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求你别这样》 第1章 《世子,求你别这样!》作者:米汤十三【完结】 文案: 鹿厌心性单纯长相出色,是谢家世子的贴身侍从,平日他只在乎两件事:保护谢时深、完成任务。 但有一事不为人知:他是谢时深的相亲解围工具。 一旦谢时深相亲受困,他花尽心思上演各种角色,柔弱倒在谢时深脚边。 “孩子他爹,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谢时深猝不及防:“...你是?” 鹿厌小手抹泪:“你怎么能忘了薯薯我啊?” 鹿厌把一切当作任务,今日演情夫,明日演兄弟,后日演父子。 眼看伎俩遭人拆穿,他为了化解危机,不得不扑倒谢时深疯狂强吻,直到危险解除后满意抹嘴。 鹿厌:“小小任务,轻松拿捏。” 谢时深:“对你而言,这只是任务?” 鹿厌愣住:“这不是任务?” 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料此事过后,谢时深沉迷相亲无法自拔,鹿厌频频上阵,嘴都被亲肿了才意识大事不妙。 鹿厌小声说:“世子,我们好像有点暧昧了。” 谢时深略施手段:“被你抛弃是我的命运我知道。” 鹿厌一朝心软,最后沦为掌中物,被谢时深变着花样地玩。 谢时深:“可是你以前喊我相公呢。” 鹿厌:“呜呜,我当初是迫于生计。” 谢时深:“你走吧,不必管我死活。” 高冷绿茶心机攻vs武功高强纯情受 预示: 1、1v1he,年上双洁,鹿受谢攻,攻重生。 2、2023.12.23文案,本文无厘头乱写,作话小剧场快乐加倍,调剂文放飞自我耶! 3、和优秀正剧作品差距极大,欢迎评论,尊重他人成果婉拒对比,破烂文笔纯属虚构。 4、如等更无聊,能在评论区推书或自荐,勿在其他文下推荐本文,喜可留不喜莫勉强。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轻松 日常 主角视角鹿厌互动谢时深配角不计其数 其它:1v1,he 一句话简介:他把我捆住,让我喊爹爹怎么办?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1章 《角色扮演成真后》 文/米汤十三 夏日悠长,树影斑驳,绿绒大伞下见一抹墨色身影伫立。 鹿厌手里摇着一把玄铁薄扇消暑,褐色发丝轻拂,白皙出挑的脸颊微扬,视线落在茶楼栅栏处独坐的男人身上。 他清朗的声音中带着迷惑,“世子居然在广和楼相亲?” 谁人不知广和楼乃京都散播流言的圣地,世子为何一改往日的低调前来此地? 他身为世子谢时深的贴身侍从,今日原本无需随行,未料突然收到谢家小姐的传命,请他前来广和楼,只为给世子的相亲把关。 把关?区区相亲要他如何把关,情情爱爱什么的一想便头疼。 想来难过,他一身本事毫无用武之地,此前只是锦衣卫小旗,自上月皇帝将他赏赐给谢家后,相当于换了个地儿撒欢,除了贴身跟随世子外别无他事可做,比留在锦衣卫里还闲。 眼下回想小姐所言“千万不能让奇奇怪怪的人进谢家”的要求,此标准又该如何定夺? 思及此,鹿厌长叹一口气,收回视线,玄尾扇一收,心想趁着谢时深的相亲对象未到,不如先钻研武术之道放松一下吧。 随后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上方《武林高手出逃九十九次》的书名乍现眼底,此书乃是京都当红小说作者“咕咕”所写,其内容皆是武林各路高手之间的纠葛,书中金句频出,创新十足,风靡天下,一夜之间受追捧无数,更有甚者疯狂磕书中角色互动,不由称绝。 鹿厌因惦记着把关相亲一事,无法专心致志看书,偶尔抬头扫一眼茶楼,发现谢时深仍旧独坐时,便继续埋头苦读。 他将书中平淡部分快速跳过,沉迷在打戏之中,看得热血沸腾时,抬头敷衍瞥了眼谢时深。 谁知便是这平平无奇的一眼,令他蓦然一顿,满脸震惊,明亮的双眸放大,难以置信看着谢时深对面出现之人。 世子为何会与男子相亲! 他是断袖吗? 小姐的命令顿时在脑海浮现,“啪”的一声,鹿厌将小说合上收起,抬手揉了把眼睛,死死盯着谢时深的相亲对象。 男子长相清秀,颇有书生之气,举止小心翼翼,眼神在谢时深身上频繁打量,却又在对视间快速闪躲,随后羞涩轻笑,看得叫人不禁心软。 然而,面对如此美色,谢时深却无动于衷。 鹿厌此刻满脑子疑问,摸不着脑袋,对世子的取向表示惊诧。 他仰头观察良久,实在没能看出所以然,但小姐的命令犹在耳畔,毫无标准定夺的任务委实令他头疼。 他开始自我分析,当今梁朝中,谢家祖上乃开国功臣,手握南方风歧兵权,其谢夫人乃陛下宗亲,谢家门庭赫奕,行事低调。 梁朝虽盛行男风,但谢时深贵为嫡子,若为断袖,谢家长辈可会由着他胡来? 见谢时深无动于衷,鹿厌转念又想,难不成世子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中,受到威胁才如此? 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鹿厌心下决定进茶楼一探究竟,不料突然察觉一丝异样,梭巡人群却并未找到不妥,只能加快脚步往广和楼去。 第2章 茶楼内座无虚席,行走一楼能听见京中八卦,炎炎夏季人手一个瓜,吃得不亦乐乎,如今坊间谈起八卦,都叫吃瓜。 鹿厌上了二楼的雅座,隔着人群远远瞧见谢时深冷峻的侧脸,谢时深似有意遮掩身份,虽一袭素雅白袍但气度不凡,矜贵疏离叫人望而却步。 瞧着不像来择偶,更像来盘问。 鹿厌寻了个角落坐下,招来小二点了茶和瓜子,出手阔绰赏了点小费,小二外加附赠新鲜瓜果一份。 接下来是吃瓜时间。 他耳力敏锐,专注时能分辨出谢时深和书生的声音,但谢时深的回应简短,声色淡漠平静,而那书生则是轻柔酥软,儒雅随和。 此时书生神态羞怯,耳朵和脸颊偶尔泛红,能看出他对谢时深的心意如何,但从鹿厌的方向只能看见谢时深的背影,瞧不见他的神情。 鹿厌的视线落在书生嘴唇上,仔细辨别口型后,得知谢时深隐瞒了身份,以至书生此时所言毫不顾忌。 这一点并不意外,除了时常在民间走动的官吏,百姓极少能见到高官显贵的真容,即使见到,若无人告知,也未必能知其身份,且普通百姓要顾着生计,来来往往也不会刻意打听。 谢时深上京不过数月,平日又极少出门,就连他出现在锦衣卫领人时,鹿厌瞧见他都感到十分意外。 当时鹿厌被鹿家塞进锦衣卫不久,小卒一枚,转眼便被谢时深带走,而后得知自己被赏赐给了谢时深做贴身侍从。 能得皇帝赏赐锦衣卫为近侍,如此殊荣,谢时深乃本朝第一人。 如今倒好,这位世子竟端坐在此,被区区书生暗中摆布! 书生朝谢时深续问道:“敢问公子家中所做何事?” 谢时深从杯中茶抬首,面如冠玉,端正沉静,嘴边挂着礼貌的浅笑,但周身却散发着无形压迫,面对面时犹如隔着一堵隐形的墙。 他将茶杯轻置桌上,淡淡回道:“家中行商,父母希望我找一位饱读诗书的内人。” 书生若有所思点头,随后问:“既是行商,那公子平日可会常归家?” 谢时深沉思了下,回答道:“时长在外,极少归家。” 话落,鹿厌看着书生回话的嘴型,不可思议摇头道:“想不到竟贪心至此。” 鹿厌认真观察书生的神情,发现他对谢时深所言甚是满意。 但吃瓜之余,鹿厌却感觉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似乎在小说里出现过,他循着记忆回想小说里的桥段,蓦然惊觉竟有相似之处。 鹿厌喃喃道:“这书生,不会要开始问打钱之事吧。” 话落,他定睛看去,只见书生朝谢时深问道:“那不知公子每月能否准时拨月例?” 谢时深不假思索颔首:“自然。” 鹿厌错愕,相公不归,准时拨款,这不就是人间美事吗? 他恍然间明白小姐所言,此人果真奇奇怪怪。 这门亲事,莫说小姐,他也不同意! 鹿厌决定阻止两人发展,却陷入无计可施的困扰中,直到想起手里的小说,他恍然醒悟其中桥段,似乎有合适的解围之术。 他连忙翻找,直到一行醒目的内容出现眼前,“柔弱情夫”四字令他眼前一亮。 很好,此乃妙计。 然而,他却不知今日的相亲乃谢时深的布局。 如眼前所见,他之所以选择相亲,是为了打破此前形象,以便日后出行,自从上京以来便不常出门,一直在暗中摸索京都形势。 前世谢家功高盖主,他作为人质入京,是被迫之举,后来天家为取谢家兵权不惜设陷谋害,他孑然一身,历经坎坷终才登上高位,不料命运弄人,令他重活一世。 今生他主动入京,一是为了皇位,二是要在登基前肃清天家的势力。 如今的梁朝乃杨氏掌权,这一世他要谢家平安,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重蹈覆辙选择起兵造反。 倘若能利用朝中势力推翻杨家,免去战事,避免百姓流离失所,也省得接了个烂摊子。 京都眼下男风盛行,他借此放浪形骸,既能树立新面貌,亦能打消皇帝对他的忌惮。 而广和楼,是最好的选择,此处扩散流言蜚语乃京都最快,没有之一。 但谢时深此刻有些头疼,且不说刘管家选的相亲对象眼光不好,这书生对自己的野心毫不忌讳,令他生了打道回府的念头,不愿与其周旋下去,打算另择手段布局。 书生仍在喋喋不休,谢时深捏了下眉心,试图揉去不耐烦。 “好久不见。”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谢时深缓缓抬起眼帘,眉头一蹙,凝视着凭空出现的鹿厌。 鹿厌的衣袍出现人为的撕裂,褐发乱作一团,脸蛋被摸了不明液体,衬得更像被蹂/躏过。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书生率先质问道:“你是何人?” 他的声音略带几分警惕,是对鹿厌这张脸所产生的。 谢时深眉梢微挑,端坐圈椅中不语,对鹿厌的行为选择静观其变。 鹿厌略显紧张,只敢看着谢时深,踌躇半晌未见动静。 因为谢时深有洁癖,自己现在明显脏兮兮的。 鹿厌心想,扑上去会被踢死吗? 他挤眉弄眼暗示谢时深配合自己,但信号传递失败,好不尴尬。 第3章 直到余光察觉书生欲质问,鹿厌快速瞥了眼谢时深的靴面,似是找到目标。 只见鹿厌“哎呀”一声,猝不及防往他脚边柔弱一倒,抱紧谢时深的大腿放声痛哭。 “孩子他爹!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第2章 谢时深闻言脸色一黑,与此同时,对面的书生也露出惊诧的神情。 四周不少人闻声投来目光,见此场景,陆续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书生立刻从圈椅中起身,指着鹿厌追问:“你、你到底是何人?!” 鹿厌假意掩面哭泣,一脸委屈巴巴道:“我叫薯薯。” 谢时深迟疑须臾,道:“薯薯?” 鹿厌朝他使眼色无果,咬了咬牙,一狠心,把谢时深的腿抱得更紧了。 随后拔高声哭道:“公子!你怎么能忘了薯薯!” “薯薯我啊,真的好苦啊——” 四周听见一片哗然过去,吃瓜声如浪潮般涌来,众人悄悄投来目光,看到鹿厌时,不由觉得他家境凄凉,有着好赌的爹,生病的娘,上学的妹妹和破碎的他。 既然都报上名来了,书生又岂能接受,他见鹿厌这般死缠烂打,必然有备而来,左右衡量一番,书生眼中带着不舍看向谢时深,在指指点点的声音中被迫作出选择。 虽然他对这张脸实在心动,可奈何遇到这般意外的状况,他不想丢了脸面,随后指着谢时深拔高声斥责。 “原来你竟是有家室之人,枉我方才已将一颗心托付于你,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哼!”男子一跺脚,一拍桌,一瞪眼,收拾东西,走了。 鹿厌心中一喜。 成了。 他偷偷看了眼谢时深,发现谢时深脸色阴沉,尤其他们被百姓光明正大注视着,甚至还能听见刻意的辱骂。 谢时深暗自吐息后想起身,但脚边却传来密密麻麻的嘀咕声。 鹿厌道:“世子别去,他是诡计多端的坏男人。” 谢时深:“......” 他转头朝一侧瞥去,冷冽的目光叫四周众人心惊,大伙连忙把议论的嘴巴闭上,将看戏的眼珠子转走。 等谢时深将目光移到脚边时,鹿厌正好抬头,明亮的眼眸不掺一丝杂色,加上衣衫不整的模样,衬得谢时深更像负心汉了。 两人沉默对视,谢时深扫过白袍上沾染的污秽,眼底闪过一抹排斥。 鹿厌琢磨着他的脸色,明白大事不妙,正要狡辩两句,突然后颈被一只大掌无情掐住。 谢时深拎着他干净的脖颈,压着声音道:“闹够了没?” 鹿厌余光见那书生彻底离开后,连忙松开谢时深的大腿,狼狈地爬起身,双手拨开凌乱的褐发,朝着谢时深咧嘴一笑。 很好,任务大功告成了。 但,世子似乎不太开心。 不过转念一想,今日这任务是小姐所派,实在不能怪在他的头上,所以面对谢时深冷漠的质问时,他很识趣地将谢允漫供出。 “世子息怒,小姐只是关心你。”鹿厌说得合情合理。 谢时深道:“比不上你的关心。” 鹿厌笑道:“世子谬赞。” 谢时深的脸色显而易见又沉几分,他从圈椅缓缓起身,顷长的身子比鹿厌足足高出一个头。 吃瓜百姓仍在偷看,谢时深视若无睹,压着怒气朝鹿厌道:“回去。” 鹿厌笑容一敛,乖乖点头。 两人离开二楼,但谢时深在楼梯转角处顿足,复杂的眼神自上而下扫过鹿厌。 鹿厌察觉他的目光,笑盈盈问道:“世子,怎么了?” 谢时深阖眼一瞬,“你要这般模样随我离去?” 鹿厌低头看看破破烂烂的衣着,确实有些诡异,但是别无他法,只好讪笑道:“这款式街上也有人爱穿。” 谢时深抿唇不语,最后选择沉默转身。 两人往广和楼外而去,鹿厌跟在主子后方,垂头心疼地瞥了眼壮烈牺牲的衣袍,现在他如谢时深捡回去的小乞丐,跟在身后手忙脚乱收拾着形象。 谢时深踏出广和楼的脚步突然停下。 鹿厌还在低头打理着自己,眼看要撞上去,脚步迅速刹停,脚尖踮了下,完美避开撞上谢时深的后背。 他疑惑朝谢时深看去,正要开口询问,眨眼神情变作警惕,下意识左右梭巡四周。 有杀气。 谢时深似乎察觉他机敏的变化,偏头看了眼身侧之人。 两人相识不过一月之余,谈不上有默契,鹿厌甚至觉得谢允漫都比他有趣。 但此刻对视间,却意外看懂对方眼底的神色。 显然谢时深也发现了不妥,想必今日出门相亲恐有人跟踪,只是不知来者的眼线知晓了多少。 鹿厌将玄尾扇取出,正色道:“世子,我来开路。” 说罢,他跨步上前,站在谢时深的前方,无视人群中好奇的打量,大大方方朝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总归是旁人。 两人平安无事抵达马车前,谢时深突然问道:“你何时进了广和楼?” 鹿厌思索道:“申时。” 谢时深凝视他的双眼问:“漫漫呢?” 鹿厌道:“小姐在府上。” 谢时深又问:“她可说了今日要出门?” 第4章 鹿厌对此想了想,随后轻点头说:“有的,小姐说要去鸽子书楼。” 那里有咕咕的连载小说。 话落,鹿厌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续道:“难道方才的......世子,书楼就在后面两条街!” 谢时深:“走!” 很显然,这股杀气是冲着谢家来的。 两人往鸽子书楼赶去,甫一抵达,发现鸽子书楼前人潮涌动,唯独不见谢允漫的身影。 鹿厌拽着门前招揽的小厮,在小厮满眼嫌弃的目光中询问两句后,他回头朝远处的谢时深对视,拨动了下脑袋。 谢时深的眉梢未见舒展,落了车帘,示意离开。 回到世子府后,刘管家上前相迎,对鹿厌不堪入目的衣着表示震惊。 未等刘管家发话,谢时深率先问道:“漫漫呢?” 刘管家见他面色不佳,连忙说:“小姐一炷香前方才回到,此刻也许在书房。” 谢时深转头打量一眼鹿厌,续道:“换衣来书房。” 书房门被推开时,见一抹粉白的身影背对门口,听见动静后倏地回头。 “大哥!”谢允漫欣喜唤道,拿起小说快步走来。 她天生丽质,眼似水杏,举手投足间透着灵气,活泼可爱,率性直爽,朝他们跑来时,像只无拘无束的蝴蝶。 见她安然无恙,鹿厌察觉到谢时深松了口气。 谢允漫来到面前后,又朝着鹿厌喊道:“鹿哥。” 谢时深和她交谈起来,仔细询问她今日的行踪,谢允漫浅浅一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鹿厌在一旁听着,用玄尾扇支着下颚,反复打量谢允漫的眉眼,她眼尾稍红,似有哭过的痕迹,并不像她话中所言“并无大碍”。 一时半会儿,鹿厌觉得不解,既是没发生什么,小姐为何哭过? 鹿厌晃眼时又看到小姐怀里抱着的小说,难道是因为咕咕更新的小说太感人,小姐向来泪点低,便因此哭了起来? 少顷,谢时深发现他的目光,偏头扫来。 谢允漫跟着投来视线,鹿厌和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收回对谢允漫的打量,清了清嗓子低头瞅着自己的靴面。 谢时深虽看出他有端倪,但并未发问。 不过谢允漫却表示好奇,主动问道:“鹿哥为何盯着我?” 鹿厌一愣,下意识看向谢时深,眼中闪过一抹局促。 但恰好被谢时深捕捉,众人默不作声等着鹿厌回答。 鹿厌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问:“小姐真的想知道吗?” 谢允漫连连点头:“你我但说无妨。” 鹿厌又瞥了眼谢时深,得到默认后问:“小姐可是哭过?” 谢家兄妹皆微微怔愣,对比谢时深的狐疑,谢允漫的难以置信尤其明显。 谢允漫连忙抹了下眼角,摆手说:“可能是咕咕更新的小说太感人了。” 鹿厌明亮的眼眸微眯,心想咕咕今日更新的小说何来泪点? 全是笑点。 他心生一计,突然对起小说的暗号:“喝了这瓶营养液?” 谢允漫一听,脱口而出:“明日再战三万三。” 玄尾扇在鹿厌手中一拍,十分笃定道:“世子,她哭过。” 谢时深虽听不懂莫名其妙的对话,却对鹿厌的结论深信不疑,只见谢时深转眼仔细打量谢允漫,视线落在她揪紧袖口的双手。 一阵沉默过去,谢允漫渐渐搭下脑袋望着地面,模样心不在焉。 鹿厌用玄尾扇指向她手里卷起的小说,毫不留情戳穿说:“咕咕的最新更新全是热血打戏,没有任何泪点,但小姐的书面有泪水风干的痕迹。” 谢时深索性问她:“发生何事?” 谢允漫一扫方才的开朗,低声道:“从书楼回来时,四王爷拦着我的马车,想......想轻薄我。” 她的声音渐小,带着些许哽咽,夹杂着愤怒在其中,握着小说的手愈发收紧,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闻言,鹿厌握紧手中的玄尾扇,“好嚣张的小子,这不打一顿?” 谢允漫摇头,抬眼悄悄看他说:“我用了你给的辣椒水,然后......踹他下了马车。” 鹿厌长舒一口气,夸道:“干得漂亮。” 然而谢时深却抿唇不语,垂着眼帘沉思,冷静的眸色中暗藏杀意。 少顷,他抬手揉了下谢允漫的脑袋,温声道:“无事便好,你才上京都不久,这里不比风歧谢府,今后出门为兄让刘管家给你加派侍从。” 谢允漫颔首:“对了大哥,今夜京都有花灯会,我想去。” 谢时深顿了下,随后道:“好,为兄陪你去。” 少见谢时深爽快答应出门,谢允漫的不快一扫而空,蹦蹦跳跳离开了书房。 待书房门再被阖上之际,鹿厌原地转身,被谢时深阴沉的脸色吓得心头一颤。 他放轻脚步上前,“世子?” 谢时深冷声下令道:“杀了杨怀朔。” 鹿厌难以置信,神色有些慌张,小声确认道:“杀、杀四王爷?” 这可是他平生第一个任务。 谢时深睨着他问:“很难?” 此言一出,鹿厌屏着呼吸看他,试图在他的身上找到玩笑的痕迹,可事实证明,谢时深所言非虚。 他无法想象,平日处变不惊的世子,为何会如此果断下令杀了杨怀朔? 第5章 鹿厌咽下心头的惶恐,快速摇头说:“倒也不难。” 杀个人而已。 谢时深似是发觉他的疑惑,大发慈悲解释道:“此人留不得,不仅仅因为漫漫。” 鹿厌问道:“还有别的原因?” 谢时深沉吟须臾说:“碍着我相亲了。” 鹿厌:“......” 好幽默的理由。 未等鹿厌反回答,谢时深续道:“明夜留杨怀朔一口气。” 闻言,鹿厌薄唇一抿,发现任务难度好像变大了。 似乎谢家兄妹的要求颇有妙处,总能让人绞尽脑汁思考一番。 谢时深端坐桌前,神情化作平静,余光见鹿厌愁眉苦脸的模样,道:“若我没看错,你在锦衣卫中应当无人能敌才是。” 鹿厌一惊,略带谨慎的视线落在谢时深身上。 谢时深端起茶盏在手,无视他的打量,绕过书案落座,掀起眼帘随意看了眼道:“嗯?” 鹿厌迅速垂首,背脊瞬间发凉,只能低声回道:“世子说的是。” 他不敢回想谢时深眼中的寒意,但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他仿佛被谢时深看穿所有,亦或是,但凡出现在谢时深面前之人,伪装皆是破绽。 鹿厌心想,若是适才胆敢否认一字,自己岂非是下一个杨怀朔。 可他无法理解,这世上知晓他本领如何之人,除了师哥便是将死之人,为何谢时深会对自己了如指掌? 第3章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当月色被乌云遮蔽之际,隐去地面转瞬即逝的影子。 朦胧月夜下,破败寺庙中,见一群锦衣卫列阵在前,将满脸惊恐的华服男子护在身后,众人齐刷刷望着高墙上,那里正伫立着一抹瘦削的身影。 锦衣卫朝天斥道:“鹿厌!你未免也太过放肆,同为锦衣卫,你竟敢追杀王爷,当真无法无天!” 鹿厌听闻后歪了下脑袋,觉得此人说得在理,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行刺王爷,确实无法无天。不过他本来准备了一身遮掩面容的行头,奈何出发前,谢时深命他不用更换行头,就这么去杀便是了。 鹿厌虽不解谢时深的用意,但他作为侍卫,奉命行事乃是本分,唯有照做了。 他从高墙上轻轻一跃,轻盈的身躯飘然落地,褐发随着拂下,贴着他玄色的劲装,月色洒在他白皙出挑的脸蛋,映得迷人惹眼。 “哦,谁叫他惹得世子不快呢。”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来时手握玄尾扇,乌睫微垂,双眼清澈明亮,满脸无辜扫过前面一群带刀锦衣卫。 锦衣卫身后之人双手哆嗦,握紧长刀在手,拔高声喊道:“他谢家就是我父皇的狗!和你一样!莫说谢家的女人,就算是谢家的兵权!也是我杨家的!” 他正是鹿厌今夜的目标,当今四王爷杨怀朔,最不受宠的皇子之一。 鹿厌对他所言不甚在意,反倒表现得随意,对锦衣卫的严阵以待视而不见。 他没搭理杨怀朔的话,回头看了眼门口,似在寻人,小声嘀咕道:“又说要审问,还不来吗?” 然而,在他扭头之际,所有锦衣卫相视一眼,立即拔腿朝着鹿厌偷袭。 只听见“唰”的一声,鹿厌手里的玄尾扇一展,轻薄的铁制扇面打开,锦衣卫见状脸色一变,立即收紧手中长刀,尽数往鹿厌的身上落去。 谁料刀锋将落之际,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眨眼间,鹿厌便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众人一惊,不由的感觉背脊一凉,才发现鹿厌的身影如鬼魅般贴在后方。 其余锦衣卫倏地转身,却来不及反应,只见护在杨怀朔身前之人喉间一热,手腕被一缕褐发拂了下,脖颈似被东西抹过,鲜血眨眼喷涌而出。 下一刻那锦衣卫朝身后倒下,抽搐少顷断气而亡,吓得杨怀朔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气氛顿时变得窒息,众人惊恐万状,紧盯着已然退远的鹿厌,万万没想到鹿厌竟有这般身手,着实令人心惊。 鹿厌好心劝道:“师兄们请息怒,我不想杀你们。” 虽然此前身在锦衣卫,但眼前这些人从未将他当作同僚看待,他非记仇之人,喊一声师兄也算客气,当作为他人送行的礼貌了。 说话间,他轻轻挥动着手上的玄尾扇,发丝随风轻拂,为他添上一丝凉爽。 夏季的猎杀任务,真的很热。 然而,锦衣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若非他们亲眼所见同僚被杀,指不定又被这张脸给骗过去了。 只见锦衣卫再度朝鹿厌袭去,鹿厌薄唇紧抿,按下玄尾扇扇骨凸起的圆点,扇头顿显一排银光,如刀锋尖端,玄尾扇化作一把刀扇,刹那间,刀剑铮鸣声乍响,灌满整座破庙。 鹿厌下腰躲过挥来的刀锋,凌空转身,脚尖一蹬,拔腿朝着锦衣卫身后逼近,电光火石之间扇面一展,狠狠划向他们的后背,衣袍破裂,一条条狰狞的伤口骤现。 不出片刻,破庙中血腥弥漫开来,所有刺耳的噪音逐渐消失,一切归于安静。 鹿厌嫌弃踢开脚边的刀,朝尸横遍野的四周无奈叹道:“都说了息怒,怎么还听不懂人话。” 他甩了下衣摆上的血迹,抬头看了看天色,背对着身后之人续道:“杨怀朔,你的时辰也该到了。” 不料话音刚落,一丝杀气自后方卷席,鹿厌陡然转身,抬眸一看,只见杨怀朔握着长刀扑至跟前,眼看刀锋刺向眉间。 第6章 鹿厌当下心头一凛,瞬间举扇挡住。 他又劝:“王爷冷静。” 毕竟要留此人一口气,总不能失手杀死了。 但杨怀朔疯了似的喊道:“锦衣卫的狗东西!没有一个有用的!就算我看上谢允漫,那都是我们杨家对谢家的恩赐!” 鹿厌对这番言语表示不可思议,下意识“啊”了声,面对他的狂妄自大表示费解。 心想但凡有点自知之明,也不至于被杀,难怪不能争储,还时常被东宫诟病。 玄尾扇一挥,鹿厌轻松挑开他的攻击,还没来得及反驳两句,杨怀朔再度开口辱骂,鹿厌欲跃上高处试图躲避,想让他存活一阵,直到谢时深到来再将他擒拿。 结果杨怀朔还是举刀追着他狂砍,太疯狂了。 鹿厌是躲过了,但跑得很累,夏天被追得满头大汗,杨怀朔废话又多,发疯追着自己咬。 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狗。 正当鹿厌沿着墙边躲避时,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他神情一喜,猜测是谢时深出现了。 下一刻,他往庙门拔腿跑去,岂料杨怀朔竟将刀甩出,鹿厌眉梢蹙起,不得不回身反击。 刀身卡在扇尖处,鹿厌随意挥开,他捏住玄尾扇的手一松,只见扇子卡着刀锋在空中几经翻转,扇子与长刀分开之际,被鹿厌伸手接住,见他手腕转动,玄尾扇如魅影。 “小鹿住手!”一道厉声从庙门传来。 随着话音落下,玄尾扇无情划开杨怀朔的腹部,当即见血,肠子也跟着流出。 鹿厌见状一惊,杀疯了。 要留一口气的任务果真艰巨啊。 他连忙收起玄尾扇,却见面前的杨怀朔已摇摇欲坠,心中虽厌恶至极,却不得不压制嫌恶,伸出双手往对方跑去。 但不知是厌恶情绪太过,又或者是心中太过紧张,并手并脚努力片刻,手忙脚乱之际,还是差一点把杨怀朔接住。 谢时深站在门口,眼见着杨怀朔在鹿厌面前擦手而过,“啪嗒”一声后轰然倒地。 “……” 鹿厌背对着来人,双肩缩起,薄唇死死藏在嘴里抿着,和地上濒死的杨怀朔对视。 有一瞬间同病相怜。 鹿厌感觉身后阴森森的,瘦削的身躯被一道修长的影子覆盖,他不必回头,也能猜到来人是谁。 四周一片诡异的沉默,鹿厌还在思索着解释的措辞,结果听见脚边有嗫嚅声。 他连忙蹲下,伸手捏着吐血的杨怀朔,惊喜说道:“世子,他还没死透。” 虽说着,但他却不敢抬头,明显是心虚。 很快一抹身影在他的余光中出现,面对面蹲下,一袭云纹银丝白袍映入眼底,华贵雅逸。 除此之外,鹿厌不敢往上看。 他很识趣捏着杨怀朔的脸,朝谢时深的方向掰过去,让谢时深看个明白。 谢时深俯视着杨怀朔,冷漠问道:“杨怀朔,谁让你动谢家的人?” 杨怀朔充血的瞳孔放大,痛苦而不甘地盯着他,双唇龛动,却未能发出完整一言。 见他有话要说,谢时深迟疑须臾,准备低头去听。 却见杨怀朔眼睛一翻,死了。 鹿厌掐着他脸颊的手没松,双手被沾满了鲜血,他感受道鲜血淌在手上,好看的脸颊几乎皱成一团,满是嫌弃,此刻见杨怀朔断气,他立马松手,下意识抬头朝谢时深看去。 君子白袍玉冠青丝,但那双眼眸深不见底,唇面抿成直线,神色冷若冰霜,虽和平日区别不大,却让鹿厌感觉到有种岌岌可危的错觉。 他心知任务没完成,默默低下头解释道:“世子,这是第一个任务,我其实有些紧张......” 谢时深半信半疑问道:“你在锦衣卫没杀过人?” 鹿厌轻轻点头,用指尖刮了下脸颊,有些窘迫道:“他们嫌我瘦弱,又瞧不上我出身不正,借着我力气小的由头,便让我在锦衣卫里当花瓶去了。” 其实就是到人多的官署里打杂,供人欣赏自己。 鹿厌起身指着庙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刻意强调说:“世子,我并非一般的花瓶。” 谢时深道:“那我是?” 鹿厌:“......” 好吧你说是就是。 谢时深从杨怀朔的尸首边站起,扫了一圈四周,并不觉得意外,最后将视线落在鹿厌身上。 只见鹿厌眨巴着明亮的眼眸,嘴角扯着抹难堪的笑,虽有几分憋屈,却丝毫不影响这张动人的脸颊,如一只漂亮的幼兽,正谨小慎微展示着自己的优势,试图以此弥补自己的过错,得到主子的原谅。 谢时深动了动唇,像杨怀朔死前似的,发不出一个字。 他断然有几分怒意,但每每面对鹿厌楚楚可怜的神情,却又实在宣泄不出来。 “回去!”他憋着火气甩袖离开。 鹿厌见他并未怪罪,神色顿了下,左右看了看四周,最后带血的双手合十,朝着庙里的神明诚心三拜认错,随后拔腿朝谢时深追了上去。 明月拨开乌云,银河倾洒而下,照亮整座世子府,拉长院中一前一后走着的身影。 鹿厌尾随在谢时深的身后,双手紧握着玄尾扇,悄悄打呵欠,回想谢时深对杨怀朔的审问,觉察事态不简单。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快两步,朝谢时深问道:“世子,此事可还要继续调查?” 第7章 毕竟事关重大,恐会惊动锦衣卫,且事出蹊跷,谢允漫赴京探望谢时深一事鲜为人知,短短十余日才出了这一次门,竟恰好被杨怀朔碰见,显然杨怀朔此举是有备而来。 或者说,是冲着谢家而来,意味着今日的相亲亦有眼线盯着,难道想要抓住他的把柄? 谢氏有军权在手,纵使行事低调依旧遭人忌惮,皇帝多次寻机命谢氏子女入京游玩,实则作为人质扣在京城,以防患于未然。但世人未料谢时深主动请命上京,皇帝龙颜大悦嘉赏,结果谢时深指名道姓要了一人。 鹿氏庶子鹿厌,时任一月的锦衣卫小旗,传闻中的锦衣卫之花,鹿厌便是这般来了谢家,被放养在谢时深身边。 秉着心系主子安危的原则,又因任务失败产生的愧疚,鹿厌主动询问,试图找机会弥补。 谢时深徐徐走着,闻言顿足在原地,转身朝后看去。 鹿厌虽及时刹住脚,甚至后撤一步避开,却仍旧未能阻挡染血的衣袍甩出,恰好衣摆的血渍沾上谢时深的白袍。 看到弄脏谢时深衣袍的那一刻,鹿厌感觉呼吸被人瞬间掐断了。 谢时深低头一扫身上的血迹,“很好,又脏了。” 鹿厌想认个错,但肚子突然咕噜叫了声,不合时宜宣告没用膳一事,而谢时深的充耳不闻,皆在鹿厌的意料之中。 毕竟任务没完成,于他而言,只要不关禁闭,任何惩罚都无所谓。 安静几息,鹿厌垂头道:“属下这就去领罚。” 谢时深道:“不必。” 他瞥了眼白袍的污秽,心里莫名添了一丝心烦。 鹿厌抬眼看他,脸上有些倦怠,深更半夜,显然是强撑着困意。 他愁着脸,强颜欢笑问道:“那我走?” 真的太困了。 谢时深眼眸微眯,忽然伸手解下腰带,朝他下令道:“把手伸出来。” 鹿厌困得全身乏力,想着能快些回去歇息,必然是言听计从,所以把双手伸出递到谢时深面前。 不料手腕被东西瞬间缠上,吓得他清醒几分,连忙挣脱:“世子!” 他的力气不比谢时深大,体重身高二者皆无优势,杀人主打快准狠,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坏事干尽。 但也是勤勤恳恳,怎的就被绑住了? 谢时深三两下将他的手腕绑紧,牵着腰带转身,将人朝厢房拽去。 鹿厌踉跄跟在身后,欲哭无泪喊道:“世子,求你不要这样,你绑我去做什么?!” 谢时深听着他的鬼哭狼嚎,偏头瞥了眼,想起前世杀人不眨眼的鹿厌,此时此刻的反差竟让谢时深觉得有趣。 他忽地轻哼一声道:“给你看个大宝贝。” 第4章 鹿厌被谢时深连拖带拽入了院子,两人抬眼时候,看见厢房门前徘徊的刘管家。 刘管家瞧见他们出现,双手往圆滚滚的肚子一拍,喊了句“哎哟”后连忙上前。 他愁着眉眼,皱纹堆在一块,恭恭敬敬行礼:“世子啊,你可算回来了,老奴急得白头发都掉了。” 谢时深问道:“可是有人来了?” 刘管家连连点头,刚要发话,瞥见被谢时深用腰带牵着的鹿厌,面对这诡异的画面,刘管家欲言又止道:“是东宫,来回两次了......” 谢时深又问:“所谓何事而来?” 刘管家道:“东宫不日后设宴,需世子亲自接请帖。” 谢时深道:“暂不必回话,若东宫再派人前来,传话告知我便是。” 目的是否有关请帖之事他心知肚明,前世花灯会,他并未陪谢允漫出门,翌日杨怀朔的死讯传遍朝堂,有人指控杨怀朔死前见过谢允漫,导致谢允漫被卷入纷争中。 谢允漫对此事百口莫辩,谢时深极力为胞妹洗清冤屈,苦苦挣扎数月,最后免不了以指婚息事宁人。 前世杨怀朔被东宫利用而死,今生谢时深顺水推舟相助一把又如何。 谢时深将鹿厌拉回厢房中,随后看向刘管家道:“将东西拿来。” 刘管家闻言先是迟疑,转念想起谢时深此前所言,转身去取东西。 鹿厌听见两人对话,以为是谢时深口中所指的“大宝贝”,顿时打消几分困意,满怀期待站在原地等着。 他见到谢时深前去更衣,追上脚步问道:“世子,不如让我来帮你吧。” 一想到任务完成还有奖励,他迫不及待做牛做马。 但谢时深却避开他被捆着的手,语气颇冷道:“还嫌不够脏?” 鹿厌一愣,默默把手收回,“好吧。” 谢时深示意他站在原地别动,背对着鹿厌将外袍褪下,嫌弃地丢一侧。 夏日暑热,褪去外袍便只有一件里衣。 鹿厌欣赏着谢时深的身子,心里纯粹觉得他身材相当好,宽肩窄腰,细看会隐约瞧见后背有愈合的伤口,只一眼鹿厌便认出那是刀伤。 想来这些伤痕必然与战事有关,亦或是艰苦的训练中所致,毕竟风歧地大物博,从前常受外邦骚扰,谢家以一己之力挑起大梁,数年前为绝后患,领兵上阵杀敌,此事仍在民间尤为广传。 鹿厌不禁感叹谢时深的辛苦,背负重任在身,行事又需万分小心。 又是心疼主子的一天。 谢时深随意披了件长袍,转身发现鹿厌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第8章 鹿厌听见两声轻咳,回过神后立刻移开目光。 谢时深朝外走去,随口问道:“看什么?” 鹿厌跟上说:“欣赏您尊贵的美色。” 谢时深脚步一僵,“......” 片刻后,刘管家从屋外走来,手里捧着漆盘,上方摆放的竟是一件薄纱长裙。 刘管家送到谢时深面前说:“世子,东西来了。” 谢时深接过放在桌上,朝刘管家问:“老师可找好了?” 刘管家说:“找好了,乃是京都久负盛名之人,明日便上门教学。” 谢时深颔首,看向鹿厌说:“把腰带解掉,去浴室将外袍脱了。” 鹿厌还没问大宝贝身在何处,听闻后举起被捆着的双手。 但谢时深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显然并不打算帮他。 鹿厌长吁一口气,耸了耸肩,懂了,他自力更生便是。 他朝着浴室走去,把那牙白的腰带递到嘴边,开始啃咬起来。 刘管家将目送的视线收回,询问道:“世子,明日可要早些让小姐起身见老师?” “不必。”谢时深垂眼看向桌上的纱裙,“让小鹿去见便是。” 刘管家:“什么......小鹿?” 谢时深道:“嗯,给他请的。” 刘管家怀疑是自己一把年纪听错了,打算再向谢时深确认此事,毕竟明日来的可是伶人!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询问,那厢见鹿厌从浴室走出,外袍褪去只剩一袭里衣,瘦削的身板仿佛风吹就倒,无法想象这副身子暗藏的爆发力。 鹿厌快步走到谢时深面前领赏,额前落了几绺褐发,他用手拨开,兴致勃勃问:“世子,我的大宝贝呢?” 他的语气中饱含迫不及待,未料谢时深拿起桌上的长裙抛来。 鹿厌连忙接住,握着手里的纱裙,满脸疑惑,“裙子?” 谢时深寻了圈椅坐下,单手支着额角,视线扫过他手腕上的红痕,语气懒懒说:“换上这宝贝。” 鹿厌顿时瞪大眼,上前说:“世子,这可是女子的装束!” 谢时深抬了抬眉眼道:“这不是。” 他未等鹿厌开口辩驳,接着说:“这是惩罚。” 鹿厌一听,得知他所指的乃是任务没完成的惩罚,撇嘴说:“我哪知今夜会有锦衣卫出现。” 说着他偷看谢时深一眼,嘀咕道:“明明是你让我光明正大行事的。” 今夜花灯会,他奉命去杀杨怀朔时,未料杨怀朔身边竟有锦衣卫,想必是向皇帝请赐锦衣卫护送,谢允漫上京不久就遭轻薄,杨怀朔未经打听就敢行事,必然是受人指示,如今出门携带锦衣卫,怎么看都像做贼心虚。 刘管家听闻后上前解释说道:“世子不能怪小鹿,这孩子还小,东宫的人凶神恶煞,还追着他不放,当然会怕的,人没事就好,惩罚孩子也说不过去。” 谢时深斜眼道:“你觉得他会怕?” 鹿厌心想当然不怕,他扭头看向刘管家,明亮的美眸中闪烁着无辜,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期待着刘管家能帮他说多两句。 可刘管家清楚,哪怕他有着一张无害的脸,能被世子带回来之人绝非善类,虽然他们时常会被这张脸所骗。 所以刘管家选择默默转身,无视一切。 见状,鹿厌的小脸瞬间搭下,可怜兮兮看向谢时深,但谢时深却无动于衷,似笑非笑和他对视,耐心等着他换衣。 鹿厌拽着衣裙在手不为所动,羞耻感一涌而上,让他耳根发烫,脸颊起了薄红,踌躇着想拒绝,却始终找不到理由。 毕竟谢时深说得不错,自己的确因为任务失败要受惩罚,虽庆幸不是进小黑屋,但这样羞耻的方式他又何曾经历过,世子太会折磨人了! 鹿厌在内心暗骂谢时深不讲道理,最后无可奈何,不服地哼了声,咬牙切齿走向浴室。 谢时深端起茶杯刮茶沫,明知故问道:“去哪?” 鹿厌气势汹汹说:“我去浴室换!” 谢时深闻言唇边牵出一抹笑,端起茶杯抿了抿。 脚步声消失后,他朝刘管家问道:“漫漫如何了?” 说起谢允漫,刘管家叹气说:“今夜世子送小姐回来不久,小姐便洗漱下榻了,想必小姐经历此事也不敢乱跑,在这京都安分些也算好事。” 说话间,刘管家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去,上方落款正是来自风歧谢府。 谢时深拿起书信拆开,“漫漫只是躲过一劫,只怕杨家咬着不放。” 刘管家道:“可要告知老爷?” 谢时深沉吟半晌未语,目光虽落在书信上,思绪却回到前世,他万万没想到,重生回来后,有些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前世谢家被陷害时,皇帝命锦衣卫捉拿归案,不料锦衣卫赶到当夜,恰逢谢家惨遭灭门之际,唯有谢时深不知所踪。 当时锦衣卫的领头之人,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恶犬——鹿厌。 前世鹿厌的恶名传遍大江南北,有夸张所言,但凡鹿厌所到之处皆寸草不生,此人乃是天子最锋利的刀,武功高强,手段狠毒,无疑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众人皆认为是鹿厌杀了谢家,连逃亡中的谢时深亦如此觉得。 不久后事态发生转变,谢家洗清罪名,皇帝借此诬蔑鹿厌杀害谢氏忠臣,下令除了权臣鹿家,鹿厌只身敌千军,最后身负重伤离京,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第9章 后来谢时深于风歧领兵夺位登基,多年过去,他得知杨家一石二鸟的阴谋。 他知晓真相的当晚,入睡时深陷噩梦难以抽身,惊醒后发现自己重回入京之前。 这一世他主动上京,打听到鹿厌还是无名小卒,当机立断向皇帝赐人,他要这条恶犬为自己所用。 可令谢时深费解之事,正是这条恶犬成名前,为何会有如此反差? 鹿厌在前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作那般毫无人性? “啊——好羞耻!” 浴室突然传来鹿厌痛苦的哀嚎声,将谢时深的思绪拉回,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些许,莫名对鹿厌出现的反应提起些兴趣。 刘管家将看向浴室的目光收回,发现世子含着笑,不由说道:“世子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谢时深嘴角的笑倏地收回,抬手捏了捏眉间,无奈朝刘管家说:“漫漫一事先瞒着二老,相亲之事要紧。” 刘管家道:“莫非,世子成亲能打消陛下和东宫的忌惮?” 谢时深道:“缓兵之计罢了。” 刘管家转而笑着说:“不过老爷和夫人说得不错,世子是该成亲了。” 谢时深:“......” 见刘管家喋喋不休半晌,谢时深按着发疼的额角将人打发走,待厢房门被阖上之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 第5章 谢时深偏头看去,神情蓦然顿住,惊艳自眼底一闪而过。 鹿厌一袭白色纱裙,红色的滚边为这袭纱裙添了抹妖冶,纱裙下的身子隐约可见轮廓,裙幅如银月光华流动倾泻在地,挽迤数尺,束起的腰间薄而细,褐色青丝披散,落在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锁骨上,飘飘欲仙。 他满脸通红,这抹红延伸至脖颈,尤其察觉谢时深投来目光后,鹿厌愈发别扭,双手抱着臂膀,将脑袋埋在身前,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做任务。 谢时深移开目光,端着茶杯说:“过来站着。” 他捏住杯盖的指尖因用力过度发白,平复着内心翻起的波澜。 鹿厌拖着脚步过去,他能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那种被羞耻占据脑海的窘迫,就如同自己被人逼着上街裸/奔似的。 他咬着后槽牙说:“请世子吩咐。” 谢时深道:“明日穿着这身去练舞。” “练武?”鹿厌闻言一愣,松开抱臂的双手,“世子,穿这身练武人家会走光的。” 谢时深:“......” 说话间,他还在原地转了一圈,裙摆跟着飞扬,扫过谢时深的腿脚。 谢时深绷了绷腿脚,悄无声息挪开,将仿佛要翩翩起舞的身影收尽眼中。 不可否认,鹿厌换衣出现的那一刻,谢时深险些为这美貌动容。 且不说如今鹿厌被称作锦衣卫之花,前世鹿厌虽臭名昭著,但依旧有不少人愿意拜倒在这张脸之下,尤其达官显贵谈论床笫之事时,鹿厌的高高在上总会将人勾得饥/渴难耐。 可眼前的鹿厌,依旧是同一张脸,双眼中凌厉的锋芒尽失,只有澄澈纯净,虽有同样的一身本领,行事却从不乖张,涉世未深犹如一张白纸,任由用他之人随意调/教。 这样的鹿厌,何止谢时深感到费解,更让他感到庆幸,起码捡到了个宝贝。 谢时深道:“不是武功的武,是跳舞的舞。” 他的回答让鹿厌愣住,鹿厌提着裙摆在手,脸上的羞涩褪去,难以置信盯着谢时深说:“世子,你让我跳舞?” 怎么不让他上天? 这些都是什么奇怪的惩罚,让他去跳舞,能跳出花来吗? 谢时深搁下茶杯,双手交叠在身前,面无表情看着他说:“明日一早,带着衣裙来明华居练舞。” 明华居乃他们脚下的院子,正是谢时深的起居之地。 鹿厌急得跺脚,欲哭无泪说:“世子,我不会跳舞,不如换个惩罚吧。” 谢时深默了默,道:“好。” 鹿厌一听,漂亮的双眸顿时放大,满怀期待等着他回答。 谢时深淡淡道:“暂时想不到。” 鹿厌:“......” 他明白谢时深不会就此罢休,正当他愁眉苦脸想着要如何练舞时,谢时深的话像及时雨一般传来。 “明日会有伶人前来教你。”谢时深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有两圈被腰带勒出的痕迹,似遭凌/虐般,显得格外醒目,“三日后我会检查。” 鹿厌愣住:“世子还要检查?” 谢时深反问:“你想其余人与我一同检查?” “不!”鹿厌站直身子,苦哈哈道,“只要世子检查就好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还是不要太过招摇了。 谢时深从圈椅中站起,在袖口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白玉瓶。 鹿厌接过打开,轻轻嗅了嗅说:“药?” 谢时深看向他的手腕,道:“回去上药。” 鹿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手腕起红,心想世子还是有良心的,便满心欢喜回了梧桐院歇息。 但这样的念头翌日全部打消,当鹿厌站在伶人面前时,才明白练舞有多难。 伶人乃京都有名的舞姬,连从不沾烟花之地的鹿厌都有所耳闻,他换好纱裙往伶人面前一站时,阅人无数的伶人顿时呆滞在原地。 方才初见鹿厌,伶人便已感叹这世间男子竟有如此相貌,此时此刻心叹惊为天人,若身处烟花之地,岂非招众人拥簇,引来万人空巷。 第10章 鹿厌道:“劳烦姑娘指教了。” 伶人连忙摇头说:“拿钱办事罢了,公子可想好要学什么吗?” 鹿厌疑惑问道:“有得选?” 那他会选不学。 伶人温柔笑了笑,颔首道:“若有舞曲相伴自是最好,若无舞曲相伴,以公子之色,简单的舞姿亦能让旁人为你倾倒。” 鹿厌思索道:“可我只跳给世子一人看。” 倾倒便罢了,以世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能入他的眼中已是难得。 伶人有些意外,问道:“公子难不成,只为一人起舞?” 鹿厌并未多想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只听了个表面意思,点头说:“是的,只跳给一人看。” 他总不能说这是世子丧心病狂的惩罚吧。 伶人眼中带着意味深长,“若为一人所跳,便无需出神入化,倒是需要一些精心策划的动作才行。” 闻言,鹿厌想也不想地同意说:“无妨,一切按照姑娘的安排而来。” 伶人笑道:“也好,公子不防扭一下腰我看看韧性。” 鹿厌点点头,随便歪了个动作,那腰却好像有后台似的,特别硬。 伶人咳了两声又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公子先绕着我小跑一圈,展示一下身段。” “好。”鹿厌一口答应,随后提起裙摆在手,“你站着别动。” 到他展示本事的时候到了。 伶人只觉一阵狂风从四周拂过,眨眼间鹿厌便绕着自己跑完了一圈,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主打讲究一个速度。 这抹白色的身影如闪电快速劈下,毫无风情可言,更莫提搔首弄姿勾引人了。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伶人:“......” 她已经能预见关公耍大刀的画面了。 几个时辰过去,鹿厌带着全身酸痛离开了明华居,在回厢房的路上,他意外看见谢允漫。 两人迎面打了个招呼,谢允漫正兴致勃勃欲给他分享小说,却发现他双眼无神打完招呼后,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离开了。 谢允漫偏头询问侍女道:“鹿哥这是?” 侍女回道:“小姐有所不知,他被世子惩罚了,听闻这几日都要在明华居里闭关。” 谢允漫不解大哥为何这般冷漠无情,心想着去替鹿厌求情,未料换来的却是拒绝,无奈之下,谢允漫只能命刘管家给鹿厌备多些饭菜。 三日后,鹿厌告别了伶人,在明华居的书房等着谢时深回来。 苦学三日出师,鹿厌觉得没有什么能难倒自己了,必然能让谢时深对自己刮目相看。 只是他从天亮等到天黑,仍旧不见谢时深回到,他坐在廊下,双手抱膝,纱裙铺落在脚边,脸蛋满是愁云,偶尔还能听见咕噜声。 鹿厌用手指在脚边画圈圈,嘀咕道:“好饿。” 正当他话落,便听见院子传来脚步声,他抬眸看去,入眼看见谢时深一袭牙白长袍出现。 两人对视瞬间,鹿厌瞧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鹿厌心想世子不会忘了惩罚吧,倘若如此,他是不是能寻个由头敷衍而过。 他率先起身行礼道:“世子。” 谢时深并未往前走,而是立于院子中央,眼看着鹿厌行至跟前,清明月色如雪洒落两人身上。 沉默不语间,鹿厌嗅了嗅鼻尖,似是闻到了一丝酒气。 他贴近些许,猜想谢时深许是酬酢才归,“世子,你喝酒了?” 若是如此,他可迫不及待把跳舞一事糊弄过去了。 谢时深抬手,轻轻推开他靠近的脑袋,“去拿醒酒汤来。” 鹿厌闻言狡黠一笑,心想终于能摆脱起舞一事,迫不及待离开院子去换衣,顺便将醒酒汤端来。 不料,谢时深瞧见他一袭劲装回来时,并未去接醒酒汤,而是说道:“把衣裙换回来。” 鹿厌心头一惊,险些撒了手里的醒酒汤,他喉咙暗滑,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卡住,因为谢时深的眼神沉沉,充满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明白今晚是躲不掉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把醒酒汤举高些,咬牙切齿说:“世子稍候片刻。” “嗯。”谢时深接过醒酒汤,提醒说,“动作快些,我累了。” 鹿厌磨着后槽牙退了下去,很快在谢时深的目光中出现。 纱裙二次上身,于鹿厌而言本该是习以为常之事,可当谢时深站在廊下注视着,鹿厌才发现三日前的羞耻感卷席而来,此刻不似过去三日,会有伶人的教导,会有声音萦绕耳畔。 他站在静谧的院子中央,唯有夜风拂过树梢的声响,虫鸣声相伴,静得仿佛如戏台开幕前刻,而谢时深是他唯一的观众。 谢时深眺着院子中人,抬了抬手中托着的醒酒汤,目不转睛道:“跳吧。” 鹿厌耳根早已红透,脸颊起了一层薄红,他努力回想伶人所教,尽管羞耻在他心中泛滥,令他手脚僵硬险些难以舒展,但为了让谢时深满意,他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 “唰”的一声,玄尾扇在他手中瞬间展开,他高举着玄尾扇,努力凹出姿势,随后踮着脚在原地旋转一圈,纱裙如雪色油纸伞般撑开,乘着月色落入谢时深的眼中。 谢时深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托着醒酒汤,缓步走下阶梯。 “大王——”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令谢时深顿时后悔走近欣赏。 第11章 鹿厌一套动作下来,除了这袭纱裙之外不堪入目,他在原地打了一套优雅的武术招式,每一次长袖的摆动,都能带出一阵杀气。 谢时深:“......” 果然他还是高估了,这样子像是要杀了他。 他缓缓阖眼,痛苦地喝了口醒酒汤,试图忘记今夜这丧尽天良的舞姿。 鹿厌正跳得如醉如痴,余光却发现谢时深有后退的嫌疑。 怎么,他是哪个动作没做到位吗? 思索间,他朝着谢时深追上去,以一种矫揉造作的方式捏住谢时深的衣摆,按照伶人所教,夹着嗓子,声情并茂挽留道:“大王别走嘛,来快活呀。” 谢时深:“......” 他将醒酒汤握得更紧,尝试着把衣摆拽回,可下一刻,鹿厌如鬼魅般闪身到他面前,双手攀在他的臂膀上,顶着一张纯情的脸蛋,做尽令人无法直视的表情。 鹿厌当然不知自己神情的僵硬,只知按照步骤而来,尽力完善每一个动作。 尤其他看到谢时深从容的模样后,更是信心大增,毕竟伶人指教时,总在旁边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鹿厌歪着脑袋,娇媚动人喊道:“大王,快来追我呀。” 谢时深:“......” 他端着醒酒汤的手颤抖两下,垂眸看向臂弯挂着的人,沉声说:“松开。” 鹿厌拒绝地扭了两下腰肢,慢悠悠拨着脑袋,可见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他将扇子拍在谢时深胸膛,学着伶人所教的撒娇,乌睫扑闪,眨眼道:“大王不要这样嘛。” 谢时深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拎着他的脖颈,拿开些说:“可以回去了。” “回去?”鹿厌仰着脑袋,贴在他的身上,甚是不解,“可是我还没跳够。” 谢时深嘴角抽搐了下,“我受够了。” 鹿厌有些失望,想来还有几个动作没完成,谢时深居然不看了,他跳得有这么令人不忍直视吗? 正当他思索时,肚子不合时宜传来叫声,拎着脖颈的手紧跟着松开。 谢时深暗自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不料踩中脚边的纱裙,一个不留神眼看被绊,鹿厌手疾眼快伸手想要接他,结果谢时深并未受到影响,倒是鹿厌因裙摆被踩而踉跄扑倒。 装着醒酒汤的碗瞬间落地,碎瓦声落入两人耳畔,谢时深的手托着一抹细腰,白皙的软肉溢在指缝,脖颈被一双细长的手臂搂着,眼中倒映着鹿厌惊恐的神色。 “世子!”鹿厌惊呼了声,结果发现谢时深神色淡定,不由面露窘态补充一句,“......大王,要和妾身贴贴吗?” 谢时深轻松接住他,幽深的眸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脸颊上,粉嫩柔软的唇,单纯清澈的眼眸,白皙透亮的皮肤,如剥了壳的荔枝。 温热的体温透过纱衣传在掌心,纤细的腰身柔软而有力,似有一抹幽香萦绕,伴随着微醺,周遭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令谢时深忘了将人松开,视线落在面前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上。 第6章 直到一声“咕噜”传来,彻底打破了这场沉默。 鹿厌心里惦记着吃饭,见谢时深不松手,又不敢随意收场,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表演。 他搂紧谢时深的脖颈,在谢时深诧异的眸色中拉近距离,腼腆道:“大王,妾身肚子饿饿。” 谢时深:“......” 沉默片刻,他动作僵硬松开鹿厌,搂过腰肢的手在袖下紧握成拳,负在身后,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着,慢慢平复着紊乱的气息。 他不等鹿厌询问,抬脚朝厢房走去,头也不回说道:“舞姿有待进步,留下值夜,好好反思。” 鹿厌愣住,提着裙摆在手,不可思议眼看着谢时深闭上房门,转念明白这是惩罚,他终于忍无可忍喊道:“世子,你过分!” 翌日一早,谢府的大门被敲开,东宫派人送来请帖,宴请谢时深晚上赴宴,而这场夜宴中,比杨怀朔的死讯更早抵达的,是太子对谢家的野心。 当晚宴席聚集京都达官显贵,鹿厌顶着黑眼圈跟随前来。 谢时深瞧他精神不济,允了他吃桌上的美食,嘴巴得到满足后,鹿厌总算吊住一口气,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进食。 此刻谢时深正和旁人交谈,太子还未出现,席上一片祥和。 片刻后,随着一声高喝传来,众人对号入座,目视身着一袭蟒袍的太子前来。 太子杨祈修轻扬着下颚出现,看谁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情,端着一副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模样,叫人轻易忽略他俊朗的容貌。 只见他阔步走到正座,接受了众人的行礼,两手宽袖一挥,示意众人落座。 杨祈修虽为储君,但百姓最关心的并非他的政绩,而是他的秘闻,因为在他被册封为太子的当夜,东宫闹出惊天动地的丑闻。 太子是断袖。 此事惊动朝野,但身为太子的杨祈修却不以为然,眼看瞒不住,他索性放开地玩,一夜之间,男风在天下盛行,民间纷纷效仿太子之举。 而今日宴席上,杨祈修更肆无忌惮带着男宠前来。 众人表面看着波澜不惊,殊不知一转身,流言蜚语传遍大街小巷。 席上宾客陆续起身,接二连三对杨祈修阿谀奉承,谄媚讨好他身侧的男宠,若有人令杨祈修心花怒放,便能瞧见他宽袖一甩,赏! 第12章 然而,他迟迟未能盼得谢时深上前,唯有拨开人群,无视身侧拥簇的众人,拔高声朝谢时深拔喊道:“楚今,数日前东宫闹贼,听闻往着谢家的方向而去,你可有察觉异样?” 众人闻言四处散开,悄无声息回了坐席,安静观望这场蓄谋的试探。 谢时深放下茶杯,淡漠回道:“想不到竟有此事,恕臣孤陋寡闻了。” 杨祈修揽着男宠在怀,用指尖把玩着男宠的青丝,若有所思端详谢时深的神情。 沉默少顷,杨祈修才道:“父皇整日命孤多照料你,那日出事后,孤立即派人去谢家,为何不见你出门相迎呢?” 他的话直指花灯会当晚,想必对杨怀朔之死有所耳闻,对谢时深而言,与其刻意周旋显得可疑,不如干脆承认当夜行踪。 只见谢时深回道:“臣去了花灯会。” 众人略微惊讶,纷纷朝他投去视线,目光中充满着疑惑和好奇,毕竟谢时深上京许久,几乎是皇宫谢家两点一线,极少在外抛头露面。 得知谢时深外出,杨祈修脸上乍现意外,挪了挪身子说:“可孤依稀记得派人去了两趟谢家,中间隔着数时辰,偏偏你都不在。” 席上气氛逐渐凝重,无人知晓杨祈修为何执着此事,唯独谢时深清楚他目的何在。 一旦他无法证明身在何处,等杨怀朔的死讯传开后,再经仵作推断出死亡之日乃花灯会当晚,谢时深今日种种所言便是最大嫌疑。 鹿厌藏在人群后方,此刻被困意折磨得不行,呵欠连天时听闻事关花灯会,不禁捡回几分精神,隔着人群朝谢时深看去,观察他接下来如何应付。 谢时深无动于衷道:“风花雪月事罢了,说出来污了殿下的耳朵。” 怎料此言一出,杨祈修竟愈发起劲,行为举止古怪,从榻上起身抚掌说:“与世隔绝之人有了艳遇,简直堪比奇闻,孤绝不能错过。” 他弯腰端起酒杯敬谢时深,续道:“何况孤听闻你去相亲了,你这般讲究洁身自好,孤实在不信,难不成是......童子身?” 低俗的玩笑引得哄堂大笑,但谢时深却不以为然,举杯说道:“承蒙殿下关怀。” 拳头打在棉花上,杨祈修不怒反笑,两人隔空相敬。 清酒入喉,杨祈修抹了把嘴角,指着谢时深问:“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与谁云雨了,孤亲自为你的婚事做主。” 谢时深道:“不便相告。” 杨祈修摸了摸下颚,话锋一转,笑问:“你是不好说呢,还是怕说出来会被怀疑?” 话落间,昏昏欲睡的鹿厌率先察觉异样,熟悉的压迫感从四周逐渐蔓延,刺杀杨怀朔一事令他心有余悸,不知为何直觉有危险将至。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快速梭巡一圈诡异的宴席,突然见一群侍卫涌来,随后几具尸首悉数被抬上前,吓得众人脸色大变。 正是死去的杨怀朔和锦衣卫! 鹿厌眉梢微蹙,意识到杨祈修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明白这场夜宴冲着谢时深而来。 他带着警惕看向谢时深,发现对方淡定从容端坐,即使尸首摆在眼前,仍旧面不改色。 见谢时深这般冷静,鹿厌跟着打消了心中的忐忑,毕竟主子都无所谓,他也省得瞎操心,不如继续打瞌睡。 杨祈修绕着尸体踱步,抬袖捂着嘴,最后行至谢时深跟前,语气调侃道:“花灯会当晚你去开荤,偏偏杨怀朔和锦衣卫都死了,你说巧不巧?” 席上人人垂首避嫌,唯有杨祈修放声大笑,像疯子似的瞪着双眼,起哄众人跟随陪笑。 但谢时深却平静说:“兹事体大,与臣无关。” 杨祈修眼中带着厉色,逼近道:“谁又能给你作证?” 两人对视间,谢时深若有所思,能为他作证之人唯有鹿厌,回想鹿厌在破庙里杀伐果断的画面,他不由记起前世鹿厌断案时手段狠辣,两世的反差令他心有存疑,与其屡屡揣测鹿厌是否刻意伪装,倒不如趁着眼下试探一番。 他缓缓侧过身,转头看向后方,视线穿过人群,引着众人将目光落在犯困的鹿厌身上。 杨祈修见到鹿厌的相貌时蓦然顿住,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转眼被惊喜代替,心痒痒着想要搭讪。 恰逢鹿厌打完呵欠睁眼,圆溜溜的眼眸里盛着遗留的泪花,看起来如可怜的待宰羔羊,更添几分无辜委屈。 鹿厌不知此刻样貌动人,反倒被一众目光吓得打了个冷颤,涣散的灵魂上赶着重组。 不少人认真打量鹿厌的容貌,探讨声渐渐响起,观察甚微者会发现杨祈修的不怀好意。 杨祈修目不转睛盯着他,头也不回地朝谢时深问道:“你的人证?” 鹿厌在围观中感到浑身不适,闻言看向谢时深,目光中带着疑惑,不解为何被引火烧身了。 谢时深语气淡淡道:“我的人。” 此言一出,杨祈修的脸上瞬间变色,似有不甘,又有为难,皆是出于谢时深抢先一步占为己有。 杨祈修眼底的异色转瞬而逝,他惊艳于鹿厌的长相,方才那一眼,恨不得把人捋走,可他当务之急要利用杨怀朔之死布局,让谢时深露出破绽,从而掌控谢家在手。 他敛起对鹿厌的贪婪,回首扫过发臭的尸体,嘲讽说道:“人命关天,用自己人作证,毫无说服力吧。” 第13章 谢时深不急不缓道:“若陛下御赐之人不能证明清白,不如请锦衣卫前来。” 谁料杨祈修却说:“好啊,那先让孤带你的人去检查一番。” 话音刚落,鹿厌觉察他意图不善,下意识握住袖口藏着的玄尾扇。 谢时深并未阻止他的小动作,原本打算静观其变他如何应付时,却见鹿厌投来寻求指示的目光,那一刻,他想试探的答案隐隐浮出水面。 见杨祈修欲朝鹿厌而去,谢时深突然拦道:“殿下,事关谢家清白,劳烦请锦衣卫同知出面吧。” 闻言,杨祈修的神色暗下几分,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暗流涌动。 前世杨怀朔死因亦如当下,先是受杨祈修的挑唆,欲对谢允漫强娶,谢时深得知后将他双腿打折,惊动皇帝下场。 谢时深要杨怀朔在天下人面前认错,皇帝审问得知此事与东宫有关,便命人暗中处理了杨怀朔,东宫紧随栽赃谢允漫勾引在先,借此陷害谢家逼死王爷,一夜之间,谢家落得满身骂名。 今生杨怀朔死性不改,谢时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掉杨怀朔一了百了。 面对谢时深的冷静,杨祈修心生挫败,无计可施之下索性喊道:“来人!传锦衣卫同知!” 两柱香过去,锦衣卫奉命抵达。 席上众人见状神色慌张,反观鹿厌则满脸好奇,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锦衣卫为首之人乃三品同知吴语,身材魁梧,长相粗犷,声音洪亮如河东狮吼。 吴语领锦衣卫风风火火出现,面无表情巡视宴席,视线不经意扫过鹿厌时一愣,脱口喊道:“小白花?” 鹿厌咧嘴一笑:“吴师兄。” 只是他的声音淹没在吴语的回音中。 旧同僚一见如故,吴语阔步走来,下意识抬手招呼,大掌欲朝鹿厌的肩膀拍去。 鹿厌连忙闪身避开这毁灭性的一掌,讪笑道:“吴师兄,温柔点。” 吴语拍空后也不气,爽快答应道:“下次一定。” 交谈间,一旁的谢时深开口提醒:“同知大人。” 吴语当即收住笑容,神色严肃,示意下属排查四周,余光察觉杨祈修挪到鹿厌身边,吴语念及小白花的安危,单手把花拎起,拉开和杨祈修的距离。 谢时深目睹鹿厌被轻松提走,总算明白鹿厌在破庙解释力气小一事所言不虚。 等鹿厌双脚着地时,熟练拽回勒脖子的衣领,安静站在吴语身侧,被衬得活像一只小花瓶。 杨祈修借机靠近无果,眼下摩拳擦掌等着抢人,遂用眼神示意吴语赶紧结束。 谢时深将一切尽收眼底,此刻一言不发,平静的眸光锁紧鹿厌,像极伺机而动的狩猎者。 锦衣卫排查后朝吴语走来,备好笔墨纸砚,准备先对鹿厌进行盘问。 怎料杨祈修很不耐烦,率先逼近鹿厌,厉声质问道:“花灯会当晚,谢时深和谁在苟且?!” 第7章 鹿厌被他吓得险些魂飞魄散,此刻困意全无,又历经熬夜,思绪略显迟钝。 他的神态不佳,看着浑浑噩噩,落入旁人眼中便成了无辜,尤其吴语看着他,怜爱的眼神兜也兜不住。 对于杨祈修所问,鹿厌分得清事情孰轻孰重,他默默低下头,尝试装傻瞒天过海。 见状,吴语抬手盖住他的脑袋,揉了把说:“不用害怕,老实回答就是,大不了一死。” 鹿厌:“......”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谢时深朝他走来两步,神情自若道:“别紧张,想说什么都行。” 但鹿厌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倘若如实交代,便是难逃一死,不过话说回来,杨祈修是怀疑谢时深与人苟且之事,此事他的确不知情,更不必纠结如何组织措辞撒谎。 他朝谢时深乖巧地点头,随后老实答道:“回殿下,草民不知世子与谁人共度良宵。” 此言一出,意味着谢时深失去了人证,杨祈修好似抓到把柄,迫不及待追问道:“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鹿厌仔细回想花灯会当晚,自己只顾着追杀杨怀朔,未曾留意谢时深的行踪,便道:“草民不知。” 谢时深偏头看他,对他随机应变的本事表示满意,眼中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杨祈修顿时放声大笑,朝吴语道:“孤就说他没有人证,那夜谢时深独自一人,又不知所踪,杨怀朔必然是他所杀!” 吴语皱眉,看了眼中央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有身着锦衣卫官袍的同僚。 他看向谢时深,问道:“世子,你可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鹿厌突然反驳杨祈修的话,“世子并非独自一人。” 杨祈修狰狞着脸问:“他和谁一起?” 鹿厌道:“我。” 吴语紧跟着问道:“你们一起做什么?” 鹿厌思索片刻,根据过往看小说的经验,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回道:“玩角色扮演。”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杨祈修被他的回答瞬间激怒,吼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说话间,他冲上前伸手要拽鹿厌的头发,鹿厌见状欲闪躲,后领突然被一只无情大掌抓住。 吴语将他拎起,闪躲,换手,再放下,动作过于丝滑,将鹿厌拎了个方向,稳稳当当放在谢时深旁边。 第14章 鹿厌:“......” 他无奈抬首,恰好捕捉到谢时深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花瓶之称果然名不虚传。 面对杨祈修阴晴不定的举止,吴语的神色有些不悦,沉声提醒道:“殿下,锦衣卫在奉命办事。” 此言如皇令,杨祈修的行为戛然而止,大怒道:“你们锦衣卫看不出蹊跷吗?!必然是谢时深教唆他撒谎,孤不管!孤要亲自审他!” 但吴语却纹丝不动,横亘在他们之间,如一座山似的,震慑力十足。 谢时深往前半步,遮挡鹿厌在身后,“殿下是信不过锦衣卫吗?” 杨祈修一愣,眼底闪过慌张,当即克制住脾气说:“既然锦衣卫办案了得,那事关王爷之死,同知大人更不该草率断案。” 话落,吴语给下属递了记眼神,当即见锦衣卫上前检查,盖尸白布被掀起检查,腐烂的尸体赫然惊现众人眼中,酸臭味快速卷席偌大的夜宴。 他扫过夜宴上面色痛苦的达官贵人,正色说道:“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懈怠半分,殿下放心,锦衣卫自会还此案一个真相,绝不姑息凶手,更不会冤枉任何人。” 吴语话中强调分明,杨祈修作为太子未必不懂,谢家不可轻易得罪,而锦衣卫为皇帝所用,亦代表皇帝的命令,杨祈修的胆子再大,断然不敢轻易和老子对着干。 良久后,检查完的锦衣卫上前作揖道:“回禀同知大人,尸体乃刀锋所伤,刀刀致命,王爷受刨腹而亡,肝肠俱断。” “呕——”席上突然听见呕吐声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杨祈修的男宠在作呕,有了一人,片刻间,呕吐声接二连三充斥宴席四周。 杨祈修移眼朝尸体看去,不料紧跟着众人一起捂嘴干呕。 他将不适怪罪在男宠头上,当即下令骂道:“把人丢出去,乱棍打死!” 鹿厌偏头看着男宠被捂嘴拖下,连一句求饶的话都听不见。 吴语收回视线,朝太子道:“殿下,锦衣卫乃京都高手,此凶手却能轻易将其杀死,绝非常人所致。” 他转头打量谢时深,接着说:“世子纵使有武功在身,也恐难敌这数十人。” 杨祈修不依不挠说:“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锦衣卫吗?” 吴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得知是鹿厌时道:“殿下觉得是他?” 杨祈修有些迟疑,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孤怀疑他。” 鹿厌埋头身前,避开他们的视线躲在谢时深后方,像极了受伤的幼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既如此,吴语只好说:“鹿厌,把你的武器取出来。” 鹿厌在身上慢吞吞摸索半晌,终于在袖口找到玄尾扇。 吴语示意道:“殿下请看,此扇由玄铁薄片制作而成,若用作杀人,死者伤口应似锯齿状,但方才锦衣卫所言一清二楚,所有尸体的伤口乃刀锋所致。” 杨祈修又想转头查看,但立刻收住动作,不想再被恶心。 吴语见他不信,接着说道:“话已至此,此事锦衣卫自会如实禀报陛下,若有线索,恳请谢家能配合锦衣卫调查。” 谢时深微微颔首,一旁的鹿厌跟着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瞥了眼杨祈修,生怕他要继续大闹。 吴语朝谢时深道:“世子请回吧。” 杨祈修不快喊道:“不许走!” 他的视线落在鹿厌身上,众人明白他居心何在。 谢时深道:“殿下还有何指教?” 杨祈修干脆指着鹿厌说:“此人孤要了!” 然而,未等众人吃瓜,谢时深话锋一转道:“殿下与其惦记着谢家的人,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 杨祈修凝眸问:“你这是何意?” 谢时深看向吴语道:“同知大人,这些尸首凭空出现在此,难道就不可疑吗?” 众人神色一顿,恍然诧异,偷看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杨祈修眼中闪过一抹仓皇。 吴语捕捉到他的变化,梭巡四周,将众人的目光逼回去。 他朝杨祈修作揖道:“殿下受此惊扰,陛下和皇后娘娘难免担忧,还请殿下随吾等入宫拜见,以免陛下责怪锦衣卫办事不力。” 杨祈修怒视着谢时深,不甘看了眼鹿厌,咬牙切齿道:“谢时深,你给孤等着。” 谢时深慢条斯理行礼:“臣等恭送太子殿下。” 车轮辘辘,马车朝着谢家的方向而去,抵达之际,见刘管家手中拿着柚子叶,边走边扫着谢时深的衣袍去晦气,扫完后,接着去扫身后摇摇晃晃的鹿厌。 刘管家:“哎哟小鹿,你昨儿个是没睡好吗?” 鹿厌吊着一口气说:“刘管家,我好困。” 三人身处长廊,谢时深闻言顿足转身,意味深长打量着鹿厌,问道:“你可知太子的意图?” 鹿厌回想疯疯癫癫的太子,揣测着谢时深话中之意,却还是摸不着头脑,索性反问道:“他想你死?” 谢时深:“......” 刘管家见主子脸上如覆上冰霜,连忙打圆场说道:“世子息怒。” 闻言,鹿厌用力抿着唇,转念一想是否有关太子想要自己之事,连忙发誓表忠心说:“世子放心,我要永远效忠世子,一辈子给世子做牛做马。” 其实只要不让他回鹿家,他去哪里都无所谓。 第15章 谢时深眉眼间的凝重并未就此消散,他不解今生何处出错,按照前世的时间推断,再过两年面前之人在京都无法无天,旁人见他如见鬼,可眼下偏偏在男女之事上一窍不通。 谢时深不禁问道:“鹿家平日都教你什么?” 提到鹿家,鹿厌略显无措,含糊道:“就训练而已。” 刘管家听着心疼,忙道:“世子你看,是个苦命孩子。” 谢时深又问:“除此之外呢?” 鹿厌慢慢垂眸,低声道:“还是训练。” 谢时深哑口无言,明白多说无益,两人沉默不语,刘管家在一侧操心着。 良久,谢时深心底生了丝烦躁,转头朝刘管家问道:“相亲之事安排得如何?” 提起这茬,刘管家道:“回世子,老奴都命人物色好了,是位极品之人。” 谢时深懒得细问,只道:“何时能见?” 刘管家:“近日便能安排” 谢时深颔首,随后看向鹿厌道:“日后你跟着我去相亲。” 鹿厌指着自己,“我?” 可刘管家觉得不妥,打算劝两句,却被谢时深打断说:“无需商议,就这么定了。” 刘管家看了眼人见人爱的鹿厌,担心道:“若人家看上小鹿怎么办?” 第8章 谢时深沉吟少顷,瞥了眼鹿厌,语气平静道:“那就去死。” 鹿厌一惊,以为谢时深带着自己去送死,心想好歹毒的死法,但回想那日女装跳舞的惩罚,倒也见怪不怪。 他朝刘管家摊了摊手,两人目送谢时深离开后,余光见一抹窈窕的身影奔奔跳跳跑来,他们转头看去,发现是谢允漫来了。 谢允漫从鸽子书楼回来,手里还拿着小说。 她打量面前两人半晌,指着鹿厌的脸好奇问道:“鹿哥双眼为何这么红?” 鹿厌捏着玄尾扇,拨开她修长的手指,疲惫说:“被世子折磨的。” 说话间,他抬脚往梧桐院的方向回去,恨不得现在能立刻倒在床榻上,他可以闭眼就睡。 谢允漫屏退旁人,追上前压低声问道:“鹿哥,我听说杨怀朔死了,而且太子还把尸体搬到东宫里是吗?” 鹿厌侧头看了眼她,点头。 谢允漫心头一惊,咽了咽喉咙,试探问道:“难道此事和大哥有关?” 鹿厌脚步顿了下,思忖道:“和他无关。” 和自己有关,毕竟是自己亲手操刀,连任务都没完成,说出来都觉得丢人。 谢允漫闻言则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毕竟事关王爷性命,若谢家被牵扯进去,只怕她很快要被送回风岐。 鹿厌见状笑道:“死了也好,省得碍着你出门。” 一旁的谢允漫震惊,下意识想要捂着他的嘴,但男女授受不亲,只能手忙脚乱说:“鹿哥!你你小心隔墙有耳,胡说八道什么大实话,何况我才不怕他呢。” 鹿厌看着她手里挥舞的小说,伸手想要借,顺口问道:“此话怎讲?” 谢允漫大方递去小说,轻仰着下颌,有些骄傲道:“这次我奉父母亲之命上京探望前,大哥曾告知我不必惧怕任何人,若有人敢欺负我,便找大哥告状。” 鹿厌翻着小说,心不在焉问道:“既然如此,那日在书房你为何不告状?” 只听谢允漫叹了口气,“杨怀朔毕竟是王爷,此人成日跟在太子身后,不敢轻易得罪。” 鹿厌胡乱安慰道:“他自作孽不可活,你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他在追杀杨怀朔时,也曾担心过诸如此类的问题,毕竟是王爷,谢时深说杀就杀,未免太放肆了些,可无论事发前后,谢时深对此不仅胸有成竹,甚至能沉着冷静处理,委实令他心生佩服。 谢允漫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那日大哥的相亲把关得如何?” 鹿厌转念想起广和楼发生之事,合上小说,老神在在说:“妥帖,就没有我拆不散的。” 谢允漫双眼发亮,追着打听道:“那男子长得如何?” 鹿厌咦了声,反问她:“你如何知晓是男子?” 谢允漫愁眉苦脸道:“刘管家说的,而且未料大哥是断袖,居然找男子相亲。” 亏她还盼着有嫂子,现在这个情况,她该如何向爹娘交代清楚。 京都的风水果真养人,让她高高在上的大哥都玉减香消,饥不择食了。 鹿厌捏着玄尾扇,敲了敲额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诧异问道:“所以,那日的书生,是相亲对象?!” 谢允漫满头雾水,“难道大哥没看上?” 鹿厌怔愣看她,暗自滑动喉咙,吞吞吐吐道:“该怎么去形容才贴切......” 总不能说是自己判断失误,把书生当作坑蒙拐骗者才故意破坏的。 他思索片刻,转而道:“有点奇怪。” 说罢,鹿厌转身朝前快步走去,躲开谢允漫的打量。 谢允漫绕着他问道:“如何奇怪了?鹿哥,你倒是说啊。” 鹿厌努力消化着那日闹出的乌龙,此刻又值犯困,额角突突发疼,他胡思乱想半晌,依旧没能接受主子是断袖一事,倘若如此,那谢时深要自己做贴身侍从,难道别有目的? 思索间,鹿厌低头看了眼自己瘦削的身板,神色有些不安,反问道:“小姐,世子他、他真的喜欢男子吗?” 第16章 话落,谢允漫深思说道:“以我对大哥的了解,他这么不解风情,突然扬言自己是断袖,那我会更倾向于他在谋划着什么。” 鹿厌神色一顿,“谋划?” 谢允漫回想道:“大哥在风歧的军营时,用尽手段服众,尤其在上京前,他更是大作整顿一番才离开,所以我怀疑有其他目的。” 闻言,鹿厌突然松了口气,再次和她确认道:“所以世子不喜欢男子,对吧?” 谢允漫端详着他揣揣不安的模样,猜到他在担心何事,噗呲一声笑道:“鹿哥,像你这种七情不见六欲的小白花,和大哥没有共同语言,又如何谈情说爱?” 鹿厌拍了拍胸口,认可道:“我赞同你的说法。” 毕竟他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每逢看到小说的感情桥段时,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还不如看多几本武林秘笈。 但回想自己闹出的乌龙,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心有愧打听道:“小姐你说,世子既看不上那书生,那他会心悦哪种男子?” 他要给世子好好物色男人,狠狠弥补一下。 谢允漫苦恼地摇了摇头,“不如我让刘管家选多几个款式。” 鹿厌提议道:“建议照着《武林高手出逃九十九次》里的角色去选。” 提起此事,谢允漫忍不住偷笑,小声说:“还以为你只看打戏不磕官配呢。” 谢家既是名门望族,又是武将出身,家中对孩子的管束讲究随心所欲,以至于谢允漫早年便接触男女之事,彼时又逢梁朝断袖风气盛行,她所接触的东西颇广,只是与她同频之人少之又少罢了。 鹿厌摇了摇手指道:“小说,我只磕打戏,说起来,若按武力值的程度来看,黑皮学生第一,肌肉男第二,白皮精英第三。” 谢允漫听他提及喜欢的角色时耳廓绯红,压低声激动道:“鹿哥我磕黑皮和精英!俗称黑白配!不如给大哥安排上。” 鹿厌问道:“世子算什么属性?” 谢允漫认真思考一番,“霸道总裁?” 想到小说对霸道总裁的描述,提到总裁会“攀岩”一事,鹿厌脱口而出道:“我记得他会爬墙。”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眼看回到鹿厌所住的梧桐院,谢允漫想把小说拿回,未料被鹿厌抬手躲开,谢允漫愣住,意识他想抢书,再次出手去夺,结果仍旧不敌鹿厌动作迅疾。 鹿厌晃了晃手里的小说,“借来一看。” 谢允漫急道:“不行!我还没看呢!” 鹿厌拔腿便朝厢房跑去,头也不回说道:“谢谢小姐!快去给世子找黑皮,小说借我值夜时消遣啦!” 谢允漫跺脚道:“怎么又是你值夜!” 入夜,明华居。 鹿厌下午补觉,此刻正精神着,整个人盘腿坐在屋顶,借着月色津津有味看小说。 明华居的书房还点着烛火,谢时深端坐案前,默不作声看着手里的书信。 依旧是谢家的家书,此信被他反复查看,却未曾发现有何不妥,照理来说,他曾极力反对谢允漫上京之事,但谢家抵不住谢允漫的闹腾,只能派人护送她前来。 前世谢允漫哭着喊着不愿上京,这一世又为何执着前来,是他忽略了什么吗? 正当谢时深沉思时,忽地听见屋外传来一道笑声。 他身着一袭牙白常服,闻声离开书房,行至廊下循声抬首,视线落在屋顶上的人影处。 鹿厌此时沉迷在小说的打戏里,时不时发出笑声和惊呼,手脚跟着挥动,尝试摸索出一招半式。 “小鹿。”谢时深朝天唤了声。 无人回应。 谢时深眉梢微蹙,清了清嗓子欲再唤一声。 蓦然间,鹿厌因学习招式动作过大,身子猛地始终,一个不稳翻身朝屋檐滚落而下,小说从他手里飞出,啪嗒一声掉落在院子。 他翻滚时发现谢时深的身影,顿时大喊一声:“世子!救救——” 谢时深在他求救前抬脚,白色的身影在院子中一闪而过,几步上前,踏住石灯借力一跃,抬手接住跌落半空的人。 待稳稳落地时,谢时深欲斥责之际,鹿厌从他怀里忙不迭跳下,急急忙忙去检查小说的安危。 谢时深:“......” 等鹿厌记起身后的救命恩人时,赶紧转身行礼谢恩,他伏低腰,单薄的衣袍因滚落被扯开些许,衣领敞开大片,能轻而易举瞧见他白皙的锁骨。 谢时深淡淡瞥了眼,伸手道:“拿出来。” 鹿厌意识他要没收小说,连连后退两步,把双手藏在身后,摇头道:“世子,这是小姐的东西。” 谢时深逼近一步,扫了眼他衣衫不整的胸口,蹙眉道:“拿来。” 鹿厌欲哭无泪,“世子,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谢时深面色冷峻,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道:“不拿出来,今后皆由你值夜。” “啪”的一声,谢时深的掌心被小说盖住。 鹿厌为了摆脱值夜选择主动上缴,姿态恭恭敬敬说:“世子请观阅。” 谢时深冷着脸把小说接过,翻开书名一看,眼眸缓缓阖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方才他不解谢允漫今生与前世不同,思前想后,或许和小说脱不了干系,毕竟前世他从不让谢允漫接触此物,整日督促琴棋书画不得耽误。 第17章 今生他只求谢允漫无忧无虑,但现在看来,竟有野马脱缰的趋势出现了。 鹿厌心虚道:“世子,学无止境。” 谢时深冷哼一声,忍不住斥道:“话本有何值得你学习?” “这不是话本。”鹿厌乖巧站着,“这是小说。” 谢时深险些无言以对,沉声问:“所以这些小说里有什么让你着迷?” 鹿厌如实道:“有很多男人。” 谢时深:“......” 鹿厌见他不语,记起要给他在里面物色对象一事,突然提议道:“要不你瞄瞄?” 谢时深皱起眉梢,凝视着他天真的神色,沉默片刻,难以启齿重复道:“什么......喵喵?” 第9章 鹿厌连连点头,热情介绍说:“小说里有各种类型,世子不如选一款心仪的?” 结果谢时深冷着一张脸拒绝,“没兴趣。” 说罢欲没收离开,但被鹿厌快速伸手扯住袖口。 谢时深回一记眼神,鹿厌知他爱干净,自己刚从屋檐滚下来,浑身脏兮兮的的确不适靠得太近,便立马松开他的衣袖。 两人不语少顷,鹿厌忐忑看着他,主动打破沉默说:“世子......” 怎料下一刻,谢时深握着小说在手,面无表情往他的脑袋一拍,“还说?” 鹿厌心甘情愿受着,代入谢时深平日的起居,不由嘀咕道:“无趣的日子无趣的我,无趣的灵魂往哪躲。” 谢时深:“......” 僵持的气氛逐渐缓和,鹿厌见他虽是不近人情的态度,却并未带着怒意,便小心翼翼贴上去,大胆推荐说:“世子,书生不如黑皮香。” 谢时深对这些稀奇古怪的词表示一头雾水。 他不想听这些废话,却忍不住打量起鹿厌的举动,命令道:“过来。” 鹿厌好整以暇跟上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他乖乖站在书案前罚站,双手交叠身前,探着脑袋等谢时深发话。 谢时深把小说搁在案上,落座在圈椅中,端详着他道:“这几日若遇到东宫之人,可知要如何做吗?” 鹿厌认真点头,“世子放心,此事我必定守口如瓶,绝不给谢家和世子添麻烦。” 总之保住小命为重,何况跟在谢时深身边着实快乐,他无论如何都要抱紧谢时深的大腿。 谢时深问道:“你在锦衣卫待过,若查此案,最快预估时长多久?” 鹿厌正色回道:“数个时辰即可。” 未等谢时深发问,他接着说道:“此案有关王爷,吴师兄恐忙得脚不沾地,若世子想打听此案,我随时可以去一趟锦衣卫。” 谢时深垂眸思忖,双手交叠身前,大拇指来回转动着,“明日去盯着锦衣卫,若有蹊跷便来告知。” 鹿厌颔首应下,视线穿过谢时深,落在他身后的窗景,瞧见天色不早,遂道:“世子,不如歇息吧,不早了。” 他边说边挪着小碎步,靠近书案前,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小说上。 谢时深扫他一眼,他又立刻端正站在原地,对视间,鹿厌眼中的心虚昭然若揭,让谢时深无言以对。 他看着鹿厌少顷,突然问道:“小鹿,鹿家为何会将你培养成侍从?” 提到鹿家,鹿厌眼底闪过一丝惘然和排斥。 他耸了耸肩道:“可能鹿家侍从不够?” 当然此言稍有偏差,毕竟鹿家有权有势,又鼎力支持东宫一派,怎会缺乏小小侍从,所以鹿厌只能将一切归咎于鹿常毅厌恶自己,厌恶他出身不正,给鹿家丢人现眼。 谢时深不欲听他胡说八道,只是静静看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但鹿厌似乎一直在回避有关鹿家之事,每每提及时,脸色会有几分沉重,瞬间和谢时深拉开距离,选择避而不谈。 自他到谢家以来,谢时深从未严格管控着他,目的想看他真实一面,可事实证明,鹿厌并不擅长伪装,只在打架一事上颇有天赋。 而任务以外,鹿厌的一举一动皆是随心所欲,偶有洞若观火的本事,却有着令人迷惑不解的行为,每时每刻都能给谢时深带来与众不同的体验。 谢时深觉得捡了个宝藏,也期待开发后的样子,是否会如前世一般,有着绝对的忠诚,有着势不可挡的锋芒。 书房沉默良久,鹿厌扛不住他的打量,这才堪堪回道:“我忘记在鹿家生活的日子了。” 谢时深闻言眉梢微蹙,半信半疑道:“据我所知,你父亲鹿常毅乃朝中重臣,悄无声息将你安排进锦衣卫,应当重视你才是,又怎会连家都不让你回。” 鹿厌握着玄尾扇,眼观鼻鼻观心而站,抿了抿唇才道:“年幼时在鹿家住了一年,后来便给师哥带走,实在记不住了。” 话虽如此,他却永远忘不掉被鹿家人辱骂关禁闭,从他出现在鹿家后,人人皆是心怀鬼胎。 谢时深未料他的身世竟别有不同,凝视他半晌发现他脸色不佳,转而问道:“师哥又是何人?” 说到师哥,鹿厌双眸闪烁,前一刻的阴郁顷刻消散,他的脸上立刻堆起笑意,紧紧握着玄尾扇在手里,显而易见,这位“师哥”于他而言远比鹿家更重要。 鹿厌喋喋不休道:“师哥他天下第一好。” 他说着还举起手中的玄尾扇,炫耀道:“这把扇子便是师哥专门为我改造的。” 第18章 窗外拂进一丝清风,将一盏烛火吹熄,打断谢时深欲说下去的话,他凝神看着鹿厌,将鹿厌片刻里的喜怒哀乐收入眼中。 直到鹿厌说到口干舌燥,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谢时深见状道:“回去歇息吧。” 鹿厌愣了下,问道:“那值夜......” 谢时深支着额角闭目养神,“无妨,明日去锦衣卫一事要紧。” 鹿厌开心点头,下意识朝着小说走去。 谢时深察觉靠近的脚步,语调微扬,“嗯?” 无形的压迫迎面扑来,鹿厌立即收住脚,踌躇在原地不见转身离开,对案上的小说念念不忘。 谢时深漫不经心问道:“想留下?” 话音一落,鹿厌再也不敢逗留,拔腿消失在书房中,谢时深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唇边扯出浅笑。 翌日,鹿厌跟随谢时深出门,马车将谢时深送到宫门后,掉头朝着锦衣卫办差的衙门而去。 时隔许久,鹿厌再次踏入衙门,瞥见桌上的果子不敢伸手拿了,只能规规矩矩走通传,直到一炷香后,见一高高瘦瘦身着常服的锦衣卫使前来。 鹿厌认得此人,乃吴语身边的下属,名唤百浪。 两人迎面上前,鹿厌很勤快地喊人:“百师兄。” 百浪搭上他的肩膀,听着这乖巧的称呼,心花怒放道:“小白花你总算来了,师兄们可想死你了。” 面对他们的热情,鹿厌习以为常,整个人几乎被百浪架进了办差房。 百浪给他抛来果子,笑着问道:“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鹿厌搓了搓果子,啃走一口说:“护送世子入宫,顺路过来瞧瞧。” 他好奇扫了圈四周,接着问道:“百师兄,吴师兄呢?” 百浪道:“还在宫里呢,估摸快回来了。” 鹿厌心里惦记着谢时深给的任务,猜想他多半要打听有关杨怀朔命案之事,但此事毕竟牵扯谢家,那日太子在东宫对自己意图不轨,若是开门见山地问,恐怕引人怀疑。 思索后,鹿厌假意不解地嘟囔道:“平日这会儿,吴师兄都带着我们去吃牛肉汤了。” 百浪道:“就是,我和唐平都等着他下值呢。” 他看着鹿厌吃得欢,忍不住又塞了两颗果子过去,顺手揉了把鹿厌的脑袋。 “多吃点,瞧你都瘦了。”百浪走到案前,拧眉看着堆积如山的公事,“你怕是不晓得我们有多忙,那日东宫夜宴,我们还在京郊查走私案,吴哥突然被传去东宫,我和唐平两人蹲点到半夜才回来。” 鹿厌看似百般无聊听着,满不在乎啃着手里的果子,甚至打趣道:“让吴师兄给你们买牛肉汤。” 百浪从文书中抬头看他一眼,嘶了声问:“话说回来,听闻夜宴当晚你也在,还被太子怀疑成凶手了?” 鹿厌仔细想想那日发生之事,如实转述一遍夜宴的事情。 只见百浪听闻后笑道:“你若有这杀人的本事,指挥使能给你离开吗?” 鹿厌啃果子的动作顿了下,脑海里闪过谢时深嘱咐的话,切莫将本领展露人前,以免惹祸上身,听劝总没错的,所以鹿厌回了百浪一个灿烂的笑,并未回应旁的。 随后见百浪将一份文书丢到他面前,神情古怪说道:“此案太子在御前力保你,甚至为你证明清白,都不必吴哥亲自上阵解释,如今案子的结果基本敲定,而且听闻陛下不打算彻查此事。” 鹿厌道:“此话怎讲?” 百浪左右看了眼,朝他勾了勾手指,鹿厌见状靠上前,给他递去耳朵,听着百浪耳语的同时,视线垂落在书案上摆着的供词。 百浪附耳小声道:“听吴哥说,陛下对杨怀朔很是避讳,草草了结也不愿追查,寻了个理由便打发掉,众人猜测此事和杨怀朔的身世有关,且太子一直以此利用他,眼下京郊出了走私大案,偏偏在查案时我们接到东宫传话,还是冲着谢家而去,只怕你们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 鹿厌仔细听完他所言,暗自感谢一番百浪的情报,转念想到他方才提及太子力保自己一事,不由觉得有些怪异,遂问道:“百师兄,既然太子替我摆脱嫌疑,那吴师兄今日为何还要入宫一趟?” 百浪脱口而出道:“因为太子势必要把你带回东宫。” 第10章 鹿厌顿时直起身,神情呆滞看着他,脑海里闪过太子不怀好意的举止,以及那位被乱棍打死的男宠,后知后觉太子的意图何在。 他感觉一股恶寒自内心蓦然涌上,不由蹙眉后退半步,怀里的果子哗啦掉落在地。 百浪见把人吓着了,立刻安慰说:“嗨,多大点事儿,就算太子想要你,也得陛下点头才是,你如今可是谢家的人,当初世子什么赏赐都不要,就要了你这个人,想必不会为此和谢家闹不愉快。” 鹿厌仍旧表示震惊,心知陛下不会轻易点头的原因,是碍于谢家的权势。 百浪见他走神,连果子都不吃了,连忙走到他面前说:“小鹿你别乱想,师兄的意思是,太子想要你当贴身的侍从,但是你知道的,太子那人肯定是冲着......” “小鹿?”一道声音突然打断百浪的话。 他们循声看去,入眼瞧见一袭公服的吴语回来,魁梧的身形将门前阳光挡住。 鹿厌望着来人喃喃道:“吴师兄......” 第19章 百浪瞧他魂不守舍,忙朝着吴语挤眉弄眼,示意赶紧过来帮忙安慰人。 可惜吴语没看懂他的眼神,咧嘴笑着朝鹿厌走去,用从前一惯招呼人的姿势,搂紧鹿厌的肩膀挤了挤。 鹿厌的双脚在意料之中离地,像个玩偶似的被平移了几步,飘到果篮面前,眼看着吴语准备投喂,他们身后听见脚步声传来。 只见吴语裹挟着他转身,看着一脸正气的唐平靠近。 鹿厌的手双手被挤着,动作艰难地举起打招呼,“唐师兄。” 唐平冷漠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打量着他们,他在轻松的氛围里过分突兀,常常因为成熟稳重而显得格格不入。 他对吴语挤出寥寥数字道:“小鹿看起来快碎了。” 吴语垂头一看,发现鹿厌双脚离地,意识到他被自己提着走,原来是自己握得太紧了,忙不迭松手,让鹿厌安全降落。 鹿厌迅速着陆后,百浪接着方才的话说:“小鹿别多想,太子不会拿你如何的,别当真哦。” 怎料吴语闻言后,往百浪的脑袋呼去一巴掌,拷问一番得知原委,再三警告他不要在鹿厌面前胡说八道。 吴语随后看向鹿厌道:“别听百浪乱说,陛下不会答应太子的,只要你家世子不松口,无人敢耐他如何。” 话落,他们听见关门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唐平谨慎阖上门,避免隔墙有耳。 吴语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表扬,对鹿厌问道:“话说你今日过来作何?” 鹿厌扯回思绪,心态因百浪所言受了些影响,垂头丧气说:“夜宴时太子指认我为凶手,心里惶惶不安的。” 此言一出,连唐平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提及此事,吴语神色严肃道:“不必担心,陛下并未深究此案,指挥使因为其它案子忙得脚不沾地,你身在世子府安分守己便是。” 鹿厌听闻有其他案子,不禁想到百浪所说的走私案,也算是有用的情报,可以回去汇报给谢时深。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朝他们挤了个笑表示谢意。 不过突然听见唐平道:“但你还是要小心太子。” 百浪倏地转头瞪他一眼,又回到这个该死的话题上,这群人就喜欢挑吓唬鹿厌的话来说。 唐平对他警告的目光视而不见,端着茶在手,稳重抿去一口茶水。 他们深知官场险恶,不谙世事之人寸步难行,从前鹿厌在锦衣卫任劳任怨,被人欺负还不忘讲道理,他们虽和鹿厌共事不久,却喜欢鹿厌的性子,平日在锦衣卫也多有照顾,所以关系很不错。 吴语无奈,语重心长拍了拍鹿厌,用老父亲般的语气交代说:“唐平说得对,你未经人事,绝非太子的对手,若见着东宫的人,你能绕就绕。” 百浪也贴上来提醒道:“躲不掉就找我们,或者找世子。” 唐平捧着茶,像个老大爷似的坐着,补一句道:“世子能一步到位。” 之后鹿厌离开锦衣卫时,揣了一兜果子,都是百浪和唐平去搜刮给他的,行至衙门前,在等马车驶来之际,看门的锦衣卫使频频盯着他看,他非常大方分了两个出去,成功堵住悠悠众口。 抵达宫门时,鹿厌向禁军打听谢时深的行踪,得知他还在宫里,只能爬回车厢里啃果子。 吃下两个桃子后,他满足打了个嗝,拍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吃饱喝足伸懒腰,探头朝宫门看去。 恰逢此时,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宫道上,两人对视一眼,谢时深瞥见他手里的果子,眉梢微微蹙起。 那目光似乎在说:为何整整齐齐的车厢会开花结果? 鹿厌捕捉到他的视线,快速把果子揣回衣兜,迎着谢时深的前来行礼,压低声说:“世子,打听到了。” 谢时深扫了眼他满载而归的肚子,“嗯,晚上说。” 鹿厌问道:“等一下不回府吗?” 谢时深道:“去广和楼。” 鹿厌长长哦了声,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猜测是刘管家给他安排了相亲,心里有几分兴奋,好奇刘管家选了什么款式。 谢时深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适,欲回车厢时,耳畔传来车轮辘辘的声响。 两人偏头看去,发现是东宫的华盖马车。 谢时深的眸色沉下,转头朝鹿厌说:“上车。” 鹿厌扭头回来,虽不知为何,但来人既然是太子,想必没有好事发生,立即抱着满腹果子转身,轻松跃上马车钻进车厢里。 甫一落座,便听见车外传来对话。 杨祈修惊喜问:“是鹿厌在车厢吗?” 谢时深平静回道:“不是。” 但杨祈修明显不相信,似乎想靠近车厢,迫不及待掀起车帘想一探究竟。 鹿厌下意识缩在角落里,回想师兄们的提醒,浑身变得不适,屏着呼吸不语,仔细听着车厢外的动静。 直到车帘被掀开的刹那,鹿厌不经意颤了下,才发现来人是谢时深而非杨祈修。 谢时深见他缩身时,神色略微一顿,随后面不改色进来,淡漠问道:“躲在角落里做什么?” 甫一落座,马车缓缓行驶,突然车厢内响起一声饱嗝。 鹿厌倏地捂着嘴,胡乱解释道:“角落暖暖的,很贴心。” 谢时深:“......” 鹿厌憋着不敢说话,自觉找到位置坐好,双手托着衣兜里的果子,虽然车外的动静盖住了打嗝声,但沉默的车厢中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憋气,试图压制住自己的失态,免得惊扰了谢时深。 第20章 当谢时深朝他看去时,只见鹿厌的脸颊憋得满脸通红,像极一颗熟透的桃子,乖巧等着别人采撷。 谢时深暗自轻叹一声,无奈道:“把打听之事说说。” 鹿厌闻言后紧抿的唇破开,大口喘着气,仿佛从湖底浮出水面,不断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打嗝稍微有所缓解,便道:“锦衣卫手里有王爷府上之人的供词,仆从坦言在小姐上京前,王爷曾去过京郊,但不知约见何人,此外,锦衣卫近日也在京郊调查走私案。” 谢时深沉吟少顷,“还有呢?” 鹿厌再三思索,最后摇了摇头,消息甚少,他悄悄端详谢时深的神情,担心主子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力。 踌躇半晌,他内心有些忐忑不安,打算询问谢时深是否要去京郊调查,马车突然停下。 车夫在外禀道:“世子,广和楼到了。” 鹿厌得知抵达广和楼后,率先想到鸽子书楼的小说,昨日借了谢允漫的书,结果被谢时深没收了,得趁机去买新的还给谢允漫。 他兜着果子,眼巴巴目送谢时深离开,乖巧说道:“世子,我在此等候你的凯旋。” 谢时深顿足原地,回首看来,视线在他身上停顿几息,“跟我走。” 鹿厌指着自己,“我去......能做什么?” 谢时深头也不回道:“去解围。” “嗝!”鹿厌忍不住再打嗝,欲哭无泪看着他的背影,想不懂条件如此优越之人,他的相亲之路怎会这般如履薄冰。 两人走上二楼后,谢时深往角落递了个眼神,示意鹿厌去等着。 鹿厌从身后冒出脑袋问道:“世子,求一个解围信号。” 谢时深抬起指尖,在额角轻敲两下,斜睨着他道:“见此动作,立即行动。” 鹿厌肃然起敬,用力点头应下,随后朝角落的茶桌走去,而谢时深依旧在靠窗的老位置,他的相亲对象还未抵达。 此时谢时深坐在光影下安静品茗,茶楼会有话本供应,但他的兴趣不大,只是将其打开后放在腿上,心里盘算着对付东宫之事。 角落里,鹿厌点了一壶茶,招了小二送来瓜子,谁知端上瓜子之人并非小二,竟然是谢允漫。 且谢允漫手里还拿着咕咕的小说! 书迷相见,分外眼红。 未料谢允漫凭空出现,鹿厌担心她被谢时深发现后被赶走,只能快速把她塞到墙边,狐疑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允漫并不在意行礼或尊称,闻言回道:“我去鸽子书楼了,方才瞧见府里的马车,猜想大哥定是前来相亲了。” 茶客都在交谈,未曾留意大声密谋的两人。 鹿厌眼馋她手里的小说,“咕咕更新了?” 谢允漫捕捉到他的眼神,赶紧藏好在身,眯着眼道:“鹿哥,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昨日借给你的小说,被大哥没收了是不是?” 鹿厌心虚地别开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其实世子也想看。” 但谢允漫可不吃这一套,揭穿说:“大哥从不看话本。” 鹿厌却摇头,随手指去谢时深的方向,老神在在说:“非也,你看世子的腿上,是不是摆着话本?” 谢允漫顺着视线看去,结果率先瞧见今日的相亲对象,她目光怔愣,忍不住啧啧称奇,激动地拽住鹿厌的衣袖道:“鹿哥快看!刘管家当真给大哥找到了精英美男。” 鹿厌转身看去,眸光一亮,不由感叹道:“世子吃得真好啊。” 那今日岂非不用解围,只需等着喝喜酒即可? 第11章 鹿厌和谢允漫相视一眼,对谢时深这位相亲对象表示满意。 此人身着蓝袍,儒雅端正,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成熟的气质,面容姣好身姿修长,瞧着像是知识渊博的才子。 鹿厌听见耳边传来嗑瓜子的声音,转头看去,发现谢允漫轻车熟路捏着瓜子,目不斜视盯着相亲的两人。 谢允漫微眯着眼说:“鹿哥,此人瞧着比大哥年长,莫非他们会是黄昏恋?” 鹿厌愣了下,“小姐,瓜子可以乱磕,鸳鸯不能乱磕。” 谢允漫无所谓说:“无妨,我昨日已经吩咐了刘管家,若此人不合适,会尽快给大哥安排相亲,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刘管家做不到的。” 鹿厌:“......” 他该不该适当阻止一下? 一炷香过去,小二匆匆上楼,给角落的两人送来新的瓜子,期间鹿厌并未收到解围的信号,反倒打着呵欠,托腮望着他们谈笑风生许久。 谢允漫则边磕瓜子,边细细打量精英美男,在鹿厌端起茶杯抿去一口后,突然见谢允漫将瓜子丢下。神情凝重盯着相亲的两人。 鹿厌快速转眼打量一圈,发现周遭风平浪静,一片和谐,并无任何异常,遂朝谢允漫问道:“有料到?” 谢允漫啧啧两声,柳眉皱起说:“不对劲。” 鹿厌又转头定睛看了片刻,一头雾水道:“哪里不对劲,他们所言很正常。” 谢允漫疑惑看他,“你如何得知?” 鹿厌仔细端详精英的唇语,解疑道:“精英说自己事业有成,问世子能否为自己相夫教子。” 让世子做贤内助,听起来倒是意外,鹿厌心想,如此一来,也省得自己担心主子的安危。 第21章 但是......等等,哪来的子? 两人同时发现问题所在,谢允漫顾不上惊叹他懂唇语一事,连忙扯着他的衣袖,要他将精英所言一一复述。 鹿厌凝视着精英的嘴唇,一字一句说:“精英说自己早出晚归,偶有拜客,若是喝得酩酊大醉时,恐会留宿客栈,问世子可否介意。” 因谢时深背对他们,所以鹿厌瞧不见谢时深的回答。 谢允漫闻言便开始分析,“大哥若是心悦此人,必然不会随意敷衍,不过大哥洞若观火,恐怕也发现了此人不妥。”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言。 其实谢时深对精英毫无兴趣,但为了今后的布局,他必须利用相亲引人耳目,让杨家对自己放松警惕,便不得不留下在此陪聊,顺便看看精英有何企图。 只见他稍加思索后,敷衍说:“不介意。” 话落,精英美男脸上甚喜,紧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可介意我有孩子?” 未等谢时深回话,角落里吃瓜的两人瞳孔放大,惊得谢允漫手中的瓜子一抖,全部洒落在地,难以置信道:“鹿哥,他哪来的......孩子?” 鹿厌紧盯着精英的唇语,少顷后说:“捡的。” 谢允漫闻言呆愣道:“所以大哥这是......买一送一?” 鹿厌瞥她一眼,纠正道:“是买大送小。” 谢允漫挪到他的身侧,神色紧张问道:“鹿哥,这孩子多大了?” 两人屏着呼吸,在这口惊天大瓜中久久不能回神,尤其是鹿厌,此刻双眼睁得圆滚,生怕错过半点消息。 直到他面色呆滞,错愕道:“孩子、孩子弱冠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在他们脑海中,京都断袖之风盛行,花样层出不穷,坊间不少人癖好颇奇,喜爱涉世未深,心性单纯的少年,将他们调/教成喜欢的模样。 谢允漫适才想喝水,听闻后被茶水呛红了脸,两人愕然相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样的答案,此人万万不可取。 鹿厌压下心中的骇然,担心这次回去后,刘管家免不了被一顿骂,“看来刘管家也被逼急了,连背调都忘了吧。” 但谢允漫已然听不进去旁的,她眼神犀利盯着精英,恨不得制裁这些居心叵测之人,她咬牙切齿道:“鹿哥,快想办法阻止这些不三不四的人。” 话音刚落,鹿厌迟疑须臾,瞥了眼未见发号指令的谢时深,踌躇半晌仍不见动静。 他不想任务失败再受惩罚,穿着那该死的衣裙在明华居载歌载舞。 见谢允漫蠢蠢欲动,鹿厌连忙转移话题将她拦下,苦口婆心劝道:“小姐,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此事需慎重操作,倘若世子生气,到时候我们只能带笑或是沉默着。” 岂料谢允漫左耳听右耳出,对他的劝说充耳不闻,脑海快速转动,可疑的目光慢悠悠落在鹿厌身上,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形成。 鹿厌见她神情严肃,视线紧锁自己不放,生怕她一个想不开,让自己本就坎坷的侍从生涯越发雪上加霜。 他欲言又止间,只见谢允漫将桌上的瓜子壳一扬,那气势像极领军上阵杀敌,随着“啪”的一声,小说赫然惊现眼前。 鹿厌瞬间感觉大事不妙,额角突突地跳。 谢允漫翻开其中一页,敲了敲上方的桥段说:“鹿哥,精英既能把童养夫说成儿子,那你为何不能角色扮演?” 鹿厌:“......” 有种不详的预感。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去,鹿厌选择埋头喝茶,想要隐身躲过此劫,奈何谢允漫根本不给他机会,不断给他灌输小说桥段,找各种借口让他破坏这场相亲。 正值此时,鹿厌察觉有紧迫感袭来,倏地朝谢时深的方向看去,眼底闪过诧异。 只见谢时深支在额角的手指,正连续轻敲着! 是解围的命令! 鹿厌倏地起身,然而准备拔腿上前时,看着等待解救的世子,他的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原来方才和谢允漫胡闹一阵,都忘记准备解围计划了。 谢允漫见他起身,以为他想清楚要去行动了,迫不及待靠上前说:“鹿哥,准备好了吗?” 鹿厌偏头看她,脱口而出问道:“准备什么?” 谢允漫小声说:“角色扮演啊。” 提及此事,鹿厌想起她的提议,犹豫少顷,决定临时抱佛脚,主动问道:“我该扮演世子的什么?” 谢允漫用手支着下颚,阴恻恻打量着精英,意味深长来了句,“演他儿子。” 鹿厌:“......” 好大逆不道的想法。 当谢时深的指尖敲过数下后,仍旧未见鹿厌出现时,他打算借招呼小二之举回身寻人,欲偏头之际,余光见一抹披头散发的身影出现。 谢时深凝眸端详鹿厌片刻,不解今日又是演哪出,欲开口询问时,听见鹿厌率先喊话。 “爹爹!”鹿厌的一声称呼,让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谢时深:“......” 坐在对面的精英闻言愣住,不可思议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当他的视线落在鹿厌的脸上时,他的眸光难掩惊艳,对表面天真无邪的鹿厌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鹿厌揪着一缕褐发在手,发簪夹在指尖,一双眼眸清澈动人,皮肤被发色衬得白皙透亮,脸蛋略带几分懵然,看得出他在尽力扮演好儿子的角色。 第22章 可惜他与谢时深并无相似之处,叫人难以信服便罢了,配上适才那句称呼后,一切发生了质的变化,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角落里吃瓜的谢允漫双手一拍,直夸鹿厌演技过人。 却不知谢时深此时头痛欲裂,尝试冷静接受鹿厌解围的方式。 他克制着情绪,配合着演道:“何事?” 鹿厌将簪子递到他面前,乖巧得不像是演的,殊不知全身竖起了鸡皮疙瘩,内心哀求谢时深不要惩罚自己。 但表面却十分自然说:“孩儿不会盘发。” 谢时深紧咬着后槽牙,僵着手接过他递来的发簪,紧握时手背的青筋凸起,极力忍着甩袖离开的冲动。 鹿厌强颜欢笑上前,循着年幼时母亲为自己束发的记忆,自觉走到谢时深的面前,朝着他的腿上一坐,把后脑勺交给他。 当肢体接触的那一刻,谢时深刹那间绷紧身子,整个人在圈椅中动弹不得,视线落在这颗圆圆的脑袋上,几番挣扎后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精英似乎发现了谢时深的异样,狐疑问道:“楚公子,这位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谢时深保持一惯的风度,浅笑道:“此话怎讲?” 精英嘴角牵动了下,“你们父子二人看起来不是很熟。” 谢时深一时竟无语凝噎,平生初次想不到能反驳的话。 但鹿厌听闻精英所言后,调整了下坐姿说:“谁家还没有个弱冠的儿子呢。” 他的话说得阴阳怪气,其实都是在小说里学到的。 谢时深眼看着腿上乱动的屁股,伸手想要将他不安分的身子按住,却在听见鹿厌的反驳后动作顿停,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精英一听,嘴边的笑僵住,脸上竟浮现出几分慌张,生怕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揭穿。 他维持着儒雅的姿态,想要责备两句时,又因鹿厌无辜单纯的神情而心软。 鹿厌坐在谢时深腿上,欲再次挪动身子,一双大掌突然把他的细腰禁锢,让他不得动弹。 他往身后看去,发现头发还散落着,为免被精英察觉破绽,他笑着提醒道:“爹爹,别忘了盘发。” 柔软的褐发扫过谢时深的手背,他借着茶桌下方的视线盲区,握紧鹿厌纤瘦的腰身,手掌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把这片腰掐折了。 鹿厌坐不安分,在他腿上忸怩着,接触的地方虽隔着衣袍,但软弹的触感在腿上却十分清晰,压得他浑身不适,想要伸手挥掌止停这些小动作。 此刻听见鹿厌的提醒后,谢时深一言未发,扣着细腰的双手松开,绕至后背拿起他散落的褐发。 鹿厌见状松了口气,毕竟他只是小小侍从,竟胆敢指挥主子办事,这与在死亡边缘不断试探有何区别? 他准备再次对付精英,抬眼对视间,鹿厌捕捉到此人一闪而过的异样,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鹿厌觉得精英的眼神似曾相识,隐约和太子的有几分神似。 为了尽快完成任务,鹿厌开始自我催眠自己是孩子,学着孩子的童言无忌,大胆询问精英道:“你和我爹爹在相亲吗?” 话落,谢时深挽发的手一抖,轻咳了下说:“小鹿,不得无礼。” 精英缓缓摇头笑道:“无妨,不过看来我与楚公子投缘,竟都是有家室之人。” 谢时深用手梳开鹿厌的褐发,淡淡道:“嗯,我家孩子平日闹腾,但胜在不缠人。” 精英目不转睛盯着鹿厌,“如此甚好,可惜我家孩子夜里睡不好,总要我陪着。倘若将来与楚公子结亲,楚公子分身乏术时,我也能替你照看小鹿的。” 谢时深慢条斯理地为鹿厌盘发,头也不抬地戳穿道:“方才阁下还说自己早出晚归,怎的又能替我照看孩子了?” 说罢,鹿厌察觉精英神情紧张,眨眼间又化作平静。 精英移开视线,去提茶壶添水,掩饰说道:“新婚燕尔,我总不能让你过度操劳,夜里由我来照顾孩子也无妨。” 他顿了下,接着解释说:“何况是我把孩子骄纵惯了,夜里不哄睡不着,总爱胡闹至深夜。” 谁知谢时深闻言后冷冷一笑,对此不予置评。 倒是鹿厌突然转头,看向谢时深问道:“爹爹,那你为何不哄我睡?” 第12章 谢时深听闻此言,暗自深吸一口气,忍着从腿上莫名腾起的燥热,沉声说:“小事而已,莫要攀比。” 但鹿厌却将孩子天性贯彻到底,扭捏着想要答案,下一刻腰间又大掌止住,且这次握着的力道远比方才更大。 谢时深恨不得赶紧停止这场闹剧,为他盘好青丝后,看了眼对面僵笑的精英,轻轻颔首示意莫要见怪。 精英的心思挂在鹿厌身上,用体贴谢时深的方式打圆场说:“其实都是孩子罢了,日后有我在,必不叫楚公子糟心。” 谢时深客气附和道:“还请多指教。” 精英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下一口压惊,余光不断扫过鹿厌的身子。 鹿厌察觉到精英的视线,打算给他一点下马威,省得不懂知难而退。 只见鹿厌向后倒去,窝在谢时深怀里吵闹,“爹爹,我要你哄我,你快哄我。” 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要的谢时深:“......” 在旁人看来,鹿厌便是百月大的孩子瞎胡闹,实际上,鹿厌怀疑自己此刻像个弱智,若非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命不久矣。 第23章 谢时深端详着他的撒娇,实在无法将眼前一幕和前世重叠,前世的他是否会顶着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做尽这些令大家都尴尬的行为? 思索间,谢时深无奈配合道:“别闹,先办正事。” 鹿厌大胆瞪他一眼,“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 “什么事都没你重要。”说罢谢时深看向精英,“见笑,我家孩子有些任性。” 怎料精英主动请缨问:“可需我出手相助?” 但未等谢时深回答,鹿厌抢先拒绝说:“我不要你。” 精英尴尬一笑,自以为魅力不比谢时深差,便用一种哄人的语气和鹿厌交流,“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何吗?” 鹿厌感觉有一股自信扑面而来,心中生了排斥,下意识便回道:“你不配。” 此言一出,精英嘴角的笑容僵住,热脸贴冷屁股之举令他恼羞成怒,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却碍于面子并未拍案起身,而是压着怒意,阴阳怪气道:“看来这孩子还是缺乏调/教,委实少了些素质。” 鹿厌后知后觉他在讽刺自己,回头问谢时深道:“爹爹,我的素质呢?” 谢时深唇边勾着笑看他,一本正经答道:“不见了吧。” 对面的精英被两人的对话气得不轻,倏地站起身。 这一站,顿时引来旁边茶桌众人的注意,方才有人竖着耳朵吃瓜,这会儿见他们要翻脸,群众手中的瓜子都顾不上磕,只顾着吃他们的瓜了。 精英梭巡一圈四周,捕捉到百姓偷看的眼神,气急败坏盯着面前两人,指着鹿厌斥道:“楚公子,你家这种孩子,送上门我都不会要。” 听闻不要自己,鹿厌有些不解,毕竟此人方才种种行为都表示自己的意图,这么快变卦,委实让人有些意外。 鹿厌带着震惊问:“不要我?难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精英被堵得哑口无言:“你!” 他实在无计可施,因为鹿厌此刻躺在谢时深的怀里,清澈无害的双眼带着自责,衬得精英像极了加害者。 鹿厌实在瞧不起这等心怀叵测之人,打着相亲的旗号,实际带着男宠四处骗婚. 他捻着一撮褐发在指尖缠绕,故意说道:“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家哄孩子吗?” 精英神情一顿,面子有些挂不住,为了保住仅剩的体面,他不能对鹿厌辱骂,只能朝谢时深嘲讽道:“你们家真没品。” 岂料话落,角落里看戏的谢允漫立刻起身,抄起桌上的茶杯,快步朝着精英疾步而去,一瓢水从众人余光出现,直直泼向精英的脸上。 周遭吃瓜的百姓:“嚯——” 谢允漫不屑道:“低头用水照照你自己,看看你算什么东西?” 瞧见她抢先出手,鹿厌在一旁轻轻拍掌道:“附议附议。” 谢时深循声偏头,发现谢允漫后脸色渐沉,掐着鹿厌细腰的手用力几分,不许他接着煽风点火。 鹿厌感觉腰间一紧,霎时绷紧背脊,恍然想起叮嘱过谢允漫不要出现,想不到她居然提前出手了,意味着谢时深恐知晓今日此计少不了她的功劳。 后背似有寒芒散发,鹿厌提心吊胆往身后瞥了眼,直到对视上谢时深暗藏凌厉的眼眸后,他提着的心终于是死掉了。 他慢慢把手放下,顺着腰线而下,触碰到谢时深的皮肤后,用小手轻拍谢时深的手背求饶,示意对方不要掐这么紧。 但谢时深视而不见,垂眸扫了眼他柔软的腰身,只觉若是再用力些,便能轻而易举折断。 鹿厌欲哭无泪,整个人被谢时深扣着,不能助谢允漫一臂之力,眼睁睁看着谢允漫疯狂输出,令精英最后颜面扫地,毫无招架之力,在百姓的窃窃私语声中落荒而逃。 精英离开后,四周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事情尘埃落定,鹿厌感觉扣在腰间的手松开,马上从谢时深的腿上站起,随后两人拉开距离,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谢时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谢允漫险些迷失在百姓的赞美声里,一看鹿厌立定站好,转眼问道:“咦,你不是坐在我哥腿上吗?” 鹿厌急忙朝她挤眉弄眼,暗示她别说了,现在自己不该坐在腿上,而是应该埋在地上。 谢时深从圈椅中缓缓起身,冷冷扫了眼面前两人,甩袖离开这场闹剧。 剩下的两人相觑一眼,互相挑眉一笑,在百姓的欢声笑语中光荣退场。 回府路上,车厢中安静得可怕,谢时深阖眼假寐,鹿厌和谢允漫则用眼神疯狂交流。 马车抵达谢府,两人目送谢时深率先下马车,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后,他们才敢低声交谈起来。 不料谢时深顿足在府门前,转身看向他们,平静的目光落在鹿厌身上,淡漠道:“任务失败,今夜来明华居领罚。” “又失败?”鹿厌愕然,欲追问为何,可谢时深只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给他。 一旁的谢允漫同情看他,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后,屁颠屁颠追上谢时深的脚步。 鹿厌头顶烈日的暴晒,仰天长啸喊道:“可恶——我要燃起来了!” 说着他把玄尾扇从怀里取出,摇着扇子大步流星朝梧桐院而去。 梧桐院共三个厢房,目前是他和谢时深的暗卫所住,既是暗卫,青天白日必然不在。 第24章 可当鹿厌气势汹汹回到院子时,莫名察觉一阵杀气卷席四周,他瞬间提高警惕,摇扇的频率放慢,脚步放轻,全神贯注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的梧桐树被夏风吹动,倏地见一抹银光自耳边呼啸而来,鹿厌弯腰假意拍了下一尘不染的衣摆,快速躲过暗箭的袭击。 树叶抖动的频率异常,细细簌簌的声音尤为刺耳。 鹿厌捡起脚边的小石子,夹在指尖弹开,精准无误击中树上鬼鬼祟祟之人。 触电似的大树化作平静,他转头看去,入眼瞧见身着劲装的男子。 他有些意外,停下交手的动作,眼底的杀意消散,迎面上前招呼道:“老六,你怎么回来了?” 柳六一袭黑衣,被烈阳照得热气腾腾,站在树荫下等着鹿厌走来,“昨夜任务结束,世子让我休沐了。” 听见休沐,鹿厌的小脸顿时垮下,凭什么自己不能休沐,整日像谢时深的挂件似的,不分日夜紧随着。 他本来应该走到柳六面前的脚步一拐,直接绕道而行。 柳六一愣,眼睁睁看着被擦肩而过无视了。 他拔腿跟上前道:“怎的甩起脸色了呢,是怪我方才故意吓唬你吗?” 鹿厌咬牙切齿道:“是我嫉妒心作祟。” 柳六闻言恍然大悟,才明白居然有人全年无休,他故意刺激鹿厌道:“还想着带你去京郊玩一圈呢,那边的打斗场可新鲜了,你既然没空就算了吧。” 他的语气中带满炫耀,听着叫人心烦。 鹿厌踏进厢房中,立刻转身关门,不让柳六跟着进来,“现在你最欠揍。” 柳六快速伸手拦住,带着大人的口吻说:“关什么门,难得见上一面,怎么舍得赶走你六哥?” 鹿厌瞪他一眼说:“你还是住在我的回忆别出来。” 柳六:“......” 长廊上,谢氏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谢时深负手徐徐而行,谢允漫绕在他左右两侧,苦口婆心劝着他别生气。 谢允漫道:“大哥,此事怪不得鹿哥,一切皆是我的错,你别总是罚他好不好?” 但谢时深依旧沉默不语。 谢允漫跟小蜜蜂似的,小嘴喋喋不休,说得口干舌燥也停不下来,直接在转角处遇到刘管家,兄妹两人才驻停脚步。 刘管家看着两位主子回来,行礼后朝着谢允漫问:“小姐买完小说了?” 只见谢允漫背脊一凉,立刻朝刘管家拼命摇头,示意他不要将此事说出,以免小说惨遭没收。 刘管家察言观色了得,见状正打算寻个由头圆过去,不料有一只手掌率先出现在两人面前。 谢时深冷声道:“拿出来。” 他口吻带着不容抗拒的态度,压迫感迎面扑来,令人不敢随意造次。 刘管家在一旁虚虚扇了下嘴巴,怪这张嘴说快了。 但谢允漫仗着被疼爱,选择和他叫嚣道:“我今日只是去书楼看看,我没买。” 谢时深看着她嘴硬的模样一言不发,伸出的手并收回,“若撒谎,你和小鹿一起受罚。” 谢允漫闻言郁闷看向刘管家,却见刘管家轻轻摇头,让她乖乖束手就擒。 她气得跺脚,迫不得已将小说取出,用力拍在谢时深的掌心后迟迟不松手,方才的理直气壮一扫而空,哀求说道:“大哥,让我看看,我看完就给你好不好?” 谢时深收走小说,拒道:“不好。” 谢允漫急道:“你凭什么不给我看?!” 谢时深拿着东西离开,惜字如金回道:“不三不四。” 谢允漫愣住,快步上前拦住他的脚步,觉得他的解释实在不可理喻,忍不住说道:“我看大哥才是图谋不轨吧!” 兄妹两人面面相觑,谢时深冷笑一声,“我图谋不轨?” 区区小说,他连翻都不会翻。 “还好意思指责我看小说。”谢允漫哼了声道,“你看看谁家的侍卫像鹿哥这般,整日被你黏着,这不行,那不要,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听着她的借题发挥,谢时深不欲和她争辩,抬手将她拨开,继续往前走去,“听不懂你的胡言乱语。” “呵呵,这就听不懂了。”谢允漫的讽刺未停,穷追不舍说着,“我可听刘管家说了,你夜里还要鹿哥守着,大哥,你很没有安全感吗?” 身后渐行渐远的刘管家脚步一顿,险些来了个平地摔,果断决定不劝兄妹二人了,还是先走为上。 谢时深眉梢微蹙,不想解释为何要栓住鹿厌之事,只道:“他很危险。” 谢允漫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瞎说,我鹿哥江湖人称柔弱小白花。” 谢时深回想鹿厌杀人不眨眼的画面,冷静反驳道:“那是霸王花。” “那也很柔弱!”谢允漫才不听他的解释,干脆扯着他的衣袍纠缠着,“大哥,你把小说还我!把鹿哥还给我!” 谢时深被她缠得心烦,见她不留余力地为鹿厌求情,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喜欢小鹿?” 怎料谢允漫脱口反问:“你不喜欢他?” 第13章 谢允漫语出惊人,让谢时深眉梢微蹙,眼中的复杂一言难尽。 谢时深道:“说完了吗?” 见他转移话题,谢允漫先是嗤笑一声,哼道:“我还以为大哥是铁树开花,想不到是缩头乌龟。” 第25章 她无视谢时深瞬变的脸色,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紧接着说道:“鹿哥长得好看,又有本事,我为何不能当他的迷妹?” 谢时深眉头紧拧道:“迷妹?” 显然此言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谢允漫一听顿时满脸骄傲,指着他手里的小说,凭着记忆精准定位其中一页,敲着关键字眼的桥段,清了清嗓子,一副夫子做派的模样开始解释。 谢时深听完后只觉代沟颇大,前世谢允漫郁郁寡欢,恐怕是少了小说的调味。 如今看来,谢允漫虽自得其乐了,但兄妹两人在交流上出现鸿沟,他甚至怀疑,鹿厌远比自己更了解谢允漫的乐趣。 他冷着一张脸,拿起小说往谢允漫的脑袋上轻拍,“不学无术。” 说罢抬脚朝书房而去。 谢允漫追在他的两侧苦苦哀求,最后被他勒令退下,命她誉抄四书五经,否则禁足在府不许出门。 此事对谢允漫而言无疑是死刑,她深知这位大哥说到做到,即便任性也要适可而止,无奈之下,她在原地气得跺脚,怒目圆瞪盯着谢时深的背影消失。 入夜时分,鹿厌准时准点来到明华居,说是来领罚,其实是值夜。 最近他总感胸口沉闷,怀疑迟早要被谢时深熬死。 少了小说的陪伴,他只能翻身跃上屋顶踱步,负手在银光倾泻的半空中赏月,偶尔发出几声长叹,像极了多愁善感的公子,为乏味无趣的值夜感到寂寞。 他不知书房的门窗大开,里面坐着的谢时深出身将门,自幼文武双全耳目敏锐,对于鹿厌发出的动静委实觉得聒噪,令他无法专心处事,只能将人喊进书房中研墨。 鹿厌此刻看似安静磨墨,视线却飘忽不定,因为在书案前方一角,正摆放着他最熟悉的东西,来自咕咕最新更新的小说。 他心不在焉磨墨,未曾察觉有墨汁溅到手背,所有的目光都被小说吸引走了。 待谢时深在宣纸落下数字后,握笔欲蘸墨,却发现鹿厌手中动作未停,碍着他的毛笔无法触碰墨汁。 他的视线顺着鹿厌的目光而去,最后落在书案一角的小说上。 鹿厌对小说虎视眈眈,不曾留意谢时深的注视,直到他的手背一湿,倏地垂眼看去,发现白皙的皮肤上惊现不知名的液体。 黑色的墨汁顺着皮肤滑落,而罪魁祸首还在面不改色写信。 鹿厌明知是谢时深所做,碍于没有证据对峙,唯有搁下石墨,找东西把手擦干净。 他目光梭巡一圈,瞥见小说旁摆放的废弃宣纸,随后挪着脚步行至小说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俘获废纸和小说。 “放下来。”谢时深突然开口。 鹿厌背脊发凉,不自觉吞咽喉咙,装聋作哑问:“放什么?” 谢时深搁置毛笔,转头看他,视线扫了眼他手中的东西,语气平淡道:“小说。” 鹿厌觉得他实在苛刻,郁闷擦拭手背,踩着心虚的脚步上前,站在砚台一侧,迟疑半晌仍未把赃物交出。 谢时深道:“拿来。” 好冰冷的两个字,让鹿厌不由哆嗦了下。 他踌躇取出小说,不情不愿放在桌上,慢慢推到谢时深的面前。 谢时深并未接过,倒是端详他的神情,发现他和谢允漫对小说都有执念,甚至不惜挑战自己的耐心。 只见谢时深支着额角,慢条斯理问道:“此物有何让你沉迷其中?” 鹿厌听闻他的询问,以为他是感兴趣,打算靠一己之力将其同化,拉拢进小说阵营,遂激动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但换来的只有谢时深波澜不惊的反应。 好无趣的男人,鹿厌心想。 无趣的男人又问:“那你觉得漫漫为何喜欢此物?” 鹿厌愣了下,思索他的话,谢允漫为何会喜欢? 他仔细回想平日和谢允漫探讨的剧情,对方似乎冲着嗑鸳鸯而去,对其余之事从不上心。 思忖间,他嘀咕道:“说来话长......” 谢时深道:“长话短说。” 鹿厌按照自己的想法分析道:“小姐可能喜欢年龄差,体型差,黑皮美男,劲装暴徒,壮受,强制爱,狐狸受,主仆关系,捆绑......” 谢时深见他掰着手指计算,忍不住打断问:“主仆关系?” 鹿厌眼神清澈单纯,闻言便以表面的意思理解,一本正经解释说:“对,就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牛马。” 谢时深:“......” 他觉得事态不简单,却找不出合理的方式去形容,若是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绝不会让谢允漫这般着迷。 谢时深清了清嗓子,看着被镇尺压着的书信,眼看墨水快风干了,打算让鹿厌找驿使送信,顺便跳过此话题的探讨。 虽然他对主仆关系持有疑惑,但并不打算深入研究。 此时鹿厌还在认真看着他,意外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费解。 鹿厌担心他听不懂,便趴在案边,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分析这对主仆的武力,嫌弃说道:“世子有所不知,书中这两人完全不抗揍。” 谢时深偏头看他,逼近的脸蛋满是严肃,讲得头头是道,几乎将一招一式拆解分析,殊不知在对牛弹琴。 他发现鹿厌和谢允漫明明存在代沟,却能毫无障碍交流,一旦牵扯自己,便是鸡同鸭讲。 第26章 此时无事一身轻,谢时深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倚坐着问:“既然这对如此不堪,那漫漫为何执迷不悟?” 鹿厌陷入苦思冥想中,用指尖刮了下脸颊,不曾察觉指腹的墨水沾在脸上,愁眉道:“可能喜欢里面的互动?” 谢时深看着他的花猫脸,语调微扬,“哦?” 鹿厌的眼珠子转了圈,看着谢时深无法理解的神情,明白多说无益终究是纸上谈兵,认为不如实操。 他挪到谢时深面前说:“世子,请允许我浅浅模仿一下。” 未等谢时深答应,鹿厌趴在桌案的双手松开,轻盈的身子倏然一绕,双手虚虚握成拳头,像只小猫伸着爪子似的,眨眼扑在谢时深的腿上,蹲在他的脚边。 他抬起脸颊,双眸明亮,乌睫闪动,模仿着小说里崇拜的眼神,认真专注仰视谢时深,薄唇轻吐出寥寥数字。 “主人,请教训我吧~” 谢时深刹时浑身僵住,呼吸一乱,心头震颤,绷紧背脊生硬坐在圈椅中,平静的眼眸似掀起轩然大波,匪夷所思看着鹿厌的一举一动。 切身体会之际,他似乎明白谢允漫为何沉迷小说了。 鹿厌生怕他理解不透彻,继续模仿道:“请吩咐小鹿吧,主——唔!” 话音未落,鹿厌粉嫩的唇瓣被谢时深的指腹捏住,令他无法开口,只能睁着不知所措的双眸,含糊不清地挣扎。 该死的谢时深,为什么要堵他的嘴!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鹿厌的爪子在他腿上拼命拍打,见他无动于衷,接着拍打他的手腕,示意他放开自己。 但谢时深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捏着他唇瓣的手也不松开,甚至觉得这唇挺软的,指腹稍加用力揉动两下。 “不许说。”谢时深的语气虽一如既往,但若是细听,便能分辨出其中带着几分笑。 他眼中的鹿厌如同张牙舞爪的小花猫,脸颊沾了墨水,手背脏兮兮的,无济于事闹腾着。 鹿厌不满地反抗,眼看谢时深肆意玩弄自己的嘴唇,眉眼还有笑意,气得他憋红了脸。 怎么还嘲笑人?! 他声音含糊,双眸瞪圆,死死盯着谢时深,想让对方别捏这么紧,不然嘴都要肿了,可惜谢时深似觉得有趣,不断逗弄着他。 正当两人胡闹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鹿厌蹲在脚边,瞧不见门前的动静,注意力都在谢时深的手上。 谢时深循声朝着门外看去,入眼看见柳六疾步走来。 柳六上前行礼道:“世子。” 谢时深朝案上的书信瞥了眼,吩咐道:“风歧的家书,给驿使送去吧。” 柳六颔首上前,伸手取走书案的信,敏锐发现书案下有动静,他抬首看去时愣住,发现被捏住嘴的鹿厌,他顺着嘴上那只手一看,对视上谢时深沉静的眼眸,当即收起视线,心里却忍不住呐喊一句。 玩得还挺花。 谢时深将鹿厌的嘴唇松开,欲命两人退下时,衣袍上的污渍闯入眼底,只见他舒展的眉梢再次蹙起。 屋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柳六给鹿厌挤眉弄眼,提醒此地不宜久留,但鹿厌只顾着揉嘴,仍未发现自己将世子的衣袍弄脏。 柳六咽了咽喉咙,保持优雅的沉默。 得到解放后,鹿厌倏地从地上起身,发现原本休沐的柳六竟出现在此,想必有任务在身,便幸灾乐祸招呼道:“老六来了,你不是休沐吗?” 柳六听出他话语中的得意,对他的挑衅选择置若罔闻,缓缓扭头看向谢时深,不欲和鹿厌拌嘴。 谢时深端坐圈椅,又化作平日的模样,冷漠无情处理着公事,向柳六问道:“今日相亲后,京都可有风声传开?” 柳六正色说道:“回世子,相亲一事只在广和楼被知晓,恐怕世子还需要加把劲。” 谢时深手中动作顿了下,思索道:“相亲之人离开后,可有大肆宣扬?” 柳六摇头道:“他们离开后都急着找下家。” 虽然人人皆带目的相亲,但像谢时深这般淡定从容,只为毁了名声之人却独一无二。 鹿厌抿了抿唇,好奇问道:“他们都没记住世子吗?” 柳六讪笑说:“记住倒是记住了。” 他回想跟踪相亲对象所了解的情报,艰难开口续道:“书生说世子金屋藏娇,乃抛妻弃子的负心汉,精英则喜欢小鹿,不喜欢世子。” 谢时深:“......” 万万没想到刘管家一语成谶,相亲之人没看上世子,反而看上小鹿。 鹿厌移眼朝谢时深望去,恰逢对方投来目光。 谢时深道:“你怎么看?” 鹿厌强颜欢笑说:“世子注意节制。” 谢时深:“......” 他挪开目光,朝柳六问:“刘管家那厢如何说?” 柳六道:“还没找到下一位受害者。” 谢时深:“......” 他暗自算计着布局,挥手让柳六离开,“催刘管家尽早安排。” 柳六一刻都不敢逗留,拿着书信转身离开,“属下这就去办。” 目送柳六离开后,鹿厌见天色不早,朝谢时深作揖道:“世子,我去值夜了。” 话落,他打算踩着柳六的脚步离开。 不料听见谢时深道:“等等。” 第27章 无情的两个字,喊停鹿厌的小碎步,同时他感觉嘴唇有些发麻,担心再被谢时深的魔掌掐住。 他乖乖回身道:“世子请吩咐。” 谢时深朝他道:“过来。” 鹿厌下意识紧抿着嘴唇,踩着碎步溜回谢时深面前,乖巧等主子下达命令。 随后见谢时深起身解开衣袍,鹿厌发现他要更衣,权当他准备歇息,便道:“世子,我去给你关门。” 谢时深见他迫不及待想跑,指尖快速伸出,轻而易举勾住他的衣领,毫不留情拖了回来,准备让他把脏掉的衣袍取走,却见他视线闪躲,嘴唇紧闭,不由轻声笑道:“跑什么?” 鹿厌胡乱回道:“非礼勿视。” “站着不许动。”谢时深松开他,慢条斯理解着外袍,“我有的,你没有吗?” 鹿厌用玄尾扇挡着嘴巴,露出圆溜溜的眼珠,“有,但我会不自信。” 谢时深抬起眼帘,打量他瘦削的身板,不禁想起前世今生之事,无人能料,这具平平无奇的身段下,会暗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他温声安慰说:“这世上唯有你无需自愧。” 鹿厌得到认可后表示惭愧,他偷偷打量谢时深,薄衫下的身材若隐若现,肌肉匀称结实,线条分明。 他的视线往下扫去,对比一番后,突然眯着眼问:“那你觉得我的大吗?” 第14章 谢时深闻言身躯为之一振,他顺着鹿厌的目光朝下,最后落在自己里衣。 夏季的里衣偏薄,能隐约瞧见身体的线条,按照鹿厌视线落下的位置,发现他所指的是腹部。 是想歪了吗? 谢时深暗暗深吸一口气,险些因方才的误解而乱了心,他耳根的绯色褪去,无奈阖目冷静须臾,缓缓抬手用衣袖挡住腹部。 他轻咳两声,夸道:“你的大。” 鹿厌并未意识到此言有何不妥,只是转眼发现福利被遮挡后,主动移开艳羡的目光,羞涩说:“世子过奖。” 他瞧见谢时深脱下外袍,主动上前双手接过,充分发挥了牛马精神,看似非常殷勤,实际就是想离开书房出去浪,“世子,我给你挂起来。” 谢时深道:“不必挂。” 鹿厌握着外袍在手,欲问他如何处理衣袍,却瞥见上方有一处污渍,他仔细一看,总算发现事态不妙,原来被自己弄脏了。 他小心翼翼瞥向谢时深,两人相视一眼,鹿厌立即道:“我去给世子洗洗!” 反正别人洗也是洗。 谢时深不知他心里的小算盘,并未让他洗完后回来值夜,只是凝神端详片刻便回了厢房。 而鹿厌拿到衣袍飞快离开,将衣袍转交给侍女,眨眼翻墙消失在府内。 京都的深夜仍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长街两侧灯火通明,如飘落人间的彩带。 鹿厌快速穿梭在其中,心想没有小说陪着过夜,买些宵夜回去对付一晚上。 京都的街道四通八达,他偶尔为美食停下脚步,直到柳六从驿站回来时,途经小吃摊发现了他。 柳六看到他满怀的美食,想顺手牵羊拿一份,结果被鹿厌手疾眼快躲掉。 这是鹿厌护食的本能反应,“你又不陪我值夜,不给你吃。” 柳六阴恻恻看着他说:“如果今晚我分不到一口粮,思省堂将有你的一席之地。” 思省堂,是谢府里用作反省的屋子,一般只有犯错才会在里面蹲着。 那里对于鹿厌而言,无疑是蹲小黑屋,会让他想起在鹿家那段惊恐的往事。 他不由打了个冷颤,还在掂量要不要分食,柳六已经对他的美食出手,无奈之下,鹿厌只能扒着怀里的东西,自愿贡献出蜜汁大鸡腿,“好吧,那我给你一个吧。” 柳六毫无罪恶感接过美食,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真讲义气。” 两人并肩游走在美食中,吃着手里的,看着摊上的。 柳六瞥他一眼问:“世子歇下了?” 鹿厌点头,并未告知自己应该在洗衣,而非在外偷吃。 鼓掌声夹杂着吆喝传进耳畔,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发现广和楼前热闹不断。 鹿厌将炸丸子往嘴巴两边推去,嘴巴两侧顿时鼓起,连说话都变得含糊不清,“话说回来,世子为何让你打听相亲事宜?” 柳六咽下嘴里的东西,压低声道:“好像和东宫有关。” 鹿厌边嚼边问:“事出反常必有妖,难怪世子近日总惦记着相亲。” 柳六耸了耸肩说:“或许吧,毕竟谢家象征着风岐,能号召南方兵力,位高权重者有谁能抵挡此诱惑。” 但鹿厌实在不解谢时深为何要诋毁自己,他看着柳六忠诚的嘴脸问:“你和刘管家从风歧来,不该最了解世子吗?” 柳六沉吟须臾,突然摇头说:“若是从前或敢自诩,但世子经历一场大病醒来后,便不敢这般胡说了。” 鹿厌偏头看向路过的炸肉条,顺口问道:“有何不同?” 他在摊子前停下脚步,向摊主要了一份裹满酸汁酱的肉条,新鲜油炸酥肉条热辣滚烫,搭配上酸甜可口的酱汁,一口下去解腻又酥香,咬在嘴里嘎嘣脆。 柳六跟上前,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便看中摊主新鲜出炉的秘制葱香大肉饼,嘴馋道:“来一份。” 被掏空的鹿厌瞪他一眼,“你还没回答我。” 第28章 柳六连忙点头道:“我说我说,先给我吃一口。” 片刻后,两人各执肉饼和肉条,大摇大摆离开了摊位。 柳六的嘴巴得到满足,开始喋喋不休说:“世子生病后,无论是性子或武功,都与从前截然不同。” 他余光扫过鹿厌,补充道:“虽然武功远比不上你。” 在他看来,鹿厌也是真正深藏不露之人,两人虽从未交手,但屡次的试探皆能察觉一二,且世子未曾这般随意带人回府,所以他认为鹿厌除了这张讨人喜爱的脸蛋外,必然还有着过人之处。 他贴近鹿厌道:“小鹿,不如我们去京郊打斗场玩玩,指不定能赚笔大的。” 可惜鹿厌对这类打杀没兴趣,且谢时深要求自己把本事藏起,加之师哥曾几番叮嘱,非迫不得已之际,决不可冒尖。 他主打一个听话,便拒绝了柳六,“我不想。” 若去京郊打架,只怕吴语很快就找上门了,到时候想方设法把自己抓回锦衣卫卖命,岂非苦矣。 柳六被拒绝后也不缠着,又道:“话说回来,世子上京许久与闭关无异,平日虽与世隔绝,从不主动攀附权贵,却还是让宵小之辈盯着不放,估摸是一味防守让东宫不悦,世子才想借此打破常规吧。” 鹿厌听完他的一番推断,摸不着脑袋说:“可偏偏选了相亲,世子又挑剔,四处得罪人,这得相到猴年马月?” 柳六左思右想,最后眯着眼来了句,“世子他......也该破戒了。” 鹿厌一脸懵懂,“破戒?” 柳六见他满腹疑惑,卖关子道:“想知道是什么?” 鹿厌觉得他笑得像个反派,突然失了兴趣道:“不想知道了。” 两人吵吵闹闹往谢府而去,身子穿进小巷中,脚边的影子跟着消失在黑夜里。 鹿厌思索着柳六所言,“若他们知晓世子断袖,应该不会忌惮谢家吧。” 一旁的柳六还在嗦着新买的烤肉串,闻言倏地停下脚步,似被一语惊醒梦中人,满眼不可置信看向鹿厌。 黑夜里,四目相对的眼眸发亮,柳六恍然大悟说:“难道这是世子的目的?” 鹿厌继续往前走,叹气道:“我瞎猜的,毕竟无论世子如何做,兵权一日未易主,世子都会存在危险。” 柳六追上道:“确实如此,不过听闻小姐插手相亲,想必世子很快便能找到心仪之人。” 鹿厌记起谢允漫的喜好,担心说:“有她在才不放心。” 柳六疑惑问:“为何?” 鹿厌在黑夜中朝他投来阴森的眼神,故意压低声,用极其恐怖的语气道:“因为小姐喜欢年下——” 柳六愣住,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 两人回府后分道扬镳,鹿厌踩着墙角翻身上了屋檐,刚跃进谢时深的院子时,竟瞧见有侍从在院里值守。 侍从发现他凭空出现,奇怪问道:“小鹿你怎么来了?” 鹿厌道:“不是我值夜吗?” 侍从笑着说:“你走后世子便让我们换值了。” 鹿厌偏头看了眼熄灯的厢房,恍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原来洗衣是假的,赶他才是真的,主仆之情不过如此,罢了,不爱就不爱,但请别伤害。 他和侍从寒暄两句,开开心心回了梧桐院。 次日一早,谢家有稀客登门拜访,指名道姓来找鹿厌,很快他被刘管家传去前厅,来时入眼瞧见身着常服的吴语等人。 百浪兴致冲冲朝鹿厌喊道:“小鹿!” “师兄!”鹿厌蹦跶着来到三人面前。 吴语给唐平递了个眼神,随后见唐平从袖口取出一份书信,朝刘管家递去道:“里面是有关王爷命案的裁夺,因牵扯到世子,烦请管家转交。” 刘管家接过书信,明白他们想和鹿厌独处,便识趣为他们屏退四周众人。 鹿厌看了眼刘管家拿走的书信,朝他们问道:“师兄们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吴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出城查案,顺道过来给世子送信,百浪心血来潮想把你带到城外玩,所以来问问你的想法。” 百浪搂着鹿厌的肩膀说:“从前和你提到京郊有乐子,还没来得及把你带去,你便来了谢家,今日恰好方便,不如随师兄走?” 提及京郊,鹿厌想起柳六昨夜所言,声称城外有打斗场。 他好奇问道:“难不成是打斗场?” 吴语摆头否认,神秘兮兮道:“是天堂训练营。” 百浪接着说:“你猜猜是什么?” 鹿厌还在思考时,唐平面无表情解释道:“武林大会。” 话落,他似乎觉得不够准确,又补充道:“黑/道买卖会晤地。” 众人:“......” 鹿厌看向吴语,“难不成是关走私案?” 吴语用眼神夸赞他的机灵,“不错,我们收到线索,此案或许和京郊的场子有关,指挥使便派我们去看看。” 谈起查案,鹿厌虽兴趣不大,但昨夜柳六的话历历在目,若京郊好玩,他去见见也无妨。 鹿厌道:“我需和世子请命。” 面前三人相觑一眼,吴语估摸着来谢家的时辰,深知若停留太久会遭人猜忌,索性道:“也好,我们去京郊等你,半个时辰后你若不出现,就当你不来了。” 第29章 送走三人后,鹿厌飞快朝着书房的方向去。 不料在途中遇到谢时深,见鹿厌扑面而来,谢时深淡定顿足原地,给足了他缓冲脚步的时间。 鹿厌的脚尖几乎扣烂地面,身子朝前摇摇欲坠。 眼看将要扑到谢时深的怀里,突然眼前一黑,谢时深用食指抵在他的脑袋,轻轻推了回去。 鹿厌双脚安全着地,连忙朝他行礼,“世子。” 谢时深轻声应道:“何事这般匆忙?” 鹿厌喘匀气说:“世子,我想去一趟京郊。” 他双眼期待看着谢时深,时至暑热,他方才跑得快,此刻额间出汗,脸颊两侧泛红。 谢时深正想着要不要给他递帕子,闻言道:“正好,我和你一起去。” 抵达京郊后,两人刚下马车,便瞧见圆形高楼映入眼帘,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伴随而来,四周人潮拥挤,千奇百怪的装束在眼底交织。 “小白花!”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喊声。 两人循声看去,入眼看见吴语等人朝着他们走来。 他们很快认出谢时深,略带诧异互相对视一眼。 百浪闪身到鹿厌身边,用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语气低语:“原来你真的是贴身侍卫。” 唐平悄无声息来到鹿厌另一侧,附议道:“看不出来,你家主子还挺黏人。” 鹿厌:“......” 这是能说的吗? 待谢时深徐徐上前后,吴语垂眸行礼道:“不知谢公子前来,吾等有失远迎。” 谢时深淡淡道:“不必多礼,你们随意便是。” 沉默片刻,吴语便也不客气,伸手将鹿厌捞走,勒在臂弯下,放声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便不拘着了!” 谢时深扫向毫不挣扎的鹿厌,问道:“你呢。” 鹿厌还在和百浪他们嘀嘀咕咕,闻言探出脑袋,“什么?” 谢时深抿唇不语,目光锁在搂着鹿厌的手臂,见他满脸迷茫,欲重复一遍时,被吴语抢先开口。 吴语勒了下怀里的鹿厌,稀罕道:“公子不要你了,走!师兄带你见识人心险恶!” 但鹿厌却不敢乱动,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谢时深并非此意,何况他身为贴身侍从,此地鱼龙混杂,拿不准谢时深会不会遇到危险。 他挣开吴语,蹑手蹑脚走到谢时深面前,决定先请示一下,轻声问道:“公子,我可以离开你吗?” 谢时深眸光幽深,仗着四周嘈杂不易被人听见,突然反问道:“此地这么危险,你舍得丢下我吗?” 第15章 鹿厌看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他说的在理,若是放任他独自一人,遇到危险都无法及时化解,的确不放心。 最终鹿厌还是说服了自己。 此时此刻,他贴着谢时深行走,吴语等人在他另一侧,唠唠叨叨地找他聊天,而他如夹心的挂件,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天堂训练营去。 直到行至入口处,雷鸣般的欢呼声逐渐变大,他们顿足原地,往沙地擂台的方向眺望而去,入眼可见环形斗兽场,高处设有几处隐蔽的观台,若想上去,那是另外的价钱。 鹿厌寻到一处位置落座,谢时深站在前方的人群中,目光在沙地擂台四周梭巡,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吴语不知何时出现在鹿厌身边,附耳低语道:“所以你当真成为了贴身侍卫?” 鹿厌顶着烈日,摇着扇子祛暑说:“确实如此。” 吴语尽量压低声,“我可听说,你这主子不好伺候,现在朝中忌惮谢家,他主动上京,那可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说他这是为何?” 鹿厌看着谢时深伫立的背影,思考一番还是脑袋空空,摇头说:“不知,但谢家的伙食真的很不错。” 吴语:“......” 他打量一样鹿厌瘦削的模样,揉了把脑袋说:“也是,你是该吃多点,身上就那二两肉。” 鹿厌笑着应下,随后想起他今日来此地查案,还带了有关杨怀朔命案的书信去谢府,便把扇子一收,问道:“吴师兄,你不是要查案吗?” 未等吴语回话,前方的谢时深回头看来,他方才在余光里瞥见两人紧贴交谈,莫名分心去注意他们的动静,此刻一转身,嘀嘀咕咕的两人顿时不语。 吴语感觉有一阵寒芒扑面而来,赶紧和鹿厌寒暄两句后,眨眼消失在人群中。 一阵声浪过去,鹿厌看着谢时深行至跟前,举起扇子遮挡阳光,扬起的脸蛋眯着眼说:“公子,吴师兄要去查案,我们不如坐在此地等着吧。” 谢时深轻轻颔首,目光落在看台上,打算借人群遮掩行踪,便道:“往中间去吧,此地瞧不见比试。” 环形的看台最高处有一处露台,露台落着纱帘,朦胧瞧见有身影在其中走动,此时沙地擂台上有比试上演,擂鼓声和吆喝声响彻云霄。 两人在阶梯式的看台落座,虽能对擂台一览无余,但缺点便是人挤人。 若是看客都坐着时,鹿厌只能和谢时深紧贴着,唯有沙地擂台比试精彩之际,看客会起身喝彩,两人坐着便也能舒坦些,而鹿厌也能趁机和谢时深拉开距离,以免冒犯了主子。 不过这番动作重复多了,他也就麻木了,人潮几轮起伏后,他索性紧挨着谢时深,也懒得挪动身子,双手开始在身上摸索。 第30章 谢时深以为他丢了东西,睨着他的小动作问:“找什么?” 鹿厌摸向衣兜的手一顿,随后取出亮在他面前,“吴师兄给的瓜子。” 谢时深:“......” 他默默偏头移开视线,面无表情看着比试。 鹿厌知他乃是君子,这等场合仍旧保持风度,若要他陪自己嗑瓜子,着实有损形象,鹿厌甚至觉得,以他这等尊贵的身份,和自己挤在此处,简直要委屈死了。 虽然不知谢时深今日目的何在,但显然他不愿暴露身份,既然来都来了,挤一挤也无妨,毕竟都是他自找的。 思及此,鹿厌开始满心欢喜嗑瓜子,顺便给两侧的百姓分了点,直到两场比试结束,谢时深的脸上出现几分不耐烦,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不欲在此逗留下去。 鹿厌紧贴着他,能最直观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压迫。 正当鹿厌想询问一番,却听见谢时深率先问道:“可以走了吗?” 可惜喝彩声掩盖了一切,鹿厌并未听清,他抬眼看去,想让谢时深重复一遍,随后双手抵在嘴角两侧,贴近谢时深的耳边大喊:“我听不见——” 话落,谢时深先是感觉肩膀沉重,循声看去时,瞧见一双手攀在肩上,旋即眉头蹙起,抬起眼帘后,神情却蓦然顿住,视线落在眼前冒出的小耳朵上。 许是天热,鹿厌被气氛感染,兴奋时耳朵泛红,在日光的照耀下透着光,叫人忍不住想拨动一下。 鹿厌努力伸着脖子,竖着耳朵递上去,示意他在自己耳边说话。 在旁人视角看来,他们的动作十分亲昵,鹿厌就像挂在他的身上似的,只差拳头大小的距离便能亲上了。 鹿厌见谢时深不为所动,便指着耳朵朝他挤眉弄眼,甚至用手把耳朵揪长些,让他快快说给自己听。 谢时深唇边勾着浅笑,见状抽回思绪,沉吟少顷后,垂头靠近他的耳朵,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可以走了吗?” 说话间,他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廓,惊得鹿厌感觉浑身打颤,背脊发僵,半边脸颊麻木了片刻。 他伸手揉了揉耳朵,快速环视一圈看台,心想吴语等人还在查案,若要离开还需打声招呼才是。 只见鹿厌在人群中锁定了吴语的位置,抬手远远指过去,大声回道:“公子!容我和吴师兄他们先告辞再走!” 谢时深一听,又是吴师兄,嘴角勾着的笑跟着趋平。 他顺着鹿厌的方向看去,只敷衍一瞥,视线又落回面前的耳朵上。 白皙的耳朵被揉得发红,正值夏日烈阳,照得那只耳朵宛若红玛瑙,透着漂亮的光芒耀眼夺目。 谢时深将目光移到他的侧脸,眼眸因兴奋而过分明亮,像颗水晶似得,干净清澈,喜怒哀乐皆显露在脸颊,如此率真的性情绝非虚假作态。 这或许是鹿厌本该的模样,而前世谢时深从未见过。 随着一阵人浪过去,围观的众人再度落座,鹿厌被人挤得险些飞起来,他身子跌宕了下,重心不稳朝前栽下去。 谢时深手疾眼快将人接住,随后将鹿厌的上半身捞在怀里,粗粝的指腹不慎滑过他通红的耳朵,又热又软。 鹿厌被触碰的瞬间,身子立即作出颤抖的反应,谢时深垂眸看去,对视上鹿厌惊魂未定的神情。 未等两人分开,谢时深旁边的百姓突然又站起身,手肘恰好推到谢时深,刚要松开的两人再次相撞,猝不及防抱得更亲密了。 谢时深将鹿厌搂紧,怀里的脑袋冒起来,褐发乱糟糟的,像只来不及打理的幼兽,脱离危险后四处张望,完全没注意谢时深眼底闪过的笑意。 鹿厌不知谢时深在观察自己,只是发现两侧有空位,找准时机猛地将谢时深推开,顺利占据了一方坐席。 险些被推至八百里外的谢时深:“......” 鹿厌看着宽敞的坐席,满意地拍了拍手,正想着邀功,耳边突然听见野猪的叫声,引得两人偏头看去,发现此地开启了人兽比试。 这类比试在京郊绝无仅有,正是有着足够的噱头,才引得万人空巷。 谢时深眸色一暗,抬眸朝最高处的露台望去,似是笃定了上方之人会是谁。 鹿厌捕捉到他目光,秉着积极为主子除患,挪着身子上前问:“世子,你在看什么?” 谢时深将视线移在他粉扑扑的脸颊上,非常随意扫了眼锦衣卫,用一种古怪的口吻说:“在看你的吴师兄。” 第16章 鹿厌莫名觉得他这句话好笑,接上说道:“不,那是你的吴师兄。” 谢时深:“......” 鹿厌扭头继续去找吴语的身影,不料定睛一看,发现锦衣卫那厢有了动静。 随后谢时深的手腕被人连续轻拍,听见鹿厌喊道:“公子快看!吴师兄抓到人了!” 谢时深见鹿厌情绪激动,自己前来的目的也告一段落,便动了离开的念头,只见他缓缓起身,伸手拎住鹿厌的后领,将人带离了看台。 鹿厌感觉整个人头晕目眩,像是被声浪所震撼到了,直到离开天堂训练营,耳边的噪音慢慢散去后,发现身边碾过的车轮声都变得好听。 两人寻了处隐秘的地方站着,片刻过去,吴语等人将一男子押了出来。 吴语上前行礼,压低声道:“场内找到可疑之人,事关走私案,需带人回去盘问一二,便不逗留了。” 第31章 谢时深打量那疑犯少顷,并未发话。 吴语挥手让同僚把人带下,随后看向鹿厌,告辞说道:“小鹿,师兄们先走一步,改日你若有空,记得来锦衣卫找师兄们吃饭。” 鹿厌闻言点头,刚要回答,却听见谢时深喊停他们。 “且慢。”谢时深道,“今日劳烦锦衣卫送信前来。” 吴语留步说:“世子客气了,此乃吾等本分之事。” 谢时深瞥了眼疑犯,沉默须臾后说:“若想查走私案,不如派人去见一见离王殿下。” 吴语皱了皱眉,端详着这位行事循规蹈矩的世子,虽不解他为何会出手相助,还针对着王爷而去,但能掌握多一条线索,对查案而言有益无害。 他躬身朝谢时深作揖道:“多谢世子,属下告辞。” 待一行人离去后,鹿厌从谢时深身后探出头,目送着吴语等人离开的方向问:“世子,为何要吴师兄去见离王?” 谢时深不予解释,只道:“回去。” 说罢,他抬脚朝马车而去,无视叽叽喳喳绕在身侧的鹿厌。 眼看两人将上马车,身后突然听见呼喊声。 鹿厌警惕看去,下意识挡在谢时深面前,才发现来者竟是训练营的侍从。 侍从疾步上前,快速向谢时深作揖,压低声说:“世子,王爷有请。” 鹿厌不明所以,不懂哪里冒出的王爷,但为了谢时深的安危,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谢时深回应。 谢时深对此并不惊讶,他抬手轻轻拍了下鹿厌的背脊,朝侍从说道:“带我们上露台。” 侍从微怔了下,随后颔首作请,直到抵达露台后,沙地擂台再次映入眼帘。 鹿厌对此处的观景感到震惊,没想到天堂训练营乃王爷所有,但他奇怪的是,谢时深如何得知这等隐秘之事? 他立于露台,有种置身万人之上的感觉,实乃绝佳观台,且令他意外的是,露台包间的隔音相当好,几扇可移动的推门层层叠叠,能调整声浪的大小。 还未落座,他身后感觉有人出现,跟随谢时深回身看去,入眼见一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带笑走来,此人相貌清俊,手握玉笛,腰间别着一块刻着“离”的玉牌。 不是离王杨承希又是谁? 杨承希踏入包间后,目光落在并肩而站的两人,稍作一番打量,眼底玩味更甚,像是嗑到了什么。 几人见礼后,他开始大大方方盯着鹿厌,自下而上细看一遍,惊叹问道:“这位小仁兄,你这头发做得很是不错,花不少钱吧?” 鹿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褐发,认真回道:“营养不良就有了。” 杨承希:“......” 他尴尬笑两声,和谢时深寒暄几句,将他们带到茶桌落座,对侍从们挥了挥笛子,很快鹿厌的推门被阖上,众人悉数屏退。 杨承希看向鹿厌时,正纠结着要不要驱赶,却听见谢时深淡淡说道:“自己人。” 话已至此,杨承希也找不到赶人的理由了,只是目光意味深长了些,看样子是又嗑上了。 眼看门扇被关起,震天撼地的欢呼声消失,鹿厌只能回看面前交谈的两人。 杨承希盯着谢时深,开门见山问:“为何把锦衣卫带来?” 京郊大大小小的擂场都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在其中,必然也涉及了数不清的眼线存在,他之所以拦下谢时深,是因为眼线听见了谢时深对吴语的提醒。 谢时深坦道:“我若不这么做,你岂非将我们当小丑看?” 杨承希顿时语塞,的确如谢时深所言,在他们出现京郊那一刻,自己便已经收到了风声,只是暗中观察他们的行踪,若非谢时深一招引蛇出洞,他绝不会轻易露脸。 他清了清嗓音,扫了眼鹿厌,苦着脸说道:“你你你,你要什么你说,但我是擂场场主一事,千万不能被京都众人知晓。” 说罢,他还觉得不够,补充道:“尤其是朝中那群人......” 在皇子里他已经活得足够卑微了,父皇的不管,兄弟的不顾,朝臣的无视,如今好不容易有点私房钱,不干不净的,若被人知晓,恐都察院要找上门。 指不定有心之人还会栽赃陷害自己。 谢时深的视线从茶杯中移开,正眼看他道:“王爷此言,我是否能认为,你我今后是一条船的蚂蚱了?” 杨承希微微张开嘴,这是什么意思,不敲诈勒索,直接结党营私? 他双眼睁大,心虚喝道:“谢楚今,你你敢威胁我?” 谢时深慢悠悠喝茶,“那又如何,除非你想鱼死网破。” 杨承希挺直的腰背瞬间垮下,他端着的形象一扫而空,像朵焉掉的花,满脸悲催。 他突然觉得,请谢时深上来,是他最失败的决策。 谢时深淡淡道:“都察院如今是太子的人,朝廷党争,死在太子手中之人数不胜数,若你在京郊开擂场一事被他们知晓,你觉得会不会突然冒出几桩冤案,嫁祸在你这天堂中?” 杨承希眼底闪过一抹慌张,他紧抿着唇不语,双手紧握玉笛,死死瞪着谢时深。 鹿厌快速打量杨承希,从记忆中找到有关此人的了解,当今皇子中最不受宠乃杨承希,因身世低微自小遭人欺负,又逢母妃去世早,在深宫之中毫不起眼。 听闻后来不慎受伤,脑子受了重创,整日疯疯癫癫,尽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话,想要造大炮起高楼,开汽车驶飞船,不久便被确诊太医为臆想症,好像病得不轻,便更遭人嫌了。 第32章 若非皇帝怜悯此子,恐怕早已死无全尸。 鹿厌不解谢时深为何选此人,虽然这是主子的选择,可京郊的各种擂场,说得好听是消遣之地,说得不好听便是黑市买卖。 京都不管,是以创建此地之人和传教士有关,加之擂场缴纳不少赋税,双方获益,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逐渐成了梁朝的灰色地带。 当然金钱和危险成正比,沾了此地便意味着有风险,鹿厌心想日后主子若因此不慎遇刺怎么办? 看来他真的有必要贴身保护主子,免得铁饭碗没了。 杨承希听懂了谢时深话里的劝告,无奈选择投降,纳闷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时深沉思片刻,捧着茶抿了口,慢条斯理道:“暂时想不到,想到了告诉你。” 杨承希一时语塞,感觉喉咙有东西卡着不上不下,心情变得烦躁。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转而问道:“你如何知晓此地与我有关?” 闻言,鹿厌倏地抬首看来,好奇看着谢时深。 只见谢时深垂眸,平静说:“瞎猜的。” 杨承希:“......” 他才不信! 谢时深偏头看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锦衣卫并非我带来,他们是奉命来查走私案。” 杨承希迅速被他的话题转移注意力,怔愣问:“走私案?” 谢时深道:“嗯,锦衣卫既然出现了,后果如何不必我多说了吧。” 说明皇帝插手了此事,而此事必然触及了朝廷的利益。 杨承希咽了咽喉咙,方才的郁闷荡然无存,想到此事若是被父皇知晓,恐怕会因给天家丢脸,最后把自己打发去边境自生自灭。 他看向谢时深的双眼变作感恩,将对方视作救命恩人般。 鹿厌听不懂话中的弯弯绕绕,转身扒着门缝,发现天色不早,回来说道:“世子,时辰不早了。” 片刻后,面前两人一并起身,杨承希甚至腿软了下,还好扶着桌子站稳了。 他虚弱看向两人,摆手道:“不送了,我先缓缓,我缓缓再走。” 谢时深随意瞥了眼,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杨承希多看了两眼路过的鹿厌,“对了,你叫什么?” 鹿厌指了指自己,确认他问的是自己,便应道:“鹿厌。” 杨承希连续哦了几声,不料下一刻拔高声道:“什么?!” 传闻锦衣卫里的漂亮花瓶! 他认真瞧着鹿厌,啧啧称赞这出挑的相貌,心想他想要的素材这不就来了吗? 鹿厌刚要离开,发现杨承希拽着自己不让走。 他看了眼远走的谢时深,试图拽回衣袖,“王爷,你有何吩咐?” 杨承希拖着他问:“你是鹿家的?” 鹿厌点头,努力去拨开杨承希的手,却被他拽得越来越紧。 杨承希道:“等等!我再问你一个事,你是不是谢楚今的贴身侍从?” 鹿厌低头看一眼被拽着的手,“你不给机会我贴。” 杨承希得到答案后,双眼突然发光,克制着兴奋问道:“你眼下住在何处?” 鹿厌道:“自然是谢家。” 杨承希似接收到不得了的信号,猛地把他拉到跟前,不怀好意笑起来,大胆发言问:“你们做了吗?” 第17章 鹿厌没听懂他所言,眼看着谢时深越走越远,他拨开杨承希的手说道:“不知王爷所指何意。” 杨承希不许他走,“你怎能不知?此乃天大的秘闻啊,你快给我说说。” 鹿厌满眼迷惑看着他,欲回答之际,门外传来谢时深的声音,“小鹿。” 闻言,屋内两人相觑一眼,杨承希还想抓着鹿厌,不料被他闪身躲过,最后快速行礼,脚底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便追上谢时深的脚步。 杨承希赶紧跟了出来,目睹着两抹离开的背影,忽地心生一计。 数日过去,走私案突然轰动朝廷,皇帝当即下令榷关增防,锦衣卫协理市舶司调查此案。 但锦衣卫办事向来不看旁人脸色,吴语在京郊擂场抓到嫌疑人后,直接向上禀报,彼时指挥使接到协理的命令,便带着吴语等人前去京郊擂场,开始铺天盖地搜查。 京都风声鹤唳,谢家虽风平浪静,但在锦衣卫查案之时,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鹿厌今晚不必值夜,恰好在院子的树下乘凉,手边放着零嘴点心,此刻正吃得津津有味。 一炷香后,谢允漫鬼鬼祟祟走进梧桐院,双手死死捂紧腹部,美眸四处转溜,目光落在躺椅上之人。 他们对视一眼,立即见谢允漫掏出小说炫耀,鹿厌顿时从躺椅起身,熟络打招呼,随后给她搬来椅子坐下,一左一右,摊开小说正准备探讨。 忽地,鹿厌神情一凛,似是察觉不妙,示意谢允漫不要说话。 谢允漫立刻趴在桌上,率先护着最新更新的小说。 随后见鹿厌缓缓起身,专心听着四周的动静,凝神往围墙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双手猛地爬上围墙。 那森森发白的手在月下显得过分诡异,谢允漫被吓得浑身打颤,彼时鹿厌已把玄尾扇握在手中,只等小贼出现立刻绞杀。 直到一颗脑袋自围墙慢慢升起,眼珠露出的瞬间,鹿厌欲跃去的双脚一顿。 等等,这双眼睛,有点熟悉。 第33章 待对方的鼻子和嘴巴都出现后,鹿厌恍然一惊,脱口喊道:“离王?” 杨承希听见声音时,正卡在围墙不上不下,用力蹬着脚边的小厮,借力想要翻进院子中。 他此刻趴在墙上,和鹿厌尴尬对视,做贼心虚打招呼道:“家人们。” 谢允漫几步走到鹿厌身后,拽着他的衣袂,“鹿哥,我是不是耳背了,我好像听见离王喊我们家人。” 鹿厌道:“不像真的。” 杨承希费力蹬脚,压低声骂道:“用点力,给爷抬进去!” 话落,他脚下的侍从对视一眼,双手抓住他的脚腕,倏地朝天推去。 鹿厌目睹着一道优美的弧出现,眼看杨承希从天而降,鹿厌下意识拔腿上前,如一阵疾风呼啸而过。 杨承希尖叫着上天,安详闭着双眼,等着赴死时,身子似被人触碰。 他睁开双眼,惊讶发现鹿厌接住了自己! “公主抱!”他震惊大喊,情绪激动搂着鹿厌的脖颈,“小鹿,你就是我的生死之交。” 鹿厌站在地上,看着这位比自己高的王爷,正一脸娇羞搂着自己,他忍着发酸的手臂提醒道:“王爷,安全了,别抱这么紧,快把生死之交勒死了。” 杨承希埋在他怀里的脑袋扬起,发现自己安全着陆,谢允漫更不知何时站在面前,正探头探脑打量着自己。 谢允漫睨着杨承希的腰牌,难以置信堂堂王爷竟夜半翻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她讶异道:“鹿哥,他真的是离王。” 杨承希稳稳落地,整理好衣袍,拿着笛子在手,一本正经自我介绍说:“在下姓杨名承希,京中第一才子,不知这位美丽的姑娘贵姓?” 谢允漫:“......” 岂有此理,好尴尬的对话。 不过碍于身份有别,她只能如实相告。 杨承希闻言后眼神里充满诧异,扬了扬袖口上爬墙时沾的泥灰,抱拳道:“幸会幸会。” 鹿厌疑惑问道:“王爷为何要鬼鬼祟祟爬墙?” 杨承希摸了摸鼻尖,答非所问道:“小鹿,别叫我王爷,多生疏,叫我承哥。” 谢允漫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追问道:“为何爬我家墙?” 两人对他步步紧逼,杨承希躲开他们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负手朝着椅子的方向而去,支支吾吾组织着措词道:“路过,顺便来看看......” 鹿厌和谢允漫并肩站在后方,凝视着他偷偷摸摸的背影,听着他的胡说八道。 谢允漫歪过脑袋,悄声说:“鹿哥,去把我哥搬来。” 鹿厌点头应道:“行,我去把他绑来。” 两人心中默念,刚要拔腿,听见杨承希咦了声。 他们脚步顿住,发现杨承希正瞧着桌上摆放的小说。 谢允漫发现是方才不慎落下的,生怕他拿去上缴给谢时深,大惊失色道:“别碰我的东西!” 鹿厌先一步抬脚,快速冲到杨承希身边,一把扯走小说,迅速回手,朝谢允漫抛去。 小说精准无误落在谢允漫手中,眨眼被藏得无影无踪,一套动作配合得行云流水,叫杨承希都看呆了。 他来不及鼓掌,便听见鹿厌说道:“王爷,请你移步去见世子吧。” 杨承希闻言立刻拦下,略显慌张说:“稍安勿躁,此事先不急着通传。” 他见谢允漫要往院子外而去,连忙上前阻拦,然而却还是无法挡住鹿厌的脚步,被他们联手耍得自己团团转。 情急之下,杨承希满脸气馁,投降交代说:“我就是来避避风头!” 话落,鹿厌先是愣了下,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难不成事关走私案?” 杨承希无奈点头承认,“正如楚今当日在擂场所言,锦衣卫果真封了京郊的场子查案,我想着既然楚今出卖我,那我便来谢家避难。” 顺便来收集素材。 说话间,他伸长脖子看向四周,奇怪问道:“小鹿,谢楚今呢?你们不是住一块吗?” 鹿厌道:“此处是梧桐院,世子在明华居。” 谢允漫认真思索杨承希所言,坚决说道:“王爷光临寒舍此等大事,还需通知大哥的。” “等等!”杨承希被他们的谨慎心打动,忍不住请求,“说归说,翻墙一事不必细讲。” 半炷香过去,被派出的侍从回来禀道:“回小姐,世子半个时辰前出门了。” 未等谢允漫问话,鹿厌看了看天色,惊讶问道:“为何出门无需我护送?” 侍从表示不知,只道:“听闻是宫里来人将世子接走的。” 鹿厌迷惑站在原地,不解这大半夜的能出何事。 杨承希则飘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阴暗道:“你家世子不要你咯。” 鹿厌闻声看去,心想他也好不到哪去,便反击道:“你家被偷咯。” 杨承希喉头一哽,想到天堂训练营没了,欲哭无泪飘回椅子里坐着抱头痛哭。 得知谢时深不在府上,鹿厌只能让侍从先去通报,随后和谢允漫围着石桌坐下。 三人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又面面相觑片刻,沉默不语。 鹿厌虽和杨承希只有一面之缘,可对方毕竟是皇子,总不能随意怠慢了。 显然谢允漫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和鹿厌相视一眼后,两人竟同时起身。 第34章 谢允漫手足无措道:“鹿哥你......” 鹿厌主动问:“喝茶吗?” 只见谢允漫咽了咽喉咙,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头。 “不必不必。”杨承希突然招手让两人坐下,笑吟吟说道,“当自己家,坐坐坐。” “......” 杨承希好声劝两人不必多礼,左一个救命恩人,右一个衣食父母,充分发挥长袖善舞的品行,不到半个时辰,三人当真混熟了。 谢允漫将小说取出和他们分享,打算今夜和他们好生探讨一番再走。 杨承希看着熟悉的小说,喉头暗自滑动,压下心中的紧张。 鹿厌问道:“承哥,你可看过?” 闻言,杨承希乱扫的视线停顿,佯装平静看向他们,心虚道:“未曾。” 鹿厌和他四目交汇,总觉不妙,但仔细打量少顷仍未能发现端倪,心想谢时深迟早回府,倘若杨承希真有猫腻,也躲不过谢时深的火眼金睛。 如此一来,鹿厌也懒得揣测,与谢允漫一唱一和,给杨承希热情推荐小说。 仆从给他们送来茶水和点心,滔滔不绝的两人说得口干舌燥,捏着茶杯不断灌水。 杨承希虽一言未发,但喝茶的频率和另外两人一致,以此按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此刻两人话锋一转,谈起最新一期的内容,是肤色一白一黑的高手,决战武林之巅前后的纠缠,一人为了感情戏,一人为了打戏争吵不下,只为角逐出本期高光而不断说服对方。 平日柳六会为两人投票,可惜他神龙摆尾不见踪影,所以争吵总是有始无终。 此时此刻,杨承希坐在一侧,同时接收两人的视线。 他愣了下,默默低头喝茶,不料下一刻左右手腕被拉着,他的身子僵住,呼吸一窒,感觉今夜无路可逃,有种马甲保不住的错觉,甚至有些后悔翻墙来谢家了。 杨承希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安抚他们道:“你们说得都对,作者应该不敢有意见的。” 面前两人闻言不满,刚要争辩一番,耳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转眼看去,发现来人是刘管家。 刘管家面带喜色,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朝谢允漫笑道:“小姐,给世子的相亲对象找着了!” 三人一听,迫不及待涌上去。 自从谢允漫插手相亲事宜后,刘管家一旦选中合适之人,便会率先找谢允漫禀报。 谢允漫欣喜若狂问道:“如何?” 刘管家仔细回想道:“是一位黑皮美男。” 杨承希嘴角抽搐,好像听见了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这些人都给谢时深找的什么? 但转念一想,他来谢家的目的是为了素材,若谢时深要相亲,那他来磕什么? 杨承希顿时如遭到天打雷劈,猛地抓着鹿厌的肩膀,拼命摇晃着道:“小鹿,你和谢楚今怎么能清清白白!” 第18章 等谢时深来到梧桐院后,入眼便看到了这一幕。 杨承希失魂落魄坐在一侧,面前蹲着鹿厌,正苦口婆心劝他莫要胡思乱想,柳六则陪着谢允漫谈笑风生,短短几个时辰,杨承希虽打入了内部,却带着满腔的不甘心。 直到谢时深出现,偌大的院子顿时鸦雀无声,纷纷看向月洞门站着之人。 之后杨承希被请去书房,另外三人被丢去了思省堂。 思省堂的大门敞开着,侍从在门口来回踱步,鹿厌和柳六倚在门边,谢允漫大摇大摆坐在圈椅中,捧着小说看得入迷,三人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鹿厌看着高挂的月亮,用玄尾扇支着下颚说:“你们觉得世子会把承哥留下吗?” 柳六道:“不好说,现在东宫盯着咱们呢,若是发现世子和王爷走得近,只怕会互相连累。” 鹿厌疑惑看去,“东宫会以为承哥拉拢谢家。” 柳六点头道:“何况那日你们去了京郊后,锦衣卫开始彻查走私案,还查到王爷的擂场里,转眼王爷就来了世子府避难,谁看了不觉得古怪。” 鹿厌垂眸思忖,“世子神机妙算,当真有风险的话估计不会留他,我们且等消息吧。” 说话间,鹿厌倏地抬眼,朝屋里两人催促道:“有脚步来了!” 话落,三人迅速归位,同时朝着蒲团跪下,面朝墙上挂着的经书虔诚叩拜。 谢时深从书房而来,身后还跟着杨承希,不过杨承希在门前停下脚步,并未随着进去,只能远远看着屋内的动静。 只见谢时深走到圈椅坐下,扫了眼面前反思的三人,率先朝柳六下令道:“去把你们梧桐院的空厢房收拾出来。” 柳六立即站起来,躬身行礼退下。 谢时深又道:“今后离王在梧桐院住下,省得再找侍从护着了。” 闻言,鹿厌倏地抬头往门外看去,未料杨承希真能留下。 但杨承希毕竟是王爷,要和他们挤在院子里,不知是否会受委屈。 鹿厌问道:“世子,承哥是王爷,和我们住一个院子,会不会难为他了?” 谢时深转眼看他,见他一双美眸盛满谨慎。 他听着鹿厌对杨承希的称呼,冷哼了声:“都叫承哥了,不住在一块儿,岂非毁了你们的心意。” 鹿厌抿唇不语,乖乖低头反思去了,他总觉得,谢时深最近着实有些阴晴不定。 第35章 柳六退下时把杨承希一并带走安顿,谢允漫听着他们的交谈,悄无声息做了个鬼脸,以表对谢时深责罚的不满,未料眨眼便被逮住。 谢时深偏头看她,冷冷斥道:“成何体统。” 谢允漫嬉皮笑脸说:“大哥,你别这么凶,我看承哥也是一番好意结交,他与我们几人亲近,不似其他皇亲那般冷漠,你何必这般动怒。” 谢时深道:“既然如此,那你认他作大哥。” 谢允漫选择闭嘴,垂头看向地面,很快门口候着的刘管家趁机进来,请示后将谢允漫先带走。 无奈之下,谢允漫只能给鹿厌投去同情的目光,跟着刘管家的脚步离开,转眼间思省堂便只剩两人。 直到四周夜深人静时,鹿厌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偷偷抬头朝谢时深的方向看去,蓦然对视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立刻收回视线,却听见谢时深开口打破沉默。 谢时深问道:“可知离王所为何事前来?” 鹿厌回想今夜在院子的闲谈,“似乎真的只为避险。” 谢时深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外,沉声道:“无论如何,你和柳六需留心注意,如若发现他行迹可疑便立即告知。” 鹿厌闻言连连点头,想到柳六此前所言杨家对兵权虎视眈眈之事,不由担心杨承希的出现别有所图。 他的双膝挪着蒲团朝谢时深靠近,贴在腿边扬着脸蛋,神情凝重问:“世子,难道你真的打算和离王结交吗?” 谢时深缓缓搭下眼帘看去,鹿厌脸上带着担忧,似乎将此事摆在十分重要的位置上看待。 两人相视片刻,谢时深突然问道:“结交一事,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鹿厌连连点头说:“当然。” 谢时深眸色一沉,又问:“为何?” 鹿厌脱口而出回道:“事关世子安危,自然是最重要。” 思省堂内安静须臾,谢时深眼底眸光蹙闪,抿了抿唇,慢慢支起额角听着他分析。 鹿厌塌下腰,姿势随意坐在蒲团上,手里把玩着玄尾扇,靠着在锦衣卫里耳濡目染的经验说:“我虽不知走私案一事受益者何人,但倘若真和离王有关,他又何须躲躲藏藏,这样显得他的嫌疑更大,我倒觉得,他借世子向吴师兄举报之由,前来谢家寻求庇护罢了。” 谢时深按了按额角,语调微扬,“哦?” 鹿厌朝他坐近些,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自世子提醒离王后,他第一时间找上门来,想必是猜到有人想对他下手,他避开侍从爬墙而入,无非是要避人耳目,可我觉得,既然有人盯上他,必然会跟踪他前来,恐怕背后之人早已知晓他和世子有牵扯。” 谢时深轻轻颔首,在他身上看到几分前世的影子,夸道:“分析得不错。” 鹿厌扬起笑问道:“所以世子想将计就计,除掉背后之人吗?” 两人贴得近,鹿厌蹲在他的脚边,眼神清澈明亮,等着他给自己下达命令。 谢时深静静端详他半晌,觉得他的表情过分乖巧,莫名松开支着额角的手,指尖不自觉落在他的鼻尖上。 指尖触及细腻的肌肤,稍作停顿,谢时深竟捏了下鹿厌的脸颊,欲回答之际,神情蓦然顿住,似是意识到有所不妥,随后快速将手收回藏于袖中,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鹿厌不解地揉了下脸颊,以为这是他表扬的方式,便不甚在意,静待他的回话。 谢时深扫他一眼,见他并未多想,掩饰般轻咳两声道:“说对了一半,但这背后之人,并不知他在谢家。” 先不论前世对杨承希的了解,即使今生而言,杨承希能暗中经营擂场不被发现,若区区翻墙都能露陷,传开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鹿厌挪着脚步靠去,着急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顺手便攀上谢时深的腿,认真等着他解答。 但谢时深却因他的动作绷紧身子,尤其被触碰的腿部,不禁有些发麻,如何都挪不开上方趴着的双手。 他的视线从腿上移至鹿厌脸颊,对视上一双专心致志的明眸,眼瞳在屋内烛火的照耀下闪烁,裹着期盼在其中,藏着求知的欲望,叫人难以抗拒。 谢时深不知为何暗滑喉头,伸手取走他握着的玄尾扇,转而往他的脑袋上轻敲,面色冷漠瞧不出丝毫端倪。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的语气不禁变软,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笑意。 鹿厌夺回玄尾扇,小声反驳道:“我未雨绸缪还不行。” 谢时深眼眸的笑加深,语调却依旧冷淡问:“为何未雨绸缪?” 鹿厌诚实说:“因为我在乎你啊。” 闻言刹那间,谢时深忽地感觉四周凝固,唯有鹿厌存在这片刻的时间里。 谢时深启唇,欲言又止,“你......” “嗯?”鹿厌歪了下脑袋,并未觉得适才所言有何不妥,只是想表达自己对主子的关心罢了。 谢时深望着鹿厌的眼神,却见其中不掺一丝杂质,逐渐明白自己险些因一句无心之言失了分寸。 他暗自叹了声,将玄尾扇把玩在手,“锦衣卫能搜查天堂训练营,说明有了一定的线索,那日我将杨承希出卖,目的是为了让他浮面,提醒他有人要他做替死鬼,必然也有人怀疑天堂训练营与他有关。” 第36章 鹿厌一惊,“世子,那你岂非自投罗网,让贼人抓住把柄?” 谢时深轻笑道:“倘若如此,我今夜又怎能活着出宫。” 多亏那日随锦衣卫去了京郊,否则他还需安排人证,如今有了锦衣卫出面解释,倒是让皇帝消疑。 他借前世经历布局此举,目的是为了抓住杨承希的把柄,以便日后为己所用,但前世杨承希死得早,他对此人了解不多,此招有几分铤而走险,他要赌杨承希是否有野心,是否会借此争夺兵权。 可如今看来,杨承希送上门的行为或有野心,但并不像是冲着兵权,反倒又添一桩无法理解之事。 鹿厌思考少顷说:“既然贼人不知他在府上,世子何不将离王送走?” 谢时深道:“让人知道也无妨” 鹿厌道:“为何?” 谢时深看向屋外覆满月色的院落,平静道:“离王无心争权,但他需要一个靠山,我们正好缺一块挡箭牌。” 说罢,谢时深不欲和他多言,便从圈椅起身,顺手把人拎起。 鹿厌踉跄站起,双手从他的大腿离开,为稳住身形转而抱上他的手臂,贴着他问道:“世子去哪?” 谢时深瞥了眼他的手,一动不动道:“带你回明华居值夜。” 鹿厌一听,费力挣扎着拒绝说:“世子,今晚不是我值夜,你不能这么压榨我,我还在长身体。” 谢时深听闻后认可颔首,拖着他往外走,云淡风轻道:“原来如此,恰好刘管家备了膳食,你若不来......” “我最爱给世子值夜了!”鹿厌猛地抱紧他,扬着脸颊朝他卖乖,“世子贴贴。” 谢时深冷冷哼了声,由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往厢房而去。 吃饱喝足后,鹿厌便在院子中闲逛,彼时谢时深在浴室里,鹿厌看着院子里换值的侍从,心想晚点等谢时深放自己回梧桐院。 奈何他饱腹一顿竟打起呵欠,坐在廊下靠着柱子小憩,结果倒头便睡了过去。 等谢时深从浴室出来后,路过门前瞧见廊下一抹摇摇欲坠的身影,正是鹿厌抱着柱子在打瞌睡。 院子看似空无一人,其实却暗藏着侍从在周围,若无命令或意外,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自然也无人留意鹿厌睡着了。 谢时深放轻脚步走出厢房,行至他跟前也未见鹿厌惊醒,这才让他想起近段时日鹿厌值夜次数颇多,恐怕是累过头了。 他轻叹一声,缓缓蹲下身来,欲将人唤醒时,却听见了鹿厌的梦呓声。 “师哥......” 谢时深仔细辨别,眉梢微蹙,记起鹿厌曾提及此人,似乎此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夏夜微风轻拂,卷起额角青丝。 谢时深沉默良久,莫名张口悄声问道:“师哥何许人?” 可话音刚落,他立即紧抿着唇,后知后觉发现今夜自己总被扰乱思绪,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操劳过度所致。 他摇了摇头,打算将人喊醒,抬眸时却撞进了鹿厌的双眼中。 第19章 刹那间,谢时深屏着呼吸须臾,神情淡定和鹿厌对视片刻,发现他只是迷迷糊糊睁着眼,似乎还未认出自己后,谢时深才渐渐放缓呼吸,等着他作出反应。 鹿厌这会儿正睡得糊涂,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耳边仿佛听见了谢时深的声音,潜意识驱使他强行睁眼。 可眼睛是睁开了,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眼前,似梦似幻,让他觉得不真实,毕竟谢时深怎会朝他张开怀抱。 实际上,谢时深伸手轻拍他的脸颊,想将他从梦中唤醒,奈何鹿厌睡得沉,一番拍打下来毫不见效。 鹿厌沉浸在睡梦之中,面对谢时深敞开的怀抱,权当是主仆之间简单的拥抱,想也不想便笑着往前扑上去。 殊不知他将要跌下阶梯,谢时深见他朝前栽倒,迅速伸手将人接住。 鹿厌搂紧他的身子,笑呵呵道:“世子......” 谢时深低头往怀里看去,发现他的嘴唇正蹭在衣袍上,令谢时深下意识蹙起眉头,眼睁睁看着他在胸膛乱钻,却腾不出双手将人推开,无济于事看着他乱动。 然而,此刻鹿厌梦中的场景有所不同,梦里的谢时深消失了,而他以为抱着之物乃香喷喷的炙烧肉串,恨不得来上一口。 眼下谢时深正准备将他抱进屋里,不料怀里人开始咂嘴,仿佛在怀里闹饥荒似的,让谢时深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只见突然鹿厌张开嘴巴,朝着谢时深的胸一顿乱啃! “鹿厌!”谢时深猛地绷紧身子,沉声道,“松开。” 但换来的只有没完没了的啃噬。 鹿厌拿他的胸膛磨牙,紧紧抱在手里,吃得正欢,含糊不清道:“香香。” 谢时深:“......” 他眼看着胸襟被啃湿了小片,终于忍无可忍腾出一只手,快速捂住鹿厌饥饿的嘴,单手扣紧他的腰,阴沉着一张脸把人拎进厢房。 翌日一早,刘管家敲开厢房门,鹿厌昏昏沉沉从榻上爬起,脚步摇晃着跑去开门。 刺眼的阳光闯进屋内,他双眼惺忪看着门前的稀客,反手又把门关上,拖着脚步倒在贵妃榻上,盖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被褥,呢喃说道:“起猛了,居然看见了刘管家。” 可话音刚落,他倏地睁眼,望着陌生又熟悉的陈设,听着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脑袋一片空白循声看去。 第37章 入眼瞧见身着常服的谢时深,此刻正缓缓将房门打开,随后见刘管家再次映入瞳孔。 鹿厌连忙用被褥盖住脑袋,抵挡来自屋外众人打量的视线。 他这是在世子的厢房过夜了? 谢时深轻咳两声,刘管家立即收回视线行礼,“世子,今日在广和楼安排了相亲,眼下可要沐浴更衣?” 许是早起,谢时深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让人准备吧。” 刘管家应下,可并未离开,踌躇半晌才说:“那小鹿......” 谢时深回头,朝贵妃榻蠕动的被褥看了眼,摇头道:“无碍,让他留下来伺候。” 刘管家躬身行礼退下。 待房门关上后,谢时深盯着像包子似的被褥,“醒了就起来。” 鹿厌再也藏不住,马不停蹄从贵妃榻他离开,许是起身的动作太快,头脑有瞬间充血,令他脚步晃了下,眼看着要倒在地上。 只见谢时深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将人扶稳,却避免不了鹿厌栽进怀里,脸颊紧贴着谢时深的胸膛。 此情此景,令谢时深不由记起昨夜不堪的一幕。 他垂眼朝怀里看去,见鹿厌脑袋上的褐发炸开,乱作一团像极了毛茸茸的幼兽,扬着无害单纯的脸蛋,眼巴巴看着自己。 谢时深语气冷淡道:“怎么,又饿了想找吃的?” 鹿厌不明所以,总感觉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并不好,贴在他怀里如实回答道:“是有点饿了。” 谢时深:“......” 他冷着脸将鹿厌推开,徐徐走向书案,头也不回道:“饿了去找刘管家。” 鹿厌抿着唇不语,打量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两句,用手随意整理脑袋,快步行至书案前站着。 谢时深头也不抬问道:“还不回屋洗漱,站着做什么?” 刚睡醒的鹿厌稍显迟钝,须臾才反应过来,“世子不是要我伺候吗?” 谢时深翻看卷轴的手一顿,抬首朝他看去。 只见鹿厌衣袍歪扭,头发乱蓬蓬的,神情迷蒙,瞧着像在梦游似的。 谢时深道:“回去收拾好再来。” 鹿厌见状也不逗留,乖乖行礼后,伸着懒腰离开了明华居。 等他好整以暇回来时,发现谢时深已然准备好一切,他主动认错道:“世子,是我来迟了。” 谢时深和他擦肩而过,吩咐道:“先去广和楼等着,我需入宫一趟。” 鹿厌颔首相送马车离开,转身取马欲往广和楼去。 怎料甫一踏入府中,他驻足原地,眼神变得警惕,目视空荡荡的四周,朝前走出几步,站在庭院中央,身姿笔直修长,从容不迫取出玄尾扇。 随着扇子“唰”的一声打开,他好心提醒道:“再不出来,难保你们有命离开。” “等等!手下留情!”杨承希的声音从雕花窗后转来。 鹿厌皱着的眉头舒展,循声扭头看去,疑惑道:“是你们?” 杨承希和谢允漫扬掉衣裳的墙灰,并肩走到他的面前。 他们会面一笑,杨承希自上而下端详鹿厌,打趣道:“看不出来小鹿还挺凶的,可是我听闻你从未出过任务。” 鹿厌收起扇子,纳闷说:“他们只要我当花瓶。” 杨承希笑了笑,盯着他这张招人的脸,认可道:“原来楚今看脸选的侍从之事,也是有迹可循啊。” “胡说,我哥才不是这般肤浅之人。”谢允漫反驳他的话,转而看向鹿厌,谈起正事道,“鹿哥,我可都听见了。” 鹿厌道:“听见什么?” 谢允漫扬声道:“相亲啊,鹿哥你不会打算独自前去吧。” 杨承希附和说:“有我二人的火眼金睛在,绝不会让奇奇怪怪之人踏入府中半步。” 鹿厌:“......” 他神情为难看着他们,心想面前这两人更奇怪,若是带出门,稍有不慎出了差池,这辈子也算完蛋了。 可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又耐不住两人的折磨,着急道:“世子今日恐要留在宫中用膳,眼下时辰尚早,不如先留在府上......” 结果话未说完,便听见谢允漫兴奋提议道:“那我们先去鸽子书楼!” 闻言,鹿厌和杨承希对视一眼,皆捕捉到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慌张。 谢允漫不给他们商讨的机会,连忙命人备车,行事雷厉风行,转眼间三人抵达了鸽子书楼。 一下马车,谢允漫便被门前的展示架亮瞎了眼,鹿厌要顾着两人的安危,忙不迭追上她的脚步,结果看清公告的那一刻,他们同时发出哀嚎,因为公告上写着“咕咕”的停更通知。 杨承希拖着脚步站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听见来自书迷的哀声长叹,摸着鼻子心虚别开视线。 三人前后走近鸽子书楼,杨承希跟在最后,压着脸避开掌柜的方向,轻车熟路寻到一处书架躲进去。 鹿厌感觉身后的人消失,回头一看发现杨承希不见了,心底顿时拔凉,叮嘱谢允漫在原地别动,随后开始找人,片刻后,终于发现角落里用书遮住脸的杨承希。 此刻谢允漫被小说吸引,站在中央的展架前纹丝不动。 鹿厌身负侍卫的职责,谢时深在时,便以他为先,若不在,则以其他人为先。 他回去和谢允漫交代两句,折身回到角落里,伸手轻拍杨承希的肩头,“承哥?” 第38章 杨承希鬼鬼祟祟躲着,被人这么一拍,惊得打了个哆嗦。 他看清是鹿厌后,讪讪笑道:“是小鹿啊。” 鹿厌辨别出他脸上的紧张,以为有人跟踪他们,便仔细梭巡一圈书楼,发现无碍后,压低声朝杨承希询问:“承哥为何躲着?” 杨承希摆手说道:“我内向。” 鹿厌半信半疑瞧着他,视线落在他手里拿着的小说,不解问道:“内向才看这种书吗?” 杨承希愣了下,旋即把遮在脸上的书取下,看到封面时满脸诧异,连连咽口水压下心头的紧张。 他紧盯着《纯情侍卫火辣辣》的书名,以多年的阅文经验,他一眼认出此乃限制级作品,不仅绘声绘色,还自带插画。 正当杨承希纠结着如何解释时,鹿厌突然坐在他的身边,探头探脑查看。 杨承希睨着这张脸蛋,想起自己深入谢家的目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既然没有素材,那为何不能制造素材? 思及此,他神秘兮兮问道:“小鹿,你想当一个合格的侍卫吗?” 第20章 一听是合格的侍卫,鹿厌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他贴着杨承希,视线落在小说上,双眼发光发亮,克制着激动问道:“可是与此书有关?” 杨承希瞥了眼手里的书,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先是轻咳两声,老神在在说道:“自然,但你且要答应我,看了此书,便要学以致用。” “学以致用?”鹿厌念道,随后恍然大悟,“我懂,用在世子身上。” 杨承希嘿嘿笑道:“孺子可教也。” 说罢,他便将手中的小说合起,准备好生一番讲解,不料抬眸间,瞧见书架后方探出的人头。 掌柜眯着不怀好意的双眼看他。 杨承希心头咯噔一跳,有种被人威胁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看了眼人满为患的书楼,咽下传授知识的话,用眼神示意掌柜先走。 鹿厌发现杨承希的目光,回头一看,却见身后并无旁人。 等他转脸看向杨承希时,双手突然被对方握住,气氛变得格外凝重。 杨承希郑重转交小说给他,严肃道:“小鹿,答应哥,先偷偷摸摸看一遍,哥先去解手,等哥回来。” 鹿厌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说,乖乖点头应下。 杨承希见状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欣慰看他一眼,最后起身离开,直到出现在另一个角落里。 掌柜笑眯眯看着财神爷出现,小声道:“咕咕你来啦......” 杨承希安详闭目,警告道:“此事不许被任何人知晓。” 掌柜连连点头答应,随后又听见杨承希吩咐道:“去,给我的弟弟妹妹安排包厢。” 彼时,谢允漫正在柜台前站着,丢银子命小厮准备厢房。 但小厮把银子推了回去,赔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楼上书房售罄了。” 鸽子书楼上有客座,一般是免费提供给书客,还有更上一层楼,那是专属贵宾包厢,隔音效果极佳,还能对京都的繁华一览无余。 不仅是雅客的心头好,还是科考必备小屋。 但数量有限,无论身份高低都要提前预约,加之成为贵宾条件苛刻,掌柜亲自筛选,物以稀为贵,鸽子书楼顶楼便成了追捧之地。 正当谢允漫愁眉不展之际,身边出现一抹人影,她偏头看去,发现竟是掌柜。 掌柜道:“不知小姐有何需求?” 谢允漫收回银子,抱着满怀的小说道:“没事,就是想去包厢,可惜预订满了。” 闻言,掌柜朝小厮看去,像是在确认此事。 只见小厮点头承认,掌柜无奈笑着,视线快速扫向杨承希藏着的方向。 杨承希不欲提示,只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掌柜躲不掉这歹毒的暗示,将小厮挤开,耐心说道:“小姐且慢,恰逢方才有墨客离开,小的这就让人给诸位备包厢。” 谢允漫美眸一弯,失落扫空,忙不迭把手中的银子递给掌柜,“劳烦掌柜了。” 掌柜笑盈盈收下钱财,顺便问道:“对了,与小姐一并前来的同伴也请移步上楼。” 谢允漫回身,在人群中寻找鹿厌的身影,“没问题,我这就去找人。” 很快小厮带着鹿厌和谢允漫进了包厢。 推开门的瞬间,两人发出一声惊叹。 眼前的包厢与他们此前所见大有不同,且不说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甚至有床榻提供休息,四周摆满各种孤本,还有各类画卷。 尤其中央有两张宽大的书案摆放,两个圈椅面对面,中间隔着山长水远的案面,桌面之大,仿佛将两张床榻并在一块,只为有更舒适的创作空间。 最重要的是,此处能瞧见广和楼,意味着若谢时深来了,便能及时出现接应。 小厮备好一切后,躬身行礼离开了包厢。 谢允漫在摆满孤本的书架前来回走动,激动朝安静看书的鹿厌招手。 结果鹿厌沉浸在小说中难以自拔,紧锁的眉头似乎昭示着遇到天大的困难。 谢允漫带着疑惑上前,“鹿哥,你在看什么?” 鹿厌闻声抬头,把书名展示给她看,说道:“纯情侍卫火辣辣。” 话落,谢允漫先是一愣,旋即瞪大双眼,脸颊登时通红,身子僵硬后退两步,看着鹿厌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摇头。 第39章 她难以置信道:“鹿哥,想不到你的口味竟如此重。” 鹿厌有些疑惑看她,意外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兴奋,仔细琢磨她所言,低头大幅度翻了下手里的小说,逐渐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只见鹿厌倏地阖上小说,挡住这些令人血脉喷张的字眼和插画。 他原以为,杨承希那般郑重其事的推荐,会是沧海遗珠,没想到竟是黄/文! 他清澈的双眼挪回小说,打算再确认一遍是否拿错了书,结果看到鲜艳的插画后,他再抬起头,从此眼底变得浑浊。 鹿厌双眼呆滞,喃喃道:“重金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谢允漫情绪亢奋,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来到他身边,阖上他手中的小说,美眸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快乐。 她摇着鹿厌的双肩,压着尖叫的冲动,想到平日对七情六欲一窍不通之人涉及此书,她便忍不住催促着鹿厌学习。 谢允漫一本正经说道:“鹿哥,专业对口啊,你别忘了,大哥的相亲要靠着你把关。” 鹿厌神情木讷,脑海被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占领,可是他只需负责把关相亲,无需负责暖床。 何况素日看武侠小说较多,具象化的皆是打斗场景,可方才他还纳闷,有些句子为何明明都是文字,组合起来却未能参悟。 直到插画的出现,一切皆具象化了。 鹿厌愣愣看着谢允漫问道:“这是能磕的吗?” 谢允漫点头如捣蒜,恨不得给他分享更多。 可鹿厌还在安静的沉默中,虽然小说里的插画在眼前挥之不去。 若将这些用在世子身上,世子又会如何看待他?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要熟络到何等程度,侍卫和主子才会在榻上严丝合缝? 红墙黄瓦,阳光下的琉璃瓦光芒夺目,如世间的璀璨琥珀熠熠生辉。 御书房中,金漆雕龙宝座里,端坐着梁朝的君王,殿内见三人立于前方一动不动,待御前公公屏退宫人离开,才听见一道沧桑疲惫的声音传来。 年迈的皇帝身着龙袍,消瘦憔悴,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行至龙椅,落座后望着面前三人问道:“走私一案,你们三人如何看待?” 以太子杨祈修居中,左侧站着的是睿王杨奉邑,右侧则是风歧谢家世子谢时深。 三人各有天资,从前出现在京都盛会时,总会引来京贵们艳羡倾慕的注视,更有传闻,谢时深和睿王是储君的左膀右臂。 若非杨祈修断袖声名在外,这三位指不定会成为一段传奇佳话。 奈何如今只要和杨祈修走得近之人,各种奇怪的绯闻便会传遍坊间,一个比一个离谱。 老皇帝看着三人默不作声,只好点名杨祈修先回答。 杨祈修朝前走出一步,行礼道:“回禀父皇,据锦衣卫调查所知,此次走私不止大量金银珠宝,怀疑有军械在其中,依儿臣看,此事非同小可。” 话落,殿内陷入片刻沉默,老皇帝似是不满此言,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等着杨祈修接着说下去。 但良久过去,仍未见杨祈修有下文。 老皇帝脸色渐沉,欲追问之际,忽见杨奉邑站出。 杨奉邑作揖道:“禀父皇,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儿臣认为,此次走私案牵涉数目庞大,绝非常人所能为之,且线索之地在京郊,京郊擂场鱼龙混杂,若花费大量人财排查,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恐会给了贼人逃跑的时机。” 他的一番话,让老皇帝的脸色稍有和缓。 杨祈修仍旧一动不动,只在杨奉邑发话时侧目瞥了眼。 老皇帝剜了眼杨祈修,重重咳了两声才道:“睿王所言不错,锦衣卫在京郊调查时也颇为费劲,若不能快速解决,这群贼子消停不久便会卷土重来。” 说话间,他的视线在谢时深的身上落了几息。 杨祈修紧接着道:“父皇,依儿臣所看,不如让京郊擂场的外吏入宫一见,若能联手布防,想必很快就能让贼人无路可逃。” 话音刚落,杨奉邑紧跟着说:“但今日朝臣曾言,外吏绝无这般本事,儿臣斗胆猜测,或许从前有人内外联手,才能这般悄无声息获益。” 两人你来我往发言,看似对事不对人,实则话里行间都透露着争锋,老皇帝默然听了片刻,目光却扫向不动声色的谢时深。 半炷香过去,老皇帝轻咳两声,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率先表扬一番针锋相对的两人,之后朝谢时深问道:“太子和睿王言之有理,那世子又如何看待此事?” 闻言,杨氏兄弟往谢时深看去,只见他走出半步,垂首行礼后道:“回禀陛下,臣愚钝,方才几经思考,也远不及太子殿下和睿王高见,唯有赞同朝臣们所言。” 老皇帝听着后半句,忽地抬眉,“哦?” 谢时深虽为臣子,但立于杨氏兄弟二人身旁时,其暗藏的气势与锋芒皆不输殿内任何人。 他低声道:“不过既为走私案,想必离不开市舶司。” 话落,杨祈修似被点醒,立刻接上说道:“父皇,外吏常与市舶司来往,照睿王所说,恐怕外吏与市舶司联手也说不准。” 杨奉邑却提醒道:“外吏留京乃邦交,太子殿下注意言辞。” 杨祈修当即闭嘴,抬袖挡了下脸,冷冷瞥了眼他。 第40章 老皇帝见两人的战火停息,沉默少顷后说:“太子怀疑乃是正常,既然能站在御书房中,便不必忌讳太多。” 他说着看向谢时深,续道:“尤其是你,楚今。” 当睿王唤出谢时深的字时,杨氏兄弟相觑一眼,眸中思绪不明。 谢时深面不改色行礼道:“谨遵陛下教诲。” 老皇帝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话锋一转说:“不日前,风歧递呈折书上京,你父母亲对你颇为关心,朕年事已高,又忙于朝政鲜少关心你们。” 杨奉邑率先躬身,一副孝子贤孙之状,“父皇心怀天下百姓,儿臣身处苍生,已然时时刻刻感受到父皇恩宠。” 老皇帝欣慰笑了笑,“这几日朕也时常惦记你们三人,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楚今的婚事未见着落。” 闻言,殿内沉寂半晌,谢时深欲上前回话,却被杨祈修抢先一步道:“父皇有所不知,楚今虽在谢家和皇宫来回,但唯有杨怀朔身亡那日不知所踪......” 谈及此处,杨祈修突然将话收住,垂眸不语,好似犯了错一般。 谢时深收回打量的余光,知晓杨祈修蓄意为之,仍不死心嫁祸一事,打算以此借刀杀人夺取兵权,殊不知,提及杨怀朔便是触及老皇帝侵害良民女子陋行,不仅会祸及自身,稍有不慎恐让老皇帝气急攻心早日殡天。 老皇帝听闻后脸色果真不悦,欲发怒斥责杨祈修莫再谈论此事时,谢时深掐准机会发话,不让老皇帝草草带过。 他朝前站出一步道:“陛下恕罪。” 众人疑惑不解看他,老皇帝问道:“为何请罪?” 谢时深道:“臣想与陛下所赐的锦衣卫厮混,奈何有人横刀夺爱无果,为此不惜借命案栽赃于臣,求陛下务必还谢家清白,让臣早日得其所爱。” 老皇帝神色顿住,仔细想了想,那御赐的锦衣卫不是男子吗? “如此说来......”老皇帝面露疑惑,“你也断袖了?” 第21章 杨祈修一听,拔高声说:“胡说八道!当日你们二人自辨清白,又何来厮混一说!” 谢时深见他这般动怒,将话题扯回命案上,躬身朝老皇帝行礼道:“陛下,当时尸体抬上夜宴后,四周兵荒马乱,臣为保谢家名节才出此下策,还望陛下明鉴,莫要让微臣也死得不明不白。” “谢时深!”杨祈修怒斥一声,“你平日不出门,偏偏在杨怀朔出事后才暴露,你肯定蓄谋已久!” 只见谢时深远离他半步,跪在地上说:“此案陛下既有了定夺,殿下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到底想从臣的身上得到什么?” 杨祈修闻言先是一愣,眼中掠过慌张,快速瞥了眼默不作声的杨奉邑,指着谢时深吼道:“谢时深!你还装!你这个......” “够了!”老皇帝厉声打断他所言,“此案既断,今后不许再提!” 杨祈修不解为何父皇厌恶杨怀朔,可他不甘心此事轻易揭过,他精心策划的局,要的便是谢家兄妹名声扫地,如今却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 他以为仗着父皇和母后的包容,能肆无忌惮操控一切,然而却处处输人一截,他断然不服。 杨祈修朝老皇帝走上前,“父皇,杨怀朔好歹乃是亲王,岂能这般轻易饶过凶手?” 老皇帝拍案起身,欲责备一声逆子,怎料气急攻心,当即扶着御案费力咳嗽起来,皱纹布满的脸颊顿时被呛成猪肝色。 杨祈修迅速将人扶住,大声朝外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一直不作声的杨奉邑连忙相助,转眼间殿内乱作一团,只有谢时深慢悠悠地从地上起身,动作缓慢整理着衣袍。 直到听见了敲门声,屋内之人转眼看去,房门被推开后便瞧见杨承希走进来。 和掌柜周旋一番后,杨承希急急忙忙上了包厢,一看屋内两人扯着的小说,快步上前拉开谢允漫。 “漫漫!”杨承希将小说没收,怪罪她两句,“这是你能看的吗?要是被你哥瞧见了,我脚下这双腿还要不要了?” 谢允漫撇了撇嘴,得意朝鹿厌挑眉,随后起身开门,走出栅栏外,挥着手里的帕子说道:“你看这京都,谁没读过小说,你别像个老古板似的,好歹也是天家中人。” 杨承希拧不过她,寻不到驳她的话,拿起小说便走向烛台,不顾一切点燃了。 鹿厌见状来不及拦着,找来茶水正准备灭火,却听见谢允漫在栅栏外惊呼,“鹿哥!承哥!马车来了!” 一听是谢家的马车,鹿厌立刻搁下茶水,走出栅栏一看,果不其然是谢时深来了。 谢允漫偏头道:“鹿哥,方才你学了不少吧,今日且看你大展身手。” 鹿厌想到那些不堪的插画,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定不负小姐嘱托。” 杨承希靠上来问道:“你二人商讨了何事?” 只见面前两人异口同声道:“把关相亲。” 广和楼依旧人满为患,吃瓜小队率先上楼,寻了个角落入座。 待谢时深抵达时,鹿厌上前和他碰了个面。 鹿厌受小说刺激颇大,神色虽有所恢复,但谢时深还是发现了不妥。 两人站在马车前,恰好此处乃是停放马车的巷口,远离人来人往之地。 谢时深看着他问:“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第41章 鹿厌倏地回神,连连摇头说:“没事,劳世子担忧。” 谢时深凝视片刻,随后左右看了眼四周,低声道:“今日的相亲,务必闹大。” 鹿厌愣了下,“世子此话怎讲?” 谢时深回想御书房之事,眼底闪过不悦,想让杨家人死,便少不了精心布局。 他冷声说:“闹大了才能方便日后行动。” 提到任务,鹿厌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抛掷脑后,神色肃然问:“难道有新的任务?” 谢时深颔首道:“今日之后,先从走私案下手,里头有我们日后用得上的东西。” 鹿厌瞬间领悟,取出玄尾扇在手,神情认真看着他。 “不急。”谢时深见他严阵以待,望着他沉默须臾,转而道,“替我的相亲解围,也是你的任务。” 鹿厌顿了顿,想着左右都是任务,便一个个排队处理,随后朝他点了点头,一副乖巧等着主子吩咐的模样。 谢时深瞧着他有些心不在焉,多嘴问了句:“懂了吗?” 鹿厌连忙回道:“听懂了,有关世子的一切皆是任务。” 话落,谢时深抬脚往广和楼的方向而去。 鹿厌跟在身后,虽不解谢时深为何借相亲布局,但毕竟是任务,他有些担心拿捏不好分寸,若谢时深当真看上了旁人,被他当作任务处置掉了,岂非闯下大祸。 思及此,他加快脚步追上去,存疑问道:“斗胆问一句世子,相亲可想过寻找心悦之人?” 谢时深的脚步顿住,站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余光扫向川流不息的街道,拢着袖口沉吟少顷,随后朝鹿厌看去,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当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广和楼,依旧是熟悉的位置,还是熟悉的茶水。 谢时深只做了个手势,鹿厌便默契点头撤退,闪身来到角落的茶桌前,一眼看到鬼鬼祟祟趴在桌上吃瓜的两人。 鹿厌:“......” 他们这一桌,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随着落座,谢允漫紧张而兴奋说道:“今日来的,可是刘管家精挑细选的黑皮美男!” 杨承希往她投去一言难尽的目光,这群人,用的都是些什么形容词。 他在小说里写的明明是黑皮男高。 鹿厌拿起西瓜吃了口,心里惦记着任务,精准吐槽道:“真不懂有什么好磕的。” 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武侠小说才是王道。 谢允漫恨铁不成钢,哼了声道:“你就等着打脸吧,迟早跟着我们磕生磕死。” 杨承希对此讳莫如深,却一副大彻大悟的语气道:“附议。” 半炷香后,谢允漫率先亮眼,拍着两侧吃瓜的人,激动说道:“来了来了!” 鹿厌和杨承希闻言转头,朝人群中看去,入眼看见一抹高挑的身影出现,当瞧清来人的模样后略微讶异。 杨承希欣赏着行走的素材,满意道:“果真仪表堂堂,从前觉得大块肌肉男好恶心,现在发觉我以前真装。” 鹿厌艳羡这般高大挺拔的身姿,点头赞同他所言,好奇问道:“对了,此人姓甚名谁?” 谢允漫见他们看呆了眼,笑道:“此人名唤齐消隐,听闻常年身在兵营极少归家,此次上京似乎正是为了相亲而来。” 杨承希嘀咕道:“齐消隐,这名字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那厢齐消隐行至谢时深面前后,率先将人打量一番。 谢时深察觉有人出现,端着茶在手,平静道:“坐吧。” 待对面的座位被填上时,他抬眼便看到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容。 齐消隐常年在阳光下训练,皮肤晒成古铜色,俊朗的脸上带着笑。 那笑并不轻浮,反倒让人觉得亲近,加之他的身型出色,双手抱臂时,臂膀的肌肉几乎要将衣袍撑裂,气质如高空烈阳。 两人对视间沉默不语,由着对方肆无忌惮打量。 谢时深亦能感受到散发出的压迫,但于他而言,不过是目睹着一名武将出现罢了,放在活了两世之人的面前,不免小巫见大巫。 显然齐消隐也发现了异样,原本打算震慑对面一番,未料倒是先被压了一头,此刻眼神出现闪动,竟生了一丝闪躲的念头。 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谢时深有些眼熟。 因为谢时深的沉静更显高高在上,没有丝毫对未知的惧怕,只是端坐在面前,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齐消隐脑海划过一个惊人的想法。 谢时深不似常人,更像是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这怎么回事,媒人不是说今日相亲之人,乃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郎君吗? 怎么货不对版? 角落的茶桌三人,目不转睛盯着他们,那眼神似要洞穿谢时深,就差没有贴在他们身边。 谢允漫一直皱着眉头,尤其在谢时深和齐消隐沉默不语时,眼底更是流露出几分斟酌。 直到齐消隐开口说话,谢允漫伸手扯了下鹿厌的衣角,鹿厌回头看她。 谢允漫问道:“鹿哥,他们在说什么?” 鹿厌仔细辨别齐消隐所言,译给身边的两人听,“好像他们在谈军队中事。” 杨承希疑惑,“光天化日之下,不该谈情说爱吗?” 话落,面前两人悠悠转头看他,觉得说得在理。 第42章 事实上确如鹿厌所言,谢时深在了解齐消隐的身世,免不了谈及军中趣事。 待齐消隐自我介绍完后,反问谢时深家中情况,谢时深搬出世家经商的说辞。 然而,齐消隐并不相信他。 齐消隐睨着他道:“可在下却觉得,楚公子并非经商人家。” 谢时深唇边带着浅笑,“齐公子何出此言?” 齐消隐给自己倒茶,移开打量他的视线说:“齐某虽常居军中,但行军途中曾与行商之人打交道,他们远不及楚公子这般谪仙。” 谢时深闻言脸上毫无波澜,“齐公子谬赞。” 齐消隐抿去一口茶,大大咧咧坐着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坦诚布公。” 谢时深看着他,沉吟须臾道:“好,那我们便从东伐齐军说起,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齐消隐神情顿住,眉梢微蹙,眼底闪过一抹杀气。 他的情绪浮于表面,语气中带着不满说:“你查我?” 京都外有三分势力,为首南方风歧之地的谢氏,手握重兵祖上乃开国勋贵。 其次值得一提的,便是东边东伐齐氏,世代从军,齐氏家主虽创立东伐齐军,但无权发号施令,不过在军中颇有威望。 谢时深倚在圈椅,缓缓抬手支着额角,端详着说:“经商之人神通广大,借着蛛丝马迹便能猜测一二,何须手段龌龊至此。” 其实不然,起先他并未笃定此人出自东伐齐氏,但齐消隐方才提及和商人打交道一事,才令谢时深大胆试探。 北方苦寒之地,行商之人神出鬼没,至于风歧他了如指掌,唯有东边近海,才有这般时常和商人打交道的机会。 面对谢时深所言,齐消隐抿唇不语,显然并不相信他。 本该是一场相亲,此刻的气氛却变得莫名微妙。 远处吃瓜小队看得一头雾水,鹿厌译完口语后,转头喝茶润喉时,瞥见谢允漫紧锁的眉头。 出门在外,鹿厌避开尊称喊她道:“漫漫,为何愁眉苦脸?” 谢允漫一听,如泄了气的皮球,双手托腮盯着远处说:“我总觉得这位齐公子并非真情实意,看起来像是对大哥别有所图。” 杨承希嚼着瓜,含糊道:“这两人攻里攻气的,能图对方什么?” 第22章 (倒v结束) 只见鹿厌和谢允漫看向他, 眼中带着疑惑,显然没懂杨承希所言。 谢允漫笑道:“承哥讲话一股咕咕小说的味道。” 闻言,杨承希浑身一震, 神色略显慌张,欲找借口解释时, 听见鹿厌问道:“可方才齐公子不是夸主子是谪仙吗?” 谢允漫循声看去,两人并未注意杨承希脸色的变化。 她捏起瓜子仁放嘴里,推测道:“你看他对哥哥百般试探, 显然是怀疑哥哥的身份了。” 杨承希寻机插嘴说:“附议。” 鹿厌瞧着她神情复杂,以为她对齐消隐不满意, 压低声道:“此人若有古怪, 不如想办法告知世子?” 然而杨承希却说:“若无把柄便贸然行事,只怕你任务失败, 又要被罚跪思省堂不是?” 提到罚跪小黑屋,鹿厌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嘀咕道:“还是任务要紧。” 他害怕独自一人在屋子里受罚。 谢允漫心烦摆手说:“行了,我不满意,总之此人功利心太重,我们得阻止才是,省得给谢家带来麻烦。” 面前吃瓜的两人朝他看来,异口同声问道:“你想如何做?” 随后只见三颗脑袋凑在一块密谋。 片刻过去,齐消隐松了口气, 打破面前的沉默说:“我只问你一句,我们是否见过?” 此言一出, 他算是默认了谢时深方才所言的身世, 他的确出身东伐齐家,却乃齐氏庶子, 家中兄弟姊妹诸多,他生性顽劣遭嫌,此番上京正是为了给自己谋出路。 听闻京都男风盛行,他一时兴起便来见识见识,未料甜头没尝见,倒是撞上了块来路不明的硬骨头。 谢时深并不打算隐瞒,如实回答道:“东南武林大会。” 齐消隐闻言皱眉,定睛仔细端详谢时深。 谢时深话中所指乃是东伐和风歧两地的比武大会,由谢齐两家牵头,其目的是为了挑选优秀拔尖的武将。 齐消隐将身子坐直,甚至往前靠了靠,盯着谢时深打量少顷,眼底的疑惑逐渐变作震惊。 他微微张唇,指着他不可思议道:“是你,风歧......” “世子”二字未说出口,谢时深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话,以一个颔首表示承认。 齐消隐朝后仰去,喉头暗滑咽下心惊,此番他能将人认出,只因上一届的东南武林大会,正是由谢时深出面广邀天下高手参加。 此刻齐消隐脸上的意外未散,从惊讶谢时深的身份,到后知后觉两人眼下此举,略带紧张咽了咽喉咙,浑身变得不自在,伸手瞎挠脸颊以掩饰尴尬。 “世......”尊称险些脱口而出,他连忙收住转而说,“楚公子,你可知我们此刻在做甚?” 他的问话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谁能想到一场心血来潮的相亲,居然迎了位身份尊贵,高不可攀的世子。 若换作旁人,指不定爱得死去活来,谁敢轻易拒绝? 听见他提及相亲之举,谢时深只是付之一笑,看样子并不在意。 第43章 他轻声说:“你我既然有缘,不如择日过府一叙如何?” 齐消隐先是怔愣,随后神情变得一言难尽,以为他要谈情说爱,掂量着两人的气质身型,左右都觉得不妥。 他颇显为难看着谢时深,挠头说:“这样真的好吗?我们好像有点不合适。” 谢时深:“......” 他暗自吸了口气道:“不为相亲一事。” 齐消隐眯着眼看他,想不到两人还能做什么,踟蹰问:“那我们......” 谢时深道:“叙旧。” 齐消隐顿时松了口气,想也不想便答应说:“原来如此,好说好说,只要不是相亲,我们之间还是有可能的。” 谢时深一时间无语凝噎,慢慢阖眼平息情绪。 待他睁眼时,便瞧见齐消隐放开姿态吃喝,回想过去数次被拒绝的相亲,忽地生了丝疑惑,沉默半晌忽问:“话说回来,连你也看不上我吗?” “噗——”齐消隐一口茶喷出,后背猛地紧贴椅背,仓皇抹去嘴角的茶渍,双眼瞪大,一时半会儿竟不敢回答。 好歹毒的问题。 谢时深平静道:“说好的坦诚布公。” 齐消隐紧抿着的唇一松,欲言又止挣扎片刻,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努力组织好措辞才道:“其实吧,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委婉的拒绝,客气的敷衍。 谢时深眼帘微垂,稍加思索又问:“你们在外相亲心悦何种类型?” 齐消隐见他被婉拒后毫无波澜,琢磨了下他所言,心想也是可怜之人,寻不着对象只能四处取经,不由怜悯起对方。 只见齐消隐夹起点心在手,头头是道给他分析说:“要说起这个,我为人肤浅,首先要长得好看,其次......” 话音未落,点心“啪嗒”一声掉落盘中。 齐消隐呆若木鸡看着他的后方,呢喃道:“要像他一样......” 谢时深见他神情呆滞,微微蹙眉问:“谁?” 但齐消隐一副失了神智的模样,少顷不见回话,谢时深察觉不妙,循着他的目光偏头看去,迎面看见突然出现的鹿厌。 谢时深疑惑和他对视,用眼神询问他为何擅自出现。 殊不知,谢允漫和杨承希相互打配合,给鹿厌强行洗脑齐消隐对谢家有害,这才让鹿厌心甘情愿冒险。 他不顾一切踩着碎布走到谢时深面前,顶着如芒的视线演戏,照着杨承希出的主意,先是翘着手指,之后带着满眸的柔情似水,大胆往谢时深脸颊戳了戳,掐着嗓子娇羞轻喊。 “还真是位水灵灵的哥哥呢。” 第23章 那声音, 那眼神,那姿态,如何能叫人招架得住? 反正齐消隐的眼睛都看直了。 谢时深:“......” 这又是要演哪出? 他碰了碰被戳过的脸颊, 望着鹿厌的眼神中带着疑惑,显然这次他还未给信号, 为何鹿厌会出现眼前? 他心生狐疑,顺着鹿厌来时的方向回首望去,凌厉的目光捕捉到两抹躲躲藏藏的身影。 很好。 原来是全部被放出来了。 谢时深将视线收回, 阖眼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 鹿厌贴着他的圈椅扶手, 神态娇俏道:“哥哥随我走如何?我必定把哥哥放在心尖尖上。” “荒唐!”他沉声对鹿厌下令, “回去。” 鹿厌一听,顿时低垂着脑袋, 紧紧拽住衣摆,扁嘴佯装委屈,藏起虚伪的哭相。 他声若蚊蝇说:“片刻不见,哥哥有了新欢便罢,竟不再宠着人家了吗?” 谢时深尽量无视四周的目光,压低声道:“此事有变,回去再说。” 说话间,鹿厌瞥见齐消隐起身,心想难不成此人想强抢, 这不得尽快把世子带走才是。 他忙不迭贴上谢时深的手臂,用两根手指拽着谢时深的衣袍, 低身下气, 委屈巴巴说:“哥哥,你不爱我了吗?” 此言一出, 身后茶桌上的交谈声化为乌有,一种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四周。 谢时深和他对视,又见他挤眉弄眼,天真无邪的脸蛋饶见几分焦灼,明亮的眼珠不断往齐消隐的方向扫去,看样子简直急死了。 沉默间,谢时深细细端看一番,总算明白鹿厌为何这般古怪,十有九是被人出了馊主意,急着阻止今日这场相亲。 谢时深欲发话解释两句,让鹿厌停止这场闹剧,怎料听见齐消隐发话。 齐消隐慌着手脚起身整理自己,掩饰不住心情的兴奋问道:“楚公子,此人乃是你家中小弟?” 谢时深转头看去,瞧见他的话虽是对自己说,但那双眼睛却锁在鹿厌身上。 这眼神如狼似虎,满面春风,如被人喂了蜜糖似的,视线黏着鹿厌不放,一看便知意图何在,令谢时深不由蹙眉。 鹿厌当然知晓齐消隐盯着自己,只是他将此当作敌意,一心只有任务,认为齐消隐准备动手和自己抢人,不禁拽紧些谢时深的衣袍,生怕任务失败连带着把人弄丢了。 而谢时深轻咳两声,尝试提醒齐消隐注意一下举止,三人各忙各的。 见齐消隐毫无反应,谢时深只能开口说道:“齐公子见笑了,小鹿常随我身旁,出门在外便会称呼我长兄。”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鹿厌站在原地不满跺脚,拔高声否认:“才不是!” 第44章 谢时深闻言微怔,狐疑看着他问:“什么不是?” 鹿厌可怜兮兮大声抱怨道:“明明是你昨晚在床上让我喊哥哥的!” “嚯——”一阵唏嘘从身后传来,吃瓜的氛围逐渐扩散,人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但鹿厌视而不见,没什么比任务更重要,脸什么的,不要也罢。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比谢时深,听闻此言后面色一僵,原本冷若冰霜的神情愈发变厉。 他转头朝角落里的两人扫去一眼,眸光若是刀片,足够将他们千刀万剐,待他收回目光时,发现齐消隐的脸色有些难看。 谢时深皱了皱眉,冷着脸从圈椅起身,欲主动阻断这场闹剧。 却听见齐消隐指着他说:“楚公子,兔子不吃窝边草,你竟然!” 那语气充斥满满的责怪,本该阳光明媚的俊脸上转眼挂满愤怒。 谢时深眸色沉沉,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明白言多必失,又瞧见齐消隐惦记着鹿厌,不知为何,齐消隐此举倒是令他生了丝不悦,谢家的人,岂能由着旁人随意惦念,成何体统。 思及此,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偏头睨着身边提防的鹿厌,打算来一场逢场作戏。 他整理着袖口,淡淡回道:“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听见这占有欲极强的炫耀,齐消隐一时竟无言以对,却又不甘就此失去鹿厌,眼底的嫉妒遮都遮不住。 谢时深看向鹿厌问:“怎的过来了?” 鹿厌抬起头,对视上他的双眼,发现他不似方才那般生气,遂用余光投去角落,回想杨承希所教,斟酌说道:“昨夜你与我耳鬓厮磨,说了会疼我一世,今日却背着我与情郎私会,你可对得起我的痴情?” 这番话说得可谓夸张,谢时深未料他竟如此大胆,青天白日之下,以为他为了义气不惜丢人现眼,倒是觉得他勇气可嘉。 谢时深抿了抿唇,反倒不知作何回答。 而鹿厌还眨巴着美眸看他,瞧着情根深种,非他不可似的。 谢时深瞥见齐消隐蠢蠢欲动,便握住鹿厌的手腕,一本正经回道:“他们都是哥的过客。” 鹿厌见他有所动容,想要抱住他的手臂将人强行带走,不想肩头忽然被一道力气按住,鹿厌的警惕心瞬间拔高,欲挣开之际,回身发现竟是齐消隐出手。 不对,可是抢错人了? 这黑皮为何不抢世子? 此刻身在大庭广众之下,鹿厌因谢时深曾嘱咐在外不准暴露武功,只能无奈压下反杀的念头。 眼下他被齐消隐的身躯笼罩,另一侧还站了个谢时深,一左一右将他夹击其中,场面莫名变得怪异起来。 齐消隐的举动让鹿厌成了被抢夺之人。 局势发生质的变化,鹿厌一头雾水,不懂齐消隐为何会这般反常。 而角落里吃瓜的两人见状探出脑袋,偷偷摸摸观察远处发生的变化。 谢允漫愣住,“不对劲。” 杨承希点头,“附议。” 说罢又道:“齐消隐没看上你大哥。” 谢允漫补道:“但是看上了鹿哥。” 四周听取吃瓜声一片,当事人鹿厌给谢时深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行离开,试图靠自己为他断后。 但谢时深不仅对此视若无睹,视线落在鹿厌肩头上的手,平静的眼眸晦暗不明。 他瞥向齐消隐,语气沉沉问道:“齐公子此举何意?” 齐消隐紧握着鹿厌的肩膀,生怕鹿厌会逃走似的,掌心力道之大,完全忽略是否把人掐疼了。 他朝谢时深回话道:“既然你我看不对眼,你又不懂怜香惜玉,那不如将小鹿割舍给我。” 谢时深眉梢微挑,“哦?” 齐消隐遮不住脸上的悦色,像是断定谢时深乃君子,不会在这等场合下轻易动手,随后稍加用力,干脆把鹿厌从他手里抢来,轻而易举拉到面前,得意地朝谢时深挑衅两眼。 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双手搭在鹿厌肩上,对谢时深道:“你不用担心,他跟着我,不仅吃饱穿暖外,起居还有人伺候,闲暇时我会带着他游山玩水,绝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尤其不会逼他喊哥哥。” 话落,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接着补充道:“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喊。” 鹿厌:“......” 谢时深看着面前两人,齐消隐身型高大,鹿厌在他跟前像只待宰羔羊似的。 他和鹿厌沉默对视须臾,竟道:“这样的日子,我何尝给不起。” 一股危险的气息弥漫在三人之间,鹿厌刚要插话,想尝试阻拦这混乱的局面。 不料,齐消隐像受了刺激,扬言道:“我若是有了他,便只忠心他一人,绝不会如你这般滥情。” 角落里的两人一听,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谢允漫偷笑两声道:“真好磕。” 杨承希打量道:“纯情小白花和黑皮大忠犬。” 谢允漫笑得灿烂,“香香。” 然而,磕生磕死的两人,却不知谢时深此刻的神色。 他沉着脸重复,“我滥情?” 齐消隐扬了扬下颚,“不错,否则你为何瞒着他与我私会?” 说罢,他们周身突然听见几声清晰的交谈。 一男子道:“对啊,这白衣公子时常出现在此。” 第45章 一女子道:“好像是有点眼熟。” 又一人道:“似乎上回相亲也被抓包了。” 鹿厌等人常年习武,耳聪目明,周遭所言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挣脱齐消隐,却又担心谢时深脱身不易,心里还在胡乱操心着任务之事,而谢时深听闻后表面仍旧波澜不惊,唯有齐消隐一人为此感到愤愤不平。 齐消隐万万没想到,天下人曾言洁身自爱的世子,竟是这般沾花惹草,整日在外偷腥相亲。 他将鹿厌的身子掰过来,面对面对视着。 鹿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瘦削的身子在齐消隐手中转了圈。 只见齐消隐严肃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小鹿,跟我走吧。” 闻言,鹿厌一愣,心想任务都没完成,和此人无亲无故,走什么走,便道:“不要。” 齐消隐选择性耳聋,微微弯下腰,认真说:“既然你的楚哥哥不疼你,不如跟齐大哥走。” 鹿厌见他不依不挠,迟疑少顷,却恍然醒悟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相觑半晌,鹿厌逐渐理解他所言之意,顿时错愕看着他,仓促摆手想解释清楚。 奈何齐消隐将他的手腕握住,深情说道:“我一定会狠狠地疼你。” 第24章 鹿厌瞪大双眼, 小脸上挂满了震惊。 这是要做什么啊,此人不和谢时深相亲,为何就霍霍起自己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 这算不算完成了任务呢? 当他还在纠结如何化解眼前的状况时,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鹿厌回头看去, 入眼发现谢时深神情冷冽,炎炎夏日,看得鹿厌仿佛置身在冰窖里头, 浑身起鸡皮疙瘩。 齐消隐的手掌收紧些,紧张等着鹿厌的回答, 怎料下一刻双手被拨开。 鹿厌迅速后撤两步, 和他拉开距离,场面又变作了三足鼎立。 齐消隐低头, 满眼失望看着空落落的掌心。 四周众人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吃着他们提供的瓜。 鹿厌先是朝齐消隐躬身行礼,起身后道:“承蒙齐大哥青睐,但我心有所属了。” 齐消隐一听,转眼便朝谢时深看去,见他仍旧一副有恃毋恐的模样,如此不懂怜香惜玉之人,却还是让鹿厌念念不忘,他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嫉妒的同时还想着争取一番。 他不死心指着谢时深,对鹿厌问道:“这就是你的心悦之人?” 鹿厌不欲与他继续纠缠, 眼下见事态闹得也足够大了, 杨承希所教有限,实在灵感枯竭不知如何接着演下去。 局面陷入僵持之中, 鹿厌悄悄瞥了眼谢时深,犹豫片刻选择点头,回道:“不错,是他。” 谢时深负手站在原地,闻言抬了抬下颌,端着身子瞧着满不在乎,但眼底的寒芒褪去几分,又化作平日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齐消隐无法接受他的堕落,痛心疾首道:“你明明值得更好的。” 谢时深觉得这话耳熟,压低声故意说给鹿厌听,“他适才也这般与我说” 声音虽小,但齐消隐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瞪他一眼欲解释时。 却见鹿厌挪着脚步走到谢时深的身边,自顾自抱住他的手臂。 众人目睹着鹿厌的一举一动,好奇他接下来会如何做,连谢时深也偏头扫向臂弯,注视着他的每寸动作。 见状,远处角落吃瓜的两人颇为激动。 谢允漫拼命拍着杨承希的手臂,紧张兮兮说:“鹿哥和大哥牵手成功了!” 杨承希满意点头道:“你哥手段了得,将人拿捏得死死的。” “胡说。”谢允漫偏头看他,“大哥乃端方君子,才不会耍手段” 杨承希轻哼道:“别被男人虚伪的外表骗了,小丫头。” 其实鹿厌是无计可施,又念着任务赶快结束,唯有学着小说里的桥段,生疏依偎在谢时深的胸膛,见谢时深并未推开自己,索性寻个舒服的姿势贴着。 他瞧着一往情深之状,抓着谢时深腰间两侧的衣袍,打算拒绝齐消隐的示好,生怕再拖下去,谢时深会不满自己的办事效率。 鹿厌装模作样清嗓子,抱紧谢时深强调说道:“我喜欢他。” 话音刚落,他感觉紧贴的身子突然僵了下,并未留意头顶落下的目光。 谢时深垂着眼帘,看着贴在胸口的脑袋,姿势生硬地蹭着,脸颊为数不多的软肉挤兑出来,像颗丸子露陷似的,跟随喋喋不休的嘴巴而动。 虽隔着衣袍,谢时深却隐约感觉到怀里人的温度,他的呼吸不自觉变轻,视线被扑闪的乌睫所吸引,几绺细软的褐发飘落在手背,扫得他的皮肤生痒。 他忍不住避开褐发的骚扰,将手伸向鹿厌的腰间,把人虚虚搂在怀中,瞧着两人如胶似漆。 这一刻,齐消隐明白失了机会,欲上前挣扎一番,只见谢时深低头和鹿厌交谈起来。 谢时深道:“站久了有些累,能劳烦你扶我一下吗?” 说话间,他显露几分虚弱,不偏不倚往鹿厌靠去,让鹿厌本就不堪重负的身躯雪上加霜。 实际上,外人若不细看,只会觉得他们不顾脸面,众目睽睽之下秀着恩爱。 鹿厌得知主子不适,连忙伸手扶着他,原本抓着衣袍的手变作搂抱,抬眼发现他半阖眼帘,神情倦怠无力,不像假的。 第46章 怎么从前没注意主子这般弱不禁风? “世子。”鹿厌不免着急,紧紧抱住他,一刻都不敢撒手,“我现在马上扶你回去。” 说罢,他无视齐消隐的挽留,带着谢时深离开了广和楼。 鹿厌的脚步走得极快,谢时深则不慌不忙拖着脚,将手搭在鹿厌的肩上,侧目看了眼气急败坏的齐消隐,最后被鹿厌扶上了马车。 这厢遭到拒绝的齐消隐穷追不舍,然而,刚踏出广和楼就被绊住了脚。 他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两人,细细端详后说:“离王?” 眼看马车消失在街上,他顾不上周旋,拔腿就想去追马车。 结果被杨承希命令家仆拦下,转眼朝身侧的谢允漫看去,示意她行动。 谢允漫双手抱臂,借杨承希给的底气撑腰,摆着气势汹汹的架势帮忙断后。 她昂首挺胸说道:“这位公子,本姑娘劝你死了这条心,若你还追着楚公子不放,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齐消隐被迫目送谢家的马车离开,急得对空气一顿拳打脚踢。 他睨着拦路的两人,忍无可忍道:“谁要楚公子了,老子要那只鹿!” 谢允漫愣了下,“鹿?” 杨承希思忖须臾,明白他话中所指,遂道:“你说,你要鹿厌?” 齐消隐得知全名,凝视面前两人说道:“原来他叫鹿厌。” 杨承希和谢允漫对视一眼,回道:“你不是出来追马车的主人?” 齐消隐双手紧握成拳,若非碍于身份有别,他恨不得把面前两人丢出十万八千里远。 他憋着一肚子气解释道:“我虽不知世子此行目的何在,但方才你们或许也瞧见了,我们没看上对方。” 谢允漫道:“所以你真的看上鹿哥?” 见她光明正大发问,齐消隐的耳根泛红,诚恳点头承认。 不料听见谢允漫轻声一笑,引得其余人的注视。 谢允漫知晓他不惦记大哥,心里也松了口气,便道:“也对,我看你二人过于强势,实在不能勉强,何况鹿哥长得好看,难为你心动还被拒绝。” 杨承希失笑一声,伸手拍了拍齐消隐的肩膀,心想别拆了老子磕的鸳鸯,随后敷衍一句道:“加油,没用的东西。” 齐消隐:“......” 谢允漫见他失落,实在觉得痴情人可怜,想到鹿厌只身一人,整日被大哥欺负也不吐苦水,若有人相护总归是好事,便打算成人之美。 她安慰说:“别失望,未必没有机会。” 齐消隐烦躁抓了把头发,“人都跑了!” 谢允漫劝他莫急,“只要你不对我哥有心思,我大发慈悲帮你一把又如何。” 杨承希一听,立即阻拦说:“万万不可!” 奈何他们一拍即合,唯有他无人搭理。 车轮辘辘,碾过京都繁华的街道,扬起一阵粉尘,人声鼎沸隔绝在外,车厢两人沉默不语,面面相觑。 谢时深虽缓和了脸色,但看起来和往常无异,每每直视旁人时,总能令人倍感压迫。 尤其今日擅自行动的鹿厌,此刻坐如针毡。 他就差没有缩在角落面壁思过,眼神四处乱飘,完全不敢直视谢时深。 直到马车远离拥挤的长睫,车外只剩行驶声。 谢时深打量他不知所措的神色,欲安抚两句,“这次任务......” 话音未落,鹿厌扑通一声滑跪在他脚边,打断道:“世子,属下错了!” 谢时深:“......” 他凝视着鹿厌,猜想此举有关私自行动一事,今日的结果虽差强人意,但闹得架势也足够大,于他而言无功无过。 但他瞧见鹿厌既主动认错,便顺着话问道:“错在哪了?” 鹿厌拽着衣角,左思右想道:“错在没有主见。” 他就不该听杨承希和谢允漫胡说八道。 谢时深轻抬眉梢,“可我瞧着并非如此。” 鹿厌倏地抬头看他,“世子此话怎讲?” 谢时深稍微朝前压下身子,淡漠望着他懵懂的双眼,慢条斯理道:“先前是情夫,上回是父子,今日是兄弟,你的花样倒是层出不穷,难不成次次都与旁人有关?” 鹿厌躲开他的目光,支支吾吾道:“任务需要嘛......” 谢时深目不转睛看着他,续问:“那下回又是什么?” 鹿厌把头埋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下回、下回还没想好,一切听世子的。” 谢时深语气微扬,“哦?” 鹿厌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看向谢时深,绞尽脑汁思考说:“要不叫、叫相公也行......” 闻言,谢时深眸色一沉,交叠身前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车厢中沉默良久,鹿厌感觉气氛压抑,险些喘不上气。 正当他打算换个称呼,突然听见谢时深问道:“你可知此言乃是夫妻之间所用?” 鹿厌连连点头,心想只要任务所需,莫说是相公了,喊爹都行。 谢时深俯身问道:“那你为何还唤我相公?” 第25章 鹿厌稍加思考, 挪近些脚步,仰着脑袋看他,谨慎说道:“为了任务。” 谢时深眸光幽暗, 默了默问:“仅仅如此?” 车厢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谢时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第47章 鹿厌觉得这句反问实在奇怪,不是为了任务还能是什么? 他再三思考,良久后实在想不出所以然, 脸蛋挂满气馁,喃喃自语道:“难道还有其他意思?” 谢时深等了半晌, 只等了个自言自语, 又见他绞尽脑汁的模样,想必也不会有满意的答案了。 这让他心底莫名生了些烦躁, 缓慢阖眼吐息一番,语气极为平静回道:“当然,没有。” 鹿厌一听,这才松了口气,便也不用提心吊胆着,毕竟若有别的意思,他怕是参悟不透,胡乱回答恐怕又要面壁思过,幸好没有旁的意思。 马车停在谢府门前, 两人陆续走出,一前一后往书房而去。 随着书房门被阖上, 鹿厌感觉不妙, 蹙了蹙眉,倏地转头看向屋内, 果不其然见到神出鬼没的柳六。 两人用眼神打过招呼,只见柳六将书信递给谢时深,随后和鹿厌并肩站在案前,望向太师椅中坐着的谢时深。 片刻后,谢时深看完书信,朝柳六问道:“风歧可还有其他消息传来?” 柳六道:“回世子,并无其他书信。” 谢时深轻颔首,接着问道:“京郊的走私案可有眉目?” 柳六道:“锦衣卫还在调查京郊斗场,听闻指挥使昨夜派人去了市舶司,属下几番想要调查仍旧无果,请世子责罚。” 鹿厌好奇看他们一眼,疑惑谢时深为何要追踪走私案,且相亲前也提及此事,虽说其中有谢家想要之物,但此案皇帝既已插手,若谢家跟着趟浑水,谢时深的日子岂非如履薄冰。 思及此,鹿厌觉得今后更加好好保护他了,毕竟在广和楼相亲时出现身子不适,看来谢时深不似传闻中的健朗。 少顷,谢时深摇头道:“走私案姑且不必再查,这几日先去盯着一人。” 柳六上前一步,“世子请吩咐。” 谢时深扫了眼鹿厌道:“东伐齐家之子,齐消隐。” 只见柳六行礼应声,随后领命退下。 鹿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谢时深阖目假寐,他当主子疲乏,打算悄无声息退下,去给谢时深找个大夫来瞧瞧身子。 “站住。”谢时深在他动脚轻唤。 鹿厌挪回了脚步,主动解释道:“世子,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谢时深睁眼看他,“大夫?” 鹿厌笑了笑道:“世子在广和楼说不适,我担心死了。” “死不了。”谢时深冷笑道,“虽没有你口中那位齐大哥威猛,但也是四肢健全之人,日后这种担心便免了吧。” 鹿厌愣住,不解自己一番好心为何遭遣,这人近日怎的总是喜怒无常。 他端详着谢时深脸上的不悦,琢磨方才所言,总觉得这话里话外带刺,难不成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谢时深见他一言不发,下令道:“这几日在家中好生歇息,不日后会有行动。” 鹿厌得知有任务,想问个详细,但转念想到他心情变幻无常,想必是相亲之路不顺畅,任谁都受挫,索性时机到了再问,便踌躇着点头暂且应下。 不过谢时深洞若观火,见他欲言又止,抬眼说道:“想问何事?” 鹿厌眼神四处乱扫,吞吞吐吐问道:“世子,任务可还是相亲?” 谢时深打量他半晌,明白他还惦记着广和楼里的事,便低头看向面前的卷宗,随口打发道:“不是,但今日的任务不算失败。” 鹿厌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脸上顿时挂满笑容,激动地上前两步,让谢时深都忍不住瞥他一眼。 他雀跃问道:“世子也觉得这位齐大哥居心叵测?” 谢时深听见称呼沉吟须臾,轻轻颔首道:“嗯。” 但并非对自己怀有歹心。 鹿厌知他察觉不妥,想必心中或有对策,遂长舒一口气,似包袱被卸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他握着玄尾扇在手,反复拍在掌心,心底不断复盘此次任务。 谢时深从卷轴里抬首,看着他问道:“在想什么?” 鹿厌把玩扇子的动作顿住,用玄尾扇抵在唇边,思来想去一番道:“世子,我觉得这次任务不够完美。” 话落,谢时深轻挑眉梢,毫无波澜的眼眸掠过一抹笑,淡淡问道:“此话怎讲?” 鹿厌踱步思考说:“若我扮演足够逼真,齐大哥便不会与我们纠缠不清,此事都怪我办事不力。” “办事不力?”谢时深道,“说说看。” 鹿厌双手撑在案面,表情凝重道:“我演得不够真情实意,下回我再热情些,还望世子莫要拒绝我,稍微配合我一点可好?” 谢时深垂眸看回卷轴,唇角牵起一抹浅笑,沉默少顷后,竟鬼使神差点头答应了,“好。” 从书房离开后,鹿厌回到梧桐院,不料途中见到有两抹熟悉的身影。 他捏着玄尾扇抵挡头顶的烈日,眯着眼朝前方喊道:“小姐!承哥!” 远处两人闻讯转头,瞧见鹿厌时热情洋溢地招手。 长廊列柱,三人迎面上前。 谢允漫小跑靠近,心花怒放道:“鹿哥,今日你在广和楼的表现太有趣了。” 鹿厌疑惑歪了下脑袋,“嗯?” 杨承希神神秘秘凑过来,压低声说:“高冷绿茶世子和黑皮帅气猛男,强取豪夺清纯小白花,香香。” 第48章 鹿厌:“......” 懂了,这俩又胡乱磕起来了。 谢允漫和杨承希相视一笑,模样瞧着贼眉鼠眼,但凡看点小说之人,一眼便能看破他们所想。 尤其经过洗礼后的鹿厌,整个人豁然开朗,以至于今日能游刃有余运用小说解围。 可奇怪的知识增加后,他却又陷入懊恼,倘若世子下回需要自己时,他到底该以什么身份出现? 鹿厌叹道:“罢了,今日还险些给世子添乱。” 谢允漫“咦”了声,朝杨承希扫去。 杨承希思索道:“楚今和齐消隐没看对眼,那不是正常的吗?” 他以多年文学创作的经验大胆猜测,齐消隐对鹿厌感兴趣不假,至于能有几分真便不得而知了,不过胆敢拆他定的官配,只有死路一条。 谢允漫双手一摊,“没看上也好,我磕不动他们两人,一看就是你死我活型。” 杨承希点头表示赞同。 鹿厌有些苦恼说:“倘若世子相不中,只怕我还要继续演下去。” 此言一出,谢允漫美眸睁得明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无妨,演吧,我都爱看。” 鹿厌:“......” 杨承希察觉他的为难,一语道破天机,“可是纠结人设?” 话音刚落,鹿厌满是佩服看着他,承认道:“承哥说得不错。”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杨承希很骄傲拍了拍胸脯,睿智的双眼变作意味深长,狡诈一笑,“此事有我在,你的福气在后头。” 鹿厌蓦地收扇,朝他双手抱拳,眼神里有种视死如归的坚定,“有劳你了,承哥!” 三人有说有笑绕过亭台水榭,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 鹿厌看着他们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道:“买的小说呢?” 谈起小说,杨承希轻咳两下道:“尺度过大,少儿不宜。” 谢允漫则像极泄了气的皮球,搭下脸说:“这几日刘管家命人在门口守着,一旦我从外边回府,必然叫嬷嬷上前检查,别提小说了,就算是一页宣纸都像有罪的。” 杨承希捏着笛子在手,大胆点评说:“子不教父之过,谢大人和郡主远在风歧,你大哥虽是管教,其实还是疼你的。” 他长叹一声,续道:“但不多。” 谢允漫:“......” 鹿厌用扇子给她消气,望着前路说:“这是回梧桐院的路,小姐你这是?” “我闲着无聊,便去你们的院子凑热闹。”失去小说的谢允漫,宛如一株萎靡不振的娇花,不由抱怨道,“都怪我哥。” 见她伤心,鹿厌欲安慰,杨承希却说:“你都凭借小鹿收买了人心,不必如此垂头丧气。” 鹿厌用玄尾扇指着自己,“凭我?” 谢允漫捂嘴笑道:“鹿哥莫怪罪,等齐消隐前来拜访便是。” 鹿厌诧异问:“他为何会来世子府?” 谢允漫道:“此人近日有要事前来相见大哥,我便请他替我捎小说了。” 鹿厌又问:“既如此,此事又与我何干?” 杨承希冷哼道:“他执着要见你。” 谢允漫附和说:“尤其知晓你在我家,并且还是我哥的人。” 得知此事,鹿厌简直一头雾水,“若他前来拜访,那我与世子的关系岂非露出破绽?” 杨承希故意道:“你可以接着演,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谢允漫很默契附议,不过她还是将齐消隐所言相告,“我们得知缘由后,明白这次闹了乌龙,原以为大哥会罚你,未料你竟相安无事,看来大哥仅存的人性已经被唤醒了。” 鹿厌听此狂言,左右看了看四周,生怕隔墙有耳,不禁为谢允漫捏把汗。 回到梧桐院后,鹿厌去给他们端茶出来,谢允漫托腮吃点心,杨承希则不顾酷暑,负手立于烈日当空之下。 “这几日暑气一过,便又是初秋了。”杨承希抬头望天,模样难得深沉,“说起来,中元时节,京郊外热闹非凡,外邦的花样还多,届时本王带你们潇洒去。” 树荫下的两人连连点头,接二连三向他询问京郊的中元节。 这厢三人聊得火热朝天,谢时深仍旧端坐在书房中,直至听见敲门声传来,转眼便有人推门而入。 谢时深看了眼走来的刘管家,慢声问:“何事?” 刘管家行礼后道:“回禀世子,您让老奴去鹿家打听的事情有下落了。” 谢时深停笔看去,“说。” 刘管家道:“小鹿在年幼便被鹿家送走,听闻送去一处名唤炼狱山之地,后来小鹿回京时,在家中并未久住,又被送进锦衣卫,之后便给世子带了回来。” 谢时深想到鹿厌先前所提及之人,沉思道:“小鹿的师哥可在炼狱山?” 刘管家却说:“此事线索不多,听闻这位师哥乃江湖中人,又是小鹿的恩人,亦兄亦师,为小鹿传道授业。” 谢时深抬眸,将笔搁置一旁,“接着说。” 刘管家似想到什么,又道:“小鹿曾言,师哥与天上的神仙无二。” 第26章 神仙下凡? 如此高的评价, 让一向寡言的谢时深颇为好奇,“那眼下此神仙又何在?” 刘管家道:“回世子,此人神出鬼没, 除了小鹿能与他传信以外,无人知晓他身在何处。” 第49章 谢时深缓缓垂眸, 不知思索着何事,书房内沉默片刻,见他再次执笔蘸墨。 他面无表情问道:“可还有旁的事?” 刘管家想了想, 突然说道:“有,今日广和楼相亲之事已在京都传开。” 谢时深道:“外人如何说?” 刘管家双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 神色略显难堪, 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般。 良久未见回答,谢时深抬眼扫去道:“如实说便是, 这里无旁人。” 刘管家心想这并非旁人的原因,实在是难以启齿的缘故。 他支支吾吾道:“广和楼众人说,说今日相亲的三人很是般配......” 谢时深道:“然后呢?” 刘管家一口气说:“你们三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谢时深:“......” 夏日温热犹存,树下凉风习习。 接连几日里,鹿厌听话蜗居在府中,杨承希和谢允漫怕他无聊,每日会出门两趟,给他搜罗不少玩意儿回来消遣。 三人呆在梧桐院捣鼓玩乐,偶尔柳六出现加入其中, 可谓不亦乐乎。 不过今晚轮到鹿厌值夜,他用膳后早早脱离小队往明华居而去。 明华居有一处藏书阁, 其中收录各种名籍古画, 更有不少孤品身在其中,平日谢时深若无要事, 会在藏书阁的长廊下端坐整日。 谢家门客众多,前世在他上京后,谢府门槛几乎被人踏破,皆是为了一睹谢时深的风华,阿谀奉承笼络谢家。 谢时深年少有为,文武双全,可惜前世不懂收敛锋芒,在藏书阁接见门客,殊不知此举加速谢家灭亡。 前世他面对门客的推心置腹报以诚心,未料有人借题发挥,将他推上风口浪尖,令他与京中设伏各案有所牵连,在皇帝面前百口莫辩引起猜忌,彻底酿成大祸。 今世谢时深韬光敛彩,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何止要心狠手辣。 杨祈修虽为储君,却不成气候,前世真正挑唆皇帝灭门谢家之人,实则是擅于伪装,暗中笼络官员的睿王杨奉邑。 前者自以为是,后者笑里藏刀,皆不是省油的灯,今生且要一一对付。 远处的屋檐上传来细微的踩瓦声,谢时深落棋的动作顿了下,指尖在棋上停留片刻,待那脚步声消失后,仍旧见他淡定从容坐在廊下自我对弈。 树欲静而风不止,夏夜的树伞在清风中沙沙作响。 眨眼间,谢时深余光惊现一抹寒光,杀气自暗处袭来,一抹高挑的身影跃至长廊,剑芒如虹,刺向一动不动的谢时深。 眼看银剑距他只有一步之遥时,“锵”的一声,剑身忽地被凭空出现的石子击中,瞬间偏离刺向谢时深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银剑再起攻势斩向谢时深后背,忽地一把扇子及时出现,扇面挡下剑身,扇子随手腕一转,将那把银剑从谢时深背后挑开,交锋一触即发。 “是你?”鹿厌捏着扇子在手,望着后撤的对手,神情诧异道,“你怎么来了,齐大哥?” 齐消隐眼中闪过意外,手中银剑垂下,情绪难掩激动道:“小鹿?居然这么快见到你了!” 说话间,他快步上前,玄色劲装被阔步而行的风带起。 不料才靠近三步,顿时见鹿厌握紧玄尾扇,十分警惕看着他。 齐消隐常年习武,察觉他异样时立刻顿足,摆手解释说:“别害怕,齐大哥只是想和谢时深比试而已。” 涉及交手,又与谢时深的安危有关,鹿厌远比平日更加敏锐,哪会轻易相信他。 尤其方才他的招式分明冲着要害而去,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信服。 鹿厌语调微扬,狐疑盯着齐消隐道:“比试?” 齐消隐连连点头,瞥了眼手里握着的剑,为挽救鹿厌对自己的信任,他二话不说便把剑丢开。 “哐当”一声,银剑落地,随后期待看向鹿厌,却见鹿厌仍旧纹丝不动。 他垂头看了眼脚边的剑,干脆一脚踹开,直到长剑踢到湖边,这才见鹿厌紧绷的神色稍微松动。 齐消隐迫不及待说:“这下诚意足够了吧,小鹿,求你相信齐大哥。” 不然他真的要急死了,试探谢时深不成便罢了,险些让心悦之人对自己设防,简直得不偿失。 鹿厌凝视他片刻,收起玄尾扇,站在原地问道:“齐大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齐消隐听闻他主动问话,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欲抬脚上前,突然又被喊停。 “等等!”鹿厌拦住他,“有什么话就站在原地说,若你再靠近一步,我和你不客气!” 齐消隐一听,险些心碎。 他欲哭无泪看着鹿厌护主心切,扫向谢时深的眼神充满羡慕嫉妒恨。 正值此时,鹿厌身后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 “小鹿,让他过来吧。”谢时深开口打破这场僵局。 鹿厌循声回头看了眼,虽然对齐消隐所言心有存疑,但既然谢时深发话,也该端出待客之道,不敢继续阻拦了。 齐消隐见鹿厌分心,趁机拔腿上前拥抱,长臂一伸,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想要揽住鹿厌的肩头,急不可耐捞进怀里抱着。 不过鹿厌的反应能力极快,在肩膀被触碰瞬间快速闪避,借身型优势轻松躲开齐消隐的强势,后撤数步拉开距离,满脸疑惑歪了下脑袋,不解他此举何意。 第50章 齐消隐看着掌心落空,心碎之余更显震惊鹿厌的深藏不露,他试问自己的速度足够快,却还是被鹿厌躲得一干二净,简直不可思议。 谢时深虽背对两人,但对后方料事如神,提醒道:“若你是为了小鹿而来,现在就可以离开了,齐消隐。” 话音刚落,齐消隐顾不上胡思乱想,对鹿厌咧嘴一笑以示安慰,随后填了谢时深对面的座位。 甫一坐下,鹿厌便转身离开,请侍女入内斟茶。 家仆被刘管家教得好,即使见到凭空出现的外人也能镇定自若,对本分之事外一律视若无睹。 谢时深仍在自我对弈,齐消隐的目光则追随着鹿厌的身影。 直到家仆的脚步声离去,鹿厌行至谢时深身侧坐下。 谢时深朝心花怒放的齐消隐看去,问道:“想通了?” 他的神情毫无波澜,顺手给鹿厌推去一盏茶。 鹿厌安静研究棋盘,看见茶汤时转头对谢时深展颜一笑。 齐消隐死死盯着两人,颇为不爽瞪了眼谢时深,为了吸引鹿厌的注意力,拔高声说道:“没问题,和你联手就联手!” 谢时深轻抬眼帘,平静道:“想清楚了,这可是你代表齐家所言。” 谈及齐家,齐消隐神情肃然,明朗的脸色覆上一层阴翳。 他讥笑一声道:“现在的我,有何资格代表齐家与你谈,我不过是偌大的齐家中不起眼的庶子。” 谢时深缓缓道:“若只甘愿做庶子,便不会深夜造访。” 齐消隐并未驳他所言,调整坐姿盘腿挺腰,直起身端坐,双手撑在膝头,武将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他端详着谢时深,发现此人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深不可测,与初见时一般,暗藏的算计叫人难以揣测。 对视片刻,齐消隐才道:“你这么笃定我不会出卖你?” 话落,鹿厌偏头觑向他,眉梢微蹙,因此言而起了警惕。 谢时深轻笑一声道:“我有让你成为齐家家主的手段,亦能让你永堕深渊,生不如死。” 齐消隐紧紧着皱眉,抿唇不语良久。 谢时深见他一言不发,再次执棋在手,偏头朝观摩棋盘的鹿厌看去。 鹿厌察觉到他的目光,用玄尾扇挠了挠额角,随后接过他手中的黑棋,找到一处位置落下,主仆两人默契对弈。 谢时深捏起一枚白棋紧跟放入棋盘,齐消隐陷在思绪里,走神看着面前两人。 直到鹿厌下棋时“咦”了声,这才让齐消隐逐渐回神。 齐消隐道:“既然世子有备而来,不如先露一手,也让吾等追随者心中有数。” 谢时深道:“自然,我给你备了一份大礼,必定让你满意。” 齐消隐问道:“你想要什么?” 谢时深停下对弈,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傅国公将来为我出山一趟。” 此言一出,齐消隐的双手倏地紧握成拳,面露凶光道:“你派人跟踪我?” 谢时深承认说:“不错,你才发现吗?” 闻言,齐消隐神情顿住,明白谢时深早已布局,对此哑口无言。 他自知功底深厚,避免招惹是非,完全能靠拳头在齐家打出地位,但他志不在宅斗,便上京寻找出路。 谢时深坦诚跟踪之举后,他方才细细回想近日在京都的行踪,原来已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潜伏多日,却无迹可寻! 他感到匪夷所思,后知后觉扭头看向鹿厌,虽知晓此举或与鹿厌无关,却还是让他背脊发寒。 一次毫无察觉的跟踪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能耐之人,谢时深居然有两个。 谢时深端起茶杯慢慢抿了口,“我虽不知你与傅国公的关系如何,但他年事已高,虽位高权重得陛下厚爱,如今虽淡出朝堂谢客静养,但据我所知,这数月以来,能得他相见面谈之人,只有你。” 齐消隐暗自收拾思绪,咽了咽喉咙说:“既然世子感兴趣,便用东西来交换吧。” 说罢,他思忖须臾又道:“不过我有一事想问。” 谢时深道:“请说。” 齐消隐道:“世子与我的相亲,可是蓄谋已久?” 白棋从谢时深的指尖滑落,棋子清脆的碰撞声转瞬即逝,廊下三人鸦雀无声,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鹿厌被落棋搅乱了思绪,迟钝少顷才听清齐消隐所问,带着好奇看向谢时深。 一时的失态并未影响谢时深,他依旧优雅坐着,从容不迫面对眼前两人,付之浅笑道:“缘分罢了。” 齐消隐眯了眯眼,显然不相信他所言。 而鹿厌听却是怔愣一下,想起谢允漫的精心谋划,自言自语道:“还得是小姐厉害。” 谢时深和齐消隐同时朝他看去,眼中神色各异。 齐消隐抢先问道:“小鹿,这场相亲是怎么回事?” 鹿厌想了想,欲回答时,突然听见谢时深插话说:“此乃家事,不宜相告。” 但齐消隐可不好敷衍,察觉相亲之事目的不纯,他伸手拽着鹿厌的手臂,追问道:“小鹿,你若告知齐大哥实情,今后齐大哥给你做牛做马!” 鹿厌惊讶看着他,脑袋宕机。 这只是一件小事,何至于给人做牛马? 迟疑间,鹿厌另一边的手腕被温热的掌心轻握,吓得他倏地转头,发现是自家矜贵高雅的世子。 第51章 谢时深从鹿厌的自说自话推测出原因,不外乎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代名词,若是说出来,岂非丢人现眼。 他眼下不能找谢允漫问责,为了护着谢家的名声,只能先从鹿厌下手,避免此事传开,让齐消隐顺藤摸瓜抓住把柄嘲讽。 谢时深捏了捏鹿厌的手腕,轻声委婉道:“小鹿,若不想说的话,不必勉强自己。” 然而,鹿厌并未听懂言外之意,当然他也不觉得此事丢人。 他大方说道:“我们把你当黑皮......啊!” 话音未落,谢时深猛地使劲一拽,鹿厌的声音被打断,毫无防备往他的怀里扑倒。 “唔——” 第27章 一尘不染的软榻上, 两抹身影跌倒后交叠,此刻谢时深的手背正抵在自己的唇上,深邃的眼眸暗藏微光, 掌心正捂着鹿厌的嘴巴,隔挡了两人险些接吻的唇。 若非这只及时手, 两人恐怕唇舌交加了。 好险。 鹿厌眼底满是惊诧,瞧着谢时深纹丝不动,被他的大掌捂着半张脸, 此刻憋红了脸,瞳孔放大, 眼神疑惑询问他为何还不放手。 殊不知谢时深其实是忘了松开, 还在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 齐消隐不知何时站起身来,见着这一幕, 二话不说冲上前,抓住鹿厌的衣领,将人从谢时深身上拎起,满脸怒气瞪着谢时深。 他把鹿厌放在身后,眼看着谢时深缓缓坐起,不动声色瞥了眼鹿厌,片刻前脸上的异样荡然无存,像无事发生一般。 齐消隐指着他道:“谢时深,我警告你, 现在我还没上你的贼船,如若小鹿在你这出了什么事, 所有账我会一条条翻出来和你算!” 谢时深整理好衣袍站起身, 月色被他踩在脚边,神色淡漠疏离, 锐利的眼眸带着威仪。 他不紧不慢道:“鹿厌乃是陛下恩赐谢家的锦衣卫,你觉得,我舍得轻易破坏吗?” 齐消隐闻言眉梢一皱,眼神复杂朝鹿厌看去,对视上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 他听懂谢时深此言深意,既是皇帝所赐,代表自己没有机会得到,哪怕想要横刀夺爱,也要有足够的底气向皇帝索要才行。 可如今的他,说得好听是东伐齐家之子,说得不好听便是一介无名武将,爹不疼娘不爱,在齐家毫无话语权。 想要面圣求得赏赐,谈何容易? 鹿厌静静和他相觑片刻,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忽而抿唇一笑,对齐消隐说:“齐大哥你放心,我在世子身边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他行至两人中间,捡起地上掉落的玄尾扇,起身后续道:“因为你二人加起来都未必打得过我。” 谢时深:“......” 齐消隐:“......” 两人看着他无害笑着,显然没意识到此言有多张狂,可事实确实也如此,令人无法反驳。 若是换作旁人,以齐消隐强烈的好胜心,必将下战书与之较量一番,可这句话从鹿厌嘴里说出,即使齐消隐心气再高也都变作傻笑,真情实意对小鹿一顿夸。 唯独谢时深默不作声听着,毕竟无人比他更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他垂眸看了眼掌心,仿佛还能感觉到鹿厌嘴唇的余温,悄无声息中,他将残留温软的掌心握起。 谢时深清了清嗓子,打断两人的谈话,毫不留情对齐消隐下了逐客令。 齐消隐不满地瞥他一眼,但意识到天色已晚,心想不宜久留,只能满眼不舍和鹿厌告别。 他伸手揉了揉鹿厌细软的褐发,觉得手感极佳不愿松开,夹着嗓子哄道:“小鹿,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鹿厌仿佛听见了梦话。 睡觉?想得美。 谢时深不合时宜道:“他要守着我一整夜。” “什么?!”齐消隐难以理解朝他看去,“府内没有其他侍从了吗?” 谢时深轻声哼道:“这位陌生人,你越界了。” 齐消隐充耳不闻他,叉着腰质问道:“你月例给多少?每月可有休沐?上值多少个时辰?符合梁朝颁布的......” 谢时深暗自吸了口气,忍无可忍说:“来人。” 眨眼间,四周跃出几名暗卫,如一阵风似的刮到谢时深后方,其架势之大,令齐消隐的话戛然而止。 他打量这几名身手不凡的暗卫,愈发觉得谢时深压榨属下,欲要疾言厉色谴责一番。 不料听见谢时深道:“你可知小鹿为何值夜?” 齐消隐戒备看他。 谢时深朝鹿厌招手,直到鹿厌乖乖挪到他的身侧,才见他轻咳两声说:“因为小鹿是我的贴身——锦衣卫。” 他将“贴身”二字刻意拉长,眼看齐消隐脸色愈发难看,却又对自己无可奈何,最后齐消隐气得跺脚大吼一声,火冒三丈离开了谢家。 鹿厌见他离去,心想待客之道不能漏了,打算送他一程,结果才走出两步,衣领便被一只手无情揪住,扭头看去,对视上谢时深深不可测的眼眸。 “世子?”鹿厌疑惑道,“不送客吗?” 谢时深扫了眼跃上高墙的身影,慢声道:“我以为他是贼呢。” 说罢,他松开鹿厌的衣领,两人并肩朝着厢房而去,身后的暗卫消失得无影无踪。 银光皎月浇洒在鹿厌,主仆二人前后踏进院子时,瞧见柳六迎上前行礼。 第52章 柳六道:“禀世子,探子来传,京郊有动静了。” 谢时深道:“马车数量多少?” 柳六一听,低垂的脸上出现诧异,奇怪主子如何知晓是马车押送货物,但由不得他多想,连忙回道:“十余辆。” 谢时深默了默,稍作思忖道:“明日亥时行动。” 闻言,鹿厌提步走到他面前,和柳六齐齐听令。 谢时深率先朝柳六道:“走私案牵连京郊和市舶司,锦衣卫必将出现查案,你找人去官衙击鼓鸣冤,声称市舶司扣留货船迟迟不归还,击鼓之人无需多言,一旦官吏出现,只管哭晕即可。” 话落,他又看向鹿厌续道:“明日先随我去宫门前露个脸,之后暗中潜行去京郊,寻一处名唤西玉楼的场子。” 话未说完,他凝视着鹿厌沉默半晌。 鹿厌主动追问道:“......然后呢?” 谢时深看着他手里的玄尾扇,犹豫须臾才道:“把身着兽皮之人杀了截货,之后等我出现,不许乱跑。” 柳六担心道:“主子,对面人数不少,可要派人相助小鹿?” 未等谢时深回话,鹿厌扭头对他说:“不怕,又不是千军万马。” 翌日一早,鹿厌在梧桐院起身,推开门便看见院子中有一人负手而立,正盯着晨阳眯眼观天,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鹿厌打招呼道:“承哥,顿悟了吗?” 杨承希并未回首看他,仍在钻研无名之道,高声叹道:“我又做梦了。” 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鹿厌逐渐习惯了他的古怪,虽听不懂他口中的胡言乱语,但还是很礼貌地敷衍。 鹿厌问:“那你这次梦到什么了?” 杨承希深沉说:“人类和科技的进步。” 鹿厌顿住,久久说:“听不懂。” 杨承希拂袖转身,自两年前他不慎从马背跌下,意外摔伤脑袋后,整日都能梦见些无法理解的事。 他为了发泄压抑许久的分享欲,他选择执笔书写梦境,试图找到共鸣之人。 终于,他沉淀数月,卧病在床仍不停歇,蒙塵的明珠重见天日,靠着一本血气方刚的断袖小说火遍大江南北,最终垂死病中惊坐起,含泪收下小说挣来的钱财,一边叹世人怀才不遇,一边用银票抹泪。 如今他为艺术牺牲,却换来诚恳“听不懂”三字。 可笑可悲,居然还是从自己读者嘴里说出,岂有此理了。 鹿厌见他满脸愁容,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理解,但尊重。” 说完抬脚欲离开,怎料被杨承希拽住衣袖。 杨承希道:“不如听我细细道来?” 鹿厌握住他的手,扯开,“改日。” 今天他得忙着杀人。 杨承希不肯松手,“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鹿厌再度拨开他,“小姐会给你的。” 话音刚落,鹿厌的人影消失在偌大的院子中。 杨承希长吟道:“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1 鹿厌快速出了府门,抬眼便瞧见马车旁的身影。 今日谢时深一袭银丝云纹白袍,气质冷峻矜贵,姿态闲雅带着几分疏远,他循着脚步声朝府门看去,眸色微顿。 鹿厌身着骑装,褐发高束,眉眼如画肤如白瓷,俊美夺目手执黑扇,添了潇洒张扬。 整个人神清气爽,疲倦一扫而空,又是一只崭新的小鹿。 他跑上前行礼道:“世子早。” 谢时深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朝马车看了眼,示意他上车。 鹿厌咧嘴一笑,动作利索钻进车厢,结果听见“呀”的一声。 谢时深跟着进来,看见他坐在软垫,双手捧着一颗清甜水润的蜜桃。 “世子,桃子!”鹿厌满眼期待看着他,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谢时深看了眼命人备好的水果,坐好后阖目养神,淡淡道:“吃吧。” 鹿厌欣喜吃了起来,直到马车抵达宫门前,他两边的腮帮子还撑着,像只藏食的松鼠似的。 马车驻停在原地,谢时深缓缓睁眼,恰好撞见鹿厌乖巧往嘴里塞果子。 谢时深眼底掠过难以察觉的笑,突然问道:“早膳可用了?” 鹿厌点头说:“出门前刘管家给我塞了卤肉包。” 谢时深缓缓道:“你随我行至宫道便离开,若生意外切不可轻举妄动。” 鹿厌认真颔首,他牢记今日所杀之人,心想绝不会让任务失败。 时至夏末,晨起的朝阳带着清凉,雾气弥散在空中。 鹿厌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注意到四周来来往往的官员。 离得近的官员会上前给谢时深行礼,但不知为何,这些人不似平日那般规矩,眼神乱扫,窥探着鹿厌的出现,奇怪谢时深为何带人上朝。 离得远的官员,在雾中瞧不清他们的模样,自然不会发现这厢的异样。 鹿厌一旦提高警惕时,对事物的察觉能力变强,与平日的迷糊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他虽认不出官员姓甚名谁,但来来往往多了,也能对比出不同。 当他想要暗自提醒谢时深,却见谢时深先朝他投来目光,微不可察拨了下头,示意不必在意。 因为他带鹿厌出现,是为了掩盖离京的行踪,让人误以为鹿厌贴身伺候从未离开。 第53章 主仆二人正值目光交汇之际,突然听见一道喊声自侧方传来。 “好巧啊,谢楚今!” 鹿厌闻声看去,只见一袭蟒袍拨开晨雾行至跟前。 来人不是杨祈修又是谁? 鹿厌刹时记起东宫发生之事,默默垂头退至谢时深身后。 谢时深一如既往,对杨祈修先行一礼。 杨祈修有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错觉,御前对峙带来的惩罚忘得一干二净,见到谢时深如此恭敬,连忙上前扶起说:“你我不必如此见外。” 他得话虽说给谢时深听,视线却落在鹿厌的身上。 四周的官员见状能躲便躲,快步离开原地,毕竟谁人不知这位太子行事诡谲,完全猜不透心思。 鹿厌察觉到他的目光,悄无声息挪了挪脚步,利用谢时深挡住自己,心想身在宫门前,太子就算再癫也不至于胡闹。 谢时深将挡了个严实,但并未阻止杨祈修的胡作非为。 杨祈修故意绕开一些,探见鹿厌的模样,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嘴上更是没个正形。 他朝谢时深道:“楚今,孤从前见你便觉得亲切,尤其这几日,听了些不实的传闻,有意向你打听几分,若是旁人胡说八道,孤立刻派人去替你消灾。” 想必是广和楼的风声传开,谢时深明知故问道:“臣也听说一二,不知和殿下所闻是否同样?” 杨祈修笑道:“原来你有断袖之癖非虚,那日在御前果真错怪你了。” 他口无遮拦高声说着,不顾四周循声投来的斜视。 谢时深坦然道:“殿下见笑。” 杨祈修挑眉,逼近他说:“既然如此,孤倒是有一妙计。” 说话间,他歪着头光明正大紧盯鹿厌,一字一句道:“孤近日得了一美侍,不如与你换着来玩,你看如何?” 鹿厌闻言心头蓦然一紧,背脊瞬间发凉,下意识看向谢时深。 第28章 杨祈修的随从听闻后脸色微变, 各自埋头在身前,不敢观望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鹿厌则悄然抬首,视线落在谢时深的背影上。 人人皆知太子阴晴不定, 不知他有断袖之癖前,百官对他伪装的一面赞不绝口, 帝后疼惜,百姓敬爱,可谓是前途无量。 众皇子中, 除杨祈修外,便只有杨奉邑能与之一争高下。 可惜杨奉邑母妃地位远不及皇后, 最终争储失败被封作睿王。 然而, 杨祈修偏偏在入住东宫被传出断袖,臣民对此颇有微词。 有人猜测此事和睿王有关, 彼时睿王正于宫中请安,杨祈修怒发冲冠进宫质问,不料破门而入时,发现皇帝端坐其中,目睹他出尽洋相。 一夜之间,杨祈修性情大变,口碑一落千丈,行为举止愈发肆无忌惮,活得随心所欲, 性子多变,喜怒无常。 眼下他口无遮拦, 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他人, 面对如此蛮横的行事作风,旁人敢怒不敢言。 何况此刻立于宫门前, 仗着身份悬殊,谁又敢落了他的面子。即便拒绝后能平安无事度过此劫,又可还有命再见明日的太阳? 谢时深不动声色望着他,气氛莫名僵持不下,杨祈修看了看天色,眼中有些不耐烦。 “你若是不说话,孤便当你默认了。”他自作主张下了决定,按捺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搓着双手朝鹿厌走去。 然而,着才跨出一步,鹿厌竟消失眼前。 杨祈修被迫顿足,骤然抬首,盯着挪步挡道的谢时深。 四目相对,谢时深睨着他,慢声提醒道:“殿下,他乃是谢家之人。” 杨祈修脸色阴沉,不屑道:“这天下是杨家的,不是你谢家的,滚开。” 说罢,他抬手欲拨开谢时深。 不料手腕一痛,谢时深出手回挡他的动作,四目交锋,晨雾模糊了视线,若不仔细看绝对瞧不出端倪。 杨祈修恼羞成怒,“谢时深,你敢拦孤?” “人既是谢家的。”谢时深道,“殿下何必穷追不舍?” 杨祈修扬着下颌道:“孤偏要他,你难不成要为了区区侍从和天家作对吗?” 正当局面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时,不远处见一抹身影款款走来,带着爽朗的笑声打破僵局。 众人转眼看去,唯有杨祈修变了脸色,皱眉道:“杨奉邑?” 谢时深行礼道:“见过睿王。” 杨奉邑身着紫袍徐徐而来,玉树临风,为人长袖善舞,深得臣民喜爱。 只见杨奉邑揣着袖口,笑吟吟打圆场道:“殿下和气生财,不过区区男侍何必伤神,若当真喜欢,臣倒是得知一好去处,多的是人间绝色,必叫你眼花缭乱。” 但杨祈修却并不领情,他清楚杨奉邑表里不一,若随口答应,传到言官面前免不了被参。 无可奈何之下,他不甘朝鹿厌扫了眼,看样子得不到绝不会善罢甘休。 谢时深迎着杨奉邑所言道:“风花雪月场的事臣不感兴趣,便不扫殿下和王爷的雅兴了。” 说话间,他稍微侧过身,朝躲着的鹿厌拨了拨手,示意他离开。 鹿厌埋头在身前,连忙行礼告退,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杨奉邑收起眼底的愤怒,若有所思看着面前配合的两人,索性顺着话接着说道:“既然世子洁身自爱,孤那位美侍正好无家可归,便送你了。” 第54章 他的语气不容抗拒,既到了如此局面,若不识趣收下,恐怕今日的朝会里,谢家难逃被人大做文章。 杨奉邑见状并未继续解围,倒是一言不发看着谢时深。 随后见谢时深慢条斯理道:“臣却之不恭了。” 杨祈修虽没能得逞,但面子讨回了,便不再纠缠,嗤了声甩袖离开。 众人目送他走远后,这才见谢时深朝杨奉邑谢恩。 杨奉邑谦虚回礼笑道:“这几日府上设小宴叙旧,到时候别忘了过府一聚。” 谢时深颔首应下,两人并肩进宫。 鹿厌远离了是非之地后,马不停蹄往京郊而去,临近晌午才寻了一处茶楼歇脚,却意外撞见邻居。 杨承希缩在角落里,和三个粗汉围坐一桌,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茶楼人满为患,鹿厌认得粗汉是训练营的护卫,但他不解杨承希为何在此,毕竟寄居谢家为了避开锦衣卫调查,现在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出现。 踏进茶楼时,不少目光往鹿厌身上扫,当然也包括杨承希。 只见杨承希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和他招手。 鹿厌走上前后,一个粗汉起身让座,顺道让小二添上新的碗筷。 “楚今怎么不陪着你?”杨承希率先问他,“难不成又有任务了?” 鹿厌闻言点头,拿起茶杯喝水润喉,心想不能相告实情,费劲思考一番才找到合适的回话,“世子让我来等人。” 等一群要杀的人。 未等杨承希追问,鹿厌奇怪问道:“承哥怎会在此?” 杨承希顿了顿,小声说道:“听闻今夜有外邦商队入京,想来凑凑热闹。” 鹿厌嗦去一口青菜,细嚼慢咽吃着,想起走私案还未尘埃落定,提醒道:“恐怕锦衣卫会来。” 听到锦衣卫,杨承希咬牙切齿道:“真是没完没了,这走私案何时能有个了结。” 鹿厌表示不知,只能安慰说:“你就当给自己休沐,别愁着训练营的事,我和小姐还盼着中秋节去玩呢。” “对哦,还有个中秋节,日子也快到了。”杨承希托腮思索片刻,拍着胸脯承诺说,“有哥在,全场的消费由杨公子买单。” 说罢他站起身,摘下腰间的长笛,轻轻敲了下鹿厌的肩膀道:“慢慢吃,哥给你结账去。” 鹿厌问道:“你去哪?” 杨承希见他孤身一人,叹气说:“得找找灵感了。” 总不能一直断更吧。 两人招呼告辞,鹿厌吃饱喝足便出去闲逛,方才杨承希临行前送来一枚腰牌,此物能让他随意进出打斗场。 未料竟及时雨,也省得他想办法进西玉楼,有了这个牌子,他能光明正大进去了。 西玉楼的面积只算中规中矩,但门前客人络绎不绝。 打斗场各有特色,天堂训练营乃是圆形,而西玉楼如其名,乃是一座四方形的高楼,远看像个巨大的木匣,有着数不胜数的窗口,每个窗口映出色彩斑斓的光芒,像极陆离斑驳的匣子。 鹿厌进了西玉楼后,并未听见响彻云霄的声浪,相反此处静得离谱。 四幢高楼相拼,中间高耸一处擂台,擂台四方有一条铁索桥衔接高楼。 鹿厌走进包厢后,发现窗口前摆放一盏偌大的宫灯,宫灯的颜色随着灯罩的颜色变化。 比试按时开始,厢房纱帘落下,对应纱帘门前的栅栏处,有着一个体积较小的白色宫灯,比试一旦开始,白色宫灯前会有小厮而立,随着众人的押注获胜后,小厮换上灯罩,宫灯瞬间变红。 鹿厌挪了位置,此时此刻倚在软榻上方,轻摇着玄尾扇,姿态看似散漫,实则是快睡着了。 他并无赌钱的心思,只是随意点了菜搁置屋内当作掩饰,时刻留意着西玉楼的动静。 直到一抹身影出现在纱帘前方,他顿时警惕,故意压低声音显得老练,“何事?” 小厮恭恭敬敬道:“客官,西玉楼今夜亥时闭门,望悉知。” 鹿厌道:“行,知道了。” 进西玉楼前,大门处有一块石碑,上方写着今日比试内容或通告。 今日的通告正如小厮所言,亥时闭店。 京郊俗称不夜城,敢亥时闭店,想必是有阔绰之人包揽,否则怎会放着钱不挣。 时至亥时前一刻,西玉楼的人群逐渐散去,众人有哭有笑,还有输了钱赖着不走的,会有小厮上门解决,已确保亥时后空无一人。 鹿厌整理一番衣袍,垂眸朝脚边瞥了眼,地上正躺着催他离开的小厮。 他弯下腰,用玄尾扇戳了下昏迷不醒的小厮,满意一笑,转身离开了厢房。 亥时一到,西玉楼鸦雀无声,鹿厌悄无声息下楼后,入眼瞧见擂台中央被摆上长桌,小厮布置好便悉数退下。 片刻过去,突然听见铁索碰撞的声响,鹿厌寻了个角落隐身,看见十余人陆续而来,体型壮硕,样貌粗犷,手握长鞭,身披兽皮,模样神似外域人,显然也是他今夜的目标。 鹿厌握紧玄尾扇,紧盯这群人落座,为首之人头戴兽皮帽,浑身散发着戾气。 一护卫小步上前禀报,领头人面露不悦。 鹿厌将护卫的口语看得一清二楚,意思是今夜面谈的楼主有要事迟到,西玉楼奉上美食佳肴和黄金百两,供他们自行消遣,楼主半个时辰内必达。 第55章 “半个时辰应该够了。”鹿厌掂了掂手里的玄尾扇,转头打量满桌的壮汉,悄声嘀咕道,“杀完还有时间找世子。” 待小厮全部散去,除了这群外域人,四周瞧不见人影。 鹿厌跟着小厮去取黄金,打算狸猫换太子,佯装小厮给目标送东西,未料小厮竟有三脚猫功夫在身,但还是被鹿厌轻松点了穴,眨眼便像块木头般站在原地。 小厮靠着点头摇头回答问题,鹿厌把人打晕前曾询问清楚买卖规矩,原来有贵客出现时,任何人不许打扰,不许打听。 无外人干扰成了刺杀的优势,而劣势则不能发出大动静,意味着要速战速决。 鹿厌从暗处慢慢走出,托着满怀黄金在身,顶着一张惹眼的脸开始招摇撞骗。 他若无其事走到长桌另一端,哗啦一声将黄金撒在桌上。 随后举着玄尾扇抵在下颌,睁着明眸怯怯问:“抱歉,走错场子了,你们介意陪我玩会儿吗?” 第29章 乌云蔽月, 夜色如泼墨,白玉盘朦胧高挂,掩去地面一闪而过的影子。 谢时深出宫时天色已暗, 今日杨祈修在宫门前一闹,退朝后皇帝将谢时深留下, 打听有关他断袖之事。 老皇帝苦口婆心劝他为谢家考虑,对于宫门前的闹剧只字不提。 谢时深左耳听右耳出,老皇帝并未责怪, 却仍旧假惺惺劝解,显然对他断袖一事始料未及之余, 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满意在其中。 如此一来, 只要谢家无后,风歧兵权迟早旁落, 也算了却杨家的一桩心事。 此刻夜色已深,他行至马车前,发现是柳六策马而来,明白调虎离山计已办妥当。 马车行驶离宫,途中绕进深巷缓缓停下。 柳六下了马车,率先禀报任务道:“世子,锦衣卫派人去查市舶司的船了,但属下来前听闻指挥使派人去京郊例巡,可要加派人手协助小鹿?” 车厢中沉默少顷, 随后看见车帘被掀起一角,谢时深声音低沉道:“小鹿身上有旗花, 一旦出事暗卫自会接应, 你去帮他拖住西玉楼谈判之人,解决后分头行动。” 柳六躬身行礼, 眨眼间消失在巷子中,又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车夫的位置被人顶替。 直到马车停在谢府前,谢时深欲回府更衣后出城,隔着车厢却听见刘管家和旁人的吵闹声。 谢时深从车内缓缓走出,入眼看见门前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他的眸色掠过一丝不悦,恰逢被刘管家转头时捕捉到。 刘管家抱着肚子上前行礼,愁容满面道:“世子,这位公子非说自己是东宫送来的人,吵着要见世子您。” 话音刚落,青衣男子带着羞怯上前,垂着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行了个柔弱无骨的礼,“奴家连衣拜见世子。” 刘管家见状顿时诧异,心想这厮方才的声音可没这般柔顺。 谢时深并未让连衣起身,俯视打量着地上跪着的背影。 纤细柔软的腰段,匍匐在地时可怜温软,扶风弱柳般惹人生怜。 然而这本该是让人内心蠢蠢欲动的样貌,却勾不起谢时深丝毫波澜。 “漫漫呢?”谢时深无视了他,转眼向刘管家问话,“还有梧桐院那位呢?” 刘管家抹了把汗,知晓他所指的是杨承希,上前压低声说:“回世子,傍晚时那位外出归来,得知小姐闹着要出门,两人拔腿便溜了出去,老奴拦不住他们。” 他真的为这几个小祖宗操碎了心。 谢时深收起目光,对脚边跪着的连衣置若罔闻,见天色不早,心系京郊的情况,加快脚步打算回府更衣。 未料路过时衣摆被人拽住,他眉梢微蹙,顿足垂眼瞥向连衣,冷声道:“松开。” 此刻连衣正抬眼看他,眼中的谢时深背对月色,唯有府门前灯笼的光芒在他脸庞落下几缕,仔细一看神情冷若冰霜,望着叫人心惊胆战。 但连衣不知何来的胆量,竟未因害怕而松开他的衣袍,委屈的眼眸瞬间含泪,卑微哭道:“世子,求世子留下奴家吧,否则太子殿下......” “会杀了你。”谢时深打断他的话问,“对吗?” 连衣结舌片刻,胆怯他冷漠的目光,垂眸闪避点头承认。 谢时深夺回衣摆,毫不在乎他是死是活,面无表情道:“你若不走,我也会杀了你。” 话落,连衣吓得身形一晃,转眼软倒在地。 谢时深继续前行,怎料连衣死皮赖脸爬上来,二话不说抱住谢时深的腿,哭天抢地哀求。 “世子,求您收留奴家,就算是让奴家端茶倒水也好,求世子救奴家一命,否则奴家在这府门前跪着不走!” 他在府门前放声痛哭,引得路人频频回首注视。 谢时深眼底带着不耐烦,偏头扫了眼刘管家,示意把人拖走。 侍卫闻讯匆匆赶来,费力将连衣从谢时深腿上拽开。 此情此景,连衣借着哭喊声吸引路人驻足围观,谢时深站在自家门前反倒像个外人,若再让连衣这般哭诉,恐怕今夜过后,京都大街小巷全是谢家的流言蜚语。 谢时深梭巡一圈水泄不通的门前,突然折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刘管家不明所以追上前,连忙询问道:“世子,世子这是要去哪?!” 谢时深站在马车旁,回首冷冷扫了眼大门,“他不走,我走。” 第56章 刘管家被他的脸色吓得大气不敢喘,“那世子何时归......” 谢时深头也不回道:“看你们的本事。”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连衣不走,他不归。 马车朝京郊的方向离去,与此同时,西玉楼中一片狼藉。 鹿厌蹲在地上,手里握着沾满血的玄尾扇,轻按扇子底端,刀锋瞬间消失,化作一把平平无奇的黑扇。 他抹了把脸颊的血迹,伸手扯走尸体上的腰牌,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出现。 “还好你来得及时。”他看向柳六,将手里的铁腰牌递去,“否则西玉楼那边一旦来人,又要我多杀几个了。” 鹿厌站起身,看了眼被迷晕的小厮,朝柳六露出个天真无害的笑。 柳六看着脚边横七竖八倒下的尸首,暗自咽了下喉咙,扭头回来撞见他的笑,不由打了个寒颤,觉着这笑委实瘆人。 他问道:“世子担心你的安危,便加派人手前来,话说这次的动静怎会这么大?都险些引来了百姓。” 一旦有人发现西玉楼的蹊跷,在眼下走私案的局势下,莫说鹿厌生死难料,恐怕整个京郊都要被盘查。 鹿厌弯腰捡起一块兽皮在手,用来爱惜擦拭着玄尾扇,“我用黄金和这群人玩捉迷藏,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埋伏我,其中一个发现不妥,又打不过我,干脆跳楼寻死,所以动静就大了点。” 说话间,他朝不远处的铁索桥扬了扬下颌。 柳六顺着视线看去,发现桥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难怪能惊动外头候着的小厮,原来是坠楼的声响。 他收起鹿厌给的腰牌,沉声道:“你先撤,我带腰牌去截货,暗卫都埋伏在车队附近了,东西到手后分头行动。” 鹿厌丢下兽皮,收起玄尾扇问道:“对了,世子呢?” 柳六道:“在十里外的客栈等你。” 两人对接后同时拔腿离去。 外域人带车队出现已足够引人注目,无人知晓这次买卖之物是什么,不过连杨承希都会好奇,必然是不得了的东西,万万没想到如今落入谢时深手中。 腰牌是取货的关键,柳六按照计划交付腰牌,刻意留下两车宝物混淆视听,其余马车全部兵分两路而行。 在鹿厌离开打斗场的范围之时,西玉楼的大门被人推开,楼主被几人拥簇进去,下一刻尖叫声和呼救声响彻四周,不久后,远在市舶司查案的锦衣卫匆匆赶来,一番调查后注意到两车宝物。 鹿厌赶到客栈时已至子时,客栈门前被百姓围得密不透风。 他来时为了躲避追踪,故意丢掉马车去了河边,卸下沾血的外袍烧毁,随意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拦截路过的牛车便来了此地。 此事他身披薄衫,额前落了几绺湿漉漉的褐发,看起来不如白日里崭新,甚至还带着几分落魄。 他轻松跳下牛车,摸出碎银给赶牛的老人家,顾不了头顶还插着的稻草干,快步朝客栈挤进去。 不料,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被挤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踮着脚循声看去,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远远瞧见身着一袭白袍的谢时深,以及紧贴他臂膀的青衣男子。 谢时深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冷漠凝视着连衣胡搅蛮缠的行为。 此前,他离开谢府一路朝着客栈赶来,未料两柱香后,连衣出现在客栈前,彼时谢时深端坐角落里品茗,正等着鹿厌和柳六的消息。 连衣进来后直奔谢时深,黏着他不放,连二连三说着求救和收留之言,想以此绑架谢时深。 奈何谢时深视若无睹,连衣为了让事态变得夸张,不顾一切央求哭闹,最终让谢时深忍无可忍欲离开,不想却被连衣纠缠在客栈门前,用尽泼皮手段吸引百姓留步围观。 如此亲密之举,任谁看了都觉得暧昧不明,或有见不得光的奸/情。 谢时深平日的神色不辨喜怒,但此刻显然看出几分不耐。 他沉静的眸色闪过杀意,欲寻机把人带走之际,忽地有所察觉,转头朝四周的人群中扫过,目光穿过讨论声此起彼伏的人群,最后和不远处的鹿厌对视而上。 刹那间,有人心头一悸。 第30章 谢时深紧抿着唇, 余光瞥见连衣扑来时后撤一步,动作极快撇清这厮的接近,定睛望着鹿厌的反应。 鹿厌略显呆滞看着他, 对此情此景颇感震撼,跟着百姓们一起吃瓜。 适才他以为谢时深遇难, 便把玄尾扇取出,结果情况出乎意料,眼下倒是让他有些迷茫, 握紧玄尾扇在手,踟蹰着是否要上前解围。 毕竟若是来者不善, 谢时深为何不推开? 照理说, 谢时深从不让人随意近身,即使鹿厌不在, 旁人也会碍于谢时深的疏远,选择自觉和他保持距离,遑论眼前所见的桃花债,对鹿厌而言简直闻所未闻,怎能不好奇一番。 谢时深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呆愣愣站在原地,似乎并无上前的打算后,谢时深莫名蹙眉,四周声音过分聒噪, 令他心底烦躁更甚,不解鹿厌为何不来身边。 连衣不依不挠缠着, 不知情者围绕周围指指点点, 逐渐让谢时深渐渐失去耐心,恨不得原地解决了连衣。 他先是朝鹿厌递了个眼神, 示意把人处置掉,但却迟迟不见回应,恰逢此时连衣往他怀里再次扑来。 第57章 然而这次连衣扑空了,未等他故技重施,便瞧见谢时深抬脚朝着人群中走去。 另一边,鹿厌走神听着百姓的交谈,丝毫未留意谢时深投来的信号,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瓜。 人潮自觉为谢时深分流,他缓步穿过其中,几步来到鹿厌的面前,神情复杂觑着他,“鹿厌。” 冷冷的两个字,让鹿厌瞬间回神,定睛一看,发现世子站在了眼前,他连忙行礼道:“世......公子!” 谢时深语气沉沉,“你在作何?” 鹿厌左右看了眼,小声说:“吃你的瓜。” 谢时深:“......” 他一时语塞,稍加打量鹿厌的衣着,视线从他简素的衣袍自下而上掠过,最后落在他的褐发上。 只见谢时深突然抬手,鹿厌以为他要动手责备,乖巧主动把脑袋递过去,“公子轻点打。” 谢时深的动作一顿,垂眸看着快要扎进怀里的脑袋,明白他会错意后,又添几分烦闷却无处宣泄。 鹿厌感觉有东西从发丝里取出,直起身看去,瞧见谢时深手里捏着一根秸秆。 远处的连衣目睹着一切,气得原地跺脚,盯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恶意,今夜若不能如愿入谢家,东宫那位绝不会让自己活着,为了活命,他不得不用尽方法。 此时身在大庭广众之下,鹿厌无法向谢时深禀报任务,只能静候着他的安排。 谢时深的语气难得温和,像是克制着不明的情绪,关心问:“冷吗?” 吃瓜的百姓本就一头雾水,此刻见一漂亮的小公子出现,八卦之心肆起,开始交头接耳猜测鹿厌的身份。 “不冷不冷。”鹿厌心不在焉听见他的问话,探出半个脑袋看向连衣,压低声询问,“世子,那位是......” “不重要。”谢时深打断道,随后慢慢解下外袍披在他的身上,“夜里凉,回家吧。” 鹿厌虽有好奇之心,但悉知任务更重要,心想世子既然没要求他杀了此人,便也无须多想。 他拢好谢时深给的外袍,找到远处停放的马车后,咧嘴笑道:“好,公子等我片刻,我去牵马。” 说罢他抬脚绕过谢时深,谁知迎面撞上冲向自己的连衣。 鹿厌察觉危险,发现他有备而来时,迅速撤步闪避他故意推搡的双手,不料后背顺势贴上了一个胸膛。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全身,未等鹿厌从谢时深怀里离开,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搂住他的腰,轻而易举拎起。 他的身体凭空飞舞须臾,下意识握住谢时深的手臂,直到落地后,注意力都在谢时深的臂膀上了。 有如此敏锐的反应力,还是他那位弱不禁风的世子吗? 未等谢时深松开,扑空的连衣竟先红了眼眶,满脸委屈指着鹿厌,野蛮讨伐着谢时深,“你就是为了他才弃我于不顾吗?!” 鹿厌游神在状况外,听见连衣这么一说,霎时诧异正视起连衣的存在。 “什么?”他指着无辜的自己,不明觉厉,“谁为了我弃你不顾?” 谢时深悄然松开手里的腰身,目视着鹿厌左右察看,试图找到一个荒谬的答案。 鹿厌还想追问清楚,却被连衣抢先上前,待看清对方的容貌后自形惭愧。 但他面上未显,仍旧愤恨埋怨道:“对!就是你拆散了我二人!他为了你,再也不曾踏足我房中,今夜还将我无情驱赶,把我扔在荒郊野岭不顾,不是为了你还能是谁!” 鹿厌听闻后细细打量他,不懂他怎么会污蔑自己,只能如实解释说:“我又不认得你。” 连衣发现他不慌不忙地应对时,心想谢家的人果真不好对付,若不火上浇油,恐怕今夜死无全尸。 他趁其不备抱紧谢时深的手臂,怒瞪鹿厌说:“我与谢公子真心相爱,若非你三番四次和他在广和楼厮混,我何至落得如此下场!” 听闻事关广和楼,鹿厌愣住,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演戏,试探问:“连你都知晓我们在广和楼的事?” 连衣抓住机会喊道:“没错!你还说不认得我,分明就是满嘴胡话插足我们的贱人!” 他的辱骂激起谢时深的杀意,欲扬手拧了连衣之际,突然听见鹿厌疑惑道:“可是他不喜欢我。” 鹿厌挠不着头脑,眼神单纯看向冷酷的世子,反问道:“我也不喜欢他,这该如何插足你们呢?” 谢时深方才的杀意眨眼烟消云散,眸光晦暗不明,默不作声注视着他。 一片唏嘘自吃瓜的人群中响起,连衣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岂料遇到鹿厌后频频出师不利,碰了一鼻子灰。 他正思索着如何挑刺,意外发现谢时深不再抗拒自己,原本紧绷的臂膀竟逐渐放松。 连衣为此感到喜出望外,像看到了希望一般。 他接近谢时深的目的不纯,显然谢时深心知肚明。 今夜为了入谢家几番纠缠,不仅是太子的眼线,他还揣着另一件事情而来。 众人皆知谢时深的贴身侍从长得出色,杨祈修心心念念许久,无非是想要和此人一夜春宵。 奈何是皇帝把人赐给了谢时深,又得爱护,若是悔言夺人所爱,总归落人口舌,而杨祈修越是得不到,越是耿耿于怀。 直到谢时深断袖一事传到东宫,彼时杨祈修正和连衣颠鸾倒凤,得知此事以为鹿厌失了清白,一时间竟气急败坏,将怒火发泄在连衣身上,让人痛不欲生,险些落得和其他男侍折磨致死的下场。 第58章 为求不死,连衣忍着皮肉之痛出谋划策,主动成为棋子入谢家,想方设法赶走鹿厌,只为让杨祈修的诡计得逞。 眼下谢时深不再排斥,令连衣信心大增,认为鹿厌从未讨得谢时深欢心。 他在心中感叹的同时,不禁另生一计,收起眼底的泪花,装模作样道:“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便宽恕你,你现在就滚吧。” “为何?”鹿厌脱口问道,扭头打量一眼世子,诚实戳穿连衣营造的假象,“我也没看出他喜欢你啊。” 开玩笑,他家世子看着就不像有七情六欲的人。 谢时深抬了抬眼帘,忽地牵起唇角附和道:“终于被你发现了。” 此刻他像极局外人似的,饶有兴致观望着鹿厌的一举一动,忍着对连衣的不满,眼底的阴霾慢慢散去。 虽然他无法忘怀鹿厌前面所言,却又被这番平等的发言哄好,实在莫名其妙。 连衣生怕旁人不信,猛地揽紧谢时深的手臂,贴得严严实实,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 他轻蔑哼了声,抬眼往谢时深看去,错过对方眼底闪过一抹笑。 连衣扬着下颌,仗着谢家不敢轻易得罪东宫,又有诸多百姓围观作证,干脆将话抛给谢时深,一不做二不休。 只见他柔弱无骨跪在谢时深的脚边,倏地取下簪子抵在喉间,仰头看着谢时深,楚楚可怜索求名分。 “公子,若你不与他断绝关系,我便死在你跟前,将来让百姓入京击鼓,为我这条贱命讨回公道。” 第31章 今夜一场飞来横祸, 鹿厌未料他会以死相逼,四周百姓见状交头接耳吃瓜,矛头唰唰指向鹿厌, 认为他式插足者,很快粗鄙的辱骂不绝于耳。 面对不分青红皂白的叫骂声时, 鹿厌显得格外慌张,他心中生了退怯之意,眼下他只认得谢时深一人, 潜意识驱使他挪脚靠去。 然而,连衣快速捕捉他的动作, 对他投了个恶狠狠的眼神, 惊得鹿厌停住脚步,不知所措看着谢时深。 许是察觉到鹿厌的不安, 谢时深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垂眸俯视脚边威逼利诱的连衣。 少顷间,忽地听见他发出一声极轻的笑,漠不关心道:“那就死吧。” 话落,他嫌弃扬了扬被拽过的衣袖,无视连衣听闻后的震惊,抬脚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经过鹿厌身边时,他脚步停顿了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道:“别怕,走吧, 让他死。” 鹿厌提着的心莫名被安抚, 他压下心头的害怕,咽了咽喉咙, 尽量忽略百姓的评头论足,紧跟着谢时深的脚步上了马车,完全不敢回头看后方的撕心裂肺。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夏末昼夜温差大,鹿厌从马车下来后,冷风从他身上拂过,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拢紧谢时深给自己的外袍。 走到府门前,等候已久的刘管家连忙上前,欲解释连衣之事时,空无一人的街上传来急蹄声。 众人转眼看去,发现是另一辆陌生的马车出现,很快看见连衣狼狈从车厢里跑出。 当刘管家看见阴魂不散的连衣,脸色刹时变得难看,恨不得催他们早些进府,别耽误了关门,奈何连衣是东宫的人,实在不能随意处置。 折腾一夜,鹿厌此刻神色倦怠,根本不想搭理旁人,无视一切打了个哈欠。 谢时深朝他看去,深夜掩埋他的眼眸,看不见其中变化。 察觉有目光扫来,鹿厌扭头望去,对视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鹿厌道:“世子?” 谢时深稍加思索,突然问道:“他这般痴情,你觉得该让他留下吗?” 鹿厌探头瞥了眼远处的连衣,心想若是再纠缠下去,恐怕今夜无法入睡。 他收回视线道:“世子喜欢便好。” 问他做什么,他才不在乎,实在威胁到世子的性命,杀了就是,反正这人都不想活了。 闻言,谢时深抿唇片刻,窥着他反问道:“我喜欢?” 鹿厌眼皮子打架,昏昏沉沉点头,挤了个天真无邪的笑说:“你喜欢,我随意。” 刘管家安静观察两人的神色,直到看见谢时深拧眉,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猛地把鹿厌拽到身后站着。 鹿厌抹掉眼角的泪花,等着谢时深进门,刘管家低声交代两句,大概是让他们先进屋,自己去处理连衣。 但转眼间听见谢时深开口道:“把人放进来。” 刘管家“啊”了声,却发现谢时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翌日一早,谢府上下皆知世子带了人回来。 鹿厌还在梦中熟睡,听见房门的拍打声时,顶着乱糟糟的脑袋起身,迷迷糊糊摸索到门边。 当房门被拉开后,比阳光更快出现的是杨承希和谢允漫的脸。 “鹿哥!你们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老实交代!你去京郊就是给谢楚今带人回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追问,硬生生把鹿厌从睡梦中唤醒,甚至惊动了同在沉睡的柳六。 侍女把膳食端进梧桐院后,院子青石桌坐满四人,鹿厌好整以暇,依旧呵欠连连,朦胧睡眼湿了一片。 他一手托腮,一手捏起糕点细嚼慢咽,对面前三人的注视表示迷惑,“我说了,这连衣就是路上遇到的,其余便如刘管家所言,或是是东宫送来的男侍吧。” 第59章 这一次谢允漫终于拍案起身,生气说:“凭什么东宫闭着眼就把人往谢家塞!” 柳六左右看了圈,确认没外人后,才好声好气安抚自家小姐,把茶水递到谢允漫手里灭火。 杨承希若有所思道:“东宫的人凭空出现,今早天堂又传来消息,说昨夜西玉楼出现命案,外邦商队险些被人洗劫一空,宝物也只剩两箱,你可知此事?” 他眯着眼打量鹿厌迷茫的神情,担心此事和谢家有关,东宫才会派人前来,眼底又添几分探究。 柳六背脊一僵,默默埋头吃起膳食,竖着耳朵听鹿厌的回答,做好了随时捂嘴的准备。 哪知鹿厌根本未察觉杨承希的怀疑,一听是宝物没了,便如实说道:“宝物不是我拿的。” 他只负责杀人而已。 柳六听着直冒汗,生怕他说错话,紧接着岔开话题道:“小鹿这么营养不良,哪扛得住那群外邦大汉。” 一番话将谢允漫惹笑,不由附和道:“确实,我都怕他被大哥折腾坏了。” 杨承希睨着鹿厌那比巴掌大点的腰,心中疑虑打消,转而疑惑说:“那东宫派人来,难不成是为了盯着谢家?” 除此之外,似乎别无目的了。 谢家手握兵权,即使心向皇帝也难免被人猜忌,如今杨祈修虽为太子,几番对朝臣软硬兼施仍未能服众,若非皇后母家权势滔天,想必难以久坐储君之位。 眼下睿王云游归京,东宫党派怀有异心者必然蠢蠢欲动,京都的平静怕是又要被打破。 鹿厌见杨承希愁眉苦脸,把糕点推给他道:“承哥整日游手好闲,有何值得你顾虑?” 杨承希无心吃东西,惆怅说:“昨日我从京郊回来后被传入宫中,父皇得知我近日不归家好一顿奚落,现在东宫找人盯梢,我若还留下,被发现必将连累你们。” 谢允漫到底出生世家,此言一出心中了然局势,她并未挽留,有些不舍道:“承哥,别忘了中秋节,我们还会见的。” 杨承希给她投去一个心酸的笑。 柳六边吃边出主意,“你买个府邸在隔壁摆着,不也也能日夜串门?” 话落,三双眼睛倏地看向他。 果不其然,杨承希听取了建议,连包袱都懒得收拾,让柳六暗中护送去置办府邸。 谢允漫有些闷闷不乐喝茶,“鹿哥,我听说昨日连衣在府门胡闹,你说大哥为何还要让他进门?” 鹿厌吃饱喝足后又开始犯困,他耸了耸肩说:“或许是碍于太子吧。” 谢允漫撇嘴道:“连衣这种人,放在小说里就是恶毒男配。” “说起来也奇怪。”鹿厌回想昨晚发生之事,“连衣让世子赶我离开,我思想前后也不知与他何时结怨。” 谢允漫得知此事心头又添一把火,拍案道:“他也配?你可是大哥亲自带回来的,谁都不能赶你走!” 鹿厌赶紧给她添茶消气,安抚道:“此事只怕要静观其变,想必世子心中已有决策。” 虽然他平日对旁的事都不太上心,但终究还能看出杨祈修的意图。 说起来,鹿家和东宫也有来往,可惜自己出身不正,无从知晓太多鹿家之事。 他幼年在府中活得卑微,若非父亲寿辰时得人青睐,从此跟着师哥离京隐居炼狱山,他或许连口饭都吃不上。 如今除了任务和世子,其余一概可以忽略不计。 自他入了谢府后,谢时深从未苛刻于自己,他就像挂件一般,只需要在谢时深能利用的范围内活着即可。 谢允漫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东宫的八卦,鹿厌听得胆颤心惊。 想到杨祈修如狼似虎的眼神时,不由记起坊间对其癖好的传闻,所谓的东宫宠爱,落到最后轻则体无完肤,重则命若悬丝。 岂能叫人不害怕? 正当两人窃窃私语时,鹿厌听见墙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立刻抬起玄尾扇止住交谈,以免隔墙有耳。 月洞门前的影子拉长,直到瞧见刘管家出现,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起身相迎。 刘管家道:“小姐,嬷嬷在厢房候着了。” 嬷嬷乃是谢时深所请,目的是让谢允漫熟悉京都女眷宴席中事,以便日后受邀入宫时不受拘束。 谢时深并未强求她学多少,此事全看谢允漫自愿,所以嬷嬷隔三差五会上门一次,谢允漫就当作打发时间了。 最后谢允漫怏怏朝他们挥手离开。 刘管家转身带话给鹿厌道:“小鹿,世子传你去书房。” 穿过林荫小道,绕过亭台水榭,书房近在眼前,结果出现不速之客挡道。 鹿厌端详眼前的连衣,今日他一袭水蓝长袍,仔细收拾一番后,倒不像昨夜那般凌乱,认真一看,发现他不仅年幼,还长得十分标致,鼻梁有颗浅色小痣,如此容貌,再过数年更叫人爱不释手。 若非他对鹿厌怒目圆瞪着,或许会让人生出几分亲近。 二人之间的气场泾渭分明,鹿厌一言不发时,身上带着幽静的气质,反倒显得连衣有种孩子般的任性执着。 鹿厌感觉到他强烈的排斥感,虽不知此人为何充满敌意,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鹿厌选择绕道而行,并无心思搭理他。 被忽视后的连衣微微一怔,他转身喊道:“鹿厌!昨夜西玉楼的命案可与你有关?” 第60章 光天化日下大声密谋,叫人实在捏一把汗。 鹿厌脚步顿了顿,并未回答,打算继续朝前走去。 但连衣仍不死心,追着他拦下说:“若不是你,那你昨夜为何从京郊方向回来?” 鹿厌对他的任性有些无奈,举着玄尾扇遮挡烈阳,眯着眼说:“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连衣顿时语塞,满腹怨气盯着他,执拗寻求突破,“既然如此,那你昨夜衣衫不整,难不成是寻欢作乐了?” 鹿厌单纯理解为找乐子,说起来,他在西玉楼杀人前的确捉迷藏了,左右也算乐子,便顺着连衣的话点头,“是很快乐。” 连衣像抓住把柄似的,指着他拔高声说:“果然,那你装什么清高,还不让太子殿下碰你,原来整日在外面沾花惹草。”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鹿厌忽地感觉有些烦闷,蹙着眉梢凝视着他。 今早谢允漫等人不理解为何连衣在此,当时他心想或许谢时深有苦衷,亦或有其他安排。 此时看来,不如暂时先毒哑了会是个好办法。 思索间鹿厌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他们循声看去,看见谢时深从书房中走出。 他只手负在身后立于廊下,幽深的目光扫过院中两人,最后停留在鹿厌的身上。 鹿厌见状欲上前行礼,未料被连衣抢先一步。 连衣的行为毫无顾忌,靠近便是抱紧谢时深的臂膀,恨不得挂在他的身上。 鹿厌不禁感叹此人实在胆大妄为,不愧仗着有东宫相护。 谢时深见鹿厌无动于衷,斜眼瞥向身侧,皱眉扬手甩开连衣,满脸冷漠摊了摊袖口,像沾了脏东西似的。 连衣踉跄两步,脸上堆着委屈目视他们。 谢时深只对鹿厌说:“进来,把门关好。” 鹿厌闻言收起玄尾扇,跟着脚步一前一后走进书房,但连衣不死心尾随而来,鹿厌回身欲关门,却被连衣手疾眼快伸手抵住。 未等鹿厌回头,便听见谢时深道:“他若踏进一步,日后明华居皆由你值夜。” 鹿厌一听,心想大事不妙,绝对不能天天守着谢时深不睡。 他松开房门,对连衣笑了笑说:“得罪了。” 话音刚落,连衣来不及细想,脖颈钝痛,眼睛一翻,整个人直直晕倒在地。 谢时深站在书案前,外袍不知何时褪去,被他嫌弃地丢在一侧,转眼望着鹿厌走来后问:“杨承希走了?” 鹿厌点头,将事情一字不漏告知。 谢时深沉默须臾,朝屋外的方向看去,“你觉得,我为何让连衣入谢府?” 鹿厌观察他的神色,胡乱猜想道:“被他的痴情打动?” 谢时深:“......” 鹿厌见他沉着脸,快速转移话题补充道:“若世子不想见他,不如派人送回东宫。” 谁知谢时深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讥诮说:“不必,留着还有一点用处。” 东宫安排眼线的小把戏,前世今生于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了。 鹿厌不敢瞎猜,只能顺着他的话颔首,随后发现谢时深收拾字画,贴上去问道:“世子可是要出门?” 谢时深偏头看见近在咫尺的脸蛋,眼底的寒霜消缓,平静道:“去取一件外袍来,随我到睿王府。” 得知出门拜访,鹿厌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世子,我可要回去更衣?” 谢时深看了看他,“无碍,你不必入府,在马车里等着。” 鹿厌又问:“那世子为何更衣?” 谢时深道:“脏了。” 打开书房门后,门前空无一物,想必刘管家找人把连衣抬走了,鹿厌寻机回梧桐院取来小说,为了不让谢时深没收,只能一路揣在兜里。 他还准备了小毛毯,不等谢时深询问他如何打发时间,他主动相告自己想在车内小憩,谢时深不语,默认了他的所作所为。 临近中秋节,京都长街人潮拥挤,走走停停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了睿王府。 鹿厌原本想起身送人,不过被谢时深拦下并叮嘱他一事,若一个时辰后不见出来,便找借口禀报以此脱身。 谢时深离开后,马车泊在一处巷口,四周静谧无声,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鸟叫。 车厢宽敞明亮,鹿厌将车帘掀开,让阳光闯进来,之后把毛毯取出铺落在地,整个人仰躺着伸了个懒腰,掏出怀里的小说,开始享受着看小说的时光。 今日并非睿王府设宴,但杨奉邑在宫门前出手解围,于情于理是该前来道谢。 但谢时深并未派人送礼上门,而是挑选了一副名画亲自拜访。 如此一来,众人皆知他和睿王走得近,却不知他此举别有用心。 今日早朝三法司提及西玉楼命案,查出外邦死者携带走私品,虽然走私品只是奇珍异宝,但吴语在协理调查中发现火铳的痕迹。 事关重大,连衣尾随谢时深发现鹿厌行踪,想必早已将此事透露给东宫,令谢时深不得不提前布局。 前世走私案出事之际,恰逢杨奉邑回京赴宴,席间有人假借谢时深内人的名义出现,暗中给杨奉邑送礼,那礼品正是火铳。 杨奉邑云游时见多识广,对火铳并未起疑,直到走私案查到西玉楼,锦衣卫埋伏抓捕外邦人,找到的火铳与杨奉邑所收的一致,至此引起轩然大波。 第61章 最终幕后黑色把走私案嫁祸谢家,皇帝假惺惺出手摆平此事,实则怀疑谢家有反叛之心,借机逐渐削减谢家手中兵权。 此事成为谢家灭门开端,如今谢时深掌握前世记忆,索性将这批走私品归为己用,利用谢恩上门拜见杨奉邑,将两家再次捆绑对付东宫。 一个时辰足以让睿王拉拢谢家的风声传开,谢时深心里掐着时辰,余光留意王府内外的动静。 时辰一到,只见老管家从长廊匆匆而来,行至湖心亭禀报。 杨奉邑随和关心道:“慢些走,一把年纪摔着也不好。” 老管家提心吊胆谢恩,躬身垂首说:“禀王爷,府门有一自称谢府之人拜见。” “哦?”杨奉邑转头看向眼前品茗之人,“可与世子有关?” 管家称是,抹了把汗说:“此人、此人......” 杨奉邑摆手道:“你如实交代便是,本王不会治你的罪。” 管家说:“此人声称是、是世子的内人。” “咳咳!”杨奉邑瞬间被茶水恰喉,“内人?” 他不可思议盯着谢时深,老管家在旁边回道:“应该是世子妃。” 谢时深方才听闻时背脊僵住,表面看似镇定自若,实际放下茶盏的动作微不可察颤抖,内心竟有些好奇。 做戏做全套,他无奈叹了声,故意道:“或许是连衣吧。” 前世东宫安插女子在他身侧,这一世借流言蜚语安插了连衣,乍一看也算造化弄人。 杨奉邑对送人一事有所听闻,抬袖清了清嗓子道:“皇兄当真懂得投其所好。” 这一点谢时深不置可否,杨祈修的性子虽变化无常,行事怪异,但绝非是任人糊弄的傻子,无论是他自己,抑或是他背靠皇后母族的势力,皆不容小觑。 两人起身离开湖心亭,一路朝着府门外而去。 杨奉邑主要想一睹连衣的风采,谢时深倒不甚在意,只想着鹿厌此刻身在何处,莫要穿帮便是。 若鹿厌能看懂他需要解围,即便是广和楼那般胡作非为也认了。 出了王府后,率先见谢府的马车出现眼前,谢时深脚步略微一顿,不动声色端详这辆熟悉的马车,如若没错,里面应该装着鹿厌。 杨奉邑负手立于门前,似乎在等着车厢中人下来行礼。 老管家精准揣度主子的意思,朝马车上前几步,轻咳两声道:“这位世子妃,王爷和世子到了。” 催人行礼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但车厢仍未见动静,杨奉邑偏头和谢时深对视一眼。 谢时深不露声色一笑,随后抬脚往马车走去,老管家为他挪开身子,让他站在车帘前方。 只见他抬手掀开车帘,未料手掌倏地被人抓住,众人眼看他的小臂被迅速拽进车厢。 杨奉邑不禁失笑一声,“不愧是皇兄挑中的人,果然有趣。” 谢时深借着缝隙瞧见鹿厌的衣袍,放轻语气哄道:“别闹。” 话虽如此,但他却并未挣脱,而是由着鹿厌握着自己的手,悄无声息勾着鹿厌的指尖。 半个时辰前,鹿厌看小说时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后急匆匆问时辰,得知时间将过,迅速想办法把人捞出来。 彼时马车被驱赶到王府门前,侍卫上前询问来者何人,鹿厌当时的头脑一片混乱,把小说桥段里的称呼脱口喊出。 侍卫听见“内人”二字,满腹狐疑打量谢家的马车,不敢轻易得罪便只能如实禀报,不料把老管家吓得不轻,迅速前去湖心亭禀报此事。 此刻倒好,杨奉邑闻风而来,先前鹿厌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熟知各自身份,倘若暴露必然是欺君之罪,到时候又该如何圆这个谎。 鹿厌紧张兮兮抱着谢时深的手,低头看着他宽厚的手掌,咽下心头的慌张,用手指在掌心仓促写下两个字。 害怕。 谢时深指尖微动,感受着掌心细密的搔痒,分辨出鹿厌写下的两个字,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他余光瞥见有身影走来,转眼看去,原来是杨奉邑走下了台阶。 不过,杨奉邑在他看来时止停脚步,眼底难掩对世子妃的新奇,视线在谢时深和马车之间来回扫着。 谢时深道:“世子妃有些小性子,让王爷见笑了。” 杨奉邑立在原地,用一种见怪不怪的语调安慰道:“罢了,皇兄喜爱年纪尚小之人,想必你的这位世子妃尚且年幼,难免小孩心性。” 谢时深用余光眺了眼慌忙写字的身影,浅笑道:“或许是吧。” 鹿厌混乱听着他们的交谈,双手捏住谢时深的掌心不松,像是握住救命稻草般,生怕暴露后被下令处死。 车厢外,杨奉邑仍旧揣着好奇,“不过既然都来了,又敢自称是楚今的内人,日后也会碰面,倒不如下来一见,正好本王云游归来,带了些宝物赏赐给你们,祝福两位情意绵绵。” 说着他朝老管家看去一眼,老管家立即转身回府取东西。 谢时深道:“内子无礼,却还讨得王爷宽恕,是臣管教无方,辜负王爷的心意。” 杨奉邑谈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倒是可惜今日不能目睹世子妃尊容,着实无缘了。” 鹿厌被这声称呼煎得外焦里嫩,连捏着谢时深的手都用力两分。 谢时深轻轻一笑,暗自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安抚,朝杨奉邑回道:“王爷说笑了,不过府上还有两幅家父搜寻的名画,择日一并送来王府,请王爷替臣评鉴一二。” 第62章 他的手腕转起,指尖微屈,虚虚缠绕鹿厌的手指,指腹搭在鹿厌掌心的虎口处慢慢摩擦。 “不不不。”杨奉邑在外笑着说,“本王岂能夺人所爱,不过既然要评鉴,倒不如选个良辰吉日,本王登门观赏岂非更好。” 说话间,他不给谢时深反驳的机会,趁着管家捧着礼盒折返,话锋一转续道:“就这么说定了,这份礼就当是登门拜访所赠,你我无需礼让,当作聊表寸心。” 鹿厌听着两人的周旋,透过些许缝隙瞥见杨奉邑递上礼盒,低头看了眼还被自己抓住的手掌,连忙松开谢时深去谢恩。 谢时深自然收回手,接过杨奉邑相赠的礼盒。 杨奉邑和他打了一番太极始终未能如愿,只能目送着他告辞离开。 谢时深俯身进车厢后,看到坐在地上的鹿厌,身下的毛毯被揉作一团,角落还丢着没看完的小说。 他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直到听见车夫的挥鞭后,鹿厌才敢悄悄松一口气,开始收拾车厢里的残局。 然而,车厢外突然传来呼喊声。 仔细一听,发现是老管家喊停了马车,扬言谢时深落了东西在睿王府。 鹿厌闻言心头一跳,倏地朝谢时深看去,只见他淡定从容端坐,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显然知晓这是杨奉邑要一探究竟的借口。 车厢外杨奉邑的声音由远及近,眼看要掀起车帘递东西进来。 鹿厌呼吸停滞,压着声音惊呼道:“世子!救救!” 谢时深眉梢微挑,朝他摊了摊手表示没办法。 鹿厌欲哭无泪,眼看他双手张开,顾不上多想,手忙脚乱爬起身,趔趄着往谢时深的怀里扑过去! 第32章 车帘“唰”地一声被人掀开, 杨奉邑的视线从外面探了进来,他入眼率先往谢时深怀里看去,不料眼神一怔, 只得到了一个被毯子盖住的后脑勺。 他瞧不清后脑勺乃何人,试图找到蛛丝马迹辨别清楚, 奈何谢时深用毯子将怀里的脑袋裹得紧,只露出一截弓着的细腰,饱满的臀挺翘着, 膝盖跪在谢时深□□,动作僵硬而诡异, 又带着几分如饥似渴。 气氛霎时间变得糟糕, 杨奉邑厚着脸仔细打量两人,尤其是鹿厌的身姿, 因扑得快而扎进谢时深的腹部,那姿势,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只听杨奉邑轻咳两声后,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进去,面不改色笑道:“楚今,腰牌漏了。” 谢时深抽出手将腰牌接过,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因为手里的腰牌是睿王府的。 他抬眼问道:“王爷这是?” 杨奉邑道:“今后在京都若有不便,这也算个护身符。” 话虽如此, 但他的目的还是想对这位“世子妃”一探究竟。 谢时深对此心知肚明,客气照单全收, 随后将腰牌往怀里塞进去, 低头看向怀里人,轻拍那颗圆滚滚的脑袋, 温声细语道:“把王爷的心意收好。” 鹿厌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袍,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递过来的腰牌,忙不迭松开手接过,在他怀里连连点头,夹着嗓子道:“是。” 杨奉邑目光紧锁着他们,瞧见这不堪入目的姿势和动作,听见回答后眉梢微蹙,尽力辨别这声音的主人,却始终没有结果。 他和谢时深寒暄两句后,欲将车帘放下时,视线忽然扫在谢时深的腿上,那里有一撮褐色的头发露出。 正当杨奉邑想凝眸查看,那撮呆毛又被毯子盖住了。 他心虚一笑,和谢时深对视一眼后放下车帘,叮嘱一番车夫才离开。 鹿厌一手握着腰牌,一手拽着谢时深,双膝跪在地上,因避险时情况紧急,柔软的腰身还翘在空中。 毯子盖住鹿厌的上半身,他向上抬起脑袋,埋在谢时深宽厚结实的胸膛,鼻息间似嗅到一阵清淡的墨香,不知为何,他只觉脑袋昏沉,脸颊有种莫名的热意涌上。 片刻后,马车使出一段距离,车厢外不再出现状况后,怀里人依旧一动不动。 谢时深垂首看去,视线避开前方翘着的臀部,低声问道:“不舍得松手吗?” 鹿厌的耳朵听见声音了,但是动作反应迟钝,等到他回神时,倏然将脑袋从毯子拱出盯着谢时深,神似一颗从锅里冒出的汤圆。 此刻他双眼迷蒙,满脸被憋得通红,神情呆滞恍惚,脑袋的呆毛迎风飞舞,未曾察觉谢时深眼底闪过的异样。 谢时深瞥了眼他趴着身上的双手,“难受?” 鹿厌在毯子里险些晕厥,昏沉吸食着新鲜空气,迷迷糊糊听着谢时深的问话,发懵地点了点头回道:“差点英年早逝。” 谢时深发出极轻的笑,高抬贵手帮他取走毯子,让这颗汤圆吸饱空气为止。 “不用躲了。”毯子扫过那截塌下的细腰,他瞥见时眼神暗了暗,“起来坐好。” 鹿厌脑子清醒后,立刻从他身上离开,双腿微微打颤,听话地起身。 不料还未挺直腰板,马车忽地一晃,鹿厌的双膝本就跪得麻木,来不及站稳间身子便跟着摇摆,手里的腰牌一松,瞬间掉落在地。 他快速伸手去接腰牌,却因身体失重而错过,眼看又要往谢时深的怀里倒去时,一双手赫然出现在眼前将他轻松接住。 鹿厌从他手里滑落在地,双手扶着他的手臂,下颌搭在他的腿上,活像一滩从指间流出的水。 第63章 谢时深静静注视着他,忽地松开一只手朝他伸去。 突然间,鹿厌脸颊微痛,发现谢时深掐着自己,他抬眼看去,对视上一双充满询问的眼眸。 谢时深轻声道:“若想抱着也无妨。” 闻言,鹿厌摇头否认,眼神无辜而尴尬,只能含糊不清解释说:“不是,其实是马车不稳......” 谢时深捏着这张余晕未消的脸颊,慢条斯理问:“所以呢?” 鹿厌一碗水端平,捂着良心说:“也喜欢和世子贴贴。” 谢时深眸光蹙闪,抿了抿唇不语,稍加用力捏了下温软的脸蛋,慢悠悠地松开了手。 回到谢府已是日落时分,谢时深率先从马车下来,鹿厌紧随其后,却在下马车前忽然顿足,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天际,夕阳如一杯被泼洒后的雄黄酒,将人沉浸在黄昏的醉意里。 谢时深上了台阶,发现身后没有动静,便立于台阶上回身望去,目光攒动须臾。 鹿厌有些兴奋朝他投去视线,不偏不倚落入谢时深柔和的双眸中。 “世子看!”鹿厌指着前方的夕阳,示意谢时深看去,“是不是很好看?” 谢时深看着他的笑容,神情顿了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眺望,耀眼的橘色在沉静的眼底逐渐弥漫。 那一刻,谢时深有瞬间恍然,也为这抹夕阳停留片刻,思绪有些怅然若失,叫他分不清前世今生。 鹿厌不知何时从马车跃下,几步跑到阶前,等着谢时深往前走。 察觉身侧有人,谢时深敛起眼底的情绪,垂下眼帘望着满脸带笑的人。 面对不谙世事的鹿厌,谢时深似在思考着什么,欲开口发问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叫。 “世子回来了!”是连衣。 阶上的两人转眼看去,谢时深眸色掠过冷意,转眼化作一汪平静湖水,深不见底,令人望而却步。 连衣的脚步因这抹眼神刹停,双腿如灌铅,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鹿厌和他客气打了声招呼,虽然被连衣无视了。 谢时深偏头看了眼鹿厌道:“走。” 鹿厌微怔后点头,踩着他的脚步绕过连衣,头也不回往府里而去。 用过晚膳,鹿厌往梧桐院回去,前脚刚踏入月洞门,谢允漫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他循声回望,瞧见谢允漫脚步急匆匆,生怕她一个不慎摔倒,遂将玄尾扇收起,做好扶人的准备。 好在有惊无险,谢允漫见状失笑道:“鹿哥,你比大哥还贴心,但是我已经长大了,不至于跑个步还摔跤。” 鹿厌觉得有道理,挠头说:“是承哥翻墙给我留下的后遗症罢了。” 提起此事,谢允漫偷笑两声,但转而又生出愁容,“都怪大哥,非要让这个连衣留在府里,闹得鸡犬不宁的。” “嗯?”鹿厌问道,“此话怎讲?” 两人回到院子,谢允漫寻地方落座,双手托腮道:“今日我去了鸽子书楼买小说,回来时瞧见连衣在花园训斥下人,我上前责怪他两句,不料还被他顶撞回来。” 鹿厌有些诧异,未料连衣竟敢这般嚣张。 他取来点心和茶水摆在面前,听着谢允漫续道:“刘管家劝我息怒,说连衣是东宫的人,若此人去东宫告状,眼下局势恐会连累大哥。” 她神色有些委屈,心不在焉刮着茶沫。 鹿厌想起连衣在书房的挑衅,颔首说道:“刘管家说得倒没错。” 谢允漫苦恼说:“这件事便罢了,后来他得知我是谢家小姐,便借着小说套近乎,低声下气向我赔罪,闹得我左右不是人。” 鹿厌也很无奈,只能安抚道:“姑且先饶了他,世子或许自有打算。” 谢允漫轻哼一声,“最好如此,我可磕不动他和大哥。” 说着她看向鹿厌,沉吟片刻道:“磕他们还不如磕你和大哥。” “噗——”鹿厌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顾不上抹掉嘴角的茶渍,满脸讶异说:“小姐,你别胡说八道。” 谢允漫捧茶喝着,想起杨承希先前几次安利,“我可没乱说,而且承哥比我还磕你们二人。” 鹿厌收拾的动作一顿,匪夷所思看着她,“承哥?” 谢允漫得意笑了笑,学着杨承希高深莫测的神情,悄悄说:“纯情无害小白花和高冷心机世子,很难不磕。” 鹿厌愣住,意识到他们似乎嗑上了相亲时的演戏。 他想到平日和谢时深的相处,只觉一阵惶恐从脚底窜起,连忙说道:“那是任务所需,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谢允漫咯咯笑起来,“这个真不怪我们,鹿哥你有所不知,大哥他从不让人贴身护送,何况他也不需要,但你是第一个。” 鹿厌心想自己一身本领锦衣卫里无人能敌,却愁不能相告,掩饰道:“因为我有过人之处。” 谢允漫定睛看他,笑着说道:“也是,你有一副美丽的皮囊。” 对此鹿厌只是敷衍点头,脑海里闪过谢时深初来锦衣卫寻他那日。 当初他不解为何指定要自己,憋了两日才忍不住询问。 而谢时深端倪他半晌才道:“你有过人之处。” 鹿厌不敢坦白自身本事,未料谢时深竟能一一说出,当时将他吓得不轻,以为是师哥出卖了自己。 后来他传信给师哥询问此事,师哥却表示不知,起先他处处提防,慢慢发现谢时深并无恶意,甚至给他吃好喝好,没有小黑屋关禁闭,不会呵斥他,最终令他放下防备,恪尽职守履行任务。 第64章 他心中疑虑皆在吃饱喝足中消散,既然谢时深待他好,还未必打得过他,那他又何必纠结此事不放,索性放飞自我。 自此过后,这世上多了一个了解他的人。 鹿厌听着谢允漫喋喋不休良久,直到刘管家提醒两人天色不早后才散场。 接下来几日无任务缠身,谢允漫不愿和连衣同在屋檐下,整日要鹿厌陪着出门,两人在鸽子书楼泡了几日消遣。 转眼中秋节将到,他们收到杨承希的书信,届时相约在天堂训练营碰面,一时间两人又多了期盼。 鹿厌打算出门裁些常服外出所用,不料偶遇例巡的吴语等人。 天色尚早,街上只有零星几人,吴语一袭常服腰佩长剑,左右站着百浪唐平两人。 “师兄们好。”鹿厌笑脸盈盈朝三人打招呼。 三人循声上前,百浪搂住他的肩膀,下意识掂了掂他的身体,笑着说道:“不错啊,终于长点肉了。” 唐平睨了眼道:“没看出来。” 吴语用手肘推他示意闭嘴,随后朝鹿厌说:“长肉就是涨钱,好事啊,走!师兄带你吃好的。” 鹿厌看着他们前行的方向,“要去西城门吗?” 百浪逮着他同行,夸道:“亏你还记得,等会儿我们要出城,顺便去吃香煎牛肉酥饼。” 说到香喷喷的肉饼,鹿厌才想起自己没吃早膳,便跟着三人去了西城门。 店铺门庭若市,抵达时,他们还偶遇几位守城的同僚离开,众人打了照面,寻到角落的桌子坐下,点了牛肉酥饼和酸汤卤肉面,掌柜见到熟客前来,还贴心送来开胃茶汤。 卤肉面上来后,四人毫不客气开吃,鹿厌刚拿起筷子准备吃面,面前惊现三双筷子,每双都夹着卤肉,齐刷刷往他碗里堆。 吴语扬了扬下颌道:“吃吧,这顿师兄的。” 百浪伸手揉他的褐发,“好久没和咱们吃了,多吃点。” “师兄别夹了,我吃我吃。”鹿厌扒着满满一碗的肉,连面条都找不到,“等会儿我要带点回去。” 估计这会儿谢允漫和柳六还没出门,正好可以带给他们尝尝。 牛肉酥饼很快被端了上来,四人吃得不亦乐乎,一口下去热辣爆汁,每个人的嘴角都沾了酥饼碎,香味灌满在鼻息间,牛肉味飘香四溢。 吴语看向鹿厌说:“小鹿,正好问你个事。” 鹿厌抹了下嘴,“师兄请说。” 吴语问道:“你几日前可是去了京郊?” 鹿厌一顿,嘴里的牛肉饼突然不香了,再抬眼看去,瞬间对视上三双眼睛。 一种被公开审讯的错觉油然而生,他艰难咽下嘴里的牛肉饼,轻轻点了下头。 只见百浪深吸一口气,皱着五官朝他挪近些说:“你可知东宫要查你?” 鹿厌摇头,“为何查我?” 吴语递了个眼神给百浪,示意他留意四周耳目,之后压低声说:“西玉楼命案可能和走私案有关,你在谢府可听闻此事?” 鹿厌喝一口茶汤,心想自己只顾着杀人,其余事情一概不知,干脆继续摇头道:“不知。” 两个字说得诚恳,连洞若观火的唐平都找不到破绽。 吴语凝视鹿厌少顷,把手里的牛肉饼放下,“我和指挥使谈过,你没什么好查的,那几个男人的块头和我不相上下,凭你这身板,不得变成肉泥。” 他只顾着说,并未在意面前嚼着肉饼的三人。 唐平觉得一阵恶寒,默默放下手里的牛肉饼,喝了口索然无味的面汤。 鹿厌和百浪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桌子四个人,只有唐平不接触仵作,主要负责案子的审讯。 但百浪见识过各种口味的尸体,莫说提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就算让他边吃边验尸都没问题。 他还在调侃着唐平为何不吃,这厢鹿厌则向吴语打听道:“吴师兄,那东宫为何查我,难道只因我在京郊出现过?” 吴语倒不隐瞒,“说起来其实也奇怪,那日我们在市舶司查案,似乎有人调虎离山,只为处理那群外邦人,后来我们赶过去时,便只发现金银珠宝。” 百浪凑上来说:“好在我鼻子灵,在这些宝物里嗅到火铳的味道。” 鹿厌意外看着他,原来是他发现了疑点。 吴语紧接着道:“正因如此,指挥使才怀疑所有案子皆为掩饰这批军械。” 鹿厌抿了口面汤,避开他们的视线,分心品尝美食的味道。 百浪又道:“几日前东宫派人来说,有百姓见到你出现在京郊,我们估摸是冲着谢府去的。” 话落,鹿厌顿时想到连衣,倏地抬头,谁知对视上唐平的双眼,吓得他握着筷子的手一抖。 其余两人发现异样,左右看了眼,才发现唐平目不转睛观察着鹿厌。 百浪伸手拍他的肩膀,警告道:“你别用这种审犯人的眼神看小鹿,把他吓着了。” 唐平面无表情扫他一眼,朝鹿厌问道:“小鹿,你在京郊见了何人?”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三个锦衣卫纷纷看向鹿厌,令他感觉面前似被庞然大物堵着,压迫感十足。 他慢慢搁下筷子,如实交代道:“见了世子和连衣。” 唐平眉头微蹙,“可还有旁人?” “还有谢家随从。”鹿厌思索了下,“只剩他们三人。” 第65章 其余的都是死人了。 话落后,吴语低头嗦了口面,直到一碗面见底,他伸手按住唐平和鹿厌的肩膀,拿出领头的风范,“行了,今日到此为止。” 唐平收回审讯的视线,挥开他的手起身离开。 鹿厌目视他离开,不解问:“唐师兄怎么了?” 百浪嗤了声,笑道:“犯病了,这件案子还未水落石出,他现在看谁都可疑。” 鹿厌好奇问道:“难道百师兄看谁都是尸体?” 百浪道:“瞎说什么实话。” 吴语打断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过唐平既不想把你带走,说明他相信你了。” 他示意鹿厌赶紧把早膳吃了,接着说道:“但你方才所提的连衣,又是何人?” 鹿厌道:“连衣啊,是东宫送给世子的男侍。” 吴语:“......” 百浪的神色古怪,盯着鹿厌的脸蛋说:“小鹿,世子若是断袖,你该不会也被他酱酱酿酿了?” “走吧。”突如其来的唐平打破一切,待众人抬首看去,发现他把两盒包好的牛肉酥饼放在鹿厌面前,“你要的。” 鹿厌眼睛一亮,抱着酥饼朝他笑道:“谢谢唐师兄!” 唐平轻轻“嗯”了声,他们等鹿厌吃完最后一口肉才离开。 几人在店门前告别,鹿厌路过裁衣铺时逗留片刻,离开时又撞见了齐消隐。 彼时鹿厌正走在街上,齐消隐见到他后满面乍现春光,非要将他捎上马车带走。 鹿厌心想牛肉酥饼要趁热吃,早些回到也好,便不推卸他的心意。 两人在车厢里大眼瞪小眼,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牛肉酥饼味。 齐消隐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住,视线在鹿厌身上流连忘返,丝毫没留意肚子发出的咕噜声。 鹿厌被他热烈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了片刻后实在受不住,以为他想吃手里的牛肉酥饼,只能无奈递到他面前。 齐消隐看着的酥饼一愣,“什么?” 鹿厌道:“你想吃就吃一个吧。” 齐消隐迷惑须臾,突然明白他的用意,心里更欢喜了,连望着他的眼神都是滔滔不绝的宠爱。 他忍不住放声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等会儿约了傅国公用膳,你留着便是。” “我还以为你饿了。”鹿厌讪讪收回牛肉饼,抬手摸了下鼻尖,转移话题询问,“可我记得,国公府不往这个方向回去。” 说话间,他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似乎快回到谢府了。 齐消隐大咧咧倚在车里,眼中含情脉脉,似乎很享受眼下的时光,“我想送你啊,这会儿国公应该刚从宫里出来,不耽误时辰。” 鹿厌把牛肉饼抱在怀里,心想谢时深估摸在下朝的路上了。 齐消隐问道:“小鹿,过几日可有空?” 鹿厌想起中秋节相约出行游玩,“有空的。” 齐消隐顿时直起身,神色有些局促,轻咳两声说:“中秋节快到了,我想带你去玩。” 未料竟是为了此事,鹿厌思索道:“但是我答应了承哥和小姐,我们要去京郊游玩。” 齐消隐双肩卸下,但转念一想又重振旗鼓,“只有你们三人?” 见到鹿厌点头后,齐消隐似又找到突破口,兴奋说:“那正好,加我一个,好事成双,凑两对。” “......好事成双?”鹿厌疑惑道,“我想回去问问他们意下如何,可以吗?” 齐消隐迫不及待说:“你就告诉他们,吃喝玩乐一条龙我全包,全程由我护送!” 鹿厌心想虽是好事,但还是要尊重旁人意愿,便道:“他们喜欢热闹,应该没意见的,但还容我回去告知一声。” 话已至此,齐消隐不想他为难,只好说:“行,那我等你消息,你派人去国公府上告知一声便可。” 鹿厌问:“傅家不认得我如何是好?” 齐消隐道:“不怕,我和干爹提过你。” 马车渐停,齐消隐先跳下马车,转身伸手把人扶下来,鹿厌搭着他的手站稳后,余光见车后出现一抹身影。 两人转眼看去,发现是谢时深下朝回来了。 鹿厌见到他时展颜笑道:“世子!” 谢时深身着一袭官服立于原地,神情淡漠,平静的视线落在两人分开的手。 齐消隐拔高声喊道:“哟,好久不见啊世子。” 谢时深无视他脸上的得意,朝鹿厌看去道:“去哪了?” 鹿厌闻言抱着牛肉酥饼上前,捧在面前说:“买早点去了。” 齐消隐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跑开,想挽留的手猛然伸出,结果抓了把空气。 他气得和空气互殴,咬牙切齿瞪着谢时深。 谢时深垂眼凝视面前明媚的脸颊,眸色中的沉郁扫去些许,“是和他一起买早点?” 鹿厌回头看了眼齐消隐,欲回答时,身后听见脚步走近,齐消隐站在他后方抢先道:“怎么,你是嫉妒我和小鹿一起吗?” 前后莫名被夹击,鹿厌站在他们中间不知所措,觉得四周空气变得稀薄,甚至还嗅到了火药味。 鹿厌捕捉到谢时深眼中闪过的不悦,想开口向他解释两句。 怎料谢时深抬首看向齐消隐,眼底带着几分嘲讽,语调微微上扬反问:“我嫉妒?” 第33章 第66章 他的语气淡漠, 品不出什么味道,却让听者感觉他胸有成竹,有种准备羞辱人的气势在。 鹿厌打算撤离两人中间, 怎料肩膀被一双手按住,谢时深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边。 “小鹿难道不是我的人吗?”谢时深握着鹿厌的肩, 将人往身前拉近半步,虚虚揽着他在怀里,皮笑肉不笑道, “齐少爷把嫉妒留给自己吧。” 齐消隐顿时语塞,憋着一肚子气紧盯鹿厌的背影。 鹿厌感觉身后要被炙热的目光烧穿, 谢时深搭在肩膀的双手稍稍用力, 让鹿厌的肩头宛如泰山压顶,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夹在中间瑟瑟发抖。 他实在不懂这两人为何一碰面便阴阳怪气,也为他们莫名的冲突而感到欲哭无泪,他真的很想说一句别打了别打了。 见齐消隐无话可说,谢时深也懒得继续嘲讽,垂眸看着鹿厌道:“走吧。” 说罢将人松开,漫不经心扫了眼齐消隐,等着鹿厌先行。 出于礼貌,鹿厌纠结是否要转身告辞,结果抬头瞧见谢时深捉摸不透的神情, 只好抱着牛肉酥饼,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谢时深跟在他的身后, 顷长的身躯几乎将鹿厌遮挡严实, 让齐消隐连目送的机会都扼杀掉了。 齐消隐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和谢时深作对, 故意拔高声朝鹿厌离开的方向喊道:“小鹿!中秋节我们不见不散!你答应我的,千万不要忘记!” 听见最后一句话,鹿厌踏进府门的脚步顿住,欲回头说清楚不确定是否同游时,眼前突然一黑。 “嘭——”沉闷的关门声阻断所有,朱红大门被彻底关紧,鹿厌眼中只剩谢时深一人。 “中秋节?”谢时深扬眉道,“不见不散?” 鹿厌只觉背脊发凉,察觉谢时深语气的异样,却无法理解他为何这般。 倘若从过往的相处分析,只能代表谢时深此刻的心情并不愉快,而身为侍从需要做的,便是向主子表达忠心。 鹿厌喉头暗滑,咽下心中的忐忑,将怀里的牛肉酥饼取出,当作今日的忠心捧到谢时深跟前,小声说:“世子,这是我为您精心挑选的早点。” 谢时深先是看了眼面前的牛肉酥饼,眼帘缓缓抬起,最终还是紧锁着鹿厌不放,慢声问道:“中秋节要去哪?” 他的眼中毫无波澜,却让人倍感压抑,连呼吸都不自觉变轻。 鹿厌心底慌乱,明亮的美眸中充斥哀求,尝试避开这个话题,把手里的牛肉酥饼再次抬了下,紧张说:“世子,吃一口我的忠心吧。” 谢时深淡淡道:“不许撒娇。” 鹿厌一愣,“什么?” 撒娇? 才没有,才不是,不要冤枉他。 谢时深见他避而不谈,话锋一转问道:“小鹿,你是不是很久没值夜了?” 鹿厌一听,迅速招供道:“世子我说!” 他急急忙忙将中秋节的计划告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敢有丝毫遗漏,当然,也亲眼目睹谢时深的脸色变冷。 直到鹿厌噤声之际,气氛简直降到冰点,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中。 谢时深凝视着他,阖眼须臾,暗自吐息后才道:“你们不要命了?” 且不说如今谢家被人紧盯,若是被旁人知晓离王和谢家小姐走得近,势必一同搅进党争中,如此一来,他们都将陷足水深火热里难以抽身。 鹿厌默默抱着尚存余温的牛肉饼,垂头不语。 其实他并未想这么多,虽然有过对出游的顾虑,但更多的是心存侥幸,毕竟难得出游,倘若真出意外,他也能舍命为两人断后,以确保他们的安全。 眼下被发现了,他也不敢冒然行动。 “你可知其中危险?”谢时深续问,直到看见他点头,“那你为何还敢不报?” 鹿厌诚实道:“你看重之人,我也会拿命护着的。” 此言一出,谢时深不由蹙眉,沉静的眼眸中见诧异闪过,胸膛有刹那颤动,令他片刻不能语。 “属下知错了。”鹿厌埋头身前,主动认错说,“恳请世子责罚。” 谢时深见他搭下的脑袋,责备的话竟卡在了喉间,再也不忍责问,反而道:“你也想去玩?” 鹿厌偷偷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头应了声。 谢时深将这些小动作都收入眼底,默然半晌,微不可察叹道:“罢了,离中秋节还有几日,此事从长计议。” 鹿厌稍加思索此言之意,后知后觉抬起头,有些受宠若惊道:“世子,你答应了?” 一张雀跃的脸颊闯入谢时深的眼中,令他心底莫名一紧,默然站在原地。 眼看鹿厌的神情从惊喜到怀疑,逐渐化作心虚,眼珠四处乱转,最后又缓缓落回怀里,低头看着靴尖,仿佛做了一场虚梦似的,满是失落。 谢时深勾着唇角欣赏他的举动,直到这颗脑袋快贴在胸膛时,终于开口道:“看你表现。” 话落,他抬脚朝书房的方向回去。 鹿厌闻言欣喜若狂追上,绕在他的左右问:“世子想要我如何表现,我什么都可以为世子做!” 谢时深缓步前行,余光留意着身边乱跑的影子,并未急着回答。 鹿厌献殷勤道:“不如世子尝一口我的忠心吧。” 他将牛肉酥饼稳稳托起,满眼期待看着谢时深。 第67章 只见谢时深在廊桥停下脚步,搭下眼帘打量面前的牛肉酥饼,负在身后的指尖动了下,欲抬不抬。 鹿厌察觉他的动作,想起他有洁癖,忙不迭腾出一只手,掏出帕子擦干净后,掰下一块裹满牛肉的酥饼,举起伸到谢时深面前。 酥饼中间还冒着些许热气,浓郁的香味在鼻息间弥漫。 谢时深负手而立,纹丝不动看着眼前一幕。 很显然,他被投喂了。 鹿厌依旧保持着姿势,翘首以盼等着,晨阳落在他的眉眼间,灿烂的笑容熠熠生辉。 谢时深目睹着他喜怒哀乐的变化,尤其不愿见到他如方才那般垂头丧气,正当犹豫间,身子竟然提前作出了反应,鬼使神差朝他俯身,张嘴咬住那块牛肉酥饼。 还没等谢时深把酥饼吃掉,鹿厌便急忙问他:“好吃吗?” 其实谢时深的舌尖才尝到滋味,但依旧无法否认东西好吃,准备吃下后给他回答。 怎料后方的长廊传来一道喊声。 “大哥!”是谢允漫。 被投喂的谢时深往前踉了下,结果不偏不倚咬住鹿厌的手指。 只听“嘶”的一声,鹿厌猛地将手抽回,贴着嘴唇呼呼吹了两下。 谢时深快速直起身,却瞧见鹿厌把指尖贴在薄唇,落在上方的咬痕抵在唇瓣,此情此景,竟让谢时深忘了品尝美食。 谢允漫朝两人疾步跑来,由于谢时深背对着她,所以未曾留意方才发生何事,靠近后一眼瞧上了牛肉酥饼,二话不说接过想要品尝。 不料一只手横空伸来,目标明确冲着被鹿厌打开的那盒,结果被谢允漫眼疾手快躲开了。 她朝谢时深得意一笑,“大哥,这是我的。” 谢时深抿了抿唇,眼中藏了些意犹未尽,“拿来。” 谢允漫将牛肉酥饼夺走,毫不留情说:“这里只有两盒,鹿哥肯定是买给我和老六的。” 鹿厌的心事被猜中,蓦然怔愣,仿佛呼吸都被人无情掐断了,提心吊胆看着兄妹二人,根本不敢示意谢允漫住口。 谢时深冷笑一声道:“你确定?” 谢允漫往鹿厌身边挪去脚步,自信炫耀道:“当然,因为一直都是这样的。” 鹿厌:“......” 悬着的心终于死掉了。 谢时深嘴角残留的笑消失殆尽,他偏头看向鹿厌,却只见一颗藏起的脑袋,恍然间他彻底明白了所有。 “很好。”谢时深宽袖一甩,“这就是你的忠心。” 谢允漫以为他嘴馋,心里快速打起算盘,想一睹大哥低头的模样,洋洋得意道:“大哥,你若想吃直接说便是,何必遮遮掩掩呢。” 谁知谢时深冷酷说:“难吃。” 说罢阔步离开了廊桥,只留下一个坚决利落的背影。 鹿厌左右为难,只能摸摸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指,想到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出游要泡汤,顿时欲哭无泪。 后来,谢允漫得知了前因后果,不得不含泪吃下香喷喷的牛肉酥饼,为了负荆请罪,她计划过两日再去大哥面前打探一番。 柳六顺走酥饼出门办事了,梧桐院徒剩鹿厌和谢允漫,吃饱喝足后,他们起身前去海棠苑的书房。 海棠苑乃是谢允漫所住,在她上京前,谢时深将她的书房扩建,专门用来存放她喜欢的东西,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小说,以及小说所赠的物件,被鸽子书楼的掌柜俗称为“周边”之物。 博古架照墙面所定制,上方除了收藏的小说外,还挂着几幅画像,听闻是小说的人物图,甚至还有照着画像所雕刻的瓷人,眼花缭乱摆满整面墙,十分壮观。 鹿厌初见这面博古架时,不由感到震撼,得知她从风歧带来后更是心生佩服。 可想而知,谢允漫是有多宝贝这里的物件。 谢允漫从博古架上取来小说,递给鹿厌道:“鹿哥,这是近日最新的小说。” 鹿厌伸手接过,才发现是“咕咕”更新了。 奈何谢允漫并未松手,而是提醒他道:“鹿哥,先交代一句,里面的情节尺度有些大。” “发展得这么快?”鹿厌压低声问,“我记得上一期主角还在闹矛盾。” 谢允漫松开后说:“这里不仅解开了矛盾,还酱酱酿酿了。” 听见熟悉的话语,鹿厌嘀咕道:“酱酱酿酿到底是什么......” 他随意翻开小说后半部分,直至血气方刚的描述赫然惊现之时,他总算是悟了,并且他怀疑百浪是误了。 谢允漫说:“掌柜说咕咕找到新的素材,但开新书的时间未定,只怕我们又要缺粮了。” 鹿厌寻了窗边的位置坐下翻阅,“无妨,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爱心,为之轻狂。” 谢允漫把小说归类在专属的位置上,掏出帕子在手,心不在焉擦拭这周边,看样子煞有心事。 “鹿哥。”她语气有些低落,“你说连衣何时才能离开?” 鹿厌转头看去,“他又来打扰你了?” 谢允漫怜惜抱着周边,愁容满面道:“他借着送小说的理由进我书房,还看中我的周边,非要向我借走把玩两日,我一旦不愿,他便用东宫暗示我,逼我把东西给他。” 鹿厌翻书的动作停顿,疑惑扫了圈博古架,实在没找到异样或遗漏。 似是发现他的不解,谢允漫折身走到博古架中央,掀开一幅挂画,这才发现后方竟是空的。 第68章 她憋屈道:“此周边乃是主角佩戴的折扇,我命人用玉石打造出来收藏,结果他说拿便拿,也不在乎我是否情愿。” 鹿厌意识不妥,光是通过这博古架,便能清楚她对这些藏品的看重,人人爱好不同,谢允漫唯独追求和小说有关的一切,这一点即便是谢时深都心知肚明。 如今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横刀夺爱,她为了顾全大局而容忍对方的放肆,哪怕被趁火打劫也无法抗拒,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鹿厌顾不上看小说,安慰说道:“别难过,若你实在不愿,我等他不在时,潜入厢房帮你将扇子夺回。” 谢允漫虽是心动,却还是摇头说:“鹿哥,唯独你千万不要去,他说了会完好无损还我,倘若无计可施,我会让大哥替我拿回。” 鹿厌听出她话中的蹊跷,“为何我不能去?” “你还不知道吗?”谢允漫反问他,只见他拨了拨脑袋表示不知,随后见谢允漫神情意外,“连衣这几日在刘管家面前自称世子妃,简直恬不知耻,还说你先前动手打他,日后必然叫大哥罚你。” “世子妃?”鹿厌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睿王府的事怎会传到他的耳边,担心此事恐有诈,着急追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谢允漫道:“说你冒充他去睿王府,自称世子妃让大哥回府,如今朝中皆知大哥家中男妻名唤连衣了。” 鹿厌觉得这些谣言觉得荒唐极了,皱着脸否认道:“这绝不可能,此事怎会与连衣有关!” 明明自称世子妃的是他啊,如果连衣是世子妃,那他是什么? 谢允漫察觉他情绪激动,以为他是吃醋了,竟觉得有些好磕,迟疑片刻后,干脆添油加醋说道:“可是......是睿王爷亲耳听见大哥承认了一事。” 鹿厌面色凝重问道:“承认什么?” 第34章 谢允漫见他一脸茫然, 低声说道:“大哥承认那日在车厢里的人,的确是世子妃......” 话音刚落,鹿厌惊愕站在原地,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实在不知从何解释。 书房安静片刻, 谢允漫端详他的举动,逐渐嗅到了异样。 她跟着起身,围绕鹿厌走了一圈, 最后面对面问道:“鹿哥,难不成那日是你自称了世子妃?” 鹿厌朝后仰去, 瞳孔放大, 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支支吾吾交代道:“是, 但是......” “天哪!”谢允漫双手一拍打断他,惊喜叹了声,“鹿哥!你和大哥不会日久生情了吧?!” 鹿厌连忙摆手,慌张否认说:“不是,你听我解释,那是任务,你误会了!” 一听是任务,谢允漫率先愣了下,心想整日形影不离的两人何来那么多任务, 尤其是她那高高在上的大哥,能允许这般荒唐的谣言满天飞吗? 很快她选择不接受这个事实, 捂着嘴偷笑道:“可是大哥那性子, 倘若被人诬蔑,你猜他会不会当场澄清自证?” 鹿厌想了想, 下意识对此点头认可。 谢允漫立即道:“那不就对了,说明是大哥默认了你!” “可那日世子受困睿王府,唯有出此下策。”鹿厌哭笑不得,示意她别激动,以免隔墙有耳,“若我不这般做,恐怕世子难以抽身。” 话落,谢允漫嘴边张狂的笑瞬间收住,回想起所闻,似乎确有其事。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当下局势,以及府中还留着的连衣,细细思考,这些逢场作戏却也变得合情合理。 谢允漫当即泄了气,显然磕的鸳鸯仍旧无望,忍不住长叹一声。 鹿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乱磕了,倘若这些都能当真,那我唤世子情夫一事更难澄清了。” 谢允漫闻言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什、什么?” 鹿厌淡然颔首,表示这根本不算什么,还谈起从前扮演的角色,劝她见怪不怪。 殊不知谢允漫全程大受震撼,神情呆滞听着他所言,难以想象大哥面对这些事的表情,万万没想到他们背地里竟玩这么花。 正当她想继续打算追问,书房内突然响起敲门声。 鹿厌转身开门,入眼看见刘管家抱着肚子站在门前。 刘管家笑道:“小鹿果然在这。” 鹿厌回头看了眼说道:“在陪小姐消遣。” 说话间,谢允漫走上前,谨慎探头出去问道:“是不是他又来了?” 刘管家知晓她话中所指连衣,“没来没来,这会儿在藏书阁缠着世子呢。” 谢允漫收回脑袋,鄙夷道:“整天想着走歪门邪道,我看这人就没安好心。” 刘管家安抚她两句,转眼朝鹿厌道:“小鹿,世子传话命你今晚替柳六值夜。” 谢允漫听闻眼眸一亮,捂着嘴鬼鬼祟祟道:“鹿哥,我大哥真的离不开你。” 鹿厌生怕她又胡思乱想,悄声说道:“老六最近早出晚归,许是有任务在身,你可别被旁人听见,小心世子生气。” 但谢允漫才不在乎,傲娇轻哼了声,“他敢欺负我,我就写信回风歧告状。” 其实他们心知谢时深或在筹谋大事,但从不会过多询问,因为他们很清楚谢时深是为了谢家。 不过谢允漫经历吃瓜带来的震惊后,此刻看鹿厌愈发满意,尤其自己被最新的小说洗礼了一番,脑海里甚至能补全一系列画面,主角便是大哥和鹿哥两人。 第69章 总而言之,眼下就差一只笔,奈何她没有咕咕的文笔,若能认识咕咕,她必定提供素材打造定制文。 鹿厌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朝刘管家回道:“今夜我会准时去明华居的,劳烦刘管家跑一趟了。” 目送刘管家离开海棠苑后,鹿厌转身对谢允漫道:“小姐,中秋节出游一事......” 谢允漫忽地扶住他的臂膀,语重心长道:“有关出游如此艰巨的任务,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全权交给你了,由你去劝劝大哥,若再不济的话,以我多年阅读经验,建议你色/诱。” 鹿厌咋舌:“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谢允漫信心满满道:“你相信我,我哥肯定禁不住你的考验。” 可惜鹿厌想问的并非此事,旋即问道:“我的意思是,可要齐消隐与我们同游?” 谢允漫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随你,反正我不在乎。” 话落,她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瞅着不开窍的鹿厌,她实在想看大哥吃瘪的模样。 她在鹿厌耳边提议道:“鹿哥,既然此事要与大哥商量,我建议你询问大哥是否同行,省得他孤寡一人,多可怜,你说是不是?” 只见鹿厌沉思少顷后点头,表示此举可行。 “既然如此,便看世子能否松口了。”鹿厌想到今晚要值夜,或许会是个好机会,“劳烦小姐转告承哥,齐消隐与我们一同出行,至于世子,且看天意了。” 谢允漫鼓舞他两句壮胆,两人一副整装待发的气势,仿佛笃定了谢时深必然答应此事。 随后谢允漫道:“鹿哥,你别唤我小姐了,学大哥唤我漫漫便是。” 鹿厌道:“规矩还是不能坏的。” “都自称世子妃了还谦虚呢。”谢允漫嘀咕了声,理直气壮说道,“你和大哥都能坏规矩,我为何不能?” 鹿厌强调说:“是任务所需。” 谢允漫嗤笑一声,“任务让你二人演偷/情夫夫吗?” 鹿厌见天色不早准备离开,听见她所言脚步顿住,挠了下脸颊道:“世子还演过我爹呢。” 此言一出,谢允漫宛如受到晴天霹雳,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看着他。 直到鹿厌消失在院子后,她才呐呐说道:“你们还玩父子文学啊。” 香香。 入夜,月明星稀,谢府被倾泻流光镀上一层银霜。 一抹轻盈身影自屋檐上穿过,最后翻身跃在院落,却在着地的瞬间惊呼一声,被角落的身影吓得浑身僵住,握着玄尾扇轻抚受惊的胸口。 “连衣?”鹿厌皱眉看去,“你在这里躲着作何?” 连衣闻声从暗处走来,但并未离开廊下,仍旧立于昏暗中,只能借着月色看清他的模样。 今夜他身着一袭纱衣,腰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纤细的身段朦胧可见,稍有微风拂来,凉风能灌入他胸膛的衣袍,大片肤色露出,本该见之楚楚动人的样貌,此刻却无人问津。 他藏在暗处,于月色下站着的鹿厌不同,立场泾渭分明。 鹿厌与之对视间似有错觉,此时的连衣不仅不待见他,眼底还带着莫名的怨恨,仿佛怪罪他的存在。 两人所处之处乃是厢房外院,越过不远处的月洞门,便能踏入谢时深厢房主院。 而连衣站在此地藏着,目的再明显不过。 鹿厌虽不懂男女之情,但小说看多了也能猜测一二,无非是冲着风月事前来,无论心思如何,以连衣的立场来看,足以证明来者不善。 只是他对连衣的行为并无兴趣,反倒不解此人为何对自己恶意极大。 清风自院子拂过,连衣的纱裙在风中摇曳生姿,他抬起手捏住身前一绺青丝,缠绕在指尖道:“你深夜造访明华居又是作何?” 鹿厌瞥了眼主院的方向,“值夜。” 连衣站在暗中难辨神色,语调轻柔却傲慢,“鹿厌,那日世子拜见睿王爷时,你利用我之名掩饰身份,是为了让世子脱身对吗?” 鹿厌先是一愣,随后回想谢允漫在书房所言,明白此事恐已传开,如今既然瞒不住,倒不如大方承认。 只见他展开玄尾扇轻摇添凉,定定看着他说:“我不屑用你的姓名,不过你觉得是就是。” 连衣见他态度从容,冷冷笑了声道:“如今人人皆知世子妃乃是我,你若识相便早日离开谢家,省得我让世子动手赶你。” 鹿厌摇扇的动作一顿,“世子同意了吗?” 连衣蹙眉,“什么?” 鹿厌反问道:“世子同意你赶我走了吗?” 连衣一时无言以对,紧咬着后槽牙睥睨着他。 鹿厌清楚自己受命于谁,见他无话可说,便扬了个动人心魄的笑,无奈奉劝道:“连衣,不管东宫目的为何,能将我从世子身边拔除之人,唯有世子自己,我虽不知你为何费尽心血针对我,但只要世子安好,我便不会将你如何,你好自为之吧。” 如师哥所言,他身怀的绝技乃秘密,一旦被人发现便是无限制利用,最后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对他了解之人,非利用便只有出卖。 他不知谢时深是否会出卖自己,但他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愿意选择相信谢时深。 连衣见他不为所动,警告道:“你可知违背东宫之人的下场?” 面对他的威胁,鹿厌倏地收起玄尾扇在手,敛起嘴角的笑,困惑道:“下场?” 第70章 连衣居高临下俯视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得罪未来天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鹿厌内心毫无波澜,对他的恐吓付之一笑,心想要赶紧值夜了,打发他道,“那就试着来杀我吧。” 连衣未料他竟是这般反应,神情诧异看着他转身离开。 “鹿厌!”连衣朝他的背影喝了声,“你要拉着鹿家给你陪葬吗?!” 提及鹿家,鹿厌闻声顿足,暗自握紧玄尾扇,沉默须臾后抬脚往前,头也不回道:“随你。” 入了主院,他率先往书房的方向看去,以往此时,谢时深会留在书房处理事情。 但他看去时,只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在门前负手而立。 银色霜华落在谢时深的身上,冷峻的脸庞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明,平静注视着来人,锐目紧攫住鹿厌,沉寂的气氛叫人喘不过气。 鹿厌习以为常行礼道:“世子。” 谢时深踩下阶梯,徐徐行至他跟前,余光扫向月洞门一晃而过的人影,问道:“今夜这么晚?” 虽是问话,却并未有责备之意。 鹿厌笑着认错道:“路上被人耽误了,下次不会了。” 他嬉笑着脸皮,未曾察觉此举在旁人看来更像恃宠而骄。 正值两人交谈时,连衣从月洞门走出,满脸羞怯捏着衣角朝谢时深而来。 然而,谢时深只是随意扫他一眼,视线最终落在鹿厌身上,淡淡说道:“回房。” 鹿厌伸出脑袋看向厢房,犹可见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折书,以为无需值夜能回梧桐院了,有些意外道:“这么快可以回去了?” 谢时深看穿他心中所想,遂厢房抬了抬下颌道:“回我的厢房。” 鹿厌收回脑袋,并未多想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脚步往厢房而去。 但两人适才走出几步,连衣抢先跑到谢时深身边伺候,路过鹿厌身侧时还故意将人撞开。 不料听见“啪嗒”一声,鹿厌手里的玄尾扇掉落在地。 谢时深回身望去,瞥见鹿厌欲蹲下身拾起扇子。 “等等。”谢时深开口止停他的动作,侧目看向连衣,“捡起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让鹿厌察觉事态不妙,默默起身挪脚站到谢时深后方。 连衣心头一紧,汗流浃背看了眼扇子,垂首不语,如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屡次因捉摸不透谢时深而感到慌恐。 纵然他费尽心思靠近谢时深,却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实在迫于谢时深身上的威压而退缩,却又不甘鹿厌能轻而易举靠近。 他甚至觉得,即使贵为太子的杨祈修,气势也远不如谢时深令人骇然。 连衣胆颤心惊上前两步,低头觑着脚边的玄尾扇,委屈咬着唇,悄悄打量谢时深试图卖可怜,迟迟未见蹲下身捡起。 谢时深对此无动于衷,目光凌厉,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鹿厌站在他的身后,偷偷抬眼看向谢时深的脸色,只觉此时的世子格外陌生。 片刻后,连衣终究无计可施,只能忍着被羞辱的愤怒,咬着牙蹲身,不情不愿捡起玄尾扇,气急败坏丢给鹿厌。 鹿厌卒然伸手接住扇子,低头仔细打理干净。 谢时深冷冷剜了眼连衣,转身往厢房走去。 等房门被推开时,他见身后没了动静,回头朝鹿厌看去,只见鹿厌姿势乖巧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鹿厌探头压低声问:“怎么了世子?” 谢时深看着这颗脑袋歪着,水亮的眼眸纤尘不染,脸上写满了疑惑,专心等着吩咐。 他沉吟须臾,顿然侧身让路,轻咳一声,疑神疑鬼道:“这几日房间似有东西,我心中实在不安,不如你先进去帮我看看。” “是吗?”鹿厌见他神色害怕,二话不说靠近厢房,大胆探脑袋去查看,“哪里有——啊!” 第35章 一道力气自身后猝不及防推来, 鹿厌脚步趔趄进了厢房。 “嘭”的一声,厢房门被谢时深无情关上,鹿厌站稳脚步转身看去, 发现他把房门上锁,让纠缠的连衣隔绝在外, 连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连衣气得在门外跺脚,想伸手拍门时,眼前闪过谢时深前一刻的眼神, 不由汗毛直竖,掌心悬在空中不敢落下。 关上房门后, 谢时深缓步走向一脸茫然的鹿厌。 “吓到了吗?”谢时深的语气莫名变得温和, 低头看着故意推他的手,“怪连衣穷追不舍, 恐惧之下我便有些着急了,你不会怪我吧?” 鹿厌一时半会儿未能适应,还沉浸在检查厢房之事上,结果听见谢时深自责后,连忙整理好思绪摇头表示无碍。 他担心谢时深受惊,靠近时悄声安抚道:“不怪世子,世子一点错都没有,都怪连衣不好。” 说话间他还往门口瞥了眼,查看连衣是否窥视, 瞧见无事发生才松了口气,转念迷惑看回厢房, 又光明正大打量谢时深须臾, 不禁信了这屋内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否则世子进来后怎会变得如此奇怪?和平日高不可攀的模样截然相反。 谢时深虽面不改色,但眉眼间平添了丝愁绪不散, “如今为了大局着想才将此人留下,但你若觉得方才受了委屈,我将人还给东宫也无妨,大不了死路一条。” 听闻最后一句时,鹿厌蓦然愣在原地,委实觉得可怕,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一扫而空,竟暗暗责怪自身多虑,给世子添了麻烦。 第71章 正当他想解释自己不在乎时,谢时深避开他的目光,挽着袖口往窗边走去。 月色透过窗花落在谢时深的身上,他抬眸望着屋外夜色,乍一看和往日别无二致,但脸上却见几分忧愁,让人感觉他压迫颇大无端起了心疼,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 “世子,我不委屈,你别寻死!”鹿厌明白他肩头担子重,疾步走到他身边,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安慰人,可惜嘴笨,“他虽心术不正,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随他吧。” 谢时深眺着深空圆月,紧抿着唇朝他看去,对此一言难尽。 但他这副模样落在鹿厌眼中,看似沉默,实则可怜。 鹿厌长叹一声续道:“世子,府中上下皆知你为谢家操劳,受恩之人谈何委屈,我们心疼世子还来不及呢。” “心疼我?”谢时深轻挑眉,“此话怎讲?” 鹿厌语重心长解释一番,还用力拍着胸脯说:“尤其是我,对世子一片赤忱之心,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怎料谢时深眼帘轻抬,“牛肉味的忠心?” 鹿厌闻言身子一晃,安慰的话堵在嘴边,想到牛肉酥饼的骗局,上下唇一抿选择走到墙边面壁思过。 谢时深唇边挂了抹似有若无的笑,余光瞥向门外来回踱步的影子,无奈叹道:“也罢,毕竟让连衣入府一事,的确是我无理取闹了,与其质问你,不如反思自己。” 说罢,他见鹿厌脸上顿显焦虑,看样子又准备开解之际,谢时深带着愧疚转身朝浴池而去。 鹿厌听着这颓败的语气,想也不想便拔腿追去,顺其自然握住谢时深的手臂,一个箭步拦在他的跟前。 “世子切莫灰心!”鹿厌恨不得掏心证明自己的忠诚,“我、我对世子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谢时深被他抱着的手臂一僵,垂眼往臂弯的手扫去。 鹿厌察觉他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动作冒犯,惊得将手迅速收回。 谁知刚松开的手又被按住,低头一看,发现谢时深握住自己,令他的手无法抽离。 “世子?”鹿厌察觉今夜的世子有些反常,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屋里,是不是不干净?” 否则无法解释谢时深今夜的古怪,可他看起来又与平日无异,依旧神情淡漠,令人捉摸不透。 谢时深轻声问:“不干净?” 鹿厌咽了下喉咙,颤颤巍巍道:“好像......是有点怪东西。” 谢时深松开他的手,转而轻拍两下他的手背,“有的只是你蓄谋出游的贼心。” 鹿厌愣住,万万没想到他竟识破自己的意图,不由屏住呼吸,心虚躲开他的目光,眼神四处乱扫,同时察觉发现屋外的影子。 他动作自然搭着谢时深的臂弯,尝试转移话题,拽了两下提醒道:“世子,他还在。” 谢时深轻“嗯”了声,垂眸看着臂弯不安分的手,沉吟片刻道:“你既然在意他的存在,也不必为我留下值夜了,早些回去也能眼不见为净,让我一人面对危险也罢。” “其实我恨不得他离开。”鹿厌收回视线,把声音压低,为他出谋划策,“不如我来想想办法,还世子一个清净。” “哦?”谢时深慢条斯理道,“此话当真?” 鹿厌点头如捣蒜。 谢时深颇有耐心说:“我倒有一计,必定能让他知难而退。” 闻言,鹿厌眼睛一亮,期待道:“还请世子赐教。” 谢时深的视线扫过他白皙的皮肤,“需借你脖颈一用。” 鹿厌得知后并未多想,反倒听话把脖子伸给他,甚至踮起脚尖,动作略显笨拙,让谢时深不禁轻笑一声。 他抬手拨开鹿厌垂落的褐发,意外发现耳垂下方有一颗小痣,那颗痣颜色朱红,像极红墨不甚溅落在此,十分别致,叫人忍不住想吮吸一口,在此留下标记。 谢时深眸色渐沉,指腹竟不自觉抚上那颗红痣,喉头暗自滑动。 鹿厌敏感地缩起脖子,尤其被他触碰瞬间,一股酸痒的感觉蔓延至四肢,抬肩瑟缩脖颈时,险些把谢时深的手夹着了。 他忍不住发笑,追问道:“世子,你还要借我的脖子吗?” 谢时深移开目光,凝视着他天真无邪的笑容,唇角的笑意随着加深,藏起眼底的晦暗,指尖点了点红痣的位置说:“借这里。” 他说完又顿了下,补充道:“明早借。” 鹿厌点头表示没问题。 翌日一早,鹿厌率先从贵妃榻上爬起身,双眼惺忪看向门口,好像听见有脚步声来了。 想到昨夜谢时深所言,他以为是阴魂不散的连衣,便顾不上披外袍,穿着一袭里衣滚下榻,脑袋顶着几根呆毛摸进了内室。 恰逢谢时深在系腰带,眼看系好,突然一只手拽住腰带不放。 只见腰间一松,谢时深眼睁睁看着腰带掉落在地。 鹿厌迷迷糊糊眯着眼,未曾察觉有何不妥,只是听见有东西落地,摇摇晃晃想要趴下去捡。 结果肩膀被一双手握住后拎起,他抬头看去,入眼看见谢时深朦胧的脸颊。 他脱口而出道:“世子,脖子......” 谢时深微微一愣,恍然间记起昨夜所说,他端详面前半梦半醒的人,原来自己所言都被惦记着,思及此,他的嘴角牵起笑意。 他不费吹灰之力将鹿厌拎到榻边坐下,抬手捏起这张昏沉的脸蛋,俯身问道:“是人来了?” 第72章 鹿厌困得话都不想说,权当他在问连衣,便点头说:“听见脚步声了。” 谢时深松开他,指腹缓缓触碰那颗红痣,循循善诱道:“若有人问起此处的异样,你该怎么说?” 鹿厌抽空思考了下,“任务所需。” 谢时深:“......” 只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他无奈阖眼,有瞬间陷入自我怀疑中,不知此举能否让鹿厌有所意识。 少顷,谢时深抬眼看去,未料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注意力全然落在鹿厌身上。 因为鹿厌自觉拨开脖颈的青丝,脑袋歪向一侧,主动向他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此刻又值朝阳照进厢房,映得他那颗红痣尤为惹眼,带着莫名的诱惑在其中。 不仅如此,鹿厌强行早起,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进来时里衣未曾打理,此刻衣衫不整坐在榻上,肩膀的里衣滑落一侧,光滑瘦削的肩头裸/露,雪白的肤色灼眼,若顺着锁骨往下看时,隐约可见里衣下另一抹朱色,正随着呼吸起伏上下。 谢时深眸色一沉,平缓的呼吸加重,当他发觉思绪生变后欲起身,却听见鹿厌开口催促。 “世子,我好困,你能借快点吗?”他说话时带了点鼻音,困顿促使他呵欠连天,眯着的眼尾都泛起了泪花,毫无防备的模样看起来好欺负极了。 谢时深紧抿着唇,用掌心托住他垂落一侧的脸颊,眼看这颗脑袋又要倒头睡去,完全不在乎此举有何不妥。 这一刻,谢时深明白方才的顾虑显得过分多余,因为眼前人心中只有任务,在七情六欲前恐怕只有食欲。 不知为何,一丝不快自内心涌上,令谢时深下定决心为那颗红痣弯腰,俯身吻上了耳垂下温热的肌肤。 “嗯......”一声嘤咛从鹿厌嘴里溢出,令他全身颤抖,忍不住在谢时深耳边仰头吐息,顿时刺激了谢时深紧绷的思绪。 谢时深轻咬的动作一僵,撑着床榻的手倏然收紧,自乱阵脚失重朝前坠去。 刹那间他眼底微怔,为了护着昏昏欲睡的鹿厌,他不得不将人揽进怀中,双双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第36章 鹿厌的脖颈感到一阵酥麻, 不适地缩起脖子,但他现在困得厉害,沾了床便能睡着, 完全没空多想,只希望谢时深能快些结束, 他想睡觉了。 殊不知谢时深埋头在他耳边,粗重呼吸洒在脖颈处,怀里抱着的身子纤细软和, 只需稍微乱动,便能触碰到身体的变化。 谢时深迅速用手肘支起身子, 不至于全身重量落在他的身上, 而另一只手的掌心还托着他的后脑勺,欲查看之际, 却听着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鹿厌睡着了。 谢时深暗自叹了口气,经过漫长的冷静后,他垂眸看着鹿厌安静的睡颜,最终选择无奈一笑,视线落在脖颈的淤痕上,思绪渐渐沉寂。 其实他对鹿厌的逗弄无非一时兴起,昨夜他隔墙听见那番对话而心潮涌动,当鹿厌出现眼前时,他明确察觉内心泛起涟漪。 前世闻名京都的恶犬, 竟成了最忠诚自己之人。 从前他时常怀疑鹿厌是否弄虚作假,可当鹿厌站在面前时, 他却能一眼识破那些刻意掩饰的小心思, 甚至会质问自己是否疑心过重。 然而,此时此刻他笃定了一事, 无论这场重生是造化弄人也好,抑或是命中注定也罢。 他已经染上鹿厌了。 谢时深将怀里人安顿在榻上,替他盖好被褥,沉静的目光自他脸颊扫过,最后落在脖颈处,那里还遗留了一抹咬痕,不过颜色很淡,仿佛眨眼便会消失。 只见谢时深掠过迟疑,思索着是否要重新上色。 鹿厌在床榻睡得很舒服,顶着呆毛的脑袋往被褥里钻进去,睡姿恬静乖巧。 谢时深在榻边安静坐了良久,忽地身子朝前靠去,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须臾,最终捂住了鹿厌的嘴唇,俯身继续他未完成的事。 虫鸣声惊扰梦中人,日上三竿时,蜷缩在被窝里的人被敲门声惊醒。 一颗褐色的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清淡的墨香萦绕鼻息,熟悉的气味令人瞬间神清气爽。 鹿厌倏地起身,以为谢时深出现了,但转眼看了一圈,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他伸了个懒腰,打呵欠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等等,他在哪? 他又仔细看了圈内室,直到发现自己身处在床榻后,吓得失声大喊。 不料房门被人推开,屋外之人以为出了事,循声朝内室冲进来,让一度混乱的场面愈发雪上加霜。 谢允漫跟在刘管家身后,手忙脚乱的同时脸上还带着惊喜,“鹿哥鹿哥!你和大哥假戏真做了?!” 鹿厌慌不择路滚下床榻,刘管家见状连忙伸手扶一把,示意两位祖宗别激动。 但是谢允漫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尤其看见鹿厌衣衫不整时,尖叫之际还不忘转身避嫌。 她一心牵挂吃瓜,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催促身后人道:“鹿哥!你快收拾一番!我要听细节!” 鹿厌瞥见一侧叠好的衣袍,快速扯下披在身上,语无伦次解释道:“不是!刘管家!小姐!你们听我狡辩,不对!你们听我解释!” 说话间,他扯动脖颈的皮肤,突然发出“嘶”的一声,下意识抬手摸向脖颈。 刘管家为这俩祖宗操碎了心,瞧见鹿厌不适,立刻靠近查看,结果眉头一拧,心疼道:“哎哟,怎么有块淤血在这?” 第73章 鹿厌一愣,未等他询问伤口,谢允漫迅速转身,如狼似虎扑了上来,目不转睛盯着他脖颈的咬痕。 下一刻,厢房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 鹿厌疑惑抚摸脖颈,不懂谢允漫为何如此激动,让他忍不住转身寻来铜镜,俯身一看,当瞧清那一指宽的咬痕后,顿时瞪大双眼。 不仅如此,咬痕中间被吮吸出成暗红色,彻底掩盖红痣的存在。 难怪疼得要死,他快被啃烂了。 不过想到此举是为了摆脱连衣,他也顾不上处理伤口,心想今日要将青丝束起,务必让连衣瞧得一清二楚。 耳边激昂的叫声延绵不断,鹿厌泼冷水说:“别想太多了,这只是世子的任务。” “又是任务?”谢允漫霎时垮脸,匪夷所思盯着他的脖颈,“鹿哥,你们的任务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话落,鹿厌稍有一怔,略作思考道:“不暧昧啊,此事我和世子商量过的。” 虽然方才听闻此言时,心底不知为何荡起波澜,但想到谢时深乃正人君子,想必不会如谢允漫这般乱想,又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谢允漫半眯着眼端倪他,试图找到蛛丝马迹,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刘管家见状无奈笑了笑。 “二位莫要胡言乱语了,时辰不早了,今日世子留在宫中陪陛下用膳,你们都收拾一番出来吧。”他赶小鸡似的将两人驱离内室,之后让侍女进屋整理。 鹿厌回梧桐院更衣后去找谢允漫,未料在路上碰见连衣,他忽地抬手拨开脖颈的褐发,骄傲展现那抹痕迹。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窜起一丝难为情,在原地踌躇少顷,竟生了想逃跑的念头。 “不对,我跑什么?”鹿厌小声嘀咕,“说好了让他知难而退呢。” 在他在纠结时,连衣已然行至跟前,神情如昨夜所见,无改善之余埋怨更甚。 连衣不似昨夜那般咄咄逼人,四目相对片刻,居然选择绕道而行。 正当鹿厌庆幸无需和他周旋时,抬眼发现他离开的方向乃是明华居,随后转身朝连衣喊道:“站住!” 连衣的身子明显震了下,却对鹿厌的命令充耳不闻,自顾自往前走去。 鹿厌取出玄尾扇在手,快步上前将人拦住,质问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连衣轻蔑哼了声,无视着他继续向前。 但鹿厌并未给他机会离开,当他带着满脸不屑自鹿厌身侧经过时,喉间蓦然一凉,被冰冷的东西抵住。 连衣的眼珠往下扫去,意识到鹿厌用尖锐的扇面当作武器后,他的瞳孔放大,下颚随之扬起,绷紧身体不敢乱动,他预感强烈,只要再往前走一步,鹿厌会毫不留情将玄尾扇刺入喉咙,让他痛不欲生。 他喉头滑动,表面逞强着,眼底却覆满慌张,厉声呵斥道:“鹿厌,你敢?!” 玄尾扇的触觉似在告诉他,面前这把不是扇子,而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利刃。 鹿厌嗅到危险,虽然谢时深此时身处皇宫,但事关明华居,若不询问清楚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稳稳捏着玄尾扇,稍微施加了些力道,逼得连衣大气都不敢喘。 鹿厌道:“如实交代,可是去了明华居?” 他神情冷漠,与往日的平易近人截然相反,眼中带着警惕和杀意,目不斜视盯着连衣。 连衣被这陌生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令他不禁想起昨夜的交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连衣鼓足勇气反驳,不屑笑道,“难道你是谢府的世子妃吗?” 他欲躲开对视的目光,余光瞥见鹿厌耳垂下方的痕迹,忽地拧起眉梢。 鹿厌没兴趣和他打太极,干脆将玄尾扇架在他的脖颈侧方,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冰冷的触感令连衣顿时心惊,也隐约察觉皮肤有些微刺痛,让他彻底明白一事,但凡触及谢时深之事,鹿厌会变得不好对付。 “扇子无情。”鹿厌提醒道,“说还是不说?” “我说!”连衣终于败在恐慌之下,他咽了咽喉咙,喉结擦过扇子时感到一丝刺痛,“世子客气待我,我给他送了份礼罢了,你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吗?!” 他被吓得不轻,为了掩饰声音的颤抖而拔高音量,满眼怨恨瞪着鹿厌,像极受了莫大的委屈,转瞬间眼眶通红。 鹿厌见他险些被吓哭,模样可怜兮兮,看着并不像撒谎后,这才将玄尾扇缓缓收回,并且主动后撤一步拉开距离,方才那股审讯的气势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尾扇撤去,连衣看准时机脱身,三步一回头,带着后怕快速离开长廊。 鹿厌见状想要追上去,但隐约又听见连衣的抽泣声,迟疑须臾终究还是把人放走了。 廊下徒剩他一人,鹿厌略带烦躁挠头,思索片刻朝明华居而去。 刚才他并非要取连衣性命,但事关谢时深的安危,他会刻意提高警惕,想要逼得连衣说实话,便少不了要用些手段。 只是他从未见过男子潸然落泪之状,何况连衣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他感到愧疚才选择退让,且没有谢时深的命令,他似乎找不到随意杀人的理由。 连衣虽说送礼,但鹿厌疑窦未消,再三思考还是决定查看一番。 平日他没少往明华居来,院子里的姐姐不仅认得他,还喜爱逗弄他。 第74章 见到他出现时,有侍女姐姐笑着朝他招呼,“小鹿怎么又来明华居了?” 鹿厌觉得她们的笑声像在打趣他。 他朝着侍女走去,有些拘束问道:“劳烦姐姐们告知我一事可好?” 侍女相视一眼,掩面笑道:“当然可以,想知晓什么都行,尤其事关世子的。” 鹿厌听话听半句,没懂也懒得问,随后开门见山说:“姐姐,连衣方才可来了明华居?” 提起连衣,侍女脸上的笑意渐消,几人面面相觑,神情颇为避嫌。 鹿厌发现不妙,小声问道:“姐姐们别怕,他不敢拿我们如何。” 侍女生怕得罪人,何况此人和东宫有关,她们在府中耳濡目染久了,总归会畏惧权势,有人嘴上不说,但视线还是给出答案。 鹿厌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书房的方向。 他了然后朝侍女们展颜笑道:“有劳姐姐们。” 说罢他往书房迈去,入眼看见书案上摆着一个长形木匣,此木匣看着平平无奇,锁口处那张黄色的封条尤为惹眼。 他警惕靠近书案,紧握玄尾扇在手,以便应对突发状况。 直到他放轻脚步走到木匣前,用玄尾扇轻敲木匣,除了沉闷的敲击声别无异样,欲打开检查时,想到此物是相赠之礼,恐不宜随意拆封,打算就此作罢。 但他仍旧放心不下,毕竟连衣身份特殊,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番挣扎下来实在无计可施,鹿厌打算找谢允漫前来,不料转身太快,猛地撞进一个结实的怀里。 来人悄无声息,鹿厌倏地展开玄尾扇,迅速朝此人动手。 玄尾扇面眨眼挥向前方,来人侧身闪开攻击,鹿厌手腕一转,扇面横向而去,一只手遽然扣住他的手腕。 鹿厌头也不抬,盯着锁住自己的手,冷哼一声,嘲道:“不自量力。” “哦?” 来人连连后退,闻言时低声轻笑,“是吗?” 熟悉的声音闯进耳畔,鹿厌进攻的动作顿住,他骤然抬首,入眼对视上谢时深似笑非笑的眼眸。 刹那间,鹿厌眼底的杀气一扫而空,转而扬起惊喜,并且迅速收回扇子,方才还带着满身尖刺卷向谢时深,此刻则化作乖巧无害的小鹿,那股肃杀之气竟荡然无存,寻不见一丝踪影。 谢时深依旧扣紧他的手腕,趁着他放松警惕时,借鹿厌袭击的动作故意后仰,像受到惊吓似的,身子不慎朝书案踉跄倒去,顺势拽着鹿厌往自己怀里扑来。 鹿厌才卸下防备,手腕就被一道力气扯走,玄尾扇从手中脱落,他眼睁睁看着谢时深后跌,以为是自己太过凶狠把人吓唬了,心生愧疚之际,手足无措扑上前补救。 “世子当心!”眼看谢时深将要撞上书案,鹿厌伸手想要抓他的衣领。 结果谢时深寻机站稳脚跟,借书案支着高挑的身躯,松开鹿厌的手腕,身子微微后仰,故意躲开鹿厌抓衣领的动作,任由这抹身影扑进怀中,甚至展开臂膀,让鹿厌能抱紧自己的腰。 鹿厌几乎是扎进他的怀里,此刻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袍听见谢时深规律的心跳声。 谢时深神情漫不经心,垂眸往怀里看去,语气带了点笑意,但言语却充满内疚,“都怪我没敲门才吓着你了,你不会生气吧?” 第37章 鹿厌一听, 宛如惊弓之鸟撤开抱着他的手,因冒犯而感到慌乱,手足无措后退两步, 摆手说:“世子!不不不,我一点都不生气!” 谢时深缓缓撑直上半身, 虚虚倚坐在书案,双手抱着臂膀,含笑打量他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啊?”鹿厌受宠若惊, 四处扫视后还是于心不安,神色焦灼道, “世子你、你别这样, 此处是你的书房,是我冒犯了世子才是。” 他主动选择自我反省, 脑海快速思考要如何解释,避免谢时深因自己屡次愧疚,可话到了嘴边又变得支支吾吾,实在不知从何开解如此沾了不干净的世子。 谢时深安静看着他语无伦次半晌,眼底的笑意更甚,随后从书案起身,弯腰为他拾起掉落的玄尾扇。 “扇子。”他将玄尾扇递到鹿厌面前,语气缓缓道,“你可以随意冒犯我, 不必有所顾忌。” 鹿厌闻言怔愣片刻,眼看他走向案上摆放的木匣前。 谢时深先是端详一番, 并未伸手打开, 随后抬眼看了看他,“你送的?” 鹿厌走近说道:“不是。” 谢时深的视线落在上方的封条, 沉思少顷似乎明白此物所属何人,随意道:“那就扔了。” 未料他如此果断,鹿厌收回适才欲提醒的话,再次向他确认道:“世子不打开看看吗?” 谢时深朝他看去,忽然反问道:“你想我打开吗?” 鹿厌略微错愕,想了想说:“好像和我无关。” 谢时深轻抬眉梢道:“也和我无关。” “好的。”鹿厌伶俐应下,一个箭步上前,二话不说抱起木匣,“我这就拿去扔了。” 谢时深见他这般殷勤,便也懒得让他交由旁人,遂颔首同意,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鹿厌抱着木匣出了明华居,脚底像被抹了油似的,未曾留意木匣的重量可疑,一眨眼便消失在院子中,将木匣丢弃后头也不回折身去往书房。 再次回到明华居时,眼看书房在前方,鹿厌骤然停住脚步,听见书房里传来谢允漫的怒斥声。 第75章 他放轻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即便如此,他因耳力敏锐,仍旧能听清谢允漫所言。 书房中,谢允漫的语气带着鼻音,美眸气得通红,急得不断跺脚。 “大哥!”她双手撑在案上,紧紧扣着桌沿,委屈盯着面前沉静的谢时深,不断控诉着内心的不满,“那个连衣他三番四次来夺我周边,每回来到我书房瞧见喜欢之物,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便取走,先前他借走的周边又迟迟不还,今日又想要新的周边,可我连他人影都没见着,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被他院子的人夺走,简直无法无天了!” 谢时深端坐案前,过目有关风歧的公事,头也不抬问道:“你的嘴巴呢?” 谢允漫汲气道:“什么嘴巴?” 谢时深道:“长了嘴巴为何不拒绝?” 谢允漫脱口而出道:“他是东宫的人,我若得罪了他,谢家如何是好?!” “既然你知晓其中轻重。”谢时深朝她看去,“那你为何纠结着不放?” 话落,谢允漫哑口无言,眼眶打转的泪花紧跟着落下。 她咬着下唇,鼻子越发酸涩,和谢时深对视良久才道:“我只是希望他把周边还回来......” 谢时深垂眼看回折子,淡漠道:“倘若一开始你学会拒绝,又怎会因此徒增烦恼。” 谢允漫听闻后想要反驳,却见他接着说道:“何况此乃你心爱之物。” 此言一出,谢允漫彻底无从辩驳。 因为谢时深说得不错,是她当初的犹豫和忍气吞声,才会致使今日的后悔。 若身在风歧谁人敢如此,可如今身在京都,她不得不有所顾虑,一旦有了顾虑,她便不能任性妄为,时时刻刻为谢家的处境着想,避免给大哥带来困扰。 正应如此,她反而失了本性,逐渐前怕虎后怕狼,将自己困得寸步难行。 谢时深见她沉默半晌,掀起眼皮扫了眼,提笔蘸墨在卷宗落下批注,慢声道:“京都物欲横流,明争暗斗乃常事,天家对风歧礼让三分,若你连这三分都把握不住,谈何争取他人另眼相看。” 话已至此,谢允漫听懂其中之意,显然大哥暂时不会处置连衣,而周边的归还更是遥遥无期。 她难过也好,懊悔也罢,想要将连衣逐出家门显然不可取,只能另想办法。 鹿厌站在屋外听着谢允漫的抽泣声,悄然叹了声,掏出帕子静待片刻,察觉没了争吵声才往书房走去。 谢允漫抹了把眼泪,被迫接受了大哥的无情,但并未忘记他话中的提点。 既如此,她转念想到中秋节出游之事,整理好情绪便道:“大哥既然说凡事想要必先争取,那你现下就允了中秋节出游罢。” 毛笔未落,一滴墨汁自笔尖砸落在卷宗,墨水瞬间向四周晕开。 谢时深想夸她学以致用,却又难以开口,循声朝她看去时,目光里出现另一抹身影。 鹿厌站在门前,将谢允漫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头猛然一跳,脚步欲退回去。 眼看门前将要撤回一只小鹿,谢时深轻唤道:“小鹿。” 鹿厌脚步顿住,呆滞扭头和谢时深对视,脸上写满了做贼心虚。 出游之事乃谢允漫交给他的计划,他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请命,抑或着说,但凡在谢时深面前,他的心思总能被轻而易举识破。 谢时深不止对他了如指掌,甚至总能在他请求之前把希望掐灭。 谢允漫察觉屋外有动静,转身看去,眼底的伤心一扫而空。 她拔腿朝门口而去,扯着鹿厌的衣袖往书房里拽,用一种告状的语气说:“鹿哥,你快帮我劝劝大哥,他又在教我大道理了,你快让他答应我们出游。” 鹿厌顶着谢时深意味不明的眸光走近,像罚站似的立在书案前,不知所措看着他们兄妹二人。 “世、世子。”他磕磕绊绊喊了声,“我把东西丢好了。” 他见谢时深神情漠然,发觉往日的世子似乎回来了,简直和方才那位自责哀怨的世子判若两人。 鹿厌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暗暗咽了口唾沫,偏头看向谢允漫试图找到共鸣。 谢允漫朝书案的方向不断甩头,示意鹿厌帮忙说两句话,眼神中充满对他的肯定,甚至为了让他信心大增,不断伸手指着脖颈,提醒他和自家大哥有肌肤之亲。 打了一套手语下来,鹿厌半晌才看懂,而谢时深已经期待他有何动作。 只见鹿厌假意清嗓子,心虚摸了下鼻尖道:“世子,中秋节京都鱼龙混杂,不如派我去保护小姐吧。” 理由虽然蹩脚,但也合情合理,谢允漫迫不及待等着大哥的答复。 谢时深理所当然道:“既然危险,便不要出门了。” 说罢,谢允漫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嘴角跟着抽搐两下。 鹿厌无奈耸了耸肩,对谢允漫表示此事难办,也侧面证明了谢时深就是那位不近人情的世子。 谢允漫不死心,她无法理解大哥为何不听鹿厌的话,倘若大哥没有想法,为何怀有洁癖之人,能把侍从的脖颈啃成这样? 难不成是犯病了吗? 她气鼓鼓瞪着谢时深,转眼看着鹿厌时又化作委屈,显然今日若争取不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鹿厌绞尽脑汁为其想办法,伸手挠了下脖颈,不料触碰那处淤血时“嘶”了声。 第76章 想不到这点轻微的动静竟吸引了谢时深。 谢时深欲朝他脖颈看去,不料正值谢允漫探头查看,恰好挡住谢时深的视线,无法捕捉脖颈那抹痕迹。 谢允漫嘟囔道:“咦,鹿哥这伤口怎的流血了?” 谢时深闻言眸色攒动,暗自挺直背脊。 鹿厌不明所以,手指不断摸索着脖颈的伤口,却未曾抚摸到血迹,疑惑道:“有吗?” 谢允漫走近了些,故意说道:“有啊,都渗出血了,你下回注意些,若再被咬了记得反击,省得被趁人之危,谢家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沾上可不好。” 谢时深:“......” 鹿厌讪讪一笑,心想的确如此,尤其是世子,这几日瞧着就不对劲。 他捂着谢允漫所指的位置,低声问道:“那我该如何反击?” 闻言,谢允漫挪开身子,若无其事瞥了眼谢时深,明目张胆道:“你也咬回去啊。” 谢时深:“......” 鹿厌刹时噤声,回想脖颈的痕迹从何而来后,根本不敢偷看谢时深的脸色。 谢允漫睨着大哥挑眉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大哥教的,你说对吧,大哥?” 书房内诡异安静片刻,直到谢时深自圈椅中起身,注视着谢允漫道:“出游切记小心,届时我派柳六随你前去。” “不行!”谢允漫果断抗拒,和鹿厌肩并肩站着,“我还要鹿哥一起!” 谢时深不语,转眼朝鹿厌看去。 只见鹿厌偷偷拽了下谢允漫的衣袖,示意她不必为自己争取了,省得谢时深收回命令,到时候中秋节都得在府里坐牢。 其实谢允漫心底也发虚,刚才大哥答应时她还感到意外,没想到只是使了点小手段刺激一下,竟能让大哥答应出游,她还在庆幸自己预判了大哥的心思,未料大哥别有私心。 居然想要独占鹿哥。 真是岂有此理了。 她当然不允许,毕竟答应杨承希在先,若少了人岂非热闹不够。 眼下兄妹两人谁也不退让,鹿厌总算见识到处处充满着算计的兄妹了。 他和谢允漫的想法虽一致,但心知谢时深松口绝非易事,眼看形势僵持半晌,他模仿刘管家平日充当和事佬的模样,站在两人中间左右开弓调解。 “小姐稍安勿躁,老六未必要藏在暗处,他能见人的。”鹿厌对谢允漫说完后,又扭头对谢时深说道,“世子息怒,想必中秋节当日不少达官贵人设宴,必定会宴请世子前去,世子定然需要随从的,我肯定会保护好世子。” 谢允漫双手抱臂,朝谢时深冷哼一声,“看不出来,大哥还怪黏人的呢。” 谢时深斜斜剜了眼她,突然说道:“未必赴宴。” 鹿厌愣了下,“什么?” 谢时深眸色沉沉,视线悄无声息落在他的脖颈,看清那抹痕迹并非流血后,无奈皱眉看了眼谢允漫。 激将法被发现了,谢允漫倒不掩饰,反倒得意扬眉哼哼两声。 谢时深沉吟少顷才说:“初来乍到,我从未试过在中秋节受邀出门。” 前世的不算。 鹿厌闻言若有所思,恍然想起谢时深上京不过数月,若非出门相亲,他整日只会游走在谢府和皇宫,不仅婉拒无数请帖,更不曾在节日里出门游玩,如此孤寡,或许京贵未必会盛请,恐怕门庭萧条也不意外。 怪可怜的。 稍加思索后,鹿厌决定斗胆询问,“世子,你可愿与我同游?” 谁知话音刚落,他看到谢允漫凝固的笑容后,内心突增后悔。 不好了,忘记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38章 此言一出, 鹿厌无异承认了想随行出游的心思。 他小心翼翼观察谢时深的变化,发现他依旧波澜不惊,看起来似乎不会同意。 谢允漫则不想被大哥束缚, 却也很好奇他会如何回答,可是等了片刻迟迟不见回应。 她明白今日的松口来之不易, 倘若再纠缠恐会扫兴,恐怕只会得到软禁的结果。 少顷,谢允漫不再纠缠, 毕竟离中秋节不远了,心里盘算过两日再来游说, 实在走投无路的话, 等到那日她自有办法。 谢允漫双手一摊,勉强妥协道:“好吧, 反正我不想在家面对连衣,中秋节我们各自潇洒,反正失约离王之人非我也。” 她故意提及杨承希的身份,话里话外都带着威胁,离开书房前还瞪了眼冷漠的大哥,轻哼后扬长而去。 待人离去后,偌大的书房只剩主仆二人,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谢时深从案前绕出,行至鹿厌跟前, 垂眸打量面前一言不发之人。 “抬头。”谢时深语气很轻,叫人难辨他所想, “给伤口我看看。” 最怕突然的关心, 鹿厌莫名又紧绷着身子,随后乖乖仰起脑袋, 不敢直视谢时深的脸颊,莫名感觉浑身不适。 那个奇怪的世子是不是又回来了? 谢时深带他走到书架前,将上方一枚白玉瓶取下,转身时目光一顿。 鹿厌提前意识到要上药,动作快人一步,此时微微侧过头,露出如羊脂玉的肌肤,那抹暗红的咬痕格外明显,叫人不禁胡思乱想。 谢时深默默凝视脖颈的痕迹,鹿厌瞧见他手里打开的东西,低头用鼻尖轻嗅,“世子,这不是逐淤膏药吗?” 第77章 闻言,谢时深收回目光颔首,随后从中揩出些许在指腹,欲涂抹之际,手中动作忽地止住。 他眼中带着探究问:“你如何分辨这是膏药?” 鹿厌想到练武的那几年没少接触,“从前我便整日钻研,略懂。” 话落,他感觉脖颈有阵凉意覆盖在淤血处,顿时让他打了个激灵,舒服间又感觉有些酸痒,忍不住想伸手去擓,却被谢时深用手肘拦下。 谢时深动作轻柔,像对待一件极为珍稀的宝物,仔细修复着不慎留下的痕迹。 他顺着鹿厌的话问道:“是略懂,还是了如指掌。” 鹿厌仰头看他,露出个狡黠的笑,“世子你猜。” 谢时深替他上好药后,顺手拨了下他的耳珠,温声道:“胡闹。” 把白玉瓶搁置一侧,谢时深走到盥盘前洗手,续问道:“这些乃是在鹿家所学?” 提及鹿家,鹿厌收起嘴角的笑,喜怒哀乐轻易分辨,正巧谢时深偏头看去,见他牵强笑道:“不是,是师哥教的。” “又是师哥?”谢时深语调微扬,但意识到波澜后又暗自调整,“你很在乎此人吗?” 提及师哥,鹿厌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道:“他是我最在乎之人!” 谢时深倏地握紧擦拭的帕子,沉默须臾后将帕子随意丢弃,眼底的涟漪险些翻起巨浪。 他深深看了眼鹿厌,折身朝书案走去,“那你为何不留在他的身边?” 鹿厌跟上说:“我自然是想留下照料师哥,可父亲不允,以为我铺好前途之由,命我回京后入了锦衣卫。” 谢时深闻声看去,“铺好前途?” 见鹿厌点头后,谢时深在心底冷笑,对鹿家平添几分偏见。 鹿常毅终究是混迹官场久了,自欺欺人的本事又怎会差,回看前世所闻流言,想必嘴上说着为鹿厌铺了前程,实际用鹿厌垫脚罢了。 谢时深沉默须臾,转而问道:“若我能让你回到你师哥身边,你会离开吗?” 鹿厌和他四目相对,脑海里闪过师哥分别是所言。 ——若谁人发现你的本领,非良人,除之。 “若世子不要我,我会走的。”鹿厌诚实道,“也会把你一起带走。” 谢时深未料他竟如此忠心,瞳孔微震,定睛看着他,想到前世他也如这般为他人卖命时,内心酸涩涌动。 屋外斜阳落日,落了几缕灿光在两人脚边,将衣摆染成夺目金色。 谢时深低声问:“若你我一起离开,那你的师哥如何是好?” 鹿厌仰首笑道:“无妨,他曾说过,若想见我时,即便我在天涯海角,他自有办法寻我。” 扑向沙岸的浪花又随着海潮褪去,谢时深眼底覆上阴郁,酸涩化作苦涩,周身萦着一层冰霜,无情占有着四周空气。 入夜,梧桐院。 鹿厌打开厢房门,抬眼看见回房歇息的柳六。 “老六。”他唤了声,两人相迎上前,“今夜怎的回来了?” 数日不见,身为暗卫的柳六,任务和鹿厌有所不同,平日柳六若不主动谈起,鹿厌从不会过问。 可自打西玉楼一案后,柳六整日神出鬼没,鹿厌猜测他的任务或和走私案有关,事关重大,他虽未打听却还是担心。 柳六看了眼他,不答反问:“你又要值夜?” 鹿厌摇头道:“去客房瞅瞅。” 柳六来了兴致,“你该不会要去盯着连衣吧?” 鹿厌道:“去看看小姐的周边,小姐整日惦记着。” 柳六这几日略有耳闻,理解道:“去吧,小心些,这几日京都不太平,切莫惊动他去东宫闹事。” 两人寒暄后准备告别,柳六见他几步跃上梧桐树,眼看踩着屋檐消失时,忽地记起什么,一声口哨截停他的脚步。 鹿厌从树叶里探出,满脸疑惑看他,仿佛茂盛的树木里长了颗圆滚滚的脑袋。 柳六拔声问道:“中秋节可有安排?” 鹿厌说:“我要保护世子,小姐和承哥约了去京郊,恐怕要派你护送。” 柳六若有所思点头,两人挥手离开。 黑影飞檐走壁,在月色下快速前行,最后落在一处屋顶。 鹿厌放轻脚步立于瓦顶,竖耳细听发现浴室传来的水声后,这才慢慢蹲下身,谨慎掀起一片青瓦,视线扫向脚底的厢房。 结果梭巡一圈后毫无收获,谢允漫的周边消失不见,只有扇子的托架遗漏其中。 他想继续查探,怎料听见脚步声传来,转眼连衣从浴室走出,身着一袭素色里衣,额前的青丝沾湿,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在走过的路上。 当他行至厢房时,眉头微蹙,左右看了眼,凭着直觉往屋檐上方看去,却未曾察觉异样,之后走到书案前,拨开乱糟糟的案面,找到被随意丢着的玉扇祛暑。 鹿厌离开客房的院子后翻身落地,看了眼四周才发现此处是藏书阁附近。 正当他思索着要回梧桐院还是去藏书阁时,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他立刻梭巡藏身之处,闪身躲进清幽小道旁的竹林。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以为对方会走远时,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他察觉蹊跷,顿时握紧玄尾扇,目光穿过竹林,突然对视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刹那间心头一跳,眼底转而荡起笑意,小声惊呼道:“世子!” 第78章 话说后,他快速跑到谢时深面前。 谢时深眼帘垂下,带着点点笑意问:“怎的躲在这?” 鹿厌如实交代一切,只见谢时深轻声笑了笑续道:“眼下打算去哪?” “天色不早了。”鹿厌抬头看天,“回梧桐院。” 谢时深道:“那走吧。” 说着他折身回走,放慢脚步等鹿厌上前,并肩朝梧桐院而去,鹿厌好奇问他去哪,他只道顺路。 两人优哉游哉同行,谢时深询问起刺探周边一事,鹿厌便道:“我担心周边不见后小姐会伤心。” 谢时深徐徐道:“倘若如此也怪不得旁人,虽在京都身不由己,但她有拒绝的权力。” 鹿厌抿了抿唇说:“可小姐也是为了谢家好。” “这并非理由。”谢时深目视前方,“正因她身后有谢家,有风歧,她才有选择。” 前世太子借机送女眷入谢府,此人如连衣表里不一,彼时谢允漫上京后盼着结识好友,谁知女眷拉帮结派,屡屡用谢家作借口欺她,谢允漫忍气吞声,逼着自己成为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 奈何她的妥协换来的结果凄凉,郁郁寡欢深陷自责,最后撞见他人背地嘲讽,从此深居家宅不出。 谢时深曾言,是谢家让她受了委屈。 但谢允漫却藏起沉郁,安抚背负重任的兄长,温声细语说着无碍。 从此以后,兄妹二人渐渐疏远。 鹿厌笑着说:“世子放心,我会替你保护好小姐。” 谢家兄妹对他的好,他会永远铭记于心。 梧桐院近在眼前,谢时深闻言顿足,看着鹿厌朝前走去的背影,莫名问道:“你替我保护?” 鹿厌转身看去,保证说:“只要有我在,小姐定会安然无恙。” 谢时深眼神复杂,又问:“你只护着她?” “我还能护着你。”鹿厌脱口而出道,“老六也能护着你。” 谢时深听见后半句眼皮一跳,内心释然的同时还涌上一阵烦躁,实在想掰开他脑袋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鹿厌歪了下脑袋,见他抿唇不语,从面前冷酷走进梧桐院。 只见鹿厌挠了挠头,琢磨不透他所想,紧随其后提醒他回明华居,谁知眼睁睁看着他停在自己厢房门前。 鹿厌钻出脑袋问:“世子,你想顺路去哪?” 谢时深偏头道:“脚累了,你若不待见我,那我便走吧。” 未料他话落后当真转身。 鹿厌哪知他竟如此误会自己,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挽留道:“世子且慢,不如在院子歇会儿,我伺候你。” 谢时深毫不客气留步,余光扫过厢房,轻叹道:“也好,有人在乎我的死活就不错了。” “是是是。”鹿厌附和着他的话,生怕自己伺候不到位,忙不迭把他安置在树下的摇椅,“我去给世子备茶水。” 谢时深刚一坐下,便听见几道脆弱的“嘎吱”声,紧接着他端庄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摇摆,像极了一尊不倒翁。 他看着夜风萧瑟,听着树叶沙沙作响,双脚抓着地面稳住摇椅,维持着所剩无几的矜持,直到柳六的出现。 柳六以为鹿厌回来了,怎料入眼看见主子孤单一人端坐树下,鹿厌最爱的摇椅诡异翘着,一动也不动,吓得柳六怀疑自己眼花,迟疑半晌才敢上前行礼。 四周的氛围有些古怪,但谢时深的神色一如既往,见到柳六出现时,他只是轻描淡写扫了眼,注意力仍旧在屋内瞎忙活的身影上。 柳六站在一侧,把注意力从那把滑稽的摇椅移开,恭敬等着主子发话。 “说吧。”谢时深压低声闻,“京郊的火铳如何了?” 柳六正色回道:“禀世子,风平浪静。” 谢时深道:“杨承希可知火铳藏在何处?” 柳六道:“离王得知西玉楼出事后,便将训练营交由下属打理,这段时日被陛下禁足府上,不知火铳藏在训练营。” 他悄无声息看了眼主子,发现主子似乎在欣赏着什么,直到他顺着视线斗胆打量,只找到一只瞎忙活的小鹿。 谢时深耐心等着鹿厌的茶,偶尔见到鹿厌局促不安朝他们笑。 每逢如此,谢时深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便会加深。 柳六甩了下脑袋,定睛观察主子少顷,怎么看怎么奇怪,却又道不出所以然。 凉风习习,屋内的茶水似乎沏好了。 谢时深对柳六道:“传信给齐消隐,中秋节交货。” 柳六笔直站着,得知中秋节行动后问:“主子,那日锦衣卫恐会布下天罗地网,是否太冒险了?” 谢时深凝视着鹿厌端茶而来,声音带着几分玩味道:“不冒险鱼儿不上钩。” 临近中秋节,京都大街小巷热闹非凡,谢允漫从未空手而归,打着送礼的旗号往梧桐院添置玩物,实际是为了打听出游一事。 鹿厌除了摇头便是叹气,显然谢时深仍未松口,意味着要随时待命。 从前东宫茶谈让他不适,虽未曾宣之于口,心里却求着赴宴时莫被太子盯上。 时至中秋节前夕,东宫送来请帖后,不少贵客登门拜访,请帖更是络绎不绝。 长廊上,刘管家神色匆匆往书房赶去,进门后瞧见鹿厌坐在书案旁托腮研墨。 “世子。”刘管家急得险些跺脚,“睿王爷来了!” 第79章 谢时深不紧不慢问道:“送帖?” 刘管家连连点头,抹了把汗说:“王爷要当面送给世子和世子妃!” “什么?”鹿厌闻言倏地起身,“这里哪来什么世子妃?!” 谢时深握笔的手一紧,缓缓转头朝他看去。 第39章 谢时深随着刘管家前去正厅, 徒留鹿厌在书房中独坐。 书房里有一宽大的屏风,上方绣着一副精美绝伦的山水图,平日摆放在歇息的软榻前方, 圈出一方小天地供人小憩。 此时此刻,鹿厌盘腿端坐软榻中, 屏风挡在他的面前,倘若有人入了厢房,也只能隐约瞧见身影轮廓, 无法看清他的脸颊。 这正是谢时深刻意安排,以便用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杨奉邑。 鹿厌环顾四周, 手里把玩着玄尾扇, 心想如何扮演好世子妃这等角色,何况连衣还在府上, 如今外人传言连衣才是世子妃,若被此人知晓杨奉邑要求相见,恐怕连衣不会轻易错过。 思及此,鹿厌苦恼不已,欲朝软榻倒下,意外瞧见软枕下方藏着之物。 他搁下玄尾扇,光着脚丫爬过去,将软枕压住的书籍抽出,当看清上方的署名时一愣。 “这不是咕咕的小说吗?”他小声咕哝, 不解此物为何会出现在谢时深的软榻。 小说刚拿到手,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鹿厌当即好整以暇端坐, 将小说随意放置腿上,指尖静悄悄翻阅其中内容, 此举幅度较小,即使从屏风外看来,也只能瞧见一抹端庄的身影。 追更不易,先前因忙碌未曾看完,眼下他看得津津有味,又值本文高/潮部分,情节可谓跌宕起伏,加之他盲目跟风谢允漫等人磕鸳鸯,结合精彩的打戏描述,令他逐渐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脚步声渐渐靠近,谢时深和杨奉邑进来时,瞧见屏风后那抹纹丝不动的身影,偶尔窗外有清风拂过,便会惊扰青丝扬起,为这朦胧佳影添几分动人意境。 鹿厌沉迷在小说中,翻书时不慎漏了声音出来。 恰逢杨奉邑驻足观赏,闻声笑了笑说道:“世子妃果真雅兴。” 他打破厢房中的寂静,鹿厌从小说里回神,倏地抬首看去,入眼见两抹修长的身姿出现在书房。 得知是杨奉邑前来,此刻又立于屏风前方时,鹿厌先是迟钝须臾,随后记起谢时深出门前的指示,赶紧把小说放下,光着脚丫挪下软榻,隔着屏风朝杨奉邑恭敬行礼。 但他未曾发声,杨奉邑见此异样并未急着责怪,而是疑惑看向身侧的谢时深问道:“楚今,世子妃这是?” 谢时深淡淡回道:“夫人昨日染了风寒,嗓子受损失声,恐要调养几日。” 鹿厌听闻此言再次行礼,动作丝滑毫不拖沓,像皮影戏的人偶似的,在谢时深的指引中摆动。 行礼时衣摆晃动,鹿厌未察觉脚丫露出,谢时深引人在茶桌落座,回首瞥了眼屏风,恰好捕捉到两只露陷的脚。 骨节分明的双脚紧贴地面,因肤色白皙,脚趾裸露的粉色明显,踩在地上宛若幼猫无处躲藏的肉垫。 鹿厌察觉他们落座,放轻脚步回到榻上看小说,虽同处屋檐之下,但他不受丝毫影响。 眼看那双爪子爬走,谢时深慢慢移开目光沏茶,与此同时,杨奉邑仍惦记着屏风后方的真容。 谢时深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对他的张望视而不见,“明日中秋节,不知王爷会在何处设宴?” 杨奉邑强忍着好奇心,看回他道:“本王不过是请了三两知己,谈不上设宴。” 谢时深道:“不瞒王爷,半个时辰前东宫差人送来帖子。” 杨奉邑表现得诧异,“看来被人捷足先登了。” “王爷说笑。”谢时深噙着浅笑,眼底一片漠然,“还请王爷为谢家指条明路。” 杨奉邑把探究的余光收回,见他对此却无半点为难,反倒从容淡定,所谓的指点不过是浮萍之言。 只闻杨奉邑低笑两声,无所谓道:“我这是好友叙旧,孰轻孰重你我心中有数,我们择日再聚也无妨。” 话虽如此,但谁人不知赴宴乃站队,东宫前脚刚走,杨奉邑后脚跟来,若说巧合也无人相信。 谢时深并未接话,转而谈起赏画之事,“王爷稍候片刻,臣命刘管家去取画。” “等等。”杨奉邑招手拦住他,“不急于一时。” 说话间,余光再度停留在屏风,谢时深接着话题闲谈,将杨奉邑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鹿厌看得惊心动魄,情绪高度紧绷时脸颊稍显红润,恰逢谢时深起身换茶,鹿厌鬼鬼祟祟抬眼,视线似透过屏风和他产生交汇,书房气氛微妙,如此紧张的氛围下,鹿厌总归要处处提心吊胆。 正因如此,当他看到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节时,只能强行压着嘴角的笑,避免发出动静。 譬如眼下这一页,写着主角为表达爱意,扑倒强吻翻滚一条龙,在喘息声中认错,在接吻中打破隔阂,彻底破镜重圆。 我的老天爷啊,这可太刺激了! “啪”的一声,他猛地阖上小说,眼神呆滞望着屏风,涣散的瞳孔中满是震惊和笑意,明亮的眼眸仿佛溢出泡泡。 屏风外两人听见动静循声看来,随后相视一眼。 杨奉邑看着披风那抹似曾相识的身影,愈发难抑好奇,打算寻理由揭开庐山真面目。 第80章 谢时深抿了口茶道:“让王爷见笑了,夫人博览群书,入迷时情绪不免激动,可是扰了王爷雅致?” 杨奉邑摆手道:“怎会,只是未料皇兄眼光如此好,竟能为你选中这般情投意合之人。” 谢时深看了眼屏风,“的确是不可多得之人。” 鹿厌深陷小说带来的冲击中,感觉脑袋阵阵发热,尤其是脸颊,如同被架在火堆上烤。 好晕。 他甩了甩脑袋,逐渐听清他们的交谈。 杨奉邑道:“虽同为男子,但未能目睹世子妃尊容实在可惜。” 谢时深道:“待夫人身子转好时,臣携夫人登门赔罪。” “不必如此见外。”杨奉邑道,“只是我有些疑惑。” 谢时深为他斟茶,“王爷不妨细说。” 杨奉邑转头看向屏风,半眯着眼道:“我从前可是见过世子妃?” 屏风后,鹿厌闻言时身子一僵,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顿时扫空,警惕朝杨奉邑的方向看去,眼底还有几分慌张,不仅担心身份暴露,更害怕此事连累谢时深,让他背了个欺君的罪名。 何况他是被谢时深点名要走的锦衣卫,乃皇帝御赐侍从,若传出成了世子妃,且不说谢家声名受损,在未曾向皇帝请旨赐婚而擅自决定娶亲,恐被人小题大做,非议谢家藐视君主,遭人诟病。 谢时深慢条斯理品茗,反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杨奉邑光明正大打量屏风的影子,狐疑说:“此人身形神似......你那位侍从。” 鹿厌神色愕然,僵硬扭头看向不动声色的谢时深,屏气敛息听着谈话。 谢时深道:“臣的侍从太多,不知王爷所指哪一位?” 未曾想杨奉邑转而问道:“话说回来,父皇所赐的那位锦衣卫身在何处?” 谢时深顿了顿说:“小鹿有任务在身,不便前来。” 鹿厌虽认为此番解释贴切,自己的确临危受命,可毕竟是欺君,他实在坐立难安,即便谢时深为他开脱,他悬着的心仍不敢松懈。 杨奉邑摸了摸下颌,仔细打量道:“说来奇怪,我觉得世子妃的身形,竟和鹿厌有几分相似。” 此言一出,鹿厌额角的冷汗悄然滑落,绷紧背脊,暗自咽了咽喉咙,脑袋一片空白。 茶盏轻碰,清脆的瓷声在屋内变得异常清晰。 谢时深语气平静说:“王爷当真火眼金睛。” 话音刚落,鹿厌悬着的心终于死掉了。 这不是摆明让他身份暴露吗? 未料谢时深回答爽快,杨奉邑神色一顿,嘶了声说:“难道真的是他?” 谢时深缓缓抬眸,“王爷多虑了。” 一番言语让人难以捉摸,反复折磨着鹿厌的内心,让他无所适从坐如针毡。 事到如今,杨奉邑按捺着蠢蠢欲动的内心,几次想要一探究竟,却又摸索不清谢时深所想而止步。 眼看话已至此,杨奉邑不愿此行空手而归,势必要抓些把柄回去,便转头朝屏风故意拔高声道:“里面那人,恐怕是鹿厌吧!” 谢时深眼底的厉色转瞬即逝,抬眸时轻声一笑,“想不到王爷如此执着。” 鹿厌则从煎熬逐渐变成心如死灰。 他在想,若世子此刻下达杀人的命令,他会毫不留情处理掉杨奉邑,以肃清危及谢家之人。 他悄无声息拿起身旁的玄尾扇,静待谢时深发号施令。 杨奉邑突然收起嘴角的笑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今实在不能满足本王的好奇吗?” 他不欲和谢时深打太极,今天不仅要证实谢时深断袖之言,还要摸索清楚此人于谢时深的重要性,以便决定谢家今后是否能为己所用。 若谢时深无子嗣,即使此等理由牵强,杨家依然会借机收回谢家兵权交给未来天子。 在此之前,他需要找到谢时深的软肋,让谢家归顺自己。 书房默然片刻,气氛莫名变得压抑,鹿厌隔着屏风还是觉得呼吸不畅。 他一手拿着小说,一手握着玄尾扇,蓄势待发等着杀人。 谁知谢时深忽地起身,镇定自若朝杨奉邑颔首,同意满足他所谓的好奇心,转身朝屏风走去。 鹿厌目睹着身影步步走近,直到谢时深绕过屏风出现眼前,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鹿厌如同看见救世主出现,停止的心头逐渐开始跳动。 他薄唇轻轻龛动,欲言又止间,看到谢时深抬起指尖抵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危机将至,鹿厌只能死死咬着唇,眼看伎俩将要遭人拆穿,他憋红双眼,分不清是紧张亦或害怕,总之他很想问,现在如何是好。 第40章 谢时深的目光缓慢下移, 率先看见他裸露出的双脚,洁白粉嫩,一尘不染。 他将视线收回, 转眼看见鹿厌手中拿着的小说,眼底略带震惊, 直到杨奉邑开口打破静谧。 “楚今。”杨奉邑提醒道,“时辰不早了。” 鹿厌紧盯着谢时深,身子往前倾去些许, 用眼神询问如何破局,握着扇子的掌心更是渗出薄汗。 他总算明白杨奉邑今日为何而来, 什么中秋节, 什么赏画,不过为了抓谢家把柄而找的理由罢了。 此刻他无比懊恼当初胡说八道, 实在不该谎称自己是世子妃。 谢时深察觉他的情绪,欲上前两步安抚时,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 第81章 “嘭——” 骤响惊动众人循声看去,谢时深皱眉转身,负在身后的掌心轻抬,下意识将鹿厌护在身后,暗中将屏风挪动些许,把鹿厌挡得更加严实。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连衣出现在众人眼中, 后方紧随着奋力阻拦的刘管家。 “世子!”连衣欣喜若狂喊道,“听闻王爷要见世子妃, 是妾身来迟了。” 鹿厌紧闭着唇, 小心翼翼看了眼谢时深的背影,顿感四周一阵寒潮涌来, 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默默将脑袋埋在身前藏好自己。 谢时深冷着一张脸,不悦之色显而易见。 但这书房中有一人迫不及待看热闹,那人便是杨奉邑。 当他看见连衣出现之时,惊讶过后神情饶有兴致,默默欣赏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尤其得知来人是谢时深曾提及过的连衣。 屋内气氛诡异,连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回,一旁的刘管家连忙上前行礼。 “王爷,世子。”刘管家鞠躬赔笑说,“连衣不知王爷在此,冲撞了王爷和世子,老奴这就带他下去。” 他行事雷厉风行,说罢立刻转身拽着连衣离开。 “等等。”杨奉邑打断道,“别急着走嘛,这么大阵势过来,想必是有要事,对吗?” 连衣站在原地不敢随意乱动,心知此举鲁莽亦有风险,但为了坐实流言,以便日后赶走鹿厌让东宫得逞,他唯有如此。 眼下听见杨奉邑发话后,他才敢抬眼看去,只快速对视一眼,又惺惺作态垂头避嫌,装作一副可怜模样,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谢时深默不作声目睹着一切,又怎会不明白此人心思,毕竟有刘管家随行,连衣如何不知书房有贵客在,这般招摇过市闯进来,说是无辜只会显得旁人过分愚蠢了。 杨奉邑无视谢时深等人,招手让连衣靠近,“站过来给本王瞧瞧。” 连衣眼观鼻鼻观心,既不敢看谢时深,更不敢擅作主张,如此无礼,到底还是给谢家添丑。 见他一动不动,杨奉邑面上虽挂着笑,但眼中毫无半点笑意。 但这场僵持很快被打破,刘管家站在连衣后方,观察着杨奉邑的脸色行事,当察觉他的耐心逐渐被磨灭时,刘管家暗中伸手一推,将连衣毫不留情推至杨奉邑面前。 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后,刘管家对着谢时深行礼告退,嘴上说着去藏书阁备画,实际躲过连衣的刁难。 杨奉邑并未怪罪,当连衣踉跄扑来时,还很有风度伸手轻扶。 连衣稳住身子后立即下跪,不断说着恕罪求饶的话。 “好了。”杨奉邑听得烦,“你就是太子为楚今精挑细选的人儿?” 连衣叩首在地,抽噎道:“回禀王爷,正是草民。” “原来是你。”杨奉邑尾音拉长,转眼看向屏风的方向,把话说给谢时深听,“这位难道是你曾提及的世子妃?” 连衣闻言愣了下,稍微抬起头往屏风看去,直到瞧见屏风朦胧的身影时,眉头骤然拧起。 他虽无法笃定那人是谁,但直觉告诉自己,大概率只能是鹿厌。 除了鹿厌,这府里又有谁能如此近身冒犯。 谢时深绕出屏风一侧,慢条斯理整理袖口,睨着地上的连衣道:“不明不白之人,怎能担得起世子妃。” 迎面的羞辱令连衣脸色大变,他抬眸望向谢时深,当视线落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头皮骤然发麻,瑟瑟发抖扭头躲避,把额头磕在地面。 杨奉邑笑道:“照你所言,那屏风后的世子妃,又是何许人也?” 谢时深偏头朝后方瞥了眼,“王爷有所不知,他是我跨越前世今生寻到之人。” “哦?”杨奉邑似来了兴趣,“听你这么说,本王更好奇了。” 他看向脚边的连衣,手肘支在茶桌上,笑吟吟问:“连衣,你在谢家这段时间,可曾见过世子妃芳容?” 连衣匍匐在地,顶着颇具威压的气势轻轻摇头。 杨奉邑欲挑拨一番,让此人大闹,逼得鹿厌出现,便重复问:“真的没见过?” 连衣撑在地上的双手发软,险些没稳住趴落在地。 他脑海纷乱,努力调整思绪,辨别出杨奉邑的言外之意,猜想杨奉邑也发现世子妃的古怪,或许同样怀疑那人和鹿厌有关。 连衣再三思考,实在不敢胡说,若屏风后并非鹿厌,他今日恐怕要交代在此,想到自己乃东宫的人,现下左右都是死,不如选个对自己有利的,以保住小命为上,遂选择点头表示没见过世子妃。 杨奉邑闻言冷眼扫去,干脆自作主张道:“可是本王觉得世子妃像极那侍从,你们别卖关子了,不如快快让世子妃露面吧。” 鹿厌僵硬坐在榻上,一动不敢动,更不懂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旦被戳穿,今日必死无疑。 面对杨奉邑的催促,谢时深只道:“既然王爷好奇,那臣便问问世子妃意下如何。” 说着他转身朝屏风走去,眼眸倒映出鹿厌惊恐的神情。 鹿厌绷着肩膀,不停向他求助,奈何谢时深面不改色摇头,表示无需行动。 现在的他在鹿厌眼中,宛如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山,仿佛狂风暴雨来临,他都能心如止水观望一切。 屏风外的杨奉邑昂首静观,连衣只敢用余光偷看。 第82章 夏末的日光透过窗棂洒进书房,将窗花投落在屏风后的一方天地里,眼看两抹人影渐渐靠近。 谢时深低声道:“该你证明了,我的世子妃。” 鹿厌瞪大双眼,指着自己喉咙表示不敢发声,小幅度手舞足蹈着,不断用哑语问他要怎样证明。 谢时深眼底带着几分调侃的笑,“莫要让王爷久等了。” 话落,杨奉邑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天色不早了,若实在无计可施,便走出来让本王见见,届时本王会求父皇开恩,宽恕欺君之罪。” 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鹿厌听出了威胁,盼着谢时深能下令,让他把人先宰了。 然而,他捕捉到谢时深看了眼他握着的小说。 没收小说的过往历历在目,鹿厌把小说自觉藏起,但藏到中途突然停顿,脑海闪过小说片段。 他好像记得,小说里似乎有一段情节,讲述主角如何向天下人证明夫妻关系。 如果能用作此时...... 他若有所思点头,先是自我认可一番,说服了自己后,缓缓抬首看向谢时深,俨然匹配出破局之计。 与此同时,谢时深也在思索着同一件事。 他曾粗略翻阅过这本小说,只因不感兴趣便搁置在此,未料被鹿厌发现。 回想那几页的内容,实在没有可取之处,若仿照里面你侬我侬的肢体动作,装模作样糊弄糊弄,想必也能躲过一二。 思及此,他朝鹿厌走近两步,欲暗示演一出假戏混淆视听,不料靠近瞬间,他的腰带被鹿厌伸手拽住,猝不及防被这股力气逼得弯腰。 俯身之际,鹿厌举起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仰着脑袋吻上谢时深的唇。 骤然间,谢时深瞳孔骤缩,嘴唇被撞上后的麻木未消,又要被迫适应鹿厌生疏的吮吸,感受着毫无章法的亲啃带来轻微的疼痛,也令他逐渐明白此刻发生何事。 他被鹿厌强吻了。 嗯,学得挺快,挺好的。 这一刻,谢时深风平浪静的内心翻涌起惊涛骇浪,走神在鹿厌接吻时还挤眉弄眼的美眸里。 因为鹿厌看似在亲他,余光却睨着屏风外的动静,一心只有任务,根本没投入到这场索吻里,只有他谢时深一个人沉沦。 正当鹿厌惦记任务进度时,腰间突然一紧,他的眼珠倏地转回,对视上谢时深略带不满的眼神。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刹那间,鹿厌的心跳莫名加快,错失在谢时深满眼的柔光里。 谢时深趁他不注意,舌尖轻松撬开他的齿间,开始仔细品尝,顺势收紧手里的薄腰,往前朝他压身而去,反客为主,彻底加深了这场掠夺。 鹿厌的呼吸慢慢紊乱,被吻得双眼眩晕,毫无经验的他只能急促捕捉稀薄的空气,身躯不知为何变得软绵无力,甚至不知何时坐在了谢时深的腿上。 “啪塔”一声,小说从鹿厌手中脱落,让他神情一顿,扛不住这种奇怪的窒息感,潜意识想要挣脱。 未料双唇分开时,谢时深扣住他的后脑勺,含笑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哑着嗓子悄声提醒道:“有人靠近了。” 鹿厌一惊,想到杨奉邑和连衣还在书房,他快速思考小说的情节,为了解除危机,冒着得罪世子的风险,今日也要铤而走险一次了! 未等谢时深反应过来,鹿厌猛地朝他的胸膛一推,眼睁睁看着谢时深愕然倒在榻上,照着小说描述的片段行动。 轻吻、脱衣、摆弄一样不可少! 鹿厌舔了下红肿的嘴唇,慌张轻声道:“世子,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干脆利落将腰带解开,衣袍散落,腰带被他盲目朝后抛去,不偏不倚挂在了屏风上。 第41章 腰带飞出来之际, 杨奉邑走向屏风的脚步停住,仔细打量屏风上挂着之物后,倏地转眼盯着后方朦胧的身影, 眼中满是震惊。 他好像看到谢时深被推倒了。 一旁在地上跪着的连衣跟随起身,同样是目瞪口呆望着屏风。 他和杨奉邑对视一眼, 难以置信看回那抹在风中凌乱的腰带,以及耳边那些令人遐想的喘息声。 鹿厌解开衣袍的动作飞快,但奈何下身的衣摆被压着, 只能先把上衣部分褪去,衣领因着急而拽开, 裸/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锁骨, 漂亮而迷人。 他手忙脚乱脱衣,抽空看了眼谢时深, 用口型催促说:“快脱!” 谢时深躺在榻上,漫不经心看着坐在身上的人,适才眼中的惊诧转眼被笑意代替,不动声色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看到他着急时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渐浓。 直到鹿厌将要解开里衣的部分时,他的手腕突然被按住,低头看去,发现是谢时深伸手拦住自己, 视线掠过自己身前的凌乱。 谢时深的余光一直观察着屏风外,虽然杨奉邑并未上前, 但隔着屏风也能感觉到有一股暗中较量的气势在。 眼看鹿厌毫无防备打算除干净上身后, 他终于舍得出手阻止,只因厢房还有旁人所在, 他不想被外人瞧见鹿厌此刻的模样。 鹿厌的衣领老早被蹭开,再加上谢时深伸手扯他,里衣挂在肩头欲掉不掉,胸膛愈发暴露,透过里衣隐约瞧见流畅的腰线,皮肤在阳光下变得耀眼,窗花光影落了几朵在锁骨处,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这样一副光景,谢时深自己还没看够呢。 第83章 但解衣的动作停下后,屏风外的两人又蠢蠢欲动。 见状,谢时深将手伸向鹿厌的后背,稍一用力将人拉下,稳稳当当抱在怀中。 杨奉邑和连衣听见有动静再次顿足,屋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古怪,闹得跟偷情似的。 谢时深不欲和他们耗下去,心情却颇好,声音喑哑道:“世子妃有些孟/浪,不宜让诸位见着。” 话音刚落,书房便听见敲门声传来。 刘管家站在门外禀道:“世子,画已备好,还请王爷移步前去藏书阁。” 谢时深闻言道:“劳烦王爷先行一步,臣稍作整装便来。” 书房门被刘管家无情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站在杨奉邑面前行礼。 如此一来,杨奉邑无可奈何,凝视屏风片刻甩袖离开。 刘管家见连衣不为所动,取笑道:“你还要围观世子的床笫之事吗?” 连衣猛地收回视线,见今日功亏一篑,瞪了眼屏风的方向,恼羞成怒跟着离开。 待脚步声远去,房门再次被阖上后归寂。 当鹿厌发现危机解除后,这才长舒一口气,绷直的背脊终于放松下来。 谢时深安静抱着他,听见怀里传来的叹息时低声一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薄背,温柔问道:“怎么了?” 鹿厌被他的问话拉回思绪,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冒犯了主子,果断挣开他的怀抱起身,双手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松垮垮的里衣瞬间垂落,身前的春光一览无余展现在谢时深眼前。 谢时深极力克制着视线,此刻却还是难逃诱惑,扫见后眸色变得幽深。 只见鹿厌抬手抹干净嘴,心想做个任务真不容易,刚想脱口吐出心中不快,却见谢时深盯着自己。 他以为世子要夸自己任务做得好,遂默默给自己竖起大拇指,自信邀功道:“小小任务,轻松拿捏。” 谢时深听闻后脸上难得见几分迷惑,也逐渐意识到了事态不妙,眉梢紧接着蹙起。 他凝视鹿厌等着被表扬的神情,有些始料不及,沉声问道:“对你而言,这只是任务?” 鹿厌一听,怔愣着挠了下脖颈,细声问:“这不是任务?” 刹那间,谢时深呼吸一凛,像是收到了巨大的冲击,抿了抿被啃噬过的唇,强忍着情绪阖上复杂的双眼。 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鹿厌察觉空气有些微妙,认真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是亲错了吗? 可是他感觉谢时深明明很配合,甚至还咬他的舌头。 难道是后续的步骤不对吗? 他低头看了眼两人的衣着,心想好像也是,小说里哪会穿这么多。 果然还是大意了,鹿厌如是想。 虽然任务完成了,但谢时深仍旧不悦,鹿厌见此打算从他身上离开,免得惹他不快。 不料才挪动了一下,腰胯突然被谢时深死死按住,把他钉在腹部一动不动。 鹿厌一愣,还没来得及挣脱,面前的光线突然变暗,只见谢时深从软榻起身,顿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四目相对,鹿厌对视上他复杂的眼神时,后背霎时发凉。 “世、世子?”他说话的声音渐小,“......你怎么了?” 谢时深带着愠怒问:“谁人教你这般做任务的?” 鹿厌的眼睛瞥向脚边的小说,咽了咽喉咙说:“临时抱佛脚学了点。” 谢时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小说,瞬间无言以对。 可他不甘就此作罢,紧盯着鹿厌的双眼,试图在这双澄澈的眼中找到其他的答案。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沉默片刻后,他最终选择放弃,难以接受闭上眼,深深吸气平复内心,自暴自弃松开钳着鹿厌的手,挺直的腰背略微垂下,看样子受到不小的打击。 鹿厌权当他心情不悦,自我反省道:“世子,此事是我欠妥,不该对世子又是亲又是推,我发誓!下次再也不会了。” 说话间,他想从谢时深身上离开,站在面前认真承诺,谁知谢时深又使劲扣住他的腰不许走。 鹿厌:“......” 谢时深脸色阴沉看他,缓缓松开紧咬的牙关,面无表情道:“下次继续。” 一炷香后,书房门被打开,在门外候着的刘管家见状上前。 当看见谢时深黑着脸时,刘管家快速朝屋内觑了眼,“世子,睿王在藏书阁了。” 谢时深冷漠颔首,反手将门关上。 但他走出几步突然顿足,转头问道:“刘管家,你说一个人会没有七情六欲吗?” “什么?”刘管家诧异,听懂了恍然明白,便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试探性询问,“世子说的是小鹿吗?” 谢时深顿了顿,“很明显吗?” 刘管家讪笑,心想这还不明显吗,都写脸上了。 回想小鹿平日所为,刘管家和蔼一笑说:“若是旁人,老奴不敢随意断言,是小鹿的话,老奴觉得不无可能。” 谢时深道:“此话怎讲?” 刘管家道:“世子莫是忘了,小鹿自小养在他的师哥身旁,炼狱山是何等地方?那可是深山老林,远离世俗纷扰,虽说回京后在鹿家和锦衣卫里兜兜转转,最后还被世子带回来,但他又何曾经历大起大落,照老奴看,比起七情六欲,小鹿更在乎食欲,说到底还需耐心教导才是。” 第84章 谢时深竟哑口无言,负手立于长廊下,回首朝书房看去,一阵微风拂来,卷起庭院的落叶,最终吹落在鹿厌的脚边。 鹿厌看了圈空无一人的院子,谢时深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他估摸着谢时深去了藏书阁,若自己此时过去,只会引起杨奉邑的怀疑,他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想到明日便是中秋节[作话有注],打算去见一见谢允漫,便转身离开了明华居。 穿过五彩斑斓的花园,绕过静谧的亭台水榭,脚步却被迫停在湖边拱桥前,视线落在对岸的连衣身上。 一股心烦自内心油然而生,鹿厌欲折身抄小路逃跑,结果听见一身怒吼。 “鹿厌站住!”连衣大声道,“是不是你假扮世子妃?!” 尖锐的声音令远处的侍女停下脚步,侍女手中抱着盆栽,眼看情况不妙疾步逃离。 鹿厌循声看去,心里嘀咕冤家路窄,干脆迎面而上,遂朝拱桥走去,心虚道:“我才没有假扮。” 连衣气势汹汹跑来,“你们私相授受,这是欺君!” 鹿厌纠正他,“没有私相授受这么严重啦。” 连衣见他故作冷静,拔高声道:“睿王能作证!” “睿王在哪?”鹿厌左右看看,心想人都不在这,“你居然编排王爷,胆大包天了。” 连衣见他还敢威胁自己,冷哼说:“鹿厌,你可知欺君乃是杀头之罪?” 话落,鹿厌眼底闪过一抹慌张,恰好被连衣捕捉到这丝异样。 他得意嗤了声,接着恐吓说:“你从锦衣卫出身,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知晓吧?” 说话间,他绕着鹿厌缓步走了一圈,脸上满是痛快,丝毫不给鹿厌反驳的机会,续道:“难道是依人门户而进锦衣卫不成?” 鹿厌倏然看他,虽然他说得对,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也是同道中人吗?” 连衣一时语塞,脸色有点难堪,颐指气使道:“少在这装,你等着到太子殿下面前狡辩吧。” 说罢他得逞笑了笑,示意鹿厌为自己让路。 但鹿厌无动于衷站在原地,连衣见状阔步上前欲将人撞开。 谁料刚抬脚,他的肩头被一道力气拽住朝后拖。 连衣回首看去,反抗的动作在瞧清来人时而迟疑,恰是这须臾的犹豫,令他被谢允漫拽到身后,踉跄两步跌倒在地,就差没把他掀到湖里。 很快连衣的惊叫响彻院子,吓得远处围观的侍女们纷纷藏身。 谢允漫朝鹿厌看去,担心问道:“鹿哥,你可有受伤?” 鹿厌摇头表示无碍,瞥了眼远处的侍女,猜想是有人去找谢允漫通风报信。 谢允漫挡在他的身前,怒视着狼狈爬起的连衣,斥道:“欺人太甚,你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连衣指着她,“你敢推我!” 谢允漫微微昂首,提议道:“是啊,要不你去东宫告状?” 连衣气得直跺脚,因摔倒以致发丝散乱,他随意拨开眼前的发丝,脸色难看却不敢随意顶撞。 平日他变着法子折腾谢允漫便罢了,若要较劲起来,他始终要因身份悬殊忍让,如谢允漫所言,这点小事的确不宜惊扰东宫,但他日后有的是办法。 谢允漫见他不语,警告道:“连衣,你在我这借走的东西也该还了吧。” 连衣顿住,想起她所指的是周边,躲开她的质问扫向深不见底的湖面,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眼底扬起怪异的笑。 “可以还你。”连衣大方表示同意,“反正我对那堆破烂也不感兴趣。” 谢允漫驳道:“你才是破烂!” 连衣挑眉,“但我有一个要求。” 谢允漫可疑看着他,本不想答应,但奈何周边在他手中,踌躇问道:“什么要求?” 连衣朝栅栏靠去,抬手指向冰冷的湖水说:“这湖里看不到鱼儿,不如让鹿厌跳下去,游两圈给我欣赏欣赏。” 第42章 听闻连衣的要求, 谢允漫被气得拳头紧握。 “你!”她抬手指着连衣怒道,“你太过分了!” 而连衣对此只是摊手耸肩,嚣张朝闷声不语的鹿厌挑衅一笑, 满脸得意洋洋,靠着区区周边轻而易举支配两人, 他们所站的拱桥栅栏相对较矮,靠上去时才及膝盖,若不慎有人从后方推来, 恐怕眨眼便坠入湖里。 如今虽值入秋,但夏季的余热未散, 艳阳高照之际仍带着暑气, 可湖水不同,常年深不见底阴冷刺骨, 冒然下去只怕会染上风寒。 谢允漫心系周边,但清楚人命关天,断不会草率让鹿厌冒险,与其这般,她倒不如忍痛割爱,也绝不让此人得寸进尺。 她咬牙切齿盯着连衣,气得浑身发抖,不欲再和这般无赖之人纠缠下去,打算和鹿厌转身离开。 谁知听见鹿厌应道:“好, 我跳。” 谢允漫骤然变色,“不行!鹿哥你别管他, 他这就是无理取闹, 仗着东宫欺负我们!” 鹿厌轻拍她的肩头安抚,朝连衣说:“是不是我跳下去了, 你就把周边还给她?” 连衣一笑,“说到做到。” 鹿厌看了眼湖水,想到以前训练还跳过河,这片小湖根本难不倒他,随后安抚谢允漫说:“别担心,我把周边给你拿回来。” 否则他不敢保证周边完好无损,毕竟是收藏多年的东西,必然倾注了感情在里面。 第85章 鹿厌走到栅栏边,低头朝湖面看去,将身上揣着的东西取出,转手递给谢允漫保管时,连衣突然开口发话。 “等等。”连衣打量他,回想起在东宫被太子折磨的日子,故意要求他按自己想法行事,“把衣袍脱了。” 闻言,鹿厌和谢允漫皱眉看他,难以理解他荒唐的趣味。 连衣挑衅笑了笑,眼底充斥了厌恶,不仅出于对面前两人所产生的,更因为想起在东宫那些苦不堪言的经历。 世人不知杨祈修的所作所为,但他一清二楚。 杨祈修曾在湖心亭中和男侍厮混时,见湖中鱼儿畅游,玩心大发,命男侍一/丝/不/挂跳下水中,学着鱼儿戏水,甚至不许男侍浮出水面呼吸,导致男侍活活憋死在湖中。 此事之后,杨祈修不禁没有悔改,甚至愈发变态,视人命如草芥。 如今谢允漫惦记着周边,相当于留了把柄在连衣手中,他清楚鹿厌和谢家兄妹关系颇好,若是提出要求,鹿厌定然会答应。 他不会让鹿厌死在湖中,但也会有一番折磨,等消气后再考虑周边一事也不迟。 连衣问道:“怎么?不脱的话,跳下去也不作数哦。” 谢允漫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便要教训连衣,哪知举起的手被连衣抓住。 “我要告诉大哥!”谢允漫用力反抗被他拽着的手,“我要把你赶出去!” 连衣反唇相讥道:“随你,但是现在和我作对,便是和东宫作对,我死了无所谓,你们可要想清楚东宫会不会小题大做。” 谢允漫挣扎道:“放开我!” 鹿厌上前将两人分开,把谢允漫拉到身后护着,用玄尾扇指着连衣道:“记住你说的话,把周边送回来。” 怎料连衣临时变卦,不满鹿厌动作粗鲁待自己,恶狠狠说:“你先跳了再说!” “想出尔反尔?”谢允漫察觉不妥,她拽着鹿厌的衣袖,“鹿哥!我不要周边了!走!” 连衣朝鹿厌走近,嘲讽道:“你真的不要了吗?” 四周的气氛逐渐僵持,谢允漫对此忍无可忍,索性绕过鹿厌,伸手想把连衣推开,省得在这碍眼。 不料这次连衣有所准备,在她出手时快速后撤闪躲。 谢允漫的双手瞬间扑空,眼看将要平地摔,手臂被鹿厌拉住,结果才站稳脚跟,连衣竟卷土重来,满眼戾气盯着身形不稳的谢允漫,欲把两人一并推到湖中。 电光火石之间,鹿厌发现他的恶意,迅速挡在谢允漫身前,迎面挡住连衣的偷袭,抬手拨开连衣的手,拳头倏地紧握,二话不说朝着连衣的脸颊挥去。 拳风自一侧扫来,连衣心头一颤。 然而,拳头在空中忽然停顿,连衣被这股横空扫来的杀意吓得不轻,下意识退后几步。 不料脚跟触及栅栏,他神色惊恐,偏头朝湖面看去,来不及站稳脚,身子顿时失重朝后栽倒。 “扑通!”巨大的水花伴随落水声而来。 鹿厌借着身子为谢允漫挡住扑来的水花,眼看恐吓得逞,他立刻朝谢允漫道:“跑!” 谢允漫先是迟钝须臾,眨眼间心知肚明,止不住开心偷笑,跟着鹿厌快步离开此地。 远处围观的侍女们见状视若无睹,捂着笑脸快步离开,徒留连衣在水中暴跳如雷。 花园一场闹剧无人问津,众人更是心照不宣帮他们隐瞒。 与此同时,藏书阁中暗潮涌动,名画布在眼前,暗藏背后的欲望昭然若揭。 杨奉邑将书房中事抛掷脑后,如往日一般谈笑风生,仿佛无事发生。 但谢时深并不打算就此揭过,在杨奉邑谈起名画从何处而来时,谢时深并未立即回答。 直到杨奉邑投来目光时,谢时深才缓缓道:“自然是众人惦记的风歧。” 四周一阵默然,藏书阁外簌簌风声,穿堂风从两人指尖划过,吹掀画布一角。 两人中间隔着长案,相互对视无言,杨奉邑嘴角虽噙着笑,但眼色沉沉毫无笑意。 谢时深修长的手指滑过画布,对杨奉邑无形中释放的压迫视若无睹,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垂眼看着画,对杨奉邑慢声道:“风歧地大物博,人人虎视眈眈,若王爷想要风歧的画,臣给王爷送去也无妨。” 表面说是画,实际说的是风岐。 杨奉邑眼中闪过诧异,他听懂了言外之意,意味着谢时深明白他心中所图。 他图的绝非是区区一幅画,还有风歧谢家的兵权。 梁朝储君虽立,却不孚众望,被天下人质疑,唯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为所动。 过去他看似云游四方,实则暗中拉拢势力为己所用,掌握京都的风吹草动。 事到如今,他只差一方兵权在手便可呼风唤雨。 放眼梁朝各州,其余兵权皆被皇帝使计收回,唯有风歧谢家安然无恙。 当他得知谢时深上京,并主动走入皇帝设下的圈套时,他不得不寻机回京,只为联手谢时深对付东宫。 眼下谢时深能主动谈起此事,他自然开心,但同时也心生疑虑,不免觉得事出突然藏有猫腻。 杨奉邑道:“本王从不强人所难,想必此物乃是谢大人心头之物,横刀夺爱并未本王之意。” 谢时深闻言淡淡一笑,伸手将桌上的画卷起,“画而已,若遇善待者,不在手中又何妨。” 第86章 话落,他将画卷放在书案中央,抬眸看向杨奉邑。 “既然如此。”杨奉邑扫了眼面前的画卷,“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将案上的画拿起,打开一侧的木匣,小心翼翼将画卷放进去,只听“咔哒”一声,画卷彻底锁在木匣中,看似意味着两人结交。 谢时深将他送出藏书阁,杨奉邑下了阶梯后道:“留步吧。” 他站在阶梯下,微仰着头和谢时深对视,一副礼贤下士的谦虚之态。 谢时深朝他行礼道:“王爷慢走。” 杨奉邑却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凝视着他问:“若今日我不来,可是拿不走这幅画?” 谢时深抿唇不语,用沉默回答他的话,却仍旧叫人捉摸不透。 杨奉邑心生猜想,试探说道:“看来没有世子妃的相助,今日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谢时深沉吟片刻后道:“世子妃顽劣,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他并未反驳杨奉邑,也间接承认了世子妃对他的重要性,这一点让杨奉邑感到意外。 杨奉邑爽快应道:“本王必不会让世子妃吃亏,不过要等你舍得让他露面才行。” 两人相视一笑,谢时深作揖恭送他的背影离开。 待刘管家把人送走,折身回来时也带来连衣落水的消息。 谢时深立于廊下沉思,闻言问道:“罪魁祸首呢?” 刘管家道:“在梧桐院。” 谢时深轻笑一声,想起书房发生之事,眼底冷霜消融,“把漫漫的周边画下来,命人重新打造一份。” 刘管家点头应下,顺便提醒道:“世子,明日便是中秋节了,可要去东宫赴宴?” “再说吧。”谢时深转身走向书案,“把小鹿唤来。” 刘管家行礼退下,朝着梧桐院的方向而去,当人踏入月洞门时,远远便看到藏书阁前端坐的人影。 “世子。”鹿厌穿过院子走进阁楼,踩着黄昏站在谢时深面前。 谢时深举笔蘸墨,抬眸看他一眼,“受委屈了?” 鹿厌愣了下,顿时明白他在说花园之事,心虚抿了抿唇道:“我哪敢委屈。” 他没被批评已算好事一桩了。 谢时深搁下笔墨,靠在椅背道:“那你可知他惹不得?” 鹿厌默不作声点头,乖乖站在原地,垂头看着脚尖,等着被训话。 谢时深见状道:“下回若再遇到,可知晓要如何做?” 鹿厌掂了掂脚,双手紧握背在身后,眼珠转了圈说:“忍辱负重。” 能熬到连衣离开便是了,他大不了避着些。 岂料听见低声轻笑,他循声朝谢时深看去,蓦然对视上一声含笑的眉眼,他怔怔而望,心跳莫名加快。 谢时深支着额角道:“若再遇到,不妨来找我。” 但他说完后又觉得不够,补充道:“只要你不嫌我无用便好。” 刹那间,鹿厌感觉心头被人击打了下,令脑海一片空白,语无伦次道:“我、我哪敢嫌世子,明明是我的错......” 谢时深耐心听着他胡乱解释,视线落在他喋喋不休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一抹痕迹,是他们在书房含吻时所磕伤的。 想到那个生疏而热烈的吻,谢时深暗暗滑动喉间。 鹿厌见他走神,靠近书案低声问:“世子会惩罚他吗?” 谢时深反问:“你想我惩罚他吗?” 鹿厌想了想说:“我担心他去太子面前胡说八道。” “哦?”谢时深眉梢轻挑,“你说得对,那你说,我该惩罚谁才能防止他不告状呢?” 鹿厌心想总不能惩罚小姐吧,但是这次连衣若告状,添油加醋乱说一通,谢时深或许能避开,但还未成亲的谢允漫如何是好。 他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失落说道:“都怪我不好。” 谢时深嘴角的笑加深,故意问道:“你想被我惩罚吗?” 第43章 提到惩罚二字, 鹿厌连连摇头,似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眼中闪过害怕, 以为谢时深会像鹿家那样处罚自己。 只见他小心翼翼抬头,当对视上谢时深的双眼时, 又觉着与众不同。 他警惕打量谢时深,最终没在这双含笑的眼瞳中找到恶意,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谢时深捕捉到他的异样, 敛起嘴角的浅笑,绕过书案走到他的面前, 轻声安抚道:“此事我自有办法解决, 你没错,所以不会惩罚你。” 鹿厌犹豫问道:“那连衣......” 谢时深道:“横竖皆死, 不必在意,若不解气,你去杀了也无妨,我自会替你料理。” 话落,鹿厌垂下眼帘思索须臾,抬眸朝他展颜笑道:“他欺人太甚,想必是有备而来,今日之后指不定他会想尽办法报复,下回他若这般嚣张, 我会及时禀报世子处决。” 谢时深闻言低声道:“不会有下次了。” 因为此事过后,连衣会想方设法去东宫状告, 很快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了。 鹿厌问道:“世子接下来打算如何?” 谢时深说:“放虎归山。” 鹿厌脑海闪过连衣威胁的神情, 难免有些揣揣不安,认真看着他道:“倘若世子因属下的鲁莽为难, 还请世子狠狠责罚。” 谢时深顿了顿,忽地失笑一声,抬手想捏他的脸颊,但掌心却停在半空,转覆在他的脑袋上。 第87章 他轻抚着鹿厌柔软的褐发,温声道:“好,那便欠着,若到惩罚之时,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反抗。” 鹿厌不知他心中算盘,只当作这是命令,一本正经点头答应。 黄昏的光芒如碎金,浇在他们的脚边熠熠生辉。 鹿厌看了看天色,突然记起了什么,向谢时深说道:“世子,我想写一封信。” 谢时深松开他,朝书案颔首道:“写吧。” 鹿厌咧嘴一笑,转身走到太师椅,谢时深踱步上前,搭着眼帘看他蘸墨落笔,隽秀小字落在宣纸上,玄尾扇被当作镇尺压在顶端,扇子的主子正绞尽脑汁思考着书信内容。 “小鹿。”谢时深轻唤他,“明日可想随我赴宴?” 鹿厌头也不抬说:“一切听从世子安排。” 他专注在书信,直到最后一行字落下,停笔之际抬眼看去,略带好奇望着谢时深,不解为何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谢时深的目光落在书信上,随口问道:“寄给何人的信?” 他方才看到信中有一副小画,所画之物似乎是扇子。 鹿厌将墨迹风干的书信折起,想到寄信之人不禁一笑,“寄给师哥的,请他替我找东西。” 一听又是师哥,谢时深脸上的温和慢慢褪去,不知不觉中,四周的空气里散发一阵危险的气息。 鹿厌小心叠好书信,随后从书案起身,不料撞见谢时深冷若冰霜看着自己。 “......世子?”他被盯着内心有些发紧,快速扫了圈收拾好的书案,疑惑自己是不是动了不该动的,发现并非如此,遂主动询问,“怎么了?” 他只拿走书信,应该不至于得罪了谢时深才是。 谢时深视线紧锁他手中的书信,沉思后被迫选择无视,转身时故作体贴道:“不早了,快送去驿站吧,免得你师哥久等了。” 鹿厌笑着点头,蹦蹦跳跳离开藏书阁。 不过,他在走出房门时顿足,想到明日中秋佳节,踌躇折身行至谢时深跟前,嗫嚅问道:“世子,方才你是说中秋节赴宴之事吗?” 谢时深闻声看去,面无表情应了声,“嗯。” 鹿厌还惦记着出游,冒死又问:“世子,我一定要去赴宴吗?” 谢时深瞥了眼他手里的书信,心知他所想,转眼莫名其妙叹了声说:“我知道,你其实很不乐意和我在一起,无所谓的。” 鹿厌呼吸一滞,脑袋宛如拨浪鼓,连连否认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最喜欢世子了!” 说罢,他再也不敢打量谢时深,脚底抹了油似的,眨眼消失在院子中。 谢时深目送他离开,脸色稍有缓和,心里仔细品尝他最后一句话。 次日中秋节,万家灯火中藏尽缕缕青烟,护城河上飘着片片河灯,百姓手中抱着采撷鲜花和灯笼,路过时淡淡花香飘荡在汹涌人潮中。 杨承希一早便遣人送来约见的消息,但得知鹿厌不能随行后,专门捎信给谢时深要求放人。 此时此刻,谢时深接过书信便搁置一侧,不必打开也知其中内容。 他端坐藏书阁廊道的软榻上,身着一袭崭新华服,岁月静好翻阅书籍。 而远处见两抹人影窃窃私语,偶尔朝谢时深的方向投来目光,眼神里充满着不甘。 鹿厌被谢允漫推搡着往藏书阁靠近,不停念叨着让鹿厌请命出门,鼓励他积极利用美色,诱惑加撒娇,实在不行就哭,反正一定要撇开谢时深。 但鹿厌的双腿如灌铅,根本不敢向前。 他想到谢时深昨日的脸色便一阵发寒,“小姐,世子可能真的要去东宫。” 谢允漫道:“管他去西宫还是东宫,承哥说了,只要你随我们出门,出了事我们替你挡着。” 鹿厌婉拒道:“罢了罢了,昨日连衣在花园落水一事,世子还说要惩罚我。” “什么?”谢允漫诧异,“那是他自己不小心落水的,为何要罚你,要罚就连我一起罚好了,反正此事因我而起。” 鹿厌道:“与你无关,不过世子宽宏大量,说日后再狠狠罚我。” 谢允漫狐疑盯着他,视线落在他嘴角未愈合的伤口上,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但看见鹿厌干净的双眸后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问:“那你,真的不想和我们一起去京郊吗?” 鹿厌失落说:“我怎么会不想。” 杨承希先前把中秋节描述得天花乱坠,光是听着便觉得有趣,怎么会不想去呢,奈何世子被世俗之事缠身,实在不能如他们这般逍遥自在。 眼看鹿厌心动,谢允漫打算再劝两句,不料背脊一凉,二人皆察觉不妙,转眼朝藏书阁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谢时深目不斜视看着他们,距离较远,又值夜里,他们除了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冷意以外,完全看不清谢时深神色的变化。 两人同时咽了咽喉咙,谢允漫想劝说的念头被全然打消。 平时任性便算了,昨日两人才闯祸,实在不宜顶风作案。 谢允漫给鹿厌投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鹿哥,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说着她便要落荒而逃。 结果被谢时深喊住脚步,“漫漫。” 平静的声音如千斤重的山,顿时绊住谢允漫的脚。 她偏头看去,发现谢时深不知何时动身走来,此刻正在长廊另一端,身姿修长犹如青松挺拔,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倒映两抹身影。 第88章 鹿厌斜视看她一眼,他们像做错事的学生似的,乖巧站在原地等着夫子前来训话。 谢时深徐徐而来,目光不偏不倚落在鹿厌身上。 今日鹿厌身着一袭月白劲装,和谢时深衣袍颜色相近,夜幕之下辨不出两人衣色差异,仿佛同为一色。 谢允漫率先发现两人衣袍撞色,意味深长偷看两人,用力抿唇试图压住嘴角的笑。 看样子又磕到了。 谢时深移开视线朝她看去,“何时出门?” 谢允漫立刻回答:“现在,马上!” 谢时深道:“好,那你走吧。” 谢允漫:“......” 她好像听出了迫不及待。 离开前,她很不舍地看了眼鹿厌,悻悻朝府门而去。 但她走出一段路,发现谢时深还跟在身后,浑身不适说道:“大哥,你跟着我作何?” 谢时深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走,“我也出门。” 谢允漫权当他要去东宫,心烦追上他的脚步,并肩而行道:“大哥,你就让鹿哥陪我出门嘛,让老六陪你去赴宴。” 谢时深默不作声,听着她一路上滔滔不绝的哀求。 直到他们出了府门,两架马车一前一后等着,柳六站在马车旁,见到来人后行礼。 柳六道:“世子,一切都安排好了。” 谢允漫撇嘴,“天天就知道赴宴,也不陪陪人家。” 谢时深闻声看去,只见谢允漫立即噤声,但还是瞪他一眼。 她朝柳六催促道:“我们走吧,承哥估摸也出发了。” 柳六则看向谢时深,问道:“世子,现在要出城吗?” 谢时深颔首:“嗯。” 说话间,他抬脚朝着另一辆马车走去。 谢允漫和鹿厌相视一眼,不解看向柳六。 柳六问道:“不是要一起出城吗?” 话音刚落,后知后觉的两人瞬间欣喜若狂,朝着谢时深的背影快步跑去。 谢时深站在马车旁,看着谢允漫提着裙摆兴奋上前,满脸惊喜,一扫片刻前的失望。 “大哥!明明同行居然还瞒着我们!”她虽抱怨着,但眼中却盈满喜悦,“你太可恶了!” 谢时深淡淡笑道:“很可恶吗?” 他朝鹿厌看去,似乎在问鹿厌是否也觉得如此。 鹿厌双眸明亮,尤其看到谢时深投来视线时,他眼中的雀跃愈发浓烈。 他压着心头的激动,直到谢允漫上了自己的马车,眼下只剩他和谢时深。 谢时深等着他上前,“走吧。” 鹿厌点头如捣蒜,“好!” 谢允漫探出车窗,朝鹿厌招手道:“鹿哥!快来我的马车!” 鹿厌听见后快速转身,不料脖颈被勒紧,衣领被一道力气勾住,令他无法前行。 他扭头看去,发现是谢时深拽着自己。 谢时深面无表情看着谢允漫,“多大了还要陪你坐马车。” 谢允漫扫见他的手,正想反驳时被柳六打断。 她被迫威压之下,只能留了个意味不明的冷笑,和柳六同行。 鹿厌被谢时深拽回,站在原地等着出发。 谢时深道:“还站着做什么?” 鹿厌一听,马不停蹄跃进车里,当看见车里摆着点心时眼睛一亮,扭头用目光询问谢时深能不能吃。 谢时深坐在他身侧,闭目养神道:“吃吧,我可以装作没看到。” 怎料听见鹿厌咯咯笑道:“想不到世子还会开玩笑。” 谢时深缓缓掀起眼帘,昏暗中双眸看不清变化。 他语调轻缓,似诱哄般道:“若我说这是为你准备的呢?” 鹿厌咬下一口点心,细嚼慢咽后说:“那我会谢谢世子。” 谢时深道:“会如何谢我?” 鹿厌吃得开心,不假思索说:“都听世子的。” 谢时深眸光下移,落在他饱满的朱唇,只见粉嫩的舌尖舔过嘴唇,卷走上方的点心碎屑,徒留下一片莹润。 像身处沙漠里发现的绿洲,吸引着饥渴者疯狂靠近。 第44章 鹿厌见他一直盯着自己, 以为他想尝点心,顺势将桃花酥伸到他面前,笑着问:“世子要吃吗?” 他的美眸想盈满夜幕里的星光, 不掺和一丝杂质在其中。 如此乖巧纯洁的模样,总叫人忍不住心生歹念, 恨不得用力抱在怀里折腾,想让他发出无力的挣扎声,却又担心把人吓跑。 可每逢蠢蠢欲动之际, 罪恶感莫名涌上心头,往往令谢时深无奈。 他怀疑自己疯了, 居然惦记风花俗事。 鹿厌见他不为所动, 当他拒绝了自己,干脆把桃花酥全部塞嘴里, 心满意足朝他一笑。 然而,下一刻谢时深的脸颊在瞳孔中放大,鹿厌眼看他靠近,顿时忘了咀嚼,屏着呼吸目视他俯身而来,悄悄作出了护食的反应,侧身挡住桃花酥。 殊不知嘴角一热,鹿厌神色愣住,任由着谢时深的指腹抹过嘴唇, 擦干净嘴边的碎屑。 谢时深压下心中的肖想,温声道:“慢点吃, 没人和你抢。” 鹿厌伸出舌尖舔了下嘴角, 恰好触碰到谢时深的指尖,随后收起护食的小动作, 未曾发现谢时深被舔后绷紧身子。 方才他心头好像有些异样,尤其是谢时深靠近之际,这种感觉十分明显,紧张而期待。 第89章 他不知自己为何期待,可今日频频如此,而且脑袋会反复陷入空白,心跳还会加快,像心里有鬼一样。 当两人拉开距离时,他心里又感到落寞,平静得像死了一样。 他不解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他很确定一事,只要谢时深离得近,他便觉得有安全感,能吃好喝好,还不用关小黑屋,像冬日在被窝里睡懒觉一样舒服。 他开心极了。 鹿厌喜欢如今的一切,更明白幸福来之不易,由衷感恩谢时深给予了这份差事,还慷慨照顾自己,简直遇到了神仙。 他抬首朝谢时深灿烂一笑,发自内心说道:“世子,我好喜欢你。” 谢时深闻言一愣,适才松开他下颌的手倏地捏紧,逼着他抬头和自己对视,一向沉静的眼眸中似有暗流翻涌,像被掀起了滔天巨浪,短短几个字,险些令谢时深失控。 鹿厌嘴里还有桃花酥的味道,咂了下嘴巴回味无穷,未曾注意谢时深的变化,感恩完打算继续品尝点心。 谢时深将他觅食的脸掰回,一字一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车厢外嘈杂声不断,鹿厌当他没听清楚,主动贴近他面前,满脸认真,咬字十分清晰道:“我说,我好喜欢世子。” 谢时深呼吸渐乱,似乎被意外冲昏了头脑,努力维持着镇定,追问道:“为何喜欢我?” 鹿厌笑得天真无邪,“因为世子给我买好吃的。” 谢时深:“......” 车厢内顿时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他突然记起刘管家所言,鹿厌只在乎食欲,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待马车在天堂训练营停下后,谢允漫率先跳下马车,余光见一抹矫健的身影跟着跃下,转头看去,先和鹿厌对视而上,与此同时,还看见紧随其后的大哥。 谢时深出现时,谢允漫感觉四周一阵寒风卷过,尤其她大哥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紧盯鹿厌时带着无尽的复杂,让她委实好奇两人在路上发生了何事。 谢允漫带着忐忑上前,眼神四处乱扫,时刻留意着谢时深的动静,逮着鹿厌后立刻把人扯远,紧接着压低声欲打听一番,怎料话音未落,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 “小鹿!漫漫!”是杨承希。 两人循声看去,入眼瞧见杨承希正光鲜亮丽站在不远处,朝着他们的方向费劲招手,身侧还带着两名常服侍卫。 谢允漫向他挥手回应,而鹿厌碍于谢时深的存在不敢张扬应声,只能站在一旁摇着手里的玄尾扇,欢喜应了杨承希的热情。 几人迎面上前,街上五彩斑斓的光芒倒映在众人的笑眼中。 当杨承希发现谢时深出现,不由大吃一惊,未料他居然敢撂下京都的宴席,还以为是自己劝说的功劳,不禁为此感到骄傲。 他沾沾自喜朝谢时深道:“想不到你也学会逃避,难道是冲着乐子来的?” 谢时深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书信,抛给他道:“都没兴趣。” 无论是酬酢还是乐子,他只不过是应了鹿厌的邀请罢了。 杨承希手忙脚乱接住,一看这熟悉的落款,还有未曾拆封的痕迹,这不是自己写的还能是谁写的? 只见他轻咳两声,把未这封胡说八道的书信藏好,傲慢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谢时深,故意无视这人的存在,转身走向鹿厌,张开怀抱迎面拥抱,“小鹿!哥想死你了,快给哥抱抱!” 眼看要把人抱住,结果怀里扑了个空,鹿厌从眼前瞬间消失,不仅如此,还险些来了个平地摔。 杨承希抱着空气倏地回头,看见目标人物落在谢时深的手里。 他拳头紧握,咬着后槽牙说:“谢楚今,把小鹿放开。” 谢时深冷淡拒绝,“我的人,不许碰。” “你!”杨承希指着他,气得快冒烟了,“让我抱抱又怎样啊!” 谢允漫突然冒头出来,拽着杨承希远离他们,悄声安慰道:“承哥冷静,我哥脑子有些不正常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杨承希一愣,嗅到了秘密的味道,顿时把方才的小插曲抛掷脑后,随着谢允漫并肩而行,两人交头接耳私语,跟着人群朝闹市里走去。 两人走在前方,谢时深偏头给柳六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贴身护送,转头看向鹿厌时,发现他正好奇梭巡着四周,眼底激动的情绪几乎要溢出。 谢时深眸光柔和,轻声问道:“在车上吃了那么多桃花酥,等会儿还吃得下吗?” 鹿厌闻言收回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肚子,自信地拍了拍道:“当然吃得下。” 谢时深低低笑了声,抬脚往前而行,“那我们走吧。” 酒香灌满长街,京郊人山人海,各大场子张灯结彩,声浪此起彼伏,其热闹丝毫不逊京中,此地更有不少外邦人,习俗不似城中那般循规蹈矩,无非是借着节日掀起热火朝天的玩心。 宽敞街道的两侧听见吆喝声传来,既有来自美食的招揽,更有比试的喝彩声,街上的比试神似搏斗场里的缩影,给路过的百姓提供消遣,解解眼馋,众人不图买卖,只图过瘾。 两柱香后,鹿厌已经满载而归,左右手都抱着小吃,嘴里还叼着一只滋滋冒油的鸡翅,撒了香料的烤翅香味直扑脑门,摊主还给鸡翅刷了层酸汁,不仅解腻,还能令食欲大增。 第90章 奈何太烫了,鹿厌不能大口吃完,只能吹掉热气慢慢撕咬,感受酸咸的碳烤味在嘴里迸发。 谢时深手里提着鹿厌随手看中的点心,余光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美食烫嘴时不忘提醒,满眼笑意看着他,瞧着心情似乎颇好。 直到前方的谢允漫等人停下脚步,挤在围观的人群后方,相互扒着身子,伸直脑袋似乎在为相识之人呐喊助力。 鹿厌把秘制鸡翅吃掉,伸长脖子踮着脚,顺手掏了颗牛乳糕丢嘴里,好奇望着拥挤的人群,直到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又一阵呐喊声响起,鼓掌声接踵而来,杨承希和谢允漫跟着起哄,看样子遇到热闹了。 鹿厌嘴里还吃着牛乳糕,含糊不清道:“世子(嚼)那个人(嚼嚼)不是(咽下)齐消隐吗?” 谢时深取出锦帕,欲为他擦嘴的手一顿,借着身高的优势朝远处眺望而去,眉头忽地蹙起。 鹿厌扭头问他:“公子,你也看到了吗?” “看不见。”谢时深睁着眼说瞎话,之后抬手把他的身子掰向自己,不准他接着看,“嘴巴脏了,擦一下。” 鹿厌想接过他给的锦帕,不想掌心一沉,谢时深把提着的点心塞进他手里,阻止了他取走锦帕的动作。 谢时深道:“靠过来。” 鹿厌抱着满怀的美食听话靠近,未等他抽出手去接帕子,谢时深掐着他的脸颊,弯腰帮他擦拭嘴角残留的痕迹。 擦拭的动作轻柔且慢,鹿厌却不知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反倒觉得锦帕触碰的嘴角有些生痒,无意识伸出舌头去舔。 舔过的嘴唇沾满了津液,牛乳糕的甜味弥漫在两人之间。 谢时深耐心十足,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他的嘴,用余光注意齐消隐是否离去。 结果鹿厌不知为何较起劲来,只要嘴巴被擦干净,便忍不住用舌尖舔过,周而复始直到嘴唇发干。 久而久之,他们忽略了远处的吵闹,相互看着对方,谢时深眼底带着些许笑,明知他故意胡闹倒也纵容着,直到鹿厌想要再次舔唇,粉嫩的舌尖被谢时深的手指捏住。 “唔!”鹿厌骤然睁大眼,视线扫向被逮住的舌头。 谢时深捏着他柔软的舌尖,神情自若问道:“幼稚鬼,还闹吗?” 鹿厌可怜兮兮摇头,嘴上含糊投降,脸上却有恃毋恐,似乎觉得好玩。 谢时深无奈松开,温软的舌尖不经意舔过他的指尖,令他眼神一暗。 他缓缓看了眼不远处,鹿厌又开始低头翻找吃的,小嘴嚼个不停。 “小鹿。”谢时深道,“身后好像有人卖果酿,我想尝尝。” 鹿厌有些意外,想不到他要食人间烟火了,再次确认道:“公子真的要喝吗?” 毕竟这一路都是谢时深买账,若非自己把食物递到他嘴边,他完全不会张嘴尝试。 此刻听见他主动提议,鹿厌刻不容缓,恨不得把东西马上送到面前。 商量好后,两人打算离去,甫一转身,鹿厌的脚步突然顿住,因为他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 谢时深皱眉啧了声,见他欲回首,随意指了个摊子说:“不如试试这个。” 鹿厌顺着所指的方向瞧见冷食,瞬间忘记身后的喊声,为了给谢时深买吃的,疾步往摊子跑去。 谢时深借人流将鹿厌藏起,头也不回跟在他的后方,用身子挡住齐消隐的视线。 可终究没能躲过齐消隐的追逐。 当鹿厌在挑选冷食时,臂弯里提着的东西突然被人拿起,他迅速做出护食的反应,结果发现来人是齐消隐后,他抢食的动作顿停,诧异喊道:“齐消隐?” 齐消隐瞪了眼谢时深,转眼笑着回应鹿厌的话,“外边人多,你唤我齐大哥便好。” 鹿厌点头道:“齐大哥。” 话音刚落,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旋即侧身让齐消隐见礼。 齐消隐行礼后也不寒暄,转而贴心为鹿厌提东西,兴奋道:“等了你好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也很意外,这里人好多,居然也能碰到你。”鹿厌侧头朝谢时深看去,“不过我需护送公子,恐不能与你同行了。” 齐消隐道:“我派人给护着他,你随我走,我带你玩。” 鹿厌有些心动,想征求谢时深的意见,却见谢时深冷眼旁观他们交谈,周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气息。 见状,鹿厌意识到不妙,贴近些问:“公子,你怎么了?” 谢时深淡淡道:“有些乏了。” 鹿厌连忙问道:“那公子可要歇会儿,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 未等谢时深回答,齐消隐插话说:“乏了正好,前面有个茶楼,我给公子开个上等的包厢,你去歇着,我带小鹿接着玩。” 谢时深冷冷剜他一眼,两人交汇的眼神中充满着杀气。 鹿厌听闻后竟觉得不错,仰着脑袋询问谢时深,“公子,你觉得如何?” 谢时深凝眸望他片刻,突然轻叹了声道:“来时你说喜欢我,若我此刻耽误你,只怕你嫌我烦吧。” 第45章 齐消隐脸色一变, 得意的表情仿佛被冻住似的,不可置信看向鹿厌,欲追问有关谢时深所提喜欢之事。 但鹿厌却因谢时深所言而着急, 根本顾不上齐消隐。 第91章 短短一句话,令两人兵荒马乱。 鹿厌边反思自己不该只惦记去玩, 边急着解释自己不是嫌他烦,“世子,我只是担心你劳累过度, 并非是嫌弃,世子若是累了, 不如、不如我们歇会儿再玩。” 谢时深缓慢摇头, 惜字如金道:“不好。” 鹿厌:“......” 糟糕,世子心, 海底针,肯定是自己做错了哪一步。 齐消隐见状忍无可忍,也由不得谢时深这般折腾人,索性挑衅道:“既然谢公子不想歇着,不如随我们去玩会儿?” 鹿厌被两人夹在中间,左右劝说:“要不算了.....” 但是被谢时深打断道:“可以。” 短短两个字,让鹿厌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手忙脚乱问道:“那、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齐消隐说:“前方有擂台比拼,赢了有奖励,嘴适合你我这等精通武功之人。” 鹿厌神情一喜, 当即来了兴趣,连连点头同意此行。 不过他还惦记谢时深身子疲乏, 这等耗费体力之事, 担心谢时深吃不消。 谢时深不欲扫他兴,明知齐消隐刻意为之, 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体贴说道:“此地鱼龙混杂,其实你不必在意我,但你切记莫要受伤。” 鹿厌一听,没想到世子还关心自己,而自己只顾着去玩,实在罪大恶极。 罪恶感加一。 他为难看着齐消隐,一本正经解释说:“齐大哥,我家主子柔弱不能自理,我得保护他。” “什么东西?”齐消隐难以置信看了眼健康的谢时深,“他柔弱不能自理?!” 鹿厌认可点头,心想即使要玩,也要时刻记挂主子,毕竟这样好的饭碗天下难找。 他往谢时深身边挪去,贴着手肘说:“公子放心,我保护你。” 齐消隐提着东西的双手紧握成拳,被气得气得险些吐血。 从谢时深叹气起,他便开始反复思考谢时深的行为举止,说来古怪,谢时深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又好像什么都做了,偏偏寻不到一点破绽,到底如何把小鹿吃得死死的呢? 简直岂有此理了。 谢时深垂眸看向贴在身侧之人,眼底闪过一丝满意,随后朝齐消隐道:“走吧,齐公子。” 齐消隐见两人紧贴,不满哼了声,提着大包小包为两人带路。 谢允漫和杨承希在前方围观比试,柳六和侍卫偶尔被他们推去参与夺奖,半个时辰下来,几人手里全是战利品,惹来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鹿厌和他们汇合时,怀里抱着谢时深和齐消隐买的食物,三个人六只手提满了东西,轰轰烈烈却又十分滑稽,尤其是谢时深,虽然冷着一张脸,但有关鹿厌的东西一样没少拿着。 恰好谢允漫逛累了,不由垂涎起鹿厌手里的美食,伸手去拿他右手攥着的肉丸子。 不料手背一疼,她抬眼看去,发现是谢时深动的手。 “大哥!”谢允漫闹道,“做什么打我?” 谢时深拿走齐消隐买的酥饼,塞到她的手里,“吃这个。” 谢允漫莫名其妙接过,“有何不一样?” 几人面面相觑,杨承希率先看出不妥,连忙转移话题说:“我们玩累了,不如找地方坐下如何?” 谢允漫拿起酥饼对付一口,点头赞同他所言,可当他们把视线投向谢时深等人时,却徒剩一片沉默。 杨承希干脆挑了个能拿主意的人问:“小鹿,你觉得呢?” 鹿厌倒不累,整个人还精神抖擞着,很诚实道:“我还想去玩。” 齐消隐立即接话说:“我带你去。” 但鹿厌左右看了看,苦笑道:“可是,你们给我买了太多东西。” 来时路上,只要他随口提到之物,下一刻便会出现在眼前,谢时深和齐消隐财大气粗,有种但凡路过之地寸草不生的错觉,横扫了整条街,现下两只手都提不动了。 他不想提着这些东西玩,太累了。 杨承希回首给侍卫递了个眼神,侍卫手脚麻利没收了他们的东西。 随后见杨承希笑道:“喏,这不就没有了,你们三人继续玩。” 两手空空的鹿厌:“......” 谢允漫提议去茶楼歇脚,茶楼下方设有擂台,此刻正比试着箭术,既能方便他们休息,也能看比试消遣。 等安置好一切后,杨承希趴在美人靠上,望着楼下啧啧称奇。 谢允漫正消灭着美食,见状靠上前问:“发现什么好玩的?” 杨承希接过她慷慨分享的食物,指着擂台的三人说:“你看他们两人,像不像小鹿的左右护法?” 谢允漫顺着视线看去,发现他所指的护法乃谢时深和齐消隐。 杨承希偷笑两声道:“你大哥要完了。” 谢时深扭头问:“此话怎讲?” 杨承希道:“他要坠入爱河咯。” 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各色花样层出不穷,即使深夜降临四周依旧灯火通明,人人沉醉在热闹的氛围中不可自拔。 箭术比试无非是射靶,命中靶心最多者获胜,奖励品是外邦风笛一支,每当台上者胜出,台下能继续挑战,直至胜者出现。 风笛在民间虽不常见,也并非什么奇珍异宝,但样子奇特引得青睐,众人更多图的是重在参与。 毕竟有一手好箭术已是罕见,能目睹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更是难得。 第92章 好比此时,鹿厌经过几轮挑战已经一骑绝尘,擂台四周挂满灯笼,将他照得光彩夺目,令围观之人忘却他的箭术,沉醉在他获胜的笑容中。 铜锣连续敲响,掌柜为他招揽对手上台,片刻之后,见一身形粗犷的男子踩上阶梯,男子一袭无袖麻衣,露出黝黑结实的臂膀,头上绑着黑色抹额,看样子是常年出门在外的猎户。 掌柜问他想要挑战多少靶,猎户比了个十,鹿厌表示无异议,片刻后小厮准备就绪。 由鹿厌先拉弓,十靶下来全中只有八个,相比过去挑战的普通百姓,他的成绩称得上出色。 但此时他面对的是猎户,能否守擂不得而知。 围观之人渐渐增多,有的是冲着鹿厌的皮囊而来,有的则是为目睹箭术比试。 猎户接过弓箭熟悉一番,之后把一旁站着的鹿厌撞开,对准箭靶一顿射。 谢时深和齐消隐离得擂台近,但无人敢靠近他们身旁,尤其在鹿厌被猎户撞开时,两人的脸色难看极了。 这场比试不出所料,猎户以九靶拔得头筹。 四周一片唏嘘,掌柜见鹿厌输掉时柔声安慰两句,但鹿厌却不以为然,丢了句胜败乃兵家常事,毕竟他对射箭并不精通,技不如人罢了。 谁知掌柜安慰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到一阵压迫感卷席而来。 众人转眼看去,瞧见齐消隐率挤掉欲往前的谢时深,随后像一阵风似的卷上擂台,昂首挺胸站在鹿厌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杀人。 掌柜见状颇感压力,声音不自觉变小,“这位、这位客官,你是要打擂台吗?” 齐消隐朝鹿厌咧嘴一笑,转脸对掌柜冷声说:“对,把弓箭取来,老子现在强的可怕。” 敢欺负他的小鹿,简直找死。 鹿厌未料他会上台,想劝他重在参与,不要为难老百姓。 但齐消隐坚持说道:“今天我要赢下风笛送给你。” 鹿厌本想摆手拒绝,可想到杨承希会吹笛子,平日他待自己极好,若能赢下送给他也未尝不可。 掌柜招手让小厮准备箭靶,鹿厌则走下擂台,蹦蹦跳跳来到谢时深面前。 “公子我回来啦。”他对谢时深展颜道,“让公子见笑了,没拿下风笛。” 谢时深抬手将他额前的褐发拨开,温声对他说了句话,谁知人群中响起吆喝,淹没他所言。 无奈之下,他只能低下头,附耳问道:“你想要那风笛吗?” 鹿厌听清楚后点头,也贴着他的耳边说:“喜欢。” 与此同时,擂台上的齐消隐准备就绪,想让鹿厌给自己打气,结果入眼看见台下两人窃窃私语,贴得相当近,又身着相同颜色的衣袍,不知者还以为两人关系亲密。 齐消隐顿时醋意大发,打算速战速决处理掉猎户。 最后的结果也如他所愿,猎户意气风发上台,结果狼狈不堪离开。 因为齐消隐每一箭都正中靶心,不仅如此,还将猎户的撞下擂台,也算是为小鹿报仇了。 欢呼声接二连三,百姓驻足围观,纷纷为齐消隐鼓掌。 掌柜继续招揽对手,但却无人敢挑战,甚至有人催促掌柜把奖励给齐消隐。 “且慢。”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我来试试。” 齐消隐转眼看去,发现来者竟是谢时深。 鹿厌连忙拉住他的衣摆,“公子,你去哪?” 谢时深轻轻拍他的手,淡淡笑道:“我把风笛赢给你。” 鹿厌怔愣须臾,眼睁睁看着他走上擂台,不理解为何他还要去,毕竟齐消隐也要赢给自己,不都一样的吗。 呼喊声引得茶客投来视线,杨承希几人吃得正欢,听见动静后朝栅栏靠去,当看见擂台的两人时满眼惊诧,连忙招手让谢允漫围观。 擂台上,齐消隐把玩着弓箭,依旧是目中无人的模样,睨着谢时深的一举一动,轻蔑道:“我说谢公子,你若是不会射箭的话,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谢时深平静扫他一眼,垂头端详掌柜送来的弓箭,拿起一支羽箭在手,动作生疏摆弄着。 齐消隐见状嘲笑两声,挑眉道:“要不你把小鹿让给我,我就大发慈悲让你赢,你看如何?” 谢时深道:“不必。” 齐消隐嗤了声,笑他不自量力。 台下的鹿厌紧张握着袖口,目光一直落在谢时深身上,看着他生硬拉开弓箭时眉心一跳,内心来回挣扎后,终于忍不住走上擂台,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至谢时深面前。 见他出现,谢时深似乎并不意外,眼底带着点点笑意问:“怎么来了?” 鹿厌握着他拉弓的手,很认真说:“我想教教你。” 谢时深神情怔了下,清了清嗓子掩饰难堪,眼底带着感谢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鹿厌摇头说:“不麻烦的,一下子就能学会。” 说罢,他侧目瞥了眼咬牙切齿的齐消隐,专注听着鹿厌指教。 掌柜请齐消隐先发箭,将谢时深和鹿厌安顿一侧,给足他们时间去学习。 奈何齐消隐不给机会,连发九支箭全中靶心,箭矢刚中靶心,那厢羽箭又上手,速度极快。 直到最后一支箭将要射出,他全神贯注盯着箭靶,突然听见侧方传来的动静。 谢时深见鹿厌教得手忙脚乱,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姿势,只好说道:“要不你抱着我。” 第93章 齐消隐一听鹿厌要拥抱,倏地分神扭头看去,结果鹿厌只是抱着谢时深的手臂,而非身子。 当齐消隐提心吊胆收回目光时,岂料手臂一晃,羽箭脱手而出,毫不留情落在箭靶上。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叹息声,原来这一箭射偏了,离靶心有半指距离。 谢时深抬眸扫过箭靶,似笑非笑看了眼齐消隐。 齐消隐:“......” 好脏的战术。 十箭结束后,掌柜上前提醒谢时深比试。 鹿厌为他感到紧张,为了公平起见不能相助,只好松开他的手臂,紧握双手为他打气道:“公子加油!” 齐消隐见他为谢时深打气,嫉妒得双眼猩红。 谢时深颔首应下,但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鹿厌闻言上前查看,发现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割伤了,虽然伤口真的很小。 那厢齐消隐想探头过来查看,但被谢时深错身挡住,让他什么都没瞧见。 “没事。”谢时深为了让鹿厌看清楚,把手指抬高一些,嘴上还不忘安慰他,“虽然有点疼,但是你别担心。” 鹿厌得知他喊疼后,快速梭巡四周,发现不远处有药铺,“公子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谢时深知道他去买药,也不拦着,便道:“好,我会等你回来的。” 话落,鹿厌快速朝人群中挤出去,疾步奔向药铺的方向。 谢时深目送他离开后,眼神掠过茶楼上趴着围观的两人,执起一支羽箭在手,按照鹿厌教的方式拉弓。 茶楼的栅栏处,杨承希也为谢时深捏一把汗,“看来楚今必输无疑了。” 谢允漫语气幽幽,“我看未必。” 第46章 杨承希很意外, 毕竟谢时深那模样真不像是演的,他朝谢允漫问道:“这位好友,此话怎讲?” 谢允漫毫不留情揭穿道:“我估摸大哥平日装多了, 让鹿哥都忘了他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射箭于他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什么?”杨承希顿时明白自己也被耍了, 白眼一翻,嫌弃道,“他这是对小鹿孔雀开屏了吗?” 谢允漫神秘一笑, 赞同道:“我认可你的说法。” 等两人再次看向擂台时,谢时深已拉弓取下九靶, 每一箭皆中靶心, 彻底让齐消隐正视他的箭术。 虽然齐消隐在心里暗骂他手段歹毒,却不可否认他精湛的箭术。 谢时深看似用了鹿厌所教的方式, 却丝毫不影响他自身的发挥。 当谢时深搭上最后一支羽箭时,转眼朝齐消隐说道:“承让了。” 话落,他的指尖挣开羽箭,箭矢如流星破空而出,眨眼朝靶上的箭射去。 一道破裂声响起,齐消隐最后那支羽箭被无情破开,最终分崩离析坠落在地,被新的箭矢代替。 熙熙攘攘的人群爆发高呼,如雷贯耳的掌声献给擂台的两人。 掌柜为谢时深送上风笛, 片刻后,远处的药铺见一抹身影走出。 擂台四周的百姓渐渐散去, 鹿厌拿着金创药从人群穿过, 直至送上谢时深的面前。 箭靶被小厮收走,他眼神带着遗憾, 可惜没能目睹这场比试,正当他欲询问结果时,谢时深将风笛递到他面前,顿时见他满眼惊喜。 “公子!”他激动接过风笛,“是你赢了吗?” 谢时深从容颔首,面色波澜不惊,温声道:“是你教得好。” 鹿厌有些羞涩说:“是公子天赋异禀,日后若苦练一番,想必无人能敌。” 谢时深顺着他的话问道:“能劳烦你亲自教吗?” 鹿厌愣了下,心想教新手而已,问题应该不大,便连连点头答应,随后将风笛别在腰间,取出金创药在手。 他拿起谢时深的手指,仔细找到那处难以察觉的伤口,很负责说:“公子,我来给你上药。” “等等。”齐消隐上前打断,盯着谢时深的手指,不甘示弱伸出自己的掌心,“我也受伤了。” 鹿厌闻言低头看去,发现齐消隐的指尖也出现两道划痕,那伤口和谢时深的不相上下。 见两个男人抢着上药,鹿厌只能遵循先来后到的规则,对齐消隐道:“好的,你排队等等。” 谢时深瞥了眼齐消隐,声色淡然道:“快传太医吧,不然伤口要愈合了。” 齐消隐一时语塞,“你!” 鹿厌快速给谢时深处理伤口,以一己之力阻止这场无形的硝烟,直至人群散去,杨承希和谢允漫从茶楼离开。 谢时深留意到柳六不在他们身边,却并未询问,而是耐心等着鹿厌处理完后,发现他准备给齐消隐敷药时,抬手将金创药拿走。 没等鹿厌拦下,谢时深把药抛给齐消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杨承希和谢允漫心照不宣一笑,同情看了眼齐消隐。 那厢齐消隐欲驳斥谢时深的私心,未料鹿厌的注意力很快被杨承希分散。 他连忙把风笛取来,双手递给杨承希,“承哥,这个送给你。” 杨承希见状愣住,有些受宠若惊问:“这是给我的?” 鹿厌笑道:“听闻你善乐器,便想着赢下此物送你。” 谢时深眼看他借花献佛,眉梢缓缓皱起,一种被利用的错觉涌上心头。 齐消隐见状突然放声大笑,未料风笛作用在此,他受伤的内心竟得到了慰藉,开始不加掩饰嘲讽谢时深,就差在大街上奔走相告了。 第94章 鹿厌听着他放肆的笑声,不解他为何如此喜悦,满脸疑惑往身后两人看去,却瞧见谢时深冷漠的神色。 他先是愕然,突然记起此物乃谢时深相送,眼下自己转手送人似乎有些冒犯。 只见鹿厌抱着风笛转身,扬着天真的脸蛋卖笑问:“公子,可以吗?” 谢时深垂眸看着他的笑,心底的郁闷散去,面对他声若蚊蝇的询问,他干脆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冷声道:“随你。” 鹿厌开心一笑,之后迫不及待把风笛送给杨承希。 齐消隐幸灾乐祸靠近谢时深,低声夸道:“世子果真菩萨心肠。” 几人离开擂台朝着茶楼而去,但齐消隐在进门前忽地顿足,他的侍卫上前耳语后,齐消隐脸色一变。 众人察觉他并未跟上,转头看去,见他瞪了眼谢时深,那眼神,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鹿厌捕捉到他凶狠的目光,奇怪道:“齐大哥怎么了?” 谢时深道:“可能觉得我们无趣,准备找借口离开了。” 齐消隐阔步行至鹿厌跟前,收起对谢时深的针对,整理好神情才对鹿厌说道:“小鹿,我有要事先走一步,若你下回想还想玩,便来国公府找我。” 鹿厌惊讶谢时深料事如神,闻言不敢多问,省得让齐消隐为难。 少顷,鹿厌只能表示惋惜,“好,离开我们也记得要玩得开心。” 齐消隐觉得这话古怪,却又没空深思,欲伸手揉他的脑袋,但碍于谢时深的存在,避免惹得此人不悦暗中耍手段,齐消隐只能轻拍鹿厌的肩头,对众人抱拳告辞。 他一步三回头,眼中满是对鹿厌的不舍。 谢时深见鹿厌定睛目送,抬手捂着嘴重重咳嗽两声,成功引起鹿厌的关心,让他和齐消隐不再对视。 鹿厌轻拍他后背帮忙顺气,担心问道:“公子可是累了?” 谢时深揉了揉眉心道:“无妨,你去送送你的齐大哥吧。” 鹿厌觉得有道理,于情于理自己是该替世子送人,便道:“那我去去就回。” “咳咳咳!”谢时深咳得更厉害了,吓得鹿厌倏地折身回来,半步都不敢离开。 鹿厌在原地急得打转,对于他的发病感到措手不及,“公子,要不回去请太医吧......” 谢时深顺手搭上他的肩膀,扶着他说:“没事,你去忙吧,不必管我死活。” 话虽如此,可双手却越搂越紧。 鹿厌一听这还得了,都要死要活了,还送什么人,只能赶紧寻座位把人安顿好。 角落里,杨承希和谢允漫被人遗忘,两人盯着谢时深的背影默契冷嗤一声。 恰好茶楼小二路过,热情问道:“客官喝点什么?” 杨承希和谢允漫不约而同道:“来一壶绿茶。” 绿茶小白花,永远不分家。 几人落座后,柳六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茶楼,悄无声息来到谢时深身边,附耳禀报齐消隐已抵达约见之地。 谢时深给鹿厌夹菜的动作一顿,颔首道:“备马车吧。” 其余人朝他看去,只见柳六领命退下。 杨承希给侍从递了个眼神,侍从退后几步,将路过之人挡开,为他们创造交谈的空间。 谢允漫压声问道:“大哥,出了何事?” 谢时深慢条斯理给她夹菜,“无碍,西玉楼一案后,锦衣卫例巡检查平日离京的马车,你们先用膳,我去看看情况,晚点在训练营见。” 他给鹿厌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鹿厌欲言又止,对视间明白无需自己前去,留在此地保护谢允漫等人。 他惦记谢时深的病体,叮嘱道:“公子务必小心身子。” 谢时深浅笑道:“好。” 待他离开后,杨承希伸长脖子说:“恐怕是火铳案又遇瓶颈了。” 鹿厌问道:“还没查清楚吗?” 杨承希摇头,撇了撇嘴,“锦衣卫忙得焦头烂额,西玉楼一案被人调虎离山耍了,多亏吴语发现火铳的痕迹。” 话落,鹿厌顿时走神,想到此事和谢时深有关,方才他又因锦衣卫离开。 思及此,鹿厌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谢允漫对火铳有所耳闻,低声问:“若被发现走私军械会如何?” 杨承希神情肃然,搁下夹菜的筷子,靠近些说:“据我所知,这批火铳的走私量堪比京都禁军所用量,一旦被发现,意味此人有谋权篡位之心,其心若昭,轻则杀头,重则连诛九族。” 谢允漫瞪大双眼,用力倒吸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一双筷子滑落在地,谢允漫和杨承希循声看去,发现鹿厌目瞪口呆盯着他们。 杨承希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的脸蛋,“小鹿,筷子掉了。” 鹿厌大惊失色躲开,回神后慌张弯腰去捡筷子。 杀头。 诛九族。 他不禁想起西玉楼的任务,倘若真如杨承希所言,此事恐怕和谢家脱不了干系,一旦自己露出破绽,岂非会害了谢时深。 思及此,鹿厌努力调整自己的思绪,再抬头看向他们时,惊恐之色虽被藏起,但眼底的焦虑仍旧难掩。 他不擅长撒谎,对于隐藏自己情绪更是生疏,若眼下唐平身在此处,只需一眼便能识破他的伪装。 谢允漫见他脸色苍白,不安问:“鹿哥,你还好吗?” 第95章 鹿厌牵强扯出一抹笑说:“没、没事。” 杨承希发现自己把人吓着,赶紧夹菜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谈此事了,总之这段时日你们多留心眼,提防身边的小人。” 鹿厌盲目跟着点头,双眼空洞无神,因牵挂谢时深的安危,此刻已无心用膳,只能端起茶杯灌了冷茶,以此平复内心的惶恐。 不过谢允漫忽地冷哼一声,气道:“小人?提防不住。” 她总算明白什么是无能为力了。 杨承希仔细端详她,猜测和近日谢家的传闻有关,大胆问道:“难不成是那连衣?” 谢允漫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杨承希问:“我听说此人常去东宫告状,此事可属实?” “没错。”谢允漫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他还把我的周边拿走了,气死我了!” 她向杨承希吐了一肚子苦水,尤其说到周边时,脸都要被气绿了,等她说完后,碗里的肉都被她用筷子戳碎了。 杨承希听闻觉得小事一桩,抓住重点问道:“他拿走了什么周边?” 谢允漫抹了把委屈的脸颊,扁着嘴把周边描述一遍,漂亮的小脸阴云遍布。 杨承希默默记下她所描述的周边,之后趁着结账离开,他寻掌柜取来笔墨,描好后交给随行的侍卫。 待他回来之际,原本用膳的桌子被几个陌生男子围着,吓得周遭百姓慌忙躲开,嘴里还念叨着这群人的不是。 然而,这群来路不明之人却身着锦衣华服,此刻凶神恶煞把鹿厌堵在中间,不像是抢劫,更像是寻仇的。 杨承希伫立在远处,端倪着为首的男子片刻,发现此人的相貌和鹿厌竟有两分相似。 第47章 彼时一架马车从人群疾驰而过, 扬起滚滚尘土,直到几声喝斥传来,这辆马车被迫停在街边, 紧接着见佩刀的锦衣卫上前检查。 车夫挑起车帘,一袭常服的柳六从里面探出头, 佯装小厮对着锦衣卫赔笑解释,不断吸引对付的注意,只为掩饰谢时深的踪迹。 无人发现车水马龙中有一抹身影逆行, 朝着天堂训练营的方向而去,随着仓门被推开, 一丝微弱的灯光出现在眼中, 灯下之人循声看来,凌厉的眉眼间带着探究。 “谢世子。”齐消隐朝来人唤道, “若你我今日被发现,后果可不堪设想。” 谢时深将门阖上,缓步走上前,取出火折子吹燃,不紧不慢点亮壁灯,“如若害怕,你现在可以离开,回头记得向锦衣卫邀功。” 火光照亮仓房一角,那里堆满了箱子, 若鹿厌在此,会发现这些箱子正是西玉楼一案中劫走之物。 齐消隐道:“你说得倒轻巧。” 谢时深走到角落, 拧开锁扣, 掀起后露出里面的火铳。 他站在昏暗中,深邃的眼眸云淡风轻, 从容看着面前数不胜数的火铳。 只见他取出一支,干脆利落上膛后,把武器递给齐消隐,毫不拖泥带水,“归附谢家,是你唯一的选择。” 乌云遮蔽明月,陷入短暂的昏暗,四周鸦雀无声。 谢时深说得不错,无论齐消隐想要齐家也好,想要权力也罢,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 此番上京,齐消隐带着不可告知的野心,他要当齐家家主,不仅如此,他还要权势。 所以他找到傅国公。 此人乃是他的干爹,无人知晓齐家庶子和傅国公的相识,却知年迈的傅国公数年前曾出巡东伐,在东伐不慎遇害失踪。 当年此事一出震惊朝野上下,东伐齐家被疑有叛心,引得天下人心惶惶。 皇帝下令齐家寻找傅国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一月过后仍旧毫无音讯。 齐家家主为求保住声名将兵权交出,甘愿成为皇帝手中的利剑。 未料此事一过,贵为大臣的傅国公突然满身狼狈回京,不久后便封为国公。 次年傅国公称病不再上朝,常年闭门谢客,唯有宫宴时才会抛头露面。 但即使他不出席,皇帝也从未怪罪,只因当年派人刺杀傅国公之人,正是当今皇帝。 皇帝要牺牲位高权重者去换兵权,年迈的傅国公便成了棋子。 东伐之行傅国公九死一生,濒死之际遇到年少的齐消隐。 齐消隐被齐家丢在偏远的军营中自生自灭,年少轻狂一身胆,捡了个人便往营地里带。 营地中人与世隔绝,无人能从外貌识得傅国公,他们出于良心将人救活,直到分别后,傅国公才告知一切。 傅国公给了他选择,若他不嫌傅家,便上京认他为干爹。 此后数年,齐消隐历经磨难,被齐家嫌弃驱赶,直到他得知生母不明不白死在齐家,他对齐家多年的埋怨终究爆发。 灯花被一脚踩碎,往事如梦似幻。 谢时深从暗处走出,站在仓房中央,立于光芒之间,他单手负在身后,沉静看着背对光亮的齐消隐。 “国公府家大业大,即使你身在傅家,却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明白争权的希望渺茫。”谢时深无情揭开他心中所想,“何况傅国公在东伐之行后常年受病魔缠身,旁人只知他颐养天年,实际他年事已高,人情债难还,他在等你出现。” 齐消隐握紧火铳,缓缓垂下头,脸颊埋在昏暗中。 谢时深慢声道:“傅国公怎会不知皇帝的圈套,但他山长水远无能为力,你的相救令他心怀愧疚,人一老了,就容易有执念,而他清楚你的不易,打算助你一臂之力。” 第96章 他顿了顿,续道:“齐消隐,我可以告诉你,傅国公他不能为你谋划大局,但他还能助你一次,成王败寇,只看此举。” 话落,偌大的仓房一阵沉默,唯有灯花在脚下闪烁。 “我年少时心高气傲,自以为能凭借一己之力翻云覆雨,不屑依靠他人之力。”齐消隐低声呢喃道,“可当我发现齐家瞒着母亲之死多年后,我明白一切不过自命不凡。” 他在昏暗中转身,灯火落在他的脸上,有一瞬间,他沉郁的双眼中布满杀气,宛如从地狱里走出的修罗。 齐消隐把玩着火铳,自嘲一笑,“如你所说,干爹年事已高,傅家人碍于他的命令,不得不对我客气几分,但我无权无势,齐家对我不闻不问,若非干爹将我视如己出,恐怕我早已无人问津。” 他凝视着谢时深,执念使他拥有敢于豁出的勇气,他接着问道:“我可以和你联手,无论你的目的如何都与我无关,但你能给我什么?” 谢时深道:“权力能让你为所欲为。” 闻言,齐消隐大笑两声,嘲讽说道:“谢时深,你当自己是皇帝吗?” 话落良久,无人回应,仓房落针可闻。 他满眼不屑梭巡一圈四周,当默数完这里的木箱后,他嘴边的笑渐渐消失,意识到事态不妙,顿时恍然大悟,脸色变得一言难尽。 只见他朝谢时深走近两步,神情凝重,压下心底的震惊,不可思议道:“谢时深,你要找死吗?” 谢时深面无表情反问:“你乃无牵无挂之人,怕什么?” 齐消隐诧异,倏地将手里的火铳举起,抵着谢时深的肩头,厉声道:“你疯了!谢家怎么办!小鹿怎么办!” 谢时深瞥了眼火铳,“不劳你操心。” 说罢,他用手拨开火铳,不欲废话多说,“走私案不日后会闹大,你带着火铳速速离京,切记不能走水路。” 齐消隐皱眉,端倪着他淡定从容的模样,踌躇半晌竟鬼使神差问道:“你不派人给我?” 此言一出,意味两人达成合作,谢时深面对他所言道:“你这几年带走不少东伐军,若还要我出手,不如原地自我了结。” 齐消隐哑口无言,心底忐忑的同时,也畏惧他了如指掌的本事,不自觉警惕后撤一步。 谢时深打量他眼中的变化,“谨慎点是好事,毕竟我们无法交心。” 他转眼看了看天色,续道:“日后你派一名心腹和柳六接头,今后你我少见,以免旁人对你起疑。” 齐消隐见他准备离开,开口问道:“谢时深,西玉楼的命案,你派了谁人前去抢走这批货?” 谢时深背对着他,沉吟须臾道:“何必明知故问。” 齐消隐心底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你让小鹿去,可想过他会死在西玉楼!” 谢时深垂眸,侧目看他,“无可奉告。” 可齐消隐不依不挠,握紧火铳怒视他道:“好,既然如此,待事成之后,我要带小鹿离开。” “离开?”谢时深语调微扬,“你能带他去哪?” 齐消隐道:“天涯海角,总之绝不会让他过这种死里逃生的日子!” 谢时深沉默不语。 齐消隐接着说道:“我说过,我们公平竞争,你如果让他受伤,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语气执着,神色坚定,如此霸气凛然之势恐令常人畏之。 但谢时深不为所动,只道:“随你。” 齐消隐强调说:“我是认真的。” 闻言,谢时深莫名笑了声,“无所谓,你的胜券在握在我看来不足为惧。” 齐消隐冷哼道:“走着瞧,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谢时深睨着他少顷,语气淡淡,“无人在意。” 他收回目光,掐算着时辰,踩着鹿厌可能出现的时间离开,殊不知鹿厌此刻正受困其中。 杨承希放慢脚步朝鹿厌走去,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哎哟,这不是鹿家人人讨厌的小野种吗?”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放肆取笑,“怎么在这呢,凯哥,小野种叫什么来着?” 一道鄙夷的声音回道:“阿厌。” 又有人问道:“哪个厌啊?” 那胖子笑道:“当然是讨人厌的厌啊!” 随后便听一阵大笑。 然而,即使被这般羞辱,鹿厌却并不反驳,单纯的眼眸里毫无波澜,把两人当傻子似的看,只因他幼时在鹿家听见太多了,多到已经麻木,甚至会自动过滤了。 他现在要把谢允漫护着,将人挡在身后,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为首之人乃鹿家嫡子,鹿厌同父异母的兄长,名唤鹿凯的纨绔子弟。 虽为同姓,但兄弟二人关系恶劣,眼下看来,想必鹿凯也是横行霸道惯了。 鹿厌对有关鹿家的事格外敏感,方才瞧见鹿凯等人出现时,他率先想到的其实是躲避。 并非他害怕,而是他讨厌鹿家,也讨厌鹿凯,见到他们绕道而行,是一个正常人的选择。 在他看来眼不见心不烦,吵架不如吃饭香,他不能被这群人影响今后的食欲。 奈何鹿凯从不喜欢他这副模样,总给人一种被无视的感觉。 他带着心烦朝鹿厌靠去,叉着腰打量这张脸,嫌恶道:“长得好又如何?照样不会讨人喜,像蹴鞠般被人踢来踢去。” 第97章 鹿厌抿了抿唇,回想从前鹿凯欺负自己的模样,觉得他多年不见竟退步了,连羞辱人的方式都毫无杀伤力。 鹿凯察觉他走神,不满抬手拍他软软的脸蛋,继续说道:“现在被谢家捡走后,是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嗯?”谁知鹿凯蓦地用力拽起他的脸皮,呵斥道,“说话啊!没人要的野种!” 鹿厌扬开他的手,“谁理你。” 果不其然,鹿凯被他惹得更加不悦,胖子跟着鹿凯仗势欺人久了,见状朝鹿厌的耳边甩去一巴掌,“鹿大人有你这种儿子简直丢人!” “啪”的一道闷声,鹿厌来不及闪躲,活活挨了这胖子一掌,白皙的脸颊出现红痕,脑袋嗡嗡作响片刻才清醒。 谢允漫吓了一跳,搀着鹿厌,转脸朝他们喝道:“你们别碰他!” 她欲挡在鹿厌身前,却被鹿厌默不作声拦下,两人对视一眼,鹿厌皱眉朝她摇头。 鹿凯几人看清谢允漫的样子,平平无奇的脸上多了几分猥琐。 他见鹿厌护主分心,手疾眼快想拽鹿厌,但被他躲了个干净。 鹿凯指着他鼻子欺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你去锦衣卫办事不成就算了,跟着谢家也混得一塌糊涂,你是真没用啊,我警告你鹿厌,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告状,我让爹把你打死在黑屋里,到时候再找你那个师哥算账。” 鹿厌一听他想惹师哥,认真鼓励说:“也好,反正师哥很久没开刀了。” 鹿凯闻言打了个冷颤,见这小废物毫无还手的本事,不理解他为何会被江湖高手捡走。 虽然鹿凯嘴上威胁,但心有顾忌,扭头朝胖子看了眼,几人对上暗号,立刻行动伸手去抓谢允漫。 然而,他们才伸出的手腕猛然一痛,转眼看去,发现鹿厌双手扣着他们的手腕,换了副怒色的神情盯着他们。 鹿凯何尝被他这般冒犯,吼道:“小野种!你敢碰老子!” “都说了不要碰她。”鹿厌劝无可劝,二话不说将手腕一拧,不费吹灰之力拖开他们。 他的双手如鬼魅游至他们的脖颈,两手一收,锁住鹿凯和胖子的喉咙,随着痛苦的闷哼响起,他们那两颗没用的脑袋猛然撞在一起。 “啊——”嘶吼声响彻茶楼,两人双双倒地。 鹿厌的视线随着倒下的两人看去,忍着要杀人的冲动,商量道:“你打了我,可不许打她了哦。” 鹿凯的动作比胖子利索,被人扶起后恼怒甩开同伴,怒气冲冲举手去打鹿厌。 见状,鹿厌在脑海快速分析,计划好怎样合理卸掉他的手。 “住手!”杨承希厉声阻止寻死的鹿凯。 众人围殴的动作停顿,鹿凯转身看去,见到来人时不管不顾斥道:“你敢多管闲事,等一下连你也打!” 杨承希佯装受惊,“年轻人不讲武德。” 鹿凯见他衣着不凡,迟疑须臾,壮着胆恐吓说:“滚!否则现在就揍你!” 说着他便要动手,突然间,眼前闪过一抹寒光,银色的长剑眨眼抵在鹿凯的脖颈。 侍卫冷声道:“还不拜见离王爷。” 鹿凯等人一惊,却并未屈服,先是颤颤巍巍看向杨承希,直到发现他腰间的长笛,瞳孔震惊,双腿一软,瞬间跪落在地磕头求饶。 杨承希行至鹿厌和谢允漫面前,目光落在鹿厌红肿的脸颊,眼底掠过一抹心疼。 他转身往地上磕头的几人看去,弯腰问道:“你是鹿家长子?” 鹿凯爬到他的脚边,颤抖点头说:“是、是草民,草民叫、叫鹿凯。” 杨承希惊讶说:“你就是京都大名鼎鼎的凯哥啊。” 鹿凯摇头道:“不是、不是,离王饶命,叫草民凯弟!” “谁要和你称兄道弟。”杨承希嫌弃道,“老实交代,你为何欺负小鹿?” 鹿凯呆愣片刻,才明白他口中的“小鹿”所指何人。 他匍匐在地,胡言乱语解释说:“草民只是和弟弟阿厌叙旧,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草民计较。” 说话间,他还抬头朝鹿厌看去,暗示道:“阿厌,你快说,快给兄长解释啊!” 杨承希偏头朝身侧看去,只见鹿厌呆滞一侧。 鹿厌还在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让鹿凯受伤,可这副模样落在杨承希眼中,则是丢了平日的活蹦乱跳的小鹿,成了朵蔫巴巴的小花。 杨承希上前揉了把他的脑袋,随后搂着他的肩膀,给他勇气说:“小鹿,想要如何处置全看你,你弱小放过,哥可以立刻不追究他们。” 离开找人打一顿也行。 众人听闻后像蝗虫似的扑上来,一扫先前的趾高气昂,求饶声铺天盖地落下。 鹿厌被这阵仗吓得后退两步,慢慢游神回来,万万没想到鹿凯竟是欺软怕硬之人。 他觉得神奇,纯粹对此事感到意外。 鹿厌慢慢蹲下身,歪着脑袋打量起鹿凯,清澈的眼眸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说:“原来你也会害怕?” 殊不知,人家以为他在羞辱自己。 第48章 短短一句话, 让脚边众人吓得脸色大变。 鹿凯愣了下,看着他目中无人的模样,想到过去种种, 皆是自己将他欺辱在地,何尝如此受人牵制。 可鹿凯清楚此时身处劣势, 即使想如从前那般对他出手,却碍于身侧这群官家子弟,不欲引火烧身, 遂直起身去拽鹿厌的衣摆,想躲过此劫再作打算。 第98章 不料, 他的手被鹿厌躲掉, 鹿凯见状克制不住情绪,他未曾在鹿厌这里受过这般屈辱, 顿时怒火中烧。 他气急败坏起身,扬起手臂去打鹿厌,谁知膝盖才离开地面,侍卫手里的那把长剑呼之欲出,搭在他的肩头上。 鹿凯很干脆跪回地上,一边畏惧侍卫手里的剑,一边怒目圆瞪盯着鹿厌,试图将所有发泄在对方身上。 谢允漫见他吃瘪后心情大好,不由嘲笑两声, 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几人,眼底满是痛快。 杨承希招手命小二找了几个壮汉过来, 付了酬劳后, 三两下把眼前这群人全部绑起。 这几人碍于杨承希不敢为非作歹,只能死死瞪着鹿厌, 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对方身上,却不得不被杨承希下令带走。 鹿厌转脸朝杨承希问道:“承哥,要带他们去哪?” 杨承希说:“天堂。” 鹿厌愕然道:“这会儿夜深人静,他们能去做什么?” 杨承希其实还没想到如何处置,索性搂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有什么大胆的想法?” 鹿厌回想幼时被欺负的日子,鹿凯喜欢想尽一切方法恐吓自己,看着自己抱头鼠窜躲在角落里痛苦挣扎时,他们的脸上只有幸灾乐祸,以别人的痛苦为乐,各种戏耍和侮辱,最后借自身宠爱在长辈面前装无辜。 如今虽有制裁这群人的本事,但鹿厌手段残忍,不是打就是杀,哪会折磨人,想了半天,只记得天堂训练营有凶兽。 他对杨承希道:“我记得训练营有狼群。” 闻言,杨承希停下脚步,有些意外说:“让他们陪狼群玩?” 鹿厌朝鹿凯看了眼,对视上他恐惧的眼神,下定决定道:“我能让狼群追他们一晚上吗?” 就当让这群人锻炼身体了,体会自己被师哥训练的日子。 杨承希想到方才这群人横行霸道的模样,点头认可他的做法,甚至还夸道:“小鹿终于会欺负人了,太好了。” 壮汉将几人全部带去天堂训练营,下马车时,鹿厌率先看见石门前站着之人。 时至深夜,京郊的热闹褪去,各处陆续散场,天堂训练营恢弘的大门前虽冷清,却依旧灯火通明。 谢时深远远便见到马车出现,当鹿厌出现的那一刻,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渐渐散去。 几人迎面上前,谢时深扫了眼押在身后的鹿凯等人。 谢允漫看到大哥立刻开始告状,“这几人欺负我和鹿哥。” 鹿凯低着头冷冷嗤了声,嘴里小声嘀咕两句。 谢时深闻言往鹿厌看去,视线自上而下打量一眼,温声问道:“可有受伤?” 谢允漫以为他在问自己,摇头一番后,才发现大哥的目光根本不再自己身上,眼里只有别人了。 一旁打点好的杨承希走上前,“楚今你放心,漫漫和小鹿都没事,这几人今晚留宿训练营了,我们走吧。” 鹿凯等人原本垂着的头猛然抬起,从杨承希的话中认出谢时深,满眼诧异直视打量,眼底的侥幸渐渐被恐惧覆盖,当他再次看向谢允漫时,轻浮之色一扫而空,随之而来只有无尽的求饶。 但杨承希嫌吵,命人把他们赶紧带走,哭天抢地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训练营的狼嚎里。 马车被车夫赶上前,杨承希把茶楼之事说了遍,话落后,谢时深回首朝训练营看了眼,眸色沉沉。 鹿厌率先上车,杨承希抬脚就想跟着往里钻,结果被谢时深伸手挡住。 杨承希道:“让我蹭个车。” 谢时深朝他那辆华盖香车撇去,“回去。” 听见车外的动静,鹿厌掀开帷裳探头出来。 杨承希笑道:“我想和小鹿玩。” 他好奇鹿家的八卦呢。 谢时深道:“你还想住谢家吗?” 杨承希听见邀请时连连点头,不停说着自己多么怀念在谢家的日子。 他喋喋不休道:“等你那个连衣走了,我立刻回去。” “注意你的措辞,不是我的。”谢时深打断道,“若想回谢家,去命人把狼群的口枷摘了。” 杨承希顿了顿,疑惑皱眉,等反应过来后捂住嘴,明白他想把鹿凯等人往死里折磨,低声问道:“你认真的?” 谢时深道:“你说呢?” 杨承希难以想象这群人被饿狼追的场景,悄悄偷看一眼趴在车窗的鹿厌,好像悟出了什么,正色道:“马上派人安排!” “嗯。”谢时深道,“谢了。” 杨承希闻言呆滞,眼看他进了车厢,这才后知后觉喊道:“楚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谢时深下令车夫道:“走。” 马车朝着京都行驶而去,烟花爆竹声消散后,世间沉睡在黑夜中。 车厢内鸦雀无声,鹿厌的脸上毫无生气,心不在焉把玩着玄尾扇。 直到马车入城回了谢府,他们把谢允漫送回海棠苑,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 鹿厌踩着谢时深的影子前行,魂不守舍中撞进一个胸膛里。 他惊得后退半步,才发现谢时深站在面前。 未等鹿厌开口,便听见谢时深问道:“还在想今夜之事?” 月色洒在两人脚边,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晃。 鹿厌看着他平静的神色,点了点头,思绪游走在不堪的往事里,记起年幼被人嫌弃和排挤的过去,忽然很想知道自己是否讨得主子喜欢,可否称得上是合格的侍从。 第99章 他仰头和谢时深对视,扯出一抹体面的笑,直接问道:“世子会喜欢我吗?” 率真的询问,直击谢时深埋藏的心底,竟有刹那间被撩得无所适从。 谢时深细品此言,被这句询问震得久久不能言语,此刻嘴唇紧抿,凝视着他不安的神情,思索着要如何回应他,才算礼貌而不失诚意,还能让他清楚自己深藏的心意。 鹿厌见他不语,以为他觉得自己不合格,失落从眼底一闪而过,但脸上并无丝毫难过,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他慢慢低下头,握紧手里的玄尾扇,自言自语道:“难怪他们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原来真的讨人厌......” “喜欢。”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谢时深垂眸看着他,微敛着呼吸重复说,“喜欢。” 简单的两个字,他只希望不会吓到鹿厌。 鹿厌倏地抬眼看去,如一潭死水的眼底转而掀起波澜。 他迟钝片刻才惊喜求证道:“真、真的吗?” 谢时深轻轻颔首,“真的。” 短短的两个字,夹杂着诚恳在其中。 怎么会不喜欢呢。 鹿厌得知自己被认可后非常紧张,银月流光之下,他明亮的眼眸中布满光泽,握扇的手心渗出些许汗,紧锁的眉头舒展,笑颜在谢时深眼底绽放,美不胜收。 谢时深耐心等着他对这份情谊的回应,结合他的性子,脑海里闪过鹿厌千百种可能出现的模样。 结果,没有一种对应得上。 因为鹿厌只是长舒一口气说:“看来我是个合格的侍从。” 谢时深:“......” 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确定,再看看。 等到谢时深听见他嘟囔鹿家人的不是后,总算察觉不妙,落差感如洪水倾泻,让谢时深不得不吐息平复内心。 他转移话题问:“为何要将他们丢去训练营?” 鹿厌如实说道:“我年幼时捡到一只小狗,被鹿凯追着打死了,我要用这种方式给小狗出气。”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身影在转角处拉长,踩着月色朝明华居而去。 鹿厌绘声绘色描述在鹿家的日子,当初母亲病重放心不下他,迫不得已上京求助,想带他去鹿家认祖归宗。 可惜家主鹿常毅忘恩负义,对外只道好心收留了孤儿寡母,将他们当作下人,最后母亲病逝,鹿常毅大发慈悲赐姓给他,但他被鹿家中人肆无忌惮欺负,鹿常毅视而不见,他也渐渐得知自己是鹿常毅一夜风流的孩子。 他在鹿家担惊受怕过了两年,直到一次宴席中被师哥带走。 谢时深默默听着他谈起过往,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喜怒哀乐。 直到两人在明华居前停下脚步,鹿厌说得口干舌燥,脸上的不安早已荡然无存,又变成活蹦乱跳的小鹿了。 谢时深嘴角挂着浅笑,被掀起的情绪再次深藏心底,若有所思看着他。 鹿厌见他沉默,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扬起脸颊问:“世子?” 谢时深看着他的嘴唇,轻声道:“渴了吗?” 鹿厌微怔,诚实点头。 谢时深抬脚进了院子,“过来。” 鹿厌不明所以跟了上去,两人进了厢房后,谢时深反手关上门,示意他自己倒水喝。 两杯茶水下肚,鹿厌满足叹了声,“世子,你说承哥何时能回来?” 谢时深解外袍的动作一顿,“他有王府。” 鹿厌朝他走去,自然而然为他宽衣,但双手才碰到他的衣领,立刻被按住。 “我帮世子。”鹿厌热情说道,“这是我该做的。” 谢时深拿开他的手,不必他伺候,背过身道:“去喝你的水。” 鹿厌又绕到他的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外袍搭好,伸手朝他的腰带而去。 现在他的心情舒畅,做事的手脚都变快,“我不喝了,喝饱了。” 说话间,他把谢时深的腰带解掉,衣领顿时敞开。 谢时深迅速扣住他的手腕,沉声问:“你很闲?” 鹿厌颔首称是。 谢时深突然拉起他,转身朝着浴室而去。 进了浴室后,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此处浴室有一方浴池,平日皆是谢时深所用,即便多一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站在浴池边,谢时深松开他,视线穿过水雾看他,“把衣袍脱了,下去泡着。” 鹿厌愣住,看了看浴池,不解问:“世子,这是你的......” 谢时深道:“这是命令。” 鹿厌一时语塞,既是命令只能乖乖听话,随后行至屏风后方,将身上的衣袍除尽。 等他绕出屏风时,谢时深已经泡在浴池中,结实修长的手臂搭在池边,宽厚的肩膀舒展,胸膛以下的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池水,身子在水中若隐若现,英挺俊美的面容上有几滴水珠滑落,此刻真闭目养神着。 鹿厌站在岸边踌躇,不敢轻易上前,虽然谢时深只占着一侧,但压迫感却充斥了整个浴室。 谢时深察觉他站在池边迟迟未下,淡淡道:“怕什么?” 鹿厌小声说:“能和世子共浴吗?” 闻言,谢时深缓缓掀开眼帘看去,眸色蓦然顿住,背脊不由绷紧。 只见鹿厌站在池边,褐发披散在肩上,双手提着薄纱亵裤,青砖暗沉的颜色衬得他的肤色雪白,笔直修长的双腿洁白无暇,关节处泛着红,身形瘦削却藏着力量,两抹茱萸色过分鲜艳,唯独臀部有二两肉,加之常年锻炼,更显得紧致饱满。 第100章 谢时深喉头滑动,眸光紧锁着池边之人,想到今夜失算的心意,还有屡次在鹿厌身上的碰壁,情敌纠缠,想想都不是滋味。 不能坐以待毙,确实如刘管家所说,小鹿需要引导。 谢时深喑哑的嗓音循循善诱道:“别怕,来我这。” 说着他抬起一只手臂,隔空伸向鹿厌,勾着掌心续道:“地面滑,扶着我。” 鹿厌朝他挪去脚步,听话搭着他的手,踩着阶梯,在谢时深幽暗的眸光中走进池子。 温热的池水瞬间将小腿泡红,鹿厌小心翼翼往下沉,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他的影子,朦胧的水雾令他险些没看清阶梯。 眼看将要踩到池底,扶着他的手突然一松,猝不及防间,鹿厌的脚下一滑,身子失重朝前栽下去。 “世子!”他失声惊呼。 只听“哗啦”一声,谢时深从水中站起,张手迎着他跌入怀中,抱紧后附耳低声一笑。 “我在。” 第49章 鹿厌整个人挂在谢时深的身上, 他大口吸着空气,像极溺水似的,直到背脊有一只手轻拍安抚后, 他搂着谢时深脖颈的手才慢慢放松。 谢时深轻抚他的后背,感受到他惊吓的情绪渐渐平复。 鹿厌瞥了眼浴池, 修长的双腿圈紧谢时深的腰不敢松。 谢时深一手托着他的身子,掌心握紧他的大腿,白皙的腿肉挤出指缝, 软弹细腻。 “水不深,没事的。”谢时深淡定看着他, “低头看看。” 鹿厌闻言低头朝浴池看去, 发现池水并不深,只浸过谢时深的膝盖, 他松开一条勾着的腿,用脚尖试探了下水温。 直到一声轻叹,鹿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扶着谢时深的肩膀,打算站到浴池里。 然而,谢时深搂着他的双手突然收紧,将人抱在手中掂了掂,吓得他又搂上谢时深的脖颈。 “世子。”鹿厌被颠得心慌,迷茫喊他, “要不放我下来。” 他感觉有东西抵在身下,不适地挣扎两下。 不料听见谢时深闷哼一声, 朝他饱满的臀肉拍了下, “不许动。” 鹿厌动作顿停,“可是我想泡澡。” 谢时深抱着他道:“好。” 说着他朝池边走去, 单膝跪下,将怀里人慢慢放进水里,声音沙哑问道:“烫吗?” 鹿厌慢慢适应水温后摇头,“不烫,很舒服。” 还没有刚才抵着的异物烫。 谢时深坐在他的身侧,低头看他捧起热水浇在身上,褐色的青丝被沾湿,颜色变得更深一些,衬得他的肤色雪白。 鹿厌将湿发束起,扶着池边往池底坐去,任由热水没过肩膀,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水池里,热水将他蒸得满脸通红,驱散浑身的疲惫。 舒服舒服。 他仰着脸颊,谓叹一声,满脸雀跃对谢时深笑。 谢时深双手搭在池边,暗暗调息,平复身上的不适。 他见鹿厌玩得开心,轻声问道:“喜欢吗?” 鹿厌闭着眼躲开水珠,半张脸沉在水池,正往外吐着泡泡,闻言后出水说:“很喜欢,谢谢世子。” 谢时深用指尖拨了下水面,故意往他脸上甩去几滴水珠,逗弄得他闭眼闪躲,潜下水里继续吐泡泡,圆溜溜的眼珠里藏着欢喜,乖巧极了。 两人相视一笑,谢时深道:“若喜欢,以后日日来泡。” 鹿厌带着惊讶朝他游去,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腿,沾湿的长睫扑闪,肤色绯红,浮出水面后小声问:“真的吗?” 谢时深屈起指尖,勾了下他的鼻梁道:“在谢家你可以做任何喜欢的事。” 鹿厌微微一愣,心里似乎被东西填满,让他感觉异常满足开心。 尤其他想到鹿凯今夜作为,对比一番愈发失望,鼻子不由发酸,眼角因雾气熏得泛红,吸了吸气说:“世子真好。” 谢时深瞧见他生了委屈,抬手抹去他眼尾的水渍,怎料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脸颊,眨眼被迅速躲开,只见鹿厌猛地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谢时深弯腰捏起他的下颌,仔细观察后发现一侧脸颊红得异常,“肿了?” 鹿厌这才想起被胖子甩了一巴掌,反正恶人受惩,便也无所谓道:“无妨,过几日便好了。” 谢时深蹙眉检查,指腹轻抚他的脸侧,动作温柔而小心。 他将鹿厌额角的湿发拨开,沉声问:“他们对你动手了?” “其实鹿凯这次手下留情了。”鹿厌如实回答,甚至有些得意说,“不过最后还是我更甚一筹呢。” 他自顾自笑起来,仿佛占尽便宜似的。 殊不知这般无邪的笑,落在谢时深眼中分外刺眼,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 他的指腹划过脸颊的痕迹,平静问道:“手下留情从何说起?” 鹿厌想到幼时被欺负的日子,心不在焉玩水,“他以前会把我关起来打,吃喝不给。” 谢时深脸色转冷,凝视着他问:“为何?” 鹿厌并未察觉他的变色,仍旧沉浸在回忆中,黯然神伤,“他们怕我分家业,使劲地欺我打我,故意锁我在小黑屋里自生自灭,若能活到规定的时日,他们便暂时放我一马。” 谢时深的指尖划过他的耳廓,冷声问:“然后呢?” 鹿厌因耳朵被触碰而瑟缩脖颈,眼中带着股狠劲,不服说道:“我不仅活下来了,我在小黑屋的时间能越来越长,反正我不会死,我还会让他们奈何不了我。” 第101章 谢时深心如沉石,眉头紧锁,眼底的复杂难以散开。 他不欲追问太多,反而配合着轻声失笑,引得鹿厌投来目光。 鹿厌问道:“世子为何发笑?” 谢时深嘴边的笑意不达眼底,轻挑眉梢道:“既然如此,今夜为何不还手?” 鹿厌不屑轻哼了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话音刚落,他的下颌倏地被谢时深捏住抬起。 他逼着鹿厌直视自己,一字一句问道:“只是这样?” 鹿厌对视瞬间身子一颤,虽泡在热水中,背脊却有一股凉意蔓延至脑后。 他嘴唇龛动,搭下眼帘回道:“我不想连累世子。” 今夜若他还手了,鹿凯回去必定小题大做,鹿常毅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鹿家乃太子一党,他深知东宫对谢家步步紧逼,又逢走私案未平,绝不能在外惹是生非,给谢时深带来麻烦。 其实谢时深怎会不知,只是他想听鹿厌亲口说出罢了。 今夜他和齐消隐对话历历在目,虽对威胁不屑一顾,可有些东西却埋在心底生根发芽。 比如谢家的危机恐波及鹿厌。 重回一世,谢时深清楚自己仍要称帝,他要避免牺牲谢家,不再让世间生灵涂炭,所以他选择对鹿厌下手为强,拔除杨家的一把利剑。 可面前的鹿厌,除了一身本事以外,其余和前世截然相反,无论是性子抑或手段,简直天差地别。 今夜他听闻鹿厌谈起鹿家后,他能笃定鹿厌亲缘单薄,或许还存在旧怨。 可即使这般,前世鹿厌仍旧为鹿家和杨氏卖命,不择手段除掉一切对天家的威胁,成为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 种种迹象令人深思,结合今生来看,谢时深推断他们前世或握住鹿厌的软肋,并借此操控在手。 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人。 谢时深的指腹摩擦着他的脸颊,低声问道:“小鹿,你的师哥呢?” 一滴水珠从发丝滑落,滴进鹿厌的眼眸中,他眨了眨眼说道:“师哥可能闭关了。” 谢时深沉默了下,“如此说来,你们暂时见不到了。” 鹿厌颔首,随后听见谢时深道:“可惜了。” 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但他明白此人对鹿厌的重要性,若前世鹿家以此要挟,一切便有迹可循了。 鹿厌半张脸泡在水里,昏昏沉沉吐着泡泡,眼眸氤着水光,感觉要晕倒了。 谢时深察觉他双眼迷离,轻唤道:“小鹿?” 鹿厌迟钝扭过头,坐在浴池里的身子一晃,脑袋失重搭在谢时深的腿侧,浑身失去了力气。 “世子......”他迷迷糊糊唤道,“我好晕。” 谢时深立即托住他的脑袋,意识事态不妙,连忙将人从水里提起,分开双脚放在腿上坐着。 他晃了晃手里软绵绵的身子,“小鹿!” 鹿厌整个人昏昏欲睡,听见声音后还撑着意识回笑,双手无力攀在谢时深的臂膀上,被热水泡得全身透红,皮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他打了个哈欠道:“世子,我去睡了。” 说话间,他顶着所剩无几的意识起身,结果因为身子太乏,在谢时深身上扑腾半晌也没站起来。 谢时深紧咬着牙关,被他蹭得浑身不适,只好把人抱在怀中锁着,将那颗沉重的脑袋按在肩头。 鹿厌疲惫靠着,一动不动像条咸鱼,双手垂落在谢时深的身侧,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颈窝,似在呢喃着什么。 谢时深拧了下他的湿发,听见嘀咕声后转头看去,嘴唇不慎触碰到他的额头,拧发的动作顿住,视线全然落在这张渐渐沉睡的脸颊上。 良久,静谧的浴室只闻一声轻叹,一抹身影从水中站起,抱着怀中人离开了水汽氤氲的浴池。 次日一早,鹿厌从刺眼的阳光中转醒,他眯着双眼掀开被窝,窗口吹进一阵秋风,寒意令他打了个冷噤。 他揉了下眼角,终于摸索爬出被窝,双脚刚沾地,他却发懵坐在榻边,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为何他又在世子的榻上了? 他扭头回看床榻,空无一人,被窝只有自己的余温,他细细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记忆似乎中断在浴池里,隐约只记得自己要去歇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思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鹿厌也懒得费劲,心想也不是第一次留宿,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泡澡后的身子异常酸软,鹿厌从榻上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拖着脚步去洗漱。 怎料片刻后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连忙将衣袍穿好,赶在敲门声响起时打开房门,当看见来人脸上的着急时,他连忙问道:“刘管家,发生何事了?” 刘管家道:“小鹿,昨夜京郊可出事了?为何有人今早去官衙状告谢家?” “什么?”鹿厌皱眉,“世子可下朝回来了?” 两人离开了明华居,刘管家脚步匆匆道:“世子在回来途中,但此事已经传遍京都,恐怕很快便会传到宫中。” 鹿厌脚步顿足,“传开了?” 刘管家道:“不错,此事乃下人回府告知的。” 鹿厌挠了挠头,努力冷静下来,细细回想昨夜之事,总觉得事有蹊跷,直到他记起府中另一人,忽地取出玄尾扇,转而叮嘱刘管家道:“你派人去打听官衙的情况,等世子回来及时禀报给他。” 第102章 说罢,他转身朝着客房的方向跑去。 当他站在连衣的厢房门前,用扇子轻敲少顷仍不见回应,遂后撤一步,果断抬脚踹去。 “嘭”的一声,鹿厌踹开后快速入了内室,掀开伪装的被褥瞬间,果不其然人去楼空。 能把如此私事一夜传遍京都,除了内鬼别无他人。 他折身搜寻屋内,直到脚下似踩到异物,低头一看脸色瞬变。 只见他弯腰将地上一截断裂的扇骨捡起,顺着桌底看去,全是被蓄意破坏的周边残骸。 他将碎玉握紧在手,清楚为时已晚。 昨夜中秋,连衣借落水不适之由留在府中,时至佳节,谢家并未对此人严防死守,结果被他趁虚而入摆了一道。 鹿厌拿起碎玉起身,余光见一抹身影出现,侧头看去,入眼见身着朝服的谢时深出现。 “世子!”鹿厌拔高声喊道,疾步走出厢房,“大事不妙,人跑了。” 两人迎面上前,谢时深来时已得知事变,却一如往日沉静,仿佛皆在掌握中,唯有眼下的些许乌青显得格格不入。 “无碍,小事一桩。”他抬手拨开鹿厌嘴角的褐发,“昨夜睡得可好?” 鹿厌愣住,未料他竟关心起这等小事在先,迟疑了下才说:“睡得很好,叨扰世子了。” 谢时深道:“那就好。” 鹿厌礼尚往来问:“那世子睡得可好?” 谢时深沉吟,昧着良心道:“我也睡得好。” 可话音刚落,他又道:“话说回来,若你不嫌明华居冷清,日后可否常来?” 鹿厌细看发现他神色疲倦,有些担心问道:“世子怎么了?” 谢时深揉了揉鼻梁,倦怠说:“说来惭愧,近日府中不太平,我睡得有些不安,要是有人陪着我睡就好了。” 第50章 鹿厌一听, 毫不犹豫答应了,“只要世子有需要,莫说睡觉, 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谢时深微微颔首,心想赴汤蹈火就不必了。 随后他看了眼鹿厌的手, 问道:“可有线索了?” 鹿厌将手中周边的残骸拿给他看,“只找到小姐的周边,可惜坏掉了。” 谢时深道:“告诉她吧, 她有权知晓此事。” 但鹿厌担心她备受打击,犹豫道:“世子, 不如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说。” 谢时深将碎玉扇骨执起在手, “这是她不拒绝的后果,怪不得旁人, 你让她来藏书阁见我吧。” 两人离开院子,鹿厌追问道:“世子,官衙状告之事如何是好?” 谢时深负手而行,脸上不见丝毫着急,只道:“顺其自然。” 鹿厌未料他这般气定神闲,急得绕着他左右打转。 “世子为何不着急?!”他像只蜜蜂似的围在谢时深身边,“如今连衣将此事扩散,若是鹿凯等人得知,联手诬陷我们, 谢家岂非因我受牵连。” 谢时深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说着伸手拉住鹿厌,不许他在身边绕了, 余光都要被绕出残影了。 岂料鹿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神情凝重说:“世子,此事非同小可啊。” 谢时深垂眸看了眼两人接触的手, 端详他紧张的神色,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倘若谢家出事,你会如何做?” 鹿厌闻言认真思索,用肯定的语气回道:“那只能回师哥身边了。” 谢时深:“......” 真是个该死的好问题。 很快,谢允漫被传到藏书阁,当她看到谢时深取出的残片后,顿时红了眼眶。 她收藏数年的周边,短短一月四分五裂,她如何能忍? 少顷,谢允漫的指骂声响彻藏书阁,在屋内足足回荡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她哭累了,把脑袋趴在谢时深的腿上抽泣,像幼时受了委屈那般,找到兄长便卸下逞强的伪装,将内心的情绪如数发泄。 谢时深又换了新的锦帕给她擦泪,轻拍她的肩头无声安慰。 从始至终,谢允漫未曾责怪过除连衣以外的人,很显然,她不仅分得清是非对错,也不再任性了。 虽然她学会了承担,可谢时深内心却生了惆怅。 前世谢允漫也有相同经历,当时她在府中大闹一番,甚至要去东宫讨说法,但被谢时深下令禁足家中,还为她请来夫子好生劝导,教她道理。 可谢允漫只字不闻,将所有过错怪在谢时深的身上,兄妹二人最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多年后谢允漫虽懂事了,能明白谢时深的苦衷,但两人终究不能和好如初。 今生谢时深并未刻意阻止,命人重新打造周边借此安抚,未料谢允漫不但没有责备他,反倒发泄后劝他切莫在乎,不要和连衣一般计较。 谢时深此刻看似若无其事,心中早已五味杂陈。 他的视线落在茶桌对面之人,安静看着鹿厌细嚼慢咽吃着糕点。 良久,他听见平缓的呼吸声,垂眼看去,原来谢允漫借腿作枕睡去了。 他看着谢允漫红肿的双眼,最后无奈轻叹一声。 或许他蓄意想要教会胞妹的一切,早在不知不觉中有人为他做了。 鹿厌听见叹息时抬眼看去,探头发现谢允漫熟睡了,只见他眼珠转了圈,蹑手蹑脚起身取来毯子和软枕。 谢时深将人安顿在软榻上,动作轻缓放下盘起的双腿。 第103章 未料双脚沾地时一麻,眼看朝着前方栽倒。 鹿厌一个箭步闪身上前,屏着呼吸接住谢时深。 紧接着鹿厌感觉腰身被箍着,整个人更像落入谢时深的怀里,在他承受着谢时深的同时,自己反而跌进了蓄谋已久的桎梏。 谢时深看似倚着他,实则把人紧紧抱在怀中。 若谢允漫醒着,只怕一眼识破这诡计多端的大哥。 奈何鹿厌眼中只有世子的安危。 为了不吵醒谢允漫,谢时深低头贴着鹿厌的耳廓,轻声细语道:“还好有你。” 鹿厌感觉被他贴着的脸颊酥麻酸痒,更奇怪的还有心跳,居然发了疯地跳,跟不要命似的,怪紧张的。 尤其谢时深耳鬓厮磨时,鹿厌明显感觉脑袋空白,脸颊也有些烧,完全失去理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灵魂好像出窍了。 谢时深见他脸颊涨红,耳廓仿佛要滴出血,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念头自脑海一闪而过,谢时深自认是君子,不做有伤风雅之事,也愿意等鹿厌开窍那天。 但谢时深想起来时所问,面对谢家出事该何去何从一事,鹿厌的回答太过爽快,显得谢家一文不值,实在令人寒心。 所以他此刻选择遵从内心所想,借着不宜声张之便将鹿厌搂得更紧,紧贴着那只几乎熟透的耳朵上,一字一句道:“腿麻,看来要劳烦你扶我出去了。” 鹿厌感觉有无数的虫子在脑袋啃噬,双腿更是莫名发颤,险些无力滑倒在地。 他坚强维持着身子的正常,闻言之事木讷点头,抱着谢时深迷迷糊糊离开了阁楼。 说是搀扶,实际上更像拥抱着行走,直到两人站在廊下,谢时深才慢慢将他松开。 鹿厌率先查看他是否能站稳,抬眸朝他看去时,落入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里。 谢时深道:“怎么走神了?” 鹿厌猛地垂下头,反思自己到底怎么了。 “有点怪。”他嘀咕说道。 谢时深轻声问:“哪里怪?” 只见鹿厌抬手捂着胸口,疑惑不解道:“这里跳得很快。” 谢时深慢条斯理打量着,询问的声音如同带着蛊惑,“是吗?” 鹿厌轻轻点头道:“从前我训练久了,这里也会跳得很快,但是......” 谢时深含笑问道:“但是?” 鹿厌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解释说:“现在好像是因为世子才跳的。” 谢时深顿住,刹那间呼吸一乱,瞳孔骤缩,眼底的笑意尽散,略微愕然凝视他。 心跳声在耳边被不断放大,谢时深下意识捏着他的脸颊抬起,眼底的平静化作汹涌,极力克制的占有欲险些失守。 他微微俯下身,沉声道:“你说什么?” 鹿厌脸颊两侧的软肉被推起,面对他的询问专注而单纯,抬手用力拍了拍胸口,一本正经回道:“这里跳得很快,全是对世子的忠心。” 谢时深:“......” 胡说八道。 他僵硬松开手里的脸颊,再次闭眼深呼吸平复内心,直到吐息轻叹时睁眼,眸底闪过一抹怅然。 鹿厌从他身侧探出脑袋,捕捉到他脸上千载难逢的茫然,“世子?” 他发现谢时深最近总会多愁善感,实在怪异得很,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烦心事吗? 谢时深偏头看他,无奈道:“小鹿,日后这种话不许对旁人说。” 顶着一张纯洁无害的脸,说着祸害感情的话,任谁都扛不住。 鹿厌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点头,当是命令了。 谢时深沉思少顷,觉得还是要再次强调,余光却见一抹身影出现。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入眼发现竟是杨承希。 当杨承希欲拔高声喊人时,谢时深抬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杨承希倏地将嘴巴闭上,疾步迎面走上前。 鹿厌低声道:“小姐睡了。” 杨承希表示理解,“方才刘管家把事情告知我了,不过无妨,对付这些官家子弟我自有办法。” 说着他话锋一转,皱眉对谢时深续道:“但另有一事颇为棘手,不知你可听说了?” 谢时深偏头朝鹿厌看了眼,见他满脸无知,显然不知连衣真正干的事。 只见谢时深率先问道:“陛下可知晓?” 杨承希摇头道:“东宫压着此事,官衙将状告你的老妪带走了。” 谢时深看了看天色,“动作这么慢。” 见他临危不乱,甚至还能冷静地嘲讽,杨承希也实在佩服。 鹿厌听出了蹊跷,似乎他们忙活的并非鹿凯之事,像是另一桩事情。 他心神不宁,连忙询问说:“承哥,那老妪状告什么?” 杨承希说:“谢家私藏火铳。” 话落,鹿厌双眼放大,当即表示不可能,心急如焚解释道:“世子不会在家做这种事的!” 何况火铳在京郊藏着,怎么可能出现在京都。 杨承希也不理解,但瞧见谢时深漫不经心的模样时,他反而怀疑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伸手握住鹿厌的肩膀,“别担心,你看楚今多淡定,有种等着坐牢的冷静。” 鹿厌:“......” 谢时深扫了眼杨承希,视线移到他的手,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承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默默把手收回来,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第104章 谢时深朝他说道:“你可是要入宫吗?” “咦,你怎么知道?”杨承希惊讶,“楚今,你神机妙算啊。” 谢时深无言以对,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和他对视。 突然间,杨承希拍了下脑袋,想起自己被禁足后每天都要入宫请安。 他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我去父皇面前给你求情,你让我搬回谢家。” 自从发现谢时深对鹿厌有区别对待后,他现在恨不得翻墙进来采风。 谢时深道:“不必替我求情。” 杨承希错愕,“你疯了!就这么由着杨祈修污蔑你?” 谢时深道:“你只需将此事告知陛下,他自会让你来谢家。” 杨承希不解,正想反驳他异想天开时,脑袋灵光乍现,恍然大悟道:“以监视的方式来谢家?” 此言一出,谢时深道:“不算笨。” 杨承希自谦笑道:“那当然。” “......” 日午当空,空气带着几丝刺骨寒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他们身侧传来。 谢时深递了个眼神给鹿厌,转眼间,鹿厌拽着杨承希隐身暗处。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世子,请随我们走吧。” 鹿厌听见来人是吴语,下意识想走出去,但立刻被人拦住去路。 杨承希朝他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鹿厌眉头紧锁,焦急万分窥着远处的动静。 只见数名锦衣卫佩刀围着谢时深,交谈两句后,吴语点头同意,派人跟着谢时深朝明华居而去。 杨承希悄悄戳了下鹿厌,“楚今要去卸朝服,你先过去看看他是否有交代,我进宫举报他了。” 鹿厌一时竟无语凝噎,两人就此告辞兵分两路。 以鹿厌的身手,想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潜入明华居易如反掌,他熟悉穿过各处,悄无声息翻身而下,找到厢房的窗叶推开。 之后他探进脑袋左右看了眼,确定无人发现才一跃而入,小心翼翼阖上窗叶快速转身。 怎料眼前一黑,猛地撞进了个一/丝/不/挂的怀里。 第51章 他猛地朝后踉跄, 一只手迅速朝着他的腰间伸来,将他扶稳后松开。 鹿厌垂着头,视线落在下方, 注视着一处傲人的位置。 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咳嗽声,他连忙抬起头来, 对视上谢时深略带尴尬的双眸。 谢时深尽量保持冷静道:“做什么?” 鹿厌吞咽了下喉咙,比了个大拇指,夸道:“真大。” 谢时深:“......” 冷静不了一点。 他转身取来常服换上, 青丝将微红的耳根覆盖,咳了两声说道:“我不在这几日, 切勿相信任何人。” 鹿厌习惯性上前帮他整理衣袍, 愁眉苦脸道:“世子,可要派人去找连衣?” “不必。”谢时深接手他系腰带的动作, 阻止他伺候,“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也莫要让漫漫担心,告诉她等我回来后,会有惊喜给她。” 鹿厌紧抿着唇点头,忐忑都显露在脸上, 谢时深系好腰带,见他这副模样轻声一笑, 抬手捏了下他的脸,“若担心我的话, 夜里便来明华居睡。” 鹿厌梭巡四周, 扬起脸颊道:“世子不在,我为何还要来?” 既然没有人需要他陪着, 那他去哪里睡又有什么关系。 谢时深一顿,竟觉得有道理,放软语气说:“或许我会突然回来呢。” 鹿厌将玄尾扇取出,拿过他的手,郑重放在他的掌心里,严肃说道:“世子,不如你把玄尾扇带走吧。” 他心想这是自己唯一的利器,除了师哥便只有谢时深见过真容,倘若遇到意外,或许能救谢时深一命呢。 谢时深垂眸看着手里的玄尾扇,心底淌过一阵暖流,嘴角的弧度加深,反手把玄尾扇放回鹿厌手里。 “小鹿。”他揉了下面前的脑袋,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任何人都会有差池,唯独我不可能有。” 他活了两世,即使有些事情的变化出乎意料,但绝对不会影响他的布局,结局更不会有第二个。 只是他比上一世多了些牵挂。 谢时深看着眼前的牵挂说道:“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鹿厌握紧玄尾扇在手,朝他郑重点了下头。 敲门声从屋外传来,两人相视一眼当作分别,谢时深跟着锦衣卫前去官衙。 状告一事被杨承希传进宫中,皇帝召见锦衣卫及三司入宫觐见。 京兆尹将来龙去脉禀报,原来今日一早官衙有商人击鼓,交给官衙一个木匣子,衙吏当场打开,发现其中装的竟是火铳。 事关重大,衙门立即将商人扣押,京兆尹亲自出马审问,得知是商人家中老妪捡到的木匣,随后京兆尹命人将老妪请来。 老妪不敢隐瞒,自称在谢家附近捡到此物,原本打算卖掉换钱,但有人发现此物乃是火铳,又值京都严查走私案,商人马不停蹄将木匣送来官衙。 锦衣卫闻讯赶来,指挥使审查一番后,当即下令捉拿谢时深审问。 眼下京兆尹禀报完,皇帝问起谢时深身在何处,打算亲自询查。 结果大理寺卿告知人在官衙,皇帝得知后勃然大怒,斥责众人先斩后奏,质问他们可有确凿证据证明此事和谢时深有关。 第105章 结果只换来一片沉默。 大理寺卿将此事撇给锦衣卫,声称乃锦衣卫吴语上门将谢时深带走。 此言一出,皇帝立即召见吴语,命他交代清楚此事。 吴语先交代东宫来报走私案的线索,之后锦衣卫去官衙取走老妪的诉状,乃指挥使亲自下令押走谢时深。 皇帝闻言拍案怒斥,众人纷纷下跪喊着息怒,只见皇帝招来太监,命锦衣卫指挥使陈奇禄速速来见。 不料,太监告知陈奇禄不在衙门。 时至深夜,谢府门前如同白昼,锦衣卫举着密密麻麻的火把站在门前,为首之人乃陈奇禄,佩刀而立,身形魁梧面色肃然,官服衬得他正义凛然,颇具压迫感。 此刻他受阻于谢府门前不得入,和眼前之人面面相觑,眉宇间藏着几分怒气,眼神带着杀气,仿佛要将人撕碎。 “鹿厌,让开!”陈奇禄厉声警告,“还要本官强调吗?锦衣卫办事,拦路者,杀无赦。” 但鹿厌毫不畏惧,以一己之力将紧闭的谢府大门护在身后。 他紧握玄尾扇在手,冷声道:“指挥使大人,下官虽在锦衣卫短短一月,但规矩不敢忘,下官记得,若无御令不得擅闯,何况此处乃世子府,敢问大人一句,可带御令前来?” 陈奇禄微眯双眼,上前一步,利用身形优势欺压而下,“鹿厌,你觉得凭你一个鹿家庶子,能拦得住本官的锦衣卫吗?” 鹿厌不卑不亢,后撤半步和他拉开距离,冷眼扫过眼前数不胜数的锦衣卫使,重复道:“此处乃世子府,敢问大人一句,可带御令前来?” 他加重了语气,可相比陈奇禄粗犷的嗓音,反而显得他气势不足。 锦衣卫使跟着陈奇禄逼近,几乎将鹿厌逼退至谢府大门上。 陈奇禄举起刀鞘,平压在他的脖颈上,警告道:“鹿厌,你今日若不让开,明日陛下便会知晓你舞弊进锦衣卫之事,你一无是处被谢时深带走,欺君之罪当前,你猜陛下会不会将你杀了?” 鹿厌镇定的神情上瞬间露出破绽,陈奇禄立即捕捉他神色的变化,抬手往前一拨,顿时听见一声令下。 “给我搜!” 鹿厌脸色一变,下意识挥开玄尾扇,用身子拦住汹涌而来的锦衣卫。 然而无济于事,陈奇禄单手将他拎起,发狠朝墙角甩去。 鹿厌嘴里溢出一声闷哼,随着背脊和后脑撞到墙上,顿时感到眩晕,身子眨眼滑落在地,猝不及防吐出一口鲜血。 踢门声接二连三传来,鹿厌用力甩了下脑袋,捡起玄尾扇握在手中,慢慢从地上爬起,啐了口血水在地,冷厉凝视着踹门的陈奇禄。 他的指腹贴在玄尾扇的尾端,杀意油然而生,往陈奇禄步步逼近。 眼看朱红大门还差一脚,鹿厌倏地收紧玄尾扇。 “住手!”突然一道喝斥声从街上传来,打断门前所有动静。 鹿厌指腹动作一顿,循声看去,紧皱的眉梢舒展,眼底的杀意被疑惑取代。 陈奇禄转身,从分流的人群遥遥望去,发现来人是杨奉邑后勃然变色。 杨奉邑在行礼声中笑着走向陈奇禄,好奇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大门,和颜悦色道:“指挥使办事一如既往的着急啊,这样如何能让陛下放心呢。” 未料他出现,陈奇禄给锦衣卫使递了个眼神,随后见众人退至台阶之下。 鹿厌站在原地不动,人潮退去后,杨奉邑也看到了他。 “阿厌?”杨奉邑喊得亲近,笑着朝他走过去,“怎么受伤了?” 鹿厌听见称呼时感到一阵反胃,脸上流露出了憎恨,但无人在意。 他看着杨奉邑笑着靠近,那笑容令人发寒,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按住,鹿厌紧绷的身子一抖,逐渐找回对身体的控制。 “睿王。”他的语气沙哑,虽受了内伤,却丝毫不受影响行动,“世子被锦衣卫带走了。” 杨奉邑收紧握住他的手,“只要你们清白,必定不会有事。” 他看似安抚,却叫鹿厌感到心惊,因为他们不清白。 鹿厌垂头一言不发,脑海里浮现谢时深临行前的叮嘱。 谁都不可信。 杨奉邑称心一笑,转身朝陈奇禄看去,扬眉道:“指挥使大人,本王听闻有老妪捡到火铳,可老妪并未咬定此火铳从谢府捡到,你这般阵仗搜府,实在不合规矩,若陛下知晓,岂非要怪罪尔等。” 陈奇禄脸色有些难看,双手朝皇宫的方向行礼道:“事关走私案,受陛下特赐,无需御令行事。” 杨奉邑恍然,却问道:“那本王的府邸,锦衣卫也能擅闯是吗?” 陈奇禄哑口无言,神情冷然对视,并无撤退之意。 见状,杨奉邑一笑,他走近两步,仍旧是一脸亲切的笑意,压低声说:“你可以不把谢时深放在眼中,但谢夫人乃陛下的唯一近亲,谢家手握兵权,就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若陛下知晓你今日擅闯谢家,你如何保得住指挥使的位置?” 陈奇禄紧咬着后槽牙,怒目圆瞪盯着他,“锦衣卫办案,不劳烦王爷指教了。” “哪敢哪敢。”杨奉邑耸肩笑道,“今日搜家一事本王权当过眼云烟,但锦衣卫只听东宫片面之言便来抓人,此事恐怕瞒不住了,恕本王无能为力,指挥使大人好自为之。” 第106章 陈奇禄闻言他要隐瞒锦衣卫搜家之举,眼底掠过一抹异色,沉默片刻后冷哼一声,甩袖带人离开。 鹿厌站在阶梯上方,目视着陈奇禄走出一段距离后,只见一名禁军策马而来,手握御赐令牌命陈奇禄进宫面圣。 开门声自鹿厌身后传来,他和杨奉邑回身看去,看到谢允漫红着眼眶站在门口。 “鹿哥。”她声若蚊蝇轻唤,发现鹿厌受伤后哽咽询问,“你还好吗?” 鹿厌抬袖抹掉嘴角的血渍,眉眼的杀气尽散,收起玄尾扇上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臂膀,随后对满眼担忧的刘管家一笑。 他忍住内伤的咳嗽,若无其事说:“我没事,吓着大家了。” 刘管家深深叹了一口气,谢允漫吸着鼻子道:“我担心你和大哥。” 虽然她从小在营地胡闹,可未曾遇见这般混乱的情况,心底难免有些害怕。 鹿厌安抚他们几句,直到身边出现一抹身影。 众人朝杨奉邑行礼,他笑脸盈盈梭巡四周,转眼脸上出现疑惑。 他纳闷问道:“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世子妃出来主持公道?” 第52章 听闻杨奉邑所言, 鹿厌顿时失声咳嗽,这一咳,血腥味立即充斥在口腔里, 不慎溢出了嘴角。 他急忙抬袖抹掉嘴角的血迹,但还是被谢允漫发现了。 谢允漫见他吐血后, 当即被吓得不轻,和刘管家快速上前,左右将他搀扶, 不经意挤开站在一侧的杨奉邑。 未等他们的关心,鹿厌的咳嗽声渐大, 撞墙的疼痛卷席而来, 让他感到头晕目眩,靠着甩脑袋保持清醒。 刘管家见多识广, 猜测他得了内伤,连忙吩咐下人去传大夫,随后把鹿厌扶去梧桐院。 谢允漫跟上他们的脚步,余光瞥见门外还站着人,又忙不迭折身回去,慌忙朝杨奉邑行礼道:“王爷恕罪,鹿哥身子不适,恐要失陪了。” 杨奉邑见他们手忙脚乱之状,也不好再问下去, 他端详着鹿厌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见谢允漫要离开, 他疾步走过去拦下询问。 “谢小姐留步。”他按捺不住求知欲,尤其看到鹿厌的背影, 着实想要求证,“本王有一事想问,楚今他......” 他迟疑了下,看回谢允漫时话锋一转,续问:“你可有嫂子?” 谢允漫愣住,“什么......嫂子?” 她想到方才杨奉邑所问,摆手说道:“没有,大哥还在相亲呢。” “相亲?”杨奉邑诧异,“如今还在相亲吗?” 谢允漫点头道:“相啊,若非连衣在此,大哥恐怕要日日出门相亲,跟走火入魔似的。” 杨奉邑追问道:“那他为何说自己有世子妃?” 谢允漫沉思片刻,大致明白杨奉邑想打听什么。 她从记忆中拼凑出零零碎碎的八卦,眼看鹿厌走远了,索性胡编乱造说:“对,连衣之前自称是世子妃,不过王爷来迟了,这位假货在中秋夜跑了。” 杨奉邑闻言脑袋宕机,瞠目结舌接受她给的线索。 假货跑了? 那书房当日所见所闻,什么是真的,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远处又听见咳嗽声传来,谢允漫心急如焚,见杨奉邑呆滞原地,她只好敷衍两句。 “王爷放心,大哥会努力相亲的,等他找到世子妃,必定请你喝喜酒。”她拉上大门,有种送客的架势,“鹿哥他身负重伤,大哥若知晓恐会生气,恕小女子失陪了。” 摇摇欲坠的大门被轰然阖上,直到谢允漫走远后,杨奉邑才逐渐回过神来,明白今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梧桐院中下人们来来回回,等刘管家送走大夫后,谢允漫才敢推门而入。 鹿厌的厢房装潢简朴,床头摆放着一本小说,陈设简单干净,杂物都找不到。 谢允漫有些惊讶,照理说男子的厢房若无人打理,总归有些乱七八糟,尤其她在军营里意外见过的营帐,有些简直不堪入目。 但方才进来时,她看清鹿厌的厢房后,竟觉得这厢房格外崭新,令她不禁感叹,甚至连走路的脚步都放轻了。 殊不知,其实鹿厌寄人篱下太久,习惯了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保持距离。 谢允漫行至他的床榻边,好一番询问,再三确认他并无大碍才算放心。 她给自己挪来一张圆凳坐下,喋喋不休一番后竟变得安静。 鹿厌应大夫要求躺在床榻,实际这点伤对他而言无足轻重,奈何刘管家搬出谢时深镇压他,唯有乖乖听话倚在床榻歇息。 他察觉谢允漫的异样,拿起枕边的小说递了过去,“还给你。” 谢允漫接过小说,闷声问道:“你看完了吗?” 鹿厌想到后面太荤,实在没敢继续翻下去,只好颔首说:“看完了,很好看。” 若换作平日,谢允漫高低要和他讨论剧情。 但此时此刻,她没有丝毫探讨的欲望,思绪低落,沉浸在担惊受怕之中。 鹿厌实在不会哄人,只会用实际行动去解决问题,但他能敏锐捕捉到他人的负面情绪,自然也希望能相助一二。 “小姐。”他夹着嗓子轻声问道,“你在担心世子吗?” 谢允漫听见一道悦耳的询问,循声看去,对视上鹿厌澄澈干净的双眸。 老实说,这双眼睛盛满喜怒哀乐,她能轻易辨别出鹿厌的担忧,久而久之,她也被这样赤诚的情谊感染,以至于将鹿厌当作兄长,不至于因大哥的不在而感到孤独,更愿意将心事倾吐给对方听。 第107章 “是的。”谢允漫承认道,“我觉得大哥他,好像变了。” 鹿厌奇怪道:“变了?” 谢允漫捏紧着手里的小说,“你有所不知,从前大哥目中无人,性子看似冷,却有一腔热火,但凡有人敢污蔑他,立刻便要找证据去讨伐。可数月前的一场意外过后,大哥整个人都发生改变,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实在捉摸不透。” 鹿厌从未了解过数月前的谢时深,这还是他初次听旁人提起。 回想平日所接触的谢时深,鹿厌竟颇有同感,似乎如谢允漫所言,谢时深有些行为举止确实奇怪。 起码以前的谢时深,因洁癖绝不能容忍浴池装两个人。 可他无法想象谢时深一腔热血的模样,但他莫名能明白一事,若不做出改变,以从前的模样,恐难在京都立足。 思及此,鹿厌居然觉得在照镜子,倘若自己在鹿厌学不会隐忍,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鹿厌道:“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谢家。”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允漫诧异看着他。 鹿厌用手指绞着身前的被褥,思忖道:“我虽不知世子所求,可京都局势如何你我有目共睹,走私案如承哥所言非同小可,不过我相信世子自有办法脱身,他绝不会让谢家深陷危难之中。” 谢时深能因杨怀朔的调戏而斩草除根,意味谢家对他何其重要,即便这次他们触及了火铳,他也相信谢时深是为了自保,绝非为了钱财。 厢房内沉默良久,谢允漫默不作声凝视着他,眼底的忐忑散去,眸光竟闪烁起来。 只闻一道椅子拖拽声响起,鹿厌转头看去,发现谢允漫贴近床榻坐着。 出于谢允漫眼神的怪异,他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毕竟这种眼神,像极了吃瓜。 谢允漫眯着眼打量他,“鹿哥,你不对劲。” 鹿厌防备道:“此话怎讲?” 谢允漫满脸狐疑之色,美眸里带着算计,恨不得将鹿厌看穿。 她啧啧两声道:“你好像很了解大哥。” “什么?”鹿厌听闻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很快放松警惕,满脸迷惑不解看着她,“你才说世子捉摸不透。” 谢允漫道:“正因如此,我才发现你把他琢磨透了。” 鹿厌:“......” 这是什么奇怪的结论。 谢允漫若有所思道:“鹿哥,我听闻你昨夜在明华居留宿了。” 鹿厌并未否认,毕竟这是贴身侍从该做的,“不错,但是我泡澡时睡着了。” “泡澡!”谢允漫目瞪口呆,“还睡着了?” 鹿厌道:“对,还是和世子一起泡的。” 他回忆泡澡时的舒坦,津津乐道,“真的很舒服,超爱的。” 谢允漫倏地站起身,捂着惊讶的小嘴,语气兴奋道:“你们都一起泡澡了!” 万万没想到啊,她这位不近人情的大哥,居然允许旁人踏足这般私密之地。 鹿厌看不懂她在意外什么,“两个男子一块泡澡,有何值得意外。” 听他这么一说,谢允漫神情顿住,惊喜渐渐退去,反而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是她想到小说和京都盛行的风气,记起大哥亲口要求相亲对象是男子之事。 一切又变得古怪起来。 她将手里的小说丢在鹿厌榻上,不服气说:“可是你爱看断袖小说。” 鹿厌瞥了眼小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能说自己没看完吗? 他能说自己其实喜欢里面的打戏吗? 他能说自己并未深入了解吗? 谢允漫见他不语,眼神依旧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澈,突然觉得孺子不可教也。 她将小说捡回,按照记忆翻找其中一页,用力拍在鹿厌的手里,不惜抛去羞耻,只为争一口气,指着小说要求道:“既然你说你看完了,那你告诉我,这俩主角为何要缠绵?” 鹿厌快速扫了眼小说的描述,自觉开启瞳孔涣散模式,为不堪入目的画面遮上一层朦胧。 谢允漫见他不为所动,又翻开另一页,用手指戳着上方的内容说:“若非互相爱慕,为何要在水中颠鸾倒凤?” 鹿厌顺着她所指的位置看去,仔细恶补没看过的内容,藏在褐发下的耳根渐渐出现可疑的红色。 谢允漫似发现蹊跷,试探问道:“鹿哥,你该不会没看完,故意诓骗我吧?” 鹿厌心虚摇头,摆着双手说:“真的看完了,真的。” 他只是跳到最后的结局而已,四舍五入也算看完了。 可他不知自己撒谎时漏洞百出,尤其刚才看完活色生香的一段描述后,脸颊绯红,眼神闪躲,不是撒谎又是什么? 谢允漫见状并不生气,反倒双手抱臂,神秘莫测端倪着他的反应,又凝眸扫见他白皙的肌肤,一个奇怪的念头油然而生,转眼间豁然开朗。 “鹿哥。”她压低声道,“难不成大哥馋你的身子?” 鹿厌一惊,匪夷所思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谢允漫失声大笑,“你真的不验证一下吗?!” 她情绪激动拿起小说,接着说道:“若非两情相悦,结局为何会携手共度一生,鹿哥你不要盯着打戏看啊,你和大哥所做之事,和小说主角又有何不同,你当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吗?” 第108章 鹿厌一头雾水,却在她的笑声中涨红了脸,他悄悄瞥了眼小说,记起和谢时深独处时的接触,再对应小说的桥段,好像有些雷同,这不禁让他思绪杂乱。 可他依旧认为不可能是两情相悦,小声反驳道:“都是主人的任务而已。” 虽然回想起来的确有些亲密了。 可是他一想到谢时深执着于相亲,他实在无法将其联想,何况他只是谢时深的侍从。 谢允漫哼道:“可能每个地方的风俗不一样,我们风岐做任务不用一起泡澡的。” 鹿厌:“......” 谢允漫才不信所谓的任务,毕竟嬷嬷教了她不少东西,区区任务何须这般亲密,尤其此事发生在她大哥身上。 她见鹿厌不为所动,明白兜兜转转这一套不适用,干脆直接问道:“鹿哥,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曾对大哥心动过?” 结果听见鹿厌反问:“怎样才算心动?” 第53章 谢允漫一听这问话, 刹时间愣在原地,心动是怎样的? 好问题,她如何知晓, 她又没心动过。 但她又不能直接告诉鹿厌,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小说上, 打算借用教材好生教导一番,不料鹿厌忽地抬手示意她噤声。 “嘘。”鹿厌看了眼窗外,“有人来了。” 谢允漫顿时屏气凝神, 扭头注意着屋外的动静。 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鹿厌摸索出枕下的玄尾扇, 掀开被褥从榻上起身。 当门前的身影被拉长直至消失, 随着烛火投落在屋内,看影子的模样, 来人似乎携带了器物。 鹿厌和谢允漫警惕相视,后者连忙藏在床帏后方,鹿厌全神贯注盯着门口的方向。 突然,远方传来风笛。 熟悉的音调令屋内两人皆为怔愣,他们的脑海中同时想到一人。 鹿厌收起玄尾扇,快速走出内室,果不其然看见廊下站着的杨承希。 跟在身后的谢允漫:“......” 杨承希听见脚步转头,乐声乍停,朝他们眉开眼笑道:“家人们都在啊。” 鹿厌朝远处围墙看去, 只见一个包袱被凭空抛了进来,恍然明白他的出现为何无人通报, “承哥, 你又翻墙进来。” 杨承希头也不回地进屋,“我看正门被人踢烂了, 只能爬墙。” “呵呵。”谢允漫精准嘲了声,“好牵强的理由。” 杨承希上下打量一眼鹿厌,问道:“我听说你和陈奇禄起了冲突。” 提到锦衣卫,鹿厌便感觉背部隐隐作痛,脸上却无所谓道:“小伤。” 谢允漫惊呼,“都吐血了还小伤!” “什么?!”杨承希立刻丢下风笛,把鹿厌拽在手里转了圈,跟打陀螺似的,“血呢!” 鹿厌被他拽得浑身发疼,头昏脑胀说:“承哥,再转两圈我就能原地去世了。” 杨承希一听立刻松手,自觉退后保持安全距离。 三人走到茶桌前落座,谢允漫疑惑他为何夜访,杨承希理所当然说起连衣不在,出宫后便迫不及待收拾东西过来。 得知他从宫中出来,鹿厌想起困在宫里的谢时深,急忙问道:“承哥,世子如何了?” 谢允漫听闻也朝杨承希看去,但同时也留意着鹿厌的神色。 说起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关心大哥,鹿哥便先一步打听,这不是心动又是什么? 看样子鹿哥真的超爱。 杨承希喝了口茶润喉,“我举报楚今后,父皇便给我解禁了,今后无需请安,后来我谈起要回谢家也不阻拦,直到出宫后,才得知父皇传见楚今,想一探究竟却被阻拦,实在无从打探消息,只能先回家了。” 总结下来就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鹿厌和谢允漫面面相觑,各自垂眸不语。 杨承希见两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说道:“别想太多,听闻父皇责怪陈奇禄仗势欺人呢。” 谢允漫嘀咕道:“何止仗势欺人,简直不把谢家放在眼中,连门都能踢坏。” 杨承希愣住,“门是他踢坏的?” 谢允漫点头称是,将晚间发生之事一一告知,脸上余怒难消。 未料事态的发展竟是这般,杨承希难得带了几分严肃。 “锦衣卫果真胆大包天。”他心疼看着脸色苍白的鹿厌,“可惜当时我在宫中无法前来解救,还好睿王出手相助,如今陈奇禄被带走后,东宫暂时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鹿厌皱眉问:“此事和东宫有关系?” 杨承希颔首道:“听闻正是东宫将火铳线索告知锦衣卫,陈奇禄得知有关走私案,二话不说下令行动,不过奇怪的是,父皇对陈奇禄搜查谢家一事似乎并不知情。” “怎么会?”谢允漫有些激动,“他都把我家的门踢烂了!” 杨承希也有些不解,“照理说此事应当更严重些,实在不解父皇为何只字不提。” 回想陈奇禄所作所为,鹿厌脸上带着愠怒,怨道:“锦衣卫人人皆知他两面双刀,从前他抢取吴师兄的功劳去圣前邀功,如今带走世子的是吴师兄,只怕师兄躲不掉要为陈奇禄挡灾了。” 杨承希道:“可惜你我都阻挡不了此事发生,陈奇禄受命于陛下,多年忠心护主,甚至不惜对恩人亲人出手,如此忠诚之人,父皇怎会轻易抛弃。” 坊间传闻陈奇禄乃是皇帝忠犬不假,陈奇禄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想要的,是皇帝心中无法撼动的地位。 第109章 在过去的数年里,他为取皇帝信任宁可牺牲下属,违背原则,对亲人重拳出击,斩断七情六欲,最终成为皇帝手中的宝剑。 殊不知,这样的人,在前世曾被鹿厌亲手了结,当百姓以为能得到安生时,却迎来恶鬼横空出世。 前世人人皆知指挥使有一张令人前仆后继的脸,却无人敢轻易靠近,对他手中的玄尾扇敬而远之。 当鹿厌出现在眼前,若连眼神都不清白,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此时此刻,鹿厌的心思只在谢时深的安危上,他的心里不是任务就是主子。 倘若如杨承希所言,这一切和东宫有关,那现在失踪的连衣恐怕是唯一的关键。 他询问起有关老妪状告之事,杨承希把了解的消息全盘相告。 当说到木匣子时,鹿厌猛地起身,披上外袍欲离开。 另外两人连忙追问,鹿厌说起连衣送礼一事,结合线索,怀疑那木匣中放着的正是火铳。 鹿厌道:“现在要找到老妪,因为我们从始至终未曾打开木匣,火铳乃连衣故意嫁祸世子的。” 三人急急忙忙离开,杨承希说道:“小鹿,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连衣,我去找老妪。” 鹿厌顿足快速思索,旋即点头同意。 谢允漫跟在身后,忽然拦下他们,上前朝鹿厌问道:“鹿哥,那日连衣去明华居时,可有带走什么?” 只见鹿厌摇头表示不知,因为他和连衣是在中途遇见的。 谢允漫胆大心细,琢磨片刻觉得此事蹊跷,决定找来刘管家询问一番,不想果真给她找到线索。 刘管家道:“下人那日打扫书房时,发现书房案上有一枚腰牌不见了。” 众人惊诧,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杨承希意识到大事不妙,收起平日的吊儿郎当,怀疑连衣拿到谢家腰牌,神情肃然道:“父皇审问楚今时,太子嘴上说要还谢家清白,提议锦衣卫找来走私案的火铳对比,我怕东宫不安好心。小鹿,速速找到连衣,千万不能让他利用这块腰牌嫁祸谢家。” 鹿厌立刻牵马行动,杨承希则带着谢允漫去找老妪。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鹿厌分散暗卫在城里找连衣,自己则靠着杨承希的腰牌离开京都,朝京郊的方向而去。 他回想连衣的出现,正是从西玉楼交易当晚开始。 命案发生后,东宫未曾大闹,事到如今才发现连衣真正的目的。 嫁祸。 西玉楼那批火铳来历不明,而连衣把火铳放在谢家,恐怕是杨祈修计划已久之事,摆明要将走私案的帽子扣在谢家头上。 夜深人静,鹿厌策马许久后停在西玉楼前,偌大的京郊赌场空无一人,宛若空城,唯有西玉楼的大门贴满封条,这座高楼再也找不到半点人气,阴森恐怖,连月色都不屑光临。 鹿厌用玄尾扇挑开封条,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冷风卷着未散的血腥味冲入鼻息。 他摸了摸鼻尖,借着藏在乌云后的月色行至中央,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梭巡一圈,收回目光时蓦然顿住。 铁索桥的对岸,只见一抹身影站在前方,手里握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映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在黑夜中显得诡异森然。 “你果然在这。”鹿厌轻哼一声,“连衣。” 连衣面色阴暗盯着他,“你怎么找到的?” 鹿厌缓步朝他走去,“废话少说,跟我进宫!” 说话间,他加快脚步踏上铁索桥,吊桥摇晃的声响回荡在西玉楼里。 连衣不紧不慢游走在桥边,左右瞥了眼,直到鹿厌来到桥中央时,连衣随即拉起桥边的机关。 只听一声巨响,铁索桥从眼前瞬间脱离! 鹿厌脸色一变,身子滞空须臾,整个人左右一晃,险些倒头栽下桥底。 “去死吧,鹿厌。”连衣的视线从桥底的池子移开,注视着桥上的鹿厌道,“实话告诉你,若非谢时深为了你和东宫作对,太子或许不会急着杀了他,所以是你害了谢时深。” 鹿厌迅速集中精神,对他所言充耳不闻,眼看铁索桥断裂,他若继续站在桥的中间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他加快脚步冲向连衣,踩中坠落的铁索桥借力一跃而上,身子轻盈翻落,不偏不倚站在连衣面前。 连衣眼底的惊恐逐渐蔓延,难以置信他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很快,连衣的双腿开始发软,渐渐后退,逃跑的念头一涌而上。 油灯被他丢掉,溅落的火星碰到纱帘,火势瞬间窜天而上。 鹿厌忍着内伤的疼痛,见他逃跑立即拔腿追去。 当他不费吹灰之力抓住连衣时,身后的灼热感逐渐放大。 两人回首看去,大火在楼里急速蔓延。 连衣收回目光,欲朝鹿厌出手,谁知被鹿厌反手挡下,紧接着连衣脖颈钝痛,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夜风为火势助燃,西玉楼逐渐被大火吞噬,无人在意马蹄声的远去。 当连衣被冷水泼醒时,他狼狈地趴在地上,神情恍惚间看到了一侧身着蟒袍之人。 他以为自己从鹿厌手里获救,看到杨祈修便将此地当作东宫,瞬间放声大哭,朝着杨祈修的脚边爬过去。 “太子殿下快救我!他们来西玉楼杀我了!” 第110章 第54章 当连衣伸手将要拽住蟒袍时, 杨祈修如触电似的闪身躲开,眼底透着无尽的嫌恶。 连衣扑空后,倏地面朝地上趴倒, 随后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呵斥。 太监道:“见到圣上还不速速跪拜!” 连衣先是愣住,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 仔细观察四周后,才发觉自己身处之地并非东宫而是皇宫,刹那间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 只见一行人站在御书房外, 老皇帝立于阶梯之上,身侧站着指挥使陈奇禄, 而阶梯之下, 则是杨祈修等人,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连衣身上。 连衣跪在地面, 仿若失了神智,惊醒过后不断朝向皇帝磕头,语无伦次喊着求饶之言。 “行了。”老皇帝沉声打断他的话,裹着大氅端倪着他,“方才你说,有人去西玉楼杀你?” 连衣瑟瑟发抖趴着,闻言急忙磕首说:“回陛下,杀人者乃世子的贴身侍从鹿厌!” 老皇帝朝无动于衷的谢时深扫了眼,并未追究此事, 反而接着审问连衣,“朕听闻西玉楼的命案和走私案有关, 你为何会出现在西玉楼?” 连衣顿时一惊, 未料皇帝没有责怪鹿厌,而是在乎自己躲在西玉楼的原因。 顷刻间, 他陷入不知所措,下意识往杨祈修的方向看去,却对视上杨祈修怨恨的眼神,不由胆颤心惊,隐约深感危险,怀疑杨祈修不会救自己了。 见连衣久不回话,陈奇禄朝他厉声怒斥无礼,几句威胁便将连衣吓得不停磕头。 连衣支支吾吾半晌,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三司几位大人面面相觑,站在皇帝身后的陈奇禄横眉冷眼,扶着刀柄欲动刑逼问。 谢时深站在杨祈修的对面,神情冷淡观望一切,犹如局外人似的,目睹着与前世相似的场景。 但与前世有所不同的是,当时跪在地上的是自己。 连衣的慌忙磨灭了不少人的耐心,杨祈修见状想要趁机敷衍了事,可老皇帝久久不见叫停,只是安静听着连衣发疯。 杨祈修无计可施,生怕连衣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终究是沉不住气喝止连衣胡言乱语。 “够了!”杨祈修喝止连衣所言,“圣上面前也敢胡说八道,来人!把他给孤拖出去杀了!” 连衣猛地抬头看他,瞬间软瘫在地,张了张嘴始终无法发声,脑海里闪过千万个出卖他的念头,终究还是被恐惧掌控,愕然在原地许久也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禁军上前,站在谢时深一侧的杨奉邑开口拦住。 “且慢且慢。”杨奉邑挥手示意禁军后退,“他还未回答清楚,怎能如此草率毁尸灭迹。” 杨祈修闻言怒瞪他一眼,“谁说孤要毁尸灭迹?” 杨奉邑虚情假意拍了下脸颊,掌嘴道:“是我说错了,求太子殿下恕罪。” 话音刚落,他又紧接着走向连衣道:“所以说,这位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西玉楼,难不成有人指使你藏身此处吗?” 连衣双眼放大,余光见杨祈修逼近半步,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下,慌张躲开杨奉邑的视线,盯着地面颤抖说道:“不、不是......” 杨奉邑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敢藏在死过人的地方,莫非这桩命案与你有关?” 连衣立刻反驳道:“不!不是我!” 杨奉邑弯下腰,皮笑肉不笑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本王可不敢轻易相信你,毕竟圣上在此,实在不行,本王倒觉得请指挥使大人亲自出马,用刑具让人张嘴的法子最靠谱了。” 杨祈修意识到他想把人带走,连忙朝皇帝行礼说道:“陛下明鉴,此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将几名魁梧男子杀害,睿王所言简直是无稽之谈,儿臣以为,审问此人为何出现在西玉楼之前,不如先对峙谢家私藏火铳一事更为重要。” 杨奉邑笑道:“太子这番话委实捕风捉影了,那老妪明明说了在谢府附近所捡,怎的到了太子嘴边,就成了私藏的呢。” 杨祈修冷眼扫他,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而是对着皇帝继续说道:“陛下,走私案事关重大,倘若谢时深清白,那为何火铳会出现在谢府而非他处。” 杨奉邑被他无视后并不恼怒,只是瞥了眼脚边的连衣,待杨祈修话落,欲接着对峙时,老皇帝突然抬手止住针锋相对的两人。 老皇帝负手踱步,沉思少顷偏头看向谢时深,“世子觉得太子所言如何?” 谢时深从人群中站出来,行礼后道:“臣无话可说,只请陛下明鉴。” 老皇帝给陈奇禄递了个眼神,“查。” 话落,只见陈奇禄上前一步,朝着城门的方向吹了声长哨。 谢时深垂首退回人群之中,抬眼时,捕捉到杨祈修眼底的挑衅,似乎只要走私品出现,今夜谢家必死无疑。 车轮辘辘,锦衣卫将几辆推车带上前,把数十箱的火铳搬到地上,在阶梯下一字排开。 连衣这会儿退到杨祈修身后,整个身子贴在地上,仿佛要把自己埋在地里似的。 老皇帝摆手示意他们打开箱子,锦衣卫听从指挥,动作十分利索。 另一侧,大理寺将老妪捡到的木匣取来,陈奇禄接过木匣后,拿出里面的火铳,行至箱子前,一一对照着走私的火铳。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谢时深面不改色站在原地。 第111章 他能感觉有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正是来自阶梯上的老皇帝,和前世一样,杨祈修用同样的手段诬陷谢家,最后不仅发现火铳一致,甚至在箱子里找到谢家的腰牌。 谢时深百口莫辩,老皇帝震怒之下,命谢时深禁足在府里,无御令不等离开谢府一步,变相囚/禁他在京都。 如今旧事重演,谢时深的视线落在连衣身上,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紧接着,他听见和前世同样的话语,一字不差从陈奇禄嘴里说出。 “陛下!走私品中发现一枚腰牌!” 众人温声看去,直到陈奇禄将腰牌取出,当他将腰牌高举在众人眼前时,率先见杨祈修变脸。 杨祈修倏然收回视线,难以置信盯着谢时深,适才的胸有成竹转眼化作震怒。 谢时深漫不经心掠了眼腰牌,目光落在杨奉邑震惊的脸色上,语气带着疑惑问道:“王爷,这枚不是你相赠于臣的腰牌吗?” 此言一出,匍匐在地的连衣骤然抬头,茫然看向高举的腰牌,旋即一阵不安自心头涌上,寒风从后背袭来,紧跟着鹿厌蓦地打了个寒颤。 鹿厌站在宫门前,双手抱着臂膀,着急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宫道,一会儿又看向宫外。 从西玉楼把连衣押回后,他便站在宫门前未曾离去,紧张等着杨承希他们带老妪出现,可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不见有踪影。 他不知谢时深那厢的情况如何,只能盼着那老妪快些到来,尽快为谢时深洗清嫌疑。 鹿厌探头朝宫道看去,冷风迎面扑来,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眩晕感再次刺激他的头颅,脑袋一阵沉重,身子也有些发冷,明白应是内伤引起的症状。 可他不以为然,只因过往即使受伤,也从未感到这般不适,只记得每每醒来时,师哥都会在他的身边,端着一碗药千方百计喂他喝。 许是生病便容易胡思乱想,他此刻天真觉得,如若今夜真的倒下了,明日一早师哥便会出现眼前,然后身体也会好了。 头晕令他反应迟钝,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拍上时,他迟疑着转身,后知后觉去找玄尾扇护身。 “承哥,漫漫?”他的动作忽地顿住,双眼有些朦胧,“你们终于来了。” 谢允漫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显然累得犯困了,尤其被他们带来的老妪,被呵欠声催眠得险些睡去。 杨承希询问有关宫里的情况,鹿厌摇头表示不知,只道带连衣来时,中途遇见入宫的杨奉邑,之后连衣便被杨奉邑带走了。 谢允漫说道:“事不宜迟,赶紧把老妪送进去吧。” 杨承希点点头,用腰牌命禁军放行后,弯腰背着老妪快速朝宫里去。 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谢允漫呵欠连天,迫不得已回马车歇息,只有鹿厌一人还守在宫门前。 他现在不仅头晕目眩,甚至感觉脸颊发烫,身子一阵冷一阵热,连鼻息间的呼吸都带着温热。 在他逐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时,模糊的眼前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徐徐而来,逐渐在瞳孔中聚焦。 谢时深迎风而来,仍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脚步沉稳身姿修长挺拔,这样的人,却在见到马车上昏昏欲睡的身影而加快脚步。 他见鹿厌乖巧坐在马车上,脑袋倚靠着车厢,正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他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愫不断生根发芽。 然而,鹿厌虽望着前方,可实际上他已经临近昏迷了,即便潜意识知道谢时深来了,身子却无法立即作出回应。 等他反应过来后,身子滑下马车时,冷风险些吹倒这具摇摇欲坠的身躯。 谢时深一个箭步上前,手疾眼快扶着他,当掌心隔着衣袍感受到鹿厌身体的高温后,谢时深眼底的平静一扫而空。 “小鹿。”他捏着鹿厌的脸颊抬起,语气不经意流露出担忧,近看才发现鹿厌面色发烫,“你病了?” 身后的杨承希快步追过来,把老妪妥善交给禁军后,疾步走到他们身边,一眼便瞧见神智不清的鹿厌。 杨承希惊讶道:“不会是内伤引起的吧。” 谢时深蹙眉,“内伤?” 杨承希将事情言简意赅告知,眼看着谢时深的脸色愈发阴沉。 鹿厌能听见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靠着谨慎的意识握住谢时深的手臂,疲惫地扯出一抹笑说:“世子,你回来了啊。” 怎料话音一落,他沉重的眼皮跟着阖上,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彻底昏迷不醒。 谢时深将他拦腰抱起,埋头贴了贴他的额头,敛起眼底的疼惜,轻声安抚道:“我们回家。” 片刻后,谢府的马车停在他们面前,然而,身后却听见杨奉邑的喊声。 他们转身看去,瞧见杨奉邑阔步而来。 当杨奉邑注意到谢时深怀抱之人后,未等他询问发生何事,谢时深冷声发问:“何事?” 他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压,毫无耐心和这些人继续周旋,语气如同质问,将人视作蝼蚁般。 杨奉邑敏锐察觉蹊跷,明明自己是君,眼下在谢时深面前却感觉低人一等似的。 他眉梢皱了下,并未计较他的无礼,笑着说道:“多亏你的相助,才让本王摆脱东宫的诬陷。” 谢时深淡漠道:“如今太子禁足东宫,王爷还是早做打算,以免重蹈覆辙。” 第112章 杨奉邑脸上的笑有些僵硬,虽然对他的态度不满,却因目的未达而被迫隐忍。 他看向谢时深怀里人,连忙问道:“阿厌怎么了?” 谢时深对他的称呼感到不悦,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病了。” 杨奉邑说道:“本王命人传太医随你回府,尽快给阿厌治病。” 谢时深并未拒绝,只道:“谢过王爷。” 说罢,他抱着人转身上了马车。 杨奉邑偏头招人上前,余光瞥见游走在周围的杨承希。 兄弟二人远远对视,杨承希正要主动打招呼,杨奉邑先一步表示厌恶移眼。 杨承希举起的手讪讪收回,小声嘟囔他没素质,竖着耳朵留意着他的举动。 那厢杨奉邑低声招来侍从,吩咐道:“传太医去谢家,顺便打听谢时深和鹿厌的关系。” 第55章 翌日傍晚时分, 鹿厌在榻上慢慢睁开双眼,他先是神情迷茫看着床顶,之后扭头透过床幔往外看去, 却迟迟未能反应过来身在明华居,只是觉得眼帘疲惫, 却没有任何睡意了。 耳边传来细微的交谈声,他努力集中起注意力,奈何眼皮子仍旧沉重, 唇舌干燥,全身上下仿佛散架似的, 四肢酸软无力, 但凡想起身,浑身一阵疲惫, 像泡在水里般。 他为了听清屋外的交谈声,只能闭上双眼,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屋外,刘管家将煎好的药交到谢时深手中,压低声说道:“世子,昨夜连衣被三司带走后,便在牢中自尽而亡,今日午间鹿常毅被传进宫中,不知是否会和小鹿有关, 只知出宫时脸色十分难看。” 昨晚皇宫的一场好戏,从陈奇禄找到腰牌起便推向高/潮。 谢时深用一枚腰牌令杨氏兄弟互相撕咬, 彻底破了杨祈修的局, 顺势了结了连衣。 其实这枚腰牌颇有不同,并非睿王府之物, 乃是杨奉邑的私人物件,当初杨奉邑为了一睹车厢里的鹿厌,随手摘下腰牌作借口,所以非王府中人恐难认出。 当谢时深坦言此物乃是杨奉邑所赠后,杨奉邑当即跪在圣前,费尽心思为这枚腰牌找合理的解释。 后来老皇帝询问谢时深解释是否属实,谢时深如实交代腰牌在府中不见,导致无颜在中秋节前去睿王府赴宴,加之胞妹思乡,逼着自己相陪游玩,无奈只能爽约众人去了京郊。 提到京郊,陈奇禄十分敏感,连忙质问他是否有人证,谢时深一字不差说出几名巡查的锦衣卫,顿时让陈奇禄哑口无言。 不过老皇帝追问起腰牌存放何处,谢时深告知放在书房,故意提及腰牌在连衣出现后凭空消失,唯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木匣在屋内。 众人瞬间意识此事蹊跷之处,杨奉邑更是抓住机会对连衣连番发问,又说连衣前身乃东宫男侍,旋即怀疑有人居心叵测故意嫁祸,见不得自己回京,想用一石二鸟之计铲除他人。 杨祈修闻言不负所望,对号入座再起争锋,场面热闹如市集,双方各执己见,用唾沫星子为对方洗脸,大臣们拉都拉不住。 如此丢人之举,把老皇帝彻底激怒,斥责两人毫无规矩,命其拿出证据对簿公堂。 正当较量不相上下时,杨承希居然背着老妪出现了! 楚河汉界变作三足鼎立,老皇帝一看又有儿子出来趟浑水,哑然半晌不知先骂谁更能解气。 老妪见此场面连话都说不出,好在杨承希耐心安抚,最终老妪说出木匣有一封条,原本封条完好无损,是被自己捡到后亲手撕开,从而得知其中有火铳。 关键线索一出,杨奉邑借此呵责三司和锦衣卫办事不力,陈奇禄为保声誉连番审问连衣,场面再度混乱,文臣把有辱斯文当经书念,试图劝各位冷静,无果。 连衣仍想靠发癫瞒天过海,不料陈奇禄手段了得,掏出绣春刀,二话不说先砍下他的手指,至此连衣老实交代一切。 直到他欲指认杨祈修时,却被老皇帝开口止住。 众人对老皇帝护内之举心照不宣,最终老皇帝以一句御下无方,将杨祈修禁足东宫告落。 眼下谢时深提着刘管家给的食盒,目光沉静,望着清冷萧条的院子道:“齐消隐那厢如何?” 刘管家道:“老六回传,他们昨夜带火铳已全部离京。” 谢时深沉吟半晌道:“嗯,命人不必护送了,撤回来吧。” 刘管家颔首,但迟迟不见离开,欲言又止站着。 谢时深偏头看了眼,发现刘管家左顾右盼,明白他所想何事,“杨奉邑派来的太医还在?” 只见刘管家连连点头,不由为此事感到头疼。。 谢时深道:“他们既然这么执着,那便找人给我相亲吧。” 闻言,榻上的鹿厌倏地睁眼,看着这间熟悉的厢房,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居然想起谢允漫昨日所言。 ——你可曾对大哥心动过。 他细细琢磨何为心动,如小说描述,那就是胸口出砰砰砰地响。 是了,他现在不正是如此吗? 适才听闻谢时深又要相亲,他的心头开始砰砰乱跳,脑海又是空白一片,不仅心乱如麻,还有点酸酸的。 他苦恼想着,心动竟是如此不开心。 正当他思索着,开门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心里却还在惦记着相亲一事。 他分明没听错,谢时深又要相亲,所以谢允漫所说是不成立的。 第113章 倘若谢时深心里有自己,为何在事情尘埃落定后,会迫不及待赶着去相亲呢? 更奇怪的是,自己为何会感到失落呢? 谢时深走进内室后,一眼便瞧见鹿厌双手捂着胸口,愁眉苦脸望着床顶发呆。 他以为鹿厌旧病复发,疾步走到榻边落座,不停询问鹿厌何处不适。 鹿厌被他扶起,乖乖倚在床沿,低头看了眼胸膛,用双手轻轻拍了下,干哑着嗓子费解说道:“这里总是不舒服。” 谢时深眉头紧锁,拿开他的手,掀开衣领一看,雪白的肤色晃在眼前,除了那颗令人口干舌燥的茱萸外,别无异样。 他意识到事态,轻咳两声,动作僵硬地把鹿厌的衣领拉上,起身倒了杯温水给鹿厌润喉,找话题道:“为何?” 鹿厌揉了揉胸口,看着他迷茫道:“我好像心动了。” 刹那间,谢时深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眉凝视着他,吸取过往的教训,却还是带着一丝期待问:“你可知心动为何物?” “就是......”鹿厌用掌心在胸口处快速轻拍,认真为心跳配音,“砰砰——砰砰——砰砰——” 说完还强调一遍,“很快。” 谢时深:“......” 嗯,还好没抱什么希望。 尽管如此,谢时深却还是无奈失笑,虽然拿不开窍的鹿厌没办法,却又被他这副模样安抚,心甘情愿为他沦陷。 谢时深温声笑道:“心动而已,并非大事,命人找大夫给你再把把脉。” 说话间,他欲起身取药,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他转头看去,只见鹿厌睁着明眸,笑着朝他摇头表示不用。 “不必把脉了世子。”鹿厌脱口而出道,“师哥先前给我做了些内伤药,我回去吃一些就好了。” 一听他要走,谢时深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用命令的口吻道:“不许动。” 鹿厌掀起被褥的手顿住,疑惑看着谢时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谢时深面无表情端起药,慢条斯理舀起,递到唇边轻吹降温后,抬眸朝鹿厌看去,冷声道:“吃药。” 他边说边把勺子递到鹿厌嘴边,耐心等着他张口。 鹿厌嗅到药味,不假思索张嘴,面不改色咽了下去。 谢时深眼底掠过诧异,语气放软了些,“不苦吗?” 鹿厌舔了下嘴唇,摇头说:“喝多就不苦了。” 谢时深舀起药汤的手颤了下,但并未影响他喂药的动作。 “来,张嘴。”他温声细语哄着,“吃完药喝点牛乳。” 鹿厌听话张嘴吃药,随口问道:“世子,为何要喝牛乳?” 谢时深道:“长身子。” 他实在不敢想象鹿厌被丢到墙角的画面,一个能轻轻松松杀光锦衣卫的人,却能忍辱负重被人伤害。 鹿厌听闻喝牛乳长身子,莫名咯咯笑了两声,像是忘了别人给自己带来的内伤,漂亮的脸蛋上找不到丝毫埋怨,随心所欲显露自己的情绪,笑容不掺杂任何杂质。 谢时深唇角噙着浅笑,耐心听完他的碎嘴才喂下一口。 其实谢时深无法理解一事,倘若鹿厌在鹿家历经过黑暗,为何性情不受丝毫影响? 倘若这位“师哥”教导他一切,无微不至照顾他,为何心甘情愿放他回京冒险? 这位“师哥”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谢时深沉思时,突然一双手握住他端碗的手背。 随后见鹿厌举起他手里的碗,借着他的动作,把药一饮而尽,放下时咂了咂嘴,回味着甘甜,朝谢时深咧嘴一笑,“世子,喝完了” 谢时深捡回思绪,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嘴边的药渍。 收拾好一切好,鹿厌掀开被褥,挪着身子便要下床。 “去哪?”谢时深下意识将他拦住,但生怕心急吓着他,抬起的手又收了回来。 鹿厌道:“回梧桐院呀。” 他回答得很干脆,仿佛好整以暇后便会眨眼消失。 谢时深沉默须臾,突然握紧手里的药碗,垂眸叹了声道:“罢了,不眠不休照顾你一宿,如今看到你身子好起来,我也会努力让自己睡得踏实的。” 鹿厌欲离开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一屁股坐回榻边,为谢时深的话感到意外。 “世子。”他小心翼翼唤道,“是你不眠不休照顾我吗?” 可是为何他昨夜迷迷糊糊间,好像感觉有人抱着他睡觉呢。 难道是做梦了? 谢时深缓缓转身背对他,语气尽可能表现出低落,“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好事不留名,我不图回报,你走吧,不用在乎我的死活。” “不是!等等!”鹿厌猛地拽住他的手臂,愧疚感说来就来,“世子,我并非不想留下来,只是小姐她、她说男子同床共枕容易遭人误会,还说只有两情相悦才会睡在一块啊。” 谢时深遮去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光,有股难言的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还说什么了?” 鹿厌回想道:“小姐说,反正关羽和张飞不这么睡。” “胡说。”谢时深打断他,“行军途中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如何不算同床共枕。” 鹿厌开始挠头,总觉得这种话从世子嘴里说出,实在有点荒谬了。 不过毕竟是世子,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谢时深眼看鹿厌认同点头,莫名觉得有几分烦躁,但为了留人不得不克制,由此可见,思省堂是该用一用了。 第114章 他整理好神色,借着无奈叹气一声,轻轻推开鹿厌,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惆怅说:“谣言止于智者,你想离开也无妨。” 说罢他作势要离开,不料手臂又被鹿厌扯住,手里端着的药碗没握稳,瞬间掉落砸碎一地。 鹿厌眼睁睁看着药碗碎掉,转眼准备认错,却捕捉到谢时深脸上一闪而过的伤心欲绝。 怎么回事,砸碎的难道不是碗吗? 为何感觉是心碎了? 谢时深怅然瞥了眼地面,无奈摇头叹息说:“原来它和你一样薄情,都不愿意留在我的手里。” 鹿厌手忙脚乱反驳道:“我愿意留下!世子我愿意!你别伤心,我现在立刻!马上!躺回去!” 随着话落,他慌慌张张掀开被褥,二话不说扎回被窝里,将脑袋枕好,躺姿十分安详工整。 可是谢时深仍旧不为所动,眼神透过窗台,看向屋外清冷的院子,自言自语道:“还是梧桐院的风水养人,不像明华居,风水不好,连个人都留不住,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1]。” 说罢,他便要弯腰去捡脚下的碎瓷片。 但动作十分缓慢,修长的指尖将要触碰到瓷片之际,整个人如愿被一双臂膀抱住。 “世子危险!”鹿厌拖住他这位惨绿愁红的世子,双手圈紧他的腰,欲哭无泪劝慰道,“够了世子,我心疼你!往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是千万不要自寻短见。” 他到底是说了哪句话,才刺伤了这位弱不禁风的世子。 谢时深用余光扫了眼腰间的手,缓缓起身,偏头朝他看去,关心说:“放开我吧,我虽不在乎声誉,可你与我这般拉扯,若是被人看到,岂非有损你清白?”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挣扎的意思。 第56章 鹿厌哪愿意松手, 双手越抱越紧,听闻后紧跟着抬首,欲找理由解释一番, 结果在对视间愣住。 他怎么觉得,世子这双冷漠无情的双眼里有些荡漾。 不对劲, 这不是他的世子,难不成是病得太重,是他眼花了吗? 鹿厌不敢多想, 连忙顺着他的话说道:“只要世子需要我,即便被发现又如何, 不解释又如何, 我们清者自清不就足够了吗?” 他嘴上是这么说,当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谢时深要去相亲了,想必很快便能找到世子妃,到时候又何须自己呢。 谢时深紧抿着唇,眼神复杂,良久才扯出一抹笑,“说得也是。” “不过。”鹿厌话锋一转,将他松开后盘腿坐在榻上,“若世子有了世子妃,我恐怕不宜久留。” 谢时深垂眸看了眼他松开的手, 淡定道:“世子妃岂容易找到,莺莺燕燕太多, 容易眼花缭乱, 若无人把关,恐落入桃色圈套中。” 鹿厌仔细思索, 竟也觉得在理,毕竟连衣正是前车之鉴,“世子放心,有我和小姐在,定不会让奇奇怪怪之人再入谢家。” 殊不知,连衣是谢时深用来试探感情的工具。 谢时深起身宽衣解带,将衣袍搭好后回到榻边落座,视线落在他松松垮垮的衣领处。 “你先睡吧。”他整理好鹿厌的被褥,移开视线道,“我去沐浴更衣。” 鹿厌打了个呵欠,肩上的衣袍如丝绸般滑落,将他雪白的肩头露出。 只是他不甚在意,一味往被窝里钻,非常熟练爬着铺床,浑然不知此刻的自己多么诱人,反而得知谢时深要去沐浴后,还主动问道:“世子需要我吗?” 谢时深眸光幽暗,盯着他整理被窝的身影,白皙的肤色灼人眼球,那截薄腰若隐若现,仿佛一只手便能轻易锁住,一旦被扣住了,好像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只能任人摆弄可怜求饶。 与此尤物抵足而眠,实在太挑战人了。 “不必。”谢时深快步离去内室,声音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你睡吧。” 他不给鹿厌回应的机会,忍着浑身不适往浴室而去。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啦水声,鹿厌耳力极好,因喝了药的原因,他渐渐生了困顿,和衣躺下后,很快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不过熟睡的过程有些漫长,因为浴室有奇怪的动静,水声里似乎夹杂着细微的呻/吟,断断续续的,他集中精神听着,担心谢时深出事,奈何困意卷席,他终究还是睡了。 等谢时深回来后,榻上之人早已沉沉睡去,身子蜷缩在床榻里面,半边身子抱着被褥,细长的腿搭在被褥上,腰间的里衣不知何时被蹭起,紧致的腰线暴露在空气中,宛如一只毫无安全感的幼兽,将被褥当作唯一的依赖。 谢时深暗自吸气调息,无奈叹了声,随后回到榻上将人安顿好。 但鹿厌睡觉时警惕性颇高,当有人触碰自己便会不安挣扎,若动静稍微大些,还可能会被吵醒。 虽然谢时深的动作很轻,但还是惊动了他。 鹿厌抱着被褥的脚开始乱蹬,不满地翻动身子,或许是感到不安,他为了寻找安全感四处乱动,直到抱住令他感到舒适的东西。 那东西叫谢时深。 昏暗中,谢时深借着洒进屋内的月色低头看去,怀里的鹿厌正抱着他的身子,一条腿勾着他的腰,如同藤曼似的缠在谢时深身上,将他当作了可靠之物。 谢时深好不容易平息的热意,现在又被蹭得疯长,泄掉的火气死灰复燃。 第115章 他僵硬挪动身子,努力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好,奈何腰上的腿乱挪,眼看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一只手悄无声息伸进被窝。 谢时深单手握住鹿厌乱动的腿,止住一切危险的动作。 然而,更要命的是,这是他初次触碰鹿厌的身体,注意力彻底被分散。 鹿厌的腿在常年的训练下笔直有力,掌心一旦将其握住,腿上的软肉便会挤在指缝,而谢时深的手指颇长,指尖距离那饱满的臀部很近,稍微往上挪去便能戳到。 简直疯了。 如此情形之下,谢时深除了深呼吸别无他法,他微微偏头,朝肩头上趴着的人看去,一向冷静的眼眸泛着涟漪,藏着无尽的温柔和包容在其中。 他们如此同眠几日后,鹿厌从榻上转醒时,身侧总是空无一人,谢时深去上早朝,院子唯有扫地的声响。 他从被窝探出头来,脸上被凉意抚过,是来自初冬的预兆。 等他好整以暇离开厢房,前去用膳的路上意外撞见杨承希。 这段时日杨承希隔三岔五留宿谢家,平日若是入宫面圣赶不回来,便会留在宫中。 许是皇帝心情不错,给了他不少赏赐,每每回来时手里都提着东西,跟入宫进货似的。 鹿厌为他搭了把手,两人提着东西朝梧桐院而去,途中命人传谢允漫过来。 路上杨承希问起鹿厌为何不在梧桐院,鹿厌脱口而出道:“和世子睡了。” 杨承希蓦地顿足,诧异尖声道:“什么东西!” 鹿厌颔首道:“都是主人的任务。” 未等杨承希追问细节,鹿厌便谈起谢时深要相亲之事。 杨承希的惊讶宛如扑岸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努力消化接二连三的信号,试图在里面找到他需要的素材,也在心中暗自做了个决定。 这辈子,他绝对不能离开谢家,不能离开素材库。 两人前脚踏进梧桐院,后脚谢允漫便跟着出现。 她此番来势汹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从倾吐,刚要抱怨自己被罚跪思省堂之事,一听到鹿厌提及在明华居的几日,她气急败坏抓着鹿厌的手臂摇晃。 “鹿哥!你醒醒!”谢允漫恨铁不成钢,“都同居了,哪还是什么任务,明明是大哥的圈套啊!” 鹿厌给她拿来茶水消气,“小姐冷静,世子并未对我做什么,而且一旦找到世子妃,世子就会让我回梧桐院。” 谢允漫抿去的茶水瞬间喷出,匪夷所思问道:“大哥他当真这般说?” 鹿厌颔首称是。 随后见谢允漫转头,朝一脸苦思冥想的杨承希看去,示意他解释一下大哥的行为。 很显然,她对谢时深这顿操作表示不理解。 对同床共枕之人谈论相亲,如此行为和负心汉有何不同,真的还是她的大哥吗? 杨承希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见怪不怪说:“诡计多端的男人罢了。” 趁着鹿厌去屋里煮茶,谢允漫迅速看向杨承希,压低声道:“别卖关子,快告诉我如何让鹿哥开窍。” 杨承希低声道:“听闻你在思省堂抄经几日,难道还看不出你大哥的算盘?” “若我能看得出来,还至于抄经?”谢允漫想到平白无故被罚,气得磨牙,“大哥说我思想浑浊。” 杨承希听见这狗屁理由忍不住嘲笑,把近日的来龙去脉都梳理一遍,“现在你还觉得相亲是认真的吗?” 谢允漫得知相亲是为了掩人耳目后,惊讶道:“太心机了。” 杨承希赞同道:“只是我不懂为何执着用相亲一计。” 谢允漫绞尽脑汁思考,显然也不理解此举,加之大哥的行为着实奇怪,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眼看鹿厌快把茶煮好了,杨承希再次提醒她对此事保密。 谢允漫不想瞒着,撇嘴道:“为何?” 杨承希反问:“你要不要嫂子?” 谢允漫不假思索点头,“当然是要的。” 话落,她顿时意识到杨承希要撮合他们,立刻捂着嘴贼笑两声,“不愧是你嗷。” 杨承希毫不谦虚回敬一笑,悄无声息击掌道:“让我们助力每一份爱情。” 屋外的两人一拍即合,屋内的鹿厌提着茶壶走出来。 谢允漫帮忙接过茶水后,给诸位献殷勤添茶。 “鹿哥,有关方才相亲之事,怪我唐突了。”她老神在在解释道,“大哥他为人端方乃......君子也,鹿哥你务必随大哥去相亲,努力为他物色世子妃。” 她说完后,自顾自和鹿厌碰杯,紧接朝杨承希挑眉说道:“顺便捎上我们。” 鹿厌疑惑打量他们,总感觉掉进了什么圈套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过转念一想,相亲能有他们把关也是好事,“当然可以,只是不知世子他是否同意。” 谢允漫立即说道:“我来摆平!” 话落,她站起身说走就走,另外两人险些没拦住。 杨承希问道:“你去哪?” 谢允漫勤奋道:“去思省堂抄经,大哥等会儿回来检查呢。” 其实她正计划着如何说服大哥,告别后蹦跶着脚步离开了。 只是过了片刻,杨承希忽地想起什么,埋头在一堆赏赐品里翻找,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第116章 “思省堂在哪?”他朝鹿厌扬了扬手里的礼盒,“有个东西给她。” 两人朝思省堂的方向而去,不料在途中见到刘管家。 刘管家喊停鹿厌,将手里的信封递上去,“小鹿,这是驿站给你捎来的信物。” 鹿厌拿起一看,落款写着“偏心”二字,他一眼认出是师哥的信物,明白托师哥办的事情到位了。 他挥了挥手里的信物道:“承哥,正好我也有东西给小姐。” 两人抵达思省堂前,看到谢允漫的侍女站在门外。 侍女行礼后转告二人说:“世子刚到。” 鹿厌和杨承希对视一眼,颔首回礼后待侍女通传,直到身着朝服的谢时深映入眼中。 谢时深的目光率先落在鹿厌身上,见他精神饱满便知他夜里睡得好,随后问道:“你们来作何?” 杨承希走到书案边,将手中的礼盒放在案上,“给漫漫送东西。” 而后见鹿厌跟着上前,把手里的书信一起放在案上,附议道:“我也是。” 谢允漫见他们出现,好奇瞥了眼桌上的东西,有些意外说:“大哥方才也说有东西送我。” 话音刚落,众人朝谢时深看去,只见谢时深扫她一眼道:“抄完经书了吗?” 谢允漫双手奉上经书给他检查,之后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把玉扇,递到谢允漫面前。 “周边!”谢允漫惊呼站起身,“是周边!” “等等!” “且慢!” 鹿厌和杨承希同时开口打断,谢允漫转头看向他们,只见两人风风火火打开送来的东西,三个一模一样的周边惊现谢允漫面前。 她目瞪口呆,为此感到不可思议,打量着面前的三人,轻声道:“......三倍快乐?” 下一刻,她捂着嘴惊喜尖叫。 杨承希对另外两件周边不屑一顾,不知哪来的骄傲说:“本王的是珍藏原版,有咕咕的亲笔签名。” 他素日在他们面前极少用“本王”自称,此刻却昂着脑袋满脸炫耀。 谢允漫接过三份周边,以行礼的方式谢恩,用夸张的话术把他们都捧了遍。 杨承希倒是毫不客气,指挥着她说多几句,谢允漫当然是配合啦,而谢时深的视线则一直徘徊在鹿厌身上。 谢允漫抱着周边迫不及待跑回书房,杨承希因好奇她所珍藏的周边,面对谢允漫的邀请一口答应,随后马不停蹄跟着去参观,转眼间,思省堂便只剩两人。 香火气萦绕在鼻息间,连时光都变得缓慢,烛火照得地上人影成双。 鹿厌见谢时深还穿着朝服,上前问道:“世子可要回明华居更衣?” 谢时深负手道:“不急,随我去一趟后院吧。” 鹿厌听话点头,两人同行抵达谢府后院的花园。 梧桐树下,秋风将叶子吹得沙沙作响。 但鹿厌却突生警惕,因为他听见周围有枝桠被踩中的声响。 谢时深背手立在原地,似乎也察觉到院子有异样,却不为所动,而是轻声问道:“有危险吗?” 鹿厌握紧玄尾扇,原地转了一圈,压低声说:“世子别怕,有我在。” “好。”谢时深温声道,“不过,危险也许在你身后呢。” 第57章 听闻谢时深所言, 鹿厌倏然转身,目光随着脚边的动静慢慢下移,瞳孔骤然放大。 “狗狗!”鹿厌惊讶喊道, “是、是狗狗!” 他快速看了眼谢时深,明眸里闪烁着光芒, 用眼神询问是否能触碰,直到谢时深颔首后,他迅速跪落在地, 伸出双手抱住面前的狗狗。 狗狗有着黑棕色的毛发,手感蓬松, 耳朵和尾巴毛茸茸的, 随着心情变化而摆动。 鹿厌爱不释手抱着它,任由着它舔着自己的脸颊和鼻尖, 欢笑声充斥在整个院子中。 谢时深上前两步,微微弯下腰问道:“喜欢吗?” 鹿厌开心仰起脑袋,点头如捣蒜,“喜欢!很喜欢!” 谢时深蹲下身,伸手揉着狗狗的脑袋,“以后它属于你了。” “什么?”鹿厌一愣,摸狗的动作顿住,错愕指着自己问:“我的?” 谢时深看着他,浅笑道:“嗯, 所以你可要给它取个名字吗?” 鹿厌久久未能回神,直到狗狗突然轻吠了声, 才将他从走神中拉回。 他有些受宠若惊, 紧张抚摸着狗狗,脑袋乱作一团。 叫什么? 不对, 谢时深为何送自己狗狗? 狗狗没有名字,对了,狗狗叫什么?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脑海里盘旋着,始终没能得到解释。 谢时深轻声一笑,再次问道:“想好了吗?” 鹿厌终于明白这不是梦,他有些害羞垂下头,心不在焉逗弄着眼前的狗狗,想了良久才小声说道:“我想唤它哈秋。” 谢时深眼底带笑,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柔声说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鹿厌感觉心跳砰然加速,没想到自己随口提到狗狗被打死一事,竟被世子记在心上了。 他被惊喜冲昏头脑,紧张而害羞地抱着哈秋,一遍又一遍喊着它的名字。 两人在后院中逗留了许久,鹿厌的心思都扑在了哈秋身上,未曾留意柳六出现在月洞门处。 谢时深见他玩得入迷不舍打扰,余光发现有人出现后悄悄离开。 第117章 柳六行礼说道:“主子,安插各地的探子发现睿王近日有动静,似是和各州秋收有关。” 谢时深面色平静问道:“探子们可上京了?” 柳六道:“已陆续抵达京都,只是如今谢府外皆是眼线,恐怕不好让探子来。” 谢时深目视着鹿厌的身影,见他在认真训练着哈秋,动作十分熟练。 少顷,谢时深才回柳六所言,“将此事转告刘管家,把安排探子去广和楼。” 柳六提醒道:“世子,广和楼人多眼杂,若是在此地面见,只怕隔墙有耳,暴露后岂非前功尽弃。” “暴露?”谢时深偏头看他一眼,“安排相亲能暴露什么?” 闻言要和属下相亲,柳六满是惊愕,欲言又止看着主子,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相亲?” 谢时深道:“转告刘管家即可,让探子们收拾好点来见我。” 说着他便要抬脚朝鹿厌走去,但突然又想到什么,侧眸补充道:“找会演的来。” 柳六怔愣了下,连忙行礼恭送主子,小小的眼睛里充满着大大的疑惑,直到见着刘管家,才明白是为了做戏给睿王看。 秋风徐徐,梧桐树下一阵欢声笑语。 鹿厌和哈秋玩得满头大汗,等到一人一狗累得气喘吁吁时,他的余光看见有东西递了过来。 转头看去,发现是谢时深给他拿了茶水。 鹿厌并未急着接过,而是双手并在一起,做了个接水的动作,随后递到谢时深面前道:“世子,把水倒在我手里。” 谢时深意识到他要给哈秋喂水,便跟着蹲下相助,最后哈秋吃饱喝足趴着吐舌,鹿厌才因玩得疲惫而感到口干舌燥。 当他想伸手接茶杯时,却被谢时深抬手拦住。 谢时深道:“还没洗手。” 鹿厌这才意识到方才用手给哈秋喂水,的确有些不干净,何况世子还是有洁癖之人,心想得多注意些。 他起身欲洗手,不料肩膀被谢时深按住。 鹿厌抬眸看去,只见谢时深捏着茶杯说:“我能喂你吗?” 少见世子这般伺候,鹿厌心想世子还怪有礼貌的,若是随意拒绝,岂非伤了世子脆弱的心。 他舔了下嘴唇,觉得跑一趟也麻烦,喂个水而已,想喂就喂吧,成全主子想当奴才的心。 鹿厌将下颌扬起,微微朝着水杯伸去脖子,结果下颌被一只手捏住。 谢时深轻抬他的脸颊在手,将水杯缓缓递到他的唇边,动作小心把水喂进他的嘴里。 但是鹿厌渴极了,喝得又快,兜不住的温水从嘴角流出,蜿蜒流过谢时深的手背。 谢时深仍旧面不改色给他喂水,却分了些目光瞥向手背,眼看面前的嘴唇从干涸变得莹润饱满,仿佛拨开皮的蜜桃似的,咬一口便会汁水横流。 等鹿厌喝饱后,心满意足长舒一口气,对谢时深笑道:“谢谢世子的伺候。” 他边说边弯了下腰行礼,乖巧谢恩一番。 “小鹿。”谢时深轻声唤道,若仔细去听的话,能听出他话中带着几分宠溺。 鹿厌的注意力又回到哈秋身上,闻言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谢时深见他态度敷衍,眼底闪过无奈,不曾想鹿厌对哈秋的喜爱竟会快速升温,让谢时深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有种奇怪的危机感。 他对鹿厌道:“你打算把哈秋安置在何处?” 鹿厌逗弄哈秋的动作顿住,思索道:“带在身边。” 谢时深眉头一蹙,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妙。 未等谢时深细问,鹿厌又道:“世子几日前说明华居冷清,不知能否在明华居寻一处地方安置哈秋?” 谢时深默了默,欲答应的话到了嘴边一拐,低声说道:“明华居冷清,是因为无人懂我,并非区区小动物能缓解。” 鹿厌察觉不妙,抬首朝他看去,安慰道:“世子莫要灰心,你还有我呢。” 谢时深看了眼哈秋道:“我倒是羡慕哈秋了,借着毛茸茸的皮囊便能博得青眼,我实在不善此道,还是孤独终老罢。” 说罢他便起身,端着茶杯落寞走向屋里。 鹿厌还想和哈秋玩,但感觉谢时深有些不对劲,只好追上问道:“世子你去哪?” 谢时深头也不回地进屋,等到鹿厌的脚步踏进时,他偏头瞥向追随而来的哈秋,那眼神中一扫而过的压迫令哈秋止步屋外。 等鹿厌发现哈秋跟来时,谢时深已经牵起他的手,丢下屋外的哈秋,朝盥洗盆走去,弯腰给鹿厌细细清洗双手。 等双手洗干净后,谢时深为他擦拭道:“这几日或要相亲,届时你随我一同前去广和楼。” 一听相亲,鹿厌问道:“世子,广和楼的人会认出我们吗?” 毕竟过去那些举动实在夸张,都够百姓津津乐道一阵子了。 但谢时深并不在乎,只道:“若能早点找到世子妃,你也能离开明华居自由快活了。” 鹿厌愣住,想到他又提起自己曾经所言,急忙解释说:“世子,那只是误会一场,以后我再也不会胡说了,若你实在伤心,不如罚我吧,我愿意受任何惩罚。” 沉默片刻后,谢时深突然问道:“什么都愿意?” 两人贴得极近,鹿厌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只是鹿厌猜不透他的想法,诚恳说:“只要世子不生气便好。” 第118章 “好。”谢时深回答得极快,“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鹿厌听话将脸蛋仰起,直视着谢时深的双眼。 忽然间,谢时深抬手捏着他的下颌,指腹碾过他朱红的嘴唇,那力道几乎将他的嘴唇揉坏。 此刻鹿厌的唇色红得一塌糊涂,偶尔吃痛嘶了声,却因谢时深的淡漠而噤声,更无法从他平静的眼眸捕捉到情绪。 谢时深稍加用力蹂/躏着鹿厌的唇,最后指尖停顿在嘴唇中间,指腹往下压,指尖抵在贝齿,眼看要撬开时蓦然顿住。 鹿厌不明所以,只是任由他摆弄自己,清澈的眼眸尽是服从,甚至在那指尖欲撬开贝齿前,还主动张开嘴迎接,等待着这根邪恶的手指入侵舌腔。 见状,谢时深只是静静看着,默不作声半晌才道:“那就陪我去相亲,好吗?” 鹿厌听闻惩罚竟是这等小事,毫不犹豫点头道:“好。” 谢时深并未松开他,而是续道:“若不合适,要用尽一切办法将我带走,好吗?” 鹿厌回想过去的经验,拍了拍胸脯,含糊不清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说罢,谢时深将他松开,偏头朝门口的哈秋扫了眼,只见哈秋猛地竖起耳朵,摇着尾巴冲进屋里。 相亲事宜很快安排到位,刘管家带着消息前来书房时,鹿厌正在一侧磨墨,哈秋欢喜绕在他们脚边。 刘管家将手中相亲的帖子放在案上,“世子,择日即可启程前去广和楼。” 谢时深问道:“此人条件如何?” 刘管家顿了顿,心想这些探子都是谢家的,若说姓名主子应该都知道,为何还打听一遍。 他照着帖子瞎编道:“此人......家中百亩良田,乃是一方地主的独苗,想找人入赘,名唤李明。” 谢时深执笔的手一抖,墨水滴落在宣纸上,瞬间晕开一朵墨花。 很显然,他听出了刘管家在胡编乱造。 刘管家将脑袋埋在身前,额角留下一滴冷汗,此计虽好,可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主子为何偏偏执着相亲? 他抬袖抹去冷汗,余光见鹿厌在逗弄哈秋,之后快速朝谢时深看去,试图询问这次相亲的目的,以备做好打算。 不料,刘管家看向主子的神色怔住,只见主子凝眸望着鹿厌,目光温柔而专注,完全不在乎相亲之事。 刘管家咽下询问的话,难以想象世子会有这般眼神,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个奇怪的念头。 毕竟这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第58章 广和楼依旧人满为患, 只是比起从前略有不同之处,便是多了前来相亲的百姓。 此地成了相亲圣地,而且听闻竟和鹿厌有关, 原因还要追溯至谢时深先前的相亲,有百姓得知广和楼常有美男出没, 其中有一痴情男子三番四次的闹腾,只为博得心上人所爱。 不少百姓原本只是吃瓜,甚至有人追更后续, 谁知后来迟迟不见他们出现,不久后, 便传闻其中一人抱得美人归。 一夜之间, 广和楼被奉作相亲圣地,不少孤寡人家, 会日日前来守株待兔等候美人出现。 久而久之,因百姓热情高涨,未料当真促成不少良缘,如今广和楼理所当然成了断袖寻找佳缘之地。 今日鹿厌抵达广和楼时,入门便感觉有不少目光齐聚在自己身上,那种肆无忌惮带着欲望的凝视,让他感觉十分不适。 等鹿厌找到角落入座后,谢时深紧跟着徐徐而来。 依旧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窗口, 那里此刻正坐着一名青衣公子,正是探子李明。 因人来人往, 李明又翘着腿看向窗外, 他们瞧不清那人的模样。 谢时深示意鹿厌去角落的位置,暗示他一旦看见需要解围的手势, 务必要及时出现。 鹿厌默默点头记下,随后埋头走向角落的方向。 从人群中穿过时,鹿厌再一次感觉到路人打量的目光,但很快这些目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变成偷摸扫来的余光。 等他落座后,抬眼欲朝窗边的方向看去,竟率先对视上一双沉静的眼眸。 原来谢时深跟在他的身后,亲自把他送到座位。 两人相视一眼,谢时深转身朝窗台的茶桌而去,四周窥探鹿厌的目光因谢时深的出现而收敛,直到他落座在李明的对面。 鹿厌的视线穿过谢时深的背影,总算看清楚李明的模样。 此人容貌清秀,原本随意的坐姿突然变得笔直,有股莫名的拘束感,且随着谢时深出现后,李明的脸色绷紧,浑身不自在,笑得极其勉强。 他们似乎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正要切入话题时,鹿厌的视线里突现两抹身影。 正是谢允漫和杨承希。 预料之中的两人出现了,鹿厌连忙招手让小二伺候茶水。 时值秋收,各地蔬果种类渐多,广和楼的菜单上添了不少新品,但人们偏偏溺爱瓜类,人手不是捧着瓜果便是瓜子,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等所有东西上齐后,三双眼睛齐齐看向谢时深的方向。 李明仍在不留余力自我介绍,从怀里又是取出地契,又是取出金银珠宝,接二连三的举动,令隔壁茶桌相亲的几人看得满脸羞愧。 谢允漫似乎兴致不高,她左右看了眼李明和鹿厌,斩钉截铁说道:“不用看了,我选鹿哥。” 第119章 鹿厌倏地转头回来,“漫漫,莫要胡说八道。” 此言一出,杨承希笑道:“这句话有长嫂教训那味儿了。” 鹿厌心头一紧,急忙捂嘴道:“承哥,不要乱磕。” 杨承希和谢允漫相视一笑,表面上配合点头。 许是今日的相亲委实无趣,他们开始品尝起桌上的食物,鹿厌则盯着李明的嘴型,把他提及的嫁娶条件传达给左右两人,随后便瞧见谢允漫开始打哈欠。 谢允漫兴致缺缺,双手支着脸颊道:“此人的条件还不错,但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呢。” 面前两人收回目光,疑惑看向她。 杨承希道:“难不成他常在此地出没求爱?” 毕竟鸽子书楼就在对面,若是时常出现在广和楼,见到也不意外,所以鹿厌也跟着问道:“难道他是常客?” 可谢允漫却摇头道:“只是有点眼熟而已,他长得过于大众了,可能我认错了。” 三人正聊着火热朝天,那位被称作大众的李明却正襟危坐着,视线不断往下扫,紧张盯着面前的茶杯。 他一个探子,即使面对再离谱的任务,都不曾像此刻这般难受,比起和主子相亲,还不如把他千刀万剐。 谢时深正垂首看着手里的“地契”,不过这地契略有不同,上方记载的并非土地的东西,而是探报。 探子留意到角落的三人并未看来,余光快速扫了圈四周,见无人留意,遂压低声禀道:“各地大丰收,似有意将功劳全部归于一人,正是那位云游天下回京之人。” 话中所指正是睿王杨奉邑。 谢时深翻看手里的探报,因探子同时入京会引起注意,导致无法将探报集中,唯有借此办法将消息传达。 但换作探子而言,他们其实有无数法子入京,就是想不懂主子为何非要选相亲,还让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跟随。 探子还在留意角落的动静,突然听见谢时深问道:“你从东伐来的?” 闻言探子点头称是,意味着情报也是来自东伐。 谢时深沉吟少顷,回想前世秋收之际,各地官员上奏有关秋收事宜,有奏疏提及杨奉邑在云游四海期间,曾多次相助官衙预防天灾,说服才子出谋划策,才得以在今年大丰收。 此事令皇帝对杨奉邑刮目相看,当时又值东宫陷害谢家禁足,东宫和睿王府在朝廷争得不相上下,个别官员不敢苟同东宫所言,蠢蠢欲动时竟选择睿王一派,很快杨奉邑便开始和东宫分庭抗礼。 前世谢时深被禁足时,杨奉邑曾托人送密信去风歧谢家,故意将谢时深的困境夸大,明里暗里要挟谢家服从。 正因如此,谢家彻底激怒东宫和鹿家联手,用走私案暗示谢家有谋逆之心,令谢时深的软禁变得遥遥无期,借谢氏兄妹逼谢家交出兵权,最后事态恶化导致风歧民不聊生,直到谢时深得知全貌被迫谋划夺位。 如今事态重演,但结局换作东宫失足,杨奉邑恐察觉自己被利用,兵权一日未能到手,他便要和谢时深继续周旋。 可禁足之事随老皇帝的心情而变,杨奉邑明白这是最好的时机,暗中也会有所行动。 如果不能找到谢时深的破绽,杨奉邑只能从风歧入手,将太子被禁足之事怪罪在谢家,以此故技重施让谢家恐慌,逼得谢时深露出破绽。 可惜谢时深得以重生,便由不得谢家任人宰割,他要让杨氏互相残杀才有意思。 他抬眼朝探子看去,“家中父母如何?” 这番话问的是风歧谢家如何。 探子如实说道:“父母听从孩子所言,对此事无异议,并说放手一搏,不必有所顾忌。” 谢时深一顿,有瞬间怔愣,说明父母亲已猜测到他的目的。 在此之前,他曾告诫父亲务必拒绝表态立场,姑且守住风歧一亩三分地,切不可自乱阵脚,显然他们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想必在收到杨奉邑的密信后选择装聋作哑。 谢时深问道:“那封信如何说?” 探子道:“如你所料。” 他定睛看着谢时深,答案不言而喻,杨奉邑把太子禁足一事怪在谢时深头上,夸大其词谢氏兄妹在京都的风险之大,若要庇护唯有依附。 显然时间紧迫,杨奉邑唯有一赌风歧能否为他所用。 万万没想到风歧并不在乎,即使此事如杨奉邑所言,太子禁足的确会给谢家带来隐患,但如今东宫出事,意味着储君之位岌岌可危,太子首要打算解决之人,绝非是谢家而是杨奉邑。 此时此刻,主仆二人表面所言看似牛头不对马嘴,实际却将探报全部交待清楚了。 不过,角落三人早已不在乎他们的相亲,只因他们的茶桌出现了一陌生男子,正冲着鹿厌而来。 都说广和楼乃是相亲圣地,一个不成便大海捞针找下一个,更有甚者,自己没成功,便盯上了隔壁桌,等着拣别人剩下的。 未料今日果真有极品出现,单论鹿厌的外在条件,便足够令在场不少人倾心。 起先众人碍于与他一同前来的谢时深,但发现谢时深和旁人相亲后,有人寂寞难耐,垂涎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试图碰碰运气,若能把鹿厌带走,必定要狠狠欺负一番。 角落的一张四方桌坐满人,四周有不少余光注意着这厢的动静,有吃瓜者,有觊觎者,纷纷观察这位男子是否有本事,一边点评此人相貌丑陋,一边又暗暗搓手等着他失败。 第120章 搭讪的男子名唤张铁,家住京郊一处村落,自称村里长得最俊之人,父母亲是村里的小地主,父亲妻妾成群,他兄弟姊妹众多,如今父亲人之将死准备分家产,若成婚者能分两份,张铁一断袖之人,得知此事便马不停蹄出来找对象了。 此刻他端坐在鹿厌对面,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堆满自信的笑容,衣袍一看便是重金打造,却无法衬托出他半分贵气。 他全身上下爆发着自负感,看着鹿厌的眼神中带着侵略性,将鹿厌视作为囊中之物一般,举手投足间克制着想要触碰的欲望,这点不值钱的克制,乃是他仅剩的一丝素养。 谢允漫不想把动静闹大,只能揉着眉心,憋着想要赶人的心思,说服自己要以以一种看戏的心态,被迫忍着张铁的言行举止带来的不适。 张铁的双眼紧盯着鹿厌,装模作样拨了下额间的秀发,瞥了眼面前几碟寒酸的瓜果,不屑一笑,估摸以为自己魅力十足,手指不断摩擦着刀削般的下颌线。 他自信挑眉,先朝鹿厌得意一笑,轻佻说:“我见你在此坐了许久又不点菜,可是等着我给你点?” 鹿厌左右看了眼杨承希和谢允漫,发现他们都在翻白眼,边叹气便摇头。 见状,鹿厌明白此人来者不善,便敷衍回答道:“谢谢,但是我不饿,你......” “嘘——”张铁突然打断他的话,手指抵在唇上,眯着眼打量他,仿佛看透一切,却又不得不宠着,“笨蛋,你怎么能说谎,罚你五十两银子,交出来。” 鹿厌:“......” 一旁的杨承希用力抿着唇憋笑,看样子都快憋出内伤了,却并未阻止这场闹剧,因为实在过于好笑了。 他甚至不敢和谢允漫对视,生怕一起失声大笑,只能努力埋头降低存在感。 鹿厌只能独自应付,“这位公子,你有何贵干?” 他不理解哪来如此厚脸皮之人,竟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寻死。 张铁见他主动询问,明白是自己的魅力散发到位了,便又抬手拨了下所剩无几的发梢,邪魅笑道:“真是个磨人的妖精,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是有人让我来和你搭话。” 鹿厌不忍直视他的表情,碍于礼貌接话道:“谁?” 张铁摸了摸鼻子,对他的无知表示无奈,高冷地哼了声道:“我说你是小笨蛋吧,其实是月老让我来的。” 鹿厌:“......” 四周吃瓜的氛围一阵沉默,因为实在摸不着此人行为逻辑,鹿厌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实际上觉得他好吵,好想杀了他。 谢允漫侧目快速瞟了眼远处的相亲,窗台前的大哥仍旧无动于衷,看来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本想自己解决掉张铁,但一番深思熟虑后,心想还是让大哥过来才更有意思,不仅能给大哥制造危机感,让他和鹿哥快速促进感情,还能围观大哥失去冷静的样子。 想想都开心。 张铁还在不留余力地散发该死的魅力,哪怕鹿厌选择了沉默,他依旧能制造笑话。 许是自言自语久了,张铁准备为自己倒了杯水,提起茶壶时发现其余三人的茶杯没水,莫名其妙把茶壶推到鹿厌面前。 “你来。”他用一种吩咐人的语气说道,“给大家倒个水,让我看看你适不适合当我的贤内助。” 鹿厌默默瞥了眼茶壶,果断拒绝道:“我不。” 张铁见他闹小脾气,便自觉代入夫君的身份,朝杨承希和谢允漫赔笑说道:“你们别在意,都是我宠坏了。” 杨承希双手捂着脸,选择埋头在臂弯里笑,费尽心思降低存在感。 救命,太丢人了。 张铁并不怪罪他们的无礼,毕竟自己是有内涵的人,所以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他拨着那两根稀疏的头发,理所当然开始谴责鹿厌道:“一会儿我们回家前,你要给这两位朋友道歉。” “什么?”鹿厌摸不着脑袋,“和他们道什么歉?” “在外不懂给夫君面子。”张铁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挺直腰杆警告他,“你自己看着办吧,不想屁股开花的话就乖乖听话,小笨蛋,别以为我不敢打你的屁股。” 第59章 话音刚落, 杨承希倏地起身,猛地拍桌震慑全场。 “说得好!”他朝着张铁竖起了大拇指,正色夸赞说, “你敢撩拨他,算你小子有骨气。” 谢允漫因他的拍桌怔愣了会儿, 还不忘朝大哥的方向看了眼,观察大哥是否有动静。 果不其然,杨承希引来了全场瞩目, 也终于惊动了谢时深。 李明时刻留着角落的动静,自然也是第一个吃瓜人, 眼下见到情况不妙, 赶紧提醒谢时深道:“公子,小姐那边......” 谢时深循声往身后看去, 发现角落的茶桌出现一陌生男子,显然对鹿厌虎视眈眈着。 李明还想接着吃瓜,可他亲眼所见主子的脸色变冷,眨眼间,主子把地契丢在桌上,缓缓起身朝着角落的方向走去。 面对厚颜无耻的张铁,鹿厌的脑袋陷入了宕机,他抬手挡着脸避免和张铁对视,并非是不想搭理张铁, 而是他担心此人再接着纠缠,索性把人引出广和楼杀了算了。 眼下张铁不仅勇气可嘉, 脸皮也足够厚, 追着鹿厌不停问道:“我们聊了这么久,你不觉得需要和我单独出游, 以便增进一下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第121章 鹿厌委婉奉劝他,“我觉得不需要,你换别人吧。” 张铁顿了下,想到过往相亲时被拒的理由,故意自嘲欲讨人可怜说:“他们不需要我这种穷人。” “难道他就需要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把鹿厌的心声说出。 鹿厌目睹着谢时深而来,见到来人立刻站起,“世......公子?” 张铁闻言回身,顺着一袭白袍抬眼看去,顿时背脊一凉。 只见谢时深神色冷若冰霜,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张铁。 四周的氛围变得古怪,百姓最爱看的戏码出现了,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畅聊。 张铁见谢时深和鹿厌相熟,立刻把谢时深当作情敌,靠着在村里多年横行霸道的经验壮胆,顶着谢时深的压迫与其对视,挺直腰板挑衅,努力在众人面前充男子汉大丈夫。 毕竟在他看来,谢时深除了一袭锦衣,其余条件和自己不相上下,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鹿厌能看上谢时深,又怎会看不上自己。 谢允漫看着他故作坚强的背影嗤笑,故意煽风点火道:“张公子,你方才自我举荐时,说自己家财万贯,要鹿哥当你的贤内助,还要私下促进感情,此话可还当真呢?” 张铁眼中闪过心虚,拔高声音说道:“我何须说谎,养他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 他神情鄙夷盯着谢时深,瞧见他身后跟随的李明,视线往下看时,瞧见李明手中的地契,以为谢时深等着被人包养,接着嘲讽道:“不像有些人,光有一副好皮囊,实际半点用处都没有,是打算靠相亲做上门女婿吧。” 谢时深斜眸睨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全然不把张铁当回事,只在乎鹿厌在作何。 他朝鹿厌投去目光,沉声问道:“你在相亲?” 鹿厌一听,连忙摆手否认说:“我没有,公子你听我解释!” 谢时深看了看两人的距离,“听不见你的解释,靠近点。” “来了来了。”鹿厌连忙绕出茶桌,拔腿到他面前,“没相亲,没相亲。” 吃瓜的谢允漫偷笑了声,和杨承希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张铁看到鹿厌鬼迷心窍奔向谢时深,心里很是不服,一个箭步上前挡住鹿厌的去路,甩了甩刘海说:“我们的相亲还没结束。” 鹿厌脚步急停,被迫后撤一步,皱眉道:“让开,你别逼我。”。 “小笨蛋。”张铁满嘴油腻喊道,“你是不是已经考虑好和我走了?” 鹿厌往谢时深看去,想征求他是否能出手,不料被他阴沉的神情吓一跳。 完了,张铁。 杨承希也发现情况不妙,好心劝道:“快走吧老铁。” 可张铁哪听得进去,他想到家中的遗产,想到他的父亲时日无多,尤其觉得这样的美人难得,实在不愿舍弃,盘算着无论如何都要放手一搏。 这样一来,就算带不走鹿厌,也会在他心里留下印象,觉得自己一片痴情,日后回想起来也会夜不能寐,迟早为自己心动。 张铁越想越觉得此招实在高明。 杨承希见他无可救药,悄悄来到谢允漫身边附耳道:“没得救了。” 谢允漫点头道:“等死吧。” 张铁不依不挠夹在中间,被鹿厌冷落后面子挂不住,竟先一步恼羞成怒,打算强行将人带走。 岂料手臂刚抬起,肩膀蓦然一阵剧痛。 回头一看,发现谢时深单手掐着他的肩头,冷声警告道:“让开。” 说话间,他毫不留情拨开张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鹿厌面前,欲把人拎走。 不想张铁气急败坏,见状立刻朝谢时深冲去,紧握拳头挥向谢时深的脸颊。 一阵凉风吹起张铁的发梢,骤然间,他的拳头被一道力气挡住,当他看清是鹿厌时,脸上徒剩骇然。 谢时深微垂着眼眸,看着义无反顾抵挡身前之人,眼底的冷漠荡然无存,忽见一丝狡黠闪过。 他贴近些鹿厌,稍微弯腰,俯身靠近鹿厌的耳边,轻声细语告状道:“好可怕的刁民,他肯定是想杀我。” 那语气分明和平日别无二致,可鹿厌还是听出了委屈。 鹿厌扣着李明的拳头,掌心收紧几分,给谢时深留了个坚强可靠的后背,头也不回地说道:“公子别怕,我保护你!” 早已在角落里躲着的谢允漫见状,啧啧称奇道:“大哥肯定又卖惨了。” 杨承希附和道:“京都茶艺大师。” 那厢张铁不满鹿厌比自己强,又逢周围的百姓对自己指指点点,他为了面子转而朝鹿厌出手。 奈何张铁连番出手,都能被鹿厌轻而易举破解。 见赤手空拳打不过鹿厌,张铁抄起脚边的椅子便要砸向他,吓得角落看戏的谢允漫二人惊呼出声。 鹿厌看他自不量力找死,打算成全他,椅子挥来的瞬间,鹿厌迅速后仰,轻松躲开了攻击。 椅子落空后,鹿厌的背脊被谢时深推起,他借力快速直起身,身子一跃蹬上桌椅,绷紧脚背,长腿凌空扫向张铁的脸颊。 一声闷响传来,张铁应声倒地,将脚边砸得一片狼藉。 鹿厌稳稳落地,对谢时深咧嘴一笑,随后给角落目瞪口呆的两人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角落的两人默默竖起大拇指,沉浸在惊讶中久不见回神。 第122章 杨承希惊叹道:“小鹿有点东西啊。” 谢允漫帮他回忆,“他还接过从天而降的你。” 李明见主子的危机解除,选择继续隐身,努力让旁人注意不到自己。 然而,张铁一怒之下抄起手边的茶壶,面目狰狞砸向鹿厌的后脑勺。 杀意自背后袭来,鹿厌嘴角的笑僵住,欲回首看去,谢时深闪身上前将他拉入怀中,掰过他打算回头的脑袋。 鹿厌不知后方发生何事,旁人只见谢时深单手挡下砸来的茶壶,反手一拨,茶壶被他甩回张铁的脸颊,响亮的破碎声过后,四周只听见张铁的鬼哭狼嚎。 “公子。”鹿厌在怀里抬头问道,“怎么了?” 谢时深收回手,轻轻拍他的后背,“没事,怕你踩到瓷片。” 鹿厌看了眼脚边,确实碎落一地茶壶瓷片。 张铁捂着血淋淋的额头痛苦大喊着,嘴里嚷嚷着要杀了鹿厌等人的话。 鹿厌闻声看去,发现他居然伤得比想象中的还重,难道刚才踢得太用力了吗? 他走到张铁面前,哀嚎声渐渐消失,张铁看似对鹿厌产生恐惧,实则是畏惧他身后的谢时深。 鹿厌对张铁道:“还打吗?” 谢时深轻声道:“好奇怪,他明明痛死了,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鹿厌以为张铁还不服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棍子,丢到张铁怀里说:“那我再陪你打一会儿,正好我吃得太饱,要消化一下。” 棍子丢来的瞬间,张铁像应激似的躲开,随后忍着痛乖乖闭嘴,从地上狼狈爬起。 他离开前还狠狠瞪了眼鹿厌,跌跌撞撞朝着楼梯跑去,站在楼道上的李明见着来人下楼,若无其事伸了下脚尖,很快楼梯传来巨大的滚落声,奔溃声惊动楼下的听书人。 一场打闹后,二楼所剩之人寥寥无几,角落里的两人蹦跶着出没人前。 李明似乎忘记了自己是相亲的角色,自顾自走到谢时深的身旁行礼。 但弯腰的瞬间猛然惊醒,可他作揖的动作却无法撤回,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果不其然,看到除谢时深外其余三人满脸诧异。 杨承希道:“你还不走?” 谢允漫道:“你不怕吗?” 李明慌张看了眼谢时深,但只收到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无奈之下,李明只能胡编乱造说:“方才见两位公子身手不凡,仰慕二位的本领。” 杨承希道:“仰慕就好了,别爱上。” 李明摸了摸鼻子,尴尬朝谢时深看去,问道:“看来今日的相亲无法继续了,不如改日......” 谢允漫打断说:“等等,你还想有下一次?” 李明一愣,心想小姐你放过我吧,都是自己人啊。 鹿厌偏头朝谢时深看去,“公子,你说呢?” 谢时深神色平静看着李明,婉拒道:“小鹿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鹿厌本来想摇头解释,但转念一想还有任务在身,世子这句话肯定有言外之意,说明世子不喜欢这位相亲对象,要解围了。 而李明得知被拒绝后心花怒放。 但戏要做全套,他只能佯装伤心,用难以接受的语气问道:“他不过是区区路人,凭什么?” 怎料听见鹿厌反驳道:“谁说我是路人?” 话落,其余人朝他投去诧异的目光,只有谢时深似笑非笑期待着他的回答。 第60章 李明的震惊全部显露在脸上, 但他认为自己是有职业操守的,有关主子之事不可多问,只能站在原地疯狂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 结果主子先一步给出了指示。 李明不经意对视上谢时深的视线, 发现主子用眼神示意他接着问。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把好奇忍着了。 李明索性放飞自我, 清了清嗓子向鹿厌打听道:“那你是他的何人?” 鹿厌闻言莫名有些紧张,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何况谢允漫等人又在身边, 若说得夸张,只怕会吓着他们。 正当他思考之际, 谨慎往谢允漫他们扫了眼, 不料看到他们双手紧握,用小动作鼓励着他大胆说。 “......” 意识到担心都是多余的, 鹿厌思索要如何应付李明。 怎料李明演上瘾了,见鹿厌没回话,他抬脚朝谢时深走去,做出一副要拉人的架势,“公子既说不清楚,便莫要碍着我们相亲。” 情急之下,鹿厌一时半会儿捏造不出谎言,慌慌张张拦下说:“我、我是他心上人,我们有婚约在身!” 闻言, 谢时深嘴角牵出笑,朝吃惊的众人看去, 下一刻竟配合起鹿厌所言, 上前虚虚揽着他的肩头,眉梢微挑道:“夫人说得对。” 谢允漫激动跺脚, 身侧的杨承希险些笑得合不拢嘴,唯有李明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心想此事是否要回风歧告知谢大人。 鹿厌顺势钻进谢时深的怀里,将他抱紧,红着耳根说:“这样的理由够了吗?” 照理说是够的,但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好比杨承希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在一旁推波助澜道:“这也能算理由?” 鹿厌绷紧背脊,生怕他捣乱。 原本打算就此告辞的李明被迫继续演,他硬着头皮质问鹿厌,“你如何证明?” 鹿厌埋头在谢时深怀里,也为此感到头疼,苦思冥想如何是好。 第123章 谢时深见时机成熟,给谢允漫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先离开。 但奈何谢允漫视而不见,反复拒绝大哥的暗示,求他让自己当面磕一下。 怎料未等谢时深拒绝,便瞧见掌柜请他们把账结了。 无奈之下,谢允漫只能带着杨承希离开,反正她磕不到,杨承希也别想独食。 见熟人散去,鹿厌愁眉问李明,“只要证明了你便离开?” 李明愣住,心想其实他相信了,不必证明也可以的。 谁知鹿厌见他不语,权当他不信,心底打定主意后,伸手拽住谢时深的衣领,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李明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别开眼,视线扫向打扫的小二,试图让自己忙起来。 经验丰富的小二和他淡定对视,之后低头继续收拾残局。 鹿厌蜻蜓点水吻了下便放开,脸颊红得离谱,却还强装镇定向李明宣誓主权。 谢时深垂眸看他,眼底笑意难掩,虽说意犹未尽还惦记着,但也选择尊重他,遂抿了抿唇暂时收敛。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想欺负还是有些难的,所幸今日目的达到,浅尝辄止也算缓解了这段时日的隐忍。 谢时深给李明投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离开。 李明连连点头,道了声“告辞”后慌不择路跑了。 众人散去,鹿厌总算松了口气,强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过去谢允漫点他的话重现眼前,让他不知如何面对谢时深。 谢时深噙着笑静静观察他,将他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 直到楼梯传来脚步声,两人抬眼看去,对视上楼梯探出脑袋的谢允漫和杨承希。 谢允漫道:“结完账了。” 她语气恹恹发泄自己的心情,但除了同病相怜的杨承希之外无人在意。 谢时深抬手揉了下鹿厌的脑袋,温声道:“走吧。” 鹿厌回过神来,魂不守舍道:“哦好好好。” 两人朝楼梯走去,然而刚下了一半,鹿厌便听见小二在身后窃窃私语。 “这么生疏的吻技也有人相信。” “你懂什么,这叫要样貌有样貌,要吻技有样貌。” “......” 杨承希和谢允漫顿住脚步,咧着嘴仔细磕了个全。 当他们发现鹿厌顿住脚步时,杨承希压低声说:“小鹿别听,全是恶评。” 鹿厌听得一清二楚,被调侃后哑口无言,只能红着脸快步离开。 待到入夜时,鹿厌窝在明华居不肯示人,心不在焉坐在廊下,发呆看着哈秋撒欢,等哈秋累倒在他的脚边,他才抱起来安置到偏房的小窝里。 直到谢时深从书房回来,便只听见浴室里有水声,他等了良久,但鹿厌却迟迟不见出现。 谢时深朝着浴室走去,刚踏进便被满屋子的水雾扑湿了脸颊,浴桶里的人百无聊赖玩着水,许是走神了,并未察觉有人进来。 谢时深徐步走到浴桶前,目光落在他恍惚的神情上,“在想什么?” 鹿厌听见声音后一愣,手里捧着的水眨眼流光。 他下意识抱着肩头,但转念一想,都是男子有何可避讳的,便又将双手放下,继续玩水。 “没什么。”他情绪低落道,“在想一些事情。” 谢时深挽起袖口,拿起澡豆为他搓身,动作轻柔力道适中,轻声问道:“想何事这般入迷?” 鹿厌习惯性地挽起褐发,垂头弓腰露出瘦削的背脊,胛骨如两片羽翼摆动。 他看着水里的双脚,想到做任务居然被小二轻易识破的原因,闷闷不乐道:“世子,我的吻技很差吗?” 话落,谢时深手中的动作顿住,沉思须臾后无声一笑。 他低估了鹿厌对任务的执着,无奈反问道:“此事很重要吗?” 他走到浴桶一侧,捞起鹿厌的手臂细细搓洗。 鹿厌单手拨起一阵水花,失望说:“若世子觉得不重要,那或许是我想多了。” 在他看来凡事尽力做到完美,这样才能免去很多不好的结果。 比如杀人,就应该快准狠,并且不留痕迹,便能避免被怀疑。 可他不懂,为何触及到相亲之事,他无法做到一步到位,彻底解决所需,尤其是他吻过世子后会心乱如麻。 谢时深绕到他的另一侧,默不作声观察。 “重要。”谢时深打断他的思绪,待他察觉鹿厌投来视线时,接着说道,“和你有关的事情,都重要。” 鹿厌被他握着的手臂一僵,怔愣半晌才问:“世子觉得吻技也重要吗?” 谢时深看着他单纯的双眼,“重要,只可惜......” 但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 鹿厌听不到后半句,满脸着急追问道:“只可惜什么?” 谢时深淡淡道:“可惜太难了,不想勉强你学会。” 话音刚落,他的手猛然被鹿厌反握。 鹿厌挪到浴桶边,双手扯着他,抱着学习的心态说:“世子,别说话,吻我。” 谢时深抬了抬眼帘,尾音微扬,“嗯?” 鹿厌仰着脑袋说:“你可以吻我吗?” 谢时深眼底的淡漠化开,安静端详心上人。 鹿厌湿漉漉的脸颊被热气熏得通红,雪色双肩暴露在空气中,被蒸的香汗淋淋,波光粼粼的水里暗藏诱惑。 第124章 他清澈的双眸盈着水汽,泛红的眼尾带着祈求,朱唇像等着被人采撷的果子,天真烂漫的外表下,处处透着令人欲罢不能的引诱。 谢时深朝他俯下身,缓缓贴近他的脸颊,将要触及他的双唇时动作止住。 他温柔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很有风度询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鹿厌呼吸倏然停滞,脑袋陷入短暂的空白,不知不觉点头欲回答。 启唇之际,他的呼吸瞬间被堵上,谢时深带着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索取了这抹朱色。 湿濡的唇舌在雾气中交缠,湿润的浴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舌吻声。 鹿厌短暂间失去了呼吸的本能,瞳孔放大感受着他对自己唇上的掠夺。 随着缺氧,鹿厌逐渐感觉不到唇上的接触,漂亮的眼眸朦胧一片,濒死的感觉涌上脑海,连身子都变得酥麻。 当他怀疑自己快要失去意识前,谢时深大发慈悲松开了他,但两人的鼻尖仍相碰着。 谢时深含笑的眼眸中带着欲望,他将鹿厌的双手搭在自己脖颈上,单手扣着鹿厌的后脑勺。 他沙哑的声音似带着蛊惑,引导着鹿厌的一举一动,“喘气,抱着我。” 鹿厌在恍惚中听从了他所言,双手柔软无力勾着他的脖颈,仰着头张嘴用力喘息,朱色的双唇变得红肿诱人,兜不住的津液从嘴角流下,单纯的眼眸只剩乖巧,纯情而勾人。 谢时深给他缓神的时间不多,克制着问道:“好了吗?” 鹿厌迟钝看着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肺部刚填满的空气再次被抢夺掉。 谢时深这一次吻得比方才还狠,甚至不给他反应得机会,撬开贝齿后,迫不及待去夺取他软糯的舌尖,让他无处可躲,只能与之纠缠。 他扣紧鹿厌的脑袋,吮吸着唇舌的香甜,却又在鹿厌感到眩晕时稍微松开。 鹿厌被吻到嘴唇麻木,身子被他架在臂弯中,仰头承受他游刃有余的摆弄。 “世子......”鹿厌沙哑着声音,难受开口求饶道,“......不要。” 他好像要死了。。 谢时深低笑一声,故意问他:“难道你不想学了吗?” 鹿厌潜意识还惦记着任务,果断摇头说道:“不、不是,是我难受......” 他眼眶通红,朦胧的眼眸闪烁着泪花,夹着腿委屈巴巴望着谢时深。 好可怜啊。 饶是如此无辜之状,谢时深仍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清楚鹿厌为何难受,因为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时深瞥了眼水里,耐心问道:“要我帮你解决吗?” 鹿厌用力夹紧双腿,搂着他的脖颈,神情恍惚道:“不、不要......”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缩,挺直背脊仰起脖颈,因舒坦呜咽出声。 第61章 谢时深伸手堵住了所有, 沉眸注视着鹿厌迷离的神情。 一声嘤咛从鹿厌口中溢出,他的双眼湿润,脸颊绯红, 眸光一片朦胧,酥软的身子紧绷, 泛红的眼尾胡乱扫见水下的动静。 他勾着谢时深脖颈的双手松开,猛地深入水里按住罪恶的手臂。 可谢时深并不给他求饶的机会,反手扣住这张委屈可怜的脸蛋, 眼睁睁看着他嘴角兜不住的津液留下。 谢时深的眸色晦暗不明,涌动的情绪促使他再次俯身, 加深了嘴唇的侵略, 加快掌心在水下的律动。 岂料鹿厌因窒息不慎咬上他的唇,谢时深吃痛皱眉, 却并未分开,而是任由血腥味在舌腔蔓延,当一声哭吟自鹿厌喉中泄出,谢时深拖着他后脑勺的手终于松开。 水面浊色蔓延,谢时深揽住他无力下滑的身子,把人提出了浴桶抱在怀里。 鹿厌的皮肤被热水泡得软弹,通红的身子被空气包裹,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凉,整个人瘫软在谢时深的怀里, 讨伐的语气声若蚊蝇,像被玩坏了一样, 毕生羞耻让谢时深一网打尽, 徒剩满地哭腔。 谢时深把他转移到浴池边上,打算帮他清洗身子, 奈何鹿厌这会儿躲得远远的,拽走擦拭的帕子游到角落,背对着谢时深自顾自搓洗。 偌大的浴池,只有他蹲在角落,缩着身子可怜巴巴洗澡。 谢时深见此轻声一笑,抬起指尖抹去唇边的血色,起身离开命人换水,待回来后,绕至屏风不疾不徐褪去外袍,身着里衣走了出来。 里衣的袖袍在帮鹿厌解决时浸湿了,其余地方也被溅得一塌糊涂,可想而知方才有多激烈。 此时他坐在池边慢悠悠解衣,余光留意着角落的动静,“你打算一直背对着我吗?” 鹿厌还生着闷气,责怪自己忍不住欲望。 不仅如此,他也无颜面对谢时深,平生初次被这般玩弄,而且自己还很不争气,没坚持多久便缴械投降了。 丢死人了。 谢时深偏头看他一眼,踩着水便下了浴池,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坐着,慢条斯理沐浴,仿佛无事发生。 浴室内一片沉默,鹿厌除了听见沐浴声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他很想看看谢时深在作何,但又怕暴露了自己的窘迫,只能老老实实坐着,心绪不宁擦洗着身子。 可适才谢时深将他搓得太干净了,眼下他搓得用力,皮肤越来越红,恨不得把皮给扒掉似的。 谢时深有些无奈,耐心等他放下羞耻正视一切,再去教会他如何面对自己。 第125章 然而他又不忍心鹿厌折腾自己,思忖少顷后,只能略施小计让鱼儿上钩。 “你若洗好了便走吧。”谢时深阖眼道,“顺便去取些止血药来。” 鹿厌闻言顿住,疑惑他何处受伤,紧跟着起了恻隐之心,微微偏头朝后看去,意外发现谢时深在水中歇息,根本没看自己。 他紧抿着唇纠结片刻后,小声询问谢时深,“......你受伤了吗?” 谢时深平静摇头道:“无妨,小伤罢了,你若不愿取来,便由着伤口腐烂也无妨。” 鹿厌得知情况不妙,倏地转身打量他,可奈何水雾弥漫在眼前,他实在瞧不清,左思右想还是惦记世子的安危,只能站起身从水里跑去。 可水中阻力大,他过于紧张导致身子失衡,整个人朝着水面扑倒而去。 一双手拨开云雾凭空出现,快速接住他的身子,随着皮肤的水流加速,他转眼坐在谢时深的腿上,两人赤/身紧贴,所有的触感无限放大。 鹿厌的脸颊登时红透,因为太明白那是何物,如此贴着实在怪异,下意识便想着逃离。 “别动。”谢时深哑着嗓子警告他,“疼。” 鹿厌听见他喊疼也不敢乱动,只是感到不适悄悄挪动拉开距离,还不忘抱怨他,“都怪你的太大了。” 谢时深眸色一暗,嵌着他腰身的手僵了下,隔着水面往下看,隐约能瞧见那抹饱满的曲线,如剥了皮的蜜桃,即便无需用力拍打,稍微一掐都能红上良久。 更要命的是,这具身躯还在因不适乱蹭,丝毫未察觉半分危险。 谢时深眼中布满血丝,明知故问说:“怎么游过来了?” 提起此事,鹿厌一扫下身带来的难耐,开始仔细检查他何处受伤,“哪里出血了?” 谢时深极力克制自我,尽力保持冷静道:“抬起头看看。” 话落,鹿厌视线朝上一看,发现他嘴唇的伤口后愣住,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小心翼翼抹掉唇角的鲜血。 鹿厌紧张问道:“世子疼吗?不如我去找止血药。” 他边说边要起身,但谢时深却把他禁锢在身上不许离开。 “无碍,小伤。”谢时深眼眸沉静凝视着他,“劳烦你帮我清洗一下好吗?” 尽管鹿厌坐在身上只是隔靴搔痒,但他仍旧不愿轻易放他走。 鹿厌乖乖点头,拧眉紧锁,神情严肃为他擦拭血迹,直到唇上的牙印惊现眼中。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自己咬的,羞耻之际却又充满愧疚。 谢时深察觉他的情绪波动,温声问道:“怎的不开心了?” 鹿厌的鼻子莫名一酸,红了眼眶说道:“都怪我,什么都做不好。” 谢时深见他眼里滚着泪水,立刻抬手揉他的脑袋,安抚说道:“这怎么能怪你,明明是我不好,不如旁人那般贴心,才让你一时冲动误伤我罢了。” 但他这番话让鹿厌愧疚感更重了。 鹿厌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水还是泪,总之被水雾熏得难受,加之发泄之后很疲惫,愧疚感上来后,眼泪也兜不住地往外流。 谢时深不紧不慢为他擦泪,轻拍他的后背,柔声说道:“不哭了,也许明日便能好了呢。” 鹿厌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心疼看着他嘴上的伤口,喃喃细语问道:“真的吗?” 谢时深颔首,趁着他倦怠,轻声哄道:“你从前见过这里受伤吗?” 闻言,鹿厌轻轻拨了下脑袋表示没见过。 谢时深抹去他脸上的水渍,“那你明天帮我检查一下。” 热水蒸得鹿厌睡意卷席,他不管是否能听清,一味的点头答应。 谢时深见他泡得差不多了,打算哄人睡觉,但这具身子又开始不安分,令人忍得实在痛苦。 他捏起鹿厌的脸颊,低声问道:“还需要教你接吻吗?” 鹿厌意识朦胧点头,随后听见一声极轻的笑,他的腰被人往前一拖,滑过身下的障碍,酥麻的异样令他腰身发软,紧接着便撞进谢时深结实宽厚的怀里。 谢时深托起他的下颌,温柔吻上那抹嫣红,直到怀里人眼皮发沉,悄无声息睡了过去。 秋叶纷纷,暖阳铺落满地,寒风自窗外拂来,吹得床帏摇摆不定。 鹿厌感觉脸颊有阵阵湿意,胸膛似被重物压着喘不上气,当他感到快窒息时,双眼猛地一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抬眼往被褥扫去,只见哈秋在身前蹦蹦跳跳,尾巴用力摇着,精力十分充沛。 鹿厌从被窝里伸出手,揉着哈秋招呼道:“早啊。” 但他刚开口,便发现自己声音略微嘶哑,喉咙过分干燥。 哈秋似乎察觉主人的不适,连忙跳下床榻,乖巧蹲在床边,歪着脑袋等着主人起床。 鹿厌伸了个懒腰,在秋风中打了个冷颤,随后去找温水润喉,结果喝水中途突然清醒,昨夜的记忆钻进脑海,“噗”的一声,温水喷在了地上,刹时间呆滞原地。 他以为自己没穿衣袍,猛地低头看了眼整齐的穿着,和往日并无不妥,显然是谢时深照料了他。 哈秋在脚边乱转,鹿厌带着满腔的杂乱蹲下,抱住哈秋的脑袋一阵胡乱揉搓,发泄着乱撞的内心。 好整以暇后,他带着哈秋前去梧桐院。 哈秋入了谢家以来,除了明华居便只去过花园,鹿厌将他驯养得很好,没有命令绝不会离开明华居一步,所以哈秋对明华居了如指掌,有时候借着气息就能轻易找到鹿厌和谢时深。 第126章 今日难得离开明华居,哈秋止不住兴奋,一路上四处乱窜,惊奇得很。 直到哈秋提前穿过转角处,便听见一道惊呼传来。 “啊!有狗狗!”是谢允漫。 鹿厌加快脚步走上前,生怕哈秋把谢允漫吓着,但过了转角后,发现谢允漫正惊喜逗弄着哈秋。 见到来人出现,谢允漫抬首看去,意想不到问:“鹿哥,这是你的吗?” 鹿厌介绍道:“它叫哈秋。” 可谢允漫感到奇怪,“可是鹿哥,我记得大哥他不喜欢动物,你是怎么把哈秋带进来的?” 鹿厌一愣,“你说......世子不喜欢动物?” 谢允漫满心欢喜逗弄着哈秋,并未注意他的意外,“是啊,当初在风歧军营里,人人都要为自己驯一匹爱马,大哥却选择研读兵器,爹娘原本打算送他,但被拒绝了。” 鹿厌问道:“为何?” 谢允漫说:“大哥说,他从不相信人心不变,何况是畜生。” 寒风穿过长廊,鹿厌打了个冷颤,神情复杂看着哈秋,自言自语道:“那他为何要送我哈秋?” “什么?”谢允漫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问道,“你说哈秋是大哥送的?” 鹿厌轻轻点头,思绪纷杂,夹杂着昨夜的画面,令他原地走神。 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汇入脑海里,搅得他心乱如麻,似乎有东西破土而出,开始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让他的心跳忽高忽低,却始终不解那是何物。 鹿厌眼看活蹦乱跳的哈秋,欲言又止半晌终究无法宣之于口求问。 谢允漫见他脸色有些发白,担心问道:“鹿哥,你怎么了?” 鹿厌缓缓朝她看去,犹豫须臾才说:“我好像遇到困难了。” 第62章 谢允漫似乎有所察觉, 停下逗弄哈秋的动作,望着鹿厌缓缓起身,“需要帮忙吗?” 鹿厌说道:“能把那本小说借给我看看吗?” 谢允漫起先还未明白是哪本书, 两人对视片刻,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猜测, 旋即狐疑挤眉对了一下暗号,询问他是不是那本尺度大的小说。 直到看见鹿厌点头的那一刻,她的眼神散发出光芒。 谢允漫说道:“小说在书房, 我晚上回去给你取。” 毕竟这本小说还是要在夜里看才刺激。 鹿厌问道:“你要去何处?” 谢允漫道:“去梧桐院看看承哥。” 鹿厌闻言说顺路,随后两人便带着哈秋前去梧桐院。 踏入梧桐院后, 鹿厌让哈秋不许往外跑, 哈秋便听话留在院子里撒欢。 谢允漫往杨承希的厢房走去,正准备敲门之际, 房门被杨承希从里面打开。 他的双眼下方带着乌青,头发乱作一团,面色憔悴迎接着阳光,眯着眼伸了个懒腰,结果看到喜气洋洋的院子。 “你们怎么来了?”他打着呵欠招呼道,“居然还有一条单身狗。” 谢允漫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用锦帕捂着鼻息,嫌弃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我今早听刘管家说, 这段时日你整日窝在厢房睡到午后才醒,到底出了何事?” 说话间, 她伸长脖子打算一探究竟, 不料被杨承希快速闪过身子拦住。 他十分警惕,担心码字被发现, 更害怕掉马,正色直言:“非礼勿视。” 谢允漫瞥了眼他厢房里乱糟糟的桌案,摆手说道:“你的厢房如此杂乱我也没兴趣,赶紧收拾收拾出来。” 杨承希见院子人齐,索性提议道:“不如我们去一趟鸽子书楼?” 提到书楼,院子的两人都来了兴趣,说起来鹿厌也有一段时间没去了,点头同意他的想法。 三人一拍即合,随后杨承希提及洗漱,折身回到厢房,将房门一阖,快步朝着书案走去。 整个厢房就数书案最乱,因为他需要通宵达旦地创作,尤其是夜深人静时灵感爆棚,恰是创作的好机会。 他将写好的稿纸收拾起来,稿纸的下方可见署名“咕咕”二字,而他正是京都当下大名鼎鼎的小说作者,借着一手断袖小说扬名天下,让世间众人磕生磕死的“咕咕”本人。 可惜他的身份太多,又是打斗场场主又是皇子,若只是正经的文人墨客,作为皇子还能写出流芳百世的作品,他何至于此躲躲藏藏,不如趁早进宫在父皇面前炫耀一番,即使没能博得刮目相看,也总归能拿到些赏赐。 坏就坏在他写得是不正经的东西。 若被庙堂之人得知皇子写话本,还是带了点色颜色的,轻则被父皇责备,重则死去的母妃都被判人挂在嘴边嘲讽。 生者死者都被指指点点,最后又落得个啼笑皆非的局面,说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思及此,杨承希无奈叹了声,将桌上的稿纸握在手中,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屋内一片寂静,四周的氛围变得沉重,当他惆怅之际,忽地听见院子里传来兴奋的交谈声。 仔细一听,原来是谢允漫兴高采烈分享着小说桥段,偶尔还能听见鹿厌和她辩驳的声音。 两人讨论的内容对杨承希而言太熟悉了,全是来自他这数年里所创造的小说。 很显然,屋外的两人是自己最忠实的读者。 且这样的读者,无论是当下抑或是将来,会随着的他创作源源不断出现。 第127章 转念一想,杨承希攥紧手里的稿纸,忽地失笑一声。 对啊,还有人在乎他,即使这些人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他的目光落在稿纸的空白书名上,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书名,随后马不停蹄抄起毛笔蘸墨。 一行隽秀的字体落在稿纸上方——《纯情侍卫火辣辣》 三人整装待发,牵着哈秋风风火火出门。 鸽子书楼的客人络绎不绝,谢允漫和鹿厌率先踏入书楼,杨承希跟在身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冲向自己的专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抢夺想要的小说。 杨承希进门后,掌柜就像嗅到财神爷的到来,锐利的双眼紧锁着他的身影,两人隔空交换眼神,示意进密室说话。 为了预防被鹿厌他们发现,杨承希主动承担起看管哈秋的重任,如此一来,即使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也会以为是哈秋不想待在书楼。 之后杨承希顺利来到密室,将哈秋暂时交到小厮手中,从怀中取出一沓稿纸走向掌柜,开始商讨有关出版和收益之事,丝毫没有留意哈秋挣扎着从小厮怀里离开。 鹿厌本想在书楼将那本小说看完,但奈何“咕咕”小说销量极好,书架上早已空空如也,试阅的小说也被一抢而空。 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发谢允漫自己去看书,自己则随意转悠,试着找到武侠小说。 此刻他所站的书架后方,是书楼划分出另一个种类的区域,平日有不少人会坐在书架下方看书,偶尔能听见细微的探讨声传来。 鹿厌的耳力极好,想要听清这种近距离的悄悄话并不难。 只是他没有偷听的嗜好,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听见一个女子压着激动说:“他们这场初吻我看了!实在是太精彩了!” 初吻? 鹿厌顿足原地,循声辨识交谈声的方向,然后鬼鬼祟祟朝着角落的位置靠去,看似在找书,实则在偷听墙角。 很快便听见另一个女子回道:“天啊!那里写得太棒了!看到他们一吻定情后,我终于能安详地闭上双眼了!磕死我了!” 又有人道:“那主角太单纯了,全程都被对方牵着走,一直不懂自己的心意!” 紧接着有人附和说:“没错!其实他早就爱上了!又是吃醋,在他身边又有安全感,一听见受伤他就紧张,这不是爱是什么?!” 随后另一人捂着嘴,低声尖叫道:“如果不是对方主动试探他的感情,我都担心这两人一辈子都做朋友!” “......” 书架后方聊得热火朝天,鹿厌这厢却是对着书架瞪大双眼,脑袋一片空白,胸口砰砰乱跳。 什么情况? 为何他们所谈的症状,都在他和世子之间出现了? 他的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画面,当初连衣缠着世子时,他的内心感到一阵不适。 还有杨祈修扬言要把自己带走时,他因为要离开世子而感到不安。 尤其昨夜听闻世子受伤,他下意识出现的紧张。 诸如此类的一切,莫非是爱上了世子? 念头一出,鹿厌吓得后退两步,背脊撞上身后的书架,他的双手猛然撑在书架稳住身形,呼吸紊乱。 回想他和谢时深疯狂舌吻时,脸颊烫得惊人,连气息都变得不顺畅了。 此时站在逼仄的书架中央,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如同回到被吻到缺氧的场景里。 他捂着急速升温的脸颊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么可以对世子有非分之想! 鹿厌盯着门外的新鲜空气,拔腿便离开了此地。 直到他冲出书楼,站在接道旁,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灌入肺腑后,脑袋总算清醒下来。 但那些私语仍在脑海挥之不去,他用力甩了下脑袋,试图忘记这一切,却发现越来越不对劲了。 正当他确认自己的心意后,一架马车从面前路过,莫名停在了他的面前。 鹿厌双手拍着绯红的脸颊,许是用了些力气,白皙的脸蛋两侧还残余着痕迹。 他见陌生的马车停在眼前,下意识转身想要避开,怎料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喊住。 “阿厌。” 鹿厌循声看去,入眼发现来人竟是杨奉邑。 素闻杨奉邑出行极少用奢华宝贵的马车,曾以节俭朴素赢得朝中清官的支持,今日一看果真入传闻所言,行事低调不摆谱。 鹿厌见来人是睿王,连忙回身欲行礼。 结果被杨奉邑抬手拦下,“在百姓面前就免礼了。” 他见鹿厌脸颊通红,抬眼朝他身后的鸽子书楼看去,笑眼中闪过一抹微妙、随口问道:“你自己来吗?” 鹿厌垂首回道:“和小姐来的。” 他并未提及杨承希,是顾及立场特殊,若被人发现杨承希和谢家走得近,难免多有猜忌。 杨奉邑挑眉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请你过府一叙了。” 鹿厌寒暄道:“是草民难登大雅之堂。。” 杨奉邑笑了声,上下打量着他,视线从他余红未消的耳垂处,转而落在他的唇角。 他仔细端详少顷,睨着问道:“你的嘴角怎么了?” 话音刚落,鹿厌想到昨夜和谢时深的热吻,慌张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仓皇看着车厢里的人,含糊不清说道:“没、没什么,就不小心摔到的。” 第128章 杨奉邑莫名笑道:“说来凑巧,今日早朝遇见了楚今,他和你的说辞竟都一致。” 鹿厌内心一颤,胆战心惊后撤半步,摇着头说道:“不是,我的是不小心咬到的。” 他失措的解释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也彻底出卖了自己,让杨奉邑也借机笃定了一事。 他笑着注视鹿厌半晌,随后朝车厢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上车。 “不如上来聊聊?”杨奉邑邀请道。 鹿厌敏锐察觉危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凝视着他精明的眼睛,转念明白自己被耍了。 所谓的说辞都是假的。 他放下捂着嘴巴的手,浑身上下感到难受,欲寻藉口告辞。 但杨奉邑却提醒道:“难道你想让你们的秘事传遍大街小巷吗?” 第63章 马车停靠在鸽子书楼一侧, 车厢安静良久后,杨奉邑打量的视线从鹿厌身上离开,停留在他忐忑的神色上。 杨奉邑问道:“先前在明华居的书房里, 可是你在假扮世子妃?” 鹿厌沉默不语,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只是垂眸看着手里的玄尾扇。 自打被杨奉邑要挟上了马车,鹿厌便一言不发,戒备心颇重, 因为他无法相信面前之人。 他琢磨了片刻也算有所明白,当下时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况杨奉邑这种位高权重者。 当初谢府被锦衣卫搜家时,杨奉邑表达的善意只因有利可图罢了。 但杨奉邑与杨祈修不同, 此人不会因容貌姣好多些耐心,尤其眼下被一直无视的情况下,他只会逐渐变得不耐烦。 杨奉邑见他一声不吭,终究失去周旋的耐心,索性开门见山说道:“鹿厌,谢时深绝非你能高攀得起之人,即使你是鹿家的庶子。” 话落,他观察到鹿厌握着玄尾扇的手收紧,顿时心知肚明。 “据我所知, 你是鹿常毅在外的野子。”杨奉邑毫不客气揭穿,“如此上不了台面的身世, 即使以色事人, 又岂能长久,何况你还是陛下赐给他的仆从, 门不当户不对的,他堂堂世子,唯利是图,难道会选择一无用之人长相厮守吗?” 提到“仆从”二字,鹿厌倏地抬眼朝他看去,却不知眼底的痛苦出卖了自己。 杨奉邑将一切异常收入眼底,满意笑道:“看来你并非愚蠢之人。” 鹿厌紧咬着牙关,拧眉盯着他问:“你到底想怎样?” 杨奉邑道:“本王只想确认一件事罢了,你不必紧张,毕竟你除了这张脸以外,对本王而言一无是处。” 他见鹿厌眸色升腾起怒意,却只能忍气吞声受着。 杨奉邑笑了笑道:“鹿厌,本王心情好,奉劝你一句,以你的身份若是和谢时深在一起,恐怕连累的便不止你二人这么简单。谢家姑且不提,但是鹿常毅乃是东宫之人,一旦鹿家得知你与谢时深苟且,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利用你去操控谢时深?” 他将声音压低些,续道:“若陛下知晓,他赏赐的仆从有这等爬床的本事,又会不会以此将风歧和谢家拿捏在手?到时候你的下场如何自不必多说了。” 鹿厌的怒气随着他的提醒消散,渐渐被失魂落魄代替,心如沉石,压得他喘不上气,恨不得逃离此地。 见状,杨奉邑明白时机差不多了,便道:“话已至此,本王该说的都说了,今日之事若你想告诉谢时深也无妨,但本王相信你自有抉择。鹿厌,若你真心想与他光明正大在一起,这世上,唯有本王能帮你。” 说罢,鹿厌掀起眼帘悄悄看向他,只见他闭目养神,不再望着自己。 鹿厌清楚他并非真心相助,虽然梁朝男风盛行,但男子多为妾或消遣玩物,能为妻者,必然是能互相扶持一生之人。 回想自己和谢时深的温存,夜里的相拥而眠,摄人心魄的触碰,以及缠绵的深吻,心里竟疼得无法呼吸。 原来早已沦陷了吗? 可如今知晓岂非为时已晚。 鹿厌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泛红,终究选择向现实低头,他们只是主仆,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此时此刻,他的全身被酸涩包裹,呼吸变得急促,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眼前一片朦胧。 杨奉邑道:“若你想清楚了,择日寻机来睿王府,本王会助你一臂之力。” 话落,他端放在身前的手轻挥了下,示意鹿厌离开。 鹿厌见状立刻夺门而出,带着伤心落荒而逃。 鸽子书楼中,谢允漫正打算去找小说,脚边感觉有东西蹭着自己,垂头发现居然是哈秋。 她将小说放下后抱起哈秋,但哈秋百般挣扎,甚至在书楼里哼哼唧唧叫了起来,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开哈秋,避免影响了旁人。 哈秋在原地打转,不仅将谢允漫逗笑了,还让路人对他爱不释手。 但哈秋撒泼一会儿后突然跑开,谢允漫顿时一惊,生怕把哈秋弄丢了,拔腿便追了上去。 哈秋带着她上了二楼包厢,一路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为了不惊扰包厢中人,谢允漫忍住喊声,只能加快脚步追上去,直到哈秋带她停在一处包厢门前。 谢允漫累得气喘吁吁,蹲下身揉了把哈秋的脑袋,轻声警告道:“再乱跑不给你吃肉了。” 哈秋似乎听懂了,朝着她不满地叫了声,吓得谢允漫赶紧把它抱起来,担心哈秋吵到旁人。 第129章 不料面前的包厢门打开,书楼小厮出现在眼前。 小厮率先看见哈秋,惊诧不已道:“哎哟小祖宗,你可算来了,再不回来咕咕都要骂死我了。” 他一边和谢允漫道谢,一边伸手想要接过哈秋。 未等谢允漫解释哈秋乃自家的,哈秋猛地从她怀里跃下,一股脑往厢房里冲。 谢允漫迅速跟上,小厮紧随身后,急急忙忙阻止谢允漫入内,怎料看见谢允漫木讷前方,满脸错愕和杨承希对视。 追上来的小厮连忙解释道:“咕咕恕罪,是这位小姐要找哈秋。” 谢允漫盯着四周的作品,难以置信道:“咕咕是......你?” 杨承希手里还拿着稿子,紧张说:“不是,漫漫你听我狡辩!” “......” 等鹿厌回到书楼时,他六神无主站在中央,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直到楼梯处见两抹人影出现,哈秋紧接着朝着主人快速扑上去。 鹿厌被脚边的动静惊动,随后蹲下身抱起哈秋,心不在焉抚摸着。 谢允漫的脸上难掩情绪激动,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旁人不知其中全是周边,唯有杨承希知晓。 但杨承希用眼神警告她,示意她不许将此事告知,谢允漫迫于贿赂之下,只能咽下这个秘密,紧张走到鹿厌面前。 可鹿厌没有丝毫兴致,整个人像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神情黯然。 谢允漫察觉他不妥,和杨承希对视一眼后,欲询问鹿厌出了何事。 却见鹿厌牵强一笑,无力说道:“我有些乏了,先行一步。”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怀里的哈秋似感觉到主人的低落,埋在他怀里低声呜咽,用舌头舔着鹿厌的手背,试图安抚主人的情绪。 杨承希意识到不妙,连忙带着谢允漫追上去,但出了书楼后,鹿厌的身影已经埋没在人潮之中。 未等谢允漫拔腿去追,杨承希突然拉住她。 “漫漫,等等。”杨承希皱眉看着街道对面,“那不是鹿凯吗?” 谢允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鹿凯和一众世家子弟站在对面,嘲弄的目光落在茫茫人海中,望着鹿厌狼狈离开的身影。 杨承希余光见一抹身影消失,定睛一看,发现谢允漫气势汹汹朝鹿凯等人而去,明显怀疑是鹿凯趁他们不在欺负人。 “鹿凯!”谢允漫拎着手里的周边往鹿凯身后砸,“是不是你欺负鹿哥!” 鹿凯来不及躲开,生生挨了一顿揍,转身欲发火之际,发现来人是谢允漫后又乖乖闭上嘴,憋着气瞪了眼她和杨承希。 周围的世家子弟见状连忙躲避一侧,上回他们被丢去天堂之事被人暗中摆平,这群人报官无果,这次生怕惹他们不快引火上身。 鹿凯反倒哼了声说:“本少爷可没欺负他,我看是他罪有应得,不知何处得罪了人被教训了吧。” 谢允漫想起鹿厌在广和楼揍人的本事,一口否认道:“不可能,谁敢教训鹿哥,我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提到谢时深,鹿凯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辩解说道:“谢小姐,我鹿凯对天发誓,若是今日我们欺负了鹿厌,我爹断子绝孙好吧。” 杨承希轻嗤一声,见他这副窝囊废的样子也懒得多说,何况上回让鹿凯等人吃了教训,听闻这群人后来见了狗都害怕,鹿厌方才还抱着哈秋,恐怕这群人也不敢上前招惹。 他轻轻拍了下谢允漫安抚,朝鹿凯问道:“那你可知他见了何人?” 鹿凯一听,眼神闪躲并不想回答。 他上回吃亏后,回到家中向父亲告状,后来得知杨承希只是个不受宠的王爷,甚至还不如谢时深区区一个世子,就算此时不说实话,想来就算出事,有父亲撑腰,杨承希也不会拿自己如何。 琢磨须臾,鹿凯打算编造个谎言打发他们。 结果杨承希先一步提醒道:“若不说实话,等宫中设宴,本王若在陛下面前不慎胡说了什么,便怪不得本王了。” 此言一出,鹿凯急得脱口而出说:“好好好!我只看到他从睿王的马车里下来,至于发生何事我等也不清楚,总之等我们再看到他,就是这副死样子了。” 谢允漫不满他的无力,举起周边欲动手,吓得鹿凯缩起脖子闪避。 她怒斥道:“嘴巴给本小姐放干净点!” 鹿凯不情不愿地点头,“知道了大小姐!” 杨承希朝他身后的世家子弟看了眼,证实鹿凯并未撒谎后,带谢允漫打道回府。 见两人同时离开,鹿凯眼底的胆怯褪去,怪异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世家子弟靠上前,胖子贴着鹿凯悄声问:“凯哥,现在准备去哪?” 鹿凯心里一阵盘算,眯着眼说:“我回府一趟,今日鹿厌这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老子先回去告诉我爹,上次鹿厌敢狗仗人势,这次我们一定要借机报仇。” 第64章 鹿厌回到谢府后, 习惯性去了明华居,但抬脚将要踏入厢房时,动作却收住了, 甚至后退半步站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的视线落在地上, 只见哈秋蹲在屋里,摇着尾巴等着他进来,但他迟迟不见踏入,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因为鹿厌如今清楚自己的心意,一路上回想和谢时深的点点滴滴, 逐渐察觉两人日常过于亲密了。 第130章 倘若还这般肆无忌惮和谢时深同房, 传出去岂非会让谢时深名声受损? 可他作为侍从,就应该对主子的命令绝对服从, 若突然搬出明华居,谢时深会不会发现蹊跷,察觉主仆之情发生了变质。 一旦谢时深得知自己的心意,然后告诉自己练习吻技只是命令,那一切岂非成了自己自作多情,惹人笑话? “那也太丢脸了吧。”鹿厌小声嘀咕道,走神间丝毫未曾察觉身后来了人。 一抹身影将他整个人笼罩,谢时深负手弯腰,靠近他的耳边问道:“自言自语什么?” “啊!”鹿厌吓得浑身激灵, 倏地转头看去,一张熟悉的脸颊近在咫尺,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 仿佛下一刻便要吻上去了,“世、世子!” 鹿厌连忙后退半步, 手足无措闪避,躲开他巡视的目光,埋头在身前,语无伦次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谢时深缓缓直起身,看了眼自己的院子,疑惑道:“此处难道不是明华居?” 鹿厌恍然发现自己问错了话,连忙解释道:“是、是明华居,我的意思是......” “好了。”谢时深语气平静打断他的话,“带哈秋进屋擦脚,等会儿来书房研墨。” 说罢他注视片刻,随后转身朝着书房而去。 鹿厌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发现他们并非书上所言,相爱时会难分难舍嘘寒问暖,在塌上日夜颠倒,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直到谢时深的身影从眼中消失,鹿厌笃定是自己想多了,世子这般沉着冷静之人,绝不会为情所困。 如此一来,倒不如将心意埋藏在心,等找到世子妃后,便能顺其自然离开了。 思及此,鹿厌松了口气,毫不犹豫进屋抱哈秋去擦脚。 等他来到书房时,入眼看见谢时深在书案前掌灯。 鹿厌想起他要送信,积极道:“世子,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先去安排驿使前来?” 谢时深执笔写信,“不必,不着急,明日命人再送也无妨。” 鹿厌颔首继续研磨,顺道瞥了眼窗下趴着打呵欠的哈秋。 一封家书很快写完,最后的落款无疑是送往风歧谢家。 谢时深用镇尺将信压在案上,将一侧摆放的小说拿起,递到鹿厌面前。 鹿厌停下动作,入眼看见是咕咕的完结小说,想不到一直放在书房里,自己却未曾察觉。 回想里面令人面红心跳的描述,鹿厌迅速将石墨搁下,伸手去取小说。 然而,谢时深却并未松手。 他端详着鹿厌说道:“平日只要书案出现旁的东西,你一眼便能察觉,今夜为何魂不守舍,连喜欢的小说摆在眼前都没发觉?” 说着他便松开手,把小说给了出去。 鹿厌接过小说后快速放进怀中,试图避开谢时深追着的目光,但却发现自己无处可躲,像谢时深锁定的猎物,天涯海角皆无自己的藏身之处。 他垂首站在面前,不愿承认自己为何走神,“世子我......” 谢时深从圈椅起身,“走吧,回去歇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书房,因为哈秋跟来书房睡过去了,鹿厌关门的动作又轻又慢,等他转身时,见谢时深站在院子中央,正侧身看着自己。 初秋夜风拂起谢时深的青丝,清冷的月色浇落在他的身上,如高高在上的执掌者令人难以触及。 两人遥遥相望,鹿厌的胸口似有巨石填入,压得他呼吸困难。 谢时深耐心等着他行至跟前,淡然的眸光中淌着几分探究,似要将面前之人看穿。 他们站在月色下,在极为平常的交谈里,鹿厌却表现得过分生疏,似担心被发现了什么。 见谢时深纹丝不动,鹿厌鼓足勇气抬头看他,结果落入他洞若观火的眼眸,所有的伪装终究出现破绽。 鹿厌踟蹰道:“世子可是有话要说?” 谢时深转身朝厢房而去,淡淡道:“没有。” 鹿厌闻言心里那叫一个兵荒马乱,拔腿便追了上去,“世子,若你有话要问,我一定回答的。” 两人踏入厢房,随着房门关上,谢时深转头看他,突然轻叹一声说:“小鹿,你若不想说,我问了岂非自作多情?” “不是!”鹿厌脱口而出道,“是我自作多情!” 谢时深眉梢微挑,“嗯?” 鹿厌猛地捂住嘴,耳廓迅速涨红,开始胡言乱语说道:“不、不对,我的意思是......” 但谢时深不给他机会,而是步步逼近他,抓重点低声问道:“你为何会自作多情?” 鹿厌紧张拽着袖口,顶着他的压迫惊慌失措后退,直到脚跟碰到圈椅,身子失重,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仰着头和谢时深对视,心头提到了嗓子眼,脸颊发烫,脑袋也晕乎乎的。 谢时深为他弯下腰,似笑非笑打量他通红的脸蛋,重复问道:“你为何会自作多情?” 鹿厌眼见他逐渐贴近,顿时抬起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如羽翼的乌睫颤抖着,凌乱地回道:“我、我的意思不是这个,还有你为何、为何不问我今日去了何处!” “哦?”谢时深瞥了眼身前发颤的手,“只是这个意思吗?” 鹿厌连连点头,“是!是这个意思!” 谢时深沉吟少顷,随后握住他的双手蹲下身,从俯视变作仰视,看着他脖颈那层朝霞渐渐褪去,余下一抹绯红在两侧脸颊处。 第131章 他把手轻放在鹿厌紧并的膝盖上,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今日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 鹿厌搭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握紧,眼观鼻鼻观心,小声说:“鸽子书楼,见了睿王。” 谢时深轻声问道:“然后呢?” 鹿厌思忖片刻,不愿隐瞒又不愿细说,只道:“他让我去找他,但并未告知我需要做什么。” 谢时深沉默望着他,覆上他紧握的手,轻唤道:“小鹿。” 他的语气轻柔温和,叫鹿厌忍不住抬眼看去。 只见谢时深无奈一笑,接着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但你要记得回家,因为我会等你。” 话音一落,鹿厌的双眼慢慢放大,空落落的心口被填满,轻启唇欲言又止,却始终没将心意说出。 良久,他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 谢时深反问道:“那你为何回谢家?” 鹿厌想到杨奉邑所言,语气低落道:“我乃陛下赏赐给谢家之人。” 谢时深敛起嘴角笑意,眸色沉沉,目光垂落在他的手上,良久才道:“或许吧。” 他松开鹿厌的手,起身时温声说道:“去沐浴吧。” 鹿厌顺着视线朝上,见他垂着眼帘,烛火背对着他,隐去一切光芒。 他们在昏暗中对视,可鹿厌窥不见他的思绪,却能感觉四周的气氛沉重。 他跟随起身,在谢时深的凝视中踌躇半晌,拖着脚步去沐浴。 看着他的身影走进浴室后,谢时深抬脚离开厢房,踩着月色行至湖边负手而立,很快一抹黑影闪身而来,悄无声息站在他的身后。 “主子。”柳六行礼道,“探子会在中秋当晚入京。” 谢时深眺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全部安排去广和楼。” 柳六面无表情应下,但见主子并未动身,他也不敢肆意离开。 静默片刻后,谢时深道:“东宫情况如何?” 柳六道:“回主子,陛下命人传太子宴席入宫,但并未提及解禁一事,不过,眼下太子得知睿王秋收有功,正想办法对付。” 秋收五谷丰登,朝廷官员认为杨奉邑功不可没,老皇帝更是对他赞赏有加,又逢杨奉邑周游时暗中拉拢,控制着官员在朝中的言行举止,几番早朝过后,老皇帝屡次将两个儿子作对比。 若非知晓东宫太子正被禁足,恐怕有人错觉睿王才是储君了。 谢时深问道:“漫漫所言之事查得如何?” 柳六回道:“无人知晓睿王和小鹿所聊,不过鹿凯将此事告知了鹿常毅,属下担心鹿家会对小鹿动手。” 毕竟李明演戏后,众暗卫皆知鹿厌对谢时深的重要性。 谢时深望着湖面深思,今日回府时,他遇见谢允漫和杨承希,二人几句话将鸽子书楼发生的事情交代后,他便派了柳六去调查此事,结果一无所获。 即使他今夜刻意试探,也无法让鹿厌亲自告知。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有无法把控的感觉出现。 重生后,鹿厌的一切于他而言既是意外,也是惊喜。 谢时深道:“既然东宫想对付杨奉邑,我们便助他一臂之力。” 柳六道:“主子打算何时动手?” 谢时深掐着鹿厌沐浴的时辰,命道:“吩咐下去,宴席后等我命令。” 鹿厌从浴室里出来,束起的褐发落了几绺在肩上,湿发贴在他的皮肤,擦拭间,瞧见谢时深褪了外袍走来。 他的视线落在谢时深敞开的衣领处,脸颊莫名有些发热,等两人将要擦肩而过时,他的手臂猛地被拽住。 鹿厌吓了一跳,未等他开口,谢时深率先问道:“脸怎么这么红,是水太烫了吗?” 闻言鹿厌慌张点头,双手却是左右摆着,“是有点。” 谢时深轻轻一笑,松开他道:“所以你要睡了吗?” 鹿厌一愣,不解他为何这般问。 谢时深故意碰了下嘴角,倒吸一口冷气后,叹气道:“只是见了睿王一面,便连我的伤口都不愿意检查了吗?” 第65章 鹿厌的视线扫向谢时深的唇角, 未消的痕迹足够将回忆全部勾起。 只见鹿厌呆滞片刻后,火烧脸颊的感觉卷土重来,思绪全部搅作一团, 使得他仓皇失措。 他努力表现出冷静的样子说:“那我现在帮你检查一下。” 谢时深欣赏着他佯装镇定的模样,配合弯下腰, 将脸颊凑到他的面前,很有风度说:“有劳了。” 鹿厌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迎着谢时深俯身而来, 呆滞看着他唇角那抹愈合的伤痕,脑子思绪纷乱, 小说的描述夹杂着亲密的相处涌上心头, 各种各样的片段从他的记忆中闪过,令他无法集中精神观察这抹伤口。 他回想今日杨奉邑所言, 似乎提及谢时深嘴唇的伤口从何而来,他不知杨奉邑发现异样是否询问,但心里很想知晓谢时深会如何回答。 谢时深不知鹿厌走神时所想,但注意到鹿厌莫名偷咽了下喉咙,此情此景,倒是令他心生好奇,疑惑面前之人平日里都在想什么。 “小鹿。”他轻声唤道。 不过无人回应,显然鹿厌还在走神。 鹿厌盯着他的伤口,注意力飞到了九霄之外, 不解为何自己下口如此重,与此同时, 又仿佛置身在昨夜浴桶中。 第132章 未等他回神, 身子蓦地一紧,突然感觉腹部有热流窜过, 直到汇集一处,令他瞬间惊醒,浑身燥热盯着谢时深的双眼。 谢时深问道:“我的伤口好了吗?” 鹿厌极力掩饰自己的难堪,可他的伪装终究还是失败告终,唯有后退拉开距离,却不经意瞥了眼谢时深修长的双手,身子感到一阵颤栗,想起了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此刻的反应变得愈发迅猛。 他慌乱点头回应,羞耻避开谢时深的注视,语无伦次道:“好了,伤口很好了,世子快去沐浴吧。” 说着不顾谢时深是否回答,忙不迭地跑回了内室。 谢时深目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意味深长一笑。 等到浴室传来水声后,鹿厌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努力平复沸腾的身子,试图缓解腿间的不适。 可一切无济于事,尤其他听着水声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竟惦记起那双罪恶的手,好在念头被他立刻打消掉,满脸羞愧钻回了被窝。 他怎么可以肖想世子! 鹿厌痛苦抱着头,最终决定下榻,赶在谢时深回来之前吹冷风解决。 他将窗户打开,任由深夜的寒风呼啸而入,旋即解开里衣,敞开身子朝着窗户便是一顿乱吹。 甚至不断默念剑术秘籍,思想好一番斗争后,总算得以消火,最后筋疲力尽爬回榻上,闭着眼长舒一口气,心里想着等会儿要如何面对世子,不料想着想着便熟睡过去了。 谢时深回到内室时,瞧见鹿厌大字躺在床榻,里衣松松垮垮系在身上,四周的窗户大开,毫无防备沉睡着。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无奈一笑,转身把内室的窗户阖上,回到床榻帮鹿厌将被褥盖好。 鹿厌在梦里挣扎了下,殊不知自己又挂上了谢时深。 谢时深将他胡乱搂着的手臂取下,侧身单手支着额角躺着,转而将他软绵绵的手握在掌心里把玩。 在同床共枕的日夜里,谢时深时常借着月色端详着怀里人的睡颜,在鹿厌卧榻鼾睡的深夜,他们不但抵足而眠,还相护拥抱着对方。 谢时深希望鹿厌保持这份纯真的同时,也在奢望着他能早日明白自己的心意,虽有阻碍在前,但绝不会影响自己的决心。 鹿厌的梦似乎不太安稳,指尖稍加用力回握谢时深,正是这个小举动打断了谢时深的思绪。 他将鹿厌的手拿起,抵在唇边吻了下,轻声道:“安歇。” 翌日一早,鹿厌从梦中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种纵/欲过度的错觉。 他看向空空如也的被窝,知晓谢时深去了上朝,说明他们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并无事情发生。 然而鹿厌却莫名叹了口气,随着放松之后又迎来一阵忐忑。 他不知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他生怕哪天自己露了馅,所有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变得如杨奉邑所说那般不堪。 但所幸接下来的日子和往日一样度过,鹿厌心中的忐忑渐渐消失,他放下了杞人忧天的思绪,却迎来了鹿家家宴的邀约。 那日鹿凯破天荒敲响谢府的门,将家宴的请柬送到刘管家手里。 彼时鹿厌在梧桐院和谢允漫他们捣鼓着周边,接过请柬一看,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谢允漫捕捉到他脸色变化,扫了眼那请柬便明白了一切。 “鹿哥,你若不想去,冬日宴那晚便随我们入宫吧。”谢允漫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周边,“反正去哪都是吃,不如去吃最好的。” 杨承希赞同说:“哥带你们潇洒,绝对不去他们家受委屈。” 提到受委屈,鹿厌顿了下,捏紧手中的请柬,稍加思索才道:“我考虑一下。” 他不能跟随入宫,因为他的身份终究有所不同,他只是一介侍从而已,若出现在宴席中,他未必能游刃有余周旋。 若回鹿家,便意味着他要面对那些不好的过去,到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 思前想后,鹿厌还是决定赴家宴,当做下此决定时,他的焦虑接踵而来,直觉告诉他,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在明华居陪着哈秋,枯叶随风飘落半空,在叶子落地前,哈秋回一跃而起叼住枯叶,动作迅捷灵敏,这是哈秋近段时日最爱做的事情,玩累了便在鹿厌脚边趴着,一人一狗一起思考人生。 谢时深进到院子便瞧见他们在廊下坐着,金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温馨美好,让他不由为此刻驻足停留。 直到哈秋发现了谢时深,从阶上跃下,风驰电掣冲到谢时深面前。 哈秋长得很快,刚入谢家时体型也不小,和官靴的高度相差无几,如今逐渐过膝了。 谢时深不会去抱哈秋,正如谢允漫所言,他对动物谈不上喜爱,唯独的一点偏心都因为鹿厌而给了哈秋。 他走到鹿厌身边坐下,这次他还未开口询问宴席一事,鹿厌便主动相告回鹿家。 谢时深问道:“为何抗拒去见他们?” 他不似旁人所问为何不回去,而是问了为何抗拒。 鹿厌眼底难掩厌恶,他眺望着天际的灿灿金光,“从前他们每逢佳节时,便会将我丢入小黑屋里,借着把我遗忘的理由反复折磨我,这些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谢时深揉着哈秋的脑袋,掏出锦帕给它擦拭着爪子,心平气和说道:“若想回去,便带上哈秋一起。” 第133章 他尊重鹿厌的所有选择。 鹿厌担忧道:“可是他们若对哈秋......” “你担心自己阻止不了吗?”谢时深问道,“既然你有勇气去面对他们,为何哈秋不能替我陪着你面对?” 闻言鹿厌神色一顿,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义,逐渐明白哈秋出现的意义。 他要面对过去不公的一切,要带着哈秋前去,倘若有人敢碰哈秋,他有能力轻而易举阻止,甚至能双倍奉还,将年少的气一并出了。 鹿厌瞬间豁然开朗笑道:“谢谢世子。” 谢时深将哈秋的爪子擦干净后,把锦帕攥在手里,他转身看向鹿厌,眼底波澜不惊。 他专注看着鹿厌的眉眼,慢声说道:“这场鸿门宴我虽不能陪你前去,但你不能忽略鹿常毅的目的,你可还记得鸽子书楼和杨奉邑一见?” 鹿厌默了默,紧抿着唇点头。 谢时深道:“那日鹿凯发现你从马车里出来,这场鸿门宴便紧随其后出现,显然他将你二人会面之事告知鹿常毅,局势如何不必我多言,但你要清楚鹿家为谁做事,而你的立场对他们有何作用。” 他一字一句引导着鹿厌,直到在鹿厌脸上看到了警惕。 鹿厌明白这场鸿门宴的目的何在了,鹿家想利用自己打听有关谢家和杨奉邑的消息,且鹿常毅得知杨奉邑见过自己后,便推测出他在谢家的地位如何,故意借血缘关系设一场鸿门宴。 思及此,杨奉邑警告的话再次浮现眼前,鹿厌慢慢意识到这份感情带来的危机之大。 他若想冲破的桎梏和世子携手,何止是门当户对一道阻碍。 鹿厌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彻底抛掷脑后,转念猜想鹿家会准备严刑拷打的方式,若鹿常毅得不到想要的消息,也绝不会让自己平安无事离开。 他有些苦恼离席的理由,“现在去收集鹿家的把柄是不是晚了?” 虽然没有把柄他也能杀出重围回家,可他不想暴露真正的自己。 谢时深温声道:“你有我就够了。” 此言让鹿厌怔愣失神,直至天边的一缕余晖散去后,他仍旧沉静在谢时深的眸光里难以自拔。 那一刻,鹿厌心想即使不能在一起,他能一辈子护世子也足够了。 谢时深知晓他的顾虑,只道:“若出意外,你便告诉他们,我曾让你去查过司农。” 鹿厌敏锐察觉时局的微妙,却犹豫着是否要接着问下去。 而他细微的变化被谢时深捕捉干净。 谢时深道:“大胆问,我不会隐瞒任何事情。” 鹿厌心跳有些加快,躲开他的视线悄声道:“世子此举可是冲着工部而去?” 谢时深抬了抬眉眼示意他接着说。 鹿厌续道:“以我对鹿凯父亲的了解,小小司农不会令他多想,但司农身后是工部,我听闻工部乃是睿王之人。” 但他不解,明明可以谎称自己调查的是工部,为何谢时深非要他兜这么大的圈子,只说自己调查过小小司农? 第66章 谢时深察觉他的疑惑, 将他一缕褐色青丝搅在指尖,“我想让你更安全。” 他制造鹿厌对自己不重要的假象,降低鹿常毅对鹿厌的高估, 日后也省得鹿家再起歹心。 鹿厌静静看着谢时深的双眼,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感激道:“世子,你人真好。” 谢时深听闻自己被发好人牌,眼底有些无奈, 将指尖的青丝放下,起身扬了扬衣袍, 朝鹿厌伸出手。 “天色不早了。”他浅笑道, “明日给你裁一身合适的衣袍风光回去。” 鹿厌借力站起,两人的身影在脚边拉长, 他转身看了眼两人相融的影子,心满意足地想,影子在一起了,四舍五入他们是不是也算在一起了? 翌日刘管家带了裁缝前来,为他丈量身子裁剪新衣。 这日坊间也有一件大事,鸽子书楼的咕咕开了新书,小说名唤《纯情侍卫火辣辣》。 这一听便是不是正经的书,当掌柜把招牌挂出时,不少红眼书楼生意的街坊上前指指点点, 闹得许多路人跟风叫骂,指责咕咕品行不端, 思想不正, 搅乱风气,一度让鸽子书楼接连几日门客渐少。 然而, 青天白日下虽无人问津咕咕新书,一到夜里掌柜便能听见诡异的敲门声。 掌柜和小厮拿着棍子在手防身,准备打开门迎难而上时,来者竟都是鸽子书楼的书客。 他们用银子要挟掌柜交出咕咕的新书,这其中不乏有跟风指责的路人。 一顿暗渡陈仓的操作,客人如愿买走小说离开,并且看完后深深沦陷,甚至站在书楼门前和无良商家对骂。 众人齐心协力一番斗争,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鸽子书楼战胜无良商家,此书不仅在天下一炮而红,咕咕的小说更是供不应求,每日出入的客量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杨承希历经数日的低迷后苦尽甘来,虽说被流言蜚语缠身几日,不过每日仍旧有源源不断的进账。 但平生初遇此事难免手慌脚乱,谢允漫见咕咕茶饭不思的模样心疼不已,生怕他想不开便服毒自尽。 为了保住产粮的咕,谢允漫只能日夜派柳六看守,并且要求准许好消息告知杨承希,坏消息一律不准进谢家。 如此熬到了宴会前夕,他们终于打赢了这场苦战,守得云开见月明,决定庆祝一番。 第134章 鹿厌被他们莫名其妙拉到梧桐院,带着柳六共同围了一桌,花前月下喝得你死我活。 当下人们哈欠连天时,四人在院子中玩起了你画我猜,惹得下人只顾着围观大笑,全然忘记阻止他们互相劝酒,险些连路过的哈秋都没放过。 几个时辰下来,梧桐院仿佛瞒着全天下独自设宴,疯疯癫癫打闹至谢时深回府。 此时,谢允漫醉醺醺在墙上胡乱作画,她拿到的词语是“宝宝”二字。 众人屏着呼吸等待她画完,随后听见柳六敲响手里的铜盆,示意鹿厌转身猜画。 鹿厌叉腰盯着墙壁的方向,身子晃晃悠悠。 “小姐你画了什么东西!”鹿厌不满说道,“怎么看着像世子呢?” 谢允漫和杨承希蹲在地上,晕头转向大声密谋道:“鹿哥太爱了,看什么都像我哥,我画的明明是宝宝。” 鹿厌迷迷糊糊听见了他们的话,拍了拍胸口朝墙壁靠近,眯着眼说:“谁家宝宝这么大只。” 谢时深:“......” 他们未曾察觉院子的下人噤了声,只有四个酒鬼还在胡言乱语。 鹿厌摇摇晃晃朝前方靠近,结果脚尖被翘起的砖石绊倒,猛地朝前扑去。 谢时深原本站在墙壁前,确实挡住谢允漫的鬼画符。 见鹿厌被绊倒,手疾眼快伸手去接,结果鹿厌直接爬到他的身上,神智不清地乱摸。 鹿厌不知自己挂在了哪里,但感觉脸颊一片温暖,忍不住用力蹭,手里似乎还触碰到什么,结实有劲。 “这宝宝画得真不错,凹凸有致,身材真好。”他痴迷地笑着,手里的动作愈发过分,试图钻进衣袍里摸,语气居然还带着疑惑说,“这哪是什么宝宝,这是画了个巨婴吧......” 下人们满脸惊恐,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肆无忌惮袭击世子的胸膛。 谢时深扣着鹿厌的手,将人横抱在怀里,冷若冰霜盯着地上画圈圈的两人,视线扫过在角落默默敲盆的柳六,朝其余众人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等着他们决战到天亮吗?” 刘管家顾不上责罚,连忙命人安顿剩余的三个酒鬼,连睡着的哈秋一并处理。 谢时深抱着鹿厌转身,头也不回地说:“送醒酒茶过来。” 身后的众人连忙应声。 回去明华居的路上,鹿厌在他怀里并不安分,尤其是那只手,借着取暖的理由,双手光明正大钻进衣袍里,直到得偿所愿才乖乖窝着。 但回到厢房后,谢时深去取醒酒茶时,鹿厌又在软榻上自言自语,把秘笈倒背一遍,双手在空中挥动,和空气大战几百回合。 谢时深给他喝了醒酒茶,但鹿厌喝得太快,沾湿了衣领后又喊冷,谢时深只好带他进浴室,转身去取帕子给他擦身。 但鹿厌冷得打颤,迷迷糊糊顺着热源摸到了浴池里,泡进去的那一刻,他险些扎进水里熟睡。 谢时深折身回来时,浴池的人泡得全身通红,舒坦趴在浴池边。 他无奈叹了声,随后跟着下浴池,将人抱在怀里慢慢清洗,任由这颗满是酒气的脑袋搭在肩上。 鹿厌回暖后便安静下来,奈何折磨的另有其人。 两人身体紧贴,谢时深动作僵硬,一旦鹿厌在他身上乱蹭,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忍得额头起了青筋,绷紧的手掐着鹿厌细嫩白皙的腿,摁住鹿厌抗议的小动作,结果适得其反,逼得谢时深只好将人从水里捞出。 鹿厌出水后立刻喊冷,直到回了榻上,谢时深几番为他更衣失败,忍无可忍朝着那抹浑圆用力拍了下,手掌的痕迹赫然出现在白皙的臀部。 谢时深面不改色道:“听不听话?” 鹿厌迟钝片刻才发现自己被打了,他扁着嘴,双手托着身后,表情像只呲牙咧嘴的小动物,恶狠狠瞪着谢时深不语。 好在屋内点了暖炉,他虽不再喊着冷,但也不说话,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谢时深品着他的表情,决定做一次无赖。 他将鹿厌的衣袍丢在床角,双手一摊,自证清白道:“不是我动的手。” 鹿厌半信半疑朝床角看去,呆滞半晌竟也信了,主动说道:“谢谢你。” 谢时深眉梢微挑,看着身上□□之人,“你要如何谢我?” 鹿厌双眼化作迷茫,呢喃道:“给你......做牛做马。” 一声轻笑自耳边传来,未等鹿厌扭头,脸颊被谢时深捏住掰回,转眼间,唇舌被谢时深夺走了。 谢时深极力克制着欲望,忍受着三番四次的诱惑,眼下总得用些东西去舒缓。 他扣着鹿厌的脑袋,加深了舌腔的掠夺,粗重的呼吸相互交织,直到鹿厌举起柔弱无力的手,拼命拍打他的胸膛,试图在窒息中存活。 谢时深幽暗的眼眸紧锁着怀里的猎物,大发慈悲让他短暂吸了口气,紧接着继续索取唇齿里的甘甜。 这一次他动作温柔,节奏缓慢,吸引着鹿厌主动伸出粉嫩的舌尖,教会猎物沉沦在欲望里。 谢时深看着他迷失的美眸,双手轻轻游走在他光滑的背脊,激得怀里人几番颤抖,直到手掌轻而易举握住软弹饱满之处,猛地将怀里身子拉近。 他的双手为所欲为揉着,变本加厉欺负着怀里人,甚至故技重施,直至怀里人仰起脖颈,失控发出了一声嘤咛。 第135章 谢时深抱紧鹿厌,掌心泥泞不堪,感受鹿厌湿濡的呼吸洒在耳边,委屈的哭声渐小,怀里的身子几乎软作一滩水。 谢时深贪婪听着耳畔的哭泣直至消失,随后将人抱起,二进浴室,双眸中的血丝褪去,徒剩一片虚伪的冷静。 这样的方式不过饮鸠止渴,将来他绝对要加倍索回。 次日,鹿厌从榻上转醒,下意识伸了个懒腰,在暖和的被窝里打了个滚,不料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鹿厌:“......” 怎么没人告诉他世子也在。 他全身动作顿住,思索片刻决定先拉开距离,然后再逃离这个被窝。 结果身子甫一探出去,凉飕飕的寒凉攀上后背,刹那间他才察觉自己寸丝不挂。 他甩了下宿醉的脑袋,死去的记忆开始不断攻击着他,逐渐令他意识到大事不妙,慢慢蜷缩成一团,努力忘记着不堪的一夜。 但谢时深不许他逃避,只见谢时深一手支着额角,一手将人捞回怀里,掀开被褥让那颗羞耻的脑袋透透气。 “怎么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难道不想看到我?” 鹿厌快速回道:“不是不是。” 谢时深搭着眼帘看着那一团人,故意轻贱自我,“终究还是我的存在惹你烦了。” 说罢他挪动了下身子。 不出所料,鹿厌以为他因伤心要离开,连忙探出脑袋阻拦,“不是的世子!” 谢时深放松腰身的动作停顿,唇角勾起一抹笑,低声问道:“小鹿,你可还记得昨夜唤我什么?” 鹿厌屏着呼吸木讷摇头,嘴角抽搐两下,“世子,我我不想记得。” 谢时深挑起他落在肩头的一缕青丝,漫不经心道:“或许吧,对你不重要。” 鹿厌欲哭无泪道:“世子......别这样。” 谢时深对他的哀求置之不理,“好吧,那我只能委屈一下帮你回忆吧。” 鹿厌猛地抬手捂住他的嘴,苦着脸说:“世子......我不想回忆。” 谢时深迟疑少顷,表面颔首答应,却等鹿厌松开后启唇。 “好的,宝宝。” 第67章 宴席之日, 鹿厌除了师哥谁都不想。 因为他传信数次给师哥皆不见回复,实在担心师哥身在何处,甚至纠结是否要回一趟炼狱山, 思索间不知不觉抵达了鹿家门前。 鹿常毅乃是朝廷重臣,所住之地自是富丽堂皇, 他将府邸当作珍品,从里到外都布置得豪华气派。 然而,鹿厌却无法理解, 如此光鲜亮丽的府邸中,为何母亲生前所住之地却简陋污秽。 眼前府里人人衣着华贵, 笑脸相迎着贵客, 努力将这座府邸的肮脏一面深埋,又在见到鹿厌的出现时原形毕露。 宫中设宴, 鹿常毅不得不去,只留下大夫人在鹿家主持大局。 而大夫人的目的,便是替鹿常毅审问鹿厌,找到睿王陷害东宫的证据,让太子早日解禁。 当鹿厌牵着哈秋出现时,大夫人立即想着将他赶走,幸得有位妾室将他拉住,这才不情不愿将人请了进来。 宴席众多京贵女眷,鹿厌身着一袭新衣, 被安排落座在宴席的角落。 他倒是不嫌,好菜照吃, 甚至和哈秋分一杯羹, 吃得不亦乐乎。 一人一狗吃饱喝足后,鹿厌便牵着哈秋在府内散步, 不知不觉走到了亡母旧居。 此地正是鹿厌平生最怕的黑屋。 旧居从前乃是下人所住,有大小两个厢房,但那间小的厢房远不足以称作房间,只是一个数步能走完的柴房罢了,也是鹿厌当年所住。 鹿常毅起先还有新鲜感,偶尔会和娘亲温存,鹿厌为了不打扰二人,只能睡在柴房中。 直到娘亲死后,厢房里的东西被搬空,大夫人命鹿厌住进去,未料成了噩梦的开始。 当年因鹿常毅的不闻不问,大夫人的排挤,鹿凯等人便在屋里放了一口棺材,三番四次欺骗鹿厌,说娘亲睡在棺材里,只要他进去陪着娘亲便能醒来。 鹿厌年幼无知信了,后来逐渐明白是骗局,可他无法逃避。 因为鹿凯用木板将窗户封死,把他锁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反复折磨,直至师哥将他救走。 此时此刻,鹿厌浑然不知自己站在厢房门前,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眸如一潭死水,怨恨和痛苦翻滚在其中,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黑雾。 往事在脑海中倒灌,竟促使着他推开这扇门,去打破这场童年噩梦。 他屏着呼吸,缓缓垂首,颤抖着双手伸向房门。 “汪!”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鹿厌惊醒,他猛地后退一步,倏地转头看向脚边的哈秋,憋着的呼吸瞬间从嘴唇破出,令他彻底找回自己。 他在做什么? 明明没有人逼他,为何还要试图进去? 鹿厌弯腰用力抱起哈秋,疾步离开了此地,走到灯火通明的廊桥上。 他气喘吁吁放下哈秋,揉着它的脑袋小声道谢。 怎料话音刚落,面前却传来嘲弄声。 “几日不见,都只配和狗一块玩了吗?”鹿凯趾高气昂看着他,身侧还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鹿凯挑了挑眉道,“鹿厌,我娘有话问你,赶紧带着你的狗滚过来。” 鹿厌并未搭理他,而是将哈秋身上的杂草取走,故意推迟回道:“何事不能光明正大说?” 第136章 鹿凯顿时脸色不悦,挽袖便要拔腿上前打人。 哈秋似察觉到危险,连忙转身挡在鹿厌身前,凶神恶煞盯着鹿凯,完全不似平日那般可爱乖巧,化身护主的猛犬不顾一切立于前方。 鹿凯见状被吓得不敢靠近,他想到训练营的经历心有余悸,怯生生后撤,站回那位女子身旁。 “长姐,你你去!”他战战兢兢说道,“你不怕狗。” 那位长姐嗤笑一声,抬手便将他拨开,迎面朝着鹿厌走去,直到哈秋吠了声才停下脚步。 长姐说道:“阿厌,随我去见大夫人,问了话就放你走。” 鹿厌凝视着她问:“此话当真?” 长姐道:“千真万确。” 说话间,她低头看了眼哈秋,思索道:“但狗不能带去,大夫人见不得狗。” “那便恕不奉陪。”鹿厌上前两步,站在哈秋身边说,“哈秋,我们走。” 说罢,他带着哈秋从她面前离开,朝着鹿凯的方向走去。 鹿凯被吓得连连后退,却并未注意脚下的阶梯,踩空后连滚带爬跌在了院落里。 恰逢院子突然出现几人,为首的大夫人瞧见跌倒的鹿凯后,不分青红皂白便怒斥鹿厌,“小杂碎!一回来就闹事,来人把他绑起来!” 鹿凯见到亲娘出现后,二话不说开始告状道:“娘!他用狗吓我,上回在京郊也是他害的我!” 鹿厌站在阶上,看着鹿凯趔趄爬到大夫人身边,随后被下人扶起。 母子二人交谈两句过后,大夫人扫了眼四周的下人,拔高嗓音吼道:“听不见命令吗?把人给我绑起来!否则等老爷回来,你们全部不得好死!” 下人们听命走近几步,却碍于哈秋的气势仍旧不敢上前。 鹿凯这时大声说道:“废物!不会乱棍打死吗?!” 鹿厌凝视着他们道:“我看谁敢?” 他握紧手里的玄尾扇,满眼戾气,只要有人去碰哈秋,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正当双方僵持着,长姐自鹿厌身后徐徐走来,不耐烦看着院子众人。 她语气厌烦说道:“一群瞎子,明明鹿凯自己不长眼才摔的,还在这耽误时辰,等父亲回来,你们若交不出东西,全部都得被训。” 大夫人见她端出主人的架势顿感不快,张嘴训道:“一个庶女在这多管闲事,仗着老爷平日夸你两句聪慧,眼下就蹬鼻子上脸,把她给我轰走!” 但长姐却不以为然,不仅对她的命令嗤之以鼻,甚至寻了处地儿坐下,一副看戏的模样道:“好啊,我今日偏要看看你们能闹出什么笑话。” 大夫人被气得哑口无言,见自己收拾不了她,转身便夺过下人手里的长棍,怒气冲冲朝着鹿厌挥去棍子,借鹿厌发泄心中的不满。 但今昔非彼,鹿厌如今长大了,又深藏本领,岂能容忍她肆意打骂。 不过,他还未等来长棍,倒是哈秋先发制人了。 鹿凯警惕大叫一声,“娘!小心狗!” 说着他鼓足勇气去对付哈秋,上演了一场母子情深的好戏,看得一旁的长姐冷笑。 大夫人的棍子将落哈秋身上,鹿厌一个箭步跃去,用玄尾扇抵挡,一招四两拨千斤,轻松拦下母子二人。 只见大夫人朝后踉跄两步,身子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棍子也紧跟着掉落。 鹿凯没了棍子和大夫人壮胆后,马上被哈秋追着咬,几名下人跟着过去阻止,哈秋逮谁咬谁,尤其针对辱骂鹿厌之人,场面一片混乱。 鹿厌站在大夫人面前,余光留意下人对哈秋的举动。 他居高临下看着大夫人,语气有些凶,“这是你们自找的。” 大夫人面目狰狞指着他说:“杂碎!当年就该把你打死一起放棺材里!” 鹿厌退后一步,和她拉开距离,让她看清完好无损的自己,“多谢你们让师哥以赎身的名义带走我,让我活下来。” 大夫人悔不当初,正当她想用污言秽语继续责骂时,众人余光察觉有一抹紫袍身影出现。 来人正是鹿厌所谓的父亲,鹿常毅。 鹿常毅身着紫衣官袍,岁至中年样貌依旧保持良好,虽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也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华。 鹿厌的容貌少不了他的功劳,只可惜父子两人不曾相处,仅剩一抹相似的神态都荡然无存。 两人隔空相视一眼,直到鹿常毅厉声打断这场闹剧。 他中气十足斥骂大夫人毫无用处,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大夫人将责任推卸在鹿厌和哈秋身上,一惯的操作令看戏的长姐也不由嘲讽两句。 鹿常毅心里清楚孰对孰错,但他的偏心给了鹿凯等人,结果自然是拿出家主的气势施压给鹿厌,要求鹿厌尊重长辈,向大夫人和鹿凯认错。 鹿厌召回哈秋,弯腰揉揉它的脑袋,安抚好哈秋后,这才起身看向鹿常毅。 父子两人眼中没有丝毫感情,鹿厌清楚鹿常毅的目的,来前有了谢时深的相助,此刻有恃毋恐与之较量。 他不擅长伪装,对这家人的憎恨浮于表面,拒绝道歉说:“我没错,凭什么要向恶人认错。” 鹿常毅未料他离家多年竟学会了叛逆,此时负手站在台阶之上,脸色带着几分愠怒。 第137章 只是鹿常毅并未纠缠此事,他抬手示意闲杂人等退下,随后顺着鹿厌的话问道:“既然能分得清善恶,为何与睿王联手陷害东宫?” 未等鹿厌回答,鹿凯插嘴说道:“他肯定知晓我们心向储君,故意陷害我们!他和谢时深都不是好东西!” 闻言鹿厌脸色一变,紧盯着鹿凯道:“你不配谈论世子!” 鹿凯狼狈抹了把脸,回想谢时深帮他出气,讽刺说道:“爹,我看他靠着这张脸勾引了谢时深,两人若非有了私情,那日谢时深怎敢欺辱我。” 鹿厌怒道:“鹿凯!” 鹿凯不给他张嘴的机会,继续说道:“被我说中了吧?若非你们和睿王手段卑劣,用连衣联手嫁祸东宫,至于让爹在陛下面前因你而丢尽脸面吗?鹿厌,太子如今怪罪爹办事不力,便有你的责任在!还敢带着你的狗在此叫嚣!” 鹿常毅并未阻止他所言,而是静静观察鹿厌的神情变化。 良久,鹿常毅抬手制止鹿凯满嘴秽语,朝鹿厌说道:“有这等爬床的本事,当初让你进锦衣卫着实大材小用了。” 他踱步片刻,话锋一转,突然满脸慈笑说:“阿厌,不如今夜随为父去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定会比世子疼惜你。” 第68章 听见鹿常毅提到杨祈修, 鹿厌的脸上清晰可见排斥之色。 他毅然决然甩袖拒绝道:“不必了。” 鹿常毅未料他有胆量拒绝,其余人更显诧异,不由正视起如今鹿厌的变化。 “那可由不得你。”鹿常毅道, “来人。” 话落,他身后涌来一批护卫, 将鹿厌层层包围。 鹿厌握扇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安抚了下身边的哈秋。 他并未正眼看鹿常毅,“比起将我送给太子, 或许你更想知晓谢家命我调查之事,不是吗?” 鹿常毅负手打量他, 眼中并无喜色, 更未因他敢于作对而稍加赞许,反倒觉得若送去东宫, 若能经得起杨祈修的折磨,也能让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人间蒸发。 一阵沉默后,鹿常毅道:“东宫自有手段让你张嘴。” 鹿厌明白他心意已决,不由嘲笑一声,抱着哈秋起身,厌恶对视上鹿常毅的双眼,提醒道:“你难道忘了我师承何人?” 闻言,鹿常毅眼中显露出一丝警惕。 鹿厌并未察觉,而是原地转了一圈, 梭巡他们不屑说道:“我今夜就算要出京都,你也未必拦得住我。要么, 你把我送出门, 我给你想要的消息,要么, 这里的人头都得留下。” 鹿常毅用半信半疑睨着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具瘦削的身板能承住衣钵。 他的目光落在鹿厌手中的玄尾扇,凝视良久后,脑海里恍然想起这把扇子原来的主人。 无论鹿厌此言真假与否,鹿常毅也不得不正视他手中的玄尾扇,毕竟这把扇子的主人是鹿厌的师哥,此人乃江湖高手绝不能轻易得罪。 鹿常毅道:“你要如何交换消息?” 一旁的鹿凯见亲爹动摇,连忙开口劝道:“爹!你要让这个小杂碎出去?!今后鹿家的脸往哪搁?!” 鹿常毅偏头冷冷扫他一眼,“住口。” 随后鹿常毅看向鹿厌,等着他的回答。 鹿厌满意一笑,掂了掂手里的哈秋,将备好的一页宣纸取出,“你要的都在这,派人送我出门,我自会交出。” 鹿凯指着说:“谁知道这其中的是真是假!” 鹿厌无所谓道:“随你爱信不信,大不了等诸位死了,我再烧给你们看。” 他觉得此言说得还是太文明了,果然素质有待提高。 僵持片刻后,一向老谋深算的鹿常毅选择妥协,左右看了眼身边之人,最后给庶女递了个眼神,示意她送鹿厌出门。 鹿厌看着那位长姐前来,两人相互颔首后朝着府外走去,一行人在身后远远跟随,直到鹿常毅站在正厅,远远看着门前站着的两人,等着庶女取回消息。 只见鹿厌将宣纸交到她的手中,朝她稍作揖后欲离开。 “等等。”长姐将鹿厌喊住,“阿厌,长姐有一事想问。” 鹿厌神情疏离道:“何事?” 长姐微微垂首,容貌带着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 她娇羞问道:“阿厌,谢世子他可有良人?” 鹿厌怔愣了下,看着她的神色,心中大致了然所为何事,稍加思索后道:“没有吧。” 长姐面色大喜,迅速摘下发簪,上前递给他道:“阿厌,你能否替我将此物转赠于他,便说三日后相约大梁湖畔?” 鹿厌视线落在面前的发簪,忽地心底有种难言的抗拒涌上,令他不自觉后退半步。 随后听见他道:“恕我无法相助。” 长姐脸色一变,略显窘迫半晌后面带狐疑,疑惑看着他问:“为何?难道真如鹿凯所言,你与谢世子暗通款曲,行苟且之事?” 鹿厌躲开她的目光道:“请莫要胡说。” 长姐收回发簪质问道:“京都无数人将谢世子视作如意郎君,若长姐能与谢世子成婚,今后谁人敢欺辱你?若能拉拢谢家为东宫所用,爹爹更不敢将你送给太子当玩物。” 鹿厌默不作声,心想不会才怪,只怕到时候自己若不从,世子便岌岌可危,如此一来,和堕入深渊又有何区别? 他面无表情说道:“随你便,和我无关。” 第138章 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开。 “鹿厌!”长姐厉声喊道,“这不过是你的举手之劳,何必这般薄情寡义?” 鹿厌莫名有些不耐烦说:“用大夫人的话奉劝你一句,少自作聪明。” 长姐用力握紧发簪,恼羞成怒道:“你还有脸说?方才若非我替你向爹爹解释,你早被他们乱棍打死了!你为何会这般不近人情?” “拜你们所赐。”鹿厌心生疲惫看着她,“而且我不喜欢你擅作主张为我取的名字。” 说罢,他头也不回上了马车,朝着谢家的方向回去。 抵达谢家后,鹿厌将哈秋抱下马车,今夜哈秋在鹿家追着鹿凯咬时,还是不慎受了点伤。 他将哈秋抱回明华居上药,打算和谢允漫他们吐槽一番,却发现众人还未出宫。 无奈之下,他只能回明华居等众人回来,只是在绕过转角前,听见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以及刘管家的催促声。 刘管家道:“快快,命人备马车去广和楼,世子相亲结束了。” 鹿厌听闻相亲后放慢脚步,直到刘管家迎面出现在前方。 刘管家脚步一顿,看着回来的鹿厌笑道:“小鹿回来啦,在鹿家可有吃饱?” 鹿厌快速回答了刘管家的关心,话锋一转问道:“刘管家,你说世子在哪?” 刘管家愣住,想来方才所言必然被听见了。 他努力回想是否有说漏嘴了什么,确定没有后才接着笑道:“哎呀,世子在广和楼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相亲。” “相亲?”鹿厌心头酸涩,堵得他险些说不出话,“今夜宫中不是设宴吗?” 刘管家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心想宫宴固然重要,但探子情报才是关乎生死之事。 他安抚鹿厌道:“小鹿,世子这不是着急找世子妃吗?良缘又怎能轻易错过,何况对方也着急着想见一见世子。” 唉,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鹿厌感觉头脑一片混乱,失魂落魄转身朝着府外跑去,小声嘀咕说道:“不行,我去看看。” 刘管家担心问道:“小鹿,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鹿厌忍着满腔的难过加快脚步,跌跌撞撞离开,“我、我去替世子把把关!” 刘管家看着他匆忙跑着的背影,心想这有何好把关的,只是交换情报而已。 但见鹿厌十万火急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叮嘱道:“哎哟小鹿跑慢点,马车在外面等着了,记得把世子接回来!” 鹿厌大声应道:“好——” 彼时,广和楼中,所谓相亲的两人正面对面,探子李华故技重施,把手中的地契推到谢时深面前。 这位李华是李明的胞兄,乃是谢时深在风歧训练出的领头,为人爽快,容貌虽平平无奇,却有一身潇洒气质,颇有江湖浪子的恣意之色。 谢时深问道:“这些人可还在?” 李华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是问情报名单中,和杨奉邑勾结的官员可还活着。 “听话的还在。”李华瞥了眼街上的百姓,里面藏有杨奉邑派来的眼线,“不听话的基本离开了。” 谢时深道:“留下的还好吗?” 留下是否有可取之材? 李华道:“一般般。” 物尽其用,都是些能随时抛弃之人。 谢时深将地契推回去,从容看了眼楼外的眼线,一语双关,“都是将死之人罢了。” 李华收回视线,手臂搭在靠椅上,打趣说:“那你怎么不废物利用?” 谢时深默不作声,捏起茶杯抿了口。 李华倒是时刻谨记自己在相亲,自我告诫不能将此事演砸,摆着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说:“听闻你还背着我留了个宝贝在身边?” 他肆无忌惮提及,显然探子们皆知鹿厌的存在。 李华不像其余人那般惧怕谢时深,此刻借着相亲的假象无所顾忌聊起来。 虽然换来意料之中的冷眼,但李华并未打退堂鼓,反而穷追不舍问道:“我若要与你一起,便容不得旁人,你不如说说这个宝贝有多好,说不定小爷心地善良,不仅成全你二人,还给你们送上份子钱呢。” 谢时深掀起眼帘,淡漠道:“钱留下,心意拿回去吧。” 李华放声笑道:“这么不懂善解人意,到底那个宝贝看上你哪一点,实在无解,不如你带我见见,我替你开导一下他。” 谢时深搁下茶杯,“看来贵公子平日游手好闲惯了。” 闻言,李华嘴角抽搐了下,立刻闭上嘴,心虚摸了下鼻尖,“其实忙得脚不沾地。” 谢时深冷哼一声,靠在椅背道:“若计划出差池,自行领罚。” “领罚?”李华贱兮兮笑道,“想不到你喜欢玩鞭子,看来我们还是不合适。” 他竖着手指摇了摇,示意绝对不会出问题。 四周人声鼎沸,两人的交谈声埋没在此起彼伏的闲言里。 片刻后,李华见时辰差不多了,转眼朝谢时深谈起计划,言语中的刺杀目标以贵人代称,询问谢时深是否要一同行动,“届时贵人游江之地乃名胜景点,你可要与我一同出游,去培养培养感情?” 谢时深沉思少顷,随后看向他,欲回话之际,见一抹身影猛然从人群中窜出,气喘吁吁站在一侧。 两人顿时噤声,同时转头朝来势汹汹之人看去,神色各异,李华的眼神更因来人的容貌大放光彩。 第139章 鹿厌眼神紧锁着谢时深,质问道:“你们要去哪培养感情?!” 李华敏锐嗅到一阵醋味儿,开始煽风点火说:“去美丽的江边哦。” 鹿厌看都不看他,紧盯着谢时深急道:“我不管,我也去!” 第69章 李华先是斜眼扫了下谢时深, 话却是对鹿厌说的,“你又是楚哥哥何人,竟敢这般无礼?” 谢时深剜他一眼, 警告他闭上嘴。 怎料鹿厌倏地转头看向李华,迟疑须臾才道:“我、我是他侄子。” 谢时深若有所思看着他。 李华闻言挑眉, 加深嘴角的笑意道:“侄子能管这么宽?” 鹿厌道:“楚叔叔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无以回报,只能......” “只能以身相许?”李华打断他的话, 转而问谢时深,“是这个意思吗?楚叔叔。” 谢时深黑着脸缓缓起身, 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 但他们此处引来一些路人的注意, 李华环视一圈,双手摊开表示无奈, 用眼神告诉谢时深眼下状况不好草草收场。 不过他们身侧有一块屏风,将不少欲一探究竟的吃瓜者挡住,只能隐约瞧见部分动静。 鹿厌挪脚站在谢时深身边,看向李华的眼中带着几分敌意,试图用他毫无杀伤力的表情驱赶李华,殊不知这让李华的兴趣更重,玩味的视线游走在面前两人中。 李华接着调侃道:“看来被我猜中了呢,你这是以身相许了啊。” 鹿厌憋红一张脸,他其实不想这么说, 但心里那股莫名涌上的占有欲无法控制,听见挑衅竟顺着李华的话点头。 可点完之后羞耻心更重, 神情僵硬别开李华的目光, 下意识贴近谢时深。 谢时深自他点头后便垂眸观察,眼底带着点点笑意。 “哎哟。”李华故意逗弄道, “可今日楚公子与我相亲,你凭空自称侄儿,这叫我如何相信?” 他余光发现谢时深并未阻拦,接着说道:“还是说,你只是想要破坏相亲,插足我二人的甜蜜出游?” “我......”鹿厌一时语塞,愁眉思索片刻,忽地看向谢时深,似做了什么决定,“叔叔,得罪了。” 说罢,他伸手抓住谢时深的衣领,猛地将其拉下,主动吻住谢时深的唇。 但这个吻一触即分,不过也足够证明一切。 四周吃瓜者虽瞧不清楚,却能猜测发生何事,窃窃私语声渐大,让鹿厌羞得无地自容。 探子先是惊讶,之后目不转睛观看,嘴边的笑压都压不住,尤其看见谢时深享受着此刻后,李华忍不住啧啧两声。 鹿厌亲完过后,还怪有礼貌询问谢时深道:“叔叔,能不去吗?” 谢时深哪又不答应的道理,“都听你的。” 探子略显诧异,想不到主子真如传言中那般宠着他。 鹿厌得到答案后松了口气,转眼看向李华,理直气壮说:“我们不去。” 李华饱了眼福不好继续纠缠,只笑道:“可能各地风俗不同,我们那边拒绝出游是不用接吻的。” 话音刚落,鹿厌的脸颊迅速涨红,紧咬着牙关瞪他一眼后,羞耻避开他的视线。 当他想朝谢时深看去,又想起方才的举动,不由羞耻难当,只能挪到谢时深后方站着,用手指拽着谢时深的白袍,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李华见状无辜耸了耸肩,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见鹿厌不敢示人,无奈之下,谢时深只能将他虚虚搂在怀中,低声说道:“去马车里等我,我处理好便和你回去。” 他虽不知刘管家为何安排鹿厌前来,但他靠着鹿厌的举动笃定了一事,今夜他必须要得到答案。 鹿厌埋头颔首应下,之后火速逃离广和楼。 目送鹿厌的背影消失后,剩下的二人惺惺作态作揖,交谈两句相继离开。 他们悄无声息行至广和楼后门,只见李华恭敬行礼道:“主子留步。” 谢时深道:“万事等柳六的暗号行动。” 李华一改方才的散漫道:“主子放心,属下定会安排妥当。” 谢时深颔首,“去吧,路上小心眼线。” 两人相互告辞后,李华戴上风帽,转身将后门打开,怎料身子顿住,对视上一双疑惑不解的明眸。 “小宝贝?”探子有些意外,“你怎会在此?” 谢时深从他身后走出,他们顺着鹿厌脚下看去,发现一具新鲜的尸体,正是睿王的眼线。 李华默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欣赏说:“真有本事。” 睿王府的人也敢杀。 “没死,晕了。”鹿厌解释了句,实际上他更关心方才所闻之事,“我都听见了,世子。” 李华偏头看了眼谢时深,见谢时深准允自己离开后,他朝鹿厌躬身作揖,自觉拎起脚边的眼线,眨眼消失在深巷中。 暗巷寒风呼啸,主仆二人相视半晌不语。 谢时深知道他想要的是坦白,便道:“此人乃是谢家探子。” 鹿厌得到答案后鼻子一酸,屋檐上豆大似的烛火未能照亮脚下,却能清晰可见他的眼眶泛起一圈红。 他克制着情绪,委屈声讨说:“你骗我。” 谢时深走上前,轻声哄道:“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鹿厌不再看他,而是抿着唇垂头,良久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第140章 他们一路沉默回了谢家,直到踏入明华居时脚步放缓。 “事关重大,恕我不该瞒着。”谢时深说道,“工部尚书乃杨奉邑的人,此次你把消息带给鹿常毅后,鹿常毅为表忠心会将此事告知东宫,东宫必然要从工部手中取得杨奉邑的把柄,一旦揭发杨奉邑秋收贿赂之事,便是我们出手之时。” 鹿厌跟随身旁安静听着,尽管他受欺骗影响,但正事当前他绝不会任性。 只是他难掩失落,“这次行动为何不派我前去?” 明明他能轻而易举完成任务,还能不着痕迹处理一切,为何偏偏瞒着自己,难道真如杨奉邑所说,世子唯利是图毫无真心可言。 那他们过去温存的一切又算什么? 谢时深向他解释道:“因为此次要刺杀之人乃杨祈修。” 他的话让鹿厌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随着谢时深前行,两人逐渐拉开距离。 谢时深察觉身侧无人,意料中转身,将鹿厌的神色收尽眼底。 鹿厌难以置信提醒他,“世子,那可是储君。” 谢时深负手看他,面不改色道:“重要吗?” 抛开杨祈修德行不谈,前世他能为了兵权不计一切陷害谢家,今生他还有余力惦记着鹿厌,作为储君上不辅佐君主,下不表率臣民,败行数不胜数,遑论储君。 鹿厌惶恐看着他,试图在他的眼中找到玩笑,可却一无所获。 “世子。”鹿厌上前一步,有些不知所措,“你是想要......那个位置吗?” 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用森森白骨砌成的辉煌宝座。 谢时深毫不犹豫承认:“不错,所以我会杀很多人。” 鹿厌身躯一震,紧张拽紧袖口,再也不敢抬首看他,赫然想起当初谢允漫曾言,在谢时深上京之前,对风歧大作整顿,或许早在以前,谢时深便开始谋划此事了。 太可怕了。 冷风自两人之间穿过,撞上远处的高墙,最后盘旋在偌大的院子中,天际云层翻滚,似有一场暴雨来袭。 鹿厌反复和思绪作斗争,可终究没能说服自己拒绝为虎作伥,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明白自己的心意,比起背上诛九族的罪名,他更害怕自己对谢时深毫无作用。 只见鹿厌紧紧捏着衣袍,声若蚊蝇问道:“那......你能让我陪着你吗?” 他的私心,便是不想让谢时深独自面对,何况他是有能力的。 谢时深眸光攒动,虚握在身后的手一松,求知欲占据他的理智,这一刻,他想知道的是鹿厌的心意。 他缓步朝鹿厌走近,生怕着急吓着对方。 眼看着距离拉近,鹿厌未曾退缩一步,只是屏气凝神盯着脚尖,像极了在等待被宣判的人。 然而,下颌突然被轻轻捏住抬起,随后对视上一双温柔深情的眼眸。 “小鹿,你当然可以选择陪我。”谢时深俯身说道,“但你心中可欢喜我?” 他的指腹轻轻摩擦着鹿厌的皮肤,动作轻柔缱绻,可见分外爱惜。 鹿厌呼吸一乱,瞳孔骤然放大,意识催促他快速躲避。 怎料谢时深的动作倏地收紧,捏着他不许逃离,令他不得已双手攀上谢时深的手臂,祈求谢时深放过自己。 鹿厌不敢回答,眼神无处可躲,前一刻想要靠近谢时深,这一刻他只想临阵脱逃。 他害怕,害怕杨奉邑一语成谶,最后他们不欢而散,从此天各一方。 谢时深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腰,把他按在原地纹丝不动。 覆盖在腰间手掌的温度如烧红的炭火,让鹿厌感觉全身发烫,浑身不自在。 谢时深慢声说道:“今夜你擅自来广和楼,未收到命令便上前阻拦,自称是以身相许给我的侄儿,旁人的几句刺激主动献吻,不许我与旁人游江培养感情,是为何?” 他的语调轻缓,但那一字一句却宛如重锤,接二连三敲在鹿厌的心口上。 鹿厌呼吸急喘,张嘴半晌才挤出声音,“我没......” 谢时深眉梢微蹙,眼底闪过一抹狐疑。 “若非心有所属,为何在乎我的相亲,为何时时替我把关?”他俯身在鹿厌耳畔轻嗅,“为何我闻到了醋味?” 鹿厌一惊,猛地从他手中挣扎离开,奈何谢时深锁在腰间的手迅速收紧,让他僵硬的身躯无法动弹。 “世子!”鹿厌急出了哭腔,“求你别问了!” 谢时深有瞬间心软,手里的力道稍微放松,双手按在他的肩膀,垂眸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问道:“小鹿,能给我一个回答吗?” 鹿厌不敢直视谢时深,如同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从小到大,无人教他何为动情,在杨奉邑没说出那番话时,他单纯以为所有感情如小说那般简单,哪会有权衡利弊掺和其中。 可偏偏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突然有人告诉自己这份感情并不纯粹,这叫他该如何抉择? 这世上他能倾吐心声之人,除了师哥便是世子,可前者不知所踪,后者是他心上人,彻底陷入两难之境。 四周寂寥无声,呼吸声在耳边逐渐放大,鹿厌看到谢时深按在肩上的手臂绷紧,青筋隐约可见,力气大到本该让鹿厌想喊疼,可他却发现肩膀的疼远不及心底的疼。 他何尝不想将心意宣之于口,可杨奉邑的话历历在目,那些潜藏在感情里的利益,埋伏在谋权篡位的危机,堆砌一起后,化作不见天日的未来。 第141章 鹿厌控制不住红了眼,明明只需简单的回答,他却不能自私承认。 前路铺满荆棘,怎能雪上加霜? 谢时深见他久久不愿回答,放低声道:“小鹿,你可知我心悦于你?” 第70章 此言一出, 鹿厌瞳孔慢慢放大,难以置信抬首看向他。 鹿厌万万没想到,世子与自己两情相悦, 他不禁自问这是真的吗? 他此刻悲喜交加,明明本该感到幸福, 又不得不败给现实。 尤其他看到谢时深眼底的执着后,内心彻底崩溃,鼻尖发酸, 紧抿着唇不愿开口。 谢时深握着他肩膀的手加重,紧盯着他的双眼, 等着他给自己回答。 一声闷雷自天边传来, 大风卷起院子的落地扑向廊下两人。 良久过去,谢时深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 眼底的希望渐渐消失,语气略带无力唤道:“小鹿。” 鹿厌没有扑面而来的喜悦,而是觉得惶恐,他不想让世子难过,却又不想连累世子。 他躲开谢时深的目光问:“我可以拒绝吗?” 谢时深猝不及防,挫败感顿时卷席他,“拒绝?” 他被小鹿拒绝了? 谢时深未料自己判断失误,回想鹿厌的一举一动,不解他说出的答案为何截然相反。 谢时深捕捉他避开视线, 紧握他的肩膀,语气加重说:“你抬头看着我, 再重复一遍。” 然而, 当鹿厌和他对视时,他只能缓缓将人松开。 鹿厌脸颊滑落清泪, 清澈明亮的美眸中满是委屈,何其可怜的神情,仿佛一捏就碎,让谢时深心如沉石,再也不敢触碰他。 鹿厌抱着臂膀后退两步,像只被遗弃的幼兽,神色堆着害怕。 谢时深见他退后时,下意识哄道:“我的错,别哭。” 可终究还是没能把人留住,眼睁睁看着鹿厌慌不择路消失眼前,唯有滚滚闷雷响在耳边,砸在心头。 慌张的人影奔向梧桐院的方向,鹿厌崩溃逃离,五脏六腑犹如被一双手攥紧,痛苦难耐无法宣泄。 直到他踏入梧桐院,立刻扶着墙壁弯下腰,大口喘气平复自己,过了半晌才抬袖抹去脸上的泪水,缓缓起身后看到前方站着的两人。 “承哥,小姐?”他声音沙哑喊道,但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问,“你们为何在此?” 谢允漫和杨承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选择隐瞒方才在明华居所见。 杨承希笑盈盈招手道:“听说你从鹿家回来后一直找我们。” 鹿厌担心被他们发现明华居的事,暂不敢走上去,试探问道:“你们回来很久了吗?” 谢允漫心虚摆手说:“我们也是刚回来。” 其实非也,他们不仅回来了一段时间,甚至得知鹿厌去广和楼,怀疑他吃到相亲的瓜,兴致冲冲准备去找他吃瓜,结果撞见了令人伤心的一幕。 若非他们跑快一步,只怕要露馅。 鹿厌放下戒备,整理好情绪后上前,想到方才回时的狼狈,避开他们的目光找借口,“今夜在鹿家遇到到些事情,所以刚才......” 话音未落,听见他们疯狂点头,“理解,理解。” 谢允漫生怕被发现端倪,赶紧说:“鹿哥别难过,你和鹿家的关系只有姓氏上罢了,现在谢家才是你的家,你别为不值得的人难过。” 杨承希上千勾住鹿厌的肩膀,“漫漫说得对,你别在乎鹿家,今夜鹿家在宴席可丢人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分享鹿家的笑话,鹿厌的心情虽稍微缓和了,但情绪难免低落,强颜欢笑看着他们。 谢允漫观察入微,虽不解他为何拒绝大哥,但看到他难过后,猜测或有难言之隐。 她示意杨承希见好就收,劝鹿厌早些休息。 鹿厌也不拒绝,勉强笑了笑,神色倦怠道:“天色不早了,瞧着像要下雨,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面前两人听后颔首,谢允漫离开前特意看了眼杨承希,用眼神嘱咐他将鹿厌照顾好,杨承希会意点头。 鹿厌心不在焉,也察觉不到两人的小动作,不过见谢允漫准备告辞时,他莫名开口询问道:“小姐,你借我的小说......” “没事!”谢允漫回答极快,“你想看多久都可以,反正我不着急。” 说话间,她瞥了眼杨承希,心想咕咕就在面前,大不了让本人当面定制一本。 杨承希悄悄抹了下额角,自从掉马后,谢允漫将他扒得倾家荡产。 咕咕产粮不易,珍惜咕咕性命,咕咕的命也是命。 鹿厌踌躇道:“其实是那个小说漏明华居了,我还没看完,想问问有别的小说可以看吗?”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像做错事般,顶着两颗核桃似的眼,委屈可怜叫人望着于心不忍。 谢允漫心疼啊,差点让杨承希当场默写,只为用来讨鹿哥欢心,幸好她尚存一丝良心,姑且放杨承希一马。 杨承希落了把柄后,整日犹如刀架颈侧,感觉咽口水都会惊扰旁人。 “原来鹿哥想要这个。”谢允漫展颜笑道,“巧了,承哥还有新书,你找他拿,不用和他客气。” 杨承希:“.......” 未等他答应,谢允漫用手戳他,挤眉弄眼续问:“你有的吧,承哥?” 杨承希能怎么办,只好配合说:“想要多少都有,尤其是咕咕的。” 第142章 谢允漫道:“我瞧着明日像要下雨,鹿哥你待在梧桐院放松两日,有我在,大哥不敢让你值夜。” 不然她就写信去风歧告状。 说到近日天气不好,杨承希赶紧催她回海棠苑,省得被淋湿。 谢允漫唯有答应,离开前看了眼鹿厌,想到他和大哥感情不易,不由叹了口气,摇头离开了梧桐院。 杨承希把小说送到鹿厌厢房,叮嘱他别看太晚。 鹿厌接过小说道谢,恰逢天际一道响雷砸下,闪电转瞬即逝,惊得杨承希不由抖了下。 “暴雨来了。”杨承希仰望天空说,“这场雨一过便是真正的冬天了。” 鹿厌见他被雷吓着,随口问道:“承哥怕打雷吗?” 杨承希不置可否道:“人总有害怕之事,我年幼住在宫中无人陪着,难免有点的。” 鹿厌想到身处明华居的小哈秋,正担心哈秋是否害怕时,转念竟想到了谢时深,心口阵阵酸痛。 杨承希偏头看他,“想什么呢?” 鹿厌低声道:“想......哈秋。” 提到讨人喜的哈秋,杨承希不禁笑道:“哈秋尚小,怕雷声也不意外。” 话落,他忽然觉得鹿厌此言蹊跷,若是牵挂哈秋,也不该是伤心欲绝之状,定然是想到了谢时深。 杨承希泯了抿唇,脑袋灵光一闪,决定要撮合这对鸳鸯,沉默须臾后,他突然背手眺望远方。 他故作深沉道:“我年幼有奶娘照顾,即便打雷也无妨。但我曾听闻一事,在野外行军之人,无坚固居所庇护最留下阴影,尤其风歧一带,只有年幼被丢去磨练胆子,才能塑造出坚不可摧的性子。” 鹿厌心神不宁听着,记起谢时深曾在营地磨砺多年,回想谢时深平日的样子,那般淡定从容的背后,或许经历着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思及此,他的心底因拒绝生了一丝后悔,都怪说得太直接了,应当委婉些才是。 杨承希的余光徘徊在他的神情上,当察觉方才所言起了作用,干脆继续添油加醋。 只见杨承希先是长叹一口气,故意问;“小鹿,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鹿厌一听,心神恍惚道:“有、有吧。” 很好,杨承希腹诽。 随后又说:“说实话,我很羡慕楚今的本事。” 说罢,他故意忽略鹿厌,负手抬脚离去,三步一声叹,心事重重。 鹿厌忘记挽留了,走神目送他回到厢房,良久朝明华居的方向看去,心想谢时深会因自己辗转反侧吗? 会的,谢时深不仅如他所料难以入眠,更是彻夜难眠。 他反复思考何处出错,直到他欲出门散心,开门时看见蹲着的哈秋,忽地心生一计。 鹿厌看了整夜的小说,又哭又笑,让深夜回府的柳六受惊不小。 柳六劳累整日精神恍惚,听见疯疯癫癫的哭笑声时以为闹鬼,又逢整夜响雷,导致睡得极其不安。 次日一早,鹿厌和柳六同时在雷声中起身,鹿厌眼下乌青,双眼布满血丝。 两人隔空相视,柳六被他的精神状态吓得不轻。 鹿厌主动挥手道:“老六早啊。” 柳六连忙绕过来查看,不懂传闻中的世子妃为何在此,“你怎么从明华居回来了?” 鹿厌不好解释,只能敷衍两句了事,天边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他想着等谢时深出门后,去明华居把哈秋抱回来照顾。 但柳六忽地将他拽进屋内,拜托道:“你回来正好,今日任务人手不够,你随我出城一趟。” 鹿厌思索片刻,想到待在府里容易睹物思人,遂不推辞,只问道:“为何要出城?” 柳六道:“昨夜东伐齐家家主入京,暗卫发现他私见睿王,世子得知后命我带人兵分两路,一边盯着齐家家主动静,另一边去城外和齐消隐汇合。” “齐大哥?”鹿厌疑惑,“他为何不随他父亲入京?” 柳六道:“听闻齐消隐和齐家断绝关系,此次他爹带兵上京,齐消隐暗中跟随前来,想以齐家的情报作为交换,需我们想办法送他前去国公府。” 鹿厌疑道:“京中近日传国公病重,难不成齐大哥是为了此事?” “或许吧。”柳六听闻他唤齐消隐的称呼,提议说,“既然你和齐消隐熟悉,此人便交给你接应,我去睿王府刺探情报。” “我?”鹿厌指着自己,“我自己去见齐大哥?” 不知为何,他脑海浮现了谢时深冷若冰霜的神色。 第71章 鹿厌按照柳六的地址出城, 眼下深处密林之中,林中大风呼啸,脚步声埋没在沙沙作响的狂风里。 齐消隐深谙武道, 竖耳细听能辨别出有人出现,他在此地静候已久, 原本打算给谢家的人来一记下马威,不料转身竟看见了鹿厌,刹时间全然忘了要说什么。 他快步朝着鹿厌走去, 神色难掩欣喜,激动说:“怎么是你?小鹿!” 鹿厌抱拳道:“齐大哥, 我托同僚之请前来, 帮助齐大哥入京。” 齐消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承认道:“家父早日前已入京, 他生性多疑,我担心被他的眼线察觉跟踪上京,只能有求于你了。” 鹿厌笑道:“齐大哥见外了,听闻要交换情报,各取所需之举谈不上相求。” 提起情报,齐消隐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爽快递去说:“这是你们要的东西。” 第143章 原本他打算抵达国公府再交出去,但现在整个人冲昏了头脑,可谓有求必应。 鹿厌接过书信向他道谢, 随后谈起入京之事,“齐大哥, 谢家马车在前方等着了。” 两人朝着马车而去, 有谢家的马车在,只要鹿厌出示腰牌, 城防也不敢轻易要求他们下车,如此一来,两人便也顺利入城。 但好巧不巧,他们前去国公府的路上,遇见了另一架谢家的马车,而里面坐着之人,正是从宫里出来的谢时深。 这厢,鹿厌所乘马车的车夫见状后,连忙停车行礼,之后瞧见谢时深掀起车帘,神情冷淡看了眼自家的马车,与此同时,鹿厌的脑袋也跟着探出。 鹿厌愣了下,很快行至两车中间,伸长脖子欲向谢时深解释,殊不知谢时深早已发现了齐消隐。 齐消隐的视线从车帘缝隙和他相觑。 此时此刻,鹿厌站在中间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有股强烈的炸药味弥漫四周。 谢时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眼神,恨不得立即将人带走,“柳六呢?” 鹿厌不敢看他,紧张到喉咙暗滑,努力压着心头的慌乱说:“回禀世子,他抽不开身。” 谢时深收回余光,默不作声凝视着他,当察觉到他的仓惶时,欲要求他跟自己离开的话只能收住,突然想起昨夜在门前可怜蹲着的哈秋。 沉吟片刻后,谢时深清了清嗓子,挪开视线,声音冷淡提醒道:“记得避开人群卸货。” 鹿厌顿住,转念意识到他话中的卸货是齐消隐,只好应道:“是。” 话落,鹿厌以为他要离开,结果听见他道:“哈秋怕打雷,昨夜大闹明华居,你不管管吗?” 鹿厌有些吃惊,未曾想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若是哈秋吵了整晚,那谢时深岂非彻夜未眠。 思及此,鹿厌心生愧疚,对着谢时深作揖说:“属下之错,惊扰了世子,待晚些我去将哈秋接走。” 一听他要接走哈秋,谢时深眉梢微蹙,偏头扫向装着齐消隐的马车,心中甚烦,却又不能发作。 他冷着脸将车帘放下,深吸一口气后明白要使些手段,遂故意长叹说:“也是,反正明华居对你并不重要,不管我们也罢。” 说罢,他不等鹿厌解释,下令车夫赶紧离开。 鹿厌木讷站在原地,甚至来不及拦下马车,得知被误解后鼻子发酸,嘴角慢慢弯下,满眼难过目送马车离开。 明华居于他而言怎会不重要? 只是他不知如何面对谢时深对自己的感情,直到马车消失许久,他才满脸低落回了车厢。 齐消隐见他颓唐之状,以为他和谢时深闹矛盾,嘴角勾起自信的笑,迫不及待提议道:“小鹿,过几日我若要离京,你不如随我离开?” 鹿厌垂着头沉浸在思绪中,心不在焉整理袖摆,并未听见询问。 他一想到谢时深疏远自己,总觉得谢时深是因爱生恨,居然连哈秋都不愿管了,真是岂有此理,既然如此,那他也不给谢时深送情报了,干脆让柳六转交罢了。 当他做好决定后,齐消隐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让鹿厌回神。 见状,齐消隐沉默片刻,似受了打击,自信的神情荡然无存,脸上布满失望。 “小鹿。”他决定再问一次,“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鹿厌问道:“去哪?” 见他主动询问,齐消隐心中又燃起的希望,组织好语言说道:“天涯海角,你想去何处都无妨,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此言一出,鹿厌恍然间明白他的心意,身子下意识往后靠,肢体上的拒绝比言语上的拒绝来得更快。 鹿厌连续两日被人表白心意,让他感到措手不及,一时半会儿竟不知如何应对。 齐消隐发现他后撤的动作,一颗心落入深不见底的湖水里,再也翻不起浪花。 他本不想借着面对,可又抱着一丝期待,忐忑看着他的双眼,“没事,你随便说就好了。” 鹿厌心乱如麻,但选择遵循内心说:“齐大哥,我想留下。” 何况他的身份特殊,若无御令便擅自离开,恐会被人大做文章。 齐消隐沉默须臾,见他紧绷着身子,突然放声大笑,挠头说:“都怪我太正经了,我如今四海为家,断不能让你跟着吃苦,日后有机会,必然请你来东伐一游。” 鹿厌谨慎看他一眼,见他笑着解释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两人对视一笑,鹿厌松了口气道:“若齐大哥日后回东伐,我一定会去找你玩。” 齐消隐忍着心头的苦涩说:“好啊,你若来,我必定亲自接你。” 鹿厌似是想到什么,小声问:“齐大哥,我听师哥曾言东伐很多好吃的,你能带我去吃吗?” 齐消隐看着他贪吃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揉了把他的脑袋,承诺说:“能,你想吃的,齐大哥都给你买。” 鹿厌用力点头,笑得眉眼弯弯,“谢谢齐大哥。” 天边一道闪电劈下,大雨即将来临,鹿厌将齐消隐送到国公府附近后,两人悄无声息告了个别。 天色渐暗,豆大的雨滴也随之而来,逼得马车不得不加快速度赶回谢府。 鹿厌冒着雨下车,无奈还是被淋湿半边身子,他顾不上用膳,在暴雨声中前行,朝着明华居的方向跑去,想着尽快将哈秋接走,省得打扰了谢时深。 第144章 滂沱大雨浇灌整座京都,若非长廊提前掌灯,鹿厌估计只能摸黑前行。 等他来到厢房前时,身子几乎被浇湿了,寒冷浸透了他。 他看着熟悉的院子,失去了肆无忌惮的勇气,眼看面前的房门紧闭,迟迟不敢推门而去。 厢房似乎人影晃动,想必谢时深应在里面阅卷。 鹿厌不敢随意打扰,索性先找哈秋。 他朝偏房走去,那里有哈秋的小窝,若是谢时深在忙,恐怕也不会允许哈秋在脚边呆着。 等他轻手轻脚推开偏房门后,借着廊下微弱的灯火找到哈秋的小窝,靠近一看,发现哈秋居然不见了。 他心中不安,担心哈秋是否因打雷而藏起,他急急忙忙起身,转身欲寻找之际,身子猛然扎进一个宽厚的怀里。 腰间被一只手握住,直到他站稳脚跟后,那只手又很有分寸松开了。 鹿厌借着地上的影子认清来人,他快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压着疯狂乱跳的内心,行礼道:“世子。” “嗯。”谢时深很轻地应了声,“来找哈秋?” 鹿厌颔首道:“惊扰世子了。” 谢时深转身朝门外走去,“无妨,哈秋在厢房。” 鹿厌望着他带满疏离的背影,难免有些伤心,只能抬脚乖乖跟上前,随着谢时深进了厢房。 一进门,哈秋便寻着气息冲上前,疯狂摇着尾巴朝鹿厌怀里扑去。 鹿厌弯腰将哈秋抱起,哈秋舔去他脸上的水渍,屋内一阵欢声笑语。 不过鹿厌很快收起笑声,显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他朝门前站着的谢时深看去,避开对视道:“世子,我现在就走。” 谢时深一动不动,“外面雨大。” 鹿厌闻言往他的身后看去,只见一道破空雷鸣响彻天际,怀中的哈秋不见丝毫害怕,反而兴奋地叫了两声。 哈秋的反应让鹿厌感到奇怪,他正打算查看哈秋是否真的怕雷时,突然听见谢时深发话。 “你去换洗吧。”谢时深端详他,那湿透的衣袍紧贴身子,可怜又乖巧,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谢时深想了想道,“冬雨易得风寒,今夜先留下吧。” 鹿厌想到两人同床共枕的时日,虽怀念过去,但今昔非比。 他欲拒绝之际,鼻息一酸打了个呵欠,转眼便瞧见狂风暴雨洒进屋内,洇湿了谢时深后方的衣摆。 鹿厌看着屋外之景,明白今夜想走绝不容易,若是不慎染上风寒,还可能做不了任务。 罢了,他心想,其实世子一如既往,或许是自己想太多,明明世子对他的拒绝并不上心,甚至比先前还冷漠。 他回想起杨奉邑所言,忍不住腹诽,不愧是世子,无情的男人。 鹿厌提着的心终于死去了,客气问道:“会不会打扰到世子?” 谢时深面无表情看了眼哈秋,“无所谓,我会和狗睡。” 第72章 鹿厌一愣, 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 谢时深要和狗睡? 鹿厌抱紧哈秋在手,有种在风中凌乱的感觉,他看着屋外的雨水洒进来, 想靠近谢时深让他先关门,可又担心自己衣袍弄脏他。 两人莫名陷入僵持中, 哈秋在鹿厌怀里打呵欠,仿佛下一刻便要睡去了。 谢时深见状贴心问道:“哈秋困了,不如给我抱走吧, 有他陪着我,打雷夜里起码不会害怕。” 说着, 他便要上前接过哈秋, 却见鹿厌后退一步。 鹿厌不知所措看着他的靠近,紧紧护着哈秋在怀里, 不允许谢时深和哈秋一起睡。 世子和狗睡,若传出去岂非被人笑掉大牙。 谢时深:“......” 这种警惕的姿势,令他无奈停下脚,暂且拉开距离。 他深深看了眼鹿厌,叹了声后说:“罢了,没有狗,我一个人也能很好。” 说着他便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犹豫,背影决绝得就像赴死。 鹿厌看着他孤独的背影, 突然觉得一股心酸涌上,他将哈秋放下, 拔腿去追谢时深, 在谢时深缓慢将脚踏出厢房那一刻,鹿厌抓住了他的衣摆。 “世子。”鹿厌心疼说, “若世子不嫌弃,我可以陪你。” 谢时深瞥了眼臂弯的手,平静说:“不必勉强自己,昨夜一事怪我鲁莽,今后不会了,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会将心意藏在心中一辈子的。” 说话间,他把臂弯的手拨开,果断朝屋外走去。 结果腰间被一双手抱着,轻易留下了谢时深的脚步。 鹿厌抱着他的身子,顾不上湿漉漉的自己,一味的想要把人留住。 他语气激动道:“世子,我求你别这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时深沉着气说:“我并未胡思乱想,只是把你的每一句话都记挂心上罢了。” 话落,他感觉到腰间的手勒紧了些。 鹿厌在他身后挽留道:“世子,今夜我陪你,我陪你!” 那语气,听着都有几分委屈在里面,不知情者,或以为鹿厌做错了对不起他的事。 谢时深拍了拍他的手道:“区区一夜,我自能度过,这样的不眠之夜,上一次还是在昨夜。” 说着他便要掰开鹿厌的手。 结果听见鹿厌喊道:“我可以夜夜陪着世子!” 谢时深手中动作一顿,缓缓转身,垂眸看着怀里湿透的脑袋,忍住上手抚摸的冲动,低声说道:“不要勉强自己。” 第145章 鹿厌一听,抱紧他说:“我不勉强,我自愿的!” “小鹿。”谢时深眼底闪过一抹满意,抬手揉他的脑袋,“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鹿厌吸了吸鼻子,慢慢将头仰起,目光落入一双深情温柔的眼眸中,令他一时忘记了言语。 “陪我。”谢时深轻抚的脸颊,“你说的。” 鹿厌跌入盛满柔光的眼中,似被吸引着回答,乖乖说:“是。” 他一张出挑的脸颊上满是可怜,因憔悴更惹人怜,烛光在眼眸闪烁,波光粼粼如月下镜湖,眼尾因激动泛红,在白皙的肤色下衬得过分鲜艳,迷人而漂亮。 谢时深抿了抿唇,克制想要吻他的念头,虚虚揽着他的肩膀道:“天冷,先去沐浴吧。” 鹿厌听话点头,退出他的怀抱,不放心看了眼谢时深,担心这人转头便消失在屋里。 谢时深似是察觉他的担忧,安抚说道:“别怕,我一直在。” 闻言,鹿厌才听话走向浴室,却还是一步三回头,明亮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可怜,叫人看得心软。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中,谢时深这才看向地上蹲着哈秋。 哈秋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等着主人的吩咐,不料下一刻便被主人拎起丢回了偏房。 鹿厌洗到中途时,浴室听见脚步声靠近,他心头涌上一丝慌张,虽然和谢时深共浴几次,可那时候的自己何曾有过别的心思,若眼下谢时深要和他共浴,恐怕他会因羞耻难以接受。 思索间,鹿厌将身子沉进水里,紧贴着浴桶,警惕地看向屏风的方向,小声问道:“是世子吗?” “嗯。”谢时深平淡应了声,“衣袍给你放在这了。” 说罢,他的身影在屏风后晃了下,随后离开了浴室。 鹿厌不由感到有些诧异,回想从前谢时深会默不作声进来,会给他搓洗身子,最后借着换水的理由下了浴池,两人总会贴在一块交谈,即使醉酒那次,似乎从未有过逾矩之事。 他如今对谢时深是否太过防备了? 鹿厌带着满腔的苦恼沐浴完后,换上谢时深准备的衣袍回到厢房。 入秋后厢房点了暖炉,加之今夜大雨,屋外狂风呼啸,温度比平日冷了不少,鹿厌踏进厢房时发现一阵暖意铺面而来,直到发现谢时深给暖炉加了炭。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鹿厌紧张的收回视线,随后低着头走向内室,在两人擦肩而过时,谢时深轻声唤了他。 “小鹿。”谢时深拍了拍手里的炭灰,“过来。” 鹿厌绷着身子,纠结着是否上前时,谢时深已然走到他的面前。 内心跳动的频率随着谢时深的靠近加快,鹿厌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轻,等到谢时深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时,鹿厌不知何时已经把双眼闭上。 谢时深低垂着眼眸,细细打量他的神态,不由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听见笑声的瞬间,鹿厌疑惑睁开眼,手里拿着的帕子被谢时深取走,下一刻,垂落在肩头的湿发被帕子裹住,谢时深动作温柔为他擦拭发丝。 谢时深轻声说:“榻上备了两床被褥,枕边有小说,我去处理些公事。” 鹿厌神情一顿,尤其听见两床被褥时,心里咯噔了下,看来还是他表现得太明显,才让谢时深这般刻意避嫌,这样做是否太自私了? 思及此,鹿厌捏起手边的一缕褐发,交缠在指尖,胡思乱想了片刻道:“世子,其实不用这般......” 他想说和从前一样便是,不必如此刻意。 不料被谢时深打断说:“无妨,你不必介怀,此事我会慢慢放下,尽量不让你有负担。” 鹿厌紧抿着唇,欲言又止半晌始终不知如何回应,最后只能轻轻点头,擦干发丝后回了内室。 一切如谢时深所言,床褥两张,小说放在枕边,内室暖和,屋外下雨,任谁都难以抗拒这般舒坦的时刻。 鹿厌爬进被窝,目光穿过屏风,隐约看见谢时深身子的轮廓,似乎真的在书案前落座,看来真的有公事缠身。 回想先前同床共枕的日子,谢时深似乎偶有这样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只是这一次,鹿厌不免想到谢时深谋权篡位之事,那种未知的恐惧卷席而来,令他不敢轻易靠近这份感情,生怕成为谢时深的负担。 鹿厌悄悄叹了口气,郁闷拿起枕边的小说,寻着记忆翻到先前未曾看完的部分。 他带着纷乱的思绪重读小说,渐渐的,他的脑海被剧情占据,清澈的双眸难以置信放大,甚至鬼鬼祟祟地朝床外看去,身子不知何时挪到了角落里,小脸通红,呼吸紊乱,看起来像个避难的小兽,实际上脑袋里全是想入非非! 怎么没人告诉他,这本小说的结局这么黄! 鹿厌顶着羞耻心看了两页后,实在扛不住,连忙将小说藏在身后,双手颤抖地摸了下脸颊。 果然烧起来了! 他甩了甩脑袋,却无法驱赶小说所描述的画面,尤其是,主角在水里时...... 总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和谢时深在浴池之事,情不自禁的含吻,一/丝/不/挂的拥抱,炽热粗重的呼吸声,只差负距离的交流。 他们都做了这么多吗?! 鹿厌痛苦地哼唧两声,掀开被子便钻了进去,将自己裹成了粽子,却还是无法打消那些气血方刚的念头。 第146章 甚至在他想着不断忘记时,所有的记忆像潮水般卷席而来,不仅清晰,甚至连那时候被握住的触感跟着一涌而上。 鹿厌夹紧双腿,克制着意志力的崩塌,却始终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被窝的温度急剧升高,令他呼吸变得困难,全身发热,脑袋一片空白,眩晕感逐渐将他吞噬,以至于没能听清靠近的脚步声。 直到被褥掀起,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他的鼻子,他憋着的嘴唇下意识张开,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谢时深见状先是一愣,转眼视线落在他发颤的腿上,随后瞥见被丢到角落的小说,恍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快速将鹿厌捞起,将人抱在怀中,伸手轻拍他发烫的脸颊,另一手抚着后背为他顺气。 “张嘴呼吸。”谢时深温声哄道,“别怕,我在。” 鹿厌此时此刻像条缺水的鱼,失去了呼吸的本能,全身疲软坐在谢时深腿上,趴在对方怀里。 他脑袋仍旧处于宕机中,神魂四处游离,无力唤道:“世子......” 谢时深抱着他在怀中,垂眸时能看到他白里透红的肩膀,脖颈还有一层薄红未消,身体的高温正在慢慢下降。 只是耳边的轻唤如蛊惑,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求饶,虽是可怜,却又勾着人浑身难耐。 鹿厌不知自己有这等本事,他现在只觉浑身疲惫,正努力找回自己的灵魂。 岂料身子突然打了个激灵,全身瞬间绷紧,下意识抱紧谢时深的脖颈,双腿夹着谢时深的腰,瑟缩着身子仰头轻喘。 谢时深单手禁锢着他在怀里,低头附在他耳畔道:“宝宝,屋外打雷,大声点也无妨。” 第73章 雷声震动四野, 电光闪烁,照亮暗空,掩盖天底间一切动静。 片刻后, 鹿厌绷紧的背脊失去支撑的力气,彻底塌在了谢时深的怀里, 热汗涔涔趴在他的颈窝,再也不敢把头抬起。 谢时深并未松开侵入的手,而是轻声道:“又弄脏了。” 两人的衣袍黏在一块, 气氛里的暧昧久久不散。 鹿厌想把耳朵收起来,永远都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了, “哼。” 他小声轻哼, 宣泄着被调侃的不满,却因身下的触感灼热不敢乱动, 很显然只有自己得到了释放,谢时深还憋着。 但他不知这声嗔怪像撒娇,谢时深眼中带笑,感受到颈窝贴着的脸颊慢慢升温,并未继续动作,而是抱着人往浴室里去。 他把鹿厌放在浴室的圈椅中,转身把手洗干净,叮嘱说道:“不许洗太久,若有需要, 我可以帮......” “不要。”鹿厌闷声拒绝他,无颜去看一塌糊涂的衣袍, “我自己可以。” 谢时深温声道:“好, 我去更衣。” 说去更衣,其实做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谢时深偏头看了眼圈椅里蜷缩的人影, 抬脚离开了浴室。 脚步声消失后,鹿厌急忙从圈椅起身,奈何双腿发软,再次跌回了圈椅中,他欲哭无泪,不敢回想那些荒唐之举,却又惦记着谢时深是否还好。 等他回到被窝时,第一时间阖眼逼自己入睡,可又时刻留意着屋内的动静,只能一直吊着精神,竖耳细听良久,结果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 大雨渐渐停息,但闷雷声依旧在天边翻滚,一抹身影落在床榻前,朝着蜷缩在被窝里的人影靠近。 谢时深的实现勾勒眼前的脸颊,深邃的眼眸中藏着难以捕捉的占有欲,他的指尖缓缓游走在鹿厌的下颌,将其捏起,饱满水润的朱唇如待人采撷的熟果。 他用指腹按着柔软的嘴唇,俯身而下,在光洁的额头落下轻吻。 这样好的宝贝,他不急在一时掠取,他要鹿厌心甘情愿的接纳,等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刻,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翌日一早,鹿厌在雷声中缓缓转醒,他眯着眼睛将脑袋探出被窝,发现谢时深不在屋里了。 他有些疑惑,这样的天气谢时深为何不在? 但转念想到昨夜发生之事,脸颊顿时发烫,与此同时,还怪自己为何要关心谢时深,毕竟才拒绝了对方的心意,若再刻意想着,岂非越陷越深。 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尤其在谢时深面前,他便忍不住靠近,一旦靠近后,想到不能相守,想到谢时深会有世子妃,他心里便忍不住难受。 鹿厌被胡思乱想折磨少顷,终于忍不住在被窝里大喊发泄,之后自暴自弃爬起去洗漱。 他心想有世子妃就有吧,总不会因此将自己赶走,再不济他就回炼狱山找师哥,反正他不是无家可归。 好整以暇后,他带上哈秋去梧桐院,打算把小说还给杨承希。 一场大雨过后,厚衣上身避寒,但天际的乌云仍未消散,天地间陷入昏暗之中,叫人分不清日夜。 进了梧桐院,哈秋如一阵风似的扑进谢允漫怀里,鹿厌抬眼瞧见她和杨承希在廊下坐着。 那两人的脚边放了个暖炉,炉子上方架着铁网,正烤着果子和茶,好生惬意。 谢允漫招手让他上前,“鹿哥快来,三缺一呢!” 鹿厌疑惑靠近,发现他们手里正拿着花牌,此物被杨承希称作扑克,鹿厌先前接触过两次,想来他们方才在斗地主。 杨承希道:“来来来,老六突然被叫走了,正愁着没人接盘呢。” 第147章 鹿厌只好填了柳六的位置,接过谢允漫剥开的橘子,说了声谢谢后问道:“老六去哪?” 面前两人同时摇头,谢允漫说:“可能有任务吧。” 说话间,杨承希催促她道:“快点儿,等到花都谢了。” 谢允漫连忙出牌,哈秋蹲在他们的脚边烤火,天边又听见雨声淅淅沥沥落下。 她出牌后说道:“老六最近神出鬼没的,我还以为鹿哥你也没空呢。” 闻言,鹿厌突然记起谢时深的计划,心跳不止,眼底闪过惊慌。 “王炸!”杨承希正玩得不亦乐乎,“来,小鹿到你了” 他说完和鹿厌相视,只见鹿厌慌忙丢了四张同样的牌出去,不料惹来一阵大笑,鹿厌低头才发现自己出错牌,连忙又捡起来。 杨承希见他魂不守舍,“你怎么还走神了?” 谢允漫倒是眼尖,瞥见鹿厌怀里露出的东西。 她好奇问道:“鹿哥,你带了什么来?” 鹿厌顺着视线看去,发现是怀里的小说,随后取出递给杨承希,“看完了,还给你。” 他的动作非常快,让杨承希险些没接住。 杨承希看着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眯着眼问:“你和我的小说有什么深仇大恨?” 鹿厌挪开视线,支支吾吾说:“没、没什么,这本书太深奥了。” 谢允漫打量他发红的耳根,神情自然说:“是无删减吧,难免有些变态的,没事,看多几本就好了。” 鹿厌一听,很诧异看着她,“小姐,你怎能看这些......” 未料面前两人同时回答:“为何不能?” 鹿厌瞪了眼杨承希,懒得和他探讨这些形形色色的花样,只是想到小说里的尺度,一本正经对谢允漫说:“小姐,你还未出阁。” 谢允漫不由笑道:“鹿哥,你好封建,我可是出生风岐,这点东西拘束不了我,何况......” 她朝杨承希看去,续道:“咕咕的小说风靡已久,京都的小姐们可能都看过,所以你不用担心。” 说罢,她还在鹿厌肩头拍了拍示意冷静。 杨承希对她一番话表示赞同,甚至举起自己的小说,指着左下角一行看不清的字说:“看这里,写着未成年不许看。” 鹿厌:“......” 他端起茶杯,心想蚂蚁大小的字,谁看得见? 杨承希把小说收回,眼中藏着狡黠,捕捉到鹿厌通红的耳朵,恍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压低声问:“小鹿,快告诉承哥,你和楚今发展到哪一步了?” 刹那间,鹿厌一口茶喷了出来,全部浇在了哈秋脑袋上,惊得哈秋抬起脑袋不解看着主人。 他连忙帮哈秋擦干净身子,埋着发红的脸颊道:“承哥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杨承希朝谢允漫看去,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笑了笑。 随后见杨承希搁下扑克,追问道:“那你说,昨夜怎的没回梧桐院?” 鹿厌挪开身子,被问得浑身不自在,慌慌张张解释说:“我、我有事。” 谢允漫挑眉一笑,明白他又在明华居留宿,不由感叹大哥的手段了得,迫不及待追问细节,“鹿哥,是不是大哥要挟你?你要是被欺负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去找爹娘告状。” “不用不用。”鹿厌被两人左右夹击,脑袋一片混乱,“就是昨晚下雨,哈秋怕打雷,我就去陪陪哈秋。” 杨承希瞥了眼若无其事的哈秋,大致明了一切,看来还是他的激将法有用,过后必须要找谢楚今邀功。 而谢允漫对杨承希所做一切不知情,断不会相信这个理由,一心只想撮合大哥和鹿哥。 她不解鹿厌为何会拒绝,甚至她还在大哥身上找问题,排除大哥冷漠无情等因素后,她和杨承希一致认为,拒绝是因为相亲。 毕竟谁能容忍心爱之人带着自己相亲,为此谢允漫还找上了刘管家,下令不许安排相亲。 眼下杨承希和谢允漫得知两人和好,坚定认为功劳在于自己。 两人信心大增,眼中的狡猾藏都藏不住。 鹿厌给哈秋投喂了个果子,抬眼朝身侧两人看去,补充道:“总之我很快会回来的,你二人别乱想。” 两人闻言愣了下,想回梧桐院? 没门。 杨承希率先问道:“为何你不想留在明华居?” 谢允漫跟着问:“对啊,何况哈秋的小窝还在明华居呢,梧桐院这么小,狗都嫌弃吧。” 长居梧桐院的杨承希:“......” 鹿厌揉着哈秋毛茸茸的耳朵,回想昨夜和谢时深的亲密举动,担心他们若再这样下去,他会很不舍得离开谢家。 他压下烦闷的心情,胡编乱造说:“我怕......他。” 怕谢时深又乱来。 杨承希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你怕楚今?” 若是害怕,没道理相处这么久才害怕。 他看向谢允漫,只见谢允漫若有所思说:“大哥他喜怒不形于色,说实话,我有时候也害怕。” 话落,杨承希顺着她的话思考,倒是觉得有几分合理。 “听你这么一说。”杨承希摸了摸下颚,赞同点了点头,“楚今的脾性的确难以捉摸,我虽谈不上怕他,但据我所知,东宫和睿王府对他防备心颇重,可能和楚今身上那股莫名压迫的气势有关。” 第148章 甚至他觉得谢时深更像储君。 鹿厌在交谈声里神游,毕竟他的害怕和他们所言的毫无关系。 谢允漫却道:“说起来,比起害怕大哥,我更担心大哥。” 她想到大哥为了家族劳累奔波,对着家人向来报喜不报忧,好不容易有了心悦之人,鼓足勇气表达心意反被拒,在他们面前却只字不提,负重前行从不倾诉。 思索间,谢允漫心疼叹了声说:“我怕大哥被憋死。” 鹿厌一听,脑海浮现昨夜情形,瞳孔逐渐放大,心肝跟着提到嗓子眼处。 第74章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谢允漫朝鹿厌看去, 见他神情意外,以为他和自己心有灵犀,接着拜托他道:“平日还要劳烦你多些照顾大哥, 帮他释放释放压力,省得被憋坏了。” 杨承希表示理解, “我懂,楚今的确需要多关心关心。” 又懂上了哥。 鹿厌欲言又止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他们, 自己和谢时深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吗? 杨承希见鹿厌不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唉声叹气说:“男人总免不了要面对的。” 鹿厌感觉越说越离谱, 倏地起身,表情难以言喻看着他们, 委实觉得这两人心术不正,只能惊恐抱起哈秋夺门而去。 廊下两人目睹他拔腿离开的背影,相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杨承希挠着脑袋说:“小鹿怎么了?” 谢允漫瞎猜道:“可能赶去开解大哥了。” 杨承希老神在在说:“我看像,毕竟楚今近日委实憔悴不少,想必真的累了。” 长廊的灯笼在冷风中晃动,鹿厌跑离梧桐院后,气喘吁吁放下哈秋,脑海全是昨夜的画面以及梧桐院听到的告诫。 清晰的灼热感似卡在身下, 那相差甚远的轮廓历历在目,令鹿厌的脸颊像火烧起来似的。 他回想为数不多的肌肤之亲, 似乎只有谢时深照顾着自己, 却从未听他提过要求,好像都是稀里糊涂地解决。 不, 应该说只有自己糊涂,谢时深显然很清楚在做什么,甚至还能引导着意乱情迷的自己。 鹿厌感觉脑袋被水煮似的,全部变作浆糊搅在了一起,他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回到了明华居。 踏入明华居后,哈秋如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在院子里撒欢,脚上还沾了泥土。 未等鹿厌拦下,哈秋定神看着书房的方向,随后又一股脑扎进书房里,直到鹿厌赶来,才看见书房里站着的谢时深。 谢时深一袭朝服未褪,衬得他身姿挺拔颇具威严,神情冷若冰霜,如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两人隔着庭院遥遥相望,鹿厌目不转睛望着他,心跳逐渐加快,久久未能移眼。 如此之人,怎能不倾心? 谢时深放下手中的卷轴,走出书房朝他而去,不料穿过庭院时,灰暗的天空竟见豆大的雨滴落下,将谢时深砸了个满。 鹿厌见他淋雨,立刻拔腿上去,想都没想便牵着他的手往廊下跑。 谢时深看着他乌睫上挂着的水珠,不由低声一笑,“这般担心我,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闻言,鹿厌耳朵微热,胡乱擦拭着身上的水渍,躲开谢时深炙热的目光,小声说道:“你是世子,我当然要关心你。” “若我不是呢?”谢时深掀出干净的衣袍,动作温柔抹干他的褐发,“你可还会关心我?” 鹿厌为之一愣,忽然发现谢时深的声音穿透脑海,完全掩盖了耳畔的暴雨声。 他站在原地,任由谢时深打理着自己,很诚实地点头说:“会的。” 谢时深动作顿住,冷风吹起一缕褐发,缠在他停顿的指尖上。 片刻过去,鹿厌见他沉默不言,打理自己的动作也停下,不禁怀疑是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抬头看去。 岂料下颌瞬间被温热的手指捏住,下一刻谢时深的脸颊在眼中放大,鹿厌的嘴唇被蜻蜓点水地吻了下。 等鹿厌察觉自己被亲了,瞳孔紧跟放大。 谢时深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见他并未抗拒,原本想要加深轻吻的动作却停下,再三思索后,满脸不舍地松开,并且率先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又把君子之举搬了出来。 “抱歉。”谢时深开口道歉,“是我情不自禁了。” 其实鹿厌的话让他触动极大,甚至想狠心掠夺这柔软的嘴唇,想要更多,占据更多。 可表明心意那会儿已经把人吓跑一次了,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留住,绝不能轻易放开,他有的是耐心等着鱼儿主动上钩。 鹿厌从诧异中回神,听见谢时深的道歉先是愣住,随后莫名其妙摆手说:“不怪你,不怪你。” 可话音刚落,他转念一想,吃亏的不是自己吗? 他不仅纵容犯罪之人的行为,甚至还期待对方故技重施是怎么回事? 谢时深眼底含笑,专注端详着他语无伦次的模样,温声说道:“屋外雨大,不如进屋吧。” 鹿厌神情恍惚点头答应,红着脸回了屋里,还悄悄舔了下唇角,但他察觉此举后猛地咬住嘴唇,逼着自己不准胡思乱想。 进屋后,谢时深走向暖炉添炭,屋内陷入漫长的安静。 鹿厌偷偷观察他,脑袋里全是杨承希和谢允漫所言,那些话宛如狂风骤雨卷席着他,让他面红耳赤,未曾注意自己的视线停在谢时深的身下。 第149章 谢时深转身便瞧见呆若木鸡的鹿厌,发现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全神贯注盯着一处,随后悄无声息笑了声,干脆顶着目光从容靠近。 眼看身影放大,鹿厌惊慌收回视线,失措后退两步,直至背脊抵在墙上才意识到退无可退,羞耻心顿时泛滥,让他闭着眼不愿面对。 谢时深心中存疑,毕竟情难自禁时,连喘息声都像撒娇的人,今日怎的这般肆无忌惮。 他负手在身后,微微弯腰,逼近问道:“今日去了何处?” 鹿厌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即使不睁眼,也可想两人距离之近。 他紧闭双眼埋头身前,紧张回道:“去、去梧桐院。” “嗯。”谢时深轻声回了句,却并未追着问,而是转移话题说,“过几日我可能不在,若你无聊,便回梧桐院住上两日也无妨。” 话落,鹿厌心头一跳,意识到他要行动了,猛地睁眼抬首看去,毫无防备闯入一双温柔的眼眸中。 谢时深凝视着他,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惶恐,虽然明白他此刻所想,却还是耐心等着他主动询问。 果不其然,鹿厌还是没忍住问:“是要做那件事了吗?” 他终究还是不敢直接询问刺杀太子一事,声音小到几乎快要消失,哪怕有雷鸣暴雨遮掩,他仍旧担心隔墙有耳。 谢时深轻轻颔首,“别担心,很快就回来了。” 片刻前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鹿厌提心吊胆问:“你不带上我吗?” 他的双眼带着担忧,漂亮的眼睛像迷失森林里的幼兽,害怕而迷茫。 谢时深心软了,连语气都变轻,生怕他一个不慎落泪。 “这只是小事。”谢时深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拨开落在他额前的碎发,“漫漫和杨承希还在家,我不放心把他们交给旁人,希望你替我护着他们。” 鹿厌无法反驳这番话,他清楚谢时深心思深沉,能将这等大事相告自己,可见其信任。 他忘了躲开谢时深的手,反倒不自觉贴紧些,因不能相随而失落垂眼,“此行凶险,有我在的话,一定会解决得更快的。” 多委屈的语气,让谢时深愈发于心不忍。 他不否认鹿厌,只因他远比鹿厌自己更清楚此言分量,但正是风险大,他更不能带着鹿厌一起冒险。 心上人在前世伤痕累累,今生又岂能再跟着受苦。 谢时深捧着他的脸颊与之直视,一字一句问道:“小鹿,你会在家等我回来吗?” 鹿厌明白谢时深心意已决,尽管知晓安排即命令,可还是控制不住担心,点头的同时急切问道:“那你会平安无事回来吗?” 谢时深听见他主动关心,眼底掠过一抹喜色,唇角的笑意加深,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颔首说:“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鹿厌被这些话勾得三魂不见七魄,脸上褪去的绯红再次爬了上来,薄薄的一层红晕显得格外动人,他羞赧说:“那我等你回家。” 声若蚊蝇的回答,足够将谢时深的内心填满。 谢时深松开他,自然而然问道:“热水备好了,要我帮你沐浴吗?” 未料话题转换如此之快,鹿厌脑袋宕机须臾,惊得全身僵住,吞吐道:“不、不劳烦世子了。” 说着他轻轻推开谢时深,一步三回头朝着浴室跑去,生怕被谢时深尾随。 谢时深笑着目送他进浴室后,偏头朝屋外看了眼,方才的一阵暴雨过去,此刻昏暗的天空只见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抬脚离开了厢房,朝着梧桐院的方向走去。 廊下依旧三缺一,但那两人依旧打得不亦乐乎,有一种忘了今夕是何夕的状态。 谢允漫的欢呼声响彻院子,伴随着一抹身影落在两人头上,打牌的两人顺着余光看去,入眼见到面无表情的谢时深出现,吓得两人错愕起身。 好在杨承希反应极快,热情招呼谢时深落座,邀请他加入这场决战到天亮的战局。 但谢允漫意识到大哥的气场不对劲,连忙丢下纸牌,打算悄悄隐身,但还是难逃被大哥拎回来。 正当谢允漫以为他要训斥自己不学无术时,谢时深竟冷漠问道:“今日你们和小鹿说了什么?” 谢允漫和杨承希相视一眼,恍然醒悟他是来打听消息的,转眼间,他们脸上大放光彩,开始喋喋不休将一切道来,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那厢,正在沐浴的鹿厌突然听见敲门声,出于对谢时深的警惕,他快速扭头往厢房的方向看去,奈何并不见身影。 他不知谢时深离开了明华居,竖耳细听时,除了雨声便只有不规律的敲门声。 鹿厌皱了皱眉,慢慢从水中爬起,屏着呼吸盯着浴室门,疑惑喊了声:“世子?” 第75章 敲门声断断续续传来, 在雨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鹿厌随意找了件外袍裹着,泡得白里透红的双腿,肩膀露在空气中, 踩着湿答答的脚印走出浴室,顺势取来玄尾扇, 神情凌厉带着杀气,朝着厢房门步步靠近。 他在屋内制造了些动静,以备让屋外之人分心, 只等敲门声再响,便立即熄灭烛火破门而出。 一切准备就绪, 眼看屋外的影子抬手准备敲门时, 突然见一抹身影闯入余光,鹿厌全神贯注等着他们行动, 结果敲门之人转身行礼。 第150章 “世子来了。” 原来是刘管家在装神弄鬼! 鹿厌身上的杀意一扫而空,随着谢时深推门,入眼见他神情迷茫,又值衣着不整,褐发还沾湿不少,不知情者,以为他迷路了。 身后的刘管家得了允,准备跟着谢时深进去,不料被抬手拦下。 “且慢。”谢时深不让刘管家进来, “站在门外说。” 刘管家一愣,不解怎么被拒之门外淋雨了, 但主子的命令还是要听, 他只能后撤一步,将怀里的书信取出, “世子,这是小鹿的书信。” 谢时深快速瞥了眼门后躲着的人,接过书信扫了眼,发现书信上并无落款。 鹿厌闻言探出小脑袋,偷偷瞄了眼书信的字迹,顿时眼睛一亮,显然知晓来信者是何人。 谢时深观察到他神色变化,心中立即锁定来信之人,唯有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哥,才能让鹿厌有这般惊喜的反应。 不悦一丝丝渗入谢时深的心口,他抿了抿唇,面不改色问刘管家道:“还有何事?” 刘管家感觉气氛有点微妙,索性摇头称别无他事,之后连忙告辞离开。 待房门阖上后,鹿厌迫不及待跑向书信,谢时深见他衣衫不整,自然明白这封信对他的重要性。 虽然谢时深极少会让自己的欲望外漏,但此刻却因这封书信平添心烦,递过去时道:“为了师哥的信,连衣袍都顾不上穿了?” 鹿厌听不出他话中的醋意,只想知晓师哥是否出关,身子可还爽朗。 等他拿到书信后喜笑颜开,“因为等这封信等太久了!” 说完他无视谢时深的存在,绕过行至烛台前,拆信慢慢看起来。 谢时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冷落,皱着眉轻咳了声,结果发现鹿厌头也不回朝内室而去。 自导自演的谢时深:“......” 鹿厌将两页书信看完,大致便是师哥不仅出关了,并且还外出游历了一段时间,导致先前的书信迟迟未曾收到,并且信中提及路过京都时约见一面,命鹿厌做好被检查功课的准备。 前面鹿厌看得兴致勃勃,最后发现要检查功课时,他的脸色瞬间垮下,果不其然,有师哥在的地方就有莫名其妙的考核。 但一想到很快能见到师哥,鹿厌心中还是忍不住雀跃,正打算将好消息分享给谢时深,突然又听见敲门声传来。 他连忙换上里衣,快步朝着厢房门去,打开一看是刘管家折返回来。 “刘管家?”鹿厌好奇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刘管家听见“又”字,转念明白他方才也在,反问道:“刚才老奴来时,小鹿你也在吗?” 鹿厌老实回答说:“在的,不过没穿衣袍,所以不好示人。” 此言一出,当即把刘管家吓得不轻,一张老脸顿时冒汗。 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看着鹿厌乖巧听话的模样,心想世子千万要手下留情,别把人折腾坏了。 刘管家问道:“世子可在?” 鹿厌闻言左右看了眼,视线落在浴室的方向,“可能在沐浴了。” 见两人同居得这般自然,刘管家也毫无避讳,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瓶子,“这是离王命老奴交给世子的,既然你在,那就转交给你。” 鹿厌接过后,下意识打开嗅了嗅,“好香好甜,这是什么?” 像桃子的味道。 刘管家见他满脸单纯的询问,不免怀疑世子平日是否粗鲁了些,竟都未曾用上此物。 “此乃玉露膏。”刘管家有些难为情说,“作用、作用就是,反正就是夜里用的。” 鹿厌未曾听闻此物,虽然跟随师哥见识不少奇怪的药材,但还是初次听说玉露膏,秉着不懂就问的品行,他好奇求问:“只能夜里用?” 刘管家觉得这些话太为难老人家了,索性说:“老奴解释不来,不如你拿去问世子。” 鹿厌一听,权当认为谢时深见多识广,便应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会儿问问,刘管家可还有事?” 刘管家站在门前踌躇半晌,又见谢时深还在浴室没出来,语重心长说道:“小鹿啊,无论如何,都要爱护自己身子的每一处,若有不适,也切莫委屈了自己。” 虽然鹿厌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乖乖颔首,当作是关心听完才将人送走。 关上门后,浴室传来出水声,他猜测谢时深应该快洗完了,便带着玉露膏往浴室去寻人。 当谢时深看到他捧着的东西后,脸色一沉,冷声问道:“谁给的?” 鹿厌将来龙去脉告知,还特意重复道:“刘管家说只能夜里用,所以现在要用吗?” 谢时深系衣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沉吟片刻,忽地反问道:“你想用?” 鹿厌拿着玉露膏在手,回想方才嗅的味道,似乎并无有害之物,猜测是疗养的补品之类,若是用了也无害,给世子先试试功效也无妨。 他愁眉道:“可我不懂此物作用何在,也不知该如何用。” 谢时深轻轻一笑,将玉露膏拿起,俯身朝他靠近,低声道:“现在还不是该用的时候。” 鹿厌看着他忽然靠近,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藏着调戏,一股不安自鹿厌心底油然而生,心跳也跟着加快,夹杂着紧张裹挟全身,一时半会儿无法动弹,感受着这阵不怀好意卷席而来。 第151章 “那好吧。”鹿厌带着局促胡乱回答,“那我再等等。” 谢时深失笑,用瓶子挑起他的下颌,逼着他和自己对视,“所以,你真的不清楚此乃何物?” 鹿厌被问得一头雾水,刚准备摇头,脑海里突然想到小说的桥段,恍然间记起这几日才看完的内容,里面似乎提到房事所用之物。 他的脑袋似被人偷袭般,抽走了所有的理智,只剩空白一片,脸颊伴随着真相而烧红,羞耻和难堪迅速沾满他的身躯。 尤其是方才的问话依稀还在耳畔,他的潜意识想要逃跑,可此时此刻,自己被谢时深目不转睛凝视着,他却又无法动弹,只能奔溃面对着一切。 显然他明白了玉露膏的作用,谢时深眼中含笑,温柔观察着他脸颊爬上红晕,唇边的笑意加深,语气带着几分逗弄,故意重复询问一遍。 “不如现在试试?”他调笑问道。 鹿厌感觉脑袋轰然炸开,吓得摇头加摆手,“不!不是!世子你听我解释!” 他边说边朝后退,想躲开谢时深的视线。 然而,他发现自己身在浴室,且不说这里无处可躲,甚至还充斥着令他不敢面对的回忆,那些让他感到羞耻的画面灌入脑袋,彻底迷失在原地。 谢时深一动不动站着,饶有兴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悄无声息将玉露膏收起。 直到鹿厌跑回了厢房,一股脑钻进被窝里躲着后,谢时深才慢条斯理地走来。 “好了。”谢时深落座榻边,看着角落蜷缩地一团被褥,担心他又被闷坏,“东西我扔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宠溺的笑意,伸手摸了摸那团圆滚滚的被窝。 鹿厌躲在被褥里,听见他把东西扔掉后,纠结了片刻,才悄悄露出两只眼睛看向谢时深,小声问:“真的吗?” 谢时深不急不缓躺在榻上,侧身支着额角,似笑非笑看着他,“既然你不喜欢,我便不敢随意留着,省得被觉得我不够贴心。” 鹿厌愣了愣,整颗脑袋都探了出来,像汤圆露陷似的。 他想到那是杨承希送来的东西,若知晓被随意丢弃,不知是否会生气,他又有些懊恼说:“其实我不是,我就是没想到那是......” 谢时深并未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抬手轻轻拍了拍枕边,示意他睡过来。 鹿厌纠结少顷,最后披着被子慢慢爬过去,拽着被褥躺在他身边,却又不敢直视这双眼眸,生怕沦陷之际,会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他不知谢时深去了梧桐院一事,却不可避免想到杨承希和谢允漫所言,虽然不能用玉露膏,可总不能每次都让谢时深憋着。 否则真的会被憋死吧? 鹿厌还在乱想着事情,那厢谢时深却惦记起那封书信。 谢时深用手为他掖了掖被子,打算先试探一番信中内容,“小鹿,过几日我可能不在,若你的师哥要来,恕我招待不周,你替我向他问好,顺便告诉他,你在明华居过得很好。” 鹿厌的思绪被他的话打断,转念想起师哥的书信,又得知谢时深很快要去冒险,神情严肃而紧张问:“世子......过几日便去?” 谢时深颔首,“虽然我很想陪你,但你若有了师哥相陪,也不必挂念我的死活。” 话虽如此,谢时深却时刻留意他的神色,想看看他是否会着急。 只见鹿厌掰着手指算了下,嘀咕道:“师哥好像过几日要抵达京都。” 谢时深蹙眉,“几日?” 鹿厌道:“三日。” 谢时深眉梢紧锁,心里盘算着把刺杀提前一事,绝不能让鹿厌和这位师哥独处。 很快,一个苦肉计浮现在谢时深的脑海里。 第76章 三日后, 天边刚见鱼肚白泛起,鹿厌从榻上猛然惊醒。 他快速往榻边看去,入眼看见谢时深熟睡的侧颜, 屋内一片深蓝,平缓的呼吸声落在耳畔, 伴随着谢时深翻身,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温柔而平静的眸光里倒映着鹿厌惊慌的神色。 谢时深抬手搭在他的脸颊上, 半眯着眼看着他,声音慵懒沙哑, “做噩梦了?” 鹿厌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后, 渐渐找回神智,随后轻轻点头, 却并未告诉他,这个噩梦和他有关。 梦里的谢时深去刺杀太子,失败后落水而亡,死不见尸,自己跳江找人,撕心裂肺地喊着谢时深,却无人回应,直到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脚踝,用力拽入江底。 谢时深安抚道:“梦是相反的, 别怕。” 但这样的安慰并未让鹿厌的焦虑消减,他抱紧自己的被褥, 视线紧随谢时深, 脸颊有意无意蹭着对方的掌心。 似是察觉他的不安,谢时深无奈叹了声, 将自己的被褥掀起,温声问道:“要进来吗?” 昏暗中,两人无声对望。 许是受了噩梦的折磨,又或者失去谢时深的感觉太真实,让鹿厌此刻恨不得感受他的存在。 鹿厌挪出被窝,慢慢钻进了谢时深的怀里。 谢时深见他弃掉被褥时,眼底闪过一抹意外,牵了牵唇角,之后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掌心轻抚着他的后背。 鹿厌虚虚握着双手叠在身前,想证实他的存在,小声轻唤道:“世子。” 谢时深阖眼应道:“嗯。” 鹿厌将额头抵在他的怀里,语气非常轻,“我能抱抱你吗?” 第152章 后背轻抚的动作一顿,但很快便听见了回答。 谢时深道:“只要你愿意。” 话音刚落,他的腰间一僵,纤细的手臂顺着他的腰搭了上来,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身子,怀里的脑袋也悄悄钻进了些。 谢时深似乎明白他的焦虑,慢慢把他揽紧,把手臂给他枕着,彻底把人裹在怀中,给足了安全感。 “睡吧。”谢时深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鹿厌嗅到熟悉的清香萦,同时确认了谢时深的存在,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逐渐陷入沉睡中。 直到瓢泼大雨砸在屋檐上,他才迷迷糊糊起身伸了个懒腰,潜意识找谢时深的怀抱取暖,但下一刻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他猛然醒悟自己拒绝了谢时深的示爱,现在又上赶着往人家怀里钻,这不是欲擒故纵吗? 一道低声的哀嚎从被窝里传出,鹿厌抱着脑袋陷入痛苦的纠结中,心想他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得想办法戒掉谢时深。 思及此,鹿厌连忙从被窝起来,打算去梧桐院找杨承希他们支招。 结果院子空无一人,打听后才得知他们去了鸽子书楼。 鹿厌看了眼雷鸣交加的天色,偏头朝刘管家问道:“可要我去宫里接世子?” 刘管家顿了顿,回想今日世子出门所言,切勿告知小鹿这次刺杀的行踪,以免他思虑过度睡不好。 无奈下,刘管家只好编了个谎说:“陛下宣世子留宿宫中对弈,恐怕今日不必去接了。” 鹿厌得知谢时深今夜不归,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只要确定谢时深还未行动,他便能放心等着谢时深回来,毕竟今早的噩梦实在骇人。 他期待着师哥入京,打算索取些暗器给谢时深傍身。 “那我去一趟鸽子书楼。”鹿厌说着便撑伞,“我把小姐和承哥接回来。” 不料才跨出脚步,刘管家便喊道:“小鹿,顺便去一趟驿站,看看有没有风岐的家书。” 鹿厌应声后,在刘管家的叮嘱中跑向马车,命车夫先往驿站而去,万万没想到冤家路窄,他下车时竟见鹿凯迎面走来。 此前数次的相遇,鹿凯因他身边有人相助而退却,今日见他只身出现在此,难免又起歹心。 鹿厌原本打算视而不见,结果鹿凯带人将他堵在门口,叉着腰不让他进去。 “哟,这不是世子家的小侍从吗?”鹿凯站在众人前方,双手抱臂,仰着下颌睨着他,“今日怎么孤单一人出来了?还是在这狂风暴雨天。” 鹿厌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头疼,尤其自己最近为情所困,鹿凯的出现和添堵无异,心想赶紧打听正事便离开,实在不想被他们纠缠着。 他扫了眼四周绕着走的百姓,目光落在驿站的偏门,默不作声绕道而行,对鹿凯等人置之不理。 鹿凯先是一愣,随后给伙伴递眼色,众人连忙拔腿去追鹿厌。 不过鹿厌动作迅速,很快便打听到消息,驿站并无风歧的家书,倒是有一封来自师哥的书信。 鹿厌才将书信拿到手,欲检查之际,一只手突然出现把书信夺走。 他立即抬手去抢,结果左右手臂被两个人锁住,让他一时间无法动弹。 鹿厌朝得意洋洋的鹿凯看去,气道:“鹿凯!把东西还我!” 鹿凯对此充耳不闻,甚至当着他的面前将书信拆开,快速看完后嘲笑道:“原来是你那个老不死的师哥啊,他是告诉你近日抵达京都吗?” 鹿凯边说边朝他走来,挥着手里的书信,满脸不屑丢在地上。 涌入驿站的狂风瞬间将书信卷出门外,最终落在了暴雨之中。 鹿凯先是愣了下,转念想想又不是重要的东西,便不再放在心上。 哪知余光见一抹身影闪过,等他们定睛一看时,发现鹿厌不知何时挣脱开禁锢,不顾一切跑向书信。 这是他和师哥唯一的联系,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哪怕只是一纸家书,于他而言皆是珍贵之物。 可惜宣纸被眨眼浸湿,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被踩碎,等他入了雨幕时已然来不及,只能捡到一些碎片,连字都看不清。 鹿凯瞥了眼禁锢鹿厌的两人,刚才双双被放倒在地,一人捂着腹部,一人捂着脸颊,如此狼狈之状,竟都出自鹿厌之手。 这让鹿凯不免感到惊悚,他一直以为鹿厌只是没用的弃子,怎会有如此本事? 他回想父亲曾言鹿厌的师哥非常人也,从前他还不屑一顾来着。 鹿凯倏然转眼看向雨幕,只见鹿厌捧着破碎的信纸站在雨中,模样瞧着可怜委屈,但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却令人莫名心惊,让鹿凯不由咽了咽喉咙。 他看了眼四周的伙伴,心想人多势众,放倒鹿厌必定易如反掌。 思索间,他昂首挺胸行至廊下,指责说道:“鹿厌,你这是对长兄的态度吗?没大没小,到底谁把你教的如此没有教养?” 他睨着鹿厌脚边冲散的碎纸,啧啧两声续道:“我差点忘了,你有娘生没娘养,小野种一个,被江湖人士捡走,养在深山老林里,和野人一般,教养又从而何来呢。” 说话间,身边追随的几人跟着大笑,肆意辱骂嘲讽。 鹿厌垂着头,被冷雨淋得浑身麻木,低声问道:“鹿凯,师哥在信里说了什么?” 第153章 鹿凯挑衅道:“什么书信,我忘记了。” 他故意隐瞒书信内容,就是想看鹿厌着急求饶的样子。 鹿厌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袖下握紧玄尾扇,抬脚朝他走去,一字一句问:“我再问你一遍,师哥说了什么?” 鹿凯见他浑身湿透,自暴风雨中走来,如夜行的鬼魅似的。 原本鹿凯想后退两步,但想到旁人都盯着会丢脸,又壮胆走回去,挺胸说道:“忘记了,你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岂料话音刚落,他的腹部猛地一痛,惊恐地睁大双眼,未等他伸手捂着肚子,鹿厌抬腿横扫而来,下一刻,他整个人朝后跃起,撞上墙壁后翻滚在地。 其余人见状僵在原地,有一人想要为鹿凯出气,举着拳头便冲上去。 奈何还未靠上前,鹿厌如魅影般闪身在他面前,玄尾扇如刀锋般抵在那人的脖颈,顿时将他吓得双腿发软倒在地上。 鹿凯目睹着鹿厌的一举一动,父亲的警告浮现脑海,令他背脊发凉,四肢发软,爬都爬不起来。 他指着靠近的鹿厌,语无伦次道:“你、你平时故意装的!” 鹿厌用玄尾扇指着他的眉心,冷漠问道:“说不说。” 这一次鹿凯再也不敢撒谎,哆嗦地交代一切,“他说、说延迟上京,让你别担心,到时候他、他还会给你报平安,让你、让你......” 话未说完,他神情闪躲不敢接着说下去。 可鹿厌执着信中所言,因为没有看到书信,所以他不知师哥写了什么,只问:“让我做什么?” 鹿凯左右看了眼围观的百姓,干脆拉着鹿厌一起丢人,便大声喊道:“让你和谢时深好好过日子!别藏着掖着自己的心思!” 此言一出,鹿厌的神情明显顿住,恰好被鹿凯捕捉到他眼底的变化,刹那间意识到谢家主仆关系的蹊跷。 四周哗然,毕竟谁人不知谢时深乃世子,而鹿凯又将鹿厌的身份大声宣扬,眼下人人皆知鹿厌对主子有意。 指点的声音如密密麻麻的雨声般落下,让鹿厌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寒冷从脚底窜起占据全身,逼得他抱着颤抖的身子落荒而逃,消失在暴雨之中。 直至回到谢家后,他才想起要去鸽子书楼接人一事,又手忙脚乱跑去更衣,却在转角前听见熟悉的交谈声。 杨承希道:“你的话编好了吗?” 谢允漫道:“就说大哥受了重伤,此刻正昏迷不醒。” 鹿厌闻言心头猛然一跳,麻木冲过转角,红着眼眶扑向他们,哽声问:“世子、世子他......” 第77章 见到鹿厌突然出现时, 有说有笑的两人被吓一跳,当看清他淋湿全身后,两人脸色一变, 急忙扶着他追问发生何事。 可鹿厌只惦记谢时深的安危,哑着嗓子询问道:“世子在哪!” 谢允漫见状打算告诉他实情, 结果手臂被杨承希拽住,转眼谢允漫便给他拉到一侧站着。 杨承希道:“你先把衣袍换了,我们给你备马车送过去。” 闻言, 鹿厌慌乱看了眼自己狼狈的模样,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但还是被谢允漫推回明华居更衣。 等他出了府门时, 杨承希果真把马车备好,二话不说将他塞进马车, 命车夫快马加鞭出城。 目送马车离开后,谢允漫忧心忡忡问道:“承哥,你说鹿哥若发现我们夸大了伤势,可会生气?” 杨承希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有你大哥哄着,小鹿可能转眼就忘了此事。” 何况就算知道了,谢时深难不成眼睁睁看着鹿厌生气吗? 感谢他们都来不及呢。 说话间,杨承希转身找来刘管家,打听一番鹿厌今日的行踪后, 看着渐沉的天色,转头朝谢允漫说:“走, 去驿站看看今日发生何事。” 谢允漫心有灵犀, 明白他要调查鹿厌为何淋湿一事。 马车疾驰在官道上,溅起阵阵泥泞, 车厢里,鹿厌手里握着一枚药瓶,那是师哥当初给他救急所用,一旦危在旦夕,此药或能救人一命,只是往后的身子需无微不至的调养。 若照谢允漫所说,谢时深眼下性命攸关,此药便是唯一的希望。 鹿厌暗自下定决心,无论谢时深将来如何,他都会陪在身边,不顾世间流言也要保护谢时深。 马车火急火燎赶到一处乡野,最后停在河边的木屋前,夜色深沉,唯有毛毛细雨飘在空中,木屋中点着烛火,能窥见有身影在其中走动。 鹿厌朝着木屋快步走去,刚要推开门时,房门自内打开,入眼看见柳六意外的神情。 柳六见他满头湿发,衣袍还穿反了,奇怪道:“小鹿?” 鹿厌的视线落在他沾血的衣袍上,以及他腰间被裹着的伤口,那一瞬间,鹿厌仿佛看见谢时深垂死的模样,泪水汹涌滑落,吓得柳六乱了手脚。 柳六看了眼伤口,以为他给自己哭丧,急着说道:“别哭啊,我这还没死呢,不用这么客气。” 鹿厌抽抽嗒嗒问道:“世、世子他还活着吗?” 柳六一愣,原来是找世子的,心想世子虽受伤了,但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他连忙把哭得可怜的人带进屋里,指着内室说:“人还在,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154章 说着助力推他一把,把人赶进了内室。 鹿厌抱着药瓶跌跌撞撞进了内室,随着厢房门被关上,入眼看见一抹完好无损的身影从浴室走出。 对视的两人皆是愣住,尤其是谢时深,有些意外他会是这副样子出现。 他明明只是命刘管家转达自己受了轻伤,需要鹿厌亲自送药,难道刘管家没传达清楚吗? 看见哭成泪人的鹿厌,谢时深加快脚步上前,捧着他的脸颊问道:“怎么哭了?” 他用指尖刮掉眼角堪堪滚落的泪珠,又心疼又担忧。 鹿厌看着平安无恙的谢时深,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抽噎说道:“我以为你死了......” 谢时深:“......” 到底是谁在造谣。 他把人拉到榻边坐下,才发现鹿厌的发丝全湿了,衣袍胡乱系着,还被头发打湿不少,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不哭了,我还没死。”谢时深取来锦帕,动作轻柔给他擦拭着脑袋,“怎么淋雨了?” 鹿厌垂着脑袋,谢时深刻意走近些,让他把额头抵在腰间,随后挑起他的褐发慢慢整理。 直到抽泣声渐渐变小,鹿厌靠着他小声说:“鹿凯欺负我,把师哥的书信给毁了。” 谢时深手中动作一顿,温声问道:“所以你还手了吗?” 因为没有命令不许出手,更不能暴露自己,鹿厌以为谢时深会怪罪自己,便将埋着的脑袋抬起,用下颌抵在他的腰间,眼眸满是自责,声音极轻地应了声。 谢时深用锦帕裹着他蓬松的脑袋,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不禁觉得他在撒娇,失声轻笑道:“都还手了,还这么委屈作何?” 鹿厌小声问:“世子不怪我擅作主张出手吗?” 谢时深无奈轻叹,“谁让我保护不了你呢。” 何况,论武力,又有谁能轻易欺负鹿厌,若非自保,又何需藏锋。 谁知鹿厌听闻他自责后,猛地站起身,握住谢时深的手,欲安慰他时,突然听见谢时深倒吸一口冷气。 “嘶。”谢时深看着被他握住的手,“疼。” 鹿厌一听,立刻将他的手松开,不知所措看着他的手,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但转念一想,谢允漫他们说谢时深受了伤,顿时怀疑是否和手有关。 他开始检查手臂,紧张问道:“可是手受伤了?” 谢时深眼眸带笑,看着他迷迷糊糊绕着自己找伤口,最后又回到面前,显然一无所获,顶着蓬松的头发乱跑,像极迷失在森林的小鹿。 他将手举在鹿厌面前,“这里受伤了,疼。” 鹿厌看着他伸出的手,马上抓住检查,结果还是没有发现伤口在哪,“世子,我找不到。” “不可能吧。”谢时深弯下腰,抬起一根手指,将指腹那道指甲盖大小的伤痕展露,“在这呢,好大的伤口。” 鹿厌定睛一看,终于发现那道快愈合的伤口。 “......” 他像是恍然醒悟了一切,将他的手甩开,倏地抬首瞪去,想要责怪他们联手欺骗自己。 对视间,他看到谢时深含笑的眼里倒映着自己。 谢时深被他的举止牵动,温柔望着气鼓鼓的他,低声道:“好疼,能帮我吹吹吗?” 鹿厌心里一紧,被暧昧的气氛搅得头昏脑胀,生气的话卡在嘴边,几乎失去了理智,完全遵循自己的内心。 他只记得谢时深养尊处优,而忘记他能在军营叱咤,竟信了手疼的话,迟钝拾起谢时深的手指,递到唇边乖巧呼了呼。 “啪嗒”一声,谢时深手里的锦帕落在地上,他的视线落在鹿厌起伏的嘴唇上,平静的内心被瞬间搅翻,只见他的指尖舒展,忽地捏住鹿厌的下颌。 身影快速将鹿厌覆盖,眨眼他便被谢时深弯腰吻住。 这个吻是强势有力,不过片刻鹿厌感觉嘴唇全麻,终于记起要推开谢时深,可他的手才举起,手腕立刻被谢时深扣住反剪至身后。 谢时深单手扣着他的手和腰,将人裹挟上了床榻,把鹿厌按在腿上坐着,掌心扣着他的脑袋,稍微让他松了口气,转而温柔攻占这抹饱满盈润的唇舌。 那唇极其柔软,带着微微的颤动,反噬贴合着他深入侵占的舌,笨拙地回应着。 鹿厌只觉自己的脑袋格外的昏沉,耳畔交织的呼吸渐渐沉重,唯有唇畔的灼热极为清晰,他一时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潮闷的夏雨日,身上披着了细蒙的雨,扑面的热与湿沉让他难耐起来。 这样陌生怪异的感官持续在身体里,如烤灼起来的火,零星点点却又不燃得爆烈,折磨至极,鹿厌不由想要逃。 腕处被紧紧箍住的手蓦地一松,鹿厌双手被解放的瞬间,身子还挂在谢时深的身上,他下意识抬起手推开谢时深,可他的脑袋昏沉,手脚脱力,所有动作更像撒娇。 这次谢时深甘愿被他推开,抵在胸膛的双手软绵无力,惊恐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盯着谢时深,蓬松的脑袋看起来像只毛茸茸的小兽,可爱得叫人忍不住欺负。 谢时深哑着嗓子问:“好了吗?” 鹿厌懵着脸,嘴唇发麻道:“什么?” 谢时深唇边勾着笑,“那我继续了。” 他很有风度提醒了句,扣在鹿厌后脑勺的手收紧,再次仰着头吻住了鹿厌。 (shen)后来的吻不再如初时(he)那般占有欲极强,吮吸轻柔而缓慢,(bie)更像是悄无声息的邀请,(suo)引诱着鹿厌主动攀上双手,(le)倒在他的怀里接受这场掠夺。 第155章 鹿厌浑身麻木,无力反抗挣扎,双眼空洞无神,努力吸收着新鲜空气,转眼又迎接着谢时深的索吻。 他快被谢时深吸死了。 衣袍已褪去大半,鹿厌在空气中瑟瑟发抖,谢时深的手慢慢离开,将弄脏的衣袍丢出床榻。 方才谢时深担心他着凉,早已将床帏落下,床榻一方天地被急速高涨的温度灌满,而鹿厌依旧坐在他的身上,发泄后虚弱无力倒在他的颈窝,看似亲密无间黏在他的怀里。 “世子......”鹿厌眼尾泛红,楚楚可怜喊了声,“饶了我,好不好?” 昏暗中,谢时深暗藏情欲的眸光锁在他的身上,仔细扫过每一处,感受着他的身子在手里发烫,听着耳边助兴的求饶,险些失去了理智,想要将人翻身压下,彻底夺走他的所有。 谢时深极力克制着冲动,声音喑哑说道:“好,可我的手受伤了,你帮帮我好吗?” 说话间,他将鹿厌搭在肩上的手取下,悄然无息落在两人之间。 鹿厌感觉掌心发烫,赫然惊醒想要松开,结果被谢时深按着不许放手。 他怎么可以让自己抓这个! 谢时深虚虚抱着他,附耳低语道:“你看,它多难受。” 鹿厌满脸通红,脸颊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欲哭无泪求道:“世子,我、我不会......” 岂料谢时深却道:“可我的手有伤口,感染了如何是好。” 鹿厌脑袋一片混乱,全身羞红,尽管崩溃却还是无法反驳,僵硬地跟随谢时深的动作,颤抖操作着一切。 他声音颤抖哭饶道:“世子,求你别这样......” 谢时深吻了吻他侧颈烧红的皮肤,引导着他手心规律,轻声安抚道:“没事,我会教你。” 鹿厌难堪埋在他的颈窝,羞耻心在他身体里爆炸,导致呼吸渐渐紊乱,细微的哭腔里带着抗拒。 “世子......”他声若蚊蝇唤道,“......手好疼。” 他想要忽略耳边粗重的呼吸,可无济于事,谢时深就像是故意为之,咬着他敏感的耳朵,毫无保留倾吐所有情绪。 其实鹿厌喜欢听他的声音,却又不敢承认,只能闭着眼,尽量不透露更多内心想法,咬着下唇克制着自己的羞耻,脸颊的温度疯狂升腾。 鹿厌小声叫嚣着手疼一事,谢时深听见了。 手里的动作全部停下,他仿佛真的要饶过鹿厌了。 正当鹿厌犹疑着睁开眼,耳边却传来谢时深颇为委屈的声音。 “你忍心把我憋坏吗?” 第78章 话音刚落, 鹿厌猛然愣住,脑海中闪过在梧桐院斗地主当日,杨承希他们曾说起的话。 与此同时, 他回想过去数次的肌肤之亲,皆是谢时深为他解决。 而谢时深却从未要求他付出什么。 鹿厌的思绪飘到小说里, 找到小说里那些助兴的行为描述,莫名起了一丝念头,紧跟着双手也微微颤抖, 尝试着方才所学的动作。 总不能让谢时深憋死吧。 毕竟憋着有多难受,自己作为男子又何尝不懂。 思来想去, 他咬了咬牙, 随后用力埋头在谢时深怀里,掌心倏地收紧, 学习着谢时深所教,不顾一切操作着。 殊不知,谢时深被他的举动刺激得头皮发麻,方才装模作样的喘气突然变得真情实意,让鹿厌听得愈发羞耻,心跳加快。 半晌后,一切的汹涌归于平静,檐下滴水声混杂着起伏不平的呼吸声,渐渐充斥在这座木屋里。 谢时深慢慢调理好气息, 额角布满细密汗水,发现怀里人迟迟不敢抬头, 他轻笑一声, 扣住鹿厌泥泞不堪的手指,抱着他朝浴室而去。 清理之际, 鹿厌就差找个地洞钻进去了,若非碰水时掌心发疼,他恐怕今后都没有直视谢时深的勇气了。 谢时深看着他磨破的掌心,擦拭干净后带去上药,两人坐在贵妃榻上,依旧默不作声。 直到上完药后,谢时深才道:“先睡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晚点回来陪你。” 鹿厌原本还沉浸在方才的羞耻里,此刻听说他有事缠身,忽然想起柳六负伤的模样,顿时把手疼一事抛掷脑后,神情恐慌看着他。 “世子......”鹿厌用没受伤的手拽了下他的衣袍,“难道今夜还要行动?” 谢时深弯腰把地上的衣物收拾好,顺手捡到一枚药瓶,猜想应该是鹿厌听闻受伤后带来,闻声便给鹿厌递过去。 他温声笑道:“行动已经结束了。” 鹿厌接过药瓶的手顿住,不可思议看着他,“......结束了?” 谢时深捋顺他蓬松的发丝,敛起眼中的笑意,平静道:“杨祈修溺水而亡了。” 鹿厌惊得骤然握紧手里的药瓶,未料事情竟解决得如此快,不由为此感到心惊肉跳,几次张嘴却还是欲言又止,终究没能开口询问。 谢时深察觉他情绪里的惧怕,缓缓弯腰靠近他,拨开他额前挡住眼角的碎发,注视着问道:“小鹿,害怕吗?” 闻言,鹿厌抬眼和他对视,犹豫须臾后摇头,坚定说道:“世子,我相信你。” 话落,谢时深沉默凝视他片刻,唇角牵出一抹笑,烛光之下,毫无波澜的眼眸褪去伪装,流露出对心上人的温柔和偏爱。 谢时深轻轻捏着他的脸颊,轻声问道:“你可想知晓今夜发生何事?” 第156章 只见鹿厌点了点头,满眼好奇和期待看着他,静等他告诉自己一切。 但谢时深却故意道:“告诉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鹿厌依旧乖巧点头,“世子你说。” 谢时深俯身过去,将他的脸颊拉近眼前,似笑非笑问道:“为何得知我受伤后,要如此急匆匆赶来?” 鹿厌一听,迟疑少顷,先是不解他此言之意,仔细想了想,后知后觉明白他又在试探自己的心意。 刹那间,鹿厌连忙挣开他的手,结果脸颊被捏得更紧了。 鹿厌心慌了,至于为何赶来,他心知肚明,若非喜欢,今夜的种种迹象又该如何解释清楚。 可这样的心意不能表明,他们注定无法在一起,即便死了个杨祈修,未来梁朝也会有下一个杨祈修出现,倘若谢时深将来登上高位,他们也无法光明正大并肩,这段感情只会是绊脚石。 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 鹿厌垂下眼帘,乌睫将他的愁绪遮挡,声音掩不住失落道:“我不想说。” 谢时深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并未继续纠缠下去,而是静静端详片刻后松开,无奈轻叹一口气,任由那阵莫名的挫败感侵蚀内心。 他从贵妃榻上起身,揉了揉鹿厌垂落的脑袋,声音依旧温和说道:“睡吧,我去去便回。” 说罢,他转身去取衣袍,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鹿厌朝他走去,低头把药瓶强行塞给他,“求世子将此物带上。” 谢时深拿起被他握得发暖的药瓶,颔首道:“好,我必定贴身带着。” 鹿厌松了口气,悄悄抬首看他,认真说道:“此物乃师哥所炼,危在旦夕之际能救人一命,希望世子永远都用不上。” 怎料此言一出,谢时深嘴角的笑趋平,尤其是听见“师哥”二字后,心里暗斥自己一句该死。 可他无法轻易拒绝,因为这是鹿厌的心意,尤其在如此认真叮嘱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抵抗鹿厌的关心。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比那个师哥重要。 思前想后,谢时深强颜欢笑接纳了药瓶,朝他走近半步,抬手拨开他脸上的褐发,低声问道:“我今晚可以睡榻上吗?” 话落,鹿厌蓦然一惊,脸颊泛红,余光悄悄看了圈木屋,发现能睡的也只有这张床榻,沉思半晌选择点头。 谢时深眼中带了点点笑意,像是被哄好了,随后又揉了下他的脑袋,转身离开厢房。 目送谢时深离开后,鹿厌低头看了看自己敷药的掌心,脑袋猛地一热,倏然将手收紧,马不停蹄爬回去榻上,蒙头盖上被褥,试图忘记今夜发生的一切。 可奈何一闭上眼,他的眼前就浮现出所有画面,让他辗转反侧睡不着。 等他呵欠连天,眼角都沾湿了,却还是不见谢时深回来,不仅因为担心,更多的是同床的紧张。 其实他做好了准备,虽然过去他们睡在一起,但两人各自一张被褥,极少有这样的共用被褥之时。 眼下他还暖好了被窝,紧张等待间,内心还带着几分期待。 不过紧张归紧张,当鹿厌真的困到睁不开眼时,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厢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顷长的身影慢慢在他身后拉长,直到他坐在床榻上,在昏暗的深夜中专注凝望熟睡的脸颊。 谢时深替他盖好被褥,低垂的眸光中流转着浓烈的情愫。 方才他为刺杀一事离开,故意拖到鹿厌睡着才回,只因不想鹿厌知晓此事而担忧。 过去数日的暴雨给刺杀带来良机,江口出现倒灌,推进此事完美解决。 此前鹿厌曾因宴席回鹿家,在交给鹿常毅的书信中,只要顺藤摸瓜便能找到杨奉邑的心腹,此心腹正是朝中大臣。 东宫想要从大臣身上找到把柄绝非易事,鹿常毅一旦出现恐打草惊蛇,唯有杨祈修亲自出面。 但杨祈修还在禁足,走陆路会被杨奉邑布下的眼线察觉,唯有借用市舶司在走私案扣下的废船出行,在船上借约见审问大臣,找到秋收贿赂的把柄解除禁足。 而这一举动,正中谢时深下怀。 谢时深带暗卫在江上对杨祈修等人出手,杨祈修还未解禁,出行不敢兴师动众,受惊后跳船欲逃生,谁知江水倒灌,彻底淹没了他的身影。 方才谢时深离去,便是确认杨祈修身亡的消息。 太子一死,必然惊动朝野,太多未知的事情会发生,谢时深如今因感情生了担忧,鹿厌成了他的破绽,将他前世带来的冷血无情融化,渐渐由爱生怖。 今夜刺杀之时,他意外得知鹿常毅曾有送鹿厌去东宫的念头,如今锦衣卫乃是皇帝所用,而杨祈修便是梁朝未来的天子。 鹿常毅将鹿厌送去锦衣卫的目的昭然若揭。 谢时深得知此事后回想前世,却只能找到臭名昭著的鹿厌,找到他杀伐果断的身影,唯独找不到他天真无邪的痕迹。 此时此刻,谢时深看到熟睡的人,他在想,鹿厌前世性情大变若和东宫有关,那一切便有迹可循了。 以他对杨祈修的了解,即使用非人的折磨去助兴,也并不意外。 谢时深悄无声息进了暖好的被窝,慢慢将鹿厌抱在怀里,宽厚的掌心盖在他的脑袋上,垂头轻吻了下他的褐发。 第157章 今夜之后,谢时深明白一事,想要鹿厌彻底摆脱对鹿家的恐惧,只能连根拔除鹿家。 但思及此时,他沉静的眼底闪过一抹挫败,他无法理解,明明今夜用的苦肉计大功告成了,人也骗来了,从鹿厌种种迹象也表明判断无误,为何嘴上还是听不见承认。 到底漏了哪一步。 谢时深在黑暗中无奈轻叹一声,索性将人抱得更紧,心叹一句终究不能免俗,活了两世的人,难逃为情所困。 命中注定也。 次日一早,鹿厌从谢时深的怀里醒来,他先是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眯着朦胧的眼睛打量眼前人,直到片刻后,才发现这并非睡梦中。 谢时深近在咫尺! 鹿厌先是和他拉开距离,想起昨夜发生之事,脸颊又攀上了红晕,不由拽着被褥一角,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 谢时深干脆支着额角,失败摇头,“一睁眼便躲着我,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我。” 鹿厌躲开他的目光,否认道:“不、不是。” 谢时深打量着他闪躲的神情,叹了声道:“那必然是讨厌我了。” “不是!”鹿厌蓦然抬首解释,“......我不讨厌你。” 谢时深道:“但你也不喜欢我。” 鹿厌:“......” 不是的,好想狡辩,但不敢。 见状,谢时深颓靡道:“我讨厌我自己了。” 鹿厌被他的话绕晕,顺着他的话便问:“为何?” 第79章 谢时深眼中带笑看着他道:“因为我讨不到你怜爱。” 鹿厌一听, 思绪有片刻停顿,逐渐看清他眼中的笑意。 刹那间,鹿厌明白他的心机, 脑海跟着嗡嗡作响,埋藏在内心的念头险些冲破桎梏, 将心意表达出来。 谢时深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耐心等着他的回答,却在漫长的等待中, 突然听见敲门声响起。 只见谢时深眉梢微蹙,对来人不合时宜的出现表示不悦。 鹿厌则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 激动说道:“世子!有要事!” 谢时深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浑水摸鱼躲过, 笑意渐渐散去,周身裹上一层寒霜, 让鹿厌钻回被窝里。 两人陆续起身收拾一番,等谢时深出门回来后,鹿厌端正站在屋内,像极等着被委派任务的小兵。 谢时深扫了眼道:“昨夜你乘杨承希的马车出来?” 鹿厌点头道:“若世子需要可随时用。” 说话间,两人余光瞥见柳六出现在门前。 柳六道:“主子,一切安排妥当。” 谢时深颔首,朝鹿厌说:“你随柳六回京,我需要杨承希的马车。” 得知要兵分两路,鹿厌率先意识到有危险, 提心吊胆问道:“可是有人跟踪?” 闻言,谢时深思忖少顷, 侧目看了眼柳六, 只见柳六将房门关上。 谢时深担心吓着他,先是问道:“此事过后, 你可知下一个要杀的人?” 鹿厌想了想他的大计,笃定说道:“睿王。” 谢时深见他镇定自若,便坦白说道:“太子一死,必将惊动朝野上下,加之此案还死了个工部尚书,此人又是杨奉邑心腹,事态难平。” 鹿厌震惊道:“我们除掉了太子和工部尚书,岂非是替睿王铲除后患之忧?” “别忘了还有秋收之事。”谢时深揉了下他的脑袋,“杨奉邑如今锋芒正盛,太子之死来得蹊跷,工部尚书死前曾拉拢之人必将惶恐不安,一旦有了破绽,所有事情便能逐一击破。” 包括鹿家,他心中腹诽补充。 前世杨奉邑在秋收之事上攒足了地位,让年事已高的皇帝看到了两个儿子的区别。 等太子再意识到危机时,皇帝心中的秤已向杨奉邑倒去,只是东宫背后势力难以连根拔起,彼时鹿厌便成了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鹿常毅万万没想到,自己为杨祈修培养的刀,最后遭到反噬。 鹿厌为皇帝杀尽一切,最后将杨奉邑送进东宫。 谢时深捡起零碎的记忆,再次拼凑出鹿厌前世的残影。 那个杀死太子,被迫背上屠灭谢家冤屈,亲眼目睹鹿家流离失所,以只身抵万军之人,又是如何看待破烂不堪的人生,在逃离京都后,是心灰意冷,还是隐姓埋名活下呢? 谢时深凝眸看着与前世判若两人的鹿厌,心中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鹿厌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在担心着回京一事,扬起笑容说道:“世子若不放心,不如让我随你同行,护你安危。” 他的笑将谢时深心底的阴郁打散,顷刻间拨云见日,令谢时深情不自禁跟着他而笑。 谢时深捋了捋他的发丝,温声说:“这一世,我来护你安危。” 前世谢家被灭门后,人人皆以为谢家尸骨无存,其实是鹿厌为谢家收了尸骨,他未让谢府百余性命成为孤魂野鬼,但谢家却让他背负骂名亡命天涯。 这何尝不是谢家欠他的。 鹿厌闻言心中莫名惆怅,相比谢时深过去种种惹人心动的言语,唯有这一句别有不同,似乎带着无法窥见的沉重在其中,意义深重而诚恳。 两人对视少顷,鹿厌默默点头,“世子一路小心,回京见。” 谢时深道:“好,回家见。” 鹿厌顺利回到谢家后,杨承希和谢允漫闻讯飞快赶来,两人目光意味深长打量他。 第158章 杨承希率先开口说:“小鹿看起来像被滋润过了。” 一旁的谢允漫听得直摇头,“不像,怎么感觉鹿哥被抓去做任务了?” 听着两人的胡言乱语,鹿厌的思绪都跟着变得混乱,尤其是杨承希,说话似乎还带着言外之意,搞得他要听不懂了。 鹿厌挥开两人道:“你们想多了。” 结果两人穷追不舍,非要了解昨夜发生何事,揣测着他们磕的鸳鸯是否有了进展,搓手等着去谢时深面前邀功。 所以便有了以下这一幕。 前去明华居的路上,鹿厌抱着脑袋,捂着耳朵疾步而行,左右两边跟着喋喋不休的两人,你追我赶地朝着院子涌去,直到哈秋出现打破了这个画面。 哈秋的尾巴险些摇到天上去了,开心围绕了三人蹦跶一夜之间。 冷雨过后,寒潮卷席大地,院子唯有几颗常青树沙沙作响,黄昏转眼而来,但谢时深却迟迟不见回府,让鹿厌不禁担忧起来。 他带着哈秋去了前厅,意外瞧见杨承希和刘管家站在府门前。 哈秋见到熟人便跑了上去,门前两人扭头看来,脸上的凝重被鹿厌收入眼中。 那一瞬间,鹿厌意识到出了大事,快步来到两人身边。 “出了何事?”他看着门前备好的马车,率先朝杨承希看去,“承哥去哪?” 杨承希抿了抿唇,和刘管家对视一眼,沉声交代道:“小鹿,我先入宫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无论如何,在楚今没回到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谢家。” 话落,鹿厌顿时知晓事态不妙,推测和昨夜的刺杀有关,只是他不能向他们透露分毫。 但他忍不住多想,谢时深今早要求乘杨承希的马车回京,一旦有人发现谢时深今早回京的行踪,必然会发现马车是杨承希的。 思及此,鹿厌突然变得心惊胆战,杨承希也是皇子,难不成要被牵扯进来? 若杀了杨奉邑,杨承希是否也难逃一死? 杨承希见他发着呆,眼下迫于形势紧张,也照顾不上他,只能再次叮嘱刘管家,随后转身离去,快马加鞭赶去皇宫。 目送杨承希离开后,鹿厌在刘管家的轻拍中回神。 他有些魂不守舍,担心身在皇宫的谢时深,脸色苍白朝刘管家询问道:“世子他......” 刘管家似是意识到什么,立即打断说:“隔墙有耳,进屋说。” 两人相觑一瞬,鹿厌颔首转身回府,刘管家进到明华居才停下脚步,正色看向鹿厌。 “小鹿。”刘管家道,“若出意外,你莫要留在京都,寻机离开谢家。” 鹿厌皱了皱眉,从他的神色中恍然发现刘管家知晓一切,想必谢时深在行动前便安排了所有。 刘管家作为谢家老仆,必然和谢家共存亡,且要护着谢允漫的安危,而他们最终的归处唯有风歧。 可自己呢? 他只有师哥,可如今师哥下落不明,鹿凯将书信毁掉后,他甚至不知从何回信,只能等着师哥出现,否则即使回了炼狱山,也是孤零零一人。 何况他心系谢时深的安危,若在生死关头弃谢家而去,他既对不起谢家的照顾,更对不起谢时深的感情。 一番思索后,鹿厌坚决道:“刘管家,在没见到世子前,我是不会离开的,若有意外发生,我必定会护送你们脱险。” 刘管家先是怔住,打算奉劝两句,让他先顾好自己,结果都被鹿厌拒绝。 片刻交谈下来,刘管家老泪纵横说道:“不愧是世子看上的男人。” 他说话激动导致咬字不清,鹿厌想问多一遍,见他情绪有些激动,担心老人家的身子,询问两句谢允漫的情况,得知谢允漫无碍后,便劝刘管家回去歇息。 将刘管家送走,鹿厌才踏进明华居厢房,哈秋眨眼出现在脚边。 哈秋的成长速度相当快,鹿厌很难轻松抱起,只是蹲下身揉着哈秋的脑袋,倾诉着自己心中的郁闷。 一人一狗回了厢房中,送来的晚膳直到放凉也没人碰过。 鹿厌在窗台的贵妃榻坐着,在明华居里踱步,几次走到府门,却依旧没收到半点有关谢时深的风声。 他将玄尾扇紧紧握在手中,克制着想潜行入宫的念头,眼巴巴看着谢时深会出现的地方。 奈何只有深夜的寒风相陪,敞开的厢房门前空无一人,灯花在风中摇曳,影子如花开满地。 鹿厌呵欠连天,眼尾湿润,沐浴后身着单薄躺在贵妃榻上,面朝厢房门,怀里抱着哈秋,盯着门前的烛影昏昏欲睡,撑着沉重的眼皮,生怕等不到谢时深回来。 然而,越是如此他越发倦怠,直到终于扛不住时,眼皮一搭,转眼便沉沉睡去。 可惜他睡得不安稳,中途因噩梦惊醒几息,眨眼便又睡着了,如此反反复复,让他的梦境也出现了许多奇怪的碎片。 有他在锦衣卫当小旗的光景,有身处鹿家小黑屋的绝望,还有他和吴语等人的决裂,手刃锦衣卫同僚的画面。 甚至有身处东宫被凌虐的场景...... 诸如此类的幻梦,如亲身经历般涌现在他的梦境中,像破碎的镜花散落,将他深陷梦中难以抽身。 他置身在一座陌生的府邸,被无数的尸首包围,其中有他再熟悉不过的谢允漫,以及傍晚见过的刘管家。 第159章 一切令他身临其境,忍不住想去触碰,怎料越是伸手,这些尸首越是模糊不清,惊得他浑身发冷,痛苦地挣扎,不由情绪奔溃。 直到余光中出现一抹身影,他的双手不知何时沾满了鲜血,惊慌失措转头看去,流淌鲜血的长廊中,红色诡异的灯笼下,只见身着黄袍的谢时深伫立,双眼充满恨意和自己对视。 明明是世子,为何却如此陌生? 鹿厌从尸山血海中起身,哽咽着向谢时深解释。 “世子......不是我杀的......” 声音是那么轻,那么无力和绝望,却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哪怕是谢时深眼中的一抹同情。 寒风将廊下的一灯烛光吹熄,埋去走向厢房的人影。 当谢时深靠近房门前,听见鹿厌惊恐的梦呓后,心头顿时一紧,疾步奔向厢房。 他在鹿厌苍白而委屈的解释声里出现,迅速上前将满头冷汗的人抱紧在怀。 “小鹿!”谢时深着急喊着,掌心轻拍他的后背,试图将他从梦魇中唤醒。 然而,鹿厌只能迷迷糊糊睁着眼,分不清是梦或是现实,只是死死抱着谢时深,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像只被抛弃的幼崽,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求助。 “世子......我没杀谢家......” 第80章 谢时深浑身震住, 抱着鹿厌的双手僵硬,前尘往事在眼前转瞬即逝。 这一刻,他怀疑鹿厌是否从前世而来, 忍不住想将他唤醒,询问前世今生的所有疑惑。 然而, 在看到鹿厌因梦魇受尽折磨后,他毅然选择放弃,耐心哄着怀里人安然入睡。 “别怕, 我在。”谢时深吻了吻他的发顶,轻声细语抚慰, “睡吧。” 鹿厌似乎察觉到他的安抚, 奔溃的情绪渐渐被抚平,蜷缩的睡姿舒展, 乖巧伏在谢时深的怀里。 一切化作平静后,谢时深才将他松开,用衣袖慢慢抹去他眼角的泪花,为他掖好被褥,沉默片刻后起身更衣沐浴,平复内心翻涌的思绪。 哈秋绕在主子脚边,似乎对主人的情绪有所感应,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谢时深蹲下身揉了揉哈秋,想起它想把鹿厌从噩梦中唤醒之举, 低声夸了两句。 哈秋垂着的尾巴慢慢抬起,朝主人摇了两下。 等谢时深踏入浴室, 哈秋止步门店, 掉头回到鹿厌身边。 浴室里水雾氤氲,很快听见入水声传来, 谢时深倚在池边,沉眸凝视着水面波澜,回顾今夜发生种种。 老皇帝得知太子死后当即昏迷,经太医数时辰抢险,方才把人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性命,可惜今后只能卧榻,恐时日无多。 所有消息被封锁在皇宫,老皇帝带病问责东宫上下,直到暗卫禀告太子离府或与鹿常毅有关。 老皇帝下令锦衣卫调查此案,最后发现杨承希的马车在案发前离京,案发后才回到谢家。 牵扯王爷和谢家,皇帝当面审问杨承希,但杨承希表示不知情,无论皇帝刨根问底,换来的只有杨承希不知所措的解释。 皇帝阅人无数,杨承希是否撒谎一眼便知。 审问无果后,杨承希自然平安无恙被送出寝宫。 谢时深是用车之人,可老皇帝并未传他拜见,而是传见在殿外候着的杨奉邑。 当众人以为老皇帝要择储君之际,唯有谢时深清楚并非如此。 前世太子和杨奉邑明争暗斗,将杨承希牵扯其中,导致杨承希最后死于非命。 世人知晓杨承希不受宠,原以为他会与杨怀朔的结局一般草草了事,未料皇帝对此悲痛欲绝。 原来杨承希亡母乃是老皇帝知己,杨承希得此逍遥一世,全是来自亡母遗言,她求皇帝让杨承希远离党政,无忧无虑一世,永不为储。 这一世阴差阳错下,杨承希和谢家有了牵连,事到如今也还活着,储君也并非别无选择。 谢时深知晓老皇帝要他在谢家当棋子,所以纵容他和谢允漫他们的来往,许他在谢家自由出入,一来想试探他的野心,二来是利用,即使杨承希毫无野心。 若杨奉邑知晓杨承希生母对皇帝的重要,想必不会像如今这般咬着谢家不放,而是会趁早除了他。 如今杨承希在谢家生活数月,鹿厌和谢允漫将他视作好友,三人日渐交好,若杨承希出事,恐怕会伤了另外两人的心。 换作前世,谢时深独断专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不会在乎旁人所想。 不过既然重生了,他为夺皇位一事势在必行,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他仍旧要利用杨承希,当然也会留他一命,陪着鹿厌和谢允漫玩耍。 沐浴完后,谢时深回到厢房中,发现哈秋的身影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发现哈秋爬上了床榻,正窝在鹿厌的怀里睡着。 谢时深看着沾了狗毛的被窝,额角突突发疼,尤其是鹿厌还把哈秋抱紧,显然没意识到抱的是狗,而不是自己。 巨大的身影将哈秋覆盖,惊得小狗抬起脑袋,对出现的主人一顿摇尾巴。 结果狗脖子顿时被谢时深捏住,转头便被丢回了狗窝。 谢时深把熟睡的鹿厌抱起,重新换了一床没有狗毛的被褥,准备把鹿厌放下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呢喃。 鹿厌的双眼睁开些许,迷蒙贴着谢时深的脖颈,经过一夜噩梦的折腾,现在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第160章 他眷恋谢时深的怀抱,以为是在梦里,便搂紧不放,小声呢喃:“......世子。” 谢时深以为他被自己吵醒,温声回道:“有我在,睡吧。” 迷迷糊糊间,鹿厌似听见了回答,但又以为身处梦境。 若换作平日,他听见后只会乖乖点头,可如今在梦中,他只想表达对谢时深的喜欢。 “世子......”鹿厌贴在他的颈窝,“喜欢。” 谢时深将他安顿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以为在说梦话,好奇抬起鹿厌的脸颊,看着他昏沉的模样轻声一笑。 “嘀咕什么?”谢时深以为他醒了,却不知他丝毫不清醒,“喜欢什么,我给你。” 鹿厌垂着沉沉的眼皮,望着朦胧而熟悉的轮廓,呆呆笑着说:“......喜欢你。” 谢时深心跳一滞,怔愣几许,抬着他脸颊的手紧跟着一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颊,略显迟钝才道:“再说一遍。” 可惜唯有一片安静,因为鹿厌沉睡过去了。 但即便如此,谢时深加快的心跳并未得到平复,他的呼吸紊乱,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喜悦,却对这句话食髓知味,恨不得再听一次,确认自己并非幻听。 今夜他内心的平静被这句话搅乱,令他彻夜难眠,在细细品味和自我怀疑中度过一晚。 直到睡饱的鹿厌睁眼伸懒腰,被谢时深布满血丝的双眸吓一跳。 鹿厌愣住,“世子?” 谢时深终于等到他醒来,二话不说翻身压上去,把伸懒腰的双手扣住,举过头顶,俯身紧盯着鹿厌仓皇的面庞。 “小鹿。”谢时深哑着嗓子道,“再说一遍。” 鹿厌不知他为何突然犯病失控,试图让一向冷静的世子找回自己,“世子,你犯病了?” 谢时深:“......” 他扣着手腕的力道用了些力,重复道:“把昨晚的话,再说一遍。” 鹿厌一脸懵然,努力回想自己昨晚说了什么,思来想去,只记得睡前最后一句话。 他小声问道:“一定要说吗?” 谢时深:“嗯。” 鹿厌咽了下喉咙,清澈的眼中带着犹豫,支支吾吾道:“哈秋,快来......” 谢时深:“......” 四周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静谧中。 鹿厌见他眼下乌青,瞳孔带着血丝,面色憔悴,生怕他随时倒下,唯有好心劝道:“世子,不如歇会儿吧。” 说话间,他的手腕挣扎了下,试图从谢时深的圈禁中逃离,可奈何无法动弹,只能不断扭着身子。 突然腰间被一只手按住,来不及垂眼看去,便听见谢时深警告说:“别乱动。” 鹿厌屈起的膝盖一顿,似乎触碰到坚硬的东西,连忙想要把腿撤掉。 怎料谢时深出手极快,率先将他的双腿分开,挤进中间,让他的腿圈住自己的腰。 两人的姿势瞬间变得亲密,粗重的呼吸混乱交织着,床帏里的温度逐渐攀升,让鹿厌脸颊涨红,全身紧绷着。 他们身子紧贴,虽隔着衣袍,但鹿厌还是感觉到明显的变化,喘着气说道:“世子冷静!” 谢时深掐着他的脸颊,执念颇深,仿佛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便要将他拆吃入腹。 他捏着鹿厌的下颌,沉声问:“昨晚说的话,还记得吗?” 鹿厌欲哭无泪,对他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惊慌,“世子,我到底说了什么,要不你告诉我吧,我重新说,我一定说。” 谢时深顿了顿,“真的?” 鹿厌连连点头,想要忘记触碰的异样,可无论如何还是无法忽视那东西带来的恐惧。 他脑海里有一个疑问闪过,若被此物破/身,岂非痛不欲生,那小说里所描写的愉悦畅快到底从何而来? 思及此,他的身子发软,努力甩掉脑海里污秽的想法,对谢时深所言唯命是从,“只要世子吩咐,一定做!” 谢时深像被安慰了些许,冷峻的脸色稍有缓和,但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你昨夜说心悦我,喜欢我,想与我一生一世。” 话落,鹿厌瞪大双眼,心想这不可能,没有人证物证,铁定是造谣。 可回想昨夜噩梦美梦缠身,怀疑是不是自己说了梦话,才不巧被谢时深听见了? 鹿厌越是回想越是觉得不妥,倘若当真说过,现在要复述一遍,岂不是让谢时深发现自己的心意? 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太子已死,谢家因手握兵权免不了被针对,杨奉邑几番讨好谢家无果,谢家此时不能露出破绽,让杨奉邑大做文章。 可方才答应了谢时深,又不能说话不作数,鹿厌实在害怕换来别的报复。 沉思半晌后,鹿厌决定浑水摸鱼,先从谢时深的禁锢中离开,之后趁机逃跑。 敲定好计划后,他清了清嗓子,顶着发烫的脸颊道:“世子把我松开再说。” 谢时深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抹狡猾,凝眸打量少顷,毫不犹豫将人松开。 果不其然,鹿厌立即寻机逃跑,谢时深冷笑一声,幸好有所准备,双手扯住他的脚踝,硬生生拖回来后卡在腰间。 呃。 两人虽是习武,但所练的招式不同,鹿厌主速度,身子要求软和轻,在注意力不集中时,很容易被谢时深识破。 好比此刻,他被谢时深拖了回来,强行压在了榻上,像一条待宰的鱼,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等着被玩弄。 第161章 “怎么?”谢时深逮着逃跑失败的人在手,“不说就想逃?” 鹿厌无措看着他,神情委屈无辜,双手虚虚握成拳头,放在胸膛上,可怜商量道:“世子,能不能换一个?” 那种话既难开口,风险又大,实在不宜胡说八道。 谢时深见识了他逃跑的本事,显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不过还是大发慈悲说:“可以,喊一句我爱听的,可以考虑放过你。” 闻言,鹿厌面色一喜,主动问道:“世子想听什么?” 谢时深道:“随你。” 鹿厌想了想,喊世子肯定不会放过自己,那想必尊称可能不好使,他绞尽脑汁后终于想到小说里的桥段,主角若要哄人,总会拣有血缘关系的称呼,喊完后对方会性情大变,忘了生气这事儿。 他和谢时深沉默对视,心想两人并无血缘关系,喊哥哥是否亲昵了些,不如先挑点严肃的喊,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只见鹿厌轻咳两声,压着内心的紧张,声音略带颤抖说:“......好爹爹,能放过我吗?” 第81章 此言一出, 谢时深浑身僵住,听着这助兴的称呼,克制的欲望像火山爆发似的汹涌而出。 谢时深捏着他的脸颊, 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眼中暗藏的情/欲再难掩饰, 翻涌的情绪汹涌澎湃,落在鹿厌身上时化作强烈的占有欲。 他哑着嗓子道:“再、说、一、遍。” 鹿厌的胸膛急促起伏着,身前的里衣在挣扎中敞开, 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他的脸颊和脖颈绯红, 圈在谢时深腰上的腿修长有力, 柔软的腿肉握在手中仿佛能掐出水来。 他紧张望着谢时深,闻言要重复一遍时乌睫轻颤, 清澈的眼眸中藏着退缩和害怕,眼眶紧跟着发红,落在眼中叫人忍不住欺压而上,最后狠狠地折磨一番。 他们对视少顷,鹿厌仍旧纠结着是否要重复一遍,殊不知谢时深的耐心快被消磨掉了。 倘若不说,恐怕离不开这一方床榻,可他觉得谢时深现在过分可怕,担心说了之后便停不下来, 会被换着法子折腾。 两人身子紧贴之处的变化过分明显,让鹿厌难以忽略, 却又无法忍受, 他的心跳在羞耻中越发加快,一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 谢时深看出他的犹豫不决, 循循善诱道:“若你说了,我便放了你。” 他的态度诚恳,看着不像假的,反正鹿厌是相信了。 鹿厌感觉掐着脸颊的指尖用了些力道,他的眼睫颤动,饱满盈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听话照着谢时深的要求去做。 “好......唔!” 话音未落,鹿厌的瞳孔瞬间放大,谢时深俯身堵着他的嘴唇,用力而疯狂地吮吸着,夺走他的呼吸,伸手禁锢他的细腰,将人从榻上抱起,紧贴着身子而坐,将他揉在怀里,略带粗粝的掌心游走在细腻光滑的皮肤上。 抗议的闷哼从鹿厌的嘴角溢出,却始终没能阻止谢时深的躁动。 他扣着鹿厌的脑袋不断索吻,掌心慢慢往下,彻底让这声轻哼变作酥麻的喘/息。 鹿厌发红的眼尾挤出泪花,趁着呼吸的间隙含糊求饶,“世子,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谢时深回答得十分干脆,幽暗的眼眸覆着难消的情愫,让鹿厌无处可躲,“小鹿,是你惹的火。” 鹿厌垂头看着他,神情委屈,哽咽道:“......怎么又是我?” 谢时深仰头轻吻滚下的泪珠,喑哑的声音中带笑道:“是啊,怎么又是你呢。” 他仰视着怀里人,温柔续道:“可能是我自控力太差了,下次我一定不会这般无理取闹。” 鹿厌一愣,还有下次? 那这次怎么办? 只可惜他等不到答案,因为谢时深那双手根本不会放过他。 ...... 日上三竿之际,明华居的厢房门终于被打开,谢时深身着一袭牙白常服走出,转身将房门关上,隔绝了屋内细微的沐浴声。 他陪着哈秋在院子里撒欢,直到余光见一抹身影出现,转眼看去,发现是谢允漫急匆匆赶来。 这两日谢允漫窝在府里看小说,饭菜都是刘管家派人送过去的,等她看完小说后,欲找杨承希探讨时,才发现人已不在府上,一番打听才得知京都出了大事。 但她不敢随意相信旁人所言,索性亲自找大哥打听。 兄妹两人浅谈片刻,谢时深虽未明言,却也默认了谢允漫所问之事。 谢允漫压下心头的震惊,悄悄观察大哥的神情,怀疑此事和大哥脱不了干系,奈何不敢细问,只能试图在表面找到异样。 未等她发现有何不妥,耳边听见开门声传来,兄妹两人循声看去,入眼瞧见鹿厌走出房门,额间的青丝还挂着水滴。 “鹿哥!”谢允漫率先打招呼。 不过身侧的谢时深比她提前抬脚, 谢时深无视了她和哈秋,徐徐行至鹿厌面前,取出帕子贴心为鹿厌擦拭额边的湿发。 谢允漫眯着眼打量他们亲昵的互动,尤其看到大哥温柔爱惜的动作时,委实觉得匪夷所思。 她那位不近人情的大哥呢? 鹿厌察觉到谢允漫的目光,连忙躲开谢时深帮自己打理的动作。 “世子。”他声若蚊蝇喊道,“有人在。” 他挡下谢时深帮自己整理衣领的举动,眼神带着几分哀求,看得可怜极了。 第162章 谢时深默不作声打量他的神情,克制着想将人绑起来的冲动,视线缓缓朝下,落在他脖颈的痕迹上,手上的动作未停,理所当然说道:“我有点在乎被人家发现。” 鹿厌疑惑道:“发现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谢时深冰冷的指腹触碰到鹿厌的颈侧,顿时让鹿厌想起被他吮吸的痕迹,蓦然间耳根一热,再也不阻拦他整理的动作。 等谢允漫靠上前后,鹿厌已经被打理好了,耳朵通红站在谢时深身旁,别扭地挠了下脖颈,生怕衣领遮不住身上痕迹。 谢允漫一副看穿所有的表情,意味深长说道:“看来是我打扰了二位的雅兴。” 鹿厌慌张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赖床了。” 不过他刚说完,谢时深便回答谢允漫的话说:“知道就好。” 鹿厌:“......” 谢允漫不满哼了声,“若非担心你们,我才不要进明华居,这里一股狗粮味。” 话落,脚边的哈秋非常配合地吠了两声。 鹿厌耳廓红晕直接攀上脸颊,他很想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来,毕竟眼下无论说什么都像极狡辩。 谢时深偏头看了眼他两只通红的耳朵,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随后朝谢允漫问道:“既然关心完了,那是不是该走了?” 谢允漫一听这无情的逐客令,忍不住瞪他一眼,“见色忘妹的大哥!” 谢时深对此并不反驳,毕竟言之有理。 鹿厌见两人又要开始拌嘴,立即上前转移话题问:“小姐今日所谓何事来?” 谢允漫顶嘴的话被打断,她转头对鹿厌一笑,言简意赅说了今日的来意。 得知是来打听京中局势后,鹿厌诧异瞥了眼谢时深,未料他竟将太子之死随意告知,当真不怕吓着谢允漫吗? 可是转念一想,谢允漫能这般云淡风轻相告,猜测谢时深只说了太子身亡一事,并未告诉她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鹿厌暗自松了口气,虽不知谢时深接下来的计划,但能谢允漫掌握多一些消息,平日她也会多留几个心眼。 谢允漫突然说:“对了鹿哥,有一事忘记告诉你。” 她先是警惕巡视四周,接着压低声说:“那日见你淋雨回来后,我与承哥去了驿站,得知你被鹿凯欺负,承哥便派人跟踪鹿凯,原本想寻机揍他一顿,结果发现鹿凯突然病倒,一直在家鹿家躲着不出门。” 得知鹿凯病倒,鹿厌回想那日在驿站的交手,这人又没淋雨,怎的无缘无故病倒。 正当他为此感到疑惑时,身旁忽地听见一声冷笑。 鹿厌转眼看去,恰好捕捉到谢时深眼底的杀意,恍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那晚抵达城外时,自己曾和谢时深说起被欺负一事。 他不由怀疑鹿凯病倒和谢时深有关,又担心误会了谢时深惹人伤心,只好先向谢允漫打听,“你们何时发现鹿凯病的?” 谢允漫思索道:“就你离京翌日,承哥派人去鹿家蹲他,才得知鹿凯卧病在床。” 鹿厌倏地转头瞥向谢时深,一切了然于胸。 谢允漫接着说道:“虽然我们不能揍他,但我们发现一事。” 鹿厌将视线挪回,“何事?” 谢允漫皱眉说:“鹿凯似乎跑到鹿常毅面前告状了。” 鹿厌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这是鹿凯一惯的作风,他现在头疼的是谢时深竟暗中出手,只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吗? 他朝谢时深投去目光,只见谢时深面无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谢时深看向鹿厌,语气淡淡道:“你这么好,他居然舍得欺负你。” “就是就是。”谢允漫下意识附和,但又发觉这番话有些怪异,大哥怎的一股茶味,她神情凝重盯着谢时深质问,“你不是我大哥,你到底是谁?” 鹿厌道:“......他是世子。” 谢允漫冷哼了声说:“茶里茶气的,怎么会是他。” 鹿厌心想哪里茶了,明明和平日无异。 甚至怀疑谢允漫是不是只顾着看小说,忘记了解自己的大哥了。 谢时深不回答谢允漫的话,反而朝鹿厌问:“小鹿,我茶吗?” 他们的视线瞬间集中在鹿厌身上,哈秋也是,尾巴摇得比谁都欢。 鹿厌愁眉看着两兄妹,挠头问谢允漫:“世子他......茶吗?” 谢允漫错愕指着谢时深道:“鹿哥,我哥的心机都挂脸上了,你怎么可以看不见?” 鹿厌转眼认真打量一番,但并未发现异样,“或许世子只是想替我出口气而已,他能有什么错。” 谢允漫:“......” 劝不动了,毁灭吧。 她阖眼不愿再去看鹿厌辩护的样子,同时也错失谢时深眼底转瞬即逝的满足。 片刻后,谢允漫决定离开明华居,等杨承希回来后好好吐槽一番。 谢时深见她欲离开,敛起唇边的笑意问道:“去哪?” 谢允漫头也不回说:“回梧桐院等承哥。” “不必等了。”谢时深回道,“杨承希一时半会儿不会回谢家。” 话落,谢允漫立即转身看来,与此同时,鹿厌也提心吊胆望着谢时深。 谢时深道:“冬至前启程回风歧。” 突如其来的安排令谢允漫难以接受,她神色着急问道:“为何这般突然?我记得自己也没做错事啊。” 第163章 当然,鹿厌也想询问缘由,但他清楚此刻不是时机,谢时深既然能在此关节眼送人离京,想必接下来要面临之事颇险,谢允漫留下恐会受牵连。 谢时深自不会细说其中缘故,心知面前两人为何犯愁,他无法将安排告诉谢允漫,只能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谢允漫面前,沉声道:“你务必将此物完好无损带回去见爹娘,很快会有人将你护送回京。” 鹿厌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佩,绞尽脑汁思考后才醒悟,此玉佩乃是谢时深出入军营之物,且方才谢时深所言的回京,难不成此次过后会有宫变? 他不敢深思,余光飘落在谢时深的肩头,只觉得每想多一分,他便会多一分焦虑,意味着他们很快要划清界线。 一旦谢时深成功,将来他们便无法像这般并肩,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鹿厌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嵌进掌心,试图用□□的疼痛驱赶心底密密麻麻的酸楚。 第82章 冬至前夜, 谢允漫离京的计划便提上日程。 此次回风歧之行,由柳六等人护送离开,谢时深带着鹿厌出城为她送行。 如今谢家被盯得紧, 谢允漫离京一事十分隐蔽,谢时深为掩人耳目, 不惜兵分几路分散注意力,甚至想好应对皇帝的措辞,一旦皇帝知晓, 他便以谢家长辈身体抱恙,需胞妹归家一趟, 择日必将返京。 理由真假且不说, 鹿厌知晓返京一事绝非虚言,只是那会儿的京都, 又会是谁的天下呢? 冬夜出行,他和谢时深分头行动,最后在远离京都的小镇上汇合,潜藏深夜里为谢允漫践行。 谢允漫虽不想离京,但明白此行责任重大,心知大哥安排离开必有深意,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能成为大哥的负担。 她对谢家的处境忧心忡忡,好生叮嘱了一番才舍得离开, 临行前,她还不忘打听有关杨承希的安危。 谢时深并未多言, 只是让她放宽心, 不过谢允漫话里话外的意思,基本是希望下次返京时, 能看到他们所有人都平安无恙。 有些话兄妹二人心照不宣,几句交谈后便告别。 送走谢允漫后已是深夜,寒风刺骨,吹掀氅衣一角。 谢时深目送马车消失的方向,凝神许久不语,直到马车上的那盏微光彻底消失后,才见他微微垂下眼帘。 鹿厌偏头看他,不知他在思考什么,只是安静陪着。 直到乌鸦声穿过树林,鹿厌见冷风卷席时才询问道:“世子,我们要启程回京吗?” 谢时深循声看来,后知后觉自己站了许久,抬手轻抚鹿厌冰冷的脸颊,随后解下大氅为他披上,温声道:“冷了也不找地方取暖。” 鹿厌悄悄蹭了下他温热的掌心,嘴里却说:“世子,我不冷。” 谢时深无奈一笑,左右看了圈四周道:“罢了,今夜不回去了,在镇上找客栈留宿吧。” 鹿厌颔首,转身看向集市的方向说:“那边有客栈。” 谢时深含笑道:“走吧。” 他担心鹿厌受寒,给他戴上氅帽后搂在怀里,不给鹿厌拒绝的机会,把人直接裹着抵达了客栈。 万万没想到,小说的桥段竟出现在眼前。 鹿厌难以置信质问掌柜,“怎么可能只剩一间房了?!” 掌柜为难说道:“客官有所不知,途径此地的商队颇多,平日人满为患,若客官再来晚一些,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闻言,鹿厌朝熙熙攘攘的四周看去,果真如掌柜所言,连一张空余的茶桌都寻不见了,而谢时深正在不远处点菜。 鹿厌并非不信生意火爆一说,只是这客栈委实奇怪,若只剩一间房还情有可原,可偏偏...... “可是为何就剩了情/趣房?”他实在不解,忍不住嘀咕两句,“还说里头有什么小皮/鞭和项/圈......谁家睡觉需要这些东西啊......”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险些掩埋在吵闹的人群中。 虽然这些东西只在小说里描述过,可每逢出现,皆是些令人羞耻的桥段。 鹿厌悄悄看了眼谢时深,心想他从不触碰小说,想必也不知项/圈为何物,若是见着了,到时候自己囫囵带过,就说是训狗的也行。 他在心里找好理由后,移眼看向掌柜。 掌柜意味深长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此乃上等包厢才有的待遇,多亏咕咕的小说,才让尔等有这般陈设灵感。” 提到咕咕,鹿厌方才的胡思乱想一扫而空,书迷见面,高低也得探讨一番。 两人聊了几句新书的话题,但很快被上前的谢时深打断。 掌柜给他们爽快打折,丢了钥匙便让人带他们上了包厢,也不管他们乐不乐意,郎才郎貌的,无心者硬凑也不会擦出火花,有心者隔着墙都能爬进来。 当掌柜的,就是见多识广。 小二为谢时深和鹿厌引路,推开门后,小二站在门外,识趣笑道:“两位客官进屋稍坐片刻,客官点的菜等会儿便送来,热水澡豆应有尽有,祝客官今夜玩得尽心。” 鹿厌回礼一笑,但转念发现他最后所言别有深意,霎时感觉脸颊有些发热,讪笑道:“谢谢,服务还挺好。” 小二作请姿,热情笑道:“亲亲,本店接受好评,婉拒差评哦。” 未等鹿厌回话,衣领被一只手拉住,二话不说拖进了偌大的包厢中,小二贴上前给两人阖门,嘴边还挂着职业假笑。 第164章 包厢布置得大红大紫,鹿厌还以为误入了谁人的婚房,结果当他看见满墙挂着的器具后,顿时傻眼站在原地,对整整一墙的花样感到震惊。 数十样的器具中,他靠着小说的描述只能分辨其中几个,其余之物,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在小说里都找不到原型,看来掌柜有不为人知的副业啊。 他愧做咕咕的书迷,掌柜对咕咕才是真爱。 鹿厌好奇拿起墙上挂着的项圈,用手拨动着上方吊挂的铃铛,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惊得鹿厌连忙握住铃铛,生怕被谢时深听见动静。 奈何他握住这颗,另一颗又响起,最后整个厢房都回荡着声响,果不其然引来了谢时深。 鹿厌听见脚步声后,手忙脚乱把项圈挂回墙上,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谢时深出现在身侧,手中正端着杯热茶。 只见他淡淡瞥了眼墙上挂满的东西,随后转眼看向鹿厌,递去热茶说:“喝点暖身子。” 鹿厌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似乎对这些器具不感兴趣,不知为何顿时松了口气,抬手接过他给的热茶,放心喝了起来。 回想谢时深从前常常没收小说,曾言沉迷小说不学无术,那他应该不喜小说话本,必然是古板之人。 鹿厌安心捧着热茶喝下,浑身寒意被驱散,他喝完后去放下茶杯,不料刚走到茶桌,便听见身后传来铃铛声。 他倏地转身,看见谢时深手里拿着项圈,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枚毛绒绒的短尾,生疏地摆弄着。 鹿厌快速放下茶杯,回到他面前,想寻机转移谢时深的注意力,却见谢时深突然举起项圈,疑惑看了眼鹿厌。 “方才我听见的声音......”谢时深摇动两下挂着铃铛的项圈,“便是此物发出的?” 鹿厌看着他左右手拿着的东西,心想反正他未曾看过小说,说了也未必能懂,索性也不再隐瞒,点头说道:“此乃项/圈,不过......” 他的视线落在谢时深手中另一物,木制锥型器物,尖端另一侧衔接着雪白的尾巴状物。 鹿厌拿过好一番打量后,摇头续道:“此物好可爱,但我不知用途何在。” “可爱?”谢时深眸色微沉,“你喜欢吗?” 鹿厌将雪色的尾巴缠在指尖,虽不知此物有何用途,但想必拿回去逗哈秋也可以。 他扬起脸颊,眼神单纯笑道:“喜欢,不如买回去吧。” 谢时深眉梢微挑,压着唇边的笑,将手里的项圈递到他面前,问道:“那此物呢?” 鹿厌抬眼看去,瞧见是项圈,先是愣了下,转而拒绝道:“此物万万不可!” 只见谢时深举起打量,语气带着疑惑说:“为何不可,难不成此物别有用处?” 鹿厌神情顿住,下意识咽了咽喉咙,瞧见谢时深求知欲这般强,他不好随便普及,只能将项圈拿过,把尾巴暂时交给谢时深保管。 他循着看小说的记忆回想,主角一般会将项圈绑在脖颈,若尺寸较小,四肢皆会挂上,目的是为了增加床帏之间的情/趣。 鹿厌越是回忆,便越是感觉脸颊发烫,想不到如此隐秘的私事,竟有一天要寻文明的词语去普及,避免引人遐想,令听者误入歧途。 尤其面对的还是谢时深,他们有过肌肤之亲,若用词不当,让谢时深误会自己喜欢佩戴此物,岂非被谢时深抓住把柄,日后指不定被调侃。 他暗自轻叹一声,对谢时深的刻板印象又加一分。 只见他解开项圈的扣子,有些紧张看向谢时深,轻声问道:“世子真想知道吗?” 谢时深平静道:“无妨,若你不愿告知,我向掌柜询问也无妨。” 鹿厌一听,连忙靠上前,手忙脚乱阻止道:“别、别!我愿意!我很愿意!” 这拿出去问得多尴尬。 谢时深眼底含笑,垂眸看他慌张的神色,低声道:“那便劳烦你示范其作用,若有用处,我给你买下又何妨。” 鹿厌闻言愣住,给自己买? 他又用不上,为何要买,他才不要! “世子莫要破费。”鹿厌劝道,他的眼神四处闪躲,耳朵绯红,被谢时深盯着浑身不自在,“区区挂件,毫无用武之处。” 谢时深脸上犹见惋惜,望着满墙的挂件,轻叹道:“我还想着将此物悬在屋内做装饰呢,毕竟瞧着这里的陈设别有趣味。” 鹿厌得知谢时深有此大胆想法,立刻阻止说:“世子别冲动!” 他将项圈挂在脖颈,绕到谢时深面前,仰着脖颈示意道:“你看!此物是用来挂脖子的!除此之外一点用没有!千万别买!” 铃铛声萦绕耳畔,谢时深垂眼看去,入眼对视上鹿厌急忙解释的神情,清澈干净的双眼带着焦急,耳廓和脸颊泛红,看样子是生怕自己将此物带走。 他凝视着鹿厌的眸色晦暗不明,视线落在这截细长白皙的脖颈上。 项/圈的尺寸恰到好处,银色的铃铛为古板的项圈添上一丝灵动,只要佩戴之人稍有动作,铃铛敏/感地摆动,发出助兴的声响,勾着人忍不住想抓住项/圈。 似乎只要肆意玩弄着佩戴之人,便能听见更多的声音交杂其中。 谢时深沉默不语看着他,眼神深不可测,仿若一潭暗藏危险的湖水,等着契机便会吞噬一切。 第165章 鹿厌被谢时深的眼神看得浑身燥热,尤其是戴上项/圈后,脖颈似有一阵热意,源源不断涌向四肢,连着呼吸都变得紊乱。 他暗自滑动喉咙,不适地动了下脑袋,顿时听见铃铛声响起,令他羞耻得想要解下。 不料他的手刚碰到项/圈,便瞧见谢时深抬手伸来,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下银铃。 谢时深沉声道:“看来颇有用途。” 刹那间,鹿厌满脸呆滞,脑海里浮现小说里血气方刚的画面,令他下意识缩了下脖颈,四肢酥软,险些原地倒下。 他察觉不妥,手足无措去解项/圈,结果锁扣在后颈,他摸索片刻始终找不着,急得双眼通红,下意识找谢时深求助,声音带着几分哭腔说:“世子,帮帮我。” 谢时深凝眸注视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神情,银铃声催化着心底埋藏的情愫,一股莫名的燥意涌上胸口。 他突然想听鹿厌的求饶。 第83章 鹿厌还在和项圈作斗争, 殊不知谢时深的内心被他掀起惊涛骇浪。 谢时深将手伸向他脖颈上挂着的项圈,捏着晃动的一颗银铃在手,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鹿厌以为谢时深要帮自己解开, 甚至掂了掂脚,扬起脑袋让他方便找锁扣。 岂料, 谢时深扯着银铃的手骤然施力,鹿厌被这股力气猛地拉进怀里,铃铛声密密麻麻响起, 恰逢他仰着脑袋,给了谢时深趁虚而入的机会。 谢时深捏着他的后颈, 在他出其不意时俯身吻住, 一手搂着他的腰,不给他一丝反抗的机会, 吻得缓慢却用力,像细细品尝着珍品,又恨不得一口吞掉。 鹿厌被他的吻折磨得险些窒息,即便他们吻过数次,也仍旧学不会换气,在含吻中憋得满脸通红,眼尾湿润,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模样。 铃铛声无序晃动着,和暧昧的吮吸声缠绵, 让两人之间的温度骤升,寒气被挤出厢房, 燥热疯狂蒸腾。 鹿厌被吻得脑海一片空白, 全身酥软,若非谢时深搂着他, 恐怕此刻他都要滑落在地。 他卖力学着呼吸,喘着气含糊喊道:“世、世子......” 谢时深眼看他眸子里有泪花打转,终于被唤醒了一丝清醒。 唇瓣分开,谢时深松开的动作依依不舍,抵着鹿厌的额头,明白怀里人快要站不稳,便将他搂着更紧。 “怎么还没学会换气?”谢时深的语调带笑,沙哑而温柔,“好可怜啊。”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指腹轻轻揉捏鹿厌发热的后颈,两人胸膛急促起伏,呼吸急切交错。 脖颈的银铃并未完全消停,鹿厌大口呼吸着,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他感觉项圈阻碍了他换气,却又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刺激,令他的脑海一片混乱,那些小说描述的桥段几乎浮现眼前,让他面对谢时深迫切的索吻时,不禁生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好奇妙的感觉。 谢时深和他碰了下鼻尖,低声问:“想不想解开项圈?” 鹿厌迷糊中闻言连连点头,现在只要这个项圈能从脖子离开,他什么都愿意做,若再被此物锁着,他今晚恐怕难逃谢时深的诱惑。 只见鹿厌微微扬起脸蛋,像极等着谢时深发号施令的解救。 谢时深垂眸轻轻吻了吻他红肿的嘴唇,温声道:“为何不试试求我呢?” 鹿厌一听,急得眼眶兜着的泪水滚落,听话地抽噎说道:“世子,求求你,救救......” 谢时深凝眸看着这张哭花的脸蛋,眼底的情/欲像被困在牢笼里的凶兽,无法得到释放,却又不得不妥协。 他忽地轻声一笑,“不如你摸摸脖子,看看项圈是否还在。” 鹿厌先是愣了下,随后松开拽着他衣袍的手,快速触碰脖颈后,神情诧异望着谢时深,“项圈呢?” 谢时深无奈一笑,朝地上瞥了眼,示意他低头看去,原来项圈被谢时深悄无声息解开了。 鹿厌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小声问道:“什么时候解开的?” 谢时深佯装思考,含笑说道:“你把我吻得忘情时。” 话落,鹿厌脑海一片空白,迟钝须臾才气鼓鼓道:“明明是你先......” 他话未说完,觉得羞耻便又止住不语,握着拳头捶他胸口撒气。 谢时深含笑由着他发泄,低头轻吻他的发顶,“小二等会儿送饭菜来,你先吃。” 鹿厌从他怀里抬首,脸颊的绯红还未褪去,小声问道:“你不吃吗?” 谢时深低声笑道:“我做错了事,没有你的允许,哪敢胡乱上桌用膳?” 鹿厌无辜道:“我才没有不让你吃。” 谢时深见他忙着解释,不舍得继续逗弄,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我去一趟楼下。” 得见一趟掌柜了。 说罢,他将鹿厌松开,把人牵出内室,随后便听见敲门声响起。 鹿厌被安顿在椅子上坐着,眼看着小二将食物端上来,谢时深上前给他递来筷子,示意他先用膳后便跟着小二离开。鹿厌看着满桌美食,竟一时间觉得没胃口,索性放下筷子,打算等谢时深回来再用膳。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看着门口的方向,等着谢时深的出现。 然而,正当他准备托腮时,耳边突然听见细微的踩瓦声,他倏然警醒,下意识将玄尾扇取出。 第166章 结果玄尾扇还未展开,身突然被人破窗而入! “嘭——” 一声巨响,惊得客栈众人全部朝楼上投去目光,掌柜看着熟悉的厢房,立刻转头朝面前之人看去,不料发现谢时深早已消失不见。 眨眼间,一抹身影撞开栅栏,直直摔死在大堂中央,尖叫声四起,客栈内顿时乱作一团。 鹿厌快速扫了眼包围四周的杀手,全神贯注清点这群将死之人。 窗外的风声呼啸而入,卷起包厢中的帷幔,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间,血珠自玄尾扇滴落,在他的脚边晕开朵朵红花。 他甩了下扇子的血液,二话不说朝杀手而去,包厢内刀光剑影,有杀手不敌鹿厌,很快选择逃窗而去,但鹿厌为了斩草除根,不惜一切追上。 不出片刻,屋檐上更是一片血雨腥风。 鹿厌下腰躲过杀手的长剑,玄尾扇从他手中甩出,几经旋转触碰到杀手的腰腹,瞬间可见开膛破肚。 杀手虽蒙了脸,但露出的双眼中满是惊诧,显然未料谢时深身边有这等高手。 有人起了逃跑之心,欲放弃交战准备逃离时,突然听见包厢传来喊声。 “谢时深在那!” 杀手闻言面面相觑,目标之人出现,便不再和鹿厌继续交手。 鹿厌收回扇子,眼看这群人闻声朝包厢而去,方才明白他们冲着谢时深的性命而去。 看着密密麻麻的杀手涌向包厢时,鹿厌出手的动作比思绪来得更快。 他倏地踢起脚边的瓦片,只见瓦片凌空往杀手后脑飞去。 几名杀手不慎受伤,一阵眩晕后翻滚跌向地面,有人循声查看,却见一抹黑影从眼前闪过,来不及看清,旋即浑身僵硬,毫无预兆死了。 鹿厌眼睁睁看着杀手涌进包厢,想要追上的脚步却被绊住,杀手兵分两路对付他们,强行争取刺杀谢时深的机会。 虽然谢时深有功夫在身,但鹿厌与之交手中发现,这群杀手训练有素,绝非是江湖中人,他不确定谢时深能否对付得了,只能尽快解决眼前十余人后再去支援。 杀意催使鹿厌的爆发力,月色洒红檐上血,数步杀一人,玄尾扇在他手中被训得出神入化,速度之快如电闪雷鸣,令杀手毫无招架之力。 厢房中,谢时深负手而立,慢条斯理看了眼周遭的杀手,眼帘轻抬,朝屋檐瞥去,按照每具尸体滚落的间隙计算时辰,约莫鹿厌杀了多少人。 杀手举剑刺向谢时深,只见他身子微微后仰,躲过侧面的攻击,同时抬手扣住杀手的手腕,稍加用力,杀手吃痛松开手里的长剑。 谢时深另一手接住长剑,反手将进攻的敌人刺死,赶在鹿厌解决完屋顶的杀手前,屋内还余留两个受了内伤的杀手。 两名杀手被逼退直窗边,余光看着接二连三死去的弟兄,明白无路可逃,打算和谢时深殊死一搏。 谢时深听着屋檐的动静,故意放松警惕,让两个杀手感觉自己有机可乘,随后挥剑刺向谢时深。 只见谢时深脚步一转,躲开杀手的长剑,恰逢此时余光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顿时脚步连连后撤,让人看似他被追杀的模样,脸上更是露出让杀手感到迷惑的害怕。 “世子——”鹿厌翻身而下,看着谢时深被凶狠的杀手逼退至内室,立刻踢起脚边的长剑。 剑芒如流星,转瞬间刺穿杀手的背脊,这才彻底止停了追杀谢时深的脚步。 鹿厌用目光快速查看谢时深的安危,发现他平安无恙后松了口气,奈何下一刻,竟瞧见谢时深向后倒去,跌倒在阴暗的小角落里。 殊不知,这是谢时深为了躲开杀手精心设计的动作。 他跌倒后,鹿厌大惊失色,迅速拔腿冲向杀手。 谢时深为了留下活口,长腿往杀手的脚踝一踢,杀手吃痛跪下,硬生生磕中桌角,暂时昏迷过去了。 鹿厌见杀手倒下后,率先把谢时深扶起,急急忙忙问道:“世子可有受伤?!” 谢时深猛地将他抱紧,摇头说:“这群人个个武功高强,太残忍了。” 鹿厌收起玄尾扇,轻拍他的后背,完全忘了谢时深出自军营一事,被他此刻受惊的模样给迷晕了脑袋,只顾着安慰他。 “世子别怕别怕。”鹿厌生疏地安抚说,“这些人都杀死了,今夜此地不安全,不如我们回京吧?” 谢时深扫了眼脚边昏死的杀手,语气低落道:“只有我们两人,真的不会有事吗?” 鹿厌心想再来几十个都不是问题,但既然这些人都是冲着谢时深而来,想必刺杀失败还会卷土重来,不如先走为上。 他轻抚谢时深的背脊说:“我可以保护你。” 谢时深将他抱得更紧,“有你在真好。” 鹿厌听闻此言,有些羞涩地点了下头,随后说道:“世子稍等我片刻,我去请掌柜备马车。” 谢时深得知将他拉住,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交给他道:“顺便将损失都赔了。” 鹿厌接过银票后忙不迭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谢时深眼底的温和转瞬即逝,冷淡梭巡横尸遍野的包厢,缓步行至桌旁。 他取来一壶茶将杀手浇醒后藏身,目睹着杀手落荒而逃的背影,用暗哨引出暗卫追踪杀手的行踪。 彼时鹿厌正在结账,听见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眼看去,发现谢时深疾步而来。 第167章 他发现谢时深神色匆忙,快速上前扶着问道:“世子怎么了?” 谢时深揉了下额角,半眯着眸,语气虚弱道:“方才有杀手欲将我刺杀,幸好我喊了你一声将他吓跑,我们快快离开吧。” 鹿厌见他捂着胸口,回头朝掌柜说道:“马车在何处?” 掌柜打量谢时深,表情难以言喻,得知鹿厌急需马车,揣起一兜的银票为两人引路。 很快马车驶离了客栈,掌柜目送马车扬长而去,嘀咕谢时深手段真高。 鹿厌为谢时深盖上氅衣,警惕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连呵欠都顾不上打。 然而,当他确保四周无碍,转身回到车厢时,却发现谢时深面色苍白倒在车厢里。 第84章 “世子!”鹿厌迅速朝他扑去, 把人扶起后靠在车厢,“世子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生怕谢时深死了。 谢时深摸着胸口说:“我这里总是不安, 很难受。” 鹿厌手忙脚乱给他整理,不知如何给他检查身子的不适, 急得冒汗,“那我、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舒服些?” 谢时深将他的手握住,死死捂在自己胸口, 轻声道:“你帮我揉揉便好了。” 鹿厌一愣,掌心隔着衣袍感受到强烈的心跳声, 令他感同身受, 心头也跟着加快起来。 两人相视片刻,谢时深见他毫无反应, 估摸是被吓着了,便将他的手松开,阖眼倚在车厢,一副神情憔悴之状,仿佛死了算了也无所谓。 “罢了,不想勉强你。”他有气无力说道,“是我毫无分寸,疼死也是活该的。” 鹿厌一听,顿时朝他扑上去, 双手捂在他的胸口,二话不说便揉了起来, “世子, 我揉,我给你揉揉, 我一点都不勉强。” 谢时深给他按得胸口发疼,原因是鹿厌用力过猛,丝毫不曾察觉谢时深在逗弄自己,一心只把人救活。 这样的揉搓不过片刻,谢时深实在扛不住这夺命力道,猛地拽紧鹿厌的双手,无奈摇头。 “小鹿。”谢时深温柔唤道,“你这是在谋杀亲夫吗?” 鹿厌愣住,“什么?” 谢时深耐心等着他回过神,目睹红晕自鹿厌的脖颈慢慢爬上,嘴边的笑容也渐渐加深。 他看着鹿厌不知所措的模样,趁着鹿厌想逃跑之际,率先握紧掌心里的双手,稍加用力往怀里拽进,敞开怀抱迎着鹿厌跌倒而来。 谢时深垂首看向怀里埋头之人,低笑道:“从前也不知是何许人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唤我夫君,如今却又不承认了,看来我是遇到了负心汉呢。” 鹿厌来不及挣扎,便听见他提起相亲时的演戏,脑袋一片混乱,却又不敢抬头去看谢时深,埋头在他怀里闷声反驳道:“那、那明明是演的......” “演的?”谢时深弯腰靠近他绯红的耳朵,语调轻而慢,“亏我还当真了,不过没关系,只要能默默守在你身边,我别无所求。” 鹿厌感觉到耳边温热的呼吸声,感觉被他靠近的那只耳朵烫得麻木。 他听着谢时深满含委屈和妥协的语气,心中又添几分愧疚,可每逢想到他们有始无终的将来,心里受尽折磨,不免心酸。 鹿厌趴在他的怀里,小声哀求道:“世子,求你别这样......” 他害怕若谢时深再这般坚持,他不仅舍不得离开谢时深,还会比现在更迫切接近,甚至想要得到更多的喜欢。 谢时深察觉他话语中的不妥,将他抱起坐在怀里,把他的脑袋放在肩头上,轻抚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儿似的。 两人贴着脸颊,谢时深偏头轻吻他柔软的褐发,声色虽还是带着几分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无奈在其中。 谢时深道:“小鹿,为何要躲避呢。” 他的话像在问鹿厌,可却又像在问自己。 重活两世,他始终无法看透心思单纯的鹿厌,三番四次的试探,明明笃定了此人的心思,却无法从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他几度为此感到挫败,未料今生千算万算,却无法算出心上人所想,他有数不清的法子能逼鹿厌承认,却一计都不舍得用。 由爱生怖,他生怕稍有不慎将人吓跑,便再也没有机会重来。 前世他追逐名利,今生他追求名分。 鹿厌靠在他的身上,嗅到残留的血腥味,却顾之不及,沉思在谢时深的询问中。 这世上,除了师哥,便是谢家待他极好,可他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谢时深的心意,面对谢时深契而不舍的坚持,他甚至没有勇气去坦白。 他不愿成为包袱。 谢时深在他耳边轻叹一声,对他的沉默并不意外。 只见谢时深将他举出怀里,看着他如蔫掉的小花,在马车里摇摇欲坠。 鹿厌一直搭着脑袋,良久都没听见谢时深的声音,带着疑惑悄悄抬头,打算快速瞥了一眼,对视上谢时深等候已久的目光。 他吓得身子一缩,想要闪躲之际,却被谢时深捏住脸颊,逼着他和自己直视。 鹿厌不想回答适才的问话,明眸盛着可怜说道:“世子,我......” 谢时深打断道:“无妨,我可以等你。” 鹿厌闻言鼻尖一酸,猛然埋头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沉默不言。 恰逢马车碾过石子路,颠簸使得两人拥得更紧,却也让耳力敏锐的鹿厌听见动静。 第168章 他从谢时深怀里扬起脑袋,满脸迷惑道:“世子,我好像听见有利器声。” 谢时深竖耳细听,随后朝角落看了眼,鹿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眼发现那里摆放着一个黑色麻袋。 而那些杂碎的声音正是出自此物。 鹿厌有些好奇看向谢时深,见他伸手将麻袋拖至一侧,示意自己打开看看。 见状鹿厌也不耽误,担心客栈准备的马车中藏着赃物,动作迅疾扯开麻袋检查。 怎料看清其中之物后,脸色顿时大变。 “世子!”鹿厌惊呼着丢开麻袋,难以置信看着谢时深,“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的!” 谢时深从满满当当的麻袋中翻找了下,面色平静取出一条白色的尾巴,递到鹿厌面前道:“你不是说喜欢吗?” 鹿厌指着麻袋里数不胜数的器具,急道:“那你总不能全买了啊!” 谢时深随意扫了眼说:“并非全买了。” 鹿厌震惊,“你胡说!你都将整面墙的器具都带走了!” 谢时深把玩着尾巴在手,云淡风轻道:“你只说不喜欢项圈,我便以为你除了项圈你都喜欢。” 鹿厌:“......” 马车平安无恙回到京城,抵达谢府后,鹿厌跳下车便瞧见门前站着的刘管家。 许是收到了风声,刘管家见到主子回来时,愁着的眉眼终于舒展开。 谢时深上前吩咐道:“备些吃的来。” 刘管家连忙应声退下,谢时深带着鹿厌回了明华居中。 不料刚到明华居,鹿厌便瞧见院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杨承希听见脚步声回头,入眼瞧见出双入对的两人,眼底的沉重消散,疾步朝他们迎面而去。 鹿厌开心笑道:“承哥!” 杨承希忍不住回道:“我的小鹿!” 几日不见,杨承希感动落泪,张开手等着鹿厌扑进怀里,打算好好拥抱这不似家人,却胜似家人的他们。 结果扑空了。 谢时深拎着鹿厌的后领,将人拎回自己身边,干脆利落阻拦热情拥抱的杨承希。 只见杨承希抱着自己的臂膀,先是怔愣须臾,立刻蹲在地上画圈圈,欲哭无泪道:“几日不见如隔几秋,你们竟一点都不挂念我,连个抱抱都不给,画个圈圈诅咒你们。” 鹿厌讪笑看向谢时深,眼中带着几分乞求,显然是心疼起杨承希了。 谢时深和他对视片刻,随后将他松开,瞥了眼蹲着的杨承希,偏过头看向别处,无所谓道:“都是我的错,未料你的承哥脾气这般大。” 杨承希画圈圈的动作一顿,骤然抬头朝谢时深看去,满眼难以置信,到底是谁脾气大?! 他只是想要一个抱抱而已! 鹿厌听闻谢时深的自责,心中顿时觉得愧疚,毕竟谢时深劳累整夜,还险些因自己失责而丢了性命,此刻因自己任性而认错,实在是辜负了谢时深的一片好心。 他欲安慰谢时深,却见杨承希从地上站起。 杨承希冲到谢时深面前,想到这段时日在宫中忍气吞声,求个抱抱都能被拒绝,实在委屈极了,便指着他忍无可忍说道:“谢楚今!你现在怎么跟个怨妇一样!” 谢时深默不作声,眼帘低垂,和怒气冲冲的杨承希对比一番下来,他的平静显得格外可怜无助。 鹿厌左右打量,立即挡在谢时深面前,手忙脚乱去拦住杨承希,急忙劝道:“承、承哥!冷静冷静,慎言慎言!” 杨承希隔着鹿厌继续指着吼道:“我就想抱抱小鹿求个安慰怎么了?我哪里脾气大了!你说!我脾气很大吗?!” 谢时深看了眼鹿厌忙活的背影,淡定从容捋着袖口,语气不变说:“反正我肯定不会这般无理取闹。” 杨承希瞪大双眼,“谢楚今你——” 他气急败坏拽着鹿厌,一副告状的模样道:“小鹿!你看看他!” 鹿厌生怕他一个不快便动手,哪有时间回头去看谢时深,好声好气安抚道:“承哥别气别气,世子今夜受惊,你就大人有大量,消消气。” “他受惊?我才受惊!”杨承希撒气道,“我在宫中这几日提心吊胆,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全是拜他所赐!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他还欺负我!” 鹿厌隔在两人之间,努力拦着杨承希,听着他话语中的委屈,实在是于心不忍。 然而正准备继续安慰,身后又传来谢时深的声音。 谢时深欣赏着杨承希着急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你这么凶,怨不得旁人不愿抱你。” 杨承希听着他添油加醋的话,瞬间火上浇油,崩溃大吼了一声。 “小鹿!你看他!”杨承希气急败坏道,“你看他!” 鹿厌敷衍回头扫了眼,又忙着劝他不要生气,看着平日随和之人被逼疯,想必定然是在宫中受尽折磨。 思及此,鹿厌心生不忍,往谢时深犹豫看去一眼,心想只是区区拥抱应该无妨。 随后便朝杨承希问道:“承哥,是不是只要抱抱你就好了?” 话音刚落,院子中顿时一片死寂。 第85章 杨承希下意识朝谢时深看去, 不出所料对视上一双阴沉的眼眸。 他咽了咽喉咙,正踌躇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结果鹿厌已经靠了上来, 在他来不及躲避时轻轻抱了一下。 第169章 鹿厌客气拍了下他的背部,“别伤心了承哥, 你还有我们。” 杨承希躲开谢时深剜来的眼神,虚虚揽住鹿厌的肩膀,安详闭上双眸, 抖着唇小声道:“看来你家世子要吃醋了。” 两人松开对方,鹿厌听闻后转身看去, 却见谢时深脸色一如既往,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心想,都是一家人不至于吃醋的, 何况世子对自己的错都能包容,区区拥抱问题不大。 想了想后,鹿厌认可自己的看法,悄悄点了下头。 鹿厌看回杨承希,打算再安慰两句,结果发现人不见了。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瞧见杨承希的身影朝着月洞门而去,脚底跟抹了油似得,一溜烟便消失不见了。 鹿厌有些疑惑, 方才为了拥抱险些寻死觅活之人,眼下只是得到拥抱就能这般起死回生吗? 未等他参悟透, 掌心被一只温热的手牵起, 转头看去,原来是谢时深。 “世子?”鹿厌奇怪道, “这是要去哪?” 话落,只见谢时深牵着他朝厢房而去,语气颇冷道:“回去沐浴洗漱。” 鹿厌察觉他的心情似有不妥,空气好想还弥漫这一阵酸酸的味道。 是错觉吗? 鹿厌的视线落在他牵着自己的手,方才犹豫着是否挣脱的念头被打消,干脆顺着他便罢了,省得惹得不开心又要哄。 两人回到厢房后,谢时深叮嘱他去沐浴,屋内点了暖炉,鹿厌的身子很快便回暖了,心想怎能比主子先沐浴。 他瞧见谢时深在添炭,行至身侧问道:“世子,不如我为你更衣?” 谢时深头也不抬,沉着脸说:“我无需抱抱也能沐浴,你去吧。” 鹿厌先是征了征,总觉得谢时深似乎没听懂自己所言,只是更衣而已,怎么扯上了抱抱。 但既然他心情不悦,鹿厌便少说多做,乖乖点了点头,顺从他的安排。 随后见鹿厌扬起笑道:“那我先去了。” 说罢,他转身头也不回朝着浴室的方向去。 谢时深眉头一皱,夹起的炭掉落火堆里,他略微怔愣目送鹿厌无情的背影,张了张唇欲言又止,直到背影消失在眼中。 “啧。”他将炭丢下,咬了咬牙,搁下手里的东西,大步流星走出厢房,凝视着月洞门的方向,朝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冷声道,“还不出来。” 话音一落,月洞门后见杨承希的脑袋探出,笑眯眯看着谢时深,嬉皮笑脸跃上前,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努力忽略谢时深的冷漠。 等他行至跟前,谢时深皱眉瞥他一眼,沉声问:“陛下如何了?” 杨承希在他的眼神中打了个冷颤,谈及正事,脸上的笑褪去,回想病殃殃的老皇帝,挑眉道:“命不久矣。” 闻言,谢时深打量着他的神色,“睿王可有动静?” 杨承希整理着衣袖,思索着近日遇到的事情说道:“三番四次派鹿常毅入宫面圣,不过都被你我的人拦下了,不碍事。” 寒风自两人之间呼啸而过,扬起垂落的衣袂,沉默在院中扩散,不出片刻,一抹身影从高墙跃下,快速行至谢时深面前停下脚步。 暗卫将今夜调查之事相告,“禀主子,是锦衣卫指挥使派人刺杀。” 话落,谢时深和杨承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瞧见各自眸色里闪过的意外。 待暗卫离去后,杨承希率先开口道:“楚今,不可能是锦衣卫,陛下近日从未见过锦衣卫之人。” 谢时深负手望着暗卫离去的方向,沉吟半晌道:“他固然没有这个胆子。” 杨承希诧异,“难道有人和锦衣卫暗中勾结?” 谢时深用沉默回答了他所问,只见杨承希脸上乍见错愕。 锦衣卫乃皇帝亲刀,本不该轻易动摇,如今却出现蝇营狗苟之举,其心可昭。 但杨承希并未言明,毕竟如今的他何尝不是为虎作伥,只是他借谢时深之手,报皇帝弑杀母族之仇,皇位将来谁人所坐,于他而言无关紧要,谢时深既能相助他,又能护他一命,便是两全其美。 可能与锦衣卫勾结之人,必然手段了得,或能轻易掌控内廷,让深宫众人陷于岌岌可危之地。 “必然是杨奉邑。”杨承希笃定道,“除了他别无他人!” 然而,却见谢时深神情严肃,摇头道:“杨奉邑行事小心,若此时对谢家动手,未免太过急功近利。” 且今夜的刺客有逃离的嫌疑,显然只是为了试探什么,奈何不敌鹿厌武功高强,才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杨承希面色凝重,“既然如此,那你说,锦衣卫为何追杀你们二人?” 谢时深默不作声,事情虽有蹊跷,但眼下毫无思绪,只能派人继续调查。 他朝厢房看了眼,猜测鹿厌快沐浴完,便道:“宫中之事交由你,锦衣卫既已叛主,便是对我们有利之举,你万事且小心。” 杨承希明白不宜久留,颔首欲告辞。 “等等。”谢时深突然拦住,他对视上杨承希投来的目光,脸色微变,“事情未尘埃落定前,不许出现在谢家。” 杨承希急道:“凭什......” 话音未落,谢时深打断说:“除非你想让天下人皆知你写黄/文之事。” “造谣!我写的不是黄/文!”杨承希拔高声反驳道,“你就是记恨我和小鹿抱抱。” 第170章 谢时深冷笑道:“是又如何?” 杨承希一时无语凝烟,咬着后槽牙,想到没人陪自己玩,在深宫中又不能码字,只能恶狠狠瞪着他,“独断专行之人,活该表白小鹿失败!” 谢时深蓦然蹙眉,“你说什么?” 只见杨承希骤然紧抿着唇,瞧见他变脸,心中不由生了快意,眼看厢房传来动静,杨承希敷衍告辞后,带着满脸得意离开。 鹿厌浑身清爽出了浴室,入眼瞧见谢时深黑着脸站在门前,吓得他心头一凛。 这是怎么了? 片刻不见,为何世子有种被恶鬼上身的感觉? 鹿厌压着心头的惧怕,跟着谢时深的脚步走到书案前,眼看着他落座后一言不发翻书。 “世子。”鹿厌轻声唤道,“可是遇到烦心事了?” 谢时深抬起眼帘看他一眼,轻叹一声,看着手里的卷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不该心生醋意,还妄想你的安慰罢了。” 鹿厌闻言想起杨承希抱着自己所言,难道因为那个拥抱吃醋了? 他恍然醒悟,难怪世子从方才起便不快,原来这便是杨承希所指的吃醋。 鹿厌走上前问:“那世子,你不开心吗?” 谢时深偏开身子,支着额角看书,慢条斯理道:“我只是不开心,又不是死了,无妨。” “......哦。”鹿厌看着他背对自己的身影,猜测他仍旧不悦,只是不知如何让他心情愉悦,“那好吧。” 谢时深:“......” 他听见屋内传来脚步声,余光扫去发现鹿厌离开了,正朝着门口走去。 谢时深凝视着他,“去哪?” 鹿厌准备开门,闻声朝他看去,天真无邪道:“我想去找承哥请教。” 谢时深倏地从圈椅起身,“请教何事?” 鹿厌见他突然失态,迟疑道:“如何让人不吃醋。” 说罢,他将房门打开,不料身后一阵冷风,“嘭”的一声,刚打开些许门猛地被阖上,鹿厌来不及反应,身子便被一双手掰过,背脊抵达门上,眼看着谢时深欺身而来,身影将他包裹,双手将他禁锢在面前,令他无处可躲。 鹿厌愣住,“世、世子?” 谢时深捏着他的脸颊,目光掠过他微敞的衣领,紧抿着唇和他对视,眼底的情绪排山倒海,像是被气得不轻,胸膛不断起伏。 “你想学?”谢时深压低声问道。 鹿厌感觉事态不妙,喉头暗滑,紧张捏着衣袖,轻轻颔首道:“想的。” 谢时深大发慈悲道:“我略懂。” 他的视线朝下移,落在鹿厌饱满殷红的嘴唇,在鹿厌发现不妥欲逃跑时,双手被谢时深锁住反剪至身后。 下一刻,呼吸被谢时深掠夺,屋内的温度急剧升高,鹿厌被他抵在门上。 他不解明明是宽敞无比的厢房,为何空间却变得逼仄狭小,让人喘不上气。 暖炉的炭火燃得劈啪作响,含吻声和急促的呼吸交缠,余音荡漾在厢房之中,偶有几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溢出,激得层层欲望卷起,疯狂而折磨。 谢时深在他双腿发软前将人抱起,直到将人放在榻上,看着他全身泛红的模样,谢时深沉闷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鹿厌呼吸紊乱不知所措,双眼迷茫望着他满眼笑意,像被吻到麻木,仿佛连嘴唇都脱离了身体,脑袋一片空白。 “我也不是很懂。”谢时深哑着嗓子说,“若哪里做得不好,还请你指教一二。” 话虽如此,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谦虚,反而是带着餍足。 鹿厌后知后觉自己落入他的圈套,可为时已晚,深知对他的一切无力招架,索性关心起他的心情好坏。 “那你开心些了吗?”鹿厌小声问道。 谢时深琢磨着他的想法道:“勉勉强强,或者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鹿厌躺在榻上,终于在喘息中渐渐回神。 他在谢时深的话中思索少顷,拿捏不住此事的尺度,只能说道:“若你仍未消气,可以继续的......” 第86章 谢时深微怔, 捕捉到他眼里的认真后,不由失笑一声。 他抬手揉了揉鹿厌的脑袋,顿了顿, 还是忍不住在鹿厌的额头落下轻吻,“气消了。” 不能逼得太紧, 谢时深不断地告诫自己。 鹿厌见他眼中带笑,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但转念想到两人这般下去不妥, 连忙挣开他的怀抱。 顷刻间,只见鹿厌抱着被褥滚到床榻里, 将自己裹得像个包子似的, 睁着圆溜溜的双眸和他对视,支支吾吾道:“既然无碍, 便、便早些歇息吧。” 这模样,虽看着像设防,落在谢时深眼中却觉得莫名有趣,实在想逗弄一番。 他端坐在床边,垂首整理着凌乱的衣袍,敛起嘴边的笑意,无奈长叹一声道:“你不必这般紧张,即使被人瞧见了,我自会顾及你的清白, 向旁人说我们并无关系。” 鹿厌闻言愣了下,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酸涩, 但奈何这份感情无法宣之于口, 只能咬牙忍着。 他垂下眼帘,脑海里一顿胡思乱想, 正当谢时深以为他会解释上两句。 结果听见鹿厌说道:“谢谢世子。” 谢时深:“......” 他未料激将法不可使,今夜屡屡受挫,委实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沉吟半晌只能回道:“......不客气。” 第171章 两人你来我往一句客气交谈,转眼夜色已深,鹿厌见状提醒他莫要耽误了歇息,随后便瞧见谢时深起身去更衣。 鹿厌从离开床榻,跟在他的身后向为其宽衣,尽忠尽职做好本分之事,如此一来既不会让谢时深不快,又能让自己心里的愧疚少一些。 谢时深倒也不拦着他的殷勤,今夜对付刺客时虽并未受伤,但摔倒在地时磕到了手。 若是换作平日,谢时深必定不会在意,但今夜一点甜头都没讨着,眼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索性由着鹿厌给自己宽衣,直到鹿厌触碰到手臂时,等待已久的谢时深终于发出动静。 “嘶。”他先是倒吸一口冷气,随后不经意查看手臂,皱眉看着上方的一片淤青,满脸苦恼,“真是没用,又受伤了。” 鹿厌一听,立即搁下衣袍检查,“哪里?哪里受伤了?给我瞧瞧。” 说话间,他埋头去扒谢时深的双手,奈何被谢时深躲了个干净。 谢时深朝着浴室走去,故意加快脚步让鹿厌追,语气表现得十分无所谓,“没事的,你去歇息吧,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习惯了。” 鹿厌急急忙忙追着他,直到进了浴室,瞧见谢时深欲脱衣,这才在屏风前止住了脚步。 屏风后,谢时深的动作不急不慢,余光留意着那抹急得打转的身影,嘴角噙着笑说:“你去将跌打药取来吧。” 话落,他还弱不禁风咳嗽两下,惹得鹿厌根本不敢耽误,拔脚便去取药。 等把药取来后,谢时深已然进了浴桶里坐着,那浴桶中不知何时竟铺满了药材。 鹿厌不知这是舒缓筋骨的药,也来不及辨别一二,只会站在浴桶候着,目光急忙检查着谢时深的身子。 谢时深倚在浴桶里假寐,刻意咳嗽了下才说:“把药放下吧,我自己上药便好。” 鹿厌挪着脚步靠近些,片刻却不见把药交给他,探头探脑想找到伤口,可惜都被浮在水面的药材挡住了。 “世子。”他轻声唤道,“不如我帮你上药吧,师哥从前交过我,必定能处理好的。” 听闻他提及师哥,谢时深微蹙眉梢,扭过头说道:“罢了,伤口虽然有些大,但还能忍。” 鹿厌下意识握住他搭在浴桶的手,自责说道:“世子,是我的过失,若我能及时赶到,世子便不会受伤了。” 谢时深瞥了眼被紧握的手腕,又咳嗽两声才道:“方才你说早些歇息,眼下要你帮我上药,会不会太耽误你了?” “不会不会!”鹿厌褪去愁容,展颜笑道,“只要世子安然无恙,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时深搭下眼帘,轻叹道:“既如此,那我便听你的。” 话落,只听“哗啦”一声,谢时深突然从浴桶站起身,一/丝/不/挂的身子沾满了药草,赤裸裸站在鹿厌的面前,用手指着腰腹的位置说:“这里最疼,先涂此处吧。” 鹿厌瞪大双眼,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下方,怔愣半晌后才回神,吓得迅速后撤一步,紧紧闭着眼睛道:“世子!这不妥!” 谢时深慢条斯理将身上的草药拿掉,疑惑问道:“有何不妥,你我皆是男子,何况......” 他停顿顷刻,强调道:“明明是你要为我上药,此刻竟又闪躲,罢了,让我死了算了。” 话落,他又沉回浴桶里,唉声叹气沐浴着。 红晕再次爬上鹿厌的脸颊,他难挡羞耻,更无法反驳谢时深所言,可方才那一幕,即使闭上了眼,那姣好的身材和不可描述之处在脑海挥之不去,甚至还会不由自主想起亲密之事,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鹿厌眯着眼看他,怯生生问道:“那世子可还有别处受伤?” “没了,就此处最疼,若不能上药,想必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说着他朝鹿厌看去,满眼心疼,好像深思熟虑后才说,“我不想吵着你安眠,沐浴完就去和狗睡。” 鹿厌听闻愈发愧疚,想不到谢时深处处为自己着想,而自己却因无端顾虑面子不管他的性命。 实在可耻。 鹿厌在心里先把自己怪罪一顿,决定放下芥蒂,深吸一口气后上前,坚定不移道:“世子,你起来吧,我给你上药。” 谢时深手中的动作顿住,转眼看去,见他一脸正气,脸颊两侧的绯红尽褪,双眼清澈坚决,毫无欲望,完全没有方才的害臊。 见状,谢时深轻轻一笑,朝他伸出掌心,默不作声和他对视。 鹿厌看着他的手,不明所以地“嗯”了声。 谢时深扫了眼他的手,“药。” 鹿厌道:“可是......” 谢时深打断说:“不必内疚,此事你本无错,若非要论对错,那也是贼人之错。” 鹿厌呆滞片刻,终于明白谢时深适才在逗弄自己,当即将药用力拍在他的手上,气得扭头就走。 但谢时深反手将他拉住,稍一用力,鹿厌便又跌回了浴桶边上。 他恼羞成怒朝谢时深瞪了眼,想找个词责怪,可憋了半天才气道:“你坏!” 鹿厌并不擅长骂人,若有人在旁指导倒好,眼下只有谢时深在,无论他语气如何重,落在谢时深眼中皆是撒娇的、合理的。 谢时深低头在他的背手吻了吻,含着笑温声道:“原谅我好吗?我只是想你关心我。” 此言一出,鹿厌竟无话可说,谢时深的心意如何他有目共睹,他拒绝了这番爱意已是迫不得已,若反复扫兴岂非又让人伤心。 第172章 一想到要哄谢时深的方式,鹿厌只能心甘情愿原谅了,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谢时深眸光温柔仰视着他,“小鹿,今夜多亏有你,我才能平安无恙。” 回想今夜历经的一切,鹿厌心里揣揣不安,生怕隔墙有耳,压着声音皱眉问:“世子,要杀我们之人,可是睿王?” 谢时深不打算隐瞒,一来是不愿他胡思乱想,二是不愿他思虑过度。 “暗卫查到了些许线索,今夜刺客或与锦衣卫有关。”谢时深道,“如今猜测杨奉邑和锦衣卫暗中勾结,但杨奉邑并非草率行事之人,此事过于蹊跷,还需些时日调查。” 话落,他示意鹿厌去取来衣袍,随后将鹿厌安顿在屏风后才出水。 两人隔着屏风交谈,鹿厌透过屏风模糊的轮廓,猜测谢时深应当在上药。 鹿厌琢磨着他的话,“世子眼下有了睿王的把柄,为何不趁热打铁除了他?” 谢时深敷完药后穿衣,“此事若无确凿证据,冒然出手恐会让对方反将一军。” 一旦谢家在如今局势中暴露野心,老皇帝为了保住皇位不流于异姓之人手里,难免不惜以死匡扶杨氏上位,如此一来,谢家恐怕还会落下千古骂名。 鹿厌在他的话中陷入深思,直到谢时深行至跟前也并未察觉。 谢时深此刻好整以暇,瞧着不像方才那般扶风弱柳之状。 他看着鹿厌愁眉苦脸,自己反倒气定神闲,安抚道:“别担心,今夜他们未能得手,不慎让我们回了京都,之后我们便叫他们再无机会动手。” 谢时深将他牵回厢房,两人回到内室坐着。 鹿厌和他靠得近,能嗅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药香,心里的纷乱似被这香气镇定,思绪慢慢清明,脑海里忽地记起一事。 “世子。”他朝谢时深贴去,反手拉住对方的手,神情严肃,悄声说道,“先前府中曾发生一事,不知你可知晓?” 鹿厌将锦衣卫搜府之事相告,续道:“当夜正是睿王出手相助,拦下了陈奇禄搜家。” 话落,谢时深面色凛然,沉声问:“当时吴语可在?” 只见鹿厌摇头,“睿王以指挥使无御令搜家之由,命指挥使带人离开,之后睿王便入宫了,府中无碍后,我便忘了将此事相告世子。” 谢时深将视线从他身上离开,垂眸思忖片刻,似乎找到了蛛丝马迹。 然而,沉默良久后,却见谢时深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他缓缓转头朝看向鹿厌,猛地拽紧鹿厌的手,深邃的眼眸中竟暗藏杀意。 鹿厌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不由心头一紧,想睁开谢时深的手,结果被越握越紧。 他咽了咽喉咙,带着些许害怕问:“世子......你怎么了?” 第87章 谢时深沉眸望着他, 问道:“鹿常毅想方设法让杨奉邑面圣,你可知为何?” 鹿厌先是摇头,但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以鹿家见风使舵的本事, 若不找靠山,只怕将来要面临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思索少顷, 鹿厌带着不确定问他,“难道太子身亡后,鹿家急需扶持新的储君?” 很快见谢时深颔首, 眼底带着些赞许,耐心说道:“但杨奉邑绝不会轻易相信他, 毕竟鹿家曾帮助东宫对付其余亲王。” 鹿厌顺着他的思路猜测, 接着询问道:“所以鹿家要有诚意,如今最好的机会, 便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睿王见到陛下,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如此就足够吗?”谢时深专注凝视着他,“这样的诚意不足以让杨奉邑动摇。” 那样疑心深重之人,岂会不知鹿常毅的目的。 然而,鹿厌绞尽脑汁仍旧想不明白,神情紧张看着谢时深,等着他给自己解答。 鹿家的诚意,会是什么? 谢时深从容看着他,决定让鹿厌自己有所意识, 主动发现存在的隐患。 他将鹿厌扶好端坐床榻,对视问道:“小鹿, 你可还记得最初来时的叮嘱?” 鹿厌看着他的眼睛, 将谨记于心的话告知,“不可将自身本领现于人前。” 闻言, 谢时深轻点头,回想起当初叮嘱的初心,是为了避免鹿厌招来杀身之祸,给谢家带来麻烦,更要防止他被带回锦衣卫。 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他由爱生怖,更担心的是有人将鹿厌从他身边带走。 谢时深轻声问道:“所以,你觉得鹿常毅会如何做?” 他一直认为鹿厌武功高强,必不会轻易受伤。 可今生他想将鹿厌保护好,想让鹿厌无忧无虑活下去,不会如前世那般吃苦。 然而,正因如此,他竟忘了有人会对鹿厌设陷,尤其真正的鹿厌暴露了。 鹿厌望着他的双眼,思忖少顷渐渐醒悟,瞳孔放大,喃喃自语道:“是......鹿凯。” 那日在客栈之时,为了师哥的书信,他对鹿凯大打出手,便已是冒尖。 如此说来,鹿常毅的诚意,便是以试探自己为代价,目的不言而喻。 谢时深轻抚他的脸颊,神色沉重,恍然明白了一事,“小鹿,今夜的锦衣卫,皆是冲着你而来。” 鹿厌未料身为父亲的鹿常毅竟这般狠心,为了仕途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他,完全不将他当作骨肉看待。 一阵怨恨自内心油然而生,厌恶逐渐将他的双眼覆满。 第173章 谢时深轻轻捏了下他的脸颊,让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 他察觉鹿厌的情绪波动,轻声细语道:“小鹿,不可。” 鹿厌眼底的恨意褪去,带着迷茫看他,“世子......” 方才有一瞬间,他居然想亲手杀了鹿常毅。 他这位所谓的父亲,既没尽到为人夫之责,任由着他的娘亲病死后宅,随意处置,更未曾尽到为人父之责,将自身种下的耻辱怪罪其子,设陷加害,毫无人性。 鹿厌垂下眼眸,想为这一闪而过的歹念认错。 不料,谢时深却道:“全部交给我,今生你只管自由自在。” 谢时深眸色复杂,藏着两世的思绪,他不必再去细想两世的鹿厌为何与众不同,无需靠着前世有关鹿厌的蛛丝马迹,也能明白前世一切与谁有关。 鹿厌握住他的手,借着屋内的烛光静静观察谢时深。 他觉得谢时深此刻与往日不同,像是藏着天大的心事,无法言说,仿佛守了个秘密,连倾诉之人都没有,孤独而寂寞,靠着信念而存活于世一般。 鹿厌眼底藏着心疼,小声说:“世子,让我陪着你吧,我......不放心。” 谢时深轻轻将他抱在怀中,见他不挣扎,便抱得紧些,眼中带着满足,温声道:“他们既是冲着你来,若你跟在我身旁,岂非会连累我?” 鹿厌捏着他的衣袍,一听顿时攥紧在手,竟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此言。 但凡仔细想想,也能猜到锦衣卫的目的,杨奉邑这等城府之人,又何尝琢磨不到谢时深一二心思。 若是两人再形影不离,恐怕便应了杨奉邑当初的提醒,成为谢时深的包袱。 思及此,鹿厌心头愈发难受,在谢时深怀里不自觉埋头,将湿润的眼眶紧闭,不再多说,而是听从谢时深的安排,乖乖呆在府中。 但随着谢时深归家越来越晚,鹿厌从耐心等待变成坐立不安。 这夜用过晚膳后,鹿厌照常在院中和哈秋戏耍,只是不过片刻,他便心不在焉坐在阶下,冒着严寒,抱着双膝,目光一直落在院门的方向,等人将门推开。 哈秋照常捡回被抛远的玩具,摇着尾巴来带鹿厌跟前,眼巴巴等着他陪自己玩,结果主人却一直在发呆。 渐渐的,哈秋也失了兴致,许是察觉主子情绪低落,又担心主子着凉,便和主子一并坐在阶下,不明所以看着主人眺望的方向。 鹿厌感觉腿边有些暖和,转眼看去,发现哈秋躺在身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微笑揉着哈秋的脑袋,突然哈秋的耳朵竖起,与此同时,鹿厌也听见脚步声传来。 只见他快速扭头往院门看去,以为是谢时深回来了,暗淡无光的眼眸变得明亮,可当他瞧清来人是刘管家时,眼中的光芒又逐渐褪去,从阶上起身,朝刘管家迎面上前。 “刘管家。”鹿厌担心问道,“是世子传消息回来了吗?” 刘管家摇头,嘴角虽是挂着笑,但神色却带着几分凝重。 他朝鹿厌身后看了眼,先关心道:“怎的坐在廊下等,深冬寒气重,这天怕是要下雪,进屋了呆着啊。” 鹿厌扯出一抹笑说:“无妨,下雪了再进去也不迟。” 他看了看院门,续问道:“刘管家深夜来此,可有世子的消息?” 近日谢时深早出晚归,只知朝臣每日都在殿外等着老皇帝传话,所有的奏折直接送到内廷,只要老皇帝稍有清醒,杨承希便争分夺秒在念给老皇帝听,把朝政之事一一记录清楚,不让旁人插手,甚至连杨奉邑都不行。 久而久之,朝中有流言传出,怀疑老皇帝临终册封他为储君。 诸如此类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杨承希趁着老皇帝病重,私揽朝政大权在手,独断专行,很快便引起了诸多朝臣不满,在殿外要求面圣,颇有宫变之势。 原以为此事会闹得沸沸扬扬,不想有一日老皇帝当真召了一人,那人却是年迈的傅国公。 傅国公从寝殿出来时,只带出口谕,今后所有奏疏先经内阁,若无要事不必再呈上。 殿外折腾几日的朝臣闻言纷纷下跪,不敢再提及面圣之事,每日准时上奏,不过却添了一道流程。 所有入殿的奏疏,经内阁后再经睿王之手,由世子相辅左右。 一时间,立储的风声又出现了反转,毕竟谁人不知谢家手握兵权,让其辅佐睿王,意思岂非将兵权间接交于睿王之手。 转眼间,朝中又见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这也是鹿厌为何非要等人回来才安心,最近谢时深回府后早早入睡,两人如今同床共枕,却不如以前话多。 从前虽是鹿厌在喋喋不休,但谢时深句句有回应。 现下却是鹿厌说不到几句,身边便没了声儿,转头一看,谢时深已沉沉睡去。 他知谢时深劳累,所以难免担心,尤其消息不灵通的情况下,他愈发惶惶不安,见不到人几乎茶饭不思,恨不得每日随着谢时深出门,又奈何杨奉邑的警告在脑海盘旋不止,唯有苦苦等人归家。 但刘管家依旧摇头表示未归,不过却道:“小鹿,但鹿家之人来传话。” 鹿厌一听是鹿家便挥手,毫无心思搭理,“现在除了世子的消息,旁的我都不想知晓。” 这一点刘管家自是明白,只是他并未离开,而是说道:“但老奴听闻此事有关......师哥之人。” 第174章 师哥? 鹿厌得知有关师哥,立刻向刘管家询问道:“你说有师哥的消息?” 自从上次客栈断了联系后,他一直没能得到师哥的消息,如今一听说有消息,忍不住激动起来。 刘管家见他着急,劝他冷静道:“小鹿,眼下京中局势紧张,鹿家偏偏在此时捎话给你,会不会有蹊跷?” 鹿厌愣了下道:“可师哥的确与父亲有过交情,否则当年怎会带我逃离鹿家,若鹿家有师哥的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刘管家提醒得不错,但和师哥失去联系之事,一直让鹿厌有所牵挂,若非鹿凯将书信毁去,又何至于此,哪怕是个圈套,师哥作为他的恩人和家人,他也得确认师哥的安危。 鹿厌打断刘管家的劝说,追问道:“鹿家人如何说的?” 刘管家担忧道:“鹿家家仆说,你的师哥冬至入京,会先去鹿家用饭,让你也回去一趟,和家人团圆。” “冬至......”鹿厌想了想,忽然说道,“那岂不是明日?” 刘管家颔首,“小鹿,此事不如等世子回来商议,免得世子挂念,你看如何?” 提到谢时深,鹿厌又抬眼往院门看去,他看了看天色说:“也好,再等等,等世子回来,我便告知他一声。” 刘管家仔细叮嘱他回屋里等着,鹿厌无奈只能开着房门,躺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看着房门,着急等着谢时深回来。 然而,谢时深彻夜未归,他却等来鹿家请他回去团圆的马车。 第88章 时隔许久, 鹿厌再次踏入鹿家大门,或因今日是冬至的原因,鹿家一派喜庆祥和, 甚至在鹿厌出现时,还有家仆为他带路, 引领着他朝家宴而去。 可这样的待遇前所未有,哪怕是生母在世时,也从未如此。 鹿厌心中虽有不安, 但为了见师哥,他唯有不断深入鹿家, 直到听见欢声笑语渐近, 他的脚步慢慢放缓。 家仆见他忽然顿足原地,疑惑转身看去, “公子?” 鹿厌皱眉问道:“为何我没听见师哥的交谈声?” 家仆微怔,闪躲着他的目光,朝家宴的方向看去,“或许,客人在别处,里面人多,公子还是亲自去看看。” 但鹿厌显然不信此言,若是细听,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分辨师哥的声音。 不过转念一想, 区区家宴竟也能座无虚席,倘若鹿家想要动手也非易事, 思索片刻后, 他选择抬脚跟上家仆的脚步,直至来到一处月洞门前。 家仆抬手止住他的脚步, 行礼道:“公子,宴席中有不少朝臣家眷,还请公子将身上之物暂交下人保管。” 鹿厌拿出玄尾扇给他看,“我只有一扇子,这应该能带进去吧。” 只见家仆将扇子拿过,稍作检查后,脸色有些为难道:“公子,此物乃铁制,若带进宴会,旁人见之岂非被人嘲笑不够风雅,恐不能给公子带进去了。” 他边说边将玄尾扇交给身侧的护卫,动作之快,叫鹿厌拦都拦不住。 鹿厌不满道:“区区扇子......” 家仆打断说:“公子可还要见师哥?” 话落,鹿厌无言以对,心想着快些见到师哥,将人带离鹿家,免得贻误后起是非。 无奈之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玄尾扇被藏起,在家仆不屑的眼神中甩袖离开,朝着宴席而去。 未料刚踏入院子,便瞧见鹿凯迎面走来,锦衣华服,满面春风,靠近时还能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鹿厌想绕过他直接进宴席,奈何被鹿凯伸手拉住,“等等,谁准许你进去的?” 闻言,鹿厌甩开他的手,“是你们家请我前来的,我要见师哥。” 鹿凯冷笑两声说:“今日这虽是家宴,但宴中却有女眷,你若进去胡乱说话,岂非毁了女眷名节。” “那我师哥呢?”鹿厌愠怒道,“或者你去告知师哥我来了,那我不进去也罢。” 鹿凯见他生气,倒是不紧不慢,派人取来酒水优哉游哉喝着,“如实告诉你吧,你师哥不在里头,他方才酬酢贪杯,眼下在房中歇息,你直接去见他便是,这宴席就不必进去了。” 得知师哥喝醉,鹿厌也不留恋在此,隔着屏风随意扫了眼喜气洋洋的宴席,朝鹿凯问道:“带我去见师哥。” 鹿凯听闻他吩咐的语气,斥道:“你敢命令我?” 鹿厌道:“若你不带路,我能让这宴席变作明日的丑闻。” 鹿凯脸色微变,凝视他半晌不语。 经历上次在客栈被打后,鹿凯回来便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前不久他去书房找父亲,在门外偷听片刻,才得知鹿厌的本领远不止于此,他万万没想到,看似瘦削好拿捏的鹿厌,竟能十步杀一人,将派出的锦衣卫全部解决。 这等本事,放在整个京都无人能及。 所以此刻听见鹿厌威胁时,鹿凯有瞬间背脊发凉,并且相信他能说到做到,只因父亲曾言这位师哥于鹿厌而言十分重要。 今日见到鹿厌为此人出现,倒是印证了父亲所言。 沉默良久,鹿凯知晓大局为主,只能压着怒气,带着他离开宴席,朝着后院而去。 两人前后绕过几道长廊,鹿厌看着前去的方向莫名熟悉,脚步也渐渐放缓,盯着鹿凯坚定不移的脚步,心头涌上一阵不妙。 第175章 鹿凯走着走着,感觉身后没了脚步,他转头回看,发现和鹿厌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望着站在长廊中央的鹿厌问道:“走啊,不想见你的师哥了?” 鹿厌纹丝不动,“这是去娘亲厢房的路。” 鹿凯左右看了看,冷哼了声道:“是啊,所以你不随我去了?” 鹿厌眉头紧锁,试探说:“师哥不在鹿家,你想骗我。” 鹿凯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面不改色从怀中取出备好的书信,朝他扬了扬道:“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父亲将此信交给我,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不是你师哥的笔迹。” 说罢,他将模仿的书信丢出,信纸滑至鹿厌前方。 鹿厌朝前走去两步,弯腰将书信捡起,看着上方熟悉的字迹,神情愈发凝重。 他冷眼和鹿凯对视,“师哥既是宾客,为何安置在杂草丛生的院中?” 鹿凯仿佛听见笑话般,反问道:“鹿厌,你是不是多年不在府中,忘了府里的规矩?” 他指着宴席的方向,毫不留情嘲弄道:“你将此人视作家眷,但你的身份如何,自己不是心知肚明吗?今日府上哪位来宾不比你们贵重,就凭他一个江湖中人也配住在客厢?” “鹿凯!”鹿厌拔高声道,“你对师哥放尊重些!” 可鹿凯置若罔闻,态度轻视问道:“所以你到底走不走。” 鹿厌看了眼手里的书信,珍重收在怀中后抬脚跟上,朝那充满噩梦的厢房走去。 少顷,鹿凯在厢房门前停下脚步,转身朝数尺外的鹿厌看去。 他自上而下扫过鹿厌,嗤笑道:“你站这么远作何?” 鹿厌站在廊下,越是靠近厢房,思绪便愈发紧绷,浑身毛骨悚然,呼吸变得急促。 许是对此地产生恐惧,他克制不住情绪,有些生气道:“你明知我不愿靠近这里,却还将师哥安排在此,目的又是为何?” 鹿凯在心中感慨一句他有脑子了,嘴上却催促道:“家中厢房有限,你若是不信,离开便是,何必随我前来一探究竟,反正你的师哥又不会和你娘一样死在这。” 鹿厌怒视他,“你闭嘴!” 鹿凯神情带着厌恶,瞧见鹿厌不敢上前,他便愈发笃定此计可行。 他的余光往院墙瞥了眼,随后抬手将厢房门推开,与此同时,竟听见屋内传来隐约的咳嗽声。 那声音一听便是年迈的长者发出,不过只是咳了两声,若是常人恐难以分辨。 但鹿厌耳力敏锐,他能清晰听见咳嗽声,或因身处此地失了警惕心,又或思念过切,竟失了心细,听闻声音便拔腿朝厢房冲进去。 然而,屋内除了一具棺木在其中,别无所有! 窗外见一抹身影闪过,鹿厌倏地转头看去,明白被人欺骗的瞬间,“嘭”的一声,厢房门被鹿凯无情阖上,扬起屋内满地积灰。 刹那间,幼年可怖的噩梦再次卷席而来,惊得鹿厌下意识转身逃跑。 “鹿凯!开门!鹿凯!”鹿厌剧烈地拍打着门,惶恐扭头看向屋内静静摆放的棺材,双眼吓得通红,浑身冒出冷汗,愈发用力拍着堆积灰尘的房门,“鹿凯你放我出去!我要见师哥!鹿凯!” 鹿凯站在屋外,拍了拍手里的灰,余光瞧见府中老仆上前,站在一侧哆嗦着不敢说话。 他们无视鹿厌的恐惧,听着鹿凯用当年的话术恐吓道:“不如你去打开新棺材看看,或许你师哥就在里头躺着呢,你当年不正是这般找到你娘的吗?” 说罢,嘲弄的笑声响彻院子,鹿厌听着这番话,如同置身年幼之时,所有的惧怕如潮水将他淹没,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不出片刻脸色逐渐发白,冷汗涔涔,只能更加用力拍着房门,语无伦次地呐喊求救,完全失去了理智。 “鹿凯!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我害怕!我害怕!鹿凯!”哽咽的呼救声回荡在厢房中,屋外的老仆听着满心愧疚,却无可奈何。 因为一旦求情,作为下人只有死路一条。 “鹿厌,你不是想知晓引你前来的目的吗?”鹿凯得意笑道,“告诉你吧,那日你以下犯上对本少爷动手,父亲得知后派人试探你,好巧不巧,发现你与谢时深苟且,才会有了今时今日。” 他慢悠悠走在廊下,续道:“如今朝中局势如何你未尝不知,谢家迟迟不肯交出兵权,东宫无主,睿王德才兼备,却对父亲百般防备,你身为鹿家人,为了鹿家牺牲又何妨?” 鹿厌双手发疼,却仍旧不停歇地拍打,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得知自己和世子的关系被误会,声音颤抖地哀求,“我从未与世子一起!求你放我出去!鹿凯!你开门!” 他真的害怕这间阴森的厢房,尽管这具棺材是新的,尽管屋内并无异味,可他仿佛见到当年的棺木,嗅到尸体散发的腐臭,让他难以摆脱年幼的噩梦,彻底深陷在幻境中。 鹿凯置若罔闻,负手离开道:“有没有苟且一事,等谢时深出现便知,若你无用,里面的棺材便是你的归宿,当是鹿家赏你的了。” 皇宫御寝殿前,太医悉数从殿内走出,行至殿外三人跟前躬身见礼。 未等太医开口,杨承希先扑了上去,握紧他的手问道:“太医快说!我父皇的身子如何了?!” 寒风中,太医抬袖抹了把汗才道:“禀两位王爷和世子,陛下眼下已无大碍,只是......” 第176章 杨承希神色着急,像做错了事,声音颤抖问道:“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太医无奈摇头,用力拨开他的手,后撤一步,带着太医院的众人纷纷下跪,沉重说道:“臣等无用,陛下此次中毒龙体受损,脉象微弱,虽有一线生机,可终究要看天命。” 言外之意已了然于胸,杨承希下一刻直直朝地上跪去,双手捂脸,喃喃自语道:“都怪我,都怪我没叮嘱好,若非我昨日贪睡,将伺候父皇之事交由旁人,又岂会让父皇被人下毒,让太医们为此折腾两日......” 一旁的杨奉邑挥手,示意宫女太监退下,留下一众朝臣在身后。 他抬脚上前安慰道:“离王莫要自责,父皇乃天命之子,必有老天爷垂怜,太医也说了,父皇并无大碍,只需苏醒便一切安好,你且回去好好照顾父皇才是。” 太医点头道:“是啊离王殿下,陛下如今只是陷入短暂的昏睡中,若细心照看,想必、想必健朗如初。” 劝慰的声音渐小,其实众人心知肚明,老皇帝这次意外中毒后,本就病弱的身子不堪重负,能否躲过此劫仍旧是个迷。 若能醒来,必然要面临立储之事,若不能醒来,恐怕这天是要变了。 杨承希仓皇转身,跪着来到杨奉邑脚边,苦苦哀求道:“皇兄!皇兄!我、我不想留在寝宫,要不你陪着我,陪着我一同照顾父皇吧!我害怕、害怕又生事端!求求你了!” 然而,却听见杨奉邑无奈叹道:“唉,并非皇兄不愿出手相助,只是,命你御前伺候乃父皇之命,容不得旁人插手,若父皇醒来,瞧见本王在寝殿内,只怕父皇生疑。” 他后面的话说得委婉,如今立储乃头等大事,朝臣原以为杨奉邑势在必得,不料老皇帝因太子之死病倒,时至今日,也只让不受宠的杨承希伺候,立储风声变幻多端,众人一时拿捏不准老皇帝的心思。 但万万没想到,昨夜老皇帝忽地出现口吐白沫之状,杨承希急召太医院进宫,经过一天一夜的抢险后,老皇帝也只是保留了一口气。 杨承希不惜朝杨奉邑磕头,声泪俱下道:“皇兄!我求求你了!父皇此前最是信任你了!他平日在我面前也常夸你好,父皇病倒后,便只召见过傅国公,那日父皇在国公面前称赞你许久,皇兄你不能将我弃之不顾啊!” 话落,众人将头垂得更低,当作听不见此言。 杨奉邑眼中毫无波澜,脸色略显为难,偏头朝谢时深看去,示意他来劝劝人。 谢时深本想拒绝,奈何杨奉邑向他投来数次目光,看似让他劝人,实则逼着他在百官前站队睿王府。 只见谢时深走上前,行至杨承希身侧,垂首道:“离王不必担心,睿王得知此事后,已在宫中加派人手,绝不会再生事端。” 杨承希趴在地上,手里还拽着杨奉邑的衣袍不放。 杨奉邑见天色不早,转眼扫了圈静候的百官,笑了笑道:“陛下既已无碍,今夜又是冬至,诸位便散了,早些回去陪陪家人。” 话已至此,众人连忙行礼告退,不敢多作逗留。 不出片刻,宫殿前的人影寥寥无几,杨承希被太监强行抬进寝殿,跪在榻前等着老皇帝苏醒。 寒风自宫门呼啸而过,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现,侍从看着不远处的两位主子,迟迟不敢上前打扰。 杨奉邑看向身侧的谢时深,脸上虽有疲色,眼底却是一片轻松,“方才在百官面前演得不错。” 谢时深沉静道:“不解王爷所言。” 杨奉邑笑了声,“到底是真的不解,还是假的不解,无人知晓,唯有你自己心知肚明。” “天色不早了。”谢时深道,“请王爷准允臣回府陪家人。” 杨奉邑睨着他,眉梢微挑,“家人?” 未等谢时深回答,他续道:“可本王听闻,你将家人遣回风歧,是担心京都有变,牵连了家人吧。既如此,又何来家人需要你陪,不如随本王过府一叙。” 话落少顷,却只有谢时深的沉默,他用冷漠的态度将答案告知。 杨奉邑并未怪罪,倒是不怒反笑,对谢时深道:“谢楚今,本王懒得和你们谢家逢场作戏,今夜在百官面前要你站队,只是小打小闹。” 他逼近一步,与之对视,压着声音续道:“你想要家人,本王只要兵权,你自己看着办。” 谢时深淡淡道:“那便各凭本事。” 说罢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朝谢府而去。 杨奉邑见威胁不成,欲将鹿厌之事相告,但转念想到谢时深回去后会乱了手脚,索性将此事藏在心中,给足时间鹿家去折磨鹿厌。 他甚至迫不及待等着谢时深拿兵权回来换人,求着他交出鹿厌了。 杨奉邑迎着冷风往马车走去,余光见一人策马而来,转眼看去,发现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陈奇禄。 他停下脚步,等此人行至跟前才问:“发生何事?” 指挥使低声道:“禀王爷,那老头丢了。” 杨奉邑倏然皱眉,欲斥责一番,却顿了顿,转而问道:“鹿常毅人呢?” 指挥使道:“他得知那老头丢后,为表忠心自主请缨派人追杀去了。” 话落,杨奉邑沉吟须臾,深吸一口冷气醒神,发笑道:“逃得好,若谢时深今夜不送兵权上门,为了救鹿厌,他必定会找鹿家麻烦,你带着锦衣卫守在鹿家附近,一旦鹿家出事,便送个滥杀朝廷重臣的罪名给谢时深吧。” 第177章 他要让谢家心甘情愿献出兵权。 疾驰的马车停在谢府前,府门随着谢时深的出现打开,先是瞧见哈秋如闪电般冲出,随后看见刘管家火急火燎跑上前。 刘管家连行礼都顾不上,惊慌失措喊道:“世子!小鹿去了鹿家!” 伴随他的话落,还有哈秋的狂吠声。 闻言,谢时深脸色一变,“去了多久?” “数时辰了!”刘管家急道,“鹿家派人传小鹿师哥的消息,他得知后便不顾一切前去了!” 谢时深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偏头朝皇宫的方向看了眼,彻底明白今夜杨奉邑所言。 他面若冰霜道:“他们要兵权换人。” 刘管家意识事态不妙,着急道:“世子三思,一旦没了兵权,以如今局势,莫说小鹿,恐谢家满门难保。” 谢时深缓缓看去沉默不语半晌。 第89章 冬夜里, 料峭寒风扬过,灯花洒落府前,一切变局皆有迹可循。 谢时深不顾阻拦, 干脆转身朝马车而去,迅速解脱骏马, 扯着缰绳在手,偏头看向刘管家,冷漠的神色令人望而却步, 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沉声道:“若我护不住一人,又谈何护住谢家, 护住天下子民。” 刘管家急忙说道:“可是世子, 这是个圈套啊。” 谢时深翻身上马,勒紧缰绳, 俯视着门前阻拦的人说:“没有小鹿,也会有千千万万个诱饵,正因是他,我才更要去。” 刘管家闻言无言以对,心知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主子,何况府中上下也担心小鹿的安危,与其苦口婆心阻拦,倒不如为迎接变故而做好万全准备。 说罢,谢时深不再废话, 朝他们下令道:“此事不必多说,派人跟上便是。” 话落后扬鞭策马而去, 与此同时, 哈秋倏地冲出大门,给刘管家留下一抹追不上的残影。 局势变幻莫测, 如今老皇帝虽遭人毒手,却并未一击毙命,目的为了加速老皇帝的死亡,能做出此举,除了杨奉邑和杨承希别无他人。 老皇帝毒发来势汹汹,乃杨承希侍奉御前之失,朝臣本该联名上书将其逐出,冠上谋害的罪名,未料昨夜是吴语上值。 原来在杨承希离开寝宫前,吴语派锦衣卫跟随护送,结果锦衣卫成了人证,为杨承希洗清嫌疑,也堵住百官悠悠众口。 杨奉邑虽不在宫中,但免不了嫌疑,只是如今不少朝臣默认他为储君,加之他暗中游说官员,无人敢大肆支持杨承希,只以中立为由静观其变。 而此前谢时深得知陈奇禄对鹿厌出手后,便在谢家增设暗卫保护鹿厌,原本在等时机成熟对他们一网打尽,目的要让杨奉邑等人永远翻不了身,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哥。 从杨奉邑隐瞒锦衣卫抄家不报起,此人就握着陈奇禄的把柄,要求锦衣卫为自己暗中买命。 直到鹿凯将被打一事告知鹿常毅,这才引得鹿常毅起疑。 鹿家为入杨奉邑门下,鹿常毅索性出卖鹿厌,这才招来京外刺杀,布局试探鹿厌,同事暴露了谢家主仆二人关系匪浅。 眼下鹿常毅借师哥引鹿厌登门,欲逼迫谢时深伏诛交出兵权,一旦不从,杨奉邑有千万理由让谢时深戴罪,前世谢氏灭门之灾恐再此上演。 然而,杨奉邑真的能如愿以偿吗? 当鹿家大门被踢开时,官眷受惊欲逃跑离席,却被谢家侍从关门拦下,随后见一抹黑影穿过侍从脚边,哈秋率先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少女眷被体型威猛的哈秋吓得尖叫,尤其是鹿凯,见到哈秋出现后朝自己吠了声,惊得后退两步,双腿发软,生怕哈秋又上前撕咬自己。 人流从两边分开,谢时深一袭白袍行至哈秋身旁,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扫过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鹿凯身上。 他弯腰摸了摸哈秋的脑袋,无视这群人的存在,慢声问道:“我的人呢?” 哈秋配合地摇了下尾巴,似是察觉今日有重要行动,它跟着扬起脑袋,又朝鹿凯叫了声。 鹿凯立马狡辩道:“我如何知晓!他不是世子的人吗?如今人不见了,世子带人上门搜朝臣府邸,这天下可还有王法!” “王法?”谢时深缓缓直起身,漠不关心看着面前众人,“天子龙体抱恙,鹿家却饮酒作乐,宴请官眷,有笼络之嫌又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四周不少人心虚垂头,避开视线缩在角落里,唯有零星几位不知情者脸色大变,神情略显慌张。 鹿凯虚张声势抵赖说:“我鹿家绝无此心,在座诸位对陛下忠心耿耿,世子在此血口喷人,我们要见陛下,要见锦衣卫!” 他煽动众人跟着起哄,却未能让谢时深动摇半分。 谢时深对此置若罔闻,回想埋伏府邸四周的锦衣卫,冷声道:“锦衣卫在门外等着了,不如你去请他们进来,这府邸本世子先借用了。” 说罢,他垂首看向脚边,命令道:“哈秋,搜!” “谢时深,你敢!”鹿凯厉声斥道,“来人!把狗拦住!” 家仆一听便举着棍子打狗,但棍子刚举起,银光闪过眼前,侍从眨眼削断棍子,下一刻长剑抵在脖颈,家仆一动不敢动。 谢时深跟着哈秋的脚步而去,无视鹿凯的无能狂怒,疾步往内宅而去。 第178章 直至眼前出现一处荒凉院墙,谢时深停下脚步,看了眼蓄势待发的哈秋,正朝着院门前的鹿常毅呲牙咧嘴。 鹿凯带着一干人在身后不远处停步,当瞧见父亲堵在院门时,暗自松了口气,示意左右两侧的人严阵以待。 鹿常毅一袭官服未卸,领着两个佩剑家仆在身侧,肃然而立于院前,对身后隐约传来的嘶喊声充耳不闻。 许是感觉到主子遇险,哈秋一扫往日的温顺,变得凶神恶煞,随着谢时深对他们步步逼近。 鹿常毅走出两步,不屑哈秋的威胁,虚伪笑道:“臣见过世子。” 谢时深并未急着回他,而是拨了拨手,哈秋和侍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佩剑的家仆。 此举让人感到猝不及防,尤其是鹿常毅,以为谢时深会寒暄一番再动手,岂非动作之快令人诧然。 鹿凯等人反应过来时,侍从已将他们来路拦住,双双拔剑对峙,一旦动手恐免不了血流成河,如此场面,鹿凯前所未见,双腿发软骤然跌倒在地。 鹿常毅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余光瞥见谢时深欲绕道而行,朝院子而去。 谢时深刚抬起的脚步被迫顿足,他看着面前伸出的手臂,偏头往鹿常毅睨了眼。 鹿常毅自恃位高权重,从不将储君和皇帝以外之人放在眼中,可此刻迎上谢时深的视线时,压迫感令他瞬间毛骨悚然,脑海有刹那间想将手臂收回,却只能忍着这股莫名的恐惧与之僵持。 两人面面相觑,鹿常毅不满他的视而不见,语气带着责令说道:“世子擅闯鹿家,又将朝臣置于何处?” 他欲以长辈之身教导两句,冷哼续道:“这般无法无天......” 话音未落,谢时深倏地将他的手腕握住,稍加用力便瞧见鹿常毅面露痛苦。 谢时深一言不发甩开他,头也不回踏进院子。 不想鹿常毅追上前,拔出家仆腰间长剑,面目狰狞刺向谢时深,“不交兵权也想带人走!” 只见谢时深侧身避开,眉梢微蹙,空手接白刃,迅速闪躲鹿常毅挥来的长剑,趁他动作迟缓的空隙抬手击中要害,长剑顿时从手中脱落。 谢时深眼疾手快接住长剑,反手一挥,毫不留情将剑身刺入鹿常毅的腰腹,冷冷瞥了眼后往前走去。 哀求声淹没在离开的呼救声中,屋外兵荒马乱,屋内死气沉沉,昏暗里只能听见神神叨叨的呢喃。 当光影闯入视线时,鹿厌被踢门的巨响吓得尖叫,抱头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耳朵惊恐面壁,嘴里不断念着求饶的话。 谢时深难以置信止住脚步,心底仿佛被一只手攥紧,刺痛后的麻木卷席全省,他凝视着鹿厌脏兮兮的身子,片刻不知如何上前,生怕将人吓跑。 “小鹿。”他放轻声唤道。 可无人回应。 鹿厌迷失在恐惧中,连理智都失去了,沙哑嗓子里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言语,全身绷紧紧咬着牙关。 直到他察觉有人靠近,在肩膀被触碰的瞬间,嘶哑的尖叫响彻厢房,应激的瞬间,他将双手如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挠向来人的身上。 “走开!全部走开!放开我——” 谢时深只觉脸颊一疼,猛地将人抱在怀中,搂紧鹿厌说道:“别怕,是我。” 鹿厌撕扯的动作蓦然停顿,尖叫的嘶吼渐息,空洞无神的双眼睁大,面色惨白望着远处阴森的棺材,僵硬地张了张唇,用仅存的气息逐字轻念。 “世、子。” 一行清泪伴随沙哑的自语涌出眼眶,悄无声息砸在谢时深的肩头,换来一声坚定的回应。 “是我。”谢时深道,“没事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那一刻,鹿厌用尽所有力气回抱谢时深,用力埋在他的怀中,委屈放声痛哭。 “世子!你、你终于来了!”他泣不成声,颤抖攥着谢时深的衣袍,害怕这是虚幻的梦境,不断的询问,反复的确认,“这是真的吗?你真来了吗?你怎么能进来啊......” 这里有阴魂不散的恶鬼啊,连娘亲都消失了,明明是地狱啊,世子怎么可以来啊...... 谢时深抱着他的脑袋,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心如刀绞,不断安抚道:“乖,不会有事了。” 鹿厌绷着身子,哭得撕心裂肺,却还惦记着他的安危,试图将他赶走。 “这是地狱啊,你怎么能来啊......”他哭着将人推开,但力气却小得可怜。 谢时深轻抚他的脑袋,轻声哄道:“小鹿,我们回家。” 鹿厌一听愣住,回家? 这里难道不算是他的家吗? 谢家是家吗?那他回去,岂非成了杨奉邑口中的包袱,拖累了谢家,拖累了谢时深。 他双眼朦胧看着地面,害怕地摇头拒绝。 谢时深从中感到蹊跷,将他拉出怀抱,握着他的肩膀问道:“为何不走?” 鹿厌试图找回理智,可心里话却先一步脱口而出。 “我不能拖累你。” 蓦然间,谢时深顿生怀疑,那些被拒绝的心意,明明两情相悦,鹿厌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难道是有人暗中挑唆? 谢时深捏起他的脸颊,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问道:“谁告诉你的?” 第90章 鹿厌抽噎半晌, 最终还是无助说道:“是、是睿王。” 第179章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谢时深彻底明白为何情场失意,总是爱而不得, 原来竟有人先一步从中作梗。 他不想追问前因后果,也不会在眼下关头询问鹿厌心意。 唯有早日登基, 才能打消一切顾虑。 谢时深松开他的脸颊,垂眸轻叹一声,随后将他的手握住, 将眼底的思绪遮掩。 “无妨。”他压制心中忿恨,语气温柔安慰鹿厌, 旋即把大氅解下, 盖住鹿厌的脑袋拦腰抱起,“今后我不碰你便是, 定不再叫你为难,也不会让杨奉邑发现端倪。” 他要扫清一切障碍,让小鹿成为自己的皇后。 鹿厌埋头在他怀中,心头酸涩倍增,泪水从眼角滑落,沾湿了大氅,世道艰险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他总算明白小说的主角为情所困,因情肝肠寸断, 原来竟是这般滋味。 他不能阻拦谢时深的决定,因为他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 如今局势紧张, 一失足成千古恨,谢时深要为帝王, 他们注定不能并肩。 鹿厌搂住他的脖颈抿唇不语,只是闷声抽泣。 谢时深见他沉默,愈发笃定心中所想,计划也在脑海中悄然成型。 屋外的躁动渐渐停息,他抱紧鹿厌在怀,将人带出厢房,离开时瞥了眼那口鬼气森森的棺材。 当他们将跨出院落后,谢时深感觉怀里人动了下。 他垂头看去,只见鹿厌神情落寞望着院子,明明对此充满了恐惧,可此时眼底却有几分不舍。 从踏出厢房那一刻,他的内心彻底释怀,也清楚经此一劫,此生再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回来。 他终于走出了这里。 从前是师哥带他离开了鹿家,如今是谢时深帮他摆脱噩梦,他不能忘恩,只能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回报。 谢时深顿足原地,知晓他有话要说,便给足够的耐心等他开口。 鹿厌抬袖抹了把眼泪,收回视线抬头看他,内心挣扎许久才轻声问道:“世子,能让我一直保护你吗?” 闻言,谢时深眸光蹙闪,情绪涌动的眼神倒映着他纯澈的脸庞。 鹿厌隐忍着对他的感情,以为这份情意只要不宣之于口,便能一直瞒下去。 殊不知眼中的期待和紧张将他出卖,若非动情,过往又怎会因一人之言而生喜怒哀乐。 有时候谢时深怀疑他是否开窍,倘若没有,为何懂得用只言片语撩拨人心。 可若是开窍了,怎么看不懂自己对他的坚定。 谢时深无奈笑道:“好,听你的。” 鹿厌得到答应率先松了口气,之后又埋头藏在他的怀中,嗅着熟悉的气味,再也不见说话。 谢时深抱着他走出院子,瞥了眼受伤的鹿常毅,无视鹿家众人的神色,行至屁滚尿流的鹿凯跟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玄尾扇。”谢时深提醒道,“交出来。” 鹿凯呆滞半晌,也才想起家仆没收的东西,语无伦次指挥人去取,不久后便送到了谢时深面前。 侍从将东西接过,检查无误后朝谢时深点头。 谢时深垂眸看了眼怀里人,头也不回道:“撤。” 深冬寒风呼啸,寂静的深夜里,唯有雪落树梢的闷重声。 等谢时深吹熄烛火回到内室后,榻上之人陷入沉睡,却还在不安地翻动身子。 他放轻脚步上榻,替鹿厌掖了掖被褥,指腹抹平那抹紧锁的眉梢。 谢时深搭着眼帘,神色冷淡,眸底藏着的几分戾气,在最后搂上鹿厌时冰雪消融。 翌日一早,鹿厌渐渐苏醒,看着熟悉的装潢,内心宁静,虽说多年的噩梦终于烟消云散,但他心中仍旧揣揣不安,似有大事发生。 他的揣测在谢时深处得不到答案,每逢找到谢时深询问,换来的答案无非是为了保护他。 这让鹿厌感觉自己毫无用处,在这紧要关头上,只能躲在谢时深的庇护里,莫名便对自己生起了闷气,接连两日和谢时深都无话可说。 直至三日后,一则消息自鹿家传来。 鹿常毅因受伤卧病在床,伤口恶化,突发疾病身亡。 此事一出,朝臣纷纷请奏上书,扬言谢时深无法无天,谋害朝廷重臣,该当问责。 然而,老皇帝仍在病中未见转醒,众人无法拿谢时深如何,唯有不断施压,这也让他早出晚归,几乎不见踪影。 这晚鹿厌在院子陪哈秋玩闹,直至亥时,哈秋累得在廊下趴着不动,等着鹿厌回屋,却发现他一直看着院门,受着寒风徘徊在院中。 一人一狗坐在廊下,大眼瞪小眼。 鹿厌抱着膝盖,望向院门的方向,实在犯困便打呵欠,一会儿揉揉哈秋,一会儿靠在廊柱,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当哈秋发现有动静时猛地抬头,结果谢时深抬手示意哈秋不要声张。 谢时深坐在鹿厌身侧,偏头看着他的睡颜,乌睫像把小扇子似的,因睡得不安而颤动,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褐发在风中拂动,安静而乖巧。 只见谢时深解下大氅,小心翼翼为他披上。 或许心里惦记着谢时深,鹿厌睡得浅,当大氅触碰到身子时,他立刻睁眼,恍然间对视上一双深情缱绻的眼眸。 “世子......”鹿厌直起身,神色有些迷糊,“你回来了?” 谢时深为他披上氅帽,闻声轻轻颔首,抬手将他眼角的碎发拨开,避免扎进他的眼睛里。 第180章 两人坐在廊下对视片刻后,谢时深才问道:“怎的不进屋里等?” 鹿厌感受氅衣的温暖,整个人仿佛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听见询问时躲开视线,藏在氅帽里,心不在焉看着脚边趴着的哈秋,轻声道:“担心你。” 谢时深微怔,虽然知晓他擅长说实话,但每每听闻时,还是忍不住心动。 若换作先前,也许他会将鹿厌调戏一番,希望能在鹿厌情不自禁时坦然心绪。 可如今他知晓隔阂在哪,便不能冒然行事,为了快速铲除杨奉邑等人,他不得不克制自我,等鱼儿心甘情愿上钩。 谢时深温声笑道:“有你在,死不了。” 鹿厌一听,自责回道:“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谢时深道:“只要你在就足够了。” “可是我不想!”鹿厌突然拔高声反驳,惊得哈秋疑惑抬头看着他们,鹿厌郁闷藏在氅帽里,“我就想和你并肩而行。” 谢时深唇角笑意加深,目不斜视打量他的神色,“我无需你在危险中与我并肩,小鹿。” 他要的是登基之际,和鹿厌共享江山太平。 奈何鹿厌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觉得他拒绝自己的保护,怀疑是否与鹿家那日发生之事有关,不免又自责起来,怪自己那日为何失了理智,竟将杨奉邑所言相告,让他们本就如履薄冰的主仆之情,愈发雪上加霜。 谢时深意味深长看着他脸上的喜怒哀乐,断然也看出他愧疚,居然问道:“听闻鹿常毅病逝,你可要回一趟鹿家?” 鹿厌沉默少顷,干脆摇头道:“不回去,他们不过是给我冠了姓氏,娘亲和我都不在鹿家的族谱上。” 何况当他知晓鹿常毅三番四次利用自己,不顾他死活的算计,用他的性命为官途铺路,他不觉得此人死有余辜,已是最大的包容了。 谢时深欣赏道:“既如此,那你便出城避险几日可好?” “出城?”鹿厌倏地起身,难以置信望着他,“为何赶我走!” 谢时深缓缓随他站起,转身朝着厢房而去,听见身后跟上的脚步声,平静回道:“你若留在京都,杨奉邑等人定会继续寻你,如此一来......” 他停下脚步,转头朝鹿厌看去,眼眸带笑问道:“岂非让你又成了我的包袱?” 话落,鹿厌顿住,竟不知该作何回答,毕竟这本是他心中顾虑,如今倒好,未料成真后,才发现这般沉重和无奈。 他站在原地踟蹰半晌,欲言又止仍旧寻不到合适的理由留下,脸上不免有几分着急。 谢时深心知他想陪在身边,而自己何尝不是,可一旦答应了他,这几日的忍耐可谓前功尽弃。 两人僵持少顷,鹿厌选择破罐子破摔,解下他的大氅丢给他,怒气冲冲道:“我考虑一下!” 说罢甩袖回了内室,双手紧握成拳,像是恨不得空手捶死谁。 谢时深轻声失笑,知晓此举激将法奏效了,他目送鹿厌回到内室后,看了眼趴在暖炉边上的哈秋,搁置手里的大氅,将哈秋抱回了偏房中。 鹿厌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纠结着要如何留下,每逢想开口时,转身一看,发现谢时深已睡去,又不忍把人叫醒。 他便是这般辗转反侧整晚,次日双眼顶着乌青醒来,床边依旧空空如也,只能心烦意乱翻身补觉,在断断续续的睡眠中躺到午后,带着一身疲惫起身洗漱。 当他迎着斜阳开门时,入眼先是瞧见哈秋朝自己摆尾巴,随后听见匆匆脚步声而来。 鹿厌循声看去,发现来人是刘管家,见对方火急火燎时,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迎面上前。 “刘管家!”鹿厌拦下他的脚步,着急问道,“发生何事?” 刘管家抹了把冷汗,牵着他便往外跑,“来不及了!小鹿快跑!” 鹿厌被他强行带走,连大氅都顾不上取,急忙询问缘由,“到底出了何事?可是世子他......” 刘管家打断说:“是陛下醒了!恐怕现在朝臣正上书请奏陛下降罪!”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鹿厌拽停刘管家,急红了眼眶问:“那世子人呢!” 刘管家瞥了眼府外等着的马车,指着催促道:“来不及解释了,世子回府途中被禁军追捕中伤,就在马车里,你快带世子先逃!” 第91章 鹿厌被刘管家推搡着上了马车, 甫一入了车厢,未等鹿厌问清缘由,刘管家让人挥鞭离开。 一阵马嘶声响起, 随着马车突然加速,鹿厌趔趄朝后跌坐, 余光瞧见身侧有人,下意识以为是谢时深,连忙抬眼看去, 发现竟是柳六。 他先是一顿,脑海里想起刘管家所言, 察觉大事不妙, 自己似乎被骗了,而且这更像是世子所布的圈套。 刹那间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许久不见柳六, 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他伸手把鹿厌扶稳,两人面对面而坐。 车厢里没见到谢时深,鹿厌率先问道:“老六,世子人呢?” 说话间,他发现柳六身着谢时深的衣袍,说明此时的柳六是假扮谢时深,很有可能是为了转移视线。 柳六察觉他打量的目光,示意他冷静, 在他开口盘问前回道:“世子藏在宫中。” “宫里?”鹿厌握紧玄尾扇,身子随着马车颠簸, 神情着急地追问, “可是如刘管家所言,百官进谏, 欲将世子捉拿归案?” 第181章 柳六沉着脸色颔首,“世子要布局,你我此刻看似逃命,实则也是为了请君入瓮。” 鹿厌试着冷静,可忧虑却时刻盘旋在脑海,令他无法集中精神去听柳六的话,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真如杨奉邑所言,一旦触及利益,世子也会赶尽杀绝? 那自己呢? 自己的心意于世子而言岂非一文不值? 马车远离了闹市,柳六利用谢家的腰牌惊险离了京。 出了京城后,鹿厌总算在迟钝中寻回神智,向柳六问道:“你说谁要追杀世子?” 柳六先是顿了下,才发现他走神了许久,明白他心系主子,却又不能全盘告知,生怕他冲动回京营救。 “锦衣卫。”柳六道,“世子策划这场逃跑,是为了引出睿王一党的追捕。” 鹿厌被灌入车厢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他抱着双臂,注视着柳六道:“是不是杀了他们,就能见到世子了?” 他敏锐嗅到这场布局的危机,转念怀疑今夜到底是为了引出锦衣卫,还是为了让自己离开谢家。 思及此,他心中莫名涌上一阵难受,毕竟从自己在鹿家遇难后,他和谢时深变得疏远,既不似最初那般拘谨,也不如后来亲密。 谢时深的冷落令他变得煎熬,他能感觉到有些计划在加快,意味着只要除掉杨奉邑等人,离谢时深登基便不远了,那他们之间能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车厢光线昏暗,柳六收回观察窗外的注意力,转头看他道:“世子只道这是第一步,众人唯有听从命令行事。” 话音刚落,又见柳六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他的面前续道:“此物乃是风歧谢府腰牌,世子命我交给你,若无计可施之时,带上此物去风歧,自有谢家庇护你一生。” 鹿厌沉默接过腰牌,慢慢垂下脑袋,鼻尖悄然发酸,他用眼帘遮住发红的眼眶,双手紧紧握住腰牌。 他不想被庇护,他只想陪着谢时深。 沉默片刻,鹿厌抬袖抹了把鼻子,突然抬首说道:“我有一事想问。” 车轮滚滚声遮去他声音的哽咽,昏暗中柳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平日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里,此刻亮晶晶的,莫名叫人看得心疼。 柳六道:“你且说。” 鹿厌问:“若世子登基了,带着这枚腰牌能见到他吗?” “怎么可能见不......”柳六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肃然看着他,“你何时知晓世子要篡位?” 鹿厌如实道:“很早便知晓了。” 从始至终,他在乎更多的是世子的安危,若非杨奉邑的出现,他远不会这般纠结登基的早晚。 柳六诧然,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久前才得知的事情,鹿厌竟都一清二楚,由此可见鹿厌对谢家的忠心,委实甘拜下风了。 很快听见柳六轻咳两声道:“若一切大功告成,你何须靠着腰牌便能见他。” 很显然只要靠着这张脸,在京都横行霸道都无人敢管。 鹿厌将腰牌藏好,打定主意要发挥自己优势,绝不让自己毫无作用,遂目光坚定问道:“人在哪?” 柳六愣住,“人?什么人?” 鹿厌道:“我们要杀之人。” 如谢时深所料,陈奇禄果真带人追杀他们的马车,而柳六的伪装也起效了。 在鹿厌他们抵达避险的山庄前,陈奇禄带着锦衣卫快马加鞭追上,把鹿厌和柳六包围在一处树林中。 幸得今夜月色清明,密林徒剩光秃秃的枝桠,能清晰可见四周埋伏的锦衣卫。 许是上回试探后全军覆没,这次锦衣卫派来的人数突增数倍,这本该令人骇然的数量,不料被围攻的两人却毫不退怯,神色自若打量四周。 陈奇禄站在远处,看着被包围的两人,好一阵观察后,视线落在柳六的衣袍上。 猛然间,陈奇禄后知后觉被调虎离山,他面色狰狞盯着两人,招手命一名锦衣卫上前回京通风报信。 看着双方天差地别的人数,陈奇禄带着斩草除根的决心,一声令下,众人废话不多说,密林中刀光剑影乍起,温热的鲜血溅在树木和地上。 鹿厌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锦衣卫中,血液遮去玄尾扇尖端的锋芒,几乎在眨眼间,袭击他的锦衣卫非死即伤,无一人在他所经之处能完好无损活下。 陈奇禄倏然收紧手中绣春刀,短暂的厮杀中,他看清鹿厌惊人的杀伤力,令他竟生了几分恐惧,同时想起派人刺杀失手的那晚,曾有一名重伤的锦衣卫回来禀报。 奈何那人内伤过重,连话都来不及回答,只许了一个点头便七窍流血而亡。 可是今夜细看鹿厌的招式,明明是快刀斩乱麻,毫无重击可言,每一个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如此招式,只能说明试探刺杀那夜,谢时深也出手了,并且还是故意将锦衣卫送回来。 一个恐惧的念头自陈奇禄脑海中闪过,他幡然醒悟谢时深此举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引蛇出洞,抓住自己和杨奉邑勾结的把柄! 陈奇禄松开绣春刀刀柄,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转身远离厮杀之地,朝着骏马快步跑去,他要赶在皇帝召见锦衣卫前出现京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在他翻身上马前,后方有危险逼近,令他不得不拔出绣春刀抵挡。 第182章 “锵——”的一声铮鸣响彻交锋的两人之间。 鹿厌冷眼盯着欲逃跑的陈奇禄,“谁允许你离开了?” 陈奇禄厉声斥道:“鹿厌!你天大的胆!竟敢刺杀锦衣卫指挥使!” 此刻的鹿厌,宛如地狱里爬出的索命厉鬼,一旦投入杀戮之中,往日那个天真无邪的他不复存在,判若两人。 他才懒得废话,嘲讽一句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杀锦衣卫了。” 陈奇禄闻言皱眉,扫了眼鹿厌手里的玄尾扇,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余光快速瞥了眼脚边的尸首,视线落在锯齿的伤口上,他的神情顿时惊醒。 陈年往事随着开膛破肚的内脏一并涌出。 彷徨,不甘,震惊,悉数在陈奇禄惨白的脸上流转徘徊。 “杨......怀......朔......是你......”寥寥无几的字眼从他的口中溢出。 鹿厌甩掉玄尾扇的血珠,居高临下睨着脚边将死之人,“世子有命,不得告知,你先死吧。” 良久,密林归于平静。 柳六从远处走来,单手捂着手臂,看样子像是受了些伤。 他快速打量一圈鹿厌,发现对方毫发无伤时,不由佩服道:“小鹿,你是真能杀。” 鹿厌收起玄尾扇,闻言朝他看去,发现他受伤后着急问道:“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柳六嘴唇有些发白,但瞧着并无大碍,摇头说道:“有你在,果然死不了。” 两人离开了密林,朝着山庄的方向而去。 鹿厌想到通风报信的锦衣卫,担忧道:“溜了一个。” 柳六道:“无妨,可能中途就死了。” 推开山庄大门,鹿厌不解问:“此话怎讲?” 柳六往京都的方向眺望而去,“齐消隐此时应该和风歧的士兵接应上了,未必拦不住一个人。” 正如他所言,齐消隐已接手柳六从风歧带来的兵队,带着数不胜数的火铳,此刻正在京都外整装待发,只要谢时深的命令一到,立即攻入皇城。 与此同时,辉煌宫殿之中,杨承希跪在老皇帝的龙榻前听训,文武百官跪在殿外,为首站着之人乃是杨奉邑。 老皇帝病榻缠绵,早已是油尽灯枯之躯,得知谢时深谋杀鹿常毅后,暗中下令锦衣卫搜捕谢时深审问,眼下谢时深已被扣押在天牢中数时辰。 寝殿内灯火通明如白昼,闷重的咳嗽声回荡在偌大的寝殿中,杨奉邑在殿外煽动众人已久,目的为了逼老皇帝处置谢时深,让天家重掌风歧兵权。 可老皇帝迟迟不做决定,殿外隔三岔五传来高呼的催促声,步步紧逼老皇帝下令,不想老皇帝竟意外沉住气,喝完杨承希喂下的汤药后,迟迟才命人传锦衣卫问话。 等吴语奉命出现在寝殿时,老皇帝发现来人非陈奇禄时一言不发,凝眸端详吴语片刻后,屏退殿内众人,只留吴语一人问话。 半炷香过去,在殿外众人屏气凝神间,忽地听见摔碗声响起,随之便是老皇帝的咳嗽声。 杨奉邑见状欲破门而去,谁知瞧见一支玉笛凭空出现在跟前,生生拦住他的去路。 他偏头一看,怒喝道:“杨承希,你也敢拦我?” 杨承希朝他嬉笑道:“皇兄稍安勿躁,父皇还没传人进去呢。” 杨奉邑扬手拨开他,谁知杨承希干脆堵在门前,笑眯眯说道:“这皇位迟早是你的,切莫急于一时,省得父皇起疑,你可就前功尽弃了。” 兄弟两人面面相觑,杨奉邑审视着他的神色,总觉得诡异,沉吟少顷后主动退让,撤至百官跟前。 只见他在原地思索良久,抬手招来兵部官吏,附耳交代两句,那官吏转身疾步朝宫外而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之际,寝殿大门终见打开,吴语踏出时,殿外众人一涌而上,但都被吴语悉数挡下。 吴语命人传太医先为老皇帝诊脉,立于一众心怀鬼胎之人面前,拔高声大喊。 “陛下有令,传傅国公觐见——” 京郊,山庄。 鹿厌和柳六两人几乎一夜无眠,天微微光亮时,柳六命鹿厌留在山庄守着不许外出,若有意外众人会抵达此地集合。 无奈之下,鹿厌只能听从安排,忐忑不安守着山庄大门,心中祈求世子切莫出事。 不想柳六前脚刚走,朱红大门便传来了敲门声。 鹿厌轻手轻脚行至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瞧去,而门外之人似乎察觉他的目光。 当两人对视瞬间,鹿厌的瞳孔愕然骤缩。 第92章 朱红大门被鹿厌瞬间打开, 他屏着呼吸立在原地,望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眶顿时湿润, 对视良久才敢喊出那个称呼。 “师哥......”他颤抖唤道。 随着声音落下,他二话不说朝对方的怀里扑去, 责怪喊道:“你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 只听见老人家几声慈爱的笑,抬起布满皱纹的双手轻抚鹿厌的后背,安慰顷刻又将怀里人推出, 用手指戳了戳鹿厌的脑袋,打趣道:“哭什么哭, 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此人正是鹿厌口中时常提及的“师哥”, 江湖人称偏心道长,身着一袭素色麻衣行走世间, 举止间透着几分仙风道骨之气,虽满头鹤发,却容光焕发,整日背着个黑包袱云游四海,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老神仙似的。 鹿厌抹了把眼泪,哭得鼻子红眼睛红的模样委实招人疼,偏心道长无奈拍了拍他,安慰说道:“先前给你寄了书信,见你迟迟没回, 担心你出事,便加快上京的计划了。” 第183章 闻言, 鹿厌汲气解释了书信的来龙去脉, 最后才道:“鹿家模仿你曾经留下的契书字迹,诓骗我回小黑屋, 所幸世子及时赶来救了我......” 偏心道长轻叹一声,来时靠风声猜想京都生变故,未料灾难还是降临在爱徒身上,不免感叹人生无常,终究是一场难逃的劫。 “当初你父亲在信中恳请为师让你上京,是为了给你谋一份差事,也省得整日随着为师四处漂泊。”偏心道长揉着他的脑袋,眼中满是心疼,“我念你长大,也该去世间磨砺一番,可如今看来,为师的一念之差竟险些害了你。”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辈子在炼狱山里,至少无忧无虑。 鹿厌见师哥自责,连忙摇头否认,眼里虽带着泪花,却发自内心笑道:“师哥有所不知,正如家书所言,其实世子待我极好,我从来没吃过苦。” 师徒两人进了山庄,偏心道长听闻此言后,扭头朝天真无邪的爱徒看去,见他眼下带着乌青,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如此憔悴之状,还说没吃苦。” 鹿厌吸了吸鼻子,生怕师哥不相信自己,刻意强调说:“徒儿不敢撒谎,若师哥不信,你可以去谢家打听。” 偏心道长定睛端详顷刻,高深莫测笑了声,负手徐徐而行,无奈说道:“为师瞧着你,是吃了不少爱情的苦。” 话音一落,鹿厌愣了下,转念明白师哥所言,嘴角的笑意渐渐趋平,垂头看着脚尖,沉默不语前行。 来到正厅后,偏心道长落座时,面前便递来了个一杯茶水。 他抬手接过,看着乖巧听话的徒儿满脸沮丧,摇头抿了口茶,随后示意他坐下。 鹿厌搬来椅子坐在他脚边,心不在焉把玩着手里的玄尾扇,像往日在炼狱山做错事般,等着被长辈训话。 怎料只听见偏心道长叹笑说:“怎的闷闷不乐了,怕为师责怪你?” 鹿厌轻轻点头,“徒儿定力不足,还望师哥责罚。” 偏心道长听闻后放声大笑,实在觉得这徒儿教不坏,欣慰之余担忧更甚。 他看着屋外料峭寒风拂过的院子,“这怎能算是定力不足,若没了七情六欲,那才是该罚。” 鹿厌倏地抬头看去,水润的眼眸中带着讶异,却又有些许苦恼,主动问道:“为何没了七情六欲要被罚?” 偏心道长垂眼看他,慈爱说道:“孩子,人非圣贤岂能免俗,若失了良心,只怕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1。” 鹿厌认真听着长辈所言,虽绞尽脑汁思考其中之意无果,但还是将其记在心里,“师哥,我记住了。” 师徒两人相视一笑,鹿厌忽然想起此地乃谢家的山庄,接着问道:“对了师哥,你如何找到此地?” 偏心道长看了眼他手里的玄尾扇,“几里外的密林中,遍地锦衣卫尸首无人在意,其中有玄尾扇造成的伤口,为师我住在深山老林,想找你还不容易。” 说话间,他拿起玄尾扇往鹿厌的脑袋轻敲,正色问道:“都说说吧,京都眼下发生何事?” 鹿厌摸了下脑袋,沉思片刻,将近日之事细细道来,虽然他刻意将谢时深夺位之事隐瞒,但还是被偏心道长轻易猜到几分。 期间鹿厌神色凝重,数次朝大门的方向看去,直到夜色降临,仍旧没有丝毫风吹草动。 偏心道长显然看出他的顾虑,索性说道:“不如为师替你入京打听打听消息?” 结果被鹿厌起身阻拦,“师哥,京中局势未明,岂能让你冒险入京,何况鹿家这次联手杨奉邑,京都的眼线更是鱼龙混杂,若你被鹿家的人发现如何是好。” 偏心道长沉默打量须臾,抬手揉着他的脑袋,心疼道:“若我不去,你可能安心?何况数时辰未见动静,京都怎会安宁?” 话落,他的视线停留在鹿厌身上挂着的腰牌,那是来自风歧谢家之物,如此贵重,可见谢时深待他不薄。 偏心道长沉吟少顷又道:“小鹿,为师且问你一事,你可要如实回答。” 鹿厌闻言颔首,“徒儿知无不言。” 偏心道长道:“你可想谢时深登基?” 鹿厌愣住,脑海里快速给出了回答,他想谢时深登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支持谢时深的选择。 沉默间,偏心道长将他的神色全然收入眼底,即使不问,心中也有了答案。 只见偏心道长从圈椅中起身,鹿厌同时跟着站起,欲言又止间,突然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两人循声看去,入眼瞧见柳六迫不及待冲了进来,左右寻找着鹿厌的身影,“小鹿!捷报!捷报!” 鹿厌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朝着柳六跑去,但走出两步后,想到师哥还在身后,连忙转身把人藏起,一来省得来不及解释会被柳六误杀了,二来想给谢时深惊喜,让他见见自己唯一的亲人。 等鹿厌和柳六相迎上前时,柳六把世子大获全胜一事相告,鹿厌听后许是开心过头,语无伦次问道:“你、你再说一遍!是我听错了吗?” 柳六握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兴奋说道:“没听错儿!就是捷报!” 鹿厌感觉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那那世子人呢?” “在宫里头呢!”柳六道,“皇帝传锦衣卫入宫,你猜怎么着?如世子所料,皇帝非要陈奇禄禀报,结果吴语说陈奇禄被杨奉邑传走,皇帝起了疑心,命人传傅国公觐见,无人知晓发生何事,直到数时辰过去,你猜皇帝传了谁人入寝殿?” 第184章 鹿厌急得原地跺脚,“你别卖关子了!” 柳六哈哈大笑道:“传了离王进殿!传位遗旨乃傅国公为陛下亲拟,后又命人寻来玉玺,如此之举,杨奉邑见状断然是坐立不安,他借太医进殿欲一探究竟无果,居然下令直接逼宫!” 鹿厌骇然,“锦衣卫和禁卫军在宫中他如何逼宫?” “他号召的并非锦衣卫和禁卫军。”柳六像说书似的,语气抑扬顿挫,“他暗中勾结东伐齐家军!” 此言一出,鹿厌大吃一惊,匪夷所思道:“齐家?那齐大哥......” 柳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还是世子高明,齐消隐领兵城外,以救驾为由入宫,如此一来,即便齐家受罚,他有大义灭亲的美名在,又岂会受到牵连。” 鹿厌仔细听完后觉得不可思议,未料谢时深竟有如此城府,令他震惊久久未能回神。 柳六见他神情呆滞并不意外,哪怕是自己得知此局时,也错愕了许久,所幸眼下告捷,一切便能尘埃落定。 他长舒一口气,对鹿厌说道:“小鹿,还有一事不瞒你说,陛下气绝身亡前将皇位传给了离王。” “什么?!”鹿厌愕然,“那世子呢?” 他明明记得,谢时深是要夺位的啊。 柳六故意迟回片刻,揉了把他的脑袋才说:“那当然是离王禅位了,不然你以为......府上来人了?” 话未说完,柳六看着远处正厅的包袱,疑惑瞥了眼鹿厌。 鹿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师哥的包袱忘记藏起来了,此刻见柳六欲前去检查时,他立即用力将人拽回,急急忙忙解释道:“是我师哥来了!” “师哥?”柳六怔了怔,想起他从前时常提及的长辈,“可你师哥怎会寻到此处?” 鹿厌只能相告换取柳六卸下防备。 柳六毫不怀疑说道:“既然师哥来了,那你可要随我提前入宫?” 鹿厌踮脚朝师哥的方向看去,迟疑须臾才说:“宫中眼下恐未安稳,师哥他来时匆忙,眼下天色已暗,不如你先去打听消息,若世子命我入宫,我再带着腰牌与师哥一并入宫如何?” 柳六听着觉得合理,眺望了眼偏心道长缠身的位置,“也是,京都内外还在肃清余孽,我先回去禀报世子,明日派人接你回京。” 鹿厌点头,情绪激动道:“大局已定,替我向世子道贺。” “道贺?”一声冷笑打破殿内的寂静,谢时深凝视着禀报的柳六,“你说,他还要带着他的师哥来道贺?” 柳六垂首立于宫殿之中,放轻声说:“禀、禀陛下,这的确是小鹿所言。” 怎料话落,便听见谢时深冷冷哼了声,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殿内的温度骤降,让来来往往之人不由打了寒颤。 柳六觉得意外,悄悄抬眼观察主子的神色,这不看还好,看了吓一跳,如此喜庆的日子里,主子竟满脸阴沉,浑身散发着戾气。 压抑的气氛使人惶恐,让柳六不自觉屏着呼吸,对于主子登基却毫不怯场一事表示敬佩,心里感叹一句主子果真有帝王之气。 尤其是此刻,帝王的压迫感简直无死角环绕,毫无目的袭击着众人,叫人大气都不敢喘。 谢时深沉吟良久,注视着宫门的方向,沉声说道:“去把小鹿给朕带回来。” 柳六讶然,看着深蓝的夜幕,小心翼翼问道:“现在?” 谢时深冷冷道:“现在,立刻,马上!” 柳六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二话不说行礼告退。 “等等。”谢时深突然将人喊停,“告诉他,我受伤了,很严重。” 柳六听闻主子受伤,匆忙道:“属下这就传太医!” 结果在主子冷漠的眼神中止停脚步,他快速打量一圈主子,发现并无大碍,还健康得很。 正当柳六愁眉之际,眼底一阵银光闪过,只见谢时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路过的锦衣卫腰间佩剑拔出,狠狠划破了一根手指头。 “陛下!”柳六惊呼一声,却发现已经拦不住了。 与此同时杨承希悄咪咪出现在殿前,瞧见这一幕吓得背脊发凉。 他先是阔步上前检查伤口,下一刻鬼鬼祟祟和谢时深对视,脸上略显尴尬,显然觉得这伤口太保守,不值得大惊小怪。 谢时深无视他们脸上的失望,伸出缓缓流血的手指,慢声道:“告诉他,见血了。” 谁知杨承希不给面子笑了声,“这么小的伤口,勾引谁呢?” 谢时深平静道:“伤口太大,小鹿会担心。” 柳六摸不着头脑问:“那陛下又为何割伤自己?” 谢时深道:“为了让小鹿担心。” 柳六:“......” 杨承希阅文无数,靠着蛛丝马迹发现蹊跷,琢磨一会儿,心想自己可太懂这种招式了,转眼便朝柳六看去,一顿挤眉弄眼加暗示。 奈何柳六愁眉苦脸表示无法理解,杨承希只能往他的后脑勺给了一掌,嘀嘀咕咕两句小说后,拔高声附和谢时深的话道:“快去告诉小鹿,谢楚今现在九死一生了。” 小鹿再不来伤口都要愈合了。 有了杨承希的指点,柳六蓦然顿悟,跟着颔首说:“属下懂了,必定绘声绘色传达到位。” 谢时深忽略两人的小动作,像被气得不轻,冷酷拂袖转身道:“速速去吧。” 第185章 柳六揣摩不了主子的心思,索性冒死问一句,“陛下,那小鹿的师哥如何处置?” 谢时深眉头皱了下,沉思少顷才侧目道:“好生款待,切不可怠慢,务必当着他面前带走小鹿。” 彼时鹿厌正和师哥在院中吃茶,山庄静谧悠闲,今夜明月高挂,深夜花开扑鼻香,师徒两人脚边摆着暖炉,聊得不亦乐乎。 谁知身后听见高声呼喊,师徒转头看去,发现竟是柳六折返回来,令鹿厌感到意外,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赶快起身相迎。 柳六赶来时瞧见两人的背影,靠近后却愣在原地,视线来回扫在老人家的背影上。 鹿厌率先问道:“你怎的回来了?可是世子出了何事?” “出了大事!”柳六看着跟随起身的老者,忽略鹿厌的担忧,盯着老者问,“夜深人静的,这又是哪来的人?” 鹿厌一听谢时深出事,也顾不上介绍,随意说道:“此人是我师哥,你快说世子出了何事!” “师哥?!”柳六不可思议喊道,“你当我瞎啊,这老人家贵庚啊,你喊哥,你为何喊我老六!” 偏心道长心想谁不喜欢被喊年轻些,便回他道:“老人家的事情你少管。” 但鹿厌毫无心思听旁的,忍不住拽着柳六喊了声:“世子到底怎么了?!” 偏心道长细细端详两人,一言不发看着鹿厌急得打转的模样。 柳六则是一愣,盯着张牙舞爪的鹿厌,回想主子的手段,莫名也磕起来了,明白主子的用心良苦。 他清了清嗓子,在鹿厌焦灼的神色中长叹一声,愁眉苦脸道:“你是不知道,世子受了重伤,血流不止!” “什么?!”鹿厌大惊失色,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眼眶一红,“世子他......” 柳六摇头道:“卧床不起,这天下间,唯有你能让世子起死回生了。” 偏心道长一眼看破,毫不留情戳穿道:“胡说八道,我瞧着像是蓄意而为之,故意骗我家小鹿入宫。” 话虽如此,但他脸上却并无嫌恶,倒更像是责备柳六故意恐吓鹿厌。 柳六摸了摸鼻子说:“这乃是我亲眼所见,小鹿你若是不信,自己带腰牌入宫看。” 偏心道长看破不说破,冷哼一声后,转头看向鹿厌问道:“小鹿,既然你家世子都命不久矣了,明日再去看也不迟。” 怎料听见鹿厌声音颤抖说:“师哥......我想去看看......” 偏心道长见他这般情深意重,险些心梗,想说他心思单纯,却不忍责备。 回想今夜师徒二人的交谈,偏心道长怅然问道:“小鹿,如今你家世子既已登基,你心事已了,不如随为师回炼狱山。” 鹿厌一听,下意识想要拒绝,谁知被柳六抢先一步说:“不可,他若离开,那这皇后之位谁人来坐?” 柳六说完后,面前两人的神色上见一抹诧异闪过,但很快偏心道长立即收起神情,转头朝鹿厌的方向看去,端详着他片刻,见他沉默不语许久,微微眯了眯眼。 其实鹿厌是因为柳六的话走神了,什么皇后之位? 难道是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吗? 可即便他对谢时深有念想,也从未觊觎过皇后之位,柳六又何出此言? 正当他思索着组织言语询问柳六时,师哥似一眼识破自己的想法,竟先一步向柳六询问。 “皇后之位?”偏心道长睨着柳六,觉得匪夷所思,“为何这么说?” 柳六本想全盘托出,奈何想起出宫前杨承希所交代,一定要给小鹿制造惊喜,先把人勾回宫中,倘若此时相告,又何来惊喜一说,不如算了。 但他知晓偏心道长非一般人,断不可能全部隐瞒,思前想后,他干脆将诓骗小鹿离京之事言简意赅说出,添加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描述,显得谢时深布局此事多么不易,只为了让小鹿留在山庄,等宫变结束后再回去。 话落,柳六还不忘补充一句受伤的事情。 这不说还好,听柳六说完后,鹿厌整个人都不好了。 倒是偏心道长面色古怪,虽辨别了其中的真假,尚且也认可了谢时深的存在,但瞧见爱徒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明白多说无益了。 而鹿厌果然不负师哥所望,投来了哀求的目光。 “师哥。”他声音里来着些许卑微,就更可怜了,“世子如此为我谋划,如今甚至受了重伤,即使我不能留下照顾,好歹主仆一场,你让我进宫见他最后一面吧。” 柳六听见最后一面四字时,额角突突乱跳。 偏心道长见他伤心欲绝之状,实在狠不下心继续试探柳六了,干脆将这个选择交给鹿厌,真爱与否,也该是自己做决定。 他叹了口气说道:“小鹿,为师只想让你遵从自己的内心,明日午时之前,师父在此等你的消息,你且先进宫吧。” “耶斯!”柳六莫名其妙小声握拳庆祝。 这个动作顿时引来偏心道长的冷眼,柳六被剜了眼后乖乖不语。 鹿厌得到了师哥的允许后眉头舒展,紧张之余,一时半会儿又变得手忙脚乱。 柳六敏锐察觉他所需,立刻把人拽到门外,指着精心挑选的骏马说:“去吧,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鹿厌先是感激看他一眼,随后和师哥对视,得到叮嘱后快速跑向骏马,迅速离开山庄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第186章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偏心道长斜睨着欣喜若狂的柳六,阴阳怪气道:“你怎么不进宫保护那位半死不活的主子了?” 柳六见他大言不惭,却不敢轻易得罪,嘀咕道:“就小伤而已......” 只听见偏心道长冷笑一声,“真是一群诡计多端的男人。” 柳六刚要拔高声反驳,偏心道长立马下逐客令道:“你还不走?” 闻言柳六变得严肃,举起两根手指,在四目间来回比划说:“陛下要我盯着你。” 偏心道长朝着皇宫的方向,嘲笑说:“真是一群没安全感的男人。” 柳六紧紧闭嘴,已老实求放过。 骏马在狂风中飞奔,把鹿厌吹得脸颊僵硬。 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忘记把腰牌带上,因为这一路实在畅通无阻,全然不知自己靠着一张脸踏入皇宫,在灯火通明的宫道上疾步跑向那座金殿。 宫里众人正忙碌着打扫,人来人往间,鹿厌难免会撞到旁人。 尤其看到宫女手中端着的铜盆,里面的水被染成了鲜红色,并且是从寝殿的方向而来,这让他愈发提心吊胆,直到踏进寝殿前,鹿厌的呼吸都下意识变轻了。 寝殿金碧辉煌,耀眼的灯火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 鹿厌寻着床榻的方向找去,只见几名宫女太监从一处金色的屏风后绕出,众人衣袍上还沾着打扫时留下的血迹。 众人看见鹿厌那一刻,眼底的惊讶难掩,似乎感到过分意外,未等鹿厌上前,几人面面相觑后快速退下,连殿门都阖上了。 烛火被穿堂风扫过,摇曳须臾化作平静。 鹿厌寻着咳嗽声的方向走去,放慢脚步靠近屏风后方的床榻,未曾留意殿内挂着自己的画像,只觉得自己悬着的心似乎不再跳动了,尤其看见众人衣袍上的血迹,他不敢想象谢时深是有多痛。 等他绕过屏风后,见到帷幔落下的床榻,此处虽是先帝的偏殿,装潢华贵却令他觉得过分冰冷。 当视线透过帷幕,他隐约瞥见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看起来好像死了一样。 刹那间,他的眼眶含着泪水走近,放慢的脚步在听见轻咳后瞬间加快,掀起床幔扑进了谢时深等待已久的怀里。 只听“哇”的一声大哭,鹿厌也不管抱着的人是死是活,总之情绪到位了,便只顾着为谢时深放声痛哭,叫门外趴着吃瓜的众人摸不着脑袋。 这算喜极而泣吗? 早在片刻前,谢时深其实已察觉鹿厌回来,当时他命宫人们将鹿厌的画像传开,务必要鹿厌毫无阻碍进宫。 方才为了把人引到床榻,他装模作样咳嗽,目的想让小鹿能加快些脚步。 但眼前的情况,貌似和自己意料中的不太一样。 这哭声,怎么像给自己哭丧呢? 他拧眉睨着趴在身上的褐色脑袋,实在觉得不妙,决定再看看。 鹿厌哭得一塌糊涂,上气不接下气,连后背有手掌在轻抚都未曾发觉,“世子你别离开我,是我来迟了,若我知晓你这般煞费苦心,我必定不会离京躲避,偏偏到了你快死了,我才敢回应你的心意——” 谢时深认真听着他所言,若非最后一句来得及时,此刻恨不得澄清自己还活着。 虽心疼他的小鹿这般痛哭,可也为苦肉计的成功而感到欣慰。 尤其感受到鹿厌抱着的身子的手收紧时,别提心里多开心了。 鹿厌还在沉浸式哭泣,埋头在谢时深强而有力的心口上,把他的胸前的衣襟都哭湿了。 谢时深故意压着气息应道:“无妨,能得到你的青睐,死而无憾了。” 鹿厌听见声音后倏然抬首,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且床幔遮挡了绝大多数的光线,所以在鹿厌看来,谢时深现在的模样,更像是回光返照。 由此一来,鹿厌便更难过了,以为这是最后一面了。 什么顾虑,什么距离,什么主仆,他统统不要了,他现在只要谢时深活着。 鹿厌痛哭流涕喊道:“世子求你活下去好不好!我还未答应你的心意,若你死了我该去喜欢谁!” 怎料此言一出,他察觉发现趴着的胸口有异样。 谢时深的心跳好像停止了。 第93章 事实上, 谢时深因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感到心跳停滞,且在短暂的静止后,他猛地从榻上起身, 所有的伪装全部撕下,不费吹灰之力将鹿厌举起, 将人抱坐在身前。 鹿厌的眼泪随着他的动作甩掉,率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旋即瞧见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谢时深, 在对视的瞬间,鹿厌的脑袋宕机了。 “嗯?” 说好的命不久矣呢 谢时深双手捏着他的手臂, 克制着险些失态的思绪, 冷峻的面容紧绷,让他本就冷静的神色添了几分严肃。 他凝视着鹿厌, 目光落在那双迷茫且挂着泪花的眼睛上,通红的眼眸明明痛诉了方才的伤心,却与眼底的呆滞显得格格不入了。 “小鹿。”谢时深的声音带着歉意,昏暗中深邃的眼眸显得极为可怕,藏着浓烈的情绪在其中,“你方才说什么?” 鹿厌被他的举动吓一跳,咽了咽喉咙,抽噎顷刻才逐渐捡回了思绪,斜着眼瞥向谢时深的双手, 注意到握着这双的异样。 那力道,很显然不是大限将至之人才有的。 第187章 综合了一番乱糟糟的思绪后, 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妥。 谢时深还没死。 鹿厌神情呆愣, 带着满腹疑惑,结巴地轻唤道:“世、世子?” 谢时深沉声道:“我在。” 一个念头从鹿厌的脑海里瞬间闪过, 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圈套,遂低声又问:“你没死?” 谢时深见他迟钝的神情,不忍心装下去惹人伤心,点头承认自己无碍,内心多少也猜到此事和柳六有关系,必定是有人夸大其词,才让心上人这般惊慌失措。 对视间,谢时深将话题拉回,朝他问道:“小鹿,你方才说......喜欢我?” 一切被拉回前话,鹿厌哪还记得哭,心思被揭穿后,羞耻的同时也发现自己被戏耍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推开谢时深,在谢时深略显意外的目光中挣扎起身。 谢时深倒没拦着他生气,似乎对哄人一事胸有成竹,所以在此之前,很识趣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谢时深伸手拉了下鹿厌的衣摆,“是我不该把你骗进宫的。” 鹿厌低头看了眼衣摆手,并未甩开,而是小声气道:“你老是这样!” 若杨承希见着这场景,断不会觉得二人在吵架,更像是打情骂俏。 谢时深温柔的语气中带笑,“怪我不好,总是惹你生气,那我发毒誓。” 闻言发毒誓,鹿厌身子一僵,骤然转头看他,视线落入了一双含笑的双眸里,心头一阵悸动,张了张唇,想阻止的话又收住了,憋着不快哼了声,扭过头不看他。 发吧发吧,他倒要看看能发什么毒誓。 谢时深见他欲言又止,明白他气未消,见他没有离开的打算,深知苦肉计有用,索性得寸进尺,从榻上起身,缓步行至窗前,望着深蓝天幕的一轮冷月,慢慢举起手。 “我谢时深对天发誓,如若今后对鹿厌有半句虚言,必定不得......”毒誓未落,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覆住了唇。 “不许说!”鹿厌一只手攀在他的肩上借力,一手捂着他的嘴,满脸着急阻拦他的毒誓,“我信你了!” 谢时深眼底掠过得逞的笑,顺其自然揽住他的腰,轻轻收力把人抱在怀里,垂眸望着怀里人通红的脸颊。 鹿厌动作缓慢松开他,望着他眼底的温柔,莫名感到心头一酸,扁着嘴垂下了头,想到谢时深平安无事,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无论留下与否,总是免不了伤心。 谢时深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更明白他此刻的失落从而何来。 “小鹿。”谢时深轻声道,“我都知道了。” 鹿厌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时深揉了揉怀里的脑袋道:“若杨奉邑都招了呢?” 话音刚落,谢时深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颤,很快他便迎上了鹿厌的视线。 鹿厌有些难以置信,“招了?” 他顿时想起先前和杨奉邑的对话,岂非都被谢时深发现了。 思及此,鹿厌反而生了别的担心,谢时深会怀疑自己和杨奉邑联手吗? 显然谢时深从不在意,只道:“小鹿,我知你顾虑,知你心意,更知你的不易。” 前世今生的不易,他都知晓。 鹿厌怔愣注视着他的双眸,好像听懂了此言,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懂,可却莫名感到难过,似乎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他吸了吸发酸的鼻尖,如鲠在喉,许久不曾发声,倒是眼眶打转的泪水出卖了自己。 谢时深为他弯腰,俯身吻住了余生。 这个吻是缠绵不舍,又像久别重逢。 在鹿厌准备换气前,谢时深掐准时机松开他,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晶莹,呼吸交缠间,说出了那句准备已久的话。 “小鹿,做我的皇后吧。” 鹿厌刚吸上气,结果在听见时被空气呛住,猛地埋头在他怀里咳嗽,“什、什么?” 谢时深轻抚他的后背顺气,耐心重复道:“做我的皇后吧。” 此言一出,鹿厌明确自己没有听错,错愕的同时心底被甜蜜慢慢渗透。 谢时深给足他时间去思考,无论答应与否,也认定此生携手之人也唯有他。 但万万没想到,鹿厌在尝到了甜蜜后转念想到一事。 自古以来,皇后之位皆以女子为尊,自己一个男子,恐怕不合适吧。 鹿厌想了想,眉头也拧了起来,神情怪异望向谢时深。 只见鹿厌松开紧抿的唇,小心翼翼问道:“我为何不能当皇帝?” 谢时深:“......” 失策了。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1 繁华的宫殿中,杨承希身着一袭华服站在百官前方,目睹着身着龙袍的谢时深行至面前。 谢允漫立在一侧,用手肘撞了下杨承希,提醒他别发呆。 下一刻,只见杨承希领着文武百官下跪行礼,声音带着些微颤抖,脸上挂着幸福的笑,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不知情者,还以为杨承希是疯了,把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相让,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殊不知,他从来都不在乎皇位,他甚至会骄傲地说,谢时深的皇位少不了他一份功劳。 若非两人里应外合,杨奉邑岂会因急功近利而露出破绽,让他们联手锦衣卫演了一出好戏。 第188章 在此之前,谢时深以齐家家主的身份,换齐消隐的合作,让他请傅国公进宫面见已故的皇帝,不但宣读了遗旨传位给杨承希一事,还处置了和杨奉邑勾结的陈奇禄以及齐家家主,至于鹿家,以鹿常毅身子抱恙为由在京城销声匿迹。 虽有人对此感到古怪,但无人敢随意驳了傅国公,唯有杨奉邑提出了质疑,可他的罪状数不胜数,众人也是敢听不敢信,最终只能跪地接旨。 怎料杨承希接旨后,却做了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自称资质平庸,避免将来有奸佞操控自己,果断将皇位禅让给了谢时深,之后装晕躲过追问,等自己被人抬进寝殿后,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 此举看似荒唐,可若是杨承希做的,也就能理解了,毕竟他一直都很抽象。 他现在不仅如愿除掉老皇帝,还抱了谢时深这个大腿,小说爆火,坐拥无数粉丝和钱财,一辈子潇洒自在,能不开心吗? 这怎么不算圆了父母要自己无忧无虑的夙愿呢。 只是,今夜宴席上,这位新皇帝似乎不是很愉悦。 倒是贴着皇帝而坐的那位,吃喝玩乐,美丽的脸蛋上全是满足,对皇帝沉重的眸光视若无睹,似乎完全不在乎皇帝的死活。 无人知晓发生何事,就连吃得正欢的鹿厌也不清楚。 他只是和谢时深商量了一事,将师哥接进宫中居住,这样即使谢时深被政务缠身,无暇陪着自己,他也能去找师哥解闷,还能和师哥一起同住。 后宫那么大,多一个师哥怎么了? 谢时深当初听闻此言,总算明白这位师哥对他的重要性,何况自己已贵为天子,当然心有不甘,奈何要防着鹿厌借这身武功神不知鬼不觉跑了,唯有咬牙答应让这位师哥入宫。 今夜皇宫设宴,谢时深特意命柳六将这位师哥体面带来,暗中打算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和师哥面前,宣布与鹿厌共享天下。 之后便能借此道德绑架,强制鹿厌和师哥分开,他们也不会有同住的机会了。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但为何没人告诉他,师哥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鹿厌吃了一口炙烤的羊肉,觉得味道不错极了,顺手给谢时深夹了一块。 结果发现谢时深碗里的食物都堆成山了。 “陛下?”鹿厌抬头看他一眼,发现对方双眼无神时连忙放下筷子,“你怎么了?” 殿内虽然歌舞升平,但鹿厌也不敢声张,生怕这群小心翼翼的臣子提心吊胆。 谢时深面色僵硬看了看不远处的偏心道长,羞愧和自责再次涌上心头,实在无颜面对师徒二人。 他嘴唇紧抿,压着纷乱的思绪,抬手揉了揉额角,轻轻摇头后看向金色的酒杯,捏起后一饮而尽,转而又想继续倒酒。 鹿厌眼疾手快端起酒壶,瞥了眼他手指上不起眼的伤口,故意说:“手有伤,我来倒。” 谢时深捕捉到他的调侃,暂且将烦躁压下,嘴角扯了个很浅的弧度,自然而然拎起酒壶,往鹿厌的杯子斟满。 他看着鹿厌,温声问道:“如此佳节,不陪一杯?” 鹿厌盯着自己喝了一杯就倒的酒,余光快速扫过无动于衷的百官,抿着唇想要拨动脑袋。 谢时深先一步说道:“师哥看着呢,若你不喝,岂非以为你我二人感情疏远,怪我对你不好怎么办。” 鹿厌转眼朝师哥看去,如谢时深所料,师哥果真时刻留意着他们的动静。 他自然明白谢时深的顾虑,师哥如父,这次入宫断然少不了试探。 何况师哥非常人,若得知自己过得不好,哪管天子不天子,必定是想方设法把自己带走。 想到师哥在山庄时的叮嘱,可想今夜的出现少不了试探,眼下谢时深考虑周全,区区一杯酒而已,反抗不了就享受。 思索少顷后,鹿厌毅然举起斟满的酒杯,干了! 谢时深眼底带笑,看着他小脸皱成一团把酒饮去,随后俯身靠去,低声道:“宝宝,喝慢点。” 话虽如此,他还是悄无声息为鹿厌添了酒。 不出所料,鹿厌三杯倒下,谢时深如愿以偿当众把人抱走,公然昭示鹿厌的地位。 鹿厌醉醺醺环抱谢时深的脖颈,身上裹着龙纹大氅,窝在暖呼呼的怀里傻傻笑着,看样子是醉极了。 谢时深见状放缓脚步,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偏头唤来太监,命人去取醒酒汤。 但话音未落,他倏然察觉有一抹身影出现。 警觉心让谢时深顿时抱紧鹿厌,犀利的目光落在长廊尽头,当看清来人是偏心道长后,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能在森严的皇宫随意出现,其本领可想而知。 他抱着鹿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注视着老人家无声行至跟前。 “在下谢楚今。”谢时深率先开口道。 偏心道长扫了眼迷糊的爱徒,正像个小孩似的蹭着谢时深的胸膛。 谢时深顺着他的视线垂眸,将鹿厌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嘴角牵出抹笑。 偏心道长眼神复杂,爱惜望着鹿厌,往他怀里塞了个醒酒的药瓶,“他前生不易,以后就交给你了。” 听见前生二字,谢时深忽地抬起眼帘看去,顿时怀疑道长是否知晓重生一事,奈何凝视半晌却并未发现异样。 沉默顷刻,他才垂下眉眼端详着怀里人,良久轻声应道:“嗯。” 第189章 两人并未多言,却胜过无言,谢时深怎会不懂老人家在托付。 场面一度非常和谐,奈何总有变故出现。 先是听见杨承希和谢允漫从远处飞奔而来,后又见鹿厌醉醺醺蹭上谢时深的脸颊,摸索着找亲亲。 长廊的风刮得有点大,因避嫌而躲远的太监都听见了鹿厌的撒娇。 偏心道长白色的眉头都皱起了,试图用咳嗽声去提醒鹿厌克制一下。 但鹿厌喝了酒啊,别说咳嗽声了,他现在脑袋里只有谢时深唤的那句宝宝。 短短两个字,将他迷得晕头转向。 从前他将感情藏着,如今得到了释放,自然是肆无忌惮,又逢喝醉时刻,当然会放飞自我,把对谢时深的心意全部展现,何尝还能察觉旁人的存在。 谢时深倒是冷静得很,任由他胡乱蹭仍旧面不改色,只是朝老人家道:“见笑了。” 偏心道长的脸上那叫一个嫌弃,老人家的思想难免被繁文缛节捆绑了,见不得这般放肆的行为,正打算把人赶走,又被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吸引转身。 杨承希和谢允漫快步跑来,还未来得及招呼,两人同时捂嘴,双眼瞪大盯着前方,一脸磕到了的神情。 偏心道长满脸迷惑,不解他们惊讶什么,索性扭头回来,目睹鹿厌抱着谢时深啃的那一刻,老人家的脸上像是戴了痛苦面具,扯着嗓子闭上眼大喊。 “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谢时深抱着人回了寝殿,挥手屏退了众人,慢悠悠地抱着鹿厌上榻,目光落在他唇角沾着的一抹鲜血。 那是他把谢时深啃破皮的证据。 谢时深的双手游走在他的腰间,温言细语唤道:“小鹿。” 鹿厌昏昏沉沉抱着他,身子挎坐在他的腿上,被游走的双手抚到浑身难耐,毫不克制仰头吐息,绵软地回应了声。 下一刻,鹿厌浑身打了个冷颤,垂头看去时,发现自己衣着愈发单薄,有一双大掌贴着肌肤,给足了身体温暖。 谢时深先是吻了吻他白皙的脖颈,断断续续往上,薄唇捻过他的耳珠,掠过他的耳廓,感受到掌心的身体出现惊人的颤栗时,不由失笑一声。 鹿厌瑟缩着身子,意外捕捉到他的笑声,迷蒙的双眼挂着湿润的水汽,单纯无辜看向谢时深,嗫嚅问道:“你在笑什么?” 谢时深猛地将他的身子拉近,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哑着嗓子轻声道:“又被你发现了。” 鹿厌委屈撇嘴,“是你破绽很多。” 谢时深发出一声极轻的笑,眼底的爱意混杂着浓烈的情/欲,“是啊,所以我想送你礼物赔罪。” 鹿厌一听,迟钝片刻才给了个灿烂的笑,“好呀。” 话落,只见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尾巴。 鹿厌呆呆看了半晌后,才想起这是先前打算拿来逗哈秋的。 他满脸疑惑看回谢时深,不解他为何要送自己尾巴。 谢时深用尾巴扫过他的背脊,逐渐往下,“小鹿,唤我楚今。” 鹿厌迷糊中捡着他的话,“楚......今......” 随着话落,他的腰紧接着一软,顺势趴在了谢时深的身上,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的耳边。 似乎还未意识到问题的鹿厌,在谢时深的撩拨之下心跳愈发加快,那些羞于说出口的话,随着酒醉而变得真诚而热烈。 他抱紧谢时深,呢喃唤道:“其实我好爱你,我喜欢你碰我,喜欢和你贴贴......” 谢时深神情顿住,再一次被他直截了当的话所掌控,毫无意外成了助兴的手段。 他把鹿厌翻身压住,将两条软绵绵的双腿架在腰间,单手将鹿厌的手腕扣着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捏着这张梦寐以求的脸颊。 交缠的呼吸变得短促,谢时深忍得额角青筋绷起,沉着声一字一句问:“......小鹿,再说一遍。” 他想听。 鹿厌很乖,发自内心笑道:“我爱......唔!” 谢时深含住他的唇,噙着笑说道:“我爱你。” 随着话落,谢时深的身子紧跟着沉了下去,白色的尾巴也被推到了专属的地方。 ...... 冬日暖阳初升,大地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 城门前几辆马车驻停,马车为首的两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人牵着面前站着的老人家,为对方布满皱纹的双手套上手衣。 “师哥这次要去何处云游?”鹿厌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会不会给我寄书信?” 偏心道长不舍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就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了,家书也会寄。” 鹿厌低落道:“每次都不说去哪,我日后又如何找你。” 他的话里带着抱怨,显然对此不满很久了。 偏心道长得知他日后会找自己,转眼朝谢时深看去,眼底的无奈不言而喻。 谢时深上前半步,搂着鹿厌的肩膀道:“若要你去找师父,岂非是受了委屈才这般,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鹿厌偏头看他一眼,“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偏心道长开怀大笑,将鹿厌的手交给了谢时深,语重心长嘱咐道:“这次上京也不必捡孩子了,也省得老夫一把年纪带孩子,所以你二人别碍着老夫光明的未来。” 鹿厌破涕为笑,看着和谢时深紧扣的十指,明白师父这次心意已决,断是留不住了。 第190章 师徒两人磨磨蹭蹭许久才舍得分别,偏心道长望着并肩的两人,视线越过他们落在身后繁荣昌盛的京都,长长舒一口气才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起步,他掀起车帘,望着终成眷属的两人,释怀道:“孩子,江湖再见。” 鹿厌眼底含泪,忍不住追着马车走了几步,最后在谢时深拉住的那一刻止住脚步。 马车在朦胧的双眼渐行渐远,他唯有笑着回答了师父的话。 “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