去的小路,李悠然嘴角勾起一抹邪魅之笑,脚步轻盈的往顾东篱离去的方向追去。 “顾公子,燕珍有礼了。” 竹篁传来女子的声音,正愁失去顾东篱踪迹的李悠然眼前一亮,偷偷靠了过去。扒开竹叶,不想这幽深的竹篁竟藏着一汪清泉,泉水旁建有垂着白纱幔的雕花朱柱凉亭,亭里亭外各站了一人,亭外之人正是他寻觅无踪的顾东篱。 顾东篱打揖道:“臣顾东篱见过九公主,不知九公主私约下臣来此所为何事?” 幽绿的竹篁中,他便挺直的站那里,不亢不卑,不屈不饶。白衣衣摆被风微微吹起,如若嫡仙下凡…… 九公主燕珍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含羞低头道:“顾公子,不知王兄与你说了否。自那日状元游街惊鸿一瞥后珍儿便心悦生仰慕,今日邀约便想问一句珍儿的这片痴心不知公子接受否?” “哇靠……” 李悠然听到这么一劲爆的事,差点暴了粗口。他怎么也没想到顾东篱会和燕珍那表里不一的女人扯到了一起,这女人表面纯善却藏着一颗狼子野心,若顾东篱接受了她还不得连骨带皮的被吃得连残渣都不剩。李悠然顿时觉得百感挠心,真想冲出去把顾东篱打晕带走。 “拒绝她,拒绝她,顾东篱,快拒绝她……”李悠然红着眼内心不住嘶吼着,差点弄出了动静。 “在下粗鄙之资,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公主若无其他事,在下告辞了。”顾东篱淡漠地朝亭子拱了下手。 他拒绝九公主的求爱了,他果然没让他失望。李悠然嘴角扬起了笑,内心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想:他为什么不接受九公主的求爱,九公主长得花容月貌的,大夏国不知有多少男子想娶她呢。 燕珍大恨:“你……” 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燕珍又含恨的跺了下脚。李悠然不屑地撇了亭中的女子一眼,也转身离开。 “还躲着不出来,你要跟到什么时候?”顾东篱走到一处偏僻处突兀停了下来,目光停留下李悠然藏身之处。 李悠然内心一惊,尴尬的笑着从竹子后显身问:“你怎么发现我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东篱指着李悠然的衣摆说:“早发现你了,你的小尾巴没藏好露了一角在叶丛外。” “原来是这样。” 李悠然懊恼地撇了眼自己的衣袍摆,想着早知道就穿裤装,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两人并肩走,顾东篱语气平淡地问:“方才我与九公主的话你都偷听到了。” 李悠然很果断地点头:“都偷听到了。” 在李悠然眼中,听人墙角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他从小到大也不知蹲墙角被捉到了有多少回。 顾东篱偷瞄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问:“我和九公主的事,你怎么看。” 李悠然想了没想地说:“九公主,她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你拒绝她是对的。” 顾东篱目光闪烁了几下转头望向李悠然,他此时正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上斜睨着他,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顾东篱心头莫名一悸,顿撇开头,幽幽道了声:“好。” ………… 毫无情面地拒绝一个公主是有代价的,尤其在这个捧高踩低的世界里。满腔的抱负与满腹的才华并不能代表一切,让人仰视的地位能。 望着办公案上满满一个月都做不完,却被规定三天做完的工作,顾东篱抿紧了唇。将原本昏暗的灯火挑亮,又一次进入全神贯注的工作中。 昏暗的屋子中同事已尽数离去,黑暗像巨兽的口吞噬整个天地,唯有已在这里日夜不休的奋斗了三天疲惫不堪的他。满腔的抱负,年迈寡母的期待,家族复兴的重担不许他在此刻认输,在此刻倒下。 楚天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大将军府,片刻李悠然急匆匆地从府中跑了出来,直往翰林院而去。 在这一刻,楚天行后悔了,后悔告知李悠然顾东篱遭上司责难的事。与此同时也是松了口气,抬头望月,他喃喃自语道:“顾东篱,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此后我不会再让你半分。” 李悠然无声无息的闯进顾东篱的办公处,顾东篱有些意外抬头,李悠然冲他微微一笑道:“我路过见这有灯便进来看看。” 他的谎言很拙劣,但他却没有拆穿,点了点头,“坐。” “好。”李悠然走到近前坐下目不转眼地盯着满脸疲惫却无怨无悔的他,怒头几度压下,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他来这的路上想了很多,他该如何为被上司同僚欺负的顾东篱出头?他是大闹一场翰林院呢?还是暗地里派人将那些欺负了顾东篱的人揍一顿? 最终,他放弃了这一切“愚蠢”为顾东篱暗招敌人、治标不治本的想法。 顾东篱出身寒门却身负家族重任,他心比天高,不屈不挠。在茫茫前进的道路以后遇到这种被小人为难的事情肯定是不少的,他不能时刻防着这些明枪暗剑,此时他便不可给他暗添敌人让他处境变得更加的为难。 他帮他磨墨,他笔走龙蛇,俩人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此事,两人无言对坐到天明。 天刚亮不久翰林院陆续有人走进来,在灰蓝色晨光和昏黄色灯中的光陆中乍看到李悠然的身影,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我的乖乖,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来这是想干什么? 李悠然是谁?有权有势的纨绔子弟。他虽没坏到祸害百姓,但他祸害各大权贵家族后生和年青有为的官员啊!观以往至今,每一个与李悠然靠近的人没有一个是不爱上青楼的。便连一向被称作风严谨的李牧也被他拐上青楼几回,最后还乐不思蜀,若非最后被御史弹劾、被皇上骂醒,此时的他定不是从家里整洁走出,而是从青楼不羁而回。 但恰恰这么一个祸害,乐与之交往的权贵大臣却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古板的酸儒,让人费解。 第46章 (初提开通市) 随着时间推移,空荡荡的翰林院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见时间成熟,李悠然自顾瞎逛到了发鬓霜白的莫大人的身前,一脸邪魅笑道:“莫大人,好久不见,早前我家老头子在我面前念叨着许久不见不见你甚是想念,不知大人可否赏面过府一叙?” “啊?哪位啊?”莫大人慢幽幽地抬头,眼睛猛见到李悠然那张“诡异”不怀好意的笑脸身子猛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住摇了摇头道:“不去不去,老夫不去,哪也不去。” 开玩笑,他十次有九次与李奎那老东西见面后是负伤而回的。如今他这把老骨头动作大一点都会拉伤要了他半条老命,他又怎敢去见李老东西。 莫大人拒绝得太快且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不由让人错觉他是看不起大将军府。 司徒青不由咳嗽提醒,莫大人回过神脸色铁青地解释:“老夫最近身子不太利爽,所以还请老将军莫怪。”心里头也深思自己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那老东西值得他如此挂念?最近他出入是否该加派人手。 李悠然也不勉强,将头转向旁边的司徒青,上下打量一番:“那司徒大人你呢?我家老家伙的邀约你不会不赏脸吧?” 见他将目光转向自己司徒青暗道不好,李悠然来翰林院谁都不找偏找曾背后排挤过李老将军的他和莫大人,莫不是要秋后算帐。 因心虚,司徒青脸色微白道:“在下最近事务缠身,不得空,不得空,还请见量,见量……” 李悠然顿时不悦了,冷笑问:“两位莫不是看不起我大将军府?” 莫大人与司徒青面色一正,忙说不敢。 这李纨绔绝对是来找他们麻烦的。莫大人与司徒青暗中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苦涩…… 李悠然冷哼了一声。莫大人和司徒青惊得马上要开口应约,却不想此时李悠然话风一转:“你们不去便不去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家老爷子说想将家里乱七八糟的藏书分一下类,我本想请你们帮帮忙,既然你们事务繁忙不得空那便将你们翰林院的顾修撰借我几天吧。” 李悠然的语气十分肯定,没有商量的余地。莫大人和司徒青唯恐这位爷再扯出些事端便忙说好,“来人,让顾修撰放下手头之事先去大将军府帮大将军整理藏书。” 一旁一个身材圆滑的小吏转了一下两只圆溜溜的老鼠眼,点头应是。 往回走,李悠然似是有意地问:“你是否知我是今科的探花?” 小吏谄笑应道:“回世子,此乃众所周知之事。” 李悠然又道:“那你是否又知顾修撰乃我同住一处四寒暑的同窗。” 小吏脸色一僵,下一秒又谄媚笑道:“小人知道了。” 看来此前是不知的。李悠然偏头戏问:“那你可知怎么做?” 八面玲珑的小吏笑着点头,“顾修撰有李世子这样事事为其考虑的至交好友,自然官运顺畅。” 能在翰林院混得开的人,果然是个不简单的。 李悠然眼睛微微眯起,满意的点了一下头,“你很不错,有前途。”说着把腰间的钱包扯下丢给了小吏。 小吏手忙脚乱接往钱包,沉甸甸的,少说有好几百俩。“为世子做事乃小人的本份,小人……” 李悠然撇了眼双膝跪地捧着钱包的小吏,满不在乎道:“这是你应得的,若你能做好我对你交代的事。这些……不过九牛一毛。” 小吏嘴巴一咧,磕头道:“小人定不负世子所托,从今日起翰林院中定无人不知顾修撰与世子大人的关系。” 这小吏做事是否靠谱李悠然并不在意,他想要的便是让这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他与顾东篱的关系,众人不敢因顾东篱出身寒门、在朝中根基浅薄便敢随意欺辱了他。 见这小吏如此通透,李悠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抹邪魅之笑在嘴角晕开…… 说起金富贵,他也来京城有好一段时间了,每天也是无所事事的,除了与李悠然、明家兄弟喝花酒就泡在那第一次遇见明轩的古玩街了。 李悠然问他原因,他都是笑笑不说,问了几次便不问了。此时他却神神秘秘的来告诉他,他找到了一个商机,而且已经决定好了要投身进他伟大的事业之中。 李悠然问他:”是什么?” 金富贵昂首挺胸,牛气冲冲地说:“我要寻前人足迹,重启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李悠然惊愕万分,一口酒未来得咽下便全喷在金富贵脸上。 金富贵用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水,略带不满地嘟囔:“用得着一脸活见鬼的样子吗?” 用袖子拭了拭嘴角,李悠然白了金富贵一眼道:“可不就是活见鬼了。” 说起丝绸之路还得回溯到前朝,前朝一位叫张骞的臣子奉前朝皇帝之命开辟出来的,但却也荒废了好百来年了,这金胖子也不知抽什么疯忽然给他来这么一句。 李悠然背靠在椅背上有些慵懒道:“让朝廷重开外贸市场,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呵呵呵……”金富贵一边给李悠然端茶倒水,笑得有些谄媚道:“所以我才想请李少帮这个忙,毕竟这京城能帮我这个忙的也只有李少了。” 说到最后金富贵的语气竟有些沉重,也有些无奈,还有一些的庆幸。 李悠然想了想问:“我说胖子,你金家是大夏第一首富,身为继承人的你怎么会想冒险开外贸市场。如今大夏和楼兰私底冲突不断,此时通商风险很大。” “哎……”金富贵叹了一声,大吐苦水道:“李少没听说过一句成语叫“坐吃山空。”我金家是家大业大,能人不少,坐吃等死的废物也不少。若我不加紧赚钱,不消十年,我便再没有初见你时用钱砸死人的豪气。大夏与楼兰是有磨合,但也不可能短期内爆发。代我把这条路给打通,便是大夏与楼兰战斗打响,对我也影响是有,但也不太大。” 大夏与楼兰私底下冲突不断,他此时要开通市的巨大风险他岂会不知。但一想到他老父亲给他看的帐本,那帐本上巨大的支出数目和微薄的收纳,多大的风险都值得冒。 李悠然拍了拍他的肩,安慰说:“放心,你不会有没钱砸人的那天的。” 两人对视一眼,突兀大笑起来,是想到了初见时的情景。 喝了口金富贵端来的茶,李悠然说:“我会想办法去帮你周旋周旋,但不一定成,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说完停了一秒,补充了一句:“若是能成,你也帮我一个忙。” 金富贵想也不想地说:“好。”说完咧嘴一笑,一笑脸上的肥肉便堆积到了一起,几乎把他的那双小眼睛挤没了。 李悠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自己为自己揽下了一件很麻烦的事而头疼。 开外贸巿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犹其在楼兰蠢蠢欲动之时。若让楼兰借此将奸细混入大夏再来合里应外合,大夏朝哭都没地方去。 第47章 (布局) 李悠然出了怡红院便往了李牧那儿去,寒暄几句后跟他说起了这事。 李牧听了直摇头怪叫:“我说世子,您没事逛逛青楼酒坊多好,干嘛忽然想拉着我一起作死,这通市本来就是因关外混入刺客伤了当时的皇帝才被关闭的,如今你却要在大夏和楼兰关系如此微妙的时候重开。若今日与我说这样事的人不是你,我都怀疑对方是否已经叛变了。” 李悠然:“……” 有那么严重吗? 李悠然反驳道:“但你也没忘了丝绸之路的起源是联合大月氏对抗楼兰。” 李牧猛然跳脚道:“世子您也别忘了,十几年前楼兰也联合大月氏等部落进攻我们大夏。否则,家主也不会因此殉国。” 李悠然叹了口气,伸手给神色黯然的李牧倒了杯水,不紧不慢道:“所以说事情没有绝对性,百年前中原联合大月氏进攻楼兰,十几年前楼兰联合大月氏对抗大夏,焉知十几年后大月氏是否会与大夏一同反扑楼兰。” 李牧眼底暗芒闪过,打探道:“世子是不是有所谋划。” 李悠然笑了笑,回答道:“若非此事没有可谋之处,我何必吃力不讨好的上下打通。你该知道,楼兰最终还是要靠我们李家来打。” 是啊!无论是上代人的仇还是为国为民,大夏与楼兰战争一但打响,李家定是先身士卒。若不想到时侯被动的防御、或重蹈十几年前覆辙,他们都该早做准备。 李牧犹豫了一下,手重重拍在案上道:“好。”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就冲你是将来的家主的身份,我选择妥协。” 李悠然站起身道:“如此你先写好折子,只待我一声命令你便将折子呈给皇上。” 百花繁华后也不免零落成泥,转眼便到了初夏。夏至未至,天己初热,春衣也变成了薄衫。 走进皇后的寝殿,皇上只觉得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一身疲乏尽褪。恍惚间,投眸便见一身华服的皇后笑语盈盈迎了上来,皇上这才回神过来。 皇后笑道:“皇上来了,可累着了。来人,快将本宫命御膳房炖着的冰糖雪梨银耳汤端上来。” 忙了一天下了朝便有贤妻在侧,皇帝的心如灌下了一壶冰水,从头到脚的一阵舒坦。情动握住皇后的柔荑,皇帝浅浅笑道:“梓潼不忙,坐下与朕说会话。” “诺。”皇后一边点头应是,一边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具行云流水泡了两杯清茶。 皇后十四岁被选入东宫为太子妃,二十岁为后。算起来,如今伴在帝王侧已有二十来年,她清楚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几件日常的小事下来,身处帝位有些高处不胜寒的皇上一下子有了家的温馨和满足。 皇上接过皇后手中的清茶复又放下。他握住了她忙碌不停的小手,温声道:“这些让底下的人去做便可。” 皇后目光清澈地望着他,有些娇羞道:“臣妾喜欢。” 皇上心头一暖,眼底情意绵绵。 日常家长里短,两人不知不觉间说到今科进士们。皇上满意道:“今年这批进士真是不错,除了状元顾东篱和榜眼楚天行,从青云出来的舒仲书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今早礼部专门提了这个人,说颇有其师祖董昌之风。” 皇后疑惑:“董昌?是那前朝无惧生死斥责天子昏庸无道,后被前朝天子下令五马分尸的那个御史大夫?” 皇上笑道:“便是此人。” 皇后目光惊讶,皇上又道:“其师祖仍敢无惧生死直谏的直臣,身为后辈又能被一位朝中大臣大力推荐,可见从青云出来的这名学士也必当不凡,当下朕便让舒仲书去了刑部。” 刑部?舒仲书的师祖乃御史大夫,若承祖源当入御史台。纵使不入御史台也当入礼部或且吏部才是,怎到头来这两边都没沾到反入了刑部? 心中虽有疑问,但朝上之事皇后所懂不多。她见皇上高兴她心也欢喜,凤眼顿时神彩流溢,如镶进了一道七彩虹光。皇后盈盈一拜道:“臣妾恭喜皇上喜得人才,大夏恒远昌盛。” 皇上笑道:“多谢皇后之言。” 重落座,拿起茶杯正待饮时皇后突兀一叹,幽幽道:“同是同科,别的考中的学子们最好的已是从六品修撰,最差的也谋了一个九品小官,而悠然这个探花郎却还是白身一枚。” 皇后凤眼哀怨撇来,红嘴欲说还休。皇上浅浅一笑,视若无睹地轻抿一口茶水。皇后心头顿时哀怨更浓…… 皇上笑着边将茶盏放在了案上,边道:“皇后可是怨朕?若是,皇后可是冤枉朕了。” 皇后不解:“此话怎讲?” 皇上:“悠然出身将门,如今科考考取了功名,此时你说朕该封他个文官还是当个武将?” 皇后脱口道:“悠然仍李家唯一的后辈,那自然是承祖宗之业较为合适。” 皇上点头颇有深意一笑,皇后顿时也回神过来。 李悠然自然是要承父辈祖业,但在皇上看来李悠然这位少年将军却不到入驻朝堂的时候。 域外楼兰又在蠢蠢欲动,当日殿试李悠然的主战文章让他很动心,但最终皇上还是硬点了主和的顾东篱为状元暗告全朝文武他的最终决定,只因他承受不起再来一次十几年前的险败。 既不能当雄霸天下的帝主,他便当一个有功无过的君王吧。 大夏与楼兰最终有一战,或许是短短几十年后,所以他也当为自己的儿子、为大夏的日后做考虑。小小年纪便有大将之风的李悠然是主将的人选,所以他只能入武不能从文,因为他是他留给下一任大夏君王挥向楼兰的一把尖刀。 皇上喃喃道:“且等着吧,先磨练磨练他一番,消消他毛躁的心性。迟早有一天,他会成为一把锋利直刺楼兰心腹的尖刃。” 莫名的,皇上又想到了那个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将楼兰杀得丢盔缷甲埋骨青山的男人。 甚是想念啊……若当年之人还在,今日我大夏何惧区区小国,我何必在朝堂上孤家寡人一个。 第48章 (只愿驰骋疆土,不愿高束庙堂) 送走了皇上,太子燕珩与李悠然两兄弟携手而来,一红一蓝,同样的朗月清风,同样的风华绝代…… 燕珩和李悠然是在宫门口遇见的,两人一开口便一拍即合的来皇后这儿请安,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谈的,嘴上一刻都不停下。 这两人明明只是表兄弟,暗里还隔了一层,却是比亲兄弟更像亲兄弟。皇后脸上突然绽放出了春日娇花般的笑颜,目光中只余这红蓝两道朗俊的身影,溺爱丝柔…… 得儿们可如此,此生足以。 燕珩严谨有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李悠然随意嬉皮笑脸道:“悠然见过姨母,姨母万宠。” 皇后忙扶起两人,宠溺道:“我儿无须多礼。”说罢吩咐宫人端上冰镇好瓜果和热茶。 入殿触及一股凉意,李悠然环视了周围一圈,无冰无盘,殿中凉意也非冰霜之冷寒,只觉凉风追花袭人,让人心生幽雅之意…… 李悠然忽然笑道:“姨母今日此处更与别处不同,更是雅致清幽,悠然入了都不想走了。” 半个月前皇后的确将寝宫做了一番整改,殿外水车卷水,凉风袭来可给夏日一抹清凉。如今天渐热,贪凉之人走入自然是不愿再离去。 皇后笑道:“那便不走了,今晚住你哥哥那,明天一早再来姨母这陪姨母用膳。” 燕珩接口道:“如此甚好,你之前让我帮忙做的沙盘我已做好,今晚你我兄弟可以好好的演战一番。” 李悠然自是不会拒绝的,高声应道:“好,只要姨母不嫌悠然爱捣蛋。” 皇后笑话道:“就恐你不捣蛋。”说罢与燕珩冲李悠然揄揄一笑。 晚上被皇后留了饭,饭后皇后量了李悠然和燕珩两人的尺寸,拿起了针线为两人缝制新衣。身为皇后,针线这种俗活自然有人打理,但她就是喜欢为最爱的丈夫、儿子缝制衣衫。 李悠然和燕珩陪坐在一旁对弈,几人说说笑笑,棋盘上你追我赶,转眼便是两赢两输的局面。 正代两人皆不服输准备开第五盘时,宫人入内传话:“皇上来了。” 皇后有些诧异皇上的到来,白日他已来了一回,按理今睌会歇在他处。众人刚想出去迎接,只见身穿玄底金龙皇袍的皇上出现在眼前。 几人还未开口,皇上先开口了:“听老将军说悠然入了宫,朕便知道他会来你。” 皇后与李悠然忙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悠然见过皇上。” 燕珩亦恭敬道:“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温声道:“无须多礼。”走进前见棋盘摆着,不由高兴道:“朕许久未曾和悠然对弈了,你来与朕对弈一盘。” 李悠然自然不敢说不,应声说:“是。” 燕珩退到一侧,皇上与李悠然对坐于棋盘前。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棋,两人都看似漫不经心,却暗中精密地布起了局来。 下到一半,皇上突兀问:“悠然想入朝为官么?” 李悠然想也没想地答:“入朝为官有什么好的,还不如驰马荡江湖。” 李悠然便是这个性子,有话直说,爱自由不愿被约束,驰马荡江湖这是他的向往。 皇上笑骂了一声:“臭小子,你堂堂一个将门虎子怎么能这么没志气呢。” 皇后嗔怒地瞪了李悠然一眼,怪罪道:“可不许胡说。” 李悠然眨了眨很是无辜的眼睛,认错地应了声:“是。” 皇上摇了摇头,复又问:“若驰马荡江湖和驰马狂扫漠外二选其一,你做何选择?” 李悠然眼睛一亮,惊喜道:“皇上有意点我为将?” 皇上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平淡道:“只是让你选,没别的意思。” 李悠然嘿嘿一笑道:“大漠无垠,可跑马。” 皇上哈哈大笑,道:“那广阔大漠唯有那有才有胆有识之辈才敢踏上,你可担负朕的一番期待?” 承父遗愿,灭楼兰小国,复我大夏权威。此乃李悠然从小到大的心愿,今得皇上信任得有机会接触此事,有生能了此此愿,心头激动万分。 李悠然服身一拜道:“定不不负皇上所望,来日臣必将玉门关外以北收复充将当我大夏跑马场。” 皇上大喝一声:“好,我儿郎有志气。”扶起李悠然,“既然如此可不能荒废时光了,明天进禁卫营历练历练吧,这也是老将军的意思。” 只是这样啊? 准备马上干一场大事业的李悠然心里头划过一丝失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是。” 皇后与太子对视了一眼,摇头一笑。 当今天子虽有对战楼兰之心,却无三军开拔之意,主战的大臣们的心都提前一股气,咽不下吐不出。 转眼天入了五月,楼兰和亲的使者也不知不觉间到了京城城门之下,此次护送队伍的队长是李悠然儿时的伙伴霍然与燕枫晚。 明家兄弟特意的焚香沐浴,换上了新做的衣袍一大早起来到城门前迎接。 好几年不见了,燕枫晚比起四院大比时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年军旅生活,岁月的苍桑和生活的不易脱去了他脸上的稚气,一米多高的小个子蹿到了两米多,双腮胡渣邋遢,眼睛炯炯,如一尊从远古而来的战神。 李悠然有些诧异昔日伙伴的惊人变化,嘟囔:“该不会是接错人了吧。” 毕竟几年前的燕枫晚还是一个文弱书生形象,这才多久不见便变成了一个糙大汉子,瞧他一脸的络腮胡子,跟一头狗熊似子。 “李少。” 燕枫晚如猛兽一般向李悠然冲来,又猛的在众人面前停下,憨憨一笑。 人变了声如初,只是更加沉稳了些。李悠然被拉回现实,望着眼前昔日要好的伙伴咧嘴一笑。李悠然拍了拍燕枫晚的肩膀道:“好久不见,都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燕枫晚笑道:“李少却是一点儿也不变,还是那么气宇轩昂。” 李悠然与燕枫晚傍若无人的寒暄,楼兰的使者已被鸿胪寺的人接走,城门前人走门空。明轩目光在周围左顾右盼地扫视,半晌问道:“霍然人呢?不是说他也回来了。” 燕枫晚脸色略凝,语气略沉道:“他在后边。” 明轩疑惑:“后边?” 不远处一辆青幔马车缓缓驶来,赶马的车夫是一个脸上有一道三寸多长刀疤的武夫,一只脚搭在马车上,一只裤脚空荡荡的…… 第49章 (故人归) 燕枫晚解释道:“霍千骑前阵子在战斗中受了些伤,我让人给他准备了一辆马车。” 明轩脸色大变:“霍然受伤,怎么会受伤了。”边说着边跑向那已经停下来的马车。 此时,一个青衣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只见男子面容阴柔略白,碎发掩额,发下眼睛细长如柳,通身气质不俗。他不像是一个饱经沙场的少年将军,而是个寒窗苦读十多载的白面书生。 明轩高呼:“霍然。” 对,此人便是霍然。五年多不见,霍然变化不大,只是个子拔高了些,脸长开了些。 霍然天生笑脸,双眼微微眯起望过来,亲近之意袭面而来。 明轩与霍然抱了一下。 明轩高兴道:“好久不见了,霍然。” 霍然道:“好久不见,明轩。” 见李悠然也走来,霍然突兀单膝跪地赔罪道:“世子,当年之事霍然有大错,还请世子饶恕。” 明楼脸色微微一沉,心中暗暗责备:当年之事过都过去,他此时慎重陪罪是什么意思?当日明轩两人提起让霍然回京以李少的反应可见没将当年之事放在心上,霍然此时当众挑明无非暗讽李悠然容不得人将他赶至边外五、六载不得归家。 李悠然微微一愣,随后嘴角突然勾起邪魅之笑,充糊涂扮傻反问道:“当年?什么当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霍然你真把我弄糊涂了。明楼,你知道吗?” 李悠然疑惑地转头,明楼也迷茫地摇头,一本正经道:“我也不知。” 李悠然无辜摊手道:“那就麻烦了。霍然,要不你来说说,让我们回忆回忆,说不定你说的过程中我们能想起来了。” 明楼认同地点了点头,目光如利刀子刺向霍然。 本来这下应该轮到霍然尴尬了,但霍然却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多谢世子手下留情。” 李悠然也呵呵笑道:“也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一股火药味顿时从两人身上漫延开了。 见此场景,为能让霍然回京为此忙上忙下出了好一番力的明轩面色很难看。单纯的他以为众人再次见面能还和小时候一样,却不想霍然是带着怨恨回来的。 明楼不忍地走过去拍了拍明轩的肩表示安慰。明轩摇了下头表示没事,心中的失落与失望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场的众人皆是老相识了,无需互相介绍,寒暄了一番,暗地闹了些不愉快后便各自离去。 马车缓慢前行…… 车夫问:“那红衣小子便是累你在边关五、六年不得归京之人?” 霍然脸上笑容乍收,左手摸了下受伤的右手冷冷道:“便是他。” 车夫问:“你打算怎么做?” 霍然答:“宁王的帖子给我找出来,晚点我们上门去拜访。” 马车车窗外人来人往,热闹声震耳欲聋。京城一切都没有变,齐聚天下奇人,繁华而神秘…… 燕枫晚乃此次护送楼兰使者的领队必须先去向皇上复命,李悠然也就陪着他一同入宫。 路上,燕枫睌特意提醒了一句:“我在关外时间不长,但对霍然这小子也有一些认识。这小子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你和他曾有冲突,私底下防着他点。” 李悠然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没事。” 既然他说没事便应该没事,燕枫晚点头不再多言。 向皇上复了命,燕枫晚去了趟东宫。当今皇上子嗣不多,但他的那些兄弟的子孙却不少,燕枫晚便是齐郡王嫡子。因燕枫晚秉性不错,从小被接到宫中给太子燕珩当玩伴,到十岁方离宫到应天书院读书。 两年前,燕珩在一场阴谋中身陷囹圄,燕枫晚挺身而出被罚至边关苦役,若非接到指派“护”楼兰使者入京,此刻还不得归。 这边准备大及待客的酒水糕点方摆上桌,那边便有宫人来请示:“燕三世子求见。” 走进大殿,上方青案前坐着一位身蓝色绣金银双线四爪蛟龙纹袍男子,眉眼如剑,锋利慑人…… 燕珩忽然站起一拜,语重心长道:“枫晚回来了,这些年委屈你了。” 燕枫晚目眶一热,跪地道:“臣燕枫眠叩见太子,臣为太子做事……甘心情愿,不委屈。” 燕珩忙将他扶起,略有感动道:“枫晚无需多礼,这些日子风吹雨打的,辛苦了。来,孤知你会来便让人略备了酒水,为你接风洗尘。” “多谢太子。”握住燕珩亲手递来的酒盏,燕枫晚心头浪潮久久难以平息。 臣乃小人,何德何能得君如此看重? 入京第二天,宁王派人送了帖子,当天下午霍然便去了趟宁王府。 宁王如今根基尚浅,他不会放弃拉络任何一个臣子的机会。君有意而卿有情,两人一拍即合,霍然正式拜在宁王帐下。 霍然:“王爷,从如今情势来看王爷只有太子一个称得上是对手。但太子乃正统,又赢得一群老臣和皇上亲睐,于我等大大不利啊。” 宁王无奈道:“太子势盛本王怎会不知,只是本王离京多年京中必无亲信,手脚拘束。” 霍然:“听闻王爷多次举办文宴?” 宁王摇头叹息:“心高气傲的不愿轻易站队,攀高枝的更愿选择更稳妥的太子,几场文宴下来没有任何收获反倒成全了太子的贤名。” 霍然想了想说:“王爷,不如我们逐个击破。” 宁王问:“如何逐个击破?” 霍然自信十足道:“有道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碳。世间有利益便不缺乏追逐者,一个从龙大功,一个能让其日后平步青云、从此封候拜相的机会……下官相信,会有许多人会趋之若鹜。” 宁王只觉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一抹恍然之笑。又问:“此事当从何下手?” 霍然建议道:“王爷,我们不如从今科状元、榜眼身上下手。顾东篱和楚天行两人皆出身白鹿书院,与李悠然交情很深,若能投诚,我们还可适当的利用两人与李悠然的关系挑拨李悠然和太子的情谊。” 宁王摇头道:“楚天行乃江南楚家的下一代家主,楚家有帝师之名,能得此人自然是如虎添翼。可惜……楚天行与太子在小时候便有过命之交,要拉拢他不过白费精力。” 霍然诧异道:“太子与楚天行乃是故识?” 宁王:“此乃一桩旧事了。”摇了摇头,颇为遗憾道:“不能得楚天行,但顾东篱那里未曾不可一试。” “此事交与珍儿来做如何?” 第50章 (有女貌若繁花生二月) 燕珍突兀地闯了进来。只见少女头戴镶红宝石赤金冠,身穿石榴红宫装,肤如凝脂晶玉,远眉如黛,双目顾盼生辉,唇不点而红…… 霍然不由惊赞低喃:“貌若繁花生二月,质乃珍玉出蓝田,贵如牡丹傲群雄……” 燕珍听到声音将目光瞟向霍然,随后不屑转过头去。 被忽如其来的蔑视,霍然瞳孔微缩。却犹若无其事地向前给燕珍行了一礼,笑容可掬道:“霍然见过公主殿下。” “嗯。” 燕珍语气淡淡。下一秒,她浅笑嫣然望向宁王,柔声说:“王兄,拉拢顾东篱之事交与珍儿如何?” 宁王板面道:“此事非同小可,容不得你胡闹。” 燕珍自信笑道:“王兄不知王兄可听说顾东篱很重孝道,顾老太太一但决定的事,他愿与不愿都会遵从?” 宁王皱眉。夜剑客提醒道:“坊间有此传闻。”。宁王点了下头。 燕珍笑意加深,道:“珍儿约了顾家老太太三日后去大悲庵礼佛。” 宁王心一动,霍然见将忙开口劝道:“王爷,下官瞧公主已有计算,不如让公主试上一试。” 宁王犹豫:“珍儿乃大夏公主,现如今居然要为本王委下身段去讨好一个老妇人,太过委屈了。” 燕珍正义言辞道:“为了王兄大业,现下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霍然拱手附和:“公主大义。” 宁王见燕珍信誓旦旦,犹豫一番最终点头:“珍儿,来日本王登基为皇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燕珍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地说:“珍儿不要王兄的补偿,只要王兄助我得到顾东篱。” 燕珍好颜色,世界任何美的东西是她毕生的追求。昔日宫门口那一抹红撞入了她的眼帘,从此世界再无他色。 宁王哈哈大笑,想也不想道:“待大业成,无论是李悠然还是顾东篱,都任你处置。” 燕珍大喜:“多谢王兄。” 真看到霍然从宁王府内出来,明轩眼底划过受伤:“或许只是普通的拜访。” 明楼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明轩心底越发不好受。 霍然和李悠然两者择一,明轩的心偏向了李悠然。但与昔日伙伴就此成为陌路还可能成为敌人,他心不甘。 明楼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这一切不是你能阻止的。” 明轩沮丧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只是……”只是他不甘心,明明可以一同携手共进,为何却要背道而驰。 李悠然在怡红院设宴为燕枫晚接风洗尘,顺道的去翰林院接顾东篱一同聚会。顾东篱见到身着浅蓝绣云袍的楚天行就站在李悠然身侧,不由的就拒了:“明天我豪老太太要出门礼佛需我回去打点一二,所以……很抱歉。” 在京城,谁人不知顾东篱是孝子?既然顾东篱推出老太太,今晚的宴会是肯定不会出席了。 没能邀到顾东篱李悠然有些沮丧,但很快便又放开了。他当是顾东篱与燕枫晚等人不熟,只待下次再聚。 到了怡红院,见明家兄弟没有把霍然这个主角之一带来,李悠然有些诧异。 明楼佯作很随意地解释说:“我们见他有要事便没敢去打扰。” 李悠然不由更疑惑了,问:“霍然刚回京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明轩有些不耐烦道:“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管他来不来的。” 明楼见李悠然挑眉连忙帮着解释:“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昨日霍然在城门前的行为惹怒了小轩,小轩对他还有些怨气。” 李悠然豁达一笑道:“那不过一件小事,我并没放在心上。不如我再派人去请……” “不要。”明轩有些气急败坏,大声道:“我不想再见到那个家伙,他……”“明轩。” 明楼大喝一声,明轩话语戛然而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李悠然:“……” 这两兄弟搞什么呢? 明轩半晌方道:“反正我现在很不喜欢他,以后也不会喜欢的,你也不准当他是兄弟,不准……” 李悠然:“……” 不久前还冒着与他翻脸的危险替霍然求情,如今却与之陌路。李悠然总觉里边有些不寻常。 日落西山,一场倾盆大雨突然落下,京城大街上的路人们来不及闪躲被淋成了落汤鸡,边骂骂咧咧地跑往陌生的屋檐、边摸去糊眼的雨水…… 顾东篱脚步轻松的从办公处走出,转角一个长像精明的小吏抱着把红伞白梅油纸伞跑了过来,哈腰说道:“顾大人,天下雨了,这伞给你。” 顾东篱还未来得及拒绝,小吏便已放下伞走远了。 拿起伞,伞柄有一处被人用小刀欲盖弥彰地来回划过,那是刻着李家的族徽处。 “来送伞便来送伞,如此偷偷摸摸的干嘛?”顾东篱喃喃了一句,那常年握笔略显粗糙的指食忍不住在上边斑驳的痕迹上来回地摩擦,嘴角不经意的上扬。 打开伞,伞下的顾东篱被红色侵染,走进被夕阳染得金黄的雨里,眼底尽是柔情。 小吏目送走顾东篱鬼鬼祟祟地回到后苑,奴颜婢膝道:“李少,事情办妥了。” 李悠然身子半倚着一根柱子,笑着点了点头:“做得不错。”说着将一枚银锭子抛给小吏,“这是爷的赏。” 小吏笑逐颜开,连连感谢:“多谢爷,多谢爷。” 转身,李悠然步入同是金色的雨幕。小吏收起银子忙喊:“李少您等等,小的去帮您找把伞。” “不用了。” 李悠然摆了摆手,在雨幕中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 踏雨回了家,家中小厮欲近前帮他收伞,顾东篱自顾把伞收了走进书房,把湿漉漉的油纸伞放在屋一角。 “老太太回府了吗?” 顾东篱走到书案前坐下,抬头冷冷望向小厮小厮正目光躲闪着瞄向屋角那把已涎下大片雨水的陌生油纸伞,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半晌才一个激灵收回好奇的目光,躬身回答道:“回老爷,老太太和九公主在下雨前便已经回府了。” 顾东篱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询问:“九公主她怎么会和老太太一同来府上?” 小厮摇头道:“小的听说此次老太太去大悲庵礼佛乃九公主相邀,其他的小的不知。” 顾东篱脸色猛然沉了下来,捏笔的手节骨变得发白。 此时老管家突兀地走了进来,边行礼边道:“老爷,老太太让你去花厅见客。” 顾东篱眼底的幽色加深,淡淡地应了声:“好,且待我换身衣服。” 九公主到底想干嘛,前阵子交代了翰林院的一些人好好的“照顾”他,如今上门特意与老太太交好,顾东篱有些看不懂。 第51章 (见过公主) 未近花厅,几声清脆如莺的调侃声传来,紧接着是老太太愉悦的笑声。 老太太自丧偶后便生活得很压抑,像今天这般愉悦的欢笑的次数十指可数,可见九公主燕珍如何的合她的心。 顾东篱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地迈了进去,屋中身穿蔚蓝绣五福对襟、头戴装缀珠翠宝玉的老太太正与一个身穿杏黄长裙、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钗的女子说笑。见他来,一老一少皆停下把头转了过来。 顾老太太板了板面道:“我儿来了,快来见过九公主殿下。” 顾东篱顺势打揖:“见过公主。” 燕珍盈盈一笑道:“顾大人无需多礼,叫我珍儿便好。” 九公主燕珍大大方方地望向一袭白衣胜雪的顾东篱,双眸含情。 顾东篱冷情拒绝:“下官不敢逾越。” 九公主也不恼,巧笑道:“随顾大人,只要顾大人喜欢,珍儿都依。”说完小女儿心态地望了老太太一眼。 顾老太太大笑:“好,好,好。” 燕珍的心思显而易见。老太太乐得双眼微,心里盘算着顾家若能尚个公主,顾家能得多少的好处。 几番寒暄过,顾老太太起身道:“老妇我舟车劳顿有些累了,东篱,你替为母好好招呼公主。” 顾东篱未来得及开口推脱,一旁的老嬷嬷已搀扶住顾老太太,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花厅。花厅里顿时只剩下顾东篱、九公主燕珍和她的四个贴身女婢。 “顾大人,多日不见,顾大人可想珍儿了。”燕珍裙摆微动,几步便来到顾东篱身前。 顾东篱不经住的一躲,躲开她袭向他的面的手退后两步,厉声呵斥道:“还请公主自重。” 燕珍魅惑一笑,步摇轻晃,声音微沉道:“美色在前,叫我如何不心动?东篱,你高估了我,低估了你。”转身,燕珍继续道:“今天我向老太太暗示了我喜欢你,如今看来……老太太很乐意我入你们顾府做她的儿媳妇呢。” 她果然不会轻易放弃。 顾东篱眼底的温度尽去,抬头冷冷地盯着正位上那嚣张不可一世的女子,“我不会娶你的。” 燕珍听完一愣,忽又笑:“你不想娶我,那便尚。附马爷向来都是嫁,嫁入皇家,而不是娶。” 被燕珍连番折辱顾东篱怒从心起,暗中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皇上乃明事理之人,又岂会和你一同胡闹。” 燕珍突然放声大笑:“父皇?呵呵呵……你说很得对,父皇是不会同我一般胡闹。但是这从小到大他哪件事最后还不是依了我?顾东篱,我燕珍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且看好。” 她的执着与狂疯让顾东篱眉头紧紧皱起,眼底冰冷如锥。他忽然又放松,打了个拱转身亳不留恋地离去。 次日皇宫…… 李悠然拿着一个食盒走进皇后的寝宫中,脸上扬溢着淡淡的笑,在这有些暮色沉沉的皇宫中走过实乃一大亮色,让人忍不住目光驻留。 皇后见他来了忙让人上茶,喜悦之余不忘埋汰道:“昨天为何不在宫中躲了雨,吃了我做的糕点才走,那么大的雨,淋生病了怎好。” 李悠然满不在乎道:“姨母,我又不是泥人,怎会那么容易病了。”说着将食盒摆在案上,“姨母,这东西是我无意中淘来的,想送您摆玩,不过您得先猜猜是什么。” 入了皇家当了几十载的皇媳,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这世界能让她动心的东西,很少。 送者无心,收者有意。无论李悠然送什么东西,在皇后心中都是无价之宝。瞧她发簪上琳琅满目的金银玉饰,那些饰品中不该出现在其中的一根木簪子,而且时常可见到。这倒不是皇后有多喜欢檀木簪子,只因那是她侄子李悠然亲手做的。 皇后慈爱笑道:“能放食盒中,莫不是吃的。” 李悠然猛的泄气,复又讨好说道:“姨母猜对了,还真是吃的。” 皇后只感到一阵好笑。把食盒打开,里边放着一盘水果,宫女将其取出,皇后想去摘一颗洗清带着水珠的葡萄,忽然…… “咦,竟是玉石。” 这盘水果竟然是一个玉石雕刻,还真是世间少见的珍品。 皇后爱不释手,问:“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李悠然答:“兰楼使者来访,有许多西域的商人跟着入了大夏,此东西便是那些西域商人带来的。” 皇后惊叹:“不想西域匠人也能这般巧夺天工,瞧这水果拼盘,可谓是栩栩如生。” 皇后猎物心喜,手不住地在水果拼盘上摆弄。李悠然似有些无意地说:“姨母,西域与中原地域不同,风土人情不同,出产之物也不同……若双方能多来往通商交流,对双方艺术的都是挺有利的。” 皇后面色微滞,将手中之物放下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李悠然心一突,咧嘴笑道:“什么想法,不过是这几日在古玩街待久了,西域的东西也不错,他们对我们中原的东西也喜欢。” 皇后面色恢复如常:“你啊!还是那么玩童心性,见到新鲜玩意就全心的扑上去。”说完让人将案上的水果玉石雕刻给皇上送去。 李悠然心一喜,有些激动的望着皇后。 皇后慈爱地笑了笑道:“你也算是我养大的,你这小心思我又如何看不出。下一次有好东西应该先献给皇上,这样皇上才念叨着你的好。” 李悠然应了声是,随即又补了一句:“姨母比皇上更重要,有好东西当然应该先紧着姨母。” 皇后一下子被哄得大笑…… 中午在宫中用了膳,膳后对坐闲聊间李悠然无意道:“姨母,昨日我去古玩街经过顾府时无意见九公主从顾府出来。” “顾府。”皇后挑眉想了想,疑惑问:“京城内有这么一户人家?” 在京城,权贵随手可抓,但能佩得上高傲的九公主上门去拜访的家族可没有多少。这顾府是从哪冒出的?是哪个被皇上看中的新贵。 顾东篱虽是今科状元,但在每三年便科考一次的大夏,一个名不经传状元郎实在不值得记在心上。 李悠然提醒:“顾府乃今科状元郎的府邸,府上只住着常年礼佛不爱出门的老太太和状元郎两个主人。” 皇后听完就是脸色一黑,大声斥责:“道德沦丧。” 堂堂一个未婚公主不知廉耻地上只有孤儿寡母的年轻男子家中,若传了出去,今后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皇后发怒了,后果很严重,没一会燕珍便被人押回了宫中关了起来。 第52章 (发落公主) 皇上:“珍儿又惹你生气了?” 皇后边帮着皇上除下烦琐的龙服,反问:“皇上何出此言?” 皇上:“听下边的人说你把她给关起来了。” 皇后把头抬起:“是,臣妾把她给关起来了,皇上这是要兴师问罪。” 她的目光犀利而纯净,让他为他的猜疑感到惭愧。 皇上小声嘀咕:“朕不过是随口一问。” 皇后冷哼了一声,皇上笑脸相赔。 伺候皇上换了一身家常服,皇后慵懒懒地走到妆案前坐下,缓缓道:“皇上,九公主年纪不小了,早该订人家了。但你瞧她如今的名声,这京城中的王孙贵族哪个愿意娶她?敢娶她?” 皇上脸色一僵,冷傲道:“朕的女儿谁敢嫌弃。” 皇后边撤去头上的饰品边讥讽回道:“皇上下令谁敢不遵,日后到底貌合神离。” 自家女儿在外的风流韵事他这个当父亲的又怎么不知,旁人的避讳又怎会不晓。以前只觉得小孩子都喜胡闹,便纵容了她,不想错得无法挽回。 皇上暗暗一叹…… 将头上九尾镶红宝石凤簪放回妆盒,皇后继续道:“出使楼兰的和亲公主已经决定了吗?” 皇上望灯沉思,随意答道:“左右不过选是一个贵女。” 皇上有意压压楼兰的风头,这几日他都未接见楼兰使者。至于和亲公主,选一个高低不就贵族女子便是,难不成他们一个番外小国还想嚣想他真正的大夏公主。 皇后已听出皇上心里的不痛快,咬了咬牙还是说了:“把九公主嫁去搂兰如何?那里没有人认识她,也不会因她名声不好而对她指指点点。” 透过镜子,皇上由晴转阴,目光幽幽地望着皇后的背影。 皇后若无其事的将盘着的头髻打散披落于双肩,继续道:“这是臣妾为九公主的日后想的出路之一。还有一条,那便是把她关一段时间,这期间把她打造成才华横溢、贤良淑德之辈,等众人彻底把淡忘了她再给她制造一个出彩的机会,趁机为她指婚。” 走到案几前坐下给皇上倒了杯茶,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皇后暗中瞟了瞟皇上此时的表情。皇上面无表情,不知喜怒。 皇后:“皇上,不是臣妾对九公主心生芥蒂,心生折腾。只是今日悠然入了宫时无意间说见公主从一个臣子的府邸出来,臣妾派人去查,而那个底邸除了一个寡妇人,便只剩男主人。公主总不会是好礼佛特意放下身去拜访一个寡妇人吧?” 皇后抬起头无所畏惧地直视皇上,语气加重道:“皇上,在寻常人家一个未婚女子与陌生男子多说一句话便会受到众人的指指点点,说是不知廉耻,而燕珍堂堂一个未婚公主私会外男,若传出去我皇家颜面何存?” 燕珍不说私会外男,强抢良男的事都做了不少一回,只是无人敢当着皇上的面说,更别说被皇后这样指着鼻子骂。 皇上对燕珍的忍耐一下子到了临点,怒火中烧又感无奈道:“先关起来吧,等过一段朕再帮她指一个合适的人家。” “果然是皇上最宠的公主。”皇后冷笑了一声,把头撇过去,皇上不得以又得细声哄着。 李悠然出了皇宫,在宫门口徘徊的金胖子迎了上来连声问:“怎么样?” 李悠然邪魅一笑,道:“礼物皇后娘娘和皇上鄀很喜欢。” “呵呵……好,好,太好了……呵呵呵……”金胖子咧大开了嘴,小眼睛冒出了丝丝绿光。 开外贸,对于目前大夏与楼兰的后继发展有利也有弊,但在李悠然眼中利大于弊。 李悠然第二天便去东宫找了燕珩让他帮忙上折子游说皇上,燕珩没有马上答应,只说要好好分析考虑一番。 李悠然没有逼迫他马上答应,点头给他考虑的时间,“来时我已经让李牧写了折子探探皇上的口头,到时表哥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燕珩点头。说实话,目前大夏与楼兰随时都可能兵戎相见,此时开贸市,楼兰借机将大量的奸细混入进大夏,对大夏绝对不是什么有利的事。 而相对的,西域地域复杂,若是大夏能在西域等地驻扎秘密监视西域各部,对大夏大大生利。 李悠然与燕珩各有思虑,皆为大夏,现如今只能等待看皇上的决择。 回去时的街上,李悠然偶遇到了楚天行,两人莫名来了兴致结伴进了一家戏园。 园子不大,园中景物精致小巧。半人高的戏台上穿着宽大袍子、画着鲜艳妆容的戏子正在吚呀吚呀着唱着戏文。台下观众聚精会神地看着,却不忘时不时抿一口热茶,叫一声好…… 李悠然:“听说你入了御史台?” 楚天行:“是,本来这位子是安排给仲书,却不知为何让我给顶上,他则去刑部。” 李悠然又问:“这事对仲书影响是否大?” 近年来青云学院出来的学子都保持几代人的传承,入礼部、御史台和外放为多。本以为动动手脚疏通,舒仲书入御史台是板上钉钉,不想临头出了意外。 楚天行道:“仲书与太子私底下虽只见过一面,但因你的关系,他早已被贴上“太子党”的标签。御史台是皇上检视群臣的工具,又怎会让一个别有二心的人进去。” 李悠然点头,望向戏台子道:“你说这事是否可能是皇上对太子势力日益增长毫无顾忌的一个警告?” 楚天行目光追逐着李悠然的视线,戏台上一个身段姣好的戏子正向他们这边看来,冲他们一笑,妩媚撩人…… 楚天行挑了下眉,压下心头的不悦道:“此事我与太子也是这般猜测,所以太子准备短期内不再闻朝事,并请位画师在东宫好好进修一番,避避风头。” 第53章 (可怕的男人) 坐在茶馆里无意撇见李悠然和楚天行谈笑风生地从戏园子出来,顾东篱眉头微眉。 霍然也望了过去,沉沉笑道:“顾修撰和李少、和现正在李少身侧的那位楚公子是同窗好友吧。你可知李悠然若是入仕,短期内便可借用家族之力成为三品大臣,甚至更高。楚家帝师之名天下皆知,朝中人脉不少,楚天行日后官路也是通顺到直。顾修撰有什么?同是同窗,同步而行,最终却被劳劳地甩在后边,顾修撰不会不甘。” 顾东篱的心头顿时被塞进了一块巨石,死沉死沉的。 霍然继续穷追猛打道:“顾修撰,宁王与你一样出身卑微,你今日的困囧他也经历过,也感同身受。相信我,依附宁王,宁王不会让你失望的。” 顾东篱抿紧唇没有回复。霍然也不敢把人逼急了,只道一声:“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便起身离去。 该如何选择?依附宁王博一把从此龙啸九宵,还是踏踏实实地向上爬。 方才李悠然和楚天行的那一副加上霍然的话真正刺激了他。的确,他顾东篱无论是出身、还是人脉不如他们。 难道他顾东篱日后真的只能仰视着他们? 顾东篱在茶楼中从中午坐到了黄昏,夕阳光落在他洁白如雪的衣服上,修长的手上泛出丝丝的红。 天越发的酷热,前几日皇后夜里多用了些冰一下子便着了凉。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小小的伤寒,用了药便好了,却不想皇后苦夏,吃什么吐什么,药刚服下便都吐了出来,硬生生瘦了十来斤。 李悠然托金富贵在人间遍寻良方,折腾了好一番皇后这病才见好。 刚下病床的皇后短时间不能用冰,宫中又闷热不已,最后皇上心疼皇后,双双入住了避暑山庄。 李悠然在名单首例,而他任务则是一路上哄皇后开心。所以一路上李悠然成了最忙碌的人,一会溜进凤驾陪皇后用膳,一会溜出凤驾与众人驾马齐驱。 宫女:“世子真贴心,知道娘娘苦夏,亲自送来了那么多的果脯和新鲜瓜果。” 慵懒半靠在软榻上,面色略带憔悴的皇后娘娘慈爱一笑,感慨道:“悠然这孩子从小就贴心。”比起忙碌让人操心的皇上和太子,她这侄子可谓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捏起一颗葡萄,皇后幽幽一叹。宫女忙问叹息缘由,皇后摇了摇头,支手捂着胸口道:“总觉心里有些不安。” 宫女道:“娘娘莫不是有些累了?” 皇后放下葡萄,“许是有些累了。” 宫女扶着皇后躺下,车内恢复了安静。 李悠然骑着追风几步蹿到燕枫晚跟前,问:“你真打算调到皇宫给太子守宫门?以你这些年的战功,去兵部谋一个六品官绰绰有余。” 燕枫晚摸摸头道:“我这个人没有多大志向,太子待我为兄弟,我便尊他为主上。为他守门,护他平安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悠然:“……” 他这位兄弟的心思还真难懂。 皇上出行,调来三军。人立于其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在这闷热的环境中更不知走了多少时间。 李悠然暗暗招来了一个小吏,让他悄悄将他每日的用冰给顾东篱偷偷地送去。这种暑天行军便是他们这种常年练武的人都有些扛不住,他还真怕顾东篱会就此病倒在路上。 霍然有些嫉妒地望着明显比旁人大上些许,舒适些许,还每日有冰块瓜果供应的那辆马车,虚伪笑道:“顾修撰能有李少这么一个事事考虑周全的同窗,还真是让人羡慕。” 旁边马上有人讽刺:“一点嗟来之食有什么好羡慕的。” 又有一人道:“是啊,在某心中像霍将军这等真枪实弹从战场拼杀到今日位置、享能享之待遇的人方是我辈模范。” 顾东篱聚精会神地望着手中的书,对外边的疯言疯语不理不睬。 队伍忽然停下,霍然从车外蹿了进来坐到顾东篱对面一脸陶醉道:“顾修撰的马车可真是舒适,不知能否带然一程。” 顾东篱抬头,霍然一脸和煦地望着他,人畜无害。顾东篱初会政治,对人的好坏没有多少评判力,但此人的笑和真君子的楚天行的笑容比起来少了些许坦荡,多了些许伪善。 顾东篱:“霍将军不是有自己的车辆?” 霍然道:“我那马车又小又闷热,怎比得过顾修撰这辆有冰水瓜果供应的马车。左右不过同路,顾修撰应该不是那般小气量之人吧?” 顾东篱紧了紧攥在手中的书卷抿紧了唇,不语。 霍然自来熟地拿起一块香瓜,边吃边道:“前几日宁王入宫看望九公主,九公主对顾修撰很是思念,望来日可邀约共同信步竹林。” 顾东篱目光幽暗,微微低头道:“有劳公主挂念,顾某无福消受,劳霍将军转告。” 霍然淡淡一笑道:“霍某人可还没有那个权利入宫面见公主,但引荐顾修撰入宁王的大门还是可以的。顾修撰若有什么话告诉公主,不妨当面请王爷帮忙转诉。” 顾东篱挑眉道:“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怎敢惊扰王爷。” 霍然调侃说:“王爷与九公主乃同胞兄妹,九公主的事对于王爷来说又怎会是小事。再者,若有一日顾修撰与九公主修成秦晋之好,与王爷自然不会有打扰一说。” 顾东篱冷然道:“我与悠然交好又怎会叛他,听说霍将军与悠然乃儿时要好玩伴,如今此行径让人看了不免寒心。” 霍然脸色一僵,左手握了下无力垂在一侧的右手,目光幽冷如潭,声如冰刃道:“他李悠然对我无情,我何必对他有义。” 杀意袭卷而来,顾东篱心头一紧。 李悠然待人对事向来宽容,他真不知眼前这个男人和李悠然发生过什么,他为何对李悠然能有这般深的恨。 顾东篱脸色渐渐发白,正想逃离,霍然气息骤然一收,含笑问道:“吓到你了?” 笑面虎,多面郎。今日他算摸清了眼前这人的品性。 顾东篱抿紧了唇,摇了摇头,声线稳而低沉道:“在下想安静看会书,霍将军若无要事还请下车吧。” 霍然低沉笑问:“顾修撰是嫌我话太多了?也罢,我可以下车。只是,下一次王爷亲自前来之时,顾修撰待他可不能像待我这般无礼。” 抬头,霍然的目光中泛着与脸上笑容不符的冰冷和满满的威胁。 顾东篱挺直了有些发僵的身板:“霍将军,请。” 霍然冷笑:“呵呵呵呵呵……好。” 转头,一抹矫捷的身影消失在车门前,顾东篱重重吐了口浊气。阴阳怪气的男人,前一秒还与你谈笑风生,下一秒便露出他尖锐的爪牙,下一刻又若无其事的与你说笑,这样的男人还真是有些可怕。 第54章 (特别照顾) 队伍略遇波折的到了避暑山庄,中途有几波胆大的贼人想要刺杀,却都在外围被捉住了。 舒仲书和几个刑部同僚同去提审,身为此次禁卫军十人队长李悠然则躲懒说:“刺客都未进内防,一切与我无关。” 入住进避暑山庄较好几间苑落之一的竹风苑,李悠然招来小吏问:“顾修撰那边安定下来了吗?” 小吏回答道:“已遵大人之命独立安排进了习枫苑,习枫苑地处偏僻,但胜景雅。” 李悠然:“霍然也住那里?” 小吏回答:“霍将军住在离顾修撰百米远的苑子中。” 李悠然:“哦,真有缘,难怪我听闻一路上霍然与顾修撰多次同车。不过,身为武夫的霍然怎会安排和一群文官一同住。” 小吏疑惑:“这……小的不知。” 李悠然含笑盈盈道:“物以类聚,霍然乃武夫,让他与一群酸儒同出同入,难为他了。” “这?”小吏仔细揣摩一番入屋后彼此之间的对话,半晌回神道:“是,大人,霍将军乃随行武官,自然居于外围兵营方令人适,小人这便回去让人重新为霍将军安排住处。” 李悠然点头:“去吧,本世子等下还要去陪皇后娘娘用膳。” 小吏拱手道:“小的先行吿退。” 手指有节奏敲击在案兀上,李悠然嘴里不断念叨着一个名字——霍然。 这个昔日小伙伴一回京便给他下绊子,如今接近顾东篱也绝非什么好事,得小心提防着才是。 站起身,李悠然的脚不由自主地从顾东篱的苑落走去。相比住在山庄最中心、最繁华段落的李悠然,顾东篱的住所像座落在贫民区。 夜色中,密而狭窄的苑院堆积在一起,一间连着一间,一座连着一座。莫说好景色,连好风都难吹进来。 顾东篱有李悠然关照能有一间独立苑子,而没人关照的官员却是几人挤一间,没有品阶的小吏们十来个人挤一间。 李悠然入门便不住嫌弃,顾东篱对此已是满足。 李悠然坐在竹椅上拿着纸扇不住摇晃,酷暑难耐道:“等下我让人送些冰过来。” 顾东篱边收拾着衣物边回答说:“不用了,你那么怕热你不用冰怎么受得了。再说,前十几年我不用冰也一样过来了,眼前这点暑热对于我来说不值一提。” 李悠然急道:“你何必跟我客气,再说了,我一天到晚不是在皇后那便在外边跑,跟本用不着冰。与其由冰化去,还不如送你这来。” 顾东篱没有再拒绝,李悠然松了口气,试探道:“听说最近霍然一直来找你?” 顾东篱头也不回道:“嗯,我们讨论了一些学术上的问题。” 李悠然怀疑道:“只是这些,没别的?” 顾东篱回头问:“除此之外,还能讨论别的什么?” 李悠然:“……” 霍然只单纯地与顾东篱交好?李悠然表示怀疑。既然顾东篱不愿说,他也不会逼问,只要将霍然隔离开,管他霍然有什么阴谋都将胎死腹中。 楼兰使者已入京一个月有余,今日终得皇上召见,双方商议和亲事议。 燕珍不知从哪听说皇上有意将她定为和亲公主,心急之余让人几经周转送出了一封密信。宁王接到信后急急招幕僚相商对策,毕竟他便是有燕珍一个亲妹妹,怎么忍心看她跳火坑。 正厅中,幕僚们正挥汗如雨地为宁王出谋划策,吵吵闹闹的,只有霍然却一发不言地坐在一角。 宁王一眼便注意到镇定自若的他,询问道:“霍将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对此事已有了良策?” 正厅中杂碎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些不善地投向霍然。 霍然站起身拱手一礼,颇有高人风范道:“王爷,敢问王爷,皇上对待楼兰使者是何态度。” 宁王想也不想:“自然是视为仇敌。” 霍然:“又问王爷,皇上代九公主如何?” 宁王:“视若珍宝。” 皇上待宁王这个儿子可有可无,但对燕珍这个女儿却是好的没话说。不然,燕珍也不敢做出那些多的荒唐事。 霍然笑道:“如此,王爷何必为此事如此烦恼?” 宁王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试想哪一个父亲会将宠爱的女儿嫁给一个仇人。宁王大喜,礼贤下士朝霍然打了个揖,“卿有大才,吾之幸也。” 宁王众幕僚同打揖,霍然忙还礼:“王爷,能何王爷看重,然愿甘脑涂地。” 当晚,霍然被宁王留下来一同用膳。席间霍然仔细分析了朝中大臣们错综复杂的根基脉络,如今太子势大的利与弊,他们能从其中如何钻得到空子。 宁王拿起酒杯,感叹道:“不想霍将军离京多年,却对京城局势如此了解,本王不如你。” 霍然回敬宁王道:“下官可没有这等本事,下官能够第一时间将京城中的大小一切了解得如此清楚也多亏了家父,家父平日无事便喜欢将身边的人或事整理归划。” 宁王来了兴趣,惊讶道:“不想令尊也有这般大才。”转而又疑惑,“令尊有如此大才,为何这朝堂之上未有一席?” 霍然苦笑:“家父曾得罪李大将军,从此前程无望。” 宁王还真没想到霍家和李家有深怨,这么一来,霍然会与李悠然反目便有了由头。 宁王道:“卿乃苍鹰,将来定能傲游九天。” 这个似是承诺的承诺让霍然一喜,拜首道:“多谢王爷,臣必不负王爷期望。”说完想了想,神神秘秘道:“王爷,下官有一计可让太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宁王脸上一喜,忙问:“有何法子?” 霍然走向前,夜剑客向前一步挡在宁王跟前。霍然脚步一顿,宁王拍了拍夜剑客的肩道:“退下。” 霍然冲夜剑客笑了笑,趴在宁王肩上耳语了一番,宁王闻言双眼骤然发亮…… 第55章 (兄弟情) 入住进避暑山庄后皇后的病有所好转,苦夏的症状也减缓,但却总觉胸闷。李悠然好不容易哄得皇后开心用了碗清热莲子汤,刚走出皇后的寝宫,李家的一个家将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口中言语让李悠然心头一紧。 家将:“世子不好,小的方才走过花园中时见宁王公然向太子拔剑,双方一下子便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宁王公然向太子拔剑,这宁王是疯了吗?还是他有必胜的把握! 思此,李悠然忙问:“太子可有受伤?” 家将摇头:“太子方人多,宁玉方人少,太子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不对,宁王若是要刺杀太子不可能在避暑山庄内动手,更不可能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动手。 李悠然:“走,去瞧瞧。” 李悠然带着他的十人小分队带着满怀的疑惑往花园赶去,在快到花园的拐弯处,李悠然猛见皇上带着一群人迎面走来不由诧异:“不是说皇上在正清殿与群臣商议与楼兰和亲事宜么?怎么又往花园去了。糟,太子上当了,快,我们绕小路过去,只希望我们能赶在皇上之前。” 在未经动他人的情况下,禁卫军小分队暗暗退去,左另一条小道狂奔…… 从正清殿到百花园的道路有很多,较短的那条路却是平日众人喜走的大道。见皇上在他们之前走进百花园,李悠然命属下停下。 刀光剑影中,燕珩余光扫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前方,而他刺向的剑却是来不及收回了。只闻宁王一声闷哼,锋利的剑尖没入宁王的肩膀。 看到这一幕的皇帝只觉怒血冲冠,怒喝一声:“住手。” 一时间,所有人呆滞在原地,噤若寒蝉…… “锵……”染血的剑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太子燕珩与宁王同时伏首在地。 鹿省等太子派系只觉天旋地转,兄弟阋墙、兵戎相向,此乃国之大禁啊! 如今场上太子人多,宁王人少。宁王受伤,太子毫发无损,宁王的伤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所刺。若今日此事一个处理不好,燕珩这个太子危已。 李悠然的脸色少有的也变得凝重起来。 夜剑客紧张地扶着受伤的宁王,眼眶发红的大声责问:“太子殿下,我们家王爷都说了不会与你抢夺,为何你还要至他于死地不可。” 面对宁王一派的污蔑,燕珩的双拳不由握紧,却不敢轻言反驳。他刺伤宁王是真,今日之事能否事了便要看皇上有多相信他。 抬起头,燕珩对上了皇上一双充满失望的眼睛,心不由一紧。 皇上问:“今日之事,你有何话说?” 有何话说?说是宁王先动的手?就凭他众目睽睽之下伤了宁王,说出来会有谁信?再且此事涉及天家颜面,兄弟阋墙此等丑事又怎能放上台面上令人评说。 燕珩苦笑答:“儿臣无话可说。” 他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轻易了却了。可恨他向来严谨步步为营,今日却如此轻易的便落入宁王的陷阱,身陷囹圄难以脱身,可恨,可奈,可悲。 皇家无情,自古以来历史记载中比比皆是,不想在他的眼底下便发现了,皇帝只觉得心酸与心寒,“太子,你令朕太失望了,来人……” 众臣齐跪:“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冷哼:“谁也不许求情,否则同罪处之。” 阴谋诡计,在皇帝眼中太子与宁王兵戎相向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群大臣背后鼓动,此时过过他们不免添了一些怨念。 见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宁王眼底浮现一抺难言窃喜。 就在此时,李悠然忽然拿出了匕首,有人惊问:“你要干什么?” 李悠然没有回答,在众人无比诧异的目光中将匕首往自己身上重重地划了几下。几道三寸多长的伤口分布于身上各处,淋淋血水如决堤的江水不停涌出,缺口无比狰狞…… 家将大惊:“世子你干什么?……等等……” 李悠然满身是血很突然地从灌木从蹿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在场众人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初还以为是遇到刺客。 李老将军怒从心起,正要冲上去询问伤势与打伤他宝贝孙子的人。李悠然突兀跪倒在地,重重磕头道:“皇上,臣有罪。今日若不是臣不自量力要与宁王比斗便被宁王所伤,偶然路过的太子便不会以为宁王是欲对臣不利,与宁王刀剑相向。臣有罪,臣愿受罚。” 李悠然三言两语的便把燕珩从混沌中摘了出来,将一切事情都归于一个美丽的误会。 皇上瞪大了眼睛,转头问宁王:“此事为真?” 宁王皱眉:“这……”咬咬牙,应了声:“是。” 宁王敢反驳李悠然在信口开河吗?他不敢,就如太子方才吃了个哑巴亏一般,如今他也只得把这个亏咽下。 话一出口,失血过多的宁王整个人无力的半靠在夜剑客的肩上。太子也松了口气,目光感激地投向全身血淋淋的李悠然。 这件事还真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群臣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皇上脸色微缓,淡淡道:“今日之事尔等三人都有错,念及尔等三人皆已为此事付出了代价,此事便揭过,去找太医治伤吧。” 夜剑客扶着宁王低头道:“谢皇上。” 李悠然则松懈地跌坐在地上,无赖模样拉长声音地应了声:“是。” 代众人远去燕珩这才扶起李悠然,一脸感动道:“今日多亏你了,否则今日我是在劫难逃了。” 李悠然呲牙一笑道:“这有什么,你我兄弟一场,莫说住自己身上划两道口了,便是把命给你也是无妨。” 燕珩心头一哽,知道此时说什么感激的话都是空白的,只是默默地将这份情放在心头。 抬头望向暗暗走远的宁王主仆,燕珩眼底划过一丝杀机,冷血道:“放心,你今日这伤不会白受,血也不会白流,来日孤定会让他们百千倍来还。” 宁王敢谋他太子之位欲害他性命,他无义,那便别怪他无情了。此时,燕珩不再仅仅是燕珩,还是不容冒犯的大夏储君。 第56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行人默不作声地回到住处,夜剑客让人去请御医,宁王紧咬着牙走进房间,眼睛渐渐泛红…… “李悠然……” 宁王大吼了一声,用力将身侧的八宝格推倒在地以泄怒气。 “砰……锵锵锵……”八宝格落地发出沉闷声响和上边的古玩玉器落地碎裂的脆响交杂在一起,刺人耳膜,惊人心神…… “啊!” 宁王踉跄退了一步,只手捂住肩膀上疼痛难忍的伤口,伤口上血如泉崩,额头上顿时大汗淋淋…… 众人惊呼:“王爷。” 夜剑客一个蹿步上前扶住脚步踉跄的宁王,眼中尽是担忧。 霍然目光复杂地望着一地的残渣,叹息道:“今日算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宁王冷哼了一声,心中怒火越烧烧旺,不由仰头大吼:“李悠然,本王与你誓不两立。”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们便能扳倒太子,却因为李悠然,这一切都功亏一篑。 霍然不由暗叹太子的好运,也感叹李悠然机智和他对太子的一片忠心。 有下人进屋清扫废墟,宁王半靠在床上问:“霍将军可有什么补救之法。” 今日他们所做之事露洞太大,皇上不查则已,若是深入调查,他宁王可吃不了兜着走。 霍然拱了拱手道:“回王爷,臣已经将一切手尾处理干净了。” 一旁的夜剑客脸上忽然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向宁王告状道:“王爷,他下令把今天所有参与此事的十来个人给杀了。那些人都是我们从青州带来的,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 宁王面露震惊,霍然转头对宁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王爷,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夜剑客瞪眼地望着眼前带着满面笑容的男人,愤愤道:“他们不会泄密的,他们是我们的兄弟。” 霍然没有理会在旁不断蹦哒的夜剑客,语气加重地对宁王道:“王爷,只有永远开不了口的死人才能真正的终止一切。” 宁王低头沉思了一下,渐渐面露悲伤,悲怆吼道:“是本王辜负了他们,本王必杀李悠然和太子为其报仇。” 霍然脸露轻松,夜剑客则满是不解。但在青州时,杀人,死人,这些都是夜剑客的日常。不解一闪而过便消失了,再多出生入死的兄弟在他心中都比不过宁王一句话,既然宁王同意他们死,他们便死吧。 李悠然一身是伤呲牙咧嘴的躺在床上喊疼,老将军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腔的怒火化做心疼。 老将军重重拍了一下李悠然的头,大骂道:“臭小子,谁准你这么的糟蹋自己的身体。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护着你,你被人弄掉一根头发我都找人拼命,到头来却是你不珍惜。” 说完,老将军的眼眶便红了。 李悠然见了有些难受,呲牙咧嘴笑着说:“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疼,刚才喊疼是骗你的。” 老将军笑骂:“臭小子。”随后,老将军目光严肃地盯着李悠然,语重深长道:“臭小子,以后别再为谁做这种蠢事了,无论对方是皇上还是皇后、太子还是你那些兄弟,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李悠然心头一哽,他不知道他家老头子是从哪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的,但老将军言语中的爱浓得化也化不开。 望着眼前这白发苍苍的老人,李悠然佯作鄙夷道:“老家伙,你未免太自恋了,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往身上划刀子。” “你……臭小子。”老将军顿时气圆了眼,想像平时那般揍他一遍嘛,他这满身伤又让他无从下手。吹胡瞪眼了好一阵,怒不可遏地甩袖离去…… 走出门,老将军心中怒气难平,不由冲进青云侯的住所,将霍然的父亲青云侯胖揍了一顿。 李悠然身上的伤口集体外翻看着狰狞恐怖,但都不过是皮肉伤,太医上了些药养一些日子便能痊愈。 老将军走后皇后便赶了来,入屋后便抱着李悠然直呼心肝,还不忘咒骂罪魁祸首——宁王。 李悠然已经十几快二十的人了,这般被当成小孩子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连连劝慰:“姨母,我,我……没事,您别哭。” 皇后拭了拭眼泪,如护食的母鸡悻悻道:“本宫一定要让皇上严惩宁王。” 李悠然苦笑:“姨母,我真没事,再说我与宁王乃公平对决,刀光剑影的有所损伤也正常。姨母,今日这事都怪我学艺不精,若让姨母出马让皇上惩戒了宁王,今后我有何颜面统领三军?” 宁王公然刺杀太子,这件事从一开始便不能放在明面上。这不仅仅关乎皇家的脸面,更怕有心人趁机在内面暗做文章,有毁大夏根基,毕竟楼兰还在关外蠢蠢欲动,再加上此事里边有一些楼兰的影子。事情从来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皇后还是不甘,低头见李悠然一脸肯求,奈不住点了点头。 再三哄骗过后,皇后终于由阴转睛。 临走时皇后不仅连连叮嘱李悠然好生养伤别再贪玩乱跑,还特意留了两个看重的八品女官留下来照顾李悠然这段时间的饮食起居。 楚天行是晚上才过来的,此时他脸上没有了笑,一脸的严肃。 一入屋,他说:“我不希望今日的事发生第二次。” 李悠然笑嘻嘻道:“我也不希望。” 楚天行紧皱着眉,声音加大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为救太子往自己身上划刀的事。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藏着化不开了悲伤,化不开的怜惜……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跟他这般推心置腹了,李悠然很开心。李悠然笑了笑道:“知道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听到了他的保证楚天行脸上的表情这才不那么僵硬,放柔声音道:“今日的事发生太快了,太子是要救,但不是建立在伤害你的基础上。悠然,在这个世界上,把你看得比太子重的人有很多。” 李悠然心一下子沉闷沉闷的,想到他家视他比他命还重,已白发苍苍桑老头了,点了点头应承:“不会有下一次了。” 楚天行如沐春风一笑,把藏在袖袋中的药膏递给李悠然,“这是我楚家特制的药膏,对刀剑伤非常有效。” 李悠然笑着把药收了起来藏在枕头下,又与楚天行寒暄了几句,直到皇后送的两个女官来“赶人”方歇。 第57章 (考验) 经过几番商议,楼兰和亲的人选终于选定,五城兵马司总指挥的嫡长女,听说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曹申自己上折子推荐的。 楼兰与大夏之间微妙的处境朝中大臣无人不知,选择卖女求荣的却还是不少,但像曹申这样公开卖的还真是少见。 楚天行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李悠然,边说道:“听说曹江海的嫡长女乃发妻所生,发妻十年前病故后养于曹老太太身边。六年前曹大姑娘的外祖母去世,她特意为其守孝三年。三年前曹老太太去世,曹大姑娘又守了三年的孝,代完全出孝时已是二十有一岁。这么大岁数的曹大姑娘知道很难找到好的人家,知适曹江海上书皇上愿为皇上分担将她嫁去楼兰后也乐于此事促成。” 李悠然挑眉道:“你将大夏与楼兰随时都可能开战的事与她说了吗?” 楚天行点头道:“如何没有说。她说:‘多谢大人特意提点,小女子感激不尽。今生小女子能以蒲柳之姿为大夏尽一分力,这是小女子的福份。’。与她接触一番,我发现这女子是个聪慧有主见的。” 李悠然暗暗一叹,说实话,他实在不赞同朝廷用一个女子来与楼兰缓解彼此微妙关系的做法。 楚天行道:“皇上早上下了旨,封曹大姑娘为安慧公主,礼部正着急拟定出嫁的婚期和公主的嫁妆。” 李悠然将手中的橘子快速消灭,慢幽幽道:“护送公主出关的人选定了吗?” 楚天行抬起头道:“还没有?你是想……” 李悠然:“告诉太子,让他借机把霍然这个人弄出京城去。” 楚天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李悠然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是想亲自带兵去楼兰胡闹呢。 楚天行道:“这个没问题。” 七月的天闷热无比,避暑山庄虽比别处阴凉,但也奈何不了人心的躁动。 顾东篱入了避暑山庄后除了必要的办公需要出门外,他都躲在他的三寸之地中。顾东篱性子孤僻,在朝中没有密切的朋友,不合群却显示得正常。 霍然在外围溜达了好一会钻了进来,笑容可掬道:“顾修撰最近可忙啊?” 顾东篱起身向他行了一礼,硬梆梆地问:“霍将军来寻在下有什要事?” 霍然自来熟地坐在客位上,道:“没什么事,今日有空余便想来看看顾修撰你。对了顾修撰,李少前阵子受了些伤,他所有的至交好友都去了,为何不见顾修撰的身影?” 听到李悠然受伤了,顾东篱脸色微变,抬起头正见霍然含笑讥讽地望着他。 霍然做出忽然反应过来的表神,懊恼道:“我都忘了,这件事皇上下了封口令,除却某些核心人物外没有风声传出。只是不想,顾修撰居然也不知道,顾修撰和李少不是好友吗?” 当对方懊恼的表情变成讥讽,顾东篱他只觉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却不想霍然表情一变,用诱惑的声音道:“顾修撰,经过此事,你一点不也向往活跃在权势中心的他们?至少好友死了还是伤了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而不是事后由我来告知。顾俢撰之前我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霍某随时静侯。” 霍然来也悄悄,去也悄悄。屋中一切都不变,冰静静融化,墨暗暗飘香,只是主人平静的心境已成了波涛汹涌。 第二日小吏送冰来,顾东篱向小吏打听李悠然是否受伤的事。小吏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说。 见顾东篱好似有些放不下,小吏提议:“大人如此在意李世子,你去他住处看望一番不就行了。” 顾东篱摇了摇头说:“你下去吧。” 昨日霍然来后他便去看望李悠然了,不想还未接近便被禁卫军赶了回来。说是内殿从前几天开始便已戒严,闲杂人等不得进内。 第一次,他有了向政治中心靠拢的野心,霍然的话在他脑海来回醒起,几回辗转难眠都忍不住想要找他,让他帮忙带他去见李悠然。 他总胡思乱想,他几回梦到李悠然一身是伤的躺在沙地上,血染黑了他身下的土地,他微笑着望着他,口中说着告别的话…… 终于他忍不住去找了楚天行,楚天行诧异他的到来,更诧异他为何知道李悠然受伤的事。他曾经无意听到李悠然警告手下不许将他受伤的事宣扬出去,更不能吿诉顾东篱,他怕他知道了会担心。 顾东篱问:“悠然他受伤了?” 楚天行镇定自若道:“前阵子和宁王比试被擦伤了,现在已经都好。” 顾东篱目光闪烁了几下,道:“如此,打扰了。” 李悠然受伤楚天行知道,霍然知道,暗里知道的人还不知道有凡几,唯他不知。 七月半过没多久,暑气还未消皇后却张罗着回宫的事。 皇上望着坐在妆案前卸妆准备就寝的皇后,问:“怎么不等到八月天凉了再走?” 皇后回头,笑语盈盈道:“臣妾的病都养好了,再说了,中秋快到了,臣妾还要回去准备中秋宫宴。皇上不也要尽早回京和大臣商量与楼兰和亲条款、和通市事宜么?” 皇上走了过去,帮她摘下发髻上的步摇,温柔道:“如此,都依你。明天夏天我们再来,从五月初住到八月底再走。” 皇后眼中笑意微浓,点了点头。 七月底时大队伍才启程回京,此时的李悠然伤势已痊愈,坐在神骏的追风背上,红衣似火,神彩飞扬…… 霍然皱眉将头转向一边,小声询问宁王:“王爷,此护送和亲公主去楼兰的人选真的不能更改?” 他刚从边关回到京城这座大舞台,他可不想就这样提前离场。 宁王对此事也颇为在意,毕竟霍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谋士,但是……宁王摇了摇头,无奈道:“圣旨都下了,怎么更改。” 霍然:“若是下官病了,病得下不了床,不知可否?” 宁王极不赞同道:“此事的促成有太子党的影子,若是事情败露只怕会被利用放大。上次坑杀太子不成,太子党反击,本王好不容易埋的棋子通通被拔出,如今在朝堂上可谓是寸步难行。” 霍然暗骂宁王是个撒鹰不撒食,却不得笑脸相迎道:“此事下官会自己想办法,定不会牵连到王爷。” 宁王:“嗯,这样最好。” 为君之道,有才之士的谋略可听以利用,却不可全然听从。 望着霍然离去的身影,宁王声音有些冷然道:“据暗线来报,太子已经知道了当日花园刺杀的主谋划者就是霍然了,还准备让霍然死在前去楼兰的路上。” 夜剑客问:“要救他吗?” 宁王摇了摇头,霍然上次出计坑杀太子失败,有过无功,今日的默视便是他给他的一个惩罚,也是他给他的一个考验。 转身,宁王喃喃自语:“若是此次他能逃过一劫,便代表他能加入我们的能力。若不能……到时你去送他一程,算是给那些因他下令死去的那十来个枉死弟兄报仇。” 夜剑客眼前一亮,一抹噬血一闪而过…… 第58章 (戏如人生) 戏如人生,浮生若梦…… 回京后李悠然莫名地恋上了一个戏子,还日夜守在梨园之中,听卿诉说风月,与卿共谈春秋。 为此,皇后和太子连番上阵劝说,终以失败告终。 老将军倒是心大,直言:“喜欢便带回家来,免得流落在外反倒日夜思念。” 这一说法传出,更证实了李悠然与梨园戏子暗生情愫到茶夜不思的境地。 怡红院内,明轩不住上下打量李悠然,反复问:“李少,你真喜欢上了一个戏子?” 李悠然白了他一眼,再次回答道:“没有。” 明轩一脸的不相信,指着一旁低头垂首站着的一个男子道:“那你让金富贵把他从戏班子赎出来干嘛?” 李悠然:“……” 只见屋中除却明家兄弟、金富贵和李悠然外还立着一个身穿风飞桃花绣摆长袍的男子。只见他面如桃腮,双目迷离似泛春光,身段宛若春日里被东风偏袒的桃花仙子,举手投足尽是妩媚风流…… 感觉到李悠然目光的注视,男子手足有些拘谨,面带不安之意。 李悠然邪魅一笑,道:“自然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此男子李悠然没有带回大将军府,而是让金富贵帮忙买个宅子给安顿。 男子被带下去后包厢中重上了一桌酒席,李悠然问金富贵:“大夏与西域通商一事正在商议,差不多明年三、四月可实行,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金富贵点了点头,下巴的肉不住地颤抖,粗着喉子道:“我已经挑了一批精良的掌柜,只要一声令发,他们便随时可跟随官商走进西域各大部落,扎根据地。” 李悠然闻言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明家兄弟:“你们呢?事情有多少进度了。” 明轩面现得意道:“我们目前已经找到了上百来个精于算数的工匠和画师,其中人数还日益增加中。” 明楼接着明轩的话尾道:“定不会误了李少的大事。” 李悠然饮了一杯酒,邪魅笑道:“我这边的人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来日事成,三位必是最大的功臣。” 明家兄弟与金富贵相视一眼,眼中尽是能帮得上李悠然忙的喜悦。明轩撇了撇嘴,大声嘟囔道:“什么功臣不功臣的,我们不兴这个,我只知道我为兄弟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金富贵很认同的点头。 李悠然不由哈哈一笑,与在座之人各碰了一下杯,“多谢了,兄弟们。” 几番连灌,几个都有些喝高,双眼微微泛红。李悠然很少醉,明楼也是少见的清醒派。明轩已经开始胡言乱语,金富贵则抱着两个美人到隔壁胡乱去了。 隔壁屋子传来高低起伏的魅惑人声,明轩趴在桌上双颊晕红,口齿不清道:“李少,霍然他不是个好东西,好在他又要离京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你交代。” 这些日子,明轩还是纠结霍然忽然的“叛变”,生怕给李悠然和太子招来一个劲敌。如今好了,霍然领了圣旨将护送和亲公主入楼兰。 李悠然淡淡一笑道:“知道了。” 醉酒回到家中,睡得昏天暗地,直到快晌午李悠然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双眼无神的坐在床上。 昨夜回来晚了,李悠然倒头就睡。经一夜的折腾,李悠然早上起来时头上发髻半散,大红衣襟半开隐现结实的胸脯,双眼稀松的溅泛水光,真真好一副海棠困春图…… 刚开了门,一个亲卫已在屋门前等侯多时。见李悠然狂放不羁地出现在门口,半跪行礼道:“世子,霍然昨日黄昏在城门口为救一个妇人被马车压伤了腿,此次护送和亲公主之职恐将另交他人。” 李悠然难得的皱眉,他早有预感霍然不会轻易再离京,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么狠。 洗漱完后李悠然直往东宫,燕珩和楚天行也接到了霍然以苦肉计试图逃开护送和亲公主入楼兰之职。 李悠然随意地坐在燕珩身侧,拿起一块糕点顺着一杯茶水吃下腹后问:“边关那边来信了吗?” 燕珩摇头:“还没有。虽然枫晚怀疑霍然和楼兰有所勾结伪造战功,但我们也不能这样空等着边关的信息。” 楚天行道:“依我看能将霍然这样危险的人留在我们眼皮底下更为上策,一个小小六品小将,我们动动手脚就能打压住。若真由他回归江湖,到时成长起来真算是一个巨大祸患。” 李悠然和燕珩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复杂之色。他们一个单纯的是想把霍然从顾东篱身边隔离开,一个是想趁霍然离京来场暗杀,他们可没有彻底将一个六品小将放在心上。而且此时边关还算安稳,无战可打、无功绩可拿的霍然不足为惧。 可惜,此人跟本不上勾。 燕珩:“如今和亲公主护送将军换人,你们觉得该拿谁顶上,毕竟这也是个不小的功劳。” 李悠然毫无形象地坐着,无所谓道:“把这个功劳给枫晚如何?齐郡王府这些年不仅没啥大作为,而且齐郡王还是个很会败家业的,这些年把家业败得差不多只剩皇上赐的宅子了。若枫晚不立起来,齐郡王府只怕会成了大夏皇朝中的一个大笑话。” 燕珩想了下,认同的点了点头,“就让枫晚去吧,正好给他将来进兵部打下基础。” 李悠然道:“我还以为你真打算让他给你看门户呢。” 燕珩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可能这样对待自家兄弟。” 李悠然呵呵一笑,散漫道:“明楼在他老头子帮助下已入了兵部,到时枫晚入兵部的事可以让明楼帮帮忙。” 燕珩问:“你有何打算,总不能在一个禁卫军小队长位置上耗着吧?” 李悠然耸耸肩道:“我的事自然而然。但相信不久,你会听到我的好消息。” 李悠然突兀神秘一笑。 楚天行和燕珩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第59章 (补偿) 众人早已不谈宁王与太子在避暑山庄拔剑相向之事,但不代表知情者便会就此随着时间淡忘。 能当上大夏的国君,继位几十年来并无出太大的差错的皇上,宁王做局坑杀太子之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了他。 这件事情明面上是太子受尽委屈,但暗地里却是李悠然吃了大亏。 皇上将两封任命书丢到李悠然面前,威武霸气道:“刑部郎中和禁卫军百都尉,你从中择一个吧。” 李悠然:“……”默默捡起两封任命书,一脸的不悦道:“皇上说的补偿就只这样?” 皇上白了他一眼道:“两个六品大臣之职任你选,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李悠然满腹委屈道:“臣不敢,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死去父母。” 皇上皱眉,问:“这关你父母亲什么事?” 李悠然拭泪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却如此不爱惜,死后当无颜再见爹娘。” 明知他这里是在使苦肉计,皇上的心却一阵揪疼。昔日李丹为了他的江山付出了年轻的生命,今日他的儿子为他的儿子们的暗斗而自残,朕又怎能用一个六品小官职敷衍了他。 暗叹了口气,皇上佯作不悦问:“你待如何?” 李悠然闻言一笑,道:“皇上,禁卫军统领一职尚空余,不如便将那位置给臣。” 皇上大怒,心想这臭不要脸的还真敢讨要。这禁卫军统领不仅是四品大臣,还是他的门户,能担此职的唯有他最信任之人,他李悠然才十七、八岁,他担当得起吗? 李悠然笑容渐渐凝固,可怜兮兮问:“不行吗?” 皇上:“……”咬咬牙,皇上最终还是答应了。 李悠然加官进爵第一个想要与其分享的人是顾东篱,到翰林院,有小吏告知顾东篱今日早上请了假。 李悠然问:“可知顾修撰请假的原因?” 小吏回答道:“听说是老母亲病了。” 听到不是顾东篱身体有恙,李悠然松了口气。骑上马背,李悠然从翰林院杀往顾府。此时的顾府大门紧闭,李悠然敲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终是失望离去…… 顾府中,老管家佝偻着腰问顾东篱:“老爷,为什么不见那位李公子?” 顾东篱放下手中的书,失神了半晌方说:“霍将军为救母亲受伤,对我有恩。事令宁王请来太医为母亲治伤,对我有恩。此时,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悠然。” 老管家不解问:“宁王与霍将军有恩于顾府,这和见还是不见李公子有何关联?” 顾东篱目露复杂之色,无可奈何道:“当今太子乃悠然的表哥,宁王欲与太子争其位,双方最终必是你死我活。悠然与宁王,不是仇人更胜仇人。” 老管家脸露诧异,他可没想到接二连三被他们拒于门外的李悠然来头竟然这么大。太子的表弟,我的乖乖,这可是多大的官。 惊吓之余,老管家疑问:“竟然李公子来头这么大,老爷怎么不让他帮忙引荐您给太子?” 顾东篱双眼一寒,冷斥道:“我做事需要你一个下人质疑?再说,太子是我们想高攀便高攀得上的。” 老管家惶恐跪倒在地,高呼:“老奴不敢,老奴言语逾越,还请老爷怒罪。” 顾东篱冷冷道:“退下。” 越是在意他越不想利用他,他宁可受人欺辱一步步向上爬也不愿向他诉一句苦换来扶摇直上,但却也离他越来越远。 如今宁王假借救母之恩趁机向他抛出橄榄枝。若接了,他有机会与李悠然并驾齐驱,但却是处于对立面上。他接,还是不接? 秋风起,大雁南飞,东篱院内秋菊初绽,一朵推着一朵。白衣少年捧书坐于窗前,望天沉思。桌上清茶晕染,白烟缈缈…… 中秋节至,皇宫设宴,李老将军有先见之明地让人去了怡红怡,将还烂醉在青楼的李悠然抓了回来。 被迫用香汤沐浴,重换了一件新衣衫被拉着上马背前往皇宫的李悠然不悦的嚷嚷:“干嘛呢老头子,一大早的叫我起床,中秋向来不是晚宴吗?”。 触及阳光,七色的光芒在眸目中、手指缝里跳跃闪烁,李悠然双眼微微眯起,总觉今天阳光特别的刺眼。 他自从皇上那讨到禁卫军统领后便放了假,这十来天他都过着酒醉金迷的日子,好像好久未走到阳光底下了。 “今年特殊,白天设宴。” 李老将军骑马在李悠然走在身侧,虎目不悦地盯着这个从书院回来一年多就堕落得不成样的孙子,遥想昔日少年高中探花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如今却酒醉青楼不知日升月落,心中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真想揍他一顿。 老将军悻悻问:“听说皇上让你当了禁卫军统领?” 李悠然点头:“嗯。”,宿醉发昏的头经风一吹渐渐清醒,转头望着自家这位已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认真回答说:“昨天下的旨,所以昨晚才我和明家兄弟出去喝了整夜的酒。” 酒醒了,李悠然直起了腰板,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李老将军见状满意的点头,转想,声音严肃道:“皇上封你为禁卫军统领那是看重你,以后好好上班,别整天与那群纨绔子弟廝混。” 好像京城第一害群之马是你家孙子,怎么在老头子看来是别人带坏了他。李悠然咋舌而笑,拍胸脯应道:“放心,孙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将军笑了,眉间怨气全消,眉不见眼道:“放心,我当然放心了,我孙儿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非常人,他又怎会是只懂溜狗斗鸡之辈。” 李悠然撇嘴:“老头,你正变法子夸自己呢。” 老将军怒斥:“哪有,我夸的明明是你……” 骑马入了皇宫,李悠然便去给皇后磕头,陪皇后说了会话。正把皇后逗得直发笑时,太子来了。太子向皇后请了安,没坐一会便要起身去前招呼男客,李悠然也顺势一同起身。 出了栖凤宫,燕珩拍了拍李悠然的肩说:“不错,居然从父皇手里捞了个禁卫军统领的职。之前我与父皇坐下闲聊,原本是想让你进刑部再历练历练的。” 李悠然苦笑道:“皇上原本是丢了一个刑部郎中和一个百都尉给我的。” 燕珩大笑,毫不吝啬地赞赏道:“行啊!敢和父皇讨价还价。不过你选军武是对的,文武自古乃死敌,你入了文职就没有人提携你,要爬到最高的位置看风景可不易。武,有李老将军和李将军一生为你铺路,身后有无数将领拥戴,不需数年你便能站在朝中那群得高望重的老头之中,鹤立鸡群。” 李悠然道:“当日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只知来日比起文臣,表哥身边更需要一个随叫随到的后盾。” 燕珩心头一暖:“表弟……” 想起当日避暑山庄的事,燕珩与李悠然对视了一眼,眼中只有他们才懂的讯息流动。一瞬后,两人不约而同而笑了。 半晌,李悠然又道:“表哥,若来日大夏不再需要武将了,请告诉我,我一定弃剑执笔,笔走龙蛇,画一个江山似锦。” 燕珩发誓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第60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风舒云卷,花开花落,百花齐放的御花园里,女孩们巧笑戴花,说脂言粉。少年们齐聚一堂,吟诗作对,笑说古今,神采飞扬指点江山…… 燕珩与李悠然说笑着走入人群,突兀问:“各位何原这般高兴,可否与孤说说?” 燕珩和李悠然突然驾到,众人声音乍然而止,齐齐拱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李大人。” 李悠然突兀一笑,傲气地撇了眼燕珩摸了摸下巴,冲众人轻声道:“李大人,我怎么成了李大人了?” 明轩忙从人群中跳了出来站在人前,一副与之为荣的语气说:“皇上已正式下旨封你为四品禁卫军统领了,李少可不是大人了。” 说完,明轩少不了冲李悠然一顿挤眉弄眼,带着些许狡黠。 “这家伙,一点小事便到处炫耀。”李悠然猛瞪了他一眼,心中却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轻咳了一下,故作不在乎道:“蒙皇上看重了,其实这些都不值一提。” 众人:“呵呵……” 人群中不少人向前对李悠然表示由衷的祝贺,却也有下少人眼中闪过羡慕嫉妒之色,便连顾东篱也一样。 想想,那个本来与他们一样起步的少年忽然一步登天把他们全踩在脚下,纵使他本就有才华,但难免心是不平横。 不由的,原本热闹非凡的人群在燕珩和李悠然到来后没一会儿便散开了,各散成了几个各自的小团体。 李悠然有意和顾东篱分享他最近的喜怒哀乐,顾东篱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和宁王走了。 李悠然:“喂……”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李悠然想追上去,明轩却忽然攥住他,指着楚天行说:“他不信你和皇上讨价还价才要行这禁卫军统领之位,李少,你亲自跟他说说证明我没说谎……” 李悠然回头看了楚天行一眼,随意敷衍了明轩一下:“……好,等一下,我……”再回头去看,顾东篱已经不见了,只余一片牡丹花娇艳…… 楚天行不由笑了。一直盯着他的燕珩目光忽然在他与李悠然之间来回,眉头不知不觉间皱了皱…… 走远看不见燕珩一行人了,宁王面部五官微微扭曲,忍不住喷酸道:“李家果然蒙圣眷,一个四品禁卫军统领说给就给。” 剑客夜拿出一个本子,看着本子说:“李悠然能得皇上如此特别对待,不过承祖父之荣恩。” 顾东篱接口道:“李家家室简单,只剩一个白头老者与一个少年郎。李家世代又忠心不二,皇上不怕李家拥兵自重,自然会加以重用。” 李家两代积战功,若再不赏怕军中会有怨语。宁王想通后心里头还是嫉妒,嫉妒李悠然的好运,更嫉妒燕珩白得这一笔助力的运气。 宁王自负道:“哼,不过一个正四品禁卫军统领罢了。东篱,你若对本王忠心耿耿,来日本王能给你更多。” 顾东篱目光闪了闪,拱了拱手诚意道:“东篱谢过宁王殿下,东篱应不负宁王所望。” 中秋宴会开始了,各种珍禽异兽,各和瓜果美酒如流水般上,酒是埋了上百年的九龙泉。不知是哪个知他心的人特意安排,李悠然的案上的酒一上上三壶。李悠然顿时一心扑在这美酒之上,皇上未到,宴未开,他倒已经喝了一壶。 老将军见他这般牛饮不由睁眼瞪了他一眼。李悠然又岂会怕他,回头给他做了鬼脸,遥遥敬了他一下。 老将军不由低骂:“这臭小子。” 要不是这场不适合,他绝对把李悠然提起来揍一顿。老将军猛吃了杯酒压一压心口的怒气,不想那边第二壶酒已被李悠然一口气喝干了,差点跳了起来。 一旁丞相鹿省抬头望过去,一板一眼地称赞:“李少爷真是海量,连饮两壶九龙泉却犹未不改色,果真有大将之风。” 老将军闻言把目光转向他,咧嘴笑道:“让丞相见笑了。” 鹿省一板一板地冲老将军拱了拱下手,道:“下官不敢。” 瞧这严谨守礼的样,一看便知这是个顽固不化之辈。老将军最怕和这种人交谈了,一板一眼的,能把人憋死。不由的,李老将军急忙转回头去,结束他们之间的对话。 宴席上,人堪堪坐齐,皇上便携皇后而来。众人跪于案边行参拜大礼,高呼万岁千岁…… 宴会无非美和歌舞,今日不少官家女子下场展示才华,连被禁足刚被放出来的九公主燕珍也来凑热闹。俗话:“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在打听到顾东篱弹了一手好琴,这段日子燕珍苦练五十弦瑟,只为有朝一日能与他琴瑟合鸣,携手同归。 见九公主坐于中堂,一边拨瑟一边含情脉脉望着顾东篱,李悠然心生不悦。他偷偷溜到楚天行身边,夺了他的笛子,合着九公主的曲子吹奏了起来…… 笛声幽扬,时而如泉水过涧,时而若江涛拍石…… 坐在上边的皇后听得如痴如醉,自语道:“本宫老听人说悠然不学无术,本宫真想问问谁造的谣。瞧,这笛子明明就吹得不错。这以后本宫听谁说悠然不学无术,本宫便让人掌他的嘴。” 皇帝听了呵呵一笑,抚须大慰道:“皇后说的那些可都是成年旧事了,如今的悠然能文尚武,可是大夏青年才俊的代表。” 皇后凤眼微眯,浅笑道:“臣妾便知孩子不凡。” 皇上呵呵一笑,眼睛有些贪婪地盯着嘴角噙笑、宛如花园的国色牡丹温柔妩媚的皇后。 “叮……”“叽……”瑟断笛停。 “你……”九公主站了起来含怒地瞪不知为何总坏她好事的李悠然,双手紧攥成拳。 李悠然冲她挑衅一笑,手指花样地转动着笛子,得意洋地从她身畔走过,用极小的声音说:“别打顾东篱的主意,否则……” 九公主冷哼:“否则如何,我燕珍想要得到的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李悠然与燕珍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撞出了些许花火…… 第61章 (娶妻?我不要……) 明轩见场中央在‘含情脉脉’相望的两个人,不由嘀咕:“这李少不会喜欢上这位九公主了吧!” 顾东篱撇了他一眼,再望向场中央刚合曲过的一男一女,微微蹙眉。 李悠然和九公主刚退下,又一官家女子上场。只见女子一袭枫红舞衣,长袖轻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一曲舞罢,皇帝大叫了声:“好。”并玩笑着对李老将军说:“老将军,此女配你家那小子如何?” 皇后惊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留于场中的红衣羞涩低头的女孩,眉眼轻柔道:“鹿宜,鹿家嫡女,温柔贤淑又能文尚舞,配悠然自是挺好。” 皇上说好,皇后也说好,李巷将军又能说什么?正想出列谢恩,不想李悠然走了出来,张扬道:“皇上,臣不愿。” 鹿宜当众被李悠然拒婚,顿时鹿眼泛起了水光,站在众人的目光中无助之极。 老将军忽然拿起酒杯砸的李悠然,大骂:“你这臭小子,就你文不成武不就那样别人家姑娘看得上你就不错了,还容你挑三捡四的。” 李悠然堪堪躲过杯子,一脸无奈道:“老头子,你……” 老将军吹胡瞪道:“我?我什么?我打死你这臭小子,气死我了。” 当着皇上皇后和文武百官的面,老将军给众人上演了一场爷爷教孙的游戏。李悠然满大殿的逃躲,时不时怪叫一声,抱怨几句,逗得满堂观众是哈哈大笑。 鹿宜也破泣而笑,暗暗退下,这场指婚便这般被李家祖孙蒙混了过去。 回府的路上,老将军忍不住瞪了李悠然一下问:“那鹿宜哪里不好?” 李悠然顿时反瞪了回去,耸肩反问:“那鹿宜有什么好的?” 老将军列数着说:“长得好,出身好,性格好……这还不够?” 李悠然翻了翻白眼,无语道:“这天下女子够你这三条要求的多了去了,我全娶了?” 老将军双眼微眯,一手抚须,“你若想,你爷爷不怕为你多摆几回宴。”说完嗞嗞乐笑起来。 李悠然:“你自个儿想得挺美吧,趁天还没黑,多想想。” 说完李悠然猛斥了下马,追风撒欢的向前跑去,刹那蹿出百米远。 半晌老将军才回神过来李悠然这是在笑话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冲李悠然远去变小的身影吼了声:“臭小子。” 宫门口,楚天行坐在马车上静静望着褪下火红舞衣、褪去妩媚、只剩清纯美丽的鹿宜从宫内缓缓走来…… 许久,楚天行忽然嚼着笑道:“鹿宜还是个美丽的姑娘,也不知谁三生有幸能娶得她。” 坐在马车外侍书调侃:“大人这般说,莫不是喜欢上她了?鹿家嫡女我们楚家还是能聘得的。” “喜欢她?”楚天行脸上笑容一下子变浅,冷冷道:“她还不够格。” 转道东宫,楚天行与燕珩对弈于水榭,两人谈起朝中走势,不免说到宁王欲拉拢五城兵马司之事。说到五城兵马司,不由的说到皇后有意帮燕珩纳五兵马司总指挥的嫡次女儿为侧妃的事上去了。 楚天行果决道:“纳一武将之女,不如娶一文臣之女。如今我们不需要特意的拉拢任何一方军中势力,如今我们兵力是足的。” “哦。”燕珩抬起头。 楚天行分析说:“有镇国大将军府李皆为殿下后盾,谁敢小视殿下?再者,悠然接手天子近卫的一万禁卫军,殿下在军中的地位可谓是固若金汤的,若再有兵力加入,怕是有拥兵自重之嫌疑,恐引来皇上的不悦和打压。如今纳贤馆之事皇上无意交由我们做,我们正缺一批文臣……”楚天行将棋子放入棋盘,轻飘飘地说:“若殿下娶了鹿丞相的嫡女鹿宜,将朝中那位桃李满天下的鹿丞相牢牢绑在我们的船上。如此一来,任宁王折腾也翻不起任何水花。” 燕珩心头一动,失神间竟落错了子,原本大好的局势变成劣势。 思索了一阵,燕珩突兀抬起头紧盯着楚天行,很认真地问:“你希望我娶鹿宜?” 楚天行平日对李悠然便多加以关注,加上早前皇上似有意的将鹿宜点给李悠然他马上来跟他说他娶鹿宜于他有利,燕珩不免多想。 楚天行微微一笑,恰似山涧迎风初绽的白玉芝兰轻吐芬馨道:“太子说笑了,臣不过是给太子殿下划了这一个谋,何来臣希望太子殿下娶鹿姑娘之说。愿意不愿意娶,要不要娶,那都是太子殿下的事。” 见他一袭蓝衣宛若嫡仙,燕珩不由片刻失神,心头遗憾…… 楚天行出策说娶鹿宜对他有益后燕珩不由便留了心,彻夜想了想,更觉娶鹿宜的确可行,不由让人去留意鹿宜的下落。 “鹿宜去了大慈寺上香。” 一条纸条从丞相府传出,不到半个小时便送到燕珩的书案上。 大慈寺,燕珩内心一动,随即想到了偶遇佳人的土办法。 大慈寺位于三鼎山上,山如三足鼎,青天白日口吐紫青之气,乃地杰人灵之地。 三鼎山风景幽美,以一条百米高瀑布最为出名,乃是来大慈寺来上香的香客必去之地。 燕珩打听到了鹿宜上完香便来此处,不由叫人先支开了鹿宜的丫鬟侍卫,制造出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听着轰隆水声延着绿竹护栏阶梯一路向下,只见前方一条瀑布,飞天瀑布下,碎珠击石,一条彩虹分断两端。一端搭在葳蕤草木之上,一端搭在十几株齐齐盛开芝兰间…… 芝兰香动随风涌入垂着雕花竹帘,一名粉衣女子坐于其中,启唇轻吟《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 “……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燕珩悄然靠近,听着珠玉滚盘的清脆声音轻诉着心头美好顿觉世间之美好,不由赞叹一声:“好。” “谁?” 鹿宜心一惊,手中书笺落地,想躲,又忙要去捡,整个人如小鹿一般惊慌失措…… 第62章 (求父皇成全) 亭外,燕珩望着帘缝中慌慌张张的身影微微一笑,拱手彬彬有礼道:“在下燕珩,赏景至此闻妙音而来,忍不住内心之喜出口称赞,不知是否唐突了小姐?” “燕珩,那岂不是……啊!不唐突,不唐突。”鹿宜惊呼声乍然而止,盈盈的掀起竹幔从凉亭走出,怯生生向燕珩福了个身,“小女子鹿宜,见过太子殿下。” 鹿宜,鹿宜,人如其名,如鹿儿一般灵动。 燕珩细细打量眼前女子,虽不是绝色无仙,却也是秀丽佳人,娶了她也不辱了他。 “小姐免礼。”燕珩虚扶了她起来,紧盯着她,佯做不知的呓语:“鹿宜,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他瞳孔微散,好似在记忆的海洋挖找着被丢在一旁的东西。鹿宜双眼闪动,生怕她曾被李悠然当众拒婚的事被提起,双唇微抿。 “哦,孤想起来了。”燕珩作似恍然大悟,低头握住鹿宜的柔荑,浅笑道:“原来鹿姑娘是丞相大人的嫡女,孤竟忘了,孤该罚。” “太子。”鹿宜一吓一惊,双手被陌生男子握住,顿时双颊飞红,羞赧却不能自己。 燕珩温声细语道:“小姐,你在唤孤?” 鹿宜摇头又点头,心跳加快不能自己…… 燕珩,东宫太子,不仅出身高贵还有星月之姿。若能让他低头温语,又试问有哪个女子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见鹿宜点头,燕珩便知这事是成了。 回到鹿府,还沉醉在燕珩的温柔乡,心如鹿撞的鹿宜直接找了自家爹爹,直言:“父亲,女儿喜欢太子殿下,求父亲成全。” 放着笔墨书砚和一大叠公之的书案前身穿朝服长着一张国字脸、神藏于目、威严有余的鹿丞相鹿省皱眉望着女儿忽然这般作态,问:“你怎么认识了他?” 鹿省向来重规矩,鹿宜不敢与他说她和燕珩私下见面的事,只说:“殿下常来府上,下人多提起便留了心。再加之前几日女儿和哥哥上街无意瞥见了他一眼,从此心中只余他。” 鹿省语气加重,责疑道:“只一眼便言喜欢,太过儿戏。” 鹿宜目光躲闪,轻抿红唇道:“昔日祖父与祖父一见衷情被传为佳话,女儿为何不能对太子殿下一见衷情?”“父亲,女儿便喜太子殿下,此生便只嫁他一人。”女孩倔强地抬头,双眼蒙着烟雾,红唇微抿,似嗔似痴…… 他向来不懂女人心,对女儿也处放养的状态,见女儿被燕珩所诱倾尽慕思,鹿省感到有些头疼。 “父亲。” 鹿宜催促。鹿省犹豫了一下说:“为父与皇上提一提,是否能成全凭圣意。” 鹿宜转颜而笑,福身道:“是,女儿多谢父亲成全。” 从鹿省那离开回返闺房,正进门,只闻两个粉衣丫鬟拿着茶盅在花丛下耳鬓厮磨。鹿宜探耳过去,只闻:“听说了吗?方才太子向皇上请旨要娶小姐为太子妃了。” 大丫鬟惊讶:“真的吗?小姐真是好福气啊!太子长得那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这大夏不知有多少深闺倾心呢,不想太子只对我们家小姐一往情深。” 小丫鬟怀春幽叹:“听说太子向皇上请旨赐婚的消息一传出,不少的大家小姐哭晕在房中……” 大丫鬟笑道:“所以才说我们家小姐好福气呢。” 方才才与他山水间相见,回宫后他便为她向皇上请旨赐婚。鹿宜顿时心柔如水,嘴角微翘,低头时恰似莲花照水,脉脉多情…… 次日,东宫牡丹亭内,楚天行与燕珩再一次对坐对弈,一蓝一紫,皆面如冠玉,器宇轩昂,不由让人想到《诗经》中的有匪君子。 楚天行拱手道贺:“太子殿下果真是速战速决,从皇上的反应来看对这桩婚事也是欢喜的,臣在这提前恭喜太子殿下喜得佳人了。” 燕珩沉着脸没有答,明眀楚天行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别的意思,燕珩却觉楚天行的话刺耳的很。不由的讥讽:“孤不是在按卿之意做的么?本就在你谋划中的事,你又何必装得一副诧异非常的样子。” 楚天行可不接这茬,温言道:“太子说笑了,臣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卒子,又怎么言左右太子心意。” “卿能……”燕珩定定地盯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他,满含爱意道:“卿能的。” 楚天行身心一颤,手竟有些抖。他放下握棋子的手,若似未闻地站起来,行大礼道:“臣有幸得君器重,三生有幸,定以一身才华尽心辅佐,万死不辞也。” 燕珩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半晌后方收敛心神,起身扶起楚天行:“天行请起,能得天行辅佐,孤之幸。” 棋落势起,天上风云涌动…… …… 太子请旨娶鹿宜为妃,九公主燕珍吸取经验也跑到了皇上赐婚她与顾东篱。 燕珍直言不讳道:“父皇,顾大人风姿绰约、才华横溢甚得儿臣的心,儿臣欲与其结为两好,愿求父皇成全。” 皇上听闻脸色不由一沉,大斥:“胡闹。” 九公主向来行事胆大,她私底下作风不好的事皇上在皇后那也有所耳闻,此次她曾多次纠缠顾东篱的事他也听人说起,这两人只道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九公主这种未婚女子却公然向一个男子示爱的不要脸行为,更让人不耻羞提。 这两个人妾意郎无情,一但结合,将来必定成为一对怨偶。皇上虽怒燕珍不争气只沾花惹草,但在选附马爷这事上他却颇为重视。 “父皇。” 九公主却没想那么多,只晓得要得到那个欣欣盼盼得不到的人,不折一切手段。 只见她美眼流光,皓齿轻咬红唇,娇蛮道:“父皇,为何太子请旨赐婚他与鹿宜你就答应,儿臣请旨赐婚儿臣与状元郎便是胡闹?父皇你偏心。” “放肆。”皇上胡子微翘,厉声呵责。天子乃天下之主,掌世间一切生杀大权,做出的决定谁敢多加指责,又谁人敢触其权威? “父皇。” 九公主脾气倔起,提起裙摆跪下,九跪九叩,可怜巴巴道:“父皇,儿臣是真的 第63章 (来迟一步) 望着底下跪着的小人儿,不由将其母昔日身影重叠。想到她从小失母可怜,不由不加以追究她今日的无意冒犯。 但成全,不可能。皇帝冷哼了一声,挥袖道:“不成便是不成,快些退下。” 听出皇帝语中有软意,九公主内心一喜,坚持道:“不,父皇不肯答应儿臣,儿臣便不走。” 皇帝冷笑,“那便跪着吧。” 九公主咬咬牙,真跪着不动。见她不动,皇帝心中生怒,便任由着她跪着,自顾批阅奏折。 这一跪便是一天一夜,皇上可被她气得够呛。燕珍虽刁蛮任性,但却是个懂得审时度势之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偏受皇上宠爱。这一次她却反常态与皇上较了劲,可见她对顾东篱怕是动了真心。 大太监送了杯热茶进来,皇上面沉如水地翻看着折子,看似勤奋,那些折子却是略翻一下就被丢开。 大太监有些噤若寒蝉,想起御书房外还跪着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的九公主,再看眼前茶饭不香、无心工作的皇上,怎么瞧两父女都是在较劲。 皇上忽然咬牙切齿大骂:“这该死的顾东篱居然敢挑拨我们父女的感情,真该死。” 大太监身子猛然一抖,冒出了一头额头的冷汗。偷瞄了眼皇上,皇上眼底杀意暗伏,大太监不由暗叹那位顾大人还真是无枉之灾。得罪了皇上,这位顾大人怕是不死也重伤。 九公主请旨下嫁顾东篱不成长跪御书房不起的事不知由何人传到了顾府,传进老太太的耳朵里。 老太太一生的信仰便光复顾家,更已为其忙碌了半生,年华尽耗,此时乍听儿子受公主亲昧心头不由狂喜。若顾家迎回一位公主,顾家便可借皇家裙带之光马上挤进权贵,顾家光复指日可待。 老太太派人去叫回正在翰林院当职的顾东篱,让他马上进宫求皇上下旨赐婚他与九公主。 顾东篱垂首到下方,不冷不热道:“母亲,儿子不过从六品官吏,若无圣上招见无缘慕得圣上龙颜,恕儿子无能为力。” 老太太道:“我儿不是与宁王交好,何不请宁王帮忙。” 顾东篱:“母亲,儿子与宁王乃泛泛之交,谈不上交好,让母亲失望了。” 顾东篱平静的跪下,似乎早已习惯了与母亲的这种相处方式。 厅中只余母子两人,一人跪于堂下,一人坐于堂上,两张不同的脸带着相同的冷清。 忽然有房门来报:“老太太,宁王派来接老爷入宫的马车在门外了,让人请老爷呢。” 顾东篱脸色一变,老太太闻言一笑,从堂走下来扶起顾东篱拍着他的手说:“我儿说笑了,若我儿与宁王真是泛泛之交,宁王又怎么派马车请我儿这宫。去吧,把公主迎回顾府,莫辜负为母一番期望。” “是,母亲。” 顾东篱从不会反抗他的母亲,纵使不甘也不敢说,只死咬着牙,差咬着牙,差点把牙给咬碎。 马车上,顾东篱面无表情,宁王也是一脸的淡默,唯有脸色异常苍白的霍然满面微笑。 表面上顾东篱已倾向宁王,心里却没有想要真正的依附宁王。他在宁王的事上默不作声,对宁王敬重有礼但又不冷不热。那就由他再推他一把,让他彻底下不了船。 霍然狞笑了一下,似是无意道:“听说今天早上皇上发脾气了,气的是一向乖顺的公主敢与他斗气。最后有小太监、小宫女在皇上的怒骂声中听到顾修撰的名字,不知顾修撰可知此事。” 顾东篱心一颤,目光紧紧地盯着霍然。 霍然讥讽一笑,反问:“天子一怒,血洒千里。顾贤弟,可想过得罪了当今天子的后果?” 天子一怒,血洒千里…… 听到这里顾东篱的心不再平静,脸色也变得煞白煞白的。 宁王在旁穷追猛打道:“曾经那些敢违逆父皇之人,如今没有一个不是亡鬼。” 天子手掌众生杀生之权,若今日九公主的事一个处理不好,顾家将瞬间被覆灭。在绝对皇权面前,顾东篱没有一丝反抗之力,冷汗顿时从额头冒出。 幽幽一叹,顾东篱终于认命了。 宁王与霍然见状对视一眼,颌首一笑。 宁王问:“霍将军的伤也已经养了一些时日了,为何还不见好。” 霍然轻咳了几声,苦涩地摇了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自去年避暑山庄一事太子一脉知晓后便开始暗中对属下下手,上一次借护送和亲公主一事欲支属下出京城在途中再行袭杀,最终被属下提前探知用苦肉计破掉,如今又卷土重来。” 见众人将目光投来,霍然继续道:“这一次属下受伤,他们暗中收买了太医在我的药里动手脚,就连食物上也有药物的痕迹。属下能坚持到现在不仅仅是小心谨慎,还有属下命大老天爷不愿收的运气。” 霍然叹了一声,无奈道:“属下前几日与家父商量了一番,最好的结果是让属下冒险离开京城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养好伤再说。” 宁王皱眉,他有些舍不得霍然这个助力,却还不敢再公然和太子一脉对上。 霍然看出宁王的为难,笑着劝慰道:“上一次避暑山庄属下失算令王爷在太子一脉的反扑元气大伤,王爷不怪罪属下,属下却是自责不已,自然不敢再让王爷有所折毁。此次属下暗中离开京城已做好万分之策,请王爷放心。” 宁王点了点头,暗叹:他终究还是太弱了,目前这种不利形势也不知何时能扭转,他何时也能偿一偿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 宁王的果断点头让霍然感到有些失落,如今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荣华富贵能不能共享还尚末知道,在暴风雨之中至少该同舟共济吧? 顾东篱已敏锐地察觉到宁王的自私,暗中起了防备之心。 “九公主请旨下嫁顾东篱,长跪御书房不起。顾东篱听了马上坐了宁王的马车入宫,听说是要同公主一道求皇上成全呢?” 走进怡红院,明轩猛丢给李悠然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李悠然顿时没有了一向的从容镇定,推开挡路的明轩便往皇宫跑去。 但是他还是去迟了,他到宫门口时正见顾东篱正往宫门这个方向走…… 第64章 (我赌不起) 此时的顾东篱有些昏昏噩噩的,他都不知道刚才自己干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要听从母亲的话,随宁王入宫后跪在皇上面前求皇上成全。 成全谁?他与九公主? 这些话别说骗自己,连皇上都有些不信,不禁挑眉问:“顾爱卿真与珍儿是两情相悦?” 顾东篱机械地磕头答道:“是,臣与公主乃两情相悦,求皇上成全。” 皇上大喜,抚须道:“好,好,好……既是如此,朕便成全你们俩,望你俩日后能夫唱妇随。” 顾东篱浑浑噩噩磕头谢恩,九公主亦大喜磕头道:“谢父皇恩典。” 走出御书房,顾东篱含恨地望向九公主,冷笑道:“世间的一些东西不是你以为握在你手中你便得到了。纵使被你用奸计得到了这份婚约,但我的心永远不属于你。” “顾郎。”九公主嗔怪的望着顾东篱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喃喃自语道:“以前你还说永远都不可能娶我,如今不也跪在我父皇面前求我父皇成全。既已得到你的人,离得到你的心还远吗?顾郎,我们只管走着瞧。” “顾东篱。” 李悠然向前几步拦在了正要出宫的顾东篱面前,眼睛每扫过他手中拿着的圣旨一下,眼底的阴霾便加重一丝。下一刻,他有些发疯的大声责问:“你答应了,答应了皇上给你和九公主的赐婚,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 他连声责问,语气很是受伤。 顾东篱慢慢地从跪在皇上面前请求迎娶九公主的闹剧中回过神来,他无惧地直视着他,冷漠地说:“是,我答应了九公主的求婚。因为娶了九公主顾家在京城就有了根基,我也能靠上宁王这颗大树,从此青云直上。” 李悠然眼中闪过不可置信:“胡说,你不是这种人。” 顾东篱冷冷地盯着他,反问:“你有多了解我?”说完顾东篱不由自嘲一笑,望着一脸受伤的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悠然,我比不你,你有一个连皇后姨母和一个大将军府,更有几十万李家军做为后盾。你在殿前说不想娶鹿宜,没人责备。我不同,我只是一个没有根底的寒门子弟,若我不入宫,九公主与皇上对恃不下,顾家必成为双方赌气的出气筒。我不敢睹,更不敢拿我一家子的命去赌,去承受皇上与九公主睹气的怒火。李悠然,我没有你那样的本钱,我赌不起。” 说到最后,顾东篱满嘴地苦涩…… 李悠然摇了摇头紧攥住顾东篱的手说:“不,你有我,我会护着你周全,我不会让皇上找顾家麻烦的。你现在与我一同去面见皇上,便说你是不愿意的。” 李悠然说着攥住顾东篱便要往皇宫内走,但顾东篱的脚却似生根似的扎在了原地,任他怎么拖也拖不动。 李悠然回头受伤地望着他,顾东篱又是心喜又心酸,半晌幽幽地叹息道:“悠然,别闹了,快放开我,别让我怨你。” 明知圣旨已下决不能更改的,何必再多此一举惹皇上生气,到那时皇上本来不怨顾家也要怨上顾家。 顾东篱佯作平静地与有些失魂落魄的李悠然对视,惭愧地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皇宫外走去。 李悠然在身后冲他大喊:“顾东篱,你可知我的心?这么多年了,你可有感觉得到我对你的特别?” 顾东篱没有回头,嘴巴微张不住的吸气。他知道,他快窒息了,怕多停一秒他都可能因缺氧而死在这里。 他没有回头,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厢情愿。“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悠然,你这个笨蛋。” 宫门口,李悠然一袭红衣凄凄地站在风中,红着眼眶,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感觉有些可笑的仰起头,含泪的目送着载着他的马车远去。 上顾府的马车,顾东篱眼角划落一滴泪…… 顾东篱与九公主赐婚圣旨刚下,东宫那边已开始准备大婚事宜,打算在明年底将婚礼举行掉,以免到时夜长梦多…… 表面看似乎是皆大欢喜,似乎所有人都在欢笑,只有李悠然一个人躲起来黯然神伤。 走进怡红院的天字号包厢中,明轩瞪大眼睛望着滚了一地酒瓶子,怪叫一声:“李少,哪有人喝酒像你这么喝的?” 李悠然没有回答,继续不停的往嘴里灌酒。他明眀是来买醉的,一醉消千愁,却不想越喝头脑越清醒,多么讽刺。 明轩也看出不对,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悠然身边坐下,小声询问:“怎么了,遇烦心事了?有什么事不能和兄弟说说,兄弟帮你出出主意不是。” 李悠然抬起头来,醉眼薰薰地望着眀轩,头脑清醒地问:“你哥呢,今天怎么没你一起?” 明家两兄弟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今日怎么就剩明轩一个。 明轩边将桌上未开封的酒壶放下地上滚远,边说道:“今天早上我们划拳,他划拳输了,所以由他当家主来继承家业,这会儿跟我父亲出门见长辈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这下一起喝酒的人又少了一个了。前几日带商队重走丝绸之路的金富贵来信说已到关外,看到大漠孤烟,黄沙流海时激动的大叫,但刚出关后便又惆怅了。前路茫茫不知归期何日,故地遥遥唯有明月相照…… 李悠然点了点头,仰头灌了几口酒。酒壶不知不觉到了底,桌上摆的也尽是空瓶子。李悠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道:“我再去找他们要两壶,你跟我一起喝。”呵呵笑两声,李悠然一脚迈了出去,一个不小心踩到一个酒瓶子,身子一个后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人一下子磕昏了过去。 明轩惊呼跑了过去,大声呼唤:“李少,李少?” 唤了李悠然几声都没见他应,明轩又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见他还是没反应,检查一番后只是昏睡过去了后脑勺没有见血不由松了口气。 在怡红院众人热情声中,明轩把李悠然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跌跌撞撞地走出怡红院。 来时他是骑马,现今多了个酒鬼,明轩正愁没工具运李悠然回去却见一辆马车特面在他们面前停下。 一袭白衣白袍的顾东篱掀开车帘子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问:“明二公子,还有悠然……你们这是怎么了?” 明轩大喜过望,道:“原来顾大人,在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李少喝多了,我正愁着怎么带他回家,你能帮忙帮我送他回去吗?” “嗯。” 顾东篱眼睛微眯望着短短几日便风采不再,长起胡渣一脸颓废的李悠然,心里头闪过几丝疼痛。 第65章 (赠君柳与月,常把故乡望。) 当明轩把李悠然弄上马车,车帘放下,马车中只剩他们俩人时,情感一时间无法压抑,“若是可以,多想任性一回,但是你我都有家族的重担。” 他修长的手划过他长着藏青色胡渣的下巴,眼睛迷离。指腹从他的眼目抚过停在他的红唇,一股酥麻感从指尖传到心里,从心里散遍全身。 李悠然突然睁眼,触不及防下顾东篱被他拉进怀中。 顾东篱惊呼:“你……” 李悠然半梦半醒地盯着他,含糊不清地哀求道:“东篱,别娶燕珍可好?” 顾东篱坚决道:“不好。” 李悠然眼中闪过浓浓的悲伤,突然邪魅一笑,抚摸着他干净的脸道:“这可由不得你,东篱,此生你只能是我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浓浓的杀意从李悠然身上漫出,顾东篱心头大骇…… 次日醒来是一阵头疼,犹其是后脑的位置。老将军对李悠然整日工作之余喝酒的行为很是不满,一大早的让人烧了水给他沐浴,之后一脚把他踹出府去,“整日喝酒荒废武艺,今日再敢去喝酒我就打断你的双腿。” 李悠然:“……” 老将军向来行事荒诞让人捧腹,但众人却不敢轻视,严肃起来的老将军可是敢把先皇逼到墙角求饶的。 李悠然也不敢在严肃起来的老头子面前放肆,应了声:“是。”翻身上马往皇宫飞奔而去。 宫门口,九公主的车驾正陈列在路中央,见李悠然下马向前不由冲他得意一笑,嚣张无比。 李悠然白了她一眼从她车驾旁走过,燕珍很得意道:“皇上给本宫与顾郎赐婚,你似乎为此很神伤。” 李悠然充耳不闻地向前走去。 燕珍靠门一笑,继续挑衅刺激道:“其实本宫的驸马也不是一定要顾东篱不可,但是你在乎他,所以本宫便要将他从你身边抢走不可。而且不仅仅是他,但凡你喜欢的、你在意的,本宫都将收入囊中。” 李悠然脚步一滞,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他突兀回头,冲燕珍邪魅一笑道:“九公主都快成亲了就该好好在宫里头绣嫁衣,而是到处乱跑。看来我有必要提醒提醒皇后娘娘,让你再好好地学规矩。” 燕珍听完脸色一变,怒骂一声:“小人。”说完令人驾车匆匆离去。 这两年来燕珍被皇后捉了好几错处,被关了好几次。他在被关期间不仅没自由,每天还要和那些老婆子学规矩,如今一听到规矩这俩个人她就本能的后怕。 “只要我喜欢的你便要抢么?”李悠然目光幽深地望着燕珍慌乱逃离的方向,很久很久…… 开春后,楼兰的和亲队伍终于从京城出发。城门口,任外边的亲人哭成泪人,车内的安慧公主没有一丝眼泪,反而露出如释重负,众人见状也如释重负。 在一切皆成定局的情况下李悠然无力扭转什么,但能见到和亲不是哭哭啼啼与家人分别,他多少也有些欣慰。 “青青陌上草,岁岁春风长。赠君柳与月,常把故乡望。” 拿着上车前父亲塞来的小盒子,望着盒子内写着字的小纸条、一枚华贵的明月珠和一截刚折下的翠绿柳枝,安慧公主心头沉重而复杂,缓缓无力地把头靠车厢上。 天怜花逝而伤泣,雁叹春离而唳鸣。花谢花飞,世间万物总是那么多情,又那无情…… “咔嚓……”身手矫捷的小厮飞快地打开了一个尘封许久的苑子,手指着内边冲身后的人说:“那,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举着油纸上站在雾雨红粉落花涟渏的青石路上的戏子梨白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些迷茫。 他不曾想到为他赎身的人会是李家的世子爷,更不敢想他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他回府。 听到身后木门重新被合上,梨白重重的吐了口气,脸上难得泛起了一丝笑容。 梨白三岁被拐子拐卖,五岁卖入戏班子,三年入门,五年入道,十五岁登台首演一唱成名。他们戏子是世间最卑贱的生物,在世间各地游走居无定所,期间还要忍受一些不法之徒的窥视。 他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却也无可奈何。他总以为他会像他师傅一样,跳唱二十年,待精力退减后成为班子里最任人打骂欺辱的杂工,不想他救他出了水火。 李悠然,他对这个男人不熟悉。他们说他喜欢听他的戏,喜欢到痴迷的地步,但他却不曾像那些大人一样私下找到他。 他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被赎出戏园子的那天,那天他一袭红衣,张扬得如初升的太阳,温暖而又遥不可及…… 梨白一步步向前迈动,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雨帘清脆打在青蓝飞花油纸伞上,飞溅起的水雾打湿了蓝白色的戏袍子,浸湿了鞋面绣花的步鞋…… 当晚,李悠然来到了这个幽静的小苑,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手捏茶杯冲着有些拘束的梨白道:“听说你很会唱曲,唱一曲你最拿手的段子给爷听听。” 梨白拱手应是,扭着身段、吊着嗓子唱了起来…… 他唱的是《霸王别姬》四面楚歌之际,唱出虞姬对项羽霸业难成时的不甘,虞姬对爱情离去时的不舍…… 戏袍飞舞,男子身段如柳尽显妩媚,眉目脉脉多情,令人心动。 李悠然饶有兴致地看着梨白的表演,戏终后又亳无留恋地起身离去。 一连几日皆如此,李悠然的举动让梨白很是费解。 李府上下的人也有些懵,对于李悠然带一个男戏子回府百般宠的事。但不知为何老将军居然不反对,众人也只能迷糊中闭嘴。 这算是你对我报复吗? 顾东篱仰头望月,上下唇抿得紧紧的…… 楚天行却没有沉默,身为朋友的他有权力上门责问,将迷途的羔羊拉回正道。 而楚天行所做的也是这也是李家将士们所期待的,问清楚天行上门原因便直接把他往梨白那里带。 第66章 (心酸) 梨白初听到有客人要见他很是诧异,当看到对方是一个如芝如兰的男子时更感意外,这样的人向来都是他仰视的对象,今日他何德何能得对方纡尊降贵来见。 梨白微卑地躬身打揖道:“小人见过大人。” “无须多礼。” 楚天行上下打量了眼前之人,眼中有些意外,心想:此人不就是当日戏台子唱戏的戏子么?难道悠然是在那时看上了他。 大厅中,一粉一蓝两道身影相对站着,一个满眼的审视,一个满脸的不安。 下人很快上了两盏清茶,楚天行坐了下来,含笑对梨白招呼道:“别站着,坐吧。今日我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悠然特意带回家的人有何特别之处。” 梨白刚在楚天行治愈的笑容中放下心防坐下,乍闻楚天行的话心又提了起来,站起身低下头,满腹的不安。 楚天行温文尔雅道:“放心,我没别的意思,今天便想和你谈谈心。” 瞧他他性情温和,行事磊落,不像什么坏人。梨白点了点头,“谢大人。” 楚天行问:“你觉得悠然这个人如何?” 梨白摸了摸身上只有大人物们才穿得的布料,案几上最新的一批早茶,很是满足道:“世子人很好。” 他神情中的满足让楚天行微皱了下眉,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正想说着什么便见李悠然脚步急促地踏了进来,眉头不由又紧了紧。 梨白看到李悠然脸上笑容忽显,欢喜起身朝李悠然行了一礼,“世子。” 李悠然点头回应,转而面向楚天行似是抱怨道:“天行怎么忽然到访?也不与我先说一声?” 楚天行直视着李悠然,云淡风轻道:“我听说你最近得了个美人,所以特来看看。” 李悠然:“……”就为这事?李悠然撇了眼一旁的梨白,回头问:“如今看到了,你觉得如何?” 楚天行如实道:“的确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梨白脸色一红,拘束地垂下头…… 李悠然闻言一笑道:“比之东篱?” 楚天行微感诧异,不解他话中其意,随口答道:“清风朗月,春桃白菊,各有春秋。” “嗯,很少见你称赞他人,看来梨白却有不同寻常之处。”李悠然脸上笑容突然变得幽深,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燕珍应该会上当吧。” 楚天行何此聪敏的一个人,骤听此言便通晓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一脸惊恐地望着李悠然,声音颤抖道:“悠然,你想干什么?” 李悠然淡然自若道:“如你所想的,燕珍不是窥视着我身边的一切么?不如我主动送她一份大礼。” 转头望向一脸茫然的梨白,李悠然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楚天行拉长声音感伤道:“悠然……” 得到这种结果,楚天行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庆幸他不是真的爱上一个戏子,同时也伤心他处心积虑做的一切是为了另一个人。 回到自己的苑子中,梨白独自一个人呆坐了许久。刚才大厅中,无论是李悠然和楚天行俩人异样的表现还是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都让梨白莫名的感觉到不安。 许是身世的坎坷,许是岁月的飘零,许是小小年纪已经历了人世间的复杂与世态炎凉…… 渐渐的,他开始对眼前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产生了不真实感。 这种患得患失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有一日他奉命外出,在路上与大夏的公主偶遇。 那一日是阴雨天,她穿着华贵的宫装坐在精致的梨花木雕花垂流苏马车上,居高临下。他被迫站在路旁的积水中,左右有侍卫挡路,宛如正被风雨摧残的花朵,瑟瑟发抖…… 燕珍上下打量眼前不堪风雨的娇媚男子,问:“你就是李悠然带回府去的那个戏子?” 梨白低头应:“是。” 李悠然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居然看上一个只会唯唯诺诺的戏子?燕珍挑眉,命令道:“把头抬起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艰难的生活教会梨白不要试图去反抗,他不由乖巧地慢慢抬起头……突然街头一抹红光飘过,定睛只见李悠然牵着追风向这边走了过来,“哟,九公主,你在这小巷子口干嘛?我还以为哪家贵人的马车出事了。呀!梨白,你也在这。燕珍你这……是干什么?梨白,她可欺负你了。” 李悠然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燕珍只觉他双目似刀,刺得她全身的难受。不由不满嚷嚷:“李悠然,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说,他不过一个卑贱的戏子,纵是我今日将其打杀了又如何。” 是啊!能如何?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当街打杀一个卑贱的戏子在世人眼中不过平常事。戏子命薄,死了便死了吧,难不成谁会冒着得罪一位公主的风险为他出头、在他死后帮他叫一句冤。 梨白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全身不住颤抖…… “燕珍,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若你敢伤我的人一分一毫,我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李悠然冷笑一声,伸手把梨白从侍卫的包围圈中解救出来。 燕珍大怒:“李悠然,你放肆。” 李悠然低头邪魅一笑,抬头道:“我是不敢,但前提是公主殿下也有所顾忌,否则……呵呵呵……”李悠然干笑了几声,有些阴森恐怖道:“杀人而已,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我李悠然不敢做的?” “轰……”燕珍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全身起鸡皮疙瘩。李悠然这个人她看不透,真看不透。从相遇至今,他接二连三地在他手中败下阵,她还真不敢去捊虎须。 燕珍咬了咬牙,厉声冲侍卫喊道:“我们走。” 燕珍的马车飞快地远去,李悠然目不转睛的盯着。 风雨中,梨白一发不言地跟在李悠然的身后,眼眶泛红……他不曾想他陷入困境中会有人出现,更不敢奢求被解救出来,但偏偏他遇到了。眼前这个人,他竟为了他与当朝公主对抗。望着那道红色可靠的背影,梨白忐忑的心一下子落子地…… 此生,他让他生,他便生;他让他死,他便死,无怨言。 不远处的暗角落里,一袭箭袖白袍绣青竹叶摆、风姿绰约的顾东篱正躲在昔日李悠然送来的红色油纸伞下,眼底尽是黯然神伤。 他与他认识了六年,同窗一室了四年。他在他面前曾化身为纨绔子弟,与人斗气、与人比拼财力;他也曾因为不想抄书如小孩一般向他撒娇、求饶;或像酒鬼一样喝醉了半夜跑到他房间、挤进他被子里抱着他发疯胡闹;也有在暗处默默的守护、给予他帮助…… 顾东篱指腹抚过伞柄上刻意抹去不让人发现却显欲盖弥彰的痕迹,嘴角浮现一丝苦涩。 他重情重义,对他坦诚相见,事事为他着想,为他廉价自尊的维护进行到底。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他所赠与的一切,到头来却负了他接了皇上赐婚的圣旨。 今日他站在人前不顾后果地保护另一个男人,他终于放开了他。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天地灰蒙蒙一片,模糊了视线,模糊了远处两人一马的身影…… 第67章 (水患) 一连半个多月阴雨绵绵,连角落闲置的柜子都能长出一两个蘑菇来…… 老将军一边扶着他早年在战场上坠马落下病根的腿往外走,一边咒骂着老天爷:“这早春的苗种刚下地,这雨天天下个不停,这贼老天是要老百姓们的命。哎……哎呦……” 看他拖着老寒腿叫疼还死命地要往外跑,李悠然不由掏了掏耳朵、翻白眼道:“您老还是歇着吧,都老得走不动了还操心那些健步如飞的人的事。” 老将军顿时大怒:“臭小子,你是不懂人间疾苦……你没经历过挨饿永远不会懂得粮食的重要,永远不会懂没有粮食对于农民来说是根本就是要了他命。” 见他又要长篇大论,李悠然忙告饶:“你老说是对,小子无状。小子这便出去巡视城外水势的退涨,你老没事就在家休息别出门了,别一个不小心把另一只腿也给伤了。” 老将军刚被家将拉住外出的步伐,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享受着下人端来的热茶,乍闻孙子的话不由横眉一抖,大骂:“臭小子,你就不会盼着我一点好。” 李悠然鄙视地望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人老要有自知之明,别一天到底把自己当还是二十年前。而且不是我在危言耸听,昨日皇宫便有一处年久失修的宫殿的外墙塌了,还砸了两个路过的宫人。现在都没人敢上街了,你老便在家歇着吧。” 老将军气得直跺脚,扬言:“我不老,若是边关有急报,我尚可战。” 李悠然笑了笑道:“是,是,是……你还不老,我且甚幼,这挺好的。” 穿好雨具正准备出去门,李悠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苍老叹息:“皇宫里的砖墙都塌了,老百姓的土墙又怎抵得过连日大雨的侵蚀。” 是啊!天灾人祸面前,首当其冲的是懵懵懂懂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无辜老百姓。 李悠然忽然回头,慎重地保证:“老头子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出大批漏的。” 此时外边的雨很大、很急,街上没有几个人,巡逻的士兵百步一岗哨严密地守护着这座古老而神秘的城市…… 走进一间茶舍,一个面长留有美须髯,大约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带着和善的笑容走了过来。只见他拱手道:“下官见过李统领。” 李悠然颌首道:“曹大人有礼。” 此人乃不久前和亲公主安慧之父——曹申,现五城兵司之首。 曹申请了李悠然坐下,亲自为其斟了一杯热茶,打探道:“下官听闻昨日皇宫有宫墙倒塌,不知是否伤了贵人们。” 李悠然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道:“有劳曹大人挂心了,贵人们安恙,宫墙倒塌一事也移交给工部处置。” 曹申也笑了笑,连声道:“那便好,那便好……” 雨下个不停,茶舍幽静,倒也多出几分雅意…… 李悠然突兀放下茶杯,慎重道:“此次水涝皇上甚为看重,不知曹大人是否对那些低洼受困的百姓进行救援?” 曹申脸上笑容收敛,颇为严肃地说:“回李统领,下官在今早已经将你昨日下达的指示分派了下去。城外城内地势低的村镇已派出小船将受困的百姓送往地势较高的庄子和庙寺躲灾,并在各处设有粥棚早晚施粥。但因为朝廷赈灾粮未批下来,粥棚的粥锅清汤寡水的,不求饱,但也能勉强垫腹。” 李悠然点了点头,严肃道:“你做的很好,我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吃饱。世间人多愚昧,一但人吃饱闲得没事做就会无事生非。曹大人,这些日子你且派着人在各处盯哨着,别让一些不轨之徒在百姓们经历水灾人心慌慌之际散播流言。若有人真敢趁乱搞事,捉到了就就地正法。” 李悠然的声音很冷,曹申莫名打了个冷颤,有些复杂的望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他敢肯定李悠然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否则不会有这番摄人心魄的杀气。 小小年纪又身处太平盛世,来去有暗卫守护,他在哪杀的人? 曹申不敢待慢,拱手应:“是。” 从茶舍出来,有手下来报:“青云候府内有动静,霍世子已悄然离了京,太子的人还未察觉,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手下做了个抺喉的动作。 这个人是他派去监视霍然的,对于霍然这个背驰而行的昔日玩伴,纵使他谋划差点害了燕珩,但他却做不到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李悠然抬头望了一下灰蒙蒙的远方,幽幽道:“随他去吧,他能在太子紧密的杀局中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手下道:“大人不怕放虎归山?” 李悠然大笑:“他若敢重来,我必取他性命。” 霍然不是他杀不了,而是念及旧情不想杀。今日放他一命就等于了断了这份情,他日相见便是你死我活。 今天的雨真大,出来混水摸鱼的贼人也多,京城内已发生多起入室抢劫案件。 天灾人患,人心不古。 李悠然带人在城中四处加紧巡视,忽见前方一辆马车经过城门时车轴忽然断掉,车厢猛地倾向一边…… 顾东篱有些狼狈地从马车中爬了出来,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纯白色的衣袍。 是他,惊马的人是他。 李悠然瞳孔猛约收缩,驱马飞奔了过去,将身上的雨具快速套在他的身上,着急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悠然给人的印象向来是淡定从容,嘴角永恒不变地勾着邪魅狂狷的笑,何曾见他也会有紧张一个人到脸色忽变的时候。 望着被雨水打湿头发和衣物好不狼狈的李悠然,在场的众人眼中满是诧异。 “没事。” 顾东篱缓缓从惊马中回神过来,却任由着李悠然将其揽入怀中。 “你吓到我了。”李悠然紧紧地抱住他,声音微颤…… 许久,他们没有动。许久他们都没有过这样亲昵的动作了。自从回到京城,一道道的枷锁将他们束缚住,他们各自努力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想靠近对方又害怕靠近对方。 李悠然他怕他给他带来困扰,他怕靠近他给他带来伤害。他背负着家族重担,前路茫茫一人行走。他是自尊心多么强的一个人,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施舍,他心疼他想帮他,却是不敢。他只能默默的看着他,想让他知道他身后还有他,又害怕他知道。 他李悠然明明是那么一个敢爱敢恨之人,怎么就这么折在他顾东篱的手里,想爱不敢爱,想恨恨不起。 顾东篱则怕追不上他,余生不能与他平肩。每见到他与楚天行谈笑风生,他心中苦楚谁晓?他拼命的追赶,最终驰道而行,这也越发让他不敢靠近他。 他喜欢他,不能说。(他喜欢他,不敢说。) 李悠然骑马送了他回家,途中他们不发一言。顾东篱静静地靠在李悠然身上,留恋着他胸口的滚烫温度。 第68章 (杀叔) 这场大雨到黄昏时莫名的停了,半夜乌云半遮的天空出现半轮模糊的月晕。此时那平曰时常传出戏曲的梨园不知何时没了声响,待送饭的下人走进才发现园中已人去屋空。 李悠然冷冷一笑将暗卫的报信丢在桌上道:“这燕珍的胆子真不小,敢来我大将军府掳人。” 明轩猛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每天把那个戏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又时不时让我带那个戏子出府到燕珍面前乱逛。今日燕珍冒险将人掳去,这不是正合你的意吗? 但他可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懒散问:“李少,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李悠然邪魅一笑道:“接下来当然是报官了,我大将军府不见了人,不闹个人尽皆知怎么行。” 明轩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犹豫道:“会不会闹得太大了,怕到时收不了场。” 李悠然眉头一紧,微微垂睑道:“早就收不了场了。” 在他几年前离开京城时遇到那个白衣少年开始,爱他注定收不了场。 李悠然抬头坚定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做了开头了,那就别畏手畏脚的,就按原计划继续下去吧。” 明轩面色一凛,点了点头。 余下半个多月,京城内外茶后之余尽是此次连日大雨灾患和大雨期间官富遭劫之事,最让人谈论得多的还是大将军府丢了个人,还是李世子最爱的那一个人。 “李悠然最爱的人。” 燕珍抬头地望眼前身穿红色戏服一脸惶恐的男人,盈盈一笑,慵懒道:“因为你的失踪,李悠然差点将整个京城给翻了,还端掉了几个颇有势力的地下黑市。梨白……你叫梨白是吧?没想到李悠然这么在乎你。” 燕珍手抚着梨白因惊恐而泛白的脸,喃喃呓语道:“他越在乎你,我便越要将你从他身边夺走。” 燕珍眼中猛翻起风暴,脸上狰狞扭曲…… 梨白不知道眼前这位高贵的公主殿下和李悠然有何恩怨,却本能的为李悠然有燕珍这么一个强大敌人感到担忧。 他在瑟瑟发抖,像见了猫的老鼠。 燕珍收起自己的小情绪,温柔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梨白脸色一僵,乖顺的点了点头…… 大人们的话只有完全服从了他们才能活命。这是老戏班头在他入戏班子第一天给他的忠告。 燕珍很满意他的识相,笑容越发灿烂,蛊惑人心道:“嗯……以后你就跟着我,将李悠然彻底的忘却。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梨白犹豫了,他眼中闪过痛苦之色,第一次忘记了老戏班头的话,对一个让他无法仰视的存在摇了摇头。 燕珍大怒:“你是不愿跟着我,还是不愿将李悠然从脑海中抹去?” 梨白跪在地上低着头,如春日不堪风雨摧残却犹坚强的白梨花…… 燕珍脸上阴晴不定,冷森森道:“果然李悠然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都是贱骨头。” 要死了吗?杀意袭来,梨白眼里浮现一丝绝望。但因值得的人而死,他无愿无悔。 梨白浅浅一笑,一脸的满足刺激着燕珍,她久久没有动。 燕珍语气阴沉地问:“他有那么重要吗?重要过自己的命?” 梨白点了点头,无畏道:“是,他很重要,为了他,付出我的命也无怨无悔。” 燕珍眼中出现复杂之色,望向梨白的目光由冷变温,“你考虑清楚,下一次我希望能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橘红色的裙摆从梨白眼缝中掠过,厚重的房门被沉闷关上,梨白一下子跌坐在地,大口地喘气…… 因为腿伤发作老将军在家休假,李悠然出门的次数变勤了,主要是老将军催促的。 老将军戎马半生为的是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天灾来时又怎能安心。 城外的水正退去,一些百姓已回到自己的家,曹申领了善后的工作,李悠然不想抢功便早早抽身离去。 骑马往皇宫而去,宫门口楚天行正等待着,见到李悠然身影忙迎了上来,一开口便是:“出大事了。” 李悠然面色一凝,忙问:“出什么事了?” 天上大雨已停,城外大水退去,怎么忽然就出大事了? 两人且行且道:“此次大雨宁州也受了灾,连淹了两个大县,足有近十万人受灾。有人便往太子那做手脚,说是太子失德方使上苍震怒降下天灾。” 李悠然不解问:“太子做了什么事能让对方如此污蔑?” 楚天行面色突然变得忧心重重,一字一句道:“十几年前太子杀叔一事。” 李悠然脸色一凛,语气很沉道:“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皇上也下令不许再提,哪个不怕死的哪拿这件事说事?” 楚天行叹息道:“半个月前大雨退去后看守皇陵的侍卫来报,皇陵西北角的墓被冲塌了几座,其中正有魏王的墓。魏王唯一的儿子前几日回来祭父,这件事件便让有心人想了起来。早上一个御史在朝会上提起这件事后,盛怒下的皇上下令砍了那个御史的头,家眷二十来人也被诛连。” 李悠然惊叹道:“原来是这样,但一个小小的御史能有这种好胆?” “多半也是听命于人,只不过富贵没捞着反连累全家,真是不知死活。”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楚天行和李悠然寻声望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间到了东宫附近,正巧与从东宫出来的燕珩撞上。 十几年前燕珩杀叔这事李悠然也深陷其中,那时的燕珩和李悠然只是一个小孩子。那个时候皇上下江南巡视,魏王趁机做乱攻进皇宫,皇后带着皇宫一万禁卫军做困兽之斗,连困两天。 燕珩和李悠然得知后连夜带兵从江南奔回,在皇宫门口与魏王大军不期而遇。双方大战一触即发,骁勇善战的李家军首生发起进攻,和皇宫仅余的几千禁卫军里应外合,半天时间便将魏王兵马尽数击杀,魏王被伏法。 先皇曾有明旨,新皇上位需善待任何的兄弟,否则视为不孝。皇上自然不想自己青史上德行有辱,特意曾交代燕珩不得杀害魏王,只待他回京再行发落。 宫门口,众人望着方才马背上不可一世的魏王成为了街下囚,都感觉到一阵痛快。 而就在此时,皇宫内皇后的贴身宫女匆匆跑来禀报道:“皇后伤重只命悬一线。” 魏王恨极了眼前这两个坏事的小子,又因有先皇旨意在前料定皇上不会对他怎么样,不住的嚣张大笑。 燕珩也是年轻气盛,听闻母后伤重而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还不思悔改。燕珩头脑一热抽出宝剑对着魏王胸口便是一剑。 这魏王至死都不敢相信燕珩敢杀他,死也不能暝目。 魏王虽是以上犯下死有余辜,但燕珩在魏王伏法后还强硬杀了他,在当时引起了巨大轰动。御史台接连上折子控诉太子罔顾人伦、弑杀长辈,更有大臣提出废太子。 最后惹得皇上大怒连杀了好几个大臣,更在朝会直言:“我儿做得对,乱臣贼子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这事之后再无人敢提起。 第69章 (天灾人祸) 燕珩、李悠然、鹿熙和楚天行在大殿中坐下,殿外是满天的飞花瓣,周围的宫女侍卫皆退到三丈外,气氛诡异严肃。 李悠然开口道:“皇上曾有令,魏王后人无召不得入京,此次燕鹏入京祭祖是谁提出来的?” 燕珩冷哼道:“定是宁王无疑。” 鹿熙点头道:“听家父说,此事的确是宁王提出来的。” 楚天行道:“此事是宁王提出的,却不一定是宁王想出来的。” 想到那日城门口断轴的马车,李悠然心一突,嚷嚷道:“那便是霍然了,那家伙跟条毒蛇似的。” 燕珩目光一厉,狠狠道:“他离死不远了。”敢投靠宁王与他作对,不仅他,他青云侯府将来都得为之陪葬。 楚天行意味深长地望了李悠然一眼,想来他也想到此计的谋划者是昔日的同窗。 霍然计策以阴狠为准,动作中有军人之风,缺少了步步为营的细致。 刚想到这,舒仲书匆匆来拜见,问明后方知皇陵那边又生状况。先皇副陵因连日大雨塌了一角,塌陷的墓中冲出一块破裂的玉璧,玉壁一角刻有“珩”字。 舒仲书道:“监天司上书说:‘此乃上天预召,太子无视先帝遗旨杀叔引来天灾,若不严惩之,大夏将危’。” 燕珩拍案而起,大骂:“贼子真是好胆。” 燕珩从出来到现在走得很顺,近来却接连受损不由心头杀意翻涌,一下子恨不得将一切敢与他作对的人杀死。 楚天行与鹿熙较为冷静,询问:“皇上他怎么说?” 这件事皇上的态度决定一切。 舒仲书道:“皇上将此事交与在下来查。” 楚天行与鹿熙松了口气,李悠然却面色阴沉道:“怕到时候皇上也挡不住黎民百姓的讨伐。” 在场众人脸色一僵,满是担忧…… 宁州受灾死伤不知其数,若是被不轨之徒挑拨,如江水破闸的百姓之力谁能挡? 李悠然认真思索了一番后说:“我有一法子,不知可行否。” 燕珩大喜,问:“悠然有何法子,快快说来。” 李悠然撇了眼鹿熙,饮了口茶道:“太子妃贤淑献上全部嫁妆救宁州百姓于水火,此法如何?” 众人眼中的喜色消失,鹿熙更阴沉下了脸,整个人如处风暴中端。 “此法甚好。”一个清脆女声传来…… 鹿宜双手放于腹前,端庄美丽的走了进来。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她已悄然脱去了昔日的稚嫩,现已颇现未来国母风范。 众人起身,鹿熙很不赞同地望着她。谁不知女子的嫁妆是在夫家的底气,捐出全部嫁妆,来日她如何在踩低逢高的后宫中立足。 鹿宜在众人的注目下脸色微红,声音微颤道:“我和太子乃是夫妻,自当为他排忧解难。” 燕珩感动地握住鹿宜的手,鹿宜含羞低头。鹿熙见状暗叹了一声:傻妹妹。 李悠然大笑:“好,表嫂果然深明大义,请受悠然一拜。” 面对昔日差点被赐婚的对象鹿宜有些放不开,腼腆地行了一个礼。 次日燕珩被皇上禁了足,皇上虽不信先帝不满燕珩杀叔特显灵之说,但在未查明真相之前表面的功夫也要做的。否则,怎么能引蛇出洞。 同一日,丞相鹿省帮女儿上了折子,宁州水患,太子妃鹿宜心慈不忍看宁州百姓颠沛流离特捐出所有嫁妆。 一时间太子妃贤名震惊朝野,感动大夏各州百姓。 皇上大赞鹿怡贤良,乃为大夏女子典范,特封其为惠宜郡主,并赐下一份等同公主的嫁妆。 一时间,“皇陵塌陷,先帝显灵。”“燕珩杀叔”等事件被鹿宜为救宁州百姓捐出全部嫁妆的事所代替。 鹿省不由感叹:“名利双收,李世子给我鹿家送了一份大礼啊!” 经过此事,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鹿宜的威望在大夏百姓心中永盛不哀。 原本该由燕珩当此贤名的,可惜出了皇陵塌陷一事,若再由燕珩出面有弥补过失之疑,最终就只能成全了鹿宜。但是,燕珩与鹿宜将成夫妻,鹿宜为宁州做出了巨大供献也正好将燕珩从流言困局解救出来,也算是互利了。 翰林院附近,李悠然见顾东篱走了出来忙迎了上去,一把把他扯进暗巷,把他压在墙上责问道:“皇陵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顾东篱很是淡定地望着暴躁的他,没有反驳地点头,表情没有一丝被人戳破地意外和紧张。 李悠然一时间心里头又酸又涩,想恨又恨不起。不由颓废地将头埋在他颈间,喃喃自语问:“我该怎么办你才好?” 他那么弱小,若是让燕珩知道了他也掺和其中,他如何能抵挡得住燕珩的怒火。 顾东篱身子僵直不敢动弹分毫,心头砰砰乱跳。这样的李悠然太不正常了,连同他的呼吸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半响,李悠然松开了顾东篱,紧盯着他语气加重道:“记住,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谁来问了都说此事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淡然地望他,不点头也不摇头。李悠然不由再次加大声音:“听见没有?” 他语气很急切,隐隐藏着担忧…… 李悠然又道:“太子为顾及名声是不敢轻易杀人,但被逼急了,他可不会管那么多。” 自古以来,哪一个帝王将相是好相与的。 顾东篱垂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李悠然咧嘴一笑,放开他道:“我送你回家吧。” 第70章 (顾老太太的隐忍) 紫竹林内,侍女前方引路,顾老太太后边走着。今天早上燕珍给顾府送来帖子,邀顾老太太到紫竹林品茗赏景。 新雨初晴,紫竹上犹挂雨珠,风吹雨扬,在明媚的阳光下反耀出七色虹光。人行走其中,别有一番美景…… 前方似有戏曲声传来,“咿咿呀呀……”在空阔幽深的林子中回荡,空灵而幽长。 顾老太太紧紧地跟在待女身后,忽见路已到了尽头,前方一条清澈小溪拦住了去路。 小溪不宽不窄,溪边驻立着一栋水榭,水榭建筑古朴精致,青天色的帘子风中晃动…… 水榭上人影绰绰,身穿华贵宫装的燕珍坐在高楼上,身边侍女八名,身前瓜果呈列,远远便听闻的戏曲声就是从这高楼传出。 顾老太太对这位出身高贵的未来儿媳妇很是满意的,对儿媳妇请她过府听戏的举动更是心喜不以。 侍女正欲引老太太上水榭,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目光呆滞地望着楼上…… 只见燕珍突兀地将正在又跳又唱的戏子揽入怀中,执盏喂饮。戏子惊慌左右躲闪,燕珍执盏长笑,清脆的声音在风中久久游荡。 九公主私生活荒唐这事在贵妇圈中乃不传之秘,可惜顾老太太消息闭涩,错把鱼目当珍珠。 侍女职业化道:“老太太,这边请。” 顾老太太一动不动,许久后有些疲惫道:“老妇人我今日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劳烦姑娘替老妇人向公主道声罪。” 顾老太太转身便走,侍女没有阻拦。 回到顾府,老太太直径去了祠堂跪在祖先面前忏悔。一天一夜后,老太太再次出来时面色已恢复如初,对紫竹林所看到的一幕闭口不谈。 为了光复家族荣耀,他们母子受点辱又有什么。 顾老太太的反应有些出乎李悠然的意外,却没有机会把心思放在这边。“皇陵塌陷,先帝显灵。”的事越演越烈,在朝中废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此事必须马上解决。 皇陵外,李悠然和舒仲书仔细询问了守陵人,在塌陷的皇陵附近搜索一圈后发现了马车曾经停留过的痕迹。 舒仲书蹲身打量了一下敌人慌乱遗留下的痕迹,松口气道:“果然是人为。” 众人顺着马车车痕和杂乱马蹄印巡了过去,马车车痕向京城,马蹄印四散分开,一些往京城,一些往皇陵山尾下不远久附近的庄子。 李悠然和舒仲书带着前往查看,只见马蹄印到一个庄子前停下,打听过后那是青云候府的庄子。在庄子周围的村子晃了一圈,打探到半个月前的一个雨夜青云侯府的庄子的确有马骑队出没,来去匆匆…… 燕珩听完不由冷哼了一声,“果然是霍家在搞鬼。” 李悠然将那块从皇陵冲出的那块破碎玉壁丢在桌上,自信道:“先帝入葬是所有的蓝田玉器都出自同一块,如今这块玉壁也是少见的蓝田美玉,却与之前库房余留下的玉料纹路不同。” 鹿熙道:“先帝的陪葬物清单分别在内务府和当时负责修建皇陵的工部侍郎手中,寻常人哪有那么容易拿到,能打听到先帝陪葬物中的玉器大部分是蓝田玉已不容易。” 接过楚天行递来的茶水,燕珩冷冷笑道:“霍家敢接连对孤出手,此次,孤便将他来个连根拔起。” 茶杯碰案兀发出一声闷响,众人心头莫名一震…… 三天后,青云侯府上下便被皇上下令查封,罪名乃是:“伪造先帝显灵,污蔑当太子,其罪当诛。”。 望着家眷尽数入狱的青云侯府,富贵繁华快如白隙过境,引起不少发言废太子的朝臣们的不适。 但是,太子的反击太狠烈了,不仅青云侯府被叛满门抄斩,便连几个帮青云候府说话的大臣被连诛下狱。一时间朝中各种对太子不利之言尽数消失,此杀伐果断的做法更为燕珩赢得不少军方的支持。 君王天威,不可冒犯,触之必死。 宁王一脉一时间元气大伤,龟缩一处,短期内不敢再冒头。顾东篱有些庆幸自己听了李悠然的话将自己深埋于背后,否则以顾府的根基更不足以挡得太子一个冲击。 而李悠然忽然有些后悔放走了霍然。如今青云候府满门抄斩,偏偏有漏网之鱼,而燕珩却以为已斩草除根,来日不知会冒出什么可怕变故。 李悠然对月长叹:“希望你能够为了苟且偷生深藏下去,而不是为了仇恨卷土重来。” 而此时此刻,远在他乡的霍然一脸扭曲,狠狠道:“灭门之仇不报我霍然誓不为人。” 断腿的车夫走了进来,面无表情道:“现在你在大夏乃是一个死人,对我们没有什么用了。” 霍然抬头冷笑地望着他,讥讽道:“怎么,你想杀了我?” 车夫目光一凛,森罗道:“你知道,我们不用无用之人。” “我有无用处不是由你来评判的。”霍然面色不改,镇定自若道:“你们王下令让你来保护我,全程听我命令,怎么?如今你想违背你们王的旨意。” 车夫低头道:“阿木尔不敢。” 霍然冷哼一声:“量你也不敢。”说着起身走到床前,在枕头下取出一个玉佩,目光阴狠道:“一个身份而已,霍然这个身份不能用了,换一个便是。” 车夫有些意外地望向霍然,望向他手中象征大夏皇族的龙形玉佩。 第71章 (庆功宴) 大败宁王,燕珩很高兴的设宴宴请群臣。 身为诸君,燕珩越发有一代贤王之相,礼承下士,进退有礼,令在座众人感到宾至如归。 李悠然拿着酒壶独饮,望着正与燕珩交谈甚欢的楚天行、舒仲书等人,邪魅一笑。 “你怎么不过去和他们一起。” 李牧走到他身旁坐下,嘴努了下燕珩的方向,转头让下人给他上一杯清茶。 李悠然直接丢给他一壶酒,李牧摇了摇头,煞有其事地说:“年少喜纵酒,老来偏爱茶。” 端起茶杯,李牧长长叹了一口。 李悠然一脸鄙视地斜睨着他,“不就是前几日纵酒过度伤了肠胃,如今需要休养,说得那么高深莫测的。” “嗯。” 李牧被他这么一呛呛得够狠,猛咳了几下风轻云淡的一笑,“让世子见笑了。” 李悠然:“……” 他这位族叔还真是风趣得很。 这两叔侄一人饮酒一人喝茶,目光注视着远方交谈甚欢的君臣几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 李牧突兀问:“太子这样子公然拉帮结党的,不会让皇上猜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李悠然奇怪地撇了他一眼。 李牧奇怪地瞪回,道:“自古君王多猜疑,史书上像皇上和太子这般亲和的父子不少,但为了皇位江山终成陌路举起屠刀拼杀的也不少。” 近几年太子浅偿权势滋味,越发欲罢不能,不仅开了招贤馆招揽人才,而且私下拉拢不少朝中股肱大臣。 如今天子正值壮年,虽过了眼中容不得沙子的年纪,天威却犹容不得触犯。 若太子还继续下去,怕是会越雷区,引来雷霆之怒。 李牧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警告道:“你私下劝劝太子收敛些吧,别忘了,皇上的儿子可不仅他一个,皇储也非他不可。” 李悠然脸上的漫不经心一下子消失了,盯着被众人包围眉飞色舞谈笑如风的燕珩,慎重地点了下头。 燕珩似有所感地抬头望来,冲他真诚一下,推拒掉众人的热情向李悠然走来。 李牧端起茶杯站了起来,给这两兄弟让一个说话的空间。 燕珩举起酒杯,语气沉重道:“悠然,此次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这一次我怕又翻不了身了。” 当日在避暑山庄他被宁王刺杀反污陷,李悠然为救他出困局不惜自残。这次他再一次救他,出策出力,这恩深如海。 李悠然淡泊一笑,道:“表哥,你是我李悠然的亲人,亲人之间无需说这些见外的。” 燕珩心头一阵感动,道:“一世人,两兄弟。” 李悠然咧嘴大笑,举起酒壶和燕珩碰了一下,豪迈道:“生生世世的兄弟,永永远远彼此的后背。” 燕珩大笑:“哈哈哈哈……好。” 两兄弟碰杯豪饮…… 在场的宾客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这世间能和太子称兄道弟的,李悠然一人尔。 这一场洗晦宴从中午闹到半夜,一屋子的人醉倒了一半,还有一半站得摇摇晃晃的,嚷嚷着:“我没醉,我还能喝……” 李悠然也有点喝高了,由楚天行和李牧一人一边搀扶着,红衣微皱,星眸离迷,嘴角笑容轻狂不屑…… 燕珩的目光从楚天行捉着李悠然手臂的手飘过,眉头微皱道:“你们送悠然回去吧,孤也要回宫了。” 东宫太监走上前来,送上披风。侍卫们早在屋外等候多时,神情警惕…… 清醒着的人齐齐跪拜:“臣等恭送太子殿下。” 燕珩盯着楚天行想让他送他,楚天行眼中并没有他,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李悠然身上。 燕珩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楚天行捉着李悠然手臂的手,那双手纤长而白润…… 燕珩心里头异样情绪莫名翻滚,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这种情绪被命名为——嫉妒。 送走太子,和李悠然、楚天行等人走出酒楼,舒仲书不由叹了一声:“今天这酒吃得真累,全程唯恐说错一句话,怠慢一个人。我还是喜欢与你们一处喝酒,只说风月,不谈其它。” 李悠然和楚天行对视一眼,大笑道:“仲书想喝酒便来找我们,我们随时都在。” 舒仲书舒心一笑,温文尔雅道:“一定。” 站在花树下,晚风一阵又一阵地撩起燕珩的衣袍,一点一点将他沉积许久压抑心中的乌云吹散…… 时有怪风乱绪思,常闻绚日破阴云。人生势,起起落落。 思此,燕珩心情大好,转身正想走,忽然听到有人在说悄悄话。 一人道:“皇上真宠溺太子,几年前太子杀叔之事皇上全压着,今时有人陷害太子又直接打杀,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哼。”另一人鄙视冷哼,压低声音道:“我倒觉得皇上的心偏向宁王,宁王虽不得重视,但哪一回出了事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燕珩心头顿时一窒…… 第一人弱弱又道:“皇上宠溺太子十几年如一日,的确众所皆知。” 另一人轻飘飘反击说:“刚才听御膳房的姐姐说,皇上正与宁王共进晚膳。” 宁王设计燕珩,差点令燕珩在大夏无处容身。此时的燕珩满腹委屈才正该安慰,那头皇上却在设宴和罪魁祸首宁王共进晚餐。 第一人支吾:“这……这……” 另一人得意道:“别这了,皇上更宠宁王一些。”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变得飘乎…… 这俩人不过说的是闲话,寻常时候听了一笑而过便是。 但不知为何,避暑山庄宁王刺杀他反污陷他一事反复浮现燕珩脑海。又想到此次宁王设计阴他,皇上只罚帮凶青云侯一府,主使宁王却避而不谈,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第72章 (心是偏的) 月光洒进茂密的紫竹林,轩窗前燕珍正对镜梳妆,梨白穿着宽大的睡袍瑟瑟发抖的站在一侧,眼睑低垂……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燕珍对眼前这个有时温顺,有时会露出利爪如小猫咪般的梨白很是喜欢,对他的兴趣更超过了石头般永远不温不热的顾东篱。 透过镜子望向身后一脸忐忑的男子,燕珍噙笑道:“不用紧张,本宫不过是让你伺候本宫就寝,本宫不吃人。” 梨白低头应是,努力地说服自己,就把燕珍当成以前那些寂寞难耐的贵妇人,只要将她服侍好了,她就能放他去见李悠然了。 除去燕珍发上多余的首饰,侍女将灯逐个挑灭,把罗幔放下…… 望着身穿大红睡衣向他走来的绝色女子,梨白不由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脚不知觉地往后移了移。 北有佳人独世而立,眼前之人风华绝世。肤如雪,唇点朱,恰似春风翻梨花,春雨戏春桃……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这句话放在当前更有韵味。 燕珍含笑用手挑起梨白低垂的头,盯着他无助不安的眼睛用满是媚惑道:“郎君,春宵苦短,我们就此歇了吧。” 风吹纱飞,蜡烛随之熄灭。红帐内鸳鸯交颈,一室旖旎…… 五月,宁州水灾得到及时的救助已度过困境,转眼太子娶亲的日期已迫在眉睫。 金富贵的商队已驻扎楼兰许多,李悠然收到他报平安的信时已准备沙漠更深处出发。 信中金富贵斗志昂扬,气吞山河…… 李悠然回信让他一切小心,西域风光无限、珍宝无数,但机遇往往和危险并存。万事一步一步来,他们还年轻,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此次跟随信送来的还有不少楼兰特产,李悠然从中挑选了几样贵重的物品,等皇后生辰那天以金家的名义送上去。 想想,又挑了几样给太子。太子已成婚在即,留着有备无患。 金家如今富贾一方,同时也引来不下窥视的目光,若能和皇后、太子结上善缘,将来必能受用无穷。 至于皇后生辰他要送什么礼物,李悠然有些发愁。 李悠然的亲人不多,除了家里的老头子,就剩皇后和太子。嗯……皇上待他如子,也算一个吧,但终君臣有别。 皇后待他可谓是比亲子更为重视,所以,他不想随便买一份礼物糊弄。 最终燕珩提议:“如果真的不知道想送什么,你亲手雕刻一件玉佩或者首饰吧,你之前送给母后的那根木头钗子她可是天天戴在发间。” 李悠然眼前一亮,大叫了一声:“好,就这么办。” 从宫中回去后,李悠然去宝库取了一块祖母绿玉料,亲手切割打磨成一颗颗大小一致的珠子。一百零八颗,刚好串成一条,并送到佛寺开光。 待到皇后生辰那天李悠然将礼物送上去,皇后果然对那串佛珠爱不释手,让大宫女给她戴上。 燕珩撇了眼刚自己送上去又被遗弃在一旁的礼物盒子,不由搞怪捏酸道:“果然,只有悠然送的生辰礼物才是母后最喜欢的。” 皇后抿嘴一笑,笑话道:“你也不想想你送的是什么东西。” 李悠然好奇问:“表哥送了姨母什么当生辰礼物。” 皇后抿嘴笑而不语。 燕珩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一下说:“听说母后很喜欢你送的钗子,我就按葫芦画瓢做了一根。” 李悠然狐疑地打开了燕珩的礼物盒子,里面放着几十根打磨得很粗糙的长条玉片,不由转头撇向燕珩。 燕珩被盯得脸色微红,傲娇道:“孤不善手艺活,弄坏了许多玉料才……咳……不过孤的一片孝心那是真真实实的。” 李悠然:“……” 皇后笑话道:“这玉片看起来也挺好看的,等下母后便让人装镶起来,放在这栖梧宫最醒目的地方,免得你说母后偏心。” 燕珩脸色一涩,懊恼刚才怎么那么作死,挖了个坑还自己跳了。 皇后估摸了下时辰,问大宫女:“皇上怎么还不到?” 大宫女面露难色,犹豫道:“婢子去御书房请皇上,御书房的公公说九公主和宁王入宫请安,说起了云嫔娘娘,之后皇上就和九公主、宁王去疏云宫了,至今没回来。” 疏云宫是云嫔逝去前住的宫殿,这十几年前都荒废着没有新人住进去。 皇后一直知晓云嫔犹活在皇上的心中,触碰不得。 燕珩有些生气,今日是他母妃生辰,皇上却在缅怀一个死去多年的妃子。 皇后却是释怀,活人永远斗不过死人,较真了只是自寻烦恼,“如此,我们便不等皇上了,开宴吧。今日我的生辰,我很高兴,珩儿和悠然一定要陪我好好的喝上一杯。” 李悠然笑着应:“好。” 燕珩阴沉着脸不情愿地点了下头,心里埋怨着自己的父皇,为自己的母后感到不值。 那日在花树附近那两个宫人说得一定也没有错,他这个父皇的心是偏的。表面上皇上对他和他母后恩宠有佳,实则心里眼里都是死去的云嫔和她的两个孩子。 今日,李悠然下班后特意去翰林院等了顾东篱,他许久不见他了。 顾东篱本意避开,调头就要走,但终避不过死缠烂打的李悠然,硬是被他纠缠上。 两人一同在酒楼包厢用了饭,途中顾东篱沉默寡言,一直是李悠然在说。 直月上枝头,李悠然才送顾东篱回家。 一路上,他们踏着明月,顺着悬挂在街道上左右两侧的灯火,似乎回到多年前…… 那时他们初识不久一同上路前往白鹿书院,那时李悠然对顾东篱已有好感却懵懂不知。那时他只当是他兄弟,还觉得应该有福同享,将他往青楼带。 李悠然忘了怎么就对顾东篱开了窍,对他死心塌地,只知他非他不可。 顾东篱,我是不会让你娶燕珍的。 李悠然歪头盯着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白衣少年,心中暗暗发誓。 顾东篱突然道:“我到府了,你可以走。” 李悠然点了点头,“我看着你走去。” 李悠然看着顾东篱被提着红色灯笼的下人迎了进去,顾府表皮上有些凹凸不平的朱红色大门再次合上,许久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回到大将军府喝了杯茶,突然,明轩匆匆走了进来,将一切闲杂人等赶了出去,一脸严峻道:“九公主怀孕了。” 李悠然心一突,暗道:他把事情搞大了。 原本计划是想让顾老太太看清燕珍这个人,并将燕珍痴恋戏子之事捅出来,再由他出面将梨白要回,以求把燕珍和顾东篱的婚事破坏。不想这老太太见到燕珍私会梨白居然沉住气不当场发作,还将这事帮忙隐埋了下来。 第73章 (提早凋零的花葬在故园梨树下) 明轩又道:“这件事不仅皇后,连皇上都知道了,皇上下令顾修撰在太子大婚前和九公主完婚,以中书舍人的官职为诱。” 李悠然面色一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喝道:“不行,他们不能完婚。” 明轩莫名地叹了口气,道:“李少,你和顾修撰之间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他和顾东篱之间是不可能的。 李悠然受打击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回椅子上,有些失魂落魄。 刚才他和顾东篱吃饭,顾东篱就表现得很不对劲,这是他在这件事上向他表明的态度吗? 明轩怜悯地望着他,淡漠道:“我知道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很难受,但是,快刀斩乱麻总比痴心妄想的好。” 放手吗?他做不到。 李悠然垂着头,低低道:“明楼,就算你穿上了明轩的衣服,从一举一动扮得再像他,也不是他。” 明轩目光闪烁了一下,突然苦笑道:“他活得比我洒脱。” 李悠然讥笑道:“他不是洒脱,而是装傻充愣。他很清楚你爱他,他也爱你,只是现实不允许,所以他只能大大咧咧的活着。” 明楼诧异地张合了嘴,他没想到一向单纯没心机的弟弟藏着这么深的心事。 李悠然低垂着头,突兀沉沉一阵闷笑,不甘道:“你们愿意这般活着而我却不愿,若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封锁了我我便撕了这秩序,若是这个世界的人压制了我我便力压众人,谁敢笑我我便杀谁。” 他眼底尽是疯狂,他已然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明楼心头一叹,他知道他阻止不了一个发了疯的人。 次日,九公主燕珍与戏子梨白的故事被编成戏本子出现在各个酒楼、茶楼之中,一时间满城风雨。 顾东篱一整天都阴沉着脸,躲在府中冷眼看着老太太若无其事地为他和燕珍的婚事忙上忙下。 顾东篱的自尊心很强,他可以为家族的存亡和盛兴娶燕珍,但却不容许自己的未婚妻子是个不洁之人,令他声誉蒙上永远抹不去的灰尘。 顾东篱望着老太太坚决道:“孩儿不会娶燕珍这么一个不洁之人,孩儿这便入宫禀了皇上。此事事错不在孩儿,相信皇上也不为难于顾府。” 顾东篱转身便走,老太太忽然大喝:“站住,若是你不娶公主,今日老妇人便撞死在这大厅之上。” 顾东篱艰难地转回身,隐忍地望着老太太,问:“纵是孩儿受辱,家族蒙羞?” 老太太目光冷清,一脸强硬道:“为了家族荣光,你我受些委屈又何妨。” 顾东篱痛苦闭目,不再言语…… 在老太太心中,家族的繁荣昌盛胜过一切。 走出府门,顾东篱忽然好想李悠然,跟他在一起好像都不会有什么忧愁,他永远都那么开心。 一个路人迎面撞上了他,顾东篱踉跄了一下,对方没有道歉便跑了。 只见那人边跑边兴奋地冲前方的同伴喊道:“喂喂……李少带着一群人往紫竹林去了,说是要讨回被九公主囚禁的那个戏子。李少对上九公主,俩人都不是好惹的主,这下有好戏看了。” 顾东篱身体猛的一震停下脚步,转身跟了上去。 紫竹林前李悠然带着一支骑兵浩浩荡荡而来,燕珍早接到消息在入口等候,暗中派人将梨白用马车运出去。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箭了,李悠然只能被动的向前。 梨白听到李悠然来接他了,已经许久不见笑容的脸一下子舒开了。转身换上了他曾夸赞过的那套戏袍子,兴高采烈地往入口跑去。 不知为何,平日里守卫森严的竹紫林不见一个守卫。梨白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前苑,忽见一个身穿白袍淡雅如菊的男子向他走来。 顾东篱望着眼前这个艳丽的男人,淡漠问:“你便是悠然特意来向九公主讨回的那个戏子。” 梨白脸一红,低头应是。 顾东篱心头猛的一阵不舒服,警告道:“九公主怀了你的孩子,悠然为你而大动干戈,此事已闹得人尽皆知。你可知,你这样下去会害死他?” 梨白脸色由红转白,慌张地摇头道:“我不想的,我……我不知道……我……” 顾东篱冷冷地望着他,无情地说:“你若真不想,你就应该远远地离开。” 梨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紫竹林前,李悠然骑在追风的马背上邪魅狂狷地望着燕珍。燕珍正被众人护拥着,自然无所畏惧地仰视着来人…… 目光所触,两人之间似有机锋碰撞,火光四溅。 李悠然突然下命令道:“搜。” 燕珍大喝:“谁敢。”往前站了一步。 李家军看都不看她一眼,无所顾忌地绕过她冲进紫竹林,气得燕珍直跺脚。 敢这么无视一个当朝公主,他李悠然独一份。 燕珍冲李悠然跳脚大骂:“李悠然你敢,本宫要禀了父王把你捉起来。” 李悠然冷哼一声,无视她向里边走去。 燕珍紧跟其后,冷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梨白已经被我送走了,你不可能寻到他。” 李悠然停下脚步回头,燕珍差点撞上了他。李悠然低头用极小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知道梨白并不在这,就刚才坐马车离开了。但你知道他上的是谁的马车,现在在哪里吗?” 燕珍瞳孔微缩,紧张道:“你把他怎么了?” 李悠然面无表情道:“只要係和皇上说你想退了顾东篱的婚事,他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你的身边。” 燕珍怒从心起,怒不可遏地责问:“所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阴谋,是不是?” “是。”李悠然一脸嘲讽地盯着她,戏谑道:“你不是要抢走我任何在意的人吗?所以我故意让你以为我喜欢上了一个戏子,故意放松府中防御让你有机可趁将其掳走,目的就为了让你名誉扫地,让顾东篱得以摆脱掉你。” 燕珍面容愤怒,手紧放在小腹上,咬牙切齿道:“你别想,梨白我要,顾东篱我也要……” “呀……”一个戏曲声忽兀传来,众人抬头望去,本该已经离开紫竹林的梨白不知何时爬到紫竹林最高的阁楼楼顶上,迎风起舞…… 他唱的是曾经给李悠然唱过的《霸王别姬》,声音凄婉悲凉,旁若无人…… 台下的人诧异地望着他。 只见他突然低头冲众人妩媚一笑,如乳燕归巢般从高台跃了下来…… 他如春日坠向地面的桃花瓣,美丽而凄然。 “啊……” 燕珍惊声大叫。李悠然脑袋“嗡”的一空,不断重复着梨白跃在来着他嘴角的几下挪动。他在说:“世子,你来接我了……” 你来接我了…… 他在笑,他的笑容是那么满足,那么纯真。他却只是在利用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他不值得他芳心尽付,不值得…… 李悠然双眼无神地向梨白坠落的地方跑去,双手颤抖着、半跪着把一身是血的人儿揽入怀中。 燕珍已经哭昏了过去,侍卫们噤若寒蝉。 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问此生他李悠然有无感到愧疚之人? 有,他梨白是唯一一个。 李悠然眼眶发红地抱起尚还余温的尸首,抹去他嘴角的血沫,哽咽地在他耳边说:“梨白,我来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很低很模糊,但他还是听到了,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他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他。 李悠然有些失魂落魄地抱着梨白走出了紫竹林,走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将他带回到大将军府的梨园中,把他埋在他昔日住过的小苑的一棵梨花树下…… 第74章 (新人不见旧人面) 梨白的死如春花逝水,着实让人惋惜…… 好在,那个原本只是想利用他的人最后动了情,为他刨了坟,将他永远埋在花梨下,将他永远匿藏在心里最深处的角落里。他的世界,从此再无悲苦。 顾东篱是一个凶手,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凶手,若不是他最后的一番话,那个如梨花般洁白的男子恐怕不会这般年轻的死去。 他望着李悠然抱着梨白的尸体出了紫竹林,一路向前,在众人的追踪下进了大将军府。 李悠然他对这个戏子果然是动了真心。顾东篱心里头忽然一阵难受,这种情绪被命名为嫉妒和羡慕。 嫉妒梨白对爱的果决,羡慕他的爱有所寄存。 与此同时,他心里头的罪恶感也逐步地加深,最终他都不知道往后该如何去面对爱人死去显得如此悲伤的李悠然,只灰溜溜地逃离。 但他却不后悔这么做,因为梨白他必须死。 九公主燕珍一切不好的声音随着梨白的死推上高潮,又悄然地隐了下去,最终顾东篱和燕珍的婚礼如约举行。 到头来一切谋划都功亏一篑,李悠然都快不知该如何去阻止这单亲事的进行。 梨白的死足让他见识到什么是现实,但他偏偏还不肯认输。 明楼气有些急败坏地走了进来,冲一脸悠哉品茶的李悠然大吼:“你疯了,你居然要派出杀手要暗杀了九公主,你考虑过后果吗?” 李悠然苦涩一笑,望着屋外的一株梨树,近有些疯狂道:“我不是早就疯了吗?” 他不疯,梨白怎么会死?他早就疯魔了。 明楼紧抿双唇,近乎肯求道:“李少,我们收手了好吗?为了一个顾东篱搭上一切值得吗?” 李悠然面色一凛,坚决道:“只要是他,都值得。” 明楼正想再劝说,老将军一脚迈了进来,丢给李悠然一卷圣旨,中气十足道:“宁州水患后出现一窝马匪,我肯求皇上下令让你去剿,就当做给你以后出征楼兰练手。” 李悠然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外出剿匪,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而老将军可没有征询他是否愿意的意思,冷哼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最近所做的荒唐事还不够多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你的小情人。” 老将军从来不会干预李悠然的任何私事,那是因为没有任何人或物能够左右得了李悠然的心。但如今不同了,若今日李悠然不出京,他会毫不犹豫举起屠刀杀掉那个左右了他的人。 李悠然面色难看地望着眼前他有些不认识的老人,不明白平日里他总是像个老小孩,性格很不着调,今日怎么成了一个严厉的长者了? 李悠然不敢睹,他走了,在顾东篱成亲的前夕,一人一骑,和几年前小伙伴们被逼出京城前往白鹿书院之时不无不同。不同的是,前方没有一个叫顾东篱的白衣少年。 宁州多匪,李悠然必须前往博州调兵,一来一回需七天。顾东篱成亲之日在十天后,李悠然不眠不休地赶到博州,又从博州赶到宁州,一场恶战后终于在顾东篱成亲当晚赶回京城。 那一天正是黄昏渐晚,京城城门口出现一人一骑,身上沐浴着敌人的鲜血,如从修罗地狱爬出的恶鬼…… 经过十来天的奔波劳碌,一人一骑皆到达了极限。追风刚进城便跪倒在地,嘴里、鼻孔不住的喷出滚烫的气息。 李悠然毅然地站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向前…… 冷月清风,少年身子笔直,目光炯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顾府。 顾东篱跌跌撞撞地走进新房,屋内一片通红,龙凤烛流着泪,新娘子盖着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双手放在小腹间,似乎在紧张期待的等待着新郎官来掀开她的红盖头。 人生喜事有四:新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而今日这一喜却非他所愿,此刻心里只有无尽愁苦。 顾东篱至始至终没有看新娘子一眼,坐在了桌子前独自饮了桌子上的合卺酒。正如当日所说,就算你燕珍机关算尽,以强权压迫成功的嫁给了我,但我却只会当是我还未娶。何况她已是一个不洁之人,腹中怀着他人的孩子。 “李悠然你在哪呢?你不是说不会同意我娶燕珍吗?我都等了你一天了,你为何还不出现?是临时反悔了吗?还是一切你都只是说说而已……”顾东篱一阵苦笑。 酒进愁肠人断魂,相思一缕,明月半轮…… 李悠然踏着血迹干枯的靴子,拖着连日奔波的风霜,迈着缓慢而有力地步伐走到顾府前。 站在顾府大门前,他痴痴地望着大门上在风中飞舞的红绸,这一刻,天地骤然失色…… 他回来晚了,他终于还是失去了他。若是他强硬一点,在最开始一切还没发生前不顾他的感受将他抢回家中藏起来,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不同?现在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遗憾? 是他爱他不够彻底,不够自私…… 翻过高墙,李悠然站在顾东篱和燕珍俩人的新房外。 屋里龙风烛垂泪,鸳鸯交颈,屋外却人孤影单……李悠然心身疲惫的北背靠在厚实的墙上。 放眼而去,及眸处皆是喜庆的红色。无由的,李悠然莫名想到昔日金銮殿上他因为想与他同穿红衣便在大殿上撒泼要当探花郎的蠢事,还有那楚天行帮他们俩作画情景…… 那时当是花落肩头,年少风流。 回忆着,李悠然嘴角勾起一抺满足的笑,随后却化作满嘴的苦涩。 泡沫虚影,最经不起时间的推移。 李悠然抬头望月,顾东篱临窗而立…… 他们只一墙之隔,半米距离。他们此时此刻都在想着对方,却又在猜测着对方此时此时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第75章 (病如山倒) 回到京城后李悠然便病倒了,躺在床上整整三天三夜,太医院的太医守在府中日夜轮班,屋外炉台上药汤翻滚不停。快大婚的太子燕珩也守在其病床前,亲自喂药。 老将军面露担忧地望着因高烧不退而严重脱水的孙子,直挺的背忽然佝偻了一丝。 燕珩端药进来见老将军还是跟昨晚那样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李悠然一眨不眨,忙出声安慰道:“老将军,太医说悠然是劳碌过度才会高热不退,用了药便能好了。您昨夜一夜未眠,今早才歇一个钟,您这样下去身体会熬坏的。” “见不到悠然醒来,我闭上眼睛也无法入睡。”老将军摇了摇头,接过燕珩的药碗亲自给李悠然喂药。 药到唇边,李悠然却死活不咽下去。老将军突叹息道:“他这病,非药物能治。”说完转身出府去了。 半个钟头后新晋升为中书舍人,正在为皇家子弟讲学的顾东篱被老将军带兵强捉了来。 顾东篱被人粗鲁地丢下马,有些狼狈地踉跄了几下,抬头不解地望着老将军,拱了手问:“大将军请小子来是有何吩咐?” 眼前少年如琢如磨,似清风朗月,淡菊雅梅,确是不凡。可惜,李悠然乃是男子,他却非女儿。 老将军面色严峻的上下打量了顾东篱一番,冷声威胁道:“悠然出征回来后就病了,汤药难进。老夫知道悠然对你情根深种,此次病重多是因为你。若你能让悠然好起来,老夫保你官运亨通,如若不能……” ‘锵……’老将军抽出配剑砍在案几上,厚实的案几四分五散。 他的话中从来没有和人商量的意思,他需要的是服从。服从者生,反抗者死。 顾东篱脸色一阵苍白,强装镇定道:“老将军有所吩咐,下官不敢不从。” “顾大人,小的引你去见世子。” 管家上前领顾东篱下去,顾东篱不敢有一丝迟疑,紧跟在管家身后。 李府的建设多豪迈,宽而阔,府中道可跑马,设有演兵场…… 李府很大,住的人却不多,一路走来,府中退役的军人更多于仆人。 老管家介绍道:“府中园院三十多座,分前后苑,老将军和世子居前苑,后苑住的是那些战死在沙场的英烈们的家眷。大人的活动范围尽量在前苑,免惊扰到后苑的女眷们。” “传言有云:大将军府大可比皇宫,富可敌国。李府上下却以粗衣示人,以糙米食。”原来李家暗地里救济着那些在战火中失去父亲,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可怜人。 因为后苑住着军属女眷,自然有许多军人后裔。那些小鬼头们大的十一、十三岁,小的才五、六岁,但都因是军人之后的原因,都已经在跟着府中的老头习武。瞧,他马步扎得有模有样的。见有生人面孔,一个个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府很大,顾东篱走了许久才来到李悠然居住的苑落。迈走苑中,顾东篱唯一的反应是不是他走错了,这间苑子明明是一间练武场。 没有多余的花草,苑子中间被沙土填平,只有几棵梨树和梅树倚于墙角。 空气中飘散着药味,身穿便服的太子燕珩站在屋前的檐口下,高贵且威严…… 顾东篱远远停下行礼。 管家帮着解释道:“大将军让顾大人来照顾世子。” 燕珩点头转身进屋,表情淡漠,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着急让人捉摸不透。 屋内,李悠然安静地躺着,若不是他眉头紧皱,额上有汗珠滚落,顾东篱都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燕珩将李悠然额上的湿毛巾换掉,很轻很柔。早听到李悠然和太子兄弟情深,不想李悠然生病太子能亲至到病床前伺候。 半晌,燕珩起身道:“既然是老将军吩咐的,悠然就交给你照顾了。若照顾得好,孤重重有赏,若是有什么差池……孤要你的命。” 杀意扑面而来,顾东篱忙低头应是。 床上的人何其有幸能得这么多的人为他尽心尽力。 顾东篱的手抚上李悠然苍白的脸,指尖微微颤动不停。他终于再次碰触到他了,相思入骨,这愁肠滋味是他给予他的,还偏偏无抗拒。 李悠然似有所感伸手握住了顾东篱的手,无意识地唤了句:“东篱……” 顾东篱忙回:“我在。” 李悠然眉头一松,安静地睡去,握住他的手却攥紧不放。 次日,李悠然的烧退了,在药物的作用下意识逐渐清醒。黄昏之际,顾东篱提出了请辞。 是他杀了梨白,在这座埋葬了被害者的宅苑里,他不知如何面对一往情深的李悠然。 顾东篱的识相让老将军和太子很满意,威胁一番后又赐了些许财物让人送了他回顾府。 “以后若你再敢贸然靠近我这傻孙儿,别怪我对你,对你的家族拿起屠刀。” 临走时老将军冰冷的目光和他的一番话让顾东篱呼吸欲止,如至身于地狱之中,鼻间似有血腥之气弥漫…… 迷迷糊糊顾东篱不知怎么回到的顾府,刚进门老管家便匆匆迎了上来,一脸恐慌道:“老爷不好了,今早老太太和公主发生了口角,公主直接搬出府去住了。” 顾东篱眉头一皱,很快便松了开,询问道:“母亲可有气坏了?” 老管家躬身回道:“老太太刚才喊心口疼,宁王派了太医来瞧,太医说并无大碍。” 顾东篱点了点头,很顾老太太的苑子走去。 顾老太太苑落寂静一片,空气中飘着淡淡檀香,老太太虔诚的跪于佛像前静念佛经。 许久,老太太才起身。顾东篱迎了上去,将老太太扶到椅子上坐下。 顾东篱亲手端去清茶,问:“听说母亲与九公主发生口角,不知是因为何事?” 茶盏用力磕在案几上,老太太一脸平静道:“不过是因为一件小事。我儿乃做大事之人,这些后苑之事不必理会。” 顾东篱目光复杂,恭顺应是。 回到苑中,经多番打听后方知老太太给九公主下了坠胎药,正巧九公主身边有懂药理之人,双方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老太太太过自负了,她总以为能掌控身边的一切,却不知是九公主乃是连皇上、皇后看了都直摇头的刺头,又怎会由她随意摆弄。 第二天,顾老太太狠毒欲残害儿媳腹中孩子,九公主不得以出府避难的事传遍京城。顾老太太被气晕了过去,一下子气倒了。 李悠然怒目瞪着一脸嬉皮笑脸的明轩,责怪道:“就你多事。” 明轩呵呵道:“我这不是为了掩盖住你在宁州剿匪不留俘虏的事么。” 李悠然忽叹了口气,明轩贼笑着忙把请罪茶端了上去…… 一个多星期前,李悠然从博州调兵到宁州剿匪。联合正在宁州救助百姓的楚天行以计将那支两千多人的精悍马匪困在一个一线峡谷中,前后夹击,马匪愤起反抗…… 李悠然带兵一万,先以箭探,再以步兵驻防。一时间血如雨下,尸作山堆…… 马匪作困兽之斗,但转眼便剩几百来人。 这时他们也被士兵们杀怕了,下马欲降。 李悠然急着回京阻止顾东篱和九公主的婚事不想节外生机,下令全部剿杀。 李悠然的冷血与残暴传遍整个宁州,一时间掀起涛天巨浪,也将宁州那些大小的匪营一并击散。 少年冷血无情,大造杀业,此乃大忌。也难怪明轩多管闲事,帮其掩盖。 第76章 (与君长相思) 一经半月,宁州的灾情已被全面控制,楚天行将回京。太子大婚便在三日后,京城上下扬溢着举国同庆的欢乐气氛。 李悠然慢悠悠地走向宫门,手提着一个食盒,口哼着小曲…… 半个多月前的那场急病吓坏了皇后,他卧床休息这阵时间不仅多次派人来问候,更把快大婚的燕珩安排在大将军府住下,以便随时随地可传送李悠然的消息。 如今李悠然全面康复,特意买了一些点心去给皇后请安。 刚入皇宫,一支羽箭从身侧破空而来,李悠然一个旋身,羽箭险险擦着李悠然的发鬓而过。 背后伤人,这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啊! 望着掉落的羽箭李悠然目光一凛,回头只见一个王孙公子拿着一把精致的长弓向他走来,边走边贱贱地笑道:“箭脱靶了,实在报歉,没伤到你吧?” 此人嘴上是在道歉,但却无半点做错事后该有的不安和愧疚。只见戶匕眼含挑衅之意,语气嚣张更似乎在说:我就有箭射你了,你能怎么的。 李悠然嘴角一勾,邪魅笑道:“没事。”说着向那支羽箭走去,抢在那位王孙公子之前把羽箭捡了起来,“这支箭无故朝我飞来就证明与我有缘,你便把它送给我吧。” 李悠然含着笑,没有把羽箭还给对方的意思。王孙公子悻悻地收手递出的手,讪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悠然望着对方转身,面色一冷,手中羽箭化做暗器射向那位王孙公子,羽箭狠狠地插在对方的肩膀上。 “啊!”箭头入肉,血染藏青衣,那位王孙公子痛苦地倒在地上。 李悠然邪恶一笑,耸肩道:“报歉,这支箭我突然又不喜欢了,还给你。” “你……”那位王孙公子怒目圆睁,若可能,他真想将眼前这个笑得那么可恶的人拆之入腹。 伤人者,人恒伤之。 李悠然眼露不屑与轻蔑,无视转身离去…… 凤栖宫前,皇后一闻李悠然要来给她请安早早安排人迎侯,又让御膳房准备了一席美味佳肴,还着急地让女婢去酒窖取李悠然最爱喝的美酒。 皇上和太子燕珩坐着看皇后在一旁为李悠然忙上忙下的,心里头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他们这俩个当丈夫的、亲儿子的可都从没有这种待遇。 当在看到真人李悠然时,俩人投来的眼光中不免有些不善。 李悠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暗想最近没干什么错事,怎么这一大一小一脸的责备。 在皇后的盛情招待下李悠然顿时放开了,有亲姨母在身旁护着,他们这一大一小的凌厉目光都不足为惧。 午膳膳席上,皇后问起李悠然在宁州剿匪之事,被李悠然一路的惊险吓得一阵又一阵惊呼。 皇上突然面露严肃之色,语重心长道:“悠然,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为了宁州百姓早点免却匪贼侵害也无需这般急功冒进,如今病倒不仅老将军操心,还连累你姨母跟着担心。” 李悠然忙拱手恭顺应是。 皇后不由责怪皇上:“悠然会累倒不是为了大夏么?皇上不赏反责,太不应该了。” 皇上不由苦笑道:“得,这倒成了朕里外不是人了。” 皇后娇嗔地瞪了皇上一眼,燕珩和李悠然俩人不由窃窃暗笑。 刚用完膳,宫女送上清茶和棋盘,几人正准备下一盘棋,突然…… 一个凄厉的哭声在外边响起,由远而近…… “啊!救命啊!救人啊,死人了,皇叔,你一定要救救侄子啊……” 半晌,一个衣服染血的王孙公子出现在殿前,似乎刚遭遇到了什么东西的猛烈袭击。 皇后惊呼:“这是怎么了?” 在皇宫里无辜被伤成这样,难不成有什么歹人。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这王孙公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王孙公子已经冲入了大殿。 “皇叔……” 入殿后,燕鹏一下子扑倒在皇上面前,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抱住皇上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哭诉道:“皇叔,求皇叔为侄子做主啊!” 李悠然定睛一看,哟,这不是早上他遇到的那个暗箭伤人的人么。 为了以防对方先恶人先告状,李悠然忙站了出来,“哟,是你啊!姨母,皇上,你不知道今天早上……” 李悠然用开玩笑的语气向皇后讲述了今早的事。燕鹏抬头见到李悠然整个人就懵了,他跟本就没想到那个伤他的人就在这,还把他要说的话抢先都给说了。 皇上冷哼一声,用力踢开将抱着他大腿的燕鹏,把燕鹏踢倒在地,严峻道:“燕鹏,你背后伤人在先还敢恶人先吿状,如此小人如何当得我燕氏之人。从今日起,你不得以燕氏为姓,不得出现在皇都之中。” 燕鹏如遭电击坐在地上,燕珩冷笑挥手让殿外的禁军将人给拖了下去,吓懵的燕鹏在期间没有一丝反抗。 燕鹏能到今日的地步也是他太不知死活了,自魏王造反死后,皇上并未对其一脉进行打压反厚待,给燕鹏造成了一种皇上忌惮先皇遗旨、永远不会对他们一脉下手的错觉。 殊不知皇上只是还没找到合适发作的借口,此次燕鹏被宁王一脉利用入京以魏王之死攻击燕珩,这件事再次触到了皇上的底线。 杀燕鹏对皇上来说不过举手投足之事,他却偏多生事端,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皇上望向李悠然,不满道:“宁州之事朕才力压群臣给压了下来,如今你又背后用暗箭伤人,岂不是做正了你杀戮成性的谣言。” 李悠然知道皇上这是‘爱之深,责之切。’不由乖顺地跪地认错。 皇后和燕珩俩人见势不妙,忙争先开口相护…… 皇后:“皇上,这事错又不在悠然,悠然不过是反击,总不能让悠然傻傻的站着让人打吧。” 燕珩:“父皇,悠然是您看着长大的,悠然的心性您还不知道吗?” “若不是因为朕了解他,朕今日又岂会只罚燕鹏一人。”皇上怒目圆睁,叹了口气对李悠然道:“你起来吧,以后不许如此行事。” 皇后和燕珩对视了一眼暗松了口气,李悠然咧嘴一笑,嬉皮笑脸道:“皇上果然是明事理之人。” 望着眼前这个与李丹有那么几分相像之人,皇上拼命地在李悠然身上寻找其父的影子…… 他们是那么的相似,一样的聪慧,一样的忠诚,却又那么截然不同。李丹多么正直、从不轻易起屠刀,怎么就生了李悠然这么一个杀心重而又狡诈如狐的儿子。 离开皇宫时是黄昏,在回家的路上李悠然遇到了顾东篱的马车。鬼使神差之下,他尾随着顾东篱的马车,望着他下马车去医馆为老太太取药,目送到他走进顾府。 他家老头子在他生病期间将顾东篱掳来,威胁他的事情他私下都听说了。他很想跟顾东篱说声抱歉,却又不敢。他害怕他的特意接近会给他带来伤害,只敢默默的关注。 与君长相思,与君长别离…… 第77章 (楚天行遇刺) 今天的天变得真快,早上起床还阳光明媚,转眼就阴沉了下来。 李悠然准备出门,府中几个小鬼头帮他把雨具放在马背上,动作很是笨拙…… 忽然有一人冲进了府,冲着李悠然大声道:“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来人是燕珩的贴身侍卫,此时的他一脸严峻,很是着急…… 李悠然皱紧了眉,声音微沉问:“是太子出什么事了?” 侍卫摇了摇头,“出事的不是太子殿下,是楚大人,但此时太子殿下已经快出京了。” 一时间,李悠然眉头更紧了。 问清事情后李悠然才知楚天行在从宁州镇灾回京的途中遭遇埋伏,生死不知。燕珩欲在大婚前一天出京去找楚天行行踪,众属下挡不住只好求到李悠然这里来了。 李悠然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这么晚才来报。”说完转身点齐人马直奔出京城。 京城外的十里长亭外,李悠然截住了燕珩,严肃问:“明日你大婚,若是到时你不见人,你置鹿宜于何地?” 昔日鹿宜为救他出困境,捐出全副嫁妆,如此有情有义之人他如何能背弃? 燕珩面露难色,脚下的战马不安地不住踏蹄…… 李悠然又道:“表哥若信我便返身回京,我必将天行安然无恙地给你带回来。” 场面一度沉默,晚风将两人的衣服吹得“锵锵”作响,黑暗的天空如蒙上了黑窗布,大地暗如黑夜,远处的山脉、近处的人影都有些朦胧不清…… 半响,燕珩叹了口气,压抑着心头欲喷涌而出的情绪,紧攥缰绳道:“如此,就有劳悠然你了,我就在京中静待君的佳音。” 李悠然拱手回礼,让一支小队护送燕珩回京,自己带兵往楚天行出事的地点飞奔而去。 清晨的阳光洒落,江河上波光粼粼一片,渔夫摇着小船用力洒下渔网。布满婴儿拳头大小漏洞的渔网泄掉了满天云霞,网起了一湖金银…… 正在河边嬉水的小孩们在金银光中追逐嘻笑,偶尔传来来田间大人们的笑骂。 忽然那些正在打闹的小孩们传来一阵惊呼,一个身穿蓝衣公子在江水中起起伏伏,生死不知。 老渔夫忙撑船过去,田中劳作的壮汉们忙帮着将蓝衣公子救上岸,小孩们结队去请了村里的老大夫为其医治。 太子大婚,皇宫上下扬溢着欢乐笑语,身穿四爪金龙新郎服的燕珩却是笑容不展。 直到此时此刻,燕珩才真正的明白楚天行对他的重要性。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完美牵动另一个人的心,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因他受到伤害恨不得将全世界毁灭。 走到花树下,风吹花落,落在肩头,落在地上,深红浅粉…… 第二天傍晚,李悠然赶到楚天行出事的地方,当看到满地刀箭留下的痕迹和被清理过后的现场,李悠然心头不由一紧。 四年寒窗,相识六年多,楚天行李悠然来说是可以生命交托之人。若是楚天行有个三长两短,他必杀尽所有该杀之人为他报仇。 李悠然目光一冷,令人从楚天行出事的地方为圆点向周围扩散,以地毯式搜索。 寻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任何踪迹,搜索的范围变得越大,也就证明楚天行出事机率变得越大。 京城中刚大婚的太子燕珩已经对楚天行还活着的事不抱希望了,开始拿起屠刀攻击所有政治,誓要找到幕后杀手为楚天行报仇雪恨。 李悠然不想放弃,独自一人乘船顺着江水一路向下,沿途寻访,却是没有人看到有一位陌生的公子在此路过。 江水如蓝,渔夫站在船头问:“大人是在寻找何人?” 李悠然望着远方道:“寻一个至友。” 渔夫道:“大人都寻了一个多月了,大人的至友在哪?” 李悠然摇头,“不知。” 李悠然隐约感觉楚天行在躲避着朝廷中人,所以特意撇开众人独自寻访。 船拐过一个险峰,一个山村出现在眼前,渔夫笑道:“大人,小人的家就在前方,今晚不如就到小人家中休息。” 李悠然没有拒绝,随渔夫上了岸。 江边渔村地简人朴素,见过外人来全围上来观望。渔夫笑呵呵地将人赶走引李悠然往自己家中走去。 入屋,渔夫指着一张破床问:“床上之人大人可识得?” 李悠然投眸而去,心肝俱颤,这床上躺着的人不就是他寻了一个多月的楚天行么? 只见楚天行双目紧闭,面如白纸,身上的刀箭简陋的包扎过,看起来尤触目惊心。 渔夫道:“一个多月前此人被江水冲上岸,说了一句:‘若是有一位红衫公子来寻我,请把他带来。’之后便昏死了过去。村里的老医师说他身上的是刀箭之伤,怕是逃难到此,所以小人不敢贸然对外声张。小人见大人一日日坚持不懈的在江上寻找至友踪迹,斗胆将大人带来。” 李悠然朝渔夫慎重打了个揖,感激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渔夫活在这世上有四十来载,历经风雨,自认也能识人辨别善恶。眼前这位红衫公子在见到床上这位公子时的激动,此时对他的感激都是真心流露的。 渔夫大感开怀,躬身道:“大人折煞小的了,佛经有云:‘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小人不过只是将这位公子从水中拖上岸罢了,不敢担得大人这一拜。” 渔人纯朴,做好事也不求回报。李悠然也不再矫情,只好等离时再送他们一份富贵,来日这村子的人有困难帮衬一二。 楚天行遇袭不知何人所为,李悠然不敢贸然带他入京,只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将他安置下,请来名医为他诊治。 楚天行伤得很重,又在江水泡了很长时间,过后又得不到妥当的治疗,短期内很难醒过来。 李悠然只得先留下了百多名护卫保护楚天行,自己先行回京向燕珩传送楚天行已寻到的消息。 这些日子因为楚天行出事燕珩整个人都像是疯了似的,不仅联合部下全力攻击宁王一脉,更派出死士伏击宁王。若李悠然再不把楚天行还活着的消息送回去,怕是迟早会闹出什么大事。 刚入京城,李悠然潜伏在顾东篱的护卫匆匆来报,太子昨日派杀手入了顾府袭杀顾东篱。 第78章 (割袍断义) 李悠然大惊,脸色发白地问:“那顾东篱他有没有受伤。” 护卫摇头又点头,“顾大人只受了轻伤,但是顾大人的母亲却因此事已经西去了。” 李悠然听到顾东篱没有事后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他没事,天塌下来都无所畏。 顾东篱如今是宁王一脉,九公主的夫婿,太子第一个想对付的怕就是毫无根基的他。 果然,护卫说三天前顾东篱便被冠以一个莫需有的罪名被罢官了,原本是要入狱的,被宁王硬保了下来才得以保全。 李悠然突兀冷冷一笑,万分不屑道:“这宁王还是有点作为的,至少没有像当初随意放弃霍然那样将顾东篱放弃。” 此时刚下早朝,宫门口几位大人面色凝重地向前走去。从一个月前开始,他们才真正认识一遍燕珩,原来仁慈的太子也是可以这般暴虐的。 这一个月以来,被太子燕珩整下台的朝中大臣无数,被暗杀掉的大臣也不少,宁王如今都不敢踏出王府一步。 皇上多次暗里言语警告,太子却执扭的我行我素。再这样下去,下一个倒霉的便该轮到他们这些曾经和宁王示好的人了。 一人叹息道:“哎,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受了什么刺激。” 一人回:“怕是被宁王逼急了,上一回在避暑山庄宁王在皇上面前使计坑杀太子,今得力助手楚天行回京途中遭伏生死不明,多半是宁王所为。太子这是在反击,在应战。” 一人突兀扯了扯两人的衣服,两人抬头。几人见消失许久的李悠然迎面,不由退到一旁行礼。 李悠然没理,头也不回地往东宫而去。 一人不满道:“这李世子也太过高傲了,我等退他、让他、敬他,他居然无视我们。” 另一人幽幽叹道:“毕竟,我们是被俯视的人。” 几人沉默,脸色阴沉得很…… 燕珩得到楚天行找到的事后非常高兴,连夜出城去寻他。 但是,他对政敌的报复却没有停下,宁王的存在却让他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刚好宁王在京中势力不深,如今正好趁机将其一网打尽,以免夜长梦多。 黄昏夕阳西落,顾东篱一袭白袍站在宫门口,风拂过他的头鬓,吹起丝丝碎发…… 李悠然停住了脚步痴痴地望着这个如嫡仙的男子,心脏狂跳。 终于等到了李悠然,顾东篱见面的第一句是:“我母亲之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若我知道,我不会让顾府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李悠然摇头否认。随后,李悠然犹豫地反问:“楚天行出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顾东篱惨然一笑没有回答,又问:“我母亲之死是不是因为太子?” 李悠然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点头说:“是。” “果然是他。”顾东篱眼中闪出仇恨的光芒,没有丝毫顾忌地承认道:“楚天行被埋伏袭击是我一手策划的。” 李悠然很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们是同窗,不应该守望相助么?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顾东篱紧紧地盯着李悠然,反问:“那太子为什么要杀我?要杀我母亲?” 李悠然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话。 顾东篱:“我们身处于不同阵营,本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忌惮他楚天行,想杀他,有何不对?” 李悠然苦涩地摇了摇头,望着眼前被仇恨蒙蔽的顾东篱,苦涩说道:“没有,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果然世间事皆有因果,若非昔日他顾东篱让人袭杀楚天行在先,今日他母亲又怎么会因他而死。 顾东篱摇头,“你没有错,错在太子。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顾东篱在此发誓必斩杀了他为我母亲报仇。” “胡闹,你一白身怎么可能是太子对手。”李悠然气急败坏地呵斥,“楚天行遇袭这事太子动了真怒,他不会轻易就此放过你的,等你母亲丧事一过,我安排人送你出京避避风头吧。” “我不会走的。”顾东篱幽幽看了李悠然一眼,道:“悠然,这件事要么你帮我复仇,要么袖手旁观。请别让我恨上你。” 李悠然:“……我不会帮你复仇的。” 顾东篱:“你不帮我,我不怪你。” 李悠然:“不能放下仇恨吗?” 顾东篱:“不能,这世间只要有我顾东篱一天,燕珩就别想有一天好过。李悠然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只是你我从此割袍断义,再无瓜葛。” 匕首一扬,布料撕裂的声音传入耳朵,一抹白色被丢在风中…… 李悠然不可置信地盯着顾东篱,顾东篱绝然转身离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清晨的京城,灰蒙蒙天空低垂压抑着大地,整个京城有种风雨欲来之感。一支送葬队伍从街道拐到大道上,黄色的纸钱被抛向空中,如落叶飘落在街道上…… 顾东篱身穿孝子服失魂落魄地走在队伍中,顾老太太的忽然离去像生活给了他致命一击,让他感觉前路一片黑暗。 李悠然站在楼上,目光有些心疼,神色有些黯然…… 顾东篱娶了宁王的亲妹妹燕珍,无形的便被打上宁王的标签被迫上了宁王的贼船,他只能帮他出谋划策,共同进退,与他背道而行。 顾老太太的死是一个前兆,顾东篱与李悠然之间注定越行越远。 回到家中,脱去孝子服,顾东篱独自一人走入宁王府。 见到宁王,顾东篱开门见山道:“王爷,太子借口楚天行被伏击一事对我们这番赶尽杀绝,我们是时候该反击了。” 宁王手在案上敲了一下,目光森冷道:“是该反击了,我青州的部下不日将会入京。只等他们一到,我们便开始反杀。” 这些日子被太子压得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整个人宛如一只丧家之犬,此仇不共戴天。 重新坐下,宁王问:“李悠然最近没去寻你?” 顾东篱冷冷一哼,眼眶发红,仇恨道:“我母亲是被太子杀死的,他不帮我复仇却反让我放下仇恨,他该死。” 当凭李悠然对太子的忠诚,顾老太太的死顾东篱无法不牵恨于李悠然。 宁王端起茶抿了一口,幽幽道:“李悠然这个人重情重义,对你更为不同,这一点还是可以利用的。” 顾东篱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可以恨李悠然,怨李悠然,但却不想利用他。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点了头。只因顾老太太临死前竭斯底里的那句:“一定要……重现……家族……的……荣……耀……” 老人家一生的心愿,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李悠然,他是他顾东篱杀母仇人的兄弟,也应该是他的仇人。 望着书案上李悠然送他的鹿嗅梅花笔架,顾东篱忽然叫人把它收了起来。 小厮道:“老爷,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以前这东西顾东篱踫都不让人踫一下,每日他都会用布擦拭一番,今日怎么让人收起来了呢? 顾东篱头也不回道:“不喜欢了。” 小厮挠了挠头,把东西收进箱子中,放在箱子最里处。 他霍然又回来了,以皇族燕氏后裔燕然的身份。 十年前,明亲王燕明之子在一场混乱中走失,身上所戴唯一可证明身份的玉佩被青云侯无意中所得,不想昔日一时兴起眛下的东西起了大作用。 站在皇城下,给过一番改头换面,面容全改的霍然双眼微微眯起。 为了报仇,霍然在一个西域巫师的操作下,脸上、身上被动了上百刀子。但是能再次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底下,出现在昔日仇人面前,这一切非人的疼痛都值得。 霍然微翘起嘴角,大摇大摆地带着明亲王昔日的部下走进京城。 霍然的到来没有引起一丝水花,对于阔大的皇族宗氏面前,一个失踪又被寻到没有一点权势的皇孙贵族对于众人来说没什么值得光注的。 霍然进京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跟着无数的楼兰高手。 望着京城城门上那古老流着腥红血迹的字,霍然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杀人者人,人恒杀之。燕氏,你们灭我满门,我必搅得你大夏江山天翻地覆。” 第79章 (我回来了) 碧柳携风送远舟,飞花寂寞葬空楼。掩帘不看春秋事,一片真心尚可留…… 楚天行伤势逐渐痊愈,但太子和宁王之间的对弈却未因此而结束,反而越演越烈。 宁王暗中从封地青州调来了支援,一支支死士暗中进入这座繁华的城市,隐藏在阳光照不到角落里,静静地等待时机,随时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皇上对两人底下的私斗选择无视,似乎很乐意两人决断出高低。 太子的杀手曾多次进入顾府,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李悠然挡了回来。俗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防贼千日。”李悠然真怕自己一个疏忽,自己所爱之人便会死在自己面前。 太子的决定他改变不了,他只能在顾东篱身上想办法,而顾东篱却有意无意躲避着他,让李悠然总寻不到一个合适谈话的机会。 早朝后,李悠然和燕珩结伴而走,聊着近日朝中琐事。忽然燕珩停了下来,指着一个陌生面孔说:“这个人听说是明亲王失散多年的儿子。” 李悠然诧异道:“明亲王,那一脉不是早死光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失散多年的儿子。” 燕珩冷哼,“谁知道,这个人来历还有待查明中。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人来到京城后便和宁王走得很近。” 和宁王走得很近,那便是说将是敌人。 李悠然收起了漫不经心慎重地打量对方,对方不是什么少有的美男子,甚至混在众大臣中只算中等之姿,但对方天生有一张笑脸,让他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笑脸,在李悠然认识的人当中也有一人拥有天生笑脸,那便是金蝉脱壳不知所踪的霍然。 若非两人长得完全不同,他还以为此时站在他眼前的就是霍然。 突然对方朝他们走来,朝燕珩和李悠然打揖道:“然见过太子殿下,李统领。” 李悠然惊讶:“然,‘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的‘然’?” 燕然谦虚道:“在下总认为家父取的是‘自然而然’的然,今日听李统领的解释,在下才幡然知晓家父对在下的期待。” 燕珩皱眉:“你还有事么?没事就退下吧。” 燕然恭谦有礼,进退有度道:“臣弟告退。” 燕珩不奈挥了挥手,他很不喜燕然这个人,觉得此人实在虚伪得很。 李悠然莫名嘴角上扬,一抹邪笑在他脸上扩大,他的笑容总来得忽然。 燕珩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李悠然摇了摇头,“没有,只觉得这个人挺有趣的。” 天下间不可能有两个人性格和行事风格无冤无故的相同,所以李悠然敢肯定,燕然的身后必定站着霍然。 接下来的日子李悠然都让人盯着燕然,却没有在他身边找到霍然活动的踪迹,反而期间燕然和宁王的关系越发的亲近,才华也得到了皇上的赞赏,正式在朝中领了个官职。 只是李悠然再聪明绝顶也不可能从眼前的燕然就是以前的霍然这方面想,一张面换一个全新的身份,只能说,表相误人。 楚天行终于伤愈回来了,他的失踪引发了朝中的动荡,他的回归却悄无声息。 燕珩给他举办了洗晦宴,楚天行欣然接受,只是席间他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抹平,因此这场宴会早早便散了席。 从酒楼出来时天上挂着毛月亮,夜半进入宵禁的街道上一片空空旷旷,夜风吹荡着店家的酒帆,起起落落…… 楚天行伤势刚愈,李悠然体贴的和他一同坐马车,两人互望着彼此,沉默着,心中蕴酿着将要开口话语。 楚天行还是先开口,“听说,我出事后是你一直在找我,在连所有人都准备放弃时也是你不愿放弃。” 楚天行微微一笑,身穿青色暗竹纹儒服的他看起来很是温文尔雅。 他说话的声音轻柔,似有绒毛在来回挠着你的耳朵,酥酥痒痒的…… 李悠然揉了揉耳朵,豪迈笑道:“你楚天行是我李悠然的好兄弟,我重要的人之一。既然是重要的人,我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军人便该有不折不挠的精神,只要事情没有成为定局,一切意外皆有可能发生。 当时楚天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一日不见他尸体,便不能断言他已经死亡。 楚天行又是感激又是无奈地望着他,心中幽怨。 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清?让他留一点想像的余地都没有。他可知他并不想仅仅只是当他的好兄弟。 楚天行道:“听说,当时你若是晚救我一刻,我此生生命将走到尽头。这声谢,你当得。” 李悠然语气微闷道:“我当不得你这声谢。” 突兀,李悠然眼神一黯,似是在肯求道:“天行,你出事这件事东篱也并不想,所以你能否不要怪罪他?” 楚天行一愣,心中划过一丝苦涩。果然顾东篱在他心中才是那个最特别的。 在他心中最特别的是李悠然,所以他又怎么忍心让他为难。 楚天行不由地点了点头。 李悠然顿时笑颜逐开…… 只是不怪罪并不意味着已经原谅。 楚天行可以看在李悠然的面子上不怪罪顾东篱,但不代表他会原谅他对他所造成的伤害。 马车平稳地穿过每一条宽敞的街道,马蹄声在寂静的夜中清晰回响…… 风轻拂过低垂的柳枝,树枝上黄莺啭啭低鸣,闲赋在家的顾东篱只能以书本来度日,也只有书能让他暂时忘记仇恨。 顾东篱看书正看得入神,突然,头发已经苍白如雪的老管家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躬身拱手道:“老爷,那位李大人又来了,还是不见么?” 李悠然,自那日与他闹翻后他以为余生将成为陌路,不想这家伙厚着脸皮硬是要和他和好,一天最少登门拜访两、三次。 顾东篱抿着唇,从牙缝中挤出两字,“不见。” “东篱,你真的要这么心狠。” 李悠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大群禁卫军拥护着他,顾府上下战战兢兢的站在不远去,无一敢出手截拦这群凶神恶煞的痞子。 顾东篱指着李悠然,冲他怒吼道:“李悠然,你未免欺人太甚。” 李悠然挥手,正站在房中手足无促的老管家被带了下去,房间门被禁卫军关上。 顾东篱气得脸上一阵涨红…… 李悠然叹息走到他身前,一把把他揽入怀中,抱怨说:“谁让你总躲着我,若你不躲我,我又怎么出此下策。” 顾东篱推开了他,怒吼:“滚。” 他已和他割袍断义了。 李悠然嘻嘻一笑,道:“好,我马上就走。” 说完李悠然真是带人撤出了顾府,中间不作任何停留。 顾东篱:“……” 还在瑟瑟发抖的顾府下人们:“……” 第80章 (中秋夜月) 在一个月后,宁王的报复开始展开,太子党朝中势力突然遭受了不同层度攻击,在生活中也遇到了不少问题。 宁王很聪明,他没有像太子一样派出杀手,而是在每个人的人性弱点上动手,更让人防不胜防。 鹿熙喜欢笔墨丹青,偶然在一个书店中淘得一副前朝画圣之画,回家第二日请好友们鉴赏,第三日传来鹿熙强买豪夺逼死书店掌柜一家的事。 李悠然好酒,不少人以酒为诱,以美色惑之,却因李悠然生性多疑而避开了。 但那些色欲熏心之辈就难说了,不仅人财两空名声扫地,还有的惹上了牢狱之灾。 一时间,御史台的弹劾奏折被垒成一座小山,让太子感到一阵的焦头烂额。 更让太子不安的是,皇上对宁王的态度越发暧昧,接连几日留下他一同用膳和将他留宿宫中,对他却越发的冷淡。 “皇上的心是偏的,他对太子万般宠爱。”这每个人都知道。但人心也是善变的,不知他是否在不知不觉间心中的秤已经暗中偏向了宁王。 太子心中压抑的想法终于压制不住了,他觉得他应该有所行动,不然他恐怕真的会被皇上所弃。 太子开始积极地联系部下,以其人之道的方式将宁王丢给他的难题回敬,经常出现在皇上跟前,暗中收买皇上身上的人,打探皇上的喜爱…… 看到暗卫传来的报告,皇上不由蔑笑,“朕这太子最近的小动作可真多。” 大太监低垂着头,心想:若非您特意亲近宁王,给太子造成您的心早已偏向宁王错觉,太子又怎么会感到害怕,想提前做好反抗的准备。 突然,皇上又独自喃喃道:“哦,宁儿和珍儿的附马小动作也挺多的,最近还调动了兵力,也不知是要弑君还是杀兄。” 大太监:“……”冷汗直流…… 太子遇袭了,在半夜回宫的路上,一群黑衣人忽然从暗处冲了出来…… 李悠然带兵赶到时双方正战得激烈,未等他加入战场,转眼间黑衣人便退得干净。 李悠然带兵去追,在草丛中捡到一枚被遗下的玉佩,停止了追击。 来的人是顾东篱,他平日一声不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没想会做出带人围杀太子的疯狂事。 好在这场刺杀中太子安然无事。只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死丧殆尽,让太子难过了许久,心中越发想将宁王党拆之入腹。 次日李悠然去顾府寻顾东篱,可惜他不在。而日自那日之后,顾东篱便特意藏匿起来了,李悠然寻遍能想到的地方也没给找到他。 终于有一日,他在皇宫中秋宴上瞥见他的身影,心头一喜,不由紧追其后…… 在漫天灯火中,李悠然找到了他…… 眼前的男子依旧白衣如雪,却已非昨日那个纯净少年,但他却还是他李悠然最爱的那个人。 “东篱……” 李悠然开口叫唤了声。 顾东篱转过身来,表情冷漠。 李悠然挪动了几下嘴唇,半晌没有发声响。 该怎么说?该从何说起? 顾东篱在这段时间虽然藏匿了行踪,在宁王党却一直在李悠然掌握之中。他知道最近宁王党在私底下不安的密集活动,他看到他们狼子野心的暴露,他清楚顾东篱参与了宁王党每一个行动。但他却怎么了下不了决心去伤害眼前这个他最爱之人,他想劝劝他不要再和太子做对了,他夹在他和太子中间真的好难受。 “东篱……” 李悠然张了张嘴,不苦口婆心地劝告道:“东篱,宁王狼子野心,太子方是正统,你别再助纣为虐了。” 顾东篱冷冷一笑,责问道:“助纣为虐,事到今日你还认为错的是我?难道我母亲的死是咎由自取?” 他话中含恨,李悠然望着他一时无言以对。 顾东篱吐了口浊气,缓缓开口道:“李悠然,我从不相信什么正统,什么是不可能。我只知人想要在这世间立足,唯有变强。李悠然你不懂,你不懂弱者的卑微,你不知道我遭受袭击时的无力、我母亲为我挡剑而死的无助。我所受的这一切苦都拜太子所赐,拜你们这些权贵世家所赐……” 顾东篱走近他,在他的耳畔轻轻地呓语道,如春风在花儿耳畔低语。随后他眼眶不住的泛红,反抗的种子在心里滋养,疯狂的发芽、生长…… “东篱。” 李悠然猛地被惊愕到,紧攥住了他的手似是哀求道:“东篱,你能别一错再错了,别错到了最后我想保你却发现你错到我无法保不住。” 宁王势力太弱了,他以为笼络了几个大臣、一群寒门子弟、几个武将便以为天下无敌了。太单纯,他们都太过单纯了,这个国家隐藏的势力有多少无知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霍家的泯灭和顾老太太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什么他就不明白鸡蛋永远碰不过石头。 “那你帮我。”他修手的手指抚上李悠然好看的脸,徐徐诱惑道:“我知道,兵部尚书明家,金陵金家,江南楚家都与你交好,也听你号令,我们一起辅佐宁王,兄弟同心同唱《无衣》岂不妙哉?” “不可能。”李悠然冷冷的拒绝。 太子燕珩是他表哥,皇后是他的姨母,他们一个视他为亲兄弟,一个疼他胜过亲子,他不可能背叛他们。 “那便没得谈了。” 顾东篱的脸也冷了下来,李悠然满是复杂的望着他。 他们之间隔着层层山水…… “李悠然。”他冷然的盯着他,恰是决裂地宣布:“我是不会输给你的,你拥有的,我也一定能拥有。把我掌控的,我也能反过来掌控。”转身望向那升上高空如星辰一般璀璨的灯火。 李悠然也抬起头,回头只见顾东篱眼中闪过一丝计算,心不由一紧…… “啊!娘亲快看,星星从天下掉下来了。” 京城大街上,一个被妇人抱在怀中的稚儿手指着天空满天的明火叫道。 妇人讪笑地看了周围投来目光的陌生人,小声责怪稚儿道:“小孩子可不许胡说。” 稚儿委屈,含着手指头说:“娘亲,孩儿没胡说,真的掉下来了。” 星星掉下来了,那原本升上高空的明灯一盏盏的从空中垂落,星火落在干枯的草垛上,转眼成了燎原大火…… “啊,着火了,救火啊……” “救火啊……” 正在看烟火盛放的皇上被这突兀的大火惊到了,抬头十几个黑衣刺客出现在他的十米外,一个个手握弯刀,寒光闪烁…… “来人,护驾。” 李悠然淡定地看了眼被火光照得通红的顾东篱,自信道:“有我在,你所期待的事都不会发生。” “哦,是吗?我们拭目以待。”顾东篱咧嘴一笑,表情颇为嘲讽,嘲讽他一直以来的自负…… 第81章 (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 飞上天的天灯莫名掉落,大地片刻化在火海,刀光剑影之中,女人尖叫声和孩童的哭啼声纠缠不清…… 电光火蛇间,皇上已经陷入了敌人精心布置的重重包围之中。眼见黑衣刺客的刀将刺进皇上的身体,皇后第一个惊呼:“皇上小心。” 皇后一个猛扑想挡在皇上面前为皇上挡刀,身后太子一个拉扯,皇后被快速带离到安全的地带。 这场刺杀和燕珩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却希望皇上能在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中死去。 权利是种迷人心智的东西,得到了便想全数掌控在手,他等不了自己的父亲寿终正寝。 “皇后。” 转头见到敬重结发妻子和宠爱的儿子在危险时刻却弃他而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恨。他的肩膀在打斗中受了伤,而敌人的刀却没有因他走神而停下,气如白练一般正往他的胸口砍来。 忠臣已殒,大太监也倒在血泊中,皇上此刻身侧无可用之人。皇上心里闪过一丝绝望…… “要死了么?朕自认自己这一生无功,却也无过。对儿子慈爱,对结发敬重。到头来却死在最亲的人手中……” “嘶……” 最终的疼痛没有出现,一个身穿战甲的男人挡在他身前,寸步不让。 这个身影他认得,二十几年前他叫李丹,如今叫李晏。 李悠然一剑将刺客刺死,禁卫军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李悠然大吼了一声:“杀,杀无赦。” “是他,李家李悠然。” 刺客们瞳孔一缩,见场面被李悠然控制他们大势而去,若再停顿怕会被活捉连累主家,不由纷纷拿出一枚药丸,服毒自尽。 火光所及一地残尸和血腥,李悠然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手握长剑剑尖滴滴鲜血滴落,看得众人心头直发颤…… 贼人伏法,皇上无恙。 “可惜。”燕珩和宁王眼中闪过一丝可惜,随后打起精神来,一服孝子嘴脸哭着往皇上扑去。 皇上受伤不清,精神却犹抖擞,见两人恶心的样子冷冷一笑。 一旁收拾尸首的禁军突道:“皇上,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 两枚令牌落入皇上手中,燕珩与宁王的脸色不由一变。这两枚令牌他们可谓是熟悉非常,上面太子府与宁王府的标志让人心头一颤,恨不得抹掉。 太子高呼:“儿臣冤枉。” 宁王哭喊:“父皇,儿臣没有。” 众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其实他们都清楚,今日这事眼前两个喊冤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李悠然心头一叹,宁王令牌是他打斗时特意放在刺客身上的,为泯灭顾东篱复仇的幻想,不想敌人也来这招。 得,如今事情演变成了双子杀父,燕珩和宁王这两兄弟未有过“福同享”,但是今日却偿了这“祸同当”。 “冤?这两枚令牌从刺客身上搜出那一刻便证明你们不冤。”皇上怀疑的目光在两个儿子的身上扫动了好一会,冷漠道:“来人,从今日起,将皇后与太子分别幽禁于凤栖宫和东宫,没朕旨令不得进出。宁王关于宁王府,没朕旨令也不得踏出一步。李悠然救驾有功,封镇国侯,手持三军虎符,可随意调动三军。在朕养伤其间,由李老将军监国,鹿丞相为辅……” 太子和宁王傻眼了,群臣也震惊了,没想到皇上会下这样的旨意。 燕珩不可思议张了张嘴:“父,父皇……你不能……” 他虽有上位之心,却无弑父之心啊! 皇上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冰冷没有往日温情,还隐隐有杀气跳动。燕珩头皮一紧,知道自己小心思己被他看破,忍不住脚软地跪在地上。 皇后强颜欢笑问:“皇上,臣妾何罪?” 皇上冷哼了一声:“今夜之事,皇后何必明知故问。” 他怀疑她,他不信她,他什么都不问罪就直接定了她罪。 “不,你不可以,臣妾无罪……”皇后心头一窒,直接昏了过去。 “姨母……” “母后……” 李悠然和鹿宜一左一右扶住了后仰的皇后,心头一阵慌乱。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不忍,随后这丝不忍被儿子们的冷漠无情所产生的愤恨所抹灭。是他们无情在先,那就别怪他无义。 皇上刺遇受重需静养,李家爷孙俩手握实权,一下子把住了大夏朝朝中内外大小事。 “李家爷孙一个手握重兵,一个掌握内政。若是李氏起了异心,江山易姓岂不是分分钟的事。”鹿省连夜求见了皇上,提出收回李悠然虎符和李老将军把掌前朝的事。 皇上坚定的摇了摇头,并明确表示,虎符只有在李悠然手里、老将军坐镇朝前他才放心养伤。 经历亲人的背叛,皇上已经对人性差不多失去了信心。现在还值得他信任的唯两人,忠心大夏帝国数十年的李老将军,在紧要关头挡在他身前的李悠然。 鹿省走出皇宫,在无人之处不由长叹:“此次,太子恐危已!” 飞上天的天灯莫名掉落,大地片刻化在火海,刀光剑影之中,女人尖叫声和孩童的哭啼声纠缠不清…… 电光火蛇间,皇上已经陷入了敌人精心布置的重重包围之中。眼见黑衣刺客的刀将刺进皇上的身体,皇后第一个惊呼:“皇上小心。” 皇后一个猛扑想挡在皇上面前为皇上挡刀,身后太子一个拉扯,皇后被快速带离到安全的地带。 这场刺杀和燕珩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却希望皇上能在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中死去。 权利是种迷人心智的东西,得到了便想全数掌控在手,他等不了自己的父亲寿终正寝。 “皇后。” 转头见到敬重结发妻子和宠爱的儿子在危险时刻却弃他而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恨。他的肩膀在打斗中受了伤,而敌人的刀却没有因他走神而停下,气如白练一般正往他的胸口砍来。 忠臣已殒,大太监也倒在血泊中,皇上此刻身侧无可用之人。皇上心里闪过一丝绝望…… “要死了么?朕自认自己这一生无功,却也无过。对儿子慈爱,对结发敬重。到头来却死在最亲的人手中……” “嘶……” 最终的疼痛没有出现,一个身穿战甲的男人挡在他身前,寸步不让。 这个身影他认得,二十几年前他叫李丹,如今叫李晏。 第82章 (幽禁太子) 李悠然一剑将刺客刺死,禁卫军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李悠然大吼了一声:“杀,杀无赦。” “是他,李家李悠然。” 刺客们瞳孔一缩,见场面被李悠然控制他们大势而去,若再停顿怕会被活捉连累主家,不由纷纷拿出一枚药丸,服毒自尽。 火光所及一地残尸和血腥,李悠然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手握长剑剑尖滴滴鲜血滴落,看得众人心头直发颤…… 贼人伏法,皇上无恙。 “可惜。”燕珩和宁王眼中闪过一丝可惜,随后打起精神来,一服孝子嘴脸哭着往皇上扑去。 皇上受伤不清,精神却犹抖擞,见两人恶心的样子冷冷一笑。 一旁收拾尸首的禁军突道:“皇上,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 两枚令牌落入皇上手中,燕珩与宁王的脸色不由一变。这两枚令牌他们可谓是熟悉非常,上面太子府与宁王府的标志让人心头一颤,恨不得抹掉。 太子高呼:“儿臣冤枉。” 宁王哭喊:“父皇,儿臣没有。” 众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其实他们都清楚,今日这事眼前两个喊冤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李悠然心头一叹,宁王令牌是他打斗时特意放在刺客身上的,为泯灭顾东篱复仇的幻想,不想敌人也来这招。 得,如今事情演变成了双子杀父,燕珩和宁王这两兄弟未有过“福同享”,但是今日却偿了这“祸同当”。 “冤?这两枚令牌从刺客身上搜出那一刻便证明你们不冤。”皇上怀疑的目光在两个儿子的身上扫动了好一会,冷漠道:“来人,从今日起,将皇后与太子分别幽禁于凤栖宫和东宫,没朕旨令不得进出。宁王关于宁王府,没朕旨令也不得踏出一步。李悠然救驾有功,封镇国侯,手持三军虎符,可随意调动三军。在朕养伤其间,由李老将军监国,鹿丞相为辅……” 太子和宁王傻眼了,群臣也震惊了,没想到皇上会下这样的旨意。 燕珩不可思议张了张嘴:“父,父皇……你不能……” 他虽有上位之心,却无弑父之心啊! 皇上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冰冷没有往日温情,还隐隐有杀气跳动。燕珩头皮一紧,知道自己小心思己被他看破,忍不住脚软地跪在地上。 皇后强颜欢笑问:“皇上,臣妾何罪?” 皇上冷哼了一声:“今夜之事,皇后何必明知故问。” 他怀疑她,他不信她,他什么都不问罪就直接定了她罪。 “不,你不可以,臣妾无罪……”皇后心头一窒,直接昏了过去。 “姨母……” “母后……” 李悠然和鹿宜一左一右扶住了后仰的皇后,心头一阵慌乱。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不忍,随后这丝不忍被儿子们的冷漠无情所产生的愤恨所抹灭。是他们无情在先,那就别怪他无义。 皇上刺遇受重需静养,李家爷孙俩手握实权,一下子把住了大夏朝朝中内外大小事。 “李家爷孙一个手握重兵,一个掌握内政。若是李氏起了异心,江山易姓岂不是分分钟的事。”鹿省连夜求见了皇上,提出收回李悠然虎符和李老将军把掌前朝的事。 皇上坚定的摇了摇头,并明确表示,虎符只有在李悠然手里、老将军坐镇朝前他才放心养伤。 经历亲人的背叛,皇上已经对人性差不多失去了信心。现在还值得他信任的唯两人,忠心大夏帝国数十年的李老将军,在紧要关头挡在他身前的李悠然。 鹿省走出皇宫,在无人之处不由长叹:“此次,太子恐危已!” 东宫, 太子燕珩一脚踢开拦路的侍卫,气势汹汹地来到御书房,面色阴沉地责问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天子,“父皇,儿臣何罪?父皇为何要因为一些莫虚有的事将儿臣关起来。” 皇上冷冰冰地望着他宠了十几年的儿子,冷漠无情道:“你敢说中秋那场刺杀与你无关,你燕珩是无辜?” 燕珩无所畏惧对视,道:“自然。”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怒不可遏地指着一个角落道:“你指使的人都已经招了,你敢说你是无辜的。” 燕珩顺着皇上手指方向望去,这才发现这御书房中还有别人。 五城兵马司曹申一身是血躺在一侧,双手无力垂着,双眼瞪得老大,口涎着血水不停“呜呜……”叫着,拼命地冲燕珩摇头。 皇上指着曹申怒喝道:“中秋燃灯万盏,点亮星空如昼日。这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东西也是你准备好给他的。万盏飞灯齐落,京城化作一片火海。火海中,刺客显踪,刺客身上还有你太子府腰牌,你燕珩哪里无辜!” 燕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久久不语。 皇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重重跌坐在龙椅上,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半晌,燕珩压低着头阴阳怪气一笑,疯狂大吼道:“要杀你的是宁王,不是我,父皇,不是我。” “冥顽不灵。” 皇上脸上一片铁青,“来人,将他带回东宫严加看守,无朕之令,不得外出。” 禁卫军走了进来,燕珩失魂落魄地望着如此陌生的父亲,喃喃问:“为什么你总对我这么苛刻,却待宁王那般好。同样捕风捉影的事,我却要受那么重的惩罚,而他只是警告一番,过两天就没事了。” 见他还是这般不知悔改,皇上怒火攻心,厉声呵道:“带下去。” 李悠然匆匆赶来,正想给燕珩求情,燕珩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冲他摇了摇头。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谁为他求情都会被牵连。 燕珩没有一丝反抗地被禁卫军带离,身后传来皇上冷酷无情的审判,“五城兵马司曹申涉及谋逆罪该万死,但念及安慧公主大义自请入楼兰缓两国兵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抄家,全家流放……” 燕珩身子一滞。 曹申含糊不清磕头道:“呜呜……谢……呜……龙恩……” 一切皆成定局,燕珩一步步向东宫走去,每一都走得十分沉重。 第83章 (三足鼎立) 被幽禁后皇后大哭了一场,恨自己在皇上危及之时没有与之共同面对,怨与皇上多年夫妻他到头来却不相信她。 李悠然来了几回,劝了几回,皇后都人前正常微笑,午夜却时常流泪到天明。 李悠然很无奈,也无可奈何。随之越来越忙,渐渐的便很少来往凤栖宫和东宫。 中秋节的那场刺杀的调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皇上不由太子解释,大怒之下太子党遭受到了严峻的打击,一度颓靡。 又因为李家爷孙的置身事外,鹿省为首太子党对大将库,军府产生了极大不信任的怀疑。太子党从而分裂,一部分以鹿省为首,一部分以青云书院和楚家为主的势力倾向李悠然。 宁王党借机顺势而起,在朝中再次站立根脚。朝中势力,一分为三。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皇上心忧朝政伤势未愈便开始处理朝政。太子党与宁王党被有意无意地打压,一些没有根基的寒门子弟反入了他的眼。 夜深了,咳嗽声不断传来。李悠然接过大总管送来的汤药,当着皇上的面抿了一口,过了许久才把药端给皇上。 药从药房送来到试药闲搁这段时间,药已经凉透了,皇上接过药碗后便一饮而尽。 皇上用茶漱了口,半晌道:“是药三分毒,以后试药这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吧。” 李悠然笑着应是,和皇上相处时的氛围跟以前一样,心里却不似以前那般随意。 皇上自遇刺受伤后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信任,包括他李悠然。试药之事本就是皇上示意的,他害怕李悠然对他的忠心不及皇后和太子。 从皇宫回到家中,李悠然只觉得精疲力尽。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在应付皇上的猜疑时又要同时应付老臣鹿省一派和宁王党的打击。 在这无奈的环境下,李悠然不不得不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性子,压下对顾东篱满腹的爱恋,静下心来分析朝政。 三年时间匆匆而过,唯有那枝头上开了谢、又谢了开的春花,似曾相识…… 三年的时光改变了许多东西,比如皇上越发的喜怒无常,前两天因一个小太监上的茶太烫了,殿中伺侍的十几个太监宫女被拖出去杖毙,血气弥漫了整座皇宫。 比如太子妃怀孕生了个小皇孙,小皇孙都五个月大了,皇上至今没有任何的问候,似忘了太子和太子任何的人或物。 再比如皇后不再流泪不再怨了,凤栖宫渐渐演变成了佛堂,皇后身上华贵的凤袍变成了素净的佛衣…… 李悠然还是一身红,不过红衫变成了鲜红的战甲,战甲常年不缷。 老将军更老了,头发再不见一丝灰黑,精神却犹抖擞,还和几年前一样嚷嚷着不服老,还要再为大夏国百民安居乐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看。”大将军府的花园中,老将军将一封急件递给了李悠然,严肃道:“有探子来报,前不久,朝中的某位大臣暗中将我国的兵防图进献给了楼兰。只怕……大夏和楼兰的战事不日将起。” 李悠然目光一厉,猩红战甲反着慑人寒光。随之,他有些无所谓地说道:“这场战是到该打是时候。” 老将军有些惋惜道:“没想到两国的联姻只维护了三年的和平。” 李悠然也好一阵感慨,随后问:“兵防图泄露,查得出幕后黑手吗?” 老将军目光杀意一闪,摇头道:“幕后的人藏得太深了,刚摸到一丝线索便断了层,参与其中的人一夜之间全被灭口。” 李悠然惊疑:“难道是和一个月前的那些案子有关?” 老将军点头…… 一个月前,远在千里外的一个小村子,上百村民莫名被屠,传言屠村子乃一支飘着藏青色战旗的精甲骑兵。近在皇城脚下,几户人家一夜之间被灭满门,其中不乏高官富商。刑部和大理寺接管了这些案子,查了许久却没查出是何人所为。如今老将军谈及大夏边防图泄露,这才知两件事有所关联。 李悠然忧虑道:“大夏边防图共两张,一张在皇宫,一张在我们李府,边防图被楼兰所获,怕有不利于李府的消息传出。” 老将军不屑哼道:“有皇上信我们李家,这就足够了。” 是啊!任小人如何折腾,皇上信他李氏,对方也奈何不了他们。若是皇上不信他李氏呢? 想了想,老将军又嘀咕了句:“朝中还有皇上感觉信得过的吗?所从皇上也只能相信李家了。” 老将军话语中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谁曾想一场小小的刺杀,原本英明神武的大夏皇者竟成了一个喜欢猜疑的胆小鬼。 老将军不由气骂:“这皇上……哎,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李悠然也无奈一叹,道:“如今不仅皇上,连被无故幽禁了三年的太子的心性也在发生巨大的改变,这对大夏朝来说怕不是什么好事。” 前阵子他去东宫见太子,太子的言语皆带责疑和试探,让他不得不用对待皇上的小心去对待他。 老将军沉默许久,微不可闻一叹…… 幽禁东宫三年,外事不入双耳,燕珩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如今朝势如何了?宁王是否趁机将大局揽在手中?皇上是否将他彻遗忘?他是否有起改立太子之心?否则为何三年了对他犹不管不顾。 天边月色如水,投射下来的月光将人影拉得老长,那桂花树下抬头望天的高贵男人的背影莫名的萧瑟…… 太子妃鹿宜的心莫名一窒,不住呐喊着:君为天上月,而非蒙尘珠。 三年,只三年,三年的幽禁便让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风霜覆面,孤单寂寥…… 她脚步沉重地走过来,她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她决然的与他并肩而立…… 燕珩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回应。如今他也只能自我安慰着他还有李悠然这个兄弟和外戚鹿家,他们会想办法救他出这座囚笼。 第84章 (公主回京) “朝中废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若能不及时压下,怕会生变故。” 鹿省与鹿熙对坐于书房中,身前摆放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两人却没有对弈之心。 这些年他们也累,李家和宁王就像两座高耸入云的大山重重压在他们肩头。 鹿熙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们与李悠然联盟。” 李悠然这个人重情义,当年“宁王刺杀,皇上嫁祸太子”一事他虽隐而不报,但他这个人的人品、对太子的忠心还是经得起考验的。 三年前,若非李悠然求情,太子已废。这三年间,若非李悠然帮扶,太子党早已在宁王党的攻击下做鸟巢散。 鹿省摇了摇头,“为父与李悠然决裂便是为捧李悠然,又怎会让他再进太子的旋涡。” 鹿熙诧异问:“父亲此话怎讲?” 鹿省饮了口茶,慢慢道:“当年为父看出皇上心性已变,对太子、对宁王皆以防范之心。所以果断与李悠然决裂,以保他在皇上心中地位不失。”抬头,鹿省眼含欣慰道:“如今李悠然在朝中如日登空,深得皇上信任,证明了为父当初所做之事是正确的。” 鹿省从不疑李悠然对太子的忠心,在那年他自残在身上捅了几刀为救太子那一刻起便坚信不疑。 鹿熙震惊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喝了口茶缓了一下情绪后问:“废太子一事又当如何做?” 烛火爆裂发出一声脆响…… 鹿省沉思了一会说:“废太子的声音从三年前就有,这么多年了皇上都不曾理会,想来这次也不会有结果。” 鹿省:“相比废太子一事,为父更担心皇上的身体,听说皇上今日又在御书房中昏倒了。两天昏倒了三回,情况不容乐观。” 鹿熙眼前一亮,压低声音道:“宁王府中的探子来报,最近宁王府和楼兰的来往更加密集了,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谋权篡位。”鹿省心头震惊非常。 鹿熙:“皇上身体有恙却迟迟不肯废太子,宁王不免心焦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而且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鹿熙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话中满是鄙夷。 烛火摇曳,风晃人影…… 鹿省沉默了许久,开口道:“这几日你暗中与楚天行接触一番,所他打听一下皇上的情况的同时将我们所得的消息透露给他们。” 鹿熙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三年的时光改变了一切,却没有拉近顾东篱和楚天行疏远的距离。 大街上,顾东篱还是一袭白袍,面容俊朗,他虽比不上拥有兰芝之貌的楚天行,但骨子里的傲气却不逊于他。 楚天行身穿蓝袍,头戴玉钗,笑容可掬,若山涧兰芝,如沐春风…… 一人为秋霜冷菊,一人为空谷幽兰,皆为嫡仙之子,天地宠儿。 两人面对面走来,擦肩而去…… 三年前他献计杀他,三年前他母亲因他而死,解不开的结,化不开的恨。 转身,楚天行走进一间茶舍,茶舍攘攘人群中隐现一个红色的身影。 八年前在李悠然身旁的是他顾东篱,八年后与他同行的却是楚天行,不得不说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顾东篱脚步加速地朝前走去,像是要走出困住他的怪圈,迈过横隔在他和李悠然之间的道道关卡。 楚天行含笑望着坐在堂中英朗邪魅的男人,坐下道:“每次约你喝茶总是推三阻四,这次为何如此痛快。” 李悠然笑着给他倒了杯茶,“若你我饮酒我肯定来,但你每一回都是约我喝茶。” 楚天行道:“却是我的不是。” 楚天行端起茶杯做出个请的动作,李悠然邪魅一笑,端起茶杯…… 周围的环境突兀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这茶舍只剩下他们两人。 楚天行放下茶杯道:“昨夜我与鹿熙见了一面,谈了些事。” “哦。”李悠然满不在乎地应了一下。楚天行继续道:“宁王和楼兰的来往很密集,线下来报京城内楼兰的兵力忽然增加,我怕会出事。” 李悠然收起脸上满不在乎的笑,道:“我得到准确的消息,大夏的边防图泄露了。” 楚天行听完面色一变,手一抖,桌上茶杯杯水溢出,杯子和杯盖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李悠然继续道:“不用两日,我将被调离京城镇守边关。” 楚天行有些慌了,问:“你走了,我怎么办?不是……是宁王,你走了还能有谁镇压得住他。” 李悠然安慰地笑了笑说:“放心,我不在不是还有我家老头子呢。” 楚天行紧紧地盯着李悠然问:“能不走吗?” 李悠然认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大夏能战之人不少,能压下楼兰嚣张气焰的唯有打败过他们的李家。 楚天行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却强打精神道:“皇上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楼兰的探子集体往京城汇聚,边关这个时候起战事,我怕他们是有点调离你好方便他们行事。” 李悠然心头一震,眉头微皱…… 半晌,李悠然缓缓道:“让我好好想想。” 楚天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走出茶舍,李悠然见到城门口走进一支百来人队伍,顾东篱骑着马在前头领路,身后是一辆华丽的马车。 “九公主燕珍,她也要掺合到这趟浑水中来?” 李悠然呓语了一句,抬头目光正与顾东篱的目光对上,他眼底的疯狂让李悠然心头一悸,久久不能平静。 “三年,压了你三年不让你接触任何朝事,你终究还是不死心。”李悠然攥紧了拳头,望着走远的顾东篱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不懂?弱小的你为什么一定要与庞然大物的太子拼搏?我很怕失去你,你知不知道?” 声音细如蚊鸣,眨眼便被碾碎在风中…… 第85章 (求你帮我。) 九公主燕珍回京后没有住在顾府,也没住公主府,而是回到了皇宫。 皇上对身边众人都防备非常,但偏偏对这个曾经行事荒唐的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燕珍入住皇宫的当晚便与皇上一同共进晚膳。 以燕珍与宁王的关系,李悠然可不敢让皇上与燕珍单独相处久了,当晚留下皇宫职勤以防意外发生。 燕珍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她脱去少女时的娇蛮化作一个端庄思敏的大家闺秀,对皇上如同一个想要去弥补遗憾的女儿,处处体贴。 但越是这样,李悠然越是谨慎防备,往往温柔最是杀人利器。 “我不会伤害父皇的。” 晚膳后燕珍走出寝殿停在李悠然面前轻声说道。 望着这一个曾经让她疯癫欲狂的男人,如今只觉得那时岁月遥远,却又让人怀念。 李悠然站在黑暗处,目光如狼闪着光芒。他的身子慵懒地半靠在柱子上,压着笑意浓浓讥刺道:“公主因何而返京?不会是孝心发作了想在皇上面前尽一份孝心?” “我……”燕珍张了张口,眼神突兀一黯,低下头攥紧了拳头,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 半晌,她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发红的说:“顾东篱把我的孩子抱走了,他说我若不帮他,他便要杀了我的孩子。” 李悠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当燕珍说出这番控诉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顾东篱如清风朗月般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做卑鄙小人才会做的事。 “顾东篱他疯了。”燕珍好一番抽泣,“我希望你能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就当看在梨白的份上。” 乍闻梨白这个名字,李悠然心里闪过一个身影。至今他犹忘不了那个纯洁无瑕的男子,他从高处一跃而下前的笑容,他对自己没有掺杂任何东西的信任与爱。 “梨白啊!终是我负了他。”李悠然感慨了一下,点头答应帮忙。 燕珍阴霾的脸上猛绽放出夺目的笑容,道了声:“谢谢。” 天上月晕昏黄,形如圆盘,李悠然躲在黑暗处,那些不被所照亮的云层之下,心也如云层般密不透光…… “楼兰我李悠然迟早踏破,在走之时我把你也一起带走吧。” 月光落在李悠然妖艳的脸上,脑中闪过一抹洁白,他晶莹如黑曜石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柔情。 据金富贵最近传回的信息,楼兰境内连番调兵,一年内必犯大夏。他李悠然前往边境已是定局,如此便将顾东篱一同带离京城这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中吧。 早朝,李老将军上折子请战前往边关镇压外敌。 李悠然皱了皱眉,望着头发不见一丝乌黑的老爷子无情地嘲笑道:“我说老头子,您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挥得动大刀,砍得了敌人吗?” 老将军气得直吹胡子,怒吼道:“小兔崽子,这几年不收捨你你还真以为老夫踹不动你了。”说着抬脚向李悠然踢来。 李悠然一个闪身避过,双手环胸一脸坏笑道:“你老悠着点,别真闪着腰了。你这多大岁数了没点数吗?那些建功立业机会还是留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哈哈哈……皇上,臣请战。” 在老爷子怒目中,李悠然跪下请战。老爷子不由骂了一声:“臭小子。” 李悠然想去边关。 鹿省脸色顿时是一变,如今宁王全靠李悠然压着,他一走,太子怎么办? 鹿省忙出列急道:“万万不可。老将军已上年纪不适合再上沙场,李统领此时负责皇宫和皇上的安全,又如何能走开。皇上,皇上还请三思。” 李悠然暗道不好,瞪了鹿老头一眼抬头望向皇上。皇上身穿宽大有些不合身的龙袍坐在龙椅上,略显有些精力不足地样子。他半眫着眼睛为难地望着底下文臣武将,脸上露出犹豫不决之色。 大夏许多年不开战了,如今楼兰又起了犯境的苗头,这大夏朝的武将们都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李家爷孙俩盼这一天可以说是很久很久了,让他们去边关吧,这京城谁人能护他周全。若不让他们去边关吧,又有谁人能压下来势汹汹的楼兰大军。 最终,他还是选择将两人留在京中。 皇上扫过李家爷孙一眼,缓缓开口道:“正如丞相所言,两位爱卿皆是大夏不可缺离的人才,如今朕精力不足正该由两位爱卿帮忙分担朝政,这边关之事便将由他人去做吧。” 鹿省听闻一喜,道:“据臣所知明亲王之子燕然乃是文武双全之辈,镇守边关之事不如交由他去。” 皇上听闻颌首,喊道:“燕然所在?” 霍然忽然被提名不由一愣,出列道:“臣在。” 皇上咳了两下道:“明亲王之力燕然文武双全能担大任,特封为勇武将军,镇压边境抵御外敌。” 说完皇上猛喘了几口粗气,抬手间,原本不合身的宽大袍子好似变得更加肥大了一点。 霍然懵了,他可不想离开京城,犹其在这个将要与太子决出胜负的重要时刻。 刚想找个理由婉拒,抬头只见皇上望着他露出不悦之色,霍然顿时是冷汗直流。他都忘了如今的皇上性情阴晴不定,一个不高兴便会杀人为乐,这些年来因一件小事而丧命的大臣可不少。 在找太子报仇血恨和挽救自己这条小命之间选择,霍然毅然选择了自己这条小命,忙磕头谢主隆恩。 皇上和鹿省顿时脸浮欢喜之色,李家爷孙俩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脸无奈。 将士当血战沙场、马裹尸还,而不是生于安乐、忧于天下。 散朝后,鹿熙边走边压抑着兴奋道:“父亲太好了,这次将燕然调离了京城,我们面对宁王的压力也能稍减了许久。孩儿之前还烦恼着若让燕然入驻吏部,我们无力抗衡呢。” 鹿省为六部之首,能有掌控力的为礼部和吏部。工部尚书明大人,刑部新进待郎舒仲书皆听命李悠然,翰林院上下皆是四院学子,大学士更是李家之人。 明面上李悠然在朝中势力最大,值得全力以赴,但暗中发展中宁王也不可小视。 宁王党没有固定的归列在哪一个部门而是分布于各个职位上,但蚊子虽小却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最不起眼的官员拧在一起时的力量也能排山倒海。 兵部是个很诱人的部门,但却被明家几代人经营到如铁桶一般,宁王挤不进便将目光放到吏部和礼部来,弄得鹿家父子有些焦头烂额。 鹿省皱了皱道道:“大夏边防图泄露,半年前入过皇宫的宁王和燕然嫌疑最大,皇上也是有心调查燕然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所以才送燕然去边关这个容易和楼兰接触上的地方。” 鹿熙大惊道:“难道皇上是怀疑燕然是楼兰的探子?” 鹿省抬头望向远处,意味深长道:“燕然自称明亲王之子,以玉佩为证,但这其中疑点也太多了。玉佩不能假,人可以假。” 鹿熙眼中闪过一喜,欢快道:“父亲,若是燕然这个人有问题,与他亲近的宁王也逃不了干系,这可是一个搬倒宁工迎出太子的好机会。” 鹿省点了点头,和一个路过打招呼的大臣回了礼,转身警告鹿熙道:“为父已让人暗调查燕然了,在这事还没水落石出前你不要轻举妄动。” 宫门口,老将军和李悠然俩人都有些气鼓鼓,狠狠甩了宫人一马鞭上马扬长而去。 鹿省见了不由莞尔一笑。 难怪皇上如此相信李家,这样不屑权势这种东西的人,大夏朝中有谁? 第86章 (若我为太子,你忠我否?) 燕然在一个月后爽快地离京前往边关,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这反而让鹿省和李悠然感到不安。 燕然这个人从入京开始表现出来的目的性很强,他似乎很恨太子,恨不得食其血肉。此人众人又都很陌生,所以众人更费解这份恨意来源。 见李悠然坐下,鹿省开门见山问:“李大人心中是否还有太子?” 李悠然挑了挑眉,望着鹿省毫不迟疑道:“太子乃我手足。” “好。”鹿省激动地拍了一下掌,严肃道:“昨日老夫接到一消息,皇上已写下废太子的圣旨。” 李悠然脸色大变,散漫的心变得紧绷。 他一直以为这多年来朝中废太子的声音不断皇上都不曾理会,以后也不会理会,太子重归朝堂不过迟早的事,想不到皇上居然早就有了废太子之心。 鹿省叹道:“太子蒙冤困守东宫,皇上膝下唯有宁王一人尽孝,皇上心生偏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 李悠然喝了口茶问:“丞相是否已有对策?” 鹿省淡淡一笑道:“确有一策,不知李大人是否愿意援手?” 李悠然:“……” 鹿省这种人自认为高人,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真让人不舒服。 李悠然:“丞相有话直说何必吞吞吐吐的,若是信不得我,如此便吿辞了。” 说着便要走。 “等等。” 李悠然风风火火的态度让鹿省有些恼怒,脸色微沉的将计划说出。他的计划是给宁王制造一宗丑案抹黑宁王,再提出给太子翻案,借机翻盘。 李悠然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有一策,丞相要不要听上一听?” 鹿省喝了口茶,示意道:“大人有良策,老夫洗耳恭听。” 李悠然放松紧绷的身子说:“此事我们可从九公主身上找突破口,宁王抢了九公主儿子为挟,九公主回京目的且还不清,不过她那无辜的孩子已入我手。” 鹿省心头一震,眼中冒出精光。 李悠然继续道:“废太子圣旨未下,此事除你我无人知晓,我们只需借九公主之口给宁王传送太子将释放的消息,对方自然方寸大乱。” 一但太子重归朝堂,皇位离宁王会越来越远,宁王必有所行动。在绝境和对皇上的信心丧失之下,宁王会做的事很有可能是逼宫。 李悠然此策可谓是又绝又毒,对比起他温水煮青蛙的拖延法,鹿省忽然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不如君。” 鹿省向李悠然拱了拱手,李悠然忙摆手。道:“此策成败在于九公主,也在于我和我家老头子。有我们爷孙俩在京宁王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准备把我家老头子支出京,再找时机离京,给宁王举事的机会。” 李悠然嘴角扬起一抹算计的笑,看得鹿省直发毛。 人之所以能战胜凶猛的野兽,那是因为人有智慧。猎人设下了陷阱,只待猎物上门。 皇上老了,许多事都是在按自己的喜怒来做决定,朝中大臣隐有怨言。 但老将军却知道,皇上还未老,只是太过于心急了,考虑得太多了。 御书房内,皇上和老将军正讨论朝中政事,莫名地便说到了太子和宁王两人。 皇上忽然一叹:“朕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朕有两子可承朕帝位,却都不是合适的帝位的人选。” 老将军不言语,皇上继续道:“宁王口腹蜜剑大局观不行,太子太过薄情寡义,两人又都是有野心容不下人之辈,朕怕啊!朕怕有一日朕死了,朕的忠臣们会心寒啊!” 皇上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捂着胸口道:“老将军,朕忧心你啊……” 李家本就势大可逼皇氏,近年来皇上身体不适将朝中大小事交与李家,更是权势涛天,新帝上位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是直接威胁到他的人。 老将军咧嘴一笑,半似玩笑道:“若是有那么一日,老臣便装疯卖傻。老臣家就臣和悠然两人,老臣疯傻了,他总不能不顾天下人的目光对悠然下手吧。” 皇上心酸摇头,感概:“若是悠然是朕皇儿,该多好。” 人生在世,最惬意的莫过温一壶酒,从日出到日落,望尽京城繁华…… 李悠然红色战甲如血,头发松散的用发带束住,嘴角带笑,优雅华贵…… 走进酒楼,宁王直接走到李悠然面前坐下,夜剑客一步不落地跟在身后,忠心耿耿。 舒仲书起身给宁王行了一礼,随后看了李悠然一眼。李悠然冲他点了点头,舒仲书告了声罪转身离开。 宁王笑着开口道:“李侯还真是忙人,连外出吃个饭都把工事带上。” 李悠然给自己倒了杯酒,把玩着酒杯望着宁王有些玩味道:“宁王说笑了。” 李悠然从一开始就归隔为太子一脉,宁王自知不可以和其成为朋友,从一开始就不屑与之交好,见面都不搭理。今日此举又是为何? 宁王给自己倒了杯酒饮尽,这才叹息感慨道:“李侯,你我少时也交好,也曾一同上树下河,长大了如何不能成为朋友?” “哈哈哈……” 李悠然突兀的大笑出声。在夜剑客恼怒的目光中,他大笑不止。 宁王已经知道会有这结果,静静地饮酒自乐,似乎被羞辱的不是他。 半晌李悠然才止住笑道:“宁王没有听说过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宁王也不恼,抬起头目光炯炯道:“太子这辈子是不可能走出冷宫了,而朝中上下唯你我独大,为何不能联盟?李悠然,如若我登基为皇,我定封你为并肩王,赐下空白圣旨,放你李家继续一家独大。” 宁王说得很急,利诱威逼道:“自古以高死于“功高盖主”的臣子不计其数,来日太子能出冷宫肯定不会给出我给的承诺,肯定会对李家万般提防。与我合作对你再有利。” 宁王这个承诺就很诱人,相信没人能抵御,但偏偏李悠然不屑。 只见李悠然放荡不羁地笑道:“若我李家想封王不用宁王来封,早几十年前就封了。几十年前我家老爷子曾对先帝说,“我李家之人非死不封王。”并将先帝封王圣旨丢进火炉之中。至于权势,太子他想要我便给,他想让我死我便遁。” 饮完杯中酒,李悠然起身离开。 宁王坐着不动,心中波澜起伏问:“若换今日我太子,皇后乃我生母,你是否也会待他一般待我?” 李悠然想了想说:“会。” 他不是对太子忠诚,而是对自己的亲人忠诚。 宁王笑了笑,拿起酒壶猛灌了几口酒,呛得直咳嗽…… 夜剑客很是担心,宁王摆手示意他没事。 半响,宁王忽然收了声,望着李悠然离去的方向幽幽感叹道:“太子真真好运道。” 他语气万般羡慕,还带些许的嫉妒和无可奈何。 “但是,有弱点的人很好拿捏不是?” 宁王冷笑了一声,对夜剑客道:“跟珍儿说,让她想办法把皇后弄出点事来。” 夜剑客乖巧地点了下头,宁王怜宠地摸了摸他的头。 第87章 (杀君弑父) 对皇后下手,这是燕珍几年前最想做而现在最不想做的事。 燕珍有些忐忑不安地将宁王给的药粉倒进皇后的药汤之中,佯装镇定地让人送进栖凤宫。 药汤送进栖凤宫许久,殿内没有任何的乱相传出,燕珍在墙角从黄昏站到第二日天明,见栖凤宫内平静如水,不由松了口气。 皇后忽然病倒一连多日昏迷不醒,需到凉州请一位隐士神医方能有一线生机。 李悠然二话不说让下人牵来战马,带着一千亲兵往凉州而去。 宁王站在城门上望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沉落欢喜一笑,“果然,李悠然的弱点是太过于重情义。” 顾东篱一袭白衣目光冷清,回首问:“王爷,李悠然已被支出京城,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宁王仰首挺胸道:“霍然离京时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今夜皇宫该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为什么顾东篱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不由问:“公主殿下可靠吗?” 这些年来燕珍真的改变了许多,从一个刁蛮公主变成一个深沉妇人。他们抢了她的孩子以做挟迫,她是否会反抗临时变卦? 宁王皱了下眉,还是很自信道:“我皇家之人没有一个不是野心家,我坐上高位对她百利无一害,再者她那孩儿还在我们手上,不怕他不妥协。” 宁王的声音骤然变冷,眼底一片冰寒。顾东篱敢肯定若燕珍不能完成宁王所交代的任务,宁王定会毫不犹豫地对她下死手。 燕珍很识相,她服从地将宁王给的药粉倒进她给皇上熬的汤水之中,巧笑嫣然地将这碗加了料的汤水给皇上送去。 杀君弑父燕珍她也是害怕的,但是她更怕明天会见到她那苦命孩儿的尸首。 皇上毫无防备地喝着燕珍端来的汤水,燕珍在一旁读着奏折上的内容。 “又是让朕废太子。” 皇上皱了皱眉,将碗递给一旁的小宫女。 燕珍笑道:“若父皇烦这些,珍儿让人把这些折子都给烧了。” 皇上笑了笑,转头望着燕珍道:“满朝文武都盼着朕废太子改立宁王,你不希望?” 面对皇上的试探燕珍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宁王是儿臣同胞兄弟,儿臣自然也盼着,但儿臣更知道父皇立皇兄为太子儿臣是父皇最疼的那个,不立皇兄太子儿臣亦是父皇最疼的那一个。” 皇上:“你啊你,不过朕就喜欢你这样有言敢言的性子。” 燕珍:“这是儿臣之幸。” 皇上和燕珍俩人说说笑笑,渐渐地便月上高空。乾清殿内烛火摇曳,“啵”,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爆裂声…… 皇上突然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依然笑容可掬的燕珍,“你下毒。” 燕珍点了点头,“皇兄给了儿臣一包药粉,儿臣将它全放在您刚才喝的汤里。” 皇上的心顿时从里到外的彻骨寒,他真的从没想过自己最宠爱的俩个孩子会对他举起屠刀,他都已下定决心废太子改立宁王了,他为何不能再等一等? 连吐了两口暗红的血,皇上有些痛苦地问:“朕的大总管?” 燕珍面无表情道:“大总管也喝了药,他也将命不久矣,但他的后辈子孙将世世荣华富贵。” 皇上苦笑,喃喃呓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一开始你们就算好了,朕身旁的人何时全成为你们的人都不知道,朕输的不冤。” “父皇,您一路走好。” 燕珍低着头站起身来,随手将手中废太子的折子被丢在皇上身上。 昏暗的大殿中,皇上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口中不断淌出暗红色的血,死不瞑目…… 燕珍慌慌张张地冲出大殿急切地问等候在外边的人,“你们让我做的事我做完了,我的孩子呢?” “不是在这么。” 鹿熙含笑着把怀里正在逗弄着的小男孩递了过去,小男孩欢喜地张开双臂讨要抱。 “梨儿……” 燕珍呼了一声,一把抢过孩子,抱住孩子后心顿时一安。 许久她松了松紧搂着孩子的手,低头望着怀里人事不知就只知道“咦咦啊啊……”傻乐的孩子,燕珍眼眶中泪珠滚动掉落。 这傻孩子一天只知道傻乐,经历了那么多危险还是只知道傻乐。 不过这样也好,他只需欢笑,所有的风雨她一人扛起。 很快她擦干了泪,盯着鹿熙讥讽笑问:“如今我没有任何作用了,你们会怎么处置我?” 清冷的月光下,如玉公子一身月华,遍身浸染了月之清寒冷冽…… 鹿熙温声道:“放心,我们不会对你们母子俩怎么样的,毕竟你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燕珍心里头的警惕没有消散反而越发的浓,她外强中干地问:“李悠然也参与了此事?” 李悠然这个人对皇上最忠心不过,若是他也是这场阴谋的主使者,她燕珍往后的处境该怎样的艰难。 鹿熙点头又摇头,恭敬向远方打了个揖道:“李大人是大夏的忠臣,他不曾对皇上有一丝不臣之心。用幼子威胁让你把药洒在皇后药汤中的是我,让你给皇上端去毒药的也是我。” 此时鹿丞相从乾清殿走出,怀中鼓胀,应该是偷藏了什么。 鹿省冲儿子点了点头,冲九公主拱了下手,两父子趁着夜色秘密离去。 夜风鼓动,衣裙摇摆。燕珍望着天上月凄楚一笑,眼中滚烫的泪水滚落砸在怀中孩子的脸上,孩子发出一声啼哭…… 一个多月前,皇上忽然起了废太子之心,并写下了废太子的圣旨。或许还念及旧情,圣旨迟迟不下。为破局,李悠然特意让九公主往宁王府传送皇上欲解除太子禁令的消息。宁王方寸大乱设计让九公主往皇后食物中下毒,利用李悠然对皇后的孝心引李悠然离京寻找神医救治,欲谋大事。 却不想似忠却奸的鹿丞相以九公主之子相挟,逼她杀君弑父。 泪珠如断了线一般砸落,怀中稚儿心染悲意大声哭啼,路过的禁卫军闻声而至。 九公主忽兀大喊了一声:“父皇……” 眼前一黑,九公主昏倒在地上。众禁卫军心一窒,齐齐冲进乾清殿,皇上一脸安详地闭眼躺在椅子上,胸口不见一丝起伏。 第88章 (逼宫) 玄武门上一盏天灯被放飞,在夜风中摇摆而又坚强的向上升。 这是一个进攻的信号。 顾东篱高仰着头,脸上难得浮现笑意,“母亲,只要过今夜,你的仇不仅得报,顾家代代的荣华也将重启。” 忽然后脑一疼,转头只见一个黑影闪过,醒来后发现他双脚双手被铐上了锁链,铁链一直延伸进光滑的墙壁里。 鲜艳如霞的两团火焰在火盆内闪烁,一个身穿红色战甲的将军背对着他,噬血而狂狷…… “放开我。” 顾东篱冲那人愤怒吼道,挣扎着,手上的铁链被他扯得咔咔作响。 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漠地问:“为什么?我都说了,太子才是为正统,宁王不可能举事成功,为何你就要宁顽不灵要死路上走?” 顾东篱自负道:“怎么不可能,经过今晚……” “今晚?” 李悠然冷冷一笑,“今晚我将会帮太子杀尽异已,而宁王将以以下犯上之罪死于乱刀之下。而你将永远被我囚禁于此,不见天日。” 顾东篱眼露震惊,放眼望去,李悠然决绝地留给他一个挺拔、冷漠的背影。 顾东篱心头莫名的不安…… 明明已经离京的李悠然又重新回来,宁王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顾东篱眼中光彩尽去,喃喃自语道:“难道我顾家注定消亡?” 为什么就是不听话,为什么一定要和宁王一条路走到黑? 李悠然望着前方出现在夜色中军队,眼中闪过一丝森冷,“那便杀掉你的依仗,这样你应该就会乖乖的了吧。” 李悠然手一挥,一支支火箭从宫门上射出,没有任何防范的宁王军队发出一声声惨嚎。 夜的寂静被打破…… “杀……” 宁王挥剑,剑指前方,势如破竹……宁王军队发出一声大吼发起进攻,如潮水般撞上宫门。 成王败寇就在今夜。 “杀。” 宫门开,双方撕杀到一起,血肉横飞…… 燕珩出不了东宫,他耐心的坐在棋盘前等待着好消息的到来。但他频繁落子的举动可看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殿外撕杀响了许久,血腥味飘散而来,杀局、困局还是会破局? 远在边关的霍然站在高高的城门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滚滚黄沙,半轮弯月悬于半空,像握在死神手中的镰刀,流着淡淡的血光…… 夜风吹动他的衣摆,他一只手无力垂着。碎发被夜风吹得向前倾,遮住他那双隐晦不明的眸子,掩盖住他眼底的疯狂。 忽然,身后方传来一声幽扬笛音,在黑夜中如诉如泣…… 遥远的故乡,杨柳是否依然还在村头溪前摇摆?女人们是否还在溪前浣纱?轻如蝉翼的纱衣是否挽起了那半轮跌落在溪中的弯月? 突然,霍然唇角微微挪动,冷冷笑道:“应该开始了吧?太子殿下,我给你的杀局你可接好了。” “王爷,是李悠然,这是一个局,快走。” 百多个从青州来的亲兵护卫伙同着夜剑客宁王左右不断阻挡如洪水涌来的禁卫军,他们身上不同程度受了伤,伤口鲜血流敝浸湿了里衣,露出阴森白骨,他们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宁王死死盯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男人,鲜血浸湿了他的披风,把他的战甲染成暗红,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一步,一步,一步…… 李悠然眼中尽是冰冷和杀戮,目光紧紧地锁定了宁王。 宁王知道他们上当了,他是走不了了,李悠然这个请君入瓮的局断了他所有的路,他只能战死在这里。但夜剑客不同,他要走没人拦得住他。 转头望向那个十几年如一日站在他身后默默付出的天真孩子,宁王此刻心中难得的有一刻的冷静。他伸手摸了摸夜剑客的头,温声道:“小夜,你走吧,我走不了了。” “不。” 夜剑客挥开宁王放在头上的手,如离弦的剑向李悠然射去,和李悠然撕打起来。 夜剑客满脸的倔强,他在用事实证明他不会走的,生死他都会和他在一起。 很快夜剑客被五、六个禁卫包围,险象迭生…… “太子,你要的茶……” 一个小宫女端着茶走了过来,在离燕珩只有两个身位时忽然抽出藏到袖中的匕首,匕首带着血芒向燕珩刺去…… “砰。”棋盘打翻,燕珩躲过必杀的一击,黑白棋子滚落在地上、不远处柱子旁…… 与此同时,十来道身影在殿中暗处出现,他们分别穿着太监服和宫女服。他们手持刀刃,脸色阴寒,全身散发出浓郁的杀气。 “杀……” 敌人们没有任何停滞,手持刀刃一拥而上…… 敌人比想象中的狡猾难对付,他东宫有五、六年没进新人了,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埋了这么多的棋子。 燕珩面色阴沉,右手握住藏在左手衣袖的匕首刀柄,目光紧紧盯着那群向他冲来面露狰狞的杀手。 刀刃从四面八方刺来,燕珩双手难敌四拳,杀局己生…… “锵……” 敌人的刀被突兀出现的剑挑开,楚天行挡在太子跟前,他身穿儒服,头戴纶巾。平日他是一个只会能提笔的文弱书生,拿起剑他露出他的峥嵘。 他背脊挺得很直,如一把出削的锋利利剑,寒芒乍现。 “臣等救驾来迟。” 楚天行的声音很温润,但从他刚出现便干净利落地砍杀掉两个杀手,在场没有一个人小看他。 太子直直地望着关键时刻挡在他身前的人,微微一笑,无所畏惧道:“天行来得正是时候。” 楚天行没有回头,对十几个和他同时出现的暗卫不带一丝情感道:“保护太子,将这些人清理干净。” 暗卫齐道:“是。” 一方倒的屠杀,血液、断肢布满整个大殿,在昏黄的灯光下宛如一片修罗场。 一部分杀手心生退意转身往紧闭殿门奔去。 “保护太子,杀……” 一个小将带着悍将匆匆赶来,和暗卫联手将杀手砍杀干净。 定睛见见太子安然无碍,明轩顿松了口气,冲楚天行和舒仲书点了点头。 今晚为防宁王特意“照顾”东宫,李悠然设了明暗两道防线,明轩带着禁军守在明处,楚天行和舒仲书带着暗卫躲在暗处。 果然,李悠然的考虑是必要的,若不是楚天行和舒仲书及时出现,燕珩今晚恐怕危险。 第89章 (借宁王首级一用) “不,小夜。” 禁卫们的刀剑无情地刺穿夜剑客的身体,宁王发出一声悲嚎。他发疯跑出了亲兵的收缩圈,被迎面来的一个禁卫一剑刺透心脏。 大夏唯一的亲王,被誉为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大夏国主的宁王死在了一个无名小辈的剑下。 杀戮才是和平的开始,乱局的结束。 李悠然在今夜杀红了眼,鲜红色的战袍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连夜风都吹不动。 经历过战争的街道上浸满鲜血,一脚踏上去能踩出一个脚印,抬脚可见血液顺着鞋子滴落…… 人的一生都是不平等的,只在死亡的那一刻是平等的。事实证明,人终究逃不过生死的轮回。 “小夜。” 宁王的目光紧盯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死也不愿闭上眼睛。“今生你不离不弃,来生我亦不离不弃。” “宁王的尸首呢?我借他的头一用。” 尸堆血海里,李悠然一袭红衣森罗,嘴角勾着无情的笑。 天下雪花飘落,纯洁的白落在鲜艳的血袍上,妖艳而冷酷……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再次在寂夜中响起,被昏黄火盆点亮的封闭石室再次打开。 顾东篱抬头望向那去而复返的男人眉头不由一皱,心头的不安更浓了。 “今天,我要给你一个礼物。” 他将一个盒子递到了他的面前,打开了它…… “宁王死了,毫不意外。”李悠然邪邪一笑道:“我都说了,你是不可能成功的,你为何便不信?” 顾东篱望着锦盒中宁王的头颅,眼前男人眼中的冰冷让他忍不住的打冷战。 输了,他们输得彻底。 皇上驾崩,宁王逼宫不成在玄武门被乱刀砍死。一夜间,这大夏朝好像变了个样,都老天爷都有所察觉。 纯白色的雪花从天上飘落,落在乌黑的浊土上。一夜间京城上下挂起了白丧布,天空乌压压的,白丧布在风中摇摆,一种无法言语的悲伤在京城上方弥漫着…… 很少部分人知道,这纯白色象征着一个君主的终结,一个时代的远去。 皇上真正的死因没有人知道,他死相很安静,身上没有受到重击留下的痕迹,用银针也没有测出有中毒之相,所以众太医给出的结论是多年的暗疾突然的迸发。 李悠然却知道皇上的死并不是个意外,但他也没有什么证据。 皇上驾崩,新皇必须登位。在所有皇子中能够掌大统的唯有宁王和太子两人,如今宁王逼宫不成身死,被囚禁已久的太子再次被重提。 东宫前,鹿省暗中向李悠然频频投去打量的目光。李悠然不由冷哼了一声,全程阴沉着脸。 半晌,鹿省突兀感叹道:“李大人好手段。” 李悠然面无表情回敬道:“比不上鹿丞相,杀君之事也做得出,算是我李悠然有眼无珠。” 鹿省脸色骤变张嘴想说什么,这时东宫门打开了,太子和太子妃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太子燕珩身穿玄黑绣金五爪双龙抢珠龙袍,头戴垂珠龙冕,双眸锐如利剑又幽深如潭,威不敢视…… 他是睨视众生的王者,他是掌握众生生死轮回的王,他在这一刻浴火重生。 太子妃鹿怡身穿正红绣金九尾凤袍,头戴赤金红嘴点翠凤冠,斜插步摇,头发尽绾,嘴角含笑,贵如天仙…… 小皇子身上穿杏黄绣蛟龙袍,很是乖巧伏在母亲怀中,时不时地探出脑袋用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新天地,一点儿也不认生。 太子、太子妃他们脸上表情肃穆,胸口微微起伏,站立在东宫大门口许久方相互扶持走出这座尘封已久的大殿。 群臣皆拜,高呼:“臣等参见皇上、皇后。” 新帝燕珩面露轻松的笑容,指点江山,挥手云覆手雨道:“众卿平身。” 群臣:“谢主隆恩。” 一代江山,新人换旧人。 如今,燕珩是最如意的。 李悠然眼底复杂地望着一扫多年颓废神采奕奕的燕珩,有些心惊他眼中浓烈的野心,那誓吞天下无人可挡的势。 迎太子回宫,先皇未出殡,新皇择日方可登基。 此时宫里宫外、朝里朝外正在新旧更变,到处闹哄哄的。 不远处的菜市场,官差们推出了不少宁王残党,在监斩官一声令下后,温热的血腥气浪扑面而来…… 恐惧弥漫了整个京城,菜市场前没有观众驻足却里里外外站满了大大小小的人。 犯官们面如土色,妇孺们在小声抽泣……小儿们大声哭喊,他们纯真无邪的眼睛来不及装下这个世界的美好便永远失去神彩。 死亡在继续,像天空飘落的白雪永远不会停止一般。 回到李府家中,老将军正搬了张竹椅躺在上面在院中晒太阳。太阳有些刺眼,他细眯着眼,头靠在椅背上,很像是一个寻常家的白头老翁…… 李悠然走近他他也没睁开眼,似乎是睡着了。 老将军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在得知先皇上驾崩的消息后一夜间背就驼了,也不再嚷嚷:“楼兰不扫,将未老。”的豪情壮志之言了。 老将军伺过三朝皇帝,但感情最深莫过先皇。老将军是看着先皇长大的,他曾教他骑马射箭,教他兵法,他视他为亲儿…… 原本自己的孩子先他一步走他已是万分痛心,如今他视为亲儿的人又一次先他而去,他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悠然席地而坐,一老一少两爷孙相依偎着,如夏晨和秋暮。 人生最是遗憾不过是:“红颜易老,将军迟暮。” 今天的太阳半不热,阳光落在人身上暖暖的。天上飘了几朵白云,李悠然抬头时正见一行白鹭经过,大地上映下几个斑点。将军府中的叔叔伯伯正在演武场上摔跤,时不时传来一、两笑骂声…… 这是一片隔绝世事纷扰的静土。 第90章 (良藏弓) 莫约过了半柱香,老将军缓缓地睁眼,撇了眼坐在身侧发呆的李悠然不急不缓道:“太子迎出东宫了?” “嗯。” 李悠然点了下头,有些黯然地说:“太子他变了,他出东宫第一件事便是将昔日的政敌通通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十几户人家,上千人口,斩的斩,流放的流放,在大街上到处都能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李悠然是将,他早看惯了生死,但他却看不得无辜人枉送性命。 老将军一脸严肃,不是很苟同道:“人总是会变的,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是新帝。一个帝王必须有一个帝王的样,久囚东宫都让世人都快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了。所以。无论是他想要马上回归众人视线还是建立起帝王的霸权和威信,那些宿敌都是很好立威的对象。” “太残忍了。” 想起那条被染血的街,想起东宫前燕珩眼底对权利的野心,李悠然心中暗暗一叹。 仰起头望着远方,李悠然居安思危道:“太子的他野心很大,怕不仅仅止步于目前,我想他迟早会对我们手中的兵权下手。” 老将军不经意皱眉,沉默了会,语重心长道:“他要就给吧,你我也不是贪变权势之人。若真到了君臣反目的一天,你便回宁州老乡吧,那里是绝对安全的,顺便把我也带回去。” 老将军的语气沉重,有点像是在交代后事。 李悠然心情压抑地回头,老爷子含笑着望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把常年握兵器粗糙长满厚茧的大手放在他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老将军又叹息又向往的说:“这些年我若不是还想着杀光那些外族为你父亲报仇,我早放下一切卸甲归乡了。” 李悠然目光微柔,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等一切事都了结我便带着你一同回宁州老家。” “啪……”火盆中的火昼夜不灭的燃烧着,寂静的石室内,被装在盒子中宁王的头颅瞪着一双血红色眼睛死死盯着一个白衣男子。他像是在指控他,他宁王叛乱失败战死,顾东篱你这个当臣下的为什么还不死。 顾东篱不敢闭眼,独自对着这个染血的头颅从早到黑,哀莫大于心死。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李悠然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望见桌上原封未动的饭菜,眉头不由一皱。 走到白衣男子跟前,李悠然将新鲜的饭菜摆上小饭桌,边问:“为什么不吃饭?是饭不合你胃口?还是菜不合你胃口?明日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顾东篱没有说话,缓缓闭上眼睛…… 李悠然面色一冷,右手狠狠掐住顾东篱的下颚威胁道:“睁开眼看我。” 顾东篱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如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 “好,很好,非常好。” 李悠然怒极反笑,不容责疑地将红唇印在顾东篱干燥泛白的唇上。顾东篱睁大了眼睛,李悠然扣住下颚的疼痛感和唇瓣上温润的触感清晰的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李悠然。” 顾东篱用力推开了这个充满暴戾的男人,将他推倒在地,心跳狂跳大声吼道:“你是不是早已经对我有了异想,是不是?真是恶心,一想到与你同窗多年,多年前你常闹着要与我同榻而眠,不由想吐。” 李悠然抬起头,幽幽说道:“我让你感到恶心,想吐?” 他那双眸子太过于有侵略性,顾东篱忍不住瑟瑟发抖。 李悠然邪恶一笑,站起身用手抬他的下颚,盯着他的眸子道:“那今日我便给你来点更恶心的,还永远抹不去,忘不了的。”说着,他的唇印上了他的唇,把孱弱的他压在身下,肆意而为。 良久,李悠然停止了动作,粉红色的舌尖舔了一下因流失太多水份而变得干燥的花瓣红唇,柔软的指腹轻轻划过他不住张口娇喘的唇…… 占有你,这是我毕生的梦。 李悠然倒了个身再次将顾东篱压在身下,石室中响起不可描述的娇喘。 “轰……” 随着一声礼炮声响,多日阴沉的天空突兀被撕破了几道口子,几束明媚刺眼的阳光斜落在远处群山之中…… 先皇出殡,燕珩身穿孝子服,带领文武百官以三拜九叩之礼跪别先皇。 老将军和几位平日不苟言笑的老臣们跪在棺椁前,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更有嚎啕大哭者,大声悲鸣:“皇上,臣不舍得您啊!” “君以国士待我,我却再不能报君,以侍君左右啊!” “皇上……” 先皇以仁和为政,朝中大臣皆视先皇为伯乐。如今伯乐已死,千里马何去何从? 不少大臣眼中显露迷茫…… “父皇……”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从远处传来,自宁王“逼宫”失败便失踪的九公主燕珍抱着一个孩子无视黑沉着脸的燕珩用力扑到了先皇棺椁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冰冷坚硬的地面磕破了燕珍的额头,温热的鲜血在伤口泡出滴落在地上…… 怀中一向乖巧的孩子受惊发出了啼哭声,又怯于场中的大人注目,扁着小嘴压抑着,一抽一泣,好不可怜。 燕珍好似不知疼痛,边磕头边痛哭道:“父皇,您走了,儿臣一人在世间何以为活,儿恨不得和父皇同去啊。父皇……” 燕珍乃叛王宁王之妹,以目前燕珩睚眦必报的性子来看,她迟早步宁王残党的后尘。 先帝一走,新帝便表现出容不下旧臣,宁王残党有不少是中立迂腐的顽固派。只因他们认为燕珩曾有杀父之举,此乃德品不端之辈,反对新帝出东宫应该另择皇子为帝。这些大人们从此便被恨上了,最后被打上叛军同党的罪名推上斩首台,一家老小受牵连。 如今又有容不下先帝留下的子嗣之象,那他们这些也曾上过折子主章废太子的臣子是否也会是落到抄家身死的结局? 九公主凄凄惨惨戚戚的哭喊声在寒风回荡,大臣们感同身受,心有所触,脸上同时露出悲凉之色。 第91章 (庇护) 这燕珍到底藏在了哪?他都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了都没找到人,却不想她会在这个时间点自己跳了出来。 燕珩将目光撇向禁卫军统领李悠然,李悠然眼中也满是诧异,他也没想到燕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不是他,那是谁? 燕珩环扫过在场的众人,却怎么也找不出那个暗中与他作对的人,一张脸顿时铁青一片。而他在咬牙切齿回时又不得不面露微笑,以仁君面孔面对世人。 他走近燕珍扶起了她,温声安慰道:“九妹,父皇走了你还有为兄,有为兄在,这世间无人敢欺你一分。你别哭了,若父皇在世见到你这般会万分心疼的,头上的伤快下去包扎一下吧。” “皇兄。” 燕珍一脸感动地抓住燕珩的手臂,涕泗横流道:“珍儿相信,珍儿有皇兄相护定能安然一生。” 两兄妹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场兄朋弟恭的好戏,众人看得感动,连他们这对恨不得对方去世的兄妹都差点当真了。 简单包扎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燕珍换下了那套带血的孝服。 李悠然坐在一侧冷冷地盯着她从里屋走出,责问道:“你之前躲哪去了?先皇之死是怎么回事?你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杀气袭来,燕珍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点了点头。 燕珍莲步轻移来到李悠然跟前,面无表情道:“父皇死后很多人想把我灭口,我躲藏起来了,就躲在皇宫中。至于父皇的死……” 燕珍目光微黯,语气沉重道:“父皇一死,他生前为他调养身体的两个御医突然暴毙而亡,这不足以证明有人在掩盖事实?能有能力掩盖真相,这皇宫中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燕珍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像在讽刺李悠然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李悠然瞳孔微缩,长长叹道:“真是他。”随后又问:“你和他怎么纠缠在一块去的?” 燕珍脸色一冷,手指着李悠然恼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将我孩儿送到他们手上,我为保我孩儿的命……我还能怎么样?他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了。” 燕珍语气充满了无奈,眼眶渐渐浮起了水雾…… 先皇晚年辜负了许多人,唯一没有辜负的就是燕珍这个女儿,却不想最终被燕珍一碗汤药断送黄泉。 李悠然:“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去青州还是回封地?” 京城对燕珍来说是个是非之所,燕珩肯定容不得她,离开这里对她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燕珍猛的站了起来,激动道:“我哪也不去?我手中握着燕珩最大的秘密,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想活下去,离开京城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我要留在京城,时刻活在人们的视线之中,只有这样他才不敢贸然将我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 皇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糊涂之辈,燕珍比每一个人都看得清自己的处境。 李悠然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 燕珍摇了摇头,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不难看的笑说:“谢谢不用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以后的路我自己走。” 先皇出殡,九公主燕珍徒步相送,最后昏倒在皇陵前。 天又下起雪,像是被燕珍的孝心给感动了,雪纷纷扬扬的到半夜,山头古道白茫茫一片…… 点着烛火的简陋行宫之中,宫女送来了热毛巾。燕珍将脸上已放凉的毛巾替换掉,冒着热气的毛巾将那双哭得通红肿胀的眼睛重新盖住。 这一天为表对父亲的孝心她硬咬着牙走了上几十里路,差点把双腿走断,脚掌磨烂。待到晚上回行宫后才发现她脚底的血肉一片模糊几乎和鞋底粘贴在一起,她每走一步都能渗出血,上药时硬扯下一层死皮过能好上药…… 但这次付出的回报也很大,她燕珍孝顺之名传遍天下,新帝在短期内不敢对她下手,她终于在死神手中抢回了一条命。 宫女用干净的布将燕珍上好药的脚包起来,小声道:“将军在公主的寝室外设了暗卫,公主可安心入睡。”说完起身离开。 燕珍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小宫女口中的将军。 李悠然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温柔体贴得可怕。 燕珍封寂许久的心不由再次剧烈跳动起来,无关风月。 提着食盒走进石室,第一眼触及的是顾东篱清冷的眸子,面临困境时从来都从容不迫的模样。 李悠然在他跟前坐下,取出酒壶道:“陪我喝一杯吧。” 今日的李悠然看起来有些疲惫,时常挂脸上笑容被沉闷取代。 顾东篱问:“你把王爷的头颅丢哪了?” 李悠然给顾东篱倒了杯酒,对着酒壶灌了满满一口说:“埋了,宁王是反贼,死后尸体被皇上下令丢去了乱葬岗,无人敢收尸。所以我让人在皇陵附近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把他的首级给埋了,虽然没有立碑,但能够入土为安也算是我李悠然对得起他了。” “嗯。” 顾东篱没有碰酒杯里的酒,李悠然一人独酌,一整晚什么话也没有说。 新帝上位,燕珩的野心逐渐显露出来,李悠然提职也吏部尚书,禁卫军统领之职落到了明轩身上。 吏部尚书今年方花甲之年,还不到干不动的地步,但他却在先皇下葬后上书“乞骸骨”。 禁卫军乃皇宫的主兵力,燕珩在登基后第一步就是把他从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上移下来,他这是不相信他李悠然,在防他。 还不止,吏部尚书突然“乞骸骨”,燕珩推李悠然上吏部尚书一职。一方面除了想自己掌握禁卫军,还想削弱了鹿家外戚的势力,更想李、鹿两家在朝上继续保持敌对平衡。 人心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快?昔日一起喝酒,可以以命换命的兄弟怎么转眼互相猜疑? 第92章 (犯糊涂) 渐渐的,李悠然喝醉,他把头倚靠在顾东篱的大腿上,眼神迷离地乞求道:“东篱,你不会变的是不是?不要变可好?” 顾东篱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长发,抬头望向前方冷情道:“你喝醉了。” 李悠然眼神一黯,闭上了眼,喃喃自语:“醉了好,醉了就可糊涂些。” “人世间难得糊涂。” 老将军总是这般说,却不想有一日会糊涂到不知回家的路。 今年的雪比往年更厚,登高远晲,京城白茫茫一片…… 纯白色的雪上是黑灰色的天空,乌云厚到阳光无法穿透,这样的天气不由联想到先皇逝去之时,那时的天空也是这般让人感到万分的压抑。 天色渐黑,老将军迷茫地站在大街上,他还记得自己是要回家,却忘记回家该走哪一条路了。 陪老将军征战过的战马乖巧地停在他身后,鼻孔时不时喷出一股热流,望向主人的目光隐带着几分疑惑…… 在先皇驾崩大夏臣民人心惶惶之际,楼兰趁机对大夏发起全方面的进攻,燕珩不得不停下打压李、鹿两家,将政权全数掌握于自己手中的行动。 半夜李悠然才从皇宫出来,见老将军一人一马站在无人的大街上不由停下。 李悠然笑问:“老家伙,你站在这干嘛呢?今晚天空无月,旁侧又无梅,您赏西北风呢?” 老将军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孙子,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老将军傻傻一笑,道:“刚从皇宫出来?我们一起回家吧。” 李悠然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牵着马与老将军踏雪而行,鹿皮靴子踩在雪地上马上陷了下去。两爷孙俩身后出突了两排长长的脚印,一轻一重…… 突然,老将军很是严肃问:“小兔崽子,如果有一天我把回家的路忘了、把自己忘了、连同你也忘了那该怎么办?” 李悠然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还呵呵地笑话:“老家伙,你果然是老了,还学会那些酸儒酸到掉牙的感概了。” 老将军突兀地一脚踢在李悠然的屁股上,怒目圆睁道:“认真回答。” 李悠然不雅地摸了摸屁股,仰着头,嘴角勾着笑站在前方盯着老将军说:“你有我,我不会把你忘了的,如果有一天你把回家的路忘了,那就由我牵着你走。” ………… “皇上,没找到,顾东篱便像凭空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着暗卫的禀报,独坐御书房的燕珩的眉头紧紧皱起。 顾东篱,宁王手下第一谋士,却在宁王逼宫那天无故失踪。如今宁王虽已伏诛,宁王府上下皆被赐死,从来不留后患的他又怎么可能独独放过他。 燕珩半夜宣李悠然进宫,一脸严肃的望着他问:“你把顾东篱藏哪去了?” 因为性格和出身卑微的关系,顾东篱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官场上从来独来独往。若要说朋友,有不计前嫌敢收留他的朋友,那便只有李悠然一个。 “自然藏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李悠悠亳不畏惧地望着上头坐在龙椅上那个身穿龙椅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的天子,嘴角勾着一抹邪笑,笑容中带着几丝挑衅。 燕珩被他气个半死,拍案而起,怒斥道:“你知道顾东篱是什么身份,也清楚他曾经做过什么。悠然,他必须得死。”未了还加了句:“别考验朕的耐性。” “必须死么?若我不让他死呢?”李悠然狂妄说道。无所谓惧地与燕珩直直对视说:“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宁王与他一众手下全死了,出生寒门没有半点根基的他又能对你造成威胁?你为何一定要他死?还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借口?” 燕珩眼神闪动了几下,心虚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悠然冷笑,反问:“皇上不知?都说天家无情,的确无情,昔日臣便说过,若皇上不满臣手拥重兵,臣便弃戎从文,权力比起亲情,对臣来说一文不值。” “李悠然,闭嘴。” 燕珩大吼了一声,随手捡起一块麒麟镇纸丢了出去。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说,他怎么能一点情面也不给他留。他怎么能这般用他的那颗赤子之心把他内心满满的阴暗和丑陋给显现出来,他怎么可以,他不可以。 “呵……”李悠然吃痛轻笑,大股殷红的血从他的额头涌出,他半闭着了眼睛,血顺着脸颊爬到唇边,从下巴处滴落在地…… 燕珩眼中闪过慌乱,一边冲向他一边冲外边大喊道:“来人,来人,请太医。” 大太监探头进来见李悠然受了伤,血糊了一脸,皇上正边他按住伤口,心脏狂跳不已,忙退下跑去太医院。 “我不是故意的。” 燕珩拿着一块杏黄色的帕子捂住了李悠然破了一角的额头,眼中的担忧怎么也藏不住。 “表哥。”李悠然攥住了燕珩拿着帕子的手,轻轻一笑,呓语:“表哥,相信我,我是不会反你的,若你不放心,你大可把我所拥的拿回去。” “什么时侯了还说这些。”燕珩真是快被他气死了,心里又气又酸胀得很,攥着帕子的手越收越紧。半晌,他轻吐了句:“我相信你。” 李悠然:“那顾东篱?” “顾东篱必须死。” 燕珩丝亳不退,眼中涌上浓浓的杀意。 顾东篱是他李悠然的禁脔,楚天行何偿不是他的底线。顾东篱想要楚天行的命,他便要他的命来偿。 李悠然幽幽一叹问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眼中划过一丝悲伤。 燕珩动了动唇,那边大太监报:“皇上,太医院的太医来了。” “先处理伤口。” 燕珩脸上的表情忽然收敛,又恢复成了那个无情无情的威严天子。 太医忐忑不安地为李悠然包扎伤口,目光不敢移到天子身上,害怕在他脸上看到不该看到的。 李悠然突兀抬起头来直视着燕珩,用满是商量的语气说:“开春后我就去边关,如果我帮你打下大夏的心头大患——楼兰古国,以此为奖赏,你放他一马如何?” 燕珩:“……” 太医:“……” 燕珩阴沉着脸,他早知道顾东篱在李悠然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却没想到他把他看得这么重。 早知道就该早点将这条杂鱼除掉。 感受到燕珩传来越来越冰冷的气息,太医此刻内心是崩溃的,不住呐喊:“李大人、李侯爷……什么事不能等他走后你们俩兄弟再关起门慢慢说,别殃及池鱼啊!” 等太医战战兢兢把伤口包扎完毕,李悠然突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道:“就这么说定了,开春后我就走。楼兰一日不破,我李悠然便一日不还。若是我不幸死在战场上,你想怎样就都随你吧。” 李悠然苦涩一笑,快速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第93章 (后顾之忧) 从那一日从皇宫回来后李悠然便闭府不出,老将军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变故,为防那是雪夜找不到回家的路的事再次发生,他也选择待在家中。 俩爷孙这些年为了政事忙得没日没夜,许久都不曾在一起好好的吃顿饭,喝几口小酒了。这次休假,这俩爷孙特意让人烤了几只小羊羔,整个大将军府的人聚在一堂,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外边雪不知何时停了,府中的孩子们分成两个阵营在打雪仗,欢笑声中夹杂着老爷们的笑话声。 今年的小年来得真快,墙角的梅花艳如血,梅枝上贴着几张红剪纸…… 管家悄然走到李悠然身后,目光躲闪着撇了眼屋内,屋内老将军豪迈地诉说着年轻征战四方的霸气。 犹豫半晌,管家有些吞吞吐吐道:“世子,将军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李悠然漫不经心收回看小孩子们嬉戏的目光,饮了口热酒,散漫之极。 管家道:“前两日老奴去和将军汇报今年进帐,老将军看老奴的目光很是陌生,还有些迷茫,半晌才叫出老奴的名字。” 李悠然挑了挑眉,管家壮了胆子继续道:“昨日,将军光着脚站在屋前许久,老奴叫了他好几句他才回过神来,问他天那么冷何故站在屋前,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此类的事还有许多起,兄弟们都在私底下讨论将军看他们的眼神很迷茫很陌生,偷偷问了几回老奴将军这是怎么了。” 李悠然眉心紧了紧,抿紧了唇,半晌才说:“老爷子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他身体出问题也会死抗着谁也不说。明日你请太医过府给老爷子请个平安脉。” “悠然,来陪老爷子我喝酒。” “好。” 屋内老将军在唤人了,李悠然转身进屋。 李悠然出征在即,老将军怕他在战场上为他的身体而分心,他身体出现问题的事硬是一句话也没吐,每天还努力地掩饰不被旁人发现。 他将记得的人和事详细描写装订成册,并在床头刻着每天起床必须先翻阅记事册子的警告语,在每一个懵懂迷茫的早晨努力让自己余下的时光保持清醒。 丢魂之症症在脑而非在身体上,太医来了几回也未能在老将军身上检查出个所以然,只留下一些滋补品便打道回府了。 大年刚过,金富贵又来信了。在信上他很是得意地炫耀说他的次子出世了,在年初一那天出世的,他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初一”。 李悠然看完信只觉得有些迷糊,金富贵这些年一直待在域外,未曾听他说他有娶妻生子,怎么忽然来信说连次子都有了。 李悠然回了信,告诉他他人将在今年开春后前往边关,让他的商队密切注意楼兰军队的调拔动向。 拿起书案上舒仲书派人送来的儿子满月帖,忽然,李悠然发现身边的朋友们不知不觉中皆已成家。 舒仲书娶的是淑芳学院的大才女杜秀娥,当年四院大比时这位奇女子表现出来的豪爽和才情皆不逊于男子,如今还不时听有人谈论。 因为正值国丧,民间一切喜事从简,舒仲书只请了几个好友和同窗热闹一下。 董云鄀耽搁了几年终于进京,当年的小个子已和他平头,不变的是那张娃娃脸,笑起来很腼腆。 多年不见这老小子还念着当年输棋的事,一进屋就跑到李悠然跟前请求对弈,誓要报当年输棋之仇。 楚天行站在回廊上,院内雪未消融,枯枝已露出星星点点的春痕…… 他眉头微锁,衣袍被风鼓动,恰似秋风锁春园,眉上愁,眉下愁。 如此风华绝代之人,已是世间少有人杰的李悠然看了也忍不住暗赞一句:“翩翩士公子,举世无双。” 楚天行贸然回头,见李悠然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不由展眉一笑,顿时冬寒渐远,如沐春风袭来。 楚天行问:“你是何时来的?” 李悠然笑道:“在你皱眉的时候。” 走近楚天行,李悠然问:“什么事让你这么烦恼?” 楚天行这个人从来都是温温润润的,做事和他这个人一样井条有序,很少皱眉。 正巧冰凌融化从檐上掉落,楚天行目光闪烁了一下,轻声道:“因为你。” 李悠然疑惑地望着他。 楚天行叹息说:“战场刀光剑影,为什么放着太平日子不过,一定要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李悠然忽然邪魅一笑,狂狷道:“大丈夫立于世自当有所建树,征战四方乃我愿。” 李悠然想上战场这是从小许下的愿,楚天行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所以另劈捷径道:“我上个月给皇上上了折子,请求和你同去边关。” 李悠然摇了摇头,说:“皇上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不会让他去危险的地方,这是关心他在乎他吗? 楚天行愣了一下后眼底闪过一丝激动,心头满满的情潮翻涌。 正当楚天行他以为满怀爱恋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得到李悠然的回应时,李悠然却又沉默了,他在他眼里找不到一丝爱意。 果然,他狂热的爱恋只属于顾东篱一人拥有。 他说:“天行,你就留在京城帮我看家吧,这样我在战场上也能心无旁骛。” 在他真诚乞求的目光中,楚天行终于是点了点头。 楚天行他很想和李悠然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却也明白只是奢望。李悠然他想要和他一起生死与共的那个人只怕从来都只有顾东篱,他楚天行只是他众好兄弟中的一个。 楚天行叹息道:“你且放心前去,京城一切都有我。” 李悠然慎重向楚天行打了个揖表示感谢,这个感谢是真心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老将军精神上是的确是出现什么问题。老将军他虽然总是小心翼翼的不让人发现,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唯一的亲孙子。 在他出征的这段时间,李悠然需要找一个妥当的人来帮忙看顾大将军府。原本李悠然已经让明家那对双胞胎帮忙的了,但这对双胞胎小的不着调,大的已承家业没有太多余的时间。 如今好了,有楚天行这个生性细腻的人在,他可谓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第94章 (前人开拓,今人走) 李悠然出征前一夜和顾东篱待在一起,他没有跟他说要上战场的事,只是告诉他他要出一趟远门,并不奈其烦地叮嘱他不要耍性子,要按时吃饭。 顾东篱还在和李悠然闹别扭的阶段,他说了许久他才吝啬地应了声:“嗯。” 李悠然压着他,含笑着用手描绘他好看的侧脸,不顾他羞愧难当的反抗,努力地将心爱人的模样刻画在灵魂里。 第二天醒来时李悠然已经离开,顾东篱所处的地方也不再是那间永远燃烧着火盆的冰冷石室。 这是一间用新竹子筑成的小屋,屋子中带着竹子新鲜的潮味,明媚的阳光从竹牑透入落在手心,暖暖的…… 屋外潮湿泥土中的春虫被暖阳唤醒破土而出,一声嘶鸣响彻天宇,几只站立在吐着新芽枝头的腹中长着红棕绒毛莺鸟惊觉地转过了一下眼珠子,“噗嗤”急扇翅膀飞入飘着零星白云的蔚蓝天空。 这是在哪里?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看样子是在大山的深处。 顾东篱推门而出,门外没有守卫,远处也不见有人影晃动,此方世界好似只余他一个。 李悠然在搞什么鬼?他把他弄到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来到底想干什么? 坐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顾东篱决定逃跑。 他起初还只是在苑门前徘徊试探,见没人来阻止便越来越大胆,走出门很林子深处走去。 这座山真大,他走了半天还不见人烟,四周是茂密如伞盖的参天古树,抬起头,阳光完全透不过树枝,也不知此时已是什么时辰。 走累了顾东篱就坐在树下休息,此时他已饥肠辘辘,衣袍被树枝荆棘勾破,几丝血痕印在白色的衣袍上,有些狼狈…… 这一坐顾东篱坐到天黑,等天完全暗下认不得路了他眼底才显露慌张。黑夜里的山林可不是个善地,记得初遇李悠然时便在山林中,那晚他们遭遇了狼群的袭击。 正当顾东篱慌不择路时,几道黑影出现在他前方,冲他抱拳道:“顾大人可是要回去了?” 顾东篱眼里闪过羞恼,咬牙切齿道:“还烦几位大人带路。” 黑影应了声:“不敢,请随某来。” 有人点起了火把,两个武士拿着火把护在顾东篱左右,一行十几个人往顾东篱来时的方向赶。 回到那个新筑的竹屋,竹屋里屋放着个供人沐浴的木桶,桶内装着热水,木桶旁放着干净的衣袍…… 沐浴洗漱完毕出来,正厅的桌上不知何时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顾东篱突兀打开门冲门外大喊道:“李悠然,你干底又想干什么?” 风吹草动,叶落虫鸣…… 山林中没有人回应,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昏黄在风中摇晃,在烛火照得到和照不到的黑暗都寻不到一丝人息,但顾东篱却知道那里布满了人。 突然间顾东篱感到有些沮丧,重重地把门合缝上。 李悠然出征楼兰时惊动了整个京城,皇上亲自帮其披甲,文武百官送其出城,百姓驻足十里,送君到百里外…… 望着手中只能调十万兵马的文书,李悠然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 以大夏十万兵马对楼兰二十多万兵马,燕珩还真是看得起他李悠然。 李悠然带领着五千骑兵默默行走在官道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誓死如归,一种悲壮的气息由然而生。 金富贵接到李悠然挂帅出征的消息整个人都乐疯了,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跺步,从昼日走到天黑,嘴里不顿念念叨叨着:“来了,终于要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自大夏与西域各国开通市以来金富贵便一直带人在外打拼,他都有四、五年没回家了,就为了能够完成当初李悠然交代下来的任务。 终于,他要来了…… 谁也不知道这些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塞外不仅风沙大民生也剽悍,一言不合就要拔刀见血。这些年他在沙漠经历不少于十场沙尘暴,扑天盖地的黄沙涌来,黑天暗地的,连往哪跑都不知道,好几次都是这黄沙埋后被人又重新挖出来的。 五年行走“丝绸之路”,在沙漠中最危险的不是沙尘暴,而是人。沙尘暴是天灾,只要熟悉它的人就能轻易的躲过,但人却不一样。无论是流窜在沙漠深处的马贼,还是各个绿洲的军队,或者一个有歹心的野人……一遇到他们总少不得来一场拼杀。 第一次走“丝绸之路”,金富贵所带领的商队在途中经历了不少二十场的恶斗,上千人的队伍到目的地只剩一半。那还是有李悠然给的两百精兵悍将的保护下,其它没有军队保护的商队几乎全军覆没。 “丝绸之路”,这是前人用血肉给后来者铺垫的一条阳光大道。 楼兰城外熙熙攘攘的通市中,身穿苏绣牡丹花心镶七彩宝石丝绸衣的金富贵站在一间简陋小楼的二楼阳台上,一如当初,富贵逼人。 在他正前方便是“丝绸之路”,用黄沙铺成道上,满装载着货物的骆驼拥挤得水泄不通,叫唤声从遥远传来…… 五年前这里没有一个小市场,那里没有道路。脚下的是黄沙,入目的也是黄沙,那时风也很大,他惊讶地张大嘴时被灌了一嘴的沙子…… 那时他很生气,冲大地连“呸”了几下,大骂道:“吗的都是沙,今晚都不用吃饭了,吃沙子就管饱了。” 如今望着那条他们数以万计人用生命、用双脚一步一步铺踏出来的金光大道,泪流满面…… 第95章 (久别重逢) “将军回营……” 一支凶悍骑兵沐浴着敌人的鲜血,践踏着冰冷的月光从前线归来,冷眸扫过,众将士齐齐低头躲避…… 霍然动作行云流水地翻身下马,铁靴落在厚实的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一身的血气翻滚,所有人向他投来敬畏的目光。 走进大帐,亲兵卫走了向前,抱拳行礼后慎重禀报道:“将军,早上属下收到朝廷发来公文,三天后这里的一切都将由李晏将军接手,孤狼营也必须听令于李将军。” 有将士发出不满之声:“哪儿冒出来的小兔崽子也敢来这放肆,这儿只有一个将军,那便是燕然将军。” 霍然摇了摇头,手按在另一只受伤过的手上,道:“李晏,他可是李家的唯一传人,他有资格号令三军。” “呸……”有人往地上吐了口痰,满是蔑视道:“一个受祖上功勋蒙荫的纨绔子弟也配来这儿作威作福捞战功。” 燕枫晚翻帐子进来正好听到这些话,冷笑道:“自己都不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轻辱上官,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众将士脸皮一臊,低头抱拳行礼:“见过燕将军。” 燕枫晚在这边关待的时间很长,再加上他皇家子弟的身份,远比霍然混得开。在这军营之中,霍然也要避其锋芒。 霍然风轻云淡一笑,拱手道:“枫晚三哥大人大量,何必和这些下属的几句话而生气。” 燕枫晚嘲讽地望着霍然,不屑道:“燕然,你一个外来者,是否是我燕氏宗人还两说,你的这句三哥还是免了。再且,李少本就是你我仰视的存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轻视的。” 燕枫晚目光锐利扫过那几个出言不逊之人,几人同时畏惧地低下头颅。 燕枫晚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今日之事就且算了,来日若让我再听到什么不好的话,双罪并罚。” 几人对视了一番,单膝跪地抱拳应:“是,属下谨记教诲。” 燕枫晚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转身对霍然道:“某来你这只为通知你李少三日后到关城,如今你知道了便准备一下李少到后的交接之事吧。” 霍然含笑应:“是。”,待众人都离去后脸不由阴沉下来,突兀,他疯狂地将案几上的东西扫在地上,暗骂:“宁王、楼兰……都是一群废物,路给你们铺好了都能把事搞砸,废物,废物……” 发泄了一通后霍然渐渐冷静下来,将地方摔坏的东西收拾掉,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许久都一动不动。 在京城中,李悠然是万众注目的对象,暗地保护他的人不计其数,他想对付李悠然很难很难。但在这就不一样了,他有一大群忠诚的部下,还有楼兰这个强大的援助,他只消动动手使点小手段定能让李悠然万劫不复。 霍然猛的坐直身子,脸上浮现一抹阴狠,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低沉阴森道:“李悠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关外万里黄沙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正当霍然将李悠然三日后到达关城的消息暗中告知楼兰首领萧鹤山时,李悠然已经秘密到达关城外的通市,在暗线的帮助下和金富贵见了面。 这死胖子还和离开时那么胖,一走身上的肥肉都要抖上三抖,笑得有些憨厚,偏偏双眼又透着商人特有的奸诈。 他还是一成不变地喜欢穿有些不合身的华丽丝绸衣,衣袍上绣着精美的花草图,七彩斑斓……腰缠金丝玉扣带,手上每根手指戴着不少一个宝石戒指,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暴发富。 李悠然倒是变了许多,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利刃,全身带着淡淡的血煞之气。他已不再是那个只会争强好胜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顶天立地、可为民立命的大将军。 一别多年他乡遇故友,金富贵先喜悦后是无限感概,打揖道:“李少,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李悠然咧嘴一笑,走到金富贵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熟稔调侃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以前的金富贵可不会说这种场面话。听说如今的金富贵乃是全天下最富有之人,拿钱都能砸死一城人,你金富贵有钱了就不认昔日朋友了?” 时隔多年,他金富贵还是那个金富贵,幸,李悠然还是那个李悠然。 金富贵心头阴霾顿散,大笑道:“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李悠然:“哈哈啥……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此时,金富贵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黑幽幽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精彩的世界。 见李悠然投来好奇的目光,小男孩小手紧张地攥紧金富贵的衣袍,小身子忍不住很后缩了缩。 金富贵却在此时突兀地将小男孩拉到人前,自豪地介绍道:“李少,这是我儿子柳。柳,这是李叔叔,为父我可将生命交托的人,快快拜见李叔叔。” 柳很小便听金富贵讲过李悠然的故事,脸上冒出崇拜的之色,像模像样地学大人向李悠然作了个揖,脆声唤道:“柳见过李叔叔。” “无须多礼。”李悠然温和一笑将柳扶起,将随身的墨玉玉佩当见面礼送给小男孩。 金富贵多撇了两眼小男孩手中的玉佩,告戒道:“这玉佩乃你李叔心头之物,十几年不离身,如今送与了你自当好生爱护。” 柳收起了对这枚古朴无华的玉佩的轻视之心,认真冲父亲点了点头,将玉佩贴身而放。 各自入座,李悠然望着小男孩疑惑地问:“未接到你成婚的信息,也不曾听说你身边有女人相伴,这孩子是?” 这小男孩四、五岁,应该是在京城随和亲队伍出发后在途中和某个女人有的。 金富贵让人将小男孩带了出来,连喝了三杯酒后,借着酒劲道:“这是我和安慧公主的孩子。” 李悠然讶异,震惊金富贵和安慧的大胆,珠胎暗结还敢把孩子生下来。燕枫晚这样憨厚老实的人也帮着瞒,这群人啊! 喝了杯酒,李悠然沉默没有说话。 金富贵瞄着李悠然的脸色继续道:“安慧她活在这世上不容易,幼年丧母,长大后父不亲,后母虐待,又被父亲卖到楼兰去。东风不渡他乡客,百里黄沙无尽头。举目无亲空望月,忍顾无言,双眼泪涟涟……” 李悠然没有开口指责。 金富贵脸上闪过一丝羞愧,目光躲闪着说:“我和她一同上路,在物资上对她多为照顾,她对我也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一来二去的,在一日雨夜军队发生混乱时我们发生了一场邂逅。燕枫晚念及你的面子的份上暗中将此事压了下来,后来发现安慧腹中有了柳儿,我们便故意拖慢行军的速度,直到安慧将孩子生了下来。” 李悠然幽幽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金富贵激动发誓道:“这件事的知情人只有我们三个当事人。” 这件事情万分重大,一弄不好整个和亲队伍和所有的商队都会被殃及,所以他们将所有不该知道的人都了灭口。 但这件事谁都可以瞒着,李悠然除外。安慧说了:李少也愿将此事大事化了证明此事真的被压下了。若是生气得甩袖离去,来日此事被人捅出不仅金家连诛,燕枫晚这个帮凶也受牵连,所以金富贵才会在和李悠然多年重逢时第一时间将此事如实相告。 李悠然吐了口酒气,无所谓道:“这件事就这样吧,以后别再提起了。没人关注的事,也不是大事。” 金富贵咧嘴笑了笑,点了点头。 第96章 (劲敌) 酒逢知已千杯少,人生最舒服的事是和对的人一同喝酒,说你听得懂又接得上的话。 李悠然和金富贵喝着酒,说着这五年来各自经历的风风雨雨,不由对对方经历的曲折离奇事件感到惊疑。 他们说到:丝绸之路的荒凉,大沙漠的广阔,沙漠中的无情风暴的险恶,沙地中生物的奇异,风景人情的巨大差异,物资的丰富,那一颗颗宝石的璀璨…… 他们又说到:六年前先皇在中秋遇刺,太子被囚东宫,朝中势力一分为三互相牵制。一年前宁王起事,起事失败,先皇驾崩,太子被迎出东宫登基为皇,楼兰再起战火…… 最后不禁感叹:人生在世当真不容易,时代的变化不过一瞬,人当真渺小,在岁月长河中如同一滴小小的水珠,翻不起一丝波澜。 这一顿酒两人喝就到天际泛白,一队驼队入城,驼铃清脆在天地间飘荡,似从远古走来…… 李悠然没有在陌生地方喝得烂醉的习惯,起身洗了把脸,李悠然让人送喝得不知天昏地暗的金富贵去隔壁房休息,打开窗让晨风吹进来。 在沙漠的早晨很安静,风很凉,丝丝缕缕……李悠然发涨的脑袋一下了清醒了不少,很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正巧,对面楼的窗户被打开了,一个中年留有寸须、很有魅力的男人出现在窗前,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双苍鹰般锐利的眼睛可轻易洞察人心…… 这个男人不简单。 李悠然的心马上警惕起来,目光也变得凌利。 男人似有所察的将目光投向对面正看过来的李悠然身上,眼前一亮,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个红衣男子身上有沙漠狼的气息,是成为一代将才的好材料。 “可惜是个中原人,若是我楼兰子民该多好。” 男人摇了摇头,和李悠然不约而同地把打开的窗重重合上。 李悠然对亲卫道:“去查一查对面的那个男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住在对面的陌生男人命令手下道:“去,把对面那个红衣小子的信息调查出来给某。” 这是同类人的气息,对方来历一定不简单。 李悠然一边暗中将五千骑兵招聚随时做到战斗的准备,一边等待去打听男人身份的斥候归来。 中午时分,斥候没等到,反而等到了对方那个男人。 那时李悠然正在用午膳,那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带着八个长相粗壮的护卫从门口走进来。店里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男人很熟稔地忽视众人的目光,板着脸走到李悠然跟前,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道:“这位公子,不介意某坐在这里吧?” 李悠然平淡一笑,拿起酒壶给对方倒了杯酒,“请。” 男人坐下,端起酒杯道:“某叫律。” 李悠然道:“夏木子。” 端起酒杯,李悠然敬了对方一杯。 律豪迈地端起李悠然倒的酒,一饮而尽,开门见山道:“某很欣赏你,想招你入伍。” 李悠然闻言哈哈大笑,狂妄道:“君若愿来我中原,某给君当一回马前卒又何妨。” “放肆。” 律身后的护卫不约而同出声斥骂,手握在弯刀刀柄上,一抹冷月的森寒反射而出…… 李悠然孤身一人无所畏惧地打量着他们,一脸嘲弄。 律压回手下的刀,对李悠然摇了摇头,“楼兰欢迎君这样的人才,却不许中原拥有君这样的高手。”说后起身离去。 律的护卫们“嘿嘿嘿”冲李悠然残忍的狞笑,挑衅地晃了晃别在腰间的弯刀。 李悠然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继续饮酒作乐,对律的威胁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 律反而有些拿扭不住李悠然,他是自信到不在乎他还是他并不重要,所以无所谓危险。 夜半,李悠然将今日律的事告诉了金富贵。 金富贵听了律的长相描述后脸色顿时大变,惶恐道:“他就是楼兰的战神,律。他在这,证明楼兰二十万大军就在附近。若是让他打探到你的身份……” “嗖……”金富贵的冷汗直冒出来,手脚一阵酥软。 李悠然把手按他的肩膀,语气沉着道:“冷静些。” 知道了律是楼兰的战神后他倒不着急的离开了,若是能在这将此人袭杀,这场大夏、楼兰之战战局会明显许多。 金富贵镇定了一些,但整个人都还恍惚不在状态内,可见律此人在他人眼中的恐惧,怕是不好杀。而且楼兰战神死在通市里怕会给金富贵带来很大的麻烦,严重的可能这条初见规模的“丝绸之路”再次被催毁,所有在这场商路上走的人都死在楼兰的盛怒之下。 李悠然皱眉沉思了一会,对金富贵说:“安慧刚生下王子正值楼兰王盛宠,我想让安慧去争一争楼兰太子之位。” 金富贵果断坚决地摇了摇头,开玩笑,这是会死人的。 李悠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别轻易地为别人做决定,问过她后再说。你也说了,她在楼兰虽受楼兰王宠爱,但也因为大夏和亲公主的身份多受排挤。你也不想老楼兰王一死,你的女人和儿子便过得寸步难行吧。” 金富贵眼神发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李悠然继续道:“人在这世界上就应该有些野心,别忘记了你当初对我说想重开‘丝绸之路’时对未来的憧憬。有野心不是坏事,证明你想过得更好,想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 金富贵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李悠然没有催促,让他好好地考虑一下。 次日五更,天际还未泛青白,风在沙地上肆意横行…… 一声马儿嘶鸣传来,李悠然悄无声息带人出了通市,正如他来得无声无息。 律站在沙丘上目送着李悠然离去,他的几个护卫将手放在刀柄上望着李悠然离去的身影蠢蠢欲动,眼中泛着疯狂的杀意。 护卫用楼兰语着急道:“将军,你要放此人走?” 律满脸凝重,语气沉重道:“某没有信心留下他。” 护卫们惊讶地张大了嘴,莫名的,远方沙道上那抹暗红色的身影被晨光染上神秘莫测的色彩。 第97章 (旧日的埋笔) 战争又开始打响了,通市正式关闭。金富贵将柳送进了关城,自己则要入了楼兰城。一来是方便给李悠然做内应,二来是他的女人和孩子还在他国,身为男人和父亲的他必须守护着他们。 临走时他给李悠然带来了好消息,安慧接受了李悠然的提议,她决定为刚出生的孩子争一争楼兰太子之位。 安慧这个女人懂得审时度势,也很有野心,这一点从她在曹家这个困境中选择以和亲风光离京入楼兰就可看出。 李悠然也不吝啬,送了两名暗卫给安慧护她和她的孩子的周全。 坐在昔日父亲的住处,那间远离闹市的僻静的宅苑之中。明媚的阳光洒进窗户,身穿石榴缠枝花家常服、头束暗丝花纹头绳的李悠然正在坐在书案前,低头细细阅读金富贵这些年收集到的西域各国的秘闻。 西域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拥有丰富的矿物宝石,同时也危险并存。每年死在沙漠中的人不计其数,却又有更多的人趋之若鹜。 望着费尽两百多名工匠和画师的心血,花费五年时间走遍西域各国每一个山丘河道、每一个城市街道,历经无数残酷条件,几次生命危险才描绘而成的西域全貌地图。 笑容在他脸上扬起,如春风拂过墙头上的蔷薇,温润无声…… 许久他才从地图和书册中抬起头来,撇了眼外边的天色,李悠然放下手中地图,喃喃自语道:“该去上任了。” 关城内的军营中,所有的将士穿戴着整齐的盔甲,严阵以待地等待上官的审阅。 他们从天际泛白便已经在这儿等候,原以为上官会很快来,却不想李悠然迟迟不至。 此时外边天色已经快黄昏了,昏黄阳光将天地照很通红,城外的沙漠内的每一粒沙子都冒着灼热的温度,几支驼舟在茫茫沙海中行驶…… 从早上等到现在的将士们逐渐表现出急躁的情绪,若非燕枫晚和几个李家旧将在这压场,此时场面恐怕已经闹腾起来了。 终于,还是有人发出责问:“燕将军,李将军今日到底有没有来的?我们从早上滴水未进等到现在了。李将军今日有没有到你给我们个准话,总不能让我们这样傻傻苦等着吧。” 众将士对视了一点,点了点头,七嘴八舌道:“是啊燕将军,你总不能让我们苦等一个不来的人。” “李将军虽然尊贵,但也不能言而无信啊!说是今日到,怎么到现在还未到?” “燕将军,你倒是给个说法……” …… 燕枫晚是李悠然的传声筒,今日若能打压住燕枫晚,来日李悠然便不能压住众将士们的气和势。 霍然胜券在握地打量全场,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对千夫所指犹镇定自若、似心有成竹的燕枫晚,加把火道:“燕三哥,现在外边天色都已经很晚了,李将军迟迟不早踪影,小弟还需要带兵巡视边线,这便先行告退了。” 霍然说完抱了下拳,大步流星地往帐外走去。 众将士对视一眼,也纷纷起身告退离开,“燕将军,在下还有工作未忙完,也先告退了。” “告退。” “燕将军,告退。” …… 见众将士都将离击,燕枫晚脸上的淡定消失。正站起身来准备挽留众人,而就在此时,帐外的昏黄霞光突兀透射了进来…… 大帐门突兀被人掀起,穿着一身鲜红战甲的李悠然站在门前,邪魅狂狷地望着站在帐门内的霍然,笑问:“燕将军何处去?” 霍然没想到李悠然会来得这么及时,愣了会,马上回神过来,拱手道:“李统领终于来了,将士们可等候多时了。” “有劳等待了。” 李悠然别有深意地冲霍然笑了笑,脚步沉稳,英姿飒爽走进大帐,宛如一尊从远古走来战神…… 不知为何,霍然下意识让开了身子。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人们此时也皆是噤若寒蝉,更慑于李悠然的气势齐齐退避三步,低头站在一侧不敢直视其威严。 燕枫晚松了松攥得青筋微浮的拳头,冲李悠然轻松一笑,招呼道:“来了。” 李悠然颌首道:“早来了,见天色还早特意改道去见了几个老朋友,取了些东西。” 李悠然走到帅位坐下,目光锋利晲视着底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威严道:“五年前某主张朝廷开通市,送无数人进沙漠,最主要的就是为了一张图。今日某特意绕路去将图纸取来,愿与诸君共赏。” 朝廷开通市这件事一直以来在军中有垢病,认为这是在引狼入室。不少大人们在寻找那个罪魁祸首,找到后一定要给他一个好看。却不想到眼前之人就是幕后主使者,而对方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了一张图。 到底什么图值得花这么大的代价、冒那么大的风险? 众将士投来好奇的目光。 四个李家家将在李悠然的示意下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西域地图展开……一副精密标记着西域各国山貌、河流走向、兵力分布的地图出现在在场众人面前。 燕枫晚和霍然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满眼的惊悚。 更有将士指着图纸惊叹:“这……这是西域全貌图?老天,这真是上天才拥有的大手笔,是谁绘的这幅图?” 几位老将军泪眼婆娑,想去摸一摸那展开的图纸证实这不是一场梦,又怕梦破人醒。 燕枫晚哈哈大笑,豪气冲天道:“有了这张图,我们何须再怕沙漠无垠,地貌复杂,水源难觅。有了这张图,何惧外族来犯?我们现在若想就能打到他们家里去。” “就,我们要打到他们家里去。” “打到他们家里去。” …… 众将士跟着起哄,脸上皆露出了真诚的笑,对眼前这个红衣小将充满了无限敬服。 为将者当懂运筹帷幄,出奇致胜。很显然,李悠然已具备有将帅之能。 霍然也跟着笑着,眼中却满满的惊恐。他这些年出了许多状况,经历了满门被灭的惨剧,重换身份而活后却也郁郁不得志。一直辅助的宁王在争夺皇位的紧要关头功垂身败、死无葬身之地,他为全家复仇无望;而一直依靠的楼兰国只当他是棋子,随手可弃。 李悠然却在不知不觉中己对未来做了这么多安排,私下还可能做了更多。 这样的李悠然,他何以能取胜? 霍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下一刻又被坚定给取代。他相信,人定胜天。 由一张西域图打开边关众将士的心,李悠然很顺利地接管关城的兵力。在大势之前,霍然也不敢轻易妄动,含笑着帮着安抚不愤的部下。 第98章 (霍然献计) 京城,天微微亮,重新被提上来的五城兵马司之首曹申气热汹汹地带兵出城,往南而去…… 城门之上,明家兄弟身穿同一款式的衣服,梳一样的发髻,凌立在风中,一个冷酷气质出尘,一个懒散不拘小节。 见曹申出城后又有一支军队出城,往不同方向而去,明轩不由嘲讽一笑,道:“李少果然没有猜错,皇上一定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对顾东篱下手。” 李悠然临走前猜到燕珩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特意将顾东篱从大将军府的密室中转移。 出发时李悠然一共准备了明暗十多辆马车,马车出京城后没有任何停歇往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飞奔而去。 燕珩得到消息后果然派出兵马,紧追在马车后边,带着一副不杀顾东篱誓不罢休的狠劲。 明楼冷漠道:“若是可以,我倒想借皇上的手除掉顾东篱。” 明轩诧异:“为什么?” 明楼与顾东篱之间并无来往、并无仇怨,他实在想不出明楼要对顾东篱下手的理由。 明楼吐露心声道:“因为有顾东篱一日,李悠然只会是李悠然,而不是背负让天下人安居乐业重责的李大将军。” 明轩沉默一会,道:“但,李少就是李少啊!他可以时而疯癫如魔,时而冷静聪慧,他重情重义,对身边的每个人掏心掏肺,这样的他才是他。” 明轩目光炯炯地望着明楼,明楼淡淡一笔,宽大的手在他的发髻上揉了揉,“是啊,这才是他,是我魔征了。” 明轩咧嘴一笑,笑得得开心。 李悠然入关城当晚燕枫晚给李悠然设了接风洗尘宴,在酒过三巡,燕枫晚给李悠然讲起了关城军的阵营派系和复杂恩怨。 燕枫晚当时已经喝了不少酒,却仍口齿清晰,不紧不慢道:“在关城,关城军被分为三股,我手中掌三万兵力,燕然手中有个孤狼营,有两万兵力,剩下老将军们平分五万。今日李少一副西域全貌图一去,那些老将军皆被给折服,收服他们不难。难的是燕然,此人天生反骨。” 燕然这个人李悠然一直觉得有问题,偏偏又找不到问题。 青云侯这个人做事很有先见之明,在得到明亲王之子的龙形玉佩时便为以后做了某些准备。他将一个从街上抱来小乞丐穿上皇家子弟才能穿的服饰,将送到一个偏远的乡村寄养,试图以后通过这个孩子得到某些回报。 所以朝中许多人都对已霍然改头换面成为燕然有所怀疑,却又偏偏找不到最直接的证据的原因。 孤狼营有两万精锐,若因为顾及燕然就放着不用,那岂不是可惜了。 燕枫晚提议道:“不如就让他们充当先锋营。” 李悠然想了想,将杯中酒饮尽,杯子重重扣在酒桌上,“好,就这么办。” 楼兰二十万大军压境,关城城下大军乌压压一片,卷起的沙尘扑向关城,如浪拍礁石…… 城中百姓躲进自家的菜窖中,忍不住屏住呼吸,瑟瑟发抖…… 城内的街道上不时响起快马急行马蹄的“嗒嗒”声和多人行军的脚步声,远处号角呜声,庄穆而沉重,一股杀戮之气在关城上空缭绕…… 李悠然风轻云淡的站在城门上,一脸邪笑地与对方主将对视,在对方的表现中捕捉到了诧异。 律面色严肃,语气沉重道:“原来他是那个大夏战神李丹的儿子,燕然万分忌讳的人,早知在通市便该不计一切手段将他斩杀,以示我国之威。” 亲卫仰视着律,道:“那个男人的朋友好似在国都,将军我们可将他朋友的首级挂于帅旗之上。” 律摇了摇头,“金富贵这个中原商人某也见过不少次面,好几次在皇宫之中遇到他,这个中原商人和那个从中原来的安慧王妃关系莫浅。” “安慧王妃刚生下五皇子正得王上宠爱,而我虽是楼兰战神却一直是王上的眼中钉。若杀了金富贵引来安慧王妃的疯狂报复,王上的不满,这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在楼兰谁都知楼兰王和律乃双生子,但楼兰有神籍记载,在楼兰出生的双胞胎中一人为神之子,一人为魔之子,两者相生相杀,直到一方死去。 当年的楼兰太后生下双生子,老楼兰王得知后便想掐死那个从生下来就不会哭、不会笑的那个孩子。楼兰太后苦苦哀求让老楼兰王放她苦命的孩子一命,最终那个孩子被老楼兰王命人丢弃在沙漠中喂狼。 十年后,一个一直混迹在狼群的野孩子救了外出遇到埋伏的楼兰大将军,大将军将他带回家,给他穿上了衣服。当侍女将野孩子带到大将军面前,大将军俯首而拜,尊称:“殿下。” 这个孩子是老楼兰丢弃的儿子,不该存活在世的人。 大将军是个知恩之人,他收养了这个孩子,给他带上狼脸面具,给他取名为律。 他没有姓,只有名字。 后来,大将军死了,律接管养父成为大将军的职位,为楼兰而战,虽死不悔。 一次搬师回朝的庆功宴上,新皇命人取下他的面具,当看到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楼兰王命人将他斩杀。 这时太后来了,她满怀慈悲地说:“若是这里必须死一人,那便是我。一切罪恶之源不在律,他已经够苦了。” 太后引剑自刎,楼兰王被迫许下今生今世不对律下杀手的承诺。 亲卫适时闭上了嘴,心里头叹息了一下。 众将士们都认为,楼兰王的位置当属律,而不是那个懦弱无能又贪财好色的王上。可惜律就这么死心塌地,无论他那个兄弟怎样埋汰他,他都待他如至亲,为他而战。 不待多时,楼兰发起了进攻,关城以守为主。双方兵力相着悬殊,但大夏有关城作防,到日落收兵之时双方也没有多大毁失。 这只是一场试探,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战斗。 李悠然和众战士连夜研究西域地图,以求在其中求得破局之法。 李悠然道:“目前楼兰大军皆聚前线,此时后方空虚,若能挑掉楼兰国都,敌军士气一泄,楼兰必败。” 有将士不认同道:“这个难度太大了,首先楼兰国都在楼兰大军后方,各个通行要塞都设有军队驻防,我方大军跟本无法无声无息地穿越。其次,我们还要防这是不是对方的一个陷阱。” 李悠然盯着前方的西域地图沉默不语,脸上表情异常的严肃。 霍然道:“某倒有一计。” 燕枫睌道:“什么计策,说来大伙听听。” 霍然神神秘秘道:“声东击西,我们恙作进攻敌方大营,派一支强悍的骑兵突袭敌方主要塞,一路不停直捣黄龙。” 此计虽不高明,却也可成。 李悠然问:“谁人可领军?” 霍然请战道:“未将愿当先锋进军敌方大营,为李将军引开敌军的注意力。” 第99章 (出卖) 李悠然别有深意地撇了他一眼,点头说:“可行。” 霍然咧嘴冲李悠然真诚一笑…… 燕枫晚却突然像被火点着尾巴的牛激动地跳了出来,激动道:“可行什么可行,主帅不坐中营到处乱跑?领骑兵奇袭楼兰国都之事交由我来。” 李悠然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更知道燕枫晚是在担心他,但他不得不拒绝他的好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燕然领孤狼营进攻敌方主营,燕枫晚和某一同占领敌方要塞,随后由某带领手下两千骑兵深入楼兰后方,谋取楼兰国都。散会……” 李悠然的一意孤行和雷厉风行震惊了许多人,也让人很不解。 待众人皆离去,燕枫晚暗中告知道:“李少,冒险深入敌还待商议,我方将士中恐怕有敌方的奷细。” 李悠然挑眉,诧异:“奷细。” 燕枫晚点头说:“我们和楼兰私下交战已久,就算是在和亲公主嫁入楼兰最为和谐之时也有摩擦,双方死伤相距不大。但近来每一次我们主动出击,对方都被提前得知。几次战役下来,我们败多赢少,对方对我们进攻的方向和人数有一定的掌握。” 战场瞬息万变,经验丰富的老将的确能够有效推测到敌方的行军方式。但依燕枫晚说的,他们的策略经常被敌方查获,那就很有可能是我方出现了奷细。 李悠然挑眉问:“你心中是不是一个大概人选?” 燕枫晚想了想,很是果断道:“这一切事件都是燕然来后才出现的,有几次战役大胜,那是也因为那几次燕然全程没有参与。” 事实很明显,燕然这个人很可疑。 李悠然喃喃自语道:“燕然啊!这个人可不简单,要想让他露出马脚可不容易。” 最终,霍然提出声东击西由他作饵带兵进攻敌军大营、燕枫晚占领敌方要塞、李悠然领三千骑兵深入敌军后方的计策依旧实行。 在一个月后,霍然很顺利地吸引住楼兰大军的注意力,燕枫晚也不费吹灰之力将敌方要塞占领。事情越是顺利,却让人越不安。 燕枫晚站在刚抢夺来楼兰的一座要塞下,眼中满是担忧地望着牵着神骏大马追风,站在黄沙中风姿绰约的李悠然,不安地开口道:“李少,还是你来镇守这座要塞,我来带兵深入吧。” 李悠然摇了摇头,“我心中有数,这座要塞不用守,我必大败楼兰,不会后退。” 李悠然决然地领着三千骑兵奔向无垠沙棘地…… 风萧萧兮易水寒,战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切都在按霍然想要的方向发展,而正当律带大军回防后方截杀李悠然,猛然发现遍寻不到李悠然和他的三千骑兵,他们进入楼兰边境后便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楼兰的斥候派出一批又一批,却都一无所获。 霍然和律相对而立,双方眼中带着一丝责疑。 律责问道:“你确定李悠然带兵入了楼兰,如今人呢?三千多人总不会真的平地消失了吧。” 霍然无辜道:“燕枫晚攻占楼兰要塞为真,李悠然过了要塞入了楼兰也为真,至于人为何不见了,在下如何能知晓。在下也正想寻问将军,李悠然带着三千骑兵入楼兰如无人之境,这楼兰内外还在将军掌握之中么?” “放肆。” 那个一直跟在霍然身边联系上下线的断腿车夫拔出了配刀,“将军之威不容亵渎。” 霍然呵呵低笑,目光幽幽地望着律。 律抬手将车夫的刀插回刀鞘,道:“李悠然带兵深入楼兰必定会与大夏保持联系,好配合他里应外合,还请霍将军告知。” 霍然摇了摇头,道:“并非我藏私,而是李悠然并没有设这么一条线。” 说罢想了想,霍然:“听说李悠然有一个兄弟叫金富贵,乃金陵金家之主,是‘丝绸之路’最重要的开拓者之一,如今正在楼兰境内。将军不知,李悠然这人最重情义,若我们将金富贵捉起来以饵钓之,李悠然必定自投罗网。” 车夫在大夏住过一段时间,了解李悠然的为人,冲律点了点头。 律面无表情,道:“你们只知金富贵是李悠然的兄弟,却不知他也是王上的坐上宾。金家财富天下,五年前入楼兰后便花重金拉拢朝中要员,朝中七成以上的大臣与他交好。而且每年都会向王上进贡一批珍宝,颇受王上喜爱,还许他自由出入王宫之权。” 霍然面色沉重,喃喃道:“这便有些麻烦了。” 车夫道:“将军,李悠然乃中原人,中原人与我楼兰子民身型样貌皆不同,不可能在楼兰境内悄无声息的匿藏下去。” 霍然道:“六年前通市一开,西域中的中原人不少,要一个个排查,有些难。” 车夫冷哼,道:“何须一个个排查,只要是中原人我们便捉起来杀掉便是。” 车夫身上突然爆发出浓烈的杀戮气息,冷血而无情,如冬日迎面吹来夹杂着冰渣子的冷风…… 霍然嘲讽道:“连一个金富贵你们都不敢动,还想杀掉西域各部中所有的中原人。” 寻常百姓不可能在这片无垠危险重重的沙漠中走动,西域中的中原人要么是探险者,要么是商人。 能在西域经商必有后台,以律的身份动一两个人不会引起注意,若是将所有在西域走动大夏人杀了,各部怒火齐聚,楼兰王也只能将律交出以熄众怒。 车夫向霍然怒目以对…… 边关战场千变万化,京中局势也变化莫测,宁王党在燕珩登基后的一年里尽数清理干净,燕珩现已准备收回鹿家和李家的势力。 舒仲书匆匆走向楚府,中年稳重的楚府管家恭敬将他迎了进去。 楚天行刚接到边关捷报,得知李悠然孤军冒险入楼兰,心急如焚…… 听闻舒仲书上门拜访,忙道:“快快有请。” 舒仲书和楚天行两人心中都有事,无心喝茶,见面齐齐开口,“楚兄,早上皇上下旨调了不少我们的人出京外任,怕有意孤离悠然。”“舒兄,悠然带孤军深入楼兰境内,恐有危险,不知舒兄可有良策?” 两人对视一眼,皆一愣,同时皱起了眉。 第100章 (远虑) 四年前皇上还为太子便对权力表现出强烈的欲望,经三年囚禁,皇上对权力的握掌越发在乎,李悠然对此也有预言。只是不想皇上他会那么心急,那么快动手,还做的如此决绝不留余地。 楚天行出策道:“悠然临走前和我讨论过这事,他让我们都顺着皇上,等他回来。” 舒仲书点了点头,暗中松了口气。 对于燕珩这个君上,舒仲书以前自认还有些了解,正在却全然的陌生,所以他将一切希望全放在李悠然身上。 只是…… 舒仲书紧锁眉头道:“边境刀光剑影风云变幻,悠然在此时孤军入楼兰,太冒险了。” 楚天行担忧道:“我也正为此烦恼。” 气氛一下子沉默,叶落花惊,天际孤鸿单飞…… 楚天行下定决心道:“我想去边关,与其在京城为悠然的处境担心受怕,我更想同他共度风雨。” 舒仲书拱了下手,“楚兄重情义,舒某佩服。只是这京城也是风风雨雨,还需要楚兄来坐镇。” 燕珩身为太子时被先皇囚禁三年,这三年里朝中势力一分为三,到如今新皇燕珩登基这派系也未能一时间散伙。其中一派由李悠然为首,楚天行为军师。 派系上下向来是一荣则荣,一损则损。 眼前李悠然这个首脑刚出京城,李悠然所带领一派便遭受新皇猜忌排斥,尽数外放出京。若再楚天行这个军师在这个时候也走了,那真是群龙无首,以李悠然为首这一派系怕在这新皇是会被在这一打击下四分五裂。 皇上猜忌李悠然所拥有的势力,恰正是因为猜忌李悠然这个人。待到来日李悠然归来之日,孤家寡人之时,怕是新皇对他举起屠刀之际。 人与人的不同表现于,李悠然能做到尽善尽美,燕珩一声令下便可将军权尽数交出只身离去。而燕珩却不能完完全全相信李悠然,他在一边用信任击掩饰他心中的不安的同时,在绞尽脑汁不遗余力去分化李悠然的势力。 楚天行不由叹息:“人之情义,终敌不过对权力欲望所产生的猜疑和顾忌。” 皇宫…… 燕珩接到边关的捷报撇了一眼后便丢在了一旁,相对楚天行等人对李悠然的安危担心害怕,楚珩更倾向李悠然心中有万全之策。 “只是,以悠然的谨慎小心,他怎会将作战计划弄得人尽皆知。”燕珩喃喃自语,“难不成……” 忽然想到他将顾东篱的行踪藏得点水不露,他派出了不少人手,还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还一无所获。燕珩心中不由恼火,破口大骂道:“这家伙心里一定憋着什么坏水。” ………… 入了楼兰,李悠然将军队化整为零混入一支支商队进入楼兰都城,以寻求机会。 在楼兰都城见到李悠然,金富贵顿时暴跳如雷,斥责:“你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李悠然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道:“敢于放手一博的人才能得到高额的回报。哦,对了,你之前来信说西域有一种神奇的换脸术,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不知你是否能找到拥有这项能力的能人?” 李悠然这个人就是这样,一如既往自负和狂妄。金富贵心中暗暗吐槽,很认真回答道:“赶巧了,我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 四年前,金富贵在跟随和亲队伍在去楼兰的路上无意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西域奇医。 那人醒来后告诉他他是一名巫医,在西域也小有名气,所以被重金邀请进大夏为人医治。而他被追杀的原因是他在京城帮一个大人物换了张脸,对方怕秘密泄露所以要将他灭口。好在他心有所感危险降临提前趁众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否则他这辈子就回不去故乡,见不到妻儿了。 金富贵所知的改头换面这术都是从他口中得知。 李悠然忽然在金富贵话中发现不一样的东西,脑中浮现霍然和燕然的身影。不一张脸,一样的性格,一样的行事风格,再结合金富贵的话,这样的人着实让人起疑。 李悠然不由问:“可知京城那个被改头换面大人物是谁?” 金富贵摇了摇头,说:“我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总是摇头不语,似有顾忌。” 楼兰王四十生辰庆在即,少女们把鲜花插满街道各处,楼兰城内充溢着欢快的气氛…… 跟着金富贵走过闹市,拐过几条寂静的小巷,迈入一间低矮昏暗的房子里。此时还是白天,没有窗户的屋子终日点着昏暗的灯火,灯火所及处,影影绰绰…… 一个身形偏瘦小、身穿长衫的男人正在药案前捣鼓着什么,石杵用力撞击着石臼,却不见一丝药渣溢出。 近瞧,只见石舀旁的黑褐色土药罐中并不是药村,而是蜈蚣,蝎子,蟾蜍等毒虫的尸体。 一双如婴儿稚嫩的手不时捉起一把毒虫放进石舀之中,男人很是专注,没有察觉有外人的到来。 金富贵压住那股头皮发麻的异感,打招呼道:“巫老哥,近来可好?” 石杵撞击石舀的声音戛然而止,男人转过头来,一张被利刃反复划过布满伤疤恐怖的脸撞入眼帘。 男人并没有因自己的脸破相而自卑,淡淡一笑,道:“金老板来了,嗯……还带来了一位兄台,不知这位兄台是?” 男人望向李悠然,冲李悠然行了一礼。 金富贵介绍道:“这是我兄弟,听说巫兄有改容换貌之术,想见识一番。” 李悠然开口道:“还请赐教。” 男人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道:“若两位是想听故事的在下倒可一说,若是想赐教……” 男人又摇了摇头,道:“你看我这张脸,这便是我立誓不再碰这东西的决心。” 金富贵诧异惊呼:“你这脸不是敌人所伤,是自己所划!” 男人平静的点了点头,拿起石杵舀药,边道:“我门之术门道之深,需剥活人之皮养之,有违天和,所以我门派之人最终皆不得好死。在下遭人追杀也应此劫,所以毁容发誓不再碰改头换面之术。” 男人低头幽幽一叹,似在忏悔自己所犯过错。 第101章 (人性弱点) 金富贵也是一叹,他佩服男人想改过自新的决心,也惋惜一门神奇之法的断绝,此行的不顺。 李悠然嗤嗤一笑,不屑道:“你不过是害怕你这张脸被人认出引来杀生之祸罢了,一个胆小鬼而已,别给自己的恐惧和懦弱安一个莫大的理由,你还不配。” “你……” 男人眼中闪过谎言被揭穿的羞恼。 金富贵恍然大悟,笑道:“李少莫胡说,巫兄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巫兄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男人感激地望向金富贵。 他的确是个胆小鬼,他在京城一路被追杀至边关,几次换脸躲过危险。但最危险的那一次却是因为他身上换脸用的人皮面具,在逃亡途中终,他不得不毁掉他所有的得意之作——人皮面具,还忍痛把自己的脸毁掉。但不代表他就得被迫承认他的无能,他手艺的不精和无用。 李悠然嘴角嘲讽之色不消,看得男人心头一阵恼火。 金富贵忙打和场,道:“巫兄,李少并无恶意。” 金富贵曾救他性命,他的面子还是得给的。男人冲李悠然冷哼了一声,却向金富贵投以微笑。 金富贵咳嗽了一下,温和笑道:“巫兄发誓不碰改头换面之术,并毁容明志,愚弟本该不再所求,但……” 金富贵脸色一黯,浮现凄苦之色。 金富贵对人一向笑脸相迎,又因他心宽体胖,人送“笑弥勒”,今日却少有现出凄苦之色。 男人心头不由一紧,忙问:“贤弟是否有难处,不妨说来。” 金富贵对男人有恩,男人虽出身凶残的巫门,以巫为姓,却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金富贵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道:“还是不说罢,巫兄下重誓,又怎可轻言言破。我说了也是徒劳无功,不说也罢。” 说罢金富贵便要走。 男人忙拉住他,诚恳道:“贤弟与我有救命之恩,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自当全为以赴。” 在这一刻,李悠然看到金富贵这些年的成长。 男人巫医将两人迎进里屋,关上了门。 金富贵说出此行目的,巫医想了想从床底下翻出了个包裹,怀念地摸了摸,感概道:“原本我是不想再碰这东西的,但为了贤弟,死后依誓坠下无间地狱又何妨。” 巫医目光坚定,望向李悠然说:“换脸并不难,难的是你确定要毁掉你的脸,一生以他人之脸面对世人。” 李悠然摇头道:“我只想不让人认出来,并不是想成为另一个人。” “这倒容易多了,戴上一张别人的脸,用别人的脸面对世间。” 巫医点了点头将包裹打开,咧嘴问:“那么,你想要哪一张脸?” 骤然间,十几张新鲜完整的人皮从包裹滑出。一张张人皮,一张张得大大的嘴在怨恨地咒骂炎凉不公的世道,两双黑洞洞的眼睛阴狠地瞪着你,阴森恐怖…… 金富贵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便又冷静下来。在西域,莫说剥皮剔骨,连杀妻吃子、杀敌以敌人头颅作酒壶痛饮葡萄美酒的事也是时常可见的。 昔日秋名山谈西域,愤愤道:“化外之民,不遵礼仪教化,不遵天地人伦,兽也。” 兽者,不可同常人待之。 在巫医挑衅的目光中,李悠然淡然自若地将桌上十几张人皮摊开,只见这些人皮有大有小,有老有幼…… 李悠然挑了一张中年人的皮,道:“就这张吧,普通的面孔更利于隐藏。” 金富贵惊悚道:“李……李少,你……你真要把别人的皮贴在自己的脸上?” 巫医嗤笑道:“不过是戴一会而已,瞧你怕的。那些顶着别人的脸过一辈子的人岂不是更恐怖?” “不恐怖吗?”李悠然很认真的问,“不能出现在人前,以剥他人的脸,用他人身份来行走世间。这种人……不恐怖吗?” 巫医的脸扭曲了一下,突兀捂腹大笑,笑了很久很久。 金富贵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望了望巫医,又望了望李悠然,总觉得他的话中另有所指。 巫医笑够了艰难地抬起头,用手摸去眼角的眼泪,严肃道:“这种人真的很可怕。他可以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真正的却是你的敌人。” 巫医取出一个药罐,将药罐中的透明黏糊糊的液体糊在李悠然脸上。 李悠然正襟危坐,任他在他的脸上胡乱捣鼓,边打听道:“听富贵说你在京城帮一个大人物换了张脸,能否告知那人身份,换脸后的样子。” 巫医手不由抖了一下,沉沉道:“我行业有规矩,不得向他人透露客人的任何信息。” 李悠然道:“即便是对方要杀你。” 巫医笑道:“纵使他要杀我。” ………… 李悠然已悄无声息进入楼兰都城这个消息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律的预判。 在李悠然进入楼兰都城第十天,律也暗中回了都城,暗中派兵监视金富贵的同时悄然搜寻李悠然的下落。 李悠然不由感叹:“楼兰的律大将军果然英明神武,可惜非我大夏良将。” 镜子中反射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若非有这张脸作掩护,此时他李悠然怕已被捉进楼兰牢狱受尽折磨。 李悠然在房间来回踏步,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喃喃自语道:“律大将军秘密回京,前线敌方那岂不是正值空虚,此时正是我大夏进攻的大好时机……” 思罢,李悠然铺开纸拿起纸,将一封写好的秘令交由暗卫送出前往关城。 刚忙完一切,“咔嚓”门开了,金富贵很是激动的跑了进来。又蹑手蹑脚地把门关上,神秘兮兮道:“成了,安慧已经劝说成功楼兰王将生辰庆放在楼兰都城最高处的神王殿举行。” 刹那间,李悠然眼中喜悦更甚,套了一张人皮的脸上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便是换脸和易容术相比的瑕疵处,直接套在人脸上的人皮不会感应到主人的情绪,随着主人的脸部动作作出细微的反应。 李悠然问:“你花重金拉拢楼兰重臣请王子月为太子一事办得怎么样了?” 金富贵挺了挺胸脯,自信道:“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金富贵在楼兰经营了六年,早将势力浸透进楼兰每一个角落,楼兰国朝中大臣在他面前无秘密可言。 人性皆弱点,以利可诱之。 楼兰大臣们不知不觉间已尽数被金富贵握控,玩弄于股掌之中。 第102章 (杀王) 为保护在楼兰王宫的惠安,他的重心也放在楼兰王宫,不仅楼兰王身边多数人被他收买,连几个王子身边人他也有所埋线。只待楼兰王一死,他便会下令杀掉所有的楼兰王子,确保自己的儿子月登上王位。 金富贵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杀意,随后又被柔情所覆。 李悠然一言定锤,道:“好,如此你便安排下去,待楼兰王登上神王殿之时,便是他殒命之时。” 暮色西窗天欲冷,红炉火滚酒和茶。山间野陌鸟飞尽,坐待庭前观落花。 时间如隙过境,转眼一年多过去了,庭前花开花落总无人来…… 顾东篱手中的书卷不知何时搁在大腿上,目光盯着远处无人的密林,期待着有人来,却抗拒着有人来。 被困在这座远离人烟走兽横行的大山中,他已不再想要逃跑,却也猜不透李悠然将他困在此处是何意。 顾东篱目光一黯,喃喃道:“他是想让我老死在这里么?不然为何总不来。” 月夜迫近,山林草木葳蕤,鸟语啾啾,山间小屋门不掩,不见故人来…… 今日是楼兰王生辰庆,安慧早早便沐浴穿上大夏的宫装,戴上精致的头饰准备陪伴楼兰王前往神王殿。 如今楼兰与大夏战事紧急,但前线的硝烟并没有飘进楼兰后宫,安慧七年如一日备受楼兰王的宠爱。 婢女捧来配饰,安慧摇了摇头,命人将临别京城时父亲给的那枚明月珠取来戴上。 “青青陌上草,岁岁春风长。赠君柳与月,常把故乡望。” 当时她以为的父亲是在警告她荣华富贵前莫忘本,大夏才是她的根,她的倚仗,今日思来却是忠告。 玉足微挪,衣摆摇曳,驻立在明媚阳光中的惠安宛如一尊神女。 今天的阳光真刺眼,安慧微眯双眼,启唇威严道:“去将小王子抱来。” 六、七年的上位者生活,惠安举手投足威仪尽显。她,将是翱翔于九天凤凰。 婢女屈膝应:“诺。” 今天又是她人生的一场赌博。 她的前半生都在赌。第一场赌局是八年前,她为脱囚牢自请下嫁楼兰王。第二场赌局是和金富贵苟且,借金家涛天富贵稳固她在楼兰的地位。 今日这场赌局比之前那两场更凶更险,赢了自然是荣华富贵触手可得,若输了,神王殿他们母子葬身之所。 安慧身穿杏黄金线牡丹宫装,怀抱一个两岁小儿,目向前方,脚步坚定而稳健…… 楼兰王年刚四十而立,正值正年,贪杯好色暖思**的他却无这个年龄才有的活力,更像一个朽木将枯的老者。若非他身穿龙袍坐在华贵的车辇上,与街边的普通人无异。 见安慧在众婢女拥簇下优雅走来,楼兰王咧了咧嘴露出一排金牙,招呼道:“爱妃与本王同辇?” 安慧盈盈一拜,风情万种道:“王上乃天上苍鹰,谁敢齐飞?安慧惶恐,只敢远远仰视追随。” “哈哈哈哈……爱妃果然懂得本王心。”楼兰王龙心大悦,大笑不止。 安慧向楼兰王行了一礼,抱着小王子往自己的车驾走去。盈盈笑容在转身那一刻渐渐消失…… 楼兰至高无上的王出行,楼兰都城的街道骤然被精壮有力的士兵占领。 从街口到街尾,一排又一排,密如潮水。百姓们怯懦于士兵们手中的兵刃,拿着鲜花鲜果规矩地站在一米开外,翘首以盼…… 律的眼皮跳个不停,隐隐的不安从进都城那日起便在心头缭绕,久而不散。 放眼望去,街道上人影绰绰,却不见混乱,也并无可疑之人,却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危机感。 前方官道上传来欢呼声,只见上千金甲士兵开路,王的车辇从远处人潮中慢慢驶来。 律问车夫:“王上的庆辰本是在王宫举行,何故将地点改为神王殿。” 车夫俯首答道:“听说是王自己的主意,再且,神王殿乃诸神居住之所,历代王上也有生辰之日到神王殿沐浴神光的先例。” 律点了下头,心头阴霾不散。 车夫想了想,问:“将军,此事是否有不妥之所。” 直觉预感,这都是些缥缈无依据的猜测。 见王上的车辇从他面前的大街经过,律晃了下头,命令道:“加派几队人马,确保王上此次出行顺利。” 车夫:“是,将军。” 金富贵站在离神王殿不远处的民房中,不住的咽口水。 等待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他多么期待神王殿在此时此刻燃起大火,和楼兰王一同在岁月长河中化为灰烬。 李悠然此时异常的冷静,前方不停有信传来吿知楼兰王的位置,对方兵力的增减调派。 李悠然不时依对方布局的改变作出不同的进攻方案,力求万无一失。 很快,楼兰王登上神王殿在百姓们欢呼声中,站在最高处受诸神祝福。 神王殿是楼兰除王宫外最高的一处宫殿,站在最高处,全城美景尽收眼底。 此时百姓们穿上最好的衣服,被清水清洗过的街道上铺满了鲜花,鲜果摆放在神王殿前等候王的品尝,一副繁华欣荣之相。 楼兰王顿时感到满足,大吼道:“这里被诸神祝福、被吾守护所的地界,愿神将幸和运赐与吾的每一个子民。” “嗷……”人群发出嚎叫,卖力回应着他们的王。 突兀,就在这一刻,熊熊烈火从城中各个烧起,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吞噬掉一栋栋民房…… 危机感骤然在律的心头升起,这个平时不形于色的中年人脸色大变,如矫捷捕物的黑豹快速的往神王殿奔去。 那里有他唯一的亲人,一生的守护。 “起火了。” 人群中发出提醒,欢呼声成了惊叫声,人们做鸟兽散。如砖石搭建成城池的士兵们维持不了秩序,被潮水般的人们冲垮…… 律前进的道路被阻碍,神王殿燃起了大火,律的双眼通红,如愤怒的野兽。 “啊!神啊!请你救救我们。” “逃吧,火势往这儿卷来了……” “救命,救救我,我被推倒了,别踩我,啊……” 纷乱的街道上人们拥挤在一团,纠缠不休,悲鸣嘶嚎声不止在耳中缭绕。 “开始了,开始了……” 金富贵佝偻着腰,兴奋得全身发抖,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 城门被打开了,一支骑兵从城门涌入杀向混乱,楼兰的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砍杀于乱刀之下。 “杀,为了大夏的荣耀,为了大夏的和平……” “为了将军,杀……” 李悠然带领着五千骑兵,带着噬血和杀戮而来,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砰……” 律刚迈入神王殿,身后传来巨物从高处落地的声音,律身子不由一紧。 律缓缓地转过身来,地面上殷红的血液流淌,血沫上身穿龙袍的尸体骇人心神。 死了,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死了,死在他面前。 律的心像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生如行尸走肉。 车夫跳了过来,跪在地上磕头道:“将军,您一定要振作,李悠然正带兵在城中肆意屠杀,楼兰的百姓需要您。” “李悠然。”律低着头,发出野兽般怒吼,“你害我兄长,我要杀了你,千刀万剜。” 律抽出长刀,将一个在忙乱中被挤得踩向楼兰王尸体的平民刺死。 车夫惊呼:“将军。” 律没有回应,拿着滴血的刀向前迈去。不杀李悠然,他誓不罢休。 车夫本意是让律重整朝纲,趁机登基为王。却不想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想杀李悠然报仇。 车夫急忙跟上律,没几步便被人拦下,“远关前线急报,大夏突袭我方大营,大传:“都城沦陷,王上与大将军皆已死于大夏主将李晏之手。”等流言。我方将士心神不稳,大败于大夏,已退军百里,求大将军立刻前往前线稳定军心。” 车夫心头一颤,如泄了气的球瘫坐在地上,不住念:“完,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103章 (罪恶之手) 硝烟弥漫过后的楼兰都城充斥着死亡带来的死寂,大约每家每户都飘溢着悲伤气息,亲友停放都逝去亲友的棺椁前,泣不成声。 大夏的军队来得快也走得快,不带来一抹尘土,不带走一粒沙石。但却给这片原本祥和的土地带来不可磨灭的伤痛、死亡和阴影。 楼兰王宫一座宫殿前,律冰冷地望着那个和他仇人长着一样黑发黑眸的女人,杀意弥漫…… 律冷冷地问:“他在哪?” 安慧跪倒在律身前,惊恐地盯着他慢慢地抽出了配刀放在王子月脖子上。 在月光下,被他握在手中的尖刀闪着阴寒的锋芒,噬血残忍…… 安慧不敢用力呼吸,也无法用力呼吸,心狂跳紧缩。 律再次问:“李悠然在哪?” 刀迫近王子月的脖子一分,刺破了王子月的衣服。 安慧强忍着惊叫出声的冲动,目光盯着尖刀,用力地摇了摇头。 律道:“给你两个选择,一、守着李悠然的下落和你的儿子一同死去,死后我会做主将你和王上葬在一起。二、告诉我李悠然的下落,从今日起,你的儿子便是楼兰的王,你便是楼兰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荣华富贵,触手可及。” 死亡、儿子、权势和活着…… 安慧低垂着头,权衡许久许久。 律没有催促,车夫冷冷一笑,用为甩了王子月一巴掌。 “哇……哇哇哇……” 稚儿无辜,吃疼大声哭啼…… 听到孩子的哭声,安慧的心如被针扎了一下,用为扑向律,跪在在他脚边苦苦乞求道:“求你,别伤害他。” 律是血性汉子,从来都不懂如何对付一个比他弱得多的女人、孩子。见车夫能应付得了嘴硬的安慧,撇过头去,将场面交由车夫掌控。 车夫呵呵一笑,道:“那要看王妃娘娘合不合作了。” 说着,车夫将手放在王子月纤细的脖子上。 “不,不要。” 安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相信,只要她敢说一声:“不行。”王子月立马会死于这个独腿男人的手中。 咬了咬牙,安慧道:“好,只要你不伤害我和我的孩子,并能助我儿能登上王位,我坐上太后的位置,我可以出卖李将军将李将军的下落吿知。” 车夫不屑冷笑。 律冲安慧点了点头,对车夫道:“新王可上位了,若朝中有不服者。杀……若她敢耍花样,杀……” 杀气扑来,周围空气不由变冷。 “是,将军。” 车夫嘴角勾起一抹噬血,冲安慧笑了笑,“属下相信王妃是个聪明人,不会再干一些蠢事惹将军生气的。你说呢?安慧王妃。” 安慧全身一颤,喉咙有些发紧…… 李悠然设计谋杀了楼兰王,趁律大将军偷回楼王都城时与燕枫晚里应外合以流言成真之势令楼兰大军军心溃散,重创楼兰大军。 大夏大势已成,楼兰迟早成了大夏囊中之物。 纵使如此,李悠然却没有马上退出楼兰。 在李悠然眼中,楼兰王不过众臣扶上来的一具傀儡,律才是楼兰真正的主心骨。只要有律在,以律之才便可很快就能将一切乱象镇压,他今日费尽心思所开创的局面转眼将会功亏一篑。 所以,律必须死。 李悠然盯着金富贵道:“明日你便让你所收卖的楼兰大臣以“律大将军无能以至敌军闯过前线进入后方,在楼兰都城中肆意屠杀百姓。又在行军期间擅离职守,以至大军溃败,丢失五座城池。”为罪名,革律大将军职,没收回律大将军的兵权。” 金富贵一脸严峻点了点头,将李悠然的话牢记在心中。 李悠然又继续道:“与此同时我会布下陷阱杀掉律大将军,确保安慧公主太后之位稳固。” 金富贵心头感动,正要说些感谢的话,此时一个亲卫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着急道:“将军不好了,据眼线来报,我们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楼兰大军包围了,他们直到楼兰大将军律正带着大军往我们这儿来才有所察觉。” “轰……”这个惊人的消息把众人的脑袋炸得“嗡嗡……”响。 金富贵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变青,一个个猜测在脑中划过。 他们这里可以说是非常隐蔽安全的,由律遍派人手却寻不到他们半点踪迹便可看出。而今这里却暴露了,我方的人直到对方设下天罗地网准备捉捕猎物才有所察觉。这些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之间有叛徒。 知道李悠然藏身这里的人并不多,他和李悠然在八年前送给他的一支人马,而他和这支人马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所以叛徒不会在他们之间。 除此之外便剩一个人,安慧,她背叛了他们。 金富贵双眼翻白,顿时冷汗淋淋,只觉口舌发干。 李悠然淡然一笑,拍了拍金富的肩膀,道:“别怪她,她在楼兰王宫内也不好过。” 金富贵双眼垂泪,露出一个哭笑不得得难看表情道:“李少,我不怪她,我恨我自己,是我太过相信她,忘了她的处境比我们危险,忘记了问她是否能死咬住秘密就把一切的布局都告诉了她。” 李悠然轻叹了一声,道:“别怪她。” 亲卫禀报:“楼兰大军离我们不到十里。” 金富贵脸上顿时浮上被心爱的人背叛后知道真相时的激动和痛苦,道:“我不怪她,却也不会原谅了她。李少,对不起,我能弥补的便是与你生死与共。” “富贵,不需要的,好好活下去。若是我死了,请你转告皇上,李悠然求他放顾东篱一马。” 李悠然突兀邪邪一笑,没有半点置身于千军万马中的危机感。趁金富贵不注意,李悠然的手背在金富贵脖子上用力一砍,金富贵瞪大着双眼,无力的倒在地上。 李悠然面色一凛,转身对当年他送与金富贵的护卫队队长道:“将金家主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迈出房间,李悠然稳如泰山,冲已披甲戴盔已准备好放手一博的部下们吼道:“兄弟们,怕死吗?” 众将士咧嘴一笑,大声回应:“不怕。” 他们眼中尽是浓烈的战意,他们渴望一战,犹死不悔。 李悠然仰头大笑,战马踏蹄嘶鸣。 李悠然豪迈道:“好,战士随我杀出去,我们齐归故土。” 众将士:“齐归故土。” 众将士齐齐上马,怒吼声气势如虹,冲破夜的黑寂。 安慧抱着王子月坐在没有灯火的冷冰宫殿中,窗前一轮明月高挂,洒下点点清晖,只见安慧双颊流淌着一行清泪。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的耳边不时响起大夏士兵临死前的惨叫,金富贵的怒吼声和咒骂声…… 她曹安慧为了她的野心不仅献出了心爱之人,并将一群年轻有为的战士推进无间地狱。 第104章 (逃窜) 死亡的气息在迫近,李悠然的身边已经没有战友了,只余一匹不断喘着热气的伤马。 李悠然站在一座土包上眺望远方,周围很是宁静,风温柔吹动着地上的沙子,荆棘花在沙漠中静静地盛放。 路早已迷失,身上的伤势在恶化,严重缺水的嘴唇干裂渗血,他只要动一动都会感到头晕脑胀。 李悠然却没有停下,牵着追风,一人一马脚步跄踉地走在广阔无垠的百万黄沙之中。 李悠然遇袭的第二天,金富贵依李悠然前一天的计策联合楼兰大臣们剥夺了律的权利,助安慧登上了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之位。 望着安慧穿着凤袍,抱着王子月坐上楼兰王的王座,金富贵眼角涌出了决堤的泪。 她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她的野心时刻便写在脸上,只是他从来都看不透。 楼兰王宫内,金富贵远远冲安慧太后行了一礼,决绝地转身。 安慧追出殿外,大声哀求道:“留下来,留下来可好?先王已去,楼兰上下已无人能阻拦我们在一起,留下来与我一块共掌楼兰,我和月都需要你。” 金富贵头也不回,道:“该为你做的我都做了,你已不再需要我了。” 安慧泪流满面,问:“你要走?一定要走?” 金富贵挥了挥手,闭目说:“愿此生永不再相见,直至黄泉水漫。” 安慧大声责问:“你一定要这么不留余地?我承认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 此时的金富贵却已经走远了…… 回头望了眼他们曾守卫过的宫殿,护卫队队长李盟毫不留恋地追上金富贵,问:“金家主,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金富贵将身上华丽的衣服撤去换上粗衣布鞋,平静道:“去找李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他还活着,我认他为主,一生追随其身后弥补过错。若他死了,我便葬在他身侧,与他同走黄泉路。” 李盟惊愕地张大了嘴,吧唧吧唧两下,没有说话。 金富贵走出楼兰都城的时候安慧便站在城门之上,她望着他一步步远去,消失在沙漠尽头。 “我们回去吧。” 安慧冷漠地对女官道。 京城…… 一匹黑色大马从城门口飞奔而入,经闹市一路不停,把大街来往的行人和小贩弄得人仰马翻。 到宫门口,马儿忽然倒地不起,从边关来的军使在地上滚了两圈,未来得站起来便大喊了一声:“报……” 燕珩手中的茶盏落在地,拿着边关百里加急送来急件手微微发颤。 李晏李将军传流言楼兰王身死消息,大败楼兰大军。随后做实流言设杀楼兰王,破楼兰都城扶持安慧太后所生之子月为新王,安慧太后送上降书。 楼兰战神律对先王忠心不二,为替先王报仇带领大军围杀李将军,李将军不敌孤军逃入沙漠深处,生死不明。 燕珩将信纸揉成团攥在手中,抿着嘴久久不见动分毫。 与此同时,楚天行也接到边关急报,他穿上了朝服等候皇上的召见,却迟迟等不到燕珩召聚大臣进宫商讨此事。 楚天行谴人去问。 回来的人道:“皇上接到急报后便一个人关在御书房中,至今还没有出来。” 楚天行只觉额头太阳穴发疼,之前燕珩便表现出对手拥重兵的李悠然很是不满,一度打压。 此次李悠然攻打楼兰,敌军二十多万人马,他却只给悠然十万军马,很明显就是要让他有去无回。现如今李悠然生死不明燕珩却在犹豫迟迟不肯派军支援,更显明了他杀李悠然之心。 楚天行望着天上下弦月,心头闪过一丝狠劲,在袖子中藏了一把匕首连夜进宫。 在宫门口却被拦了下来,说是现行宫禁,夜晚宫门一闭不到明天一早不开。 正当楚天行无计可施之时,一辆奢华的马车带着清脆铃铛声从远处行驶而来。 近前,马车中传来女子柔媚之声:“呵呵呵……宫中何时禁严了本宫却不知道?皇宫是本宫的娘家,本宫回家也不行。” 燕珍从马车走了出来,身穿牡丹花缠腰宫装,头戴点翠金步摇,一颦一笑尽显妩媚。 宫门侍卫对视了一声,脸上闪过为难,拱手道:“公主殿下,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小人确实不能放行。” “哼。” 身后传来冷哼,侍卫长回头只见寒芒一闪,脑袋便掉落在地上。 明轩将染血的剑厌恶地丢在地上,转身道:“刘侍卫假传旨意冒犯公主罪该万死,本统领已将他伏诛,尔等还不开宫门迎公主进来,太后娘娘正等着公主呢。” 剩下的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主意,垂头丧气应:“是。” 宫门大开,燕珍对楚天行道:“皇上顾及颜面不会动手杀李悠然,但不代表李悠然有危险他就会动手救。你此行一去,一切小心。” 楚天行点头,拱手表示感谢。 御书房中,宫人忐忑前来禀报:“皇上,楚大学士求见。” 听到楚天行来了,燕珩心头一喜,没有一丝怀疑地说:“快请。” 随后脸色微变,他可下令关闭宫门今晚他谁也不见的,是谁违令放楚天行进来的。 “诺” 太监说音刚落,燕珩便见一袭朝服、眉目如画的楚天行迈了进来。他似天上嫡仙,身含光华,一下子将昏暗的御书房照亮了三分。 “臣楚天行拜见皇上。” 他的声音清爽流利,如山间泉水,似花下春风。 燕珩只觉身心舒畅,忙微笑扶起他,“爱卿请起。” 可当燕珩一近身,楚天行便把一刀锋利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第105章 (局势恶劣) 燕珍诧异的望着楚天行,眼中划过受伤之色,双唇紧抿。 此时,楚天行眼底没有以往的温和,只余冰冷。他握着匕首的手稳如泰山,冷冷地逼迫道:“下旨,让边关的守军入沙漠营救悠然,否则别怪我刀剑无情。” 燕珩压抑着内心的火,压抑着咆哮的冲动,声音低沉道:“他就那么重要?你居然为了他拿着刀逼迫朕。” 此时御书房的殿门并没关,太监们却没敢望进来,楚天行侧着身子又正好遮住了匕首,就算外边的人匆匆一扫也不会看到楚天行正挟持着大夏至高无上的皇。 楚天行一脸认真的望着他,严肃地回答道:“他很重要,比任何人加起来都要重要。” “呵……”燕珩的心如被人用刀捅了一般,双眼发红,有些疯狂地问:“值得吗?他知道你为他所做的一切吗?你可知他带兵上战场不要命地撕杀是为了他的心上人——顾东篱。朕挖心掏肺的待你,你却拿刀架在朕的脖子上,让朕救你的心上人,你可知朕也是会心痛的。” 燕珩字字诛心,楚天行握匕首的手莫名的发抖,眼中闪过满满的挣扎,但匕首却不离燕珩的脖颈。 楚天行声音微颤,喃喃道:“皇上,对不起,臣……哪怕是背叛全世界,也要救他。只要他好,哪怕搭上我这条性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也值得。我爱他,真的很爱……” 见他爱得如此痛苦,燕珩心中一阵怜悯,幽幽一叹:“罢了,朕不强迫你。这虎符给你,你去把他带回来吧。” 燕珩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可号令三军的虎符,将它塞到楚天行的怀中。 “皇上。” 楚天行本以为会和皇上有一扬生死博斗,却不想他轻易的把虎符给了你,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朕本来就打算招你进宫,让你带着虎符去救他。” 燕珩温柔的望着他,语重深长道:“去吧,你不是早想去找他了吗?朕成全你。” “皇……皇上……” “当……”匕首掉到地上,楚天行双膝着地,向燕珩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惭愧道:“皇上,臣有罪,代臣把悠然带回来必到皇上面前请罪。” 夜色朦胧中,他站在皇宫最高处目送他骑马离去,五指成拳…… 明轩站在燕珩身后不远处,站没站像地靠柱子上,埋在阴影中的脸阴睛不定。 燕珩回头冷漠地盯着他,杀意波动…… 明轩进到月光下,冲他咧嘴一笑道:“皇上这么晚了还不睡?” 别人怕皇上怕到要死他可不怕,明轩的父兄是朝中大臣,皇上轻易不敢动。而燕珩能给予的权势,他嗤之以鼻。 燕珩淡漠道:“你家去吧。” “什么?皇上让我家去。这可怎好?”明轩的嘴角顿时咧得更大了,轻狂道:“臣……谢主隆恩。” 他将象征禁卫军统领的腰牌放下,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留恋。 燕珩脸上的表情崩塌,望着明轩如卸下重担轻松的背影,心里堵得慌。 李悠然死了,大夏所有的人都在疯传这个消息,说者都誓言旦旦,“李悠然带领五千骑兵被楼兰战神带领的十万军马困在了楼兰都城外,最后没有人见李悠然从中逃困,所以李悠然一定是死了。” 老人们叹息:“李家一门忠烈,为大夏杀敌无数,保大夏几代人安宁,却不想最终绝了后。老天爷,不公了。” 九公主燕珍的车驾在李府前停下,一个身穿枫红胡衣的四岁小童走下了车,被人牵着入了大将军府。 此时的大将军府内缭绕着沉重的气息,如一池死水,无半点生气。 小童入了大将军直往老将军的苑落走去,他好像对大将军府的地形很是熟悉,应该是经常来大将军府玩的原故。 平时大将军府很热闹,来往有巡逻的士兵、干活的粗使婆子、学习武艺的少年。而今日的大将军特别的冷清,小童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熟人。 种着梧桐树的苑子中,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微眯着眼正坐在摇椅上晒太阳。许是太阳的温度刚刚好,老将军长满皱纹的脸上写着享受。 从李悠然走后老将军的病更严重了,现如今都已认不得人了。但是,他却清楚记得他有个孙子叫李悠然,他外出打战去了,他在等他回来。 据府中的下人们说,老将军每天都会坐在苑中,风雨无阻等待李悠然凯旋归来。 李悠然出事后府中的人都瞒着他,就怕他一个激动便晕死过去。 大将军府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可再经不得半点折腾。 小童走近前给老将军,跪在地上给老将军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脆生生道:“从今天开始,我便姓李,李将军是我义父,而李家的重担将由我扛起。” 起身,小童对身后的奶嬤嬤道:“嬤嬤回去吧,我现在是李家人,公主府不再和我有任何瓜葛了。” “公子。” 小童的奶嬤嬷望着小童一脸倔强的脸,想到燕珍的嘱咐,叹了口气。走时还是一步三回头,不舍得离去。 明轩从皇宫出来听到这事嘴不由一撇,吐槽道:“这燕珍倒打了一手的好牌,让她生的野儿子认李少为义父,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大将军府的一切。嗞嗞……这算盘打得。” 明轩很不爽燕珍耍手段捧李梨上位,一跃龙门成为李家的继承人,却更不愿李家落入皇上的手中。 “哎……” 明轩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李少,你快点儿回来吧,京城怕是又要起风浪了。” 第106章 (沙漠中古老的国度) 听说明楼一大早听到李悠然出事后让人牵了马,拿着配剑出门去了。 明轩刚回到府中听到明楼拿了配剑出了府,怪叫了一声也冲出了府门,骑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俊马往城门外奔去。 “嗯。” 顾东篱的心莫名一紧,眉头不由一皱。 这几天他总有些心神不宁,晚上做梦老梦见李悠然死在乱刀之下,而他刚想冲向他梦就醒了。 醒来时,他眼角有泪…… 因为几天晚上下接连有恶梦缠身,顾东篱无法静下心来读书,便去了附近山涧挖了些兰草,准备移植到苑中。 昨日昏时顾东篱又挖了不少兰草,今天一早拿了把铁锄在苑中一角挖了几个浅坑,蹲下身子准备将兰草一一放进去,身后一抹阴影投落…… 顾东篱回头,只见一个男子正不知不觉站在他身后,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 阳光下,明楼身穿柳绿儒服,手握一柄雕刻着奇怪配剑,微风吹到着他的衣摆,凉凉秋意袭卷而来…… 明家那对双生子他只见过几次,好几次皆是远远一瞥,不曾有过直接的接触。唯一有近距离的一次也是几年前了,他和燕珍赐婚的圣旨刚下不久,李悠然醉酒,明轩借他的马车让他帮忙送李悠然回家,所以顾东篱记住了他。 他这里多久没来外人了? 顾东篱起身,用手帕仔细擦去手上的泥土,平静地向来人拱了拱手。 依明家兄弟和李悠然的交情,顾东篱可不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是来释放他的。 不得不说顾东篱是一个不容小觑之人,单凭他面临困境还保持着淡然处之的心境,足以让所有人高看。 明楼硬邦邦道:“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来意?” 顾东篱答非所问道:“李悠然呢?” 明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答道:“我是来杀你的。” 顾东篱心头一紧,又问:“李悠然呢?” 明楼眼神一黯,冷漠道:“只待你死去便能够再见到他。” 明楼抽出长剑,山林间有人影出现,转眼后夫来到跟前。 一个粗壮大汉挡在顾东篱身前,冲明楼抱拳道:“明公子,我们世子让我们守在这里保护顾大人,世子未回来之前我们不会让他有任何意外。所以,还请你把剑收回。” 大汉身后十几个人各自把手放在武器上,与明楼针锋相对。刹那间,原本宁静的森林染上了不该有的肃杀…… 明楼冷冷地盯着面对危险还从容不迫的顾东篱,低吼道:“李少死了,被这个人害死了。若不是他,李少怎么会受皇上的胁迫以十万军之力对楼兰二十万军,最终不得不另劈捷径孤军入楼兰,被楼兰战神追杀入沙漠最深处。” 李悠然死了…… 顾东篱和一众护卫听了皆脸色大变。 明楼剑指前方,杀气腾腾道:“如今李少死了,你怎可独活。” 李悠然死了,他此生还有何所恋? 顾东篱的心一下了空了,眼眶渐渐发烫。他没有哭,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将喉咙顶着明楼的剑尖上,任冰冷的剑锋无情舔舐着他温热的皮肤…… 顾东篱平静道:“那你就动手吧。” “哼……”明楼没有任何的怜悯,手臂储力,用力向前一刺…… “住手。” “锵……”剑被挑飞,剑尖划过顾东篱的侧脸飞出一丝血红。 一个柳青色的身影闪过,拖拽顾东篱飞快后退。明楼举剑向前,明轩怒喝:“哥,你疯了。李少是生是死尚可未知,就算是他真的死了,你也不能杀他。” 明轩将顾东篱推向护卫们,用自己的身躯去拦明楼咄咄逼人的剑。 明楼不得以停下进攻的步伐。 明轩心头暗松,冲那群还在发呆的护卫下命令道:“这里已经暴露了,皇上的人很快便会寻到这里,你们马上带着顾大人前往下一个藏身地点。” 说急了不由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明轩继续道:“还有,我不希望顾大人出现任何意外,这也是李少临走前对你们下的命令。” 有人垂头丧气道:“可是,世子已经死了。” 明轩跳脚大骂:“谁说的,李少没死,皇上已经派楚大学士入沙漠寻找了。若是让我再听到有人说李少死了,看了不宰了他。” 护卫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内心挣扎了几番,抱拳应:“是。” 粗壮大汉走向前一个手背砍将失魂落魄地顾东篱打晕过去,一个护卫给顾东篱套上了一个麻袋,扛起他向森林深处奔去。 这群人如履平地行进走在山林间,宛如一道道鬼魅烟气,很快便消失在林木之间…… 明轩吐了口浊气,将明楼的配剑插回剑鞘,咧嘴笑道:“哥,我们回去吧。” 明楼脸露不悦,道:“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明轩无奈道:“哥……” “……” 明楼自顾转身,明轩跟在他身后,耷拉着脑袋。 沙漠里的太阳像是被人挂上的,永不坠落。它日复一日散发着热气,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 远处古老国度残留下来的神秘巨大石像半埋在沙石中,一只四腿蜥蜴站在半堵城墙残骸上…… 李悠然在晕死过去前好像见到了绿洲,绿洲上有他心上人的身影。 而当他醒来时他却像一只野兽被关在笼子里,和一大群同样被关在笼子里的人被骆驼商队运进了一座神秘的古城。 这是一座建立在尘世之外的城市,用石头砌成的建筑物高耸入云,少女们身穿薄纱裸露着双臂,光着修长的大腿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少年郎拿着鲜花向心爱的女子求婚,女方若也欢喜便将心上人带回家中。 这是一个男卑女尊的国度,他们的王是一名女子,他们朝中的大臣不缺乏女人。 李悠然所在的这支商队贩卖的并不是什么生活用品,金银古玩…… 人就是很好的商品。 李悠然之所以被救是因为他有一双这里的人都没有的黑色眼睛,商队的老板觉得他应该能被卖个好价钱。 “咳咳咳……” 商队在西城停下,这是古都专门开辟来给来往商人做交易的交易所。这里人蛇混杂,蚊蝇横飞,环境非常的恶劣。 李悠然和几百个奴隶被绳索绑着随意地丢在地上,任人挑选。 李悠然身子很是虚弱,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化脓了,脸颊潮红不退,从早上到现在忍不住地咳嗽。 身边一个身型瘦小、拥有一双蔚蓝星海般眼睛的小男孩小声提醒道:“别咳了,客人们都不喜欢病秧子。这是我们停留的最后一站,如果你没能在这里被卖出去,老板就会把你丢在沙漠中喂狼的。” 想他堂堂大夏大将军府的世子,如今竟沦落为低贱的商品,还必须努力把自己卖出去,否则便会被拿去喂狼。 李悠然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咧嘴笑了笑,喉咙一痒,又是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 似乎,他目前的形势很是糟糕呢。 第107章 (被贩卖的男人) “咳……咳咳咳……” 转眼应该又是秋季了,沙漠里白天如酷暑,晚上却如寒冬。再加上这些天天不断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李悠然病得更加严重了。 昏暗潮湿的马棚内,咳嗽声不断,小男孩仇桑拿着一个破瓦片费力地将手伸出木笼子,小心翼翼地将雨水送到李悠然的唇边。 李悠然烧得迷迷糊糊的,只听仇桑不住的抱怨着:“都十来天了,商队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月,到那时我们还没被卖出去,我们恐怕真的要被老板丢到沙漠里喂狼了……” 听小男孩说,这里是半月国,国主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美少妇,她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说这话的时候,小男孩双眼闪亮闪亮的,如盛夏横穿天际的星河。 商队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那么长的时间,那是因为国主要为她唯一的继续人木眉公主选婿,商队的老板也跑去报名参加了。 李悠然迷迷糊糊应了句:“哦,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仇桑用力地点了点头,锲而不舍用破瓦片接雨水喂李悠然。 第二天天晴了,李悠然和仇桑被人赶出马棚,蹲坐在闹市的街道边被当成廉价的商品,任人挑选。 “贵人,买我吧,我能干很多很多活儿的,而且吃得很少,您买了我一定不会吃亏的。” 小男孩仇桑真的很怕被丢到沙漠中去喂野狼,不断向来往的贵人推销着自己。 “滚开,你这肮脏的东西。” 一身身穿华丽服装的男人不悦仇桑肮脏的手弄脏了他的衣服,一脚把他蹿翻在地。 周围传来一片叫好声,“打,打死他,快点儿打死他……” 男人下手更重了,仇桑不停在地上翻滚,若不是李悠然关键时刻为他挡了几脚,就他这小身板指不定会被打死。 晚上回马棚时是李悠然背着仇桑回去的,小家伙满身青紫,紧闭着双眼,若不是他胸口不断起伏,众人还真以为他已经被打死了。 而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笑容又回到仇桑的脸上。仇桑说:“那个男人真打得我很疼,全身的疼,我还以为我死了,但我却没有死……所以我必须赶紧把自己卖出去,今日我一定要把自己卖出去。” 有了昨天的教训,仇桑再不敢贸然伸手去捉那些贵人的衣服了。眼见同行的伙伴一个个被买走他却无人问津,他不由感到一阵阵的焦虑…… 李悠然坐在沙地上,饶有兴趣地望着喋喋不休的仇桑,没有半点处于困境的囧迫。 他是误入红尘的嫡仙,红尘中的尘埃掩盖不了他的风华绝代。 木眉坐在汗血宝马上,望着与人群格格不入的李悠然,不由眼前一亮,对身后的女将军道:“看……那个男人……他很真特别,而且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也很特别。他不像是一个奴隶,更像一个贵族。” 女将军丽媚很轻松的在人群中找到木眉所说之人,因为他实在太耀眼了。 丽媚笑问:“公主是看上他了?” 木眉点了点头,半月国的女子敢爱敢恨,喜欢从不藏着掖着。 木眉下马走到李悠然面前停下,丽媚将一枚金叶子丢给商队的管事,道:“这个人我们要了。” 李悠然抬起头,只见一个女子含笑望着他。她有着一头波浪一般的长发,头戴水滴宝石吊饰,眉宇点砂。 她和大多数女子一样穿着轻盈的纱裙,裸露着手脚,双手和双脚都戴着金银首饰,左脚脚踝处纹着神秘图案…… 女子仰着下巴高傲地俯视着他,宣告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男人。” 李悠然轻咳了几下,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回答道:“木眉。” “木眉。”李悠然呓语了一句,望着女子说:“挽弓向月风长啸,横眉傲视天下人。” 木眉不知他在念叨着什么,直觉告诉她这是称赞的话语,不由咧嘴一笑。 李悠然步履蹒跚地站起来,对木眉说:“我可以跟你走,但必须带上他。” 李悠然指了指仇桑,仇桑眼中闪过诧异,随后被惊喜填满。 丽媚不悦地皱眉,觉得眼前这个奴隶有些得寸进尺。 木眉很爽快地说:“可以。” 多买一个奴隶而已,又要不了几个钱。 丽媚又递给商队管事的一枚金叶子,仇桑顿时欢呼起来,扯着李悠然残破的袖子不断念叨道:“李大哥,有人买我了,我有主人了,我不用被丢去喂野狼了……”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焉知木眉是福还是祸,此时高兴未免太早了些。 “咳咳咳咳咳……” 感到到自己的体温长久不降,李悠然不由苦笑,呓语道:“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糟也糟不到哪去。” 李悠然轻咳了几声,摸了摸他的头,说:“嗯,你不用再担心被拿去喂狼了。” 木眉不由问怎么回事,仇桑三两句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丽媚趁机打听道:“仇桑你是被父母卖给了商队,那你这位李大哥呢?他是哪里人?” 仇桑摇头道:“不知道,李大哥是老板在沙漠里捡的,捡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随行的大夫都说他没救了,却没想到他被灌了一碗肉汤后第二天就醒了。大夫说李大哥求生欲很强,很难死得掉。” 木眉惊呼:“你受伤了。” 李悠然点头,平淡道:“嗯,伤得挺重的。” 李悠然伤得真的挺重的,木眉将他带回王宫当夜便又发起了高烧,太医们纷纷扬言没救了。 木眉不甘了,下令将半月国所有的医生聚集起来,以重金为诱,花了整整三个昼夜才将他的伤势控制住。 第108章 (景依旧,故人何在?) 楚天行日夜兼程赶到边关时边关已经平乱,楼兰献上降表,每年朝供。战神律成为楼兰的叛贼,遁入沙海不知所踪。 燕枫晚叹气道:“或许律并不是远遁,而是在沙漠中继续围杀李少。” 连日奔波脸色有些苍白的楚天行抿了下唇,自我安慰道:“如果是这样,不是恰好证明悠然还没死么。” 五千兵力对十万,明眼人都知道李悠然不可能逃出生天。 燕枫晚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楚天行的自我催眠。 楚天行没有在关城停歇,向燕枫晚要了一万多人连夜出关,霍然也在那一万人中。 对于霍然来说,未来有太多的可能性了。当年宁王设局杀楚天行,所有的人也认为楚天行必死无疑,而他却活着回来了。所以李悠然的尸体一日没找到,他一日不安。 一万人聚在一起看起来很多,行走于茫茫沙海中却宛如一滴水珠。单凭目前这点人手,楚天行找到李悠然的机率是万分之一。 在李悠然出事后燕枫晚就曾派出人手入沙漠,最终却都迷失在沙漠的广阔无垠。 在遥远的国度,宽敞的广场上点起了熊熊篝火,穿着纱裙的少女们和年轻力壮的男子们手牵着手翩翩起舞…… 木眉拉着李悠然在众人的包围圈中旋转,像将要腾空飞翔的孔雀。 国主梵希不由摇头,她不看好女儿木眉所选的夫婿,觉得这个陌生国度来的男人很是邪性。 身穿战袍的丽媚正站在她身后,小声禀报道:“国主,臣昨日去这个男人所在的商队问了,那个商队的主人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来历。但听说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国度,那里的人都长是黑发黑眼,这个男人应该是从那里来的。” 梵希挑眉,道:“朕在书上看到过那个地方的描述,只是那个国度离我们这有上千万里。沙漠中水源缺稀,沙尘暴肆虐,野兽潜伏……他又是如何穿越危险重重沙海来到我们这里的?” 丽媚皱紧了双眉,望着人群中那一抹耀眼的红色,摇了摇头,“臣也不知道。” 今天是木眉大婚的日子,她很是高兴。在橘红色的篝火下,她双颊晕红,淡金棕色琉璃眼发着淡淡的光,璀璨如星空,整个人如天女下凡…… 李悠然含笑地望着她,在她的耳边说着动人的情话,惹得木眉娇笑连连。 突兀,木眉跳上高台,当众宣布道:“他,李悠然便是我木眉的夫婿。” “哦。” 众人起哄,木眉也不露小女儿态,牵起李悠然的手,与他并肩而立,高傲如凰。 仇桑在不远处羡慕地望着这一幕,很快便有一个半月国的少女走过邀请他一同跳舞。仇桑顿时眉开眼笑,和少女手牵手走向篝火。 银月流光,风走沙石,快风化的岩石缝隙里长出了一株小草,紫色的小花迎风摇头…… 楚天行有些失神地望着月色下苍茫的沙海,许久没有回神。 霍然拿着水囊走了过来,劝说道:“楚大人,係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去休息一下吧。在这片广阔的沙漠中寻找一个人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你还是注意些身子。” 楚天行点了点头,继续望着被月光笼罩着的沙海。 霍然:“……” 还真是死心眼。 霍然将手中的水壶放下,望着失魂落魄的楚天行,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啊!” 顾东篱再次醒来时已不在那片居住了一年多充满死寂的森林,他此刻身在一个封闭式的密室里,而他却没有心思再去考量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密室的门开开合合,送饭菜的人来来去去,双方沉默着没有主动开口和对方说话。 明轩来过一回,只说了句:“李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我哥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好好保重身体。” 顾东篱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没有吭声。 他曾经很恨李悠然,恨他在燕珩和他之间选择了燕珩。恨他在事后将他踩在尘里,不给他任何翻身之机。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有多在乎这个貌似长不大的红衣少年。恨不得双执手,赴黄泉。 “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燕珩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燕珍之子入驻大将军府的奏折丢到燕珍的身上。 燕珍浅笑嫣然,蹲身将掉在地上奏折捡了起来,“皇上在生什么气?” 燕珩蔑视道:“一个贱种也配姓李,一跃青云成为李家的继承人,狼子野心。” 燕珍也不恼,继续微笑着,说:“皇上莫忘了?你口中的贱种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外甥,他之前还冠以国姓——燕。” “连玉碟都没上了小孽畜罢了。” 燕珩冷哼了一声道:“若你不想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最好马上去大将军府将他接回公主府,严加看管起来。” 这是燕珩给燕珍母子下的最后通牒。 燕珍嘴角上扬,挑衅道:“皇上何需生这么大的气,让梨儿去大将军府是我私心做祟,但更大的原因是太后娘娘下了命令,否则皇妹如何敢。这李家少了李悠然又不是就没有人了。” 李家家大业大,中流砥柱李牧在先皇去世时已升至一品大臣,与鹿省、严青分担太师,太傅,太保之职。 如今李家就算少了大将军府这块厚盾,在朝却依然可以驻立不倒。 李家势力遍布大夏,文武双全,在朝中又据皆占要位,可谓是一手遮天。 自古最忌臣强君弱,所以燕珩一上位便忌惮到要灭杀功臣。(扯远了,拉回来……) 在李家中,大将军府这一嫡脉虽子嗣不旺,但李家旁枝却是枝繁叶茂。李悠然若真战死在边外,抱一旁枝小子来记于李悠然名下便是,何必便宜一个外人。 燕珍款款而谈道:“李家的人不认为李悠然会死,大将军府会就此哀败,所以才任我兴风作浪的。” 李悠然或许不会死是真,大将军府也不会哀败是真,任由燕珍兴风作浪将儿子冠以李姓怕是缓兵之计。为的是堵住他这样对李家虎视眈眈的人的口,不让其随意指派一人坐上李家家主之位,将李家的一切纳入囊中。 燕珩沉默没有说话。 燕珍自顾自继续道:“现在李家还对李悠然的生还抱有希望,但随着时间推移,李家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日后就算李悠然死讯传来,大将军府也不会乱。所以臣妹特意埋下这么一个棋子,日后也方便皇上对付大将军府,收回李家的兵权。” 燕珩冷笑,若真相信了她的话,他这些多年的帝王心术白学了。 燕珩挑破道:“你方才不是说受太后娘娘之命方将你那个孽畜送进大将军府的么?” 燕珍脸一僵,强颜欢笑道:“臣妹说过这话?” “哼……” 燕珩眼神一冽,冷漠道:“九公主燕珍欺君罔上,罚跪于宫门前,没朕的旨意不得擅自起身。” 第109章 (沙漠夜里的风暴) 燕珍没敢反抗,含笑地跪在宫门前,身后几个太监监视着。 远处有大臣家的女眷入宫参拜太后和皇后,见到这显眼的一副通通投来好奇的目光。 有女官低声道:“是九公主呢,听说是触怒了皇上被皇上罚跪。” 有女眷掩唇一笑,不屑道:“该不会又是强抢民男才被罚的吧,听说先皇在时九公主很是无法无天,连李世子的人都敢抢。” 有女眷鄙视,骂:“贱妇。” 如今先皇已去,新皇并非燕珍同母兄弟反而有间隙,燕珍的地位自然一降再降,其日有仇怨之人不免落水下石。 辱骂之声传来,不时有人对燕珍指指点点,但燕珍依然面不改色。 身为皇家女,如凤于九天,她在这一刻涅槃。 燕珍云淡风轻跪在宫门前,脊骨直挺,笑脸嫣然。远处的人们指指点点的人们反落了下乘,一个个羞愧着脸,捂脸而去。 天色忽然暗沉,大雨倾盆而下,园中百花花容失色…… 身后有人嘲弄:“老天开眼了,公主殿下早该清洗清洗了。” 燕珍依然不怒不悲。 生活下去,傲视群雄地生活下去,纵使世道如此艰难,如此不堪。 燕珍的儿子李容出现在燕珍身后,手拿着一柄比他个头还大得大的油纸伞,艰难地盖着燕珍头顶,脆声道:“娘亲,下雨了,皇外祖母让我给你撑伞。” 身后的太监对视了一眼,停止喝斥驱赶男孩的举动,低下头。 燕珍眉眼微弯,望着眼前这个拼命将伞盖在她头顶却任由自己淋雨的小男孩,幸福扬溢在她脸上…… 她没有赶小男孩走,她认为有必要让他认识到他们眼下不妙的处境,让他很快地成长起来。 皇宫中灯火刚亮,太后便派人来叫燕珩:“哀家想和珍九儿共进晚膳,可否?” 燕珩气得把御案给掀了,大吼道:“自打朕从东宫出来你便一直关闭宫门,连朕登基大典也不曾出席,更别说一处吃饭。而今你却要和昔日的仇人共进晚膳,啊……” 御书房中太监宫女跪倒一片,从太后宫中来的女宫更是噤若寒蝉。 暴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燕珩很快冷静下来,转身间轻飘飘道:“去,让燕珍起来陪母后用膳。让她好生伺候,若是母后有一点不满意,朕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杀意如冰渣,冻得在场众人瑟瑟发抖…… “呼……” 夜里狂风凛冽吹动着路边桥栈前的酒帆,一匹匹骆驼挤在棚内互相取暖,微眯着眼望着从屋内溢出来星星点点的温暖灯火…… 屋内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描绘到一半的地图,桌子旁围着一大群人,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巫医出身西域,对西域的地理环境也比较熟悉,不由指点道:“金兄,若李将军真是被律战神追杀恐怕不会走寻常之路。若是我被人追杀肯定会选择那些偏远危险之地,危机并存的同时说不定会出现一线生机。所以……” 巫医把手指点在地图的空白一角,说:“我觉得李将军会往这儿走。” 金富贵紧了紧眉,目光炯炯地盯巫师手指之处。 那儿可是一处从未有人敢去的险地,若李悠然真往那儿走,这就真的危险了。 巫医道:“这一块被人称之死亡之海,传闻死亡之海中是生命绝境,没有一点水源,连最耐旱的植物梭梭都无法生长,凡是误闯入内的人都会被这片沙海吞噬。” 金富贵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自我安慰道:“那个地方的危害我曾向李少提起过,他因该不会往那儿跑。” 巫医脸色突兀变得凝重,幽幽道:“若是这样,李将军百分之百会往那里去,因为他需要这么一个险地来帮他摆脱追兵。” 金富贵双手紧握成拳,沉默许久:“带足水和干粮,明天我们往那儿进发。” “咻咻……砰……”夜半时分,沙漠刮起了风暴,疯风卷着沙土不断撞着门户,周围十里除却此间客栈外再无人烟,客栈宛如处于风眼中…… 突然一群人出现在沙尘之中,牵着骆驼摇摇晃晃地往客栈走来,有几个几次差点被风卷飞。 拍门响起,客栈老板不悦地在门里问:“大半夜的,谁啊!” 门外人回答:“我们是过路的商人,在外野营突遇风暴,特来此躲难。” 客栈老板突松了口气,打开门边抱怨道:“沙漠夜里起风暴可能会带来不好的东西,寻常时刻外边没人应声是不给开门的。” 楚天行抱歉拱手,道:“叨扰了。” 楚天行一行人已经在沙漠中行走了三个月,在严重缺水的情况下每个人对自己的形象都不是那么的重视,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若不是楚天行彬彬有礼,身上世家公子气质犹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讨债鬼上门。 客栈老板请了众人进屋,客栈伙计走出屋将楚天行一行人带来的骆驼牵去避风的棚子。 霍然抖了抖身上的沙子,问:“掌柜的,还有空房吗?” 客栈老板摇头道:“本店所有的客房都被金主包下了。” 霍然挑眉,心里有些不悦,却犹笑脸相迎道:“茫茫人海能同在一处躲避风暴便证明彼此有缘,不知掌柜的可否与那位金主协商一下均几间房间给我们,我们愿出双倍价钱。” 客栈老板连忙道:“不打紧,在下这便找金主商量一下。” 客栈老板朝霍然拱了拱手,“客人稍等。”随后招呼客栈伙计上茶,转身往楼上走去。 金富贵听到深夜有商队至不由紧眉,他们所处的地方已是沙漠深处人烟稀少之地,一般商队在百里外的一座临时商镇停留补充水源便会回返了,因为再往下的地域已是无人区。 眼前这座客栈之所以会建立在这里,那是因为李悠然曾下令绘制西域地图,他们特意在这建立一个临时要点,也方便躲避风沙风暴。 客栈老板恭恭敬敬垂手一旁,问:“东家,您见不见他们?” 金富贵摇头,道:“敌我不明,还是先按兵不动。等下你均几间房间给他们,暗中打听他们的来意。” 客栈老板从楼上下来时楚天行一行人已用过膳了,客栈老板和善道:“几位客官,金主已同意均几间客房给各位了,还请跟在下来。” 话未落,门再一次被撞开,狂风呼啸而入,风沙扑了众人一脸。触不及防之下众人吃了一大口沙子,迷花了双眼…… “砰……”门快速的被来人合上,定睛只见门口处站着十来皮甲沾着干枯血迹的战士,中间一个单腿独立、脸上长着刀疤的汉子极为凶悍。 霍然眉毛一挑,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 这些人是追着李悠然来的,如今在这里,那么证明他们找对方向了。 车夫定睛扫过客栈,目光略过霍然时不由一滞,心中无数念头划过,若无其事地冲人群喊道:“伙计,住店。” 客栈老板忙迎了上去,笑呵呵道:“各位客官,小店只剩三间下房,不知各位可否嫌弃。” 客栈老板在这里经营多年,眼力劲很强,也知道这群人的刀饮过血,不好惹,只得和气生财。 车夫点了点头。 如今外面沙尘暴弥漫,出去就是死。身为士兵的他们对住宿从来都没得挑,现有一个落脚地就该心满意足了。 楚天行眉头紧皱地打量了这群凶神恶煞之人,他认出他们身上穿的是战神律直系战营特配的战甲。 这群人肯定是追杀着李悠然而来,他们还锲而不舍地在这片沙漠徘徊,是否可以说明李悠然未死? “呼……呼……砰……咻……” 外边,风卷着尘沙肆意妄为,整个天地暗淡无光,这片区域像是已被诸神遗弃,封锁于世外…… 或许目光在车夫身上久了,车夫转过头来目光和楚天行对上,冰冷充满了杀戮。 楚天行微微一愣,微笑着冲对方拱了拱手。 客栈老板心一突,心想这两方人马不会认识吧? 是敌,是友? 此时外边的风暴“呼啸”声更大了,狂风拼命拉扯着客栈简陋畜棚的油布,好几次差点被卷下、卷走…… 前后不同顺序走入棚子的骆驼们紧紧依偎着,认怂地闭上眼睛。 客栈内,三方势于盘踞,互相猜测防备,私底下暗潮翻滚…… 第110章 (沙漠里的姑娘) 金富贵刚躺下就被客栈老板悄悄叫醒,当被告知来了一伙楼兰兵后整个人在原地蹦了起来,激动问:“真是律大将军的亲卫?” 客栈老板回答道:“看装备确实是律战神的兵,瞧他们一身风霜,行事匆匆的,应该是有要事在身。入客栈后还暗中寻问伙计有没有见到过一个穿猩红战甲的大夏人。” 金富贵听完眼前一亮,咧嘴一笑,低着头像只老鼠一样在房间内乱蹿,口中不住嘀咕道:“律大将军的亲卫出现在这就证明李少应该也在这,他们还在这附近转悠证明他们也失去了李少的踪迹,不断地寻找。” 忽然,金富贵抬起头来,眉间郁气尽散,十分肯定道:“李少,还活着。” 客栈老板知道金富贵此行是寻人,至于寻什么人并不清楚,但见金富贵精神从疲糜到焕发,只由衷地说着:“恭喜家主旗开得胜。” “好,好……” 金富贵拍了拍客栈老板的肩膀,很是高兴。只是,笑容保持了好一会便收敛了,脸色严肃问:“另一批人是什么来历?” 客栈老板也收敛心中的得意,谦卑地弯着身回答道:“下面的人来报,听他们的言语交谈,好像是从大夏京城来的,也是来寻人的。” 从京城来的,来寻人的。 金富贵身子一震。客栈老板没有停顿地说:“主事的一位姓楚,一位姓燕。” 楚,燕…… 是楚天行和燕枫晚吗? 金富贵下意识地想到这两个人,心里头涌起他乡遇故知的激动,随后是愧疚和无限惆怅。 李悠然出事这件事金富贵将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所以不惜和安慧断绝关系。孤身入沙漠寻找李悠然的同时,发誓不寻到李悠然便一生不回乡,若李悠然身死,他便葬身黄沙之中与之共赴黄泉。 如今至交好友在侧,他却无颜相见。 屋外的风声渐小,天际发白,一夜呼啸的漫天风沙在这一刻逐渐平静、沉淀…… “叮叮叮……” 被骆驼声惊醒,金富贵突兀才想起他应该将车夫等人留下的,却闻屋外骆驼铃声响和战马嘶鸣声…… 金富贵不由跳脚大骂道:“糟糕,他们要跑,不能让他们跑了。” 车夫等人是律的亲卫,肯定是追杀、寻找李悠然的第一战队,他们口中肯定有李悠然的最新最准确的消息。 金富贵带人追了出去,下一刻楚天行一行人也追了出来。 这时的天还未大亮,风沙还未真正平静,沙尘扑在人的身上脸上,整个人像是被埋进了沙坑之中…… 车夫等人的速度很快,几队人马你追我赶的,通通闯进死亡之死。 李悠然在半月国的这段时间养伤的同时阅读了许多书,虽然梵希防备着他不让他接触任何机密文件,但却不妨碍他寻找此处连接外面的通道。 半月国处于沙漠最深处的险地中,可能是应了道家的“生极而死,死极还生。”在死亡之地中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绿洲,由母氏建立起了一个文明国度。 死亡之地有多大无法测量,但却知不下几千里,而且最难的是死亡之地会移动,人们在其中走,便是有司南也会被带偏方向。 李悠然这段时间不时在城中乱蹿,也寻问了将他捡回去的商队老板,老板含糊不清地说他们确实有通往外界的方法,但却如何也不肯透露这个方法的一二。 忽然一个身穿黄纱的女孩子闯了进来,大大咧咧地笑着道:“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读书,我最讨厌这些了,但阿妈老逼我学。” 李悠然从书本中抬起头道:“其实我也很讨厌,若不是被我家老头子逼着,我连书房也不想进。” 木眉将李悠然手中的书丢到一边,拉起他的手道:“走,陪我玩去。” 李悠然被半拖半拽着走出这座小得可怜的藏书阁,奔跑在宽敞的石道上。 丽媚挥手让身后的士兵跟上他们,转身入了藏书阁。 其实她有些佩服李悠然,她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他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学会他们的语言,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他们的文字,两个多月的时间将他们的书都看了一遍。 丽媚将藏书阁内所有的书都作了记号,被李悠然随意丢在桌上的这本书应该是最后一本了,他怕是不会再来这了。 丽媚站在高处望着在热闹人群中穿梭的木眉和李悠然,喃喃自语:“以你的才能也配得上木眉,只希望你不是什么奸细。” “悠然……”木眉手里拿着几个土捏成的小人偶,突兀回头,问:“你们那也像我们这么繁华?” 李悠然笑着说:“我们那比你们这大得多,也繁华得多。” 半月国若是放在大夏也不过一城大小,焉能与大夏比较。 木眉撇了撇嘴,又问:“那这好还是那好?你会离开这里吗?会离开我吗?” 黄衣女子的眼睛大而圆,带丝些许期待和逼问,纯洁而狡黠。 李悠然心一沉,笑道:“不会,我不会离开。” 木眉咧嘴一笑,欢快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脚踝上金铃清脆地响动,像林中的百灵鸟儿。 突兀,她跑到李悠然身侧捥住他的一支胳膊,情窦初开道:“我也不会离开你。” 李悠然咧嘴一笑,眼中冷芒闪过。 第111章 (看星星) 经历过沙尘暴的沙漠很快又热了起来,死亡之海不负凶名,过了一座长着几颗荆棘草的小山脉之后再植物踪迹…… 金富贵追着楼兰战士,楚天行一行人追着金富贵,三拔人一个挨着一个进入沙漠,却很快迷失了对方的踪迹。 夜间整顿时,霍然问:“我们还有多少水和食物?” 他们已经在沙发瞎转悠十七、八天了,一点补给也没有,又迷失了方向,这对他们的处境很不利。 一个校尉有些烦躁地回答道:“还有一个月的食物,水却没有多少了,还能坚个七、八天。沙漠中很缺水,犹其是死亡之海,在没有绿洲,地下暗河不明的地想寻找水源很难。而且我们又迷路了,想往回撤都不行。” 霍然喝了口酒道:“别着急,进来这片区域的又不仅我们一行人,我瞧先我们进来的那拔人准备得挺充实的,一定还有不少物资。” 校尉迟疑道:“将军的意思是……” 校尉作了个砍头的动作。 霍然不以为耻道:“不是朋友,离敌人还远吗?若他们有办法找到绿洲还是离开这片区域还好,没办法……那我们只能努力活到最后。” 校尉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军人,生活于生死一线间,他们更清楚什么叫做“物竞天泽”。为了活下去,卑鄙无耻算不了什么。 霍然望着远处沙漠与星河交际处,目光微冷,心中暗问:“李悠然,你到底是死是活?” 忽然,坐在楚天行身边的一个将士兴奋地跑到一堆乱石堆前,指着几块胡乱的石头道:“大人,发现李将军留下的标记了。” 楚天行和霍然一脸茫然,更怀疑这个将士是不是因久找不到李悠然的下落而失心疯了。 将士李元挺起胸脯,自信而骄傲道:“这是我李家的联络信号,非我李家亲卫不识。”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还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楚天行眼眶微烫,喜极而泣道:“终于有消息了。” 天知道他的心里是压着怎样的一块石头,若再寻不到他,他真的快疯了。 霍然也心头狂喜,有李悠然的踪迹,他们离找到李悠然还远吗? “砰……” 沙漠被无数个火把照亮,李悠然一人一马被围困在中央,像一只被猎人包围的小兽,无处可逃。 木眉愤怒地盯着李悠然,责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李悠然含笑回答道:“出来看星空,听说夜里沙漠的星空最亮最美了。木眉,你是怪我没带上你吗?” 木眉小脸出现了纠结,丽媚冷哼了一声:“看星星需要带水和干粮?” 李悠然道:“有酒有肉,这方配得上此番良辰美景。” 木眉认同地点了点头…… 丽媚怒喝:“我看你就是他国派来的探子,如今想要逃跑。” 木眉脸色一变,紧张而愤怒地盯着李悠然。 李悠然冲她摇了摇头,道:“我真是来看星星的。” 木眉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 丽媚被气个半死,他们这位皇女怎么就这么单纯,被一个外来者哄得晕头转向的。 丽媚气势汹汹道:“你是不是奸细这有待查明,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去,等待王的发落。” 木眉突兀拦在李悠然跟前,仰着头霸气十足道:“我看谁敢?我木眉的夫婿可不是谁都能动的。” 说着,木眉拉着李悠然的手往城门奔去,身后传来丽媚的怒吼。 木眉呵呵一笑,飘散在风中如一串清脆的响铃。 走在城中宽敞的石道上,木眉突兀停下,望着李悠然很是认真地说:“李悠然,你别骗我,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李悠然含糊一笑,心头有些沉重。 他看准了没有人监视他今晚是准备逃跑的,没想到却引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想到身边这个女子真的对他对了情。 “顾东篱,远在京城的你如何了?我失踪的消息传回去,你是否会为我的安危担心。” 第二天一早,仇桑敲开了李悠然的门,鬼鬼祟祟地问:“听他们说昨天晚上你要逃跑?” 李悠然打着哈欠道:“我只是去看星星。” 仇桑一脸的不相信,说:“半月城内就可以看到星星,而且在皇宫中的探星楼上看,手抬高一下都能把星星摘下来似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到城外看。” 是啊!说这种连仇桑都骗不过的谎言,有什么意义。 李悠然连敷衍一下都不想了,转过身去。 仇桑锲而不舍问:“为什么要走?半月国有吃有喝的,有什么不好的?” 李悠然坐在椅子上沉沉一笑,道:“是啊!半月国中有吃有喝的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仇桑,我和你不同,我有家人,有朋友,有爱人……我消失了,他们会担心,会害怕,会发疯的。” 仇桑明亮的眼睛微黯,嘀咕道:“我也有亲人,只是他们把我卖了,也不会担心我……” 李悠然和仇桑两个人面对面而坐,情绪有些低沉。 突然,仇桑道:“对了,送我们来的那个商队又来的,听说是回来采购一些外边没有的月环石,上次商队老板没竞选上皇女夫婿太伤心忘记采购了。呵呵呵……可真够笨的,不过明天又要走了。对了对了,上一回我托他们给我阿爸阿妈送了些银子,这一次他们给我带来阿妈缝的衣服,所以我还是有亲人的。” 李悠然很想打击他,他几次转卖才到那个商队的,那个商队跟本不会去他口中那个偏远只有十里地的小绿洲,时间上也来不及。 只是见到仇桑高兴而憧憬的目光,他没把话说出口。 不过仇桑说那个知道外面通道的小商队明天就要走了,这倒可以利用一下。 李悠然手中还有巫医给他的人皮面具,虽然在这个时候行动很招眼,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木眉忽然走了进来,仇桑忙跪地行礼,“拜见皇女。” “嗯。” 木眉看也不看仇桑一眼,抱住李悠然的胳膊道:“昨天晚上的事阿妈很生气,说要把你关起来。” 李悠然笑问:“那为什么没把我关起来?” 木眉高傲地仰起头,刁蛮道:“你是我的男人,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李悠然哈哈一笑,道:“今天我陪你逛街吧。” “真的。” 木眉高兴得跳了起来,拉着李悠然急急忙忙道:“走,今日又来了一个商队,带来了不少好东西。” 携李悠然走到大街上,木眉的步伐都轻快几分。 要知道,平日里要李悠然陪她,他都是左右推辞的。 第112章 (擦肩而过) 楚天行等人顺着李悠然留下的标记一路前行,周围的环境也变得越发的恶劣。没有植物的沙地上却有动物的影子,毒虫在夜里横行,许多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咬伤。但有军医同行,却也无人伤亡。 在沉默中,楚天行等人却准确无误地向半月国推进。 第四天的傍晚,斥候回来禀报道:“将军,我们寻着李将军留下的记号而来的,但记号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就不见了?前方是个三岔口,若是没有记号指引,我们走哪行路?” 霍然坐在骆驼背上打量着出现前方两条分岔路,手指指向李悠然最有可能前进的路线。 不得不说,对于李悠然这个一生的劲敌,霍然还是很了解的。 在次日的晌午,他们找到追风的尸体。此时追风只剩下森森白骨,被黄沙半埋在地中,两只空洞洞眼眶无助地望着前方…… 楚天行心情变得异常的沉重,望着这具马骸骨久久不能言语。 附近没有人类的尸体,这是个好消息。众人没有开口说话,默默地低头赶路,整支队伍被一股浓浓的悲伤笼罩。 “有绿洲……” 李元很是高兴地指着前方。 众人跟着抬头望去,远处天际隐隐约约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市坐落于沙漠之上,点点绿色忽明忽暗…… 霍然道:“会不会是蜃楼?” 古籍中有记载:沙漠有蜃,吐气成景,绿洲之上有山有水,琼楼玉宇,似仙家福地……人若逐之,久而不到,乏力而亡。 楚天行道:“是与不是,派人查看一下便可知晓。” 有绿洲就有生命,就有希望。 从此处到那具战马骸骨不是很远,差不多五、六天的路程。若此片绿洲为真,李悠然便很有可能会被绿洲的人所救。 斥候动作很快,半日的时间便走了一个来回,“大人,真是绿洲而非蜃楼,绿洲人口少有十万之众,土地丰厚,上有士族,下有平民,自成一国。国设重兵,垒高墙,城高五十丈有余……” 听到有绿洲有人,楚天行心潮澎湃,恨不得冲入其中。 李家军一个个也蠢蠢欲动,反倒霍然成为最为冷静之人。 霍然思索了一下,对着楚天行道:“死亡之地乃险地,里面虽有绿洲,但浮漂在险地之上的绿洲上的人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若我们贸然入,我怕找不到李将军之余还会惹货上身。” 楚天行如夏日被灌了碗凉水,发晕的脑袋一下子清晰起来。 如今他们在别人的土地上,在没搞清楚对方是善是恶之前,最好还是观望。待到知己知彼之后再做决定,这才更能掌控全局。 楚天行点头道:“如此便先找个地方安顿,再派人入城打探一番消息后再作决定。” “善。” 霍然喝令众人停下,找个地方扎营,待明天一早再派人进去打探消息。 而就在此时,金富贵离楚天行所在不过五里,他们也是被巫医带到这来的。 在对绿洲一无所获的情况下,金富贵他们也选择了和楚天行等人相同的处理方式,安营扎寨…… 黄昏余晖中,巫医站在凸起的沙包上目光幽郁地望远方的神秘石头城。风吹得他的头发、头绳和衣袍乱飞,他凛然不动…… 金富贵走过来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巫医突兀开口道:“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有我最美好的回忆,也有我最不想回想的过往。” “哎……” 一声叹息,带着惆怅…… 巫医骤然转身,不再去看那座坐落在沙漠险地被夕阳余晖染成金色的石头城。 夜幕降临得很快,绿洲上却并不平静,时有悍兵骑马举着火把出城,向沙漠深处追去…… 李悠然又不见了,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木眉在发现李悠然不见后整个人都快疯了,派出大量的人去找。 丽媚坐在玉案着,木眉像无头苍蝇在殿内乱蹿,碎碎念叨着:“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说不会走的吗?为什么要骗我?李悠然,这一次若让我找到你,我一定打断你的双腿,让你永世都离不开我。” 木眉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紧盯着丽媚,咬牙切齿地道:“丽媚,你去帮我把那个男人找回来,我要打断他的腿。” “哎……” 丽媚喝了口茶掩去叹息。 灯火下,木眉清纯的小脸变得狰狞…… 霍然第一时间感觉到绿洲的不对劲,暗中派人把一个半月国士兵掳了回来,在多番交谈中发现他们在找皇女的夫婿,那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人。 霍然听后全身不由发颤,艰难举剑杀掉这个半月国士兵,目光凶狠地望向漫漫黄沙…… “李悠然,终于找到了。”霍然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脸上扬起了古怪的笑容。 他身后的将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咧嘴笑了。 李悠然的消息刚被霍然探知,车夫马上便得到密报。他站起身,大手一挥,目光如炬道:“目标人物出现,兄弟们,随我杀……” 车夫出动的同时金富贵等人也出动了,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沙漠很危险。目前除了半月国的人在找李悠然外,楼兰的士兵也在旁侧虎视眈眈,李悠然随便落到他们一方的手中都不是什么好事。 金富贵压抑着探知好友下落的激动,严肃道:“必须在所有人未找到李少前找到他。” 李盟面色肃然,抱拳应:“是。” 今夜星河璀璨,今夜月皎如玉,今夜的沙漠暗潮翻涌,所有人都注定一夜无眠…… 此时的李悠然戴着人皮面具混杂在商队中,他谎称自己是一个到沙漠冒险的淘金者,无意流浪到半月国的。 他只花费了两个金枚,这群人便同意带他一同上路。 因为易了容的原故,他从半月国出来时没有受到一丝阻碍。 夜里的沙漠有些冷,用银币换来的一壶烈酒也暖和不了他打从心里冒着寒气的身体。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被律带兵追杀,不断在恶劣环境逃亡的日子。 李悠然喝了口烈酒,又将酒壶倾斜,将酒洒在沙地上…… 口中念叨道:“追风的尸骨就在附近吧,等回去了一定派人来把它带回去。当时若不是它带着伤硬挺着带着我跑,一跑就是上千里。最后又将自己的皮肉咬破给昏迷中的我灌了一肚子的马血,不然,死的人会是我吧……这傻子,以前骂它蠢它还不乐意用头顶我,现在终于不能再用头顶我了吧。” 李悠然扯了扯嘴角,脸上浮起一个难看的笑…… “这世间再烈的酒也没有马血来得烈,那些子马血灌进肚子,整个人火辣辣的像着了火似的……” “追风那家伙身前爱吃酒渣,许是酒浸入他的血脉里了,所以它的血才比酒还要烈。那滋味,一辈子都忘不了……” 李悠然一口烈酒配着一丝追忆,在冷风中,星河下,月光里,眼角点点银光溅…… 第113章 (曾有一匹马,埋骨黄沙中……) 行商沙漠,道路漫漫,能够排遣寂寞的唯有酒和女人。 李悠然所在商队可不是什么正经商队,他们什么都卖,除却盐、酒、茶和丝绸外,他们主要贩卖的还是人。 商队内有许多的女奴,白天她们是商品,夜间她们是他们的玩物。 李悠然这几天夜间经常听到女人的哭泣声,走出帐篷经常可见一个女人在各个不同男人的怀里辗转。 有一次,商队老板笑得很猥琐地问:“小伙子,要玩一把吗?一个晚上,只需一个银币。” “哈哈哈……一个银币,这些女人你随便挑,随意折腾。” 周围接连暴发出男人们的哨声和大笑声。 哄笑声中,有三个妩媚动人的女人站起身,**着向李悠然走来,眼神勾魂摄魄大胆的直接往他身靠。 “我不喜欢。”李悠然推开凑过来的女人,铁着脸摇了摇头。 商队老板哈哈大笑,“男人怎么会不喜欢女人呢?” 李悠然再一次摇头,“我只喜欢酒。” “哈哈……” 男人们又一次暴笑,像似嘲讽。 商队老板让人给李悠然送去一壶酒,不再关注他,手继续不停在怀中的女人身上游动。 李悠然道了声谢,给送酒的人两枚银币。 转身时又闻女人压抑的哭泣声…… 这是沙漠的生存规则,但不是他李悠然的生存规则。 这场闹剧闹到夜半还不消停,男人精力充沛的咆哮和女人低低的求饶交杂在一起,在夜色冷风之中。 斥候回报:“将军,前方发现营地。” 车夫问:“营地有多大?” 斥候答:“营地不少,能容纳三百多人,附近有兵力把守,共有一百之众,都是些乌合之众,可攻之。” 车夫忙带人围了上去,果真见到火光,火光影影绰绰处有人影晃动。 沙漠深处少有人来,更别说是在死亡之地。这支队伍骤然出现在这里,行迹非常的可疑。 这是车夫在死亡之地中遇到的第一批人,这支队伍虽然像是一支人畜无害的商队,但是禀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态度,他决定将这里的人全部杀掉。 “杀。” 车夫残忍地抽出长刀,刀尖对准前方,势如破竹。 前方火堆前,商人们拿着酒壶东倒西歪坐在一起,怀里躺着娇媚动人的女人。 一个美丽女奴正在众人跟前起舞,飞纱如烟,身段有蛇身,缓缓向上弯曲扭动,让人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哦哦哦……” 商人们抓着酒盏,双眼通红死盯着美丽的女奴,鼻孔微张,像一只只发情的野兽,全然不知猎人已经近身…… “啊!” 死亡突兀打破黑夜的寂静,楼兰的士兵爬过山头,动作矫捷地收刮着敌人的生命。商人护卫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都身首异处,包括那个正在跳舞的美丽女奴也被砍杀于寒刃之下。 温热的血喷在身上,车夫心中杀意更浓,如屠夫一样冲向那些刚从帐篷里出来的小绵羊……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敌袭……救命……” 凉风吹进破败的帐篷时李悠然猛的被惊醒,从帐篷中望出去,外边火光冲天,怒骂声夹杂着惨叫声,那几声兵器碰撞声实在悄不可闻。 李悠然第一反应是被半月国的士兵追上来了,跳出了帐篷,他摸着黑往火光出现的反方向走去。 没一会,这支在沙漠身经百战的商战尽数死于凶悍的楼兰士兵刀下。 风卷起带着血腥的杀戮飘向远方,断剑残骸犹躺在主人身边,平日里用来滚利换金币的商品倾泄而出倒在沙地上,有的半埋在沙里…… 垂死的骆驼嘶鸣,含泪望向死不瞑目的昔日伙伴,也都垂首倒地。 “不要杀我,求你……不,啊……” 车夫将刀刺入最后一个人的心脏,皱眉望着沙地上通向黑暗处的一排脚印。 车夫收起身翻身上马,大声喊道:“有人逃了,追。” 这些人不是来自半月国,他们口吐的是楼兰语,他们是律的士兵。 想到律,李悠然肋骨有些发疼。当日在逃亡期间,他与律有过一战,律被他刺中了胸口,而他也差点死在他的刀下。 算一算,他刺律的那一剑看似凶险却不致命,他也应该和他一样养好伤势了。 若是单打独斗,他自是不怕他的,但是他却是带着千军万马而来。 逃…… 他只能逃,拼命的逃。 天色莫名变得很暗,漆黑如墨,昔日那种被律逼入沙漠险地的危机感带次浮现。 李悠然骑着骆驼凭着感到走,或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来到追风的骸骨前。 晨光中,森白色的马骨半埋在黄沙中很是醒目,那双空洞洞的眼洞直视着他,深邃幽黑…… 李悠然忍不住湿了眼眶。 到了这里,回去的路已不再遥远了。 李悠然没有停留,驱赶着骆驼向前,昔日负伤逃入此地半昏迷时的记忆此刻却变得清晰,他清楚地知道返程的路的方向。 他感觉追风就在身侧,冥冥之中是它引领着他到了这里,引领着他回家。 第114章 一百零四章(行尸走肉) 车夫还是追上了李悠然,事实证明骆驼终究跑不过战马。 天际外云霞如血,大漠内飞沙走石,李悠然独身坐在骆驼背上面对着上百楼兰士兵,一种无处可逃的室息感袭上心头。 车夫仰头大笑,阴狠道:“哈哈哈……李悠然,你逃不了了,乖乖引颈自杀吧。” 李悠然人畜无害地抬头,腼腆的目光闪过众人,目光在一个人身上掠过时呆滞了一下。 扬起笑,李悠然望着那个戴着金铜狼头面具少了条腿却更凶悍的悍将,含蓄问:“这位爷,你在说什么?什么李悠然,这是谁?我又不认识。爷,我不过是一个淘金者,初入贵地不懂事,若有什么冒犯爷的,还请见量。” 李悠然用力将一个小布袋丢到车夫跟前,布袋松开,亮闪闪的金币从布袋里泄出来。 霍然看了不看地上诱人的金色,冷笑道:“易容术,这种东西可骗不过我。” 李悠然身子不经意地一抖,强装镇定道:“这位爷说的这是?” 车夫高喝:“少废话,你到底是不是李悠然?无所畏,反正只要等你死了就能知道了。” 楼兰先锋冲击,几十个士兵举着弯刀配合和阵型袭来。 不可力战…… 李悠然眼角青筋直跳,当机立断弃骆驼而逃,刚落地便听到骆驼临死前的凄嚎…… 没有武器,没有坐骑,又在敌多我少的情况下,无论是战还是逃都是必死之局。 见李悠然还在顽于抵抗,霍然冷哼:“李悠然,你还在不肯束手就擒?你是在等你们的援兵吗?不用等了,我们已误导他们走向错误的方向,他们永远都不会到来,所以,你……受死吧。” 援军,他有援军? 也对,燕然不可能尚自离职,所以必须是奉旨入西域。有一种可能,是他带兵入沙漠救援他。 派一头熟悉他的狼来救援他,敌我不明,无人敢信,更让他腹背受敌。 李悠然心神大动,恍惚间车夫已到身前,尖刀带风而至。李悠然忙将从一名楼兰士兵那抢来的刀格挡于身前,后背大空猛被撕裂了几道口子…… 车夫并没有猫戏老鼠的心思,一上来就是下死手。 李悠然像一个破袋子一样被众人围在中间,时不时被燕然偷袭捅上一刀。 或许,他真的回不了故土了…… 失血过多的李悠然精神已经恍惚,身体却本能地去躲避回挡劈砍过来的刀剑。 车夫见李悠然已是强弩之末,握紧兵刃,高高劈下…… “你们住手。” 一声娇喝夹杂着利箭的呼啸声,车夫手腕一麻,刀掉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李悠然也脱力倒在地上。 木眉拿着红缨银枪,英姿飒爽,怒喝道:“敢伤我男人,我要你死。” “杀。” 月半国女兵紧随木眉身后,如一根利箭冲向楼兰士兵。 车夫和霍然大骂:“该死。” 他防了楚天行,防了金富贵,却没防得了那片绿洲上的人。 月半国虽处世外,不曾与人动刀枪,但身处险地与野兽对战,多年积累起来的攻略也不容小觑。短兵相接,楼兰士兵连连败退,最后不得不败走。 从战马上跳下来,木眉咬牙切齿地走到李悠然跟前。 她明明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但当看到他一身是伤半死不活躺在沙地上时,她心软了。 眼泪溢出木眉的眼眶,木眉用力地踢了一下李悠然,大骂道:“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倒一了百了。呜呜呜呜……” 木眉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对眼前这个拼命想逃离她的男人是又爱又恨。 丽媚走了过来,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木眉抹了抹眼泪站起身,冷艳道:“丢给他一匹骆驼,一些水、干粮和药物,我们走。” 君若无意,妾便休。 她们半月国的女人爱得起也放得下。 丽媚暗吐了口浊气,冲属下点了点头,转身上马和木眉扬尘而去。 李悠然半眯着眼望着木眉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他伤她那么深,最终她还选择救他。 楼兰士兵虽被半月国击退,但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此地不宜久留。 李悠然踉踉跄跄从地上翻了起来,简单给自己的伤口上了止血的药。爬上骆驼的背,他把自己绑在骆驼背上,再一次昏死过去。 死亡再一次离他这么近,但他依然不愿死去,他的心上人还在某座大山深处等着他回去呢。 “顾东篱,你等我,我一定会活着回去的,你等我……” “悠然……” 恶梦将顾东篱惊醒,睁眼见到自己还在那间密室中,目光黯了黯。 这一刻被恶梦惊醒的不仅顾东篱,还有燕珩和楚天行。 他们一个走出寝殿,一个走出帐篷,面向月半国方向。 霍然也钻出帐篷,楚天行转身道:“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城内还不见任何有用的消息传来,我等不及了,明天我就要入城一趟。” 李悠然再一次从他眼皮下逃掉,很有可能被半月国的那群小娘皮带回绿洲,若此时上绿洲,无疑是把李悠然往楚天行面前送。 但霍然也知道他拖延不下去了,再拖延楚天行一样也会入绿洲,还会对他的行为起疑。不由点头说:“我马上让人去安排。” 金富贵找到李悠然时是在一个月后,那时的李悠然瘦得只剩皮包骨,唇瓣干裂冒血。在他身边有一具骆驼的死尸,已经腐烂了,但李悠然却犹不觉的将烂肉塞进嘴里。 有人想靠近他时,李悠然本能的做出攻击,像一个没有思维的野兽。 将李悠然成功捕捉带离沙漠后,金富贵将李悠然带上了白鹿书院。 在他眼中,除了白鹿书院,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安全之地。而且最重要的是书院中的元老无愁子乃是当世少有的隐世神医,在这李悠然能够得到很好的医护。 秋名山对于他们的忽然到来很是诧异,却也没说什么,默默地给他们安排隐蔽的住所。 本来还以为李悠然只是重伤想找个栖息之所,当秋名山请来无愁子为李悠然医治时,无愁子发现李悠然的情况比想像中的还要糟。 此时的李悠然跟本认不得人,还不肯让人近身,一近身便会做出攻击。乍没准备,差点把无愁子那把老骨头给拆了。 抱一老人问金富贵:“前阵子听说悠然带兵进攻楼兰,不久后失踪了,现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金富贵摇头苦涩道:“不知道,找到时就这样了。” 巫医接话道:“我在古籍中有看到过一则记载,‘有濒临死亡者心有所挂,化作行尸,浑浑噩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有濒临死亡者心有所挂,化作行尸……”念到这一句话,金富贵满脸的痛苦,抱头撞墙。 他找到李悠然时,李悠然可不就是满身是伤,巫医更断言非大罗金仙不可救。 难不成李悠然真的已经死了,现如今活在世间不过是一具心愿未了的行尸走肉? 金富贵抬起头,一脸迷茫…… 第115章 (火毒入脑) 皇宫 身穿素服的太后终于从寝宫中走出来了,常年吃斋念佛的她清减了些许,却平添了几分缥缈之气。 燕珩听了很高兴,连早朝都不上了急急赶着去见太后。 入了昔日太后所住的凤栖宫,只见太后坐在昔日爱坐的位置上,手中拿着李悠然从白鹿书院归来后送她的木钗子。 燕珩刚把脚迈走来,太后挪了挪嘴角开始絮絮叨叨道:“这阵子哀家老做恶梦,梦见悠然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周围全是沙子,很快悠然就被沙子给埋了……” 燕珩跪在太后跟前,舐犊之情道:“母后……” 晶莹的眼泪从太后用手按压着的眼角滑落,太后哽咽肯求:“皇上,帮哀家把悠然带回来,哀家答应妹妹,哀家不能食言。” 燕珩抿了抿唇,颌首…… 自打先皇死后太后便和他产生了隔阂,这是唯一能解开他们母子心中重结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 燕珩回到御书房便给燕枫晚写圣旨,让他带领大军入沙漠之地寻找李悠然,不惜一切代价。 他下圣旨后不到半个月,燕枫晚回信:李悠然找到了,楚天行楚大人将不日扶棺椁回朝。 燕珩头脑一黑,摔坐在地上,那轻飘飘似乎没有一丝重量的信纸飘落在他的脚边。 燕珩的确有些忌惮李悠然的势力,想将他留在边关不再回京。但在燕珩心中,李悠然依然是他唯一至亲的兄弟。 想到他曾为他出谋划策,想到他曾为他自残解救他出困局,想到他曾在他低谷时犹不离不弃…… 燕珩抬手抹了下脸颊,摸到了类似于水的东西。 许久,燕珩才站起来,唤了大太监打水洗脸。 洗漱完毕后,燕珩道:“悠然战死边关这将事别让母后知道。” 大太监正要唱诺,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什么事不让哀家知道?” 太后捂着胸口半躺在女官怀中,双眼含泪,泣不成声,“哀家就知道,哀家就知道,你燕珩的心怎么这么狠,你都把先皇送下去了,为什么还要挖哀家的心头肉悠然,你是要哀家的命啊!” 听到如此隐密,大太监和女官小脸顿时煞白,双腿发软。 燕珩心神一震,大吼道:“母后慎言,父皇驾崩朕还未出东宫,父皇乃宁王所杀。” “哀家就知道,哀家早就该知道……” 太后凄凄一笑,身子不住后退,“在皇上把你关起来时就该知道,你已不再是我那个最爱的孩子了。” 太后脚下踉跄了一下,燕珩连忙伸手去扶,太后挥袖用力甩开。 太后心如死灰转身,道:“回宫。” 望着太后离去决然的背影,燕珩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过是拿回属于他的东西而已,错了吗?为什么他的母后不理解他? 燕珩呆滞站了许久,缓回神冷冷斜睨了大太监一眼,警告道:“今天你什么都没听到。” “是。” 大太监惶恐跪地,连连磕头道:“奴才刚到,不曾见到太后的到来。” “嗯。” 燕珩点头,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走到御案前下旨道:“传命:太后娘娘闻李少将军战死沙场心力交瘁,朕甚是心忧,特派太医驻守坤仪宫,短期间内坤仪宫上下不得随意出入。” 大太监低头应:“遵旨。” 在坤仪宫大门关上那一刻,一声叹息悄然无声。 以前太后是自我放逐,如今却是被当今皇上软禁。 逛了一圈下来,白鹿书院还是老样子,远离尘硝的山上,学子们可以在这尽情挥霍自己的青春,绽放自己的纯净心灵。 金富贵坐在昔日的课堂中,和后晋的学弟们听着秋名山讲课,有一瞬似乎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顾东篱还没与他们背驰而行,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有他在的地方总能见到李悠然的身影,而楚天行则喜欢跟在李悠然的身后。 那时候的他们有些小叛逆,身为刺头的他和李悠然总是被秋名山针对,各种处罚层出不穷。 那时候的饭菜很不好吃,他和李悠然经常让厨师给他们开小灶。 那时候的半夜他们总爱遛下山,在酒馆喝得酩酊大醉,有一回一同入了狱,有一回在路上遇到了杀人犯…… 秋名山皱眉盯着那个在他课堂上发呆傻笑的大号胖子,薄唇微抿,冷酷道:“金富贵,四书五经抄一千遍。” “是。” 金富贵下意识地站起来回答,身子紧张到有些瑟瑟发抖。 “哈……” 骤然满堂哄笑,学弟们不带任何杂质的目光齐齐望向金富贵,脸上善意的笑容。 金富贵挠了挠头,突兀想起他已经离校多年了,脸色一黯。 金富贵抬头望向讲台上已生华发的恩师,挪动了几下嘴唇,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秋名山一如从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严厉不苟言笑。 一切都变了,唯有学院待我如初。 许久,金富贵都没能开口。最终,他难看地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 走出课堂,秋名山道:“无愁子先生说悠然只是火毒入脑,长久养之还可痊愈,你且放轻松些。” 金富贵一脸阴霾,摇头叹气道:“人最重要的是大脑,大脑受了伤,敢能说不严重。” 李悠然发疯完全不认人的样子就像一只野兽,明眼人都看得出火毒入脑的可怕。 秋名山沉默了一会,道:“你不是医者,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用,不如离去吧。” 金富贵身子一滞,含泪望着秋名山,哭诉:“恩师要驱赶我?” 秋名山淡淡道:“山下来消息,大学士楚天行将扶棺椁送战死沙场的李晏将军回京。” 金富贵情绪低落道:“这事是我安排的,前有当今皇上对李少态度不明,后有楼兰战神死咬不放,李少唯有一死方能脱身。” 秋名山道:“这方法确实很稳当,但只对于李悠然,冥冥之中却将大将军府推上及及可危之地。你该上京,你金家在皇上危难时有所资助,有一份情份摆在那。” 大将军精神状态出现问题这件事早在一年前被众所皆知了,李悠然一死,大将军府无继承人,李家军人心大乱,一些非法之徒暗中都在蠢蠢欲动。 皇上本就忌惮大将军府势力,一定会借机蚕食李家军,李家若不甘被蚕食分化便很容易发生兵变。 金富贵心神有些不定,他有心入京却放心不下李悠然,眉头一下子皱成了疙瘩。 第116章 (忠臣寒心) 经过三个月的长徒跋涉,护送李悠然棺椁回京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城门下,风吹动着这支臂绑黑纱的队伍,每个人脸上都是风霜和落寂…… 远处叶落山黄,孤雁独飞,雁声凄凄,久不见同伴回应…… 城门前,公主燕珍代表着皇室率领着文武百官站在城门已等候多时了,队伍中不乏熟悉的身影,有白鹿书院的同窗,青云书院的好友,有外放刚调回来的舒仲书…… 李悠然死了,舒仲书等人已没有了威胁。新帝上位,朝中新旧更替,少了舒仲书等新生代朝中事物短暂的出现混乱,燕珩只好匆匆将其调回安回其位。 舒仲书更稳重了,蓄起了胡须,眼内尽是哀伤。 新帝并不是他的知遇之人,李悠然才是。他效忠燕珩的同时,也效忠李悠然。 李悠然是他的知已,政途的引领者。他想过和他共同在歧路上前行,为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却不想,他居然走了。 离别前他们聚过一场,他拿着酒盏摇晃着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我们中原的酒太烈了,不适合你这种温吞之人饮用。西域的葡萄酒很美味,且温,但却都是供酒。现在好了,我将西去,待我把西域打下,把所有的葡萄美酒取来送你。哈哈哈……” 舒仲书取来琴,弹奏了一曲为他送行。举盏道:“愿将军归来时,天下无烽火。” 李悠然和他重重地碰了下盏,慎重承诺:“一定。” 如今天下一归,战火烟消,故人却不回…… 燕珍一身素衣,见棺椁而大泣…… 李悠然,那个如红棕烈马般的男人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不…… 她不信。 燕珍一落泪,队伍中也隐隐传来咽哽声。他们都是李悠然的至友,他们都受过李悠然的恩惠,他们见不惯英雄早逝。 送棺椁队伍中,楚天行早已没有了从前温润公子的模样。此时的他脸上痛苦万分,双眼无神,眼窝深陷…… 一阵风吹来,原本合身纯白色的衣袍下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李悠然死了,在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他了吧? 是他第一个发现这具将埋于黄沙中的尸体,是他亲手把它挖了出来,反复在怀疑和确认中用少有用的证据证明这具尸体就是“李悠然”。 折腾了许久,抗拒了许久,最后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亲手把它装进棺椁,一步一步送它回京,宣告世人“李悠然”已死。 “李悠然”死了,他死了…… 楚天行一想到这个残酷的事实单薄的身子忍不住在风中摇晃,终于坚持不住在“李悠然”的棺椁旁缓缓倒下。 “天行……天行……” “大人,大人……” 楚天行多想就这么沉睡下去,永不醒来,这样他就能追上李悠然。 “我家兔崽子没死,也不会死。” 老将军霸气地把护送队伍从千里之外送来的棺椁拦在府外,死活不让入府。 老将军疯傻了,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秘密。 一个开国功勋之家,仅剩一老一少,却是一疯一死…… 在场围观的群众无一不以袖拭泪…… 老将军已疯,但是他的身位地位在那,谁敢动他。 最终,“李悠然”的棺椁没能运入大将军府,皇上下令将其停留在别庄中,并命令李牧去处理出葬事宜。 一向性子温软的李牧突兀变得强硬,平静地向帝座上的皇拱了拱手,干巴巴道:“我家家主尚在,无须殡葬,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说完转身便走,一点面子也不给燕珩。 燕珩气得脸色通红,冷哼:“垂死挣扎罢了,代我吞掉大将军府,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你——李牧。” 新旧更替,一个有野心的帝王容不得发出与他不同声音的臣子。 “哎……” 李牧回到家中,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沉重,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见动弹一下。 李悠然还没死,李牧知道这件事。因为金富贵身边的李盟就是李牧的弟弟,李悠然被救送往白鹿书院的事第一时间他便收到了消息。 李牧此刻烦心的是当今天子已有向大将军府下手的意图,而能够主事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寒月半弯,夜深露重,银霜萎花。李牧站在窗前,月华映照,眉头紧蹙…… 半晌,李牧叹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楼兰战事了,你燕珩便要灭大将军府,你燕珩就不怕忠臣寒心?” 大将军府是对大夏最忠诚的,所以李家军无论如何也不会反的。但若大将军府反了?那一切另当别论。 霍然很想找回那个帮他换脸的巫医,他需要重新换一张脸,换上李悠然的脸。 在沙漠分别时车夫曾对他说,他在死亡之地遇到李悠然时他易了容,所以巫医很有可能在李悠然身边出现过。 霍然将巫医的画像递给一众属下,目光阴翳道:“找到这个人将其带回来,和他在一起的人通通杀掉。” 只见,画像上是一个身穿异服的女子,身材高挑,长相清秀,像一朵开在春日不起眼的小白花…… 而在现实中的巫医是一个男子,脸上尽是伤疤,和画像上的人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属下们一一传阅,仔细将画像上的人物熟记在心中。正当他们准备着手去安排,正行退礼…… 霍然突兀想到:巫医在李悠然身边出现过,那他的身份是否已经败露? 忽然,霍然杀意如潮,冷漠道:“若是带不回来,那便连同他一起斩杀了。” 众人眼中闪过疑惑,互相对视一眼,抱拳应:“是。” 将主的命令便是天旨,为兵者,尽受之。 霍然想法很简单,巫医能再帮他换一张脸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大将军府是很好。但若是巫医不愿,顺而把他如今的身份给曝光了,那还不如将他杀了一劳永逸。 霍然望着画像上的女子,阴森森道:“希望你能够识趣一点。” 第117章 (三年) 楚天行将李悠然的棺椁送回了京,明轩没有去迎。他心里头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李悠然死的事实,却还是想再自欺欺人一番。 明轩让人打开了关押顾东篱的密室,万年不灭的灯火晃动,映照出室内孤独的身影…… 李悠然很为顾东篱着想,关押他的地方不仅有笔墨纸砚,还有不少的名家典籍,除却孤独点,顾东篱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顾东篱抬头望向入口,见到明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明轩面无表情,开口道:“李少死了,就在昨日,楚天行亲自将他的尸首从战场运回了京。” 顾东篱心口一痛,一口血差点呕了出来。 明轩目光一黯,打起精神继续道:“李少离开京城时曾嘱咐我,若他没能回来便将你放了。如今你自由了,走吧。” 顾东篱没有动,倔强地说:“是他把我关起来的,让他亲自来把我放了,否则我不会离开。” 明轩无所谓道:“话我放这了,离不离开随便你。” 石室门没有再关上,黑幽幽的洞口散发着神秘的光芒,顾东篱却始终不去看一眼。 因为老将军的阻拦,李家人的不认,“李悠然”的尸首被葬在京城不远处的杏岭中。 杏岭上多为杏树,每逢春日,百里杏花雨,缈缈飘香,欲沾衣…… 楚天行辞去了官职,在“李悠然”的陵墓附近盖了个草庐,日夜以琴音相伴。 “醒了醒了……” 李悠然睁开眼,屋外阳光洒落,无愁子那张布满褶子的脸猛然落入眼中。 李悠然刚醒来头脑有些发滞,一时间竟没认出眼前人是谁。 无愁子边为李悠然把脉,口中不断念叨着:“好险,真险……一不小心药下太猛了,好在没酿成大错。睡了三天三夜就能醒来,能醒……这应该就没事了吧……” 这怀疑的语气是什么鬼?这老头是在把他当试验品炼药? 李悠然:“……” 把了一下脉,无愁子对身后的童子道:“把喝药后出现的症状和昏迷的时间都记下了?” 童子脆脆回答道:“都记下了。” 无愁子点了点头,说:“廊前第十三个药炉上的药已纪好了,你去把它倒出来放凉给他喂下去,喂完十二个钟头内没反应就喂第十八个药炉上的药。别搞混了。” 童子拱手应是,转头无意撇向李悠然。李悠然刚想动弹一下,不由受惊,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大喊大叫道:“动,动了……” 李悠然发疯起来可是非常恐怖的,无愁子和抱一老人曾被他弄得躺在床上三天起不来床,秋名山手臂更曾被李悠然硬咬掉了一块肉,一条手臂鲜血如注…… 后来李悠然就被众人合力绑在了床上,动弹不得。饶是如此,童子在喂药不其梳洗时也受了几次不层度的伤。 “嗯。” 李悠然忽然发现四肢被人用布条团团绑住,眉头微蹙。布条很坚韧,李悠然挣扎了好一番也没能挣脱开,心里头有些烦躁…… 无愁子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好一会才开口嘲讽打击道:“别再挣扎了,你挣脱不了的,你还是乖乖养伤乖乖吃药,别一整天的都在想着打打杀杀……” 童子无语了,缩着脖颈道:“先生,他又听不见。” 李悠然如今火毒入脑,意识全无,无愁子絮絮叨叨的话跟本不可能被李悠然的大脑接收到,和聋子并无区别。 无愁子:“……” 李悠然听不到又如何,他还是不习惯把他当成一个有脑疾的病人。 李悠然忽然安静下来,静静地盯着无愁子的脸,回忆着…… 无愁子对童子道:“你小心些就行了,你去伺候了他三年了,应该能避开他所有对你有危害的行为。” 童子:“……” 童子很想反抗,因为李悠然的攻击向来都是忽然给你一下。老爷子几天前才被忽然袭击过一次,虽是有惊无险,但他惊恐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老爷子心里对李悠然恐惧并不少于他吧,不然这些喂药原属于他的工作怎么就突然变成他来了。 童子撇了眼正恶狠狠盯着他们,好像一只待猎饿狼般的李悠然,欲哭无泪。 “先生。” 李悠然张了张干燥发疼的喉咙叫道。 无愁子正转身,身子狠猛一震,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李悠然?” 李悠然点了点头,道:“先生,我在何处?” 他记得他上一刻昏倒在沙漠的一个洞穴中,下一刻怎么见到了无愁子。 无愁子猛松了口气,耐心回答道:“你在白鹿书院,你在战场上受了伤,送到我这已经三年了。” 三年了,已经过去三年了。 李悠然头无力的靠在枕头上,眼睛无神地望着屋顶。 李悠然终于醒了,这是个好消息。不幸的是,李悠然他虽然醒了,但三年药物积累下来的毒素积于腿部,双腿没有了力气,行走都有些困难。 好在李悠然从来不是悲观主义者,双腿废了便让人做了一把轮椅,行走一样方便。 第118章 (总有那么一群可爱的人) 闻有竹篁,幽深曲折,有小桥流水叮咚,日光点点斑白洒落,水面波光粼粼,莲花驻立…… 远有仙鹤长鸣,近有古琴相合。 红炉灶旺,紫砂壶水滚珠,雨前龙井半俩,紫檀木茶盘一个,青花茶杯几个。对坐有何人?应出尘者,老少皆有。 抱一老人端起茶杯,无愁子、秋名山和李悠然相继起杯同饮。 放下茶杯,秋名山对李悠然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三年过去了,如今天下人都认为李悠然已死,大将军府的兵权被燕珩收回了一半有余,李家上下在燕珩的默许饱受政敌欺压。李悠然若此时回归,大夏朝刚明朗的朝局将再一次打破。 李悠然笑了笑,有些无奈道:“终是要回归的。” 他的亲人朋友战斗在前线等着他归来,他又怎么能退缩。 抱一老人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弟子,问:“你何时入京?” 李悠然目光撇向无愁子,无愁子回答道:“你的身子整体已无大碍了,至于这些年亏损……这需要慢慢才能调养回来。” 无愁子目光落在李悠然的腿上,李悠然会意地点头,转头对秋名山说:“我暂不入京,在入京城我需先去一趟边城。” 昔日在死亡之地,他被那个独腿汉子的追杀时,楼兰士兵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埋在大夏军中的奸细,是他。 燕然,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果然非善类。楼兰归降,燕然留在边城没有回京。经过三年经营,势力非常小可,所以他必须先去一趟边城将这个人纠出来。 秋名山道:“我近日无事,便随你走一趟边城吧。” 抱一老人:“……” 无愁子:“……” 秋名山现在是副院长,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什么叫做近日无事? 李悠然咧嘴笑了笑,拱手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霍然化身燕然,却依然是宁王一脉。见识过燕珩对宁王党的残忍,他跟本不敢回京,只能窝在边城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徐徐图之。 若是他这此生无复仇之机,没关系,他有后代。若是下一代人也不行,那便将复仇事交给下下一代…… 他就不信,他燕氏江山能够千秋万代稳固。 霍然心中仇恨如草疯长,目光阴翳,脸上表情阴霾蒙蒙…… 忽然有一队穿着黑甲的战士冲了进来,霍然大惊,起身责问:“放肆,你们是谁?来人……” 黑将战士并没理会,两个人齐上,一人一边将霍然擒拿住。 霍然惊恐,大喊道:“放开我,你们干嘛,我可是皇室宗亲,孤狼营营长,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我自然知道。” 突兀,李悠然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霍然顿是身子一僵,停止了挣扎,惊恐道:“你……你……怎么?” 见李悠然居然活着出现在他面前,霍然瞳孔猛的收缩,嘴巴张了好一会都不见合上。 “怎么?想不到我活着回来了吧?” 李悠然淡淡地望着被两个大汉压着不断挣扎的霍然,嘴角上扬,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他的笑在霍然眼中俨然变成催命的信号,霍然忙摇头,又磕头,脸色发白道:“李少,我错了李少,李少,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李悠然坐在轮椅上,轻轻地拍了拍这双只废掉的腿,幽幽的望着他问:“你饶过我了吗?” 霍然被押出大帐,只见帐外挂上了李家的军旗,孤狼营上下尽数被控制,无一敢反抗。 黑甲战士将霍然押上斩首台,刽子手拿着砍刀站在他的身后。 李悠然站在台下,目光淡漠地望着台上的人。 霍然有些狼狈,挣扎着,大吼着:“李悠然,你敢杀我?” 李悠然笑道:“如何不敢。” 李悠然手一抬,身后刽子手高抬起刀,手落刀落,血液喷溅,霍然身死异处…… 李悠然目光扫过孤狼营,众将士齐齐低头,表示臣服。 这个营是霍然亲手建立的,其中有不少他的亲信忠腹。李悠然知道,他们眼前的臣服不过是权宜之计。 李悠然道:“你们是否觉得我杀戮重?” 孤狼营的将领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抱拳应:“属下不敢。” 李悠然又道:“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杀燕然吗?” 孤狼营的将领们齐应:“不知。” 李悠然道:“因为,他和楼兰的战士一起追杀过我。” “哗……”孤狼营上下炸开了锅,霍然的几个亲信更直接瘫倒在地,直呼:“完了,完了……” 秋名山问李悠然:“这个战营你准备怎么处理?” 李悠然道:“将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上书告知皇上,解散孤狼营,待皇上发落。” 秋名山目光投向远方道:“如今边关战事了了,放一批战士回乡也是可以的。” 李悠然心一动,冲秋名山笑了笑,点头说:“还是先生思虑周全。” 说完转头望向边城司马,道:“便放孤狼营上下回乡吧。” 边城司马李青连忙抱拳应:“是。” 孤狼营上下的命运李青他并不在意,他激动李悠然死而复生,李家军军魂永生。 李青问:“少将军何时回京?” 李悠然道:“灭掉律便回去。” 他能有今日皆拜律所赐,此仇怎能不报。 李青道:“少将军,此事交由属下来办便可。这些年我们一直有联合楼兰太后追杀楼兰战神,楼兰战神原本十来万兵只剩一万不到。灭杀掉楼兰战神是迟早的事,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少将军还是先行回京比较妥当。” 身后一群黑甲战士齐齐跪下,肯求:“还请少将军保重身体,早日回京。” “还请少将军保重身体,早日回京……” 李悠然望着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战士,嘴角微微上翘。 这是这世间最可爱的一群人,他们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他们单纯地上战场撕杀,真纯地向长官效忠。他们不为自己,只为国,只为家…… 第119章 (自救) 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却废了一双腿。 燕珩听到李悠然活着的消息半喜掺忧,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他慢慢地推开了尘封已久坤仪宫的大门,走向那座充满檀香的佛堂。 常年焚香的佛堂朦胧缥缈,太后身穿素服跪在佛像前,双眼紧闭,口中不住挪动念着佛经。 太后老了,先是丧夫后是丧子,一夜间太后头发都花白了。 燕珩喉咙一阵发紧,哽咽叫了声:“母后。” 太后没有回头,似乎燕珩这个人跟本不存在。 燕珩心头一酸,蹲在太后身边,轻声道:“悠然还活着,他回来了。” 太后全身一颤,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燕珩。 燕珩有些满足地咧了咧嘴,说:“听说下午就能到京了,只待他入了京,儿臣便带他来见你。” 太后期待的点了点头。 此时的太后完全思考不了燕珩的话是真是假,她本能的相信她希望听到的。 李悠然回京了,他坐着轮椅让人推进了密室,留恋地望了一眼他的囚徒,含笑道:“我废了,你自由了。”说完,他让下人推着他走了。 他自由了,护卫解开了顾东篱手上脚上的铁链,被人送出了京城。 站在官道上,远处落花满地,游青的少男少女结伴同行,欢声笑语…… 自由,这是顾东篱一直所期盼的。 而在此刻,顾东篱心中却空荡荡地,一点儿也不想走。他莫名的想被李悠然囚禁,哪怕是一辈子之久。 突然,顾东篱他返身回走,在路上偶遇骑马飞奔向京城的楚天行。 眼看着楚天行从远处飞奔而来,很快地接近他,又很快地超过他。 顾东篱望着那一人一骑远去,眉头微蹙,更加执着地往京城的方向走。 楚天行并没有看到走在官道上的顾东篱,他一心想要去京城印证李悠然死而复生的传言真假,和李悠然重逢时该如何开口。 大将军府此时人满为患,太后、皇上亲临,大将军府正门全开…… 未入大将军府,太后便嚎啕大哭,大呼:“悠然,我的悠然呢?” 乍看到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的李悠然,太后猛地推开了搀扶她的女官,和孩子一般把头趴在李悠然的大腿上嚎啕大哭,“悠然,我的悠然还活着,还活着。” 这时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端庄贤良的太后,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丢了孩子又失而复得的母亲。 燕珩有些妒忌太后对李悠然的宠爱,眼睛都红了。 但又想到太后这些年经历太多大起大落以至心力交瘁,身子一直不好,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小声安慰:“母后,您别伤心了,悠然回来了,不会再走了。所以,你该保重您身子才是。” 李悠然忙帮忙劝慰:“姨母,我回来了,不走了。” 太后抬起头,满面的泪痕,期待道:“真的?” 李悠然笑道:“真的。” 太后破泣而笑,亲自推着李悠然进大将军府。 被遗忘在外的燕珩心里头有些难受,但见到太后眉宇间的郁气尽散,心里头也很高兴。 楚天行刚近大将军府便被拦了下来,“太后娘娘和皇上在府上,大人还请明日再来。” 楚天行听说是太后和皇上降临大将军府,心里头有些着急,反复确认道:“你家世子真的平安归来了?” 门房抱拳回道:“回来了,平安归来了。” 楚天行展颜而笑,心中不住念叨着李悠然的名字,望着大将军府大开的门,恨不得马上得以相见,对坐诉尽相思。 楚天行走到侧门等待太后和皇上的离去,因为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燕珩碰面。 若不是他不愿派兵援救,李悠然何至于会在沙漠中遭遇重重困难。 楚天行一人一马如雕像一般面向大将军府的墙,一动不动。 很快,顾东篱也靠近大将军府,他停在楚天行不远的阴影处,低着头…… 夜幕渐渐降临,在再三催促下,太后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在李悠然的护送下入了皇宫。 忽然,燕珩命所有人退后三丈,突兀地对李悠然道:“我想要李家的兵权,你之前说过,我想要係便会给我的。” “哈哈哈……” 李悠然突然大笑不止,燕珩沉下脸,眉头微皱。 李悠然骤然止了笑,颌首道:“可以,但我想回宁州老家。” 李悠然叹息了一声说:“我家老头子老了,老得快走不动了,他的心愿就是回归故里。” 宁州是经李家几代人经营如铁桶牢笼,放李悠然回宁州无疑放虎归山。 若是四年前,燕珩绝对不会知道妥协,但经过对李悠然曾的假死而懊悔,失而复得的惊喜。 燕珩点了点头,“可以。” 李悠然拱手道:“谢皇上恩典。” 忽然,燕珩察觉到李悠然的疏远。在他对李家下手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却还是懊恼。 无情的是他,咄咄逼人的还是他,他燕珩又有何资格要他李悠然始终待他如初。 燕珩嘴角有些苦涩,挽留道:“你是我一生一世的兄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 李悠然低垂着头,拍了拍自己的双腿,幽幽道:“皇上,臣的祖父已老,臣已废,对你不会有什么威胁了。” 燕珩心一窒,双手不由自主地发颤…… 转过身,燕珩毫无办法地离开。 隔阂是日久天长的累积,放手,这是燕珩最后挽救的方式。 第120章 (成全) 送到太后和皇帝,大将军府上下反倒松了口气。厨房升起了炉火,家将们杀鸡宰羊,庆祝他们家主的归来。 老将军躺在床上许多日子了,但在见到李悠然那一刻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来,把李悠然熊抱住,紧紧不放…… 老将军大笑:“兔崽子,回来了,好,好……” 这时候的老将军异常的清醒,一点都不像个得了脑疾的病人。 在老将军面前,李悠然放下心头的重重防备,将心中沉重的包袱细细告知。 听到皇上的翻脸无情,皇上向李悠然索要李家的兵权,老将军没有过激反应。当听到皇上许他们爷孙俩归乡,老将军长长松了口气。 李家世代忠诚,老将军实在不想为了生存向燕氏举起屠刀。 爷孙俩一聊就到半宿,累了困了便同床而眠。 大将军府上下无人敢来打扰,楚天行和顾东篱硬是在府外站了一宿。 第二日,大将军府挂起了白纱,老将军走了,在孙子平安归来的第二天。 压抑不住地抽泣声在人群中漫传,整个大将军府被浓浓的哀伤包裹。 金富贵急冲冲赶来,原本他是高兴李悠然病愈归来,却不想再一次见到像疯魔要病发的李悠然。 将老将军的遗体收敛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棺椁,李悠然失魂落魄地把头靠在棺椁上,久久不动,双目发直地望着前方…… 楚天行和顾东篱走了进来,守在他身侧,默默不语…… 次日,皇上命人送来了悼词和赐封,大太监走时带走了李家军的虎符。 第三天,燕珩下旨,准李悠然扶老将军的棺椁回乡。 老将军棺椁离京当日,满城百姓泪目相送,一送便是上百里。 燕珩站在山上望着军队远去,眼中神色隐晦不明。 大太监揣摩道:“皇上,真的要放李将军回宁州?宁州乃李家的地盘,放李将军回宁州如放虎归山,若虎有伤君意,后果不容设想啊皇上!” 燕珩面色凝重,大太监以为是猜中了圣意,高兴道:“皇上,不如让臣带领禁军在途中灭掉这支军队。” 燕珩冷冷一笑,“悠然是朕唯一的兄弟,你要朕杀了自己唯一的弟弟,你居心何在?” “皇上……” 大太监惊恐万状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声音尖锐失调求饶道:“奴婢知道错了皇上,皇上……” “来人,拉下去砍了。” 燕珩面无表情道,“以后谁敢在朕面前说些混帐话便和他一般下场。” 燕珩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文武百官,众人纷纷垂首。 他李悠然一生不负他燕珩,倒是他燕珩负他居多。 燕珩只觉他揣在怀里的虎符灼热万分,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顾东篱紧随着扶灵队伍,目光紧随着李悠然。 途中,顾东篱遭遇了好几回刺杀,但好在被楚天行所救。但是,他们还是不跟彼此不说话。 今天天很蓝,雀鸟在白云间穿梭,柳树在风的摇摇晃晃下昏昏欲睡…… 忽然,李悠然的车驾传来异动,有人在喊:“将军,将军疯了……” 金富贵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大喊:“快,用布条将他绑住,把药拿来。” 发病的李悠然不仅双腿有力能健步如飞,力气也大得惊人。 护送老将军棺椁回乡的战士有一万之众,想拿下李悠然应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心中顾忌会伤了李悠然,硬是被李悠然冲出了重围。 “悠然。” 楚天行和顾东篱转身,毫不犹豫地向在人群中有困兽般的李悠然冲去。 发病的李悠然如一头野兽,谁靠近便本能的做出攻击。 楚天行被李悠然一拳打倒在地,顾东篱义无反顾地走向前,就算是他拿着剑对着他,他也无惧。 金富贵大吼:“快闪开……” 李悠然的拳头快无闪电带着破空的呼啸,转眼就到了顾东篱的面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顾东篱死定了,却不想李悠然的拳头硬是停住了。 顾东篱轻呼了一声:“悠然?” 李悠然没有反应,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突兀,顾东篱用手掌包住李悠然的拳,李悠然慢慢地把高举的手臂放了下来,目光略带温柔地望着这个白衣男人。 就算是疯癫了,认不得所有人了,却还记得他爱着顾东篱吗? 楚天行眼角不由自主涌出了泪珠,对自己何去何留有了决定。 忽然有一天,楚天行在扶灵队伍失踪了,顾东篱询问了一些人,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楚天行悄悄回了京,面见了皇上,跪拜道:“皇上,求皇上饶顾东篱一命吧。” 燕珩对楚天行的回头举动又惊又喜,却闻他回头的原因不是,而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由又怒又怨。 燕珩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庄严肃穆道:“天行,朕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你,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朕在成全你吗?” 昔日他要杀顾东篱是因为顾东篱伤了他,今日他要杀顾东篱是因为楚天行喜欢李悠然,而李悠然却只喜欢顾东篱一人。 若楚天行和李悠然中间没有了顾东篱,他楚天行便能得到李悠然了。 他为何一定还要当一个杀顾东篱的恶人?他是为了他,一却都只是为了他,为了成全了他和李悠然。 楚天行摇头苦笑,“这种成全不只陛下能做,臣也可以。” 李悠然只 第121章 (后记①) “李少,李少,我回来了……” 大街上车马从街头排到街尾,柳面无表情地吩咐下人卸货,心宽体胖的金胖子从马车下来后也不入府门,直接到隔壁家串门子去了。 李悠然回宁州,金富贵也跟前从金陵搬到了宁州,一撇千金,将李府旁边的房屋通通买下成了李悠然的邻居。 李府中,顾东篱和李悠然同坐在花树下看书,一只花猫卧在石桌上,满树梨花落满头,也算白头…… 时间和安谧的洗去了权利的痕迹,只余当初对书海的渴求。 金富贵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惊动了花猫,花猫懒洋洋地睁开眼在石桌上伸了个懒腰…… 李悠然抬头撇了他一眼,爱搭不理道:“不是让你把你和安慧的另一个孩子月带回来让我瞧瞧么,月都十多岁了,你真不让他认祖归宗。” 金富贵笑容僵了僵,嗡声嗡气道:“他什么都知道,而且楼兰事忙,他也没空。” 金富贵知道李悠然是想修复他和安慧的关系,但有些东西一但破裂了就恢复不到最初了。 李悠然斜了他一眼,问:“这次从西域带回什么好东西了?” 金富贵立马来精神,咧着大嘴如数家珍道:“好东西多了,有一匹七彩陶马……” 寒暄半晌,李悠然忽问:“枫晚怎么样了?” 十几年前燕珩登基后曾下令调燕枫晚回京,燕枫晚以战事在急拒绝了。后燕珩又多次下令让燕枫晚回京,燕枫晚却迟迟不归。 金富贵道:“他,挺好的。他派人去找了白鹿书院山脚下那个酒馆的老板娘,他们俩人成亲了,生了个女娃。女娃长得跟老板娘很相似,枫晚那大黑熊整天抱着女儿招摇过市,逢人就说我闺女,好看……” 李悠然和顾东篱轻叹了口气,燕枫晚哪里是不想回京,而是看不惯如今乌烟瘴气的朝政而不想回京啊。 燕珩登基已十年多年了,性子一改从前,从贤德变得暴戾,肆意杀朝中大臣,弄得朝中上下人心慌慌…… 前阵子明轩跑来躲难,因为燕珩在下令杀一个七品官时他公众顶撞了燕珩。 那七品官生活清廉,对百姓也是尽心尽力,只因在燕珩要废后这件事上发了声,他便要杀了他。 明轩不由出面相护,更当着文武百官大骂燕珩:“想当日明德皇后为你燕珩献出满副嫁妆,天下称讼。后你幽禁冷宫,明德皇后不离不弃,贤惠之名天下人皆知,今日你竟然无冤无故说要废后。燕珩,你不仁不义不当丈夫。 你因朝中有异言者便要杀,你是暴君,不当为大夏的皇。” 燕珩身穿皇袍高坐龙椅,居高临下俯视众生冷漠道:“鹿氏谋害皇家子嗣证据确凿,不当明德二字。” 明家父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几次想冲上去捂住明轩的臭嘴拉下殿去。 明轩脸红耳赤,跳脚道:“你不当为大夏的皇。” 燕珩平静地望着明轩说:“朕不与你计较,退下吧。” 你明轩不是说我暴戾么?你将我骂成这样我都不计较,天下人谁敢说朕暴戾? 燕珩双眼幽黑深邃,藏着无尽的危险…… 明轩当众甩袖离去,出了宫骑上马便直往宁州而来了。 燕珩这些年动了不少朝中权贵,但却从不提动宁州,有李悠然的宁州便成了众人躲避燕珩的避风港。 听到明轩连夜不停赶往宁州避难,燕珩不由感觉好笑。 明轩性子刚烈直爽,燕珩早就见识过,以前不曾对他生气,如今更不会。 再加之他还需仰仗明家一家对付势力庞大的鹿家,明轩他更不会动。 明轩在宁州疯玩了半年,最后明楼来宁州寻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 燕枫晚也是察觉到燕珩已经变了,不再是他心目那个明君兄弟,所以才迟迟躲在边关不归京的吧。 “听说李牧大人告老还乡了?” 金富贵招下人要了茶水,坐在李悠然身侧的石桌上,将花猫放在大腿上,手轻轻地抚摸着花猫的毛发,小花猫舒服地闭上眼睛…… 李悠然邪魅笑道:“听说人已经到宁州了,应该入了宁州后到哪个好友家串门去了。他在宁州好友很多,没个一年半载到不了家了。” 当年李牧若不是为了留下帮李悠然断后,早在李悠然还乡时便要卸下重担了。 李家上下皆是有才之士,却无一是贪恋权势的,可惜燕珩看不清,白白寒了忠臣的心。 下人上了茶,顾东篱接过递到李悠然手中。 金富贵目中挪揄了在李悠然和顾东篱之间来回扫视,打趣道:“大夏也不禁男风,你俩何时拜堂成亲?” 李悠然和顾东篱对视了一眼,一个厚脸皮,一个天生冰脸,硬是不见他们露出异色。但仔细观察,两人耳根微微泛红…… 李悠然笑道:“听他的,他何时想嫁,我便娶。” 顾东篱被呛了一下,反击道:“他想娶,我便嫁。” 李悠然道:“今晚如何?” 顾东篱不甘势弱道:“好。” 被弃忘在一侧的金富贵:“……” 好吧他嘴贱,硬吃了一把狗粮。 第122章 (后记②) 今天的李府来客人了,方才四十头发有些斑白的舒仲书一入李府整个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泄了下来。 一身红衣的李悠然是坐在轮椅上被一身白衣的顾东篱推出来的。 没有琐事烦心,政事缠身的他们十几年如一日,岁月不曾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不像他,才四十岁老得跟五十来岁似的。 舒仲书有些艳羡道:“真是羡慕的你们,早知道我就该抛下一切功名利禄和你们一回归隐,这下倒落个轻松痛快。” 李悠然笑道:“你许久不曾来了。” 舒仲书和顾东篱互相见礼,苦涩道:“如今皇上的性子越发像晚年的先皇,性子古怪难测,前阵子连诛了几个大臣之家,只是那几个大臣忤逆了他。如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越发是举步艰难了。” 李悠然语重心长道:“真是劳你们费心了。” 舒仲书摇了摇头,说:“此次我来是想请你回京的。” 顾东篱眉头不由皱起,转头望向李悠然。 这些年他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功名利禄早已看淡,他不想好不容易从京城这趟混水脱身的李悠然再回归到那趟混水中去。 而且,李悠然的身子也不大好,从沙漠染上的热毒并未拔除干净,李悠然久久还会发疯病,这样的李悠然又怎能回去。 李悠然握住了顾东篱的手,摇头道:“仲书,我不想回去,对不起。” 舒仲书来之前早预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没有意外,咧嘴笑道:“我太累了,所以才想要找个能帮我分担一二之人,是我强求了。没事,我会坚强,为了大夏的百姓。” 李悠然非常抱歉道:“对不起。” 舒仲书再一次回:“没事。” 在送离舒仲书时,李悠然邀请道:“若累了便来宁州,我和胖子在宁州给你们留了几间大宅子。” 舒仲书挥手笑道:“好,你这舒服安逸,我一定来。” 却不想这一分别便是永远,同年冬天,舒仲书死谏燕珩,被燕珩赐死。 楚天行派人将舒仲书的家小连夜护送到宁州,皇上的禁军彻夜追杀。李悠然派义子李容送去迎接,连击退几波追杀才将舒家老小接到宁州。 李牧手握着鱼竿摇头叹息道:“皇上对权利太过于霸道执着,容不得别人异言,今日疑心杀一大臣,明日听不得进谏杀一大臣,大夏在他管辖下只道是及及可危。” 李悠然抿着唇望着表面平静却暗潮翻涌的湖面,问:“你欲让我如何?” 李牧道:“先皇驾崩前曾留给你,不管如今坐在这皇位的是谁,危及大夏者你皆可出兵取而代之。” 一卷黑底金线绣龙的圣旨递了过来,李悠然只觉喉咙发干…… 李牧道:“先皇临走前还在担心你担心李家,他知道他的皇儿们都是心大却胸狭容不下人的,他怕你会死在宁王或皇上之手,所以提前给了我这道大逆不道的圣旨。” “皇上。” 李悠然心头如塞了石头似的,眼眶滚烫发红。 先皇代他如父,到死也放心不下他,处处为他着想,而他却伙同燕珩一行人害死了他。 滚烫的泪水落在他布满疤痕的手背上,似被灼烧了一般痛。 李牧语气沉重道:“为了先皇,为了大夏,家主,你拿着圣旨回京去吧!” 李悠然顿时手足无措,感觉怀里躺着李牧硬塞过来的圣旨是块烫手的山芋,眼睛望着李牧满是慌乱。 李牧望着湖水,湖面涟漪四起…… 第二年春,李悠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携先皇圣旨领兵攻入京城。花费不到半个月时间,期间不耗一兵一卒。 李家军所到之处城门大开,众将士跪拜相迎,百姓欢呼。 李悠然坐在马背上无限悲凉…… 才短短十几年光景,大夏的百姓竟被燕珩折磨到对燕氏这个统治者完完全全从去信心了。 兵临城下,李悠然还未来得下命攻城,城中发来降表,“暴君燕珩已伏捉,请李将军入城。” 送来降表的是皇后的哥哥鹿熙,李悠然不由破口大骂:“你们是皇上最亲之人,别人能背叛他,你们不能。” 鹿熙悲凉一笑,反问:“为何不能?” 怎么不可以? 鹿熙怪笑连连…… “当日他燕珩受困东宫我鹿家不离不弃,我小妹毫无怨言,但你知道换来的是什么?我小妹死了,被那个畜生折磨死的,连同她的两个孩子……” 鹿熙崩溃大哭,“他告诉我父亲,只要他一死,他会永远待我小妹好。他对我说,我鹿家退出朝堂他会对我小妹好。但我父亲死了,我鹿家久封府门,朝中无人姓鹿,但我小妹还是死了……” 李悠然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鹿熙啕啕大哭道:“为何不是你娶的我小妹,为何啊!” 李悠然和鹿熙同瘫坐在地上,丢魂失魄…… “表哥,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李悠然崩溃地抱头。 一杯毒酒,楚天行亲自给燕珩送来的。 燕珩举着杯,冲温润如玉的他温柔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事已成为定局,我也知道你会怕悠然为难所以来送我一程。” “天行,我不怪悠然,也不怪你,走到今日这地位是我咎由自取。”燕珩喃喃呓语道。 楚天行眼神微黯,自责道:“是我没用,在你做错事时没能及时阻止你,让你一错再错到今日无法回转的地步。” “但是,为何?你有明君之心,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楚天行眼中出现迷茫。 以前还是太子时燕珩所表现出的是一代贤王之风范,为何当了皇上就变了。 燕珩苦涩一笑,自嘲道:“我这叫自作自受。” 燕珩娓娓道来,“是我让燕珍给父皇下的毒,这事皇后和鹿家的人都知道。我怕父皇的事会在我身上延续,所以我杀了所有知情的人,犹其是鹿家父女。昔日他们能以这种方式助我登上皇位,他日也能用这种方式杀了我让太子登基。 鹿家势力庞大,当然不能直接对他们下手,所以……我只能一个个将鹿省的门生从朝中拔除杀掉,再向鹿家举起屠刀。可惜,鹿熙没死。” 他语气突然变得平静,平静得让人从心里发寒…… 先皇之死让人众说纷坛,让人猜测最多的是宁王下的杀手,不想是他燕珩。 “你……” 楚天行一脸惊悚,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燕珩平静地饮下毒酒,温柔地望着楚天行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死也不会。” 因为我爱你啊! 藏在心里的秘密终究不敢说出口。 几十年了,眼前一袭蓝袍风华绝代的男子怎么看也看不腻,好想抱一抱他…… 燕珩轻轻栽倒在楚天行怀里,露出如婴儿般单纯的笑…… “我曾喜欢过一人,他身穿红色胡衣,衣摆绣有黑灰两色五蝙纹,脚踩鹿皮靴,眼含烈阳,可融世间寒冰…… 但如今才发现,能融世间寒冰的不仅红色的火焰。” 楚天行拿起毒杯轻抿了一口,在燕珩的耳畔厮磨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 (局终) 第123章 番外小段子 2 这一夜,李悠然又醉酒归来,他一把把顾东篱拥入怀中,在他耳畔,醉眼离迷道:“东篱,我想干东风该干的事?” 顾东篱一脸迷惑,“东风做了什么事?” 李悠然蛊惑道:“给花儿受粉。” 第124章 番外小段子 2 这一夜,李悠然又醉酒归来,他一把把顾东篱拥入怀中,在他耳畔,醉眼离迷道:“东篱,我想干东风该干的事?” 顾东篱一脸迷惑,“东风做了什么事?” 李悠然蛊惑道:“给花儿受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