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之恋(姐弟)》 000.终章 树荫下,谢永明感觉自己快死了,可他还不想死。 隐约望见天边夕阳缓缓落下的同时,他感到自身血液的流动速度正在变慢,且身体的温度还在逐渐变凉,也因此,这位坐在轮椅上须发尽白的老人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悲戚......面对眼前种种异象,谢永明内心生出阵阵无力感,想要有所抗争,双腿肌肉却是酸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哪怕耗尽最后的一点意志力,也仅仅只能维持住微弱的呼吸。 恰此时,一道昏黄霞光透过云层,映照在那暮年之人脸上,给予了他一丝温暖,也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斗志。 心有所感,片刻后,谢永明眼中原先浑浊的光彩重新变得清澈起来,紧接着便抬头挺胸,强撑着微颤的身体摆出一副端正坐定的姿势。 “死便死,但至少要死得体面一些......恐怕,这就是我人生最后的归宿了。” 一语道毕,谢永明缓缓合上双眼,任由周遭事物渐渐陷入昏暗之中......此时的他内心或许仍有不甘,然而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面前,身为凡人的他也只能选择接受这样的结局。 仰起头颅,有尊严地死去,这便是他最后的选择,仅此而已。 脑中思绪渐趋平静,就在世间的一切都将归于虚无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却是不合时宜地从谢永明身后传来,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线上扯了回去,如梦初醒。 “阿明?” 恍惚间,谢永明似乎听到耳边有道熟悉的轻柔女声响起,眼皮微合的他当即被惊出一身冷汗,蓦然睁开双眼,缓缓转颈抬头,看见已然站到自己身旁的白发女人,心中顿感五味杂陈……没想到,即使在这荒凉偏僻处,对方竟也还能找到自己。 生于人世八十余年间,天底下唯有这一个人总是这样,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出现。 “姐,你来了?”与近旁身着纯白色常服的女人对视只一眼,已是强弩之末的谢永明强撑着笑了笑,“你一个人过来的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止我一个人,阿晴和阿茗他们也来找你了,现在就在不远处......要不是记得你说过喜欢来这附近看日落,也许我还真就不会找到这里,”女人说着,脱下身上披着的外套覆到谢永明背上,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更多却是疼惜,“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身上有病就消停点,别到处乱走,一个人在外面闲逛被风吹着凉了怎么办?” “谢瑜,”无甚征兆的,谢永明突然转移话题,并久违地直呼起身旁之人的名字,声音干涩沙哑,“今日的夕阳,我只想和你一个人看完......所以,阿晴和阿茗那边,能请你发个消息让他们别过来吗?就当是我的一个请求。” 他这一番话说完,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面对来自姐姐的疑惑目光,谢永明不得已又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谢瑜皱起眉头看向谢永明,犹豫片刻,虽猜不透弟弟的意图,但最后还是按他所要求的那般,拿出手机拨通号码,与电话那头的人嘀咕几句,交代对方换个地方找人,随即便挂断了通讯。 此时,残阳已彻底沉入西山,随着最后一道霞光向西退散而去,夜幕已然降临。 晚风抚脸而过,掀起谢瑜丝丝发缕,几道白丝垂落眼前,却是挡不住她看向谢永明的视线。 两人沉默许久,终是谢永明先开了口。 无论先前在心中酝酿了多少词句,此刻,话到谢永明嘴边,却是只剩下一句—— “姐,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谢瑜字斟句酌地说着,额头上一行白眉皱紧。 “我太自私了,不管是几十年前,还是现在,皆是如此......”谢永明轻声道,“当年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用尽手段,如今我偷偷一个人跑出来,害得全家人为我担心,归根结底都可以总结成两个字——自私。” 谢瑜闻言,抬手轻抚他肩,指尖微颤,一时默然无语。 有些亏欠,不必说出口;有些原谅,早已给予。 感受到肩上传来姐姐手心处的热量,谢永明又再低声补了一句:“之所以突然说这些,是因为我很感慨。想我一生无常,年轻时种下的因,此刻都变成了果,化作疾病缠绕我身,使我骨肉剧痛,日夜不能安眠。” 这边谢永明话音刚一落下,那边谢瑜下意识地便摸向口袋里的药瓶。 “你哪里痛?我随身带着特效药,你先吃点......” “不用了,”谢永明使尽力气,轻抬起手臂并摆了摆手,“真要想远离病痛的话,我在年轻时就该多保养身体,又何必等到现在才吃药?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病已入膏肓,吃什么药都是没用的,与其垂死挣扎弄得狼狈不堪,不如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你口中,‘即将到来的一切’是指什么?”谢瑜问。 “死亡,无可挽回的死亡。”谢永明坦率直言。 谢瑜再度沉默了。 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伴了数十年的男人会说出“我命将尽”之类的话,她更不敢相信,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可谢永明坚定卓绝的眼神却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在开玩笑的。 “死亡于我而言并不可怕,我只怕,我所深爱的事物会在我死后不得安宁......本来今天我已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准备悄悄死去,却没想到你却找到了我,”谢永明有气无力地说着,随即从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慢慢递入谢瑜手中,“所以,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对你有任何隐瞒了。” “这是?”接过弟弟递来的纸条时,谢瑜满心皆是疑惑。 “遗书,也可以称之为简略版本的遗嘱......除此之外,我还在家中留了一份更详细的遗嘱,就锁在我们床底下的保险柜里,只有你的指纹才能解锁打开。” “你的病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或许我们可以再找医生谈谈......” “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最清楚......生老病死,人间常理,不是现如今的医学水平所能逆转的。” 言至于此,谢瑜愣了一瞬,而后便红了眼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痛,不禁潸然泪下,泪湿满襟。 眼见姐姐情绪即将失控,谢永明心如刀割,只得咬着牙使出浑身解数,强作镇定牵过谢瑜的手,轻抚她的手背加以抚慰。 “姐,虽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挽回,但伤心归伤心,我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还请你振作起来将它记清楚,答应我,好吗?” 谢瑜无奈,只能强行收拾心情仰起头来,尽可能地将打转的眼泪禁锢在眼眶中,而后道出一句:“我在听,你说......” 谢永明当即拧紧眉头开口道:“这我要说的第一件事,也是最为要紧的一件事,和‘零号子宫’有关......我死后,你便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掌握相关技术的人,你一定记住,千万不能让除你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知道这项技术掌握在你手中,否则我们谢家和整个世界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明白吗?” 谢瑜噙住泪水,语声哽咽:“这事,你不说我也懂......我早就做好了将这秘密保守一生的准备,只要我还活着,它就只能被藏在我心中,等哪天我也要死了,我顺手就把它带进土里,绝不会让它现于世人眼前。” 收到姐姐的回应后,谢永明发自内心地长舒一口气,倍感欣慰,下意识地便点了点头。 “有劳你了,姐......然后还有第二件事,和阿晴还有阿茗有关。我死后,能管教他们姐弟二人的,也就只有你这个当妈的了。谢晴和谢茗天性善良,为人处世时总是会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都已成年,但还是很容易遭受挫折,也很容易被人坑害,在这方面你要留足心眼,不得不防。” “这件事你已经跟我提过很多次,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你能不能少操点心?” “可是,即使已经亲眼看着他们长大成人,他们在我眼中终究都还只是孩子,我实在是不想让他们像我一样半辈子都活在内心无止境的煎熬中,这实在是太痛苦,”谢永明眉眼低垂,想到未来的种种不可预测之事,只觉内心烦闷又无端徒增了些许,“谢晴与谢茗两个人中,谢晴这个当姐姐的性格尤为激进,为了追去心中的理想甚至会拼上一切,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 谢瑜苦笑:“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知道阿晴她这性格是遗传谁的?又是跟谁学的?” 谢永明接过话茬:“不管怎么说,这事,你尽力而为吧,凭你的能力,一定能护他们周全......下一代人未来的事会怎么发展,不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所能完全预测和掌控的,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要尽可能地去引导他们,努力让他们过得幸福——不止是物质生活上的幸福,还有精神层面的幸福。” 谢瑜驳他:“净说闲话,这些事你不交代,难道我就不会去做吗?可别太小看我。” “是我啰嗦了,如今死到临头,我才发觉自己有太多的话想跟你说,一时半会根本说不完,”人声渐微,谢永明露出满脸无奈的笑,“我生前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名誉、权力和地位,在我死后便会形成空洞,终归会人来继承,这是个很重的担子,不是轻易就能负担起的......这一辈子,我受了你太多照顾,无以为报;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要再当你弟弟,而要当你哥哥,把你捧在手心里护着,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好了你别再说了,”蓦然发声打断弟弟说话,谢瑜面上愁容不减,弯下腰轻轻搂抱住谢永明,眼中瞬间又涌出一大团泪水,“以后的事,我自会处理好......至于现在,你能不能珍惜眼下的生活,好好地活着?听完你说这么多,我还是不允许你就这么死了。” “姐姐说的是,”谢永明亦是红了眼眶,“剩下的事反正遗嘱里都有交代,我也就不浪费力气继续说下去了......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和你一起看过夜景,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足够的力气推我到附近山腰处的观景平台上去?今晚天空云少,我们一起登高赏月,也很好。” 听了弟弟的话,谢瑜失神刹那,而后便迅速用手抚掉脸上泪水,推动坐在轮椅上的谢永明往山上走去,一路并不多言。 等到了山上观景平台处,恰逢圆月高挂,万里云稀,谢瑜和谢永明见了,顿觉心境开阔、释然不少,连带着面上的愁容都少了几分。 “姐,你后悔吗?”谢永明突然发问。 谢瑜颇有些疑惑地觑了他一眼:“后悔?后悔什么?” “你会不会后悔当年帮过我,”谢永明喃喃将心中所想道出,声音越发低沉,“记得我十四岁那年,在太祖母的寿宴上惹了祸,被老一辈人罚在老家宗祠里下跪三天两夜,期间滴水不进、粒米不吃,也不许与任何人接触......要不是你偷偷给我送水送饼吃,恐怕我就算不渴死饿死也会落下残疾。那几晚,你我也曾像现在这样,互相依靠着在宗祠的庭院中赏月,你还送给我一个‘星光琉璃瓶’,这事,你应该还记得?” 谢瑜笑着应他:“当然记得。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还当着我的面在宗祠的神像前下跪发誓,说什么‘从今往后要安安分分做人,再不惹事’,我居然还信了。” “其实当时我还在背地里对神明发过另一个誓,并且最终还实现了,只不过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 “你这一辈子就没有过安分的时候,了解你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如果那个时候的你能预知未来,从而得知我这个人不安分,你还会选择帮我吗?” “这个问题,要问当年的我才能知道答案了,”谢瑜将目光投向远方,音正声轻,“我只是个普通人,也只是个普通的姐姐,不论是七十多年前还是现在都一样......我既不能预知未来,也不会妄想着去改变既定的事实,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可以做和应该做的事而已。” 谢瑜道明态度后,谢永明和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相视无言许久,随后都呆呆地抬头望向天上皎月,仍由时间静静流逝。 有姐姐陪着,谢永明感觉自己生命流逝的速度放慢不少,然而,正如蜡烛烧得再慢也会有燃尽那天一般,此刻,他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姐,永明自私,先走一步了......往后的路,你慢慢走,我会一直在天上等你。” “好。” 得到谢瑜肯定的答复后,谢永明顿觉心情舒畅,身上也没了压力和痛楚,脑海中却是涌现出一股浓厚困意,将衰老之人的迟钝思绪逐渐剥离......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他只觉眼皮愈发沉重,在突破某个临界点后,终是重重地合上了双眼。 “再见了,姐。” 此一去,便是永远。 001.雨夜 阴雨绵绵夜,淅沥冷雨冰。 布满平房的小镇上,天空与大地的交界线被压得很低,厚重的乌云将人间的灯光笼罩得若隐若现……在小镇某个光线昏黑的阴暗角落处,谢永明正面色严肃地坐在乡镇诊所的接诊台前,手里拿着一本名为“新月”的崭新医学杂志翻来覆去,目光却是时不时地飘向窗外。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窗台边缘上正摆放着一个装有干枯萤火虫尸体的陈旧玻璃瓶……在窗外风雨飘忽不定的影响下,那玻璃瓶时而不断晃动发出沉闷的震响声,时而又停住不动归于宁静,时动时静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不曾断绝。 此时夜色渐深,外面的世界显得格外静谧,唯有雨水拍打窗台的声音最能陶醉人心,给室内的听雨人带来一阵阵恍惚的涟漪。 平日里,这样的夜晚通常是安静而平淡的。 谢永明已经习惯了孤独地守着这个小诊所,也习惯了为一些上门看诊的病人们处理她们的小患小疾。 作为一个年轻的妇科医生,此时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理想抱负,认识他的护士和医生同僚们都打趣般地说他是个毕业于名牌医学院却满足于“为生理期妇女提供基础医疗服务”的底层服务人员,对此他也从不多加反驳,常常只是笑而不语......只有谢永明自己知道,他选择在这间小诊所工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在医学院时就曾显露出不俗医术,但如今他选择在这小镇中默默耕耘,实则另有缘由。 每当夜深人静时,谢永明都会翻看医学前沿的学术周刊,以此了解医学领域的最新科技进展......可与以往不同,这一夜,他感觉到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令人感到不安的气息,内心隐约觉察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久难静下心进行阅读。 三天前,谢永明与已经在国外结婚定居多年的姐姐谢瑜通了一番电话,因而得知对方不久后便要回国的消息,他本该为此感到高兴的……然而,除了回国的消息之外,谢瑜还向弟弟坦白了她此番回国的目的——因为在国外求医不成,所以她才打算回国,寻求治疗不孕不育的契机。 直到这时,谢永明才了解到了姐姐结婚多年却无法生育的家庭困境,内心就此恍然许久。 他自认为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很关心注重姐姐的,却没曾想自己连姐姐结婚多年而没生育子女的问题都没注意到,不免让人唏嘘。 一想到姐姐出国留学并结婚后就很少再与自己见面,谢永明便决定把握好这次机会,趁谢瑜回国时多与她聚聚,也算是弥补两人之间因多年不见而产生的情感空缺。 雨夜中,惆怅的情感在谢永明心中进一步扩大,几乎侵占了他所有的思绪。 正当心怀疑惑者陷入沉思时,诊所的急诊电话铃声突然刺耳地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什么人会在这时候打来急诊电话?谢永明心中一震,收拾情绪后缓缓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便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朝自己吼了一声。 “喂,是乡镇妇女卫生诊所吗?快快来救人!”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而短促,谢永明闻言内心也跟着紧绷起来,“我老婆陈怡今晚破了羊水要生孩子,结果现在躺在床上生了好久都没把娃生出来,医生你快点赶来救命,我家就在镇东东沟村那边……” “停……”打断了对方的讲话,谢永明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迅速恢复了冷静,“我虽然能理解你的心情和处境,但我必须说明一下我这边的情况——我这边的乡镇诊所目前并不具备为孕妇接生的医疗条件,还请你们立刻拨打市医院的电话并前往市医院接受治疗……” “你什么意思?镇上就你一家妇科诊所,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市医院那么远我们怎么赶得过去?”电话那头,说话的人的语气愈发紧迫,像一根紧绷的弦,“我不管,你也少啰嗦了,快点赶来我村,不然晚半刻出了人命就你负责!” 言至于此,谢永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能答应对方的请求,并立即收拾接生及急救要用到的医疗器械,同时打电话召集所有能到场的护士及医生同事们赶往现场。 当其时,诊所里除了谢永明外,只有一位名叫梁紫雯的护士正在值班......谢永明对这个自己并不怎么了解的女孩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平日里并不喜欢主动与他人交流,哪怕对于同在一间诊所中工作的同事亦是如此。 此刻情况紧急,谢永明只能摆出一副镇定模样求助梁紫雯,说明情况并请求对方与自己一同前往东沟村。 “我希望你能帮我,虽然这事已经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 “行。”颇有些出乎谢永明意料的,没等他把话说完,梁紫雯便点头应了允。 谢永明心里暗暗吃了一惊,随即微微弯腰,礼貌性地朝梁紫雯鞠了一躬。 所幸有了帮手,谢永明做事干脆利落,不到三五分钟,他就已将所有能用得上的医疗器械都装进了自家私家车的后备箱中,当即带着梁紫雯驱车朝孕妇家驶去。 “也不知道那孕妇家是个什么情况?明知道我们这边离市医院远还不提前为孕妇申请住院,甚至还想让孕妇在家里自行分娩?而且,我们诊所平时只会给患者处理一些类似月经不调的小病,现在突然要背上为孕妇接生这么一个担子,负担未免也太重了吧?”路上,梁紫雯缓过神来,边说边盘弄着因出发紧急而来不及捆绑打理的单马尾头发,在听完谢永明对事情的详细描述后提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满脸皆是不解。 “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救人要紧……”谢永明发声淡然,握紧方向盘的双手却是微微出汗,面色严肃,内心隐有不安。 谢永明,梁紫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我知道你是名牌医学院毕业的,可你有接生经验吗? 我明白你的顾虑,谢永明一边专注地开车,一边平静地回答,但有时候,医生就是要在最不理想的条件下救人。 可是...... “以前在医学院学习的时候,我就跟着我的导师做过很多次临床接生手术,而且我还是官方认证过的正规妇产科医师,所以在这方面你不必太过担忧,”听完梁紫雯的发问,谢永明先是沉默了一瞬,而后脸色蓦地变得阴沉起来,“现在,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就怕孕妇家那边的分娩环境不符合卫生标准,要是卫生环境太差的话,纵使神医在世也救不了患者的命。” “这么说倒也是,这回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说罢梁紫雯便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无精打采地靠坐在椅背上,内心更感沉重,一路再无话语。 车外,雨点不断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着,仿佛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危机打着节拍......车灯光束穿透雨幕,模糊如未知的命运。 这一夜,注定不平凡。 002.血流 新历89年八月初七,是谢永明从医以来心情最为沉重的一天之一。 这日,他于半夜临危受命赶往东沟村,与护士梁紫雯等人合力奋战整整一夜,片刻不合眼,才终于将一个名叫陈怡的难产母亲以及她的两个孩子从鬼门关中抢救回来。事后,本该感到高兴的他却是心事重重,面色冰冷,内心并无什么喜悦。 有好几件事让他感到很不爽。 当夜抢救陈怡时,因为情况紧迫来不及转移,谢永明只能在孕妇家中为其现场接生。陈怡的丈夫薛耀祖不顾医生劝告坚持陪产,谢永明本以为对方是个心系妻子安危的好丈夫,却不曾想,薛耀祖在看到妻子下体私处因为难产撕裂而大出血时,竟偷偷凑到谢永明耳边道出一句话,只说是“娘们下边出血太多不吉利,害怕会影响日后夫妻生活”,当场就把谢永明气得冷笑一声,心也凉了半截。 除此之外,谢永明想起,与薛耀祖刚见面时,这人就偷掖着问过自己“能不能优先救小孩”的问题,在听说“法律上规定优先保大”后,其人脸上便现出一股复杂神情......联想到彼时彼刻的种种情形,谢永明只觉心里堵得慌,精神紧绷到极点。 “早就知道现代文明社会也会有无耻的蛮人,没想到今天让我碰上了。” 也幸亏谢永明职业素养了得,不断在脑海中提醒自己要稳定情绪,才终于抑制住心中已然翻腾的思维,颇为坎坷地做从死神手中抢回三条人命。 等孕妇事后被送到医院疗养,事情暂告一段落后,谢永明独自一人站到医院最高楼的天台上,张目远眺,回想起了当日情形的点点滴滴。 要说当晚最凶险的时候,陈怡失血过多危在旦夕,谢永明几乎已经无计可施......电话联系距离最近的医院申请血液援助,也只得到了“调用血液资源需要时间申请和领导审批”的答复,可若是真要等到医院把一切手续办好将血送来,恐怕事情早已了结。 当其时,鲜红的血液不断从孕妇下体的撕裂处涌出,血腥味充斥在整个房间中,挑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谢永明记得,自己那时曾一度心生放弃的念头,他心里清楚,以当时的情况和条件而言,他已经用尽了一切的常规医疗手段救治病人,却依旧是回天乏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医生医术再精妙,没有血液补充,失血过多的病人早晚会死。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就在谢永明松了一口气打算向薛家人宣布救治行动不容乐观的前一瞬间,已经昏迷了许久的孕妇陈怡突然回光返照般地睁开眼醒来,并轻握住站在她身旁的梁紫雯的手,语气颤抖着请求众人照顾好她腹中的孩子,言毕便再次昏了过去。 那一刻后,谢永明眼神晃动着想起了些什么,心里颇有些触动,再也不忍心就此放弃眼前的生命。 然而常规方法已经用尽,要想救人,剩下的唯一一条路,便只能铤而走险。 “现在情况怎么样?” “再不输血,最多再撑半小时。” “医院的援助为什么迟迟不到?单靠我一个护士和你,根本忙不过来。” “……” 万般无奈之下,谢永明匆匆帮陈怡做完一系列的简单止血措施,随即便从现场众多的医疗器械中选取出一个圆筒状的不知名金属器物,声称它能在短时间内抽取健康人类的鲜血加以改造,从而生成能够用于救治病人的血液......由此,用了些许时间调试好机器后,谢永明当场设立临时抽血点,呼吁薛家在场同血型的人献血,可众人却纷纷找借口推辞,薛耀祖也以“不知道血型”为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献血的提议。 谢永明又提出说他手上的医疗器械能测出众人的血型,薛耀祖等人依旧不愿配合,只称自己晕血,无动于衷。 面对躺在床上鲜血染身的妻子陈怡,胡子拉碴的薛耀祖眼神出奇的平静,时而哀叹连连,时而小声嘀咕:“也就是当年看这娘们漂亮才娶了她,早知道她这么没用,生个孩子都能这么麻烦,我也就不用遭这罪了......” 谢永明耳朵灵敏,隔着四五步远的距离便听到了薛耀祖的埋怨,心里冒火,碍于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却也不好发作。 时不待人,在劝说众人献血无果后,谢永明再次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现场医疗条件有限,而他又无法施展更有效的措施。所幸,在问过薛家人后,他心中一动,得知陈怡曾经多次献血,而献血证上记录着的她的血型和谢永明的血型一样,都是典型的O型血。 了解情况后,谢永明心生出了抽自己血救孕妇的想法,却也犹豫片刻,陷入了沉思。 同为医学院出身的梁紫雯见状,很快就猜出了谢永明的意图:“你在想什么?你该不会想抽自己的血救人吧?” “是。我确实有这种想法,”谢永明无奈苦笑,“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救急。” 梁紫雯闻言,当即将嘴凑到谢永明耳边,压低了声音:“先不说你又救人又献血能不能撑得住,就说输血这事......你现场临时抽的血有质量保证吗?平时医院里救人用的血,可都需要经过层层筛选和调配,之后才能输到病人身上。” “不瞒你说,我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因为眼下这台机器是我和朋友私下制造出来的新物件,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运用过。” 梁紫雯顿时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环境太差又没血液援助,你已经尽力救人却救不成功,还是可以被理解和原谅的......可如果你私自使用不正规的医疗器械救人,很可能酿成医疗事故,最后被人告上法庭定罪,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没得选。这事做了,她可能能活,而如果不这么做,她一定会死,”谢永明微蹙眉头望向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陈怡,“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来这地方,事到如今,我已不能收手。” “我不同意。”梁紫雯反对得很直接。 谢永明却是执着:“事情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允许你立刻离开......现在就走的话,还来得及。” 梁紫雯咬紧牙,默默看着谢永明好一阵,最终出门而去,没有回头。 梁紫雯走后,谢永明下定决心,也没了顾忌,当即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短时间内便从自己体内抽出五百毫升血液,经由机器处理过后得到三百毫升的可用血液,虽然依旧可以称得上是杯水车薪,却也终于能稍微缓解失血者的险情。 谢永明明白,自己唯一的任务就是拖,拖到别的医院派人来支援为止。 他早就打电话联系了附近所有的医院请求支援,可却是迟迟不见人来。 其后,谢永明又抽了几次血,顿感心率飙升、体温骤降,连带着口也渴了起来......在场的薛家人见他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知道他已是撑不住了,却也不多过问,只是冷眼看着。 那时候,陈怡,这个薛家媳妇难产的事早已在东沟村里已经传开。有几个别家的年轻人凑因此过来看热闹,在了解情况后,自愿要献血,却都是血型不符;危难关头,又走来几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男的女的皆有,都主动申请要求献血——得到他们帮助,这才缓了难产孕妇的燃眉之急。 可即便如此,孕妇陈怡仍是深度昏迷且处于生与死的边缘线上,危机依旧没有解除。 另一边,薛耀祖眼见众人涌进自己家中,心中隐有不安,便突然带着几个薛家人驱逐前来帮忙的村民,又吼又叫,指着鼻子大骂邻居们多管闲事,只三两下就将人赶得一干二净。 这下,谢永明终于彻底无计可施。 他已濒临极限,不可能再抽自己的血,否则他的小命也得立刻搭在这里。 也是在他累倒前的最后关头,市医院的医生们终于赶到薛家,而带着他们赶来的人正是梁紫雯。 直到那时谢永明才知道,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的护士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去搬救兵了。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说罢,谢永明便因过度劳累而跌在地上,与孕妇陈怡一起被抬入了救护车中。 003.蛇蝎 我是怎么都想不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梁紫雯的声音在医院天台上响起,违规使用医疗器械,即使初心是好的,也免不了要接受停职调查。 谢永明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身看向这位同事,阳光下,他的面容平静如水,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处分毫不在意。 “陈怡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谢永明试图扯开话题。 梁紫雯脱口而出:“一个小时前她已经离开重症监护室转入观察病房,暂且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她的主治医生都说她福大命大。” “那就好。” “好什么好,你别给我扯东扯西的,你的事到底想怎么处理?难道真的要接受停职调查?” “如果事情真要走到那一步,那我也没有办法,”谢永明微笑着走到梁紫雯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对外宣传我违规使用医疗器械的事......这样,或许我被停职的概率会低一些。” “凭什么?”梁紫雯毫不客气地挥掌打落了谢永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就算我愿意替你保守秘密,市医院里救治陈怡的医生、昨晚亲眼见你给陈怡输了血的薛家人,还有闻讯而来的媒体记者,哪一个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堵住我的嘴容易,他们的嘴你赌得了吗?” 谢永明默然。 梁紫雯说得没错,众生之口悠悠,不可阻挡,他的所作所为,不是靠堵嘴就能轻易隐瞒的。 “罢了,停职就停职吧,”许久后,谢永明才长舒一口气,面上神情释然,“既然当初做了那样的事,我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没什么好逃避的。” 梁紫雯闻言,低头沉默一阵,随后开口附和了他一句:“在这件事上,我虽然不认可你的做法,但我认可你的为人,所以我不会主动告发你......以后如果你被停职调查告上法庭,我会替你作证说明当时情况的紧急性和采取特殊行动的必要性——如此一来,医疗学会和法官如果讲理的话,应该不至于给你判重罚。” “谢了。” “不要谢我,也不要觉得我是在帮你,只是因为你这次做的事有一定的合理之处,我才会选择站在你这边......你现在身体还虚弱,还是早点回室内休息吧,别再在天台上吹冷风。” 话音一落,梁紫雯转身便要离开天台,才往前走三两步,却又回过头来补充说了一句:“对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前几天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找我打听你的信息,却又一直不肯说明身份,好像有什么不好的意图,你要小心些。” “知道了,你慢走。” 望着对方背向自己而去的身影,谢永明内心若有所思,只觉自己平日里虽然不喜欢与人交流沟通,但能交上梁紫雯这么一个朋友却也是很好的。 那日过后,又过了三天,谢永明迟迟没有收到上级领导以及医疗学会下达的停职通知,心中不安......某刻他闲来无事,听说自己前几天救治的病人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便踱步走到陈怡的病房前,打算去慰问一下那位曾经命悬一线的伟大母亲。 可没等谢永明走进陈怡的病房,就听见病房中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原来是陈怡的丈夫薛耀祖对妻子住院时所产生的高额费用很不满,正为此而打砸桌椅并大骂陈怡的主治医师,不顾医生的劝阻,执意要带陈怡离开医院。 “他妈的生个孩子还要住院,还要花这么多钱,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打电话叫医生来家里救这婆娘,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先生请你冷静一些......”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住院花的又不是你的钱!我不管,我老婆今天必须出院!谁敢拦我谁就去死!” “......” 谢永明还记得清楚,自己在薛家抢救陈怡时观察了一遍薛家的环境,发现薛家虽算不上很富裕,但住的却也是六层高的小洋楼,家门口处还停着年度新出的豪华跑车,可见薛耀祖并不是很缺钱花的人——他只是舍不得在自己妻子身上花钱而已。 谢永明当即就想走入门去骂薛耀祖一顿,最终却是离开了那处地方。 在他看来,即使这次自己挺身而出,也改变不了什么......肮脏的淤泥里或许能长出白莲花,肮脏的家庭却不可能拥有幸福,即使这次他骂了薛耀祖,却也不可能将对方骂醒,反而可能会激怒那无礼之人,从而酿成更加严重的不可控结果。 “真正能改变陈怡命运的人,只是陈怡自己......只有她认清了薛耀祖的真面目并选择离开他,才能脱离不幸。” 离开陈怡的病房后,谢永明去往了婴幼儿抚育区,陈怡所生的双胞胎婴儿正在那里。 因为是男性且没有通行证件的缘故,谢永明并不能进入婴幼儿抚育区的核心区域,只能守在门外找出入的护士们打听消息......从护士口中,他得知陈怡所生的龙凤胎目前都很健康,只是受到了家人的区别对待,让人颇为唏嘘。 所谓区别对待,指的就是薛耀祖母亲对孙子嘘寒问暖、处处照顾,对孙女却不管不问的行为。 谢永明脸色阴沉,心中暗怨薛家人竟都是一样的德行。对于现在的情况,他虽早有预料,但还是会感到愤怒与不甘。 老一辈人的险恶人心,难道要蔓延侵蚀到下一代人身上吗? 身为医生,谢永明救得了人命,却医不好人心......譬如肿瘤可以用刀切除,人心中的邪恶却难消灭。 最终,谢永明选择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黯然退场离去。 他已经把作为医生所能做的事都做了,陈怡和薛家人以后会过得怎么样,已经与他无关——他离开时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为了帮陈怡这可怜人一把,谢永明也不是没想过写信给妇联等机构反映情况,可前段时间发生的另一件事却是断绝了他这方面的念想。也就一周前的事,城西一个男人家暴妻子把人打成了重伤,事情被捅到妇联和警察局处,最后竟不了了之......妇联和警察局不愿采取强制手段制止那施暴丈夫的行为,理由是“外人不方便插手家务事”,消息一出便闹得满城皆知,许多消息灵通的人都口口相传,只说是家暴男的家属暗地里给妇联主席等人递了不少好处,这才息事宁人。 看清当下环境后,无人再在意正义与公平。 当天谢永明便办理出院手续回了家,时近傍晚,却在家门口处遇到一位不速之客,将他去路拦住。 “薛耀祖?”谢永明看着眼前面露狰狞笑容的男人,知道来者不善,双手拳头已然捏紧。 全脸藏在阴暗处中的薛耀祖却是笑嘻嘻道:“谢医生别恶狠狠地盯着我嘛!前几天你救了我婆娘,我还没有所表示......这不,我给你答谢来了。” “答谢就不必了,真有感恩之心的话,就对你妻子好点。”说着,谢永明便要推开薛耀祖走进家门中。 薛耀祖半步不肯退让:“诶,谢医生,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难道你是想赶我走吗?老子实话跟你说,昨天就有人找到我把你的底细透了个干净,现在有关你的一切我可是都是清楚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没来我们镇当医生之前做过什么!本来我也不打算就这么急着找你,谁知道你突然出院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堵在你家门口等你。” 闻言,谢永明面色突然一沉,不愿再与薛耀祖有过多纠缠,稍一使劲就把对方从自己眼前推开,黑着脸大步离去。 “当年你师傅犯罪入狱的事难道你已经忘了?”薛耀祖忽地扯开嗓门朝着谢永明大吼一声,“你敢走?你敢走我就把你的事传出去!你师傅强奸杀人无恶不作,到现在都还在蹲大牢,我说得有没有错?” “是又如何,我师傅犯罪,与我无关。” “你师傅强奸杀人,你这个提前毕业下放到乡镇当医生的人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你还在秘密研究什么人造子宫技术,这可是国家严禁的违法行为,难道不是?你也别怪我说话太重,我只是最近缺钱想弄点钱花而已” 谢永明蓦然停下脚步,抬头张望四周一圈,发现周围有不少人在走动,面色更显阴沉:“说,你找我,是想要什么?” “这才对嘛,万事有商量,做人要互相留有余地,那才能混得开,”薛耀祖勾搭上谢永明的肩膀,压低音量沙哑发声,“我也不图钱财,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们进屋慢慢谈。” 进屋后,薛耀祖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谢医生,我知道你不仅医术高超,用毒也是一把好手......这次我前来,就是想请你给我制一副能杀人于无形的、名为‘蛇蝎’的毒,如何?” 谢永明面色冰冷地瞪了薛耀祖一眼:“我只会做救人的药,不会做杀人的药。” “唉,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就别装了,”薛耀祖嬉笑连连,“是药三分毒,只要是个会做药的人便会做毒药,更何况是你呢?你的情况我可是都清楚......你也不想我把你的事都捅出去吧?” 谢永明一时无言以对,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药,你什么时候要用?” 薛耀祖见状,只觉谢永明已经妥协,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毫不收敛,言语上反而更加得寸进尺。 “做药当然是越快越好,夜长梦多嘛......另外,除了帮我制一份毒药外,你再帮我下毒杀个人,怎么样?” “杀谁?” “陈怡。” “你不过是缺钱,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这你别理,只管照做就行。” 薛耀祖说着,扭头间发现谢永明家里的橱柜中放着一个装饰异常精美的、蓝白双色相间的酒瓶,眼里当即冒光,起身将那瓶酒拿入自己手中,像捧着个宝贝一般将那酒捧在自己手心里,来回抚摸,爱不释手。 薛耀祖丝毫没察觉出谢永明冷脸之下所隐藏着的愤怒,只笑道:“没想到呀,谢医生你深藏不露,一个普普通通的诊所医生,家里竟然藏着价值几十万的酒,这玩意我一看就知道是瓶上等货,你和我今晚交了朋友,这酒就当成是礼物送给我吧!另外,下毒那事,你五天内给我办好......到时时机一到,你把毒下在汤里,然后以看望病人的名义到我家来,把汤送给我婆娘喝,就说是为了给她补身体,明白吗?” 谢永明闻言,笑着应了薛耀祖一句:“酒你拿走。毒,我三天就能弄出来。” 薛耀祖眯眼而笑:“哎哟喂,谢医生可真是大方,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你这朋友,我交得真值!” 将事情都交代完,薛耀祖唯恐谢永明反悔不肯送酒,连忙将酒收进自己衣服中,放怀里揣着,高高兴兴地出门走了。 谢永明站在门口,望着薛耀祖远去的背影,面色阴沉如铁。他转身走进书房,从书架深处取出一本泛黄的医学笔记,轻轻摩挲着封面上已经模糊的字迹。 “难道,我这一辈子,”他喃喃自语,“终究不得安宁?” 犹豫片刻后,谢永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号码。 “周默,是我。” “永明?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也正好,研究经费的事我正想找你......” “先别提这事,”谢永明打断道,“你,还记得当年我和你的医学院做实验时意外制作出的‘蛇蝎毒’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半响。 “当然记得,当年我们实验时无意中做出许多毒物,就数它最毒,”周默的声音变得凝重,“你应该知道,那种毒药见血封喉,死状极惨,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我知道,”谢永明的声音很平静,“这正是我需要的。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你去办一些事,办事的具体内容和要求我会通过私密邮箱发送给你。” “知道了。‘蛇蝎药’你什么时候要用?” “两天之内给我送过来。” “没问题。” 挂断与周默的通话后,谢永明快步走入家里隐藏的一个地下室内,打开存放于其中的电脑,且唤醒电脑上某个不知名的人工智能并下达了语音命令:“调动一切资源,严密监视谢瑜及其身边人群的一举一动,重点排查身份不明人员,如若发现可疑人员与可疑行为,立即向我通报。” “明白,了解。” ...... 两天后的深夜,一个全身除了眼睛之外都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爬墙钻进了谢永明家里,而谢永明高坐在客厅之中,早已是等候多时。 来者正是周默。 进屋后,周默将一个不透光的玻璃瓶递给谢永明,缓缓发声:“你要的‘蛇蝎毒’我给你带来了,不过我要多嘴问一句,你不是已经金盆洗手安安分分做人了吗?怎么,现在又要惹祸?” “说来话长,以后再向你解释,”谢永明将黑衣人交给自己的玻璃瓶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先说重要的事,薛耀祖这个人你查得怎么样了?” 说起薛耀祖,周默几乎就要笑出声来:“我查了下,发现薛耀祖这人就是个败家的富二代,他嗜酒如命,常在醉酒之后殴打他人,乡里乡外与他结仇的人一抓一大把。不仅如此,去年他那经商的爸出车祸刚死,他是一滴眼泪都没流,还因为自己继承了一大笔遗产而高兴,那笔钱花到现在已经被挥霍一空了......我去镇上赌场调查时发现,他已经把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房子和车什么的,全都抵押给了赌场换取赌资,却被人使诈坑害,现在不仅一分钱不剩,还欠了赌场几百万。而且,之前有人骗他说花十万块买一个什么‘孕妇孕期保险’,只要老婆在生孩子的前后十天去世就能获赔三千万,他居然还信了,可真够蠢的。”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查到什么别的信息?之前有人暗中接触过薛耀祖,向他透露了我们在秘密研究‘零号子宫’的事,这个人你有没有查到是谁?” “这我不清楚。另外我多嘴提一句,‘零号子宫’现在虽然已经能融合两性生殖细胞,但距离真正的成功还很远,而且研究经费已经见底,要是再掏不出钱来,我和你八年间所做的一切努力可都要打水漂了。” 谢永明闭上眼,用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钱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等过几天我再联系你......” “那,再会。”言毕,周默“嗖”的一声便不见了身影。 周默走后,谢永明孤独一人坐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仰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眼中神情迷离。 此时,距离他与薛耀祖约定好毒害陈怡的时间只剩不到一天。 “难道,真的要杀了陈怡?” 次日,谢永明如约来到薛家,除了给陈怡送鸡汤“慰问”外,他还带了一小瓶酒与薛耀祖共饮。 薛耀祖问谢永明为什么突然会对喝酒感兴趣,谢永明只推说是上次薛耀祖从他家拿走的酒虽然高档,但也只能收藏而不能饮用,所以才决定另带一瓶好酒过来赠与薛耀祖......言语之间,谢永明的讨好、谄媚之意溢于言表,逗得薛耀祖不住发笑,只觉自己彻底拿捏住了对方,内心欣喜不已。 然而酒过三巡后,薛耀祖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随即整个人的躯体都扭曲起来,而与他同饮一瓶酒的谢永明却是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喝下的酒有问题,但为时已晚,毒性已经发作。 “谢永明,为,为什么......你没事......而我却......” 谢永明朝他挑了挑眉,轻蔑一笑:“你也知道我用毒厉害,试想一下,用毒厉害的人怎么会被毒杀死?” “我......我早就听说你不是个什么好人!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恶毒,你简......简直是禽兽不如......” “过奖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少说话比较好,不然会死得更痛苦。”看着痛苦挣扎的薛耀祖,谢永明内心泛起一阵复杂情绪,却也没有踌躇太久,转瞬过后便要起身离席而去。 “你......你别,别走,救......救救我......我还不想,哕......”话未说完,薛耀祖嘴中就呕出一大口鲜血,想站起来拦住谢永明,四肢却是疲软,瞬间便摔趴在地,喉咙也被毒素所侵蚀,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放心吧,你还能瘫痪着活一小时,等一小时后毒入神经,你就会陷入最后的疯癫状态,像条疯狗般到处横冲直撞、乱喊乱叫,直至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毒素蚀透为止。”撂下这一句话后,谢永明便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薛家,只留薛耀祖恶狠狠地瞪着他、独自一人倒在饭桌边。 那一刻,薛耀祖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被逐渐侵蚀,想要呼救,却也因为声带受损而无能为力,余下的唯一指望便是盼着有人尽早发现自己并送自己去医院......可这时,又有谁能帮他?家里此时只有他与陈怡两人,可陈怡正卧病在床,又怎么可能能发现得了他? 想到自己最后暴死的惨状,薛耀祖心中暗暗有所后悔。 毒性发作时,他只觉得喉咙微微发痒,随后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烧感......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照在他扭曲的面容上,映出一层诡异的青白色。 薛耀祖想起自己这些年做过的种种恶事,想起被自己伤害过的妻子,想起那些被自己欺压过的人们,死亡的阴影逐渐笼罩着他,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悔意。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安安分分做人好了。 第二天,原本平凡无奇的小镇突然爆出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东沟村村民薛耀祖刚为人父不久,于半夜突发未知疾病猝死......据传闻,薛耀祖死前,被疾病所折磨,痛得满地打滚、哀嚎连天,死时全身肌肉皮肤溃烂,像被硫酸泼过一般,面相狰狞。 004.天枢 薛耀祖死后,谢永明被带进了警察局接受调查,却也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根本没人知道薛耀祖是为什么死的,无论是尸检还是现场取证,警方都找不到一点线索对其死因加以分析......虽然谢永明大方地承认自己在死者死前曾与死者共饮良酒,但在他的描述中,他于薛耀祖喝酒醉倒后便离开了薛家,以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知情。 警方根据谢永明的阐述在薛耀祖家中找到了死者之前喝过的酒,多番检验之后发现那只不过是一瓶平平无奇的低烈度酒,便也在没在喝酒这件事上继续深究。 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即使有人怀疑谢永明与薛耀祖的死有关,谢永明最终还是被无罪释放,从进警局被关押到最后重获自由身,他只用了两天时间。 到最后,薛耀祖的死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谢永明得以从命案中脱身,另一边,他却又收到周默私密信息通知,称其行踪已经暴露,有人或组织正在暗中对他们两个人展开调查。 谢永明由是心烦,经常到四处去闲逛散心,偶然间从路人口中听说,薛耀祖死后,十里八乡的人尽皆拍手称快,除了他的妻子陈怡和他母亲为他的死而落泪外,没有一个人为他的死而感到可惜的。 “薛耀祖这种人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他那娘们,当年被他哄着骗着结了婚,现在还生了两个小孩,以后日子可难过咯......” “听说这几天有债主找上薛家,把他们家的东西全都搬空,恐怕日后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真是可怜哟......” 谢永明心里忽然一酸。 过几天,他便带着些奶粉和肉米钱粮来到薛家打算见陈怡一面,却见薛家原本应该闭合的门向外大敞开着——准确来说,此时薛家根本就没有门......进屋后,谢永明才领悟了“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此时的薛家,门窗全被人拆了,桌凳家电等物件也全都不翼而飞,偌大的一个六层小洋楼,硬是被人搬得只剩几堵墙壁。 彼时陈怡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发丝凌乱,目中无神,昔日面相姣好、人称乡花的她已然落魄,脸颊凹陷,神情憔悴不已......见到谢永明来找自己后,她想从站起身迎接这位曾经救过自己的恩人,双腿却是酸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谢永明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先是找了几块薄木板堵住陈怡居室内漏风的窗口,然后就上前慰问陈怡的情况,在得知陈怡已经多日没有足量进食、奶水不足后,心中更感酸涩。 言语间,陈怡泪流满面:“我不要紧,就怕苦了那两个孩子......他们才刚出生不久,还没见过人间的美好,怎么能......” 谢永明急切地问:“你没有联系过妇联和政府吗?你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尽快联系他们,找人帮你。” “妇联的人前不久刚来过,他们要求我交一笔援助费,不然就不肯出手帮我,可我家现在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了,连水电都没得用,哪还有钱给他们?”陈怡躺在床上无奈地笑了笑,“我下不了床,耀祖也死了......耀祖死后,我婆婆因为受到打击而精神失常,现在我们家根本没有人有劳动和赚钱能力。” 谢永明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陈怡声泪俱下:“谢医生,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我死不死无所谓,求求你,帮帮我的孩子!” “放心,今天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喝的东西,凑合着用应该能勉强支撑一阵子,水费电费的话,我待会去帮你交了......不过这都不是长久之计,回去之后我会想办法,尽量帮你和孩子解决生计问题。” “谢医生,”言至此,陈怡终于释然而笑,“你的恩情,陈怡没齿难忘,你对孩子们的好,我一定会记在心里。” “你真正要感谢的人是你自己......早点休息吧,不要太焦虑,我先暂时离开,过几天再来找你。” “谢医生保重。” “你也是。” ...... 谢永明从陈怡家出来后,内心恍然,低头沿着小镇外围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行路过程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中窥视自己,起初他以为是警方派来的便衣,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太过专注,仿佛对方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不觉间,谢永明漫步至小镇边缘处,夜色已深......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时,他注意到柜台后的电视正在播放一则“某研究所声称在人造子宫技术上取得重大突破”的新闻,便就停下了脚步。 你也对这个感兴趣? 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谢永明转身,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街灯照射不到的阴影角落内,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见那人笑着朝自己挥了挥手。 谢永明心中一惊,连忙抬头盯住眼前的不速之客,却是碍于光线昏暗,只能认出对方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却不能看清对方面部的五官轮廓,更认不出对方是谁。 他虽然早有预感会有人找上自己,但没料到对方会在近期现身,更没想到双方会以这样“偶遇”的方式见面。 两人对峙片刻,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忽然动身,径直走到谢永明眼前:“坦白跟你说了吧,你杀薛耀祖的事,还有你在秘密研究‘零号子宫’的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初,要不是你救陈怡时采用了非常规的新技术,我的情报网也不会发现世界上有你这么一个人才......不过你放心,我的目的并不在于找你麻烦,而是来找你合作的。” 闻言,谢永明立刻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前几天,就是你向薛耀祖透露了我的信息,还教唆他威胁我?” “不不不,”男人轻快地笑出声来,“我可没让他去威胁你,我只是看透了他的为人,然后把你所做过的事告诉他,仅此而已。” 谢永明心中一凛:“所以,薛耀祖是你们故意放出的一颗棋子?” “不,他只是一个意外收获。我们原本只是想利用他测试一下你的底线,看看你会如何应对威胁。但不得不说,你的表现......”李云逸轻轻笑了笑,“比我预期的要精彩得多。” 谢永明瞬间就攥紧了拳头。 “哦对了,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天枢’的临时领导人李云逸,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 “没听说过,也不想认识。” “你想不认识也不行,”李云逸抿着唇耸了耸肩,“虽然我还没有实物证据能证明你在秘密研究人造子宫,但我手上却有一段视频,详细记录了你和薛耀祖‘畅饮良酒’的过程......”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哪敢威胁你?上一个威胁你的人现在可是连灰都不剩了,我这可是在帮你,”李云逸绕到谢永明身侧,轻轻拍了怕他的左肩,“其实你和我一样,都是不满于现状追求创新突破的人。我知道你现在缺钱花,也知道你在面临这被停职调查等各种风险,可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的组织,这所有的麻烦事情我都可以帮你解决,而且我也不会干涉你的工作与生活......要知道,我手下现在不仅汇集了许多能帮得上忙的人才,而且还拥有着当代最尖端的实验操作设备,这对于你的研究有着说不尽的好处——我开得出这么好的条件,你没有理由拒绝。” “我不会加入一个自己不了解的组织。” “‘天枢’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只要你愿意,你会了解它的。” 谢永明觑了李云逸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的判断,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你有三天时间好好考虑我说的事,期间你要是想对‘天枢’有更多了解,就卡片上的地方找我,云逸我乐意奉陪。”李云逸说着说完这一句话,将一张硬质卡纸递入谢永明手中,随即转身快步离去,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李云逸走后,谢永明望着手里拿着的卡片陷入了沉思。 卡片上除了记录着一个地点外,还写着一句话: “燃尽旧世迎新生。” 005.梦魇 身体浮在一片混沌黑暗中,谢永明感到浑身燥热无比。 眼前尽是虚空,没有声音,没有色彩,也没有气味和触觉。 忽有一阵刺耳声音传来:“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画画、学音乐能赚钱吗?下次再发现你偷偷做这些事,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随即,一个中年男人暴怒的脸和一幅画布燃烧的画面映入了谢永明的眼帘。 “不!不可以......” 无声呐喊着,谢永明想伸手抓住已经被烧了一半的画布,画面却是一转,下一秒他便凭空出现在了一个现代医学实验室里。 有个穿着白大褂的老人正在实验室中摆弄试管调试药剂,见谢永明到来,当即停下手里的工作,缓缓发声:“永明,你为什么要告发我?” “对不起,”谢永明呆愣片刻,摇了摇头,“虽然你是我的老师,也曾对我有恩......但你的所作所为,我实在不能接受,更不可能认可。” “不!不!不!”老者忽然发飙大吼,振臂挥拳,“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你怎么能背叛我!你怎么能忍心把我告上法庭!” 谢永明低头,沉默不语。 “其实,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身上都背负着罪孽,你知道吗?”老者忽地冷静下来压低声音,慢步走到谢永明面前,“当年你求我教你研制人造子宫,说是想推动世界进步,说是想突破世俗的伦理限制,还说想通过这项技术,让肉体上本不能互相结合的人产生后代——你的这些想法,难道就没有错?凭什么最后进监狱的人是我?” “我和你不一样,我错得再多,也不会去主动加害别人,可你......” “不!你不是不会去害人,你只是觉得时机未到没有动手而已!你和我一样,都是人类文明的渣滓,都不可能为世所融......总有一天,你会死得比我更惨,没有人会可怜你,也没有人会对你施舍半点同情!” “不是这样的......” 没等谢永明把话说完,老者大手一挥,打翻了附近桌面上正在燃烧着的酒精灯......冒尖的火苗拔地而起,如长龙般张牙舞爪,现场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你和我一样,终究都会不得好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语间大笑着,头发花白的老者在烈焰中化作一片灰烬。 在火焰的炙烤与烟熏之下,谢永明意识渐渐模糊,只觉浑身大汗直流......突破极限,某刻过后,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再猛然睁眼时,又是换了一个场景。 这次,没有父亲厉声的辱骂,也没有老师刻薄的职责,此刻,谢永明感觉自己正在一个人温暖的怀抱中,身心清爽。 “阿明,你醒了?”看不清脸的女人轻声问出一句。 谢永明微微点头,沉浸在对方的温柔乡中,片刻不想动弹,片刻不想言语。 女人轻声吟笑:“你累了就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话音落,谢永明闭眼享受起眼前的美好,感觉自己更深陷入了对方的怀抱中,二者紧密纠缠,炙热滚烫,几乎就要融为一体。 下一刻,一股热流蓦然兴起......快感,如触电般刺激着沉醉者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滔天浪潮般汹汹而来,淹没世间一切爱恨情仇。 ...... 不知道沉睡多久,谢永明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嘀嘀嘀”的提示音。 身体肌肉酸软,挣扎许久,他才将眼睛掰开一条缝。 只见眼前,模糊的事情逐渐变得清晰......亮着的电脑屏幕上,一个闪动的红色三角形图标以一秒三次的频率不断跳动着。 直到这时谢永明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上网调查“天枢”这一组织的过程中,累趴睡着了......自从上次见过李云逸后,他便动用了目前手上所能掌握的一切资源,不舍昼夜地对“天枢”展开调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天枢”这个组织,就像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一般,没有在互联网上留下任何痕迹。 “难道,就算使用最先进的人工智能,也不能找到任何有关天枢的信息?”望着电脑屏幕上闪动着的红色图标,谢永明一时心生惘然,“武御,继续加大搜查力度,把搜查范围从生物科技领域扩大到整个现代科技领域,务必要找出有关’天枢‘的信息。” 电脑显示屏上突然现出一个会动的机器人图像:“恕我拒绝您的要求,武御七系统目前算力有限,在兼顾‘监视谢瑜及其身边人群’任务的同时,我无法额外完成您刚刚下达的指令。” “那,你优先完成监控任务,再把余下的算力全部投入到对‘天枢’的调查中。” “遵命。” 向电脑上的人工智能交代完任务后,谢永明暂松了一口气,却蓦然发觉自己下身裤裆处凉凉的......放手一摸,竟摸到一团粘腻液体。 他居然遗精了。 006.契约 不出李云逸所料,三日之期将要结束时,谢永明出现在了他面前。 令他颇有些感到意外的是,这次前来会面时谢永明身着的是很日常的居家服装,全身上下仅仅穿了一件纯黑色的短袖和一条不过膝的黑色短裤,神态轻松自然得不像是受人要挟。 撇开心里莫名产生的一丝疑虑不顾,李云逸率先开口:“又见面了,谢先生......不知道关于加入我们这件事,你心里现在有没有答案?” 谢永明直视着他冷冷道:“当初把名片给我的时候,你说‘想对天枢有更多的了解就来名片上的地方找你’......现在我人虽然是来了,但我还没有了解你们,怎么可能妄谈加入与合作?” 李云逸立即笑着回应他说:“谢医生说得有道理,那么有请你跟随我的步伐,一同参观天枢为你准备的实验室和‘礼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有些东西你接触之后,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无妨。” “有请。” 客套话说完,李云逸拿出一黑色布条蒙上谢永明双眼,随即带着他兜兜转转走了很长时间,期间还要坐车经历一段颠簸路程,许久之后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被人蒙着眼睛走路时,谢永明还能通过在内心默念的方式暗暗记下路途上所花费的时间,并通过直觉感知大致的行走方向,从而在脑海中勾勒推断出终点所在的方位......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因为转车而成为了徒劳。 等被摘下眼罩重见光明时,映入谢永明眼帘的是一个充满圣洁光辉的巨大实验室。 只见那实验室中,各类高精度的尖端仪器被排列摆放得整整齐齐,像是在迎接或等待着它们的主人似的......在那一方空间内,除了有几个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外,还有许多机械臂在操控和调试着实验仪器,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高端且大气。 谢永明定睛一看后,在众多工作人员中认出一个人来......那人面相酷似一位世界级物理学奖的得主,可谢永明印象中,其人早在两年前就已失踪不见。 由此,谢永明内心不禁有所感慨:“这地方的研究环境未免比自己之前的研究环境好太多了......” 想当年,他和周默研究零号子宫时,出于节省经费以及掩人耳目等各种考虑,常年便只能躲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做研究,条件不可谓不艰苦。 虽然心有不甘,但谢永明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 从谢永明眼中看出诧异和暗暗惊讶的神情,李云逸知道自己精心的准备没有白费,当即拉着对方又来到一个装满钱的大玻璃柜前,趁热打铁誓要说服眼前之人入伙,微笑发声:“这些钱,全都是给你准备的......这些钱想怎么花,想什么时候花,我绝不干涉,统统都由你一人决定——只要你愿意加入天枢。” 谢永明内心一震,估摸打量了一下眼前“长宽高皆足有一人身长的、装满钱的玻璃柜”,心生喜悦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了一丝忧虑。 凡事都有正反两面,李云逸开得出那么好的条件,恐怕受了恩惠的人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 想到这,谢永明微蹙眉头,单刀直入:“直说吧,加入天枢后,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李云逸笑道:“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能在十年内研究出‘全能型人造子宫’就可以......过程如何我不管,我要的只是结果。” “‘全能型人造子宫’?具体指什么。” “普通的人造子宫,通俗点说指的就是人工制造的、模拟自然子宫的装置,‘全能型人造子宫’却有所不同......我要求,‘全能型人造子宫’不仅要具有基本的、融合人类两性细胞产生新后代的功能,而且还要具备基因筛选与基因编辑的功能。往更深的方向来说,我甚至希望这项技术能实现跨性别和跨物种繁殖,这样,同性恋人群和‘想与别的物种产生后代的人群’都将能够与他们所爱的对象产生爱情结晶。” 闻言,谢永明顿感毛骨悚然。 一时之间他想不明白,李云逸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 察觉到谢永明内心情绪有所波动,李云逸又笑着解释了一句:“放心,我也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在十年内达成我设定的目标,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组织,最后研究结果如何主要还是要看你。” 踌躇再三过后,谢永明淡然一笑:“我可以和你们合作,但我绝不会加入你们组织......钱我也不会多要,勉强够用就行。” “为什么,”李云逸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我给你权给你钱,这世上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待遇我都能给你,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天枢’做的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业,为了让人类文明突破新高度,哪怕要被天下人唾骂和抛弃,我们也心甘情愿......普通人墨守成规也就罢了,可你和普通人不一样,你和我一样都是追求突破和创新的人,别人理解不了我,难道你也不能理解?” “我的志向没你那么远大,我研究人造子宫,纯粹是出于个人私欲......你的诚意我心领了,可加入天枢一事,恕我拒绝。” “谁没有私欲?可也只有将环境改变了,个人的私欲才能得到长久的、真正的满足......虽然我还想再劝劝你,但既然你一味坚持,那我就特许你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我们研究人造子宫的计划,如何?” “我还有几个条件,你要是答应了,我便与你们合作。” “说。” 谢永明缓缓开口:“之前薛耀祖被你当成棋子做局,害得他家破人亡,现在他的妻子陈怡生活困苦,我有心帮她却无能为力,为此你要想办法帮她脱离困境......只有这件事先做成了,我才会选择与你们合作。” “这事确实有我一部分责任,”李云逸挺直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与谢永明对视了一眼,“我会把这事处理好的,你放心。” 谢永明又接上话茬道:“另外,除了有紧急重要的事情需要通知见面外,我希望不要有人接触和干涉我的生活。” 李云逸爽快回应:“可以!你还有没有其他条件?” “没了。”谢永明答。 李云逸严肃道:“既然你已经同意与我们合作,那么天枢与你之间的合作契约便已达成,这契约无形,刻在人心里......我不会和你签什么合同和协议,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与我辈共创辉煌。” 没想到事情发展会像现在这样顺利,谢永明怔了怔,终是缓缓颔首,默认了李云逸的话语。 “李云逸这个人,真的说到做到吗?” 007.相见 姐姐回国那一日,谢永明请长假离开了他工作多年所在的小镇,回到阔别多年之老家所在的城市,并亲自前往机场迎接谢瑜。 没有鲜花,没带礼品,机场出口处,谢永明只是静静地站定等着,时不时遥望天边,看飞机在云间升起降落,面上表情平静,内心却早已是波涛汹涌。 他现在虽然担心麻烦缠身的自己会连累身边人,但这份恐惧却是抵不过他对故人的思念,也因此,他执意要尽快与谢瑜见上一面。 正午整点时分,随着出口处一波人流涌出,谢永明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一个身材高挑曼妙的身影——虽然此刻那人眼戴墨镜、脸覆面罩将自己捂得结结实实的,但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应到对方的存在......欣喜之余,谢永明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警惕着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与此同时,蒙面女人也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谢永明。 “阿明!”见到弟弟后,谢瑜微提音调喊出一声,并高举双臂向着对方挥了挥手。 “姐,好久不见,”谢永明大步朝谢瑜走来,不带一丝犹豫地便从姐姐手中接过所有行李,“这一路赶回来有没有很辛苦?机场离家太远一时半会回不去,我知道附近有家饭店不错,先去那填饱肚子再回家怎么样。” “可是,我不想在人多的地方露面,所以,要不我们先回家,然后再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说着,谢瑜抬起胳膊肘顶了顶谢永明的胸膛,压低声音,“你觉得怎么样?” “我都行。”谢永明微笑着回应道。 “那就好,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家!”话音落,谢瑜便挽起弟弟的手朝机场外走去,丝毫没察觉到谢永明的脸已经悄然变红,更没察觉到他的身体和动作都已变得僵硬。 回家路漫漫,正如谢永明所说的一般,机场离家太远,待姐弟二人回到家时,世界已由白天转入黑夜。 进入家门后,谢瑜充满期待地打开了灯,伴着明艳金光亮起,她便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家”蓦然变得温馨起来。 忆昔过往,她和爸妈以及弟弟,一家四口曾在这一方小天地中经历过一段还算美好的生活,如今分别多年再见面,未免就有些感慨,只觉岁月不饶人,更感美好难寻觅......现如今这家里空空的,曾经居住其中的人都已各有归宿,老一辈人和年轻一辈皆“远走高飞”,唯有陈年的老房子还记录着过往的美好时光,在岁月长河流逝的过程中逐渐落灰。 思索间,谢瑜动手摘下覆戴在脸上的深黑色墨镜和面罩,褪去先前的伪装,露出一副白皙中带着些许嫩红的面孔,瞬间勾住了站在她身旁的谢永明的目光......等到谢瑜回过神发现弟弟正在盯着自己脸看的时候,却也被谢永明的举动所逗得笑出了声。 下一秒,谢瑜便开玩笑似的朝谢永明肩上轻捶了一拳:“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你姐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谢永明陪笑:“你的脸不脏,甚至可以说干净得过了头......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见,你不仅没有变老反而还长得更年轻了。” 谢瑜笑问:“你这是在拍我马屁还是在说真心话?讨好姐姐可没有额外奖励。” “我没有骗你。”谢永明面不改色地看了谢瑜一眼,余光瞥见姐姐脸颊处所露出的两个浅浅的酒窝,心里一暖,几乎瞬时就做出了回应。 “好,那我就当你是慧眼识珠,真心在夸我,不过你也已经长大了,怎么说话还奶声奶气像个小孩子似的.....”谢瑜踮起脚抚了抚弟弟的一头蓬发,满脸欢笑,“诶诶,话扯远了,你快快帮我把行李搬进我房间里,然后想想办法解决晚饭的事情,我肚子快饿扁了现在。” 见状,谢永明愣了一瞬,而后开口道:“那,还是像以前一样给你做份蛋炒饭怎么样?你出国后,我也没少下厨房练习......今晚,正好让你领教一下我的手艺。” 谢瑜笑着应他:“没问题,别的方面不敢说,厨艺方面我还是信任你的。” 谢永明领会姐姐意思,迅速把谢瑜的几个大行李箱收拾好,随即进到厨房中去烧火做饭,期间虽然遇到了些厨房设备年久失修不能用的小挫折,但最终却还是顺利完成烹饪,没花几分钟便将一盘色泽鲜丽的鲜蛋炒饭端上了餐桌。 饭桌上,谢家姐弟两人谈起过去几年间各自的人生经历,聊了许久。 一番交流过后,谢瑜从弟弟口中了解到国内家人的近况,得知父母外出经商旅游已久且近期内大概率不会回家,便感家人团聚艰难,一时失神无语。 眼见姐姐面色不佳,谢永明有心另寻话题,谈到谢瑜近期安排等事,刻意要将话题扯远。 沉默间,谢永明问起谢瑜:“这次,你是自己一个人回国的吗?另外,找医生看病那些事,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闻言,谢瑜看向他轻叹了一口气:“今天的话我是一个人回来的,过几天你姐夫忙完公司的事之后也会赶回来......其实我这次回来没几个人知道,我是瞒着很多人‘偷偷’回国的,不然我公司那边的那些高管们肯定不会放我走,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蒙着脸坐飞机回来。至于看病一事,我目前已经找朋友物色好了医生,等过几天就会过去与对方见面,但愿这次能有所收获。” 一语道毕,谢瑜没注意到,自己说出“姐夫”二字那一瞬间,谢永明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太阳穴处的青筋猛地绷紧隆起了一瞬,却也很快就被他集中精神压制了下去。 快速平复心境后,谢永明强作镇定,试探着道了一句:“姐姐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过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突然就想生孩子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听你提过这方面的事。” “这就说了说来话长了,”谢瑜似是无奈地笑了笑,“其实当年我和你姐夫结婚时,你姐夫和他家那边的人就很想要我生孩子,说是‘早生儿女早享福’,不过那时候我和你姐夫创办的公司业务还不稳定,我就以先发展事业为由拒绝了他们有关备孕的提议......没想到现在公司已经走上正轨,我自己这边却出了生不了孩子的问题,真是让人发愁。” 谢永明心中一震,径直将内心疑问和盘托出:“所以说,你真的想生孩子吗?还是说你并不想生孩子,只是被人劝得多了,才会心生出生孩子的想法?” 谢瑜笑着回答他:“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生,却也隐隐感觉生或不生都挺好的......想来想去,可能我还是偏向生孩子这一方面多一点吧?毕竟能和自己爱的人生宝宝这件事,我还是挺期待的。” 一瞬后,谢永明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 谢瑜没察觉出谢永明面色不对,紧接着打趣他说:“聊来聊去可别总说我的事,来谈谈你的事吧......你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医学生,怎么能老是窝在小乡镇里当诊所医生?我最近托人联系了京都第一医院的领导,过段时间后就会有人聘你到那边去赴任,这是一份前途不错的工作,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要错失时机。” “不......”谢永明猛然抬眼,“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你千万不要想着为我‘走后门’......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在这方面替我操心。” “阿明,你别想太多,我没有帮你走后门......我只是向别人推荐你,让人给了你一个参与考核的机会而已,最后你能不能被录用,主要还是要看你自己,”谢瑜耐心地向谢永明解释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面上笑容依旧,“通往人生终点的道路有很多,能多一条可供选择的路总还是好的,难道不对吗?” 话讲到这,谢永明无可奈何,只能侧过脸避开姐姐的视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姐,你对弟的好,我记在心里了......不过换地方工作这事,我还要再多考虑一下。” “跟我这么客气干嘛?这事你慢慢想,想到什么时候都行,我这边不会急着要你做决定。” 008.初心 夜晚十一时三十一分。 奔波劳累大半天,谢瑜已经疲累,本打算去客厅喝杯水后便回房休息,余光却是瞥见刚洗完澡的弟弟站在阳台处擦头发,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对方吸引了过去......朦胧月光映照下,青年谢永明线条感十足的面颊轮廓显得棱角分明,搭配上冷白色调的肤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用白玉石雕刻成的艺术品似的。 “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忽觉自己难得回国一趟,想与家人多说些话,谢瑜顶着困意主动走到谢永明身边打开了话茬,“不仔细看不知道,这认真一看,我才发现你都已经长成一个帅气的男孩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整天跟着我屁股到处跑的跟屁虫了。” “姐,你别拿我开玩笑,”谢永明苦笑一声,目光柔和地与谢瑜对视一眼,“再过一年我都要成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是小孩......” “老一辈人都说,小孩子在大人眼中永远都是小孩,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是迂腐的观念,你别信。” “可在我眼中,你确实还是一个很不成熟的小孩......” “......” 谢永明一时语塞,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发不出声,终是低下头,将内心憋着的千言万语统统打碎咽下肚子里。 看到弟弟颇有些委屈和拘束的反应,谢瑜不禁喜笑颜开:“还真像个小孩子......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年纪轻轻还大有可为,不像我这四十岁的人,家庭事业两边愁,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你已经四十岁,”谢永明脱口而出,“也不知道你怎么保养的,四十岁的人长得跟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凭这一点,或许你可以去当护肤品的代言人。” “你这话我爱听,”谢瑜笑着叹了口气,“不过,我年纪大了终归是事实,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要是我还不努力,再过几年我就要成高龄产妇了。” 谢永明垂眸:“我还是那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只管放松心态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不过说到高龄产妇,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事?” 谢瑜端起水杯,欲言又止。 “最近总是睡不好......”她轻叹一声,“你知道吗,我昨晚又在网上查那些备孕的事。” “嗯,然后呢?” “那时我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居然看到一些很奇怪的研究......”谢瑜犹豫了一下,“比如说,人造子宫。” “......” “你在医学院读书时,有听说过和‘人造子宫’有关的事吗?”谢瑜望向谢永明,说话语气平缓淡然,“我在网上看到那篇新闻资讯,称十年前西国有个医生为了治疗妻子的不孕不育而私自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台人造子宫......据说那机器能模拟女性的子宫构造繁育胎儿,真是神奇。” 闻言,谢永明瞬间感到背脊发凉,从头到脚微颤不已,额头上更是冷汗直流。 “这事是谣言,虽然当年它在医学界传得很火,但却没有人能拿出实物佐证,”微皱眉头,谢永明说话的声音变得轻微细小许多,“你且放心别想太多,不孕不育不是什么很难治的病。” “没......”谢瑜高举双臂,伸了个懒腰打哈欠,“我只是觉得,世界上如果真的有人造子宫能解决不孕不育的问题,那我现在就不用日日苦恼了......时候不早,今天就先聊到这吧,我先回房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谢永明僵硬着脖子点点头,直到目送姐姐返回房间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他紧绷着的神经才得以有所松懈些许......想起“人造子宫”四个字从谢瑜嘴里说出来的那一瞬间,谢永明依旧心有余悸,手脚都忍不住有所惊颤,唯恐自己的秘密已被姐姐知晓。 谢永明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研究“零号子宫”的初衷绝不是为了帮姐姐解决她不孕的问题,然而在如今情形下,这项研究却也误打误撞地具备了“帮助不孕之人繁衍后代”的效果......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永明先是感到害怕,而后又心生出一丝兴奋。 “或许,我应该加快‘零号子宫’的研究进度,尽早帮姐姐一把?” 内心正纠结时,谢永明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幕场景......那时候,他被家族长辈罚跪,只有谢瑜陪在自己身边。 当时,他与谢瑜之间曾有过一段谈话。 是他先开口,问了谢瑜一句:“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吗?” 年轻的谢瑜笑着回答他:“当然可以,姐姐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分离。” 小谢永明又问:“那我们结婚吧?我看的很多书都说,只有结了婚的人才能永不分离!” 谢瑜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小谢永明的脑袋:“阿明不要乱说话,姐弟之间是不能结婚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们结婚,就会生下不健康的宝宝。” “为什么我们结婚就会生下不健康的宝宝?” “这是自然的规律,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你只需要明白,我们之间是不能结婚的。” “这是什么自然规律?总有一天,我要打破它。”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学习,只有成为聪明的科学家的人,才有可能打破自然规律。” “嗯......” ...... 脑中记忆如潮水般急起急落,一阵恍惚过后,谢永明晃了晃脑袋,收拾精神,只觉大脑清醒许多。 他明白,自己是时候该主动联系天枢组织了......出门临行前,他蹑脚走到姐姐房间门前,探头望了眼躺在床上熟睡正酣的谢瑜,目光紧紧聚焦在秀发散乱的女人身上,内心情绪蓦然有所波动,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姐,以前一直都是你护着我......现在,该让弟弟守护你了,对吗?” 009.双影 清晨一觉醒来洗漱完毕后,谢瑜找遍全家,没有发现谢永明,而只找到了弟弟留放在餐桌上的一张纸条。 泛黄纸条上写的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句话:“我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忙,因而暂时离家,大约晚上才会回来......另外,早中晚三餐的饭菜我已备好几份,都放在厨房的保鲜保暖设备里温着,你可以挑着选来吃。” 纸条末尾署名“谢永明”。 谢瑜拿起弟弟留下的纸张,眯起眼睛望着上面端正的字迹笑了笑:“阿明真是的,偷偷走了也不先和我说一声,居然还提前做好了今天的饭菜?真是有心了。” 或许是因为身处家中更易回想起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几阵感慨过后,谢瑜身心清爽,莫名地感到一丝久违的惬意。她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能放松身心感受生活之美好是什么时候的事,因而更加珍惜当下感觉。 学生,创业者,妻子......人生在世一路走来,不同身份时而更迭时而迭加,无一例外地都产生了有形或无形的压力,压在谢瑜肩上,只有现在这种独自居家的时刻,只有这种远离世间喧嚣的时刻,她才能松懈片刻,偷得浮生半日闲。 然而,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 慢慢从舒适的感觉中缓过神,谢瑜的意识迅速变得清醒,也想起了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 此次回国,虽然治病是主要目的,但在正式接受治疗之前,她身为自家公司的高级管理层也不可能完全置工作于不顾。 吃完弟弟给自己留下的早餐后,谢瑜打开手提电脑便开始了当天的工作,阅览分析下属上呈的资料,整理汇总各领域收集的信息,制定未来一定时期内的商业计划书......一套流程做下来,因为工作状态格外好,这天她只花了短短四个半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平时一整日的工作量,这工作的高效程度,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即使工作效率很高,经历过一番高强度工作后,她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盯着电脑屏幕失神片刻,谢瑜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随即给仍在国外的丈夫打去一通电话,说长道短,一边嘱咐对方小心应对公司事务,一边又跟对方讲明了自己再国内的情况,并劝对方不必为自己担心。 待她挂断电话,身上暂无事可忙时,室内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一点二十六分。 直到这时候,谢瑜饿得肚子咕咕叫,才想起来自己连午餐都还没吃。 由此,她再次坐回到餐桌上享用起谢永明给她留下午餐,享受起了难得的休闲时光......某刻空闲,谢瑜却又忽然想到,自己正闲着,或许可以到弟弟工作的地方去一趟,既能观察谢永明的工作环境,又能给他一个“惊喜”,可谓一举两得。 在脑海中回忆数秒,记起谢永明跟自己提到过的、其工作诊所所在的小镇的名字后,她笑着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毫不迟疑地打了一辆开往新乡镇的网约车。 出门前,谢瑜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一番,偶然间发现自己眼角处多了一道浅浅的鱼尾纹,只能自嘲般地轻笑一声:“谢瑜,你终究还是变老了吗。” 她想起来,最近夜深人静时,自己常常失眠。家庭医生判断说她的不孕可能与长期的工作压力有关,这让她既愧疚又无奈,同时,家族群里他人经常发出的晒娃信息总是让她下意识地避开,但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地点赞评论......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表明,留给她的时间已不太充足。 ......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 天枢组织的实验室内,身着防护服的谢永明正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直径约半米的球形实验仪器,眼见仪器运转的顺利程度超出自己的预期,脸上不自觉地便露出了欣喜笑容。 透过显微镜可以看到,在那仪器正中心处的玻璃罩下方,一个人型胚胎正在全封闭的环境下逐渐形成,这是谢永明和周默经过无数次失败后实现的重大突破——他们成功在人造仪器中模拟出人体子宫内膜的微环境,为胚胎的着床和发育创造了理想条件。 现场站着十余名实验室工作人员,见状都不由得惊讶地咬紧牙并瞪大了双眼。 “照这肉眼可见的发育速度,再过两三天这实验体就该长出神经和血管了,”李云逸与谢永明并肩站在同一处地方,目光聚焦在实验仪器之上,亦是笑容满面,“谢医生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说实话,之前我只是知道你在制造人造子宫这方面有造诣,却不知道你的造诣具体有多高,直到今日亲眼一见,我才算是真正开了眼......之前我之所以顶着组织内不少高层人物的压力仓促与你达成合作,是因为我所掌握的信息和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闻言,谢永明却是冷不丁地开口,给李云逸泼了一盆冷水:“我建议,在实验体发育成一个真正的人之前,停止实验......否则,我们很可能无法承受擅自创造生命所带来不良后果。”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实验的一切负面影响在宏伟的大事业面前都不值一提,”李云逸大手一挥,摇着头否认了谢永明的说辞,“实验做到这一步,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没有回头路,你难道愿意为此放弃吗?” 谢永明皱眉,未及开口应答,另一边正在参与实验工作的周默却是跳出身来插了一嘴:“说得有理,实验进行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可能停下了......有钱有地,天赐良机不可错过,现在这实验室环境可比我们当年偷摸着做实验的小黑屋环境好多了,实验效率至少可以提高十倍不止,而且,从今往后我们都可以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实验研究中,再也不用一边绞尽脑汁赚钱一边做实验,多好?” “可是......”谢永明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可声音却是越发变小,以至最后,发声细若无音。 他明白,作为实验的主要推动者,自己对完成实验的渴望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更加强烈......更何况,作为这次实验的始作俑者,眼下事态的发展已不能由他一个人做主。 正当谢永明犹豫不决,他放在裤袋中的手机恰好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现场死一般的沉寂。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谢永明拿出手机走到实验室边缘角落处,解开屏幕锁屏,赫然看见武御系统给自己发来的一条紧急简讯,上面显示,谢瑜已于十分钟前离开住所乘车前往新乡镇。 看到简讯内容,谢永明被惊出一身冷汗,猜出姐姐大概是想去诊所找自己,内心不禁生出一阵惶恐。 “要是姐姐到了诊所发现我不在,从而察觉出我有事瞒着她......”越想越不对劲,谢永明当即收起手机向李云逸、周默等人告辞,只称继续实验的事要考虑几天后再说,说罢便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要离开实验室。 谢永明临走前,周默拉住了他的手,请求他好好考虑继续实验的事:“为了实现你那所谓的理想,这几年我和你都投入了太多时间和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听兄弟一句劝,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们当初的信念。” 谢永明倒吸一口凉气,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周默的请求,随即便要拔腿离去。 “你先别走,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谈谈,”周默说着,猛地将嘴凑到谢永明耳边,并压低了声音,“你姐已经回国,之前派去西国负责安装设备监视你姐的人是不是也能回国了?老陈在那边待了太多年,前几天联系我说也想回国来着。” 谢永明冷冷地望了周默一眼:“让他继续待在西国......我姐虽然回国了,但成亮还待在西国没走,你替我告诉老陈,让他做好我给他安排的工作,他要的待遇我一分都不会少给。” “成亮......你是说你姐夫?” “我没有姐夫。” 话音落下,谢永明甩开周默拉住自己的手,大步离开了实验室,只留众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脸唏嘘。 010.禁恋 赶回到诊所后只一瞬间,谢永明便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躲在外头角落处,窥望着坐在诊所会客室内畅谈的谢瑜与梁紫雯两人,谢永明不禁拧紧眉头,颈后冷汗直流。 他可不想让姐姐察觉到自己正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至少目前是如此。 待会该如何向谢瑜解释自己今日的行程才能不露丝毫破绽?他心里没底,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从小到大就没在姐姐面前撒过几次慌,缺乏这方面经验先不说,就算他能编出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谎言,像姐姐这样在社会上磨砺多年的人大都心思缜密,一旦起了疑心便不是好糊弄的。 此刻,谢永明只能祈祷,希望谢瑜不要怀疑自己。 心虽有烦躁,可当他偷看到姐姐脸上挂有一丝惬意灿烂笑容,情绪却也被感染,心情舒畅不少......只见与梁紫雯梳着同样单马尾发型的谢瑜这天穿了一身深黑色的细肩带丝质连衣裙,此时正稳稳地端坐在红木靠椅上,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夹紧合并得不留一丝缝隙,谈笑风生间,她的鲜红薄唇微微张合,一举一动间都不断向外散发着成熟女性所独有的自信气息。 这方空间中来来往往走过许多人,不论男女,但凡瞄过谢瑜一眼,便没有不回头看她的......小镇的居民已经看腻了装扮朴素的人,这日一见谢瑜,就像看见什么稀罕东西似的,都向她投来了或惊或喜的目光。 正怅然间,谢永明一时走神,没注意到有诊所的男同事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谢永明,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呀?之前暗中搞研究弄出血液仪器什么的也就算了,你居然还偷偷发展女人缘?”偷摸站到谢永明身侧的男同事见他看谢瑜看得入迷,想着要开个玩笑,便猛地张大嗓门喊了一声,“现在有美女专程来找你,就算是古代的皇帝都没你有福气!你也别光站在外面看了,还不快快进门去跟人见面?” 谢永明身体立时僵住,屋内谢瑜等人也扭头看向他那边。 无奈,谢永明只能打起精神走进会客室,先是装作没什么心事的样子向梁紫雯点头问了声好,而后有些迟疑地看向谢瑜:“姐你怎么来了也不先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接待你。” 谢瑜闻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现出一丝微笑弧度:“阿明你别说笑了,我突然来这,是想看看你平日里的工作环境,而不是为了让你招待我......不过,你留给我的纸条上明明说你今天是回诊所上班的,可为什么我向你周围的同事一打听,他们却都说今天没在诊所里见过你?” “我是一个人出外勤了,”谢永明咬咬牙,索性将已经想好许久的说辞全数说出,“因为事先没有告诉别人,所以同事们不知道我在哪也算正常。” 坐在谢瑜身边的梁紫雯一听谢永明说出这话,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拆台,只是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 另一边,谢瑜却是毫不怀疑自家弟弟的解释:“这样吗?阿明你辛苦了......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你继续忙你的工作不用管我,我就待着这会客室和梁小姐继续聊天,等你下班了我们再一起回家就行。” 谢永明唯恐姐姐待在诊所里夜长梦多,连忙开口:“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我们不如现在可以回家。” 谢瑜有些失落:“现在就走?” 谢永明态度坚定:“嗯。” ...... 谢瑜和谢永明打算打辆网约车回家,可毕竟小乡镇的繁华程度不比大城市,等了十几分钟竟然也没有司机接单......没有办法,二人只能先步行前往镇汽车站,然后再想办法坐车回家。 路上,谢永明问起姐姐是怎么来到小镇的,在得到对方是一个人坐网约车来这边的时候,便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想起了前不久网约车司机奸杀女乘客的新闻,又觑了一眼谢瑜,见其一身充满女性魅力的装扮,不由感到一阵后怕。 “姐,你一个女生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坐网约车了,这不安全。”谢永明说。 “这有什么?”谢瑜笑弟弟太过谨慎,“我特地选了好评最多的司机载我,而且还随身带了防狼喷雾,不会有问题的。” 谢永明没想到姐姐早已做足了准备,这才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还不多说什么了,你以后继续注意就好......日后你坐网约车,要是发现司机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记得第一时间发短信通知我。” 谢瑜开怀而笑:“那当然,你尽管放心就好。” 言语间,谢瑜缓缓挽起谢永明的手,牵起他的胳膊,与他并排而行。 这一对举止亲密的秀女俊男走在街上,瞬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谢瑜不觉得自己牵着弟弟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只是泰然自若地慢步走着,谢永明心里却是波涛翻滚。 谢瑜没注意到,她和弟弟贴得太近了些。 谢永明不仅能通过姐弟两人手臂间裸露部分的接触感受到谢瑜皮肤的丝滑触感,还因为互相间靠得太近,感受到了谢瑜胸侧溢出的一团温暖,脑袋瞬间便冒了烟。 虽说谢永明心里清楚谢瑜是自己姐姐,理论上他不会对其产生异性之间才会有的想法,但作为男人的他在这一刻,内心却是茫然。 非救治病人的正常情况下,他还没与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谢永明不想主动挣脱姐姐挽住自己的手,只能强作镇定,暗中规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谢瑜地步伐麻木地走着。 走到车站坐上客运车后,谢瑜才终于松开了牵着弟弟的手,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挎包,从中拿出一样物件在谢永明晃了晃:“这东西是我在你诊所的窗台边上发现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留着它?” 谢永明定睛一看,发现姐姐手里拿着的是装有干瘪萤火虫尸体的玻璃瓶,释然而笑:“这‘星光琉璃瓶’,是你当年在我落难时送给我的,我一直把它当成护身符带在身上......只不过最近事太多太忙,我一时把它忘了,这才没有随身带着。” 谢瑜忽觉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小声接话道:“你说最近事太多太忙,你在忙什么?忙着接受医疗协会调查吗?我听说你因为违规使用医疗器械,可能会被吊销医生的行业执照。” 谢永明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 “我跟梁护士聊天聊了有差不多大半个小时,她知道我是你姐之后就把你最近经历过的事都告诉我了,看得出来她是个好人,你也别厌她多嘴......她跟我说,你这种情况大概率会被吊销执照,可不知为什么,你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这......” “她还跟我说了,有传闻称是医疗协会的领导收了你的贿赂才不追究你的责任,有没有这件事?” “传闻?什么传闻。” “你诊所里的同事都这么说,你不知道吗。” 恰此时,原本正在平稳行驶的客运车猛地一个急刹,晃得全车人一阵头晕目眩。 当即就有穿着朴素的乡下人站起身大骂司机:“有没有搞错啊?你个倒霉玩意怎么开的车!他娘的扑街玩意......” “那突然有人闯到路中间来,我也没办法!” “......” 不久后客运车重新开始开动,直到这时谢永明才想起,李云逸说过要帮他摆平医疗协会调查自己的事,却没料到这事居然会被办得这么粗糙,弄得谣言四起,也不知李云逸是不是故意的。 眼下,谢永明只能矢口否认:“这事我不清楚......医疗协会不吊销我的执照,可能是看在我初心不坏的原因上放了我一马。” 他说完这一番话,却又被谢瑜找到了话茬:“说起初心不坏,我还听梁护士说,你为了救人居然抽自己的血把自己搞到虚脱,你以为你是老套小说剧情的男主角吗?这样做未免也太冒险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病人没救回来又把自己搭了进去,那可怎么办?” 谢永明猛地一拍脑袋,暗暗埋怨梁紫雯话太多,随口应了谢瑜一句:“姐,你别怨我......这事要是真能像老套的小说剧情那样发展,最后达成个圆满的大团圆结局,便就最好了,可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怎么说?人你已经救回来了,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难得还不算是个圆满结局。” “就算是圆满,也只是暂时圆满而已。这件事本来就是个人为的灾难,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我一直坚信黑泥里长不出白莲花,只要滋生邪恶人心的环境没有被改变,一切美好结局都是虚假的。” “没想到你想得居然挺全面的,”谢瑜收敛笑容,换出一副肃穆眼神望向谢永明,“我的弟弟果然已经长大,连心智都已经变得很成熟。” 谢永明苦笑:“一切都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沉默片刻,谢瑜微微颔首:“阿明,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但现在,我觉得你做得没有错......这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很多令人感到无奈的事,你敢于去挑战它们是好事,却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明白吗?” “知道了,姐。” ...... 谢瑜与谢永明有说有笑回到家时已是傍晚,一进门,却猛然发现屋内正开着灯,门内过道处散乱地摆着一双女士细高跟鞋和一对漆黑锃亮的男士皮鞋......与此同时,主卧室的方向传来了一阵不堪入耳的尖厉淫乱声音。 谢瑜柳眉微蹙,小声问弟弟:“家里这是进了贼,还是说......爸妈回来了?” “不知道,”谢永明摇了摇头,“我先去那边看看情况再说。” “我跟你一起去。” “那我先走一步,你跟在我后面。” “好。” 谢瑜跟着弟弟的步伐,蹑着手脚朝主卧室的方向走去,慢慢地也就听清楚了房内的声音。 “谢总,嗯,啊,别......我们要不换个地方再......” “换什么地方?这里是我家,我是一家之主,想干啥就干啥,你怕什么!” “万一你老婆突然回来......” “那老婆娘就算回来了又怎么样,我和她分居多年,她肯定也经常出去鬼混,她难道敢说我什么?” “可你不是说你女儿这几天回国了吗?万一她突然回家撞见我们......” “唉你话怎么这么多,我们速战速决就是了,把腿张大点......” “啊,不行......谢总你好大,我快不行了......你慢点......” “小骚货......快,屁股再翘高些!” “不行呀,我快受不住了......” 贴耳听着房内的淫言秽语,谢瑜早已是红了脸,而谢永明则是怒火中烧......与姐姐对过眼神后,谢永明不再隐忍,使尽浑身力气猛踹房门,只两三脚就将门踢开闯入里边去。 进到房间看到一对淫乱男女惊慌失措的模样后,谢永明连忙转身捂住了跟在后面的谢瑜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房内赤身裸体之男人的眼睛,冷冷道出一句: “爸,你还要不要脸?” 011.逃避 平心而论,谢永明对自己的父亲谢德文并没有什么好感。 早年经商成功洋洋得意目中无人,中年没落后怨气极重、动辄奚落打骂家人,虚伪做作且恃强凌弱,就是谢永明眼中父亲的形象。 因为已对谢德文失望透顶,所以当谢永明在家中当场将其抓奸在床时,他内心的情绪竟没有什么波动,毕竟这人早就是个出轨偷腥的惯犯——十几年前他和手下秘书几次搞到床上被结发妻子王宪嫄发觉揭发,便厚着脸皮不曾认过错。 然而,纵使内心已然麻木,谢永明却依旧无法容忍,谢德文这次居然把自己的纵欲对象光明正大地带回了家里偷情......如果说之前父亲在外乱搞,儿子还能勉强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而权当自己从来没有过父亲并与其尽量划开界限的话,那么现在,谢德文的所作所为无疑已经触及了谢永明所能容忍的极限。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在质问完谢德文还要不要脸后,谢永明便用眼神示意姐姐谢瑜暂且退避,随即一个箭步冲到仍坐在床上搂着美女的父亲面前,十分力气力气用出九分,一掌就朝对方脸上呼了过去。 谢德文反应不及,被儿子扇了一耳光,踉跄着滚落床下跌个了狗啃泥,模样狼狈不堪。 和谢德文偷情的漂亮女人见状被吓一激灵,干脆掀起被子将自己全身包住,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般瑟瑟发抖。 谢德文怒不可遏,艰难从地上爬起身,面上五官拧做一团,强忍疼痛抬眼怒瞪谢永明:“不孝子!你敢打你爸,就不怕遭天谴?” 谢永明没有理会父亲的怒吼,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无能狂怒,甚至被气得还有点想笑......无意间他瞥见裸体谢德文下身处暴露的丑陋疲软性器,顿觉肚中腹水翻腾,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瞬间感觉涌上心头。 “如果世上真有天谴,天也会罚你,而不是罚我。”谢永明面无表情地对着父亲抛下一句话,终是难忍腹痛,没再与已经丢尽面子的谢德文纠缠太久,转身就离开了卧室。 谢瑜就站在门外角落处,一见弟弟出来就看出了他身体不适,连忙上前搀扶:“阿明你没事吧?你的面色好像不太好......” “没......我没事,哕......”被姐姐扶着没走几步路,说话间,一股酸意涌上谢永明喉头,下一秒,他就浑身失力猛地摔跪在地上,口里吐出一大摊腥臭呕吐物。 谢瑜见状,心急如焚,慌忙将弟弟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阿明?你别吓我,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谢永明抬臂摆了摆手:“不,不用,我只是犯恶心而已,歇一会就会好了,用不着叫救护车。” 谢瑜急切追问:“那现在你感觉怎么样?你哪里不舒服?我找点药给你吃。” “不用吃药,”谢永明有气无力地望着姐姐笑了笑,“家里太闷了,我下去楼下公园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 “那我陪你下去走走?” “好......” ...... 楼下小区公园处,昏黄灯光在树缝叶隙间交错闪烁,自然界的花香和人造香融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高了谢瑜足足一个半头的谢永明被姐姐搀扶着,弯腰驼背漫步在公园内曲折的小道上,双腿时不时会止不住地颤抖......谢瑜片刻不离开弟弟身边,不断用随身携带的毛巾为谢永明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眼里满是忧愁。 两人走了很久,直到附近人影渐空,晚风愈冷,谢永明身上的不适感才稍退散。 大脑逐渐恢复清醒后,谢永明忽然觉得手脚有些疲累,意识到继续和姐姐一直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也停下了脚步,提议坐到近旁的椅子上歇歇。 面对谢永明的提议,谢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弟弟的请求,两人于是就近找了一张长椅,肩抵肩坐下,虽然有些拥挤,但却都无怨言。 看到弟弟面上重新恢复血色,谢瑜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皱着眉浅浅一笑:“阿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多亏有你照顾,现在我感觉好多了......我刚刚也就是被家里的那个不是人的东西气到,所以才会犯病,只要稍加平复心情就好,没,没什么好担心的......”谢永明笑着应了姐姐一句,精神却是衰竭,脑袋昏沉沉的,顺势就要倒靠在谢瑜肩上睡着。 他太累了。 谢永明倒在姐姐肩上时已是陷入浅睡眠中,谢瑜却仍是清醒。 不得已,谢瑜只能轻拍弟弟的脸将他叫醒:“阿明?阿明?你先别睡,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听见姐姐声音,谢永明慢悠悠地清醒过来,脑袋确是一阵剧痛:“我也不想在这睡......可如果不在这里睡,我还能去哪里睡,回家睡吗?我实在是不想回去面对谢德文那个混蛋父亲。” “我能理解你,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想回家,”谢瑜微微颔首,“那要不,我们先找家酒店或宾馆将就一晚,等今晚过了再想别的事怎么样?” 谢永明糊里糊涂的,满嘴答应:“好。” 谢瑜心情有些沉重,打定主意在外过夜后,她便搀扶着谢永明走出小区坐上一辆出租车,随即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家酒店订房。 酒店一楼大堂的前台女接待员看到谢瑜谢永明姐弟第一眼时,还以为这眉眼间多有几分相似的二人是一对情侣,便就礼貌地笑着开口:“这位女士和先生,我们酒店现在办活动,夫妻和情侣订一等高级套房可以享受八折优惠,价格和二等套房只差了一千多元,舒适程度却好很多,你们看有这方面的需要吗?” 谢永明闻言身体一僵,顿时醒了神,睁大眼睛愣住。 谢瑜却是淡然一笑,温柔地望了酒店前台接待员一眼:“你误会了,我和他是姐弟,不是什么情侣,我们来着也不会住太久,你给我们开一间普通的套房就行。” “这......”感到场面颇有些尴尬,酒店前台接待员不自觉地就压低了头,“实在不好意思,我凭自己的直觉和经验乱猜测,给您添麻烦了......我现在立刻就给你们安排住宿,请问你们要订什么类型的房间?姐弟两人短期住的话,我这边建议你们订两间单人房或是一间双人双床房,环境都是不错的。” 谢永明踌躇一瞬,内心蓦然闪过一丝想和姐姐住同一间房的念头,转念间却又觉得不妥,一番思虑过后还是决定要两间房。 没想到谢瑜却是先他一步开口,让接待员开了一间双床房。 想到今晚发生的种种异常,谢瑜实在是放心不下让弟弟一个人住,想着两个人住同一间房,有什么事都好互相照应。 谢永明在她眼中,终究只是个需要被呵护的弟弟。 012.越界 和姐姐入住酒店后,原本迷糊的谢永明渐渐恢复了精神。 周默向他发来私密短信,让他好好考虑继续研究零号子宫的事,他回信给对方,只说自己需要一周时间考虑,随后便将手机关机丢到了一边。 和姐姐独处时,谢永明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 因为临时出门没带换洗衣物,谢瑜和谢永明各自洗完澡后只能披上酒店配备的一次性浴袍......谢瑜身形娇小,恰好适配白棉浴袍,从脖子以下到脚跟的身体都能缩在浴袍中,谢永明却因身形过大而被浴袍勒得死紧,半截小腿露在外面吹凉风不说,身躯还像被人用绳子绑着一般活动不便,处处都有不适感觉。 纵使如此,谢永明心情却是怡然。 虽然有些心虚,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很享受和谢瑜共处一室的时光,更享受能将对方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的感觉。 身着浴袍时谢瑜并不自知,此刻她已经在弟弟面前展露出了自己傲人的曼妙身材。 浴袍贴身,将谢瑜那凹凸有致且极具线条感的身材轮廓展现得一览无遗,一旁靠床坐着的谢永明见了,目光时而躲闪,更多时候却是被牢牢吸引......他想象不出,隐藏在一身白袍之下的将是一副怎样绝妙的躯体,内心不禁浮想联翩。 要命的是,谢瑜在房间走动时偶尔会露出她那纤细娇嫩如白玉石般的脚踝,更加勾住了谢永明的眼球。 慢慢的,谢永明下体处渐有一物悄然突起,一开始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直至过了十几秒,谢永明回过神来逼着自己将目光从姐姐身上移开,他才发现那一处异常,立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慌乱间也没想太多,下意识地便用尽全力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过后,谢永明脸上火辣辣的,下身那物却依旧坚挺。 谢瑜闻声心惊,皱眉回头望向弟弟那边,只见谢永明脸上一片通红:“刚刚那是什么声音?阿明你的脸怎么红了......” “蚊子,是蚊子......”谢永明夹紧腿,眼神躲闪着尬笑,“我刚刚在打蚊子来着,一不注意就用太大力打了自己的脸,没什么大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脸上好像都肿了,让我仔细看看......” 谢瑜说着便朝向弟弟走去,谢永明见了,唯恐姐姐走近后发现自己下身的异常,急站起身躲到一边背过身去,嘴里还装模作样嘀咕道:“诶,我又听见蚊子飞时嗡嗡响的声音了,这该死的祸害到底在哪?我一定要把这脏东西找到,然后弄死它......” 这时候,谢永明虽然表面上仍能强作镇定,但也已是汗流浃背。 装傻躲得了一时,却不能躲一世......此刻他下身的突出部位已经将那处浴袍顶成一副高高立起的金字塔模样,形状突兀非常,但凡谢瑜靠近,必然会有所察觉。 冷汗止不住地从谢永明太阳穴处渗出,他根本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脑近乎变成一片空白。 没有办法,临近姐姐走近身边的最后关头,谢永明只能伸手狠狠地朝自己大腿内测掐去,隔着浴袍硬生生撕扯下一块皮肉......一时间,锥心的痛感掩盖住他的一切感官,也终于将他那不受控制的下身部位强行压制了下去。 可不管谢永明怎么掩饰,谢瑜还是察觉出了他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阿明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好像很难受的样子......”谢瑜只怕谢永明撞见父亲出轨后想不开在心里憋出病,终究是没往弟弟对自己产生了异样感情那方面想,言语间满是关怀,“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说出来,不然我怎么想办法帮你?” 谢永明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迅速平复心境,蓦然想到一个话题来为自己开脱:“我是有点不舒服,但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我在想,爸把女人带回家这件事要怎么处理,真是让人头疼。” 眼见弟弟“敞开心扉”向自己阐明了烦恼,谢瑜笑着点了点头:“这事我刚刚也在考虑,这次,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让爸肆意妄为了......不如等今晚过后,我们给妈打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她,先看妈的处理意见是什么,我们再做决定行事,怎么样?毕竟我想,这事就我们两个人也不能擅作主张做什么。” “也只能这样了,”谢永明附和着接上一句,“不过我担心妈她会受刺激......” 谢瑜神色平缓:“没事,我会跟妈好好说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谢永明愣住一瞬,而后颔首默认了姐姐的说法。 谢瑜摇头苦笑:“说来也怪,明明是爸犯错做了坏事在先,最后被迫离开家到外面找酒店住宿的却是我们两个人......这世道真是不讲理。” 谢永明羞愧地朝谢瑜低下了头:“是我连累姐姐了,真不好意思。” 见谢永明这大男人像小孩子般垂头丧气的样子,谢瑜不禁被逗笑了:“阿明,你我之间不用说这种话,我帮你本就是应该的......如果哪天我遭遇变故需要人照顾,你一定也会帮我,难道不是吗?我刚刚说那话并不是在埋怨你,而只是在感慨世道无常。” 谢永明忽然睁大了眼。 姐姐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个藏在自己心中已久的问题,趁着当下与谢瑜独处的时光,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发了问:“姐......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不理解......” 谢瑜却是没能理解弟弟话中的深意,只开口道:“虽说姐弟理论上是平辈,但我年纪毕竟比你大,能照顾你的地方我便护着你,这很正常......” “不,不对,这不正常......”谢永明踌躇一阵,终是罕见地在姐姐面前表达了与对方相左的意见,“你对我的好,未免太过浓烈......” “浓烈?你怎么会用这么奇怪的形容词,”谢瑜边说边笑着,起身到床边拿过水杯抿了一口温水,“你或许会觉得我对你的好‘太过浓烈’,可我并不这么觉得......更何况,你和我之间都是互相帮助的,并不存在只有我对你好这么一说。” 谢永明满脸疑惑地看了姐姐一眼,目光已是颤抖:“我有对你好过吗?我不记得......这么多年,我既没给过你钱,也没帮你做过什么事......” “对一个人好,并不一定为那个人做什么事,更不意味着必须要在对方身上投入金钱,”谢瑜慢悠悠地坐到谢永明对面的床上,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就像你十四岁那年在太祖母寿宴上为我鸣不平一样,对吗?” 谢永明怔住,蓦然感觉嘴里多了一丝苦涩气息。 记得十四岁那年,在太祖母的寿宴上,他无意间听到大伯家的堂兄在背后聚众议论嘲讽自家姐姐,说女人不管再怎么聪明漂亮都逃不过嫁给男人从而依靠男人的命运,谢永明气不过,当场就与对方撕扯滚倒在地,最后事情闹大,堂兄被打掉两颗门牙进了医院,而他也被罚在宗祠中久跪受罪几乎丢掉半条小命,双方终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世上大多数人不明其中真相,谣传间,都说这事是谢家企业内部不同派系人物争夺企业领导权所产生的恶果。 那件事发生后,即使需要时时刻刻忍受他人的无端猜测,谢永明也从未主动对别人提起过自己当初动手的缘由,哪怕对于谢瑜亦是如此。 他没想到,谢瑜现在已经知晓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思绪回到现实中,谢永明扭头看向谢瑜,声音有些沙哑:“姐,你是怎么知道......”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受的委屈,只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才一直没跟你说起这事,”谢瑜垂眉浅笑,略微暗淡的眼神中时不时地闪过一丝清澈光芒,“正好今晚我们闲着可以谈谈心,也就没必要再有所隐瞒......阿明,谢谢你。” 听到谢瑜对自己表示感谢的那一刻,谢永明身上的所有疼痛便都在刹那间彻底消散了许多。 他心里为得到了姐姐的认可而暗自窃喜,却没想到谢瑜紧接着又轻声细语说出一句:“在我自己看来,这世界上能真心理解和愿意付出行动支持我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只有阿明你和你姐夫两个人罢了,所以我对你好也是理所当然的......在社会上打拼那么多年,我遇到过很多像堂兄一样的人,他们既会质疑我的能力,也会质疑我身为女人的身份,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做出成绩为自己正名。虽然曾经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可随着现在年龄渐长,我也已经越发感到力不从心。” 谢瑜话音落下,谢永明心中刚升腾而出的好心情瞬间便又跌下了谷底。 他最看不得姐姐伤心,只能欺骗自己,装做一副听不出谢瑜话中深意的模样,于脸上硬挤出一副笑容,傻笑出声:“姐,你别太忧虑......不管是找医生看病那事,还是工作事业上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再加上有聪明的我协助,难道还怕会有坎迈不过去?” “呵,少吹牛了你......”眼见平时总以一副高冷姿态示人的弟弟难得不正经一回,谢瑜被他自信过头且颇有些浮夸的表情逗得心情舒畅不少,“时候不早,我们早点熄灯睡觉吧,明天要处理的事很多,我们早点睡早点养足精神。” 谢永明抬头看了眼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钟,迟疑片刻,茫然发问:“现在才晚上十点不到,你这么早就睡吗?明天有什么事要急着处理。” 谢瑜躺到床上裹紧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明天我们不仅要告诉妈今晚发生的事,我还要审核批阅公司部门上呈的各种资料,要忙的事很多......而且你姐夫和他妈妈后天就要坐飞机回国了,我还要抽时间买些花和礼物什么的到机场去接他们,毕竟你姐夫他妈妈就喜欢这种东西。” 闻言,谢永明瞬间黑了脸,再无话可说,起身关掉房间灯,而后躺回到自己的床上,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姐弟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互道晚安,没过多久,谢瑜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然而,听着墙上挂钟嘀嗒作响,谢永明却是久难成眠。 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自闭很久之后,谢永明蹑着手脚下了床,慢步走到与自己有着一床之隔的谢瑜身边,借着窗户外射入室内的微弱月光,聚精凝神注视起自己姐姐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瑜的脸在身为弟弟的谢永明看来已经具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被谢瑜脸上精致的五官所深深吸引,他终是心痒难耐,躬下身,在姐姐的粉嫩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眼角却有几滴泪水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是你弟弟,我不甘心......” 013.背离 谢德文带女人回家偷情的事终是暂告了一段落。 清晨,从女儿口中得知丈夫出轨的举动之后,身在外地经商的王宪嫄推掉当天行程迅速赶回家,带上谢瑜和谢永明,对着谢德文劈头盖脸一顿骂,并以离婚分财产相要挟,逼那不要脸的人收拾东西滚出了家门。 狼狈出走前一刻,谢德文还满心不服气,嚷嚷叫嚣,称要联合家族长辈为自己讨公道,日后必将卷土重来。 谢永明趁机劝王宪嫄收集证据与父亲打官司离婚,以免夜长梦多,却被她所拒绝。 或许是精神已经麻木,或许已经受够了折腾不想再大动干戈,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王宪嫄并不打算再与谢德文纠缠太多......她嘱咐谢瑜和谢永明尽量与谢德文划清界限,并要求他们不要将事情外传,随即于午饭过后就再度离家奔赴外地,既没有与女儿、儿子有过多交流,也没过问谢瑜为什么要回国。 母亲走后,家里又只剩下谢瑜和谢永明姐弟二人。 感觉家里有些冷清,谢瑜不禁轻声叹息,面上更添几分愁容:“也不知道我们家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谢永明却是面色淡然,接话说:“或许这就是我们家原本的样子,只不过你之前没有发觉而已。” “不是这样的,”谢瑜反驳他,“好多年前,我们家还算得上是和谐美好,绝不会像今天一样不堪。” 谢永明内心并不十分不认可谢瑜所说的话,却也没有再发声,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 谢德文被赶出谢家家门后的次日,午后。 谢瑜走进谢永明卧室,问弟弟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机场接姐夫,彼时,谢永明正坐在床上捧着一本名为《伦理与道德》的书细细阅读......抬眉望了眼衣着打扮十分正式的姐姐,谢永明没犹豫太久,起身换完衣服后便跟着谢瑜出了门。 乘车前往机场的路上,倚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部事物变化无穷,谢永明思绪万千。 出家门前,他还在考虑自己未来要怎么看待与姐姐之间感情,同时还在考虑要把“零号子宫”研究到什么程度,出家门后,他却开始考虑起了该如何与成亮相处的事。 即使谢瑜和成亮已经结婚多年,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想好要怎么和那个男人相处。 和一般弟弟会希望自己姐姐能嫁个好人不同,谢永明希望自己姐姐所嫁的人缺点越多越好,因为只有这样,他对对方的恨才能算是情有可原,可现实却偏不顺他愿——虽然谢永明很不乐意承认,但事实上成亮确实是个找不出太多缺点的人。 谢永明既没有在姐姐谢瑜口中听到过她抱怨丈夫的话,也没有在监视成亮的过程中发现过他有做出过什么不良行为......客观的说,除了谢永明之外,没人会质疑谢瑜与成亮之间的美好婚姻,在外人眼中,谢瑜和成亮出国创业至今,无疑是对同享福、共患难的模范夫妻。 可不管成亮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有多完美无瑕,谢永明却始终不认可他。 谢永明记得自己年轻时曾听姐姐说过她想嫁给一个高大帅气又聪明的白马王子,以这个标准来看,成亮最多只能算得上是平庸,而绝非是谢瑜伴侣的最佳选择。 冥冥之中有股声音时刻告诫着谢永明,提醒他,世界上只有一个人配得上谢瑜,而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成亮...... “到机场咧,下车前记得看一下自己有没有在车上落东西!” 随着司机一声喊起,谢永明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中。 他跟谢瑜下了车,转眼看见姐姐手捧着的一大束鲜花,心里顿生不快,眉头皱紧。 有意试探谢瑜心思,谢永明装作开玩笑的语气向姐姐开了口:“带着色泽鲜艳的花来机场接人,不会太过张扬吗?这可不像姐姐你的风格。” “没办法,”谢瑜低头含笑,“你姐夫他妈妈喜欢这些东西,为了表示对长辈的尊敬,我做这些也都是应该的。” 谢永明闻言,从姐姐的话语中嗅出一丝令人感到不安的气息,眉头更皱紧了几分。 虽然他在监视姐姐一家人的过程中已经知晓了成亮的大致为人,但有关成亮母亲的信息,他却是知之甚少,只听别人说过她是一个早年穷苦、靠着自己辛勤劳动把儿子拉扯长大的苦命女人。 没等谢永明想太多,他就被谢瑜拉着手赶到了机场的接机区......两人站定没两刻,只见几十步外的通道处齐刷刷走来一排眼戴墨镜、身穿西装的人,其中人物个个面色冷峻,排场不可谓不大。 谢瑜和谢永明眼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都从那群人中认出了成亮的高大身影。 片刻后,与身边白发老妇人互挽胳膊、被一群黑衣人保镖簇拥前行着,成亮也在人群中认出了谢瑜的面孔。 双方即将汇合,谢永明满心不爽,面上神色平静,与谢瑜对视了一眼:“姐,你回国时可比他们低调多了......也不知眼前这些人招摇过市是图些什么,他们该不会觉得这样很有面子?” “阿明,话不能乱说,”谢瑜暗暗抬高小腿踢了谢永明一脚,“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我婆婆脾气古怪,你可别说话把她惹恼。” 谢永明无奈,偏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没再多嘴说话。 很快,谢瑜带上谢永明朝着成亮等人迎了过去,双方一见面,大都喜笑颜开。 成亮直勾勾地望着谢瑜,面容清爽,满眼温柔:“老婆,没跟你先一步回国让你受苦了......” 谢瑜微笑着回应他:“没事,老公你顺利回来就好。” 谢永明站在一边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火旺盛几欲焚身。 瞬间,成亮忽感背脊发凉。 “你,应该就是阿瑜的弟弟谢永明?”从与妻子相见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成亮察觉到了谢瑜身边另一人的存在,摆出笑脸就朝着谢永明打了声招呼,“你姐姐在国外时经常跟我提起你,还时不时感慨你当年学业繁忙不能出国参加我们的婚礼来着。我很早之前就想认识你,不曾想过居然要等到今天才能见上一面......难得今天家里人齐,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妈齐云珍。” “幸会。”谢永明低下头,横眉微蹙,顺着成亮的指引,望向站在成亮身旁的老妇人,微微躬身弯了下腰,也算是向长辈表达了敬意。 见后辈对自己一副恭敬模样,头发已然花白的齐云珍眯眼而笑,松开了一直挽着成亮的手臂,走到谢永明眼前,从头到脚细细端详这俊秀青年一番,满面慈祥春风得意:“既是阿瑜弟弟,你我就是亲家,那便都是一家人......只是未曾见过面,我也很少听人提起过你,不知你今年几岁?又是在什么地方读书或任职?” 谢永明心中不快,只觉老太太说的话颇有些生硬且越界,却也面不改色,爽快地回应了对方:“我今年二十九岁,目前是一名医生。” 这边谢永明话音未落,那边谢瑜便在暗中皱起眉头朝成亮打了个眼色。 成亮领会妻子意思,走到齐云珍近身处,陪笑着插了一句话:“妈,机场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回家路上慢慢聊?” 齐云珍却是不领儿子的情,只冷冷斜视他一眼:“长辈说话,后辈别插嘴,这是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教给你的礼数,你难道记不清?” 齐老太话一出口,成亮瞬间泄了气,压低头颅往后撤一步,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没等谢永明搞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齐云珍又调转锋头,笑着开口朝他发了问:“亲家小弟,你刚刚说你是医生,却不知你是哪家医院里的医生?你也别怪我多嘴问太多,我这人年轻时天性就是这样,老了也是改不掉的......” 谢永明也不掩饰什么,直言:“我没在什么大医院任职,而只是在一家乡镇诊所做一名普通的妇科医生。” 他自认为自己回答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他却是没预想到,齐老太太在听到他回答后的瞬间就收起了脸上笑容,眼神中露出一丝轻蔑,嘴里小声嘀咕起了些揶揄人的话。 “好好一个大男人干什么不好,居然当个妇科医生......” 谢永明闻声,心中不快更强了几分,面上却是依旧不动声色。 他转头看了姐姐一眼,想起谢瑜先前的叮嘱,便就压下性子,慢条斯理道:齐老太说得对,我当妇科医生数年来,也经常被人说是‘男人当妇科医生或许并不光彩’......然而人生在世,各有价值,我从医这些年医治过很多的患者,很多受过我帮助的人都会对我表示感谢,而不会在意医生是男是女。也因此,我认为,医生只要能实现作为医生的价值就好,并不需要在意自己的职业是否光彩。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然,目光却是直视着齐云珍的眼睛。 谢瑜见势头不对,连忙打圆场:妈,我弟弟说得没错,人民需要医生,而医生并不分贵贱......现在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先回家再慢慢聊? 老太太被这对姐弟一软一硬的态度弄得语塞,片刻后才勉强点了点头:罢了,我们先回家再说。 眼见齐云珍态度有所缓和,在场的一辈年轻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为了缓解气氛上的尴尬,谢瑜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花束递到齐云珍面前,却被对方冷冷地白了一眼。 “这花色泽单调,外形寒酸,是送给谁的?我可不喜欢这种配不上自己身份的东西。” 齐云珍看似云淡风轻一句话,狠狠戳入谢家姐弟和成亮心间。 咬紧牙关,谢永明感觉到隐藏在自己内心阴暗处的某样情感突然受到了刺激,逼着情绪逐渐走向失控边缘。 他想到,或许姐姐的婚姻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和谐美好,眼前惹人恼怒的老太太便是最佳证明。 014.裂隙 眼看着姐姐被人刁难,是谢永明所不能容忍的。 几乎是在齐云珍开口暗讽谢瑜的同一时刻,他悄然攥紧拳头,内心对面前老太太的好感度已经降至冰点......另一边,谢瑜没想到齐云珍会突然当众奚落自己的一片好心,愣住片刻,却也很快恢复理智,随即向站在一旁的成亮打个眼色,示意老公开口说句好话,试图以此缓和已经凝固的气氛。 不曾想,成亮却是压低了头,黯然后退半步置身事外......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做什么,只觉一时退缩也是无奈之举。 场面彻底僵死,谢瑜没有办法,只能弯下腰向齐云珍陪笑:“这次礼物准备得不够周到,是我疏忽了,还请妈不要介意,明后天我再筹集新的礼物......” 站在一旁将姐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谢永明瞬间血压飙升,头颅亦是发烫,某一瞬间的脑海中竟闪过了一丝要将刁蛮之人置于死地的想法。 齐云珍扫视四周一眼,没有察觉到谢永明隐藏在心中的愤怒,只觉自己很有面子倍感得意,对着谢瑜昂头微笑:“知错便好,阿瑜你还是我的好媳妇......也不是我故意要为难你,只是你要明白,‘富贵人还乡排面必须要大’是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我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长大,以前日子虽然过得苦,但今天终于成了大企业老板的妈,回国时理应走在摆满花篮的红毯路上,这才配得上我的身份和地位。”说罢,她又补上一句:“别怪妈说话粗糙直白,阿瑜你才给我准备一束花,实在是不像话,会被别人当成笑料讲的,你可明白?” 谢瑜满心苦涩,这时候却也不愿意再悖逆眼前之人,只怕齐云珍受刺激后会把事态弄得更加不可收拾,唯有强忍心酸,点头向老太太服了软。 齐云珍见状,脸上精神焕发,满面春风大手一挥:“别的事不说了,我们动身回家......对了,阿瑜弟弟你也跟我们回一趟江东新城,今晚一起在我家新买的别墅里吃顿饭,如何?” 谢永明默然颔首。 至此,齐云珍终于心满意足,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 傍晚饭点前,谢瑜和成亮站到别墅顶层的天台栏杆边看了许久风景。 沉默中,成亮支吾着先开了口:“阿瑜,今天的事,你别怨妈......” “放心,我能理解的,”谢瑜浅皱柳眉,白皙粉嫩的脸面上展现出一丝愁容,“当年我答应了妈事业有成后就生娃给她抱孙子,结果到现在都没生成,她对我有点怨气也正常,不过.....” 谢瑜话锋一转,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住了成亮的双眼:“你什么时候在江东新城买了一套别墅?这事你居然没有事先告诉我?” “虽说我们在这城市里有几套房产可以住,但我妈说住一辈子房子住腻了,就让我买一套别墅来着,而且备孕期间你也会需要舒适的居住空间,”成亮转身轻轻扶住谢瑜双肩,脸上挂笑,望向妻子的目光中皆是柔情,“前几天我托人找了套性价比高的别墅买下,因为事发突然,也就没和你商量,是想要给你个惊喜......老婆你千万别因为我擅自用钱就生气,这次买别墅我只花了叁百万国际通用金,绝对是值得的。”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谢瑜挥臂打落成亮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任何超过十万的支出花费都需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商量决定,这是我们结婚前就定好的原则和底线,你难道忘了?而且,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背着我花钱。” 成亮一时哑口无言,不等他想出说辞对自己的做法加以解释,谢瑜已经扭头大步离开。 独留原地,被妻子所责备的男人有些失落,眼眸微合,轻声叹气,任由疲惫的身体瘫靠在栏杆上......不久,有佣人走上天台说晚宴已经准备妥当,他才终于收拾心情,强打精神下楼而去。 成亮离开天台后,一直藏在阴暗角落处悄悄观察的谢永明蓦然现身,望着不久前姐姐所站立的位置,若有所思怔愣一瞬,随即也离开了天台下楼参加晚宴。 谢永明来到宴厅后,只见各种奢华的饭菜都已被摆上餐桌,所有人也都已到齐。 齐云珍坐在中央主位上,满面笑容,招呼众人动筷开饭不必拘束。 谢瑜和成亮一起坐在齐云珍右手边的饭桌一侧,两者位置虽然贴近却是隐隐给人一种疏离感, 谢永明独自落座于坐饭桌另一侧,只是默默着眼前的一切,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上有任何波动。 用餐过程中,谢瑜一辈的年轻人几乎都没有主动发过声,唯有齐云珍一直在讲话。 据齐云珍说,众人难得相聚,吃饭时理应多聊些天才好,不必受限于所谓的饭桌礼仪,谢瑜等人却也没有如她所愿的那般敞开心怀大肆畅谈,都只是随声点头附和。 眼见后辈们无动于衷,齐云珍心中暗有不爽,开始有意无意把话题往“生孩子”的话题上引,顿时引起谢瑜警觉。 “记得以前年轻刚出社会工作那时候,我身边有很多人都喜欢追求所谓的独立自强,而不屑于结婚生孩子,说是要实现什么崇高的人生价值,我辛辛苦苦把亮儿拉扯长大,还会被人笑话说是命贱,现在想来那些人真是可笑至极,”齐云珍洋洋得意地说着,眉头高挑,“现在,我有儿子管吃管住,吃得饱住得好,不像当年那些不生孩子的人,老了只能进养老院把命托付在陌生人手里......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我现在过的日子才叫真正快活,我这样的人生才叫真正有价值,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在座众人闻言,一时尽皆愣住。 谢瑜等人都不糊涂,自然听出了齐云珍所说之话背后所隐藏的意思,身体却也都僵住动弹不得,原本勉强还算得上是轻松愉快的宴席也陷入了颇有些尴尬的氛围之中。 看到没人应自己话,齐云珍并不肯罢休,眉头一皱坐直身子就朝成亮发了话:“亮,你说,我刚刚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成亮身躯一震,背后瞬间冷汗直流。 他左瞄一眼齐云珍,右瞄一眼谢瑜,两边都不敢得罪,愣是呆住大半天没发出一丝声音。 齐云珍却是不打算放过自己那装耳聋的儿子,再度厉声开口道:“亮,你没听到我问话?我问你,我刚刚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这下,成亮再也顶不住压力,唯唯诺诺地朝齐云珍低下了头:“妈说得对......妈说的,有......有理......” 听到儿子的回答后,齐云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是我说,这人活在世上总得生个一儿半女,不然就算事业再成功又有什么用?这老祖宗的智慧传承千百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常言道,没有子女的人,日后只能像孤魂野鬼一样在社会上游荡,在世界中没有一点立足之地,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下一秒,谢永明大怒,绷紧全身肌肉便要拍桌站起身,却突然感到桌下有人伸脚蹭了蹭了自己的小腿......感受着从腿上传来的温暖触感,他心一颤,猛然抬头向谢瑜看去,只见姐姐也正在皱紧眉头看着自己并微微摇头。 谢瑜已经看出了弟弟想要干什么,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劝谢永明理智行事不要把事情闹大。 然而,谢永明却是没有理会姐姐的劝告,终是拍桌而起,一掌砸在饭桌上,“轰”的一声,当即在落掌处将实木桌子拍得裂出一条缝隙,震得桌上几个瓷器餐盘当场碎裂,吓煞众人。 没等受惊者回过神,谢永明于脸上挤出一丝瘆人微笑,拱起鲜血淋漓的手,弯身朝着惊魂未定的齐云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受不了有苍蝇在大家吃饭时嗡嗡乱叫,这才起身拍死那污秽之物,一不小心就把力气用大了......还请齐老太原谅我的无心之举。” 015.暗涌 没曾想过谢永明会突然发难指桑骂槐,几乎所有参与晚宴的人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连侍立一旁的佣人们都压低了头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众人中,只有一个人反应迅速。 谢瑜发觉弟弟受伤,快速站起身就拉着谢永明的手离开宴会厅冲上了别墅二楼,连句告辞的体面话都没讲。 “放肆!成何体统?”齐云珍心神慌乱,被眼前一幕气得嘴唇发白颤抖,既没想到谢永明敢于悖逆自己,更没想到自己会看错人。 先前在机场时,她为了试探谢永明的脾气与性格,有意讽刺其职业身份,最终得出对方好欺负的结论......如今看来,她的想法与现实情况却是有着不小偏差。 如果能预知谢永明不好对付,齐云珍必然不会为了显摆自身地位而请他赴宴,可事到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 成亮没和母亲一样惊慌失措,却也愣在原地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望着谢瑜和谢永明离去的背影,眼眸微合,面色阴沉。 与留于饭厅中充满怨念的齐云珍不同,在别墅二楼某个充斥着昏黄灯光的房间内,谢家姐弟两人别有一番心境。 房间内,谢永明弯着腰坐在绵软的床垫上,由姐姐半蹲着用绷带细心为他包扎手上还在滴血的伤口,满脸嬉笑,嘴上却是叫苦连连:“可惜可惜!我不应该偏激行事,应该好好在心里筹划一番日后再报仇......可是,我也实在是受不了吃饭时有苍蝇在耳边乱叫。姐,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谢永明那边话音落下,谢瑜这边却并没有立刻回他的话,而只是望着弟弟那虽然已经被包扎好但仍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眼中黯然落泪。 下一刻,谢永明就察觉到姐姐神情上的异常,吓得连忙翻身下床,单膝跪在地上扶住谢瑜双肩:“姐,你怎么哭了......姐你别流眼泪,弟我知道错再也不闹了,你别再伤心......” “我没有伤心,”谢瑜抽了抽鼻子,抬手抚落眼中泪,“我只是悔恨,恨自己没能处理好和家里人的矛盾,害得你也被连累着卷了进来。” “姐......”谢永明心急如焚,几乎丧失理智口不择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还请姐姐振作起来,不要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伤了心神。” 闻言,谢瑜抬头直迎上弟弟看向自己的目光,蓦然从对方漆黑无底的眼眸中看出一股炽热沸腾的愤慨情绪,心头蓦然微颤,久难平息。 沉浸在各自的眼神世界中无法自拔,两人对视良久,谢瑜才终于在某一刻忽然回过神,强行止住眼泪,并逼着自己将注意力从弟弟身上移开。 只觉弟弟目光中包含的情意过于浓烈且似乎带着点说不清楚的异样感觉,谢瑜并没有继续深入想太多,转头又关心起谢永明的伤势:“你的手还痛不痛?我刚刚只是粗糙地帮你包扎了一下,可能还是会止不住血......” “没事,小伤而已不值一提,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看见姐姐不再流泪,谢永明一转哀容,脸上挂笑,抬起还绑着绷带的手就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不过比起我的伤,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关心的是你......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不知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和齐云珍相处?” 谢瑜苦笑,本想说自己处理家事没必要连累弟弟,可又被谢永明炽热的殷切眼神所感染,终是起身将房间门关闭,而后坐到床上,面露忧色,轻声将心中所虑妮妮道出:“说实话,除了隐忍退让,我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和妈相处......当年我和你姐夫结婚时,妈就叁番五次劝我备孕生子,那时候我答应她说等自己创业事业稳定了再考虑生孩子的问题,后来我的公司成功上市,也就到了该实现当年诺言的时候,可我也一直生不出孩子,这才是妈对我有怨气的根源。就目前来看,只要我还有一天不怀孕,妈就一天不会给我好脸色看,这事实在不好解决。” “姐,”谢永明嗤声冷笑,“生育是你的权力,生不生、怎么生、什么时候生都是你才有资格决定的事,哪轮得到齐云珍插嘴?” 谢瑜缓缓摇头:“话是这么说,可现实情况错综复杂,我还要体谅你姐夫那边的情况,不是事事都可肆意妄为。” 谢永明咬牙,感到大脑一阵昏沉。 平心而论,他想劝谢瑜不必在乎成亮的想法,可他也明白,这事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的......相反,他也害怕直抒胸臆会引起姐姐怀疑,进而暴露自己厌恶姐姐婚姻的想法。 谢永明满心疑虑,一时捏紧拳头:“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能缓解矛盾?我不甘心......” “别太忧愁,”谢瑜笑着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安慰他,“明天和后天我就和你姐夫去找医生看病,生不了孩子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问题不在于你生不生孩子,而在于齐云珍蛮不讲理的迂腐思想,姐你难道不明白吗?今天那老太婆能拿你不生孩子的事当借口欺负你,未来她也就能再找别的事当借口继续委屈你。” “道理我明白,可我和她是一家人,况且我和她有承诺在先,生孩子这事总还是绕不过去的......至于生完孩子以后我还会不会被妈为难这件事,眼下还不好做定论,如果未来的情况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堪,我再想办法周旋也不迟。” 听完姐姐回答,谢永明彻底没了脾气,整个人都像支枯萎的花一般蔫了下去。 恰此时,房间外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谢瑜收拾仪态起身去开了门,随即便见成亮站在房门前。 张眼扫视一番房内场景后,成亮走进房间,绕过谢瑜来到谢永明面前,将几瓶药递入对方手中,笑道:“永明你受委屈了,这里有些药你先用着,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话在跟姐夫我说。” “谢了。”为了不暴露自己内心最深处不可见人的情感,谢永明强忍住对姐姐丈夫的厌恶,歪头偏脸,伸手接过了成亮向自己递来的药品。 随即,颇有些出人意料的,成亮踌躇着对谢瑜和谢永明开口道了歉:“今晚吃饭时,妈说的话的确有些过分了,我在这里代替她向你们说声对不起。另外,我也已经劝我妈暂时搬到叁楼去住,短期内大家都可以不用再见面......不过,作为一家人,希望大家都能体会一下我妈的难处,只要彼此互相理解体谅,生活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能讲道理就好,”谢永明从床上站起立直身,走向成亮贴近对方,平视着眼前与自己身高相当的男人,语气淡然,“只要我姐能幸福,一切都好说。” 成亮轻声发笑:“那是自然,我一定会让我老婆过得幸福。” 谢永明默默地咬紧了牙,想要反驳却也哑口无言。 “那今晚先这样,”见眼下没什么好再说的,成亮踱步走出房外,并转身看了谢瑜和谢永明一眼,“永明你受了伤,就留下来安心休息吧,正好我家这个客房正闲置着,永明你先在这睡一晚,生活用品有什么缺的都可以跟佣人提......另外,阿瑜,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好,等我一下,”紧跟着成亮步伐离开房间,走出房门前,谢瑜有些不放心地回头望向谢永明,“弟,你好好休息。” 心感不安,谢永明沉默着朝姐姐点了点头。 ...... 谢瑜和成亮走后,谢永明卸去全身防备,疲软地瘫倒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自己之前虽然通过种种措施监视了姐姐很久,但居然却没从中发觉到一直隐藏在姐姐家庭中的危机,属实是一个重大纰漏......由此,他产生了加大对姐姐监视力度的想法。 曾经,针对姐姐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的行事风格,谢永明对谢瑜的监视一直都局限于两种方法,不是派人跟踪调查,就是派人在姐姐经常工作和出行的地方安装智能隐形摄像头加以监控,这样一来,他便能了解谢瑜日常所接触的人和所做的事,却也没能监控对方在家时的情景。 如今,谢永明有了新的想法,打算找人伪装成修理工进入谢瑜家安装监控设备,以求实现对谢瑜生活的全面监视。 然而,当他打开已经关机好几天的手机准备打电话联系周默时,却猛然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手机屏幕上展现着成千上百条不同时间段收到的紧急加密通讯,署名皆是周默,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同一句话—— “实验失败,速归。” 谢永明眼前一黑,大脑几乎胀爆。 016.陷泥 回到实验室后,谢永明眼前的一幕让他蓦然心生出一丝不详预感。 只见身穿全封闭白色防护服的周默和李云逸都站在摆放着“零号子宫”的实验桌前,前者面色凝重沮丧,后者脸色淡然嘴角挂笑,处处透露着令人感到不安的诡异气息。 “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得太多,谢永明疾步走到周默面前开口发问,神情冰冷。 对方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后,脸色惨白:“实验胚胎,死了......” “怎么可能?我走之前那胚胎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突然死掉!”谢永明闷声怒吼,走到零号子宫前看着仪器内已经萎缩的胚胎,嘴唇不停发颤,转头又恶狠狠地瞪了眼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云逸,“是不是你们擅自背着我做了什么?别怪我说话不留情——按照之前的约定,我才是实验的主导者,没人有权力瞒着我做实验......” “是我,”周默重重地低下了头,“我想着尽快把实验做成功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在调整仪器参数时,仪器内的刚长出神经和血管的胚胎细胞突然急剧凋亡,这才......” “你懂什么?你懂个屁的惊喜?你怎么敢背着我做事!”谢永明被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举起右拳对着周默脸上便要挥去,“我曾两次跟你强调,要不要继续实验的问题需要等我考虑一段时间后才能做出决定加以解决,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啊?” 周默无言以对,被谢永明的厉声责备唬得两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地上倒去。 谢永明举着的拳头悬在空中久久不能落下。 他看着眼前那个倒在地上的伙伴,想起了彼此之间互相扶持艰苦度日的过往岁月,终是狠不下心再对对方加以伤害,最后只能强忍着怒气弯下腰将周默扶起身。 李云逸这时终于上前插话发声:“谢医生,事情现在发展到这一步,可没时间再给你慢慢考虑......重新培养胚胎需要承受很高的风险和花费大量时间,我们必须要加快实验进程。” “李云逸!”将昏厥的周默扶到一般的椅子上坐好后,谢永明突然大吼一声,一个跃步冲到李云逸面前,眼神淡漠,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别以为你用些小诡计就能逼我办事......如果你敢违反先前的约定对我的实验加以干涉,我一定会让你付出惨痛代价。” 谢永明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实验室中。 面对谢永明的威胁,李云逸只是笑着不住摇头:“我从来没有违反过与你的约定,以前没有,现在不会,未来亦是如此。” 谢永明依旧语气淡漠:“你好不要脸......说好了你不能干涉我的实验与生活,可这次的事你要怎么解释?你不给个说法的话,这事不能就这么翻篇。” 李云逸笑着为自己辩解:“瞒着你做实验的人是周默不是我,我为什么要给你说法?” “你别想着置身事外摆脱自己的责任!没有你的许可,周默哪能在你的实验室里做实验?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有什么本事,但从你之前能调查到我暗中研究零号子宫的事来看,你一定有着无孔不入监视他人的手段,也因此,周默他必然不可能瞒着你做实验......” “确实,你说得对,”李云逸冷笑不已,“我的确事先知道了周默要独自进行实验的事,可我也从未主动参与其中,最多只能算是默许了他的所作所为而已......事已至此,我劝你最好还是认清形势,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前功尽弃。” “我说话比较直白,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试图和我争夺实验的主导权,不然我必会让你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谢永明不在与李云逸有过多纠缠,扭头便朝着不远处的更衣室走去。 望着谢永明离去的背影,李云逸却是低声呢喃,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什么嘛......话说得挺狠,最后还不是要乖乖换上防护服做实验。” 言尽,李云逸忽然在观望中注意到谢永明被绷带绑得结结实实的右手掌,眉头瞬间皱紧。 “谢永明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愿这不会影响他继续做实验的能力。” ...... 从昏迷中醒来后,眼前满是刺眼白光,周默一度感到绝望。 有气无力地躺在靠椅上,望着不远处正站在操作台前埋头做实验的谢永明,周默一时想不出什么太好的说辞与对方对话。 因贪图一时功利而导致实验失败所产生的愧疚感萦绕在这个年轻男人心头,压得他几乎就要喘不过气。 另一边,谢永明很快就察觉到周默已经醒来。 没想太多,谢永明停下手里的事情,面露微笑,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周默面前:“你昏了一整天才醒口一定很干,喝口水润一下喉咙吧......实验失败的事你也别太难过,毕竟做实验的时候失败总是难免的。” 周默心里一暖,颤巍巍地从谢永明手中接过水杯,发声哽咽:“谢谢,实验的事,都怪我一时心急,才......” “别说了,你不需要也不应该感到内疚,”谢永明开口插话,面带微笑,“现在实验只是暂时受挫而已,只要我们人还在,实验就一定能继续进行下去。” 闻言,周默沉默半晌,终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难得闲暇,他回想起几年前谢永明邀请自己参与实验的那个夜晚,一时感慨良多——当年的他们比现在更加穷苦落魄,既缺科研资金也缺实验经验,所能依靠的仅仅只有自己。 周默正陷入回忆中,突然,谢永明发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周默,你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研究人造子宫吗?” “怎么现在问起这事?”周默笑着挠了挠脑袋后的一头卷发,“我参与研究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跟着你混,然后想搞出点成就青史留名来着,这话还是你当初劝我入伙时你自己说的,难道你忘了?” “我没有忘,我将一切都记得很清楚,”谢永明声音低沉,“只是现在想来,自己当初的想法或许太过幼稚......也许你和我一开始时是想作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进而青史留名,然而我们最终却可能迎来遗臭万年的结果。” 周默皱眉,满脸疑惑:“你的意思是?” 谢永明将心中想法缓缓道出:“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其中剧情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位科学家为了给女儿治病而研究基因改造技术,结果误打误撞造成病毒泄露几乎毁灭整个人类文明......我担心,我们现在做的实验也会导致类似事情发生。” 周默笑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当我们造出一把利剑后,危险的并不是利剑本身,而是握剑的人——事在人为,只要我们不主动作恶,就不会产生坏的结果。” 谢永明压低声音,给了周默一个看不出意味深浅的眼神:“你我不作恶,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周默愣了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小声对谢永明说:“你是在怀疑李云......” “嘘,”谢永明竖起右手食指抵在嘴唇前做出一个噤声手势,随后抬眼张望了一下四周,“这里说话不方便......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不必细说,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太过相信自己不了解的人。” 周默默然颔首,目光微暗,随即又很快有所振作,以一道犀利眼神望向谢永明:“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把实验进行下去。” “实验肯定还是要继续做的,而且要加快进度,只不过我们需要在做实验时多留心眼。”谢永明缓缓说着,声音微小,“上天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要以最快速度完成零号子宫的研究......另外我还有件要拜托你,请你在今天之内联系老陈,让他尽快回国伪装成装修工进入我姐家的别墅安装‘武御系统’的监控摄像头设备。” “这会不会太过分了?”周默脸上闪过一丝惊恐表情,“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在和你姐的感情中陷太深比较好......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或许你自己还没意识到,你对你姐的情感已经远远越过了一般姐弟之情的范畴。” “你说的我都懂,可我还是要这样做。” 以一句冰冷冷的话结束与周默的交谈后,谢永明走到实验桌前,望着先前因实验受挫而死亡的实验胚胎,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幕美好事物与熊熊烈火互相交映的场景。 “我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尽力前行。” 作家的话: 拖了将近一周时间才更新实在抱歉,既是因为现实生活不顺,也是因为我在写文方面有别的构思。 虽然此前我已经给《云巅之恋》打上了慢热文的标签,但或许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这文的节奏还是太过缓慢,因此我决定加快剧情的叙事节奏;此外,为了适应po18网文平台的成人性爱内容主题,我还打算把另一篇名为《云巅之恋.精简版》的文改名为《云巅之恋.肉剧情》,以此提前讲述主角姐弟两人之间性爱方面的纠葛——这在正式剧情中应当是较晚出现的。 在我的设想中,《云巅之恋.肉剧情》的第一个章节会讲述一个我自认为内容比较劲爆的故事情节:在姐姐谢瑜与其丈夫成亮感情已经彻底破裂却还未完全闹掰离婚、且她与弟弟谢永明已经多次发生禁忌性行为的情况下,因为对姐姐谢瑜的占有欲过强且急于确立自身地位,弟弟谢永明做出了十分出格的行为......在此情节中,姐姐谢瑜将会在浴室中被走火入魔的弟弟谢永明以站立姿态抱着交合,而此时仍是谢瑜名义上的丈夫的成亮却只能站在门外听着浴室内传出的奇怪声音浮想联翩。 至于“姐姐谢瑜与其丈夫成亮感情已经彻底破裂却还未完全闹掰离婚、且她与弟弟谢永明已经多次发生禁忌性行为”这些情况是怎么造成的,那就是正式剧情中应该讲清楚的故事了,《云巅之恋.肉剧情》在此方面将不会有太多陈述。毕竟是“肉剧情”嘛,重点讲肉就好。 最后,我要感谢“我有恋姐癖”、“不空枪的玛尔塔”、“栗子燃”这叁位读者的留言支持!我会继续努力把文写下去直至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