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 斜雨田园箬笠新_1 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一茶顷 严小三儿 严家湾。 是灵渠镇十里外的一个有着三百户多人家,近两千人口的第一大村。 据说不单是吉兆县,甚至是枝城市所有姓严的人家,都是从严家湾出去的。 因此,也可以说隶属吉兆县灵渠镇富源乡的严家湾是严姓的根源。 秋高气爽,炎暑的热气渐渐消散。 地里的庄稼也收得七七八八,严家湾的男人们忙过了农忙时节,又都再次结伙去外面赚钱了。 如今留在严家湾的,大多是妇孺老弱。 这不,刚消过晌午饭,严家湾留守在家的婆姨们,又三三两两,五个一伙的聚到了湾前的大榕树下闲话家常。 “四嫂,咱湾里是不是谁家来客了啊?”一个年轻的婆姨一手纳着鞋垫,一边凑过身,悄悄地问着身边稍微年长一点的婆姨,一脸好奇。 “诶?没听说哪家来客了呀!”被称为四嫂的婆娘停下手里织毛衣的伙计,也是一脸疑惑。 “不能吧,昨晚我挑水回家就看见了呀!”年轻婆姨瞠圆眼睛,满脸“不可能”。 “说说,怎么了?”年轻婆姨另外一边正在白棉布上照着图样绣鸳鸯,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婆姨也凑了过来,手肘拐了拐年轻婆姨,一脸八卦。 “呀,这个是绣给你小姑做嫁妆的枕套面?啧啧,这个样式真不错。”年轻婆姨瞥见那婆姨手里的活儿,惊呼出声。且被那绣鸳鸯的婆姨用手肘碰了碰腰际,年轻婆姨才呲牙咧嘴继续道:“啧,真的,我昨晚看到湾里来了个陌生人。”年轻婆姨看身边的婆姨都停下了手里伙计盯着自己,得到被关注,小小的虚荣心很是满足,坐直了身子,兴致也提了起来:“咱严家湾人不少吧?!” 众婆姨点头,等着年轻婆姨下面的话。 年轻婆姨嘴一撇,啧啧有声:“啧,我瞧清了,咱严家湾的婆姨啊,都比不上那人好看。” “哎,不会吧?国昌婶家严俊的媳妇儿你们见过吧?”坐榕树根上的另外一个年轻婆姨把手里款竹篾圈成的绣框一停,出声反驳:“上次严俊带回来时,国昌婶说了,那闺女家是什么什么地儿的呢?” “重庆。”编簸箕的中年婆姨理了理竹篾,接口。 “对对对,就是重庆的。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了,四川啊重庆那地方,尽出俏婆姨。”见人接了她的话,那做绣品的年轻婆姨得意地继续说:“他婶婶,你也见过严俊媳妇儿吧?能比人好看?” “我看严俊媳妇儿再好看也不能跟那人比啊。”年轻婆姨撇撇嘴,一脸不屑:“我见那人,可是男的。” “啊?男的?”年轻婆姨们都惊呼出声。 “可不咋地,一爷们儿长那么好看,当时把我给吓得,还以为是老辈子们说的狐狸精来了呢。”年轻婆姨把鞋垫往腿上一搁,言行并茂:“当时吧,我惊得都差点把桶里的水给洒了出来,那人生得也太好看了些……还好人家搭手帮了我一把,扶住了我肩头的扁担,不然哇,我这脸丢大发了。” “他婶婶,你有没有吹牛啊?爷们儿能生得比婆姨俊?”被称为四嫂的婆姨也把手里的织活儿放到一边,来了兴致。 “四嫂,我什么时候诓过你?”年轻婆姨不乐意了,歪着脑袋看对方。 被称为四嫂的婆姨“嘿嘿”一笑,连忙伸手掐了年轻婆姨的脸一把:“哟,孩子他婶,桂月妹子,好妹子,生气了?嫂子不是好奇嘛!哟,别气别气,回头让我那大钊兄弟好好哄哄你?” 婆姨们闻言就是一阵哄笑,年轻婆姨也被羞红了脸,娇嗔地剜了四嫂一眼:“四嫂,你……没个正经,就知道欺负你妹子我。” “好好好,嫂子不欺负你了,说说吧,看清那好看的爷们儿去哪家了么?别说,要真有这么好看的人……咳,我还真不知道哪家有你说得那么好看的亲戚呢!”四嫂见笑也笑了,闹也闹了,在对方还没恼羞成怒之前,先打住了玩笑话头。 那个叫桂月的婆姨抿嘴想了想,摇头:“当时天儿都黑下来了,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我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往湾后头去了。” “湾后头?”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几个婆姨惊呼。 “婶子,你们知道?”年轻的几个婆姨诧异地问道。 “你们要说是湾后的话,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编簸箕的中年婆姨也把竹篾和未成型的簸箕往身旁一掀,再次开口搭话:“要是真是的话,那还真的对上了。” “国盛婶子,说说,谁呀?”年轻的婆姨们最先沉不住气,唧唧喳喳问了起来。 被称为国盛婶子的中年婆姨眼一斜,挑眉看着另外一个纳鞋底的中年婆姨:“兆胜婶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七奶奶……”几个年轻婆姨一听,视线又转向被称为兆胜婶子的中年婆姨。 看着望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被称呼兆胜婶子(七奶奶)的中年婆姨顶针一顶,针一下就穿过了厚厚的鞋底,在发间篦了一下:“哦,湾后头的严老四,你们知道吧?!” “国强四叔?” “严江……他嗲?” “赵翠花他公公?” 几个年轻婆姨不约而同开口。 兆胜婶子(七奶奶)继续道:“可能大钊媳妇儿看到的就是严老四家的小三儿。” “四叔家的假闺女小三儿?”四嫂惊呼出声。 “四嫂,你知道?”桂月忙开口问四嫂。 四嫂点点头:“四叔家的小儿子,严江严河的弟弟。不过,不是听说考上京城的大学,在大城市挣大钱了吗?回来了?” “四嫂四嫂,不能吧,赵翠花家男人长得什么模样我可知道,五大三粗的汉子,能有那样儿的弟弟吗?”桂月不信地看着四嫂。 “咳,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四嫂清咳一声:“我刚嫁到严家湾那阵儿,四叔家小三儿就被市里挑去读免费的高中了,再后来又考上大学,倒是真没见过四叔家小三儿真人啥样子……我只知道爷们儿们背地里都唤他‘假闺女’。” 国盛婶子接茬儿,眼底储满回忆似的望着几人背后的大榕树道:“你们是不知道,那小三儿生得像她娘。啧啧,当年小三儿他娘被严老四带回来那会儿,咱严家湾哟……” “咳咳,国盛媳妇儿。”兆胜婶子(七奶奶)出声,狠狠看了国盛婶子一眼,国盛婶子撇撇嘴,低下头继续编簸箕。 “诶诶诶,来了来了。”桂月小声惊呼,手指悄悄指着湾后头走出来的年轻男子。 一群婆姨不约而同将脸望了过去,神色各异。 “……哎哟,还真是严老四家的小三儿回来了嗳。” 严老四,全名严国强,爹妈生下兄弟四个,排行老幺,前后娶过两个媳妇。 严国强娶第一个媳妇儿时刚满二十,那媳妇儿命薄,结婚四年,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严江严河之后,由于那是农村条件不好,产后月子调养不当,落了一身病,严河不到三岁时,年纪轻轻的媳妇儿就丢下爷仨走了。 在严国强满四十岁那年,去了一趟镇上,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年轻漂亮得惊动周围十里八村的小媳妇儿。 一年半后,小媳妇儿给严国强生下了第三个儿子,也就是大家口中的严小三。 不过,湾里人都知道,严老四那小媳妇儿漂亮是漂亮,一看就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农村人,十有八九是从大城市来的。 也因此有人猜测严国强是不是跟人贩子那买来的,更甚者,还有一些老爷们儿背地里猜严国强买这漂亮媳妇儿花了多少钱。 这漂亮媳妇儿吧,自从被严国强带回家后,就鲜少出门,更别说串门子,和人搭话儿话家常了。 好在漂亮媳妇儿生下严小三儿后,偶尔也抱着孩子出来湾里走走,透透气儿。 于是,湾里人也有了机会和这漂亮媳妇儿打打招呼什么的。不过,这漂亮媳妇儿即便简简单单微微浅笑应个声,或是礼貌简短回几句话,那也是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完全不同湾里其他村妇那么大大咧咧。 那声儿啊,好听得让人骨子发软,连带这些村妇婆姨们也听的脸红心跳,纷纷暗讨:莫不是狐狸精下山么?得把自家男人看好了! 严小三长得像他娘,从小都白白净净,跟观音菩萨座前的仙童似的,一点也不像湾里那些野孩子。 因为严老四的另外两个儿子也只比严小三他娘小上几岁,严小三出生时,俩小子都成了半大小子,能帮严老四下地干活儿了。而且严小三也跟他娘一样说话温温柔柔,小声小气的,所以湾里的孩子一般都不和他玩,一些嘴坏的孩子一见到严小三,就拍着手大喊“假闺女”。 这样一来,严小三每天都和他娘呆在家里,几乎是足不出户……最多就是在他娘给院子里的鸡喂食儿时,在院儿追着鸡崽儿跑一跑。 斜雨田园箬笠新_2 人说的“红颜薄命”,就是严小三他娘就是这样的人。 老人们说,严小三他娘生得跟仙女似的,说不准还真是仙女下凡,不然那家闺女媳妇儿生得那么好看?……所以老天爷让她早早就升了天。 在严小三儿八岁那年,严国强趁是赶紧的日子,去镇上赶集置办一些家用回来,半路上就被人拽回了家——严小三他娘投井了。 严小三他娘为什么投井,严家湾的人至今也弄不明白。 不过,打那之后,听严河严江说,严小三就再也没喊过严老四一声“嗲”。 不知道算不算严小三彻底随了他娘,不光生得好看,就连念书也比一般的孩子厉害。 严小三初中毕业,就被市里的重点高中挑了去,而且,听说还是书学费和住宿费全免,每年还有一笔奖学金给。 在严家湾人都说“严家湾马上要出一个状元了”的时候,镇长拿着一纸通知书,敲锣打鼓的来了严家湾。 原来,不负众望的严小三考了全省第一名,被京城的一所名牌大学优先录取了。 虽然大家听了镇长来报的好消息,可是大家也发现,严小三并没回来。 严小三这一走,就是六年。 爱打听的湾里人背地里闲聊时,一扯到严老四家的状元儿子严小三儿,免不了一阵唏嘘。 老辈子们都说严小三是文曲星下凡,状元跑不掉。 就拿镇上那个王大富来说吧,他家小子虽然也考上了省里的大学,可听说那些都是靠王大富卖水鱼的钱,贴出来。不光每年学费得好几万,每个月送去的生活费也得千儿八百的。 别人家的孩子念大学都是钱堆出来的,可是这严小三不单考上了全国有名的大学,人家还从没问严老四要过一分钱。 听说,人严小三儿在大学里不单没花过严老四的一分钱,大前年过年的时候,还给严老四汇了好几千块钱回来呢。 …… 云云云。 直到四年过去了。 严小三眼看也该大学毕业了。 却依旧不见严小三回严家湾时,严家湾的人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了。 问严老四的大儿子严江,严江还没吱声,严江的媳妇儿赵翠花就叉着腰站出来对着刨根问底儿的人一通大骂。 至于严老四的二儿子严河,早些年南下打工,娶了一个外地媳妇儿后,两口子就住到了枝城市内,听说自己开了个店铺,在做什么水果生意,那个也鲜少回严家湾。别说问了,很多人都差不多不记得严河长什么模样了。 严老四? 严老四就是一个闷头,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问了也白搭。 自此,严小三为什么不回严家湾,成了严家湾的一个谜。 ……一如严小三他娘当年为什么投井一样。 一草一木 严澈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晌午。 为了那一夜无梦的好觉,严澈起床梳洗时,难得的弯了嘴角。 严澈是昨晚七点,天已经渐渐黑下来时回的严家湾。 对于严澈突然回家,最先错愕当属严老四严国强。 看着严澈出现在家门口,严国强手里抱着的柴禾连着嘴上叼着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半晌才说出三个字“回来啦?” 想着昨晚的情形,严澈坐在家里唯一一张上得台面的——拨步床上,盯着青底白花的麻帐发了好一会儿神,才开始打量起房间的摆设。 严老四的篱笆小院儿就一横一套二的土坯瓦房,中间是堂屋,相当于城里的客厅。里面除了一个摆着祖宗牌位的大神龛,中间就只有一张陈旧的大木桌和四条同样久远的板凳。这个堂屋,充当着严老四家的客厅和饭厅。 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大房。 右边的房是严老四自己的卧房。由于起房子时横梁搁得高,房子被木料木板简单地隔为两层。上面堆着七零八落的农用工具和一些杂物,下面摆了三张简单的床,以前严老四父子仨就住这里。 左边的房,是严澈年幼时,和他娘住的地方。和右边的房一样的是,这里也有上下两层。不同的是,右边的房是简易用木料隔开的两层,而这边却是请了木匠,用好木板隔成的房中楼,还打了一条雕花的木楼梯。 还和严澈离开时一样,楼下干净整洁,整整齐齐地堆放着用竹篾编成的粮栅栏,里面围着严老四一家的粮食——还没脱壳的稻子,和闹菜荒季节时,充当家里饭桌上下饭菜的泡菜。 一上楼梯,那情形,可就大不一样了。 楼上的摆设,说得难听点,或许就是严老四家所有的家当了。 斑驳的朱漆大衣柜,虽然年月已久,除了漆面掉落一些,却也没有太多缺损,听说那是严老四爷爷奶奶分家时,留给他嗲的。算起来,这大衣柜至少也是清朝时候的物什,放到现在的市面上,那可是古董。 还有一个两米宽,一米五高的三开柜,中间的立面上,镶嵌着轧花玻璃,虽然同样漆了朱漆,不过看样子,应该和那农村难得一见的梳妆台一样,是近代家私。 柜面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的花瓶,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抱着一个三岁大小的粉嫩孩子。细细看,不难看出严澈和那女人五官酷似。 房里比大衣柜更显眼的是那张两米五高,两米宽,两米五长,两进的拨步床。应该和那大衣柜年月一样久远,因为斑驳的朱漆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拨步床比大衣柜更精致,帐梁上雕龙刻风,就连床前的踏踏板沿儿也雕刻着花草。 靠着床头两端的踏踏板上,都有着类似如今床头柜的隔层小柜,上面也是雕工了得……总之,这拨步床十分奢华。 靠着拨步床的,是一个梳妆台,大大的镜面一尘不染。镜面玻璃右下角,有着一个红艳艳的“囍”字,字下面是一朵漆画的并蒂莲。 台上还有序的摆放着篦子和梳子,还有一瓶花露水和雪花膏……不过,看样子很久没人用过,因为这些东西似乎都没开过封。 梳妆台和那三开柜款式相近,而且都用朱漆刷过……应该是严澈他娘来了之后,严老四托人打的。 严澈看着这一切,心下的复杂难以言喻。 这个房间的摆设,和他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严澈知道,严国强在他娘去世,他离开严家湾后,就没让人住过这个房间。 因为……隐约的,严澈还能依稀闻到房间里,属于原本的清香味——那是曾经严澈他娘用湾后面山上,一种名为香脂的植物熏过的味道。 想着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严澈心下觉得对严国强的愧疚更深更浓。 哪怕……昨晚严国强下厨为严澈做了一碗曾经严澈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说着“回来就好”的话,并满足地看着严澈稀哩呼噜吃完……可是严澈一看着严国强不复往日的神采,白发苍苍,满脸褶皱时,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重重跪倒在严国强跟前。 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严澈想着这几年自己的举动,抬起手准备给自己狠狠一耳光时,严国强拦下了严澈。 严澈抬头看到的,就是严国强满脸的老泪,嗓子发痒:“嗲,我错了。嗲,我回来了!” 院子里,除了那五六只被老母鸡带着到处觅食儿的小鸡仔,清净地就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严澈好心情的找出小米,为了大小鸡后,晃晃悠悠开始逛起了离开九年的严家湾。 严家湾变了。 却也没变。 人家户还是那么多,还是坐落在熟悉的地方。 只是,这些房子都变了,变好了,变漂亮了。严家湾人的日子,也过好了。 不知不觉逛到了湾前头的大榕树。 斜雨田园箬笠新_3 严澈看着愈发庞大的大榕树,有些愣神。 记忆里,严澈他娘总是带着他到这里避避暑,吹吹凉风。抑或在湾里人怪异的目光下,和人说说话什么的。 严澈知道,不是他娘不爱和人说话,而是他娘本性害羞,和人说不上几句话就紧张到语结。 严澈也知道,他娘想带他出去和湾里其他孩子玩耍。严江严河比自己大上十来岁,严澈还没学会走路,严江严河就陪着严国强下地干活了,哪有时间陪自己玩啊?! 只是,湾里人都和他娘儿俩有隔阂,每次他娘儿俩一到榕树下,原本热闹的榕树底下就立刻变得安静。 严澈感觉到被人注视,凝神一看。 原来,还和以前一样,榕树下又围坐着一群农闲的婆姨。 而此刻,那些婆姨或好奇,或惊讶地看着严澈。 严澈不由有些惊慌,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眼……没有肿啊。 很快,严澈释然一笑……他怎么忘了,他生就一张和他娘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不然,从小湾里那些孩子怎么会一见到他就边跑边喊“假闺女”,背地里却借着来找严江严河的时机,悄悄给自己送湾后头山上采来的果子呢?! 严澈微微一笑,在婆姨堆里,虽然大多都是陌生的面孔,不过,还是给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七奶奶,国盛婶子,乘凉呐?” “哎哟,小三儿啊,啥时候回来的?”张超英闻言,放下手竹簸箕,笑着跟严澈打招呼:“回来也不上国盛婶子家坐坐?你国盛叔前些时候还提起你呢!” “嗯,我昨天才回来的,有时间一定去看看国盛叔,国盛婶子的炸小鱼儿我可是最喜欢的。”严澈笑着回答。 严国胜和严国强的父亲是亲兄弟,算来他和严国强四兄弟可是亲亲堂兄弟,因此在湾里同是严姓人家里,关系自然亲近不少。 严澈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个国盛叔比不多话的严国强还疼自己。 每每遇到雨水多的时节,严国胜总会在田里逮一些小鱼儿,回到家让手巧的国盛婶子张超英裹了面粉用油炸。然后再拨拉出一大份,让张超英送到严国强家。 严澈很爱吃这样的小鱼儿,饭量极小的严澈,每到这个时候都能吃下两小碗玉米面喝着大米蒸的饭。 “嗳嗳嗳,好,回头我让你国盛叔给你带小鱼儿去。”张超英听这孩子还记得自己的好,立马眉开眼笑。 “小三儿,都这么大了啊!”张超英的话一落,严兆胜的婆姨邓翠兰放下鞋底,弯了眼看着严澈。 “七奶奶。”严澈唤了一声。 “呵呵,越来越俊了。”邓翠兰笑道。 按辈分来说,严兆胜是严国强的父亲那辈儿最小的孩子,虽然关系有些远,不过都在一个严家湾,再远也远不到哪去。 总而言之,严家湾的严家人都是亲戚。以前湾里小孩子打架斗嘴,一不小心就打了自己长辈,或者骂了自己孙辈,人虽多,可是辈分却家家理得门儿清。 每逢过年过节拜祖宗的时候,按辈分排队上香也是有条不紊。 在农村,当众嫂子戏耍小叔,开小叔玩笑一点也不稀奇……只要不做出格。 因此,年轻婆姨们很热情,特别是严家湾这些个沾亲带故的年轻婆姨们,看到这个生得俊俏的严家湾状元小叔,更是热情得不像话。 在农村土生土长的几个年轻婆姨本来就不拘小节,见婶子搭头逗严澈,这个生得比她们几个婆姨还俊俏的小叔也不生气,更是多了一丝好感,不由得也开起了严澈的玩笑。 邓翠兰看着张超英给严澈一一介绍着这些年轻婆姨是哪家媳妇儿时,这些年轻的嫂嫂们时不时出言开一下严澈的玩笑,严澈那张俊脸羞得红到脖子根儿的情形,也不厚道地把鞋底往旁边一搁,跟着逗起严澈的乐,完全不顾忌自己已经是“奶奶”辈儿的长辈。 一番“唇枪舌战”,“脂粉乱飞”的介绍下来,严澈是彻底领教了农村婆姨们的厉害之处——这些年轻婆姨言辞大胆得令严澈觉得,就算是城市里那些见过世面的女人遇上……也会脸红耳赤。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算来……是被这些嫂嫂给调戏了,而且还是光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红果果地被一群嫂子调戏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跟这些言辞大胆的嫂嫂们置气吧?! 因此严澈只能心下后悔没早些走,脸也一红到底。 严澈正被这群婆姨都得尴尬想逃时,没注意到,湾前小路上,远远走近两个人。 一男一女。 邓翠兰倒是眼尖,当两个人刚拐过路口,就看到了。 待人稍微走近一些,看清来人时,邓翠兰脸色有些古怪,手肘轻轻碰了碰张超英,轻声对严澈说:“小三儿,那不是你大哥大嫂来了么?” 张超英也抬头一眼,和邓翠兰脸色一样变得古怪:“小三儿啊,先回家吧!桂月,你们几个去坡后的菜地喊你们四叔回来。就说严江两口子来了。” 桂月看了看渐行渐近的严江赵翠花两口子,又看了看严澈,正待开口,四嫂揪起桂月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坡后的菜地方向赶。 其他几个年轻婆姨也住了嘴,低头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严澈抬头一看,可不,一脸憨厚无奈的严江,和一个一脸气势汹汹来的女人正往自己这边靠近……这个女人就是严江的媳妇儿么?严澈暗暗猜测。不过,看着女人的表情,严澈自然不会觉得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嫂会是来欢迎自己回家的。 “七奶奶,国盛婶子,各位嫂嫂,我先回家了。”严澈微微笑,礼貌地跟几个婆姨打了招呼,在严江隐隐欣喜,赵翠花面黑不渝的脸色,三人一前一后走向了严家湾后面的篱笆小院。 憨兄悍嫂 严澈跟在兄嫂身后,对严江时不时回头的眼底的笑意,面部神经还是不由地缓和了下来。 昨晚临睡前,严国强曾突然冒出一句话,说:“三儿,要是你大哥屋里头的来了,别理她。” 当时严澈听得云里雾里一脑浆糊,如今看着严江憨实的模样,还有那女人来势汹汹的举动,大概明白了严国强话里的意思:这个嫂子,不是省油的灯。 严澈家在严家湾后面,依着严家湾背后的鸡冠山而建。 按理说,这样的位置建房是最危险的,一旦遇上山体滑坡什么的,那么严澈家的屋子十有八九逃不了灾难。 也不知道算不算严家湾这边生态保护得好,严国强的房子自打建成以来,别说是山体滑坡泥石流,就连暴雨季节来临,十天半个月的倾盆大雨也没见屋背后的山石滚落半颗。反倒是房子建成之后,依靠着鸡冠山的小院,总是比湾里其他人家更显得生机勃勃,一院绿意盎然。 湾里老人闲话拉家常时,一说到严老四家,就说哪里风水好,不然严老四兄弟四个,怎么就严老四家出了个状元郎呢? 赵翠花绕过严旭家的篱笆院,嘴里就开始嘟嘟囔囔:“严旭媳妇儿在不在?” 严旭是严国强三哥严国富的小儿子,早些年和严河一起南下打工,赚了一些钱,回来之后就在严国强家前面的空地建了一栋新房两层小楼,还娶了邻村号称周庄一枝花的周金兰做婆姨。 如今严旭在吉兆县县城开了一家小超市,小日子过得不错,只是很少严旭回严家湾的时间愈发稀少,常年在家看家带孩子的就是严旭的婆姨周金兰。 当年严旭要把房子建在严国强家前面的空地时,严澈在枝城市里念高中,赵翠花已经嫁到了严家湾。 对于严旭建房的位置,新媳妇儿赵翠花立刻就站了出来,第一个反对。说是严旭不厚道,把房子建在自家前面,存了心当自家的运道。为此,严国强初初还让严江出言劝阻,再怎么说,严旭也是严江的亲堂弟不是?赵翠花这么闹着,不单伤和气,还让严家湾人看笑话。 结果,严江还没开口,就被赵翠花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呼“窝囊废”“软蛋”。 这事闹得严家湾鸡犬不宁,严旭更是气得巴不得拧了扁担教训赵翠花。 严国富脸上也不好看,跟严国强商量后,黑着脸,硬是从严旭修房子的钱里抽出了两千块给赵翠花,赵翠花这才哼哼唧唧回了屋。 自打这以后,严家湾人才知道,老实憨厚的严老四一家,出了一个泼辣的媳妇儿,惹不得。 其实,严旭鲜少回严家湾,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赵翠花。 严旭结婚后不到半年,周金兰肚子就争气的大了起来。 相比前后屋住着的赵翠花,结婚快两年了,肚子反倒是没有丝毫动静。 湾里人嚼舌根就说赵翠花太泼辣,老天爷下报应了。 没曾想,这话被赵翠花听了去。本来她嫁给严江快两年了,肚子却一直没动静,赵翠花怕得跟娘家人说了后,娘家兄嫂急得跳脚。 在农村人心里,女人不能生孩子,那跟养了不下崽儿的母猪没区别。要是早些年头,这样的女人,夫家是有权利休了的。被休了的女人,那可是家里族里的耻辱,是要被赶出家门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4 赵翠花娘家嫂子和她关系好,为了这事,急得到处给她求土方子,连鞋都跑烂了好几双。 这下好了,严家湾的人唠闲话,正好说到了赵翠花的痛楚,就跟热锅上加了油似的。 赵翠花不能找说闲话的人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严旭。 赵翠花撒泼找上了严旭家,堵着严旭家门口,又哭又骂,直接就往地上躺,任人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这下好了,严澈的大伯,严国强严国富的大哥,严家湾的村长,严家现任族长严国繁不得不出动……赵翠花还是不起来。 看着又哭又闹,躺地不起的赵翠花,严国繁一个头两个大,好声好气地问:“严江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有话你说出来就是了,地上寒,病了咋整?” 赵翠花这才嘤嘤哭了出来,说是严旭家房子起得不好,当了严国强家的风水,自己身体没毛没病,结婚快两年了,硬是怀不上娃。还说,要是严旭家房子不推,他们严老四一家就得倒大霉了! 经赵翠花这么一哭诉,严国繁算是明白了……那些嚼舌根的话被赵翠花听去了,变着方子在跟他这个大伯要公平呢! 严旭明白缘由,知道自己成了冤大头,苦不堪言。 驱散了看热闹的乡里乡亲,毕竟他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得关起门来自家解决不是? 当晚,严国强四兄弟,连着下面的小一辈,零零总总十多二十口人,全部挤到了严国强家小小的堂屋里……开起了家庭会议。 会议讨论到了凌晨两点钟,最后严国繁一拍板,决定让兄弟四人,每家出一部分钱(当然,严旭家出大头,谁叫他家房子建的不是地方呢?_|||),把严江两口子送去市里的大医院检查一下。 好嘛,明明是自己身体有缺陷,下不出蛋,这下好了,得要一家子人帮忙出钱看病。 严旭算是怕了这个堂嫂了,心不甘情不愿……说是检查的钱他出大头,其他几家条件不好,算是他占了四叔家菜地起房子的补偿。 赵翠花第二天神清气爽,拉着严江,揣着四家人拼凑出来的一万来块钱,去市里看病去了。 好在检查出是赵翠花身上有一些不算严重的妇科病,三千块钱没花完,医院开了一些药,赵翠花美滋滋的又和严江回来了。 不出半年,赵翠花终于也腆着大肚子,跟不可一世的母鸡似的,湾前湾后“散步”养胎。 看得严旭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至于剩下的几千块钱……要还?那是没可能的。 赵翠花也算是人精,拿着剩下的那几千块钱回了娘家,拖了娘家嫂子的关系,在县里买了一辆二手,七成新的国产小货车,让早些年学过驾驶的严江跑起了客运。 没过一年,赵翠花顺利给严江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时,赵翠花肥掌一挥,春风得意地坐在丈夫那辆二手小货车副驾驶座上,跟着丈夫带着儿子,住到了灵渠镇上去了。 这下,严家湾总算平静了。 经赵翠花一闹,严旭却不想再回严家湾住了,这不……后来才在县城弄了个小超市。 虽说赵翠花搬出了严家湾,可是她还是经常回来的。 只要赵翠花一回来,周金兰总是提心吊胆。 没办法,赵翠花仿佛就和她们家房子杠上了似的,每回来一次,总能在她家房子的问题上找个由头来找茬儿。 这回,周金兰刚给小女儿哄睡着,听到赵翠花洪亮的嗓门,手一抖,差点没把小女儿摔地上。 “哟,嫂子回来啦?”周金兰抱着女儿一出门,脸上扭曲的笑使她觉得难受。 “严旭媳妇儿,你看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赵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严旭家新围上的栅栏:“是不是看我搬出严家湾,就觉得我们家不住人了?你这栅栏围得真好,我看看,我看看,这样围太难为你们了,你们直接把栅栏围到我们家去得了,你看成不?” 好家伙,严澈一听自家这嫂子的话,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瞟了一眼憨厚的严江,严澈才发现严江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下一声叹息。 周金兰听赵翠花这话一说,脸色也不好看。换了一只手抱孩子,周金兰也觉得自己紧绷的弦儿快承受不住了。 “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周金兰冷下脸,看着赵翠花。 赵翠花眉头一扬:“什么意思?我嗲一个人住着,你们爱怎么圈怎么围,那没关系,反正他老人家就一个孤老头子不是?如今我小叔回来了,那就是说我小叔还要住严家湾的房子,你们这么圈这么围,你让我小叔以后住哪?啊?你们看我嗲一个老头住这,是不是就想欺负上头了?再怎么说了,我嗲还是严旭他嗲亲弟弟呢!你们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得,周金兰一股怒气被赵翠花机关枪似的一席话,生生憋了回去,咳不出,咽不下,周金兰只觉得两眼发花,喉咙发甜,心里的委屈咕嘟咕嘟冒了出来:“嫂子,你这么说,就是我周金兰不孝顺了是不?可是你怎么不问问湾里人,四叔逢年过节,小病小灾,是谁在帮着照顾?你们严江严河都扑腾出去了,小三儿也住大城市了,你们谁回来照看过我四叔?你这么说话,对得住良心么?” 周金兰不这么说或许也就罢了,这话一出,赵翠花就给点着了,直接跳脚指着周金兰大骂:“啊?你说我不孝顺?我怎么不孝顺了?我不住严家湾,那不是要照顾严家陵读书么?啊?我每天早早起来给严江做饭,送严家陵上学,完了还要去给人做工赚钱,准备供严家陵念书,中午还得急忙忙赶回家给爷儿俩做吃的……每天忙得脚后跟提着后脑勺,你说我不孝顺?我好几次让我嗲跟我们去镇上,他老人家自己不乐意,我能强迫他?啊?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们就是嫌我这个媳妇儿没有你们这些媳妇儿漂亮,嫌我娘家没有你们几个娘家厚实……哇,我这是什么命哟,我的命好苦哟!” 严澈看着前一刻还咄咄逼人,后一刻直接坐地上拍腿捶胸,嚎嚎大哭的赵翠花,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鸭蛋。 赵翠花坐地上,哭得跟唱歌似的,眼看湾里的人渐渐都走了出来,严江搓着手,不知道该不该去把自家婆姨拉起来。如果不拉,一会他得被大伯严国繁骂一顿,如果拉了吧,回头一回家,他一准儿没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老实巴交的严江在原地转来转去干着急,就是想不出办法来。 严澈倒是把严江的表情看进眼里,摇了摇头,瞥见院里周金兰脸色苍白,抱着孩子的身子晃了晃,这才觉得自家嫂子闹过火了,怕死这周金兰急火攻心,一会儿别出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严澈眉头一拧,上前一步,越过严江,走到赵翠花身边,把赵翠花连拖带抱地拉了起来:“嫂子,地上凉。” 赵翠花一愣,哭声顿止。 在她嫁给严江之前,就听人说起过严江有个后妈,漂亮的十里八寸,或许连整个县都没人比她漂亮。只是那漂亮后妈命薄,年纪轻轻就走了,倒是留下一个孩子,就是严江严河的三弟。 赵翠花知道严澈这个人,以前还是闺女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严小三是出了名的神通天才,文曲星下凡,念书好得不得了。 当初赵翠花是看不上老实巴交的严江的,但是一想着严江这个天才弟弟,她才有了心思答应了和严江的婚事——咱配不上严澈是吧?咱就找他哥嫁,怎么说也是兄弟,还就不信没个遗传?咱的娃儿以后指不定就随了小叔,也能出个状元。 可是赵翠花嫁到严家湾,就真没见过这个小叔。因为这个天才小叔被市高中挑去念书去了。 这次听镇上的人说,好像是小叔回来了。赵翠花把严家陵送去上学后,就拉着严江回了严家湾。 一来是看看人们都说和他娘生得一个模子的小叔,到底有多好看,是不是真的就跟人说得那样“像仙女似的”(汗,你小叔是男的)。 二来吧,小叔可是国内名牌大学出来的大学生,比那些个大学生简直金贵了不知多少倍。名牌大学呀,那可不是一般有钱人就能进得去的哇。要么本身脑子好,要么就是家里钱多的没处花。她这个嫂子,怎么也得回来沾沾这贵气儿。 三来呢,小叔可是在大城市工作过的,小叔能耐这么大,怎么着也赚了不少钱吧?!要不是严家陵要上学,她还真想带着儿子一块儿回来,指不准小叔还会给她家严家陵不少见面礼呢!她家严家陵怎么也是湾后头严老四的长子长孙呐!要是小叔喜欢这侄儿,说不定还能拉一把她们两口子。 心里揣着小九九,赵翠花拉着严江回了严家湾。谁知道刚到湾头,就看见小叔被湾里几个小娘皮子,骚婆姨戏弄……她这个嫂子还没来得及看自家小叔呢,你们这些小娘皮倒是懂的找空子。 心下不悦,回家路上又看见严旭家围出来的栅栏,赵翠花心思一动……新计旧仇,严旭媳妇儿周金兰这下又炮灰了。 只是。 被严澈这么一拉一抱,那轻轻柔柔的嗓音一声“嫂子”,赵翠花心一下软了,化了。 这个小叔,声音太好听了,跟三月坡上的茅草根一样,清甜清甜,甜到心窝窝里头了。 严江没想到自家小三儿居然能劝住这撒泼的赖婆姨,更没想到自家这婆姨居然听小三儿劝,果真不闹了……于此,严江看自家小三儿的眼神,那叫一个自豪,那叫一个幸福:果然是我们家小三儿,念书好,做啥都好!(_|||) 严澈看着自己傻呆呆的兄嫂,有些无语。 回头看了一看盯着自己看的周金兰,同样是傻呆呆的,连带怀里醒来的两岁小娃……直接流出了口水。 严澈觉得头疼:“严旭哥家的嫂子是吧?” 周金兰闻声,回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给小女儿擦嘴角的口水,喃喃道:“啊,是三弟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呵,昨晚回来得。嫂子别生气,我大嫂性子直,别往心里去。”严澈把赵翠花送到严江身边,眼神示意严江带赵翠花回家去。 好在严江这是没犯傻,乖乖地,连拖带拽地把赵翠花拉回了家。 看着严江和赵翠花进了院,严澈这才笑着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乡亲,对周金兰说:“嫂子,我大哥大嫂刚回来,我先回家去招呼了,回头跟严旭哥说说,我还得去县城找他吃酒,让他别赶我走呢!” 周金兰还是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三弟这是什么话,你严旭哥求都求不来,那还舍得赶你走啊!” 严澈看到严国强扛着锄头,急急忙忙往这边赶,这才打住了话头,转身接住了严国强的锄头。 严国强看了看周金兰,又看了看自家院的方向,想是知道赵翠花已经合周金兰“交过锋”了,阻止了严澈伸过来的手:“全是泥巴,别弄脏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5 严澈也不说什么,只是对着周围的乡亲报以一笑,乖巧的跟在严国强身后,回家去了。 家里,还有那个“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厉害嫂子在等着呢。 严澈开始头疼。 龟蛇大战 赵翠花被严江拖回院儿时,整个人顿时就从方才的失态中清醒过来了。 想想前面的失态,心里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也微微带着热度,但是看着似乎没人留意到她的不妥……撇撇嘴,也无所谓。再说了,即便有人看到了,那又能怎么着?自家小叔生得好看,又不是她一个人发呆发傻。 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了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 心里哼哼着,赵翠花甩开严江的手,噔噔噔就进了堂屋,坐到大木桌旁的板凳上,开始东张西望。 赵翠花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眼睛毒着呢。 严江见自己婆姨算是安分下来,紧张的脑弦儿也松缓下来,看着赵翠花理也没理他就进了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当,毕竟……这个婆姨一直都这样泼辣跋扈,对他对儿子还是不错的,习惯了也就没觉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看到院子里的母鸡和鸡崽儿,严江望了望天,这个季节总会有那么几只鹞子出来扑食,琢磨着,要不要帮他嗲把母鸡赶进鸡窝里,免得鹞子叼了小鸡儿,那就得心疼好一阵子。 估摸着严国强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严江“咯咯”唤了几声,看那母鸡不理他,反而扑腾着乱窜,干脆跟着母鸡跑,直到撵它们进窝为止。 因此,严澈和严国强回到家时,就看见赵翠花正坐在堂屋的大木桌旁,东张西望。身材魁梧的严江却在院子里追老母鸡回窝,惹得小鸡仔跟在他屁股后面叽喳乱叫,画面委实滑稽。 看着这个画面,严澈微微笑的眼底,多了一丝暖意:人们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样才算是家吧?! 严国强可没严澈这样的觉悟,只觉得严江这样的举动,怎么看都没有严澈入得他的眼,更别提牙尖嘴利的赵翠花。 所以,严国强一脚进了院,就把肩头上的锄头递给了迎上来的严江,哼哼一声,算是应了严江的招呼,带着严澈进了堂屋。 横了赵翠花一眼,拿起桌上的大水碗,就钻进右边的屋子。严澈生下来没奶喝,嘴儿刁,羊奶米汤都不喝,独独就喝味道怪怪的柠檬水。因此,这些年来,即便严澈没回来过一次,他也习惯每年初夏就腌一大玻璃瓶的冰糖柠檬。 怎么说呢?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这歪话,在严国强这里,一点也不过。 看着自家公公端着加了蜂蜜,黄澄澄的柠檬水出来时,赵翠花的脸色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本来准备过来巴结一下这个小叔的,可是赵翠花眼利,瞅见了严澈还没来得及归置的行李,一看就知道严澈这次在家要注意些日子。 本来吧,住就住呗,反正她家三口人已经搬镇上了,也碍不着她什么事不是?可是一看到公公端出来的柠檬水,赵翠花的性子就被引爆了。 想当初,她刚嫁进老严家那会儿,不晓得公公那么宝贝那瓶冰糖柠檬,天热了,她时不时夹一片泡水喝,结果被公公知道了,还发了好大一阵脾气,闹的湾里人背地里都说她嘴馋,还给她取了个“馋嘴婆姨”的绰号,太丢人了。 严澈喜欢喝柠檬水,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昨晚回来,严国强给他煮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鸡蛋面后,看他一吃完,就给他跑了一大碗柠檬水喝。 那味道,他记得的,和小时候喝的一模一样。 见严国强又给自己泡了一碗,严澈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转身递给了进屋的严江:“大哥,口渴了吧。” 严江看着面前的柠檬水,一愣,他可是记得清楚得很,他嗲泡的冰糖柠檬,可是只给严澈喝的。 以前严河还为此闹过别扭,结果给严澈他娘知道了,每次严澈一喝柠檬水,严澈他娘就会泡足四碗——严国强一碗,严江一碗,严河一碗,最后那碗才是严澈的。 那个时候的严江严河虽然也不小了,可是农村的孩子,懂事晚,见严澈他娘递过来,也就咕嘟咕嘟喝了个底儿朝天,两手一抹嘴,也没想别的。 直到后来,腌的冰糖柠檬没了,本来身子就弱的严澈一下瘦的跟地里的小老鼠似的……严江才知道,严澈他娘没奶水给严澈吃,严澈不喝羊奶,也不喝米汤,就靠那一瓶冰糖柠檬泡水吊着小命儿呢! 打那以后,严江严河再也没为这个和严国强闹别扭了。后来就算严澈他娘再泡了端给他兄弟俩,两兄弟直接躲出了家——他们可不想自己弟弟饿死。 如今这个弟弟长大了,而且出息了,亲自把柠檬水递到自己跟前,严江觉得怪,却又说不出到底怪在那里,只好挠挠头,嘿嘿一笑:“三儿,我不爱这个。” 严澈愣了愣,不懂严江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开口,赵翠花倒是先出声了。 “哟,小叔啊,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严澈一听,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个嫂子真的是…… 梆梆—— “咳嗯。”严国强用烟杆敲了敲大木桌,清咳一声,赵翠花嘟囔着听不清的话,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见赵翠花安静了,严国强从烟袋里掏出烟丝,慢慢悠悠地卷着烟卷:“你俩怎么回来了?” “呃……”严江看看严国强,又看看自家婆姨,默默地站到了严澈身边,挨着严澈坐到了严国强对面、赵翠花旁边。 “嗲,我今天送家陵上学,路上听八婶说好像是小叔回来了,所以就和家陵他嗲回来看看。”赵翠花瞟了一眼严澈,小心翼翼地回着严国强的话。 “哦。”严国强卷好烟卷,塞进了烟斗里,正准备掏火柴时,严澈从口袋掏出火机,给严国强点上。 严国强眼底柔和了不少,眯着眼吧嗒吧嗒着,很是享受。 结果,堂屋里的一家四口就安静了下来。 严澈受不了赵翠花时不时就试探一句的调调儿,借着去圈鸡的当儿,上了屋背后的鸡冠山。 他心里明白,他要是再继续坐下去,赵翠花还得没完没了。 这鸡冠山,从小在严澈的心里就很神秘。 树木茂密不说,当年湾里的娃们总能上一趟鸡冠山,带回许多严澈叫不出名儿,却又特别好吃的果子。 小时候严澈也想跟着进鸡冠山玩,可是每次都被严澈他娘拦住了。 不得已,小严澈只好每次都眼睁睁看着湾里的娃们拉帮结伙的进山,满心满眼都是羡慕。 后来,严澈大一点了,想着估计能和人家一起进山了吧?可是那些娃子还是不带他,严澈他娘更是押着他一笔一划在院子的泥土上学写字。 直到严澈他娘去世,严澈上山的念头算是彻底断了个干净。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严澈带着无限感慨,走走停停,终于进了成为“童年阴影”的鸡冠山。 说鸡冠山是山,其实有点名不符实。 准确的说,这海拔不过几百米的鸡冠山,充其量也就算一个小山包罢了。 只是山上长着密密麻麻,不算树也不能说是灌木的不知名植物。即便现在已进深秋,还是葱葱郁郁一大片,倒是令人一进这里,精气神儿立刻好了起来。 林子里很静,静的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虫子的叫声也没有。 静的有些没有生气。 严澈也不在意,只是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似乎……企图看到一株半棵熟悉的植物,好来分辨到底是当年哪一种果子长在上面。 无奈,严澈找了半天,还是没结果——主要是,很多植物他都不认识。 嘶嘶嘶—— 咕咕咕—— 突然,突兀的两种声音传到了严澈耳里。 严澈一怔,立刻顿住脚步,凝神细听:好像,是什么动物?! 嘶嘶嘶—— 斜雨田园箬笠新_6 咕咕咕—— 嘶嘶嘶—— 咕咕咕—— 随着叫声越来越急切,严澈眉头皱了起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嘶嘶”声,应该是蛇发出来的。 那么……那这附近就会有蛇出现? 严澈整个人都警戒起来,虽然不知道附近的蛇是不是毒蛇,但是被咬了,终归不是好事,疼也是很难忍受的。 于是,严澈蹑手蹑脚,屏住呼吸,悄悄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遁去。 随着声响越来越清晰,严澈知道自己离声源越来越近,心里的紧张使他冷汗津津。 绕过阻碍的草木丛,严澈听到除了“嘶嘶”“咕咕”的声音外,还夹杂着什么东西撞击声音,发出来的噼啪声。 这噼啪声一响起,总会伴随“嘶嘶”“咕咕”竭力的声音,听上去让人胆寒。 严澈终于绕到了鸡冠山山顶背后……的小湖泊旁边,发现了声源。 一条海碗碗口粗的大白蛇和一只磨盘大的黑色乌龟,那“嘶嘶”“咕咕”的声音,正是这大白蛇和大黑龟,此刻“你一下我一下”的正在“厮杀”。 ——龟蛇大战?还是巨龟巨蛇大战? 看着大白蛇血淋淋的躯体,与大黑龟残缺的背壳,严澈心底冒出这句颤巍巍的话。 这两个在严澈眼底视为巨物的家伙,使严澈心生寒意。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庞大的蛇和龟,听人说,一般长大这么大的东西,不是成了精就是成了仙。在这个科技为先的时代,这样的念头虽说很玄乎,甚至被称之为“迷/信”……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至今不也还有着许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存在么?——宁可信其有,也绝对不要掉以轻心。 再说了,看这俩的势头,还都不是好相与的善类,野性十足,处处血腥……要是被它们发现了……严澈不敢想象。 这巨型的大白蛇大黑龟虽然稀罕,要是被人捕到,无论哪一个放到世人面前,那都是视觉上的大震撼。但,若是伤及性命……严澈还没那么莽撞。 这些年只身在外,无数的艰辛自是难以道来,同时也累积了不少成熟看法想法,以及经验的严澈,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毫无利益回报的傻事。 于是,严澈借着身边一些低矮植物的掩护,凝住呼吸,细致谨慎地藏匿其间。 准备——找着机会,拔腿就逃。 灰白珠子 严澈逃跑的念头刚起,还没来得及寻找到机会实施时,一幕令他双腿发颤的事情发生了。 在巨蛇巨龟大战之际,一只估计有着和他一样念头的灰色野兔,嗖地窜了出来,企图趁巨蛇巨龟无暇东顾时,从这个危险的地方快速离开,逃命去……可是,就是这个时候,事情发生了。 野兔刚窜出严澈的视线,曝露在湖泊的空地上,一丝红光闪起,野兔已经不见了。 红光过后,更浓的血腥味在四周空气中散开,这味道,闻得严澈眉头紧锁。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只野兔,死了。而且还是尸骨无存,化成血雾。 这个想法初现,严澈从头顶寒到脚底板心:太,太,太骇人,太惊悚,太……残忍了。 在严澈哆哆嗦嗦,惧意增浓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巨蛇巨龟的眼神,瞟向了他:糟了,被发现了! 这样的念头,令他整个人像被扒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一般……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向他涌了过来。 然而,严澈没等到巨蛇巨龟像对待野兔那样的袭击,而是目睹一幕更为神奇的情形。 先前巨蛇巨龟的搏斗都以肉/体上的相撞为主,在野兔出现后,场面顷刻改变。 “嘶嘶嘶——” “咕咕咕——” 两个不同,却同样带着敌意的声音再次想起。不同先前吸引严澈过来时的警告,这次声音之大堪比振聋发聩的音波攻击。 严澈在这样的音波干扰下,即便捂住了耳朵,还是被震得脑袋发昏,胸口发疼,胃里一阵翻滚,嗓子眼儿冒出一丝腥甜。 好家伙,难道真的是成精的妖怪? 这是严澈脑海里浮现的,一个带着黑色警告的极度危险的念头。 然而,他此刻是心有余(各式各样,只能构思不能实施的逃跑方法)而力不足(严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硬,思维和四肢脱离了自我掌控):危险!这俩家伙要拼命了! 只见在巨蛇巨龟大吼之后,同时将巨大的头颅仰向天空。 呼呼——嘶—— 呼呼——咕—— 巨蛇巨龟口里,同时吐出一白一黑,散发了微弱光芒,网球大小的珠子,浮在半空。 吐出珠子后的巨蛇巨龟,顿时身躯萎靡下来,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神,依旧“不死不屈”,大有玉石俱焚的意味。 严澈看着这个情形,脑子里突然再次冒出一个念头:内丹。仙侠小说、电影电视剧里所描述的内丹。 “小子,趁现在,帮我灭了那只臭王八。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一个声音在严澈脑海里响起,带着阴狠与傲气。 “小子,帮我灭了那条臭爬虫。我能给你的比他给你的更多。” 又一个声音在严澈脑海里响起,浑厚得震荡严澈的灵魂。 谁?是谁在说话? 严澈双眸圆瞠,骇然无焦距地盯着面前的巨型蛇和龟:难道,刚才……和我说话的……就是……就是……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哼,果然是孱弱无知的人类。就是我在和你说话。嘶嘶——” 听到熟悉的“嘶嘶”声,严澈木然扭头,对上萎靡瘫在地上的大白蛇,对上了大白蛇阴鸷的双眼…… “咕咕,小子小子,别被他迷惑,别看那爬虫的眼神,静下心,静下心,别慌。” 另外一个声音,犹如严冬响雷,轰轰轰地传了过来,严澈一个激灵,脑仁儿发疼,从漩涡中挣扎了出来,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山风一过,瑟瑟发抖。 “哼哼,你以为那王八是好货?他阴险着呢!小子,帮我杀了那王八,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能给你的,足够你小子荣华富贵好几代。嘶嘶——” 眼看严澈挣扎出来,巨蛇没好气的中伤巨龟,再次抛出诱惑。 “哼,小子,别听他的,你帮我杀了那条爬虫,我带你到我的水宫走一圈,让你继承我的位置,成了水世界之主。咕咕——” “嘶嘶——小子,水里有什么好?你们人类能在水里生存么?帮我杀了那王八,我让你拥有陆上的一切资源。嘶嘶嘶——” “咕咕——臭爬虫,你的大陆有我的海世界大么?居然还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这些话。小子,帮我杀了他,这个星球的海洋都属于你!咕咕咕——” “嘶嘶嘶……” “咕咕咕……” “嘶嘶嘶嘶……” 斜雨田园箬笠新_7 “咕咕咕咕……” 一阵夹杂着嘶嘶咕咕的对话,提出的都是诋毁对方,提高自身诱惑条件的“异类”之声。 严澈已经听不到他们,不,它们到底在说什么了,无限的恐惧刺激得他神经绷到极限……左手居然在这个情况下,能自行动作了。 于是。 极度紧张与恐惧下的严澈,伸手抓住了挂在颈项上的项链——上的圆珠。 这个不起眼的白珠子,仅有成人小拇指尖那么大,是严澈在大三的寒假,打工回宿舍的途中,在一条奄奄一息,生着九条大尾巴,身子只有巴掌大的怪狗身边捡到的。 当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本来严澈完全没留意到路边死掉的流浪狗,只是在他靠近时,被珠子发出的淡淡红色光芒吸引了视线……继而才发现在那条满身是血,已经没有呼吸的怪狗。 伸手捡起那粒珠子时,严澈有些愕然:因为珠子居然带着温度。 严澈觉得珠子神奇,于是就拾了起来——同时,他也用身上带着的报纸一裹,拧着那条死僵的狗尸,到一旁的荔枝公园,趁着没人的当儿,挖了一个坑,将狗尸埋到了里面。 严澈可不是为了拿了珠子“报恩”,那时的他也没闲心认为这珠子是这条死狗的,他只是简单的觉得……狗死在街角,等到身体腐烂,指不准能衍生出什么带有疾病的病菌呢!就算没那么恐怕,生出一对苍蝇蚊子,散发出腐烂恶臭味之类的,也是他不能忍受的——毕竟,这条路可是他下班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回去后,严澈就发现原本有着温度的珠子,此刻冰冷刺骨,也没再多想什么,随手就扔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直到大学毕业,收拾行囊搬离宿舍时,严澈才再次从抽屉里翻出那粒珠子,不过当时淡红的珠子,已经变成了如今的乳白色。 虽然严澈心生疑讶,却也没做多余的探讨,倒是拿了珠子到校外的一个首饰加工房,在上面打了一个小眼儿,串到了项链上——就当大学四年的一个纪念吧! 给他加工的那个工人当时还取笑严澈,说这个珠子又不是珍珠,串项链上格格不入,同时撺掇严澈在坊里买一粒珍珠或者玉什么的,都比这个看上去有身价。 严澈看了看那些东西的价格,微笑着摇了摇头,戴好项链就走了。 项链是严澈娘留给严澈唯一的遗物,做工精细的白金项链。 因此,严澈他娘去世后,严澈就一直贴身就戴着。 严澈有个小毛病,那就是精神极度紧张,或者极度无助、恐惧时,手就会下意识的摩挲那条项链,就仿佛能触摸到他娘,能在上面汲取勇气似的。 这次,严澈的手刚碰触到那粒珠子,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嘶嘶嘶——小子,你暗算我!” “咕咕咕——小子,你暗算我!” 两个声音声嘶力竭地在严澈脑海里响起。 严澈愕然抬头,看到的就是一黑一白,浮在空中的两个网球大的珠子,向他“冲”了过来。 “嘶嘶嘶——” “咕咕咕——” 严澈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巨蛇巨龟超大的声音震得树木沙沙沙作响,严澈整个人跌坐潮湿的地面上。 嗖—— 嗖—— 咣铃—— 严澈觉得脖间一紧,上面戴着的项链好像变成了被磁铁吸引一般,朝着一黑一白珠子“奔”来的方向,浮了起来。 不能说是项链,而是项链上的那粒珠子。此刻,珠子“急切”地想要挣脱项链,“奔”向“冲”过来一黑一白的大珠子。 就在严澈脖子被勒得越来越近,觉得不能呼吸,快要被项链勒得窒息时…… 呯—— 珠子脱离了项链的桎梏。 如愿以偿地,冲向了一黑一白网球那么大的珠子。 呯呯呯——三声, 骇然结舌的严澈看到三粒珠子撞到了一起。 然后,巨蛇巨龟发出“嘶嘶”“咕咕”震耳欲聋的哀号一声,倒地再也没起来。 嗤嗤—— 嘭—— 已经不能思考的严澈……看到自己那粒只有小拇指尖大的乳白珠子,仿佛张开了无形中的大嘴,竟然将比它大数倍的一黑一白珠子……“吞噬”。 严澈张大嘴,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盯着半空中发出“嘭”的巨响的,他戴了快两年的,原本熟悉,此刻才陌生到令他悚然的珠子。 不能动弹的严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粒珠子,“吞噬”了一黑一白网球大珠子,依旧还和原来一样大;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小的乳白色的珠子,在“吞”下巨蛇巨龟的两粒大珠子,顿时黑白红三色光芒闪烁,原本的乳白珠子,也变成了灰白色;眼睁睁的看着变成灰白的小珠子朝自己“飞”来…… 严澈觉得额头一阵灵魂都在发颤的疼:他知道,自己肯定被那珠子砸中。 被痛楚拉入昏迷前,严澈绝望的想着:这,这也太玄乎了……呵,这下小命儿算是交代了。娘,澈儿这是真要来陪您了! 严澈因痛昏厥后,他所不知道的是:那粒珠子没入了严澈的额中,一阵白光从珠子进入的地方,向严澈全身蔓延……直至白光将严澈笼罩其间。 而后,珠子进入严澈额中的地方,光滑如昔,根本没有任何伤口或者血迹。 就在珠子没入严澈额中,严澈整个人被那白光包围时,在严澈所藏匿的树木丛对面,嗖嗖地跑出了两只小小的碧眼,粗尾的……花猫。 两只花猫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带着怯意看了一眼严澈的方向,当看到那层白光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过,很快看到湖泊空地上的巨蛇巨龟的尸体时,两只花猫眼里的渴望与胆怯纠缠,犹豫了。 两只花猫再次对视一眼,似乎做了什么决定,顶上了那层看不见的威慑,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巨蛇巨龟的尸体靠近。 终于到达巨蛇巨龟的尸体,不难从两只花猫眼底,看到了人性化的“欣喜”。 两只花猫各占一具巨大的尸体,张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开始撕咬巨蛇巨龟尸体上的肉,然后囫囵吞咽,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甚至发出“呜呜”的声音。 ……场面,太诡异了。 令人抓狂 傍晚时分,赵翠花嘀嘀咕咕拽着严江出了院门。 严国强冷着脸连客套的话也没给一句,想着赵翠花话里话外那个要分家的意思,严国强更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见赵翠花前脚迈出院门口,严国强抬起赵翠花喝过水的碗,就着里面剩的水,直接泼到了门槛上:“我还活着,想分家,没门儿!” 严澈晕乎乎回来时,正好撞上赵翠花黑似锅底的脸,严澈张口喊了声:“嫂子,这就走啊?” 赵翠花剜了严澈一眼,没好气地说:“不走?等着碍眼啊?” 严澈无缘无故被哽了一下,站在院门口有些愣神。 看到赵翠花这么对待严澈的严国强,脸色更不好看,哼哼道:“三儿,进屋。” 严江无奈地看了严澈一眼,严澈大概是知道赵翠花惹恼了严国强,被赶出来了(_|||),看着憨厚的严江,严澈笑了笑:“大哥,下次记得带侄儿回来。” 听到严澈这么说,严江也露出一口和皮肤极不相称的白牙,憨厚地点头:“好嘞!” “好什么好?啊?好什么好?这个家还有你的地儿?”赵翠花一把拽过严江,疾步往湾前走,一边拧着严江腰侧的肉,一边尖着嗓子挖苦严江。 斜雨田园箬笠新_8 严江微微挣扎,按下赵翠花的手,压低声音说:“别再嚷嚷了,让人听了笑话!” “呸,你这窝囊废!”赵翠花闻言,恶狠狠啐了严江一口。 看着严江两口子消失在严旭家房子的拐角,严澈这才迈步进了院子。 严澈一进院子,严国强的脸色就缓和了不少,归置好烟杆,看向严澈:“三儿,饿了吧?” 微微颔首,严澈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将袖子挽了起来,对严国强说:“嗲,你坐着,我去做饭。” 正要起身的严国强愣了愣,随后又坐回了板凳上,褶皱的脸上渲染上了笑意,打趣道:“你会烧火么?” 闻言,严澈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道:“呃……要不,嗲你帮我烧火吧!” 严国强一脸“我就知道”地站了起来,把烟杆往裤腰上一别,乐呵呵地跟在严澈身后,往院里的灶房走去。 晚饭极简单,严澈独自在外几年,早就练得一手好厨艺。 利用现成的泡菜酸豆角和时令蔬菜,再切了一小块儿严国强从灶台上割下来的腊肉。严澈利索地炒了一个酸豆角腊肉丁、清炒通心菜,还做了一小碟红油泡菜丝和一个西红柿鸡蛋汤。至于主食,就是玉米面和着面粉摊的玉米饼。 饭桌上,严国强神色复杂,忧喜参半。 喜的是自己从小就心疼的小三儿回来了,不单又叫了自己“嗲”,还能给自己做一桌子饭菜。光是看这菜的颜色香味,他就知道味道一定不错。 忧的是自己从小就心疼的小三儿在外面几年,一定受了不少罪,别人家读书的娃,别说做几个菜了,恐怕除了握笔,那手连灶台都没沾过。 严国强将这一切又归于自己没本事,不然……哪个当老子的舍得这么能干的儿子吃这么些苦头?! 严澈没留意严国强的表情变化,稀哩呼噜吃完晚饭后,就被严国强赶走,说是不要他来收拾,让他早点去休息。 严澈看着严国强细嚼慢咽地吃着晚饭,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睡到晌午才起来不说,下午还跑到后面鸡冠山一“逛”就是半天,吃了晚饭还被下地干活回来的父亲赶去休息。 即便是真的尴尬,严澈的确还真是觉得有些累。 严澈坐在大木桌旁,喝完严国强再次为他泡的柠檬糖水后,严国强也刚好吃完晚饭,收拾了桌上的残汤剩菜,去了灶。 这时,严澈才起身到院里打了盆水,简单的洗漱一下。 严国强见严澈正要倒水,探出头跟严澈说:水先别倒了,留着还有用。 严澈没多问,将水盆的水留在院里后,拖着困乏的身子就上楼睡觉去了。 沾床就睡着的严澈,当然不知道严国强收拾好灶房后,就着严澈洗过脸的水,也洗了一把脸。洗好脸后,盆里的水还是没有倒掉,而是倒进了旁边鸡窝跟前的水槽里。 巡视了一圈,确定鸡窝猪圈都没问题后,严国强这才把院门栓上,进了堂屋。 在大木桌跟前,严国强吧嗒吧嗒抽完一卷烟丝后,才悄悄到了严澈的房间。 严国强拿着三开柜上的相框,一手摩挲着照片上女子的脸,一边侧头借着月光,看着床上睡熟的严澈,眼底多了点点亮光,口中喃喃道:“三儿他娘,三儿可算是回来了。长大了,壮实了,也越来越像你了……” 严澈睡得并不踏实。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水雾缭绕,能见度连一米都不到。 严澈独自一人站在水雾中,迈出一步…… 哗啦啦…… 听到声音,严澈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赤脚站在水面上。 “咦”了一声,严澈发现水雾渐渐散去,入目的是一片平静无波,仿佛天然镜面的小小碧水湖泊。 却,看不到岸。 也不能说没有岸,只是除了平静如死水的碧水,严澈再也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就连他自己,此刻也是站立在水面上。 这个“梦”里,宁静无声。 严澈对于自己站在水面,只觉这个“梦”很古怪,却也很神奇。 忍不住轻轻迈了一步,试探似的一步……严澈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拥有了“水上漂”的功夫,在这水面上,如履平地。 这个令人诧异的发现,使得严澈那掩藏得极深的孩童心性顿起,忍不住再次迈出一步,两步,三步……加快脚步,一步,两步,三步…… 严澈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伫立水面,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呼吸? 是了,呼吸。 严澈此刻能清晰的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严澈愣了愣神,脸上表情复杂地盯着水面上,自己那双光/裸的双脚…… 原本除了每一步从水面上提起脚时,会发出哗啦啦的水声外,此刻居然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看着足下漾开一圈圈的涟漪,正往他四周扩大,散去,直至不见。 如此一来,严澈心下又有了新的念头。 于是,严澈试着慢慢蹲下身,伸出手,腐开水纹,小心翼翼探进水里…… 水很冰很凉,碧玉如茶浆,还带着似有还无的清香,令严澈眯起了眼,享受似的深呼吸。 这水……是真的,不是梦,而且,沁凉清香。 有了这个念头,严澈睁开了眼,眉头犹豫地微微皱了一下,复而又缓缓展开。 合起双手,掬了一捧水,凑到唇边,严澈小心谨慎地张嘴抿了一口。 ——清冽甘甜。 咕嘟。 咽下喉咙的这口水。 等到嘴里的水,真的完全被咽下去后,严澈反而有些后怕。 这个不知名的古怪地方,水还是碧幽幽的……自己就这么喝下去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严澈想着,背上都惊出了冷汗:得意忘形,不计后果啊!自己太鲁莽了!! 过了许久,严澈没有等来任何不良反应,他才稍微安下心。 心一静。 严澈这才惊讶地发现:精神,好像好了很多。就连入睡前身上浓浓的倦意,这会儿也消失殆尽。这样精神饱满的状态,使他唏嘘不止:自从步入社/会后,他好像就再也没有过这么完美的状态了。 而且,似乎视野更加明亮,连他方才惊出的细细水纹,此刻,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啊,感受到自己的精神状态的严澈,觉得即使现在出去跑几圈…… 噗通—— 严澈拧着眉,从踏踏板上爬了起来。 刚才一激动……严澈发现自己迭出梦境,居然从床上跌到了踏踏板上。 爬跪在踏踏板上,揉着被床沿硌疼的腰侧的严澈,盯着干燥的梨木踏踏板上那个深色的手掌印,呆了。 手上还沾着明显的水气儿,往踏踏板上一按,又一个稍微浅一些的手印出现在那个较为深色的手掌印旁。 斜雨田园箬笠新_9 看着两个深浅不一,即将消失的手掌印,呆完的严澈,好看的五官,彻底扭曲了! 一是因为严澈发现困扰了自己四五年的轻度近视……居然无药而愈。这会儿不单视野清晰了,连屋顶透明瓦上牵的细细蜘蛛丝,借着淡淡的月光,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二来,这一摔,真疼。 三嘛,这事太玄乎了……真的不是在做梦?!可是这水,这湿意,这手掌印出的掌印……是真的啊!! 严澈愣完神,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想着下午在鸡冠山上遭遇的种种,严澈眉头蹙了起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下午那件事?! 当时突然而至的疼痛,使严澈痛的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严澈发现自己躺在草木丛中。 坐起身,环顾四周,还是那么静悄悄地,根本没什么不妥。 原本记得有巨蛇巨龟的湖泊沙滩上,似乎在搏斗之类的……可是,此刻别说什么会说话的巨蛇巨龟,什么挂掉的巨兽尸体,连一只小动物,小虫子也没有。除了被水洗刷得白澄澄的沙砾,空无一物。 如果说是幻觉吧……严澈低头看着项链上的空缺,少了那粒珠子。 如果说不是幻觉吧……严澈又抬手摸了摸额头,光洁如初,别说伤疤,就连一个豆坑都没有。 明明记得额头巨疼,他正是因为这样昏厥的啊……严澈迷惑了。 带着满满的迷惑,严澈迷迷糊糊的回了家。 这会儿,联系着下午那件件透着古怪的事情,严澈坐在床前的踏踏板上,盯着湿气渐渐弱了的双手,皱着眉,陷入了纠结的思绪中。 沙沙沙—— 一阵夜风刮着落叶吹过瓦面。 严澈回神,盯着屋顶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三开柜上的相框。 从踏踏板上站起身,严澈走到三开柜前,凝视着相框里的年轻女子和女子怀抱里的孩子,眼神不由暗了暗。 摊开的手微微握成了拳,严澈心道:这事,太过诡异。如果刚才是真的,为什么我始终想不起那是什么地方?如果刚才是假的,那么……为什么手上的湿意那么真实?哼,不管真还是假,要是能在清醒的情况下,再次进入那里的话,再诡异的事,我也认了。 严澈刚下了决定,回头时,正好看到对面梳妆台镜面上的影像——自己的额头发出微微的乳色光芒。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严澈就发现,自己已经再次进入了那一湖碧水之上。 和“梦”里一般模样,严澈站在水面,讶然无措:就这么又回来了?我怎么出去啊?! 严澈眼前一变,朦胧的烟波碧水已经变成了自己房间熟悉的环境——梳妆台的镜面上,严澈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瞠圆双眼,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 情况太诡异了。 严澈心下戚戚然。 严澈翻开自己的行李,从里面翻出了还有两格电量的手机。 将手机的自动拍摄功能调解好,放到梳妆台上对着自己的方向,固定好后,严澈站在大衣柜前,有了自己谨慎的打算: ——如果我就这样消失不见的话,手机的录像功能能记录下来,那样,等嗲他们发现之后,应该能凭借录像,找到我的吧?! 只不过,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突然进去,又突然回来了呢? 难道是物理学上至今难解的时间、空间错位?!抑或……是武侠小说里,那些给人下了降,使人产生幻觉,导致昏迷,直至死亡?! 严澈觉得自己神经错乱了…… 没弄清楚情况的严澈,小心理着自己的思路,用千百种假设设想,再小心翼翼求证,心思千百转,独独双眼却没离开过梳妆台上的手机摄像头。 生怕一不小心又进入那个地方后,再也出不来了。(嘁,一看就是不看仙侠小说的主儿,担惊受怕也是自找滴!╭(╯^╰)╮) 这样高度紧张的情况维持了许久,严澈觉得一向自诩还不错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并且,口干舌燥,想要喝水。 于是,严澈拿着手机,轻手轻脚下了楼梯。 来到堂屋,严澈把手机放到大木桌桌面上,伸手在取了一只碗,拧开暖水壶的壶盖,倒了一大碗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喝完温温的开水,严澈看着手里的碗,隐隐有些失落……说实在的,刚才喝的那水,甘甜清冽,比此刻碗里的白开水不知道爽口多少倍。 严澈觉得要是进去了能出来的话,一定要多盛几碗水出来。 念头一动。 严澈哑然发现……自己端着大水碗,又站到了碧水之上。 凄然苦笑,严澈暗恼:这下好了,真进来了,怎么出去啊?! 刚想完,严澈就发现哪有什么碧水如镜,自己端着大水碗,正站在堂屋的大木桌旁呢! 呃…… 似乎就快要抓住了什么要领,可却又犹如流光一闪,转瞬即逝。 严澈盯着手里的大水碗,真感觉到自己要崩溃了。 隔空取水 人类对着不在理解范围之内、或是不能理解的事物,总有着本能自我保护的抵触与带着危险意识的好奇,相当矛盾。 就像严澈。 这个一向以冷静沉着,遇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被周围的人称之为“绝情”的人,面对那诡异非常的“梦境”,本能的危险意识张开防御的同时,近二十来年不曾有过的好奇也超常爆发。 不是有人说过“不在恐惧中死亡,就在恐惧中爆发”么? 严澈此刻站在堂屋,盯着手里的大水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严澈脑子里的这个念头就像是沸腾了的水,咕嘟咕嘟直翻腾,熬得他一脑混乱。 瞥见木桌面上的手机,严澈猛地一震,迅速放下大水碗,抓起手机……自动拍摄功能还在运行。 按下保存,重新打开播放。 等一看到录像画面,严澈嘴角僵硬地抽搐起来。 画面? 没有。 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昏暗。 即便如此,严澈却在一片暗色里,隐约看到一个浅色的衣角,然后是一双端着大水碗的手。 倏地,画面变成一片黑暗,那双手和碗,还有衣角……统统不见了。 盯着画面,严澈拧着眉,有些无语。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 不过,很快的,严澈的眉头舒展开了。 即便那一片模糊不清的阴暗画面,并不能看清什么,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严澈却在模糊的画面上,已经隐隐知道了一些想要知道的答案。 比如:自己进入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后,现实的世界里——他整个人,会凭空消失。 再比如:严澈终于抓住了那缕“害羞”的线索……似乎……自己有着想进入那个世界的念头,那么,他就真的能进去。同样的道理,当他进入那个“梦”里后,想着出来,整个人就会完整无缺的出来。而且,似乎连附带在身上的东西,就像那只碗,也能完整的进进出出。 紧紧的捏着手机,严澈激动得双手都有些颤抖,手心冒汗。 这……算什么? 如果把这个情况告诉人,算什么? 玄乎其玄的神迹?超出思想的功夫?还是……会被当成妖怪?乃至妖言惑众,鬼力乱神?! 严澈不敢想。 自古以来,就有着“怀璧其罪”的说法。这个道理,他怎么可能不知晓? 把手机摆在木桌上,掐在暖水壶和一只大水碗之间的位置固定,让摄像头对准自己。 严澈站在摄像头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心里默念:进去,进去。 待到睁开眼,严澈发现自己果然已经身处那个神奇的水面上。 四周瞄了一眼,依旧还是那一片烟波飘渺,只不过,先前的水雾,此刻淡得犹如薄薄的轻纱,丝丝缕缕盘桓在水面。 严澈再次闭上眼,默念:出去,出去。 果不其然,等严澈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了原本的大木桌旁。 脑子里有些发懵,严澈使劲甩了甩头,小心翼翼拿起木桌上的手机,重放了一遍录像画面。 嘴角,不自觉的松缓下来,带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哈,果然。 嘀嘀—— 手机跳出一条“电量不足”的提示。 闪了闪,最后手机整个陷入黑屏——没电了。 严澈看着黑屏的手机,得到真相的激动心情,使他也没太多在意的放到了桌上。 顺手端起了那个大水碗,严澈闭上了眼。 一阵微弱的乳白光芒在严澈额间韵出,很快,严澈整个人就消失在堂屋。 大水碗和严澈都不见了,只有那只黑屏的手机,静静地躺在旧旧的大木桌上。 “三儿?是你吗?” 凭空出现在桌边的严澈,乐滋滋的看着大水碗里泛着绿莹莹水光的水时,严国强的声音从右屋传了出来。 严澈一惊,手里的大水碗险些脱手摔地上。 “三儿?” “啊,嗲,是我!”扶好手里的大水碗后,深呼吸,严澈应了一声严国强:“嗲,我起来喝口水。” “哦,别喝那么多水,晚上得起夜了。”严国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是严澈却依旧能听到严国强呢喃一般的话:明天不能切腊肉来吃了,那东西盐重,吃了齁得很,难怪三儿起来喝水……之类的。 严澈听得有些尴尬:“嗲,你睡吧,我这就去睡了。” 直到再也听不到严国强的回声,而是传来严国强轻微的鼾声,严澈这才蹑手蹑脚拉开堂屋大门上的门栓,端着大水碗出了院子。 ——做他的实验。 端着大水碗在两个地方,进进出出四五次后,严澈端着大水碗再次回到院子中。 仰头愣愣地看着天空,看着那轮没有星子陪伴的弦月,看着弦月身边厚薄不一的云层快速溜走,严澈的脸上神经有些打结:今天遇到的事,到处泛着诡异。 比如巨蛇巨龟的打斗…… 比如巨蛇巨龟吐出来的大珠子…… 比如自己带了两年的珠子砸了自己,然后疼得昏了过去…… 比如自己进入的那么古怪的地方…… 这些,匪夷所思的事,真真切切的在严澈身边出现,发生。 严澈实在想不到其中有什么联系,不,或者说找不出自己为什么突然能进去那个古怪地方的线索。 他开始怀疑学了十几年的科学知识,到底是不是对了。 对于那个连落脚地也没有,只有一汪大约十多平米的碧水湖泊的地方,严澈觉得有些失望。 那么一点水,能用来做什么啊? 如果说用这些水灌溉,那也太少了点。如果当饮用水,看水色,都不知道能不喝。 思来想去,严澈用空出来的手,下意识的揉了揉肚子,得出一个令自己啼笑皆非的结论:鸡肋。(所以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哎。 浅浅喟叹一声,严澈将碗里的水泼到了篱笆下。 有些郁闷。 至于郁闷什么,严澈自己也说不出来……或许是失望,或许是些别的什么吧。 盯着空了的大水碗,撇了撇嘴,严澈干脆拉过一只翻倒在院中的破笸箩,翻过底儿,坐到了笸箩上……就这样,怔怔看着手里端着的那只空了的大水碗,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 严澈回过神儿来,再次抬头望天时,或许是错觉,原本在头顶上空的弦月,此刻已经有些偏斜。 咂吧一下嘴,严澈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除了有些僵滞外,却感觉不到一丝应有的疲惫。 难道,和自己近视一样,都是那水的缘故?这个令严澈有些讶异的念头一闪而过,便自言自语轻声:“呵呵,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啊?估计该去睡了,都发胡话了。” 自嘲地笑了笑,严澈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不像他呢喃的那样,甚至有些期望着那水真的有着一些不同凡响的超能力。 如若不然,太对不起他历经的这一系列诡异事件了。 嘎啦—— 破笸箩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叫。 严澈将大水碗夹在腰间,一手撑着笸箩——免得笸箩一毁将自己摔个结实——悻悻站了起来。 嘶—— 一个不留神,手指被笸箩上的竹篾扎了一下。 把手指凑到眼前,严澈没看到被扎伤或是出血,稍微有些放下心……却闻到一股怪味。 仔细一看,看到一手黏糊糊的稀湿。 僵着脖子一回头。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 好嘛,敢情这笸箩“坐落”在小鸡崽儿们的“厕所”上,笸箩底上沾满了鸡粪。 严澈呲牙咧嘴,生出一堆“屋漏偏逢连夜雨”“喝口水也能噎死”“随手一抓,也能抓一把鸡屎”……之类的感慨。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出严国强归置在屋檐下的塑料盆,严澈才发现:几年不回家,原本家里院子的那口井,居然干涸了。 这怎么办?去厨房倒水的话,声响得把严国强吵醒。 如果不洗手……严澈一头黑线。 水,水,水。 严澈急得围着塑料盆团团转。 哗啦—— 严澈垂下眼睑一瞥,怔住了。 被他倒光了的大水碗,这会儿满满一碗绿莹莹的水,正对着他泛着水光。 将大水碗的水倒进塑料盆,确定里面“真的”没有水后,讶然的严澈再次心里默念:水水水。 果不其然,大水碗里再次储了满满一碗水。 如此反复好几次,看着塑料盆里已经有小半盆水,严澈心下一阵得意:哈,这就是隔空取物,啊不……隔空取水啊,哈哈哈。 由于手上沾的东西太过……那啥,严澈不得不把大水碗与脏手“分”得老远,然后将大水碗放到屋檐下后,才回到塑料盆旁,浇了一些水出来,把手上的污渍冲掉后,才把手伸进去,仔仔细细洗了一次。 原本以为这样洗也不能尽人意——消除异味。 回头得用肥皂香皂把每根手指、每个手指缝、每个指甲盖儿全部“消毒”一次的严澈,在把手离开水面时,不但没有闻到那股意料中的鸡粪味,反而多出一股清香。 严澈嘴角抽了抽:难道是洗手液?! 还没来得及多想,严国强咳嗽的声音已经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严澈连忙将塑料盆里剩下的,已经被“污染”的水倒到了篱笆下,再把塑料盆放回原位,这才端起大水碗,再次蹑手蹑脚转身回了屋。 枯树开花 已经成了习惯的生物钟作息,使严澈在床上翻来滚去几圈后,终于还是沉入黑甜。 不过,即便是睡着了,严澈也是做了许多紊乱的梦。 与之先前那个“梦”不一样,这次严澈是真的做梦了——就像看电影,严澈作为一个观众,将梦里的那个自己从小到大的情形,仔细的看了一遍。 就算是看自己作为主角的电影,这一觉下来,严澈还真是累得不轻。 朦朦胧胧中,严澈被一阵喧哗的人声吵醒。 苦苦挣扎了几下,严澈不得不幽幽地睁开眼。确确实实是人的说话声,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真切切的……就从自家院子里传出来的。 隐隐约约地,严澈也听到人声里,掺杂着严国强的声音,似乎还有不少人。 爬在床上,将脸在枕头上狠狠磨蹭几下,严澈撑起双臂,一跃而起。 穿好衣服后,严澈在梳妆台上翻看了一下正在充电的手机。 电量显示已经满格,这才开机。 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到8:32了。 严澈这才慢慢吐吐的走下木楼梯,堂屋里空无一人,倒是院门口沾满了几个老人。 这些老人中,有几个严澈还是认识的,都是严家湾的老辈子,按辈分来算,严国强都得喊他们一声“爷爷”,严澈更得喊他们“老祖”。 “嗲。”站在堂屋门口,严澈找到老人们中间的严国强,严澈喊了一声。 “哟,这就是老四家的三小子啊?”听到严澈的声音,严国强和几个老人都扭头看了过来,其中一个头发乌黑,脸色红润的老人捋着下巴的山羊胡须,笑眯眯地看着严澈:“嗯,不错不错,长大不少,身体也壮实不少了。” 听到人家赞扬自家孩子,严国强的喜悦当然少不了:“三儿啊,起来啦?” 严澈秉承一个晚辈该有的礼貌,在严国强的介绍下,一一招呼着几位老人后,看着他们似乎围着什么在讨论着,便开口问严国强:“嗲,一大早,你们在看什么呢?” 闻言,严国强侧开身,让严澈走了过去:“喏,你看,咱家这棵枯死了四五年的橘子树,今早一起来,居然开花了。” 听到这话的严澈,微微一怔,向篱笆方向走去:“呃,是……么?” “可不是,不光着橘树开了花,连着一片被鸡崽儿糟蹋都寸草不生的地,一夜之间也长出了不少东西……咦?这不是辣椒么?还开花了。”严国强说话间,身子蹲了下来,在一株开着白花的植物前惊呼出声。 “嗯,还真是辣椒。”几个老人也围了过去,对着那株开白花的辣椒啧啧有声。 严澈可没那么多闲心凑过去看,他整个人都惊住了。 这棵横在篱笆下的橘树,他是见过的。 别说一树隐在绿意中的乳白色的花儿了,昨天的这棵树,连一片绿色的叶也没有,光秃秃的,就剩几枝干得可以做柴火的灰褐色老树干。 早就枯死了的橘树,是大小鸡崽儿们嬉戏的乐园。大鸡总是跳到树干上,高高临下的看着在下面翻扒泥土觅食儿的小鸡崽儿们。 看着树干上依旧沾满鸡屎,如今却满树白花的橘子树,严澈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挪开了视线。 一旁的那只破笸箩,被下面生出来的草穿破,草叶从笸箩的空隙钻了出来,这会儿的破锣已然成为一个花钵。 严澈嘴角抽了抽,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破锣,就是昨晚自己当做板凳的那只破锣。 因为,破锣跟前的泥地上,还有几个大大的脚印,正是他留下的。 “嗯,老四,这可是吉像啊。”那个先前和严澈说话,头发乌黑,一脸红光的老人是严国强父亲的五叔,严国强这一辈儿的人都喊他“五爷爷”,到了严澈他们这一辈,得喊老人一生“五老祖”了。这会儿,五老祖还在捋着他的胡须,看着那开花的橘树:“橘树开花,橘通吉。” “五爷爷,这个……这个是好事么?”严国强闻言,小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是好事,这是大吉大利的预兆。”五老祖瞥了严国强一眼,又把目光落到了那一树白花上,啧啧有声:“好好好,这个季节橘树开花,看来咱严家又要出大喜事了。” “五叔,有这个说法?”严国强身边另外一个老人有些迷惑地看看橘树,问着五老祖。 五老祖点点头,煞有其事地道:“你们还记得六年前不?” 六年前?不正是自己考上X大,离开这里的时间么? 严澈听这位五老祖的话一起,耳朵就竖了起来。 “六年前,老四家三儿考上大学那次。”五老祖看了看假装不在意,却竖着耳朵的严澈,眼底浮出一丝笑意:“鸡冠山上的状元树,那可是一夜间都开红花了啊。” 严澈一听,额际忍不住流下几滴冷汗,心底腹诽道:这个老祖真能掰。 那所谓的状元树,其实就是一种不知是什么属科的灌木而已。 常年青翠的状元树,有些像万年青。 两者不同的是他们的花,万年青的花繁却小,状元树则不同。 其花花大如斗,一树只开一朵花,花色红艳,花形华贵。远远看上去,就和以前状元郎胸前佩戴的大红花似的,煞为惹人注目。而且,这花正好开在古时春闱之际,因此得名状元树,花为状元花。 当初严澈得到大学录取书时,正值炎炎八月,而这种灌木,或是因为如今这混乱气候原因,反倒是在这个时候开花了,严家湾背后的鸡冠山上,红艳艳一片喜气红花。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 就因为这个,当时在灵渠镇还闹得沸沸扬扬。 这一异像奇观下,严家湾严老四家的严小三儿,被人传成了无数个不着边,带着神话色彩的传奇人物的各种版本故事,让外人更加确信严澈真是那“文曲星下凡”的说法。(_|||) 也正是这个原因……严澈这次回到镇上,被一个严家湾的人认出他就是严家湾严老四家的严小三儿,引得一众人当成稀有动物围观了许久。 其中一个中年婆姨的举动,更是令严澈哭笑不得——中年婆姨拿出一个搪瓷缸,让严澈往里面吐口水,说是回头让她家小子喝(o(╯□╰)o),沾沾状元的贵气,指不定自家小子也能考上大学当状元。 严澈几乎是落荒而逃,在如今这个二十一世纪,到处是现代化科技的时代,他实在是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些迷信的说法和想法。 回严家湾的路上,严澈深深地感受到贫穷带来的愚昧的悲哀。 这会儿听这个五老祖说这样的话,严澈只是想找个机会,赶紧溜了。 好在那个五老祖还真没为难严澈,反而被几个老人和一脸激动的严国强围住了,继续解释着“吉兆”。 严澈悄悄回了堂屋,钻进了左屋的小楼上。 从行李中取出了一个自己带回来的水杯,严澈凝神取出一杯水后,盯着杯中碧油油的液体,陷入深思。 这水,很神奇,神奇到令严澈觉得……或许真的有神灵在。 看到枯木逢春的神技出现在那棵老橘树上,令得老橘树再次复活,长出了新叶不说,还开了花。 那么…… 突然,一个念头在严澈脑海浮现。 严澈的脸,也因为这个让人激动的念头,渲染上了绯红的色彩,使那张隽秀的脸庞更加艳丽动人。 下午。 吃过午饭,严国强扛着锄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出了院子。 严澈知道严国强要下地了。 也没多说什么,在严国强的身影转过严旭家的拐角后,严澈探头等了几分钟,确定严国强不会半途返回之后,悄悄来到了院子的篱笆下,来到那棵死而复活的橘树下。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严澈抿嘴思索片刻,转身回了屋。 再次出来时,严澈手里多了几粒萝卜种子和一把小锄头。 在与橘树相对的篱笆下,严澈把萝卜种子用一张纸包了起来,放到衣服的口袋里,搓了搓手,拧起小锄头就开始松着篱笆下的土。 那片土很肥沃,因为那上面常年堆放着鸡屎鸡粪。 土刚挖松,母鸡就领着一群小鸡崽儿飞扑过来,严澈见状,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这样可不行,万一种下种子就被小崽儿刨开,那就白做了。 看着大小鸡崽儿用爪子刨着地,严澈拧眉思索片刻,转身找来几块竹篾编成的,一米多高一米宽的竹篱笆。 将母鸡和小鸡崽儿赶出那片新翻开的地后,严澈找来了一些两米长的竹竿,轮圆了胳膊,用小锄头将竹竿一头夯入地里二、三十厘米,每隔十厘米一根,用来固定住那些竹篱笆……围成一个长宽约一米左右的院中院。 等小院子围好之后,严澈从口袋里掏出纸包,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萝卜种子取了出来,稀稀拉拉撒了几粒在新建成的迷你菜园里。 趁着四下无人,严澈回了堂屋,拿出一个平常用作盛饭,比大水碗小了几圈碗……心念一动,取出了一小碗碧水,回到院子里,将小碗里的水洒进小菜园,进行第一次灌溉。 不过,严澈只是用手浇着小碗里的水,给小菜园浇了一小半。 那一小碗水,也只够浇一小半。 严澈端着小碗又回了堂屋,再次取出一小碗碧水,倒入木桌上的大水碗里,端着大水碗到灶房里舀了一些水,进行稀释。 经过稀释的水被严澈端了出来,再次洒到小菜园的另外一大半没有灌溉的泥土上。 做完这些后,严澈有些犹豫的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这才揭起地上剩下的一面竹篱笆,盖在了小菜园上——为了阻止鸡崽儿们飞到里面进行破坏,严澈不得不在上面盖了一层竹篱笆。 归置好小锄头,收拾完地上残留的竹竿竹篱笆,严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棵开满一树白花的橘树,又扭回头看了看盖在竹篱笆下的小菜园,似是下了决定似的,转身回了堂屋。 严澈却是做了决定。 看着橘树突发的这个异像,还有橘树的位置,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严澈可是清楚的很。 昨晚那些被严澈倒掉的水,就是泼到了橘树的位置。 一棵枯萎多年,死的不能再死的橘树一夜之间死而复生,枯木逢春,不光长了新叶,居然还开了花……那么,是不是可以将这一切神奇功效,归于那古怪的水呢? 严澈有了这样的想法,于是就做了实验——小菜园。 要是真的是水的作用…… 严澈爬在大木桌上,一想到这里,“哼哼哼”地闷声笑了起来。 邬子荡 整整一下午,严澈卷裤腿带袖笼,系了一条大大的麻布围裙,把屋里院外打扫了一次,清出了一撮箕蜘蛛网,倒掉了三桶污水。 当严国强扛着锄头,带着一背如血晚霞踏进整洁一新的院门时,严澈看了看时间,已经18点整。 严澈接过严国强肩上的锄头,放进柴房出来时,严国强正在院里打了一盆冷水洗脸,一边洗一边看着干净的院子“呵呵”直笑。 “嗲,晚上做饭?”严澈问着严国强,意思的:做米饭还是吃面。 在农村,夏秋季节的晚餐,大多是喝粥吃面。忙了一天,口干舌燥,吃点喝点汤汤水水的比做饭炒菜实诚。 用毛巾狠狠抹了一把脸,用力过大,抹得脸都泛红的严国强将毛巾在盆里搓了搓,抬头看着严澈的眼里柔和:“家里挂面没有多少了,我去邬子荡买几把回来。”说着,稀里哗啦拧干毛巾,大步流云往屋里走。 “哦,邬子荡?我去吧!”严澈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冲进屋的严国强喊:“嗲,我去,正好我去看看武老师。” 严国强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严澈,似是思索,很快点点头:“成,你去吧!你都九年没回来了,去看看你武老师也好。” “嗯。”严澈微微颔首,用麻布围裙掸了掸身上沾的柴灰,搭在灶房的门背后,看着严国强,道:“那我去了哦。” “等等。”严国强满意地看了一眼干净整齐的儿子,眼里含笑,就要进屋:“我给你装几斤麦子,换多几把面回来。顺便给你武老师带几斤大米过去。” 看着严国强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严澈出身喊道:“嗲,麦子就不用拿了,我身上还有钱。拿几斤大米就好了。” 严国强并没应严澈的话,屋里已经传来倒米的悉索声。 不一会儿,出来的严国强手里多了两个布袋子,一手一只,看上去至少一个袋子里能装十来斤米粮:“你手里的钱自己留着花吧,家里别的没,就是米粮多。” 严澈接过一个袋子,解开袋口往里看了看,看到里面装着白花花的大米时,就只接了这个袋子,弯了弯眉眼,道:“嗲,多了我拧不动,就拿这个。” 说完,也不等严国强接话,抗肩上就往外跑。 “你这小子。”严国强看着严澈忙跳跳的举动,笑骂出声:“慢点跑,山路不好走。” “知道了,嗲,你抽一袋烟我就回来了。”严澈说着话,人已经到了严旭家院子的拐角。 邬子荡。 就是严家湾对面的山坡下。 虽然站在严家湾看不到邬子荡的人家户,其实走过去也就十多二十分钟的事。 邬子荡不像严家湾,整个荡口总共才七户人家,掩在青翠的竹林里,远远看去,不仔细都看不出住着人家。 这邬子荡,除了荡头的挂面小作坊的主人之外,另外六户人家都姓邬。而这次严澈要去的,正好是荡头的挂面小作坊。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 挂面小作坊的主人姓武,曾经是严澈的小学、初中班主任,叫武少康。 武少康是当年上山下乡那会,没有回城,留在富源乡严家湾村小任教的知青。严澈升初中时,村小的学生日渐减少,最终被取缔,武少康也被调到了富源乡普中教初一,继续任严澈的班主任。 阻隔开严家湾和邬子荡的山坡,有个令人莫名其妙的名字,相传这名字还是那些知青们玩笑下取的——美人坡。 至于为什么叫美人坡,严澈不知道,严家湾和邬子荡的村民也不知道。严澈曾经问过他娘,他娘笑着摇摇头;后来严澈也问过严国强,严国强更是挠着头,傻愣愣地“呵呵”笑;再大一点,严澈听人说是当年知青取的,就拿去问武少康,武少康歪着脑袋,斜着眼斜着嘴看严澈,最后脸部抽搐的让严澈去坡上站一站就知道。 如今严澈再次站在这“美人坡”,观望着四围的情况,隐约明白了名字的由来,有些无语……敢情,那所谓的“美人坡”,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美人坡”=没人坡。 站在坡上,由于地理环境的古怪,基本看不到四周的情形。但是,这个位置,在严家湾和邬子荡却能一眼了然。 当然,严澈这会儿明白的也是表面——这“美人坡”的来由,在当年知青里可是真有典故的。 绕过美人坡,严澈就看到邬子荡那一簇苍郁的竹林。 竹林最前端是一个青石砌成的小院。院里有间青石砌墙的青瓦房,不同一般农村一套二的建筑,大门旁就是一闪窗户。 房子旁边有个大大的麦秸秆做棚的工房发出轰隆隆的机械声,隐约还能看清一米高的青石围护基墙内,制作挂面的机械正在运转,长长白白的面带被扯得老长老长。 院子里挂着一挂挂白白的面条,就跟晾着的衣服似的,那些应该是刚切好的面丝。 这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 严澈把肩上的布袋掂了掂,这熟悉的环境令他的记忆也变得愉悦。 记得初次和严国强去换面时,小小的严澈对武少康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特别好奇,一直盯着武少康看。武少康发现后,问严澈:“你看我什么?” 严澈揪着严国强的衣角,害羞的躲到了严国强身后,露出半张脸,问武少康:“你为什么脸上带个黑框框?” 当时武少康就笑了,没有回答严澈的问题,反而问严澈会不会数数。 因为武少康温和的笑容,严澈少了惧意,多了好奇,点点头,乖巧的从一数到了三百——那时的严澈还没满三岁,又瘦又小,连说话吐字都不是太清晰。 听完严澈数完三百个数,武少康惊讶的看着严澈问严国强:“这孩子上过学了?” 老实的严国强“嘿嘿”一笑,摸着头说:“没有,都是他娘在教。” 武少康满意的笑了笑,带着惋惜的摸了摸严澈的脑袋:“可惜咱们这里没有幼儿园,没有提前上学的先例,不然这孩子我就把他带进学校上学。” 即便如此,武少康还是让严国强在他下课放学时,带着严澈过来玩。严澈的启蒙教学因此就在这个小小挂面作坊开始,直到五岁半能上村小一年级时,严澈已经学完了一般小学三年级的课程。 说实在的,严澈当然知道武少康对自己这个学生的在乎程度,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师生情,多了一层亦师亦父更亦友的复杂感情。 严澈和他娘合照的那张黑白照片,就是当初武少康给他娘儿俩照的。为什么没有严国强和严河严江父子仨?只因为他们对着相机这个稀罕玩意儿,都害羞得躲到了一旁。以至于如今后悔当时怎么没一起拍,少了难得的全家福…… 因为这个小小挂面作坊几乎盛载了严澈几乎全部童年的记忆,如今站在青石围墙外的严澈,步伐沉重得难以迈近,只能站在外面发傻发呆。 正在严澈站在院外发呆时,一声洪亮的“滚”传了出来。 很快,严澈就看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婆姨,狼狈的从院里跑了出来。 这个婆姨说不上年轻,但是娇小的体格,丰腴的曲线,以及那张巴掌大瓜子脸上,五官被小麦色的肤色衬得深邃明媚……总的来说,这婆姨是一个风情万种,妩媚入骨的尤物。若是生在大城市里,这样的女人一定会更加艳光四射。 看到院外站着严澈,婆姨一怔,红肿的双眼闪过一丝慌乱。 严澈有些尴尬地扭过脸,假装没有看到……瞥了严澈一眼,婆姨垂下眸子,敛下眼底的情绪,转身,向邬子荡的方向跑了去。 对于这样的突发事件,如今的严澈当然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还是有些转不过脑子来。 “来了还不滚进来?”低沉的声音还带着怒气,冲着严澈吼了出来。 严澈摸了摸鼻子,扛着布袋,讪讪走了进去。 一个身形消瘦却不见瘦骨嶙峋,头发微白却梳理得紧贴有序,没有半丝邋遢的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侧背对着入口,坐在传面带一旁抽着烟。 这个男人不像严江那样的农村汉子那般魁梧高大,偏瘦的体态,慵懒吸烟的姿势,却有着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严澈轻轻叫唤了一声:“武老师。” 中年男人一听,身子一僵,手里的动作一顿,猛地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严澈:“严澈?” 严澈弯了眉眼点点头:“武老师,是我,严澈。” 男人的容貌其实还是没什么改变,只是相较九年前更多了几分沧桑,几分苍白,几分消瘦,拿着烟的手,不复当初的白皙修长,骨节变得又大又硬,连掌底也有这一层茧……不过,依旧还带着属于他的俊逸儒雅。 男人正是武少康。 “什么时候回来的?”武少康捡起跌落的半截烟,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的搪瓷缸里,那是严澈记忆深处“武老师”的烟灰缸。 “前天晚上。”严澈上前,把布袋放到一旁,熟门熟路的给武少康泡了一搪瓷缸的浓茶,递给了武少康。 看着武少康伸过来接的手,被香烟熏黄的食指,微微蹙眉:“武老师,您身体不好,少抽点烟吧!” 武少康接过搪瓷缸,抿了一口浓茶,露出洁白的牙:“哟,我的得意弟子一回来就管教起老师来了?” 严澈翻了翻白眼:“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不能让我说啊?” 喝了一口浓茶的武少康心情大好,也没理严澈的大白眼,反而看了看一旁的布袋,道:“来换面?” 严澈摇头:“我嗲让我给你送来的,今年新打的大米。” “呵,好东西啊,你家的大米向来都是最香的。当年你娘……”武少康发觉自己得意忘形,立马闭了嘴,小心的看了严澈一眼,却发现严澈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怒不可遏,有些宽慰,有些惊讶,嘴巴张了张,愣是没说出话来。 看到武少康的情形,严澈弯了嘴角:“武老师,我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不分十分黑白一点就着,到处乱炸毛的愣头青了。” 严澈的话一说完,武少康还是愣了愣,遂点点头,摸了摸严澈的脑袋:“你都知道了?” 闻言,严澈微微颔首:“去年……知道的。” “嗯。”武少康侧过身,端着搪瓷缸又抿了一口:“你……该跟你父亲道歉。” 严澈的头垂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武少康也没再说什么,放下搪瓷缸后,一把将那个布袋拧起放到一旁,又继续查看面带的湿度韧度。 “武老师……我找到蒋老师了。” 严澈的话刚落,武少康身子一颤,扶住一旁的机械,他才站住了身体,几不可闻的声音幽幽从武少康嘴里干涩的发了出来:“他……他还好吗?” 严澈蹙着眉,望着武少康的眼神冷静,却又含着一股怒气,还有一股心疼与不甘:“他很好。结婚生子,事业有成,他儿子……还比我大几岁呢!” 工房里除了柴油发动机传来的轰隆隆的声响,与机械传送带吱嘎吱嘎的声音,师生之间静默无言。 许久。 一挂新面已经被切成丝,武少康抱着那挂挂面,走到院子,晾好回来。 严澈眼底多了一丝对武少康的怜惜,语气转软下来,首先承认了错误:“对不起,武老师。” 武少康挥了挥手,严澈望去,仿佛就这么一瞬,武少康又苍老了好几岁,歉意在眼底慢慢晕开,最后变成了氤氲。 “武老师,找个伴儿吧,您这样,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严澈梗着嗓子,艰难地冒出这么句话:“他不值得……您等——” “严澈,这里有四把挂面,你父亲一定还在等你回去消夜吧!”武少康难得大声的制止住了严澈的话,将装了四把一斤重挂面的布袋,交到了严澈手里。继而,语气又轻缓下来:“去吧,等空下来再过来,咱们爷儿俩喝一盅。” 严澈抬头,红着眼看了武少康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粉红钞票,拽过布袋,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正是因为这样,严澈没有看见在他转身走开那一瞬间,武少康大大的黑框眼镜后,滑下两行清澈的光带……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美人坡的拐角。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 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娘,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哎! 严澈快到了严家湾时,脚步缓了下来,眼看四下无人,严澈抽手揩了揩眼角,深呼吸几次后,这才疾步往湾后赶去。 夜,已经来临,像毛笔进了砚洗,糟墨搅黑了一方晴空。 黑,却不是那么彻底。 拧着布袋转过严旭家的院子时,严澈就看见院里又围了一群人。 “三儿,回来啦?”严国强最先看到严澈,喊了一声。 一愣,严澈走上前:“嗲,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严国强咧着嘴,看了一眼四周围着的人道:“三儿啊,咱家这老橘树,早上开完,这会儿结了一树大橘子,个儿大,甜的跟蜜似的。” 说话间,严国强递过一个橙黄橙黄的大橘子到严澈面前。 啪嗒—— 严澈手里的布袋跌到地上:“嗲,你……说什么?” “你这孩子,瞧把面都摔粉了。”严国强一边伸手拧起地上的布袋,一边拍着布袋上的泥土,笑责严澈:“我说,咱家这老橘树,结果了,喏。” 说话间,把那个橘子塞进了严澈手里。 严澈看了一眼四周正在吃着橘子,笑得有牙没眼的一群大人小孩,盯着手里这颗足足有小凤瓜大小的橘子愣了起来。 食物中毒 晚饭是严澈张罗的。 自家院子里橘树一夜复活,一夜开花,一天结果,湾里人都说这是仙物,是吉兆……使得严国强兴致高涨,一直陪在院子里,和几个老人高谈阔论。 当然,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嘛,还是因为严国强听着老人们对严澈的夸赞,喜上眉梢,不由脊背也挺直了,声调也提高不少。 对于这样开心的严国强,严澈也不好扫了他老人家的兴,所以卷了袖子,系了麻布围裙,洗手下厨做……挂面。 严澈做的是简单快捷,还营养美味的泡菜鸡蛋丝素挂面。 将泡菜从坛子里捞出来后,用清水泡一泡,洗掉表面的盐水,切片成丝,用花椒面、辣椒面和少许味精腌一下。 打了三个土鸡蛋,加点面粉合水在大碗里搅拌。在热了的锅上,加上少许凝成白雪状的猪油脂(农村大多食用猪膘熬制的猪油,植物油也只有油菜籽榨成的菜籽油,价格还不低),等猪油化开后,将大碗里的鸡蛋面粉搅拌均匀的面浆倒进里面,小心地摊成薄薄的鸡蛋饼。出锅后,同样切成丝。 然后再同样将凝固的猪油脂用锅铲挖出小半锅铲,放到锅里加热,猪油化开后,把腌好的泡菜丝倒入,翻炒一会儿。 等觉得泡菜丝入了油后,倒入少许清水,刚好淹住锅里的材料,盖上锅盖焖煮两分钟,把泡菜里的盐味煮入水里后,倒入鸡蛋饼丝,用锅铲搅拌翻炒片刻,就可以铲出锅,连酱汁儿一起铺在捞出来装碗的挂面上。 在面上,撒几粒从自家地里挖回来,洗净切好的葱花,就可以食用了。 严澈把面碗端出灶房时,面碗里发出的香气,使院里的几个老人都吸了吸鼻子,悄悄咽了几口唾沫:“老四,你家三儿做什么呢?这么香?” 听到有人问,严澈把面碗搁在堂屋的大木桌上后,转过身笑了笑:“就是煮了碗素面。四爷爷你们都别回了,留下来一起消夜吧?” 闻言,严国强也点头,出言挽留几个老人。 一位头发斑白,脸上有着几块大拇指大小老人斑的老人看了看堂屋大木桌上的两碗色香俱全,冒着腾腾热气的面碗后,摆手摇头:“不了不了,老四,福气好哇,小三儿念书好,如今还给你做饭吃。” 几个老人一听,都点头称是,看着严国强的眼神带着复杂的羡慕。 严国强听到这样的话,脖子再次梗得老高:“哈,四叔你说笑了,呵呵。”虽说这话是谦逊话,可是大家都能看得出严国强眼底的得意。 见严澈家要吃晚饭了,那些老人们也不好继续待在这里,便纷纷告辞回了各自家。 严国强进屋时,更是背着手,迈起了戏曲里的方步,嘴里还哼起了《沙家浜》里那几句耳熟能详的调子。 看得严澈忍不住憋笑。 “嗲,吃面。”见严国强咧着嘴盯着面碗看了一眼,就要去拿腰带上别着的烟杆,严澈把筷子递到了严国强手里:“烟能少抽就少抽,晚上你总是咳嗽。” “呃。”严国强再次把烟杆别进腰带,接过筷子:“吵着你了?” 摇摇头,严澈一本正经的说:“就是因为你抽烟抽得多了,所以晚上才咳嗽。” “啊……是这样的?”严国强愣愣地看着自己心疼的小儿子。 严澈点点头,说:“你是不是抽完就觉得喉咙里有痰啊?” 见严国强像乖学生似的点头,严澈继续说:“那就是因为你抽烟闹的。”指着右胸,严澈看着严国强说:“嗲,这里是肺,是吧?” 严国强又乖乖点头,这个他知道。 “嗲,你抽烟,这里面都给熏黑了,所以才有痰。”严澈坏心眼儿的说着,他是真的想严国强戒了烟。毕竟,这个自家烤制的烟丝,焦油量可不低,确确实实对身体不好。特别是回来这两晚,严国强半夜都能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严澈揪心之余,更心疼。 “啊?那我抽了这么多年的烟……”严国强果然被严澈震住了,一双不大的眼睛睁得老圆。 “嗯。”严澈继续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嗲,别再抽了,再抽的话,估计你这肺……就得跟咱家灶台上的腊肉一样了。”说完这话,严澈心下唾弃了自己一把,但是为了严国强的健康,他还是觉得这样行得通。 果然,严国强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大木桌上,低头看了看右胸,抬头看着严澈的眼底有着骇然:“三儿,要是……这样了,人能活几年啊?”我还想看你娶媳妇儿,生个孙子给我带带呢。 严国强沮丧了。 “咳嗯……”严澈清咳一声,觉得吓得有些过头了,赶紧说:“嗲,现在还不算晚,你要是现在戒烟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来得及?”严国强的眼底又有了光彩:“要是我不抽了,是不是就能活到看你娶媳妇儿,生儿子?” “呃……”这下轮到严澈发傻了。 一抹黯然从眼底流过,严澈敛了敛神,笑道:“嗯嗯,嗲,戒烟了吧!” 严国强一听,眉开眼笑,脸上的褶子也撑平了不少,抽出腰带上的烟杆,递给严澈,极其认真地道:“三儿,这个,你就拿去当柴烧了吧!”说完乐呵呵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吃起跟前的面来,边吃边嘀咕:“咱三儿就是能干,泡咸菜也能做的这么好吃,哧溜……” 看着严国强的样子,严澈盯着手里,自他有记忆来,就一直跟随严国强的烟杆,心里百味俱全:他嗲对他的话,简直就当成金玉良言了。只要是他说的话,几乎没有不听的。 严澈再次对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悔恨得揪心,眼眶也有些发热。 “诶?三儿,站着发什么呆,面都糊了。赶紧赶紧吃。”严国强抬头看着盯着烟杆发呆的傻儿子,出声道:“这面很香,比西红柿鸡蛋面都香。哧溜——” “嗲,您做的西红柿鸡蛋面才是最好吃的,是三儿最喜欢吃的。”严澈看着严国强,鼻翼发酸。 “啊……”严国强闻言,抬头抹了一把嘴,憨实地笑了笑:“我就会做那个,还是三儿能干,回来就做好吃的。” 严澈一听,立马垂下头,拿起一旁的筷子,闷声吃起面来。他在心里下了决定:趁着在家,多做些好吃的。 一顿晚饭下来,严国强满意地拍了拍肚子,习惯性的把手伸到腰带……才发现烟杆在饭前就被自己“上交”了后,干干地笑了笑:“哈,老习惯了。” 严澈偷笑。 严国强挠了挠头,才想起:“三儿,你说那橘树是怎么回事儿啊?真跟你五老祖说的一样,是老天爷给的吉兆?” 严澈一顿,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吧?!摇了摇头,嘴里含着面条,支吾不应。 严国强用他的脑子想了想,也没想出个由头,也放弃了,起身到院子里又摘了两个橘子,一边吃,一边走进堂屋:“别说,着橘子太甜了,个儿也老大,我还真没见过谁家长出这么大的橘子过呢。” 深秋季节,正是橘子橙子成熟采摘的季节,有橘子当然不出奇。 但是,象严国强家院子里这橘树,就太离奇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 原本已经死了的老橘树,一夜之间不但活了,还开花结果,果实又大又甜,这才是神奇之处。 这样的事,也只有在神话故事里才出现过,比如:神仙手一挥,一个仙法,就能起死回生……这橘树不正应征了这样的事么? 于是,严国强还真的信了严澈五老祖的话:吉兆,神仙给他家老橘树施了仙法了。至于这橘子,不就是湾里人嘴中的仙果了么? 所以这会儿的严国强,在听了严澈对“抽烟与肺与寿命”的“学说”后,准备多吃几个“仙果”,希望能由此增加寿命,将来能亲眼看到严澈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那样的话,将来自己百年之后,也有脸下去见严澈他娘,也能有个交代了。 严澈当然不知道严国强心里的想法。 看着严国强一瓣接一瓣的塞橘子,严澈不好说什么,只是心生忧虑,眉头不经意的蹙了起来:别出什么事才好! 三更天。 严澈被一阵隐忍的痛吟惊醒。 仔细一听,严澈才发现声响是从楼下传来,是严国强。 严澈心下大骇:果然出事了! 一个挺身,严澈就翻下了床。 衣服也来不及穿,就着一件小背心,屐拉着拖鞋,顺手乱抓了一件外套往肩头上一披,严澈就咚咚咚下了楼。 一到堂屋,正好看到严国强穿着小布褂大花裤衩,赤着膀子,捂着肚子往外跑。 “嗲,怎么了?”严澈紧张地问道。 严国强看到严澈只披着一件外套下来,正准备责备这孩子“深秋夜风侵骨,才穿这么少就下楼,不爱惜自己身体,病了怎么办”时,肚子一阵绞痛,凉凉的液体就从额头流了下来,也顾不得回答严澈,抱着肚子就往茅房跑。 当严国强从严澈身边跑过时,严澈的眉头突地皱了起来。他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又腥又臭不说,还带着一股难闻的汗骚臭味。 还没来得及思索,大声得夸张的噼啪噗噗声就从茅房传了出来。 半小时后,坐在打开灯的堂屋的严澈,终于等到了严国强回来。 严国强拖着疲惫的身体,满身油黑的出现在门口时,严澈惊呼出声:“嗲,您怎么了?” “啊?”严国强有气无力地说:“闹肚子了,哎。” “不是,嗲,你身上……”严澈指着严国强身上的黑色油污,声音也颤抖起来。 “嗄?”严国强不明就里,低头一看…… 不看不打紧,一看严国强也愣在门口:“这……这……这……” 严澈算是知道刚才那臭味从哪里来的了,原来…… “嗲,夜风冷,进堂屋坐一会儿,我给你烧水洗个澡。”揭下肩上披着的外套,严澈给严国强披上后,转身出了堂屋,去灶房给严国强烧水去了。 灶房里,已经会用柴禾烧饭的严澈,猛往灶肚添了几把干柴后,没多久,猛火之下,就烧好一锅热水。 从锅里舀了几瓢热水,再从水缸里舀出几瓢冷水,兑了一大桶温水后,严澈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拧到了严国强的房间,将这些水一桶一桶倒进房中的大木盆里。 往返好几次,在严澈有些力竭时,大木盆算是装了一大半盆热水。 严澈拧着空木桶出到堂屋,看着还坐在板凳上发呆的严国强说:“嗲,水弄好了,进去洗洗吧,不够我再烧水。” “啊?……啊,好,好!”严国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污糟,尴尬地走进房间:太丢脸了,难道是刚才拉到身上的?居然让三儿看到自己这个邋遢的样子……哎! 见严国强进屋后,严澈拧着木桶回了灶房,坐在灶前烧火的木桩上,盯着灶口深思: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吃了橘子的原因?食物……中毒了?要是食物中毒的话,那嗲身上的…… 严澈可不像严国强那样,认为是拉肚子“拉”到身上的(_|||)。 一想到这里,零零碎碎的“可能”冒了出来,严澈惊得猛地站了起来,走出灶房。 眼见四下无人,严澈蹑手蹑脚来到下午打理出来的小菜园旁,揭开竹篾栅栏,再一次的惊呆了……下午才种下的萝卜种子,已经有几棵长出了成人小腿粗的白萝卜来。 严澈认得,这几棵萝卜,正是自己用没有稀释过的碧水浇灌的那几处……而另外用碧水稀释过的水浇灌的萝卜,如今也已经长出了几片绿油油的大萝卜叶。 对这一现象,严澈后退半步,脚跟绊在土坷垃上,一屁股跌坐地上:天呐,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东西了?!?! 严澈不知道的是。 这一夜,不单是严国强出现了食物中毒拉肚子的情况,整个严家湾都不得安宁——只要吃过他家院里那橘树上的橘子的人,都出现了腹泻的情况。 当然,也有些人和严国强一样,全身被脏兮兮,黑油油,臭气熏天的油污包裹的现象。不过,出现这个现象的人,无一不是傍晚在严澈家,吃橘子过多的人。 这一晚,严家湾人心惶惶,灯火通明。 家家户户都从梦里醒来,各自在各家的灶房里,惊魂不定地烧着热水,准备洗澡呢——不然,那身上的味道,太臭了,臭得人一闻就想呕。 大伯来了 严元照在家排行老五,严家湾的年轻小辈儿都得喊他一声“五老祖”。 虽然今年已经八十三高龄的严元照,依旧须发乌黑,面露红光,手脚麻利,走出去,任人也看不出他“高龄”在身,充其量也就猜他个六七十岁吧?! 严元照并不是严家湾辈数最高的老人,也担不起“老辈子”的这个称号,因为他头上还有一个堂叔,九十六岁的严廷宽——严廷宽是严家湾的“宝”,严氏族谱里廷字辈最后一位健在的老人。 逢年过节,严氏子孙回严家湾拜祖宗时,免不了都去看看那位活生生的“祖宗”,同时,也巴望着严廷宽过百岁仙寿之际,重新翻录好严氏族谱后,希望整个严氏家族的儿孙全都回来严家湾,好好热闹热闹呢。 按理来说,严元照虽然无儿无女,在严家湾这个极重孝道的地方,也是有小辈们伺候着孝顺着,也算是衣食无忧吧?!可是严元照身上还是有个可大可小的小毛病,一直困扰了他几十年。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出生的严元照,经历了中国那段艰苦的战乱时期,饥寒交迫远远比不上成日惶恐的那些日子里,年幼的严元照跟着家人担惊受怕,腿上的毛病就是在那些时候受伤落下的——风湿,每逢阴天雨天,严元照都疼得“哎哟哎哟”直哼哼,更别说下床活动了。 这天,一大早的,严元照就听见有人在自家院子外喊自己。 悉悉索索穿好衣服,严元照出门一看,原来是湾前的严兆林来了。 把严兆林让进院儿后,严元照也进了屋,端起桌上的隔夜茶水就准备喝下解渴,却被严兆林拦了下来,转身给严元照泡了一杯热茶递将过来。 严元照接过热茶,严兆林就叨叨起来:“五叔,记得湾后头严兆庭不?” 想了想,严元照点点头。严兆庭是兆字辈里,比较能干的一个孩子,就是走得早,留下的四个孩子还算本事,老大既是严家湾的村长,又是严氏家族如今的族长。 “严兆庭家的老四,记得不?”严兆林又问。 严元照眯眼,他当然记得严兆庭家的老四,四个孩子里,最本分的就是严老四,早些年从外面带回来的媳妇儿,他还去看过呢。四围乡镇没一个婆姨比得上的俊俏不说,还给严老四生了一个状元儿子,听说考到北京上大学去了,那可是严氏一族的骄傲啊! 想着,严元照顿下手里的茶杯,道:“老四家的小三儿该大学毕业了吧?!” 严兆林点点头:“嗯,毕业了,听说昨天晚上回来了。” “真的?哈哈,不错不错。”严元照一听,眉开眼笑:“走,过去看看咱们严氏一族的状元郎。” “诶?五叔五叔,您别急啊,我这来就是让你去严老四家的。”严兆林赶紧拦下严元照,小心翼翼的把他安抚在椅子上坐好:“五叔,您不晓得吧?严老四家又出稀奇事了。” “嗯?啥事啊?这么大惊小怪的。”严元照对严兆林拦下自己的行为,很不开心。 “五叔,您别生气啊,我说,我说就是。”看严元照静下来,严兆林也捡了严元照身边的位置坐下:“五叔,严老四家院子里那棵死了几年的老橘树,活了。” “真的?”严元照一听,拔起半拉身子,盯着严兆林。 严兆林赶紧道:“真的,真的,严老四一起来就发现了,现在村里的几个老人都往那边赶呢。我这不就是来找你的嘛!”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 “嗯,那咱们过去看看去。”严元照一挥手,还真有几分长辈的姿态。 严兆林颔首,跟了两步:“五叔,要不要去喊三爷爷?” 严元照脚步一停,皱着眉头,捋着胡须想了想:“还是不要去了,三叔年纪大了,不去打扰他老人家的好。” 严兆林也觉得是这么个话,便跟在严元照身后,往严家湾湾后的严老四家赶去。 看着开满一树白花的橘树,严元照乐得啧啧作响。 这是什么?吉兆啊! 几个老头儿刚叽喳争议了一番,严元照就看到一个五官隽秀,身姿修长的俊后生从严国强家的堂屋走了出来。 严元照当然知道这孩子就是严老四的幺儿严小三儿,这个可是严氏一族唯一的一个状元啊! 看着这个小三儿,严元照笑眯了眼,不停地捋着胡须:不错不错,小时的粉面仙童儿,如今已经长成了俏儿郎,俊状元——真给严氏一族长脸啊! 想到自从严家湾出了这么一个状元后,严元照每次去灵渠镇上赶集,逢人就被夸“严家湾好风水”的时候,严元照不由捋着胡须出声道:“哟,这就是老四家的三小子啊?嗯,不错不错,长大不少,身体也壮实不少了。” 听到这严小三儿礼貌谦逊地称自己一声“五老祖”时,严元照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呵,状元郎啊,那也是我严家儿郎,也是我斗大字不识一升的严元照的重孙儿。 所以,从严老四家看稀奇出来,到回到自己的小院儿时,严元照都美滋滋地暗乐,连饭也多吃了一碗。 傍晚时分,严元照又被莽撞的小辈儿闯进了院儿。 想想谦和有礼的严小三儿,再看看这个国字辈的小辈儿,严元照摇摇头:果然是读书人和莽汉的区别。 来人是国字辈的严国昌,七十多岁了,只长年纪不长心性,毛躁得还不如年轻人稳重。 严元照问严国昌作甚急急忙忙的,严国昌夺过严元照跟前的凉茶,喝了一大口,才跟严元照说:“五爷爷,严老四家院子里的橘树……结橘子了!” 听严国昌一说完,严元照一愣,猛地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走,走,看看去。吉兆啊,吉兆啊!咱严家湾,咱严氏一族,这下要走大运了!” 一路急行,严元照又想到了当年严小三儿考上大学时的异像,再想到严小三儿一回来,枯木又逢春,不但死而复生,还开花结果……这,这,这不就是说严小三儿正是神仙下凡,来光耀严氏一族的吗?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的严元照,风行疾驰赶到严老四家的小院儿。 好家伙,院子里里外外围了几大圈的人,都站在橘树下指着硕果累累的橘树喧闹不止。 见到严元照来了,一圈人就让开了路,严元照摇步生风,走到了橘树下,看着那一束黄澄澄,硬是比一般家橘子大上好几圈的橘子,激动的脸上似乎要沁血。 严元照手指颤抖,指着那是一树橘子道:“这,这,这是仙物,是仙物啊!” 严元照因为情绪激动,有些丢脸的被后生们送回了家,不过,临走时,严国强还是给严元照摘了一大布袋的橘子。 一回家,严元照就围着桌上个顶个儿大的一堆橘子转了几圈,不住“啧啧”有声:“仙果,一定是仙果!” 想着自己如今八十有三,当年在鸡冠山上摘了一些不知名果子吃后,不单没有中毒,反而到了现在,也不见一根银须,乌发黑须印堂发亮,外人都道是自己误食仙果,其实哪有什么仙果啊!只是自己心态平和,调理得当罢了。 只不过啊,如今这橘子,却真真的当得上是“仙果”了! 枯木一夜开花,一天结果,不是仙果是什么? 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橘子,轻轻揭了那层薄薄的皮儿,严元照掰下一瓣,送到嘴里。 牙齿轻咬,橘子的蜜汁儿立刻弥漫在嘴里,那甜得甘爽的味道,从上颚一直冲到脑门,严元照享受地眯了眼,鼻息间都是浓浓的橘香:仙果啊,果然是仙果!(_|||) 这般享受地享用着橘子,不知不觉间,严元照就吃完了一布袋的橘子。 打了个嗝,严元照坐在椅上拍了拍肚皮,还觉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心道:真甜,连半丝酸味也没有的甜,果然不能与凡物相提并论啊! 于是,吃橘子就吃饱了的严元照,晚饭半粒米也没服用,心满意足的洗脸洗脚,上床睡觉了。 可是。 半夜,严元照就痛苦了。 睡得正香,酣梦连连的严元照,被肚子传来的一阵绞痛惊醒。 …… 折腾了一宿的严元照,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一阵敲打屋顶瓦片的淅沥雨声扰醒。 有些愤愤地严元照觉得憋屈:吃了那么好吃的“仙果”,结果闹了一夜肚子不说,连带身上也脏得……真是难以启齿。本来想着今天修养一天,谁曾想,下雨了……哎哟,我的可怜的老腿又要……嗯? 严元照一个激灵,睁开眼,盯着青底白花的麻帐帐顶,愣神了。 轻轻抬了抬那条折磨他几十年,一到阴天雨天就疼的左腿……诶?诶诶?诶诶诶??? “五爷爷,醒了吗?国盛进来了啊!”屋外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是跺脚泥,揭蓑衣抖雨水的声音,严元照知道,这是严兆庾的儿子严国盛来了。 吱嘎—— 房门推开。 严元照就这么躺在床上,盯着严国盛走进来。 严国盛看到严元照直愣愣盯着自己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回神儿后,严国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严元照床前,紧张地惊呼:“五爷爷,五爷爷,你怎么了?别吓国盛啊!!” 看着严国盛惊慌失措的样子,半晌,严元照才回神,激动得手脚无力,嘴唇颤抖地道:“国盛啊,你……你……你把我扶起来。” 严国盛看严元照说话了,心下才缓神,乖巧地将严元照扶起来:“五爷爷,腿又疼了?” 激动的严元照摇摇头,把身子挪到床沿儿,放开严国盛扶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将左腿放到地上,踏实,站了起来。 严国盛对严元照的举动意欲不明,作为晚辈,只能乖乖的站一边看着,要是严元照快摔倒了,自己得确保第一时间搀扶住。 半步。 一步。 严元照脸色变红。 两步。 三步。 严元照双眼润泽涟涟。 四步。 五步。 …… 严元照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到房门口,再快速折回身走回床边;走回床边,又折回身走向房门口……一次又一次,一圈又一圈。 在严国盛即将面部神经抽搐时,严元照终于停下脚步,指着严国盛的手指,颤抖得就像小鸡啄米。 严国盛急了:“五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咳哎!”严元照恨铁不成钢地对严国盛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眉头一挑。 严国盛不明白严元照的意思,急得上前搀住严元照:“五爷爷,您腿又疼了?哎,您老真是,腿疼还起来干嘛?赶紧回去躺着躺着。” “咳哎!”严元照恨恨地拍开严国盛的手,指着自己的左腿:“你这个二愣子,老头子这是告诉你,腿好了,腿好了!” “嗄?”严国盛还是没反应过来。 咬牙切齿地摇摇头,严元照手一挥:“愣小子,去,去镇上找严国繁回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 “五爷爷,找大哥回来干嘛?”严国盛云里雾里:今儿一早,这位老祖宗的举止太奇怪了! “啰嗦什么?让你去就去!还不快去?”严元照恶狠狠赶人。 “……哦,我这就去。”严国盛看了外面雨小一些的天空,无奈腹诽:是不是人老了都这样啊?心性跟娘们儿一样多变! “等等。”严元照喊住正在门口解上面挂着的蓑衣的严国盛,道:“严国繁回来了,你带他来见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又说回来严家湾湾后头的严澈这边儿。 由于晚上严国强闹肚子,严澈帮着烧水,让严国强洗澡后,又让严国强喝下一大碗姜汤……繁琐忙碌下来,愣是到了五更天,疲惫的爷儿俩才各自上床睡觉。 这下,严澈睁开眼,从床头的屉柜上拿过手机一看,好家伙,快十点了。 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大个懒腰,严澈这才揉着眼睛穿衣起床。 到了堂屋,正好看到严国强也从右屋走了出来,严澈赶忙上前搀扶住严国强:“嗲,身体好点了么?” 严国强笑眯眯地看着严澈,从大木桌上拿了一个大水碗,就往屋里走,也没搭理严澈。 严澈莫名其妙的看着严国强进屋后,出来时,严澈就知道严国强去给自己弄柠檬水了(瞧吧,多好的爹啊!_|||)。 果然,严国强出来后,泡了一碗柠檬水递给严澈。 严澈迷惑地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严国强:“嗲,你身体怎么样了?” 严国强还是憨厚地傻笑。 严澈郁闷了:莫不是嗲给拉……傻了吧?(不孝子啊不孝子,简直太不孝了!!没见到你爹红光满面么!!!!!!⊙﹏⊙b) 爷儿俩还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严澈大眼,严国强小眼)时,院门外已经有人在喊了。 “严老四在家么?” “嗳,在在在,谁啊?!”严国强立马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 严澈也望了过去:嘿,居然下雨了。睡得也太死了吧,连下雨了都没听到! “老四,在家啊!”严澈看到一个与严国强生得十分相似的老人,身后跟着一群老人(_|||),正从院门口走进来。 “啊,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严国强一愣,也不理下着淅沥小雨,迎了出去:“五爷爷,您怎么也来了?小心腿……” 看着一行来人率先进院的熟悉的老人,严澈有些意外——严氏家族如今的族长、严家湾村长……一直住在灵渠镇的自己的大伯,严国繁怎么来了? 大伯来了,这算正常吧?! 可是后面跟着的那一大条尾巴……呃,那一大群严氏家族的老人,这算是个什么情况呢? 严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暗讨:莫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萝卜风波 本来吧,这一大群的到来,不是找自己的麻烦,该是好事对吧?! 不过,这会严澈如坐针毡,心神不宁啊! 哎,也怪不得严澈。 要是你被人一直盯着,甚至可以说眼冒绿光的盯着,你能好受?你能处之泰然? 咳哎,所以说,这就不能怪严澈了。 如今他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盯着他眼冒绿光的看,而是一群严氏家族的长辈们,眼冒绿光的盯着看。 别说严澈了,就连严国强站一边,也被这样的架势吓得毛骨悚然。 于是,严国强趁着大家都在看自己儿子的时候,难得不厚道的悄悄遁了出来,碰上了严国盛:“国盛。” 正往堂屋里钻的严国盛被严国强一拉,索性也不进去了,把手里的竹筲箕往严国强怀里一塞,道:“我家那口子说小三儿还记得我家弄的炸小鱼儿,这不,今早回来的路上,我在柳家潭那边逮了不少,刚给炸好,热着呢。” 严国强看着一筲箕的炸小鱼儿,有些感动:“哎,麻烦你了。可不,小三儿从小就爱吃你家弄的炸小鱼儿。小时候饭量跟猫儿似的,只有你家送炸小鱼儿过来时,才能满满吃完两小碗。”感动之余,严国强难免多了一丝哀伤。仿佛他又看见了严澈他娘坐在桌边儿,看着小小的严澈一口炸小鱼儿,一口玉米饭的往嘴里扒。 “哎,四哥,你又想小嫂子了?”严国盛一看,急忙拉着严国强往旁边走:“四哥,小嫂子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瞧小三儿都长大成人了……要是小嫂子知道你把小三儿养得这么好,她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 “真……真的么?”严国强眼眶微红,抓着严国盛的衣袖,紧张求证。 严国盛微微叹息一声:“四哥,你待小嫂子的好,咱们严家湾哪个不知道啊?要怪,只能怪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 哥俩儿不声不响地蹲在屋檐下,看着屋檐上落下的水珠,将地面滴出一排整齐的小坑。 严国盛悄悄侧目看了严国强一眼,看到严国强正盯着水坑发愣,不由暗自悄悄摇头:哎,这四哥……小嫂子真是命薄,享不了三小子的福哇! “诶?四哥,你的烟杆呢?”严国盛这才发现,从来烟杆不离身的严国强,今天居然没别在腰带上,好奇出声问道。 “嗄?”严国强堪堪回神,油黑的脸上露出可疑的暗红,喃喃道:“三儿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抽多了人活不久……我,我,我把烟杆让他去当柴烧了。” 严国盛“噗嗤”笑出声:“四哥,你对三儿可真是言听计从啊!不过也好,你这些年老是咳嗽,不抽了也是好事,哈哈哈。” “嗯嗯。”严国强点头:“三儿说抽烟抽多了,肺得熏成灶房腊肉,那人就活不长了。” 严国盛听完一愣,暗道:好小子,就这么诳你嗲啊?! 不过,严国盛可不会跟严国强说这些,他倒是相当赞同严国强戒烟。 说起来,他们家这一脉,到了严国强爷爷那代就养活了两个儿子,一个是严国强他嗲,一个是老来得子,体弱多病的严国盛他嗲。 严国强他们家四个小子倒是热闹,严国盛家就显得冷清多了,严国盛他嗲去世时,严国盛还不到五岁。严国盛他娘,早在丈夫去世后,就改嫁去了别的地方。至于严国盛,几乎就是跟着严国强四兄弟长大的。 严国强是父母意外去世的,那时的严国强也不过十七八岁,严国盛比严国强小差不多十岁。因此,当严国强四兄弟分家时,严国强还没满二十岁,也没娶妻,严国盛就跟着严国强住到了严家湾湾后的小屋,直到严国强娶了严江严河他们的娘,严国强也没让严国盛搬出去。 严江严河他们娘嫁给严国强才不过七年,也因病走了,适时严国盛已经有了对象——也就是如今的张超英——严国强才让严国盛选了一处地,让他出去住了。 回首一看,严澈如今都二十多岁了,严国盛不免有些唏嘘:“四哥,咱们都老了!” 听严国盛这么一说,严国强先是一愣,而后顺着严国盛的目光,看到礼貌得体的严澈正在堂屋招呼各位叔叔伯伯,爷爷老祖,欣慰一笑:“是啊!” 遂地。 “不对。”严国强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给忘了我要干嘛。” 严国盛迷惑的看着严国强:“四哥,咋地啦?” “哦,你说老大和老辈子们来干嘛的啊?”严国强压低声音,轻声问严国盛:“这一来,还这么大一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我家问罪来了。” 严国盛先是凝思,随后指了指严国强家院子里那株昨晚被采摘干净果子,如今只剩一树深绿树叶的橘树说:“喏,就是为了那玩意儿。” “嗄?”严国强迷惑了。 “四哥,五爷爷说他吃了你家院里的橘子,那疼了几十年的风湿,愣是一下不见了。早上我刚过去,五爷爷就把我赶去镇上找大哥回来了。”严国盛撇撇嘴,他很不喜欢严国繁,却又最害怕严国繁:“四哥,你吃了那橘子了吗?真的有那么神?” 严国强闻言,憨憨一笑:“走,进去吧,小三儿一个人招呼不过来。”说完就起身往堂屋里走。 “诶,四哥四哥,你还没告诉我呢!”严国盛也起身,追了进去:他这几天一直在镇上,没有尝到这么神的橘子,有些不甘心啊! 好吧,咱继续说身处水深火热中的严澈。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 被一屋子里的长辈们行注目礼,严澈颤巍巍地一一递上了茶水后,被五老祖叫到了身边坐下。 看着五老祖看自己的眼神柔得渗人,严澈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五,五老祖。” “嗯,嗯,乖乖!”五老祖点头捋须,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严澈不由腹诽:乖什么乖?难不成还要给我红包不是?! 不过,这些只能在心里悄悄说。明面上,严澈还是真如五老祖说的“乖”一般,乖巧的坐到了五老祖身边,等待“会审”。 严国繁端着大水碗喝了一口茶,瞥了严澈一眼,眼底也有些满意:毕竟,这可是灵渠镇,乃至吉兆县第一个凭自己本市,考到京城那所名牌大学的孩子啊!而且,还是他严家子孙,荣誉,自然少不了他这个当大伯的。 说来,如今严国繁被乡长镇长乃至县委书记看好,言行尊敬,其中也有不少是因为严澈这个状元郎出在严家湾的因素在里面,其次才是自己的严氏家族现任族长身份的原因。 ——严澈当年可是以高考全省第一名走出严家湾的啊! 这会儿严澈回来严家湾了,严国繁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小三儿啊,大学毕业啦?” 严澈听到大伯发话,不由坐直了身子——这个大伯向来行事爱打官腔,作为晚辈儿,礼不可废:“嗯,大伯,毕业两年了!” “两年了啊,哎,不知不觉你们都这么大了!”说话间,严国繁放下手里的大水碗,做出一派感慨:“你如今在京城工作?” 严澈点点头,有些敷衍地道:“嗯,是的。” “好哇,京城可是大城市,首都啊!”严国繁嘴上虽然说得一副“我很是欣慰”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严国繁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属于早婚早育人群,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女的年纪也差不多跟严澈一般大。 为了让几个孩子有个好的出路,儿子女儿找上了严国繁,让严国繁托关系,使了老大人力财力,终于在把三个孩子送到了吉兆县县城上小学。 可是这三个孩子真不是读书的料,别说大学了,连上初中,也是留级了几次,最后塞了不少钱才弄进去的。 好不容易初中挣扎到了初三,彻底歇菜了,连高中也没考上。这不,如今都跟着严国繁的二儿子严通到沿海打工去了。 相比严澈,严国繁老脸一热,心底直叹: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去死啊! 等严国繁胡思乱想完毕,神游天际归来的时候,严澈已经被几个老辈子轮流“疼爱”了一番,本来就俊俏的脸,更是红艳艳地让一群人看得愣神。 这会儿严国强也进了堂屋,正在和这些老辈子们闲侃胡聊呢! 严国繁身子一直,清嗓“咳嗯”一声,话到嗓子眼儿,还没溜出嘴,院里就传来噪舌的惊呼声打断:“哎哟,我地个老天爷呀!这——这是什么啊?这是些什么啊?怎么这么大个儿?” 一堂屋的喧哗彻底冷却下来,个个都望向院子。 只有严澈,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因为他站的方向,正好对着院子里自己开出的小菜园,为的就是害怕有人靠近,从而发现里面的秘密。 只是,就一转眼儿的功夫。 严澈刚转过头和五老祖旁边的四爷爷说了一句话,就让人发现了他在院子里的秘密。 小菜园里的萝卜有多大,昨晚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但是……严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严国强一眼,发现严国强正疑惑的望着自己,严澈一惊,心都凉了。(哇哈哈哈哈,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果然做贼心虚啊!╮(╯▽╰)╭) 静得诡异的堂屋,很快响起了悉悉索索,噼里啪啦……众人起身,都走出了堂屋,到院子一看究竟去了。 不得已,严澈在严国强疑惑的眼神下,硬着脖子也跟了出去。 刚走到堂屋门口,严国繁就看着院子里那棵墨绿色的橘树,对着严国强问道:“这个,就是那颗枯死了四五年的老橘树?” 严国强看了看,点点头:“嗯,就是鸡嘴坡上被风刮倒的那棵。” 听严国强这么一说,严国繁一愣:鸡嘴坡上的橘树他可是知道的,当初就是因为这橘树早被虫蛀空了心,还挡在地头,他好心让严国强砍掉,说是挡了庄稼的阳光,担心狭(欺负的意思)死庄稼。严国强却跟倔驴子似的,硬是说等它死了再砍。直到四五年前,一夜急风雨,老橘树被刮翻了,严国强才让人帮手扛回了院子里。 “那……就是这树,一晚上活了?结了一树橘子?”严国繁有些转不过神儿,傻愣愣地问严国强。 严国强还没来得及回话,五老祖倒是插嘴过来了:“嘿,不光结了橘子,还个顶个儿的大,个顶个儿的甜,更神奇的是……老头子我昨晚多吃了几次,今早起来,发现居然逢阴雨天就下不来床的老腿,不疼了!” 听了五老祖这些话,严国繁还将信将疑时,旁边几个也吃了橘子的人,也唧唧喳喳接过了话,说着这橘子怎么怎么神,如何如何“比仙药还灵”……却没人看到,严澈的嘴角抽啊抽啊抽的,就快抽到耳根子去了。 不过,很快这些玄之又玄的话题,被严国盛从竹栅栏里报出的一棵萝卜打断了。 这棵白萝卜根须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但是……它的个儿,已经让众人乖乖失了声儿,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鸭蛋。 不能怪乡下人没见识,只是这萝卜,大得太离奇了。 就连严澈,这个“始作俑者”,见到严国盛报出白萝卜时,抽搐的嘴巴也张得老大。 到底什么情况让人这么失态? 嘿。 你见过大萝卜么? 你见过有成人大腿粗,半米长,跟个月余婴儿大小的大萝卜么? 你见过有成人大腿粗,半米长,跟个跃于婴儿大小,密密麻麻,叠叠重重挤满长宽约一米的小院子的大萝卜么? (哼哼,别以为我在凑字数,我在凑字数么?在么?在么?) 其实,市场上还真有这么大的萝卜。但是,即便是这样大的萝卜,也绝对不会是一天就长这么大的不是? 其中的讶异与骇意,也仅仅只有此刻惊讶得脑子一片空白的严澈一人能体会! “好家伙,这一个萝卜恐怕就有好几斤重!这里一下就有十多棵呢!”严国盛在众人愣傻的当头,抱着萝卜掂了掂,一脸惊讶:“四哥,这萝卜种你从哪来的啊?” 严国强收回张得老大的嘴,摸了摸下巴,瞥了严澈一眼,“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我哪知道啊?就是抓一把萝卜种,往里面一丢,谁曾想就长出这么大个儿来了呢!” 严澈听到严国强的话,悄悄垂下了头。 只听到严国繁开口道:“老四,你这院儿……真是太神奇了!” 在严国繁这话一说出口后,众人也嘤嘤嗡嗡应这话,无一不是说什么“神仙下凡”、“我严氏一族要出头了”……等等等。 严澈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一系列的刺激,率先受不住的就是他自己。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严澈悄悄退回了堂屋,转身进了左屋,上楼去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好好思考一下……而且,严澈觉得,要是严国强开口跟自己问起原由,那么,自己该怎么和严国强交代呢?! 乡间邮递 这场因萝卜引起的风波,最终雨停后,以一场在严国强家摆的“萝卜宴”而画上了句号。 真的还别说,这巨型萝卜个顶个儿的香甜脆嫩,不但煮汤炒菜好吃清甜,就连生吃也香脆爽口,极其开胃。 几个年长的老辈子若不是牙口不好,倒是想直接抱着这萝卜当水果来生吃。 至于年轻一些的爷们儿们,还真是这么做了。饭桌上,一手端着高粱酒,一手拿一截洗干净,连皮也不带剥的白萝卜,张口就咬……咔嚓咔嚓的酥脆声,听得老辈子们一阵羡慕:年轻就是好哇!岁月不饶人啊! 一顿午饭下来,除了心思紧张得稍微有些恍惚的严澈,倒也算得宾主尽欢。 严国繁离开时,有些遗憾地看了眼严国强家院子里的橘树,只可惜橘子昨晚已经被大家摘了个干净……不过,他还是在剩下的大白萝卜里,挑了一棵,带回了镇上的家里。 对于严国繁的此举,严国强当然不多话。 只是在送严国繁到湾前头的大榕树下,严国繁让严国强有空带着严澈去镇上家里坐坐时,严国强抿嘴不应声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 严国繁也没在意,挥一挥手,迈着有四分醉意的步伐踩着被雨水冲刷一新的石板小路,哼着小调儿,一晃一晃的往湾口走去。 等家里的人客都走完后,严澈乖乖地帮着收拾家务,洗着那一大摞碗盘碟筷。 直到严国强回来,严澈绷直了神经,等待严国强接下来即将开始的审问。 可是,这一等,等到了天黑尽,严澈也没等到严国强的责问。 枕臂侧躺在床上,严澈盯着屋顶那块透明瓦上印下来,落在屋中央木板地上的月光,一阵一阵的愣神:嗲为什么不问我原因呢?明明……就发现这些事和我有关系的啊! 一想到严国强没来询问自己,心神不宁的严澈反倒翻来覆去在床上烙着饼子,到了五更天也没能睡着。 不过,和严澈这情况截然不同的严国强沾床就睡,那叫一个舒服啊,舒服得一夜都没做过一个梦,没打一个鼾——唔,更主要的是,自打吃橘子闹了那么一出后,严国强觉得身体更加清爽,一整夜,愣是连咳嗽也没过一声,一夜好觉到自然醒。 一清早,严国强神清气爽,面色红润的起床后,借着天气放晴的当口,早饭也没吃,早早就下地收菜去了。 严国强前脚扛着锄头站在院门口,严澈后脚就黑着眼圈青着脸,偏偏倒倒的出现在堂屋门口。 一看到严澈的情形,严国强惊了一跳:“三儿,你这是怎么了?” 摆摆手,严澈看了精气神极佳的严国强一眼,有气无力地问:“嗲,你这就下地了?” 严国强缓缓放下肩上的锄头,关切地看着严澈,思考着要不要下地,还是在家看着儿子。别等自己下地了,儿子病了也不晓得。 “呃,要不吃了早饭再去吧?饿着肚子干活对胃不好。”严澈不知道为啥一下严国强不说话了,只得小心开口提议问道。 严国强把锄头往篱笆上一靠,说:“三儿,我去左湾你顺子叔家给你取药,你等着哈。” 这下轮到严澈愣了,连忙出声制止住严国强:“嗲,你取药做什么?” “啊?”严国强回头,憨厚地看了严澈一眼,眼带心疼地说:“嗲看你脸色不好,别整得病了也不知道,哎!”我这个当嗲的,太不像话了! “呃……嗲,我没病,我只是没睡……好。”严澈囧了囧,他嗲也太小题大做了。 “啊?”严国强又一愣,随后呵呵一笑,脸色松缓不少。抬头往东边山头望去,那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一片殷红,今天一准儿是个好天气:“三儿,回去睡一会儿吧……还是别了,先吃点东西再去睡。” 说完,严国强就卷了袖子往灶房走,也不理严澈是赞同还是反对。 没一会儿,灶房里就传出洗米倒水,折柴烧火的声音,一股柴禾燃起的清烟,渐渐从灶房屋顶上的麦秸棚里透出来,在霭霭薄曦中冉冉升起。 严澈站在堂屋,愣愣地傻笑:这就是自己刻意撇弃了十多年,刻意视而不见十多年的亲情。原来自己一直都这么幸福着,只是这样的幸福,一直都在被自己无视、漠视,从而挣扎着寻找幸福……其实,幸福一直围绕着自己的不是吗?哪怕娘已经不在了,这样的幸福,却从未离开过。 所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就是父母对自己子女伟大无私的爱啊! 严国强熬了一锅玉米粥,找出一截昨天剩下的萝卜,难得手巧的切成丝,用严澈昨天配的蘸酱做了一碟麻辣萝卜丝,再捞了一碟泡菜撕成片,也放了一些蘸酱在里面搅匀,就端上了桌。 盛出一大盆粥端到堂屋大桌上,让它晾了一晾。 等不到再那么烫嘴时,给刚洗漱好的严澈盛了一大碗,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后,父子俩开始了早餐。 这顿早餐,严澈吃得特别香。 心底煽情的将这一切归于老父亲用“爱心”做的早餐,就是不一样。 一边稀哩呼噜喝粥夹菜,一边眼眶红红,鼻翼酸酸的严澈,暗讨:粥……真烫。 这次回家,眼泪越来越浅,感动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不稳了!太不对劲儿了啊太不对劲儿了! 等早餐用完,严国强硬要赶严澈上楼睡觉,严澈却执拗地要收拾碗筷,看严国强出门。 两爷子争了一会儿,严国强才妥协地不放心的看了严澈一眼,问:“三儿,真的没事儿?只是没睡好?” 得到严澈的再三保证,严国强才方口严澈收拾碗筷,自己扛了锄头,迈着轻快的脚步,踩着初生红日落下的霞光,往地里赶。 目送严国强精神抖擞的背影消失在严旭家院子拐角后,严澈也来了精神,哼着歌,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往灶房里送。 灶房里收拾完后,严澈没有上楼休息,而是再接再厉把屋里屋外又收拾了一趟。毕竟昨天来了不少人,虽然后来父子俩也收拾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粗略一扫,并没有将角落的一些垃圾清除。 等一切都做完后,严澈掏出手机,发现时间才刚刚到八点过一刻。 打了几个呵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严澈这会儿才困倦得眼皮发涩。 将院门合上,给小鸡喂了水,撒了一些米糠后,严澈揉着眼睛回了屋……继续补眠去了。 严澈这一觉补得自己舒服了,却让严国强看得心惊胆颤。 等严澈醒来时,看着在自己床跟前的严国强时,吓了一大跳。 “嗲?您……怎么在这里?”惊魂未定,严澈犹有余悸地看着跟前面色憔悴,一脸胡须茬子的严国强,坐起身,咽了一大口唾沫,小心地问着。 “啊……啊,三儿,你可算醒了,你这一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啊!”严国强看到严澈醒了,眼眶一红,一张嘴,话还没说完,嘴唇却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三天三夜啊,他怕得寸步不离的守在严澈床边,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尤其是看着严澈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呼吸平缓,似是下一刻就会停止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令他害怕得肝儿颤的念头,那就是——三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我死了拿什么脸去跟他娘交代啊?! 听严国强这么一说,严澈也愣傻了:三天三夜,自己睡了三天三夜? 傻愣愣的严澈,看到严国强这会儿的情形,并不比自己好到哪去,心下一阵刺痛,道:“嗲,我没事了,我……”哽咽的滋味很难受,却怎么也比不上严澈此刻愧疚的心情。 看着严澈泫然的表情,严国强这个憨实害羞的农村老汉,这会儿难得一见的情绪外放,一把抱住不住严澈,瓮声瓮气的声音从严澈的肩头发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不然……我等我下去了,怎么跟你娘、跟列祖列宗交代啊!呼噜——呼噜呼噜——” 半晌,严澈没等到严国强的动静,倒是严国强宏大的“呼噜呼噜”声,传到了耳里。 囧了囧,严澈小心翼翼地把严国强扒开,放倒在自己床上,这才蹑手蹑脚下了床。 看着自己睡熟的老父亲,严澈笑得比哭还难看,心里那股暖暖的感觉,几乎要挤破那小小的桎梏,贲发出来。 踮着脚尖走下楼,严澈坐在堂屋的大木桌旁,盯着桌面上那只久得藏垢已经掩盖本身颜色的暖水壶,怔怔出神。 三天三夜,从那天回去补眠,一觉睡了三天。这一事实已经将严澈曾经一觉睡了二十三小时的记录打破,而且,即便是睡了这么久,却不像上次起床那样身体不适,相反的……严澈这会儿觉得精神异常饱满得,甚至有些亢奋。 对于这一异象,想也不用多想,严澈觉得十之八九是因为那个神秘古怪的“梦境”搞的鬼。 想到这里,严澈瞄了一眼门口外的院子,确定没人经过后,凝神静思:进去。 果然,睁开眼时,严澈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那汪碧水之上。 只不过…… 这次,似乎不一样了。 皱着眉头,严澈有些发愣: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猛地一个大激灵,严澈咧嘴看着脚下,笑了。 原来啊,严澈终于发现这次与上次进入这个“梦境”的不同之处了。 而这个不同之处,正好在严澈的脚下。 原本举目只能看到一汪碧水的小湖泊,此刻不单湖面上的水雾散开不少,就连湖面面积似乎扩大了不少……当然,这不算什么。 最让严澈眉开眼笑的,就是他脚下,此刻,真真正正地踏在了地上。啊,也不能说是地吧,充其量就是一方古怪的泥地,有棱有角,丈余长,两尺宽,就像是湖面刻意搭起的长方形平台一样。 更为奇怪的是,这看似水哒哒的沃土泥台,站在上面的脚感觉不到一丝泥泞的湿粘,干燥得就像是一块干地。 跺了跺,没有水汽或者水溅出来,严澈直接弯腰,伸手感触泥土的湿润。 呵,湿的,润的。 很明显的湿意从指间传送到严澈的脑子里。 严澈站直了身体,看了看脚下的泥台,又举目看了看碧水湖面,心道: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不是因为自己睡了三天三夜的结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不行,坚决不行,嗲这次就惊吓不轻,再来几次,他老人家怎么受得了?再说了,一次也就罢了,这样的情况出现多了,不光嗲要怀疑,恐怕周围的人也会将院子里出现的异象和我联系起来,那可就糟了! ——“严国强!”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 ——“严澈!” ——“有人在家吗?” 这时,严澈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惊醒,一愣,整个人立刻出现在堂屋的大木桌旁。 “呀!有人在啊!” 严澈往院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色邮政制服,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正掌着绿色自行车,往自家院子里望呢。 而此刻,显然被严澈突然出现在堂屋的情形吓了一跳,一手掌着自行车,一手猛揉眼睛,口中喃喃嘀咕:“诶,奇怪了,刚才明明没人啊!这是怎么出来的?我眼花了?” 严澈将青年男子的嘀咕无一遗漏的听了进去,抿嘴一笑,道:“啊,我是严澈,严国强的儿子,请问有什么事?” 青年男子一听,这才抬头看了看严澈,有些怀疑:“你是严澈?” 严澈点点头。 “真的?” 严澈斜眼,点头:“嗯。” “嗯?确定真的?”青年男子歪着脑袋,似乎发现在这么下去,对面的人估计要发飙,这才适可而止:“那啥,你的身份证。” 挑眉,严澈还真是不悦了:“做什么?” “哦哦,我是灵渠镇邮政局的邮递员,姓萧,你叫我小萧,大萧,萧大哥,萧……”语气一顿,青年男子看着严澈微微皱起的眉,语气一转:“呃,或者老萧都成。” “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份你嗲署名的邮运包裹。呃……我看看啊,对了,署名是严澈和严国强,你拿身份证出来,也可以领取。”青年男子从草绿色的牛仔布袋里掏出一叠票据,找出一张一边照着念,一边跟严澈解释。 严澈恍然:哦,原来是包裹到了。 “哦,我知道,这个是我自己邮的。”严澈迈出门口,走到院门口的青年男子跟前。 “你自己邮的?”青年男子望着面前这个好看的有点过分的男孩(?),有些疑惑。 “呵,是啊,我当初回来时,觉得东西沉,带着麻烦,所以就去邮局邮寄托运了。”严澈笑了笑,这一笑……晃得青年男人一阵眼花。 回神的青年男子挪开眼,暗道:妖孽。 继而想起镇上另外一个憨实的男人,就开口问:“这里是严家湾,你认识严江不?” 严澈眨了眨眼,点头道:“当然,那是我大哥!” 青年男子囧了:“不可能吧?!你是严江的弟弟?严江的弟弟不是严河么?你别诳我!” 耸耸肩,严澈从小就习惯人家置疑他和严江严河是不是亲兄弟的问题,遂,有些无辜道:“我嗲就是严江严河他嗲,你说我们是不是亲兄弟?” 青年男子张着嘴看了看严澈,又瞟了瞟严澈身后的院子,小声道:“真的这里就是严江的家?” 严澈点头:“当然是。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青年男子急忙摆手摇头:“别别别,严江婆姨太彪悍,不行不行。” 严澈了然,笑道:“那么,我可以领会自己的包裹了么?” 孰料到,青年男子表情一改,严肃认真起来:“我不管你是真的严江的弟弟,还是假的。例行规矩,你都得拿身份证出来。” 严澈无奈,这人怎么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油盐不进不说,还又臭又硬……蓦然转身回了屋,取出了身份证。 青年男子接过严澈的身份证,对着严澈看了又看,比了又比,啧啧有声:“哎哟,看不出,你都二十三了?我还以为你才十七八呢!哈。” 严澈翻了翻白眼:“大哥,我的包裹,什么时候能取?” 青年男子嘿嘿一笑,填了一张票据,让严澈签了名后,说:“等你有空了……嗯,最好下午就去镇上取吧。包裹存放时间最迟不超过一个礼拜,不然一个礼拜过了,包裹还没人领取,我们就要按照发件地原路返回了,你可别怪我们邮局啊!” 说完,青年男子往院子又瞄了瞄,笑嘻嘻的翻身骑上自行车,按响车铃,清脆的叮当声一直响到湾前头。 盯着手里票据上歪七扭八,像是鸡扒的字迹,严澈嘴角抽了抽,决定等严国强睡醒了,打声招呼就去镇上取包裹。 而且,以后没事绝对不邮递了……这邮递员,太啰嗦了! 被怀疑了 严国强醒时,正值晌午饭的当口。 一边坐在土灶前,有一把没一把的往灶口添柴禾,一边思索那碧水上出现的一方泥台有何功效的严澈,连严国强什么时候进灶房都不知道。 直到严国强揭开锅盖,把里面的萝卜炖老腊肉翻了一遍,出声唤了声“三儿”,严澈回神,才发觉到他的存在。 严国强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抖擞,笑眯眯的看着儿子被自己吓回魂的情形十分得意,心底免不了多了一丝宽慰轻松:还好三儿没事。 “嗲,一会儿我想去一下镇上。”饭桌上,严澈给爷儿俩都盛好饭,给严国强手里递上筷子后,坐到严国强对面。 “去镇上做甚?”严国强从大土钵(一种粗制陶器皿,有大有小,大的有脸盆大,小的和一般碗差不多,敞口平底儿,容量不输细陶制大海碗之流。早些年在农村里极为多见,如今一些偏远地方还有保留)里夹出一块萝卜——自从自家院子里拔出这种萝卜后,严国强就觉得这萝卜味道太好了,就连生吃也比什么苹果味道还好,只可惜太少。 “呃……是这样的,我回来的时候,因为东西多,就直接寄了邮递。”严澈垂下眼睑,言辞闪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直接跟严国强说‘嗲,您儿子被人炒鱿鱼了,这才回来看您’吧?! 严国强闷头“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和碗里的玉米饭苦战起来,也没说同意不同意。 搞得对面的严澈心底七上八下,心虚不已,扒饭的时候总忍不住偷瞄严国强。 一顿饭下来,父子俩倒也是秉承了“食不言寝不语”,只是气氛有些僵硬。 晌午饭一过,问了包裹大不大,严澈点头后,严国强进屋换了一身衣裳,跟在严澈身后,说:“既然东西不少,我陪你去取吧!” 严澈看了看严国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许了。 爷儿俩一前一后往湾口走去。 路上遇见几个熟人,问及爷儿俩要干啥去时,严澈安守本分,躲在严国强身后,选择乖巧地傻笑,让严国强打着哈哈应付:“去镇上。” 富源乡之所以穷,主要就穷在交通不便上。 就拿严家湾来说吧。 严家湾地不贫,山不荒,四季分明……虽然每年八九月也会闹闹小旱灾,不过这样的局面也不会维持太久,十月一进,雨水又会变得充足起来。 为啥这么穷?穷得村里的壮劳力们纷纷出走,到外面打工? 那是因为严家湾的交通太不便利,要从严家湾走出来,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条不知道走过祖祖辈辈多少人,却只有尺来宽的老石板路。 说到这里了,你可能要问,为啥这么多人出去打工,就没人想到集资修路呢? 哈,这算问对了。 其实早些年,湾里也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准备三百多户一家出点钱,一起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口号标语不是这么打着的么? 只不过,口号喊得再响亮,标语写的再醒目,小家小户思想根深蒂固的农家人,哪个心里没点自己的小九九? 按说修路这大事,政府才是该出大钱的不是?政府都不管不问,要我们黎民老百姓出血汗钱来修路?还不如赚了钱举家搬去镇上呢! 于是,凑钱修路的计划,腹死胎中,再也没人不长眼的提及过。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 因此,一般家里稍微宽裕点的,基本不是搬去灵渠镇,就是迁去了吉兆县县城。条件更好点的,直接去枝城买房安家了。 严家湾嘛,只能在逢年过节拜祖宗的时候,当成走亲戚这么回来打一圈,走走,看看而已。 严国强跟严国盛借了自行车,载着严澈行驶在石板路上,虽然免不了一阵颠簸,不过严澈还是安安稳稳的坐在后座上,四周打量着家乡的一山一水。 到了灵渠镇上,严澈还一脸意犹未尽。 灵渠镇邮局坐落在老街与新街的交叉路口旁边,与镇上唯一一栋标志性建筑——贴了瓷砖的五层高灵渠镇镇办公大楼相邻,十分好找。 在冷清的邮政营业厅等了几分钟后,营业窗口总算拉开了一个脸大的空隙,一个年轻姑娘睨了严国强一眼,准备用惯用的冷冰冰语气说话时,看到了一旁的严澈,愣了愣,小脸开始泛红,嗫嚅道:“谁……要办理业务?” 严国强可不懂什么“办理业务”,只得看了看严澈,侧过身,让严澈上前。 在严澈轻柔的声音下,小姑娘一直红着脸,扭扭捏捏的给严澈办了领取手续。临末,还问严澈需不需要待他们去包裹领取室,严澈笑着摇摇头,对着小姑娘道:“不用了,谢谢你!” 愣是看的人家小姑娘小嘴大张,小脸红得冒烟儿。 包裹确实不少。 除了严澈的衣物之外,还有不少日用品以及小电器。 当初严澈想得简单:既然要回去散心,不如直接把一些在家或许能用上的小电器也捎回去。与其亏大本的卖给二手贩子,拿回去指不定还能用个三五年。 所以,爷儿俩取出包裹后,直接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好家伙,这可怎么带回去啊?! “你这……是把家都搬回来了啊?”严国强合了嘴,有些担忧的看着严澈。 严澈躲开了严国强的眼神,假装检查那些东西有没有磨损,岔开话题:“嗲,要不我们喊个车带回去吧!” 见严澈故意岔开话题,严国强也没多话,存下疑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你佳美姐。” 严佳美是严国盛和赵超英的女儿,老两口结婚这么多年来,也就只生了严佳美一个闺女。 十年前,严澈还在灵渠老街上的普中念初中时,严佳美就嫁给了灵渠镇上的一户柳姓人家,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说来,严澈在家的时候,从他娘去世后,除了严国强和两个哥哥,还有老师武少康之外,严佳美是对他最照顾入微的一个人了。 这次严澈回来,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看严佳美,可是心里已经打算好,过几天去看看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堂姐。 不一会儿,严澈就看到严国强和一个中年汉子从一辆三轮车上下来。 中年汉子就是严佳美的丈夫柳建国。 柳建国和严国强是一款人,老实不多话,在见了严澈后,眼底的欣喜自然瞒不了人,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搓了搓手,对严澈点点头,看着那一大堆行李包裹,问严国强:“四叔,这些都要带回严家湾么?” 严国强看了看三轮车,又看了看那堆行李,点点头,说:“尽量装吧,装不下的话,就先放一部分在你家搁着,回头我再来拿。” 柳建国也不再说话,闷头就开始捡着行李,一件一件小心的放到三轮车上。 因为柳建国放置得当,不多不少,刚刚摆满一三轮车,连多余的一点空隙也没留。 严国强满意的看着三轮车,严澈更是一脸崇拜的看着柳建国:“姐夫,你可真厉害!” 柳建国“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玩着三轮车车头的扶把:“呵,小三儿说笑了,我,我这算什么本事啊?你姐成天念叨你的本事,那才是本事呢!” 严澈一听,这个本分的姐夫说的真诚,他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两个人顿时尴尬起来。 好在严国强推着自行车过来,大手一挥,严澈这才跟了上去,坐到了后座上。 两车三人,载着大堆东西,吱吱嘎嘎,不作停留的往严家湾赶去。 所以说,严澈和严国强在灵渠镇上停留的时间,前后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听说爷儿俩来了镇上,急匆匆赶来的严江和严家陵,连严澈严国强的背影也没瞄到。 脖子上还系着红艳艳红领巾,已经念小学三年级,生得虎头虎脑,快满九岁的严家陵东张西望后,有些失望地拉了拉严江的衣角,问:“嗲,是不是娘又气阿爷了?阿爷都不让小叔看到我?” 严江心下一紧,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说:“不会,你阿爷疼着你呢,下次嗲带你回去看你小叔。” 严家陵虽然是赵翠花的亲生儿子,可是性子完全随了严江。脾气温和不说,比起严江,这小子更向着家里人——特别是那不多话的严国强,严家陵是巴不得有点好东西都给这个“阿爷”捎去,反而对外婆家的亲戚们不冷不热。这一点让赵翠花恨得咬牙切齿,直呼“生这么个儿子,不如生个棒槌”。 这会儿听严江一说到那从未谋面的小叔,严家陵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泛光,拉着严江的胳膊直晃悠:“嗲,我小叔是不是那个考上大学的小叔?那个考上大学的真的是我小叔?” 想到自家的小三儿,严江表情一缓,更加温和:“当然,你小叔那可是你嗲我看着长大的,不是你小叔是谁小叔?” 这年轻父子俩的对话,严澈和严国强当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至于这会儿的严澈,可一点儿也不好过。 柳建国帮着把包裹送到离严家湾三里外的柳家潭时,三轮车就进不去了——路,太窄了,三轮车在上面都行驶不了。 不得已,柳建国把三轮车往柳家潭村外的小桥上一靠,进柳家潭找人去了。 这柳家潭,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以柳姓为主的小村,而柳建国的伯伯一家,如今还住在这里。 很快,柳建国身后跟出了骑着自行车的三五个壮汉子,这些是柳建国找来帮着将严澈的包裹,送回严家湾的。 虽然严国强有些不好意思打扰别人,这会儿见柳建国已经把人喊来了,也不再推辞,留下严澈原地看守一下拿不走的东西,和着几个汉子一趟一趟的把东西往湾里送。 看到这些东西,年轻的汉子们嘴上也嬉笑起来,无心打趣问严澈:“你是不是把家都搬回来了啊?” 严澈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微微一笑,不接也不答,反而是严国强,脸色暗上了几分。 汉子们力气大,没到一个小时,挤满一三轮车的物什就被“整理”干净了。 严澈也在最后一趟来回时,看着柳建国把三轮车放进柳家潭村,骑出一辆自行车时,严澈翻身坐到了柳建国身后,让柳建国送回严家湾。 对于帮忙的这帮汉子,一顿晚饭是早了点,不过,一人一包严澈带回来的硬盒香烟是免不了的。 等到这帮汉子笑闹走出严澈家院子时,不多话的柳建国也要告辞回家了。 严国强再三挽留之后,这才从灶房抱出一大棵白萝卜,拿了三包烟塞到柳建国怀里。 柳建国看到那白萝卜时,惊讶自是少不了,却也没多话,冲严国强严澈点点头:“四叔,我先回去了。”回头看到严澈后,想了想,又说:“三儿,有空到镇上坐坐。” 见爷儿俩颔首,算是应承了,柳建国这才脱下外套往萝卜上一盖,抱着上了自行车。 等人都走完了,院子里外也静下来时,严国强闷声不响进了堂屋。 严澈心知一番询问是少不了的,严刑拷打不如坦白从宽,报着“视死如归”的想法,身板一挺,跟了进去。 “这么多包裹,三儿,你跟嗲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坐在大木桌旁的严国强,盯着堂屋那堆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东西,问着进屋的严澈。 微微一愣,严澈也坐到了严国强对面,头一低,还真有了几分“我认罪”的姿态:“嗲,在京城的工作,没了。” 严澈话一落,严国强猛地抬头,脸色刷地白了,一双黝黑的手死死抓住桌沿儿,身子也从板凳上拔起半拉:“啊?没了?怎么没了?出啥事了?你没被怎么样吧?” 其实不怪严国强这么紧张。在严国强心底,自己儿子这么能干,找的工作也一定是实打实的“铁饭碗”,而且还是那种一般人都赶不上的工作。在严国强的认知里,“铁饭碗”打翻,必定是犯了什么很大的错误。所以,这会儿一听严澈的讯息,脸都吓白了。 知道严国强误会,严澈一头黑线,忙不迭解释:“嗲,三儿没犯事儿,也没被怎么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严重。” “啊?不是我想那样?不严重?”严国强有些恍惚,却也在严澈的话下,缓缓坐了下来,手往腰带伸……伸到一半,这才想起烟杆已经被“上交”了,这才又缩回手,坐定了,等严澈的话。 严澈无奈地点点头,道:“嗯,现在要是在一个公司……呃,单位做的不顺心,就可以自己请辞,出来重新找工作。” “这样也成?”严国强皱眉,心道:那不和他们进厂打工一样了? 似乎能猜出严国强想到什么一般,严澈顿了顿:“嗯,现在的单位没有以前的制度,都是签合约做工了。” 而后,严澈简单的说起了在公司的一些事务,也不管严国强是不是真的懂了,把上班辞职的事情简短叙述了一遍,看着严国强缓和下来的情绪,严澈也渐渐松了一口气。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 手指扣着大木桌上的凹槽,严国强瞄了一眼严澈,拧着粗眉,道:“三儿,你跟嗲说实话,院里,院里的事,是你弄出来的吧?” 这下严澈彻底愣住了。 半晌,在严国强的注视下,严澈脑子百转千回,点了点头,说:“嗲,这事儿你别说出去。我……我得了一项技术,呃,嗯,就是能使庄稼催产的技术。” 严国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有点老怀欣慰:“你是读过大学问的人,技术不技术我不懂,但是……橘树起死回生,也是那技术?” 严澈梗了梗,摇头否认道:“这个……呃,这个我也弄不清楚。可能是意外。但是萝卜的事,确实是我弄出来的。” “呼——”严国强听完,僵直的身体松懈下来,伸手拿起大水碗,揭开暖水壶的盖儿,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咕嘟咕嘟”喝光后,把大水碗一放,因为喝水喝得急,黝黑的脸上也多了一层暗红:“那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嘛,这神仙的仙术,怎么可能是咱们凡人弄得出来的?” 看到严国强信了自己的话,严澈心地翻了个白眼儿,也松了口气,腹诽道:这是什么神仙的仙术?要真是什么神仙的仙术的话,那你儿子还真不是凡人了! 父子夜话 已临秋末,白天的时间也愈发见短。 严澈将一堆行李收拾完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院里伸了一个懒腰,严澈双手撑着发酸的腰,抬头望着糟墨似的天空: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灶房传来噼里啪啦折干柴禾的声音,看着麦秸草棚上冉冉升起的清烟,严澈才想起来爷儿俩一直没吃饭呢。 放下手,严澈愣了愣,还是走进了灶房。 严国强坐在灶口前,正用手折着一根又一根的干桑枝,然后往灶肚里添。 看到严澈进来,严国强抬头看了一眼:“收拾好了?” “嗯”了一声,严澈走到灶台前,揭起梧桐木制的木锅盖,吹了一口扑面而来的浓浓雾气,拿起一旁的锅铲,将里面做的萝卜焖饭翻了翻锅。 至此,灶房里除了严国强折桑枝的啪嗒声,就剩下灶肚里柴禾燃烧的噼啪声。 “嗲……” “三儿……” 爷儿俩在静默之后,不约而同开了口。 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笑,严澈说:“嗲,你说吧!” 严国强垂头,又折了一根桑枝,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词语一般:“你……去南边了?” “嗯。” “见到那边的人了?”严国强把手里的桑枝往灶肚里一扔。 严澈盯着严国强,灶肚里的火光,印在严国强的脸上,红光满面;印在严国强的眼底,一片火晶烁烁。 许久,严澈才张了张口,说:“见了。” “见了……也好。”严国强愣愣地说着,盯着灶肚的眼神有些恍惚。猛地,火苗突然蹿大,印在了严国强脸上,印出了一张血红的狰狞的脸,正咬牙切齿盯着火光“嚯嚯”地笑:“那群狗娘养的,还没死?” 闻言,严澈眼底闪过一抹忿然,转瞬即逝,也敛下眼睑,垂下了头。 严国强说的南边,其实,正是南方的某个城市,严国强仅熟知的一个城市。 那里,养育了他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一个女人——严澈他娘的家。 那一年,严国强四十。 严家湾人人皆知,一个屋里屋外一把抓,孤身带着两个十多岁孩子已经十多年的鳏夫。 刚在牲□易市场卖了一对猪崽儿,去百货商场买了两斤冰糖,一斤水果糖准备回家的严国强,一出灵渠镇,就感觉到背后跟了人。 原本,严国强以为是有人盯上了他口袋的几十块钱。所以,在经过一个小山坳时,老实巴交的老男人难得地多了一个心眼儿,埋伏了下来……一把擒住了“小贼”。 “小贼”很淡定,即便被严国强一把摁在地上,也不多挣扎,只是用圆溜溜,乌黑黑的眼珠子盯着严国强,盯得严国强不得不怏怏放开“小贼”,恶声恶气地问:“你想干嘛?” “小贼”得到自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活动着被严国强扭压过的胳膊,一边不眨一瞬的用那乌溜溜的大眼顶着严国强,盯得严国强心底发毛。 正当严国强被盯得发憷,要发脾气时,“小贼”抹了一把脸,开口说话了:“你要老婆吗?” “小贼”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严国强愣了:“小贼”居然是个女人,而且光是声音,就让人听得身子发酥的女人。 “你要老婆吗?”“小贼”重复地又问了愣住的严国强一句:“喂,我说,你要老婆吗?” 被“小贼”吼了一声,严国强回神,粗粗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要不要老婆?”“小贼”翻了翻白眼,继续重复。 这时,严国强第一个念头就是:人贩子?! 看着歪着脑袋,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的严国强,“小贼”哼了一声,绕过严国强,在山坳旁一处滴着泉水的地方蹲了下来,掬着那水就开始往脸上泼。 “小贼”的举动弄得严国强一阵迷糊,就像是一个被定了身的人似的,傻呆呆的盯着“小贼”的一举一动,直到“小贼”洗完脸,转过身那一瞬……严国强不但没回神,反而傻得更彻底。 “小贼”不是“小贼”,而是一个漂亮得让严国强一看就两眼发晕,两腿发僵,头脑空白的年轻姑娘。 那漂亮的姑娘走到严国强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严国强:“喂,傻了?” 严国强傻愣愣地点头。 漂亮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严国强只觉得眼冒金星,脑袋里扑腾扑腾开了好多粉艳艳的毛桃儿花,一簇一簇,挤得他脑袋满当当的。 严国强回神儿时,一张好看的让人脑袋空空,手脚软软的脸蛋正在自己眼前晃啊晃啊晃,晃得严国强不得不伸手拉开那张漂亮脸蛋的主人。 “嗳,我说,你要老婆吗?”漂亮姑娘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歪着脑袋,嘴角噙着好看的让严国强眼晕的笑容,不折不挠地继续问严国强。 严国强好不容易抓住一点清醒,老实并不代表他就没脑子——“老婆”,严国强当然知道就是“婆姨”的意思,这个他还是知道的。这么平白无故掉下来,正好砸到自己脑袋的大饼子,他当然不相信真能下得了嘴,眉头纠结的更深:“你是谁?” 漂亮姑娘脸色一正,迎上严国强的目光,认真地说:“我做你老婆吧!” “为什么?”严国强是这么问的。 听到严国强的问题,漂亮姑娘也愣了愣,看着严国强老实巴交的脸,说:“我觉得你老实,应该不是坏人。” 就这么问五不搭六,七绕八绕,严国强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绕得不得不点了头,而且还是巴不得一头撞在石壁上的点头。 拉着脸,心里发苦的严国强再次带着姑娘折回了灵渠镇,回了百货商场,肉疼地抹了身上的十几块钱,买了一身的确良的白色连衣裙——呃,让那漂亮姑娘换上,因为她身上的衣衫,实在是……太臭了。 让严国强老实了四十年的脑袋没想到的是,那漂亮姑娘在换上白色连衣裙后,让百货商场里所有进进出出的人,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严国强知道这个姑娘漂亮,但是却不知道只是换了一身衣裳,能这么漂亮,漂亮到严国强倾尽四十年所有的词语也形容不出来。(……囧) 看着那漂亮姑娘扯着裙摆,在自己跟前轻轻转了一圈,然后巧笑倩兮地对着自己一笑……严国强脸色一暗,冷着脸,拿了找回的钱,拽着漂亮姑娘就逃出了百货商场。 灵渠镇外。 严国强放开了漂亮姑娘的手,与之隔开两个人的距离,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买那对猪崽儿剩下的钱,递到了那漂亮姑娘的手里。 漂亮姑娘一愣,盯着严国强,问:“你做什么?” 皮肤黝黑的严国强,觉得被盯得脸上一热……刚才,拉着那姑娘的手时,那滑滑的皮肤,让他感觉就跟湾里兆源叔家做的水豆腐都没那么滑……扭过脸,不看那漂亮姑娘,说:“这个,你拿去吧。以后别跟人说要做人婆姨,这样的话,闺女家家不能瞎说。” 严国强不是没有眼劲儿的人,单看这个姑娘的言行谈吐,虽然偶尔透露出一丝莫名的感觉,但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一般的人,绝对不是农村人,倒是很像乡里那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也和那些知青不同,但是绝对是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家的人。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 似乎看出了严国强的一些想法,漂亮姑娘看了看严国强递过来的钱,又看了看严国强,嘴角扬起一抹笑,那个笑让严国强觉得心里酸酸的难受:“呵,不好意思,刚才和你闹着玩的呢。嗯,这个衣服的钱,我……怕是一时还不了你了。” 严国强一听,急忙摇了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不碍事。” 漂亮姑娘并没有接严国强递过来的钱,而是后退半步,对着严国强浅浅福了福身子,道了声“谢谢”,转身就回了镇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严国强看到那个单薄的背影时,觉得很难受。不单是自己心里难受,那个背影也无处不透露着难受。 摇了摇头,甩掉那些念头,看了看手里的钱,严国强扯着嘴,干干地笑了笑,头也没回的走向回严家湾那条小路。 经过那个小山坳时,严国强却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这时,来了两个林家沟的人,一见严国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其中一个严国强人的,是林家沟林木匠的大儿子林锯。林锯一见严国强,立刻道:“严老四,你怎么在这里?” 严国强迷惑:“怎么了?” “诶?刚才镇上那女的不是你婆姨么?”林锯瞪圆了眼睛:“赶紧回镇上看看吧,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抓走了,别遇上什么人贩子就糟了……诶,你……” 严国强一听,撒腿就往镇上跑去。 严国强一回到灵渠镇,立刻就迎上来一群大老爷们儿。 有严国强认识的,也有严国强不认识的。 但是这些人都围着严国强,叽叽喳喳跟村里婆姨似的: “严老四,严老四,那边那边,那群人抓你婆姨往吉兆县城方向去了。” “老四,赶紧的,现在还能追上,那群人刚出镇。” “严老四,要帮忙不?哥儿几个,操家伙,走嘞!!” …… 不过,严国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顺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当然,他身后还跟了一群拿扁担,拧菜刀,扛锄头,提铁铲……(o(╯□╰)o……别看这些为了争一口水就能大打出手的农村汉子们,等到他们团结一块儿,凝聚起来的力量……看看咱们新中国就知道。)不一的热血爷们儿一大群。 出了灵渠镇,在灵渠镇去吉兆县城的路上不足一里的地方,严国强一行就追上了那群人。 严国强也看到了被两个穿着草绿色制服,扭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往吉普车里塞,身旁还站了三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汉子。 这五个人不像本地人,皮肤黑黑,身材精瘦,一看就是南方过来的人。 似乎看到了严国强,白色的身影开始猛烈挣扎。 严国强清晰的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的惊喜的泪光,同时,还有这强烈的求救讯息。 心下一动,严国强大手一挥,冲身后那群“武装”的汉子们,大喝道:“哥儿几个,那群狗娘养的要抓我婆姨,给我把他们往死里敲!” 说话间,严国强率先从口袋里掏出了才买的那包纸包冰糖,对着靠他最近的一个男人脸上砸去……(……败家啊!!!_|||) 人是救下来了,但是那五个人严国强却没让真“敲死”。 严国强不傻,他当然知道那两个穿制服的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要是“敲死”了,估计麻烦就打了。 但是严国强却真不如他给人的印象,在那五个人钻进吉普车之前,严国强背对着那群帮忙的大老爷们儿,一脸狰狞的横在五个人面前,恶狠狠压着嗓子对那五个人说:“你们给老子听好了,这女人是老子买回来的,不管你们是她什么人,想带走她,没门儿!赶紧给老子滚,下次再出现在灵渠镇,老子让你们活着走进来,永远走不出去。” 兴许是严国强狰狞的样子真吓着五个人了,五个人脸色一变,带着一脸惧色,连滚带爬的上了吉普车。 回到那漂亮姑娘身边时,严国强还没说话,那姑娘就扑到了严国强怀里,鼻涕眼泪一直往严国强身上抹。 严国强这个四十来岁的农村汉子,顿时全身僵硬,手脚无措。 来帮忙的那群爷们儿汉子一看,口哨哄叫声四起,严国强干干一笑,一一谢过后,这些不好再打扰两人的汉子们才收拾家伙往镇里赶。 这下,严国强不得不带着漂亮姑娘回了严家湾。 严国强一直没问那姑娘什么来历,更没问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在家里对那姑娘以礼相待,在外对人说那是他婆姨。 甚至跟三个哥哥借了一些钱,翻新了房子,还找林家沟的林木匠打了几样家具。 对于这么漂亮的婆姨,湾里村外打听看热闹的人自是不少,还有人悄悄问严国强“在哪买来的?”,“花了多少钱”……等等。 严国强都是敷衍地一笑而过,拒不回答。 倒是那姑娘待严江严河极好,照顾严国强极为仔细,还做得一手好饭菜,家务收拾得让爷儿仨每次回家都不知道往哪下脚。 两个月后的一天夜晚,那姑娘拉住了又要往右屋窜的严国强,进了左屋,上了木楼梯。 那姑娘告诉严国强,她叫姝瑜,姓万俟。 在严国强没认识她之前,她就见过严国强三次,都是在灵渠镇上。 第一次,严国强给了她一块玉米饼,那时她刚到灵渠镇,饿了三天。 第二次,严国强把一个险些摔进水沟的老阿婆拉住,结果被那老阿婆一阵捶打,大骂严国强没良心,居然要推老人家下沟。结果严国强赔了老阿婆十块钱。(o(╯□╰)o) 第三次,严国强拉开一个差点被拖拉机挂住的小孩儿,却不知道腰包里买种子的钱被另外一个小孩儿顺走了……结果,严国强站在供销社门口,急得像要咬尾巴的驴子(人家吃一堑长一智,严爸他¥%#……*(#‵′)靠)。 那姑娘说:“我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严国强“嘿嘿”一笑,说:“我怎么不知道?” 那姑娘说:“蠢死了。” 严国强挠着头,一顿傻笑。 那姑娘说:“夜了,睡吧!” 严国强愣了愣,转身准备下楼……还没迈出半步,手却被拉住了。 那晚,严江严河没能等到他嗲下楼。 又过了一个月,傻呵呵的严国强在众人嫉妒得冒火的眼光中,一直傻笑着又举办了一次婚礼。 婚礼上,严家湾的老少爷们儿奋起,同仇敌忾,灌得严国强烂醉如泥……还在傻呵呵地笑。 八个月后,万俟姝瑜给汗津津地给严国强生下一个儿子。 严国强抱着不足月出生,瘦小得跟老鼠崽儿似的儿子,坐在床边看着睡熟的万俟姝瑜,一口“小三儿”,一口“澈儿”地念叨,念着念着又开始傻笑起来。 严江严河两兄弟端着一碗开水荷包蛋正好进屋,听到楼上他嗲那笑声,一翻白眼,把碗递给了帮万俟姝瑜接生的四奶奶,红着脸就出了屋:真丢人啊! 12345 我的打算 严国强所讲述的这段故事,是严澈从来不知道的。 在他的记忆里,湾里头的人在背地都悄悄说严澈他娘是被严国强买回来的。 起初听到这个的时候,懵懂无知的小严澈好奇的问了他娘:“娘,什么叫‘买来的婆姨’啊?”严澈他娘总是神情潸然,然后抱着严澈,强颜欢笑说:“澈儿,因为娘是你嗲的宝贝,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宝贝。” 这个严澈懂,因为他总是听他娘说自己的娘的宝贝。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 后来,严澈渐渐长大了,懂了“买来的婆姨”的意思,小小心灵里顿生愤意,自卑情绪隐藏在个性深处,开始怨恨起严国强来。 直到严澈八岁时,他娘去世,严澈就认为是因为“娘是嗲买的婆姨,所以嗲不爱惜”,以至父子俩多了九年的间隙,九年的误解,如今空留无限遗憾,悔青愁肠。 看着严国强此刻讲述过去的幸福表情,那种沉沦在回忆里的幸福表情,严澈恨得巴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耳光,然后大骂自己:不孝子! 润了的眼,定定地看着严国强,严澈在等着严国强继续讲述他和他娘的故事……公开他一直得不到正确答案,迷惑至今的……他娘的死因。 严国强问过万俟姝瑜:为什么给三儿取名严澈,原本的严海不好么? 万俟姝瑜的解释就是一个温柔的笑,笑着看严国强,笑着看一旁好奇地想凑过来看弟弟的严江严河,笑着看怀里闭着眼睛,不住蠕动小嘴儿打呵欠的严澈,说:“我希望孩子长大后是个八面莹澈的人,不要被阴谋阳谋迷惑了眼,不要因为看不清真相受人蒙骗而伤心。” 严国强不懂那么多,反正他觉得只要是万俟姝瑜说的,肯定有道理。至于那八什么面什么莹什么澈什么的,他完全听不懂,也不肖去懂。 其实,在万俟姝瑜给严澈取名之前、在严澈还没出生之前,严国强就给孩子想好了名字: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儿,就叫严小溪;如果生下来的又是儿子,就叫严海。 其实,严国强更期待着万俟姝瑜肚子里的孩子是闺女,一个和万俟姝瑜一样漂亮的闺女,所以他才想到了严小溪这个好听的名字(严爸觉得严小溪这个名字最好听_|||)。 自从万俟姝瑜怀上之后,严国强心底就有一个梦,一个属于四十岁老男人的粉色泡泡梦。 ——下地干了一天活儿回家后,刚到湾口,就能看见自家院子上空腾腾升起的炊烟,严国强一边催促着两个笨蛋儿子赶紧往家赶,一边放大步伐。 刚到院门口,就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自己扑过来,扑进自己怀里,甜甜糯糯地在怀里腻着喊“嗲”,乐得他透心儿的甜,一天的疲惫顿时消散。 抱起他的小甜心,抬头一看,万俟姝瑜正站在堂屋门口,手上戴着袖套,腰间系着围裙,含着温柔地笑,看着他们爷儿四个说:“回来啦?赶紧洗手吃饭。” 然后呢? 当然是爷儿四个鱼贯进院,洗手洗脚,打理干净后进堂屋吃饭啰。 饭桌上,老大老二体贴的去帮他们娘盛饭端菜,而他呢?抱着宝贝闺女坐在大桌上,等着开饭就好了。 等到宝贝闺女长大了,他要使劲赚好多好多的嫁妆,再给闺女挑一户最好最好的婆家,风风光光的把和她娘一样漂亮的闺女嫁出去……呃,虽然舍不得。 然后再过个年把,闺女就能给他带回一个可爱漂亮的外孙或者外孙女,他就和闺女她娘来带,坚决不给闺女婆家带,气得亲家每天上门要孩子……(o(╯□╰)o……无语) 严澈出生后,他的岳父梦虽然破了,但是依旧开心。 心道:儿子就儿子,三个儿子三尊宝。 别人家个个都躲着藏着,冒着倾家荡产的超生,不就是为了追着生个儿子么? 自己家一来就仨,这可是香火兴旺的体现啊! 只是,抱着小小的儿子,严国强正准备告诉万俟姝瑜他想的名字时,没曾想,万俟姝瑜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 不失望不可能的。 不过想想,严国强也释然了:万俟姝瑜一看就是念过书的人,取的名字肯定比他这个大老粗取的好。 更让严国强高兴的是,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万俟姝瑜,在生了小三儿后,居然开始出门,到湾里和湾里人招呼聊天,渐渐和周围邻居有了交流。 而且,两个儿子对自家小三儿更是心疼到了骨子里,比起他这个当嗲的也毫不逊色。 随着严澈渐渐长大,从睁开乌溜溜的眼睛开始,到会呀呀冲人笑;从只会在床上翻身开始,到学会在床上爬;从流着口水呀呀学语,到开口喊了第一声“嗲”;从撅着屁股站起小身子,到看到下地回来的严国强进院,而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严国强觉得他的那个梦并没有破灭,这个儿子还跟他想像中的那样延续着他的梦,虽然梦里的闺女……变成了儿子,却也差不离儿(没错,那你就给你儿子准备嫁妆吧……_|||)。 看着万俟姝瑜越来越多的笑堆在了脸上,看着严澈越来越大,越来越聪明,严国强有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人生这样,应该就是老辈子们说的圆满了。 老大老二说要出门打工,赚钱供弟弟上学时,严国强怔愣片刻,老怀欣慰,并准备同意时,万俟姝瑜出言反对了。 万俟姝瑜说:老大老二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但是不是养严澈,而是赚钱娶媳妇儿。 看着到了该娶妻年纪的老大老二,严国强有些内疚:原来儿子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到了夜里,万俟姝瑜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两对镯子两副耳环,悄悄交到了严国强手里,说:这个,拿去给老大老二做聘礼吧! 还没等严国强表态,老大老二就跳出来反对了。 其实,严国强不知道的是,在他沉浸在“迟来”的爱情中,几乎忽略这两个只比万俟姝瑜小几岁的儿子时,兄弟俩已经渐渐地认可了这个小娘。 严江严河的娘去得早,在兄弟俩的印象里,除了这个原本老实巴交,现在更是每天只会“傻笑”的嗲之外,根本就记不清他们娘是什么样子了。 自从严国强带回万俟姝瑜后,湾里嘴坏的婆姨还背地里撺掇过兄弟俩,说“你们嗲给你们找了后娘,小心有了小娘不要你们”时,兄弟俩确实担心过,有一长段时间兄弟俩总是小心翼翼的观察这个小娘,要是真想那些婆姨说的一样,兄弟俩准备奋起反抗,驱逐外敌。(o(╯□╰)o)。 不过,经过慢慢地接触,严江严河兄弟俩羞愧了。因为这个小娘不单单生得好看,而且脾气好的没话说,不但没有给他们脸色,还把他们爷儿仨照顾的仔细入微,甚至还教兄弟俩一些从未接触过的知识与做人的道理……这个小娘做起家务来,比湾里那些婆姨还利索。 最主要的是:这个小娘不像其他婆姨那样东家窜了西家窜,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人是非。 于是,兄弟俩的心态起了变化。 特别是严河,看到这个小娘,他敏感的发现小娘和本地婆姨们的巨大区别,小心思里开始瞧不上本地的婆姨,这也是他为什么带回一个外省媳妇儿的主要原因。(嗯,这个是后话,以后细写。) 兄弟俩都觉得,像小娘这样的人能答应和他们嗲一起生活,已经够委屈小娘了(_|||)。 如今还给他们添了一个弟弟……兄弟俩觉得这个小娘,简直就是电影里演的那些好媳妇儿的典范原型。当然,这绝对是他们以后娶妻的标准,哪怕以后娶的婆姨没小娘温柔好看,也一定要像小娘一样能干。 对于这个弟弟小三儿,兄弟俩完全没有任何间隙。 或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对这个在早婚早育的农村里,完全可以当“儿子”的弟弟(囧,这样要被误会滴,是十分不好滴),兄弟俩更是疼爱有加,巴不得一回家就抱着逗一逗,玩一玩,再听听弟弟糯糯软软喊一声“哥哥”……只可惜,这样的机会,都被他们嗲占光了,兄弟俩只能在一旁干瞪眼,暗骂严国强“土匪强盗”数次。 眼看弟弟渐渐长大,越来越聪明可爱,兄弟俩悄悄有了打算:弟弟聪明,连武老师都说弟弟是个读书的料,他们准备出门赚钱供弟弟念书。 许是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兄弟俩暗下决心:拼死拼活,也要让家里出个状元来光宗耀祖。 所以,看到万俟姝瑜拿出首饰给他们做聘礼娶媳妇儿,兄弟俩的反应着实大了一些。他们宁可多赚点钱给弟弟念书,迟点娶媳妇儿,也不会要弟弟将来娶媳妇儿的聘礼。 这事儿闹得挺激烈,最后严家湾人都惊讶严国强那漂亮婆姨居然藏着那么多首饰,看严国强的眼神简直就是嫉妒得喷火。 其中,严国富就是一个。 见到严国强,严国富阴阳怪气地说:“老四,不错嘛,没想到弟妹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严国强也不介意,抱着他不到三岁的严小三儿继续在那“招摇”:“三哥,小三儿今天居然在武老师跟前数了三百个数,武老师都吓一跳捏!呵呵。” 严国富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严旭到了四岁才会能说清楚话,这会儿严国强抱着严澈跟他说这样的话,在他听来,就是当着他的面扇他耳光。 当时脸那个黑哟,扭曲着笑脸,严国富说:“老四啊,弟妹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就不顺了弟妹的意思,接下那些首饰呢?” 严国强神色一正,认真地道:“老大老二说了,那是留给小三儿的。”意思就是:你连严江严河都不如啊你,三哥! 听到严国强的话,严国富郁得冷哼一声,背着手就回了家。 上帝是混蛋。 ——这话是有一定道理可述,有一定痕迹可寻的。 当严国强一家虽然过得贫苦,却贫苦得开心美满时,老天爷开始看不过眼了。 严澈记得,那一年他刚上小学二年级。 那天放学一回到家,严澈就发现两个哥哥和严国强不在家,而家里,来了六七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严澈有些害怕,一进屋就躲到了万俟姝瑜身后,警戒地眼睛盯着这些陌生人。 其中一个男人笑着对严澈伸出手,说:“是小澈吧?都这么大了?来,来舅舅这里。” 万俟姝瑜横在了小严澈跟前……而后,小严澈听到哥哥们回来了的声音,他被抱走了。 遂地,严老四家的悲剧,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 猛然一个激灵,严澈从遥远的记忆里挣脱出来。 “嗲。”严澈看着严国强已经双眼放空,嘴角含笑,完全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忍不住残忍的开口唤醒了严国强。 回神的严国强看了严澈一眼。 只是那一眼,严澈目睹了严国强茫然的眼里,泪水,在火光的反衬下,毫无预兆地簌簌流了下来:“三儿,三儿,三儿啊——” 三声“三儿”,声声透着力竭,声声压抑哀恸。 严国强的眼泪,揪住了严澈的心,那颗明知被真相蒙蔽了十多年,企图挣破那层薄膜的心,这一刻……有些不想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相了。 或许,这个真相是严澈迫切想知道的,但是,这个真相,恐怕也是这个憨厚老实的农村汉子……一辈子的暗伤。 严澈垂下了头,盯着锅盖上腾腾升起的烟雾,模糊了。 晚饭吃得毫无声息,形同嚼腊。 严澈后悔了,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后悔了。 他醒悟了,觉得现在这样其实不错,真相什么的……已经无关重要,不,其实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更准确的答案。 失去了娘,还有一个嗲。 严澈觉得如果还一味的追寻已经逝去的过往,那么,结局很可能就是……连唯一的嗲也会失去。 爷儿俩对坐在收拾干净的大木桌旁。 严国强没有问严澈要烟杆,严澈却贴心地递给了严国强一支香烟,并帮他点燃。 看着严国强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郁的烟雾后,严澈心下一沉,说:“嗲,我有事跟你说。” 似乎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的严国强,茫然的眼神看着严澈,“啊”了一声,再没下文。 “嗲,我不想回京城了。”严澈忐忑地说。 “啊。”严国强突然惊醒:“啊?” “我说,嗲,我不想回京城了。”严澈敛下眼睑,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倏地,严国强站了起来:“三儿,你老老实实跟嗲说,你是不是在京城你出了什么事?” 摇摇头,严澈异常平静地抬头,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地看着严国强:“嗲,这几年,我在外面……很累。我想回家,我想……娘了。” 严国强一愣,缓缓坐回了板凳上,狠狠咂吧了剩下的半截烟,猩红的火点一下蔓延到了过滤嘴。 “呼——”大口喷出浓烟,严国强人也松缓下来,没有严澈预想的激烈反对,反而似是安了心似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对严国强的反映,严澈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下的感动中:“嗲,我想和你一起种地。” 严国强愕然盯着严澈,连烟头烧到了手指也不自知。 “嘶……”甩掉烟头,严国强的蹙眉拢了起来,盯着桌面半晌,复又看着严澈:“因为那个技术?” 严澈点头。 爷儿俩对视,严国强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严澈,而严澈眼底清澈,神色坚决。 严国强退下阵来,浅浅叹息一声:“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听到严国强这样的话,严澈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说是严国强太迁就他呢,还是该说严国强什么。对于这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父亲,严澈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家里地不对,你的户口在你上大学时就迁走了,现在你算是城里户口了,村里已经没了你的地。倒是你大哥二哥的地还有,不过……你大嫂那边……”严国强对这个大二媳妇儿也是相当纠结。 “嗲,大伯他们不是在说要放后面的山给人承包么?我有这个打算。”严澈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毕竟,这事早晚都会让严国强知道的。 “啊?包山?”严国强“嘶”了一声,指甲嵌入木桌的缝隙,折了小半块,好在没出血,却也是疼得不轻,十指连心哪。 严佳美 承包山头的这个心思,其实在严国繁来的时候,严澈就有了。 当严国繁看着院子,对严国强说“神奇”时,眼神看着的就是严澈。 严澈不是严国强,不光读过书,实习一年,工作两年所积累下来的察言观色的经验,严澈绝对不比一般人逊色。 因此,严澈在严国繁那样的举动下,也猜出了严国繁对他的怀疑。毕竟,这样的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他严澈一回严家湾就莫名冒出来了呢? 严国繁是严氏族长,更是严家湾村长,严家湾千多口人,要是没点真本事,他怎么可能胜任村长族长这么多年也没下台? 可惜没有背景后台,若是被人提拔几次,以严国繁的能力和手段,哪会只是小小的村长(族长)啊? 既然被人看到那一番异象,再想到严国繁先前意外提及上面准备把严家湾附近几座荒山承包给私人,以增加村里收入时,严澈自然而然也想要插一脚。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严澈当然是懂得的。 但是身上拥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宝物,严澈又不是一般庸碌之人,若是就这么偷偷摸摸不加使用,严澈也觉得真真暴敛天物了。 思来想去,严澈觉得:换个生活环境,换一种理念生活,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说了,农村,未必就真的不如城里。承包荒山下来的话,经营的方式也很多,若是对那宝物加以利用……那有可能会创造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奇迹。 昨晚爷儿俩的谈话,严澈想了一宿。 早上起来时,意外的看见严国强没有下地,坐在堂屋等着他。 “嗲?”严澈轻声唤了一声。 严国强抬头看到严澈后,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板凳,说:“三儿,你过来坐。” 严澈有些犹豫,爷儿俩都没吃早饭,就算有事,是不是该吃了早饭再谈呢? 估计是严国强看出了严澈的想法:“先跟我再说说,说完了吃饭也不晚。” 严澈没再说什么,乖巧的坐到了严国强旁边,带着小小疑虑,轻声问道:“嗲,您是不是不同意了?” 严国强摇头,皱着的眉头出卖了他平静的眼神:“三儿啊,你说这个承包山头……得多少钱啊?” “那得看承包多少年头来算的吧?”严澈想了想,不是很确定的回答。 严国强端起跟前的大水碗,喝了一口水,道:“其实吧,你说这个事,我觉得不靠谱。” “为什么?”严澈下意识的反问。 “你不会种庄稼,也没下过地,要是承包了山头……我倒是听人说过这个事,七连乡那边也有人这么做过,好像是承包下来栽果树,丢进去好几万的贷款,最后一山的果苗都死光了,赔得那户一人家要喝农药……”严国强说到这里,顿住话头,看着严澈:“我觉得,你还是想想,要是在外面真的不快活,回来在家嗲养你。” 严澈一听,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嗲,我都二十多岁了,有手有脚不要你养。” “那……” “嗲。”严国强还要说些什么,严澈却先出声制止住了严国强,说:“嗲,要是你不放心,我先去大伯那边打听一下,好吧?” 听到严澈这么说,严国强脸色好转一些,点点头:“也成,你去打听一下。咱严家湾这边的山大,要承包……钱估计得要不少。”说话间,严国强下意识的手又伸向腰带,摸到空空的腰带上,又想起了“上交”的烟杆,有些赫然地瞟了严澈一眼,扭过了头。 吃过早饭,严国强并没扛了锄头去地头,反而再三叮嘱严澈后,看着严澈轻便出了湾口,这才皱着眉头,背着手,佝偻着背往湾里严国盛家走去。 儿子要做事,手里估计不宽裕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严国强还是得挂着老脸去找严国盛商量商量。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 严国盛早些年镇里县里跑得勤,伙计也接了不少,严国强想为了严澈开口去跟严国盛借钱。 可是他却不知道,在条件差不多的农村里,每家每户都没太多余钱,能借出多少啊?即便能借到,那也未必够承包的费用。(好爹!_|||) 严澈刚走到柳家潭,就遇上了一个正好从柳家潭走出来的人。 人,严澈记得,正是昨天柳建国去喊来帮他搬行李的汉子中的一个。 看到来人推着自行车跟自己打招呼,严澈有些脸发烫,因为他只知道这个汉子昨天搭了力帮自己,却不记得这个人叫什么了。 来人见严澈支吾的样子,才反应过来:估计这个状元郎昨天是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也不在意地笑了笑,来人自报家门:“我叫柳建华,是柳建国的堂弟。” 严澈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呵,你好。这是要去哪啊?” “去镇上,你也是吧?”说完柳建华拍了拍自行车后座的铁架座位,道:“上来,我捎你一起。” 听到柳建华的建议,严澈先是犹豫了一下。 遂又想到这个柳建华是佳美姐的小叔,而佳美姐从小就待他极好……算来,这也是个亲戚了吧?! 于是,严澈就没跟柳建华太多客气,道了声“建华哥,麻烦你了”后,翻身就上了柳建华自行车的后座——到灵渠镇几里的路,徒步而行,可要不少时间和体力的。 柳建华是个三十来岁的农家汉子。 比起严江来,柳建华的身材不算太魁梧,一张粗犷的脸黝黑发亮,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虽然穿着打扮很朴素,但是却比一般农村汉子整洁,而且身上也没有那么多汗臭味。 严澈心想,柳建华倒是一个讲究的人。 柳建华很健谈。 对着谨言少语的严澈,柳建华总是找着话题来说。 从严澈当初被市中提走到考上大学引起的轰动,从严佳美嫁给柳建国到生下一男一女取名柳歌柳曲……最后,柳建华谈起了严澈的二哥严河。 这时,严澈才知道为什么柳建华对自己这么热情。原来柳建华也曾出去打过工,而且正是和严河在一个工厂做工。 当时的柳建华就跟乡巴佬进城一样,看什么都新奇,也是因为这样,惹得一些瞧不起农村人,存心找茬勒索的混混的注意。 柳建华虽然是个初次进大城市的乡下人,可是骨子里的傲气一点不输那些城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就被那些混混给轻易勒索? 于是,柳建华含着一口怒气,把背包一扔,赤手空拳对付围困自己的三个混混儿。 那时的柳建华在农村人眼里算是身体比较弱的(严澈就更不要说了),更何况单手难敌众拳,几下过来,柳建华被打倒在地。 幸亏严河凑巧路过,大喝一声冲上来就吓走了几个混混儿,柳建华才没被几个混混儿整死。 严河不单救下了柳建华,在听说柳建华也是富源乡出去的人时,还带着柳建华去了他当时在厂外面租住的房子,并且帮忙在厂里车间给柳建华找了一份工作。 只不过,柳建华实在受不了工厂加班加点不加工资的高强度工作,最后不得不打背包回来继续种地。 一到灵渠镇,柳建华的车还没停下,就被人招呼住了。 两人下车一看,招呼柳建华的人正是严澈的堂姐严佳美。 柳建华喊了一声“嫂子”后,看到严佳美拉着严澈的手说个不停,呵呵一笑,借口有事准备先走。 严澈虽然觉得这个男人挺“健谈”,但是心性不错,还是客气的笑着道了一声谢。 看着严澈的笑,柳建华红着脸说了声不客气,推着自行车就跑了。 见柳建华落荒而逃的背影,严佳美笑眯眯地拉着严澈的手,一脸嗔怪:“臭小子,回来了也不来看姐!” 严澈自知有错,甜甜地叫了一串“姐”,严佳美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几条,拉着严澈就往家走:“三儿,今天不回去了,住姐家。” 话一落,容不得严澈反驳,严佳美连拖带拽就把严澈从大街上拖走。 严佳美家在灵渠镇老街上,是座不算太大的四合院,里面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落落有序。严佳美告诉严澈,早几年她们住院门口那间小小的偏屋,她公公婆婆过世后,这个院子才属于她和柳建国。要是以前,来个客人都没地方住。 说话间,就拉着严澈进了中间的大屋。房间也不算大,除了一台二十四英寸的彩电,和电视对面那张铺着毛线编织毯的沙发比较能入眼外,几乎没什么大件的电器,但贵在整洁,还算温馨。 严澈和严佳美还没进屋多久,屋外就响起了孩子叫“娘”的声音,紧接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两个孩子都背着小书包,一进客厅看到严澈,都愣在了门口。 严澈望去,大的女孩估莫八九岁,小的男孩约莫六七岁,都生得几分清秀,五官都肖似严佳美。 看自己两个孩子傻愣愣的表情,严佳美捂嘴“噗嗤”笑了出声,严澈有些脸热,问道:“姐,这就是柳歌柳曲吧?” 听到严佳美和严澈的声音,原本两个活泼的孩子这才回神,扭扭捏捏的走到严佳美跟前,悄悄打量严澈。 严佳美笑着给两个孩子放下书包,整理了衣衫,笑骂道:“傻了?不是说想见你三儿舅舅么?见了还不喊人?” 小的男孩儿一听,黑红黑红的小脸上,单眼皮的小眼睛瞠得圆鼓鼓的,走到严澈跟前,盯着严澈眼底全是好奇:“你就是我那个考上大学的三儿舅舅?” 看着孩子圆溜溜好奇的眼睛,严澈不由弯下身,将脸和那张天真稚气的脸靠近,笑着反问:“你是柳曲吧?” “嗯,我叫柳曲。”小男孩看着严澈靠近的脸,小小的脸一红,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三儿舅舅,你真好看。”(_|||) 柳歌今年九岁,念小学三年级,比较内向害羞,一直都贴着严佳美,任由严佳美怎么赶也不离身。 柳曲今年七岁,念小学一年级,毕竟是男孩子,没多久就和严澈混熟了,端着小板凳坐到严澈跟前,先是盯着严澈看,后来被严澈讲的故事吸引,倒也乖巧地托着下巴听得兴趣盎然。 柳建国回来时,正好严佳美做好午饭。 一进屋看到严澈在,居然和柳歌一样害起羞来。 午饭很简单,一盘红烧肉,一盘炒土豆丝,一个青椒炒鸡蛋和一碗白菜豆腐汤。 两个孩子却吃得很快,特别是柳曲,嘴里塞得鼓鼓地,一边夹菜,一边对严澈说:“三儿舅舅,要是你经常来我家就好了!” 严澈拿着筷子的手一滞,问:“为什么?” 柳曲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嘴里,一边嚼,一边支吾不清地说:“你要是经常来,我就经常有肉吃。” 严澈一愣,严佳美拿着筷子就往柳曲脑袋上招呼过去。 挡下严佳美的筷子,严澈有些潸然:“姐……” 严佳美回身一笑:“吃,赶紧多吃点,这孩子胡说八道呢!” 严澈看着悄悄扒着白米饭的老实姐夫柳建国,看着一桌子的菜,有些食之无味,心情沉重了不少。 午饭后,柳歌带着柳曲上学去了,柳建国也再次等着三轮车去了街上。 屋里就剩下严佳美和严澈。 严佳美翻出鲜少拿出来的茶叶,给严澈泡了一杯茶后,姐弟俩坐到沙发上聊起天来:“三儿,在京城工作还顺利么?” 严澈想了想,还是把工作上遇见的不如意隐了下来,只说一些零碎小事儿。 听完严澈的话,严佳美叹了一声息:“哎,家里这样……你也看到了,苦啊!这个穷,没个头儿。” “姐,一会儿带我去大伯家吧!”严澈默了默,还是把想要承包山头的事告诉了严佳美。 严佳美一听,眉头皱得老高:“你还真要种地啊?好不容易考出去了,你还惦记着那坨泥巴啊?”看着严澈笃定的样子,严佳美有些难受:“那……四伯知道你这个决定么?” 严澈点点头,严佳美张了张嘴,吸了一大口气,恨恨地选择闭上,生着闷气,任由严澈怎么哄也不笑一下。 良久。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 严佳美又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三儿,你当真是要铁了心回来种地?”严佳美有些妥协。 严澈点点头。 “可是地里活很累的,你看四伯他们在地里刨了一辈子,现在还……” “姐,我想跟大伯承包山头,就是为了要让嗲过上好日子。”严澈按下严佳美的手,专注地盯着严佳美的眼睛……这时,他才发现,已经那个年轻清秀的佳美姐,如今眼角已经爬上了许多鱼尾纹,眼睛也不再那么清澈明亮,就连白净的脸庞上,也多出一簇簇暗色的斑点。 看着,严澈觉得眼眶发热。 “呵,姐老了,是吧?”严佳美看到严澈的表情,带着自嘲苦笑:“咱家三儿都这么大了,姐还不老就成妖怪啰!” 严澈垂下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下话茬。 “哎,算了算了,你念书多,主意也多,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估计四伯对你的这个做法,肯定是同意的吧?”严佳美伸手掐了掐严澈的脸,一如多年前,她只要一到四伯家,最爱做的动作就是伸手掐这个可爱漂亮的小堂弟,掐了一次不够,就再多掐几次。“不过,我可是听说了,这承包下来,每年交给上面的钱可不少啊!” 严澈微微颔首:“嗯,我知道,这次来,就是为了跟大伯打听这个的。” 严佳美眼一挑:“大伯的话?不能全听。一会儿我带你去找一个人。” 小心眼 其实吧,不能怪严佳美那么说严国繁,在严国盛一家的心里:除了严国强,其他三个伯伯都不是好相与的。 早些年严兆庭两老还在的时候,没了父母的严国盛被他们接回家后,第一个对严国盛翻白眼的就是严国繁。 那时才五岁大小的严国盛虽然小归小,但是自从他嗲病逝他娘改嫁后,小小的心灵里就比一般孩子敏感,眼力劲儿特别好,一进严兆庭家就显得谨小慎微,害怕不讨喜。 严国盛知道大伯家这四个哥哥,除了少言寡语,却是真心的上前拉着他上桌吃饭的四哥外,另外两个哥哥在他进门时,就直接送他一串串的冷眼刀子,大哥更是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当然,这些都是在趁严兆庭夫妇不注意的时候。 也由此开始,严国盛小心谨慎,多做事少说话……但是,只跟着严国强,做什么都粘着严国强,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只有这个不多话的四哥是真心待他的。 后来严兆庭夫妇死于一场意外的泥石流,双双埋骨在赶集回来的豆枣儿坡下。 严家四兄弟闹分家,严国盛却知道是严国繁背地里出的馊主意——严兆庭夫妇尸骨未寒,老三严国富家里的就吵了起来,不分家就不过日子了。 分家,严国盛这个“外人”自然成了编外,严国强却没说话,拉着严国盛就去了湾后头——那时湾后头就一间茅草房,还是严兆庭家堆柴的柴房。 好吧,这样严兆庭一脉算是“铺开”了,一分为四;而严兆庾一脉就剩年纪还小的严国盛。 这样分家也就罢了,后来严国繁入了党,竞选族长,乃至村长,第一个找的就是严国盛,连哄带骗加威胁,严国盛对严国繁算是彻底的恨上了,也怕上了。 张超英只给严国盛生下一个闺女严佳美,村里闲话的根儿,就从严国繁家里传出来,由严国富家里那口子传开的——说什么“严兆庾家算是绝户了”。 因为这个,还在做月子的张超英差点闹得喝农药,好在严国盛看得紧,拦了下来。 为了这,严国盛在严家湾众人跟前耍了一次狠,抱着满月的严佳美在严家宗祠跟前说了一次指天发誓的狠话:“我严国盛这辈子就只要这么一个闺女了,你们是不是也准备把我逐出严家族谱?” 严国繁走出来,借着风,虚伪地把严家湾众人狠狠地说了个遍,其义正言辞得令严国盛拳头捏得咯咯响。 也是这次风波,严国繁不仅被老辈子们推上了族长的位置,还被指派为严家湾一村之长。 气得严国盛几次想去揍严国繁,却被严国盛拦住了。 到严佳美长成大姑娘了,准备出嫁时,又出了一次风波。 原因是严家湾另外一个女孩也看上了柳建国——那个女孩和严国繁已经出嫁的闺女严金月走得近,算是感情极好的“小闺蜜”。严金月出坏招告诉那女孩,柳建国的家在镇上,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嫁过去就能算半个城里人,“姐妹”俩还离得近。 于是,人为的造就了一段三角恋。 严佳美被那女孩戳鼻梁骂“狐狸精”。 其实,看上严佳美的是柳建国,主动找人上门提亲的也是柳建国家人,哪来什么“第三者插足”之说?! 严佳美虽然还是嫁到了柳建国家,但是公婆待她并不是很热乎。 从严金月撺掇起来的那一闹,柳建国父母一下觉得自己憨呆呆,唯恐娶不到媳妇儿的儿子,居然这么“俏市”,对严佳美有些“不满意”了。 好在柳建国是真的喜欢严佳美,对父母的行为直接用分家来要挟。 柳建国父母就这么一个儿子,看到儿子的决绝,才悻悻地消停下来……直到两老离世,严佳美的婆媳关系都不是那么顺趟。 如今逢年过节的,严佳美即便带着一家四口回娘家,也最多只是好烟好酒的买去看严国强这个四伯,至于其他三个伯伯,别说严佳美了,就是严国盛张超英也鲜少走动。 算来,严国盛一家和其他严家湾严姓人家的关系,也比和严兆庭一脉(除了严国强之外)的关系好。 这会儿严澈说要去找严国繁,严佳美第一反应自然是递上白眼一枚:我不乐意去! 哪怕再怎么不待见严国繁,严佳美可不会为了自己的一些小怨恨耽误了最宝贝的堂弟。虽然严澈的事一定要严国繁经手,但是严佳美却带着严澈去找了另外一个人。 严澈不解。 严佳美告诉严澈:“三儿啊,我跟你说,找这个人,绝对比找那老头实惠。” “怎么说?”严澈迷惑地看着一脸“听我的没错”的严佳美。 严佳美对严澈这样的眼神有些尴尬,揉搓了一把严澈的脸,严佳美这才“罢手”,正言道:“这人懂的多,而且,感觉背景很不一般。上次你姐夫出了点事,就是这人几下摆平的。” 听严佳美这么一说,严澈更迷惑:“这人?” 点点头,严佳美拽了严澈继续走:“嗯,一会儿告诉你。见了你就知道了,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听说也是大学生呐!” 兜兜转转到了马路边的一个商店前,严佳美套了一块钱,要打电话。 严澈连忙拦下严佳美,拉着严佳美到了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有些难为情地说:“姐,你要打电话不早说?用这个。” 严佳美不知道严澈为什么拉着她跑,现在一看:“哟,三儿,你这个手机真好看。不便宜吧?” 看着严佳美小心翼翼捧着自己那个手机,翻来覆去地一脸惊喜,严澈的心里,又不好受了:“姐,咱有电话,用这个吧!” 严佳美欢喜地点点头:“嗳,好,好,好。我家三儿也有手机了。” 正准备伸手去按,严佳美却停了下来,把手机递还给严澈,一本正经地说:“三儿,还是别用这个了,这东西贵,咱还是去那边打电话吧!” 严澈无奈,又把手机塞回了严佳美手里:“姐,就用这个。回头等三儿给你买三部手机。一个拿来打,一个拿来看,一个拿来扔着玩……” 话还没完,严佳美笑出了声,伸出两根手指,掐着严澈的脸就是一通笑:“臭小子。” 严佳美虽然当严澈开玩笑,也乐得严澈这么开玩笑。可是严澈却是真的有这个打算,真的想去给严佳美买手机……虽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帮严佳美一家。 想到这里,严澈更是坚定了“留下来,包山种田,创造奇迹”的念头。 严佳美一个电话打完后,严澈就从商店里买了两罐可乐回来。 看到严澈手里的饮料,严佳美眉毛皱成了一条线:“我说三儿啊,姐不管你是不是挣了大钱,但是你也不能乱花钱啊?这个可乐还不如家里的茶水,连你俩外甥外甥女都不喝的。你有钱也要省着花,不然将来娶媳妇儿怎么办?” 严澈笑笑,塞了一罐进严佳美手里,搂过严佳美的肩头,撒娇道:“姐,三儿不娶老婆了,姐都被姐夫娶走了,三儿还上哪去找这么贤惠的女人啊?” 这话听得严佳美嗔怪一声,又狠狠捏了一把严澈的脸,这才放手用吸管小口小口,很是不舍的喝着可乐。 严澈扭过头,眼眶发润。 没过多久,严澈看到一辆熟悉的自行车,依旧那么“叮铃铃”地一路响了过来。 严佳美站直了身,冲自行车招手。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 严澈一愣,心道:好嘛,原来佳美姐找到人是他。 来人把自行车往路边一靠,看到严澈站在严佳美旁边,愣在原地:“诶?这不是严家湾的那个严澈么?你怎么在这啊?” 严佳美疑惑:“小萧啊,你认识我家三儿?” “啊?柳嫂子,严,严澈就是你说的那个宝贝弟弟严小三儿啊?”来人乍呼呼地指着严澈惊呼出声。 严佳美笑眯眯地拉过严澈:“三儿,这个就是我说的小萧,萧辛偐。小萧啊,这个就是我的宝贝堂弟,严澈。” “小心眼?”严澈“噗”地笑了出来,而小心眼……不,萧辛偐脸顿时红到了耳根:“萧辛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辛亥革命的辛,人旁偐。”说完,萧辛偐还是一头雾水似的挠着头,看着严佳美说:“柳嫂子啊,你不是姓贾么?怎么姓严了?” 严佳美一怔:“谁告诉你我姓贾的?我姓严啊。” 萧辛偐有些委屈地看着严佳美:“柳曲,柳曲说你叫贾美,所以姓贾。” 闻言,严澈再次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惹得萧辛偐丢了一个眼刀子过来,严澈假意咳嗽了一下,憋得难受。 “呃……我姓严,叫严佳美。”严佳美也有些憋笑,不过女人家心地好,愣是没有笑出来,憋得一脸粉霞,双眸微漾,生生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柔媚。 萧辛偐也红了一张脸,咧着嘴傻笑:“呃,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呵。” “柳曲那坏小子,回头我收拾他。”严佳美见萧辛偐没有半丝介意,不由责怪起那个小混蛋儿子来。 “别,别。”萧辛偐连忙摆手:“柳曲很乖巧的,这是我自己弄错了,和他没关系。” “本来就是,自己笨,怎么能怪小孩子。”严澈轻声嘀咕了一句,再次被耳利的萧辛偐听到,那双委屈的眼睛瞄了过来,看的严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柳嫂子,那严江也是你弟弟?”萧辛偐忍不住又问了严佳美一句。 这下严佳美的脸彻底红了,是郁闷的红了:“严江是我大哥。” 严澈闻言,再次丢了萧辛偐一个白眼,心讨:这人怎么这么没心眼儿,哪有人当着女人的面说人老的?再不长眼的人也能看出大哥比佳美姐大吧?! 这下,萧辛偐扶着自行车,当场就傻了。“呃”了半天,也没“呃”出一句话来。 严佳美豁达大度,也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人的莽撞,很快就不计较萧辛偐的语误,招呼着两人往家里走,说是站在马路边说话算什么事,人来人往的,看着多闹心。 严澈倒没说话,搀着严佳美的手臂,就走了前头带路,萧辛偐因为刚才说错话,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地跟在两人后面,脑袋耷拉着,似是在反省(……o(╯□╰)o)。 说萧辛偐这人没记性,也一点不为过。 一进院儿,萧辛偐将自行车往院里一靠,就跟着严佳美和严澈进了大屋。 严佳美问萧辛偐吃饭了没的时候,萧辛偐已经打开了电视,拿着遥控器正在选频道,头也没抬地跟严佳美说:“柳嫂子,我要吃你做的辣酱面。” 那情形,一点也不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似的,看得严澈翻出来了……不过,这萧辛偐愣是一点没察觉。 气呼呼的严澈一甩手,跟着严佳美出了大屋,钻进了旁边的灶房。 严佳美见严澈这表情,呵呵一笑,道:“三儿啊,你别介意,小萧这人没坏心,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 严澈“哼”了一声,没搭理。 于是,严佳美一边洗锅刷砧板,一边和严澈说起了半年多前的一件事。 半年多前。 柳建国那时还在开那辆旧的三轮摩托,专门拉客做生意。 有一天下雨,柳建国的三轮摩托在载客的途中打滑,碰上了一辆刚好经过的轿车,引起了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 虽然只是在轿车车门上刮花了一块小拇指指头大小的漆斑,可是那车主却不依不饶,硬是要柳建国出一千块钱赔偿。甚至威胁说不赔钱的话,就扣下柳建国的三轮摩托。 柳建国是老实人,虽然知道车主这是在勒索自己,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两方人焦灼在灵渠镇去吉兆县县城的公路人,引得一群人围观。 哪怕围观的人也知道柳建国被勒索,可是他们一看到那辆轿车车牌,就知道车主肯定是市里的人,也都不敢吱声,只是小小声地骂着那车主。 这时,正好送信的萧辛偐路过,上前帮柳建国说话。 那车主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见萧辛偐的装扮只是个邮递员,嗓门更大,吆喝着报警。 本来那车主以报警为由,只是为了吓唬老实人柳建国,哪曾想萧辛偐却真的掏出手机,作势要真报警。 车主一愣,问萧辛偐什么意思。 萧辛偐问柳建国口袋拿了五十块钱,就对那车主说:“我看你车也不是什么好车,出口就要一千,你还真能开口。这里五十块,要么私了你就拿走,要么咱们上警局说去。好像……你这车的车牌……” 车主听到萧辛偐的话,顿时脸色一白,看萧辛偐的眼神带着怯意,一把夺过萧辛偐手里的五十块钱,恶狠狠地瞪了柳建国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就上了车。 为了这事,柳建国不知道怎么感谢萧辛偐,直接把萧辛偐带回了家,让严佳美做了一顿好吃的,算是答谢萧辛偐。 严佳美虽是妇道人家,可是做人处事比柳建国圆滑不少,几句话下来,萧辛偐直接改口叫柳建国“建国哥”,喊严佳美“柳嫂子”。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萧辛偐每到月底,一拿了工资,就好酒好菜的买来柳建国家,让严佳美做一顿好吃的。 听严佳美把这事一讲完,严澈轻轻的瞟了一眼大屋的方向,脸色缓和不少。 严佳美见了,乐得一笑:“三儿啊,这小萧性子直,性情仗义,这不,拿着大学文凭,在邮局做了快三年,还是邮递员。” 严澈闻言也乐了,道:“这种人不懂得讨好上面人,能升职才怪呢!” 严佳美也不枉论严澈说的话,只是笑着说:“不管升职不升职,这小萧却是是好人。” 没有反驳严佳美的话,也没有应声,但是严澈却在心底点了头。 算是默认了。 严佳美用中午吃剩下的一点五花肉,剁成了肉沫,过油,合着自家做的辣椒酱翻炒一下,就铲出锅来,盖到了煮好的挂面上。 再把一截洗好的大葱,斜着切成丝,放到了碗上面,抽了一双筷子,端到了大屋。 严澈也仔细熄了火,跟着严佳美出了灶房。 萧辛偐是真的喜欢吃严佳美做的这个辣酱面,一接过严佳美手里的碗,就不管不顾地趴在沙发前的木茶几上,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严佳美倒了一杯热茶放到萧辛偐旁边,笑着说:“哎哟,慢点吃,不够嫂子再给你煮。” 一边满嘴面,一边辣的嘶嘶叫的萧辛偐抓起水就咕嘟咕嘟喝掉一半,再埋头继续“苦战”,之余还口齿不清地说:“够了,够了,嫂子,你做的辣酱面总是这么好吃,怎么吃都吃不厌。一个礼拜不吃一回,我都觉得嘴里淡出鸟味了。” 看着吃得满脸辣酱的萧辛偐,严澈白眼翻得几乎全是眼白:这人,怎么这个邋遢,这么讨厌啊?!佳美姐做了面,连声“多谢”也不会说。莽汉,莽汉! 不到五分钟,萧辛偐愣是将一大海碗的辣酱面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多余的辣酱汁也没剩下。 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萧辛偐这才端着严佳美第四次给他倒的热茶,靠着沙发,抹着满是红油的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说:“嫂子,建国哥太有福气了。” 严佳美倒仿佛习惯了萧辛偐这个样子,笑骂了一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萧辛偐吃饱了没。 萧辛偐忙不迭点头:“饱了饱了,有这一顿,我晚饭都不要吃了,真香!”说话间,还煞有其事的咂吧着嘴。 看得严澈忍不住又是一连串的白眼猛翻,心底大骂:猪!小心眼的猪,不对,没心没肺的猪! 赵翠花来了 看着一副餮足模样的萧辛偐,严澈心里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他真的很不待见这个没点眼力劲儿的“莽汉”。 不过,既然严佳美不介意,他能说什么呢?所以,严澈也只能安静的坐在沙发旁边的板凳上。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 倒是严佳美东敲西碰的,也没主动跟萧辛偐提及了承包荒山的事,炉火纯青的说话技术,绝对属于天生与来,无师自通。 说实在的,严澈听着严佳美和萧辛偐的谈话,对这个姐姐越来越佩服了,心想:要是给佳美姐多念点书,到大城市里的正统公司上班,指不准还是一个业务能力极强的公关骨干呢! 当然,这个只是在严澈心底悄悄的想着,这话说出来还不得让严佳美一通“好捏”啊? 总算等到萧辛偐想起严佳美打电话找自己,一定是有事时,严澈已经濒临爆发。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萧辛偐放下茶杯问道:“柳嫂子,你找我来是有事吧?” 严佳美一拍大腿,道:“啊,瞧我这记性,小萧你不提,我都给忘记了。” 严佳美这动作,严澈是看得清楚,虽然嘴上是说着“忘了”,可是那表情可以点也不像不记得正事的看家婆姨。 “小萧啊,是这样的,你上次不是在跟你建国哥说起包山的事么?”严佳美又给萧辛偐续添了热水后,坐到严澈身边,看着萧辛偐,有条不紊,娓娓道来。 “啊?……嗯,是啊。”萧辛偐喝着热茶,点点头,迷惑的双眼盯着严佳美:“柳嫂子想包山?” “哈哈,哪啊!”严佳美连忙摆手摇头,打着哈哈:“你看我这个全职家庭主妇,像是那要做大事的人么?” 严佳美的话一出口,萧辛偐立马反驳:“柳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细心有耐性,要做事的话,一定成。” 听着萧辛偐的恭维话,严佳美也很是受用,眉眼弯弯:“好啦好啦,就你这嘴会说话。小萧啊,你知道那包山有什么条件么?” 想了想,萧辛偐嘴角一斜:“还能有什么条件?承包承包,要的不就是交钱拍板么。” “呃……”严佳美被萧辛偐这话一梗,有点愕然,却也很快恢复过来:“那总得有个细节吧?” 点点头,萧辛偐道:“这次好像给承包的山就在严家湾,是严家湾的村长提出来的……啊,柳嫂子,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严佳美看了严澈一眼,严澈不愠不闹,坐在一旁掰手指玩,可是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见状,严佳美也不说什么,继续问萧辛偐:“呃,虽然那是我娘家没错,可是……你看,我不是要在镇上照顾你建国哥和两个孩子么?一家大小都等着我做饭伺候呢,哪有时间回去看啊?更别说湾里有个什么事,哪有门道让我知道啊。” 看着严佳美说得认真,萧辛偐也觉得是这样,晒然:“柳嫂子,你不包山,打听这些做什么啊?” 严佳美瞥了严澈一眼,严澈这时却抬起了头,带着客套的微笑:“只是想打听一下而已,呵呵。” 严澈的话一毕,萧辛偐双眼睁得溜圆:“啊?”似乎严澈和他说话是幻觉一般。 严澈微微一笑道:“嗯,我来镇上,就是为了打听承包的详细情况。” 萧辛偐不解,双眼的迷惑更浓:“啊?你要承包那些荒山?拿来干嘛?” 严澈笑而不答,只是弯着嘴角看萧辛偐,半晌再次重复道:“只是打听一下而已。” “哦”了一声的萧辛偐,似乎被严澈这样的注视弄得有些别扭,挪开眼神,移了移屁股,躲开严澈的注视:“呃,我倒是听说一些,不过不多。” 听到萧辛偐这么一说,严佳美忙不迭出声道:“啊,那敢情好。小萧啊,三儿不知道那承包的价钱,你给说说看。” “呃……嗯,听说今年计划要承包出去四座山,就你们严家湾旁边,划属严家湾的齐王山,雾戌山,闸坡山和帽儿山。……这个价钱嘛,应该是按亩算价,具体每亩多少钱,这个细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到这里,萧辛偐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其间借空偷瞄了严澈一眼,发现严澈又再低头掰手指玩(_|||),这才继续道:“不过我听说最小的雾戌山两年承包费一万五。最低两年,不过要一次付清。” 严佳美“哦”了一声,神色有些僵,侧头看了一眼严澈,发现严澈已经陷入沉思。 静默了许久。 严澈抬头,看着萧辛偐,问道:“你知道有年份封顶吗?” “啊?”严澈突然插话,萧辛偐愣了愣,有些不解:“什么年份封顶?” “我是指,你说最少得承包两年,那最多能承包多少年?”严澈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还加以解释。 耸耸肩,萧辛偐摊手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最好你们去问问乡政府的人。哦,这事好像镇政府管不着,只能找你们富源乡乡政府。不过……好像没听说这个。” 随后,萧辛偐细细给严佳美严澈讲了一番承包程序,细致得严澈眯着眼打量了萧辛偐好几次。 其实也不怪严澈,只是严澈觉得,萧辛偐他一个邮递员,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连手续程序也清楚地手到擒来,不打半丝犹豫……这明明是那个大大咧咧,唠里唠叨的萧辛偐,讲起流程一套一套的,让严澈觉得难懂、看不透。 萧辛偐对严澈的打量眼神,似乎丝毫不知,还是那么心无旁骛的细细地给两人“普及”承包手续与流程,态度极其端正认真。 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打断了三人。 萧辛偐出屋,在院子里接了一个电话后,回来时就跟严佳美告辞,说是邮局有事,不去的话要算旷工。 严佳美想起这个时候的萧辛偐应该在上班,结果被自己一个电话拉了出来……也就不再加以挽留,只是热络地告诉萧辛偐,让他有空就过来坐坐,陪柳建国喝喝小酒,吃顿便饭。 萧辛偐也不客气,咂吧着嘴告诉严佳美自己想吃什么菜。 严佳美也乐呵呵地一挥手,道:“来呗,只要嫂子能做的菜,一定做给你吃。” 临出门前,萧辛偐也跟严澈打招呼,说是有事找他。 严澈客套地笑笑,答应着好,心底却忍不住腹诽:我要真有事了,找你有用么? 但是,严澈看不懂萧辛偐出门时,最后看过来的那一眼……就是那一眼的眼神,让严澈莫名地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而后,那串悦耳得有些刺耳的“叮铃铃”声,渐行渐远。 严澈在严佳美回来后,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候,说:“姐,天不早了,我早些时候回去吧!” 严佳美一愣:“今晚不留这里了?” 严澈微微叹息,摇摇头:“要是真是这样的话,我得回去和嗲商量一下。” 想了一下,严佳美也觉得是这么个事,点头道:“那成,我跟你一去去镇上,让你姐夫送你回去。” 严澈本意想拒绝,可是严佳美不由分说,柳眉一横:“站这儿乖乖给我等着。” 在镇上的停车坪找到柳建国的严佳美,把要送严澈回严家湾的事一说,柳建国没多话,把招揽客人的“空车”牌一扣,答应了。 严佳美叮咛了严澈几句,见严澈回答得敷衍,直接把严澈拉到了没人的角落。 默了默,严佳美拉住严澈的手:“三儿,姐这些年存了点钱,虽然不多,回头我让你姐夫给你送去。” 严澈笑着拍了拍严佳美的手背:“姐,没事儿,不用担心。” 说着就往柳建国的三轮车方向走去,没走两步,严澈又被严佳美拉了回来:“你要是真的打算回来了,真的要包山的话,姐这里真还有点钱,虽然不多……” 严澈回头看着严佳美,伸手给严佳美被风吹散的发丝,捋到了耳背后:“姐,真的不用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 严佳美叹息一声,拍了拍严澈的背,道:“那就去吧,回头让你姐夫早点回来。” 严澈点点头,几步走到柳建国的三轮车旁,爬了上去:“姐,你回去吧,姐夫送我到湾口我就让他回来。” 严佳美点点头,目送载着两个人的三轮车开出停车坪,直到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家走。 回到严家湾,时候还早。 严澈一进院就发现严国强不在家。 本来以为严国强一准儿是下地,却发现严国强的锄头靠在墙角,严澈不由纳闷:嗲上哪去了? 傍晚时分。 严国强回来了,怀里揣回了一个纸包。 听到严国强回来的声响,严澈正好端着炒好的一盘青椒炒蛋走出灶房。 等把饭和剩下的一个酸豆角炒腊肉一块儿端上大木桌时,严澈发现严国强还是跟先前自己看到的样子一样,仿佛没有动弹过。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 把饭碗和筷子递给严国强时,严国强看了严澈一眼,遂放下筷子……严澈才发现,桌边摆着一个纸包——包着废报纸的方形东西。 “嗲,这是……”拿着筷子,还没落座的严澈疑惑的看着那个纸包,问严国强。 绵长一声叹息,严国强微微侧过身,拿过那个纸包,把跟前的饭碗和筷子稍微挪开,留出一个位置,一点一点把外面的报纸揭开。 “……钱……嗲,你这是……”哪来的? “这个,不晓得够不够你包山的承包费。”严国强连着包裹的废报纸,全部推到了严澈跟前:“家里虽然穷,好在还有地,基本还不至于饿着……这几年你们汇回来的钱都在这里,你点算一下,看够不够承包费。” 严澈僵站在原地,看着桌上废报纸里的三沓粉红钞票,眉头纠得老高。 “点点看,不够我明天再去想办法。”严国强端起一旁的碗,拿起筷子就开始夹菜扒饭:“呜,我明天去枝城找找老二。” 从严国强把报纸摊开,到囫囵扒下一碗饭,严澈就僵在那,心思百转,有些酸,有些涩,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滋滋味味,搅得他脑子一片浆糊。 看着严国强缓缓放下碗,眼底带着一丝躲闪,严澈自嘲地轻笑:“嗲,您觉得三儿就这么不济?在外这么多年,还要回来您养着?” 严国强一听,扒饭的动作滞了滞,看着严澈眼底的躲闪更强烈,后来直接微侧过身,口齿不清地说:“吃饭吧,吃了早点休息。” 缓缓坐到严国强对面的位置,严澈放下手里的筷子,手轻轻拂过桌上那三沓粉红的钞票。 第一次,严澈觉得这个颜色很刺眼,刺得双眼发酸,刺得泪腺失控。 手,也不觉的颤抖起来。 “嗲……” 话才刚到嘴边,外面就传来一阵混乱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隐约的,还有女人孩子的声音。 严澈嘴还没来得及合拢,看到严国强猛地站了起来,碗筷往桌上一丢,双手一揽,把桌上连报纸带钱抱进怀里,利索转身,进了右屋。 严国强这一系列动作的速度之快,严澈根本没反应过来,跟前的严国强就没影儿了,紧接着,右屋一阵呯咣的混乱声响起。 混乱声没维持多久,严国强沾了一身蜘蛛网,出现在门口…… 见严澈看着自己,严国强觉得老脸有些发烫,低头假装没看到地伸手揭蜘蛛网。 掸干净身上的蜘蛛网后,严国强扯了扯衣角,整平衣服上的褶皱,“咳嗯”一声清咳,不慌不忙地走到了木桌旁。 坐下。 端起碗,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老大家的那个来了。” 伸筷子夹菜时,严国强压着嗓子对严澈说。 果然…… “严旭家的,出来出来,你看你家的篱笆……” “阿爷,我回来了。”与赵翠花找周金兰茬儿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从院门口传来的稚嫩的孩童声音。 一眨眼儿,严澈就看到一个八九岁大小,虎头虎脑的男娃儿拧着一网兜水果出现在院门口,横冲直闯地往堂屋里跑来:“阿爷,阿爷,我给你带苹果来了。” “阿爷,我……”男孩儿刚迈进门槛一步,就看到桌旁的严澈,顿时愣在门槛上。 开始兴冲冲的笑,也卡在脸上,小脸蛋染上一层暗红,偷瞄了严澈一眼,挪着小身子靠近严国强,把网兜往严国强手里一递,躲到了严国强身后,先前洪亮的声音不复,变成了嘤嘤嘤像小蚊子似的语调:“阿爷,家陵……回来看你了。” 拍板交钱(上) 严家陵猫在严国强身后,扯着严国强的衣角偷偷瞄严澈时,那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儿,也被严澈看进了眼底,不由出声问道:“嗲,这是……” “来,吃饭了没?”严国强虽然不是很喜欢赵翠花的泼辣劲儿,但是对严家陵这个孙子倒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得紧。 所谓“隔辈亲”,这便是原由。而且,严家陵不像别的孩子,虽然从小不在身边长大,却对自己这个“阿爷”孝顺得很。 这会儿严国强把严家陵拉到跟前,让严家陵坐到自己腿上:“你大哥的儿子,严家陵。”说完,笑眯眯地看了看严澈,又看了看严家陵,心情清爽起来,端起碗,就夹菜喂严家陵。 严家陵今天一放学回家,就听见嗲和他娘又在吵架,不过吵什么……他不知道,他一进屋,他娘就不在咋呼了。 晚饭后,听说他娘要回严家湾,严家陵就死皮赖脸也要跟着赵翠花回严家湾,说是为了保护他娘……其实他是因为听说阿爷和嗲一直念叨叨的“传说中的三叔”回来了,他好奇地跟回来一探究竟。 这会儿看到“传说中的三叔”了,严家陵却惊奇的发现学校里那几个神马张怡筠,神马杜悠悠,神马邓艳玲,神马王琦瑶之类的“四大美女”,都是浮云啊浮云。 比起自己眼前这个“传说中的三叔”,严家陵小脸又红了,暗道:果然是级别的问题,顶级和次级品的区别就像神器和一般武器。 这会儿,哪怕在回严家湾之前,已经被赵翠花死命逼迫吃了两碗饭,撑得已经塞到嗓子眼儿了……严家陵还是一边看着自己的“传说中的小叔”悄悄脸红,一边毫无知觉的乖乖张嘴,让自己阿爷喂自己饭。 也不知为什么,严家陵觉得这顿饭特别的香,哪怕肚子已经饱得不能再饱了,可是以看到“传说中的三叔”盯着自己,严家陵就觉得特别有胃口(囧……),对阿爷送到嘴边的每一口饭菜都张大了嘴,大口地吃,大口地咽。(……囧,难道这就是‘秀色可餐’?) 终于。 小容量的肚皮老爷对于严家陵小朋友这次暴饮暴食的举动,发飙了。 “哎哟——阿爷,肚子疼。” 严澈还在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初次谋面的小侄儿乖巧吃饭,想着一会儿怎么和这个小侄儿交流时,只见小侄儿脸色一白,五官全部挤作一团。 “怎么了怎么了?”严澈比严国强反应还快,奔到严家陵身边,一把抱住严家陵,一边上下检查:“告诉三叔,哪儿疼?”从小大哥二哥都对自己好,要是大哥的儿子一来就出什么事的话,严澈觉得他是真没脸见大哥了。(没话说,没话说……╮(╯▽╰)╭) 严国强也着急了,毕竟刚才孙子还在好好吃自己喂的饭,怎么一下就肚子疼了呢? 看着严澈七手八脚地给严家陵检查,严国强端着碗,拿着筷子,愣呆呆地坐在原位,动也不敢动,一脸不知所措:乖乖,这可是怎么回事儿? “噗——” 这时,严澈发现怀里的严家陵小脸儿更红,亮晶晶地,几乎能滴出血来。 也在这个时候,严澈和严国强的鼻子里,同时闻到一股……臭不可闻的……呃,臭味。 这下子,严国强算是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狠狠戳了严家陵脑袋一下,严国强咧开嘴“嚯嚯”地笑了起来。 听到严国强的笑,小家伙的脑袋几乎弯得可以够到胸口了。 看严澈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看老的,又看看小的,严国强不忍心,这才“咳嗯”一声清了清嗓子,抓出严澈怀里的严家陵,使劲扑棱了几下垂得看不见脸的小脑袋,佯装生气道:“你这个贪吃的小东西,遭罪了吧?!瞧你把你三叔吓得。” 听严国强说完,再看看严家陵的样子,想想方才的情形,严澈这才算是彻底明白过来,看着低着脑袋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的严家陵,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边三辈人上演着一副和谐的画面,赵翠花哼哼唧唧已经走进了院。 周金兰这回可学乖了,一听是赵翠花的声音,干脆拉登关门,不予直接交锋,装了一次怂——反正每次都被赵翠花指着鼻子欺负,哪怕明知是赵翠花故意找茬儿,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击……怂也不是怂一次了,多次少次有啥区别?出去和赵翠花吵,只会再次气得自己几天吃不下饭而已。 没有周金兰的“造势”,赵翠花不满地唧唧歪歪罢了嘴,很是不甘。 这一进院,就看见自家公公笑眯眯地抱着自家儿子,旁边站在自家小叔……赵翠花心里又不平衡了。 “哼”了一声,连人也不招呼,赵翠花就大喇喇地走进了堂屋,坐到了木桌旁的板凳上。 见赵翠花进来了,严国强笑脸一收,抱着严家陵,侧过身不想看到赵翠花。 严国强是长辈,摆下谱无可厚非。 斜雨田园箬笠新_31 这下可苦了严澈,抽了抽嘴角,站在那不得不招呼赵翠花:“嫂子,吃饭了没?” 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看到桌上两盘可口的菜,悄悄咽了咽口水,赵翠花有些后悔干嘛要吃了晚饭来? 一扭头,就看到严国强脚边的那一网兜苹果,牙齿咬得“咯咯”响:哼,就说嘛,这小子怎么这么积极,原来是把家里今天中午才买回来的苹果,又一个不落地全部给他阿爷送来了! 这下,看的赵翠花眼冒金星:兔崽子,兔崽子,跟你嗲一样,养不家的白眼狼!! 看到赵翠花扭曲的脸,再看到赵翠花盯着的那一网兜苹果,严澈有所了然,心底油生几分得意:果然是我们严家的孩子。 虽然得意,可不能忘形啊!不然这个不省油的嫂子闹起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严澈起身,道:“嫂子,我去添副碗筷,一起吃晚饭吧!” 作势要出堂屋时,严家陵冒出半边脑袋:“三叔,我娘和我吃了饭才来的。” 一听到严家陵的话,严澈站在原地,嘴角又抽了抽,心道:小子,你娘这下要发飙了。 果不其然,赵翠花牙一咬,不管严国强是不是护着严家陵,就要伸出手去揪严家陵出来,嘴里哼哼道:“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 严国强可不乐意自家孙子被修理,手一挡,脸色就垮了下来:“这是做什么了?孩子有没错。” 见严国强脸色不渝,赵翠花也不好当面顶撞,脸色一沉,嘀咕几句,狠狠剜了严家陵一眼,坐回了原处。 严家陵还嫌气他娘不够,又冒出脑袋,冲他娘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赵翠花脸色白了几分,嘴角直抽抽。 这一幕,看得严澈直摇头,这才拿起桌上的大水碗,给赵翠花倒了一碗水:“嫂子,喝水。” 赵翠花不接严澈递过去的碗,微微侧开身,身子一挺,做得笔直,开始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嗲,你不能偏心!” 严国强一愣,瞄了一眼赵翠花:“咋回事儿?” “哼。”赵翠花嘴一撇,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斜了斜严澈:“我可是都听说了!小叔要承包山头的事。” 严澈愕然:我才去了一趟镇上,都没行动,怎么就有人知道我要承包山头了呢? 想着,不由看了严国强一眼,发现严国强也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爷儿俩都摇了摇头。 “你又听到谁嚼舌根了?”严国强冷冷地看着赵翠花,脸是彻底黑了下来。 虽然见严国强这样的脸色,心里多少有些畏惧,不过这次赵翠花是铁了心了,桌下的手一捏,牙关一咬,道:“嗲,你这样做不公平。当初我们要买车,您老一句话也没说,如今小叔要包山,您就到处借钱……这,这……严江也是您儿子吧?!也是您亲生儿子吧?!” “您一碗水不端平,您……您……您对不起我死去的婆婆,严江他亲娘!”赵翠花牙帮子咬力过度,有些酸疼,不过这会儿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一鼓作气:“小叔是小娘的儿子,你一向都宝贝小叔,可是严江呢?他也是您儿子吧?!您这是偏心!难怪二叔这几年都不回来,就是您偏心闹的。您只偏心小娘,您只偏心小娘生的小叔!!……” 赵翠花一袭不知轻重的话,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喷出口,严国强气得全身发抖,手脚冰凉,嘴唇都泛白。 严国强有软肋,就是严澈他娘——是他绝对的禁区。 这么多年过来了,别说外人,连严江严河都不会当着严国强的面提万俟姝瑜半个字,怕就怕一提就勾起他嗲的伤心往事。 要知道,当初万俟姝瑜被人从井里捞起来时,无病无灾,壮实得跟头牛一般的严国强,在看到万俟姝瑜的尸体第一眼时,可是当场背过气,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人对当时的严国强都吓了一跳,谁都不知道,这个一向老实憨厚的汉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气性……即便是当初严江严河他娘去世,严国强也不曾有一丝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只是沉默着不吭一声办了丧事。 心里虽然不平衡,但严江严河却不能说小娘不好。 小娘年轻漂亮,勤劳温柔,这些是他们不能否认的,全严家湾的人都不能否定。而且,小娘虽然比嗲小很多,但是他们都看得出,小娘是真的喜欢自己嗲这个上了年纪的粗汉子,也是真心待他兄弟俩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敬重这个小娘,也同时为了小娘的突然意外而愤慨,更多的……是可怜自己那情根深种的嗲,怜悯那可爱漂亮的小弟……自打万俟姝瑜去世后,谁也不曾提及过,哪怕在小严澈哭闹要找娘时,严江严河兄弟俩,乃至周围的人都会转移话题,转移小严澈的注意力。 如今赵翠花噼里啪啦句句提及万俟姝瑜,严国强的震怒可想而知。 许是发现严国强的不对劲儿,严家陵从严国强怀里钻了出来,看到的就是严国强逐渐暗沉,再由暗沉转为苍白的脸,严家陵小小的胳膊一把圈住严国强,回头恨恨地瞪着赵翠花:“娘。” 赵翠花被自己儿子的眼神骇得当场僵在原地,嘴巴大张。 “娘,你要是把我阿爷气出个好歹,我就没你这个娘。你……这次太过分了!”严家陵小小的脸,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别人不知道,可是小小的严家陵却清楚,阿爷虽然看上去憨愣愣,冷冰冰,根本不在乎他这个孙子,可是他却知道,阿爷很疼很疼自己。 阿爷经常背着别人悄悄来镇上看自己,悄悄给自己买糖,悄悄给自己零花钱……每次看到阿爷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把十块二十块的纸币塞进自己口袋,再东张西望发现没人时悄悄离开的背影;每次听到他娘当着他和他嗲的面斥责阿爷偏心,而他嗲却蹙眉不语时,眼底的黯然;每次…… 其实阿爷很疼他,只是阿爷的疼不在表面,而是深藏在心底。阿爷不像外公外婆那样做表面工作,心口不一……严家陵虽然小,但是不代表他没脑子。谁对他好,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渐渐长大的他,也知道了一些阿爷的小奶奶的事,虽然不是很清楚的理解,但是他却知道,阿爷不是他娘说的那种人…… 如今,看着他娘这样的口无遮拦的重伤阿爷,严家陵的愤怒此刻几乎能焚断母子亲情的那一丝血缘纽带。 看到小小的严家陵眼底的决然,同样震怒的严澈一怔,彻底清醒了。 严澈上前抚慰严国强,小心地拂平了严国强的怒火,倒了一碗水慢慢地喂着严国强……直到严国强的脸色好转,不再是那么骇人的苍白为止。 严澈缓缓站了起来,对愤然的严家陵说:“送你阿爷进去休息。” 看到严家陵不动,还是那么恨恨的看着赵翠花,严澈眉头一动,加重了语气:“送你阿爷进去休息!” 严家陵不甘地眼神带着委屈,却也不能违背这个明明看上去没甚威严,此刻却让他害怕的三叔,搀着严国强的胳膊,进了右屋。 严家陵搀扶严国强离开后,赵翠花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刚才,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什么了? 她看到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她的儿子,愤愤的眼神里,带着对她浓浓的恨意。 那是刺得她脊梁发寒的恨意啊! 儿子不当她是娘,当她是仇人的恨意啊! 越想越惊心,赵翠花的眼泪不可遏制:儿子不到九岁,怎么可能这么恨她?!为他们爷儿俩做了这么多,难道都错了? “嫂子。”看到赵翠花的眼泪,严澈眉头纠了起来,有些愤然,却也有些不忍心……把那碗凉掉的水倒掉,严澈重新倒了一碗温水,递到了赵翠花跟前。 赵翠花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了看严澈,嘴唇颤抖,声音嘶哑:“小叔……家陵,家陵刚才……” “嫂子,别多想,喝点水。”严澈把水放到赵翠花手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可恨之人果然也有可怜之处。 看着赵翠花接过了碗,从赵翠花颤抖的双手,严澈也清晰地感觉到了赵翠花的惧意——那种被骨肉抛弃的惧意。 看着赵翠花,严澈突然一阵心酸,他想到了自己这几年的做法,是不是也给严国强带来了同样的伤害呢? 其实,他才是那个没心没肺,没有良知的人,简直连小小的严家陵都不如。 黯然只是一瞬。 严澈也知道赵翠花来的目的,再次抬眼时,严澈心下已经有了决定:“嫂子,你等我一下。” 说完,严澈就转身进了左屋。 不多时,严澈拿着一张卡和一张存着,从屋里出来。 来到木桌前,在赵翠花疑惑的眼神下,严澈坐到了赵翠花旁边,把银行卡和存着摆在赵翠花面前:“嫂子,你放心,我不管做什么,不会要嗲一分钱。”指了指桌上的存折和卡:“这个是银行卡,和存折是一起的。卡上有多少钱这里看不到,你看看存折,上面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抹干了眼泪的赵翠花看了看桌上红艳艳的存折和蓝色的银行卡,又看了看严澈,有些不确定。 “嫂子,你看看吧。”严澈看出赵翠花的犹豫,带着坦然的鼓励。 赵翠花小心地伸手拿过了存折,慢慢打开时,眼神还留在严澈身上,看到严澈毫无怒气的笑容,这才仔细看存折。 不看不知道。 一看之下,赵翠花不算大的眼睛都瞠圆了,指着存折,语结道:“小,小,小叔,这……这……你存了这么多钱?” 斜雨田园箬笠新_32 拍板交钱(下) 不看不知道。 一看之下,赵翠花不算大的眼睛都瞠圆了,指着存折,语结道:“小,小,小叔,这……这……你存了这么多钱?” 个,十,百,千,万,十万…… 四十五万啊!四十五万整的存款啊! 一下见到这么多钱,赵翠花的脑子一下乱了,心里也搅得七上八下的:她可是一辈子也没想过这么多钱啊!严江起早贪黑的接生意,一年也就挣个万把块钱。这么几年省吃俭用,时不时还回娘家搬粮食来吃,即便是这么节省,她家的小存折上也不过三四万块钱啊。可是小叔的折子上,却是清清楚楚的摆着这么一长串数字啊…… 其实这次赵翠花回严家湾来,还真是因为有人碎嘴嚼舌根,偷偷告诉她,看见严澈来镇上了。 当时赵翠花就挺郁闷的。 你说吧,你是自家兄弟亲呢,还是隔房的姐姐亲?你来镇上不看你大哥,倒是去看了你隔房的姐姐,这算什么?真还不把你大哥看在眼里了? 后来那碎嘴婆姨又悄悄告诉赵翠花“我听你那兄弟说像是要包山”时,赵翠花整个人一下就紧张起来了:那还得了?包山啊,那得多少钱啊?而且那事多糟践钱啊,她可是知道的。这几年周围几个村也出现了好几个在外面赚了钱,回来包山什么的,不过哪个不是赔了个光,末了还欠一屁股债啊?再说了,这小叔不是在京城上班么?这次回来还真的打算在家重地,不走了?还是…… 几番寻思下来,赵翠花最后的想法,还是落在了钱上。 她觉得严澈这样的举动,十有八九是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回来跟她家分家产了(_|||)。 想到这里,赵翠花就坐不住了。 晚上严江回来后,为了这事赵翠花还跟严江吵了一大架,这不,就急冲冲赶回了严家湾。 赵翠花想了,要是严澈真的是回来分家产的话,那么,她怎么也得在前面先占了大份不是?毕竟她可是拖家带口,比起这个孤家寡人的小叔,她家有很大的“鸭梨”啊! 但是这会儿…… 看着赵翠花脸上快速转变的表情,最终落在了赵翠花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缓和下来时,严澈也松缓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这招先发制人,提前露财的险招,应该是制住了这个不省油的嫂子。 通过侧面的几番打探,严澈知道,其实这个嫂子就是性格泼辣了点儿,单是从赵翠花对严国强的畏惧,以及对待严旭家的态度上来看……这个嫂子没太多坏心眼儿,是相当的顾自家大哥,以及这个盛产老实汉子的家。 换个角度来讲,也正是这个嫂子的泼辣行为,才让严江能走出严家湾,脱离和严国强一样一辈子刨泥巴的命运……当起了货车司机,挣起了不碰泥巴的小钱。 当货车司机虽然同样辛苦,却不难看出在这个嫂子的鞭策之下,大哥一家过得还算不错……和严家湾的庄稼人比起来,和严佳美家比起来,大哥家的日子,确实要轻松不少。 所谓“家有悍婆娘,四季不愁粮”,估计就是指的赵翠花这类的女人。 也是因为了解到这些东西,严澈才想到了在赵翠花面前直接露了底,打消嫂子认为他准备给他们借钱,或者分了他们家产之类的疑虑。 现在看来,他是赌对了。 “嫂子,我也不跟你说太多白瞎的闲话,我这次确实有打算承包荒山的念头。但是。”严澈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赵翠花一眼:“我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大哥每天挣钱不容易,家陵还小,将来用钱的地方也很多……虽然兄弟暂时拿不出什么来帮你们,却也不至于拖累你们不是?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呃……呵呵,小叔,你说哪儿的话呢,呵呵。”被看穿的赵翠花,干笑着把面前的存折推回严澈跟前:“自家兄弟,呵呵,瞧你说的多见外,呵呵。” 听到赵翠花这么说,严澈也不多说什么,也跟着笑了笑。 突然想到既然赵翠花已经知道他的打算了,严澈也不至于傻到继续遮遮掩掩,以至将来凭添更多小麻烦、小猜疑,那以后就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了……索性来个开诚布公,扯开了话来说:“嫂子,现在在外面确实挺辛苦,压力挺大的。我想回来,这也是想借着回家休息休息,做点小事情。叶落总要归根,不管我走到哪里,这里终归是我的根不是?我也不是打算瞒着你和大哥,就是怕你们担心啊。” 听严澈这么一说,赵翠花倒不是一下就没了半点疑虑,半点顾忌,却也不能再有诸多的不满不是? 再怎么说,这里可是严澈的家,就算她如今嫁到了严家,生了严家陵,她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做得了严江的主,却做不了这个家的主啊。 ——这个家,还是严国强说了算。 “呵呵,小叔,你这么说,不是叫我这个做嫂子的难看么?你是嗲的儿子,严江的弟弟,当然,当然是这个家的人,回得这个家,呵呵。”赵翠花瞥了一眼右屋,她之所以提高声调,那是因为这话其实是说给严国强听的。 要是真的惹怒了严国强,在严江那里,她也绝对讨不了好。别看严江老实本分,要是真的发起怒来,她赵翠花也有些害怕……看严国强就知道。 反正看到严澈有这么些钱了,虽然心里不赞同小叔包山糟践钱,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男人。 赵翠花忍了忍,还是把心里的话憋了下去。 心道:反正不是严江的钱,人家是大学生、读书人,见识广……最主要的是才工作两年就赚了这么多钱,这不就证明这个小叔不光念书好,赚钱也是一把好手么?人家脑子灵活,既然想着要包山,十有八九早就有了主意,咱不跟这儿拖后腿的话,将来小叔赚了钱,那还不第一个想到咱啊? 且不说赚钱不赚钱吧,就算做了最坏的打算,小叔不会种庄稼,包了山,亏了。可是那么大一笔钱,得让他亏多少年啊?就算是真的全部都亏光了,小叔这样的念书人,心气儿高,面子看得重,估计肯定不会继续留在家里,到那个时候,大不了自家贴补几块车费,人家再回京城上班些时日,钱还不得又回来啊?这样又是一个人情啊! ……总的来说,完全也没自家啥事。没风险的支持,高利润的回效,傻子才不要呢。 这么想着,赵翠花也释然了。 她担心的无外乎就是老爷子跟严江开口,严江那样的性子,十有八九会毫不犹豫的把存着给严家陵读书的钱全部借出来。 如今一看,嘿嘿,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吧?! 赵翠花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笑眯眯地和严澈哈拉了几句,就借口天色不早了,严家陵明天还要上学之类的,去跟严国强赔了个不是后,完全不理严家陵想要留在严家湾的挣扎,连拖带拽,带着严家陵借着夜色往镇上赶了回去。 赵翠花带着严家陵走后,严国强就从房间出来了。 看着严澈的存折上那笔吓人的钱后,严国强也没再三质问钱的来历,他相信严澈不是那种不计后果去做违法乱纪的事的孩子。 只是…… “三儿啊,你嫂子那性格,你这样做,成么?”严国强担心的是赵翠花打严澈的钱的主意。 严澈闻言,笑了笑:“嗲,您放心吧。嫂子虽然嘴皮子厉害,其实她人真没什么坏心眼儿。” 严国强不懂。 严澈想了一下,就跟严国强做着分析:“嗲,您看嫂子往娘家拿过一分钱么?” 默了默,严国强摇头。 “那……嗲,您是不是觉得嫂子她和严旭哥家的闹起来,不好看?”严澈又问。 严国强又想了想,点头。 “嗲,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嫂子其实是怕她不在严家湾,人家欺负您这个老实人,才故意每次回来都这样做呢?”严澈给严国强倒了一碗水。 “啊?”严国强愣了:他这个泼辣的儿媳妇儿,有这么孝顺? 严澈点点头:“嗲,其实娶到这个嫂子,是大哥的福气。”说着,严澈就坐到了严国强对面:“嗲,您看看咱们周围的人的生活,再看看大哥家。周围的人哪个不是外出打过工的?即便这样,他们的日子有大哥过的殷实么?” 这下严国强有些了然了,不过迷惑依旧还有。 “嗲,虽然大哥没出门打过工,您看他现在在镇上有车有房,呃……虽然车不是好车,房也是租的房,但是你看嫂子有像别人家的女人那样,为了生活琐碎,为了家陵上学什么的着急么?”严澈不急,慢慢引导严国强。 这下严国强肯定的摇头:“倒是没有,我看他们家经常有鱼有肉,家陵没事就往我这送水果呢。” “那就是嘛,嫂子持家有道,大哥不是有福是什么?”严澈这下眉眼弯弯,他是真的挺佩服这个嫂子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大哥买新车的钱,不够那部分都是嫂子娘家贴补的吧!” 严国强这下完全懂了,看了看严澈,眼角皱纹加深。 虽然严国强在严澈的再三要求下,把那些借来的钱一一还了回去,但是严国强还是执意要让严澈好好考虑几天。 毕竟,包山这样的事,前面有好几个吃螃蟹的,可都被大钳子扎破了嘴。 严澈也不反对,果真乖乖待在家,将这事儿晾了三五天。 虽然晾在家,可严澈却没闲着。 有了包山的打算,自然要着手计划一下包了山,到底拿来做什么不是? 斜雨田园箬笠新_33 于是,在这三五天里,严澈多次进出那个“梦境”,多次在院子里的迷你菜园里试验——什么蔬菜种子都让严国强寻了一些回来,严澈也发现根据碧水的稀释程度不同,蔬菜的成长时间也有所不同,但是经过碧水浇灌的蔬菜,无一不是个顶个儿的大,个顶个儿的美味营养。 以至于这段时间严国强原本干扁发青的脸色,居然悄悄的变得红润起来,脸上发黑的皱纹深槽,也开始浅淡,乃至减少。 而且,一直困扰严国强多年的夜间咳嗽,夜起频繁等痼疾,也无药而愈,不复存在,几乎每晚都能安然睡到天亮。 对此严国强也疑惑过,但是想到严澈所谓的“高科技技术”,严国强也乐得不再过于追问。反正,儿子本事了,老子脸上有光。 这天。 严澈一大早动身,孤身一人去了一趟吉兆县,在吉兆县的X银行提出了三十五万现金后,就急冲冲包了一辆面包车,赶回了灵渠镇。 与灵渠镇旁边的富源乡乡政府前等候多时的严国强回合后,爷儿俩走进了乡政府大院,准备办理承包手续。 办理业务的年轻干事严国强认得,是双河村老黄家的二儿子黄生群。 想着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哪家不知哪家根底? 黄生群的大哥和严江关系比较好,因此一眼就认出了严国强,起身喊了一声“严四叔”,并热络地招呼上茶。 当得知严国强身边的严澈就是当年的状元郎时,黄生群更是客气周到,连连夸赞严澈能干,给富源乡长了脸。 对于严澈为什么突然回乡下要承包荒山,黄生群并未多问,只是详细的给严家爷儿俩做了解释,并且厚道的劝慰严澈承包下面积比较小的雾戌山。 对黄生群的建议,严澈很是赞同,原本他就看中面积较小的雾戌山。 雾戌山就在严家湾右侧,临靠着严澈家背后的鸡冠山,往来比较方便是其一,其二就是雾戌山是四座山中,水土流失较为轻微的一座。 黄生群还告诉严澈,雾戌山上面的土质,比较适合栽种果树。山势不高,方便运水浇水。 经过黄生群这么一分析,严国强也点了点头,觉得可行。 严澈倒没想过那么多,毕竟,他有自己的“秘宝”,有了这个“秘宝”,再差的土地,也不至于生不出“金子”来吧?! 黄生群悄悄告诉严澈爷儿俩,说这次承包出去的山地还没打开话,先对内部(本地人、本村人)开绿灯,所以四座山至今还没人出面承包。要是过段时间多外公开的话,估计要承包雾戌山就比较困难了。 爷儿俩暗地里商量了一下,严国强拍板,就定下雾戌山的承包权。 在填写表格时,黄生群问严澈承包多少年的时候,严澈想了想,让黄生群填了个四十年。 一听到严澈的话,黄生群在表格上的钢笔一顿,抬头看了看严国强,却看到严国强根本没注意这边,而是在打量黄生群的办公室。 无奈,黄生群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再问了一次严澈:“四……十年?” 严澈点了点头。 黄生群叹了一口气,停下了笔,摇头道:“严澈,这个……因为金额巨大,这个,得拿去乡长签理。” 严澈不解。 黄生群这才细细给严澈解释。 原来,从有承包荒山这个决策下来后,虽然承包荒山的人不少,但是大多都承包个三五,七八年,最长的就是白杨村济济山被一个市里的牲畜养殖专业户承包了十五年。不过那也是因为济济山附近交通便利,那个牲畜养殖专业户把济济山作为一个生猪放养场而已。 吉兆县山多,地少,土地较为贫瘠。 很多承包荒山的人家户,都栽在了这上面,没有赔得倾家荡产,那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严澈一听,浅加思索,问黄生群:“黄干事,那要是我承包了雾戌山,雾戌山山脚的那片空地是不是也算是我的了呢?” 听到严澈这么问,黄生群也是一愣,想了想:“应该……算是吧。只要不是农用耕地,应该都属于雾戌山。” 严澈点点头,继续道:“如果我要动山下的土,应该不算违法吧?!” 黄生群恍然大悟,起身拍了拍严澈的肩头,爽朗笑道:“哈哈,果然是念过大学的人,脑子就是好使。”顿了顿,黄生群又道:“这样吧,严澈兄弟,你要是信得过黄大哥,这分表格,让大哥亲自帮你填写吧!” 严澈眼睛一亮,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当然当然,求之不得。黄大哥,有劳了!” 摆摆手,黄生群摇头道:“哪里哪里,有你这样的高材生回乡,我们富源乡是求都求不来的,这点算什么?这样吧,我帮你连协议也一块儿起草,正好你在这里,一会儿看看合适不合适。要是行的话,咱们直接拿去乡长那里签字就行了。” 这么好的事,严澈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立马点头,两人一解一答,协商起协议内容,很快就将承包协议写了满满一张纸。 乡长姓张。 对严澈这么大手笔承包荒山,并且还是一次交清四十年承包费的大主顾,在乡长办公室起身相应。 快速阅完承包合同后,张乡长大笔一挥,签了大字。 让财务当场点清现款后,张乡长拍了拍严澈的肩头,一脸感慨地对严国强说:“严四叔,你有个好儿子啊!出息不忘家乡人啊!” 严国强哪里得过大官这样的赞扬?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一脸局促。 相较于严澈,反而淡定很多,面上依旧是儒雅谦逊,处事不惊的淡淡微笑。只不过,严澈心里却乐翻了天。 想着合同上面光是“四十年买断雾戌山所有权”那一项,严澈就有振臂向天,大声呐喊“这螃蟹真是美味极了”的冲动。 掘塘砌山 走出乡长办公室的严澈兴致特别高,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多了一抹令人挪不开的风情。 似乎看出了严澈为什么这么高兴的黄生群,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悄悄递上去一盆冷水:“严澈,这个所谓四十年买断的所有权,是省委为了扶持咱们枝城市经济发展,而特例开的绿灯,给出的特权,嗯……这个嘛,我觉得你在外读书这么多年,朋友网一定不小吧?你最好是找人去办个名正言顺的什么文件,不然以后……上面(黄生群指了指天)有事下来,你的麻烦甩都甩不掉。” 黄生群在严澈耳边悄悄说完这样的话,就借口要回办公室做事,也没介意当场陷入沉思的严澈没跟自己打招呼,笑眯眯的喊了声“严四叔,我先回去工作了”后,背着手往办公室走去。 清楚感觉到儿子情绪变化的严国强,在回家的路上几次想开口问儿子到底怎么了,却都被严澈抿紧了嘴,皱的老高的眉头生生憋了下来。 不由得,严国强的眉头,也被严澈传染了。 于是……一路走来,经过的人都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汉子都皱眉不展,一副沉思的深沉模样。连一些准备上前打招呼的熟人也被爷儿俩这个样子吓得绕道而行,唯恐这爷儿俩遇到什么烦心事,别一上来就点了“火药包”。 对于这个现象,爷儿俩根本是毫无知觉。 其实吧,严澈也就是被黄生群给堵了一下。 怎么说呢? 原来严澈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能力居然失灵了。 本来以为是乡政府出了小纰漏,自己不小心钻了这个纰漏的空子,回头就能占大便宜。谁曾想,这所谓的“纰漏”,原来是上面为了“勾/引”他们这些水鱼上钩而抛出来的香饵。 并且,这“香饵”并不是“绿色无公害”,相反的,这个“香饵”是经过无数能致人死命的“化学合成营养素”捏了团,沾了糖衣的“毒药”。 如此一来,严澈的心情哪还高兴得起来啊? 回到家里,严澈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堪堪回了神,一脸愁容的严澈心里不禁愤愤咒骂道:靠,你们上面原来就是这么糊弄我们百姓的,难怪咱吉兆县穷得叮当响,原来就出在这些条框上面啊! 不过,严澈这时也想到了黄生群最后告诉自己的话,默了默,严澈没有立刻深信不疑的执行黄生群的建议,而是走出堂屋,站在院子中央掏出了手机,查看手机信号。 于是乎,经过严家这个院子的人们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严老四家的状元儿子严小三儿手里举着一小块白呼呼,巴掌大,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块状物体,在院里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眉头深锁。 严小三儿身后呢? 一只老母鸡,昂首缓步,慢慢悠悠地“咯咯咯咯咯咯”唱着人类听不懂的歌曲,不紧不慢的跟在严小三儿背后大约两尺远的安全距离。 斜雨田园箬笠新_34 而老母鸡背后,跟了五六只刚出毛的小鸡仔,“啾啾”叫着,一边跟紧鸡妈妈的步伐,一边不忘边走边在地上跑着小石子吃,神情十分欢愉自在。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的严澈,终于在自己圈起的“迷你小菜园”旁边,寻找到了两个信号,眉头稍稍展开一点。 在手机里翻了翻,严澈找出一个号,带上蓝牙耳塞,拨了过去。 听着一串震耳欲聋,四年不变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在耳边反复翻唱,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老宅”二字,严澈眉头又皱了起来。 终于,《红高粱》变成了人的声音——一个冰冷的机械化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Sorry,you dial the user ……” 盯着手机上的“通话中断”,严澈咬咬牙,低声咒骂了一句:“死老宅,居然不接电话,哼哼……” 好在严澈并没计较太多,没打通电话,严澈把手机往口袋一揣,继续让其充当“手表”,走进了堂屋。 坐在堂屋的木桌旁喝下一碗温开水后,严澈依旧没等到严国强的回来,估摸着严国强在严国盛家聊上了。 想了想,严澈起身换下了脚上的皮鞋,换上了一双平日里严国强下地的解放胶鞋,转身出了门。 严澈决定到雾戌山上走走看看,不管如何,先去视察一番自己的“领地”。 雾戌山。 当地人也称其作“狗儿山”。 其名源于薄雾天气里,远远观望雾戌山,就仿佛看到一条坚守本职,看守家门的忠犬静坐在那。 当然啰,雾戌山也被严家湾人称为看门山。估计严家湾人认为这“大狗”看的门,看是自家所在的严家湾。 严家湾三面环山。 背靠鸡冠山,鸡冠山后是海拔两三千米的齐王山,相传在齐王山上埋着一位旧时的王爷(其据不可考),因此得名齐王山。 东侧是比齐王山略微矮一些的帽儿山,因为山顶一块与帽子相似的巨石,得名“帽儿山”。是四座大山里,水土流失最为严重的一座山。山上光秃秃一片,除了一些杂草野灌木侥幸长在石缝间,基本上是看不到太多的绿色。美人坡就在帽儿山山脚下,坡上开了耕地,开了春,那一片就是帽儿山最显眼的一点绿斑。 邬子荡,其实就在帽儿山山脚下的美人坡后面。 严家湾跟前有条小河,土名儿叫做豌豆溪……呃,其实它原本叫挽头溪,当地人叫久了,就成了豌豆溪。 挽头溪源于比齐王山还大几倍,属于富源乡,乃至吉兆县最高山脉平梁山山上的几眼泉,从山上汇流而下,流经林家沟、邬子荡、严家湾、双河村……等山村,与十几里外的玉岭河在燕子口汇合,而后辗转山岭千万里,穿沟越壑万千道注入长江,再汇入大海。 这挽头溪溪水清澈无浊,常年细流不断(哪怕当地旱情最严重的季节,挽头溪也能保持住基本的周围千万人的用水流量),养育了类似严家湾这样的村子千千万万的子孙。因此,挽头溪也被当地人称为娘娘河。 而剩下的那座闸坡山就在河对岸,与严家湾背后的齐王山两两相望。关于这闸坡山,在本地还流传着一个故事。 相传当年齐王山还没有埋葬齐王时,齐王就住在这边。齐王是战败的一个皇子,被登基的皇帝兄弟下放到了这里。 一天,心情郁闷的齐王出门散心,在路上遇上了一个漂亮的女子,并深深被其吸引,誓要娶为妻子。 不料,这事不知怎么被远在京城的皇帝知道了。齐王的这个皇帝兄弟,向来霸道,打小就有争夺齐王所喜欢的一切东西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皇帝下令将这个女子强势收回皇宫,充做后宫的一个妃子。 你想啊,齐王都被皇帝斗成这样了,如今还要被皇帝抢老婆,齐王怎么可能甘心? 于是齐王召集身边仅剩下的十多个家丁,准备和前来抢夺女子的皇帝来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结果,这个皇帝太厉害了,居然请来了神仙帮忙。 神仙衣袖一挥,就从天降下一座山,生生拦在了齐王众人面前,挡住了齐王追逐皇帝的路,也挡住了齐王出来的唯一出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牢房,桎梏齐王在其中。 这座山,就是如今的闸坡山。(……囧,这不是茶凭空编的,是真的有这么一座山,这么一个传说,不过被茶改了名字而已。) 呃……扯远了,扯远了。 严澈一路慢慢爬上了雾戌山,站在不算高的山顶,将严家湾尽收眼底。 当然,严澈也看到不远处严国强每天细心照顾的自家的菜地,以及美人坡后面那片翠竹下的邬子荡。 闭上眼,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 严澈虽然感受不到书中所谓的“一览众山小”,却发现站在这里,心情异常舒坦,颇有心旷神怡的意味。 雾戌山虽然不大,座山面积或许还没严家湾大。 转过头,看着山背面的情形……此时此景,严澈露齿笑了。严澈觉得选择承包雾戌山,真的是明智的选择。 哪怕这四周都绵延的山,山外还是山,但是……严家湾湾前有流经的挽头溪,虽然雾戌山距离挽头溪有些远,背对严家湾的山的另一面却是面朝柳家潭的方向。 而柳家潭,正好处在各村往去灵渠镇,富源乡唯一一条水泥公路旁。 看到雾戌山周围的这一切不算太有优势,却又有着不小优势的环境位置,严澈灵机一动,急冲冲地跑下了山。 严澈刚一进院,就看见严国强和严国盛兄弟俩坐在堂屋谈话。 许是看到严澈回来了,兄弟俩的对话一顿,都看着满脸激动得泛粉的严澈,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这孩子怎么了? 严澈冲进堂屋,端起严国强跟前的大水碗,就着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就喝了下来。 碗见了底儿,严澈抹着嘴,噙着欣喜的笑容,喘着粗气:“嗲,国盛叔,我……我……咳咳……” 见到严澈这个样子,严国强不由皱了眉,伸手拍了拍严澈的背,替他顺着气:“慢点说,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忙跳跳的。” 严国盛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副慈父娇儿的画面。 “嗲,嗲,我想到咱们的山怎么弄了。”稍微调和了气息,严澈深深吸了一口气,兴奋地抓住严国强轻拍自己脊背的大手:“嗲,咱们请人。” “请人?请人做啥?”严国盛率先问出了严国强的疑问,兄弟俩这会儿都敛下了笑容,神色认真。 “嗲,这事儿咱爷儿俩弄不下来,得请人帮忙。”严澈拍着胸口,顺了顺气,继续道:“工程不算太大,却也不小。所以得请人来帮忙。”其实严澈没说出口的是:嗲年纪大了,做下来怕身体受不住。至于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更不消指望了。 “三儿啊,你说清楚些。”严国盛使劲挠了挠肩膀,一脸迷糊。 “呃……”严澈这才想起,自己说了半天,主题还没告诉两位老人,难怪老人迷糊,暗自鄙视了自己一番:“国盛叔,嗲,是这样的……” 原来,严澈看到雾戌山下那片空地面积很大,而且,承包合同上不是注明了:只要不是农耕地,都属于雾戌山的范围么? 因此,严澈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就是——掘塘砌山。 不是说山上泥土流失不少么?成,那咱就挖了下面那些山上滑下来的泥巴放到山上去培着,那么大一片空地,挖出来的土总够给整个山铺一层了吧?! 本来那片空地上的土壤就是雾戌山上滑落下来的,基本把空地上的土挖出,搬上山,算是把流失的土壤“完璧归赵”了吧?! 哈?你说那山下的空地怎么办? 嘁…… 到那个时候,空地早就被挖成了大坑。 大坑,知道吧?知道有什么用处么? 对了喂,挽头溪离得近,咱可以抽挽头溪的水注入大坑里,把大塘培成现成的池塘。 池塘拿来干嘛? 要是你连这个都想不到的话,一会儿找块豆腐去。 池塘可以养鱼,还可以栽种莲藕,两样可都是创收的绝好方法啊。 严国强严国盛一听完严澈的话,两人都楞得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严国盛猛地一拍膝盖:“呔,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看了看严澈,严国盛又笑弯了眼,对严国强说:“四哥,我看啊,三儿这办法好。”说完拍了拍严澈的肩头,一脸感慨:“三儿,果然还是读过书的脑子好使,我跟你嗲担心了半天,被你这么一说……咳嗯……呵呵,白瞎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35 严澈一愣,看了看严国盛,又看了看严国强,脸上还没消下去绯红,更添深一层,眼眶也熏得热乎乎的:“嗲,您别操心,三儿一定会弄好的!” 严国强这会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腰杆儿也挺得老直:“国盛,咱就这么做吧!” 狠劲点了点头,严国盛说:“四哥,反正现在是农闲,也别花那些个钱出去请工来做,咱就卖一次老脸,喊人搭把手,不就是管几顿好吃好喝的饭菜么?咱们是农村人,谁还去计较你这些啊。四哥,你看这样成么?” 想了想,严国强看了严澈一眼,眼底柔和的让严澈觉得心里酸酸涩涩,涩涩甜甜的:“成,国盛啊,四哥嘴笨,这事儿你就帮着三儿去张罗吧!” 严国盛哈哈一笑,道:“四哥,三儿是我侄儿,我不帮他谁帮他?是不,三儿?”说完,严国盛笑眯眯地问着严澈。 严澈也学着严国盛狠劲儿点了点头:“国盛叔,我要吃炸小鱼儿。” “成,回头我去逮几斤,让你婶儿炸给你这个泥鳅猫吃。” 严澈心底有了计较。 山既然已经承包下来了,这个责任已经从公家落到了我个人手里。 即便如此,还有一些条款文件不得不签署搞掂……不光是要办一些重要的证明,以防后患。更主要的是,不能因为这些原因就这么把山空置荒废了。 毕竟…… 这可是自己所有的心血投入,而不是一时冲动啊。 红砖围墙 最近这个礼拜,严家湾异常热闹,人来人往的,就跟赶集似的。 一般而言,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严家湾有人家办红白事;二么,那就是这里有稀罕可瞧。 严家湾这次还真出稀罕事了,闹的远近村子的人都赶过来看稀奇,二十里外的杜家桥村都有几个汉子为了这事专门赶了过来。 到底,严家湾发生什么事了呢?! 严元照背着手,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在严家湾平坦的石板路上,一路点头微笑着和经过的行人打着招呼。 看着往来的本村和外村人,严元照脸上的得意之色不屑遮掩,大有“看吧,咱严家的状元郎不慕朝堂,喜农园”之势。 没错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是因为严澈回家承包荒山闹出来的。 大家都弄不明白这个状元郎是不是读书读多了,弄得脑子都不好使了,好生生的城里生活不过,跑回乡下包山种什么庄稼?! 这包山的事,能有人没做过么?别说挣钱了,不都是弄得头破血流,倾家荡产了么? 虽说乡政府因此大力表扬了状元郎,说是状元郎有心为家乡经济添砖加瓦,为家乡人奔小康起先锋作用,值得大家看齐学习。 可是,大家并不看好状元郎这个“脑残”之举,都在寻思着:这山荒成这样,能发展个啥啊?虽然电视里也报道了不少外省包山带动经济发展的事迹,不过,那能喝平梁山脉地区的山地相比吗? 即便是不看好这状元郎包山的行为,但是不代表大家不会因为好奇来看热闹啊?! 这不,都围到严家湾旁的雾戌山下面,看严家状元郎怎么带起这农村的“经济发展”来了。 临近晌午,严澈和严国盛婆姨张超英围着灶台转呢。 “国盛婶子,您去休息一下,我一个人来就够了。”严澈看着张超英套着袖套,在灶台旁边来回的忙碌,有些过意不去。 “去去去,要么出去,要么乖乖给我烧火。”张超英手一挥,佯装生气的眼底,盛满浓浓的笑意:这孩子,难怪自家男人这么疼他。 “好好,婶子我去烧火。”看着张超英的样子,严澈知道是不可能替上去了,也只能笑呵呵地坐到了灶前的木桩子上,一把接一把地往灶肚里添着柴禾。 “三儿啊,哎……”看着严澈认真的样子,张超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她也不是很看好严澈包山的事,总觉得没谱。虽说因为当年严家湾人对她的事后,张超英对严家湾人都有着一层隔阂,但是严国强和那些人不一样。 算起来,严国强在严国盛眼里,可是亦兄亦父的存在啊。 “婶子怎么了?”严澈迷惑地看着张超英古怪的神色,不由轻声问道:“不舒服?” “没事没事。再添两把火就够了,你去看看你国盛叔回来了没,这些饭菜你一个人搬不动。”张超英笑了笑,摇头,心讨:年轻人,能折腾就折腾去呗。看四哥把钱还回来,估计这小子在外面是赚了钱才回来弄这些的。 “嗯,行!”严澈往灶肚里再添了两把柴禾,也站起身抖掉身上的柴屑,出了灶房。 六天前。 严澈将自己“掘塘砌山”的想法告诉严国强严国盛后,当天下午严国盛就动身去召集了八九个壮年汉子回来帮忙。 这些壮年汉子都是严国盛从柳家潭喊来的,其中带头的就是上次严澈遇见的柳建华。 看到严澈的惊讶,严国强趁着严国盛在招呼这些汉子吃茶抽烟的当儿,才悄悄告诉严澈——柳建华是柳家潭的村长,同时也是整个富源乡最年轻的一个村长。 听到父亲的这个真相,严澈还真是吃了一惊,想着自己大伯的村长范儿,再看看柳建华嘻嘻哈哈的样子,他还真不相信这个就是村长。 不过,严澈还没愣多久,柳建华倒是主动上前搭话,并把严澈给另外几个汉子介绍了一下,引得几个汉子一脸羡慕,不住地说“哎,真好。没想到状元郎是严江的弟弟啊”之类的。 柳建华是柳家潭的村长没错,同时也是严国盛的徒弟。 早些年,严国盛跟着一个老泥水匠打帮手,学了两三年手艺,之所以严国盛家的条件在严家湾算是中等偏上,也和严国盛握有一技之长有关。 严国盛有着泥水匠的手艺,少年时的柳建华缠了严国盛半年多,就是为了拜严国盛为师,学一个奔生活的技艺。 说起严佳美和柳建国的这桩婚事,柳建华还算是俩人的媒人。 就在柳建华长期往来严家湾、柳家潭和灵渠镇三地,死缠严国盛时,当然也知道严国盛有个女儿叫严佳美。而柳建华的堂哥柳建国也是这样认识了严佳美,一见倾心。 看到柳建华的认真,严国盛最后也不得不收下了这个牛皮糖的徒弟,同时,柳建国也邀了家人上严家湾来提亲了。 虽然严佳美和婆婆不对头,但是严国盛在富源乡,乃至吉兆县的名声还是不低的。因此,严柳两家关系还算不错,特别是柳建华家,逢年过节的时候,柳建华一定第一时间到师傅家拜年。 严国盛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柳建华做了严国盛徒弟后,点点滴滴都看在张超英眼里,这么十来年过去了,对于这个徒弟,基本就把他当儿子看待了。 所以这次柳建华一听师傅要找人帮忙,二话没说,带着几个堂兄弟,立马就来了严家湾。 简单的吃了一顿开火饭后,柳建华大手一挥,几个汉子扛了工具就让严澈带着去了雾戌山下面的那片空地,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严澈在汉子们眼里就是一个书生,当然不需要他动手,至于严国强严国盛,别说严澈不同意,就连柳建华也不乐意。 于是,严国盛充当了“监工”,在一旁指导这群汉子如何下手,严国强就着手去镇上才办食材。 这帮汉子虽然仗了严国盛柳建华的面子,不收分文银钱,但是置办伙食这是必须的事。因此,严国盛让张超英来帮忙做饭,购买的食材也让女婿柳建国负责运送。 这么一分派下来,严澈反而成了闲人,到了哪里想动手,无一不是被催促着离开。 张超英看着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让严澈去雾戌山叫人回来吃饭休息。 严澈没话说,只能乖乖地听候差遣,去了雾戌山。 一到雾戌山山脚,又看到每天都不变的热闹场面——热火朝天干活的汉子,和一大圈看热闹的围观乡邻。 摇了摇头,严澈硬着头皮,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嗲,国盛叔。建华哥,各位大哥,先回去吃饭休息一下吧!”严澈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走到严国强严国盛跟前,冲着挥着热汗,往返掘土抬泥的汉子们大声地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喊住了卖力干活的汉子们,同样也让看热闹的人们也注意到了严澈。 “哟,状元小哥儿,今天你家做啥好吃的呢?” “哎哟,好俊俏的后生。” “嗳,这就是严家湾的状元郎啊,生得真俊!” 斜雨田园箬笠新_36 …… 这样的情形,从开工以来,几乎每天都能发生两次,饶是严澈脸皮再厚,性子再淡定,每次都得脸热一热。 不过,每当这样的情形一出现,严国强或是严国盛就会出面解了严澈的围。 这次也不例外,是严国盛出面:“咳,咱庄稼人家能有啥好吃的?不就是萝卜炖猪蹄,洋芋(土豆)焖大肉,再来碗素菜汤加苞米饭这些粗糙菜么?能填饱肚子就是,哈哈。” 严国盛一出口,柳建华几个汉子当然也免不了出口迎合:“就是就是,填饱肚子是大事,是大事,哈哈。” 说是填饱肚子,光是两个大荤菜,已经让人眼馋了。在这些农家人眼里,一个礼拜能吃一次肉,已经算是家里条件好得奢侈的事了。 自打严澈家开工以来,几乎每天除了早饭,晌午饭和晚饭都是大荤菜,不是鱼就是肉,顿顿都有两三斤苞谷酒……这些丰富的饭菜,早就被周围来看热闹的人羡慕了好久。 严国盛的话一出,难免人群又是一阵起哄。 就这样,在大伙儿的哄笑和羡慕的眼神下,严澈跟在严国强严国盛身后,柳建华带着一帮汉子跟在严澈身后,扛着工具往严家湾赶。 刚到院门口,一群人就看到背着手往这边走过来的严元照。 严国强立马上前,搀扶住严元照:“五爷爷,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严元照笑呵呵地看了看严国盛,又看了看严澈和他身后那群汉子,对严国强说:“我闻到肉香跟过来的。” 听严元照这么一说,严国盛也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五爷爷,您老鼻子真灵。” 严元照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严澈:“小三儿啊,你这阵势做得真不小哟。” 严澈规规矩矩上前喊了一声“五老祖”,小脸儿粉粉地垂了下来,惹得严元照更是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灿烂起来。 “五爷爷,进屋进屋,一起喝点苞谷酒。”严国强见到老人家这么开心,自然也欢喜,和严国盛一人一边搀扶着严元照进了院。 严澈招呼柳建华一行进院后,就钻进了灶房,帮张超英把一盆一盆的菜往堂屋端——农村汉子干活消耗体力大,因此饭量也不小,除了菜都是大份的用盆装,每一顿光是准备的苞米饭都得准备一大木桶,不然就不够吃。 饭桌上,严元照端着盛酒的粗陶碗,抿了一口后,“滋滋”有声地道:“老四啊,我这些天也看了你们那边的雾戌山。还是小三儿能干啊。” “五爷爷,小三儿这算啥,咱村不是还有三座山没承包出去嘛,小山而能力有限,只能包小一点的。”严国强赶紧给严元照夹了一筷子炖的稀烂的肉皮,放到严元照碗里。 严元照摇了摇头,放下酒碗:“你以为我不晓得啊?能出得起钱包山的,咱们乡里基本没几个,这些山啊,都是包给外来人了。”说着,叹了一口气:“哎,你们说,本来是咱们自家的地盘,结果承包给人家后,咱连一只脚也不能迈进去,这算什么啊?” 听严元照的话一完,大家都静了下来。 其实严元照说的,就是前个月在赵翠花娘家赵家沟发生的一件事。 赵家沟也承包出去了一座山,承包人是来自枝城的城里人,也不晓得在山上倒腾什么。 后来有个赵家沟的人不小心进了山,被山上的人打断了腿丢下山。 这事一出,赵家沟人都上政府,要告这山上人草菅人命。 结果,一纸法院传票下来,赵家沟反而被告上了法庭——承包人告赵家沟人上山偷东西,赵家沟人还拿了家伙围了山,说是自己的权益和生命受到威胁。 经过乡政府出面协调,受伤那户人家不单没有拿到医药费,反倒是贴出了三千块钱给承包人,这事才算了私了,收回了起诉。 严澈也听说过这事,在饭桌上听严元照这么一提,心下也有了担忧。 就在严澈担忧初萌的时候,严元照有说话了:“老四啊,你们这个事儿啊,不是我偏袒你们,不顾严家湾的情面,我觉得吧,你们得还出点钱,劳点工。” 严国强严国盛对视一眼,一脸迷惑地看着严元照。 严元照也没搭理俩人,反而转过来看着严澈:“小三儿,你自己来说说吧。” “呃……”严澈一滞,心中忿忿:这个五老祖真是,一下就把事转到我身上了,我又没说什么,可都是你老人家在说啊! 这下目光都落到了严澈身上,他也没办法,在严元照笑眯眯的注视,和大伙迷惑的眼神下,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地说:“呃,我想五老祖说的事,是让我在山下多加一道围栏是吧?” 严元照摇头。 严国强皱着眉头,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严国盛还没缓过神,看看严澈,又看看严元照,眼神落到柳建华身上,柳建华也摇头。 “五老祖是担心要是我将来在山上种了什么好东西,湾里人趁我不注意,上去……呃……嗯……”严澈也不好说白,最后的话就用“呃嗯”代替了。 严元照点点头,众人恍然大悟。 严国强转过头看着严元照,眉头加深:“五爷爷,那,您说怎么做?” 严元照看了看严国强,又看了严澈一会儿,在几个汉子记得要出声时,这才觉得关子卖够了,又抿了一口苞谷酒,放下碗:“小三儿说上栅栏,肯定不行。别说防有祸心的人了,就是防一些野物都不行。你们啊,在花点钱,弄个围墙吧!我可听说了,小三儿这次一口气包了四十年呐。” 严澈点了点头,同意这个五老祖的建议。 “五爷爷,那不又得花不少钱么?”严国盛不乐意了,他可是早就知道严澈承包四十年花了三十万啊,哪还来剩下的钱啊? “啧,你急什么?老头子能出主意,会没想到这个么?”严元照横了严国盛一眼,继续看着严澈,对严国强道:“还记得你有个表舅吧?燕子口那个。” 严国强点头。 “他家不是专门烧红砖的么?”严元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道:“而且听说他孙子不是娶了大江媳妇儿的堂妹么?你去找找看。” 听严元照一说完,严国强眉头散了,嘴角也扬起来了,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口黄牙:“呵呵,五爷爷,还是您有办法。” 雾戌山庄 热火朝天地忙活了近三个月的雾戌山,如今远远看去,完全改了模样。 黄土为帔,红砖做衿。 雾戌山不见了昔日的荒芜苍凉,倒有了几分新颜。 站在美人坡,遥望着新面貌的雾戌山,武少康很难想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得意弟子……亲自抄刀改变的。 看着焕然一新的雾戌山,武少康甚至可以幻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出现平梁山一样的一山翠意,眼中有了湿意,更多的是胸中那股满满涨涨的,属于自豪的荣誉感——这就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啊。 “武老师,不过去严家湾看看么?”邬爱国站在武少康身后,跟着听了半天,却不见武少康前行半步,不由问道:“这雾戌山可是严老四家那三小子弄出来的呢,那三小子不就是您以前的学生么?” 微微颔首,武少康满是沧桑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是啊,这孩子看着本本分分的,没想到弄出这么大动静。” “嘿,可不是嘛。这可是咱们这一片第一个出来包山的啊!听说一出手就交了四十年的承包费。”说到这里,邬爱国不由啧啧有声:“那可是三十万啊。我的老天爷,听我那个在乡政府工作的小舅子说,齐剌剌三十沓百元大钞……我看这三小子在外面是赚大钱了!” “呵呵”笑的武少康,不予回答,但是满面的自豪难以言表:“邬大哥,你不是要过严家湾么?” “啊?”邬爱国一愣:“武老师不去了?” 武少康微微摇头,闪开身,让出路给邬爱国:“不去了,这样看到了就好了。” “嗳。”邬爱国有些迷惑,却也没多想:“那成,我过去找找村支书谈话。” 点点头,武少康看着邬爱国走向严家湾的背影,眼底一黯,转身再次走回邬子荡荡头的那个青石院子。 忙了近三个来月,严家爷儿俩可谓是累散了一把骨头。 这会儿,严澈和严国强正坐在堂屋的大木桌前,老的递着单子,少的拿着笔记录。 “三儿啊,这下还剩了多少钱啊?”严国强虽然识字不多,可是单子上的数字他可是认得的。看着一张张单子从手里流过,虽然每张单子上面的数字不大,但一积累起来,那可不是简单的一笔支出。 “呃……”看了一眼记录下来的数字,严澈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嗲,没太多……嗯,没超过我之前的预算。” “哈啊?预算?”严国强不懂。 斜雨田园箬笠新_37 “嗯。”严澈点头,拿起笔下的单子,一笔一笔念给严国强听:“我从银行里提了三十五万现金出来,除了承包费花掉了三十万,砌围墙的红砖花了两万八……其他的花了,呃,差不多一万。” “啥?什么花了一万?”这些数字严国强越听越惊悚,特别是严澈后面的“其他的”,严国强直接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嗯……就是买菜的钱、运砖的钱、租用手推车的钱和混凝土的材料钱。”严澈细细地看了一遍后,才抬头给严国强一一列述:“嗲,其实这些都是小钱。” 严国强怒了:“这还是小钱啊?” 严澈也知道严国强气什么,无外乎就是喊大哥帮忙运砖,结果赵翠花收钱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由于没有办法直接把砖送到严家湾,严国盛又不得不跟三伯严国富借了五辆手推车,一小车一小车的运进了雾戌山下,借车之前,严国富开口就否定,说是“只租不借”。 严澈站起身,走到严国强身边,伸手把严国强的肩头一按,按坐到了板凳上后,严澈划开桌上的单子,空出一个地方倒了一碗水给严国强:“嗲,您别生气。先人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么?亲兄弟明算账。大哥和三伯这么做,我倒不觉的不近情理。” 严国强可不管这些,也不接严澈递上的水,“哼”了一身扭过了头,继续生气。 看着严国强这样的情形,严澈忍不住笑了出声。 “嗲,嗲,别气别气,您气坏了,以后谁来帮三儿打理啊?三儿啥也不会,还得让嗲来教呢!”轻轻摇晃着严国强的胳膊的严澈,拿出了十多年没用过的撒娇手段,哄着生气中的严国强。 看着严澈这个十多年不曾看到过举动,严国强又惊又喜,一下就忘掉了先前愤怒的情绪,转回身,看着严澈……眼眶有些发热:“三儿。” 似乎明白自己的举止又牵动了严国强某些记忆,严澈酸涩的愧疚感再次爬上了心头,挪开眼,轻声道:“嗲,走,咱们爷儿俩去看看雾戌山吧!” “嗯。”狠狠点头,严国强倏地站起身,险些让坐在板凳另一端的严澈摔个结实:“走吧,咱家花了这么多钱,这雾戌山如今就是咱家的了,走,咱爷儿俩去看看咱自家的山头。” 严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嗲,听您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呢?” 严国强闻言一怔,回头瞪了严澈一眼:“胡说些什么?这话能乱说?赶紧的。” 严国强父子俩到雾戌山山脚下时,发现有人比他爷儿俩更早到了。 严元照在严国盛的搀扶下,正一块一块地检查着那道长约近千米,高约三米的红砖围墙。一边检查,一边出言教训着严国盛:“你这混小子,手艺不精,你还敢给三儿砌围墙,你看看,你看看,偷工减料,偷工减料。” 虽然言辞严厉,可是却不难发现严元照眼底的笑意。 听到严元照的斥责,严国盛也不反驳,反而一边小心的搀扶严元照,一边点头谄笑:“是是是,五爷爷说的是。五爷爷,你看这不是为了给三儿省钱,所以才在一米五以上砌了空花嘛。你看看,其实这样子挺好看不是?” “哼,偷工减料还有借口。”严元照哼笑一声,刚回头就看到赶过来的严澈父子:“哟,老四带三儿来了?” “五爷爷。” “五老祖,国盛叔。” “行了,行了。”严元照一挥手,另外一只手就落到了严国强手里,兄弟俩一人一边,搀扶着严元照继续“视察”红砖围墙,严澈乖巧地跟在身后:“三儿啊。” “五老祖,孙儿在。”听到严元照喊自己,严澈立马上前,走在严国盛身侧半步后。 “你这墙弄这样就成了?”严元照笑眯眯地看着这个重孙儿得体的举止,心下自豪感倍增。 “哦,五老祖,我想这样恐怕还不行。”严澈看了看高高的围墙,认真道。 “啊?怎么呢?”严元照停住脚步,三人都看向严澈。 严澈凝神想了想,指着围墙道:“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好看。”其实严澈想说的是这样砌墙不是很保险。 “臭小子,你国盛叔砌的墙哪里不好看了。”严国盛闻言,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得质问。 “国盛叔别生气,您听三儿说完嘛!”看到一言触怒了严国盛,严澈赶紧摆手解释:“国盛叔,三儿不是说您砌的这个围墙不好看,真的。” 看严国盛瞪着眼盯着自己,严国强也皱着眉头剜自己,严澈不由觉得冒冷汗,可怜兮兮滴看着严元照。 严元照这才笑呵呵地敲了严国盛一锤:“急什么?你做工程,还不让人给你提意见了?” 嘟嘟囔囔几句,严国盛牛眼大瞠:“臭小子,还卖关子?赶紧说!” 严澈“嘿嘿”干笑,搓了搓手,道:“墙砌得很美观,不过,三儿觉得太过生硬,没有生气……呃,三儿觉得在墙角种上一些青藤,等藤蔓爬上了围墙的时候……” 听完严澈说了一半的话,严元照点点头,盯着围墙若有所思。 看到严元照这个样子,严国盛不但没有再瞪严澈,反而学着严元照的样子,也打量起新新的红砖围墙来。 严国强却责怪地瞪了严澈一眼,眼底满是责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你国盛叔?你国盛叔给你砌墙分文不取,要知道他在外面帮人一天就是几百块呢! 看着这个情形的严澈,摸摸鼻子,低下头:说多错多,不如不说。哎,不止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辈分大一级也得压死人啊! 半晌。 严国盛猛地一拍腿,吓得严元照一颤:“五爷爷,我知道三儿的意思了。” 严元照蔑了严国盛一眼:“一惊一乍的作甚,孩子还在跟前呢?没个大人的型儿。” 严国盛也不在意,挠着头“嘿嘿”的种青藤是不错,不过不能种一般的青藤。” “那要咋整?”严国强这才开口,急急问道。 “四哥,你记得以前咱哥儿几个上平梁山的事么?”看着严国强拧着蹙眉的样子,严国盛可学不来严元照卖关子的手段,继续道:“五爷爷,我记得平梁山上有一种青藤,就是长得很粗壮,带刺儿的那种啊,叫什么名字呢?” 严元照眯着眼想了想:“哦,你说的是刺儿藤啊。怎么了?” 严国盛瞥了严澈一眼,愤愤道:“这小子要的恐怕就是那种藤吧?” 严国强不懂,看了看严澈,又看严国盛,最后开口问严元照:“五爷爷,那和围墙有什么关系啊?” 严元照“呵呵”一笑,攘开严国盛,拉过严澈,责怪地等了严国盛一眼:“你这个当叔的,有你这么和侄儿说话的么?”说完又斜了严国强一眼,微微叹息:“老四啊,得了三儿,就是你的福气啊!” 虽然被严元照这么夸,让严国强很开心,不过他还是不知道刺儿藤和围墙有什么关联,最后不得不看着严澈,等着儿子揭秘。 严澈小脸儿微醺,任由严元照牵着手,小声道:“刺儿藤上的刺很硬,密集度大,一堵刺儿藤结成的藤墙,别说是人,连一般的大一点的动物也钻不进去。而且刺儿藤移栽很容易存活,结出的刺儿果还可以卖去酿造刺儿果酒,所以……我想的是移栽一些刺儿藤在墙角根儿,等刺儿藤爬满围墙的时候,既可以美化围墙,还可以等果子成熟了,嗯……摘去酿酒。” 严澈一说完,严国强这才恍然大悟,和严国盛又对视一眼,兄弟二人做着同样的动作——挠头傻笑。 既然围墙得到完善,三辈人就进了围墙里。 走在铺砌好的石板路上,严元照看着盖了一层黄土的雾戌山,满意地点点头,转过头对严国强说:“老四啊,回头你去县里农科所买些果树吧。如今虽说不能保证没有那个什么水土流失,不过植树造林的好,水土流失的坏,我这个老家伙还是懂的。既然这雾戌山被咱承包下来了,也算是咱的地界了不是?咱们当然不能真的只在山上种那什么的树,得种果树。” 严元照的话与严澈和严国强爷儿俩先前的打算一致,严国强也乐得点点头:“嗯,五爷爷,明天我就去县里找找看。” “嗲,还是我去吧,我熟悉那边的路。”严澈忙开口,他不光要去拿果树苗,还要拿很多东西呢。要是让严国强去,他还不放心。 “四哥你别争了,正好我也要去县里做工,明天我跟小三儿一起去,带着小三儿去农科站看看。”严国盛也开口赞同严澈去县里。 想了想,严国强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时,严元照看向了那块被挖空的空地的方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三儿啊,这土被挖去山上了,这么大一个坑咋整?” 严国强一看,笑嘻嘻率先上前搀着严元照的手,带着严元照往空地的方向走去:“五爷爷,您仔细看了再担心。” 说话间,严国强顺着石板铺砌的路,搀着严元照来到那块挖成宽五十几米,长一百二余米,深达五六米的大坑前。 “喝,好家伙。居然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这些,这些……这是谁想出来的啊?”严元照看着平整地用碎石砌了内墙的大坑,还有一条用红砖砌成,长二十多米,宽约两米,类似码头的坝台廊桥延至大坑中心,末端还用麦秸秆搭了一个茅草亭时,大喝一声,红润的脸上激动难掩,连严元照指着茅草亭的手指有些颤抖:“这,这是谁想出来的?” 严国盛“咳嗯”一声,严元照看过去,正好看到严国盛的眼神直瞄严澈,严元照笑意更浓:“好,好,好,还是三儿有出息,有出息。告诉老祖,你是不是想弄个公园啊?” 严澈一听,开始被严国盛戏谑的眼神瞄得脸发烫的难为情,一下消失殆尽,脸色有些泛青:“呃,五老祖,这个……不是弄公园的。” “啊?不是弄公园?”严元照有些迷惑地看了看严澈,又看了看那条红砖铺就的廊桥,喃喃道:“这不就跟县里的清湖公园一样么?不弄公园,你弄这个做啥?” “咳嗯……”严澈学着严国盛一声轻咳,掩下尴尬,清了清嗓子:“五老祖,我和嗲商量了,准备在这个挖出来的池塘里种莲藕,再养一些鱼。至于这个长廊和草亭嘛,咳嗯……只是为了方便休息而已。” “啊?”严元照愕然,严国强和严国盛兄弟俩撇过脸,一脸憋笑。 “五老祖,咱这弄公园……呃,没人来啊。”严澈苦着脸,他的鱼塘计划怎么成了建造观赏性的公园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38 的确。 严澈不单要在雾戌山上种果树,还要在掘出的池塘里养鱼种莲藕。 而且,严澈已经让柳建华帮忙去购置一些木料和竹子,他还要在围墙之内建一两栋木屋,宽敞的双层休闲大木屋。 粗犷木料铺板,碧秀竹子砌墙,金色麦秸秆做顶。 ——草堂陋居煮香茗,漫山花果挂笑迎;整日亟亟夜枕戈,不如风好眠草亭。 这就是严澈的计划。 这就是严澈对雾戌山改造后,未来的蓝图构思。 并不是严澈想要做世外隐士,他没那么高雅,也没那么能“隐”得下来的忘尘之心。 他是凡人,故而免不了俗,免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俗。 他是凡人,虽然免不了俗,却也知道其他凡人都渴望脱俗。 因此,严澈准备借助神秘碧水的功效,就有了这样的计划——一个将在一年后,正式开张营业的农家乐休闲小居的计划。 带着从头到尾没有合过嘴的严元照,粗略地围着改造后的雾戌山转了一圈后,严国强和严国盛才陪着有些疲惫,心情却依旧亢奋的严元照回去休息。 至于严澈,严元照一挥手,独自一人揣着满满一肚子计划回了自家院子。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严澈再次跑到院子里那个迷你菜园旁边,等到信号出现两格提示后,拨通了“老宅”的电话号码。 严澈这是准备“合理”利用损友“老宅”的资源,让“老宅”回家磨一磨他家那位老爷子,争取磨来一幅墨宝,上书——“雾戌山庄”。 平梁之行 已临岁末。 雾戌山上的新黄略微沉淀,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暗色。 清晨薄霭,只有围了雾戌山一圈,安静横在山脚的那条赤红色的红砖墙特别的显眼明艳。 隐约地能看见红砖墙后,有两栋竹墙草棚的小阁楼安静的伫立在薄薄晨雾中。 雾戌山,已经有了一丝人气。 这时,红砖墙内的山上,从薄雾中歪歪倒倒的走下一个人来。 这人身上披着晒干箬叶叶子拼成的褐白色蓑衣,头戴着同样是箬叶与细丝竹篾编成的褐白色斗笠,脚上穿着一双沾满了黄色泥土的黑色塑胶雨靴,背上背着一个背篓大小的青绿色塑料喷雾器,戴着白色棉线手套的手正好搭在喷雾器的手把上……一步一滑地向山下走来。 这个人正是一身“武装”的严小三儿,严澈。 严澈刚走到干净的石板路上,沾了泥的雨靴的沉重感让人不爽,跺了跺脚,那些稀泥也没见剥落,不得不伸脚在石棱子上刮着雨靴粘着的黄泥。 “看吧,我都说山上也铺石板路,你就不听,说什么饭吐出来重新蒸,这下满脚泥不舒服了吧?”一个声音传来,严澈“噗嗤”一声忍笑不住,笑出声来。对来人笑道:“嗲,是返璞归真,不是饭吐出来重新蒸。” 说话的人正是从石板路另一端走回,和严澈一模一样装扮的严国强。 “我管你是不是饭吐出来重新蒸,我也不懂你的那些学究词。”严国强解下严澈身上的喷雾器,连着自己的一起提溜到了一旁,弯腰捡了一根枯枝,抓过严澈的脚,就帮严澈刮起了雨靴上的黄泥:“这泥巴路一下点雨就难走得很,下次山上我的管,你管着山脚的就好了。” 严澈并不挣扎,乖乖地让严国强给他挂着雨靴上的黄泥:“嗲,我哪有这么没用?你看这几天下来,我不熟练了么?” 严国强一听严澈这话,直接抬头狠狠瞪了严澈一眼:“还好意思说,你肩膀磨破的皮是怎么回事儿?” 严澈这下老实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弯腰接过严国强手里的枯枝:“嗲,我自己来。” 哼哼了一声,严国强把手里的枯枝交给了严澈,看着严澈弯腰认真地刮着泥,眉眼微弯:“三儿啊,你别说,你兑出来的那个水,还真有效。”说话间,严国强抬眼望了望四周:“你看,这才栽下去几天的小果苗都吐新绿了。” 听到严国强这么说,严澈也不答话,只是在严国强看不到的角度偷笑,心里暗暗腹诽道:那是肯定的,原本一碗水能让蔬菜种子一天就成熟食用,几碗水就能让枯木复活,一天花开结果……别说小小果苗重新吐新芽,要是不顾忌吓着您老人家,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还想让它们现在就开花结果呢。 雨靴上的黄泥基本被刮干净后,严澈也站到了严国强身边,陪着严国强一起看着山上稀稀拉拉的一颗颗稚嫩纤弱的果树苗,顿时间,心底升腾起来的成就感难以抑制。 “三儿啊,过两年山上是不是就满山果子树啊?”严国强声音有些颤抖,情绪里夹杂着激动。 严澈侧目看到严国强坚毅的侧脸,虽然不复当年那么黑里透亮的光滑,却在这段时间碧水种植的蔬菜调养下,呈现出一抹健康的暗红色。 看着这样的父亲,严澈心里是欢喜的,也是愧疚的,伸手抓住了衣角,严澈有些又要忍不住要泛滥的温热:“嗲,不用过几年,开了春,这些果树苗就能开花,到了明年秋天,一准儿满树果子。” “喝,你就唬你嗲吧!”笑眯眯的严国强憨实地斜了儿子一眼:“哪有那么快?你看这还都果树苗子呢!” 严澈抬头,直视严国强带着喜意的双眼,认真地说:“嗲,三儿不唬您,秋天一定能结果子。” “呃……”严国强看着这个样子的严澈心下一怔,缓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儿子那头柔软的头发,道:“成,三儿说是就是。” 对父亲这样的敷衍,严澈很不满,也很无奈,嘴角抽抽,嘀咕道:“我说了您就是不信。” “哎哟,你爷儿俩还在这磨叽啥呢?赶紧回去吃饭了。”就在父亲逗趣儿子的当口,张超英系着围裙,戴着袖套已经站在了那道刚刚修葺好的大木门前:“四哥,国盛呢?” “啊,婶子。”严澈唯恐刚才的样子被张超英看了个全,脸上升温,别扭地喊了一声。 “国盛啊,估计就要过来了。”严国强轻松拧起两个喷雾器,一边朝竹楼走出,一边对张超英说着:“他婶子,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张超英摆摆手,抬腿几步就走到严澈跟前,利索地给严澈解下蓑衣,整理着衣衫:“四哥,瞧你这话说的。自己家的事,还什么麻烦不麻烦。”说话间,睨了严澈一眼:“三儿,你说是吧?” 严澈侧着脸,两颊微醺地把玩着手里的斗笠,支吾着“嗯嗯”两声。 张超英看严澈这个样子,就知道这孩子又在害羞了,咯咯一笑,打趣道:“四哥,你说咱家三儿怎么就这么害羞呢?你瞧瞧,我给他解个蓑衣,脸儿就犯了羞,跟涂了胭脂似的。” 这次严国强没有上前给严澈解围,站在竹楼前的院子里,一边抖擞着蓑衣上沾的水汽,一边看着严澈的小模样儿咧嘴傻笑。 “你这婆姨,知道三儿面皮儿薄,你还笑话他做啥?”披蓑衣戴斗笠,踩着大雨靴,背着喷雾器的严国盛这时也赶了回来,正好看到自家婆姨又在逗严澈,忍不住笑着责骂。 “哎哟,我这不是担心将来咱家三儿找了媳妇儿怕羞么。”张超英狠狠剜了一眼严国盛:“你以为三儿跟你这个大老粗一样啊?” “是是是,我是大老粗,你不也跟我这个大老粗过了大半辈子了嘛?”严国盛一边走,一边解下喷雾器的皮带扣,放下喷雾器,一边由着张超英帮他揭下斗笠。 张超英嗔怪地哼了一声,严国强在院里看得不住傻笑。 “四哥,这竹楼子过几天能住人了吧?”严国盛把蓑衣斗笠都解下来后,走到竹楼院子里,慢慢打量:“啧,别说啊,林木匠这老头还真有几把刷子,这竹楼做得还真好看。” 严国强点点头,也回头一脸灿烂地打量竹楼。 “什么啊,这竹楼可是三儿捯饬的设……设……”张超英上前插嘴,一时想不起那个词儿,歪着脑袋望着天想了半天,手往大腿一拍:“嗨,设计图。要不是三儿画的这个设计图,他林老头能弄出来?是不,四哥?” “呵呵。”严国强憨憨地挠着头,嘴都能列到后脑勺:“孩子嘛,呵呵。” 三个大人围着竹楼叽叽喳喳,却都没看到严澈自张超英那句“找了媳妇儿”之后,眼底暗了几分,带着深深的愧疚看着三位疼爱自己的长辈,雪白的牙齿几欲咬破那淡粉的嘴唇。 严澈心里有话想要对无限疼爱自己的父亲和叔叔婶婶说,想不要背负那沉重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内疚,对他们坦白,可是……却只能狠狠地压抑、隐藏,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话要是说出来,将会给他们带来毁天灭地的打击——特别是他那对他期盼至深的父亲。 这一刻,严澈痛苦地闭了眼。 自私而懦弱地选择逃避。 从九月初回到严家湾,到如今已经足足过去了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里,严澈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到了最后才发现,所谓的思索结论,其实早在刚回严家湾,决定承包雾戌山时已经有了雏形。 既然在回到这里时就坚决地选择留下,选择面对曾经残忍伤害,如今试图弥补的血亲亲情,那么,过去的种种,绝对不能再提及。 那一切……就算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也罢,当做是一个个寒夜惊魂,血淋淋的……噩梦也好,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直到再也没人记起。 斜雨田园箬笠新_39 或许,真如那人所说“找个女人成家生子吧”……也许……这也不失为一个完满的结局,不是吗? 早饭是张超英烙的鸡蛋玉米饼和熬了一个多小时的一大锅玉米粥,下粥的小菜是一碟拌了麻辣酱的泡菜丝和一碟切得大小均匀,上锅蒸熟的熏腊肠。 这些,都是严澈教张超英的。 看着两辈爷们儿围坐木桌旁吃得香,张超英乐滋滋地问:“怎么样?这凉拌泡菜丝有没有三儿的水准?” 严国盛听到张超英的话,一下坐直了身体,开始的囫囵样即可变成了细喝慢吞的认真模样,末了,还一本正经地说:“嗯,还行,不过嘛,火候还差一点。” 这话惹得张超英拿着勺子就往严国盛脑袋上敲去:“喝,有的吃你还挑挑拣拣?胆子肥了啊!” 看着感情好到让人羡慕的叔叔婶婶打情骂俏,严澈红着脸瞥了严国强一眼,发现老实憨厚的老父亲也和他一样,脸上泛着暗红色。 父子俩对视一秒,严澈端着盛玉米粥的碗,身子悄悄侧开一点,不去看叔叔婶婶的“恩爱”。 一顿热闹的早餐过去了。 趁着张超英去灶房洗碗的时候,严国盛抿了一口煮的很浓的热茶:“四哥,你说奇怪不奇怪,果树苗子咱才栽下去几天啊?我今天数了数,全部都长绿苞了。” 对于严国盛的疑问,严国强悄悄看了严澈一眼,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诶,四哥,你笑什么啊?”严国盛撇撇嘴,虽然这个动作和他的脸十分不协调,严澈还是看的忍不住侧过脸去想笑:“四哥,我还发现啊,咱山上那些果树苗子,也长高长壮了不少。你说,这大冷天儿的,三儿让我们去给每棵果树苗子浇水,我当初还担心把苗子淹死了,现在看来,反而……”严国盛说到这里,猛地一惊,脸色激动地看着严澈:“三儿,你,你,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每天给苗子浇水……所,所以……啊,对了,早上我看到你往喷雾器里倒水,是,是不是……” 严国强眼底一慌,连忙站起身:“他叔,你说什么呢?” “诶诶,四哥,你别急,我真看到三儿往喷雾箱里倒水了。”严国盛拉下严国强,看着严澈问:“三儿,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严澈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严国盛给看到眼里了,随即一想,看了看严国强一眼,看到老父亲眼底的慌乱,有些不忍:“国盛叔,你,先坐下,我慢慢说。” 听严澈的话,严国盛坐下后,严澈才把先前跟严国强说过的那套说辞讲给了严国盛听。 严国盛一听完,拍着蒲扇似的大手掌,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你们家那老橘树,还有那吓人的大萝卜,就是三儿弄出来的吧?!” 严澈心下一惊。 “我当初就觉着有点奇怪,三儿没回来的时候没这事,三儿一回来就出这么些个稀奇事儿,原来是三儿拿了高科技技术回来了啊!”严国盛端起脑袋大的搪瓷缸,猛灌了一口热茶:“好事,这是好事。难怪三儿要花这么多钱去包山。四哥,我觉得三儿是拿到宝贝了。” 严国强并没像严国盛那么高兴,反而皱着眉头接过了严国盛手里的大搪瓷缸,也喝了一口热茶:“他叔,我觉着吧,这事儿,不要说的好。” 严国盛“啊”了一声,不解地看着严国强:“为什么?” 严国强看了看严澈,严澈点点头:“国盛叔,我……我手里这个技术,嗯……” 把大搪瓷缸摆到桌中央,严国强叹了一口气:“他叔,你也不想想,这样的技术三儿带了回来,一定有他的苦处,你……哎,就记得不要说出去的好。” 看父子俩这样的表情,严国盛想歪了……遂地,狠狠点了点头:“三儿,你放心,叔不是那么笨的人。咱自己发明的技术,怎么能让人抢了去?放心吧,叔不说,你姐,不,连你婶儿也不说,让他烂到肚子里也不跟人说。” 严澈愕然,看到严国强认可地点头,严澈知道——他嗲和这个叔叔完全误会了。 转念一想,严澈却又定下神来,这个“美丽的误会”又何尝不可? 于是,严澈默了默,说出了在掘塘子时就做好的打算:“国盛叔,既然您知道了,三儿也不卖什么关子。三儿的意思就很简单,咱手里握着这样的……呃,技术,三儿想说的是:您就别出去外面跑得那么辛苦,给人做泥水活儿了,您就留下来帮我照顾山上的果树呗。” 说完,严澈看着严国盛,看着他脸上的挣扎。 堂屋静了许久,挣扎了半天的严国盛呼出一口浊气,叹了一声,道:“三儿啊,你说这个事吧,也不是不好,只是你这个……要不我闲下来就过来帮你?”严国盛觉得哪怕是再好的技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成果不是?不能拖着不做事吧?! 严澈当然知道严国盛的想法,摇了摇头:“叔,我是认真的。您就别出去了,专心的帮着和我嗲一起照顾这一山果子吧。您看,我啥也不会,我嗲也年纪不小了……” 严国盛也看着严国盛,神情严肃认真:“他叔,我看孩子说的是个理儿,你就来搭把手呗。” 看了看严澈,又看了看严国强,严国盛难得地皱起了眉头:“三儿,你肯定这能赚钱?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亏本?” 听到严国盛这样的话,严澈松了一口气,笑道:“叔,您就放心了。这样吧,这一山的果子,等结了果子,拉出去卖了后,三儿也给您分一成股。” 严澈的话一出口,严国盛就猛地站了起来,瞪着严澈怒目圆睁:“三儿,你把你叔当什么人了?” …… 严国盛突然而来的怒气,令严澈愕然不知所措。 半晌才回过神儿,忙按下严国盛:“叔,您别气,别气啊,等我说完成不?” 这下严国盛可不买严澈的账了,哼哼地喘着粗气继续瞪严澈。 严澈无奈,求救地眼神看向严国强:“嗲——” 严国强点点头,指着板凳对严国盛道:“他叔,先坐下来,你吓着孩子。” 看严国盛虽然还是气哼哼的,却也真的坐下后,严国强又道:“你急啥?听孩子说完不成?” “哼。”严国盛剜了严澈一眼:“那赶紧说。你就以为你叔是那贪你财的主儿?你叔还有力气,能自己挣!” 严澈苦笑不已:“叔,您误会了。” 经过一番苦苦的解释与安抚,严澈总算让严国盛懂了自己为什么要分股给他。 “三儿,你是说我出力,不用出钱,就能给我分股?”严国盛一脸愕然:“现在城里都这样?” 严澈点点头:“嗯,城里人管这个叫技术股。” 严国盛恍然大悟,咧开一口黄牙:“四哥,那也成,我就沾沾三儿的好处,我入这个技……技……” “技术股。”严国强提醒。 “诶,对,技术股。”严国盛乐呵呵地拍了拍腿:“那成,以后这一山的果子树就交给叔了。” 严国强这下不乐意了:“那我做啥?” “呃……” “……” 南方的气候明显比北方暖和。 进了一月,严家湾这才迎来第一场雪,而且还只是一层不足一指厚,一沾地就融化的小雪。 竹楼已经完全能住人了。 于是,严国强把老房子里的家什一整理,听儿子的话,搬家搬进了雾戌山下的竹楼里住了。 这不,一大清早,严国强在拧起了干竹枝札成的大扫帚,正在院里掸着落在篱笆上的积雪。 远远低,看见严国盛正背着手往这边走来,严国强这才放下扫帚:“他叔,你还真是,这么冷的天,还往山上跑!” “不冷不冷,走走就暖和了。”严国盛兴冲冲地巡了一趟山回来,自从严澈那个“技术股”分给他后,他完全把雾戌山当成了自家的事儿,每天比严国强还积极。 严国强呵呵一笑,招呼严国盛进屋。 “三儿还没起来?”严国盛在门口跺了跺脚,开口就问。 “哪啊,早起来了,在捣腾呢。”严国强递过一大搪瓷缸的热茶给严国盛,指了指院一侧的小屋子:“说是想去平梁山挖兰草,啧,这孩子,也不嫌冷。” “啊?挖兰草?整那做啥?”严国盛一脸莫名。 “这不说是院子空,咱平梁山上花花草草多么?三儿说上去找找,挖一些回来种着好看,说不准还能挖出几株兰草呢。”严国强也很无奈,不过儿子说的话,一定有道理,他也不多反对。 严国盛这下也乐了:“四哥,你别说,三儿读的书多,比咱有想法,你就由他去折腾吧!” 严国强点头,兄弟两转头又聊起了山上的果树。 斜雨田园箬笠新_40 可不,原先纤瘦得只有指余粗,不足两米高的果树苗,如今普遍已经有细擀面杖粗,近三米高了。 从农科站买回的两百株果树苗子,即使是在严冬栽种,也没有一棵枯死或是冻死,全部都成活了。 特别是山顶那个被严澈取名眺远亭的茅草亭子旁边的那一片十余株桃树苗子,由于严澈浇水浇得勤,已经有婴儿手臂粗,窜到三四米高了,如今深褐色的枝头隐隐冒出了几个米粒儿大小的花苞子。 严国盛琢磨着,估计再过个几天,天气在暖和一点,还能长出更多的小米粒儿。再等开了春儿,山顶就会开出一簇簇粉色的桃花来。 现在的严国盛完全信服了严澈的“高科技技术”调制的“神奇药剂”,对于看顾雾戌山果树的兴头高得张超英都有了小小怨言——“怎么没见你有对那些果树上心啊?你准备着跟那狗儿山上的果树过日子去吧!” 莲瓣奇兰 那一场小雪过后,天就连续晴朗起来。 田间多了一丝丝新绿,山间也有小鸟儿飞过,叽叽喳喳地传递着春天走近的讯息。 这一天,天气甚好。 严澈身穿张超英从严佳美家寻来的深蓝色帆布连身衣,脚蹬厚底的登山马靴,背着一个竹篾编制的背篓,背篓上还挂着一个大斗笠,大斗笠下扣着一件大蓑衣,腰侧挂着一个偌大的浅蓝色帆布袋子,袋子外面的铜纽扣上系着一个草绿色的行军用水壶(……囧,无法想象的囧样)……拒绝了父亲严国强和叔叔严国盛一起同往的要求,爬上鸡冠山,穿过齐王山,往比齐王山还高还大的,吉兆第一大山——平梁山赶。 平梁山海拔五千三百七十米,是吉兆县内最大的平平梁山山脉的主峰。也是吉兆县,乃至枝城市在前些年大生产运动下,经过大肆乱采乱伐后,唯一留下的最大的一片绿色丛林。平梁山森林如今被省林业部规划为特级绿化带。 平梁山山势陡峭,山上树木密实葱郁,若是没有当地熟悉山林的百姓带路,一旦进入山林,很容易迷路。这也是早些年平梁山能逃过厄运的主要原因。 严澈在准备进山之前,就跟严国强严国盛仔仔细细打探了一清楚。 要是严澈毫无准备就进山,严国强严国盛是绝对不同意的。 此刻,严澈正一手拿着简易描绘的地图,一边欣赏着山林如今十分少见的树草灌木。 进入山林后,因为树木高耸入天,显得林地昏暗潮湿,还有一股浓浓的树叶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 掏出帆布袋里准备的口罩,严澈快速地戴在了脸上。 说真的,这一刻,严澈心里还是有些后悔了。 不说能不能挖到自己预期想要的刺儿藤,或者好运气的碰上株把两株兰草,单单是一进山林后的寂静,严澈就有些胆寒。 伸手摸着掩在帆布袋后,挂在皮带上的军工刀,严澈精神力提高,警戒地留意着四周的情况。 这样的环境,已经远远超出严澈开始预测的山林,而归于老林。 在这样的老林里,严澈可不敢担保没有凶猛的野兽出现。虽说没有什么老虎之类的,但是野猪之流肯定会有的。 这可不是严澈凭空揣测,是真有事实根据的。 十多年前,那时严澈还是腻在父母怀里,无忧无虑的孩子,就听说燕子口有家汉子伙同几个打猎好手进平梁山打猎,结果被野猪咬断了两条腿,被人抬回家时错过了救治时机,活活疼死。 在这件事之后,富源乡几个村的壮年民兵带上火药枪,集合上过平梁山,对野猪进行了灭绝式的清除,打死了近百头野猪。 严澈的记忆里,那次严国强严国盛也在其中。特别是严国强扛回家的那百斤野猪肉,一家人足足吃了半个月之久。 说到严澈兴起要进平梁山挖兰草的念头,还是因为严国盛的闲聊引起的。 听说前年来了一个外地中年汉子,花了五百块钱一天的工价,请了几个本地农家汉子一同进山。 开始的时候,几个汉字都觉得这个中年汉子是钱多撑得,上山不打猎又不做啥,只是让他们带着往潮湿的地方走,挖一些本地人都不待见的野草。后来一个外出打工的孩子回来听说了这事,大家才知道,那些野草其实就是兰草,而且经过当事人描述,那些兰草就是市面上卖价数万的观赏品种。 后来也有人上山寻过,想要挖几株卖去城里换钱,不过,没人认识这些东西,无外乎都是无功而返,还被村里人嘲笑钱迷心窍,想钱想疯了。 严澈一听严国盛这么一说,摸了摸口袋,想起这段时间下来,存折里就剩下几万块钱了,不由也起了些小心思。 趁着空闲,严澈往镇上网吧跑了几次。为此也打电话让“老宅”去查了不少资料,大致弄清那兰草一些基本资料后,也想上平梁山碰碰运气,心道:哪怕遇不上数以万计的极品观赏兰草,挖出一般的兰草,经过碧水的灌溉,怎么也能值点个千儿八百吧?! 一路走来,严澈有些失望,并没发现任何疑似兰草的植物,倒是保持着这样高度紧张的情绪,使他有些困倦。 这不,走了一个多小时,估摸着已经进入半山腰,严澈发现头发已经能滴出水来。 伸手往头发上一捋,望了望头顶从叶尖滴落,像下雨似的露水,严澈这才不得不找了块空地,放下背篓,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又武装了一层,原地稍作休息后,再次往山上爬。 严澈一边走,一边苦笑,心讨:果然人性贪婪,哪有那么容易给我找到兰草啊?更别说市面上价值不菲的观赏兰。果然是白日做梦。 甩掉想发横财的念头,严澈重新振作,打足了十二分的警戒精神,沿着直线往山顶进发。 刺儿藤,一般就生长在山顶向阳处,愈是靠近恶劣陡峭的青石山崖,刺儿藤的踪迹愈密集。 越往高处走,严澈惊讶地发现从进入山林时的阔叶林,如今已经变成了针叶林。 虽说如今还是冬季,哪怕这些针叶林叶尖都凝了一挂挂的冰凌,可是走在树下的严澈,却一点也没感觉到寒意。 带着疑问,严澈战战兢兢攀爬着突然开始稀少,乱石开始增多,越走越崎岖陡峭的山“路”,每向前前进一段,严澈免不了心底的后悔就增加一份:我是不是太冲动,太不知死活了? 想到严国强临行前看着自己的担忧眼神,严澈开始动摇了。 不过…… 回望那段看不到尽头的路,严澈苦笑着继续往前攀爬,抓实了那块长满青苔的凸石旁的小树枝,踩上了令一块比较干燥的凸石,一跃攀登了一步:现在后悔,好像有点晚了。不管了,照国盛叔的话,下山应该比上山好走一些。 噗啦—— 一脚踩滑,严澈双手死死抓住小树枝,伸脚勾住了滑落的斗笠。 深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另外一只脚在凸石剥落后的坑处站稳,平息了那失跳一拍的心脏,严澈小心翼翼地抬脚,捡起了斗笠,挂在背后。 感激地看了一眼那看似柔弱,其实根实茎壮的小树,严澈知道,这次多亏了它。如果不是它,自己估计就滑下去了。 虽然这样的斜坡不至于受什么重伤,却是少不了身体面上会有大面积的擦伤,那样也是能疼得痉牙的。 有惊无险地爬到了平梁山的另一面——乱石嶙峋,长满杂草刺藤的一面。 严澈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他想找的刺儿藤。 只不过,眼前的刺儿藤和印象中的刺儿藤可以说完全不一样。 在严澈心里的刺儿藤,无一不是茎生得异常粗壮,茎上长满了坚硬的利刺,结成一大片一大片的藤墙,坚实得除了用大刀劈开,用大火烧尽外,人畜都无法穿透的神奇之物。 可是面前的刺儿藤,不光粗壮的茎上长了坚硬的利刺,同时每隔八九厘米就生出一大片心型的翠绿叶片,大若成人巴掌。而且这些心型绿叶片片有序的自叶尖向下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叶后粗壮的茎上坚硬的利刺。 这样的刺儿藤看的严澈有些无语,心想:我可以不可以理解做这是刺儿藤的战略?掩护战略?诱敌深入战略? 哎,只可惜,植物就是植物,对上邪恶的人类,那还不是“鸡蛋碰石头”? 严澈避开了那坚硬的利刺,从背篓里取出从五老祖家借来的小小的药锄,选了一簇宽不及一米,高不过一米余,密度还很单薄,未成规模的刺儿藤墙下手。 一盏茶时间,这簇刺儿藤已经被严澈连根带泥的挖了出来(……残忍),一掂,呵,好家伙,就这么一小簇的新藤,居然也有一二十斤呢。 严澈谨慎地握住入泥处没有利刺的深褐色粗壮根茎,从帆布袋里抽出一条大塑料袋,再空出一只手来取出一小捧碧水,给根系的泥土浇上一些后,用塑料袋把根和泥包好,轻轻放进背篓里——得,就这么一放,小背篓基本已经装满了。 看着装得满满的背篓,严澈嘴一撇,干脆就近找了一块干燥的石头坐下休息,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对着嘴就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哪怕这会有太阳晒着,严澈几口凉水下肚,还是打了一个激灵。 拧好水壶壶盖后,严澈总算有好心情打量四周的风景了。 还别说,这放眼尽是连绵的绿色,真比在雾戌山看到的人为景色让人怡然不少。 严澈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嘴角微微勾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呼,果然比都市满是汽车尾气的空气清新。” 斜雨田园箬笠新_41 “咦?” 严澈鼻翼翕动,眉头微微蹙起,轻呼出声。 他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不像花香,也不似人工制作的各种香水味道。那是一种很淡很绵长,却也让人有种心灵得到洗涤、得到解脱,断断续续、似有还无的飘渺幽香。 兰草?还是别的什么花? 严澈心思一动,整个人都振奋了。 按理来说,这个季节应该是不会有花草出苞,更别说散发出这样的幽香……那么,如果不是花草,那会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呢? 严澈放下背篓,系好帆布袋,抓起蓑衣斗笠眯着眼,任由鼻子跟着那幽香寻去(囧……好像是小狗哦)。 由远及近,传来淙淙泉水之声。 严澈这才凝神仔细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这里应该是方才那刺儿藤乱石群的背阴面,到处多是灌木与针叶混杂的栎松群,空气湿度极高却不见霜雪,乱石凌乱无序散落,土壤呈深暗的黑褐色,其间那股幽香夹杂在浓烈的腐臭味里…… 双目圆瞠,严澈为之一怔,脑子急速转动,脑中的资料就仿佛影片一样浮现眼前:背阴,湿度温度适中(不高于16°,不低于06°),酸碱腐壤……兰草最佳的生长环境。 轰—— 兴奋炸得严澈脑子一瞬发白。 很快稳定下来的严澈,走路愈发小心,腰也弯了一大截,几乎能贴到地面(囧),惟恐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价值不菲的兰草。 呃,估计因为严国盛说外地人在平梁山上挖去的兰草价值不菲,因此,这会儿又真的发现完全符合兰草生长的环境,故而在严澈心底就形成了一个这里有兰草,而且还一定都是极品兰草的,绝对错误的观念(_|||)。 不过,找了一圈,严澈直到寻到了那淙淙泉水边,也没能发现一丛兰草。(╮(╯▽╰)╭) 带着失望,严澈摸了摸鼻尖,嘴角抽搐地往回走,心道:还好没人一起来,不然丢人丢到家了。 也就在严澈失望准备放弃时,先前那股幽香又出现在严澈鼻翼下。 流逝的激动情绪,再次被撩拨出来,眯了眼,和前面一样,闻着香味,跟着鼻子……而行,严澈心下十分确定:这香味,一定是兰香。 果不其然。 没多久,严澈在一丛乱石前停下了脚步,满眼的不可思议。 那是一丛不太大的兰草。 估摸着最多不过一个根系长出六七苗,可是那苗茎收脚粗壮紧实,偏偏细叶又窄又长。叶宽不到一厘米,叶长却近一米,墨绿色的叶面光滑平整。每一苗都长出十来片这样的窄长叶子,看上去极为壮观。 在这茂盛的兰叶中央,长出一枝粗壮的箭,箭冠挂着足足十二朵绽放的墨色小家伙。三瓣铺展,双瓣抱蕊,素雅傲然静立在严澈眼前。 这些小家伙花瓣似莲,却没有莲瓣繁,纯墨色的花瓣中隐约能见粉绿色的茎纹藏匿其间。严澈激动得手脚都有些颤抖,小心翼翼靠近那花蕊,发现那花蕊的颜色居然和墨色中的粉绿茎纹相同,只是边围渲染着一圈花瓣的墨色。 十二朵,从花瓣到花蕊,除了浓郁的墨色与近乎嫩白的粉绿色,再无其他杂色。 严澈一靠近,那股熟悉的幽香浓郁扑鼻:是了,就是这个香味。果然是花香,不,不对,是兰香。真的有兰草,真的有。 确定那股幽香是从这奇怪的兰花散发出来的以后,严澈反而冷静下来了。 一看花瓣形状,心里虽知这兰便是那观赏价值不凡的莲瓣兰,可是严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莲瓣兰。 墨色的……春兰极品素心,包公素? 可是包公的花瓣不是这种圆形,略微有些窄尖。而且,包公素的花色是翠包墨,这个是墨包翠啊。 莲瓣荷?素冠荷鼎?……更不可能,那些可都是永怀素的雪色,这个可是浓烈的墨色啊。 严澈纠结着眉头掏着脑子里对兰草所有的认知,依旧找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无论如何,严澈还是准备动手——将这丛兰草挖出来,带回家去。 “喵嗷——” “喵嗷——” “唰唰唰——” 这时,一左一右两个方向传来两声似是猫叫,又不像猫叫的声音,随后一阵沙沙声向严澈快速靠近。 严澈心神一敛,伸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军工刀,靠向那从诡异兰草旁边的石壁,警戒地戒备起来。 …… 两只花猫 唰唰唰—— 唰唰唰—— 严澈的背密实地紧靠着石壁,防了左右两边的灌木丛,却没能防左右两边的上空。 两个灰影在严澈警觉时,已经迎着他的面,扑将上来。 突袭。 “嗷唔——” “喵嗷——” 发现两个灰影从树上袭来的那一瞬,严澈就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但身体还是先思维一步,双臂迅速抬起,哪怕就算要受伤,也希望尽可能地避免伤及脑袋和胸口的薄弱致命处。 可是,事实却有些出乎意料。 灰影灵敏地在半空一滞,灵巧地来了个360°凌空翻转,而后“噗噗”两声,双双落在严澈跟前三米处。 这时,严澈才惊讶地发现——袭击自己的,居然是两只身长约有一米,身高约四五十厘米,却有一条比身子还长的粗尾巴,体态异常健壮的大花猫。 初见袭来的生物是两只大猫,严澈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浓重的危机感扫去几分。 不过,在接下来看清两只大猫凶狠的表情和奇怪的举动后,严澈惊骇之下,警戒更甚,步步为营——怕猫?非也,这老林子里的“猫”长得这么大,能是一般小角色么?! 两只大猫落地之时,双爪匍匐在地,双眸犀利有神地锁住严澈,嘴里发出“唔唔”的低沉危险警告,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共同出击的凶猛模样。 然而,却在看清严澈时,这两只大花猫先是极具人性化地一愣,随后同时发出极轻地,类似猫叫的“喵嗷”声音。 两只大花猫相互对视一眼,眼底的凶光骤然消失,居然冲着严澈摇起了粗壮的尾巴。 这两只大猫的奇怪变化,严澈全身发麻,握着军工刀的手开始发抖,手心开始冒汗。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啊?莫不是分散我的注意力?(_|||) 思及如此,严澈紧紧背贴住坚硬冰凉的石壁,目光丝毫不诧,瞬也不瞬地盯着两只大猫,心底冷冷哼笑。 “喵嗷——” “嗷唔——” 眼看两只大猫又轻唔叫了一声后,向着自己的方向踏出一只前爪,严澈的脸色顿时愈发苍白起来,连那逐渐呈现淡紫色的嘴唇都有些抽搐式的轻颤,握着军工刀的手离开胸口,对着两只大猫的方向,更是不可遏止地猛烈颤抖起来。 严澈想对着两只大猫大喊“站住,不许再往前一步!不然宰了你们!”,可那是畜生,不是人,怎么可能听懂自己的威胁呢?(不错不错,没吓傻,还留有几分理智……╮(╯▽╰)╭) 这一刻,严澈第一次觉得手里的小小军工刀居然这么沉重,却也是那么地无用。 不由的悔意,在心底蔓延开来:天呐,早知道听国盛叔的话,直接拧大砍刀上山好了!哎哎,有钱难买早知道,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斜雨田园箬笠新_42 两只大猫看到严澈这个举动,脚步一顿,僵在原地,扭头和同伙相视一眼,而后……又转回头,歪着脑袋看着严澈,那双“无辜”的眼睛仿佛在对严澈说:我们是可爱无害滴猫猫(囧)。 这次严澈是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看到了两只大猫的互动,和对着自己表现出的那些诡异的人性化表情……虽然对此囧得不能再囧。 但是,严澈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眼底的戒备与惧意更加强烈:呃……这,不会也和那条大蛇和那只大乌龟一样……或者说,是他们的同伴吧?!(做贼心虚) 看着眼前这两只大花猫咄咄逼近,再联想到了几月前在鸡冠山上遇到的大蛇和巨龟……严澈恐惧的瞄了两只大花猫一眼,全身一瑟,又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握着军工刀的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盯着大花猫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脱框而出。 “啊嗷~” 右边那只棕褐色(近似暗金色)的大花猫似乎对严澈的动作很是无奈,大大打了一个带声道的呵欠,露出嘴里又尖又长的犬牙……干脆收回那只先前踏出来的爪子,就地趴在原处,下颚枕在收回的那只肥大的爪子上,歪着脑袋盯着严澈看,另外一只爪子则时不时拨弄一下面前的野草。 左边那只浅灰褐色(近似灰白色)的大花猫看了看右边那只,又看了看严澈,极夸张地摇了摇小脑袋,打了一个小小地呵欠,也趴在了原地。不过,它的两只肥大的前爪交叉放在下颚下,下颚直接置于爪上,和右边那只花猫一样歪着脑袋看严澈。 至于它们身后那条又粗又长的大花尾巴,极有节奏,极有默契的左右摇摆啊摇摆。 看着这两只大花猫的举动,严澈愈发紧张起来。 右边那只大花猫张嘴打呵欠时,严澈可是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它嘴里拿两颗犬牙,再看到两只大花猫那肥大的四爪……再没常识的人也知道,这……绝对不是猫,至少不会是家猫! 不是猫? 严澈心底冒出一阵寒气儿,一个激灵打得全身颤栗,凝神望去。 只见,那两只一灰一金的大花猫趴卧在自己跟前三米左右,正抬头(歪着脑袋)看着严澈。 略圆的脑袋上,口鼻处的白色绒毛一直延到穿过面颊的黑色“泪槽”的眼角,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张在笑的大嘴。 一道黑色的“泪槽”线横穿整张面颊,若不是圆瞠的那对晶亮的大眼睛,看上去倒是挺像蒙眼的黑色带子。 鼻梁与眼角下方各有两撮小拇指大小的白色绒毛,像两滴没有滴下的眼泪。 更为逗趣的就是这两个家伙眼睑上又有一簇长条形的白毛横在上面,白毛上面还有两条弯弯的黑色条纹,看上去就跟笑弯弯的眉毛似的。 最为奇特的,还属这两只大猫除了毛色稍微有些不一样之外,几乎连身上每一道纹路都一模一样——难得一见,如此相似的“双胞胎兄弟(?)”啊! 不敢指望能近距离地上前看清两只大猫的样子。 但是。 光凭着刚才和对方打的一个照面,那在树上矫健的跳跃动作,还有着地后略显笨拙的行走步伐……那身长与尾巴的比例,异常肥厚有力的大爪子,以及那猫科动物中媲美远古剑齿虎的尖锐犬牙,……严澈心底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这两只……呃……大花猫,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十有八九,应该就是由于生态破坏严重,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已经濒临灭绝的——云豹。 望着那两只极为“悠闲”看着自己的云豹,严澈心底苦出黄连汁来:好嘛,没想到这一级保护动物居然让我在平梁山给遇上了,呵呵……我这算是好运还是倒霉呢我? 在严澈有了这一惊人认知,嘴角抽搐地苦笑时,两只胆大的家伙居然不着痕迹的向前爬行了近一米距离——将它们和严澈之间的三米距离,缩短成了不足两米。 待严澈发现两只与自己似乎近了一些距离时,与他紧张的情绪相反的,他似乎……看到那两只云豹在……笑?!?!不是吧,应该是它们脸部的毛色造成的错觉吧?! 抬手快速揉了揉眼睛,严澈再次瞠圆双目看去,除了他与云豹之间的距离貌似(?)缩短了之外,那两只还是那么悠然自得,毫不在意,极富节奏地摇摆着那又粗又长的尾巴,嘴里居然发出猫式的“喵呜”叫声(囧……),还时不时惬意地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前爪……身上的云纹斑也随着它们的靠近,在严澈眼底愈发清晰起来——左边那只有着浅灰褐色的素雅云纹斑,右边那只则是棕褐色的华丽云纹斑。 果然是云豹! 握着军工刀的手指向明显有着“挑衅”嫌疑的两只,却又不能再有下一步行动,严澈又好气又好笑,郁闷自是不可言语。 只不过……面对这样的严澈,那两只一左一右地直接把脑袋扭向一侧,理也不理严澈。复又张大嘴,露出尖锐的犬牙继续打呵欠后,脑袋搁在前爪上望着严澈“喵呜”(囧)地低吟。 虽然不确定这两只在山林中,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食肉凶兽是不是真的不准备攻击自己,但是严澈从先前的精神高度紧张,到现在又被这两只身份的一惊一乍吓得不轻,严澈的精神委实有些退靡不振了。 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严澈身体一软,顺着那石壁滑坐湿润潮湿的地上,握着刀的手也松散地横在了腹部,瞄了那两只一眼,严澈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既然不能伤害这两只动物,那么,我躲远点还不成么? 念头一起,严澈第一想到的就是那奇怪的“梦境”,心思快速一转,严澈凝神默念一声:进去。 于是…… 两只云豹眼睁睁地看着严澈凭空消失在自己面前,极具表情化的惊愕浮现在两只云豹“脸”上,而后两只相视一眼,看到对方眼底同样的诧异。 严澈进了“梦境”,他想着进去躲一会儿,再次出来时,那两只家伙应该走了吧?! 于是,严澈掏出帆布袋里的手机,在手机上面翻阅起小说来。 严澈手机上的那些小说,几乎都是“老宅”帮他下载的,存了好几G,不过他一次也没去看过。这会儿着实是无所事事了,才想起它们来。 老宅之所以叫“老宅”,并不是因为他姓“宅”,而是老宅顺应了如今的宅文化,是名符其实的御宅一族。 从大学第一年开始,严澈就对这个除了必修课,其他时间一律猫在寝室,坚决执行“足不出户”的同窗十分不解,但碍于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与“生活态度”。 并且,这个老宅貌似家庭条件相当地不错,衣食住行和严澈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他也没必要去管别人这些吧?! 更何况,逃课绝对不下与老宅的自己,不也趁着机会出校打工么? 因此,对于自己唯一的室友,两人都选择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处理模式。大一大二两年下来,由于两人的“不在同一个经纬度上”生活,过得形同陌路。 这样的相处模式直到大三那一年,因为一些意外的发生,两人这才有了真正的交集,从“陌路”变成了“至交”,这一“交”下来就是四年。 严澈翻阅的小说是老宅在国内一家知名网站下载下来的,听说是老宅最近相当迷的系列。 于是,百无聊奈的严澈这才开始无精打采的翻看起来。 小说写得相当不切实际,堪称玄之又玄,忽悠得没边儿。不过,严澈却看得眼睛都直了——因为这小说正是一部田园,其中也出现了一个类似与严澈“梦境”一样的神物存在,只不过人家那是有形有貌的戒指,而严澈呢…… 摸了摸鼻尖,严澈抬头打量着“梦境”的现况。 ——碧水湖在出现身下这一方泥台后,面积似乎扩大了不少。 虽然这里除了自己这么一个生物,显得毫无生机,但是一想到刚才在小说里看到的那些东西,严澈还是为之眼前一亮,想到了:“既然自己能进来,也能把把手机、水壶、大水碗什么的死物带进来……那么,能不能带一些有生命的动植物进来呢?” 所谓“心动不如行动”。 严澈一有了这样的念头,立马凝神默念一声“出去”。 场景交换。 严澈已经从“梦境”回到了现实。 只不过…… 眼前这一对像小山似的山果子是怎么回事儿啊?那两只云豹呢? “喵呜~”(囧,注意,你们不是猫,不是猫!是云豹,是云豹!!!(╰_╯)#)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 在山果子小山两侧同时露出两个小巧的圆脑袋,正“水汪汪”地看着“再次凭空”出现的严澈,露出一“脸”惊喜。 严澈囧了,呆了,愣了,傻了……先前灭顶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了。 看着面前这跟小山似的山果子堆,再看看那两张明显“讨好”的猫脸,严澈无语望天:它们,这算是在讨好我么?!这两只云豹……它们是在讨好我么?! 碧水湖异变 所谓“和谐”,不知道眼前这一番情形算不算得上和谐呢? ——严澈手里抓着一只拳头大的野山梨,在身上蹭了蹭,把粗粝的深褐色表皮啃来吐掉后,一口一口的“消灭”着这看上去不起眼,实则水汁丰厚,略带清甜的果子。 斜雨田园箬笠新_43 别说,这么下来,严澈还真是觉得饿了。 两只被严澈临时起兴取名“小金”“小银”的云豹兄弟,正一左一右围着严澈裤腿打转。 棕褐色的小金特别活泼好动,调皮可爱,呃……还多,多,多才多艺。 这不,小金正围着严澈转圈时,嘴里不时冒出“汪汪”(狗叫)、“咯咯哒”(母鸡下蛋)、“嘎嘎”(鸭叫)、“啾啾”(鸟叫)、“喵呜”(猫叫)、“哞哞”(牛叫)……等声音。 而后还得意地看着严澈,等待严澈出言鼓励。 一旦严澈说出“啊,小金真厉害”时,小金那粗长的花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快啊。 当然啰,这个时候,将会还有更多奇奇怪怪的声音从小金嘴里发出来……(原来是超级模仿秀的高手……佩服佩服……_|||) 浅灰褐色的小银就文静多了,它不屑小金这么“幼稚”的举动,而是亲腻地用脑袋在严澈小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末了,还时不时抬头用温润的,有着奇特长方形瞳孔的眸子看一看严澈。 一旦严澈留意到小银的这个动作,就伸出手,轻柔地给小银顺毛儿。 一到这个时候,小银直接往地上一趴,然后一个翻身,把长着白毛的肚子露出来,让严澈给他挠肚子。 而它呢?则是享受地眯了眼,嘴里不时发出满足的“唔唔”声。(乃确定乃真是刚才那只威风凛凛,冷静追捕猎物的云豹,而不是某家逃进山林的堕落的猫?(╰_╯)#) 不得不说的是——这两只家伙与之先前那副凶残的模样相比,此刻的模样让严澈面部神经痉挛,心肝儿打颤,大跌了几次下巴。 吃了几颗香脆清甜的野山梨、酸酸甜甜的草李子、带着浓郁苹果香的花红……以及一些严澈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山果子后,严澈打了个嗝,无奈地看着面前那一堆山果子,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饱饱的肚子,心道:嗨,浪费啊浪费,真是太浪费了!多美味的果子啊……可是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啊! 眼睛还焦灼在那堆水果子上,严澈感觉大腿一沉,低头一看:喝,小银居然把他的大腿当成了枕头,此刻枕着自己的大腿,粗粗的花尾巴拍了拍严澈的手,轻轻一蹭,翻了个身,白白的肚子又露了出来。(囧……) 而小金呢?估计是转(圈)累了,此刻也乖巧的趴卧在严澈脚边。只不过……这一会儿,小金嘴里学的是“喔喔喔”的公鸡打鸣声儿。(囧……) 似乎已经麻木了的严澈,居然不露声色,毫不介意地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地给两只诡异地家伙顺毛儿挠痒痒,眼睛盯着的依旧是那堆山果子。 严澈寻思着,能不能把山果子和两只家伙带进去……(胆儿不小)。 噗通—— 嗷唔—— 小银摔倒在地,一声痛吟,小金囧然抬头: 哈,严澈又凭空消失了。 而严澈呢? 此刻正站在碧水湖上的泥台上,嘴角抽抽,自言自语地干笑道:“哈,果然只能自己进来,只能带死物啊……哈……哈哈……” 无奈地默念“出去”后,严澈一出来,就对上小银幽怨的“眼神(?)”,以及小金憋笑的“表情(?)”。 十分抱歉地蹲下身抱了抱小银,小银这才轻轻伸出脑袋,再次在严澈手上磨蹭,嘴里又发出“呜呜”的声音。 倒是小金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看严澈,又瞄了瞄那堆山果子,突然猛摇尾巴,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小银听到小金的声音,抬头看了小金一眼,又看了看严澈和那堆山果子一眼,而后张嘴轻轻咬住了严澈那厚实的蓝色帆布裤子的裤腿儿,把严澈往一旁扯。 严澈不知道这两只又要做什么动作,对于这俩只的灵性,他也懒得置喙什么——眼前的样子,估计是小银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吧。 想到这些,严澈也不犹豫,跟着小银拉扯的方向迈开小步伐。 果然。 小银咬着严澈的裤腿儿,将严澈带(扯?)到那株散发着幽香的奇兰跟前。 然后小银张嘴放开了严澈的裤腿,退到一边,和小金并列地蹲坐地上,都歪着脑袋,用温润的眸子看着严澈。 严澈讶异地看着跟前的兰草,指着兰草,又看了看那一“脸”严肃的小金小银对着自己“点头”,严澈这下囧了:“你们知道我要什么?” 两只不约而同摇头。 “你们能听懂我说话?”严澈又问。 两只还是不约而同的摇头。 严澈怒:“你们听不懂还要什么头?不是笨蛋吧?!” 两只相视一眼,继续点头。 严澈无语,抚着额头,指着兰草说:“你们是让我把这个挖出来带进去?” 两只毫不犹豫地继续点头。 严澈觉得太阳突突直跳,怒喝:“还说你们听不懂我说话?!” 两只摇摇头,直接扭开脑袋……看风景去了。(囧……) 看着两只这个样子,严澈嘴角抽抽,亦觉得无趣,忍不住腹诽唾弃自己: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跟两只短毛畜生置什么气?哼! 摇了摇头,严澈从帆布袋里掏出一个专门为了遇上兰草而准备,还没巴掌大的小小花锄,走到那从兰草跟前,带上棉线手套,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 为了避免伤及根系,严澈选择在距离兰草约二十厘米的地方下手——画了一个圈,顺着圈的画线,一点一点地下铲挖深。 估摸着差不多深度时,再一点一点向中心挖去。 半小时过去了。 严澈抹了一把汗,捧着根系粗壮的那丛兰草,心道:总算是没有损伤地挖出来了。 仔细看了看那兰草的根系,严澈又有些愕然。 兰草的根系不同一般兰草的褐白色,或者乳白色根系,其根系和叶子几乎是一模一样,都是墨绿色,墨绿中还带了一丝丝的殷红,晃一眼看上去,倒是有点像紫色, 看着这样的根系,再看了一眼箭上的墨色花朵,严澈暗自揣测:是不是因为花色随了根系颜色呢? 这个念头一起,严澈就狠狠鄙夷了自己一番:嘁,你以为是人啊?随什么随?难道还有遗传基因不成? 见严澈将那株兰草挖了出来,小金小银也向严澈靠了过来。 盯着严澈手里的兰草,以及箭上的散发着幽香的花朵,两只不舍的眼神里带着浓浓地馋意。 许是有了默契,小金小银扭头相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严澈,顿时眼底的情绪再也无迹可寻。 严澈并没注意到小金小银这样的情绪转换……呃,就是注意到了,估计他也看不出来。仔细地将兰草连根一起用塑料袋摊上。 不知道从哪得来的讯息,说是好的兰草最好不要沾染人的体温,不然的话,那样养出来的兰草免不了缺少一份脱尘的清雅傲气。 所以从开始拧着花铲掘土,到现在把兰草用塑料袋抱住根系取出来,哪怕是手上已经戴了棉线手套,严澈还是从头到尾都细心的经由着。 抱着隔了塑料袋摊着的兰草,严澈看向那两只望着自己的云豹,撇了撇嘴,道:“我带它进去?” 两只忙不迭点头。 严澈咬牙切齿:好嘛,这就是听不懂人话,啊?! 看着手里的兰草,严澈狠狠剜了两只一眼,大意是说“一会儿收拾你们!”。 平复了激动且忐忑的心情,严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到情绪稳定下来后,凝神默念:“进去。” …… 严澈连着他人和兰草,一同消失在两只云豹眼前。 隐约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微即将消散的幽幽兰香,几不可闻。 斜雨田园箬笠新_44 兰草安然无恙的摊在手中,而严澈就这么定定地盯着手中的兰草,静立在碧水湖中央的泥台上。 严澈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是激动,或许是比激动更强烈的欣喜感……但是,严澈却知道,这一刻他的脑子冷静得令自己都惊讶。 小心翼翼地将兰草放到泥台上,轻轻抽调那层塑料袋的隔阂……仿佛是心中有个指引似的,严澈这么做着,也眼睁睁地目睹了兰草自发地将根系扎进泥台里景象。 没有惊愕失措,也没有欢喜若狂。 严澈盯着那兰草顷刻间在泥台上生根,离土的颓然被猛然贲发的生机代替……而后,严澈什么也不知道了,眼前一黑,失去了一些意识。 其实,严澈被“梦境”无情地抛弹了出来。 “咚”地一声跌落在小金小银面前,吓得小金小银顿时全身炸毛,露出狰狞的面容怒视着将严澈抛出的方向,许久许久。 然而,却一无所获。 根本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异样在严澈被抛出的方向出现,或是发生。 小金小银一左一右站在严澈身边,眼底有着慌乱和担忧。 小金用脑袋拱了拱严澈,严澈还是昏迷不醒,根本没有动弹回应。 看着地上的严澈,小金“呜呜”两声,又咬扯了几下严澈的衣角,依旧不见严澈醒来,这才不甘地唔鸣,站直身体,和小银一同警戒地护卫着不省人事的严澈。 而小银微眯着的眼底,有着浓浓的愧疚感,还有浓浓的怒气,嘴里也发出“呜呜”的低鸣,四爪匍匐在地,做攻击状态怒视着抛严澈出来的方向。 小金看了小银一眼,扭头继续观测着四周的情况,只是那粗长的花尾巴,却轻轻碰了碰小银的尾巴,为此,得到小银一枚温润的眼神。 小银在小金的特殊“安抚”下,平静了下来,又回到了先前那个斯文冷静的……呃,模样。 在陷入昏迷的严澈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严澈的“梦境”里,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惊悚巨变,其变化,也悄悄影响着严澈本尊。 就在严澈被抛弹出“梦境”后的那一瞬,泥台上的兰草突地猛烈一颤,簌簌地急速长壮长高长大。 从初初的一米左右的叶长,快速窜长到了四五米,叶宽也增长到了四五十厘米。 小手指粗的根脚入人体脉络一般,快速蔓长、深潜,扎入那坚硬的泥台,延伸至泥台底下更深处。 而巨大兰叶丛中的那一枝已经达到五米有余长,直径已为三四十厘米的兰箭上,原本那十二朵大拇指般大小墨色花朵,在兰叶猛然增长壮大的情况下,也犹如被按了快进键一般,快速绽放,快速凋零;快速凋零,快速绽放…… 如此反复了千百次的违常循环,仿佛就在弹指一瞬,又仿佛历经了千百年……墨色的十二朵花逐渐消散,退化。 最终,在犹如擎天柱一般巨大的兰箭顶端,慢慢长出一个巨大的仿若脸盆的花苞,墨中带金泽的花苞。 花苞出现在兰箭顶端的同时,明显地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以巨大的气压形式向花苞压来。 碧水湖面漾起细微的涟漪,那细微的涟漪逐渐逐渐激烈起来,无数细小的碧色水珠儿在水面快速跳跃,挣脱。 不过盏茶功夫,碧水湖面的水开始沸腾,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深碧色水泡从水底翻滚出来,露到水面又快速破裂,四溅的水珠儿再次陨于湖面,与湖面的水珠水□融,直至被融合,不见……另一个巨大的水泡应接而上。 湖面的不宁静,也影响到了兰草扎根的泥台。 泥台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地震一般,猛烈地晃动着,左右上下,呈十字描写的顺序晃动着。 原本看似水泥铸成一般的泥台,这一次快速崩塌裂开,一道道巨大的沟壑还没被碧水侵入,立马又从沟壑底下冒出新的土壤,快速将那沟壑填平……沟壑方才填平,又有一道新的沟壑生成,泥台的范围开始向湖面延伸,而碧水湖在泥台的侵略下,又开始向它的思维延伸……仿若一场疯狂的、无声的、袖珍的沧海桑田巨变。 然而,这一疯狂动荡,似乎对这已然壮大到骇人的兰草毫无影响。 它依旧平静地旁观着整个空间内这些神奇的惊人变化,仿佛这一切压根就与它无关。 不知道过了多久。 啊,或许只是一小会儿。 一切疯狂归于平静。 碧水湖扩大了。 原本小小一汪碧水,如今有了碧波连天的错觉。 泥台也扩大了。 原本有棱有角,丈余长,两尺宽的小小泥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约有两三亩面积,呈椭圆形的湖心岛屿。 “岛屿”中心长着一株堪称擎天的巨大兰草,兰草中心的兰箭顶端那个墨中带金的花苞,已经裂开了少许,整个空间里都弥漫着一股幽香。 隐约地,花苞中不疾不徐地吐露出一丝丝,似断非断,似连非连的,肉眼可见的单薄的白色雾气。 白色雾气徐徐腾空,先是毫无规律的漂浮着,随着白色雾气越来越多的聚集,它们开始聚到了一起……仿佛人为地在滚动揉捏一般,白色的雾气越积越多,越积越多,最后形成了一片乳白色的云层,悬浮在碧水湖上空,充满了先前的空洞。 一汪碧水,静如明镜。 无边白云,延至“天边”。 湖中心的那个呈深褐色的岛屿上,巨大的兰草无风自动,微微摇曳,似是露出了满意地微笑。 相对于“梦境”的巨大变化,严澈在外的身体也有着可怖的变化。 原本守护着昏迷的严澈的小金小银,被一股从严澈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味,迫得忙不迭跳离严澈身边三四米距离之外。 小金小银不明所以地相视一眼,满眼惊愕地盯着昏迷中的严澈…… 凭什么救你 此时的严澈,依旧昏迷不醒,静静地侧躺在深褐色的腐壤上。 手上戴着的白色棉线手套已经脱落在一旁,腰间挂着的帆布袋子还在原处,只是里面装着的物什全都散落在地。 看上去似乎没任何变化,实则一层无形的薄雾正笼罩在严澈身上,颇有加深加浓,乃至从无形逐渐形成有形的黑色粘稠雾体转变。 这黑色的粘稠雾体蔓延至严澈全身,乃至严澈身边半米的位置。 所有碰触到粘稠雾体的东西,无一不被侵蚀,最后变成与那深褐色腐壤一模一样的沼泥——那堆被小金小银用作“孝敬”严澈的山果子,正是例子。 迫得小金小银退开三四米的那股腥臭气味,正是从包裹住严澈全身的那层雾气中散发出来的。 小金小银相视的眼底有着震惊,同时也有着疑惑。 不过,碍于他们不能言语,显得更加无声静谧,山林里似乎连风都停止了。 默默转身,小金小银各自背对严澈,面朝外围周边的灌木丛,绷直了皮毛下每一块肌肉,暗橙色的眸子警戒地盯着四周,若有一丝风吹草动,不难担保它们不会冲上去撕咬制造动静的“罪魁祸首”。 严澈,以及严澈身边被两只云豹捍卫的小小范围,这会儿俨然成为一个有凶兽守卫看护的“危险禁地”。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近两个多小时,腥臭开始消散,包裹住严澈的那层粘稠黑雾也开始渐渐淡化。 隐约间,守护着严澈的小金小银嗅到了一股原本就在严澈身上存在的香气,与之先前他们嗅到的更为纯正,更为绵长。 小金蓦然回头,看到小银这时也正好惊喜地回头,两只对视一眼,目光落在躺在两只相隔七八米距离的中央的严澈身上。 那浓稠的黑雾散去,严澈清晰的出现在它们面前……严澈身上原本穿着那件蓝色的帆布连身衣,还是安然的穿在严澈身上,似乎并没被那粘稠的黑雾污染,干干爽爽丝毫不见半滴水汽,那色泽反而更加新艳,仿佛就是新买的一般。 严澈裸/露在外的手和脸上的肌肤,不复先前纯粹的白皙,如今犹如沁了水,带着莹润水泽的凝玉白脂;先前还夹杂着淡淡青紫色的菱形薄唇,这会儿仿若初绽的樱瓣,粉粉嫩嫩,不点而朱……还在昏迷中的严澈是安静的,不若先前那般令人担忧的苍白色安静,而是粉嫩美好,春日沐风一般的惬意休眠。 秀气的剑眉轻蹙,两扇仿似墨色蝶翼的浓密长睫颤栗,轻扑,振翅欲飞。 斜雨田园箬笠新_45 一双如黑曜晶亮的眸子出现在蝶翼之下,带着迷惑,带着迷茫看着小金小银:“小金小银?” “喵呜~” “嗷唔~” 小金小银闻声猛扑向严澈,柔软的腹部紧贴在严澈双臂上,伸出舌头欢快地猛舔严澈的脸。 严澈费劲儿地从两只柔软暖和的腹下抽出两只手,猛地擦干脸上的口水,小心翼翼地推开两只,笑意盈盈地嗔怪:“哎哟,你们沉死了,让开让开。” 小金小银这次可没那么听话,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了严澈身上,被推开后又再次反扑上来,继续用掺了口水量十足的舌头在严澈脸上进行“亲密接触”。 反复几次,严澈不见成效,也懒得耗力拒绝两只异常的热情,反而躺在地上,纵容着两只用口水给他洗脸,笑盈盈的眸子望着顶上那片不见朗空的叶层,伸手给两只顺着丝般顺滑的毛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梦境”里突然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弹出了“梦境”,但是严澈依旧为能将那株兰草放进“梦境”而欣喜。 虽然急切地想知道那株兰草在“梦境”里到底长得如何,也急切地想知道兰草的进入给“梦境”带来什么变化,但是面对热情的两只小家伙,严澈还是耐性十足地接受它们的“亲热”。 只不过,对于这两只突如其来的热情,严澈还有有些迷惑的。 侧头看了看还在自己脸上“再接再厉”的两只,严澈觉得心底的某一处柔软了,暖和了,眉眼也弯了。 然后……呃,两只放肆的家伙,像被定了型似的,傻愣愣地看着严澈,伸出嘴来,带着细细嫩嫩倒刺的舌头上还滴着可疑的液体…… 瞄到两只这个样子,严澈“噗嗤”一声忍俊不住,伸手轻轻扯了扯两只圆脑袋上的圆圆耳朵,再揉了揉它们傻乎乎毛茸茸的圆脑袋,轻拍着它们的脊背道:“起来起来,赶紧起来,你们两只臭家伙,要把我的腰压折了。” 听到严澈的话,两只伸出一只前爪挠了挠被严澈揪过的耳朵,不清不愿地从严澈身上下来,粗长的花尾巴却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严澈。 看着两只越来越具人性化的样子,严澈有些无语,更多是无奈:他没养过宠物,不过现在……看着这两只的样子,他想,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大家对宠物这么宠溺热衷了。 没错了,任何动物都有它们可爱的一面。一如此刻的小金小银,它们的举动,完全像个孩子一样招人疼爱。 从地上爬起来后,严澈也彻底的从两只的萌样里清醒过来。 有些疑惑地四周望了望,严澈对着小金小银问道:“那堆山果子呢?你们吃光了?” 小金小银对视一眼,不屑地冲着严澈甩了两个大大的“白眼”,直接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严澈……它们被误会了,被华丽丽地误会了。即便它们是畜生,是凶兽,可是它们也有兽权啊!怎么可能接受这没根没据的诬赖捏?! 所以,它们用屁股无声地对抗严澈的“欲加之罪”。 “呃……”看到两只这个囧然的举动,严澈瞠目结舌。 完全没看懂两只这一举动的意图。 严澈干笑一声,摸了摸鼻尖,这才想起先前记挂的“梦境”。 摇了摇头,严澈并没立即上前“哄慰”两只,而是凝神默念了一声“进去”。 在严澈消失后,两只转回身,看着严澈原本站着的位置空无一人后,怏怏地原地趴卧,无精打采地将下颚搁在爪子上。 暗金色的眸子却神采奕奕地盯着严澈方才站过的位置,准备在严澈回来后,狠狠“报复”一番。 哼哼,兽也不是好欺负滴! “梦境”变化带来的震撼,以及两只“兽的报复”的后果,暂且不表。 严澈和小金小银笑闹一番后,发现树叶间偶有露出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这才醒悟进山的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家的话,恐怕父亲和国盛叔得到处找人进山寻人了。 可是看着两只依依不舍的“表情”,严澈有些左右为难了。 “小金小银,你们要跟我回家?”严澈蹲下身子,揉着两只的耳朵,轻声问道。 小金小银对视片刻,回望严澈的眼神带着犹豫。 严澈见状,对此轻叹一声,轻柔地拍了拍两只的圆脑袋,有些无奈地望着远处:“哎,不知道养你们算不算犯法。” “汪汪。”这时小金张嘴就是一声狗叫,逗得严澈愁虑顿消,伸手就狠狠蹂躏了小金的脑袋一把:“哈哈,是啊是啊,把你带回家当看家狗也不错。” 小金“郁闷”了,“哀怨”地斜了严澈一眼,扭头正好看见小银居然用前爪捂着嘴……“偷笑”?! 严澈又囧了…… 最终的“商议”结果,就是严澈带着小金小银往生长刺儿藤的那片乱石坡走去。 严澈决定带两只回家去,大不了就对问起的人解释说……这是捡来的两只“大花猫”……呃,希望两只不要做什么坏事,引起什么“天怒人怨”吧! 小金小银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跟在严澈身旁,回到乱石坡,找到遗放背篓的地方后,严澈再次被囧到了。 原本从土里挖出来,刚好装满小背篓的那簇刺儿藤,不但不见一丝萎靡,反而更加郁郁葱葱地已经从背篓里长了出来,藤枝已经从背篓里爬到了周围的地上…… 看着背篓底处伸出来的刺儿藤根系,严澈目瞪口呆加当场“当机”——不会吧?!这也太夸张了吧?! 谨慎地扒开藤蔓,严澈看着轻松能从背篓里捧出来的那丛刺儿藤,心含侥幸:还好还好,还好根系还没有钻到泥土里,不然又得再动手挖一次。 不过,这明显比先前壮大了一倍的刺儿藤,这下怎么带回去呢? ……难道还是用背篓背回去? 看了看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背篓,严澈否决了这个想法,苦恼地捧着刺儿藤,坐到了原地的那块干燥青石上,盯着被“催长”的刺儿藤一脸愁容。 打闹的小金小银似乎也注意到了严澈这边的情况,一蹦一跳,踉踉跄跄地跑到严澈跟前。 严澈看到跑回来的两只,空出一只手,每一只揉了一下它们的脑袋,继续捧着刺儿藤为难。 小金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看了看严澈,又看了看严澈手里的刺儿藤,最后还是扭头看着小银。 小银看严澈的表情和他手里的刺儿藤后,露出尖锐的犬牙,轻轻地咬扯着严澈的裤腿。 正犯愁的严澈迷惑地看了看小银,不知道小银这是什么意思。 小银咬扯一下严澈的左裤腿,又松开嘴,咬扯严澈的右裤腿,发现严澈依旧有些不明原由,有些发急,便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盯着严澈。 看着明显“郁闷”的小银,和一副“我很天真”的小金,严澈小心的放下用塑料袋包着根系的刺儿藤,伸手揽过两只,左蹭蹭,右蹭蹭,以示安慰。 小银可不买账了,挣脱严澈的怀抱,闹起小“别扭”来。 严澈不懂了,有些讶然地看着挣脱的小银。 小银的花尾巴扫了扫刺儿藤,却被刺得猛地缩了回来,“委屈”地望着严澈,伸出前爪轻轻用爪上软乎乎的肉脯磨蹭严澈伸出来的手掌。 看着小银这一系列的动作,严澈这才恍然大悟,放开小金小银,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啊,是啊,既然能把兰草带进去,不知道能不能把刺儿藤也放到里面去。” 转念一过,严澈看着地上的刺儿藤,又犹豫了。 前面试过连山果子都不能放进去,那么……刺儿藤能放进去么?还有,刺儿藤放进去后,能担保不发生兰草那样的情形么? 甩了甩头,严澈还是决定试一试,不是怎么知道行不行?不试怎么会有“梦境”如今的大变化呢?! 温柔地揉了揉小银的圆脑袋,严澈弯了嘴角,弯了眉眼:“小银,你真聪明!” 得了赞扬,小银一扫不渝,乖巧地伸出脑袋任由严澈揉捏,享受地眯了眼,嘴里发出“呜呜”地低吟。(囧) 刺儿藤就是刺儿藤,果然是不能和神奇的兰草相提并论。 严澈带着刺儿藤进入“梦境”里的湖心岛与后,刺儿藤并没像兰草一样快速地扎入湖心岛屿的深褐色土壤里,反而好似惧怕那深褐色土壤一般,乖巧地维持原形,被严澈放置在一旁。 严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刺儿藤真的不会像兰草那样发生巨变后,虽然免不了有些失望,却也还算安了心。 环视了一眼“梦境”周遭的放(扩)大情景,面对这次的巨大变化,严澈虽然已经被震惊了一次,心里也稍稍有了准备,但是这会儿脸上还是忍不住又浮现出错愕,不由唏嘘:这里也太神奇、呃,古怪了,自己能进来,死物能带进来,就连植物也能带进来,为什么就不能带小金小银进来呢? 百思未得其解。 斜雨田园箬笠新_46 摇了摇头,甩掉想得脑仁儿发疼的那些迷惑,想着外面的小金小银,严澈解下腰间挂着的军用水壶,在湖心岛屿与碧水大湖的边沿,弯腰注满了一壶碧水,凝神默念“出去”。 严澈本就想着碧水的神奇功效,想要带一些出来给小金小银饮用。 如果看到的那些小说里描写得没错的话,这些碧水应该能带给小金小银不小的改变吧?! 呃,不知道这碧水能不能像小说里所谓的“仙液”一样,让小金小银“修成人形”呢?……严澈邪恶地想着。 可是,当严澈拿出盛放碧水的军用水壶,拧开壶盖后,小金小银快速倒退了五六步,一脸惊恐地盯着严澈手里的水壶,任由严澈怎么召唤,两只半步不挪,坚决不靠近严澈。 看了看两只的表情,又看了看手中水壶里的碧水,严澈又迷惑了:难道这么神奇的碧水不是仙液,反而是毒药?瞧它俩都吓成这样了……可是我不也喝过么?不见得有什么坏处啊? 嗖—— 灰影一闪,小银从原地消失,只留下小金一脸惊吓,余悸未平地盯着严澈手中的水壶。 小银去哪了?严澈看着小金,却发现小金压根儿就不看自己。 不过,没过多久,小银又回来了。 呃……嘴里多了一只还在扑腾的野山鸡,远远一甩,将扑腾的野山鸡丢到了严澈跟前。(囧……) 看着小银回来了,严澈紧张的心情也松缓不少,见小银“抛”过来的野山鸡,似乎明白了小银的意图,一把抓住振翅欲逃的野山鸡,严澈一脸惊讶地看着小银:你,也太聪明了吧?!还知道用“小白鼠”来做实验?! 小银脑袋一扭,不理严澈。 对两只异乎常律的举动,严澈早从开始的惊骇,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的处之泰然,耸耸肩,严澈顺了小银的意。 做回那块青石上,严澈快速反扭野山鸡两只有力的翅膀,桎梏在一只手里,再用双腿将其翅膀和双爪夹在其中。空出的手,固定住野山鸡的脑袋后,一只强制掰开野山鸡的喙,一只拿起扭开了盖的军用水壶,对着野山鸡的嘴就灌了一口。 令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在严澈放开野山鸡后,获得自由的野山鸡在地上站稳后,正准备展翅逃逸,不曾想,刚站稳的野山鸡,摇晃了两下,骤然到底。 严澈骇然结舌。 回过神来的严澈,虽然没了再给小金小银喂养碧水的打算,却也陷入深思:为什么我喝了就没事?小金小银这么害怕,也是因为害怕出现野山鸡的情形么?可是……为什么碧水浇灌出来的蔬菜作物,吃了之后又没事呢?! 背起在愣神之余,已经被神奇的小金小银装满山果子的背篓,严澈有些恍然地跟着小金小银往山下赶去。 刚到山脚,严澈就注意到了小金小银的异常。 小金小银匍匐在地,欲做攻击的姿势严澈是再熟悉不过了,也是因为小金小银的这个动作,严澈也屏住呼吸,静站在原地。 果然,没多久,一阵沙沙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严澈没做多想,就近找了一棵一人粗的阔叶树树干,藏匿其后。 一挥手,严澈也让小金小银上了树,藏在阔叶中。 “把他丢在那里不会……” “放心,我早对这山打听过了,是远近出了名的老林,很少有人来这里的。嘿嘿……听说,这老林里如今还有不少猛兽呢。” “啧,你们说,他这是得罪谁了啊?连全尸也不给他留?”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有人出钱,咱们办事就成。” “那是……哎,真不会有人来山里吗?” “嘁,严冬腊月的,谁闲得没事,吃饱了成的跑进山来啊?” “就是,安心的走吧。” “这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哎,咱管不了那么多,估计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一些大人物吧……” “我看……” 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严澈这才从树干后走出来,小金小银“唰唰”地跳落在严澈跟前,一人两豹盯着声音消失的方向,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来后,才回头六“眼”相对。(囧——) “小金小银,走。”严澈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其中一个声音,他是熟悉的。 小金小银望了望严澈,连蹦带跳地跑到了那几个人走过的路,低下头用鼻子狠劲嗅了嗅,再抬头看了严澈一眼,往着那几个相反的方向,向山上跑去。 爬涉了近二十来分钟,小金小银停在了一处满是青石嶙峋的乱石堆前。 严澈背负着小背篓,攀过一块大青石后,抹了一把额际的汗水,把背篓放了下来,用两块较小的石块固定住,也往小金小银的方向走了过来。 绕过小金小银所站的位置,严澈蹑手蹑脚的绕过了一块足足有门板大的青石,看到青石后面一个被人绑手绑脚,还被胶带封住嘴的男人时,愣住了。 那个男人看到严澈,明显也是一愣。 严澈回神,冷着脸毫不留情地伸手撕揭了封住男人嘴的黑胶带,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嘶——噗噗……”男人被严澈大力撕揭胶带扯得一声痛“嘶”,啐了一口唾液后:“你……等等。” 严澈默然回头,冷漠的眼神瞟了男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有事?” “你跟踪……不,你怎么在这?”男人显然是认得严澈的。 严澈露出讥笑:“怎么,这里又是你家地盘?我不能来?” 男人知道严澈误会自己的话了,不由有些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严澈没再理会男人的急切,转身准备离开。 “你……你不救我?”男人见严澈并没帮自己解开绳索的意思,而且转身就要走时,急了。 “嗯?”严澈闻言,停住脚步,回头好笑地看了男人一眼,轻飘飘冒出一句话:“凭什么救你?” 免费劳工 所谓“柳条一绿,春风得意”。 严国强最近可是走到哪都是一脸乐呵呵,真真是带着一脸春风。 为此,严国盛打趣:四哥,难道你要找第三春? 对于严国盛这样的话,免不了的就是严国强的一顿翻白眼,惹得张超英也忍不住啐了严国盛一口。 刚从严元照院子走出来的严国强,背起了手,脊背挺得笔直,嘴里又哼起了《沙家浜》里众人耳熟能详的调子。 走出榕树庞大的虬枝阴影,落入眼底的就是完整的雾戌山全貌。 果树苗子栽下月余,已近两月。 如今的雾戌山今非昔比,没有昔日的荒凉枯败,也没有早几日的纯色土黄,这一会儿的雾戌山戴了一顶红粉帽子,黄衫也变作了黄绿相间的花衣衫,至于那赤红赤红的腰带嘛……此刻也点缀上了点点绿色的花纹。 摇头晃脑,严国强满意的眼底露出了一丝骄傲——这就是我儿子干出来的事业。 “哟,是严四哥啊!” 刚到湾头的大榕树下,迎面就遇上了笑呵呵上来搭讪的林锯。 斜雨田园箬笠新_47 这林锯子承父业,是林家沟林木匠的大儿子,也是当年给严国强通气儿,告知严澈他娘被人绑走的汉子之一。 “咳,是林大啊。”严国强见到林锯,眉开眼笑,也迎了上去:严国强很感激当年那些帮忙的人,若不是这些人通信儿给他,他怎么能遇上严澈他娘,怎么能有严澈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呢?“这是做什么来啊?” “哎,还能做啥?我嗲身子骨愈发不利索,出工都是我张罗,这不,过来严家湾给人打家具呢。”林锯递上了一支烟给严国强,严国强摆了摆手,笑得满脸泛红光:“戒啰,戒啰,我家三儿说抽烟不好,不给抽了。” 林锯一愣,随机反应过来,拍着严国强的肩头笑道:“哈哈,严四哥,你可是有个好儿子啊!”说话间,侧过头看到那完全变样的雾戌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严四哥,这狗儿山就是给你家三小子承包了吧?” 严国强闻言,嘴角眼角笑意更浓:“可不,这孩子,不晓得怎么想的,好好城里不待,跑回这穷旮旯包山。” 虽然严国强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调,可是林锯却清楚的将严国强那一脸的骄傲自豪看在眼底,有些不是滋味:“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小子可是咱灵渠镇出了名的大状元……你看看,这狗儿山才弄下来不到半年,山上就变了个样儿……哎,真是比不起啊!”狠狠拍了拍严国强的肩头,林锯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严四哥,我都嫉妒你了,早晓得当年不喊你去追嫂子,我自个儿去追得了,指不准就是我老林家出大状元啰!” 听林锯这样的话,严国强也不生气,更是得意:“这个孩子……咳,我一个大老粗,能教他啥?还不都是孩子自己努力的?” 林锯听着严国强这话,看了严国强半天,看的严国强都奇怪时,林锯这才摇着头,一副割腕的模样道:“哎,比不得啊比不得,一跟你家三小子一比,我都想回家把我家那几个塞回他娘肚子里,重新生过!” 林锯这话一出,严国强也给逗乐了:“你知足吧,你家三个儿子也不差,都在南方赚大钱吧?!” 一听严国强这话,林锯鼻孔里冒出冷哼:“屁的大钱,不要老子寄钱去给他补漏洞就不错了。倒是老哥你啊,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哎,哎……不说不说了,一说啊,我就鼻子眼睛都是气。” 严国强也是听说过林锯三个儿子的事,也不好多话,只是拍了拍林锯的肩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当嗲的生他养他,孩子长大了,以后的日子就归他自己去奔了,你操这么多心做甚?” 林锯一愣,点了点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只不过啊……哎,不说了不说了,我先去看木料了。” 说完,林锯又拍了拍严国强的肩头,佝偻着背往湾里头走去。 看着林锯的背影,严国强也忍不住轻声叹息一声,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子,严国强老怀欣慰,也觉得什么叫“满足”了。 原本的轻快心情,遇上林锯这么一遭,严国强收敛了不少。 刚回到院前,就遇上了扛着锄头过来的严国盛。 “四哥,从五爷爷那回来啦?”严国盛把锄头往严国强家的篱笆外一靠,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来——这还是严澈孝顺的烟呢,严国盛舍不得递给外人抽,一直偷摸着自己抽呢:“五爷爷今天身子骨还利索吧?” “嗯,吃了一碗干饭,还跟我下了一把军旗呢!”严国强也靠了过去。 “自打三儿这山弄起来后,五爷爷心情都豁朗了不少,每天出院的时候都要去巡一圈呢!”严国盛听严国强这么一说,也拉开了话匣子:“老人家多运动点,饭量增大了,身体自然就好起来了。” 严国强点点头,很认同严国盛的这话:“他叔,你这是又上山去了?”看了看严国盛脚上的雨靴,严国强问道。 严国盛吐了一大口烟,嘿嘿一笑:“那是,三儿都说了,我管了这山,以后还给我分钱。我一分钱没出,三儿能给我分钱,我还不得跑快点,做多点啊?” 严国强没好气的横了严国盛一眼,一把夺过严国盛手里的烟,丢到地上,伸脚一碾:“你是他叔,就是你不做活,他也不能不孝顺你啊!还有啊,这烟别抽了,小心把你的心肝肚肺都熏成熏肉!” 严国盛先是一愣,缓过神来后,看着严国强一脸严肃的样子憋笑憋得脸发紫:“啊,是是是,熏肉熏肉,不抽了!” 看到严国强一脸肃正,严国盛也不得不收了笑意,瞟了院子一眼,压低嗓子轻声问道:“四哥啊,三儿月前带回来那个人怎么样了啊?咱可不能由着三儿什么人都往家里待啊,要是给人知道咱家三儿手里的技术,起了坏心咋办?” 严澈手里的“技术”是严国盛最上心的事儿,他可是眼睁睁见识了那“高科技技术”的神奇,瞧瞧那一山果树苗子如今一天一个样儿的势头……严国盛有种感觉,觉得这一山果子树,要不了多久就能长得一山苍翠,而且在不久的将来,严澈许诺的一成技术股,绝对不会只是自家婆姨预估的几十百把块钱那么少。 说来,也是严国盛对自家这个侄儿的信心,更是对自家侄儿手里那“技术”的信心。 这次严澈从山上回来,小小的身板儿居然背回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壮汉子……严国盛是打心眼儿里担心,担心这个救下来的人成了“白眼狼”,回头反咬严澈一口。 看着严国盛谨慎的模样,严国强轻快的心情也沉寂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哎,你当我不担心么?” “那……四哥,三儿是怎么跟你说的?”严国盛眉头也跟着严国强一起皱了起来:“三儿虽然念书多,可是……我还是怕他被人骗啊!” 微微摇头,严国强眼底的担忧依旧,有些犹豫地说:“我……我看,还是看三儿怎么做吧,这孩子……从小就独立,他心里应该有着自己的主意。你看这狗儿山的事,不就是他拿的主意么?咱,咱们……” 严国盛当然听懂了严国强的话,不过还是担忧的看了一眼院子,点了点头:“成,不管将来出了啥事,我这个当叔的自然不会放由三儿被人欺负。” 拍了拍严国盛的肩头,严国强伸手拧起严国盛的锄头,闻到灶房传出来的香气,就往院门口走:“别回了,进去吃饭吧!” “哎,别别。”严国盛连忙拦下严国强,欲夺回锄头:“超英煮了早饭,等我回去吃呢。” 严国强一躲,瞪了一眼严国盛:“怎么?许你免费给做工,就不能包你早饭了?” 挠了挠头,严国盛嘿嘿笑道:“三儿不许了我技术股嘛!” 横了严国盛一眼,严国强又道:“什么技术股不技术股的,不还没给你工资嘛,你这么拼命还不管饭,要我这老脸往哪搁?再说了,你这么疼这孩子,将来孩子孝顺你这叔也是天经地义。”说完一还手,躲过了严国盛的争夺,不容分说:“走,进去吃了饭再说。” 一顿早饭吃下来,严国盛甚为满足,腆着肚子打了个嗝道:“三儿啊,你说一样的菜,你怎么就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呢?” 严澈瞄了院门口一眼,坏心眼儿地问道:“叔,婶子做的没我做的好吃么?” “啊?咳,她呀!”严国盛背对门口,因此没看见正进院门的张超英,摇头晃脑继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你婶儿啊,不行不行,她只会把菜往锅里一倒,加勺盐一搅和就出锅了,哪能和你这做的跟花儿似的菜比啊!” “哎哟——”话一说完,严国盛就痛呼出声。 “好呀,背地里开始嫌弃我做的菜不好吃?你怎么也吃了三十几年了?啊?”张超英一手“绝招”炉火纯青,360°左旋右转,直到严国盛开口讨饶才“哼哼”地松了手。 严国强忍笑责怪地剜了严澈一眼:“你这小子……” 同样哀怨地看了严澈一眼的严国盛一脸委屈:“三儿啊,我是你叔啊,可不能这么陷害你叔不是?” “陷害你?我看是你心里早就这么想了吧?”张超英嗔怪了严国盛一眼,转身才发现这不是在自己家,还有哥哥和侄儿看着呢,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四哥,你看你,怎么又把他拉回来吃饭了啊?三儿厨艺好,这家伙早就开始嚷嚷造反了。” 严国强又狠狠瞥了一眼看着严国盛吃瘪,开始幸灾乐祸偷笑的严澈:“他婶儿,这孩子笑闹呢,他叔怎么会有这些想法呢?” 严澈赶紧点头称是,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一桌碗筷,抱起来拔腿就跑回了灶房。 “喵呜——” 这时,院中响起两声猫叫。 严澈还没从灶房出来,张超英倒是先一步迈出了堂屋,看着院子里那两只巨型大花猫:“呀,四哥,三儿带回来的这花猫可真大。”说着就要伸手就摸两只“花猫”。 可这“花猫”狡猾得跟什么似的,张超英还没碰到,两只见了空就窜进了堂屋,一左一右围着严国强“喵喵”叫。 严国强一见,伸手使劲抻了抻两个家伙的圆脑袋,笑骂道:“嘿,不知道跑哪里疯了一夜,现在晓得回来啦?” 严国盛更是转身就从墙上摘下一小串鱼干,“兹兹”唤着两只过去吃(囧):“好家伙,真大。四哥,这猫也是三儿带回来的?” 严国强看着两只乖巧地吃着鱼干的“花猫”,点点头:“是啊,三儿还给取了名,黄的叫小金,灰的叫小银。” “哈哈,有金有银,还是三儿会取名字。”得了张超英一个白眼,严国盛假装看不到地盯着两只大猫笑:“看吧,我就说我逮的小鱼儿好吧?连猫都这么爱吃。” 殊不知,两只“大猫”此刻正一脸“郁卒”地吃着鱼干,只想干呕,不约心道:我们不喜欢吃鱼啊,我们喜欢吃肉!! 早饭一过,严国盛就说山上的水野浇了,草也除了,还巡视了一遍,准备去看看自己那半亩菜地。 呃……顺便也带走了不甘不愿的小金小银,说是带回去转一圈,震一震家里那群老鼠(囧)。 严国强本来还想继续接严国盛的手,去山上经由一下,哪知一听“全弄完了”,责怪了几句严国盛不给自己“留活儿”之后,讪讪地背着手,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摆弄已经开始长毛的小鸡崽。 这会儿看到严澈端着新熬的玉米粥从灶房出来,严国强把手里剩下的小米全洒在地上,也跟着严澈进了堂屋。 正当严澈要端着碗进左边的屋时,严国强轻声叫住了严澈,招手道:“三儿,先停当一下,过来坐坐。” 严澈闻言,转回身,将盛玉米粥的碗放到木桌上,乖巧的坐到了严国强对面:“嗲,什么事?” 严国强瞥过那碗玉米粥,看着严澈问道:“这个……那人是谁啊?” 听到严国强的问话,严澈有些奇怪:半月前自己把人“背”回来后,嗲就不曾问过这人是谁,如今怎么起了兴致,问起这个人来? 给严国强面前的搪瓷茶缸加了一点热水后,严澈坐回板凳上:“嗲,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严国强端着茶缸低头抿着茶,并没回答严澈的疑问。 见严国强沉默下的坚决,严澈心知不说个所以然,严国强还是会用这样的沉默继续下去,心底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照实说:“嗲,其实……那个人我认识。” 斜雨田园箬笠新_48 搪瓷茶缸在嘴边一顿,严国强瞥了一眼左屋的方向,缓缓坐下,压低了声调:“三儿,你真的和那人认识?” 严澈点点头。 严国强整个人有些颓然地坐到板凳上,重重叹了一口气:“嗲虽然是粗人,但是嗲不傻!你说他那伤口是怎么来的?” 严澈一愣,惊讶地看着严国强。 严国强没理会严澈,弯下腰将头凑到桌中央,压低声音道:“那是枪伤,是枪伤啊!” 严澈低下了头,选择了默认。 看着严澈这会儿的情形,严国强摇了摇头:“哎,我,我不说了。你,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严国强略带妥协的语气,严澈在严国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抹冷笑,轻声道:“还能怎么样?救了他,自然要他报着偌大的救命之恩。” 上了楼,看着霸占了自己大床,正盯着自己的男人,严澈冷着脸将玉米粥递了过去。 经过这半个多月,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严澈对他的这种态度,也不甚在意,接过盛粥的碗,拿起勺子,稀哩呼噜喝了个干净后,将碗递回给严澈:“呃……我,真没想过你会救我……还有就是,谢谢你救了我。” 严澈收回碗,冷眼看着男人,嗤笑道:“救你?” 男人愕然,看着严澈冷冰冰的眼底那明显的讽刺,有些不是滋味,心道:难道不是你救得我么?我又没说错,你抽什么疯啊! “是啊,是我救的你。”严澈一手端着碗,一手抱着端碗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男人:“你要准备给我报酬?” 男人闻言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藤少爷,你确定你现在能付报酬?”严澈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所谓的残废“藤少爷”,一脸不屑。 男人的脸忽白忽红,眼神飘忽闪躲:“我……那你要怎么报答你?” “哼,别把人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看着男人的脸色,严澈的脸色更是暗沉了几分,眼底的冰寒也降低了几度。 “我……严澈,我没这么想。”男人猛然抬头,对上了严澈冰冷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真的,我没那么想你。” 严澈也不屑再听男人的什么解释,端着空碗,头也不回地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望着那个想伸手捏碎的背影,男人腮帮子一阵蠕动,“咯咯”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许久,从楼上传下一阵中气十足的咆哮:“我藤子都从来都是说话算话,既然做了承诺,自然不会背弃……我,我还偏就不走了!” 有人阴恻恻地咧了嘴,又是一声冷哼:“想赖着白吃白喝,没门儿!这里不是枝城,更不是瀛都。” “赖着???(咯吱咯吱)我有手有脚有力气,我可以做工!” “抱歉,乡下农村,请不起小工!”某人站在楼梯口,反复地看着被人喝得连半粒粟米粒儿也不剩的大碗。 “免费!免费劳力!!免费劳工!!!” 于是,某人的嘴咧得更大,阴恻恻的眼神满是算计。 一月之限 九年前,从严家湾的严老四家三小子被市里选去读免费高中,到又考上京城的名牌大学,造成周边几个乡镇,乃至县市的轰动之后,严家湾再次进入乡民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中——这次的话题,依旧是围绕严家湾的严老四家。 先是靠着自己本事考上大学,走出这穷乡僻壤的严老四家三小子回来了,还包下了严家湾的狗儿山——这被人当成笑话,笑那严老四家三小子读书读蒙了心,放着好好的大城市不待,居然跑回家种地。 再就是这严老四家包了荒山不说,家里居然来了个不要工钱,免费做工,长得一点不比严老四家那俊俏三小子差的俊后生——开始大家都认为那俊后生是严老四家某个远房亲戚,经过一打听,才知道那是自愿做工,还不要钱的陌生人……嗯,原来啊,那黑脸黑神的俊后生是欠了三小子很多很多的钱,还不上了,这才来严老四家卖身做长工。(囧) 藤子都藤大少爷最近过得很不如意,可以说是霉星高照也不为过分。 先是家里老爷子过世,藤家内乱殃及他这个毫无威胁,仅是得了个“藤”姓的私生子身上——从会所回家的路上,不但被黑枪伤了腿,还被人蒙了麻布袋,准备来个“弃尸荒野”、“死无全尸”。 好吧好吧,虽然没死成,不过遇上那个人,藤子都却一点也不觉得被救下来是多么幸运的事。 对那个人,曾经的藤子一向对其都是斜眼相待——他瞧不起那人。 一张脸长得像女人不说,心眼儿小,还也跟女人一样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完全不顾及他是几乎“致残”的伤病员,处理伤口粗鲁,对待病人恶劣……呃,虽然是他自己要求人家救的,但是怎么能这样对待弱者(?)呢?不说没点同情心,就连一点点怜悯心都没有。 哎,这也就罢了,谁叫自己和那人有些过节呢? 只不过,就算和那人有过节,那人和他的家人对自己摆脸色也就算了,但是……你瞧瞧,你瞧瞧,那两只对他猛翻白眼,大得可怕的花猫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这是怎么得罪它们了啊?! 藤大少爷郁闷了。 黑着脸,在两只大花猫的监督下,忍着手脚被磨出水泡,顶着钻心的疼痛还要继续劳作,有点想哭。 但是,一想到那张满是鄙夷的臭脸,藤大少爷一咬牙,心道:靠,不就是这点儿事么,当我是没吃过苦的大少爷?那你就想错了,哼哼! 哎—— 心底大大地一声叹息,藤大少爷开始怀念那些远去的温香软玉在怀,莺莺燕燕在旁的大少日子了。 这厢藤大少爷还在心里嘀咕感慨着,前面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快点快点,这么大个子,做起事来怎么慢吞吞。”走在前面十余米远的严国强拉长了脸,看着身后慢慢悠悠的藤子都,语气恶劣:“哼,每顿吃这么多,干点活儿还这么磨磨蹭蹭……连大姑娘小婆姨都不如。” 噌地一声,藤大少爷暴怒了:大姑娘小婆姨?!把我当女人?!我——嗯,我来了。 “雄起”的藤大少爷,对上两章咧出又尖又长还冒着白光的两对犬牙,“哧”地一声,耷拉下脑袋,偃旗息鼓了:“啊哈哈,伯父说的是,说的是。” 干笑完的藤大少爷踩着那双堪比“包小脚”的雨靴,一瘸一拐,啪嗒啪嗒地赶了上去。 看到年轻的藤大少爷一瘸一拐的样子,严国强的眼底还是软和了下来:哎,再怎么也只是个孩子啊,怎么招惹上这些祸事儿呢? 摇了摇头,严国强语调也软了下来:“那啥……嗯,你跟着点吧,先跟着我学学怎么用喷雾器给果树喷水。” 藤大少爷一愣:嗄?就这么简单? 严国强瞪了藤大少爷一眼:“那啥……你以为这简单?喷水的学问多着呢,多了不行,少了不够,得保持匀称,不能涝了这棵,也不能旱了那颗。咱农村人,都指望着手下的庄稼果子活口呢!” 由于新栽种的果树苗已经安全的熬过了寒冷的冬天,并且长势太过惊人,严澈暗地里斟酌了一下,已经停止了用掺杂碧水的水灌溉。虽然停止了碧水的催长,但是每日一次喷雾器浇灌却是不可缺少的。 因此,每天一大早对山上果树的浇水工作,都变成了喷雾器喷洒。为了控制好对果树的水分保持,严国盛和严国强商量后,摸索出了一套严谨的“控水喷洒技术”。 藤大少爷自荐要来给二老做帮手后,这套技术自然而然要教给这个新兴的“水手”。 “伯父,我……叫藤子都,不叫那啥……”嘀咕着,藤大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 “啊?”严国强侧耳。 “伯父,我叫藤子都,不叫那啥。”藤大少爷抬头挺胸,双腿收拢,双手垂直放下,紧贴裤腿,中指对准裤缝儿线,声音洪亮地重复了一遍。 严国强被这声音震得耳膜发疼,挖了挖耳道:“嗯嗯,我知道了,藤……子都。”啧,这娃他嗲给娃取名儿还真古怪,藤子都?!还肚子疼呢!哎哎哎,还是我家三个小子的名字好记好听啊! “喵呜——” 严国强这才发现两只大花猫正围着自己脚下打转,笑眯眯地弯腰摸了摸两只大花猫:“小金小银真乖!” 藤大少爷一抖,他好像看到两只大花猫对自己露出了“凶狠”的模样,仿佛在威胁自己:你敢再凶一下,小心我们吃掉你。 可仔细一瞧,哪有什么“凶狠”的样子啊,完全就是两只“肥得”过火的花猫在跟严国强撒娇……(囧) “走吧走吧,赶紧把后面半边山的果子树都喷上水,不然到了中午也收不了工。”严国强手一挥,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什么也不会的年轻人,他开始怀疑这年轻人是不是真的跟外面传闻一样,欠了三儿很多钱,这才到自己家来“卖身做长工”。 但是。 斜雨田园箬笠新_49 这烧火险些点了灶房,挑水险些挑到井里,锄草挖断几畦菜秧,连用喷雾器喷水都学了近半个月,还没学会的长工……严国强觉得,放到任何一家也不会有人雇佣吧?! 自誉为“被剥削者”的藤大少爷忍气吞声跟在严国强身后,顶着两只大花猫的监视,背着沉重的喷雾器给果树喷水时,那个被他称为“万恶的资本家”的严澈却在山下。 胸前系着宽大的帆布围裙,手上戴着厚实笨拙的帆布手套的严澈,一手拿着枝剪(园艺剪刀),一手拧着一大铝桶按照10:1比例稀释后的碧水,正在巡视他种下刺儿藤的红砖围墙。 当初严澈把一整簇刺儿藤拿出来,准备种下时,严国强一脸笑得一脸无奈。 看满是不解的严澈,严国强才告诉他:“你折一段回来就好了,这刺儿藤可沉了,瞧你这折腾的。” 原来这刺儿藤和梧桐一样,属于插枝种植类植物,严澈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以至于把整丛刺儿藤都带了回来……现在一边修枝,一边想着自己当时的傻样,严澈忍不住脸上又开始发烧。 停在一株爬得最高,枝繁叶茂的刺儿藤前,严澈小心翼翼避开带刺的刺儿藤,揪住一片刺儿藤上皮实的绿叶,枝剪快速下刀,“咔嚓”一声,一段截下来的刺儿藤已经落到了严澈脚边。 将剪落的桠枝顺好,严澈准备用这剪下来的刺儿藤桠枝再进行栽种,这样下去的话,这近千米的围墙根下都能种满刺儿藤了。 看着门口这片的围墙,前后种下的刺儿藤由于灌溉了稀释浓度不同碧水的缘故,已经开始爬墙了。 赤红色的砖墙上,爬了半墙绿油油的藤蔓,有的甚至已经到了空花的位置,直接从用红砖砌的空花孔钻了出去,向墙外延伸。 看着这红红绿绿的搭配,严澈觉得异常的和谐,异常的好看……似乎能从中看到不久的将来,整条长长的红砖墙上,都爬满刺儿藤,红墙变成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绿墙的情形,不由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笑。 抬头望了望身后已经有了初步模样的山,隐约还能听到小金学狗叫,又逗得父亲爽朗大笑的声音,严澈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以前怎么就没在这一山一水的单调生活里发现这些美好呢?怎么就被某些不必要的因素控制了情绪,从而让自己遍体鳞伤后才发现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呢? 想想去世的娘,严澈就在这一瞬,有了一种新的领悟,一种对生活的领悟:平淡即是福! 想象着在不久的将来,即便没有千万资产,也能拥有在这青山绿水间的一栖之地,比起都市里寸土寸金、高价购买的别墅豪宅……严澈充满着憧憬的眼底,笑意蔓延至嘴角。 “嘿,什么事这么乐呢?”肩膀被人一拍,严澈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小心眼? 严澈皱了皱眉:“是你?” 萧辛偐扯开嘴角:“怎么了?很吃惊?”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票根:“我是来送包裹单的。” 看了看萧辛偐手里的单据,严澈没说话,反而弯腰抱起了地上的刺儿藤截枝,准备往竹楼方向走。 萧辛偐也跟了上来:“啊,我几个月不来严家湾,没想到这里大变样啊!”看着大手笔“整容”的雾戌山,萧辛偐一阵惊叹唏嘘:“严澈,这就是你承包的山?” 把刺儿藤枝归拢,放在竹楼院子的篱笆墙下,在旁边的大瓦缸里舀了一勺清水往上面一泼,严澈直起身:“有事?” 萧辛偐似乎根本就没眼力界,也不看严澈这会儿脸色不渝,又晃了晃手里的票根:“都说了我是来送包裹通知单的……哎哎哎,严澈,你家山上的桃花要开了诶!……什么时候种下去的?嫁接的吧?居然冬天也能活下来,牛,你真牛!”说着对严澈伸出大拇指,还在东张西望:“啧,你这竹楼弄得可真好看,比那些别墅也不差多少啊。” 严澈放下铝制水瓢,看了看萧辛偐,又看了看萧辛偐手里的票据:“你不工作?” 对严澈这样不冷不单,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点无视的态度,萧辛偐微微蹙了眉,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依旧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抖了抖手上的票据:“喏,你的。” 严澈微微一怔,想到什么似的,微微颔首,给了萧辛偐一个淡淡的笑,结果了票据:“哦,谢谢。” 严澈一个淡笑下,萧辛偐又愣了愣,挠了挠头:“你签个字吧!” 点点头,严澈没多话,解下大大的帆布围裙,就往严家湾方向走。 “哎哎哎,去哪啊?”萧辛偐追了上去。 严澈站定回头,挑眉:“当然回家拿身份证来啊。” 似乎是想起了上次来严家湾的事,萧辛偐嘿嘿一笑:“呵呵,你记性挺好。” “那是当然。”严澈也点点头,似笑非笑,提腿就往严家湾走。 这厢严澈签了字,“逢上”身份证后,和萧辛偐打着哈哈客套几句后,难得的,萧辛偐似乎发觉了严澈语气神色中的不友好,寒讪几句,也借口要去别的村。 刚走出院门口,正好迎上背着喷雾器回来的严国强和藤子都二人。 严国强一见是萧辛偐,想着应该是严澈又有什么东西汇了回来:“小萧啊,怎么不多做一会儿呢?” “啊,四叔啊,不了不了,我这不还有工作么?”萧辛偐也乐呵呵地招呼了一声,对于严国强的热情招待,想着严澈不冷不热的态度,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小萧啊,这是来……”严国强瞄了瞄院里,却没看到严澈露面。 “四叔,是这样的,我给严澈送一份邮寄通知来了。嗯,最好是早点抽空去取。”萧辛偐点了点手上的单据,露出了众人熟悉的阳光笑脸。 “哦,这样啊。”严国强往萧辛偐手上的单据瞟了瞟,想着萧辛偐有事,也不多加挽留,就迈步往院里走:“小萧啊,有空过来坐坐吧!都是熟人熟口的,别客气啊。” “好好好,四叔,那我先去办正事去了啊。”侧过身,让出路给严国强进院,萧辛偐还是一副好后生的样子,进退有礼。 “嗯,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你别把自行车骑太快啰!”严国强想着单据的事,回得也有些敷衍。 “嗲,回来啦?”严澈闻声也赶了出来,正好接下了严国强卸下的喷雾器。 看了看严澈和严国强的互动,萧辛偐一回头,正好看到一个眯着眼盯着自己瞧的男人。 看清这个男人时,萧辛偐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底精光闪了闪,很快又恢复那一脸憨实的模样,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翻身就骑上了绿色的自行车,按着车铃,清脆一路。 藤子都看着萧辛偐离去的背影,眯着的眼一直目送到那自行车消失在栅栏拐角,还没从迷惑中清醒过来。 “要站那当门神?”一个掺杂着讥讽的声音传来,藤大少爷一个激灵,仿佛身上所有的疼都回笼,整个人顿时颓靡下来,有气无力地背着喷雾器往院里走。 经过严澈身边时,藤大少爷还忍不住递了一个大白眼……呃,正好被严澈带了个正着,冷哼一声,嘲讽着藤大少爷的“幼稚”。 顿时,藤大少爷觉得疲惫感又加重了!! 没有任何娱乐节目,甚至连电视都没有的山村之夜,静得让藤子都觉得毛躁。 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扭来扭曲的藤大少爷失眠了。 鼻息间全是泡菜的盐水味令他皱眉,盯着屋顶那层木板,想着木板上面住着的某个人,藤大少爷咬牙切齿,心底一阵哼哼。 一个翻身,藤大少爷“嘶”了一声,碰到了白天背喷雾器时,背带勒出的水泡了:“嘶——真疼。” 掀了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后,轻轻揭开棉质的秋衣,借着从木窗透进来的月光,藤大少爷看到了自己肩膀上两道深色的印痕……轻轻一碰,疼得他猛吸冷气。 “哎——”叹息一声,藤大少爷摸了摸硬硬的床,硬硬的枕头,还有厚厚的棉被,一阵恍惚,连严澈下楼的声音也没听到。 “苦吧?!”严澈清冷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藤大少爷皱着浓眉回神。 冷哼一声,藤大少爷扭过头,看也不看严澈一眼。 “喏,擦擦好受一点。”一个冰凉的东西碰了碰藤大少爷“受伤”的肩膀,惹得藤大少爷又是一声痛呼出声:“喂,你差不多了吧?” 严澈轻“嘁”了一声,把冰凉的东西塞进藤大少爷手里后,看也不看藤大少爷一眼,抹黑又准备爬上楼。 “喂。” 严澈停在楼梯口,回头“嗯?”了一声。 “喂。” “说!”严澈拉着脸,还是那么冷冰冰地。 “我……我可以回一趟家么?”藤大少爷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放心,我不会不守信的,我藤子都不是那说话不算话的人!” 黑暗中,藤子都看不清严澈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挺怕严澈的。 特别是这会儿严澈不出声,他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儿:“啊……喂,我……” “随便。”严澈轻飘飘丢出两个字,又准备上楼。 “我只会去一个月,只是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回来,好吗?”越是听不出严澈的情绪,看不到严澈的表情,藤子都越是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斜雨田园箬笠新_50 回答藤子都的是严澈踩着木楼梯上楼的声音,藤子都对严澈的畏惧感觉,再次回到了上次目睹严澈帮他疗伤取子弹的情形,心下一寒,猛烈地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我……” “说了随便。”藤子都的话还没说出来,楼上又传来严澈冷冰冰的声音。 藤子都磨着牙,捏着手里严澈给的那冰凉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看——是个小小的瓷瓶,上面用贴着的红纸上写着的“白药”两个字。 看着这个小东西,藤子都一愣,盯着头顶上的木板一脸迷惑…… 池塘问题 藤子都走了,在一个朝霞满天的早晨。 严澈没有下楼,躺在床上,盯着帐定上的白花,听着藤子都在院里跟严国强告别,然后是一片寂静。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严澈只知道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儿还没顺,对藤子都的怒气一直以来都压抑在心底,无从释放。 可是,严澈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藤子都这个原本不知世间疾苦的纨绔公子会回来,一如他信誓旦旦的那些话一样。 所以严澈不急,一点儿也不急。 包裹是严国强去镇上取回来的。 两个。 一个里面是一些种子;另一个是一部笔记本电脑。 这些都是老宅给严澈邮过来的。 在严国强取出包裹回家后,严澈一一检查了一次,就去给老宅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老宅是愤怒的,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严澈回一趟家就不再回京城了。严澈温言劝慰,却得来老宅一顿怒吼。 严澈并不生气,相反的,他很感激老宅。对于老宅的愤怒,严澈知道,那是老宅在生气,生他自己的气。 想对老宅说声“谢谢”,但是话到嘴边儿,严澈又咽了下去——他不能说出来,一说出这个“谢”字,不光是伤了老宅的自尊心,同时也会伤了两人四年来的情分,海誓山盟的爱情誓言根本无法比及的生死兄弟情。 直至挂断电话,老宅的咆哮依旧没能停止,严澈只能对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间,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是啊,真的是对不起。 望着头顶上空旷的蓝天,严澈觉得那一片蓝刺得人眼疼,让人忍不住伸手挡去那一片干净的蓝。 这边严澈家的生活少了那个怎么也教不会的“长工”,少了那鸡飞“猫”跳的热闹,日子倒是再回到以前的平静。 现在要说的,就是灵渠镇上的严江一家。 自从得知严澈决定包山,赵翠花回来准备大闹一场时,却被严澈拿出存了一笔赵翠花做梦也没想过那么多钱的存折,赵翠花也被堵住了嘴,带着严家陵回了灵渠镇后,赵翠花着实老实了一阵。 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不管“小叔”怎么折腾,反正不会折腾到自己家的钱这一点,赵翠花是心安了不少日子。 这次回了一趟娘家赵家沟,无意中赵翠花说漏了嘴,把严澈存有巨款的事讲给了娘家嫂子听。 本来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儿的赵翠花,刚从娘家回家后,她大哥赵青林就找来了她家。 开头赵青林提及严澈的存款,赵翠花心下一惊,对大哥起了戒备:这虽然是自家大哥,但是自己是嫁出来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利益得失最先想到的该是婆家,而不是娘家不是? 没曾想,赵青林还真没唆使赵翠花做什么事,反而和赵翠花谈起了赵家沟在玉岭河畔的养殖场。 赵翠花不明白赵青林提这是什么意思,索性撩开了直接问:“哥,你说吧,你是啥意思,弯弯拐拐我听不懂。” 赵青林不单是赵翠花的大哥,同时还是赵家沟的村支书。 对这个顾自己家宁愿折娘家的唯一妹妹,赵青林还真不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光是自家妹子那脾气,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听到赵翠花语气里的戒备,赵青林心底更是哀叹“出嫁的姑娘,果然胳膊肘往外扭”,摇了摇头,拉下脸说:“你小叔不是包了山么?” 赵翠花点头。 “听说在山下掘土,挖了个坑,准备做池塘?”赵青林又问。 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赵翠花又点点头。 “我的意思不是要占你严家便宜。”狠狠剜了赵翠花一眼,赵青林继续道:“咱赵家沟不是育了一批育苗么?我听说那塘子可不小,你给去问问……嗯,要育苗的话,能不能先从咱赵家沟拿。” 赵青林说完就低头喝茶,也不急着催赵翠花。 听赵青林这么一说,赵翠花大大松了一口气后,歪着头想了想:“哥,这个事儿是小叔自己在弄,我可做不了主……不过,回头我差严江去问问吧。” 有了赵翠花这句话,赵青林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翠花啊,哥也不啰嗦啥……你这次做得很好,至少你知道你小叔有这个能耐,没有在你小叔跟前闹得太过火。嗯,我觉着吧,你对你小叔更好点……对你们家没坏处。” 听赵青林这么一说,赵翠花不乐意了,眼儿一翻:“哥,那是我小叔,我能不晓得怎么做?” 赵青林见赵翠花这个样子,也笑了:“你知道就好,回头多带家陵回去看看老爷子吧。” “对了,哥。”赵青林临走前,赵翠花拦了路:“那啥……嗯,鱼苗的事,我可说不准。小叔要是真要的话,价格……” “哼”了一声,赵青林背着手就往门口走,到门口跟前时,才留下一句话:“你就放心告诉你小叔吧,要是他要,自家亲戚绝对给他又便宜又优良的好苗子,亏不了他。” 得了赵青林这话,赵翠花也不留赵青林吃饭了,追出去把赵青林送来放在院子的菜理了出来,还了一个空篮子给赵青林:“哥嗳,告诉娘,家陵想吃西红柿,嘿嘿。” 气得赵青林吹胡子瞪眼,一路嘟囔:哎,哎,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 晚上严江收工回来,消了夜,睡觉的时候,赵翠花就把这事儿跟严江学了一遍。 严江抱着头,盯着天花板想了一圈后,侧首悄悄看了一眼已经入梦的赵翠花,蹑手蹑脚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院子的一块砖头下,严江翻出了一个塑料袋。 一层层解开塑料纸,借着月光,里面赫然一沓人民币——这些都是严江这个“老实汉子”的私房钱。 探头探脑“侦查”一遍后,严江拿出那一沓钞票,用食指沾了口水,一张一张数了起来。 等数完后,严江“憨实”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嘿,不多不少刚好一万块,不晓得三儿那边用不用得着……这次恐怕派的上用场啦! 悉悉索索地准备把钱包好,再次放到转头下时,严江身体一僵,感觉什么东西正顶着自己。 心里头一虚,战战兢兢回头一看…… 好家伙,自己儿子正拿着扫帚把捅自己腰眼儿呢。 “呼——”严江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臭小子。”轻脚轻手把砖头放回原处,确定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后,压低了声音的严江出言训斥严家陵:“这么晚不睡做贼啊?” “嘿,嗲啊,我抓贼呢!”严家陵又黑又亮的眼珠子一闪一闪的,咧嘴就露出一口白牙。 第二天,趁赵翠花前脚把严家陵送到了学校大门,后脚严家陵就鬼头鬼脑地从学校侧门溜了出来。 接应的人,当然是严家陵他嗲严江。 严家陵从口袋掏出了一百块钱,塞到他嗲手里:“嗲,我知道你藏私房钱,我还知道你要把你的私房钱给三叔送去。” 严江虎目一瞪,啐了一声:“你知道个屁。” “嘿嘿,嗲,这个月我不打电脑了,这个钱你给我三叔一块儿捎去呗。”严家陵腆着一脸笑,用小肩膀顶了顶他嗲,呃,虽然他嗲跟座山似的,巍然不动。 看着儿子递上来的一百块钱,严江眼神都软乎了,伸手狠狠揉了一把儿子那头有些扎手的头发:“哟,小子,哪来这么多私房钱呐?” 斜雨田园箬笠新_51 严家陵白眼一翻:“姥给的。” 严江嘴角抽了抽,他可是知道自己那老岳母有多偏心,自家孙女没得过她老人家一分钱,有点好吃的全留给严家陵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还能给严家陵这么多钱。 “哎,你磨磨唧唧的干啥?不跟你扯了,一会儿吃到了又得罚站了。”把钱往严江怀里一塞,严家陵扭头就往学校跑,边跑边嚷:“嗲,下次你得带我去看我阿爷,我都好久没去看过阿爷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严江笑了,笑骂道:“臭小子,慢点跑!” 拉了一趟干果去吉兆县城后,严江掉头回来时,直接从家门口开过,去了严家湾。 把车停在柳家潭柳建华家的院子后,严江给柳建华递了一支烟,打了声招呼后,闷头闷脑地就往严家湾走。 到严家湾的家时,正好赶上严国强严澈爷儿俩吃午饭的当口。 对于严江的回来,严澈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 喊了一声“哥,你回来啦”,转身就进灶房拿多一副碗筷回来堂屋。 严国强“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把炒腊肉那盘菜车到了严江跟前儿:“回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家里那个笑得吧?” 见自家嗲这个举动,严江受宠若惊,挠了挠头,把特地买来的水果递了过去:“嗲,家陵要给您买的。” 一听是孙子给自己的,严国强的脸色又好看几分,嘴里还说不饶地“哼”了一声:“又乱花钱了?!” 严江赶紧摇头:“没有没有,那小子一天不去网吧打游戏的钱,已经够给你买几斤水果了。” 这话正好让进来的严澈听见,把碗筷往严江跟前一摆:“哥,这可不好,家陵还小,怎么就给他去网吧上网打游戏了?” 严江也无奈地摇摇头:“哎,还不是他姥给惯的。” 爷儿仨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气,严国强大手一挥:“吃饭吃饭,说这些做什么?影响胃口。” 听了老爷子这话,兄弟俩相互一视:哟,嗲居然有脾气了。 “看什么看?容不得你们老子硬气一点?”严国强不满意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嗲,三儿(哥)吃饭吃饭。”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同时抓起筷子……扒饭。 午饭过后,见严江也没意思要回去,严澈索性带着严江去了自己的地头——雾戌山。 看着焕然一新的雾戌山,严江心生感慨:“三儿啊,这弄得可真快啊。” “不算快,我都觉得这算慢的了。”严澈撇了撇嘴。 伸手和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严澈的脑袋,笑得宠溺:“不算快?是不是要一栽下去就长出果子来才满意啊?” 严澈瞠目结舌:“啊,哥,你怎么知道?” 老实的严江难得地翻了白眼:“你还当真了?” “当然。嘿嘿。”严澈淘气地吐了吐舌头,在老实憨厚的大哥跟前,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 和二哥严江不同,这个大哥对他完全是不分好坏、一律照收的盲目溺爱。 比如:只要严澈说太阳是绿的方的,严江就绝对认同,要是有人反对,严江肯定出拳头“纠正”。特别是在严澈他娘去世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记得那时严澈在市一中读高中时,曾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严江敲响了严澈宿舍的门,为的就是给严澈送一篮子水果,一篮子严江在买了小货车的第一个月后,“抠”下来的“零花钱”买的水果。 当时看着淋透了的严江一边傻笑,一边把水果塞进严澈怀里,还不忘嘱托多穿点衣服,多吃点饭,说完又急冲冲地往回赶……当时严澈的心情,到现在他还记得。 “哥,这几年……过得还好吧?”严澈凝了凝神,看着笑得一脸欣慰的严江,眼眶有些灼热。 “嗄?”严江回头,正好看到严澈微红的眼眶,顿时急了,手脚无措:“三儿,三儿,这是咋啦?” 抽了抽鼻子,严澈笑道:“上次你回来,我都没跟你多说话。” “哎,你……这是……”严江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弟弟,也有些语结,一拍裤袋,碰到了硬鼓鼓的那包东西,立刻想起了这次回来的主要事情:“对了,三儿啊,这次回来,哥有事跟你说。” 看着严江突然认真的表情,严澈一愣:“怎么了?” 指了指面前巨大的“池塘”,严江表情有些古怪……呃,甚至可以说有些扭曲,别扭的扭曲,似是憋着什么一般,严江终是呼出一口气:“三儿啊,这个,呃,池塘,你准备弄什么啊?” 看到严江这个模样,严澈心里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想来一定是嫂子跟大哥说了什么,大哥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吧? “哥,你有什么想法?”将气氛折中,严澈干脆问起严江的看法来。 严澈这个举动,不得不说真的是缓解了严江的尴尬,挠着头,眼神闪躲的严江对上严澈认真清澈的眼神,心下叹了一口气:“哎,其实……就是你嫂子跟我说了个事,我觉得可行,就,就来问问你。” “啊?嫂子说什么了?”严澈故作惊讶。 “呃嗯……那,那啥,这不挖,挖了池塘么,我,我觉得,嗯,嗯,养点鱼,呵呵,应该不错,嗯,呵呵,不错不错。”断断续续,支支吾吾,严江总算把话说完了,不过那张老脸却也憋了个通红。 忍俊不住,严澈“噗嗤”笑了出来,心里却是暖呼呼的:“哥,我觉得这个办法挺好。”说着,严澈又扭了眉头:“哎,不过啊……” “哈啊?怎么?有什么问题么?”听到严澈的“不过”,严江反而担忧起来,寻思着:要是给三儿带来不便,宁可得罪这大舅子了。 “嗯。”严澈极力地点点头:“哥,我也知道在塘子里养鱼好,可是这……这鱼苗上哪寻去啊?差的吧,咱亏不起;好的吧,恐怕没熟人是找不到的啊。” “呃……”严江一愣,盯了严澈许久,又是一声叹息,伸出手继续“蹂躏”严澈的脑袋:“哎,三儿,真是啥事也瞒不过你。” “嗄,哥你说什么啊?”严澈眨了眨眼看着严江,一脸“我很无辜,我很迷糊,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逗乐了严江:“是,是,你长大了,连大哥也开始被你糊弄了。” 这下严澈委屈了。 说话间,严江四下张望一圈,把严澈拉到了一个角落。 “哥,怎么了?”严澈不解地看着严江。 严江做贼似的再次张望后,伸手就往裤袋里掏,一个抱着塑料纸的东西就出现在哥儿俩面前。严江看了严澈一眼,“啪嗒”一声,那抱着塑料纸的东西就落到了严澈手里:“哥,这是啥?” 看着严澈迷惑的眼神,严江咧嘴一个憨厚地笑:“哥给你的。” 看了看严江,又瞄了瞄手里的塑料纸包,严澈迷糊地当着严江地面拆开……一看,一沓粉红的老人头。 “哥,这是做啥?”严澈眉头一拧,抬头看着严江,脸色有些僵硬。 “呵呵。”习惯性地挠了挠头,严江笑道:“这不,哥知道你这次把钱花的差不多,呵呵,不过你放心吧,这些钱是哥自己存下的,和你嫂子没关系。”想到什么,严江立马将钱的来源做了一番澄清。 严澈闻言,哭笑不得:“哥,原来你也会存私房钱啊……” 严江脸一红,虎目一瞪:“喝,你哥就不能存点私房钱了?” 点头,严澈坚决地道:“能。”只是没想到你这老实人也会有这些小心思罢了。“哥,这钱我不能要。”说着,严澈把塑料纸包推了回去。 “啊?为什么?”严江一愣:“你嫌哥钱少了?没关系,赶明儿大哥再去借一点。” 严澈的苦笑有点扭曲:“哥,你……哎,你……我不差这点钱。” “嗄?”严江有些莫不着头脑,指了指池塘的方向:“你不差钱那塘子咋空着?” 这下轮到严澈语结了,委屈地看了严江一眼,闷闷道:“塘子空着你就觉得是我没钱了?” 严江老实地点头。 这下严澈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脸抽搐:“哥,我……我有自己的计划,要是你再过几天回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呃……”严江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塘子的准备拿来种荷花,花种都已经寄过来了。”严澈耸耸肩:“不信你去问嗲。” “真的?”严江疑惑:“不过,荷花是啥?” 斜雨田园箬笠新_52 严澈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狠狠剜了自家这个“爱好”操心的大哥一眼,心里有了计较:看样子,得早早的把池塘问题解决了,估摸着不单单是大哥担心,恐怕嗲那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吧?! 严江虽然有些郁闷严澈不接受他的帮助,不过看着弟弟把里里外外都理顺照全,也满心的为这个能干的弟弟高兴。 下午准备离开的时候,严江要离开时,严澈执意要送严江到了湾头。 到了湾头的榕树下,因为天气的原因,也因为开春儿的因素,这会儿树下倒是没人围坐闲聊。 看到身边没人,严澈拉了严江到了榕树下的大树根上坐下。 严江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的跟着严澈坐了下来:“三儿,有啥事?” 严澈抬头盯着严江看了一会儿,道:“哥,你认识萧辛偐?” “嗯?哦,你是说邮局的小萧啊,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啊。”严江一听,哈哈一笑:“说来,关系还不错呢。” “哥,我觉得吧,嗯,还是少个这样的人过多接触的好。”严澈低眉思索片刻,拧着眉头对严江说。 “为什么?”严江一愣,不解地看着严澈。 “别问为什么,反正,尽量少些接触。”严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眉头拢得更高。 严江默了默,微微颔首:“其实吧,我虽然不多话,但是不代表我笨。”严江扯了扯嘴角:“上次你嫂子知道你要宝山的事,就是他来跟你嫂子通的气儿。” 严澈一惊,看着严江。 “小萧这人不是一般人,我早就看出来了……脑子活套着呢,哪像做几年都不升官的笨人?那是人家不想往上爬。”严江说的有些意寓讪讪,不过严澈却惊讶的发现了严江眼底一闪而过的睿智:嘿,谁说老大憨呆呆的啊?! 拍了拍严澈的肩头,严江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傻大哥的模样:“三儿,放心吧,哥不会吃亏,更不会叫人欺负咱家人的。” 严澈也咧嘴一笑,道:“哥,赶紧回去吧,别晚了给嫂子修理。” 严江一愣,倏地站了起来,急匆匆道:“啊,这,那,啊,那我回去啦。” 一气儿窜出四五步,严江有突然停下转身,对严澈道:“三儿啊,回头跟嗲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严澈挥挥手,笑得幸灾乐祸:“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规模初成 雾戌山山顶上第一枝桃花绽苞儿时,外出打工的汉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背着行囊,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 严家湾的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严旭是最后一波回来的人。 刚从湾口拐过来,入目的就是雾戌山山顶的那一朵粉红云团,着实令他呆了一呆,不由盯着雾戌山发起愣来:诶?雾戌山啥时候变这个样儿了? 带着疑问,拖着大包小袋的严旭进湾后,远远地就看见院门口自家婆姨抱着孩子等在那。 下意识往自家屋后望了一眼,默了默,严旭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天寒地冻的,你抱着孩子站在这干嘛?别把孩子冻着。”说着严旭就把行李递了过去,伸手接住了周金兰手里的小女儿,在小女儿嫩嫩的小脸上蹭了蹭:“我的宝贝瑜儿,想嗲了吧?” 周金兰一脸喜悦地看着严旭笑了。 接过丈夫手里的行李,看着父女俩的亲热劲儿,眼睛不由往后瞄了瞄,略带失望地道:“孩子他嗲,家璠呢?没跟你一道回来?” 斜了周金兰一眼,严旭有些不悦:“璠儿在嗲那带着,你是明知故问。” 看到严旭不耐的表情,周金兰心下一酸,咽下了那到嗓子眼儿的话,咬唇撇过头,拿着行李就往屋里走。 严旭看到周金兰这个样子,眉头不由一拢,心下厌恶又多了一分,被他抱得过紧的女儿在怀里乱扭,这才松缓下来,又用长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女儿,逗得女儿“咯咯”直笑,软软糯糯地直喊“嗲嗲坏,嗲嗲痒痒”,这才眉开眼笑地抱着女儿跟着进了屋。 周金兰确实是十里八村难得的好婆姨,条儿靓不说,还生的一双巧手,论及家务,无论厨艺还是绣活儿,在严家湾后生婆姨中都占首筹。 因此,早在十八岁时就被严国富定为儿媳妇儿首选。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周金兰,还是有着自个儿不能道与人知的心酸。 在灶房里默默揉着面的周金兰,听着客厅传来丈夫和小女儿笑闹的声音,鼻子一酸,一滴眼泪落进了合面的瓦钵里。 严旭一边逗弄着趴在一旁,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大口完了换小口地囫囵扒着碗里的面,似是无意地问了周金兰一句:“狗儿山是咋回事儿?谁在捯饬啊?” 周金兰一愣,“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伸手给女儿理了理衣衫,道:“幺叔家三儿回来了,包了狗儿山呢。” 严旭闻言一愣:“嗯?三……啥时候回来地?” 轻轻用手绢给女儿擤了鼻涕,瞟了一眼严旭后,周金兰又拿起手里的绣活儿,用针在头发里篦了篦,情绪无波地道:“年前儿凉秋就回来了,一回来就承包了狗儿山。” 严旭瓮声瓮气“哦”了一声,带着思索,低头无声地扒了两口碗里的面,再也没心思逗弄女儿了:“一会儿,嗯,从包里那点儿东西出来,我去后面看看……幺叔。” 周金兰一愣,抬头看了严旭一眼,严旭低着头,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周金兰有些失望地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嗯,不过,幺叔一家如今搬到狗儿山下的楼子里去了。” 严旭抬头不解地看着周金兰:“狗儿山下……的楼子?” 周金兰迎着丈夫的眼神,稳下心虚,点了点头:“年前儿修的,可漂亮了。”在周金兰的话一落,她清晰的看清自己丈夫的眼神一闪,居然躲开了她的注视。 “要带柠檬么?”周金兰冷冷地问着严旭。 严旭手里的筷子一顿,低头又继续扒着面,支吾不清的“嗯”了一声。 一海碗面从端到手里,到扒完最后一粒葱花儿,严旭没用上五分钟。 而后碗往桌上一撩,筷子一放,严旭就离开了椅子,拿着周金兰从行李中取出来的几斤柠檬和一些营养品出了门。 严旭急匆匆地走出院门时,他没有看见背后的周金兰委屈哀伤地抱着女儿一直看着他,他也没看见周金兰银牙紧咬,扭曲的五官,他更没看到周金兰爱恋的眼底,摇摇欲坠的一汪清泪。 严旭脚底生风,脚步匆匆地带着激动,带着一些……不能告人的急切。 在眺望亭转了一圈,看着四周被粉艳的桃红包围,就算是不喜艳色的严澈也不由弯了嘴角。 这第一批桃树苗,选的株都是农科所里那些技术员特别介绍的新品种,矮桃。 原本严澈还想选观赏的桃树,但是一想到农村人摆弄不了这些所谓高雅的东西,讲的是实惠,看的也只有枝上的果子后,才叹着气选了这既好看,产果量又高的矮桃。 而且,似乎由于喷洒过碧水的原因,这一山的果树长得快,成活率高之外,恁是连半条病虫都没看到过。 严澈对此十分满意:呵,这碧水可真是比那农药还管用,唔,不对,咱这将来是绿色,无化学污染的纯绿色水果。 矮桃是经过嫁接的一种新品种桃树,花繁色艳,往往一开花就是满满一枝。到了出果的节气,果实也绝对不比一般桃儿树逊色,不细心搭架、剪花掐果*【由于一般第一季的果子出来时,果树树龄都在一年之内,枝干还很羸弱纤细,所以大多数栽种果树的农户都会掐掉过于多的果子,以便来年长壮的果树能结出更多果子】的话,就能压折这小小细细的桃枝儿。 为了将来方便观赏远景,严澈一开始就刻意把草亭的位置垫高,种植矮桃的地域铲平……再把它们种在草亭四周,因此矮桃的树顶普遍低于草亭的栏杆。 坐在草亭的石凳上,严澈看着俯首可摘的桃花,再看看在亭子里外乱爬,上蹿下跳的小金小银,慵懒地靠到草亭的柱子上,眯着眼假寐,静心听着风的声音,呼吸着清新空气里带着的幽幽桃花香。 一阵凉风吹来,严澈打了个激灵,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就这么坐着居然不小心给睡着了,而身边一左一右围卧着小金小银,它们的尾巴都横在严澈的腿上,正用他们暖和顺滑的皮毛给严澈做“暖炉”呢。 看到严澈醒了,两只都抬头望了望严澈,小银习惯性地用脑袋开始磨蹭严澈抚摸它的手,小金呢?呃……又开始连蹦带跳地在严澈跟前“唱歌跳舞”。(囧) 向山下望去,估摸着严国强已经把鱼苗撒完了后,严澈揉了揉小银的脑袋,再拍了拍小银的脊背,道:“走了,咱们该下山了。” “喵呜——” 小金窜到严澈脚边,蹭了蹭严澈的小腿,抬头“委屈”地看着严澈。 严澈勾了嘴角,蹲下,伸手挠了挠小金脖子上的毛,小金也眯了眼享受起来……看到小金这个样子,严澈不由笑骂:“就你最闹。” 严澈之所以这个时候上山,是因为昨天从赵家沟送来了一批鱼苗,足足有千尾,准备投进早几天灌了水,已经种下荷花的池塘。 斜雨田园箬笠新_53 而严澈呢?有个叫人哭笑不得的毛病——严澈虽然极为喜欢吃鱼,可却碰不得那生鱼身上的半片鱼鳞,而且属于那种一碰就能全身钻出红粒子的主儿。 所以除了吃打理干净,料理过了的鱼,严澈索性远离生鱼……投鱼苗的事,就不得不交给严国强严国盛两兄弟去做,严澈只能远远地躲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严澈也曾努力地要去克服这个毛病,不过结局却是全身冒出密密麻麻的红粒子,而且断断续续地发起了高烧,直至躺进医院一天一夜而告终。 因此,对于克服这个诡异毛病,也就不了了之,完全妥协了。 刚走到半山腰,严澈就发现小金小银炸毛儿似的对着山下“呜呜”嘶叫。 严澈正在迷惑时,看到一个人影正向自己这边走来。 喝制了小金小银后,严澈顺着方向仔细一看,一个人正顺着小径向自己走来:“谁?” “三儿?”来人个子不似严江那般高大壮硕,却也不似严澈这般的瘦小纤弱,但是五官却和严江严河有四五分相似……那人看着严澈,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眼中闪烁着令严澈蹙眉的光芒。 “你是……”严澈微微蹙眉,在脑子中搜索着来人的讯息。 “严旭。”来人一瞬而逝的失落后,嘴角一勾,眉毛一挑,眼中多了一丝痞味儿:“要是在外面见到,还真不敢认了呢……以前那个会喊‘旭哥哥’,拽着我衣角要我带他上山的小娃娃如今长这么大了啊。”也越长越好看,越长越让人…… “呃……”严澈瞠目,这个就是……“严旭哥?” 男人眉毛一斜,嘴角也坠了下来,一脸夸张的失望:“以前可是喊我旭哥哥的哦。” “呃,严旭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或许是想起小时的一些丑事,严澈脸上染上几分粉红,和身后的桃花相映得彰,让人生出一丝花不如人的感叹,男人也有了些微失神。 “呵呵,刚回来一会儿,听说你包了狗儿山,就赶过来看看。”男人有些不舍的挪开眼神,转身打量着雾戌山,到:“三儿,这里捯饬得不错啊,我进湾那会儿都以为是走错了,误入了那个世外仙境呢。” “哪有这么夸张啊。”严澈也勾了嘴角说着谦虚话,眼底却带着满满的自豪得意,对严旭这个极为夸大的赞扬却也很是满意。 回头看到严澈嗔怪的那一眼,男人眸光闪动,快速地敛下眼睑,轻声道:“走吧,幺叔让我喊你下山,山上风大,别感冒了。”说话间就自发脱下西装外套,不容严澈拒绝地给严澈披到了身上。 虽然有些别扭,严澈却没多想,在男人对小金小银惊讶的眼神下,招呼了小金小银自由活动后,和男人一同往山下走去。 应了严旭要严澈这个“地主”做“导游”,带他逛一逛新的雾戌山的要求,严澈没有立马下山回竹楼,而是带着严旭从雾戌山半山腰……种植梨树和苹果树之间,特意用从河边捞回来的鹅卵石铺出的环山小路,绕到了雾戌山山背后,围着雾戌山转了一圈。 再由后山下山,从山脚那条铺了青砖的小路,沿山脚转半圈走回前面的竹楼。 边走边由着严旭对这些年生活的询问,严澈选择性的做着一些简短而温和的回答,偶尔也出声问问严旭的近况。 只不过,和严澈的敷衍比较起来,从头到尾,严澈都发现严旭言辞温柔,兴致颇浓,两眼放着令他再次蹙眉的温柔。 按理来说,严国富和严国强是亲兄弟,堂兄弟之间的关系也会很好。 不过,严国强四兄弟感情并不如外人看起来那么好,特别是严国富和严国强的关系,可以说是较为恶劣。 对于这个三伯家的堂哥,严澈的记忆只停留在小时候:经常背着三伯,严旭会偷偷从家里拿好东西给他吃,回家后一准儿要挨三伯一顿猛抽。 即便是如此,严澈对这个堂哥的感情,远远不如和严佳美亲近。 这次严澈回来,听说两家因为严旭建房占了自家自留地,嫂子奋起撒泼后,对三伯一家更是淡了许多。 眼看竹楼在望,严旭眼底生生露出一丝不满,不满行走的路程太过短暂。 两人站在池塘旁边的小柳树下,严旭看着那条延伸到池塘中央的廊桥:“三儿,这是要准备弄个别墅呢?” 严澈抿唇不答,只是望着塘中央的草亭双眼含笑,浅浅淡淡,甚是吸引人的眼球儿。 侧首看了严澈许久,严旭眼神带着黯然,声音低沉:“三儿,为什么回来呢?” 严澈回头,愕然看着严旭:“啊?” “呵呵。”严旭干干笑了笑,伸手将严澈往怀里一揽,使劲抱了抱,后又快速松开:“没什么,呵呵,哥觉得你本事大,京城那样的大城市就该是你的去处,就是想不通怎么又回来了。” 严澈对严旭这样的举动也不做他想,懒懒地靠坐在柳树下的石桌旁,摩挲着新凿刻的石桌纹路,笑道:“也没什么,在外面漂泊久了,就特别想回家。再说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外面再风光,终究不如家里自在啊。” “是……是么?”严旭也坐到了严澈对面,不过不似严澈满心满眼都是四围景色。 严澈看风景,严旭则是看那看风景的人,满眼的痴迷,满眼的挣扎。 “嗲嗲。”一个糯糯软软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严澈回头,看到周金兰抱着女儿正站在一堵初长成的刺儿藤墙下,怀里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娃冲着这边伸出手。 “啊,嫂子来了啊。”严澈眼角含笑,起身迎了过去:“怎么站这里呢?进屋里坐坐吧。” 这时严国强也正好从竹楼出来,看到周金兰和孩子也带了笑意:“小瑜儿来了啊。” 周金兰这才从刺儿藤墙阴影中走出,带着浅笑上前:“幺叔忙呢。瑜儿,喊幺爷爷。” 小女娃挪开了看着严澈的那双亮晶晶地眼睛,糯糯软软地喊了声“幺爷爷”后,眼神儿又回到严澈脸上,嘴角还流出了湿湿润润,晶晶亮的液体,对着严澈伸出手:“抱抱。” 四个大人均是一愣,周金兰瞟了严旭一眼,倒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呵呵,这孩子,看到小叔叔好看就这么没骨气了啊?” 对周金兰的话,严国强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渝,严旭脸色比之见到周金兰母女更暗沉,反倒是严澈毫不介意,伸手接过了严家瑜:“你叫小瑜儿是吧?多大啦?” “漂漂。”小女娃没回答严澈的话,当然,她还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反而把胖乎乎的小手伸到严澈脸上。 还没碰到严澈的脸,严澈就觉得一股风扫过跟前,怀里一空,小女娃已经落入严旭怀里:“幺叔,我们……先回家了。三儿,有,有时间咱哥俩儿好好……嗯,好好聊一下。” “哇——嗲嗲坏,嗲嗲坏……” 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严澈严国强父子一脸迷惑地看着严旭两口子一前一后,匆匆走远的背影,互视一眼: ——怎么了这是?(严国强) ——我不知道,我只是抱了抱那孩子。(严澈) ——嗯?怎么生这么大气?(严国强) ——呃,不会是嫌我不会抱孩子吧?(严澈) 而后,爷儿俩均是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回屋。 想着严旭的眼神,周金兰古怪的语调,严澈回头看了严旭一家三口离开的方向一眼,眼睛还是眯了眯,抿紧了嘴唇。 大伯卸任 随着大年越来越靠近,严家湾出门的汉子们几乎都回到了家,喜喜庆庆地张罗着过年,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艳艳的春联对子。 因此,来雾戌山下严澈家的新家——竹楼看稀奇的人也越来越多,可谓“客似云来”。 相对于回来第一天就过来,还做出了许多严澈迷惑举动的严旭,反而没再过来过。 听严国盛说及:严旭一回来当晚,一向贤淑文静的周金兰,居然在半夜跟严旭又哭又闹,整个湾里人都听见了周金兰的哭喊撒泼声,以及严家瑜吓得歇斯底里的哭声。 严国盛的话,严国强听了愣了半天后,才吐出一句:“啊,我以为就家陵他娘这样呢,没想到……” 斜雨田园箬笠新_54 张超英走过来,一屁股把坐在板凳上的严国盛挤开:“四哥,这可不能这么说,翠花虽然泼辣蛮横,可是她从不跟严江吵吵得过分。”言下之意就是:周金兰没有赵翠花贤惠。 严澈听了张超英的话后,笑眯眯地坐到了张超英身边:“婶子,佳美姐回来不?” 张超英一愣,伸出手指像逗小孩儿似的点了点严澈的鼻尖,笑骂道:“喝,就你记挂你佳美姐,难怪以前佳美一有好吃的全都留给你。” 严澈谄笑地摸了摸被张超英点得痒痒的鼻尖,嘿嘿一笑:“这不我家没姐姐,就两个哥哥,姐姐当然比哥哥宝贝啰。” 听了这话,张超英更开心,忍不住也学着严国盛一样,伸手扑棱严澈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佳美姐如今有家有事,哪能经常往娘家跑啊?那还不给人说闲话?” 撇了撇嘴,严澈没有把“佳美姐公婆不过世了嘛”这句话说出来,而是转了话头对严国强道:“嗲,我给二哥去个电话,让二哥也回来吧。” 严澈的话一出,严国盛夫妇立马噤了声,悄悄瞟了严国强一眼。 严国强脸上的笑容一滞,挪开眼神:“他叔,一会儿咱去山上看看吧。” “嗳,我去给调点鱼食儿,塘子里的育苗还没喂食饵呢。”张超英揪了一把严国盛,严国盛也站起来:“啊,是啊是啊,我去修修喷雾器,昨天喷水的时候就嘎嘎叫,这新买来还不到半年,别这么不经用啊。” 说着话,老两口就挤眉弄眼地走出了竹楼的客厅,留下默不作声的严国强和盯着严国强,等待严国强回答的严澈。 这次回来之后,全家人,乃至身边的人,除了柳建华之外,都没人提及过严河,严澈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为什么严国强对严河绝口不提……似乎,严河成了家里上上下下的一个禁忌,一个只有他一人蒙在鼓里的禁忌。 对于这个疼爱自己,却不溺爱自己的二哥,严澈对严河的思念是显而易见的。 所谓“喜气洋洋过大年,团团圆圆年夜饭”,年三十儿的团圆饭自然少不了镇上的大哥大嫂。如今自己回来了,这个团圆饭怎么可能少得了二哥严河呢? 严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严国强对严河决绝之余,到了闭口不谈的地步。 爷儿俩坐在屋里静了片刻,严澈嘴角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严国盛的声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三儿啊,你出来看看塘子,今天气温低了好几度,不会冻着鱼苗子吧?” 严澈看了看严国强,又瞄了瞄门外,眉头蹙了起来。 严国强抬眼看了严澈一眼,嘴唇蠕动一下,挥了挥手:“你,你去帮你叔看看怎么弄吧。” “可是……”严澈不甘地一张口,严国强就率先站了起来,急促地离身出了屋,根本不给严澈问话的时机。 看着似是仓惶逃避的严国强,严澈眉间渲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愁绪:家里,自己不在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都有刨根问底的劣性,严澈也不例外,只不过他采取的方式方法不同。 别人或是不择手段,或是穷追猛打的去打探、询问,而严澈则是静静地观测,默默地思考,直至求证出最接近真实的真相,再加以佐证。 关于严河的事,家里人的遮掩,不单是提起了严澈的好奇,更是隐隐牵扯出一些潜藏的家庭因素——亲人之间的疏离,让严澈很没有安全感,会让他想起他娘去世时的恐慌。 于是,对于知道自己不在家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严澈觉得这是迫在眉梢,亟待理清的主要问题。 如若不然,这个家,还能算完整么? 这么思考着的严澈,俨然已经忘记——最先恶意抛弃这个家,抛弃疼惜自己家人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不光雾戌山山上的果树长得好,就连山下青砖路两旁的柳树也是一树翠意。 和严国盛用温度计测量了池塘水温后,严澈回了竹楼一趟,再次出来时,手中已经拧着一个装满用碧水6:1稀释过,足约2.5公升容量的塑料壶。 在篱笆上取下风干的帆布手套戴上,将花锄放进装满了理成一扎一扎的刺儿藤枝的背篓里。 这些刺儿藤枝,严澈准备补种到山侧两边的空地上。 雾戌山虽然是严家湾承包的四座山中面积较小的一座,但是再小,也不是那近千米长的红砖围墙能圈住的。 若是想将整个雾戌山圈围在墙内,那不太现实,最主要的还是造价太高。 因此,雾戌山两侧早些年被人为开采过石矿的地方,在筑起红砖围墙的时候,就被严澈“合理利用”起来,将红砖围墙与那差不多有二十米高的光秃秃石壁连为一体。 为了不给人借着石壁攀爬进入果园子,五老祖严元照让严澈在石壁下方种了一大片刺儿藤。 斜雨田园箬笠新_55 由于面积过大,残留碎石的石场太过混乱,严国盛和严澈叔侄俩光是打理就花掉了半个多月,并且还动用了机械的能力。 如今碎石场的碎石虽然已经被敲碎,并在其表面铺上了一层二十厘米厚的土壤,还在上面种下了刺儿藤,加之严澈每天总会偷偷往这些刺儿藤上喷洒一些稍作稀释的碧水,长势惊人的刺儿藤也已经小有规模,逐渐向光秃秃的石壁上攀岩。 与翠意满墙的围墙自是不能相提并论,不过石壁上如今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喜人。 介于这次刺儿藤的种植面积过大,先前栽种匆忙,却也难免出现漏空。 这不……严澈今天的工作就是“补漏”。 沿着红砖围墙外围,一路绕到了碎石场的地界后,严澈在一块还残留在垭口的大石旁放下塑料壶,把背篓也从肩上解下来。 拿出背篓里的花锄后,再把一扎一扎用茅草束起来的刺儿藤枝提溜出来,在石块上铺匀,拧起塑料壶洒上少许水,开始了他今天的工作。 铺在地上的土壤不多,因此下锄不能太大力、挖得太深。 浅浅一锄挖开一个小坑,把一根刺儿藤枝插入坑里,拢第一层土夯实,再拢一层土掩上,洒上足量的水就算完成了——毕竟所洒的水里有神奇碧水的成分,刺儿藤的成活率肯定也能得到大大提高。 因此,只要浇了水,后面压根就不用再担心别的,任由它们“自生自灭”了。 程序上看似轻巧,但是操作的人基本是直着腿弯腰作业,而且这一弯有可能就是大半天,一圈下来,是人都能累得学狗一样趴地不动吐舌头。 好在近半年来,严澈跟着严国强严国盛做了不少活计,虽不能说如今已是肩挑手拿,健步如飞,可体质上的改变,还是很明显的,比早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强了不少——唔,至少一天工作下来,第二天能爬得起来床。 刮过一阵带着冰粒子的冷风,严澈打了个寒颤,从手套里抽出手,呵气猛地摩擦几下,掩实了围巾,提高了衣领,再次戴上手套,弯腰继续工作。 等背篓里的刺儿藤枝消耗掉一半的时候,严澈听到有人喊他。 回头一看,严国盛正站在垭口,向这边张望呢。 “叔,你怎么来了?”严澈撑着腰,站直了身体,褪下手套搓着手问严国盛。 严国盛脸色有些沉郁:“三儿,你大伯出事了。” “哈?”严澈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发愣。 “你大伯卸任了。”严国盛捡起严澈脚边的花锄和剩下的刺儿藤枝,拧了塑料壶往背篓的方向走去。 “卸任……”就卸任呗,再说了,大伯今年都七十了,整个乡里当干部的,就大伯这么一个高龄村长。 这些话是严澈想说的,不过看着严国盛的脸色,吞了一口唾液,连着话也吞了下去。 “说来,这次你大伯卸任,其中还有你的原因在里面。”严国盛坐到大石上,掏出一支烟,也不理严澈,自顾自地点燃抽了起来。 “我?”严澈这下是真的愣了:“和我什么关系啊?” “记得早些时候院子里的老橘树么?”严国盛看了严澈一眼,看得严澈把不满也咽了下去,认真听了起来才继续道:“这次人家说你大伯滥用职权给亲戚谋福利,主要的就拿你家那老橘树说事了呢!” 严澈迷惑了:“滥用职权”和自家的老橘树有什么关联么?再说了,几个伯伯和自家的关系,谋福利也落不到自己家头上吧?! “叔,我迷糊了。”严澈想不明白,直接把迷惑说来出来:“这和我没什么干系吧?” 听严澈这么一说,严国盛瞪了严澈一眼:“没关系?这些年供销社宣少往外卖农用化肥,到了耕播时节,每村都是限量派发一些,就是拿着钱也买不到。” “你家院子的老橘树只是一个由头,主要是见你包了山以后,一山的果树长势太过喜人,哪个不是瞧在眼里,闲话在心底啊?” “这不,开春儿了,化肥紧缺的时候又来了,派不出足够的化肥,就给人怀疑是你大伯暗地里克扣了化肥,全给了你来伺候果树了。”严国盛狠狠吐了一团烟,一口气说完了原由。 只不过,严澈听得眉头深锁:“这……叔,这也太……” “太扯了是吧?”严国盛接过话,严澈也不客气地点头承认。 “哎。”严国盛重重一声叹息,招了招手,让严澈坐到了旁边:“三儿啊,要是我不知道原由,就连我也会这么想。” 严澈算是明白了,有人眼红了,看不过去了,要找点茬儿了:“叔,那这事……” 斜雨田园箬笠新_56 “咳。”将烟头一抛,严国盛拍着严澈的肩膀站了起来:“你大伯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要他帮着你是不可能,不过……早前那橘树的事,倒还真是他帮你压下来的。要不然这么大的怪事,怎么可能没外人知道?” 想到了什么似的,拧了拧眉头,严国盛又说:“呿,理得他那么多,你大伯当村长这么些年,背地里也不会多干净,卸了就卸了吧,年纪一大把还干黑心事,不得善终也就罢了,没准儿还得报应在儿孙身上。” 听严国盛这么一说,严澈倒是给逗乐了:“叔,你真的这么恨大伯啊?” 给严澈这么一问,严国盛扭头狠狠瞪了严澈好几眼,拍得胸膛嗵嗵响地大声说:“吓,你小子懂个屁,我们是兄弟,知道不?兄弟之间能有多大仇恨?怎么可能……嗯嗯,怎么可能恨你大伯呢?” 如果没有那明显底气不足的最后一句话,严澈倒还真信了严国盛的话。 这会儿严国盛一说,严澈就斜着眼儿看严国盛。 严国盛被严澈斜得老脸一红,嚷嚷道:“看看看,你个臭小子。要是当年严国繁不欺负你嗲,欺负我年弱,我能恨他这个死老头么?啊……” 一下说漏了嘴,严国盛仿佛吞了一只苍蝇,张了张嘴,恁是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死死地瞪严澈。 是夜。 严国强和严澈消了夜,谈了一会儿严国繁的事儿后,得到严澈连番的宽慰后,打了两个呵欠的严国强开始犯困了。 从暖水壶里倒出热水,让严国强洗了脚后,严澈就推着严国强进了屋,让他早早休息……仿佛白天的爷儿俩的冲突压根儿不存在似的。 而严澈呢,待严国强睡下后,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抱进竹楼一旁的搭建的灶房。 一阵叮叮咣咣过后,碗也洗了,锅也刷了,严澈套着袖套,系着围裙把铺了瓷砖的灶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又抹了一遍,这才解了围裙退了袖套,一边捶着发酸的腰,一边拧着灌了满满开水的暖水壶,关灶房门准备回屋。 一脚刚迈上竹楼的小楼梯,眼角余光斜到大门处,发现大门外似乎站了一个人。 转过身,严澈双眼一眯,略带警戒:“谁?” “……是……是我。”声音极小,带着犹豫,仿若风一吹就能吹散似的。 哪怕声儿再小,还是给严澈一下就听出了是谁。 在没有月光的漆黑夜里,严澈勾了一抹“满意”的弧度,压下声调道:“你是谁啊?大夜晚鬼鬼祟祟站我家门外干嘛?” “开门,我,藤子都回来了!” 会刨地不 藤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摸黑回到了这个连车都进不来的山村。 看着那人眯着眼看自己的样子,藤子都就气不打一处来,夺过那人端在手里的那一大海碗挂面,再狠狠奉送那人一个超大的白眼后,埋头稀哩呼噜就吃了起来。 别说,那人的厨艺还真是没话说。虽然只是一碗没什么好东西的面条,不过这会儿藤子都吃起来,却觉得有一股暖暖的东西在体内流淌。 藤子都偷偷瞟了那人一眼……似乎……好像……看那人顺眼了那么一点点儿,真的,只是一点点儿,一点点儿而已。 这晚,藤子都没有再睡那个满是泡菜咸水味的房间,在新的竹楼里,他居然也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员工福利不错吼~~~╮(╯▽╰)╭) 依旧是先前睡过的那张木板床,虽然床板还是那么硬邦邦的硌得人难受,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闻着厚厚沉沉的棉被上散发的阳光的味道,以及新房间淡而干爽的青竹香味……藤子都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自打回瀛都这一个月来遭受的白眼与蔑视,在这一瞬间已经变得无足轻重,甚至……让藤子都觉得都市那些纸醉金迷的浮华,与现在这个穷山沟粗茶淡饭的朴素生活比起来……这里,应该才是他的天堂,至少在这里,有一种让他安心的感觉。 嗯……当然啰,如果没有那个人在的话,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人间天堂了。 车马劳顿,旅途辗转的折腾,在翻了几个身后,藤子都裹着厚厚的棉被,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早晨起来的严国强发现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庆幸终于走了的“长工肚子疼”时,实实吃了一惊:“肚子,呃……藤子都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呼噜噜喝了三大碗玉米粥,吃了六张玉米饼,小半碟麻辣泡菜的藤子都这才从碗里抬起头,抬手用手背往嘴上一抹,露出一口白牙:“伯父,叫我子都好了。” “呃……”严国强端着碗,对着这个咧嘴露牙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的“长工”语结了。 到严澈重新又烙了几张玉米饼进来时,发现原本三人份早餐,已经被藤子都消灭一半,恶狠狠剜了藤子都一眼,可人家不知道从哪找出一根牙签,正坐在桌边打着饱嗝剔牙。 斜雨田园箬笠新_57 看了看光夹着泡菜丝,低头喝粥的严国强,严澈腮帮子一阵蠕动,终究还是软下面部逐渐趋向狰狞的表情,把玉米饼放到了严国强跟前……爷儿俩才开始继续早餐。 刚端起碗,严澈就见严国盛也扛着锄头进了大门。 连忙起身要给严国盛盛粥,却被严国盛拦了下来:“我吃过了。” 严国盛看到桌边坐着的藤子都,稍微愣了那么一下,有些意外。 说起来,严国盛对这个“长工”藤子都的印象倒是挺不错,虽然身份可疑了点,人“笨”了点,好在“上进”,不懂就问,稍加提防,应该不会是个什么“定时炸弹”。 于是乎,严澈爷儿俩闷头和桌上的早餐战斗,严国盛就和藤子都倚桌而坐,以水当茶,天高海阔,唾沫齐飞。 严国盛佯装无意中问及藤子都的家世,却被藤子都装疯卖傻,打着太极绕了过去,反倒是讲起了一路归来的佚事趣闻,成功地带着严国盛严重跑题。 藤子都虽然沉浸纨绔子弟数年,却也练就了有一样本事——那就是藤子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可谓舌灿若连,能把死人说活。 用藤子都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光靠一张嘴,那可是他横行瀛都数十年,泡遍瀛都女孩无敌手的终极武器。(……别看我,就当某点的种马窜场了吧,一切都是幻觉……_|||) 讲起见闻趣事的藤子都神采飞扬,声色并茂,引人入胜,跌宕起伏……就连在喝玉米粥的严国强也慢下咀嚼的速度,端着碗跟着听他白瞎胡侃。 严澈实在是恨得牙痒痒,桌下膝关节韧带“失调”,一不小心……咳嗯……狠狠地踹到了那个手舞足蹈的“说书先生”小腿上一大脚。 疼得呲牙咧嘴、敢怒不敢言的“说书先生”这才一脸忿忿地收敛起来。 早饭过后,在院子收拾的严澈,身后就跟了一条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折来的狗尾草的尾巴。 此尾巴的愚笨指数令人发指。 不得已,严国强严国盛才把此“尾巴”流放到了严澈身边。 嗯,其原因,呃,这个得慢慢说一下了。 严澈爷儿俩早餐过后,从竹楼出来的严国盛见藤大少爷“见多识广”,想着一边干活还能一边听人说书,于是决定带着藤大少爷去池塘喂鱼。 藤大少爷也觉得新奇:一月前池塘还是一个空空的大坑,现在却注满了水,而且里面还投了不少育苗呢。 鱼塘啊,那可是以前藤大少爷花了钱才进去消遣的地方,这会儿可是免费的啊,还能看到以前钓起来的鱼的“童年时代”。 于是藤大少爷哼着小黄调儿,屁颠屁颠地跟着严国盛去了池塘。 结果…… 没过半个小时,池塘方向就传来严国盛的惊呼:“四哥,三儿,赶紧拿竹竿来,小藤掉池塘了。” 原来这藤大少爷投鱼食儿喂鱼,把自己给投进去了。(……╮(╯_╰)╭) 看着换了一身干衣裳,正在打着喷嚏,被隐忍怒气,牙齿磨得“咯咯”响,拂额抽抽的严澈盯着喝姜汤的藤大少爷,那小眼神儿叫一个无辜。 好嘛,严国强看到儿子这么为难,一阵心疼,手一挥:“走吧,肚子……子都,跟我上山喷水吧!” 还没等到严澈眼神杀到,藤大少爷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赶紧追上严国强,左一声“伯父”,右一声“伯父”地叫着,抢着背起了比较大的一个喷雾器,十二分乖巧的跟上了严国强的脚步。 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严澈的视线。 结果…… 没过一个小时,严国强沉着脸背着喷雾器回来了,身后跟着手里握着已经“脱离组织”的喷雾手柄,一脸委屈地跟在身后。(……(╯﹏╰)) 于是,藤大少爷就沦为了严澈的尾巴。 狠狠瞪了某尾巴一眼,尾巴敏锐地感觉到了杀气,身体一瑟,吐出嘴里那根狗尾巴草,腆出一脸扭曲的干笑:“严澈啊,呵呵……咱们去做什么呢?” “哼哼。”严澈哼笑:“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我……” 斜雨田园箬笠新_58 “除了吃喝玩乐,仗势欺人,欺软惧恶,落井下石,见死不救之外,藤少爷,您还能做什么?您还会做什么?”严澈嘴角一勾,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甜得令人迷了神智,乱了心魂的笑,连嘴角两端宣少出现的梨涡也浮了出来。 所谓“美人一笑褰珠箔”,可是某尾巴却在这一笑之下,双胯收拢,菊花一紧,感觉掀开的不是珠箔,而是通往十八层地狱的森寒大门:“严,严澈,呵呵,呵,咱有话好好说,呵,君子动手不动口,啊不,君子动口不动手。” 尽量让自己露出八颗牙的某尾巴小心翼翼上前,按下笑得他肝胆俱裂的美人的手……里的菜刀:“咱好好说,嗯,呵呵,我不会的,你教我,我一定好好学,真的。你看我说话算话又回来了,这次肯定也说话算话好好做事的,对吧?!呵呵!” 美人敛了倾城绝笑,眉头一蹙,又是冷冷一哼,斜了藤大少爷一眼,摇摇头:“藤子都,你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严澈拿起被压在砧板上的精铁菜刀,侧身绕开藤子都,把菜刀别到了刀架上,继续收拾着灶房的首尾。 马上要过年了,收拾干净了灶房好拜灶王爷,祈祷来年五谷丰登,衣食无忧——这是每个农家人最关注的事。 至于这落难的大少爷……严澈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跟他置什么气,不值得。人若不自爱,一辈子都只能是那个样子。 手下动作一滞,严澈有些愕然: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自爱不自爱和我什么关系?难道还希望他重新振作起来欺负人?为了好玩为了好奇,就能拿着一个完全无相干的人的命运来打赌?就能把一个无辜的人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滚,给我滚回你该回的地方,别在这里碍我眼!这里是农村,养不起你这身娇体贵的大少爷。”将手里的抹布一掷,严澈猛地转身,指着门口,厌恶与憎恨的眼神犹如利刃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向藤子都:“滚,滚出去。” 严澈突如其来的举动,另藤子都顿时呆在原地。 半晌。 “严……澈,你……”藤子都被严澈的神情骇住了。 他不知道严澈这么尖锐的斥责为了哪般,更不懂严澈眼底那深沉浓郁得疯狂的厌恶和憎恨到底为了哪般? 看着这样的严澈,藤子都脑子里迅速地流窜着和严澈稀少的几次见面情形,除了几次恶意的讥讽外,似乎……他并没有怎么得罪过严澈吧?没有吧?! 他虽然瞧不起严澈,虽然觉得他不像男人……可是也不至于让他露出这种像是面对杀父仇人一般的愤怒吧? “严澈,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你太过出格的事吧?”藤子都收起了所有痞性,极其认真的看着严澈,极其认真的问着:“我承认,我以前是对你出言不逊,我道歉。但是,你……” 严澈一愣,疯狂狰狞的脸仿佛是年代久远的宣纸画,顷刻崩塌,化为尘埃,一脸茫然地看着藤子都,轻轻地“啊”了一声,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灶台。 失去焦距的眼神,望向藤子都。 直销那一眼,藤子都觉得心下一颤,带着钝痛,一步上前,要去扶住严澈:“你怎么了?” 藤子都觉得这样的严澈,太不对劲儿了。 还没碰到严澈,藤子都就感觉脸上划过一丝尖锐的疼,伸手摸上脸上疼痛的源头。 热热黏黏……放到眼前一看,一丝殷红在指尖异常触目。 手一顿,眯了眯眼,藤子都抬头。 此时的严澈双目清明,疯狂不在,茫然不在,仿佛先前那一幕只是藤子都的幻觉……对上藤子都眼神的双眼这会儿有些闪躲,眼底一抹挣扎的歉疚感,转瞬即逝。 “你怎么回事?”藤子都冷冷笑道:“我是遵循承诺回来这里,但是不代表我就能这么给你当孙子一样骂。我是没用,我是废物,但是,好像轮不到你来骂我吧?!” 灶房里,除了藤子都的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严澈食指抠着砧板上缝隙的“噗噗”声,一度气氛濒临引爆点。 许久。 “藤子都。”严澈的声音在空寂的灶房响起:“你……会刨地不?” 藤子都眉头一拧,深深呼吸了一口冷冽中夹杂着熏肉的空气,闭了眼,敛下眼底腾腾地怒气。 待到再睁开时,眼底那抹狠戾不复存在:“对不起,可是你教我,我会去认真学。” “嗯。一会儿你跟我去菜地翻地吧。”严澈的声音轻轻地飘出。 “哦。”藤子都嘴角抽了抽,应声道:“要带什么?” 斜雨田园箬笠新_59 “锄头。”严澈的声音轻轻柔柔:“篮子,顺便去择点菜回来做午饭。” “在院子里吧?我去找。”说话间,藤子都就准备转身出灶房门。 “藤子都……”听到严澈的声音再次传来,藤子都的身子停在门口处,手巴在门框上,紧紧捏住门框,回头看着一直未曾回头的严澈的背影:“刚才……” “没什么,我去找锄头,还有篮子。”没等严澈说完,藤子都已经走出了灶房。 严澈要去的菜地,在鸡嘴坡。 两手空空的严澈跟在扛着两把锄头,拧着竹篮的藤子都身后,从雾戌山出发,穿过严家湾望鸡嘴坡赶。 两人都没说话,既没人质问,也没人道歉。 这一刻,藤子都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这一片开垦的徒弟,嗅着泥土的芬芳,虽然两把锄头硌得肩膀有些生疼,不过,他却觉得心灵在这夹杂泥土芬芳的空气中得到洗涤。 是的,很惬意,很舒适,很安宁。 “严澈,这里很好。谢谢你,能在这里收留我。”睁开眼,藤子都望着远处的山,近处的一畦畦冒绿的蔬菜作物,如是说。 “嗯,是的……很好。”严澈抬头,凝望着前面藤子都的背影……眉眼淡淡,神情淡淡,淡如拂过两人脸颊的那缕带着寒意的风。 村委会来人 严国繁卸任的事,在严家湾传遍了,连周边的几个村也有人来打探白瞎。 更是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直接搬了电视里的话,在严家湾传“严国繁被抓进廉政公署喝咖啡”了之类让人哭笑不得的传言。 开始听严国盛提及老院子里那棵老橘树,并初步揣测老橘树的问题就是严国繁卸任的根儿时,严国强愁了一整夜。 早已经习惯天蒙蒙亮就起床的严澈,这个时候才发现老父亲一夜未眠。 看着严国强苍白着脸,翻出了戒了许久的烟杆,顿在竹楼前的廊上吧嗒一阵浓烟时,严澈心中一酸,咬着唇钻进屋里办了两张竹椅出来。 爷儿俩就这样并排坐在廊前,一个闷声不响的吧嗒着烟杆,另一个不吭一声盯着雾蒙蒙的天际发呆。 严国强懂,严澈更懂。 知道这次自家包山,闹的动静太大,村里人眼热了,暗地里放闷棍子,要把他们往死你整呢。 “嗲,您也别操心了,这事儿……指不定没咱啥干系。”严澈抿了抿嘴,看着佝偻着腰猛抽烟的严国强,渲染上愁绪的眉头拧得老高。 “三儿啊,你说这次真的是橘树搞出来的祸事儿?”烟锅子往竹栏杆上一磕,看着从烟斗里磕到地上那团没有燃尽的黑色烟丝,严国强喃喃道:“真的就是橘树招祸?” “嗲,您就别胡思乱想了,一棵橘树能有什么招祸不招祸的?”接过严国强手里的烟杆,严澈搀扶着严国强进了屋:“嗲,您去休息一下,我去做吃的给你送进去。” 严国强摆了摆手:“哎,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下不就成了花钱买祸事嘛。”说完,踩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屋。 看着严国强佝偻疲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严澈有些拧不清到底回来得是对还是错。 轮到藤子都起来时,看到的就是严澈一个人坐在廊上的竹椅上,神色淡淡地看着天。 说实话,藤子都真的是怕严澈了。 在之前的怕只是感觉上,潜意识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感知。真正的见识过了严澈另一面的藤子都,依旧害怕严澈……但是不再是从前的那种害怕,如今的害怕是另外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心疼,有心悸,也有心生疑惑。 ——他有些看不懂这个看似简单的严澈,更是迷惑于严澈对他的忿然。 “起来了?”正在藤子都看着严澈侧脸愣神的时候,严澈淡却疏离冷漠的声音响起:“等一下吧,我这就去做早餐。” 说着,严澈就从竹椅上起身,将竹椅挪到一边,往灶房走去。 藤子都张了张嘴,想开口叫住严澈,却看到严国盛拧着一只塑料桶从大门走了进来。 望了望严澈刚好转进灶房的身影,又看了看严国盛进来的方向,藤子都一口咽了下去口中带着异味的唾液,咧嘴跟严国盛打起了招呼:“国盛大叔,这么早就起来啦?” 斜雨田园箬笠新_60 严国盛闻言,把手里的塑料桶往院中一放,抬手就从上衣口袋掏出香烟,顺便抽了一支抛给了藤子都:“嘿,小藤也起这么早啊。” 一伸手接住了严国盛手里的烟,往鼻子底下嗅了嗅,看了看烟的牌子,藤子都昔日人痞脸厚的样子又回来了:“呀,国盛大叔,这可是好烟呀!我在枝城见过,听说是吉兆卷烟厂不外销的内部烟呀!” “哟,你小子识货嘛!”听藤子都这么一说,严国盛脸上一喜:“还真给你说对了。听说吉兆这种香烟专门产给……唔(指了指头顶)……上面的大官抽的,这可是我徒弟专门给我带回来的。”说完靠近藤子都嘿嘿一笑,手肘碰了碰藤子都:“小子,算你运气好,统共就一条,一般人我还不给递呢。” “是是是。”躲过严国盛强有力的拐肘子,藤子都谄笑着掏出火机,给严国盛点上,也给自己点上。 “叔,你来啦。”严澈也从灶房弹出一个脑袋,对着严国盛笑了笑:“一会儿一起吃早饭。” 摆摆手,严国盛撇着嘴,一脸委屈道:“你婶儿就怕我过来蹭饭,老早就往我肚子里灌了几大碗炸酱面……”说着不由拍了拍肚子,佯装痛苦:“三儿啊,下次好好教教你婶儿做饭,争取让她的厨艺向你靠拢。” 严国盛这个样子着实把严澈给逗乐了,瞥了瞥院门:“叔,一会儿别怪我没提醒你又乱说话了啊!” 严国盛一愣,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院门口,没看到任何人后,“呼”地吐出一口气,挺直腰杆,瞪着严澈,拿出来“长辈”的气势:“三儿啊,不带这么吓唬叔的。” 见状,严澈眉眼弯弯,又缩回了灶房:“叔啊,今早摊青菜烙子,就不摊你的份儿了啊。” 严国盛一怔,拍腿提高了声调:“不成不成,我还能吃三个,三个啊,三儿,叔还能吃三个。” 青菜烙子,顾名思义就是用青菜调和而烙成的面点食物。 将新鲜的青菜(如水嫩的大白菜叶、清脆的包萝卜、略带甜味的胡萝卜三种)洗干净切成沫儿,倒入装有鸡蛋面酱的瓦钵(糯米粉为最佳,面粉也可)。 再放入先前早蒸熟过,亮晶晶的熏腊肉切成丁儿,和切得细细的葱花儿、姜沫儿、蒜蓉和些许白砂糖加以搅拌。 不用加太多水,搅拌的面糊糊不用太过湿哒哒的,筷子插在上面能立起来足以。 然后,盖上盖子发酵半小时。 半小时后,大锅里放入一定量的油加热,用平日喝汤的勺子,将搅拌过的食材半勺半勺地舀起,放入冒烟的热油里。 佐以小火持续加温加热。 筷子快速在热油里面翻转投进去的面疙瘩,直至外壳变成黄澄澄、酥脆脆、蓬松松的时候,用筷子将其捞至锅沿,滤油……放入另一批舀进来的面疙瘩,继续重复前面的程序。 这样的炸糕是严澈记忆里,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必做的面点食物。 但是这种面点只能够即时炸,即时吃,不宜存放过久,和酥肉完全不同。因此大多数人嫌这个麻烦不说,还不能一次吃太多(涨肚),更不能一次做太多,一般很少有人有闲心去做。 只不过这青菜烙子却是向来不挑剔的严国盛最爱吃的,而张超英却怎么也做不好的食物。 这会儿听严澈这么一说,严国盛跟个孩子似的,整个人都撵进了灶房,巴在灶门口,望着灶台前转悠的严澈,吞了一口唾沫,道:“三儿,真的做青菜烙子?” 严澈抿嘴,笑而不答。 藤子都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见严国盛也跟去了灶房,他一个年轻人还在外面站着算什么? 于是也跟了进去,在严澈时而的“指导”下,谨慎地往灶肚里添着柴禾。 早饭如期展开。 饭桌上少了还在休息,没有胃口的严国强,却多了一脸垂涎三尺的严国盛。 严国盛所谓的三个青菜烙子确实没少,嗯,只多不少。 一口青菜玉米粥,一口酥酥软软,香香糯糯的青菜烙子,一口清爽的粥,藤子都这才明白严国盛为什么这么爱吃这种油炸食品了……嗯,就连他自己也不自觉地无视了严澈,闷头一口气吃了七八个。 若不是严澈皱着眉头提示“别吃多了,吃多了不消化”,藤子都估摸着自己还能吃他个五六个。 吃饱喝足的严国盛和藤子都正腆着肚子,靠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打嗝休息,严澈在灶房收拾残局时,院门外来人了。 来人有四个,还都是熟人。 严国盛眉头一拧,看着四人:“你们这是做啥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61 带头的严国昌看了严国盛一眼:“呀,国盛也在这里啊。呵呵,那正好,老四在吧?” 藤子都看了看四人,又看了看严国盛,悄悄起身,看到严澈从灶房出来时,才转身进了屋,心道:气氛不对啊气氛不对,我看不见啊我看不见…… 严国昌是以严家湾村委会里,严国繁外的第二把手。 同时,严国昌也是在严元照这个老党员之外,严家湾唯三的党员之一。 按理来说吧,严国昌是党员,应该比“麻杆”的严国繁更有资格当严家湾的村长不是? 只不过,严家湾不是一般的村,而是一个有着大宗祠的本姓大族组成,与其说是一个村,不如说是一个大家庭。 特殊环境、特殊处理——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乡政府才将村长的职位给了身为严家湾严氏一族族长的严国繁。 这理论上最有资格做村长的严国昌,反而成了协助严国繁的严家湾第二把手。碍于本家的家训,严国昌也只能敢忿不敢言,谁叫严国繁是族长呢?谁叫指派的人是上面的领导呢? 一族之长在本地而言,其威信可比什么乡长县长还要大。只要族长一句话,周围同姓宗亲就会跟着走,跟着做……别看平时大家闲闲散散,甚至磕磕碰碰,真到有个什么大事儿了,作为吉兆县严氏一族抱团儿的能力,那可是十里八村最为恐怖,最能闹腾的一个族氏。 这次严国繁卸任,最高兴的当然是严国昌,这不,还没有铭文正命,跟着那捕风捉影的传闻,严国昌就召集了另外三个村委会成员,寻到了雾戌山下的严澈家。 见严澈一出来,严国昌了收起了平素的嘴脸,即时摆起了官架子,打起了官腔:“咳嗯,三小子啊,你嗲呢?” 瞥见严国盛不渝脸色的严澈,在看到严国昌这会儿的样子时,微微蹙了眉:“国昌伯伯,我嗲身体不舒服,正在里面休息着呢。” 严国昌闻言一愣,往竹楼方向看了看,又暗地里打量了一圈四围的情形,特别是看到一山的果花和水波荡漾的大池塘时,眼神闪了闪,一抹嫉妒一闪而逝:“嗯,那,你去把你嗲喊起来,咱们有话问他。” 严澈拧了拧眉,还没说话,严国强已经出现在主楼门口:“国昌哥来啦,进屋坐吧。”说完看向严澈:“三儿啊,去给叔叔伯伯们烧壶热茶。” 严澈悻悻转身进灶房时,严国盛冷哼一声,跟着严国昌一行人进了竹楼。 从竹楼里窜出来的藤子都反而跟着严澈钻进了灶房。 看到进来的藤子都,严澈没说多话,指了指灶前,藤子都就乖觉的去添柴烧火了。 一边默默往灶口添着柴禾,一边暗自唾弃了自己千百遍的藤子都,偷偷抬头瞄了严澈一眼,发现严澈正拿着茶叶罐盯着锅盖发呆。 “咳嗯。”轻轻咳嗽了一声,严澈回神,莫名其妙地看着藤子都,藤子都被严澈也盯得心里渗得慌:“那啥,严澈啊,那些人是什么人啊?” “什么什么人?”严澈闷闷地问了一句。 “呃……就是刚才来的那些人啊。”藤子都嘴角抽抽,再接再厉。 严澈剜了藤子都一眼,没有搭理他的话,继续拿着茶叶罐盯着锅盖发呆。 讨了没趣儿,藤子都嘴一撇,摸了摸鼻子(呃……话说,这不是严小三儿的动作么?),继续专心致志的……添柴烧火。 待锅里的水烧开后,严澈拧起一个脸大的搪瓷缸,往里面倒入一撮茶叶后,舀了一瓢烧开的水,就在搪瓷缸上盖上了盖儿,斜了藤子都一眼。 藤子都犹如触电一般,从灶前的小木凳上跳了起来:“啊,啊,我去我去,这很烫的,我去我去就好了。” 严澈微微颔首,十分理所当然的让开神,藤子都揭起一块毛巾包在搪瓷缸外,捏着耳柄捧着搪瓷缸就除了灶房,往竹楼走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底流泪的藤子都……我,我,我这不是犯贱么?简直就是人家扇了我左脸,我腆着伸出右脸让人继续……真,真TMD贱啊我……(ㄒoㄒ) 与之藤子都内心悲悲戚戚的悲催心声相比,严澈看着藤子都离开的背影,脸上很平淡,没有多余的表情,心底却是一片混乱。 不由捏紧的拳头一松,扭脸掏出手机,翻查着手机上的号码名片…… 雾戌山泉 严国昌一行人走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特别是严国昌身边的村妇女主任,看严澈的眼神很是古怪。 这个妇女主任叫唐彩英,是严澈爷爷的堂兄弟的儿子——严兆林的儿媳妇,娘家在富源乡隔邻的普福乡。 在多年前,严兆林的儿子严国民外出打工,客死异乡后,严兆林想着才进门不到一年的儿媳妇儿唐彩英才二十多岁,既然儿子没这个福气,总不能耽搁人家闺女吧? 斜雨田园箬笠新_62 于是严兆林把儿子事故得到的三万块补偿都给了唐彩英,并让唐彩英重新找个好人家,过自己的新生活去。 在大家都觉得严兆林是被儿子的死,刺激得神志不清,居然把钱全给了儿媳妇儿,不留半厘养老而暗地里冷嘲热讽时,听了公公建议的唐彩英当场就跪在严兆林老两口跟前,死活也不肯走,说是“男人虽然死了,但是嗲和娘还是嗲和娘,进门的时候叫了,这一辈子都改不了口了。既然男人生前没和她离婚,如今男人走了,更不可能离婚……”云云。 严兆林老两口感动归感动,心善的老人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耽误别人呢? 当口就让人找来唐彩英的娘家兄弟,一拖二拽三抱走,强势要将唐彩英带回了普福乡的娘家去,任由唐彩英怎么哭喊,怎么哀求,就是不让这个媳妇儿再进门。 这厢看着唐彩英终于被娘家兄弟带走了,后脚严兆林的婆姨直接晕死了过去,送到镇医疗所也没能抢救过来。 前后不过一个月,儿子死了,老伴儿也跟着儿子去了……严兆林至此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嚼舌根说闲话的那些人,也一个二个终于闭嘴了。 事情过去一年后,都以为唐彩英应该又找了新人家,重新过日子时,乡政府来人了。 严家湾的领导班子准备招待乡领导时,也惊讶的看到了乡领导里面的唐彩英,正当大伙儿都疑惑怎么严国民婆姨在里面的时候,乡长哈哈一笑,介绍了这位新的村妇女主任——唐彩英。 也从这个时候开始,唐彩英再次回到了严兆林家,一边照顾着这个家剩下的最后一个老人,一边顶着村里的闲言碎语抓起了村里的计生工作。 春华秋实,一做就是好几年。 严澈是知道这个唐彩英的,只不过对这个人并没什么好印象。 当初严澈他娘去世之前,就是这个女人带着那个自称是严澈舅舅的男人来的家里。 在严澈潜意识里,自然把他娘的去世,加诸在这个女人身上——唐彩英就是造成他娘去世的罪魁祸首。 因此唐彩英望过来时,严澈脸色不渝,直接给了唐彩英一个背影。 这一切,都看在莫名其妙的藤子都眼里。 严国昌来做什么?村委会来做什么? 在严国昌一行人走之后,严国盛就吹胡子瞪眼地把一行人里里外外骂了一遍,一行人的目的也就进了严澈的耳里。 原来,严国昌并不是众人想的那么急功近利,也没众人想的那么蠢。 这次严国昌来也没提及化肥的事,反而拿严澈在雾戌山下挖掘的池塘说事。 严国昌的原话是:“三儿包山这事是好事,也是咱们严家湾村的大事,是乡政府表彰赞扬的好事。乡长亲自白纸黑字签了合约,当然是名正言顺的事儿,只不过……好像这池塘,有些不合规矩。” 严国昌话是说得隐晦,但是严澈是什么人,一下就想到了事情的根本上——严国昌是见严澈包了山,还在山下挖出这么一大个池塘,等这池塘里的鱼长大,打捞起来之后,那可是一大笔收入啊。 当然啰,池塘可不在包山合同里,那么……是不是该连池塘的承包费也一块儿交上去呢?! 严国强闷头抽烟,严国盛跳着脚骂严国昌不是东西的时候,严澈嘴角一弯,冷冷笑了起来:“嗲,叔,咱有什么好怕的?实在不行,上乡政府找理儿说去。” 严国强不抽烟了,严国盛也不跳脚了,都看着严澈,他们不懂严澈说的是什么意思。 藤子都也笑了,帮着严澈搭了腔:“伯父,国盛大叔,严澈的意思是说,早在理在咱们这边,他们不能把咱们怎么着。” 严澈横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摸了摸鼻子,闭嘴闪到一边。 看着两位老人迷惑的样子,严澈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原本当初严澈就为了预防这样的事发生,在签合约的同时,还让黄生群在后面添加了一条——山下非农耕地,归雾戌山所有。 单单这一条,严国昌一行人拿池塘说事的由头就不攻自破了。 其一,这池塘所在的位置,并非农耕地,自然属于雾戌山,严澈承包了雾戌山,欠了承包合同,池塘所在地当然归严澈的雾戌山所有。 其二,这池塘原本不存在,只是严澈包了雾戌山,当然不能光是一座光秃秃,土壤全部流失到山下的光山,掘土铺山情理之中的事。至于掘土掘出的大土坑,加以合理利用,做了养鱼的池塘创收这事,只能说是人家严澈有想法,脑子灵活。 这简单易懂的道理,脑子清楚的人一下就能明白过来。 因此,这池塘另行承包收费的问题完全是子虚乌有,村委刻意刁难。这种事不管闹到哪里,理都会在严澈一方,而不是在村委这一边。 斜雨田园箬笠新_63 听严澈这么一解释,严国强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烟杆也被他不经意地收了起来,脸色好看了不少。 严国盛更是猛拍了严澈几下,险些把严澈拍倒在地:“三儿,还是你读过书的看得到点儿上,哈哈,哈哈哈。” 一旦从迷雾中走出来,忽地就晴朗起来的严国强微微笑了,看向严澈的眼神中带着骄傲,带着欣慰:“三儿啊,咳嗯……锅里还有剩下的没……”揉了揉肚子,严国强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烧。 三人一愣,严澈最先回过神儿来:“啊,还有呢,嗲,我这就给你弄去。” 严国强点了点头,微微侧开身,不太敢看屋里剩下几个人的表情。 由于早上的突发事件,导致惯行给果树喷水的工作延迟,因此严国强和严国盛带着已经能“安全”操作喷雾器的藤子都上了山。 眼看要过年了,张超英一大早就出了门,给镇上的女儿女婿送一些熏肉熏肠去了。因此池塘里的鱼喂食儿的任务,不得不落到了严澈头上。 拧了装着线虫的塑料水桶,武装了又武装的严澈来到鱼塘中央的草亭里,用水瓢小半勺小半勺地把水桶里的线虫,抛洒进草亭周围的池塘水面。 这些线虫是严国盛在池塘投入育苗之后,每天晚上到挽头溪畔捞回来的。为了防止捞回来的线虫死掉,严国盛还做了不少措施。 用严国盛的话来说:池塘里养的不是鱼,那是一把把的钞票。咱伺候的也不是鱼,是钞票。 与严国盛的认真上心相比,严澈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 从雾戌山承包下来开始,先前掘塘铺路的时候,看严澈那身板儿也不可能被派去帮什么忙,充其量就是跟着张超英打下手做饭,送水之类。 山上铺了土,刚种下果树苗的那头几天,严澈也曾帮着背喷雾器喷了几天水,不过在严澈被发现肩膀磨出一个个晶亮吓人的水泡后,也被严国强勒令停止,继续在家养着,看他们干活。 后来池塘注了水,塘底种了荷花,也投了育苗后,因为严澈对鱼鳞的过敏种种,再加上严国强对养鱼的细节根本一窍不通,于是严国强和严国盛做了简单分工——严国强管山上的果树,忙起来的时候严国盛去打下手。严国盛对养鱼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聊胜于无,加上严国盛对养鱼上了心,跟人讨了不少经验后,池塘就归严国盛看着。等严国盛上山帮严国强后,张超英就接手严国盛的活,过来帮着喂鱼。 再后来又多了一个被严澈“捡”回来的藤子都,经严国强严国盛悉心“调/教”一阵后,如今也算是两人身边的得力助手,上山下塘的事都抢着干。 严澈嘛,还和以前一样,偶尔帮着做做饭,大多时候背着手转转,美名其曰:巡山。 这次张超英不在,光是山上的活儿三个人刚好忙转,不得不把严澈派去喂鱼了。 好在喂鱼并不是什么力气活儿,只要对鱼鳞过敏的严澈武装得当,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把线虫抛洒进池塘后,严澈基本就又没事了,看着时间还早,不到做午饭的时间,索性靠在塘中央草亭的栏杆上,盯着还没什么“起色”的池塘发起呆来。 感觉裤腿被什么东西拉扯的严澈回神儿,看到“失踪”了好几天的小金小银居然回来了,而咬扯严澈裤腿儿的,正是一向“文静”的小银。 弯腰摸了摸两只的小脑袋,轻轻责骂了一声:“知道回来啦?” 小金“啾啾”叫了两声,一下跳到了严澈身边,小银却一反常态,铆着劲儿,继续咬扯严澈的裤腿儿。 面对小银的异常,严澈起先是没有太过注意,以为小银又在耍别扭了,再次弯腰揉了揉小银的小圆脑袋后,又靠回了草亭的栏杆上,盯着池塘水面一圈圈的涟漪发呆。 见严澈没有留意自己的小银,“嗷唔”一声,死劲儿咬住了严澈的裤腿儿就往草亭外拖。 这下严澈才注意到执着的小银的异常:“小银,这是怎么了?” “呜呜”两声,小银咬着严澈的裤腿儿,尾巴不停的拍着地面。 严澈嘴角抽了抽,站了起来:“要是你俩会说话就好了。”不然每次猜来猜去真的好辛苦啊。 猜不出小银意思的严澈不得不跟着小银走出了草亭,小金东跳跳,西闻闻地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严澈发现小银带着自己沿着山脚的青砖小路,方向是往山上去。 虽然有些迷惑,趋于前几次小银“异常举动”带他发现的各种惊喜,严澈还是压下不解,跟在后面。 等爬了估摸十来米高度的上山小径,小银拐了一个弯,带着严澈往山侧走去。 严澈在原地顿了顿,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就这样,严澈跟着小银上上下下的走,严澈身后跟着小金上蹿下跳地耍闹。 斜雨田园箬笠新_64 这样的情形没维系多久,严澈就发现小银居然带着自己到了后山。 顺着后山那一片儿已经三四米高的野柿子林往下走,严澈发现小银带着自己来到了一个与山体斜面不齐,凹进去近一米深,一米宽,一米半高的凹层面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着严澈。 严澈不知道小银这是怎么回事儿,也站着看小银。 小银等严澈动作,严澈等着小银下一个举动,一人一豹就这么站着不动了。 小金转了一圈回来后,嗅了嗅严澈,又跑到小银跟前打闹,却被小银一尾巴甩开。 “嗷嗷”叫的小金委屈地回到严澈身边,似是寻求安慰,小银呲牙“呜”了一声,小金嗖地躲到了严澈身后。 严澈这才发现小银居然生气了。(囧) “小银乖,这到底是怎么了?”蹲下的严澈顺着小银的毛儿,小银却扭开了头,不理严澈。(囧) 莫名其妙的严澈回头把小金揪了过来:“说,你怎么欺负小银了?”(昧着良心说话,从来只有小金被欺负的。) 小金这下更委屈了,冲着严澈张嘴就是“汪汪”叫。 严澈拂额:“你们这是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 仿佛十分无奈的小银,看了看正在“撒泼”的小金,又看了看为难郁闷的严澈,这才耷拉着脑袋钻到了凹陷的碎石槽中,趴在地上就开始用前爪扒拉着地上的碎石和土层。 严澈看到小银的这个举动,也探了脑袋过去看:“小银,你开始是让我扒拉这些土石?” 小银闻言回头看了看严澈,还真的点起头来。 严澈嘴角抽抽,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在旁边翻出一块三四十厘米长,十来厘米宽,一指厚的石片,猫着腰来到小银刨过的地方,刨起土来。(_|||) 原本以为只是小银没事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可是严澈辛辛苦苦刨了约摸四五十厘米深,半米直径的坑后,手里那块石片就报废了。 严澈气喘吁吁地推出凹层面,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小金又在那上蹿下跳,小银却探出脑袋往新坑里望一望,又回头看自己时,严澈耸了耸肩,摊出手对小银说:“没办法刨了,好多碎石块。不过……” 严澈一愣,猛地坐了起来,凑过脑袋,跟在小银往坑里看。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里的土壤,湿度大得有些异常。 伸手摸了摸凹层外面的正常土壤,严澈又伸手摸了摸坑底的土壤,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小银:“小银,你,你该不是,要告诉我,这里有眼山泉吧?” 小银似是得意地甩着尾巴,小脑袋居然仰了个四十五度斜角,一脸“傲慢”,不甩严澈了。 记忆中,严家湾一直都在挽头溪附近掘井取水饮用,旱季来临的时候,那井水干涸,整个严家湾的人都要到邬子荡,或者更远的地方取水。 不过,严澈家在湾后头,背后的鸡冠山上那汪小湖的湖水虽然不见干涸,碍于周围很多动物在里面喝水,自然不敢担保湖水干净,所以严澈家在旱季会爬山从湖里挑水回来洗衣洗澡,却不会直接饮用……饮用水当然得和大伙儿一起去更远的地方,排队挑回来。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严家湾所有人都觉得湾周围没有泉眼,听闻严家的祖宗们为此还曾经提出过搬迁的建议,为的就是搬迁到一个有泉眼的地方落地生根,繁衍生息——在农村人眼里,有泉眼就是有生机,有运脉,严家湾没有泉眼,就是一片“死地”。 只不过由于严家湾人口过多,几次搬迁提议都被众人否定,毕竟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怎么都是有感情的。 因此,严家湾没有泉眼,一直以来都是整个严家湾的缺憾。 这会儿看到这湿润的土壤层,严澈难得地眼露惊喜,暗暗想到:要是这雾戌山上真的有泉眼,那么……是不是说以后不用总到挽头溪里抽水,直接能从这里引水去池塘了呢?而且,这是山泉水,要是出水量丰沛的话,还可以当做饮用水,买几十米塑料管接到家里,那么就不用每天挑着水桶,到河畔辛苦地来回挑水了吧?! 想到这里,严澈倏地站了起来,招呼小金小银道:“你俩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见小银“懂事”地点了点头之后,严澈拔腿就往山上跑……找他父亲严国强和严国盛去了,按耐不住激动的严澈,要把这个惊喜的发现告诉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内流满面,茶不懂怎么V,都是编辑大人在教……呜~茶又闹乌龙鸟~(ㄒoㄒ)~ 啊,还是每日一更——轻松啊轻松(无限感慨滴某人) 下章——“过墙梯” 这厢泉眼还没来得及掘开,贼心不死的严国昌又寻事上门,找上了严加一家。 斜雨田园箬笠新_65 面对村委会的咄咄逼人,小三儿怎么办捏? 过墙梯 和那个人,以及那个人的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愈久,藤子都发现自己对那个人的嫉妒就愈深,愈明显,已经到了让他十分困扰,十分苦恼的地步。 明明还是那张被他嘲讽像女人的脸,明明还是那个让他觉得异常讨厌的性格,明明还是那个让他无故心生怒气的调调儿,明明还是那个一模一样的人……可是,藤子都是知道的,他真的很嫉妒那个人。 嫉妒他有一个宠爱疼爱甚至溺爱他的父亲,真的是嫉妒了。 那个人如今拥有的这些,都是他从小就迫切渴望,急切期望的感情……到老爷子去世,他也没能享受到一丝半毫。 可是那个人,却轻而易举的拥有着、挥霍着,这怎么能叫他不恨,不嫉妒呢?怎么能叫他不心生黯然呢? 看着严国强严国盛一脸兴奋的跟着严澈往山上走,藤子都腮帮子轻轻蠕动,敛下心底那一丝神伤,抬腿跟了上去。 严澈站在一旁,小金小银贴着他的裤腿儿,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摆着,他(它)们都在看着严国强和严国盛的一举一动。 一人手里拧着一把铁铲的严国强严国盛兄弟,正在将那凹层下的湿土挖大挖深,直至一泓清泉咕噜一声冒出地面时,两人不约而同停了手,紧绷的神经一抖一抖的松缓下来,捏得死死的拳头也缓缓松开,小心地呼出一口气,按捺住那灭顶的惊喜:真的有泉眼! 兄弟二人同时抬眼看了一眼对方,发现彼此脸上都带着红晕,那是激动兴奋的颜色:严家湾有泉,严家湾不是“死地”。 依旧面色淡淡,有些莫名其妙的藤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都不懂三人为什么这么激动,不就是一眼泉么?值得这么激动吗? “四,四哥,这,这泉,泉眼看上,看上去不小啊。”严国盛紧了紧手里的铁铲,指节发白。 严国强颤抖的嘴唇张了张,发现喉咙居然十分干涩,狠命吞下一口唾液后,搓了搓手,在铁铲的木把上狠狠搓干手心那股湿意,点头道:“呵呵,看样子是小不了。” “嗲,叔,咱……”严澈也被这样的气氛渲染上了紧张,不自主地也吞了一口唾液,侧头看着严国强和严国盛:“这雾戌山,原来还有不少稀奇呢。” 说完,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有些扭曲的笑。 严国盛完全赞同严澈的话,挠着头,嘿嘿一笑:“这可是咱严家湾第一眼泉呢。” 严澈瞟了一眼那汪浑浊的泉水,摇了摇头:“叔,这可不一定。” 兄弟二人同时扭头,看着严澈,一脸激动:难道咱严家湾还有泉眼? 见严国强严国盛兄弟二人如此,就连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藤子都也伸出脑袋,凑上前看了看那刚冒出地面,水质有些浑浊的泉水后,侧头看着严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严澈左手抱臂托着右手肘,撑着下巴,食指轻轻点着下巴,略带思索:“鸡冠山的湖,应该不光是积雨的死水。要是那样的话,长年累月下来,那一湖湖水早该浑浊不清,或者说还有臭味。”刚说完,撇了撇嘴的严澈因为自己的话而一怔,他想到了湖边的巨蛇和巨龟,脸色有点不自然了。 严国强默了默,道:“三儿的意思是……”望向严澈:“湖底下有泉眼?” 严国盛一哽,怔了怔,觉得舌头又开始打结了:“这,这,这是真的话……那……” 点点头,严澈眉眼弯弯:“那边的,咱们就别去打什么主意了。不过咱们这山上的泉眼嘛,我 倒是一个打算。” 在严国强和严国盛热烈的视线焦灼,与藤子都的一脸迷惑不解下,严澈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想利用起这眼泉来。 首先,他准备用铺路剩下的那些青砖,把泉眼周围打理一下,砌成封闭式的饮用水水池,体积看泉眼每天的出水量而定。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自家的饮水问题,看泉眼的泉涌速度,估计旱季连严家湾的饮用水问题也能帮着解决一部分。 其次,水池不用砌成一次性完全封闭,留一面上盖,方便以后一月清洁一次。这样的话,就完全确保了饮用水的清洁卫生问题。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就是在水池里接一根塑料管子到山下的竹楼,当做饮用的自来水。不然,到了旱季,过来这边挑水的人多了,他一山的果树可是要遭殃了。而且爬这么多路来挑水,总不如直接在山下就能接到水来得方便吧?! 这绝对是利己利人的好事。 听严澈这么一讲,严国强和严国盛对这个建议自是十分赞同。 然而,藤子都却看着一脸神采奕奕讲述着计划的严澈,彻底地忽略了严澈越来越不是很好看的脸色,提出了他的意见。 藤子都的意见很简单,就是反对严澈用塑料管接水,理由是——不环保。 斜雨田园箬笠新_66 听了藤子都的话后,严澈冷哼一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藤子都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所处的位置,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干脆抿嘴不说了。 倒是严国强开口,“鼓励”藤子都,这才使他暗地里抹了一把汗,指着不远处邬子荡那一片竹林,说:“那边……呃,不是有很多竹子么?” 严澈顺着藤子都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一愣,不着痕迹的斜了藤子都一眼,陷入沉思。 由于意见“不合”,完全看严澈的主意办事的严国强严国盛二人,虽然两人不知道什么是环保部环保,但是看严澈这会儿沉思不语,也不好拿主意。 毕竟嘛,严澈念书多,见识自然比他们一辈子就围着一个地方转的人要多得多。 一阵静默后,严国强率先做了决定,大手一挥,道:“先回去吧,仔细想想……呃,再做决定吧!” 严国盛当然是听严国强的,看到侄儿蹙眉沉思的样子,估摸着侄儿一定又能想出什么好的计划,也不再多嘴,他是完全相信着严澈:他这个侄儿人聪明,脑子活络,念书好,连这山野经由得有声有色,压根就不用他们这些老人操闲心。 合力把泉眼周围挖开一个一米直径,一米五深的圆坑,再在附近捡了不少碎石块,简单砌了一口井后,几人就准备着下山了。 只不过,在下山途中,相对和严国盛一样绝对地相信儿子、心无顾虑的严国强,与不吭一声,抿唇垂头沉思的严澈,严国盛倒是偷瞄了几眼一脸心神不定的藤子都,几不可见地颔首,脸上带了一丝唏嘘:年轻,就是好哇! 这一切藤子都完全没有留意,心里正为自己突然开口懊恼,害怕严澈一个不满意,以后处处刁难,自己日子那就不是一个凄惨形容了。 说实在的,藤子都很忌讳严澈,而且还是找不到原因的害怕严澈。 以前是,现在更甚。(_|||) 因为在用什么管子引水上出现分歧,将泉水引下山的计划一直处于搁浅状态。 正如藤子都所料,如今严澈对他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左右总能挑藤子都的毛病。 藤子都如今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不能怪他没有血性啊!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藤子都如今也算是严家“包养”的人,面对严澈这个主人,他还真不敢怎么着,只能咬牙顶着。 为什么? 因为严澈让藤子都拿出用竹管的计划来时,藤子都是两眼一抹黑,天可怜见,他完全是“动口派”,要论起什么计划,他懂什么啊? 就连当初为什么反驳严澈用塑料管引水,而改用“为环保用竹管引水”的道理,他自己也一样说不清楚。(囧) 至于严澈,看着藤子都每次被自己驳回后,蹲墙角揪毛的窘相,他就忍不住勾了嘴角。 其是关于藤子都提出的“用竹管引水”的问题,事后稍微深入想一想,严澈已经彻晓了藤子都的意思,而且这个建议很不错。 只不过他就是不愿轻轻松松如了藤子都的意,明知道藤子都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肚里的斤两,还让藤子都拿出什么计划的事,完全就是严澈刻意刁难罢了。 看着藤子都敢怒不敢言的纠结模样儿,严澈心里那口气,松缓了一点点儿。 所谓“日后再说”,严澈眯着眼:可不是,他要来自投罗网,我也是没办法,我可连网兜没结呢。要把他搓圆捏扁?呵,日子还长着呢不是?^_^ 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特别是那些半路冒出来的程咬金。 这边严澈一家还在凑化砌井的问题,村委那边的人贼心不死,咬着池塘的问题死不松口,又有了行动。 这一天早饭刚过,严澈趁着严国强带藤子都上山,小金小银身为监工(监视藤子都)也跟着上了山,严国盛给池塘的鱼苗喂了鱼食儿后,就和张超英去镇上看听说生病了的外孙的当口,严澈独自一个人待在安静的竹楼里,趴在桌子旁,捏着铅笔,正往白纸上涂涂画——美名曰“设计引水管分布图”的时候,院里来人了。 来人有二,正好野是早些天来过的村委会四人里的其中两个,严澈十分不待见的唐彩英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叫严冲,是严国昌亲弟弟严国隆的独生子,算起来也是严澈的堂哥之一,只是关系比较远而已。 严冲是严江严河这一票同龄后生中唯一上完高中的人。 斜雨田园箬笠新_67 在严澈没考上大学之前,严冲也算得上是严家湾里有名的高学历文化人。自持过高的严冲,向来不屑与没念过几天书的同龄人结帮拉火。 高中毕业后,严冲没像一般年轻人那样出门打工,不屑帮家里下地干活,每天都待在家里看书练字,足不出户。 严国隆看得也心焦,觉得这么大一个儿子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带着好酒好烟找了自家大哥严国昌,央着严国昌拉严冲进村委,那怎么也算是一个小干部不是? 严国昌想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出面请乡政府几个熟识的干部吃了一顿饭后,严冲就跟着严国昌进了村委做文书。 这次严国繁卸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新村长的位置非严国昌莫属。 严澈是严国繁的亲侄儿,而且一回来就在严家湾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乡长乡委书记也因此多次表扬了严国繁,严国昌他这个“万年老二”早就心有不悦,总琢磨着给严澈下点绊子,又苦于严国繁在那村长位置上坐着,背后又有乡里领导撑着,只得暗里磨牙 好在背时的严国繁家里正巧出了点事儿,影响到连乡领导也受到不小压力,不得不卸了严国繁的任。 觉得运气来了的严国昌,为了博得领导的赏识,并且能打压一下严澈的气势,借着严澈的大手笔,做出一点“捞干饭”的政绩,想到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拿严澈掘出的池塘说事。 作为严国昌的亲侄儿,严冲得到严国昌给的暗示,自是义不容辞。 不过,严冲毕竟念过几年书,脑子比严国昌活套不少,其野心也不小。在领了严国昌“令”后,当着严国昌的面,利落地帮他拟了一份关于池塘承包的合同书。 严国昌满意了,这事自然就落到严冲头上去办。 严冲知道,要想撇掉这个一干就是十来年的村文书,走出严家湾,比起自家大伯,唐彩英的后台才是严冲最需要的。 这也是一直以来,严冲明里暗里对唐彩英照顾有加,体贴入微的主要原因。 再加上严冲还知道严澈对唐彩英的抵触,如果带着唐彩英一起去找严澈签合同的话,严澈肯定会说出一些刺激唐彩英的话。 那样下来,被严澈得罪了的唐彩英肯定会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然后动用她的后台打击严澈。说不定自己也因此能和唐彩英后台的那位套套近乎,得到赏识……(囧) 打着自己如意算盘的严冲,在和唐彩英进了严澈家后,果然没得到严澈的待见。 前次过来还能讨上一杯热茶,这次严冲和唐彩英的到来,严澈直接瞄了一眼,屁股都不带挪一下,顾自趴在桌上继续涂涂画画。 严冲和唐彩英也憋闷,坐到严澈对面的板凳上,严冲就掏出了严国昌交给他,却是他亲手拟的合同书,摆在了桌上,推到了严澈面前。 严澈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又继续埋头在白纸上涂画。 完全不出严冲所料,唐彩英是最先受不住的人,冷哼一声,起身就准备走,却被严冲拉了下来。 足足坐了半个小时的严冲和唐彩英,恁是没得到严澈半个字。 不得已,严冲只能告诉严澈,让他把合同签了,然后就追了出去……被严澈这样恶意冷落的唐彩英,早一刻已经被气走了。 临到门口的时候,严冲回头看了严澈一眼,说:“严澈,你还是签了吧,咱们都得按章程办事不是?” 似是好言相劝,其实话里隐藏的威胁之意就是:严澈,别不识好歹,要签赶紧签了,你一个光杆老百姓能拗过政府政策?! 确定两人已经走远后,严澈从纸上抬起了头,拿起了桌上的那份不伦不类的合同,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中午严国强和藤子都下山回来吃午饭的时候,严澈在饭桌上把这事跟着学了一遍,并把这合同拿出来给两人看后,严国强一愣,慌了。 “三儿,这怎么办?真要承包?可是这不是咱们山里的地盘么?”把筷子一放,严国强脸色都白了。 藤子都咬着筷子,斜了一眼那合同,斜了半天……没看懂。只得盯着严澈看,等待严澈的下文。 与严国强的慌神相比较,严澈嘴角含笑,端起碗,拿起筷子就给严国强夹了一筷子菜:“嗲,没事,下午你们在家看着吧,我去一趟乡政府。” 严国强不理解儿子怎么这个时候还不急,不由放下筷子,又想抽烟了。 找了半天,严国强怎么也找不到自己那把烟杆,转回身却接到极有眼力的藤子都递过来的香烟……勉为其难凑合一下。 见严国强已经急成这样了,严澈才知道自己做戏做过了,没唬到那几个贼人,反而害了自己老父亲。 这才收起了方才“装神秘”的心思,放下碗筷,进屋里拿出了早前在乡政府签下的承包合约,还有去县里办下来的一些相关手续,把它们跟严冲送来的合同摆在一起,看着严国强:“嗲,我下午去趟乡政府,带着……”指了指桌上的这些合同手续,严澈继续道:“这些,一起找当时和我们签合同的张乡长评理去。” 斜雨田园箬笠新_68 说完,严澈勾了嘴角,弯了眉眼。 严国强恍然大悟,脸色好转:“那,我跟你一块儿去?” 严澈摇了摇头:“这么老远,我自己去就行了。” 踌躇地看了看严澈,严国强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真成?” “嗲,我是去找张乡长说理,不是去告状。嗯,张乡长不在的话,还可以找陈书记嘛。”严澈十分淡定地微笑着端碗拿筷,继续吃饭。 一旁的藤子都端着碗,一会儿瞄瞄严澈,一会儿又瞧瞧桌上那一堆纸,咬着筷子,一语点破:“哦~~~~这就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原来是下了套儿,在这等人来钻呢,哼哼哼,果然是阴险狡诈的小人,果然是! 想着想着……然后,藤大少爷内牛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今收藏书评唰啦~唰啦~滴掉哇(肝儿疼,挠墙ing~~~_(ㄒoㄒ)_~~~) 下章——“关门放猫” 常言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关门放猫 严澈去了镇上,但是却没有直接去乡政府。 在去镇上的时候,严澈故意选了一条小路——没有走柳家潭那条直达镇上的公路,而是沿着挽头溪,行经河畔的双河村。 在以前没有修柳家潭跟前那条公路的时候,严家湾人去镇上赶集,就从双河村这边走。其原因有二——一是双河村去灵渠镇这边很近,二是走双河村这边的路平坦,大多都是走河滩和石板路。 严澈也是一时起意,想找寻一下儿时跟家人赶集时的感觉,这才选了双河村这条路。 说来,也亏了这次走了双河村,看到了一群孩子打架,严澈突然醒悟过来。 早些日子听严国强说起双河村里一户人家的事,甚为凄凉。 说是有一户五口之家——爷爷、父母和一对兄妹,原本很美满的一家人。后来兄妹到了适学年龄,父母见两个孩子该上学了,为了给孩子挣学费,双双外出打工。 也正是因为这对父母外出打工,这个家庭的不幸降临在这个原本美满的家。 前年也是这个时节,外出打工的年轻父母领了薪水,准备回家和老人孩子好好过个年,没曾想在回家乘坐的长途汽车上,发生了车祸,双双离世。 让原本还算小有殷实的家彻底崩溃,年迈的爷爷受不住打击,一下中风躺在床上,剩下不到十岁的兄妹俩,用弱小的肩头当起了这个飘摇的家主人。 由于孩子父母早几年小有资本,没处理好和村里人的关系,疏离不热络。 这会儿两个大人一走,村里人都不愿管那家老人孩子的事,更别提谁出手帮一把了,时常是一见了就绕道而行,恐之为瘟疫。 严澈运气不行,经过双河村时,正好在村头看到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 看着那两个孩子,严澈一下就想起了故事中的两个可怜孩子。 本来嘛,孩子打架在采取孩子放养的农村司空见惯,严澈并没上前制止,而是冷漠的远远观望。 中间的两个孩子身材瘦小,衣着佝偻,衣服不但破旧,而且一看那露在空气中的一大截手腕和脚踝,就知道是早几年的衣服……可见这孩子的生活十分窘困。 略大的男孩把一个怯怯的女孩护在身后,狼一样的眼神盯着围着他们的那群孩子。 严澈猜想,大的应该就是那个哥哥,身后的应该就是那个妹妹了吧?! 围困两个孩子的那群孩子里,有个明显比一围孩子高壮不少的男孩指着兄妹俩,张嘴就是一串的国骂让严澈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现在的孩子…… 显然那孩子的举动就是为了激起中间的哥哥,孰料那小哥哥并没像他如愿的那么暴跳出手,反而用冷冰冰的眼神,轻蔑的看着那个男孩,依旧护着自己的妹妹。 估摸着男孩没刺激到那小哥哥,反被那小哥哥的眼神刺激到跳脚,红着脸又是一串“杂、种”、“没嗲没娘”之类的词语吐了出来。 听到这里,严澈翻了翻白眼:这孩子……怕是要倒霉了。 果然不出严澈所料,在男孩骂到“杂、种”的时候,那小哥哥眼神从冷漠变成了阴鸷,大叫一声,松开护着的妹妹,向男孩扑去,两个人扭打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个男孩身后走出来一个女孩,噙着令严澈都肝儿一颤的笑,走向中央那个失了保护的妹妹。 于是,严澈就目睹了一场令他震撼的孩子打架——那小哥哥虽然险胜,男孩被他打破了头,他自己的衣服却彻底报废。这还不算,他一直保护的妹妹,此刻已经被后来走出来的女孩扒光了衣服……这么冷的天,小小女孩光条条的身上,被那个女孩下令去河边捞沼泥的那群孩子涂满了黑色的淤泥,躺在河滩上一抽一抽的起不来。 在那群孩子一哄而散后,小哥哥一边抹着脸上的血水和污泥,一边急急把妹妹扶了起来,却怎么也唤不醒妹妹,小小女孩只是在小哥哥怀里不听的“咯咯”发抖。 严澈敛下心中的震惊,这才不厚道的走上前,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羽绒服,给小女孩裹上,看了一脸茫然的那个小哥哥一眼,说:“赶紧带你妹妹回家换一身干衣服吧,不然得生病了。” 男孩这才反应过来,对着严澈深深鞠了一躬,弯腰准备背起小女孩往村里赶。 严澈见男孩一身已经成了布条的衣服,叹息一声,拦下男孩,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粉红钞票,递给男孩。 看着面前的钞票,男孩一愣,随后是受伤一般扭过了头。 严澈对男孩的举动微微一怔,而后笑了:“我不是怜悯你们,这是借给你们的,回头你还要还给我的。” 确实,严澈并非同情他们兄妹,而是看到男孩这么护着妹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哥哥…… 男孩一听,抬头看了严澈一眼,带着犹豫问道:“你……是……” “哦,我是严家湾的,我叫严澈。”严澈微微一笑:“你们去严家湾一问就知道。嗯,记得还欠哦。” 男孩看着严澈呆住了,许久才回过神,嗫嚅道:“你,你……你就是那个状元……状元严小三儿?” 严澈脸上的笑一滞,对这个“严小三儿”的称呼如此“声名远播”有些无力,点点头:“呃……嗯。” 男孩看了看严澈,又看了看严澈手里的钱,还是犹豫不决。 严澈看到那女孩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不禁有些急:“你还在想什么?磨磨蹭蹭的像娘们儿,你再不快点带你妹妹回家,怕是不用带她回去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69 男孩这才注意到妹妹的变化,一把抓过严澈手里的钱,弯腰背起了妹妹,利落地往村里赶。 走出十来米后,男孩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严澈,道:“我叫沈秋,我妹妹叫沈春,我,我……我可能一时还不了你钱,不过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得了严澈的浅笑颔首后,弱小的背影才消失在严澈的视线里,留得严澈一脸沉思。 正所谓“小鬼难缠”,严澈在几个孩子打架的过程中,得到了活生生的验证。 男孩出手的动机,是很多人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先发制人,擒贼先擒王。 只不过他一个人人单势薄,小女孩脱离了他的保护,自然会遭受其他孩子的欺凌,头尾仔细一想,男孩一点也没赢,反而输得很惨。 自己虽然险胜了比自己高大的那个男孩,可是呢,自己妹妹…… 由这一事件思及自家池塘纷争的前后,严澈心神一震,脸色剧变。 眯了眼,嘴唇抿成一条线,严澈觉得该斟酌行事。 于是,严澈并没去乡政府,而是去了镇上的严佳美家,看望严佳美之余,还找到了严国盛老两口。 闲谈一阵后,严澈犹豫着去了严江家,赵翠花带着他找到了停车坝里还没出车的严江,兄弟俩去乡政府找了黄生群……去喝茶。 经过黄生群隐晦的提示“陈书记和唐彩英关系不浅”后,严澈心下一惊,庆幸多亏没去乡政府“找人讲理”。 黄生群厚道,碍于严澈两个兄长的关系,还是给严澈指了一条道儿:找陈书记,决不能去找那张乡长。 经由黄生群这么一提醒,严澈也就把这其中利害关系明白了七八分,含笑谢过黄生群后,在黄生群离开时,悄悄往黄生群手里塞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了两瓶五粮液和一条玉溪。 黄生群推脱了几下,严澈把黄生群手一按:“生群哥,你既然是大哥二哥的朋友,自然也是严澈的兄长,弟弟给你的你不接下就太见外了吧。” 黄生群听严澈这么一说,露出了赞赏的眼神,拍了拍严澈的肩头,接过了黑色塑料袋,对严江说:“严江啊,你这个弟弟真是不错。”说完看着严澈,一脸严肃:“既然严澈你这么说,那以后我也跟你哥哥们一样,喊你三儿吧!” 严澈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生群哥,我这不本来就该是弟弟了嘛。” “哈哈,好嘛,果然是念过书,进过大城市的人。好,既然弟弟这么说,当哥哥的还啰嗦就太不像话了。嗯,虽然哥哥没什么本事,不过你们家那山的事,做哥哥的肯定会帮你留心。”黄生群被严澈一笑晃花了眼,也乐得有些晕陶陶:从古自今,所谓的“外貌”都是万事万达的优先凭证,这话一点也不错。 末了,在黄生群临走前拍胸膛对严澈保证:这事,哥给你看着,你回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对黄生群这个保证,震惊的不止严澈,连严江也瞠大了双眼。 笑眯眯送走了黄生群,结束了这次皆大欢喜的茶会后,严江也拉着自家弟弟后脚出了茶楼,迎面就碰上早在茶楼外笑颜等候的赵翠花,严江兄弟均为一怔。 没有等来赵翠花的撒泼,反而满脸亲切地对严澈嘘寒问暖,闹得兄弟二人受宠若惊,兼之一头雾水。 本来要留严澈住下,明天再走的赵翠花,拗不过严澈的坚持,不得不拿了几个大袋子,装了满满几袋早先采办的年货和肉类,临行前还嘱咐严澈多给严国强熬点骨头汤,老人年纪大了,多喝骨头汤对腿脚好。 待到严江以送严澈一程为借口,兄弟二人一走出院门后,双双呼出一口气:嫂子(这婆姨)太热情……真是可怕。 严澈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只是整个世界都染上一层让人情绪热不起来的灰。 不过呢,这和严澈此刻的心情完全毫无干系。 见院子里的一些农具都不在,严澈就知道,严国强他们还没回来。 往山上望了两眼,严澈乖觉地拧着手上的几个大袋子,进了灶房,给劳作的人张罗晚饭。 一晃一个礼拜过去了。 村委会的人果然没再来找严澈签什么合同,也没找严澈拿回合同,仿佛那些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不过,在严澈去湾里找张超英拿新编的竹簸箕时,遇上了唐彩英。 唐彩英看严澈的眼神很是复杂,与其擦肩而过时,严澈发现唐彩英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对此,严澈也没多留意。 相对于似是有话要说的唐彩英,严澈也遇上了严冲,得到的却是一个阴恻恻的眼神,让严澈不舒服的皱了眉头。 经过自家老院子时,周金兰抱着女儿正在院子里晒东西,看到严澈时,头一扭,佯装没看见地回了家,弄得严澈莫名其妙,打消了主动上前打招呼的打算。 耸耸肩,严澈摸摸鼻子,一脸无奈地拿着竹簸箕往雾戌山下自家的竹楼赶。 等严澈回到家时,发现严国强严国盛一脸青色坐在屋里,不吭一声。 严澈斜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一脸讪讪,屁颠屁颠地乖乖跟着严澈进了灶房。 经过藤子都的坦白,严澈明媚的双眼一眯:“毁了几棵?” “什么几棵,是十一株,十一株苹果苗……啧,真是缺德啊,齐腰折断呐……喂,严澈,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啊?唔,你这样的人,被人这么整也是正常……”随着藤子都絮絮叨叨(幸灾乐祸吧!)的声音越来越小,严澈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越来越危险。 发现情况有些不对的藤子都,猛地收住了嘴,一闪身就到了院里严澈两三米远的灶房门口,巴着门框:“啊,我先去看看池塘,啊哈哈,哈,一会儿,哈哈,一会儿吃饭了喊我就是,啊哈哈哈。” 严澈的眼神还没杀到之前,身手越来越敏捷的藤子都早已没了影儿。 这天的晚饭吃得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压抑。 藤子都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在大碗里,隔着碗沿儿一边“咵咵咵”地快速动筷扒拉着饭,一边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偷偷瞄一瞄严澈,又偷偷瞄一瞄严国强……“咳咳咳。”被严澈突然而至的眼神一扫,呛得扭头喷了一地饭粒。 呛咳好一阵后,藤子都这才打着哈哈:“啊哈哈,今天的饭菜很香……” 话一落,看到严国强未动一筷的碗,呲了呲牙:又说错话了。 不过…… “啊哈哈,今天月亮很大哦。哈哈……”严国强有些无奈地看了藤子都一眼,下巴一抬,窗外漆黑一片,那有什么月亮啊? “呃……诶?小金小银呢?怎么没回来?”成功转移注意力的藤子都心里抹了一把汗:靠,死人死人了,要死人了,那眼神跟刀子似的……话说,我到底是怎么得罪这小人了啊?!每次都看我跟杀父仇人(……_|||)似的。 不得不说藤子都这次是真的逃过一劫。 晚饭后没多久,小金小银兴奋地回到家,围着严澈转圈时,果然得到了严澈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藤子都坐在桌子旁,心里哼着悠悠地小黄调儿,喝着严家特制的浓茶,看着严澈激昂的训斥那两只,那叫一个惬意啊!(…O__Oquot;) 人说“乐极生悲”——善妒的老天爷,永远都不会让你一直得意下去的。 凌晨一点,好不容易戒了夜夜笙歌通宵达旦,习惯了山村“早睡早起身体好”的正常作息,正在梦里与无数性感尤物缠绵的时候,被人掀了暖被,曝露在瑟瑟冷空气中时……那滋味,真是太销魂了。 就这样,藤子都被严澈提溜起来,美其名曰:巡山。 身后跟着心底腹诽“不厚道”的藤子都,左右跟着一脸委屈的小金小银,严澈手里拿着袖珍手电走在中间。 嘱咐三人(?)仔细寻找痕迹,不要发出太多声响后,两人两豹沿着山下的青砖小路巡一圈,一无所获,只得往山上巡去。 斜雨田园箬笠新_70 刚爬到半山腰,小金小银一左一右咬住了严澈的裤腿儿。 严澈这时也灭了手电,停下脚步。 见严澈这个举动,藤子都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果然听到一些从后山传过来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有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和树枝折断的声音,若是在山下的竹楼里,根本就不可能听得到。 严澈侧过头,对身后的藤子都问道:“上山之前,关门了么?” 藤子都一愣:“在晚饭之前,大门就被你爸上了锁。……干嘛?” “哼哼。”严澈哼笑一声:“当然是……关门放……呃,猫。” 说话间,严澈蹲下,轻轻抚摸着小金小银背上柔顺的毛皮,拍了拍两只,不紧不缓地,极其温柔地说道:“小金小银,这次,你们,要乖乖哦,逮不到人的话……” 严澈语调很温柔很温柔,可是在这温柔的声音下,藤子都等一人两豹不由从脚底下往头顶冒寒气儿,打了一个寒颤:好冷啊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二伯国荣” 小金小银被分派去抓老鼠了,不过老鼠抓到了吗?老鼠到底是些什么人呢?……o(╯□╰)o 打滚儿求安慰~喵唔~~~~(gt;^ω^lt;)~ 二伯国荣 黑夜中,一对黄澄澄中带着绿光的眸子对上了另一对灰澄澄中带着蓝光的眸子,都透露出“我是无辜的”。 看着摸黑走掉的两个人类,小金小银郁闷了。 山后又传来嘤嗡之声,小金小银匍匐在地,借着伸懒腰的动作,做了……准备运动:哼哼,害我们被骂,你们就该为此付出代价。(……囧啊,这台词谁想出来的啊?) 不过,这懒腰伸到一半,两只又郁卒了,明明要它们狠狠收拾那群坏人,可是为什么又“不能出手太重”啊? 总之,小金小银在这一刻得出了结论:人类,难搞。自家主子,更难搞。 严澈和藤子都又从摸黑爬上来的小径,下山了。 为此,藤子都的嘀咕声像蚊子一样出来了:“……干嘛干嘛啊,上上下下的,你当半夜不睡起来锻炼身体啊?折腾,折腾,小人就知道折腾人。哼哼,一看就是内分泌失调,精神严重扭曲,开始变态了……哼哼,哼哼,呵啊~~” 走在前面的严澈虽然听不清藤子都在嘟囔些什么,可也知道十之八九是在说他的坏话,仔细看着手电微弱光线下照射的路面,谨慎而迅捷地往山下走去:哼,回头慢慢跟你算账。你还真是不知道在背后议论你的主子——这可是职场大忌么? 凌晨两点半。 雾戌山下几只数百瓦的灯泡亮得刺眼。 四个衣衫褴褛,满脸血爪印的青年男子被麻绳绑了个结实,一脸严肃(?)的藤子都拧着铁铲,看着几人乖乖地蹲在严澈家竹楼院子的篱笆下。 也在这个时候,从严家湾那边熙熙攘攘走过来一行男女老少,走在最前面的严澈搀扶着一脸怒容的严元照。 “啊,你们胆子真不小啊,居然任期人家欺负到咱们严家湾头上来了?啊?”严元照一边被严澈搀扶着疾步走向雾戌山,一边冷着数落身后的一行人:“老四家承包个山容易么?你们倒好,哈,由其人家进来进行破坏。好啊,好得很啊!” “本是同根生,你们是急着来相煎啊!”严元照越说越气愤:“严国昌,你个混账东西,我问你,你这个代理村长是不是吃干饭的?连雾戌山出了这么大事你还能睡得香?是不是人家提着刀进了你的帐子,你也不会醒啊?啊?” “五爷爷,您别生气,别生气,小心身子啊。”严国昌这下可不敢反驳了,严元照的脾气是湾里出了名的好……但是,前提是别惹怒他老人家。 这老人啊,别的都好说,就是在族内关系的平衡上十分看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团结就是力量,抱团儿的一家人是任何天灾人祸也打不倒的。 更何况,严澈家的那雾戌山还得了乡政府领导的高度赞赏,要是真出了点事,可不好办呐! 如今出了这种事儿,严国昌心下也没底儿,开始暗地里咒骂起那些坏他事儿的蠢蛋来:哼哼,这可是故意破坏他人私有财产啊,是要坐牢的啊! 虽然如此,可严国昌心还是虚的厉害,深怕一会儿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马勒戈壁,到底是谁这么没脑子啊?净给老子帮倒忙。 与严国昌心思迥异的唐彩英,反而一边轻松地跟在后面,一边悄悄伸手掩嘴打呵欠,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派头。 只不过,唐彩英却时不时拿复杂的眼神瞄瞄前面严澈的背影,又瞄瞄身旁低头走路,看不到表情的严冲……随后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心讨:差距啊,这就是差距啊! 一行人进了大院门。 严国强就一脸愤概地迎了上来:“五爷爷,你看这事儿……” 严澈微微垂首,后退半步,把一脸浅笑掩在暗影之中。 挥了挥手,严元照制止了严国强的话:“老四啊,你放心,五爷爷这次给你做主。”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行人:“走吧,咱们去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后生,居然欺人欺到严家湾来了。” 严国强代替了严澈的位置,上前搀扶住严元照的胳膊:“五爷爷,这么晚了还劳你跑一趟,孙儿不孝。” 摇摇头,严元照叹息一声:“哎,这不怪你,恁大的事儿,谁能睡得好啊?” 说着,严元照带着身后一行人往里走,战战兢兢的严国昌嘴唇都开始发起抖来。 “四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叫叫嚷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大伙儿回头一看,老远跑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穿衣服,身后不远还跟着一个婆姨。 这正是严国盛老两口。 在张超英身后不远又跟出一个急急忙忙的人影,一到光亮处才看清,是严旭:“国盛叔,幺叔家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我也刚听到动静。”严国盛没有等张超英,或是严旭,忙着把胳膊塞进袖子里,脚下步伐也丝毫没有停息。 等三人来到院子时,才发现湾里已经过来不少人。 斜雨田园箬笠新_71 微微一怔,三人这才上前:“五爷爷(五老祖),您也来了?” 严元照“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严旭,看着严国昌狠狠道:“你看你,连个后生也不如。” 严旭偷瞟了一行人一眼,不着痕迹挪到严澈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三儿,出什么事儿了?” 从阴影中抬头,回看严旭一眼,严澈带着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道:“这两天,山上的果树苗子被人折了十多棵,今晚正好逮到了。”说完,严澈就朝竹楼方向努了努嘴。 严旭闻言也望了过去:好嘛,篱笆下不就像粽子一样帮着几个人么。 严国盛不同严国强的内敛,一听严澈这么一说,顺手拧起旁边一根竹竿,就要向篱笆下的几个人冲过去:“好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畜生,总算给逮到你们了。缺了老德了啊,辛辛苦苦养活了几个月的苗子,就被你们这么折了,背了阴德了啊。” 张超英并没拦下自己男人,而是站到了严元照跟前,一反平日的贤惠模样:“五爷爷,这次您可得为我们三儿做主,您也瞧见了,这里里外外忙活了近半年才有这一山的成果,还没等到果树苗子长大,就毁在这些畜生手里……哇……这叫人怎么活啊?还叫不叫人活啊?” 看着张超英突然这么大声哭喊起来,一行人顿时一怔,却又生不出什么阻止的办法来,不由面面相觑。 “是啊,五老祖,幺叔国盛叔和三儿每天起早贪黑的做,这样下去还得了?您老得拿个主意,一定要严惩。”严旭站出来,一脸愤愤的样子让严澈嘴角抽抽,再次躲回了阴影里。 眼见几人这番模样,严元照看了严国昌一眼。 严国昌摸着一头冷汗,不得不站出来表态:“呃,这个,国强兄弟,国盛兄弟,呃,我看这样吧,咱们先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吧。” “看什么看?啊?”张超英一听,手背抹了一把脸,冲到严国昌面前儿,半点儿不给情面:“是不是看到有什么人在里面就放了,啊?”说着又回头看着严元照:“五爷爷啊,您可得为咱做主啊。您不是说了嘛,这是咱严家湾人的荣誉,可是现在……” 严国昌被张超英一哽,脸色很是不好看,嘴唇动了动,没再说出一句话反驳。 看到这个情形,唐彩英倒是站了出来:“五爷爷,孙媳妇儿说句话,成不?” 对于突然站出来的唐彩英,不单严元照意外,连阴影里的严澈也定眼看了过去,就是不知道唐彩英要说什么。 “嗯。”想了想,严元照看了严国强一眼,点头:“你说说看。” “好,那我就说了啊。”唐彩英看了站在原地的一行人,又看了看篱笆下藤子都拧着铁铲的样子,道:“这事儿,明显已经触犯了刑法。刑法,知道吧?” 一直低着头的严冲一愣,也抬头皱眉看向唐彩英。 “这是破坏个人私有财产,咱们……还是交给派出所来解决吧!”唐彩英语调平稳,不带一丝偏颇,让严澈眯眼侧目,让严冲心下一凉。 一行人走进篱笆院,待走到那四个被绑在一起的青年跟前,看清楚他们的模样时,还没等人出生,严国昌和严冲已经不约而同,率先出声:“严惩,一定要严惩。” 其实,早在门口堵住被小金小银挠花脸的四人时,严澈隐约已经记起其中一人。 此人名叫严勇,比严澈大近十岁,算是严澈同一辈的堂兄弟。 原本严勇也是严家湾人,父亲严国云与严国昌是堂兄弟。 严澈记忆里,严国云在他十岁那年,在邻县石场做工,被大石压死。严国云死后一年,严勇的母亲就带着他改嫁去了拂晓镇。 虽然严勇还姓严,可是他基本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严家湾人。相对于生前嗜好酗酒,一醉就打妻骂儿的严国云,严勇更乐意叫继父孙益远为“嗲”。 一来孙益远是红旗乡的乡政府干部,二来孙益远确实待严勇母子俩不薄,如今严勇虽然没工作,可是孙益远还是出钱给严勇在镇上开了一个杂货店。 算来,严澈家还真和严勇有那么一些冲突——严勇在其母改嫁后,唯一一次被人修理,对方的人就是严澈的二个严河。 至于另外三人,严澈心底有略有小底。 严冲婆姨的娘家就在拂晓镇隔邻的红旗乡,如果没猜错的话,其中有个就是严冲的小舅子,红旗乡出了名的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董忠。 其他两个,严澈虽然不认识,却也猜出这四人此行目的。 眼见严冲这会儿大义灭亲的举动,以及严国昌的坚决,严澈不着痕迹地弯了嘴角。 果不其然。 虽然四人脸被小金小银挠花,可是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剩下的两个青年中,一个是严国昌小儿子严朗的大舅子,另外一个是严勇的大舅子。 这下大家都了然于心,看严国昌和严冲的眼神就有些说不出滋味了。 特别是村委会另外一个——村委治保队长严国庆,更是冲严冲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事件前后虽然还没有弄清楚,却也把四名罪犯的身份摸了个透彻。 碍于严元照年事已高,唯恐老人吃不消,不得不提议先行散了众人,决定明天天亮了再商讨如何惩办几个“贼人”。 严元照问严澈这么决定怎么样时,严澈淡淡笑道:“五老祖,您说了算。” 这么一来,严元照眼底一柔和,众人更是相信严元照会站到严澈一边,连严国盛老两口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严国昌严冲的脸色沉得吓人,让严国庆把四人捆成一溜,押回了村委看守室。 藤子都见众人走后,这才把铁铲放下来,揉着肩膀,一脸苦相对严国强严国盛说:“伯父,国盛叔,我宁愿去锄地也不要扛着铁铲当雕塑了。” 惹得三位老人忍不住摇头苦笑,换得严澈白眼数枚。 严国盛这才笑问:“小金小银呢?那些人脸上的血印子,应该是小金小银做的吧?” 严澈一晒,没回答。 严国盛顾自道:“嘿,我就说嘛,这么肥两个家伙,不能光长膘,不干事,连老鼠也不逮一只吧?!哈哈,原来不逮小老鼠,专逮大老鼠啊。” 听严国盛这么说,藤子都一头冷汗,心道:不光能抓贼,还能监工呢。(藤大少爷心底内流满面……/(ㄒoㄒ)/~~) 翌日。 严澈一家由于昨晚睡得晚,到了八九点还没人起床,院里却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严国强的二哥,严澈的二伯严国荣。 严国荣在木桌旁坐定,看了一眼旁边站没站相,耷拉着脑袋猛打呵欠的藤子都,微微蹙眉,疑惑的眼神看向严国强。 对这严国强倒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严国盛已经先一步出了口:“这个啊,是三儿的朋友,叫疼……疼……” “二伯,我叫藤子都。”藤子都怨念了:自己名字有那么难记么?怎么个个都这样啊? 严国荣只是打量似的有多瞟了藤子都一眼,不做任何评价,目光落到了严澈身上。 被无视的藤大少爷又内流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72 对于这个二伯,严澈说不出什么感觉,不过,这个二伯不像大伯,更不像三伯,是一个很严厉的老人。 早些年参过军,就算如今退伍回了家,依旧不改一身正气,满脸严肃——反正,严澈很怵这个二伯。 “二哥,你来是为了……”严国强给严国荣递了一支烟,自己也坐到了严国荣对面的板凳上。 严国荣接过严澈倒好的热茶,放到鼻子下嗅了嗅——严国荣就好一口,那就是茶。不同乡下人喝茶,只要解渴就行,没有太多讲究。而严国荣对那样的茶,绝对是闻逗不闻一下。 倒不是说严国荣大牌,觉得乡下的茶叶不好,相反的,严国荣很喜欢严家湾后鸡冠山上采摘的这种茶叶,觉得与外面那些名贵的茶比较起来也不相上下。 只是严国荣不喜欢乡下人那种煮茶喝茶的方法,觉得是牛嚼牡丹,浪费了茶叶。 满意地放下那一缸严澈泡制的热茶,严国荣严肃的脸上微微缓和,对着严澈点点头:“还好有个识货的。” 严国强脸黑了。 说来,严国强在和他三个哥哥的矛盾中,除了大哥和三哥的刻意刁难外,和这个二哥的矛盾有些叫人啼笑皆非。 前面不是说了严国荣爱茶么? 严国强恰恰就是不在乎细节的人,喝茶?真的是当解渴而已。于是……就这样得罪了严国荣。 那时,严国强的父母皆在,严国强也还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严国荣就开始了严国强所谓的“穷讲究”——品茶了。 有一天,严国强下地回来,天气炎热,口干舌燥,看到家里桌上摆了一壶茶,端起来就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呃……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原来那茶是严国荣从部队回来时,他的领导送他的。本来想着趁家里没人,泡一壶悄悄喝……呃,反正他家也没人懂这个,与其浪费给他们,不如自己悄悄品。 谁曾想,转了个身回来,就看到严国强抓着那小小的紫砂壶……给他喝光了。 哎,反正就这样,兄弟俩的矛盾就这么扯开了。 所以严国强才一直觉得二哥不可理喻,蛮不讲理,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不如和大哥张嘴对骂,三哥直接动手来的更爽利(囧) 这会儿听严国荣又重提这事儿,一向憨厚的严国强不淡定了,鼻孔发出冷冷两声哼哼,直接侧过身,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矫情,你就自己穷讲究去吧!! ——————————脑抽小剧场“巡山小分队之不是真相的真相”—————————— 半夜的巡山行动圆满结束,成功收队,并顺利抓获贼人四名。 其中,小金小银表现极佳,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迅猛出击、迅速收尾,干净利索,毫无拖泥带水,实为可圈可点。 ……呃,虽然战斗中使用了没什么技术性的又挠又咬云豹爪,但还是完美击倒了一脸爪花,浑身血迹,躺在地上嗷嗷乱叫的贼人三名。 而长期处于(被异)种^族歧视,(没)人权(可)丧失,劳动力剥削(不出来),欲(……表误会,睡欲啊,是睡欲啊)求不满……等多重压力下的藤子都藤大少爷,其体内隐藏的无限潜力爆发,由高处跳下,飞出一记近期刚领悟出来的“雾戌山无影PIU~PIU~要你死神功之晴天霹雳雨天劈不动你腿(掌?)”与贼首之首进行亲切会晤,友好切磋。 ……导致贼首精神过度亢奋,血气不稳,目前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至于巡山小队队长严澈同志……嗯,领导嘛,就得有领导的样子,所以……严澈同志临场站一边亲自指挥战斗,指挥小金小银留下清扫战场,还指挥藤大少爷看护犯人(三个抬一个,三人均身上均被系以艺术性的麻绳捆^绑),一本正经,满脸正气地领导着下属与战俘凯旋归队。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折折腾腾又一年” 捣乱问题基本稳定下来了,大年也到了。 严爸由衷一声感慨:哎,折折腾腾又一年啰! 今天下午14点的时候发生了地震,茶居然以被做枕,睡得十分之香甜,毫无感觉……o(╯□╰)o……果然高枕、无忧…… 41 41、折折腾腾又一年 ... 说到怵严国荣,那绝对不能忘掉还有一个严国盛。 在家收拾利落就去了雾戌山下的严国盛刚到院门口,还没进大门便看到围墙下有个人影,定神一看,原来是在竹楼里被彻底无视而无限怨念的藤子都,正蹲在围墙根下……拔草(囧)。 上前一问,这才得知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客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严国盛肯定来人一准儿是为了昨晚的事来的。 咧嘴哼哼冷笑的严国盛,正准备抬脚往里走时,心底突然冒出一阵阵寒意,连忙脚一顿,退到了还在一边嘟囔,一边拔草的藤子都身边,问:“小藤啊,家里来的是谁啊?” 藤子都抬头,幽怨地说:“哦,是一个黑脸的大伯。” 严国盛心下一怔,小心翼翼地又问:“大伯?知道是谁不?” “小人,小人,小人……”藤子都又抬眼看了看严国盛:“国盛叔,我很透明么?” “哈?”严国盛不明所以,不过……跳过,啪地狠狠拍了藤子都肩膀一记:“别岔开话题,说,来的人是谁。” “哦~~~~”吃痛的藤子都忧郁了,那眼神儿看得严国盛肝儿一颤,抖了抖,猛搓胳膊准备继续下黑手时,藤子都坦白了:“好像是小……严澈他二伯。” “呃……”严国盛手停在半空,整个人一滞,然后…… 藤子都发现严国盛凭空消失在跟前……呃,不对,是已经在十多米开外,正往严家湾跑呢。 外面发生的情况,竹楼里的三个人当然是完全不知道的。 严国荣并没抽严国强的烟,放到了一遍,端着热茶有条不紊地慢慢品着,至于严国强明显的黑脸,完全视而不见。(……老人们,咳嗯,挺可爱滴_|||) 与严国强的三不(不待见、不欢迎、不搭理)相比,面对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二伯,严澈严正以坐,等待二伯说明来意呢。 斜雨田园箬笠新_73 严国荣估计是喝茶喝到满意了,严肃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轻轻斜了严国强一眼,惹得严国强又是冷哼一声。 “严澈,你弄这么大一摊子,到时候能自己收尾吧?”严国荣眯着眼看着严澈问道,显然一副不相信现在年轻人的样子,估摸着就是一个五分钟热度,到头来还得自家娘老子收摊尾。 点点头,轻轻一捏手,严澈发现手心已经沁出了些许湿意:“二伯,承包雾戌山之前,我已经好好想过了,也跟嗲商量过,心里早有了准备,不会半途而废的。” “嗯”了一声,严国荣满意地点头,又斜了严国强一眼:“嗯,你……你嗲想事太过局限,你念过书,自己多拿主意。” 严国强不舒服了,老实人发飙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严国荣喝道:“严国荣,你什么意思?跟我儿子说他老子不中用?啊?” 严澈嘴角抽抽,第一次见到自家老父亲炸毛(_|||),看来父亲和二伯的关系这么多年也没见好转啊。 “哼,你中用?”严国荣一张严肃的脸上,和严国强相似的薄唇微微抿紧,嘴角上翘:“嗯,你怎么中用了?儿子,你教的?教的老三终于自己回来了,老二至今不回家?” 严国强这回焉儿败了,巴着桌沿儿,缓缓坐回凳子上,脑袋也耷拉下来,整个人沉浸在一股阴郁氛围里。 严澈还没出声安慰,眼角余光却瞥到一直盯着严国强的二伯眉头微微一蹙,连忙起身走到严国强身边:“嗲,你去看看叔怎么还没过来,嗯,再看看还有菜没,要是没有了让藤子都去地里摘点小白菜,一会儿我去做什么早餐。” 明知道二伯戳了老父亲的痛处,那个痛处自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严澈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严国强,只得支开严国强,免得一会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在严澈记忆里,反正每次二伯一来,不对盘的两兄弟总会来这么一场针锋相对的口舌之战。不过,根据所有的记忆记录,每次输下阵的都是自己老父亲。(抽~~热血的严爸啊!!) 不由心底摇头感叹:老小老小,两个加起来都一百三十多岁的人了……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子。这嘴都斗了一辈子了,怎么到了现在一碰上……还能斗得起来啊?! 等到严国强一脸黑青地甩手走出去后,严澈这才坐下,看着严国荣正色道:“二伯,你这次来,有事就明说吧。” 严国荣眉头舒缓,又端起了搪瓷缸,吹开水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道:“你大伯的事,知道了吗?” 严澈点头“嗯”了一声。 “哎……”严国荣双手捂着搪瓷缸,浅浅叹息一声:“以前你大伯那些勾当,你也知道。这次的事闹得有些大,上面追究下来,你大伯自然就载了。” 严澈不说话,安静地听着。 “其实,我这次过来,也是看看这边有人找你们麻烦没有。”看着安静的严澈,严国荣继续说:“刚进湾我听说有人进山找事?” “嗯,损了二十几株果苗,人抓到村委看守室里绑着呢。”严澈食指拇指轻捻,语调平缓地好像在叙述别人家的事。 “损失不严重吧?”闻言又拢了眉的严国荣看着脸上无风无波的严澈问道:“你严卓哥如今调到吉兆县派出所,有事的话那边能搭上话。” 听到严国荣这句话,严澈脸上漾出了笑容:“二伯,放心,没什么大事,不用劳烦严卓哥了。”心里却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叔侄俩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无外乎都是关于对雾戌山将来的发展计划。 严澈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不然的话,就算是严国荣置疑,要是以前的他,恐怕自己也要质疑。 于是在严国荣的问话下,严澈总捡一些简单的说:比如果树,比如池塘养鱼等等。反正不出格,也不钝庸,平平稳稳,和一般人承包山头差不多。 严国荣进院之前也大约看了一下山上的果树长势不错,对严澈的话也就更是信了几分。 在严澈第二次给搪瓷缸倒水后,就换了一盅新茶,重新泡了递给严国荣。 要知道,严国荣绝对不喝这种连续泡过两次以上的茶,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茶已经没味了,那样还喝的话,不如喝白开水。 “这包山什么的,我虽然不懂,不过也知道要的就是一个顺趟,你这下来三天两头的出事儿,有想过怎么一次解决干净么?”抿了一口茶水,轻敲着搪瓷缸缸壁,严国荣享受完去年新茶在舌尖的余味后,半眯着眼看着严澈,如是问。 严澈敛眉蠕首:“这些事不可能一次解决干净,不过侄儿心里有底。” 满意地点了点头,严国荣瞟了一眼门外,严国强自打出去后,就再也没进过屋,难免有些讪讪然:“你嗲……严河的事,想来你是不知道,不过,那得等你嗲自己跟你说,你也别想着瞎问,更别瞎想。” 严澈张了张嘴,最终出来的还是一声“嗯”。 说到这里了,严国荣抬腕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表,放下搪瓷缸,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这边就先回去了。” 严澈也起身:“二伯,留下吃午饭吧。” 严国荣摇头晒道:“我和你嗲一个桌吃饭?那你们就别想吃好了。” 干干一笑,严澈倒觉得这会儿自己也开始矫情起来,一下不知道该留还是不该留。 “好啦好啦。”拍了拍严澈的肩头,严国荣盯着严澈认真道:“你嗲一辈子就那臭脾气,哎,亏得生出你这个儿子。以后这边做顺了,找时间也上县城去认认门吧,如今家里就剩我和你二伯娘两把老骨头了,能多看一眼就看多一眼吧。” 在严国荣临出门前,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落,又瞄了一眼静悄悄的雾戌山和周围一眼,悄声对严澈说:“上次你大伯说你们家橘树的事,我不管你是用了什么办法,以后给我掩实了,弄出这么大动静……哼,要不是你严卓哥给镇派出所说了话,让人看着点……反正,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严澈身子一僵,没想到先前还和蔼慈祥的人,走几步就来这么一招,有些愕然地看了严国荣一眼:“二伯,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哼。”严国荣冷哼一声:“你当我和你嗲一样一根筋?自己好自为之,有事来找我。” 说完,手一甩,背着手一边打量竹楼四围的模样,一边缓步向院门口走去:“不要送了,赶紧回吧!” 严澈嘴角抽了又抽,站在原地:我没想送你!难怪嗲和你不对付,真是转身就变脸,一套一套的,吓死人啊! 送走严国荣后,严澈才发现严国强已经带着藤子都上了山,一大把嫩生生的还滴着露水的萝卜苗放在篱笆旁的竹簸箕里,想来着应该是严国强去严家湾老院子里摘的。 自从竹楼完工,透了半个月,一家人基本上就搬来了山下,严家湾的老房子几十年来第一次空了下来。院子里除了严澈后来搭出来的那个小菜园,基本都养起了鸡。 而这萝卜苗,就是当初那个被严澈用来做实验的迷你小菜园里摘回来的——虽然后来知道那巨型萝卜都是严澈手里的“高科技技术”造成,后来把家搬到山下竹楼后,严国强还是在里面撒了一些萝卜种子,说是沾沾养分。 严国强说的也没差,这已经是那迷你小菜园里出来的第四茬儿萝卜苗了,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能摘一两大把,够炒一个菜,而且没有一般萝卜苗的苦涩,带着甘甜,有些像甜麦菜。 端起竹簸箕,严澈看了看天,估摸着做早饭怕是晚了,不得不开始张罗午饭,早中两餐一起解决算了。 眯眼想到严国荣临走前说的话,严澈心下还是有了计较:这事,恐怕以后还善终不了。得想个完全的办法,既能把湾里人的心抹平了,还能把人嘴巴都给堵得实实的。并且,藤子都来了之后,很多东西越来越不方便实施了…… 藤子都跟在严国强身侧,正认真的听着严国强教导如何照料果树,还有看果树是否健康,是否有病虫害时,觉得鼻子一氧,扭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揉了揉鼻子,藤子都望天暗想:诶?难道是哪位美眉想起我了? 色迷迷的笑还没勾出来,脑袋上已经狠狠挨了一下,藤子都一回头,看到严国强正怒瞪着自己:“要我教你,你就给我认真学着,不然收拾东西下山待着。” 藤子都这才摸了摸鼻子,一脸谄笑:“伯父伯父,您教的可真好,真的,真的,你这么一说一教,我脑子里居然能出现电影画面,真是绝了!” 严国强好笑又好气地摇了摇头:“跟上了,不然中午三儿不给咱爷儿俩吃的。” “嗷~”哀嚎了一声,藤大少爷屁颠屁颠地跟上了严国强的脚步,继续接受他现学现卖的农科普教育去了。 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翻阅,一天一天,有条不紊地翻了过去。 严勇一行恶意破坏严澈家山上果苗的事,虽然在询问严澈建议时,严澈开口好意说着不计较,然而不知怎么被人捅到了乡政府几个领导耳里。陈书记尤为震怒,在办公室拍桌而起,大手一挥,恁是将严勇一行扭送了派出所,归类为年底严打揪出来的地痞流氓一流。 斜雨田园箬笠新_74 在乡里村委干部年结会上,严国昌和严冲也被张乡长重点点名批评。 虽然严国昌代理村长的职务在这次大会上直接被撤销,却意外地保留了两人的工作态度,既没有给两人处分,也是没有换掉两人。 乡政府对这对叔侄俩的决定,严澈是在次日得到消息的。 于是当天就去了镇上,拉着严江去了黄生群家。 在黄生群的带领下,三人好烟好酒拧到了陈书记的家。并由严澈开口,为严勇一行求了情,陈书记也口头承诺去跟派出所说说话,通融通融,要是四人态度良好,有悔改之心的话,就让四个人在家安安生生过个年。 因为这个,在严澈回家的第二天,严勇的继父孙益远、严勇的母亲带着严勇和他媳妇儿一同来了一趟严家湾,亲自登门跟严澈赔礼道歉,也对严澈出面帮严勇求情表示深深的感激。 严国强拒绝了严勇家送来的礼物和钱,难得地说了一番话,既教育了严勇“严家本是一家人”,又让孙益远“不要过分溺爱孩子,那是害了孩子”,还叫严勇婆姨“看好男人,女人是家里的主心骨,男人在外面奔波,女人不光要把持家,还要把持男人,别叫男人做错事”……云云云。 神采奕奕地讲述长篇大论的严国强,看得严澈藤子都一愣一愣的,直到人家都走了许久,两人还没回过神来。 严澈没有“以德报怨”的心理,也没有“你打我左脸,我给你右脸”的品德,他只是稍微做了一下面子工作,毕竟,开了年要开展的一系列动作,若是没有乡里乡亲的支持保护的话,将必定会寸步难行。 并且,做了这么几次“好人”,口碑自然也渐渐出来了。 对于“好人”,朴实的农家人也绝对是乐意保护的。 忙忙碌碌,一转眼大年三十儿就到了。 严江一家三口也在下午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回了严家湾。 藤子都被严江拉着上山“视察”的同时,严国强也被小孙子严家陵叽叽喳喳的拉去了池塘,说是要喂鱼(_|||)。 赵翠花要给灶房里准备年夜饭的严澈打下手时,看到严澈准备的那一摊材料,愣了愣,坐到了灶前,帮严澈烧火。 时不时叔嫂俩也能说上几句话,拉下几句家常,气氛少了疏离,多了几分温馨。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严江追着小金小银回了院子里,藤子都跟在后面嘟嘟囔囔“一个二个都这样,这畜生就是会讨好人,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是歧视,歧视,红果果地歧视哇”,被严澈听到后,忍不住狠狠翻了几个白眼。 严家陵在池塘帮严国强搬鱼食儿搬出一身汗,小脸儿红扑扑的,一见严澈就开始“羞涩”起 41、折折腾腾又一年 ... 来,扭扭捏捏要靠近又不好意思,惹得大人一阵好笑。 最后,看着饭菜就快好了,严国强才打发严家陵跟在严澈身后,去严家湾把严国盛老两口叫过去,反正家里就他两个,怪冷清的,不如一起吃年夜饭。 晚上七点四十几,正式开饭前,严国盛提溜出一大串二十四响的电光炮,身后跟着严家陵藤子都两条尾巴,来到院子里,准备点火放炮。 严国强在严澈的笔记本电脑跟前,听着用小公放播放着喜庆的新春贺曲听得红光满面,嘴巴咧得都能看到后槽牙。 于是,大手一挥,严国强指使着站在自己旁边,和他一起专研这“鬼东西”的严江,让他去把严澈月前去县里买回来的那台二十四吋彩电搬到了客厅。 在张超英和赵翠花忙着端菜摆碗摆筷子时,看着屏幕上有雪花的画面,严国强背着手,声音洪亮地又让严江严澈兄弟俩调天线,转到了央视频道,准备边吃饭边看春晚。 八点整。 原来严家湾老房子堂屋里的那张大木桌上,摆满了大碗大盘的饭菜,这张大桌子,如今总算围坐了一圈人……虽然,少了几个人。 张超英拿着瓷勺,冲着严国盛挥了挥:“准备开饭啰。” “好嘞。”严国盛回了一声喝,让藤子都这条大尾巴把严家陵这条小尾巴带远点,就着手里的烟头,猛吸了一口,趁着火点正旺,点到了鞭炮的火线儿上。 严家陵的注意力从手里严国盛给的哑炮转移到了皮毛漂亮的小金小银身上,这不坐到桌边儿了,也不忘把小金小银唤道脚边。 和一直斯文的小银比起来,小金就有点……咳嗯,太那啥了。 小金自打回来后,被严家陵围着转得开心,更是喜欢上这个小小人类,为了逗严家陵开心,吃到严家陵递给的美味食物,这不,小金在小银无限鄙视的眼神下,被严家陵手里的五香牛肉引^诱得口水滴答,一边摇着大花尾巴,一边用那双黄澄澄的眼睛盯着严家陵……的手里的牛肉,“汪汪”、“喵喵”、“咯咯哒”……地叫得欢快,一家人被它都得哈哈大笑。 藤子都对其更是愤愤到了极点:太会卖乖了吧!!!! 院里噼啪的鞭炮响起时,屋里那台彩电上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开始了。 严澈拿出一盒严江买回来的郎酒,拆了包装,准备倒到准备好的酒碗里时,手里动作一顿,他看到老父亲双眼闪烁着亮光。 “嗲。”严澈轻轻坐到严国强左手边,严江也坐到了严澈身边……严国强右手边是严国盛的位置,小辈不能目无尊长,乱坐位置的。 “好,好。”严国强狠狠点了点头,只说出这么两个字。 严澈的手伸过去,握住了严国强有些颤抖是大手掌:“嗲,新年快乐!” 人都落座,严国强率先端了酒碗,欣喜的手颤抖得严澈看着心酸。 严国盛拍了拍严国强的肩膀:“四哥,我敬你了哦。”说着端起酒碗,碰了碰严国强的酒碗,给严澈严江递了个眼色。 严澈严江兄弟俩也端起了酒碗,连带有些颜色的藤子都也端了起来,道:“伯父,我也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环视一圈,严国强的心绪稳定不少,呼出一腔闷气,由衷生出一声感慨:“哎,折折腾腾又一年啰!这年夜饭……算是吃上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三份红包” 大年初一要起早,新衣新裤少不了,挨家挨户拜年去,开口利是压岁包。 然后……藤大少爷感动鸟~~ PS:深圳真的地震了。 11月19日下午十四点四十三分,维持了一秒钟的2.8级地震……o(╯□╰)o 反正那会儿茶因为彻夜赶稿,还在补眠,没感觉到╮(╯▽╰)╭ ……还好是小地震,不然更文就泡汤了,嗯,茶也玩完了/(ㄒoㄒ)/~ 斜雨田园箬笠新_75 42 42、三份红包 ... 年三十儿的这顿团圆饭吃得有些沉闷。 不单单是严国强举杯时,那闪烁的泪光影响了众人的情绪,还有各自心里藏着的情绪。 于是,明明是该一团和气,喜气洋洋的团圆饭,那一大桌可口的饭菜还没动几筷子,在喝下一碗酒之后,严国强就已经醉了,醉得涕泪齐飞。 看这情形,严澈不得不给严江使了一个颜色,兄弟俩起身,一左一右搀扶着嘴里还在嘟囔“团圆团圆”的严国强回了严国强的房间。 顿时间,桌上除了年幼的严家陵不明所以,还在不停逗着小金小银的稚嫩声音外,大人们都沉默下来。 赵翠花嘴里不说,心里却知道这顿年夜饭并不团圆。 虽然今年小叔回来了,桌上人比往年多了,桌上饭菜比往年丰盛了……不过她知道,公公嘴里的“团圆”是因为桌上还是少了人——二叔没回来。 可是二叔不会来……赵翠花觉得这个完全是自家公公的问题,哎。 缓过神来,看着同样沉默下来的严国盛老两口和藤子都,赵翠花这才惊觉自己的不合适……这个家如今就自己一个女人,爷们儿们不在场,她这个女主人要是不出来撑下场子,再不说句话,不把气氛带动起来的话,这顿年夜饭怕是吃不顺心了。 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不是滋味的情绪,赵翠花拿起筷子给严家陵夹了一筷子菜,手肘轻轻碰了碰张超英的胳膊,笑呵呵道:“啊,叔,婶,小藤吃饭啊,这么大一桌子菜,小叔可是做了好久啊,他哥俩儿一会儿就出来,咱们吃吧吃吧!” 赵翠花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却也把桌上各揣心思的另外三人拉回了魂儿,很快那股沉郁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严国盛抽回心思,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脸,端起酒碗,碰了碰藤子都的酒碗:“小藤啊,还能喝不了?爷们儿家家的,不会这么点就焉儿败了吧,嗯?” “啊——”藤子都这时也堪堪回神,看那挑眉带着挑衅的严国盛,嘴巴一撇:“国盛大叔,你还真小瞧我啊。”说着就端起酒碗,回碰了严国盛的酒碗,道:“虽然这白酒喝不惯,不过我的酒量可没那么小哦。” “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严国盛眼中冒出兴奋:好久没和人拼过酒了哇! “哎哟,你们倒是慢点喝。”张超英伸手给严家陵拂掉沾在嘴角的糯米饭粒,看到两人灌凉水似的喝酒样子,赶紧给两人跟前的碗里夹了几个酥肉丸子,舀了两勺豆腐羹,嗔怪道:“吃点东西再喝,空着肚子喝还不烧死……啊呸呸,瞧我这嘴啊,空肚子喝酒烧肚子呢,吃点东西再喝。” “就是就是,婶子说得就是有道理。国盛大叔啊,不听婶子的话,小心回头让婶子好好给收拾一顿哦。哎哟——”见缝插针的藤子都立马接过张超英的话,学着跟严国盛说了一遍,免不了讨来一顿筷子敲。 “咳,没大没小。”不知道是因为藤子都的话,还是因为喝了酒,严国盛瞪了藤子都一眼,暗色的脸上浮现一层不自然的暗绯色。 看着气氛缓和下来,赵翠花松了一口气,瞥了严国强房间方向一眼,心道:每年都这样,何时是个头儿啊? 哎,啥时候这人能回来全了,安安生生地让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啊! 严澈兄弟俩伺候严国强睡下后,很快也出来了。 这年夜饭也就吃得有些缺兴,好在藤子都这个活宝在这,严国盛偶尔打趣他几句也不见生气,几人一边扯着不搭边儿的话闲聊,一边看着春晚讨论谁谁谁的小品好笑,谁谁谁的歌儿唱得好下,不到十点钟就结束了。 而后张超英和赵翠花端碗收盘子,把严澈赶去厅里,让他和爷们儿们看电视抽烟打牌,别再掺合她们婆姨家的灶房活儿了。 大年夜守夜,这是习俗。 严国强向来不多话,脾气也好,对小辈儿也不虎脸,是严家湾国字辈里最和气的老人。 严江又是年轻一辈儿中唯一没出去打过工,小日子还过得最不错的一个。不单一家三口都住到了镇上,自己还开车赚有小钱。 至于严澈,那更是不用说了。虽然难得回家过年,但是众人还是把能和他说上话当成一种荣耀,不管怎么说,毕竟严澈可是严家湾第一个大学生嘛! 因此,他们差不多吃完年夜饭,两个婆姨也利索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后,湾里陆陆续续就有人过来串门了。 老人小孩、年轻的男人女人,一下来了十多二十个人,还个个都带了一些零嘴儿。 眼看人来得越来越多,屋里越来越挤,张超英和赵翠花暗地一合计,琢磨着外面天气还不错,干脆让力气大的汉子们去湾里搬了几张大桌子,取了十几条长凳子。 打开那几个亮堂堂的百瓦灯泡,就在竹楼外的院子里支了几桌,上面摆满了瓜果零食,把屋里的彩电业搬到了竹楼走廊上的小桌上,正好坐在院子里闲聊唠嗑的时候,还能看春晚。 后面来的几个年轻人身上居然带了几副麻将,索性又开了三台。 小金小银在初初刚有人进屋来的时候,一个闪身,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严家陵找了几圈找不到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过来串门的几个小孩跑到院外,放起了烟花来。 ……就这样,严澈家院子里一下热闹腾腾,变得比镇上茶馆还热闹。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藤子都带了几罐啤酒和一包香烟,独自一人悄悄地爬上了雾戌山。 其实,在开饭的时候,藤子都就有了想逃的冲动。 看着人家家人团聚,藤子都心里的别扭难受只有他自己清楚。 曾经,他不屑于这种一群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的围着满桌子油腻腻的饭局,觉得俗,觉得那是暴发户才做的事。 而今,他却很喜欢这样的氛围,甚至发现……他在羡慕着、嫉妒着严澈拥有这样的温馨亲情。 越是看着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这种滋味,纠结得令他眼眶发热,鼻翼发酸。 爬到了雾戌山山顶的草亭,藤子都靠着草亭的柱子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一股温热的液体悄悄从眼角滑落到了脸上,整张脸变得冰凉。 听着山下热闹的喧嚣,藤子都更是忍不住伸手按住胸膛,感受着内里跳跃的心脏,嘶哑着声音,一声几不可闻的“爸”从翕阖的嘴唇中溢出,淡入冷风里。 这一声称呼是老爷子在离世时,凭着最后的力气对他的请求。 虚弱的老爷子躺在那雪白的病床上,不似平常那么精神抖擞,狡诈干练,也不若平日那么声若洪钟,目光如炬。 那眼神,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带着期待,带着恳求地看着他,等待他喊一声“爸”,等待他一声原谅地称呼得到救赎……可是,他喊不出,喊不出来啊。 那时的他面上毫无表情,用冷冷地眼神看着老爷子,看着老爷子怎么咽气,然而心底却在热滚滚地翻腾,数十年来的各种记忆画面蜂拥而至,乱七八糟,搅合得他一阵阵的躁乱……明明嗓子很痒,几乎应了老爷子的请求,一声“爸”即将脱口而出时,那一个字被他生生哽在喉咙,梗得嗓子一阵阵痉挛的钝疼。 老爷子……就那么热切地望着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用尽一生的慈爱地看着他,直至瞳孔变灰,消散,死不瞑目。 斜雨田园箬笠新_76 无数次梦里,藤子都还能梦见那么一双眼睛,带着那么多令他心疼的期待,也含着那么多令他心悸的绝望。 其实,这并不是藤子都多么无情,多么无意,这一切都是所谓的因果。 当年第一次见到老爷子时,藤子都刚记事,才不过六七岁大。 六七岁大的小藤子都在疑惑到底该喊这个人做“伯伯”还是“爷爷”时,老爷子帮他做了抉择:“我是你爸爸,跟我走吧,以后跟我一起生活。” 于是,小藤子都就有了爸爸,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不用挨冻受饿,有大房子住,还有很多佣人伺候的藤家小少爷。 可是这一切,小藤子都不喜欢,不喜欢冷冰冰的这个爸爸,更不喜欢冷冷的大房子里的那些哥哥姐姐和比妈妈还老的新妈妈。 只是那以后,老爷子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不习惯陌生环境的小藤子都想去找他自己的妈妈,于是求着照顾他的爷爷带他去,那个爷爷摇着头,一脸惊恐:“小少爷,请您不要喊我做爷爷,我是您的仆人。一定要记得啊,不然老夫人要责怪……” 为此,藤子都哭过也闹过,无外乎就是要去找妈妈,要回家……不过,换来的只有黑漆漆的小屋关几天和咕噜噜的肚子饿几天。 爱笑嘴甜的小藤子都开始变得沉默,变得不愿意出门,变得不再喊任何人……包括老爷子了。 后来,小藤子都长大了……大哥和两个姐姐喊他“杂^种”,老夫人骂他“biao子养的”时,他也不反驳了,只是带着痞笑,好似看猴戏一样看着这些哥哥姐姐,然后在看着他们歇斯底里,暴跳如雷。 再后来,小藤子都知道了自己的妈妈居然用一张支票将他卖了,带着巨额支票,和着另外比老爷子年轻的男人到国外逍遥浪漫去了。 再再后来,藤子都就成了藤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污点,成了瀛都有名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眠花宿柳,纸醉金迷……美人膝上卧,醉亵一宵春。 当人人都骂他是“种^马”、“精虫上脑”时,藤子都的心是黯然的。 当老爷子骂他“不成器”、“烂泥扶不上墙”时,藤子都的心是平静的。 直到一次枝城之行,一个五官精致到令他怀里的女伴都心生妒意的男孩,出现在了他面前。 男孩清澈的双眼,疏离的微笑让藤子都已经麻木的心被刺痛,他觉得被人敷衍,觉得被人无视了,而这个男孩就是那个主谋。 于是,他内心涌出的暴怒情绪不可遏止。 一把揪住男孩的衣襟,怒视男孩清澈的双眼……男孩的双眼很漂亮,漂亮到里面的莫名其妙令他怒火更炽。 酒吧老板是狐朋狗友的一个亲戚,顾及主人的心情,在一阵谄言媚语劝慰下,藤子都的怒气渐渐消散,被老板骂到狗血淋头的男孩也被拉了下去。 清醒下来的藤子都不自觉地嘲讽起了自己,猛灌洋酒,身边的人看出了他的余怒,和他玩笑支了损招儿,问他敢不敢打赌,赌那个男孩能坚持几天。 藤子都嘴一撇,搂着身边的女伴倒进沙发里,答应了。 孰料事后第二天,他还没来得及目睹那个赌局如何施展时,他就被老爷子的人押回了瀛都。 本来已经将这些事遗忘的藤子都,直到在瀛都一个意外的场合再次与男孩相遇,觉得面熟的他经人提起,才想起那个在枝城“得罪”过他的男孩,这才想起打过的那次赌。 兴致一起,耍着无赖主动找上了那个男孩,没曾想半途杀出一个男人,狠狠将他揍了一顿。 之后他被老爷子教训了一顿,这才知道打他的男人是京城某太子,而那个男孩正是人家最好的朋友。 气急败坏的老爷子警告藤子都,那位太子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大爷,让藤子都长点脑子,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装孙子……如若不然,就是被人家打死,老爷子也不敢找人家算账。 为什么男孩会跟那个太子在一起? 许久之后,藤子都才知道:几人在藤子都走后,也差不多忘掉了那个赌局。没曾想在京城遇上了已经上大学的男孩时,发现已经长大的男孩比以前更漂亮了。 于是,其中一人动起了邪心,加之又想起了那个赌局,恶由胆边生……结果被那位太子横空杀出,不单出手将那个男孩救下来,几人还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那位动了邪心的还被揍断了三根肋骨。 藤子都这次被揍,算来还是那位太子爷为了男孩第二次出手,而且下手轻了不少。 只不过,几人悄悄地告诉藤子都一个与老爷子所述相左的真相——那男孩并不是那位太子爷的什么朋友,只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土包子,还是一个靠卖后面的兔儿爷,这才巴上了那位太子爷。 听了这些的藤子都,由男孩想着那个用支票卖掉自己的女人,再想起自己曾经揪过男孩的那只手……不由嫌恶地狠狠在身上擦了好几次,唯恐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爷子走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们为了家产展开了争夺战。 原本打算站一边儿看戏的藤子都被牵连进去,而且还是大哥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这时,他才想起,老爷子除了大哥,就自己这个一个儿子……还没来得及做防范措施,就被大哥下了黑手,歹毒地想把自己置身野兽之口。 意外的,却被男孩救起。 拉开拉环,藤子都大口大口灌着冰凉苦涩的啤酒,觉得这一切真的是因果循环。 藤子都本来以为自己会被男孩报复,没曾想,男孩不但救了自己,还把自己带回了家。 自嘲地笑了起来,喝下去的冰凉啤酒在肚里被转换成热乎乎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一个男人混成自己这样,他还有什么资格去鄙视别人?他还有什么资格鄙视严澈?! 呵呵,难怪连小金小银也瞧不起自己啊…… “哼,你倒是会享受。”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藤子都一回头,看到拿着手电正往山顶走来的严澈,一愣:“你,怎么上来了?”你家那么多客人不需要你招呼? “我的地头我不能来?你以为是枝城,还是瀛都?”严澈挑起一抹讥讽,冷冷哼笑道。 “我……”藤子都一愣,找不到半句话反驳。 “你……”严澈走近后看着藤子都一愣,藤子都疑惑,看着严澈盯着自己的脸,这才猛然想去什么。 快速转过身,粗鲁地抹了一把脸,背着严澈,藤子都看着黑漆漆的远处,阴阳怪气道:“你家不是有客人招呼么?偷懒的是你自己吧。” 严澈撇撇嘴,手电照到台上的啤酒,顺手拿起一罐,灭了手电,靠向另外一边的柱子上,没有搭理藤子都,顾自喝起来。 没听到严澈的声音,藤子都回头:“你……还在么?” “嘁,不会就这样当自己是瞎子了吧?”严惩也回以阴阳怪调的哼哼:“下面那么亮,难道藤大少爷的眼睛被灯亮瞎了?” 看清靠在一旁柱子上的严澈后,藤子都被堵得像被抛上岸的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闷闷地抬手,准备把手里的空罐丢掉。 “喂,你要乱扔东西,明天你就把山上的垃圾给我清理一遍。”严澈清洌的声音不咸不淡在身后响起,藤子都就跟被定住一样,腮帮子蠕动几下,手给收了回来……然后,乖乖地放到了一边。 “哼。”严澈又冷冷地哼了一声:“带烟上来了吧?” “嗯,嗯?”藤子都一愣:“干嘛?” “当然是抽,难道拿来看?”严澈没好气回道。 斜雨田园箬笠新_77 …… 看着严澈摸黑下山的背影,藤子都觉得握在手里薄薄的东西,沉若千斤。 严澈说:这个是红包,就是压岁钱。 严澈说:这个是我嗲……我爸,我叔和我哥包给你的红包,三份……哼,我还没拿三份呢。 严澈说:现在算是大年初一了,发红包是习俗。 严澈还说:山上风大,一会儿……自己下来,你房间放了衣服……嗯,也是习俗。 然后严澈借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烟,笨拙地抽了一口烟,被呛得扶着柱子连心肝都能咳出来。 即便咳得这么厉害,严澈那张毒嘴里还不忘冒出一句句咒骂藤子都的恶毒话语……无外乎就是抽烟害人,二手烟更害人之类的(_|||)。 直到严澈那与夜色相溶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藤子都才发现眼眶一胀,里面储存了很多令他厌恶的液体,只要一眨眼,那温热的液体就会再次滑落…… 紧紧地,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东西。 藤子都想对严澈说的“谢谢”没说出来。 藤子都想告诉严澈“这是我第一次收红包”也没说出来。 藤子都想告诉严澈“当初找你麻烦是我不对,可是那些人不是我让他们去的”话……当然也没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春耕农忙时” 一年之计在于春。 年还没过完,季节可不等人……春耕农忙到了,严澈开始动作了。 20W字鸟,来点油吧,好像……更新有点……不给力哇=。= 43 43、春耕农忙时 ... “在这里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朱自清·《春》 当大伙还在拍着肚子大呼昨日的元宵味道不错,讨论什么什么馅儿最香,什么什么皮儿最糯时,春耕农忙的时节已经来了。 今年的严江两口子过了十五也没见动回镇上的心思,反而在竹楼里住了下来……嗯,反正严澈在修建竹楼时,就准备了不少房间,多他们一家三口完全不是问题。 严国强冷着脸问他们怎么还不回镇上,准备着去拜年的时候,严江嘿嘿一笑,挠着头道:“嗲,过年生意淡,谁不在家窝着呢?” 赵翠花更直接:“这家里没个娘们儿,缺个人收拾,我是嫁来严家的婆姨,不留下帮着收拾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不干不干。” 严家陵蹲在地上,一只手搭在小金脊背上,一只手搭在小银脊背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严国强:“阿爷,您嫌家陵了么?您不要家陵了么?您要赶家陵走了么?您不疼家陵了么?呜呜,以前阿爷都不会赶家陵走的。” 得,看到孙子这个委屈劲儿,严国强心下一酸:难道我这个阿爷这么孬? 赶紧把严家陵唤到身边,一边安抚着抽抽抽的孙子,一边轻轻抱着小孙子摇啊摇:“乖,乖,阿爷不赶,阿爷怎么舍得赶家陵呢?” 于是,严家陵在严国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一众看戏的长辈吐了吐舌头,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V”字,趴在严国强的肩头还在“嘤嘤嘤”。 严澈头疼地拂额,侧目正好看到对着严家陵伸大拇指的藤子都,这下算是明白小侄儿怎么会越来越皮的根源所在了……奉送几枚大白眼,心道:要是侄儿学坏了,第一个放不了的就是这混蛋。 只不过,藤子都耸耸肩,无所谓的跟着众人走出来竹楼,各自忙活去了。 这样一来,倒是严澈皱着眉头,一头雾水:这藤子都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线,居然不瞪人了? 严江一家三口之所以留下来,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帮家里下地干干活,免得手不能拿肩不能抗的严澈做不下来。 以前家里没有包山吧,地里活儿也不少,严国强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严澈也绝对帮不上忙;如今包山了,那就得加个“更”字了。 按照严澈的话来说:“没什么的啊,请几个人来帮忙不就行了么?”可是,他难道忘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自家的农活,谁还有时间为了你那几个钱儿来帮忙啊? 没把这个利害问题说出来的严江两口子,那完全是为了顾忌严澈的自尊心……哎,这握笔的手,能干什么农活啊?! 于是,很久不曾摸过锄头,下过地的赵翠花扛起锄头,挑着两箢篼柴灰,拧着一竹篮种子,噔噔噔——利索地去了自家的地,翻土下种。 那利落劲儿看得藤大少爷在一旁脸色顿变,猛擦冷汗,牙关紧咬,“呸呸”两声啐了两口唾沫在手心一搓,轮起锄头就开工:靠,难道,难道我,我还连个娘们儿都不如了? 嗯,当然啰,身后还跟着一个压根儿就没机会下地的严澈,正围着地头转了圈,蹲在地头的树荫下面,手肘杵在膝盖上,手腕弯曲,拇指撑着下巴,薄唇抿成一条线,蹙眉垂眸凝思……一脸正儿八经地COS思想者呢。 严家湾和邬子荡的地差不多连在一起,由于是山地丘陵,大多是呈现阶梯型。 严澈家的地和邬子荡邬爱国家的地爱在一起,中间只有一道用碎石砌起的一米高的堤围,因此邬爱国一家下地时,正在青幽幽麦苗畦中拔草撒柴灰的赵翠花率先打了招呼。 邬爱国的婆姨和赵翠花的娘家都在赵家沟,两人在辈分上,赵翠花还得喊一声邬爱国婆姨一声姑姑呢。 “姑啊,你们也来啦。”赵翠花将手里的稗子草丢到一旁的箢篼旁,直起身子,笑着打招呼。 “哟,是翠花啊。”邬爱国婆姨也放下锄头,笑着望过来,也就看到赵翠花身后另外两个:“翠花,那个是你小叔吧。” 赵翠花顺势望去,发现邬爱国婆姨看的是藤子都,噗嗤一声笑道:“哪啊,那是小叔的朋友。”说话间向地头树下方向努了努嘴:“那个才是。” “嘿,和家陵他嗲一点不像。”邬爱国婆姨看到严澈后,心下一惊,话就脱口而出了。 赵翠花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姑,你说他兄弟俩不像那像谁?” 邬爱国在一旁听着自家婆姨说错了话,赶紧笑着岔开话题:“翠花啊,你小叔弄的山怎么样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78 赵翠花脸冷下来,语气也不再那么热乎,哼哼道:“还能怎么样,不就是一山的果苗子的绽了花,池塘的育苗都长大了呗。”说到这里还故意地叹了一口气:“哎,也不知道这是运气还是咋地了,小叔那一山果苗子过冬才栽下去,恁是没冻死一棵……啐,要不是那些背了时烂手的,恐怕打了秋就下果了呢。”同时还不忘斜了邬爱国婆姨一眼,眉头挑得老高,要不是那一脸的得意,别人还真以为赵翠花是在诉苦呢。 邬爱国婆姨有个弟弟,入赘去了双河村。早些年去枝城做生意,运气好赚了一笔钱后,回来时带了一个在外认识的朋友,一起合作包了双河村旁的一座山做种植园。 不过,也不知道是那人运气不好还是老天爷和他作对。 在山包下的五个年头里,那山上种什么死什么,还山体滑坡三次,到了最后,无奈之下学着人家在山上放羊家畜家禽什么的,结果也被附近山林里窜出来的野猫子咬得七七八八,血本无归。 承包五年合同一到期,邬爱国的小舅子和那合作人更是打上了官司,弄到现在还没理透算清,两家人都被拖垮了。 这会儿邬爱国婆姨无意中中伤了严江严澈,暗指严澈不是严国强的亲生儿子,赵翠花怎么肯就此罢休? 嘴角一勾,冷笑着再次把旧事重提,看着邬爱国婆姨黑了脸,赵翠花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呃,不得不说,赵翠花这女人真的很介意人家对自家说三道四,嗯,当然,她说人家就是理所当然了。(囧) 经赵翠花这么一说,邬爱国也觉得面子挂不住,想变脸吧,明明是两个婆姨家斗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掺合着说着难听;不插嘴吧,小舅子这事确实很让他难堪,毕竟当初小舅子可在他这里借了一万多块,如今不但还不上不说,逢年过节小舅子一家还给他们脸色看,更别提要账的事儿了,两家闹得关系僵得不得了……这事儿也成了别人的笑柄,邬爱国的一个痛处。 一时间,邬爱国老两口都挂不住脸了。 旁边的藤子都瞧得真实,偷偷擦了一把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严澈嘴这么毒,他嫂子简直比他还极品……自己怎么当初就没发现啊!(内流ing) 为了不招惹毒舌的严澈嫂子,藤子都咬紧牙关,一鼓作气,轮圆了胳膊,更加卖力地松土撒柴灰,千万不能招惹嫂子啊。 某思想者么,对这边的情况根本不知情,嗯,或者说半丝儿也没听进去,当然更不知道自家嫂子因为自己的相貌问题,已经和人大战一场,完胜收队。 严澈这会儿正盯着邬子荡那一片竹林动心思呢。 自从藤子都反对他用塑料管,而提出为了环保用竹子后,跳入严澈脑海的就是竹笕。 要用竹笕引水的话,那么选竹就必须用粗壮的毛竹——整个富源乡就只有邬子荡有一片毛竹林。只是,邬子荡的竹子不是那么好砍的。 在多年前,富源乡还是富源公社的时候,就有人动过那片竹林的心思,结果邬子荡十几户人家群起而驳之。 在邬子荡人心里,毛竹林就好比是他们祖宗留下的祖迹,那片毛竹林更是邬姓人的“圣地”。 因为里面有不少邬姓先祖埋骨于此,邬子荡的毛竹林也就成了邬姓人心底死后的墓地。 你想啊,要是有人动你家祖坟,你乐意么? 不过,想到雾戌山山泉,严澈心底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毕竟一到了旱季,不单是严家湾缺水,邬子荡也一样要挑着水桶到处找水。 在严澈的记忆里面,曾经有一年大旱季,严家湾就不消说了,周围许多有泉眼的村子也出现了水井干涸的情况,人没有水喝不说,就连宣少见底的挽头溪也干得只剩一条淤泥沟。 那时的严澈被他娘牵着手,守在门口,看着一串串挑着水桶的人跟长龙似的来来往往,不远爬涉去平梁山汲水,他家一出动去挑水就是严国强和严江严河三个男人。 而且当年还有人为了排队汲水插了队,被后面的人打死的事件,那事还闹到了省里,省里下来不少干部调查呢。 雾戌山的那个泉眼,严澈不敢担保要是再出现那样的大旱季不会干涸,但是至少在旱季能解决严家湾邬子荡的饮水问题。 毕竟,邬子荡也和严家湾一样,都是在挽头溪河畔掘井取水,到了旱季也是要挑着水桶,去大老远寻水。 想到这里,严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回村和严国强商量。 这时,严澈的这个举动正好被回来喝水的藤子都逮个正着,看到严澈脸上的笑,藤子都不由脸色也变了:不会这小子又想到了什么损招对付自己吧?! 严澈跟赵翠花和藤子都打了声招呼,说是自己反正在这里没事做(_|||),要不先回去做午饭,顺便照看调皮的严家陵。 听到严澈的这话,藤子都嘴角一阵痉挛,心道:你没事做,那是看你什么都不会做。 然后,藤大少爷望天又内流了,因为他想到了一句古话——学得会,讨得累。那么,如今的他是不是正好应正了这句话呢? 赵翠花倒是没藤子都那么多心思,想着反正也不让小叔下地……呃,不是怕累着小叔,而是怕他把麦子当稗草给拔了……正好一个人在家的严家陵恐怕要翻天了,正好让小叔去盯着他做寒假作业,也点了头,说:“小叔,你回去盯着家陵,让他做作业吧,别等到开学了赶作业。”说着,赵翠花想到儿子几乎每次假期一完,通宵赶作业的样子,脸又拉了下来:“一定让他做,不然等开学了就让他拿着没完成的作业去报名。” 藤子都一听,瑟了瑟,摸摸鼻子,水也不喝了,赶紧翻地去了。 严澈将藤子都的表情放在眼底,笑眯眯地答应道:“好的,嫂子,一会儿你们早点回来。嗯,我盯着家陵,免得被一些人带着学坏了。” 藤子都刚迈进畦洼的一只脚立刻顿住了,身子晃了晃,险些倒地……压死一片绿油油,嫩生生的麦苗,腮帮子咯吱咯吱地蠕动着。 严澈勾唇挑眉,一脸得意地拍掉手上沾染的泥土,拧起放完种的空竹篮,迈着轻快的脚步,哼着小调儿往湾里走去。 经过邬爱国家的地头时,严澈依旧和往常一样,一脸灿烂地招呼着老两口。严澈这个习惯是小时候他娘教的——对人要有礼貌,不管熟不熟一定要微笑招呼人。 可是,别人未必这么理解啊。 于是乎……加上先前赵翠花的刻意讥讽,邬爱国老两口再见到严澈这一脸的笑,只觉得头昏眼花,双手发抖,双脚发虚,心底一股气憋得怎么也顺不过来。 刚转过湾前的大榕树,严澈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严旭。 “三儿,你去地里了?”严旭要接过严澈手里的空竹篮,却被严澈下意识的避了过去,严旭一愣,看着严澈。 “啊,严旭哥啊,你怎么在这里?”严澈也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换了一只手拧竹篮,微微笑问。 “嗯……刚巧过来,就看到你回来。”严旭嘴角抽抽,笑得有些僵硬:“三儿怎么不过来玩了?你以前可是经常找旭哥哥玩的哦。” 不经意瞥到方才严旭站着的地方一滩烟头,严澈微微挑眉,也不戳破,也不准备接过话茬儿:“呵呵,我以为严旭哥已经回县里了,再加上现在山上事儿多……呵呵,严旭哥不会怪的吧?” 严旭连忙摇摇头:“不会不会。”说着手又伸了过去:“三儿,篮子我来帮你拿吧。” 微微一顿,严澈浅浅笑了笑,递了过去:“其实不沉。”你要拧就拧呗。 只不过,当严旭再次伸出手要牵严澈手时,严澈还是避了过去,刻意忽略严旭眼底的情绪,径直往湾里去雾戌山的小路走去。 “哈,三儿以前可是走到哪都要牵着人的手走呢,现在长大了……”听着严旭在身后的话,严澈脸色一凝,心底好笑:这么大的人,这么烂的借口。 却在转身的瞬间,余光扫到不远处墙角的半只脚,严澈又笑了。 因为是农忙时间,所以湾里的大人们差不多都下地去了,除了偶尔传来孩子的打闹声,还有老人们的责骂声,整个湾里十分安静,就连湾尾人家养的母鸡吃食儿的“咯咯”声也能清晰可闻。 这时严家湾一平日不同的冷清,让人心思也变得恬淡安宁。 心情有了好的变化,那乍暖还寒的春风也变得和煦。 斜雨田园箬笠新_79 沐浴着这阵凉悠悠的春风,看着被风推着流动的浮云下,偶尔自雾戌山山顶上飘过来的几片嫣红花瓣,隐隐还能听到山里清脆的鸟啼……此刻的严家湾四周已经出现了一垄垄的绿。 半眯着眼,严澈深深呼吸了一口夹杂着泥土芬芳与淡淡花香的空气,冷冽与难以言喻的清新,使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嘴角也无意识地微微弯起。 再次睁开眼时,严澈眼底一派悠然惬意,还真让他有了那么几分“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超然心境。 “三儿,那个藤子都是……你的朋友?”严旭跟在严澈身后,与严澈的悠然不同,纠结了眉头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啊?”严澈一愣,想了想,笑道:“是啊。朋友。” 严澈的这个回答让严旭也一怔,眉头拢得更高。 半晌后,展开眉头,严旭又问:“三儿……这么些年,谈朋友了吧?” 明显试探的口吻让严澈浑身不舒服,敷衍地“嗯”了一声,而后不管严旭怎么问,严澈都是淡淡浅浅,不带任何情绪的“嗯”“哦”“啊”之声。 渐渐地,严旭的目的在严澈心里越来越明显,远远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站在一丛树后,严澈微微摇头,转身接过严旭手里的竹篮,认真道:“严旭哥,其实,很多时候,一些人都盲目地觉得一些不现实的东西才是自己要追求的,于是盲目地执着着……就像咱们小学课文里学过的那篇课文,嗯,猴子掰玉米,记得么?” 严旭茫然地看着严澈。 “嗯,这么说吧。猴子到了后来,手上还有东西么?”严澈抿了抿嘴,问严旭。 严旭皱着眉头,不懂严澈要说什么,然而心底却有着一丝不甘隐隐冒头。 “没有,什么也没有。”严澈淡淡漾开笑:“老人说过:珍惜眼前。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 严澈说完,看着严旭陷入沉思样子,也没再打搅他,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拧着竹篮,转身时,冲着树的方向微微一笑。 然后,毫无停顿地顾自往雾戌山走去。 话,他说到这里了。 能不能理解,能不能醒悟,那就看严旭自己,靠周金兰的努力了。 再说了,他和严旭是血缘堂兄弟,哪怕没有血缘羁绊,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只不过…… 严澈也拧了眉头:严旭这么对自己,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念头。就算小时候大家亲近,也不至于想到那个层面上去,更不至于能有严旭这样的心思。 那么,严旭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听到了些什么,才导致严旭有了如今这些心思呢? 想着想着,明媚的眸子眯了起来,眼底全是冷冽决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那是别人不能碰触的。 如若不然…… 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某个人早已不是当年那只怯懦腼腆、纯良无害的小白兔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刹那念起” 与损友老宅的一通电话,严小三儿从中听出了一线生财的机遇。 于是,严小三儿要行动鸟~~╮(╯▽╰)╭ 44 44、刹那念起 ... 转回雾戌山围墙下的小路,就看到没穿外套,只着一件套头毛衣的严家陵跟几个和他差不多大,却有些面生的孩子正围着围墙根儿时,严澈就把严旭的问题抛诸脑后。 “家陵,怎么在外面玩呢?”看着侄儿穿这么少,担心受了感冒的严澈佯怒,板起了完全没有震慑力,反而带着几分嗔责溺宠的脸孔冲严家陵喊道:“还不快回家添一件衣服。” 被严澈突然而至的声音一吓,几个孩子不约而同抬头向后望来,无一例外地,傻眼了……呃,严家陵更是倏地红了脸。 发现身边的几个野小子中,居然有个悄悄咽口水时,严家陵抬脚就往人家屁股上一记,十分气恼地嚷嚷道:“滚滚滚,都滚回你们家去。”我三叔也能给你们这么看?下次帮你们代练的时候,小老子不光要让你们挂得销魂,还要收双倍,不,三倍价钱!!! 那几个回魂儿的小子一哄而散后,严家陵就在回头那一瞬间,立马从嚣张跋扈到狰狞的样子转成了低眉顺眼的乖乖仔模样,比之彭大师的变脸绝活也毫不逊色。 两只小手揉扯着毛衣的衣边,偷抬眼瞄严澈的严家陵,大腿并拢,一扭一扭地以内八字龟速向严澈靠拢:“三叔~” 听到严家陵这明显捏着嗓子喊出来的声音,严澈无意识地一颤,搓了搓拧着竹篮的手臂,皱着眉头道:“你小子不会又做坏事了吧?” 严家陵连忙抬头,用那双乌溜溜地眼睛看着严澈:我很乖很乖,我是无辜滴。 嗯,如果严家陵背后长了条尾巴,严澈毫不怀疑这会儿那尾巴一定摇得比小金小银还欢快。 看到自家侄儿越来越……诡异的行为,严澈揉着太阳穴:“你赶紧跟我进屋,穿衣服!” 小鸡啄米似的很近点头后,严家陵还用那双眼睛盯着严澈。 严澈太阳穴突突直跳,轻叱道:“还不快进去?一会儿感冒了等你娘来收拾你。” “呜~”严家陵不但没有进去,反而一把吊住了严澈的胳膊摇啊摇啊摇,小嘴儿一噘,眼睛眨啊眨啊眨:“三叔,三叔,你学坏了啦。” “……”严澈揪头发的心思都有了:谁来告诉我,这孩子跟哪儿学的?! 午饭张罗好,见人都还没回来,严澈这才想起那好不容易安生下来,开始做寒假作业的严家陵。 一到房间,却发现严家陵已经咬着笔头,小脸儿贴在作业本上打着细微的鼾声,嘴角还有可以的晶亮液体流了下来。 哑然失笑,严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 拿起一旁的羽绒服,轻轻地盖到了严家陵身上,严澈正准备转身时,发现衣角被这个睡着的小子揪住了。 “三叔三叔,你好香。”在严澈怀里,严家陵半眯着蒙蒙睡眼,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斜雨田园箬笠新_80 “……”逗得严澈哭笑不得。 把严家陵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后,严澈看着熟睡的严家陵那张稚嫩纯真的脸,有些愣神。 当年,娘也是这样看着熟睡的自己的吧? 严澈想着,起身翻出和他娘的合照,还是那个有些陈旧的相框,相框里还是那个抱着孩子的漂亮女子温柔地望着他的照片。 一汪秋水,愁绪盈眸。 “娘……” 站在湖心岛屿上,仰望那株擎天一般的兰草,兰箭顶端面盆大小的墨金色花朵已经绽开了三分之一的花苞,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似有还无的幽香,令人心神皆醉。 自从藤子都来之后,为了避免发生一些不希望发生的事,谨言慎行的严澈,已经很久没进来过梦境。 再次进来,站在湖心岛四望,那望不到边,抑或是没有边际的湖泊,碧悠悠的水面,严澈有种隔世的错觉…… 倚着兰草的根脚,严澈只手撑地,在兰草跟前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严澈觉得天空中的那片厚厚的云层居然开始流动了。 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严澈睁开眼,这才惊觉严国强他们下地回来了。 “喵呜~”声传来,看样子小金小银也回来了。 凝神默念了一声“出去”后,严澈凭空出现在房间,床上的严家陵还在睡着,随着小小起伏的胸膛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微微勾唇,严澈为严家陵捻一捻被角,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那小巧的鼻子后,走了出去。 严澈把饭菜一样一样摆上了饭桌,洗漱完毕的四个人也围坐上来。 左右望了望,严国强问了一声:“家陵呢?” 严澈指了指房间的方向,嘴角一撇,无力地看着赵翠花说:“这小子,让他做作业,一转眼就睡着了。” 似乎担心赵翠花的责怪,严国强手一挥,道:“放假了就该玩,现在的孩子也不容易,你们也不看看孩子的书包有多重啊!” 见公公下了命令,赵翠花即便再不甘心也值得偃旗息鼓,嗯,吃饭吃饭最大。 藤子都将盛好的饭碗双手递给了严国强,严江也顺势递上了筷子,对赵翠花道:“过年呢,反正开学还早,就给他玩两天嘛!” 得,听到自家男人这样的话,赵翠花直接翻了白眼,扭过头,看也懒得看严江一眼:孩子如今这个样子,全是孩子他嗲惯出来的。也不知道严家陵每次开学前彻夜赶作业时,是谁念叨“临时抱佛脚”来着…… 连着忙碌了四五天,家里地里的农活基本已经做完了。该撒种的撒种了,还浇上了农家有机肥,该锄草松土的,也一垄没落下。 加上后面柳建华带人过来帮严国盛家做活时,顺手也帮着严澈家的地里打了一把手。 于是,在藤子都坐在篱笆院前揉着已经不再冒亮晶晶水泡,只是有些酸疼的肩膀时,严江一家三口准备要回镇上了。 只不过,事到临头,又出了新情况——严家陵抱着门框,死活不走。 严江十分不厚道,也不上前帮忙,只是站在一旁笑着看母子俩的拔河赛。 赵翠花连哄带骗,严家陵死活也不松手,嘴里直呼“阿爷救命”,“三叔救命”,“藤叔叔救命”,“小金小银护驾!”…… 气急的赵翠花甚至用上了“不回去就不能上学”之类最崴脚的烂借口,结果一说出来,正好如了严家陵的意,大呼道:“不上就不上,学校的那些老师能有我三叔厉害?他们连大学门口都没摸过……嗯,还3D和36D是什么都不清楚。我不要他们教,我三叔教我就够了!” 正在一旁喝茶看热闹的严澈一听,噗地一声,一口茶水直直喷到了旁边藤子都脸上…… 藤子都一脸郁闷地伸出手,机械地抬手,抹掉了那一脸茶水,嘴角抽抽看着严澈,“咯吱咯吱”道:“哼哼,原来你知道3D和36D的区别?!果然比他们老师厉害~^_^||” 前脚送走严江一家三口,后脚严澈那自打回到严家湾就处于罢工状态,导致当其做手表的手机居然响了。 ——老宅打来的电话。 开场白通篇一律的是一阵振聋发聩的咆哮,让严澈不得不将手机与耳朵扯开半米距离,以此保护听觉不受到荼毒。 不经意斜到一旁的藤子都和小金小银各居一隅。 小金冲着严澈“喵呜”一声,就准备往这边冲,小银倒是乖巧猫在地上,只是那双眼睛……要多水润有多水润(囧),看的严澈一脸黑线招了招手。 于是,小银又到严澈脚边……蹭了,小金在远处“汪汪”大叫。 另外一个大型的,假装不在意的喝着冷茶,其实哪一动一动的耳郭已经出卖了他。 哼了哼,严澈一边等着电话那头的人咆哮完毕,一边带着小银走出去接电话。 果不其然。 严澈和小银在池塘的草亭里休息了半小时后,电话那头的人一边呛着干哑的嗓子吆喝人端水,一边……也熄火了。 这个时候,严澈才坐直身子,靠着柱子,一边顺着小银的毛儿,一边开始和电话那头的人讲电话。 第一句:“老宅,今年捞了多少红包啊?” 然后满意地勾着嘴角听着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呛咳,其中还有断断续续的嘶吼:“臭小子,你不是该第一句跟我说‘新年快乐’么?咳咳……咳咳咳……” 两人相互打趣够了,电话那头的老宅才开始跟严澈上起了政治课。 也不算,这次老宅的声音有些哀怨,字字不离诉苦,句句不离对老爷子铁棒政权的申诉,果真算得上字句泣血啊。 呃……因为这会儿的他正被他家老爷子押送去了米国一个火山岛,而且如今全副身家只剩一百米元,还是老爷子的人临行前说那还是老爷子“善心施舍”给他的。让他在这个火山岛靠着一百米元生存八个月,如果生存不下去的话,那么老宅就不能继续宅在家里,要被老爷子安排“下乡”了。 听着老宅带着嘤嘤腔调的哭诉,嘴角不可遏止地抽搐起来,牙齿磨得咯咯响,冷冷哼道:“呵呵,不错嘛,一百米元还能让你给我打快一个小时的国际长途。” 短话那头一滞,传来凭空就能想象出来的谄媚声音:“澈儿宝贝儿,嘿嘿,别生气嘛,乖哈,嘿嘿,给哥哥笑一个,乖嘛~嗯~~~笑嘛笑嘛~哥哥要听澈儿宝贝儿笑嘛~~~~~~”(抖) 深呼吸,闭眼调整情绪后,严澈睁开眼时,又是一双盈盈柔滟含着和风的笑,双手轻柔地继续顺着小银的毛儿,但是,就是不搭理电话那头那个人。 享受了十多分钟的哄劝和坦白交代,严澈嘴角弯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 虽然老宅很“宅”,但是老宅不同别的官家子弟,老宅的能力很强——个人能力。 记得大三那年,严澈因为某人的因素,不得不开口跟唯一的好友老宅倾诉,并无意中让老宅知道他们如今极度欠缺一笔资金,迫在眉睫。 于是,老宅当着严澈的面,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凭着那双白骨似的爪子,在键盘上扒拉扒拉,晚上的时候就拿着一张银行卡,带着严澈去附近的银行取出了一百万元整的粉红钞票交到了严澈手里。 那时的严澈早被惊得神魂离体,被老宅塞进了出租车也不自知。 斜雨田园箬笠新_81 所以,这会儿老宅的诉苦,严澈根本没办法去同情他:老宅手边只要有电脑,根本不用有会被饿死的担忧。 更何况他家老爷子还施舍了一“笔”善款不是?人家连启动资金都有了,再说什么担心的话,那他自己就是2缺了。(╮(╯▽╰)╭) 又享受了十来分钟的大爷模式,严澈这才堪堪收敛。 感觉到严澈情绪缓和,老宅大爷又开始了说教诉苦……BALABALABALA^ 无外乎就是想不通严澈怎么回穷山沟沟,红毛鬼子待的地方和咱天朝没得比,学校的伙食越来越差……之类,云云云云。 严澈挑眉:“你这又跟学校伙食怎么扯上边儿了?” 老宅听严澈这么一问,义正辞严地道:“你不知道,国内物价又要上调,学校出现了蔬菜比肉贵的情景……本来在国内吃了好几个月的大肉,想着出来能好点,结果到了这边还是一味的肉啊肉,而且和国内的熟食不同,这边真的是茹毛饮血……BALABALA……” 严澈闻言略微恍神,打断了老宅的话:“等等,等等,你,你刚才说物价上调?蔬菜价格上涨?” 老宅似乎在那边也想到了什么,电话里一阵沉默后,率先拿起话题的还是老宅:“澈儿宝贝儿,你……不是包山了么?你倒是真的可以试试种菜。” 严澈点点头,心下有了计较,这之后和老宅不着边际的对话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气得老宅怒嚎一声“澈儿宝贝儿,你就洗干净了等小爷回去收拾你吧!”,咔嚓挂了电话。(囧) 挂断和老宅的通话后,严澈在池塘的草亭里坐了许久,小银乖巧的趴在严澈腿上,享受着严澈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乖巧地眯了眼,不打搅陷入沉思的严澈。 严澈脑子里此刻又有了一个计划,眸子微敛,锁住眸底那片兴奋的光华。 原先因为不能过于招摇,不能大面积的喷洒过多碧水,导致一切都不得不押后许多。 这样下来的结果,将是严澈最为担心的事情。 比如:流动资金跟不上,自己被未成形的雾戌山套牢。 但是这一次,经过老宅的一番对话后,严澈终于找到了解决这个窘境的好办法,虽然不能担保是否完善,不过嘛,这绝对是对目前的自己而言最好的打算——种菜,绿色纯天然无害蔬菜。 对于这样的绿色蔬菜在城里市场的价格,严澈是心底有明帐的,当初他就站在绿色瓜果蔬菜区踌躇不前。当然是想买好菜做给那人吃,但是摸了摸荷包,那绿色蔬菜……他们消费不起啊。 眉头不适地聚拢,严澈闭了眼,将一些往事从脑海里挤跑,击散,制止不见,这才睁开眼……已是一脸惨白。 对上小银担忧的银蓝眸子,严澈心下一暖,笑了:是啊,自己现在已经很好了,回家了,有疼爱自己的家人,还有乖巧的小金小银……嗯,还有某个其实不是那么恶劣的混蛋痞子。 收起种菜的计划,毕竟那不是他一个人一时半会儿就能拿得出好提议的事,如今眼前该做的,应该是山后那眼泉,得想办法把它们引到山下,引到自家门口。 那么,眼前首要该做的就是如何跟邬子荡要竹子。 如果舍近求远,去外面买竹子,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一来二去,豆腐也能变成肉价钱,太不划算了。 邬子荡啊邬子荡……怎么能弄到一批老毛竹呢? 严澈眉头又高高地纠结了。 一阵口哨吹奏的音乐在耳畔响起,严澈堪堪从纠结中回神,就看到吊儿郎当的藤子都带着小金正往自己这边走来。 严澈神色一凝,冷眼刀子唰唰唰地丢了过去:“你是尾巴么?跟来做什么?” 身中数刀的藤大少这一刻董叔叔灵魂附体,视死如归大义上身,不折不挠勇往直前,与小金默契地转移战火,做着彼此的掩护,穿越枪林弹火,匍匐前进绕过无数障碍……终于来到了敌方高地……呃,咳嗯,严澈对面的石栏杆处。(冏rz) 看到藤子都几乎和小金眼底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时,严澈忍住拂额的冲动:“有事?” 藤子都双膝并拢,双手放于膝上,手指垂于膝前,收起痞笑,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严谨端坐,点头。 呃,连藤子都脚边的小金也……学狗一样端坐。 看着藤子都这作怪的样子,严澈实在的疲于觅辞打击,抽了抽嘴角:“啥事?” 藤小童鞋眨巴眨巴不算天真,也不算可爱的眼睛,指了指严澈,点了点脑袋,露出一个更像白痴一样的无辜笑容。 忍下拍死某人冲动的严澈,紧了松,松了紧的拳头,终于变成伸出一根食指……揉了揉太阳穴:“你,藤子都,拜托你能正常点么?” “呼……”藤子都大口地呼出一口气:“憋死老子了。呃……” 见严澈的眼刀子又抛了过来,藤子都立马抽出一张纸巾对严澈挥了挥:“别介,先等我说完再枪毙我吧!” 翻了翻白眼,严澈给了一个“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眼神,藤子都讪然接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事。” 严澈挑眉。 “你担心对面邬子荡不肯给咱毛竹,是吧?”藤子都一开口就是“咱”说得溜口,严澈微微一怔,才发觉藤子都根本没自觉,于是只得等藤大少继续说下去:“其实,你忘记一个人了。” “谁?”严澈微微凝眉。 “嗯,你家的老祖宗啊,你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这下轮到藤大少丢了个“你白痴啊”的白眼给严澈了:“这事啊,你去找找你那个很狡猾很狡猾的老祖宗吧……嗯,你老祖宗出马的话,这事百分之两百能搞掂,搞不掂我切腹。”(囧) “……” “……” 这个和切腹有一毛钱的关系?!?! 不过,藤子都,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严家湾的事啊?严澈一脸严肃地上下扫描着藤子都。 藤大少一下脊背绷得老直,小金也端坐地望着严澈:“老板,还有吩咐?” “……” “……”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恩师的反对票” 为什么武老师在众人跟前反对严小三儿的提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戳,表介么安静滴看文吧吧吧吧吧…… 出来冒泡泡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猛抓耳朵滴某人) 斜雨田园箬笠新_82 45 45、恩师的反对票 ... 严澈深深地望了藤子都一眼,眼底是一片澄澈深邃,让藤子都有种被穿透的错觉,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你,你,你怎么了?”藤子都有些悸怕严澈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他莫名心慌。 因为在那汪清澈里,藤子都看到了自己的影像,两个自己,全是自己。 摇了摇头,严澈漾开淡笑,对藤子都说:“你觉得这么生活怎么样?” 这下反倒是严澈突然转移的话题令藤子都一怔,有些缓不过神:“嗯?” “我是问你,觉得乡下生活怎么样?”严澈也不似平常,十分有耐性地重复道。 藤子都想了想,眼神有些恍惚,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我以前看电影电视小说里的人说什么隐居隐居,觉得很好笑……嗯,现在懂什么是隐居,隐的到底是什么了。” 严澈挑眉,没再问什么,带着小金小银往竹楼走去。 看着严澈的背影,藤子都愣愣地抬手摸向左边的胸口。 那里,很慌乱,还有心虚。 趁着严国盛老两口这天也在竹楼消夜的当口,严澈在张超英收拾碗筷去灶房之后,就把自己准备把雾戌山上山泉水引下来的计划跟严国强严国盛说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把白天藤子都的提议学了一遍,并从藤子都的建议延伸到深处,说了让五老祖出面的利害关系。 听完严澈的计划,严国强端着热茶做在一旁看了一眼抽烟思考的严国盛:“他叔,你说说你的看法。” 严国盛闻言,略微晃了晃头:“三儿的这个办法是不错,不过……”侧头看向严澈:“你准备怎么说服你五老祖出来帮你?” 见严国盛这么问,严澈反而松了一口气:“其实,不用我们去说服五老祖什么,只要告诉五老祖山上有泉眼,五老祖也会帮我们。不过,估计也会觉得去邬子荡筏毛竹比较棘手,或许会建议我们用塑料管子。” 严国强并不像他们那么乐观:“还记得早几年公社的事么?” 几人颔首。 “就是因为这个,我吃不准五爷爷出来说话能压得住。”严国强有些泄气地呼出一大口气,看着严澈的眼神带着沮丧。 “嗲,我倒是和你的看法相反。咱这又不是给自己赚好处,一眼泉接下来了,到了旱季别说严家湾,估摸着邬子荡那边也受惠不少啊。”严澈如是说。 “话是这么说,这几天我上山看了下那眼泉,并不见得出水量有多大啊……”严国强心有戚戚然。 严澈挑眉:“即便是水量不大,那又能怎么?那也是一眼泉。以前严家湾没有掘出来,邬子荡更是没有,现在这个时节没啥大用处,咱们自给自足。到了旱季他们要想找水,不也得挑着担子过来?” 严国盛猛不迭地点头,觉得严澈的话合了自己的心思。 藤子都也倒了一碗热茶,猫在角落当壁灯,目光却一直锁住严澈的言行。 第一次,藤子都觉得这个长得像女人的严澈,其实比他还强势,比他家那个大哥的强势也不遑多让。 于此,心中难免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理不明的情绪,酸酸涩涩,涩涩甜甜,很复杂。 第二天,严澈跟在严国强身后,还是去了湾里找严元照。 这天照顾严元照的人,恰巧又轮到了严国昌。 加上前段时间池塘的事,两边人一见面,气氛自然不会好到哪去,光是严国强冷下几度的脸色,已经很让严国昌下不了台面。 好在严澈跟在身后,为了避免严国强真的和严国昌发生冲突,严澈还是出手轻轻拉了拉严国强的衣角,严国强这才收敛怒气,和严元照说起了雾戌山上有泉眼的正事。 本来池塘的事就让严元照对严国昌有些怨气,这会儿两方人底下的小动作,他也懒得管。 只不过,在听说雾戌山有泉眼后,一向很有主见的严元照还是愣了半天,回神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激动得手发抖:“老四,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严元照的激动早在严澈的预料之中,只不过脸色不停复杂变化,隐隐也带了一份激动的严国昌,倒是严澈没有猜到的。 见严元照这么激动,唯恐老人家被刺激到,严国强上前搀扶住严元照,把泉眼的事从头到尾再次重复了一遍。 后面,等严元照稍微平缓了情绪,严国强又把严澈推到了严元照跟前。 严元照看着严澈,眯了眼,道:“三儿啊,有事跟五老祖说?” 严澈在心底忍不住翻了白眼,暗道:那是肯定的。 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恭敬地道了一声“五老祖好”后,在严国强眼色示意下,把要问邬子荡筏竹的事,也当着严国昌的面跟严元照讲了。 没有得到严元照的肯定答复,却也没得到严国昌的极力反对。 严元照让严澈父子俩带着他们去看了一遍雾戌山上泉眼的位置,略微估计了一下泉水涌量后,严元照这才瞥了严国昌一眼,说:“这事儿吧,是好事。” 严国昌也点点头,难得的没有像以往那么事事下绊子:“不过,估计去邬子荡筏竹,挺麻烦。” “也说不上麻烦。”接过严国昌的话,严元照捋着胡须,一副“我有把握”的样子继续道:“这样吧。”看着严国昌:“你去找找邬子荡的邬老二过来严家湾一趟。” 得了严元照的吩咐,严国昌看了看严澈父子俩,点点头,毫不犹豫的下了山。 等严兆林过来竹楼接严元照时,也带过来一个消息:邬子荡来了几户人家代表,就泉眼的事在村委等着呢。 严元照叫上严澈父子,还有藤子都一同过湾里去。 在村委的会议室,严澈如愿地见到了严家湾几个排的上辈分的严家老人,同时也见到了几个邬子荡的人,其中,居然还有严澈的老实——武少康。 见到武少康坐在人群里淡然颔首冲自己微笑时,严澈微微一怔,疾步跟着前面的严元照严国强进了去。 这次会议还是由严国昌召集,不过主持变成了严元照而已。 严澈呢,搀扶着严元照进了会议室后,就被安排着站在严元照身后。 严元照没有严国昌或者严国繁那么多的官腔,一站起来就把这次集合两方人的主要目的直接扼要地讲了出来——严家湾出现了泉眼。 斜雨田园箬笠新_83 虽然先前隐约已经有点耳闻,可是这会儿让严元照一说出来,下面还是嗡嗡地出现了议论声。 至于把重磅炸弹抛出来之后的严元照,此刻端坐钓鱼台,平静地半眯着眼看着一群人热议,那样子还真像藤子都讲的“很狡猾”。 许久,嗡嗡声还在继续。 不同于严家湾这边的激烈嗡嗡声,邬子荡那边显得“冷清”不少,这时,严澈看到武少康身边一个瘦小干巴的小老头站了起来,连带他身边的嗡嗡声也静了下来。 严元照脸色一缓:“啊,是邬家老二啊。” 严澈这才明白,这个恐怕就是邬子荡如今说话最有分量的那个邬老二邬拥军吧?! 听到严元照的声音,邬老二也只是微微躬身,道了声:“老祖宗好。” 然后等底下议论的声音小一些后,站直身体对着严元照这个方向徐徐道:“老祖宗,严家湾有了泉眼固然是好事,连带着我们邬子荡也沾了光,只不过……老祖宗为了这事叫我们邬子荡过来,想必还有其他别的事情吧?” 严澈悄悄打量了邬老二身旁除了武少康之外的另外两人,暗赞了一声:果然是邬子荡说话有分量的人,一针见血。 严元照抿了一口跟前桌上的热茶,微微颔首,道:“呵,坐吧坐吧,只是喊来大家一起商议商议,现在做事讲究民主不是?呵呵。” 呃……谁说老爷子不打官腔的?严澈黑线:这老祖打起官腔来,比大伯更有气势。(_|||) 见邬老二都说白了,严元照也觉得再磨叽挺不厚道的,于是又道:“其实呢,咱们这次在雾戌山发现泉眼,确实是对咱们严家湾和邬子荡来说是大好事。嗯,绝对大好事。” 下面的人又是一阵赞同的附和。 严元照继续道:“这泉眼是在我孙儿辈承包的山上发现的,我这重孙儿呢,嗯……三儿,来,站老祖身边。”说话的严元照侧过身,拉过严澈的手,让严澈站到自己身旁:“嗯,这个就是严国强的三小子,咱们严家的大学生,就是在他嗲和他经由的山上。”看到下面的人微微点头,严元照眉头一挑,看着邬老二:“这次喊上你们邬子荡的一起过来呢,主要还有一件事要你们邬家帮忙啊。” “老祖宗这么说就见外了,这邬子荡和严家湾毛不离皮,筋连着骨的,帮忙不帮忙的就太见外了。”邬老二看了看严澈,又看了看严元照呵呵一笑。 “嗯,可不是。咱们严家和邬家关系都好多年头了,我老骨头也不多啰嗦。”拍了拍严澈的手,严元照继续道:“这不在山上发现泉眼,不能就拦山砌口井不是?那样既不方便咱们取水,又会影响这山上的果树苗子……算来算去,还是把水引到山下比较方便,大家说是吧?” 下面又是一阵嗡嗡的称“是”声,连邬老二也谨慎地点头:“老祖宗,这是要大家出资引水下来么?” 严元照但笑不语,示意严澈上前解释。 被一脚踹出来的严澈嘴角抽搐,对五老祖不给提醒就下黑手的做法微有不满,却也只能敢愠不敢言,硬着头皮抬起了头,露出一抹谦逊地笑:“各位爷爷伯伯,叔叔哥哥们好。” “邬二伯伯好。”对着邬老二,严澈不敢怠慢:“其实这个引水的钱就不需要大家出了,只不过小侄儿需要邬二伯伯帮忙倒是真的。” 邬老二见严澈这么客气,脸上甚有光彩,干瘪的身子不由一挺,呵呵笑的声音也显得有了不少中气:“嗳,别,别这么客气,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大家都是左邻右舍的。三儿要是需要人手的话,这会儿村里的劳力还没出去做工,吱一声就成。” 确实,既然不要大家出钱,以后就能有水挑,无外乎就是要人出劳力么?庄稼汉子,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身好劳力,这又有什么难的? “呃……”见邬老二这么说,严澈眼角一抽,斜了严元照一眼:好嘛,老人家抿着茶,这会儿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邬二伯伯,小侄儿其实是想说,小侄儿需要一些邬子荡的毛竹。”严澈一咬牙,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直接开门见山……嗯,早死早投胎。 严澈话一落音,会议室里十多个人立刻静了下来,除了严元照唏呼喝茶的声音,众人连大气儿也不出一下,只是愕然盯着台上的严澈,再看一脸青色的邬老二……嗯,等着邬老二发脾气。 邬老二虽然没有发脾气,因为他被坐在旁边的武少康轻轻拉了拉,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但是武少康却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这才突然静默的室内一下炸开了锅:人人都知道严澈是武少康最得意的学生,武少康自打留在富源乡任教后,就因为手下带出了严澈这么一个学生,在周围教师圈内享有盛名。原本都以为武少康会是毫不犹豫支持严澈的人,结果,没想到第一个反对严澈的人居然是他。 不说旁人,就连严澈在武少康这四个字后,整个人惊得也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武少康的方向,眼带疑惑地隔空看着自己最尊敬的武老师。 ……若不是严元照轻轻拉过严澈,恐怕严澈就要一直站在哪里COS雕塑。 严元照依旧镇定,在严澈站到他身后时,用盖盖住了茶杯,轻轻摩挲着盖沿儿:“嗯,武老师啊。”说着看向邬老二。 邬老二大约也看出了严元照的意思,也起身站在武少康身边,道:“老祖宗,武老师自打下乡开始就住在邬子荡,这一住就是十几二十年,前些日子已经在民政处办了邬子荡的落户户口,所以,嗯,武老师也是外面邬子荡的人。” 严元照了然,点点头,对武少康道:“武老师,你可是三儿的老师,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嘛,咱们国家可是一个讲民主的国家不是?呵呵。” 感激地看了邬老二一眼,武少康站直了原本就挺拔的身体,看了严澈一眼,果然见到严澈一脸受伤,连脸也侧向一旁。 想来,这学生怕是被自己误会了。武少康不由心底苦笑。 不过呢,邬子荡对他不薄,他不能心软。想着,武少康狠下心,坚定了信念。 故而抬头直视严元照:“老祖宗,我武少康本是一个外乡人,承蒙邬子荡的乡亲不嫌弃,在邬子荡落了户,也准备在邬子荡生根了。” “其实,并不是我武少康不识时务,不明白掘井引水给大伙儿带来的方便。”顿了顿,武少康望向严澈,发现这孩子依旧侧身垂首,看也不看自己这边一眼,心底无奈地摇头,继续道:“我只是想问问,如果我们邬子荡出了毛竹,那么,与我们邬子荡到底有几分好处?嗯,你们想也是知道的,毛竹林于邬子荡的意义非同凡响呐。” 严元照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严澈已经站了出来,声调清冷:“武老师想要严澈什么承诺?” 武少康这下是真的心冷了,这孩子只要是这样的语调,那就是真生气了:哎! “你能承包下雾戌山,并把山经由得不错。那么,我想为邬子荡七户人家,六十四口人要一个保证,要一个你严澈能带着他们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保证。”武少康拳头紧捏,绷紧了腮帮子,烁烁目光盯着台上的严澈,脱口而出的话掷地有声。 不光严澈一怔,连台上台下的人都在这一刻惊呆了,特别是严国昌,眼底竟然出现一丝慌乱。 只有严澈身边的严元照别有深意地瞥了武少康一眼,眼底渲染上了一份浓浓地笑意。 “呃……”半晌,严澈被震飞的魂儿回归本体,干哑地嗓子就冒出了这么一个破音了的怪调子:“武老师,您……您在开玩笑吧?” “我武少康为人师表,能是那种出口戏言的人么?”武少康微微蹙眉,盯着自己的得意弟子正义凛然:“这个承诺,算是严家湾和邬子荡的协议,这……不难吧?” 不难? 严澈这下整张脸都扭曲了。 想不到这位自己从小就尊敬的老师,居然给自己出这么一个难题,严澈觉得满口满心都是苦涩。延伸到源头,严澈心底咬牙切齿地责怪起了提这个建议的罪魁祸首藤子都,大有将其抓来磨牙一百遍啊一百遍。 更甚者,严澈已经动了退怯的心思:不给毛竹就不给呗?大不了我自己出去买……呃,大不了我买塑料管去。 可是,看到武少康那双满怀期待的双眼注视自己时,严澈那些心思就好比碰上冷水的小火苗,“嗤”地一声,冒了一股青烟,彻底熄灭了。 苦啊,太苦了哇! 严澈在心底捶胸呐喊,抱头咆哮。(囧,马教主……啊不,严教主来鸟~~~~) 末了。 在严元照暗地里的推波助澜,武少康的亲情底牌狂出下,严澈被迫自我卖身,在拟定的严家湾和邬子荡合作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卖身契。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一个形式,实则,严澈心下吞了十全大补安心丸——乐翻了天。 于是,在签下合约之后的半小时之内,严澈在众位长辈面前,提笔唰唰唰地写下了一份洋洋洒洒数千字的《严家湾与邬子荡蔬菜种植合作计划案》。 斜雨田园箬笠新_84 在这份文案里,严澈将种植绿色无化肥蔬菜的计划仔仔细细写了下来,并保证蔬菜的出售由他负担……云云。 当然,最主要的还有是——筏竹。虽然固定了限量的几棵,但是能在邬子荡的毛竹林筏竹,这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至少在早几年前,政府都不能动一棵毛竹的先例下,严澈成了第一个被允许在邬子荡毛竹林筏竹的人。 不过呢,签了协议后,严澈心底已经有了自己的新主意。 总的来说,在大家都觉得严澈不知死活揽下烂摊子时……实则,这次最大的赢家嘛,依旧还是在严澈这里,只是大家压根就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一鼓作气坚持日日更新到了这里,貌似有一眯眯倦怠要冒头~/(ㄒoㄒ)/~~ 话说,大家觉得我日更量要不要减少啊?来个千字党?!(小小心问) 下章——“寡妇门事件” 武老师提出了合作协议,严家湾与邬子荡的合作联盟正式开启。 小三儿又为自己多找到了一道群众式的保护层。 啧,到处都是什么什么门事件,这里……居然出了件“寡妇门”。 46 46、寡妇门事件 ... 自打会上签订了《严家湾与邬子荡蔬菜种植合作计划案》之后,人人看严澈一家人的眼神都有些复杂,顺带的,藤子都也受了“牵连”。 虽不能说是都在等着看好戏吧,毕竟那所谓的戏台上,自己即将也会是其中的一份子。 当然,更不能说是带着“满满的期待,沉沉的希翼”之类的,毕竟,严澈在大家心目中,只是那个会念书的状元郎而已,关于下地种菜,他们还是不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学说。 至于雾戌山上那一山的见证……大家都认为是严澈运气好而已。 看着这些人的态度,严国强心急如焚,自己儿子什么斤两他能不知道? 那些人说的还真是没有太大差出,别说是去种菜了,严国强估摸着严澈恐怕连很多蔬菜种子都不认识呢。 见严国强心急,严国盛更甚,每天抓耳挠腮地,快赶上活力无极限的小金了。就连张超英,也是经常趁着休息的当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眉头紧锁。 相对的,严澈是看上去最淡定的一个。 这些,藤子都看在眼里,说不着急吧,也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要为严澈着急呢? 藤子都在床上烙了一夜饼也没想出来严澈为什么要去趟这摊浑水什么原因,不过,倒是帮严澈的蔬菜种植想出了一些小主意来。 比如:比较常见的大白菜,萝卜和榨菜这类蔬菜不光可以卖新鲜的进菜市场,还可以卖给一些加工厂,制作酱菜什么的。 翌日。 藤大熊猫找到了严小地主,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告知。 严小地主依旧还是用那对招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藤大熊猫,看得藤大熊猫哧溜一声,尿遁了。 当然啰,严小地主这次依旧是完全的采纳了藤大熊猫的意见。 其证明就是严小地主亲自下厨做的晌午饭里,几个菜全都是藤大熊猫爱吃的。 当天下午,得到鼓励的藤大熊猫不劳吩咐,嗖嗖嗖地上山下山,将山上山下本该严国强和严国盛兄弟俩分工的工作一股脑全部做完。 到了晚饭的时候,藤大熊猫居然拿着筷子,盯着手里的饭碗嗤嗤傻笑,让人闻之悚然。 作为这次召开会议的主心骨——严元照在会议结束后的三天后,按捺不住好奇,问起严澈当初为什么要种菜,种菜能卖几个钱?种果树什么都不也挺好的么?果子可比菜贵多了。 严澈想了想,将严家湾附近的地理环境做了一次简单介绍……末了,还讲出一些让严元照发晕的“菜篮子工程建设”之类的话,不得不让这位八旬老叟摆手,唏嘘道:“罢了罢了,老祖老了,你们年轻人摆弄去吧!”说着说着,严元照突然一怔,脸色有些僵硬:“不过,有的事情,适可而止,过了就真是招祸了。” 当然,让严元照也知道这次设计套了严澈进去,他必定心生不满。但是与严澈的不满比较,严元照开始担心起别的东西。 严澈抿唇,不厚道地反将了严元照一局,将严元照的叵测居心毫不留情地撕了出来:“五老祖,你不也眼巴巴地期待着看我被人穿小鞋么?武老师这次出头,不正如了您的意么?” 严元照捋着胡须,干干哼笑两声,脸色瞬间肃正:“三儿啊,这次的事情,五老祖也稍欠考虑……哎,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你真能拿出东西来啊!” 严澈心下一滞,他当然明白严元照所指何事,默了下来。 离开严元照的院子后,严澈敛下所有的笑容,眉头也微微隆起,喃喃道:“不知道那个办法能不能够顺利进行。” 在一时冲动写下计划案后,会议结束的当天夜里,严澈就被噩梦惊醒。 不同于白日里的暗自得意,半夜惊醒坐在床上的严澈脸色苍白,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手脚冰凉,这才知道什么叫后怕。 带着试图修补这个念头的严澈,那一晚也是彻夜未眠,极力寻找着补救的方法……在严国强、严国盛和张超英揪心的时候,其实严澈才是最为紧张的一个。 通宵难眠的严澈,精神高度集中,脑子高速运转,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发展。 如今他只能抱着一试的打算,能少一步,就赶紧把手里的计划案早一步交出去。 赚钱嘛,这固然是大好的好事,但是,千万不要因为赚钱的小利,而站错了位置。毕竟,有些东西不是能轻易碰触的。 比如:为了利益,明目张胆地将触手伸进了政治体系内——这,是大忌。 不光众人觉得这次武少康和严澈的师生情分画上句号,就连武少康也深信严澈这次是恨实了自己时,没曾想,严澈倒是主动上门了。 看着惊愕中带着惊喜的武少康,严澈坦然一笑,上前将傻愣在原地的武少康扶上了椅子。 斜雨田园箬笠新_85 “你不怪我?”武少康回神后,第一句话就这么问严澈。 严澈默了默,转身端起传送带上已经喝到底儿的茶缸,续了一些热水后,递到了武少康手里,平稳无波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武老师,严澈是您的学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有儿子责怪父亲的么?” 心下一怔,武少康整个高悬的心因为严澈不咸不淡的话,砰然坠地,严澈对他有了疏离,有了戒备。 尽量控制有些颤抖的双手,接过严澈递过来的茶缸,抿了一口已经淡掉的茶,微微颔首,真的很不是滋味:“你……不怪我与你为难么?” 严澈勾唇淡笑:“武老师,严澈知你不会这么做!” 武少康觉得入口的茶水甚为苦涩,放下茶缸,带着淡淡歉疚的双眼看着严澈,露出惨然一笑:“你前面弄出那么大阵仗,我就怕……呵,我知道你不会的。” 严澈依旧浅笑不语。 “对了,怎么想起弄出个蔬菜种植了?”事情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似乎都显得虚假,武少康双眼一闭,再次睁眼时,已经敛去了那一丝淡淡的愁绪。 故作轻快的武少康,躲开了严澈的的目光,佯装随意:“我在会上这么说,就没打算你能这么快答应,更没想到你当下就出了计划。” “其实也算不上是临时起意。”严澈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武少康身旁,拨弄着手指,心绪有些不稳:“我一个朋友无意中给我提起物价上调的事,说是如今蔬菜价格一直上飘……严家湾的地理环境决定了不少局限,想来想去,种菜比较合算。” 严澈晒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师,这不是您要告诉我的,对么?”可是我现在犯错了,正好是犯了这样的一个错,而且,还是老师您联手促成的。 武少康一顿,不再言语。 武少康心知……恐怕,就此一次,师生俩的嫌隙怕就留下了。 熟不知,他担忧的问题,比起严澈担忧的问题来,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武少康不是武少康,那么,或许他能明白一二…… 耸耸肩,严澈佯装无甚介意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将武少康眼底一闪而逝的愧疚看在眼里。 垂下眼睑,严澈心下一声叹息:老师,严澈真的不怪您。也知道这么做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有用实际行动证实自己的能力机会。但是…… 带领大家致富奔小康?! 学生如今或许真有这个能力,可是……老师啊,这些话是不能这么说出来的啊。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争,学生只是一介平民而已啊!您这么说出来,您让这些父母官怎么想啊,怎么做啊?! 可笑的是我居然也被一时的冲动蒙蔽了理智,居然做出这么轻率的举动…… 这么一来,不就是让我坐实了一个平民老百姓和那些人抢政绩么?! 武少康苦涩地笑了笑,问道:“准备下步怎么走?” “掘出灌溉蓄水池,搭架蔬菜大温棚。”严澈视线飘忽,薄唇微抿,如是道。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严澈即将有的举动,被人如此高调的要提溜出来,真真应证了“不知死活”地站到人前……严澈还是觉得武少康这次所作所为欠妥,而自己的举止,更是大不妥啊! 计划案拍下板的一个礼拜后,严澈拿了一份关于蔬菜种植的详细拟表给严国昌,并给严国昌递以暗示:这事,我只是纯粹的动了动笔而已。 对于严澈这个暗示,严国昌有些莫名,踌躇许久,还是拿着严澈的计划案去找了严元照,并将严澈给的暗示也一一告知严元照。 似是明白了严澈此举用意的严元照,也从中知道了严澈的态度,暗地里一阵得意,一阵欣慰。 自然小辈这么明白事理,知道权势利害,那么……于是,严元照手一挥,将计划案的作者冠到了严国昌头上,让严国昌带着计划案先去乡政府,向乡政府的领导们做下汇报。 “掘蓄水池,种大棚菜”。 ——严国昌把计划案递交到乡政府后,陈书记和张乡长立刻重新又拟了一份,递到了县政府的领导们手里。 很快地,上面有了回复下来。 严国昌得以继续担任代理村长,当然,这次计划案的监督者们在上面,严国昌俨然一个执行者而已。 并且为了配合严国昌的工作施展,乡里还从县农科所请来几个技术员,用以帮助严家湾和邬子荡的百姓们种植大棚蔬菜。 在严家湾和邬子荡的人都忙碌着掘池搭棚时,闲散人员(终于雨过天晴的)严小三儿晃晃悠悠地向邬子荡走去。 既然县农科所来了技术人员,而且似乎上面都认定是严国昌与村委以及族内老人们的提议,严澈算来也是全身而退。 “麻烦”得以解决,恢复悠闲的严澈准备去邬子荡的毛竹林给引水竹笕物色毛竹。 什么蔬菜大棚,什么蓄水池之类的,那是村委干部们的事,他的事——只有雾戌山,只有他承包下来的那一片天地。 刚到美人坡,严澈就发现原本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此刻都聚集在邬子荡荡尾,隐约还有女人尖锐的咒骂声与围观群众的哄笑声传出,甚是喧嚣。 虽然疑惑怎么都不干活,全围到一起……出什么事了。 可如今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严澈,只是瞥了一眼,继续往邬子荡背后的毛竹林走去。 只不过,天不遂严澈的愿。 严澈刚准备绕开时,两个年轻婆姨就看到了他。 那两个年轻婆姨严澈是认得的,就是他去年刚回来的傍晚就遇上的桂月和第二天认识的四嫂。 两个年轻婆姨见到严澈,自是十分热络,招手笑眯眯的和严澈打招呼:“小叔叔这是要去干嘛呢?” 桂月年纪比严澈还小,性格活泼,压根就猜不出年纪轻轻的她已经嫁做人妇,而且还是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 “啊,桂月嫂子和四嫂啊。”严澈干干一笑,摸了摸鼻子,停在了原地:“两位嫂嫂,你们怎么在这里?” 本来是无心的一句客套闲话,可是严澈一问出来后,大大咧咧的桂月就唧唧喳喳,噼里啪啦一通,将那边的“热闹”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在四嫂不好意思地制止了桂月后,桂月更是不看严澈的脸色,拉了严澈就往人堆里挤。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堆里,严澈已经被人踩了好几脚。 还没来得及呼痛,严澈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真相”,一怔:那个被三个婆姨围着戳鼻梁骂的婆姨,不正是上次在武老师挂面作坊门口遇见的婆姨么? “小叔叔,这个婆姨俊俏吧?”这时桂月探过头,压着嗓子悄悄问严澈:“你不知道吧,这邬寡妇可是咱们这一圈最风骚的婆姨,啧啧……” 在桂月可谓资深的八卦报道中,严澈看着那个被三个婆姨围着破口大骂,依旧还能淡然以对,顾自编着手里的竹簸箕的邬寡妇,心底居然生出一丝敬佩之意。 原来,这个邬寡妇是六年前嫁来邬子荡的,她男人就是邬拥军已故亲大哥的小儿子邬季连。 邬季连早年参军,与邬寡妇的结合也是媒妁之言,谈妥之后,邬季连在部队请了一个礼拜假,结完婚之后又回了部队。 斜雨田园箬笠新_86 本来邬季连也算是一个俊朗的后生,配上俊俏的邬寡妇,也算得上是远近最有名的一对俊俏夫妻。 作为军属,虽然一结婚男人就回了部队,可是识大义的邬寡妇却也毫无怨言,本本分分地操持起了邬季连家的活计……新婚第三天就开始下地干活。 然而,似乎也是应了“红颜薄命”那句毒咒,邬季连和邬寡妇结婚的第二年,部队里就传出邬季连在一次任务中牺牲的噩耗。 在众人都认为邬寡妇反正没有和邬季连诞下一子半女,十成十会改嫁时,披麻戴孝的邬寡妇再次从屋里走出来,扛着锄头又下地了。 因为严家湾已经有个唐彩英,如今邬寡妇又这么做,大家都给予一片赞美,想是又要出一个贞洁烈妇了。 未曾料,这邬寡妇实在是俏丽过唐彩英太多,如今年纪轻轻就当起了寡妇,富源乡乃至周围几个乡镇的光棍二流子都开始打起了邬寡妇的主意。 邬子荡不同于严家湾,一是没有严家湾家大业大,二是……邬子荡的人不抱团,再来就是邬寡妇娘家离得实在太远——在邻省的沨城市市郊。 因此,邬寡妇没有能得到像唐彩英一样的保护,委实受了不少委屈。 也或许是因为邬寡妇的个性所致,邬寡妇生得俊俏自是不在话下,而且能言会道,嘴巴甜,处事为人简直比那泥鳅还溜滑。 一来二去,几个经常上门找事的二流子不但没有再对邬寡妇动手动脚,反而一见到邬寡妇就亲亲热热地叫上一声“姐姐”。 要是遇上一些不长眼的小青皮愣小子欺上邬寡妇的门,不用邬寡妇知会,他们就会站出来帮邬寡妇收拾这些小王八蛋。 日子久了,周围邻里的人自然对邬寡妇有了风言风语……觉得这个寡妇不是省油的灯,更不是本分的婆姨。 人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这邬寡妇门前经常是客似云来(囧)。 随着丈夫去世的时间越来越久,邬寡妇在家的日子也逐渐少了起来,经常锁了大门,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回娘家,一走就是好几天。待到回来时,一准儿大包小袋,焕然一新。 因此,许许多多不太好的闲言碎语也就多了起来。 这不,今天三门的三个女人,言语间听出带头的那个婆姨曾经是邬寡妇闺女时的好姐妹。 不同邬寡妇的命运,那婆姨嫁了一个好男人。 结婚时虽然没什么本事,也是一个穷汉子,可是结婚几年后,男人出门做生意发达了,家里也跟着宽裕起来。 想着邬寡妇这个自家姐妹过得不如意,那婆姨经常约邬寡妇一起出门玩耍散心,偶尔也让丈夫一起陪同。 如此一来,有一天喝醉酒的丈夫回了家,那婆姨在伺候丈夫上床睡觉时,醉酒的丈夫居然抱着那婆姨就是一阵猛啃,一边啃一边亲昵的叫着名字。 ……只不过,不是那婆姨的名字,而是邬寡妇的闺名儿。 那婆姨震怒之下,攘开了烂醉如泥的丈夫,一个人在客厅坐到了天亮,人,自然也完全冷静了下来。 等到丈夫酒醒起床,那婆姨冷静地让丈夫坐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来。 丈夫颇有不耐,却被那婆姨一声怒喝制止。 两口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谈了一通,那婆姨直接问起了丈夫与邬寡妇的关系。 丈夫先是一惊,问那婆姨是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矢口否认。 当婆姨将丈夫醉酒喊邬寡妇的名字说出来后,丈夫抽了一支烟,这才跟婆姨坦白:他要离婚,觉得婆姨不能够体贴他在外的辛苦,要跟邬寡妇过。并问婆姨需要什么样的补偿,他都可以斟酌给予。 ……于是,被丈夫和好友背叛的婆姨找了自家亲姐妹,兴师问罪来了邬子荡。 在严澈也位于无聊围观群体之列时,眼尖的看到了人群外的一抹身影——武少康。 微微眯眸,严澈发现邬寡妇也抬头看到了武少康,神色有些急促。 看到邬寡妇这个举动,那婆姨也认为是邬寡妇被戳中了要处,真是与丈夫有什么瓜田李下之嫌,“嗷”地一声嘶吼,上前揪住了邬寡妇…… 嗯,预热(吵)了半天,这才开始进入主题——拳打狐狸精。 围观人群开始激动了,甚至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汉子大呼“揪头发”,“扯衣服”,“撕裤子”之类,叫严澈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在大伙,也包括严澈都觉得邬寡妇这次一定会被修理得很惨的时候,邬寡妇居然使出一记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囧)……将那三个婆姨逐个狠狠摔到了地上,并冷冷地看着那婆姨,道:“醒兰,我们做了十几年姐妹,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你男人说了几句,你就这么看我了?” 被摔倒在地的婆姨没有起来,躺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咒骂声,在邬寡妇这句话后,戛然而止,茫然一张花脸愣愣地看着邬寡妇,半晌才说出几个字:“什么意思?” 邬寡妇冷笑一声,越过围观的人群,从里面揪出一个满肚肥肠油光红面的中年男人,指着男人对那婆姨说:“你仔细问问他,咱们来个现场对质。” 男人先是尴尬,这会儿听到邬寡妇这么一说,脸色顿变,上前扯起那婆姨,一顿怒骂后,陪着笑脸要拽着婆姨离开。 邬寡妇横在路中央:“走?不行。不说清楚,谁来陪我清白?” 那婆姨挣脱了男人的手,盯着已经开始面露青色的男人,又看看邬寡妇,不是很确定地问:“到底,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男人不耐,见自家婆姨不走,就准备往人群里钻,却再次被邬寡妇拦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邬寡妇到底是什么来头? 武少康又如何应对? 严家湾和邬子荡的工程能否顺利继续? 过程会有突然变化么? 严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下章——“这个世界真小” 47 47、这个世界真小 ... 斜雨田园箬笠新_87 铁了心准备逃逸的男人被邬寡妇拦住了,伸手一推,邬寡妇一个踉跄,闭了眼等待摔倒的时候,发现身体被一只手架住了。 回头一看,居然是去而复返的武少康。 正当邬寡妇心生惊喜时,那婆姨在丈夫推开邬寡妇时,红眼了,又是“嗷”地一声大叫,……扑将上去,死死抱住了丈夫的大腿,声调放大又高又尖锐,刺人耳膜:“说,我要你给我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丈夫见怎么蹬腿都甩不掉,转身猛地一抬腿,照着婆姨腰际就是一脚,婆姨倒地,丈夫冷硬的声音也响起:“说说说,说个屌啊,你看看你,你什么样子?你有几年没照镜子了啊?啊?哪家女人不是温温柔柔伺候自家爷们儿?你呢?累死累活跑一天,回来看不到你热饭热菜等着,倒是看到你麻将搭子坐得稳,还跟人说老子硬不起,满足不了你……你,你,你……” 丈夫涨红了脸,话音一落,四周嘘哄之声不绝于耳,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由红转青,抬腿又要往婆姨身上招呼:“这日子,老子不过了。” 许是婆姨还没来得及反应,被这么踹了两三下之后,才在地上挣扎着翻滚躲避,口中依旧是尖锐的女高音:“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只是,围观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有所动作…… 跟她一起来的两个婆姨在高声呼救下回神,操起旁边的扫帚扁担,一左一右,两边围堵上去:“李福业,你个短命没天良的,你敢打我姐,你敢打我姐。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于是,出现了一幕经典的“三娘教子”。 和那边的混战不同,邬寡妇被武少康架住身子后,一双美眸顷刻间居然水雾氤氲,武少康眉头一皱,放开了邬寡妇。 顿时,那双美眸满是哀愁:“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是吧?” 武少康转过身,抬脚欲走,手却被邬寡妇一把拉住:“你知道的,是吧?” “狐狸精”事件算是水落石出,众人还在唏嘘原来是“假广告”时,在武少康出场后,发现又有了“新剧情”,不约地两边望着,无数双眼炯炯有神——等待剧情进入高^潮。 看着不言不语,欲势待走的武少康,严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嘿,原来是这样啊。”一个声音在严澈耳边响起。 严澈回头,眉头皱得更深:什么时候萧辛偐到了身边来的? “呵呵,我路过看热闹而已。”萧辛偐似是看出严澈的疑惑,嘿嘿一笑,将脸凑到严澈耳畔,厚道滴为其解惑。 感觉手臂被人一扯,身子一旋,严澈已经被一个人拉到一边,隔开了与萧辛偐——是藤子都。 “你怎么也来了?”严澈眉头打结,看着藤子都。 藤子都瞪了严澈一眼,不怀好意地看着萧辛偐,道:“工地的人都往这边跑了,我当然也跟过来啰。” 听了藤子都的话,严澈四下一看……好嘛,这里真可谓人山人海了,就连县里来的几个技术员居然也择身一隅,正对场中“三娘教子”与那扒拉着武少康不给走的邬寡妇品头论足。 严澈突然觉得“什么狗屁技术员,不过尔尔”之流的念头,一涌就上了头,特别是邬寡妇。 这会儿,严澈看邬寡妇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好,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这个邬寡妇啊,别说,真的算得上灵渠镇一尤物。”这时,萧辛偐的话又在旁边响起。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调,严澈听得还是侧目瞟了萧辛偐一眼。 而萧辛偐也似有还无地瞥了严澈一下,藤子都这会儿少了敌意,正巴巴地看着萧辛偐,等待萧辛偐的下文。 “咳嗯,这么说吧。这邬寡妇堪称一传奇。”对上藤子都双眼都透露出八卦之魂正在燃烧的讯息,萧辛偐假咳一声,娓娓道来。 原来,这邬寡妇姓钟,叫钟无艳(囧),闺名儿叫艳娘。 她父母为她取这名字想来也是带着无限期盼,希望闺女生得天下无艳,倾国倾城(囧),而邬寡妇也确实没落下父母的期盼,双八年华已经生得在沨城一代小有艳名……唔,要是生在旧时候,估摸着怎么也是艳名一方,成了某些官宦之家的太太姨娘之类的。 只不过呢,邬寡妇的祖辈曾经习过武,到了邬寡妇这一代,虽然就这么一个闺女,她嗲却也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思想,把自己的武技几乎全掏给了邬寡妇。 由此而来,这邬寡妇虽然生得艳丽,但也是一株带刺儿的玫瑰,一般人是招惹不得的。 然而,到了邬寡妇二十那年,力气巧合地认识了一个男人,沨城派出所的一个警员。 不打不相识,在那警员把邬寡妇当成不三不四女人,与其“切磋”一顿后,两人看对了眼儿,于此一发不可收拾,直接跳过了恋爱期,论及婚嫁。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邬寡妇真的命里克夫(囧)……婚期即在眼前,男人在两人即将结婚的前一个礼拜,上街才办结婚物品时,狗血的遇上了一起扒窃事件。 身为警员的男人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于是丢下邬寡妇,追小偷去了。 等到邬寡妇报了警,带着一干警员追到沨城城郊一处石拱桥下时,找到了身在血泊里的男人,小偷早已不知去向。 男人身中九刀,刀刀夺命……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昏迷不醒的男人咽了最后一口气。 伤心欲绝的邬寡妇几次欲轻生,都被人救了回来。最后,不得不将她送到了改嫁到邻省的她娘那边,这才堪堪继续偷生下来。 直到邬寡妇二十有八那年,意外邂逅了同搭一趟列车的邬季连,目睹了邬季连徒手抓住小偷的全过程,邬寡妇沉寂多年的心,再次被人撩动(原来,这邬寡妇骨子里有着大侠情节啊,囧)。 本着上前与邬季连搭讪,却不料列车一到站,邬季连早已下车,不知去向。 带着遗憾,邬寡妇悻悻回了家。 或许也该两人有这么个缘分。 邬季连所在部队的连长的爱人,正好也在邬寡妇她娘所在的城市,而是两家相隔不远。 在连长爱人知道邬寡妇先前的那段感情后,心生怜悯,看不得这么好一个姑娘就此孤独一生,于是和连长商量,准备将邬寡妇和邬季连撮合撮合,也算成就一段好姻缘。 原本邬寡妇是不乐意的,没想到连长爱人直接拿来了邬季连的相片,邬寡妇掩下心中狂喜,含羞带怯地应允了。 等到邬寡妇和邬季连成婚之时,邬寡妇才将两人先前的邂逅重新讲述了一遍,邬季连自是对这个侠义的婆姨多了一丝爱意,两人虽然分居两地,三天两头信件来往,凭添了不少夫妻间的乐趣。 在邬季连的部队里,不光是那些战友们,就连那月老连长也有些嫉妒两人的感情,称两人不是蜜月,而是在热恋。 只不过,邬寡妇和邬季连婚后一年,邬季连在一次演习任务中,为了救下一个战友,误中流弹,不幸生亡。 人人都以为邬寡妇这次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的时候,却发现邬寡妇居然坚韧的活了下来,继续留在邬季连的家乡,种地下田。 连长爱人心生愧疚,也曾多次劝邬寡妇改嫁,只不过都被邬寡妇坚决地婉拒了。 这热心的连长爱人无奈,不得不就此算了,只是逢年过节的,多了一份牵挂,一家三口经常上邬寡妇娘家,看看邬寡妇的老母亲以及回来陪着他娘过年的邬寡妇。 萧辛偐一口气将邬寡妇的经历复述了一遍,严澈眼底的神情换了数次,闪烁不定。 斜雨田园箬笠新_88 藤子都更是一脸唏嘘:“烈女啊烈女。” 严澈侧目,冷冷地看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立刻缄口,仰头望天。 看着严澈和藤子都的互动,萧辛偐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兴味,继续道:“啊,你们不知道?这钟无艳的男朋友就是十多年前那期见义勇为事件的主角啊。” 看着两人一脸茫然的样子,萧辛偐嘴角微翘:“啊……我想想啊,嗯……”装模作样的萧辛偐开始“思考”。 半晌,终于等到萧辛偐的下文:“哦,我记得好像是叫什么……什么……嗯……啊,是了,好像是叫武少宁,对了,就是叫武少宁。” 说完,萧辛偐“果然”地看到严澈的目光落到了场中的武少康身上,继续道:“哦,不记得说了,那武少宁其实就是武少康武老师的亲弟弟。哎呀,严澈,你是武老师的得意学生,你应该知道的吧?” 只不过,萧辛偐失望了,他并没有得到严澈除了看向武少康那一眼的情绪外,任何异样的表情,正准备“再接再厉”时,一旁的藤子都倒是说话了。 “武少宁,武少宁?啊,我想起来了,这个武少宁不会是那个武少宁吧?”说完,藤子都一脸惊奇地看向萧辛偐,带着疑问:“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萧辛偐一脸“你厉害”地看着藤子都,微微笑着颔首,也看到严澈侧目,看看藤子都,疑惑的眼神看了过来,于是道:“呃……其实吧,武老师,嗯,怎么说呢,他……呃,他父亲很有名的。” 严澈不解。 “嗯……哎,这个……”萧辛偐有些吞吞吐吐了,不由看向藤子都。 藤子都没发觉两人的异样,依旧是不长脑子一般接过了话茬儿:“武少宁他爸啊,就G省上任省委记啊,小R……严澈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严澈点头:“我确实不知道。” “啧,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啊……藤子都眉头一挑,一脸鄙夷地看着严澈,再扭头看场中的武少康时,脸上带着惊讶:“诶,原来武少宁的哥哥就是他呀。” “怎么了?”严澈不由出声询问。 咂吧着嘴,藤子都撇了撇嘴,带着令严澈很不舒服的不屑道:“早些年听闻武书记有个儿子,喜欢男人,为了个男人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和家里断绝了亲子关系,气得当时还不是省委记大病一场,还因此落下了病根儿……啧,没想到……”又回头带着复杂的神色看了严澈一眼,心道:没想到他居然就是你的老师,居然跑到了这里来。 “哎呀,啧啧,原来武老师是这种人啊!”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正是严旭。 三人一惊,萧辛偐更是眼利的看到了严旭看严澈的异样眼神,眸子眯了一眯,倏地恢复正常,道:“哎哟,是严旭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严旭原本带着些许痴迷看着严澈的眼神,在萧辛偐喊道自己时,一怔,回过神,笑得讪讪:“萧哥啊,你也在这里?” 三人不约而同心道:你也忒假了吧?!他(我)不在这里,你能听到这些信息? “是啊是啊。”萧辛偐讪讪笑,要多假有多假。忽地神色一正,认真地对严旭道:“严旭啊,这事儿……嗯,你,你就当做没听到吧,我们胡乱开玩笑呢。” 严旭咪咪笑,不作答复,眼神飘向严澈,却被藤子都无意识地用身子挡了个正着,心生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呵呵,当然当然,都是玩笑话,道听途说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那可是三儿最尊敬的老师啊,我可没有这么不长眼,跟个娘们儿似的大着舌头到处去唱。 气氛稍微有些冷却。 场中“三娘教子”已经演绎到了最高^潮,三个婆姨已经衣衫凌乱,那胖子全身衣服成了条,满脸血红血红的指甲痕,有几道甚至还沁着血,看上去身为恐怖。 然而邬寡妇一直抓着武少康的手,纠纠缠缠,武少康依旧未能脱身,眉头越来越紧,脸色越来越青。 叹了一口气,武少康转过身,将邬寡妇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边掰边用那温和地声音,无甚情绪地道:“艳娘,作罢了吧,作罢了吧!” 邬寡妇怎么可能真的听话“作罢”,武少康刚掰下这只手,另外一只手又打了上去:“不,不,凭什么要我作罢?你可以不喜欢我,难道我就不能动心思?难道你是嫌弃我嫁过人,啊?还是嫌弃他们说我克夫?” 邬寡妇双眼含泪,模样儿倒是真真地楚楚动人,惹人怜悯。 一些开始还在兴致勃勃等着看戏的婆姨,这会儿也都不由地侧过脸,用袖口抹着眼角,与那边的“三娘教子”比起来,有些沉闷。 严澈更是一脸“精彩”,五味杂全:心底吧,希望武老师答应邬寡妇,却也知道,武老师……完全是不可能接受女子的。 估摸着看事情闹得有些不可收拾,工地也被闲置下来,多嘴的人喊来了严家湾的长辈和邬子荡的邬老二。 两边的家长们一到,先是邬老二大喝一声,让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上前挡开了那边的“三娘教子”,又让几个婆姨拉起了邬寡妇,挡开了已生急态的武少康。 叱责了前来闹事的三女一男,将他们驱逐出去后,邬老二想再厉声叱责邬寡妇,对上邬寡妇那副香泪暗垂的模样儿,只徒留一声叹息,背过身,道:“艳娘啊,你……其实可以再找人家户的,守着着邬子荡,着实委屈了你啊。”说完后,背影佝偻地离开了。 邬寡妇微怔,明白这才邬老二暗地里示意她:离开邬子荡,别再把这里搅得乌烟瘴气。 一口气落不下,回头再看到武少康仓惶决绝离开的背影,哽在喉咙,邬寡妇的委屈,让她眼泪愈加汹涌,眼前居然有些发黑,亏得身边几个婆姨架住了她,不然她这会儿就得双腿一软,还真得昏死在众人眼前。 眼见邬子荡话事人已经说了这么些话,严家湾的“家长”们也不会让人继续留在这里。 严国昌大手一挥,声如雷鸣:“你们都站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做活儿?不然池子啥时候能砌起来啊?” 众人“喔嚯”一声,嘻嘻笑着相携做猢狲散去。 周金兰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把女儿严家瑜塞进已经冷了脸的严旭怀里,死拖活拽地把人拉走。 临离开时,神色凄凄地瞪了严澈一眼,弄得严澈侧过身,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周金兰两口子离开后,藤子都还在瞄着场里。 几个婆姨有的端水,有的扇风,惹人怜爱的邬寡妇黛眉轻蹙,美眸半眯,领口微开,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脖子,先前灰白的丰盈双唇,沾了水渍,微启轻喘带的胸脯一阵起伏…… 藤子都咽了一口唾液,暗道:好,好一副活色生香啊……(o(╯□╰)o这叫啥?啊?狗改不了吃SHI。) 严澈抬脚,狠狠碾在某色狼脚上。 ……一声哀嚎。 严澈白眼一翻,冷着脸,率先往严家湾走去。 某色狼不敢再有多余的心思,万分不舍地偷瞄一眼,一个转身,嗖嗖地超过了严澈,往严家湾狂奔而去。 该死的小人,老子好久没碰女人了,看一下,YY一下也不成么?! 呃……不过么,那女人还真没小人经看……可是,但是,那也是女人啊……(某色狼泪奔……) 严澈没走几步,死皮赖脸的萧辛偐就腆着笑跟了上来。 注意到与自己排行的萧辛偐,严澈微微蹙眉,却也没搭理他。 “诶诶,别走这么快啊。”萧辛偐笑呵呵地反抗。 严澈眼一横,让开了路,示意萧辛偐先行一步。 只不过,严澈一停,萧辛偐却没有和他意象的一样上前,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严澈。 严澈微愠,低沉道:“有事?” 萧辛偐挑眉,看了看严澈,又回头看了看场中被几个婆姨拥着的邬寡妇,道:“其实吧,这个邬寡妇……钟无艳吧,还真的听了不起啊。” 严澈眉头拧成了结,冷讽道:“啊,没想到你消息真的不是一般……灵通。”不是一般八卦啊! 斜雨田园箬笠新_89 也不理严澈的讥讽,萧辛偐嘿嘿一笑,道:“其实吧,这钟无艳有个弟弟,虽然是同母异父,不过关系还是挺亲近的。” 严澈斜了萧辛偐一眼,见萧辛偐不走,自己抬腿上路(?)。 萧辛偐亦步亦趋,跟了上去,无视严澈的冷淡,继续道:“钟无艳那个弟弟听说也是你们X大的学生,啧啧,运气好啊,大学一毕业就有了自己的事业,还娶了一个老婆,当起了驸马爷。” 严澈一顿,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萧辛偐:“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辛偐夸张地一跳,拉开两人的距离三步远,摆手道:“呵,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了?怪吓人的。” 严澈抿了抿唇:“那你就说吧。” “啊?”萧辛偐一怔,看着严澈甚为不解。 严澈勾唇:“然后呢,我那学长如何?” 萧辛偐眼底神色一转,复又恢复了那一脸痞气,拍了拍身上无须有的灰尘:“哎哟,你刚才那气势吓死人了,跟我家老爷子一模一样。”说着拍了拍胸膛:“真的真的,吓死我了。” 严澈磨牙。 “哎呀,别急嘛,我说就是,我说就是了。”萧辛偐双手叉在胸前。 严澈哂笑:“我逼你说了?” 萧辛偐一愣,赶紧摇头:“哎呀,别说你看上去柔柔和和的,怎么给我感觉这么可怕……你讨厌我?” 严澈抬脚欲走。 “哎哎,我说,我说。”萧辛偐赶紧追上:“其实吧,钟无艳的弟弟娶的老婆,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嗯,不对,不对,是他岳父挺有意思。” 严澈顿足,萧辛偐赶紧继续道:“哎,K省省长庄暮生的女儿庄婕盈就是钟无艳的弟妹。” “邬寡……钟无艳的弟弟?”严澈敛眉垂眸,轻轻地问了一句。 “哦,钟无艳的弟弟叫付梓,是她娘与改嫁丈夫生的儿子,啧,这小子挺有福气的。”萧辛偐刻意忽略了严澈僵硬的脸,继续道:“说起这个庄暮生,挺有意思的……他当年下乡的时候,听说喜欢上了当地一个女孩,结果女孩死了,女孩继父的女儿居然代替女孩嫁给了庄暮生,哈哈,你说有意思吧?……诶?等等,严澈,等一下啊。” 看着严澈愈走愈快,越走越远的背影,萧辛偐一反先前无赖的样子,眯眼勾了嘴角:啊,真是好玩,一定觉得这个世界真小吧?!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 眼看书评一天少过一天……木有动力啊木有动力,码不出字啊啊!!(无耻无赖滴某人抱头满地打滚啊打滚) 下章——“雅,不可无竹” 哎,严小三儿……生病鸟,为虾米捏?! 48 48、雅,不可无竹 ... 严澈病了。 在邬子荡回来之后,严澈就开始“卧病”在床。 藤子都挠着头,在严澈门外转了三圈后,给眉头打了一个结,回了客厅给严国强等长辈汇报。 月前,邬子荡一事说是挺轰动的,成了周围几个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娱乐了大众的同时,也引发了不少婆姨的深思——看自家男人看得更紧。 至于邬寡妇,在事发次日就收拾了行李,黯然回了已经没人的娘家,沨城。 至于那个被“无辜牵连”进来,严澈的老师武少康……藤子都也发现有些时日不曾见过了,就连一向风雨无阻地开放的挂面作坊,也一直没有出挂面。 这不,藤子都熟悉了严家湾后,严国强也毫不客气的将买挂面的事交给了藤子都——邬子荡的作坊不开了,那么,多走点路,就去柳家潭买吧! 其实藤子都挺喜欢被严国强吩咐着做事。 在他看来,这是这个温馨简单的农乡之家,已经接受了他融入的一种形式……他被接受,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只要乖乖的待在这个家,他或许也能享受这个家庭让他神往的温情。 因此,对于严国强,甚至严国盛的吩咐,藤子都向来就是听了就去做,毫不犹豫的去做。虽然有很多他都做不好,但是努力了,这就是尽心。 柳家潭离严家湾看上去距离不远,就是只隔了一座闸坡山,但是要从严家湾到柳家潭,实际距离却有好几里路。 因为从美人坡和雾戌山之间的湾口出来后,先要度过横在挽头溪面上的石拱桥,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到达闸坡山山脚下,然后才从山脚下的环山路转到另外一边……那样才到得了柳家潭。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家湾这个地方养人,藤子都自打来了严家湾,真正开始在严澈家住下来后这半年,似乎身体好了很多。 唔~主要就是以前那副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强健不少,虽然经常在室外劳作,导致原本藤大少爷那身白生生娇嫩嫩的皮肤黑了,也粗糙了,不过人却精神了很多。 特别是初初来时,背一个装满水的喷雾器(大约几十斤)都喊吃力的藤子都,如今挑一副三四百斤的担子也能健步如飞。 因此,严国盛经常拍着藤子都的肩膀,越看越满意地嘎嘎怪笑道:“嘿嘿,小子,不错不错,总算像个爷们儿了。” 为此藤子都经常暗地翻着白眼,在心底补一句道:“我以前不爷们儿,那严澈不就是娘们儿了?” 可不,严澈无论怎么晒,如今那一身白皙细腻的皮肤,连一般女人都比不上,啧。 后来越和严家湾的人熟识,还真让藤子都知道严澈以前在家的绰号,可不是叫“假闺女”么……只不过,藤子都却难得的没拿着这个去取笑严澈……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挑着两个装满了大米,重约两百斤的竹箩筐,两边大米上面各自还摆了五六把三斤重的挂面,藤子都被柳建华送出了柳家潭。 藤子都很欣赏这个柳建华,因为柳建华虽然不是严国盛老两口的血亲,却对老两口的孝道有目共睹,那是因为藤子都这时明白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哪怕他欲养的亲不算什么好亲。 还有一点,那就是柳建华这人真的很厚道很好说话,和其他村干部不同。 柳建华走的是亲民路线,不光带着柳家潭的人找事做,自己还亲力亲为,绝对不站在一旁吼吼指挥。而且,听说严澈家的池塘,就是柳建华带着几个堂兄弟帮着掘出来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90 唔,当然这一层是比较重要的,藤子都自己还没意识到而已。 让柳建华送到了柳家潭村口,藤子都就让柳建华回了,将柳建华给严国盛老两口送的营养品甩,结实的系到了背上,抻了抻扁担,往肩头一搁,挑着就准备往严家湾走。 “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自行车铃声响起,藤子都嘴角抽抽,又不得不放下扁担,回头看了看柳家潭,发现柳建华已经进了村后,把扁担往箩筐上一搁,坐在扁担上,掏出香烟,点上瞥一眼来人,眯着眼笑道:“萧少,看来你这个邮差的活儿做得挺上瘾啊?” “啊哈哈,彼此彼此,彼此彼此啊!” 严澈“卧病”已近月余,在听到藤子都出门,严国强上山后,无精打采的出了房门。 简单地在院里新移栽的毛竹林下汲了半盆竹笕流下的山泉水后,倒了半壶温水兑上,开始打整个人卫生。 束起已经过肩的长发,用热毛巾捂了捂连,就着肥皂渣泡的肥皂水,嚓嚓地简单刮了刮胡须茬儿,毛巾往盆里一掷……伸个懒腰也能弄得全身骨骼嘎嘎响的严澈,“嗤嗤”的怪笑在苍白憔悴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怪异,自嘲道:“不知道是懒骨头还是烂骨头了?” 收拾妥当后,趁着今天春日融融,拉了一把竹摇椅放到院里已是爬满绿意的葡萄架下,整个人坐了进去,听着耳边是摇椅嘎嘎作响与风吹树叶的伴奏,盯着那丛不算大的毛竹林怔怔出神。 不远处美人坡下的蓄水池已经初成规模,还封了顶,美人坡上已经拉开了白色的塑料膜,一片大棚温室业已建成,严严实实地将邬子荡挡在身后。 严澈这“病”,是心病。 在萧辛偐的“无心快语”的刺激下,整个精神系统崩坏,自我修筑的隐墙溃烂的后遗症——说白点,就是受不住打击,整个人颓靡下来。 严澈已经不去想萧辛偐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满心满脑子的都是付梓和庄婕盈结婚的真相,就像一把无妄急火,彻底地将严澈的那根救命稻草焚烧殆尽。 似乎顾长河与顾新荷的讥笑还在耳畔回荡…… “严澈啊,你离开吧,小盈和付梓结婚的事已经定下了。”那个男人腆着一张虚假的笑,如是说。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跟你外婆你娘一样的贱^货么,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儿子。”那个女人狰狞的面孔一阵扭曲,面上的那层厚厚的粉底几乎剥落。 “你们两个都是男子,不可能会有结果的。”那个男人挂不住虚假的笑,脸带阴狠。 “啊啊啊——你们母子俩都是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一个娘死了,儿子还要来跟我女儿争男人,要不要脸啊啊!!”那个女人歇斯底里,张牙舞爪。 “严澈啊,为了付梓的将来,你放手吧!”那个男人敛下阴狠,继续挂着虚假的笑容,谆谆引导。 “不要脸的小贱^货,真是跟你娘一样样儿的,付梓不会要你的……哈哈哈,你能给付梓想要的么?前途?还是你能给付梓生儿子么?”那个女人张开血红大口不住咆哮,大有将人撕烂活吞的趋势。 “严澈,你自己离开吧,不要逼舅舅出手!”那个男人终于掩藏不住面下的狠戾,阴沉着脸,语带威胁。 “哼哼哼,小贱^货,自己识相一点,不然你娘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这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可就不是没了工作这么简单了……”那个女人疯狂如斯,失了理智,失了她省长夫人的仪态,简直就是疯子。 …… 沙沙沙—— 又是一阵风动。 严澈微微睁开眼,抹了一把额际的汗水,苦笑道:原来,又做恶梦了啊! “三儿,你起来了啊!”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严澈回头,正好看到杵着拐杖杠杠响的严元照走进来。 严澈起身迎了上去:“五老祖,您怎么过来了?” 拍了拍严澈搀扶着自己的手,严元照看了一眼满园翠色的篱笆院,一阵感慨:“哎呀,才几天不过来,院子大变样了啊!” 可不是,原本显得有些冷清的院子,如今不光挂了绿,还有一丛移栽过来的毛竹也散发着生机,绿意盎然中,两栋竹楼隐在其间,更是有了几分脱尘的隐世之姿,比起严家湾那些白墙青瓦的大房子,这里才是真的令人艳慕不已享受啊。 让出刚才做的摇椅,严元照坐在上面摇了摇:“哎哟,这个不错,这个不错。”拍了拍竹篾编成的靠背,毛竹熏弯的椅柄,严元照像个小孩子一样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就是那林木匠说你给出的难题吧?” 严澈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林大伯心灵手巧,孙儿怎么可能难住他呢?” 严元照笑眯了眼,靠在椅背上,拐杖也丢到一边,严澈正准备伸手捡的时候,严元照制止了他:“别管这个,这是你几个爷爷们嫌我不够老,整出来装样子的。”说完指了指竹楼,佯装不悦道:“去,把你家前儿烤的新茶给老祖泡一壶,别以为你们掖着藏着我就闻不到了,告诉你们,你们烤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严澈晒然:“五老祖,我们哪有掖着藏着啊?得,我这就给您泡一壶。” 不多久。 严元照还躺靠在摇椅上,满目惬意地欣赏着这焕然一新的院子时,严澈端着一个小小的竹几,拿一把小竹凳从竹楼走了出来。 竹几上摆了一个大竹盘,大竹盘里摆了几个粗陶制茶壶茶杯和茶罐。 看到严澈的这些排场,特别是那几个别致的粗陶茶具,严元照眼睛都直了:“这个,就是你让桂月她男人烧出来的?” 严澈将竹几放到严元照跟前,坐到竹凳上,笑眯眯地把大竹盘里的东西一一摆平:“五老祖,您到底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 严元照白了严澈一眼,道:“怎么,嫌老祖打听你们了?哼哼,就是老头子不打听,你做啥人家也会报告给我听。”说完鼻下还不忘哼哧哼哧喷几个口气,惹得严澈忍俊不住,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粉意。 严澈赶紧摇头:“不会不会,老祖这不也是关心严家湾嘛!” 严元照哼哼两声,头一仰,指着竹盘道:“臭小子,还不赶紧给老头儿泡茶?!” “是是是!”严澈隐下笑意,利索地转身进屋。 “诶诶诶,干嘛去?”严元照见严澈要走,急忙坐起来:不会不给老头子喝茶了吧? 严澈哂笑:“不拿水怎么泡茶啊?老祖!” 嘴角抽抽的老人家一脸讪然,捋了捋胡须,坐回了竹椅内,一层绯红隐秘在胡须间,老人家的眼神开始乱转…… 茶,是新茶。 都是前几天藤子都在张超英的指导下,在鸡冠山上采来的新茶尖尖儿。 采摘拿回家后,清理干净杂滓,在春日底下铺晒几日后,严澈手把手控着火,一点一点炒出来的。 这就是严家湾人祖祖辈辈最爱喝的春茶。 当然,严澈这茶与一般的茶不同,这些茶在晒之前,严澈用碧水喷洒过,放在阴凉处,足足阴了七日才拿出来铺晒。 看着深褐色的粗陶茶杯里泛着金色的茶泽,嗅一口扑鼻的茶香,严元照眯了眼,摇头晃脑,甚为享受。 ……半晌,嘴啐到杯沿儿,浅浅抿了一口。 斜雨田园箬笠新_91 严元照大大地“哈啊”了一口气,满意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熏绯:“不错不错,这才叫茶,这才叫茶啊!”先前那些,简直连茶渣都不如啊! “这茶,千万不能给你二伯看到,千万不能给他看到啊!”严元照睁眼严肃地看着严澈,瞬间表情一转,居然带了几分委屈:“谁也不能给看到,不然……老头子没得喝了。” 在葡萄架下,抿着严澈制的新春茶,吹着凉风,看着不远处淙淙滴水的竹简。 严元照觉得有了几分醉意。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三儿啊,这是要得,这是要得啊!”严元照捋着胡须,微微蠕首:“人活着,不就图的这个意境么?哎,好啊,好啊!” “五老祖,您要是觉得好,也搬过来这边住吧!”指了指一旁空置的竹楼,严澈道:“喏,那栋竹楼还空着呢。” 严元照眯眼,捋着胡须,笑而不答。 桃红李白四月天,和风徐徐花香阵阵的雾戌山下,两辈人就这么相对坐着,偶尔粗陶杯相击的声音也显得悦耳。 “当年……你娘,也制得一手好春茶。”许久,严元照似是感慨地说着,眼底带着几丝怀念,几丝惋惜:“你娘啊,是个好女人啊!” 严澈默然,静静地泡着第二道新茶,滚烫的开水也惊不了他脸上的肃然。 “这些年来,你有去找过你外婆么?”似乎看出了严澈的黯然,严元照还是不得不残忍的问出了憋了很久的话:“你初初回来时,我就想问了,哎。” “外婆……已经去世二十五年了。”沉默多时,严澈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 严元照一怔,脸上带着隐隐的哀伤:“也是,如若不然,谁舍得这么好的闺女……流落在外呢!” “我……没有能力。”没有能力为娘和外婆做任何一点事……因此只能看着那些人为所欲为,嚣张行事。 “哎!”伸手拍了拍严澈不算结实的肩膀,严元照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严澈颔首。 抬头看了看朗朗晴天。 只不过,老天爷,您能看到么? 若是您看着,那些人怎么能过得如此逍遥自在,为什么那些人还不死?! 带着遗憾离开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娘?! “萧少,看来你这个邮差的活儿做得挺上瘾啊?”藤子都斜眼瞥了来人一眼,递了一支烟给来人。 来人泊好他那辆绿色的自行车在路边,毫无顾忌地伸手接了藤子都递过来的香烟,哈哈一笑:“啊哈哈,彼此彼此,彼此彼此啊!” 藤子都伸手给来人点上烟,看着来人吧嗒一口后,也呼出一团浓烟:“我就说奇怪了,怎么这么些年不见你,原来猫在这里啊!” “哪里哪里。”萧辛偐一脸无奈,苦笑道:“还不是我家老爷子,把我给下放到了这里。”耸耸肩:“这就人你们所谓的下基层镀金。” “不错啊。”藤子都微微笑。 “哎。”萧辛偐撇嘴,继续哭笑:“我压根就不是当官那块料,下一辈子基层也是烂泥扶不上墙。”说着,挤了挤藤子都,在扁担上空出一个位置,也坐 48、雅,不可无竹 ... 了上去:“倒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言难尽。”藤子都哂笑,猛地吸了一口烟:“要是我不来这里,恐怕你就见不到我啰。” “哦?”萧辛偐迷惑,瞬间又似想起什么,报以理解的苦笑:“你大哥,对你动手了?” 藤子都颔首。 萧辛偐咋舌:“不是吧?你这样他还出手?你哪里露馅儿了?” 藤子都耸耸肩:“什么露馅儿不露馅儿?他这是清除异己,坐稳江山。” “……要帮忙不?”萧辛偐默了默,思索片刻,问道。 藤子都愕然,侧首看了萧辛偐一眼,阴阳怪气地道:“不是吧?我不是幻听?” 白了藤子都一眼,萧辛偐略带苦涩地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样子,老爷子对我们几个儿孙,每一个待见的。” 藤子都缄默不语。 “哎,那段错误历史遗留的诟病啊,不知害了多少人啊……我奶奶离世前,抓着我们几个小辈儿的手,让我们找到那家母女……哎,连人家长什么样儿我们都不知道,上哪去找啊!”萧辛偐懊恼地拔了把头发,抬头望天,眼神有些茫然:“你说,是不是人一辈子不能做错事,否则一辈子不安生啊?老爷子可真不是一般地狠心呐!” 藤子都无法回答萧辛偐的话,想到严澈,眉头也蹙了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哎,算了,我要继续去送信了。”碾灭了烟头,萧辛偐站了起来,拍了拍藤子都的肩头:“藤少,有事要帮忙支一声。几年的交情,虽然我不在京城了,不过,应该还是能帮上你的。” 藤子都摇了摇头:“这里先谢过了。萧少,我觉得现在挺好,真的,自从到了严家湾,在严澈家住下后,我一辈子都没这么安然过……饭吃得香,连睡觉也睡得特别香。” 萧辛偐讶然地看着藤子都,半晌,呐呐道:“你……不会……是……” “嗯?什么?”藤子都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萧辛偐。 萧辛偐一顿,呵呵一笑,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说话间,翻身上了自行车,脚刚踏上脚踏板,回头冲藤子都认真地说了一句话:“藤少,那个严澈的事……”想了想,萧辛偐缄了口,呵呵讪笑道:“你,哎。没事。” “怎么?严澈怎么了?”藤子都猛地起身,扁担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严澈怎么了?” 萧辛偐一看心下了然,摇了摇头:“没什么,严澈……的事挺复杂,不过,严澈这人吧,挺好的。嗯,你啊,能帮就……你就帮帮他吧!说起来,严澈成了如今这样……说起来,你,呵呵,也脱不了干系。” 说完,萧辛偐一蹬踏板,人和车已经在几米之外:“听我的没错,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不然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藤子都愣愣地呆在原:什么意思啊? 半晌。 藤子都回神,冲着早已没了影儿的萧辛偐离去的方向,大吼一声:“萧辛偐,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他有什么事?猫的,话说一半,小心便秘!!” 一怔,藤子都突然想起一些萧辛偐曾经的行径,嗓门又开了几个调儿,咆哮道:“萧辛偐,你TM想占人便宜还说什么老子后悔不后悔,艹!” 心道:下次还得继续看实了,别让丫靠近来祸害那小人,小人长那样儿,原原本本不就正是那到处发^情的畜生的菜嘛! 转念又想:不对不对,他们本来就是同道中人,都喜欢别人的屁^股,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关我鸟事?! 啊,是了是了,要是小人被畜生勾^搭上,等着小人传宗接代的伯父肯定会伤心。 嗯嗯,免得伯父伤心,对,就是免得伯父伤心,我一定要看好小人,别人被那畜生给连皮带骨的吞了还不知道!嗯,就是这样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92 看吧,其实我还是好人,真他猫的是个大大的好人!哇哈哈!! 找到问题,并解决问题的某好人,哈哈一笑,捡起地上的扁担,挽紧了两头系着箩筐的尼龙绳,轻轻松松挑上了肩头,十二分地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小金小银打架了” 给我给我力量,让我来个双更吧吧吧吧…… 【话痨茶有话要磨叽】 情节木有那么玄乎,乃们都想复杂鸟~ 情节也木有跑题儿,乃们仔细留意就明白鸟~ 还有几位已经猜中滴大人,茶这里膜拜之~~~ 这文说~鸟~素种田,就素种田,还素种田,怎么都素种田~~~~~~种田者,流水账也╮(╯▽╰)╭ 49 49、小金小银打架了 ... 所谓是:春天来了,花儿红了,草儿绿了,小猫咪们每夜每夜地喵喵喵了。 于是,严国盛惊讶地发现,那两只大猫中的小金开始毛躁了。 晌午饭当口,严国盛一边夹了一筷子终于“出山”的严澈煮的红烧肉,吧唧吧唧嚼了满嘴油后,用手肘拐了拐藤子都:“小藤,你今天看见小金小银了没?” 和红烧肉苦战的藤子都抬头,嘴里还含了一块:“呜呜……呜呜呜?”(大意:没有,怎么了?) “咋啦?小金小银怎么了?”伸出筷子,狠狠给了严国盛一筷子头的张超英瞪了一大白眼。 严国盛一手护碗,一手捂着头道:“娘们儿家家,吃饭就吃饭,还用筷子头敲,当我是孙子啊?” “噗——”严国强赶忙转过身,险些吃了包席(土话,比喻吃饭时,口水全喷饭碗菜碗里,别人没法吃,成了那人一个人的宴席),接过严澈递过来的冬瓜汤,喝了一大口,这才顺过气来:“咳咳,小金小银怎么了?” 严国盛见严国强居然出了这么一个洋相,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把饭碗摆到了桌上,这才开始道:“我发觉吧,湾里的猫儿都在叫^春了,眼见这几天小金毛躁躁的,估摸着,是不是小金也到了找母猫配种的时候了啊?” “噗——”这次是严澈,没能像严国强那么精确地避开,正对着藤子都……喷了一脸粟米白米饭。 “……” “……” “……” “……你,喝汤!”藤子都往脸上一抹,给严澈也盛了一碗汤,没好气地递了过去,脸都青了,甩吧甩吧手里的饭粒,侧过身,避开严澈,咣哧咣哧扒拉起饭来。 “……” “……” “……” “……”四人默,憋着笑也开始埋头扒饭。 只不过,小金是否发^情这个问题,还是被三位老人暗地里留了心思:小金这个大个儿,找的母猫一定不能小。小银也是公的,要不也一块儿连小银的也找了?! 拧了装红线虫的塑料桶,藤子都屁颠屁颠的跟在全身武装,只拿了一个塑料水瓢的严澈身后,在藤子都身后,跟着焉儿败的小银。 小金精力过剩,早跟在严国强兄弟背后,连蹦带跳的上山去了。 来到池塘边,严澈划开水面上生出来的水葫芦,有些奇怪地问:“诶,怎么长这么多水葫芦啊?” 藤子都闻言,赶紧把桶往旁边一搁,跟了上来:“哦,听婶婶说,这个不碍事,可以捞起来喂猪呢。” 严澈回头瞪了藤子都一眼:“塘子都长满了水葫芦,你让种的莲藕和荷花长在哪?” 张了张嘴,藤子都有些委屈,呐呐道:“我……我不也是想安慰你么……” 剜了藤子都一眼,严澈隔着塑料手套捞起几朵水葫芦,丢到了藤子都脚边:“去,找个竹箢篼来。” 看着藤子都噔噔噔跑开,严澈又叫道:“嗳嗳,等等。” 藤子都一个急刹车,漂亮旋转一百八十度,转身,两眼放光:舍不得使唤我了吧?! 微微皱眉,严澈道:“再给我找个长竹竿来,嗯,最好是把前些日子弄来的尼龙渔网……(比了比)跟装菜的筲箕大小的一张网子,拿一张过来……再弄一条剥好的竹篾过来。” “嗷……”沮丧地应了一声,藤子都扭头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竹楼走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没这么好心,果然是要指使我,果然是! 看着藤子都走远,严澈勾唇浅浅笑了。 藤子都来严家湾这半年来的改变,严澈是看在眼里的,原本那个不服气,处处散发怨气的藤大少爷,如今已经和曾经他瞧不起的那些农民,没什么区别了。 想着方才看到的藤子都一高一低卷着的裤腿,还有脚上用凉鞋割成的拖鞋,还有露出的脚趾甲盖里的黑泥……严澈知道,藤子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流里流气,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成天只知道拿着钱到处挥霍,到处找女人的纨绔子弟了。 只是不知道……藤子都自己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改变呢? 严澈望着手里捞起来的水葫芦,思索片刻:藤子都都改变了这么多,我,是不是也该试着改变的没错,不管如何,这严家湾都是自己的家,家里还有亲人等着自己,牵挂着自己……那么,就算是摔了伤了,回来的时候,家门还是为自己敞开,不是么? 想着,严澈轻轻扯下了塑料手套,光洁白皙的手指缓缓浸入冰凉的塘水里…… 池塘的水不算干净,却也不是那种浑浊不清,不知是不是因为放了碧水的缘故,池塘的水,也是碧绿碧绿的。 掬起一捧,隐约能看到水里丝丝线线的水藻,严澈的眼睛却盯着手上的肌肤。 “哎哟,你,你干嘛?”藤子都踉跄跑到严澈跟前,拍掉严澈手里的池塘水,拉过严澈的手,扯着自己的衣摆就使劲给严澈擦拭着手:“你不要命了?伯父说你对鱼类过敏,这池塘养了这么多鱼,你还用手去沾水?不要命也别祸害鱼啊!真是的……” 看着藤子都一边给自己擦着手,一边唠唠叨叨地责骂自己的样子,严澈心下一怔,暗讨:我,我不会真的有受虐的倾向吧?!这个混蛋这么骂我,我居然觉得开心?! 斜雨田园箬笠新_93 藤子都给严澈把手擦干后,抓着严澈的手瞧了半天,除了还是那么白白净净,嫩嫩生生得想让人咬一口之外,并没出现什么过敏症状。 “呼”地呼出一口气,恶狠狠瞪了严澈一眼:“哼,你就作吧!小心过敏过得你全身烂兮兮的,让你找不到男人!” 严澈一滞,脸色唰地白了。 “呃……”藤子都见严澈的脸色一变,心知说错了话,心下慌张,却不知道怎么补救,干脆恶狠狠地甩开严澈的手,把绑好的临时网兜踢到一边,拧了装红线虫的塑料桶就往池塘中央的草亭走去:靠,瞧我这张臭嘴,又惹祸了!(内流)小人不会又要想招折腾我了吧?! 望着藤子都的背影,严澈眯着眼,放射出媲美伽马射线的目光,狠狠地将藤子都毁灭了N遍,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拿起脚边的网兜,冷哼一声,严澈开始撇弃某些“杂念”,在小银诡异的眼底下,专心致志地捞起了水葫芦。 捞一次,心底狠狠咒一次:种马,小心XX烂掉!种马,小心XX磨成针!种马,小心下次永垂不朽!种马……(囧) 猛地一顿,严澈脚下一滑,险些掉进池塘里。 茫然地望着在草亭里哼着小黄调儿抛洒线虫的某人,严澈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银翻了个白眼,张大嘴,打了个呵欠,倚着新抽了绿条儿的柳树,打起盹儿来。 农家忙碌的日子就是过得挺快。 转眼间,雾戌山上一山的果花已经凋零,不算粗壮的果树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叶子,隐约间,还能觑见一个个筷子头大小的果子。 美人坡的蔬菜大棚也早已经下了苗。 虽然不是自家培育出来的菜苗儿,而是从农科所里花钱买来的——嗯,自家吃干饭,不能让人家连米汤也捞不着吧? 不过,在蓄水池完工蓄满水后,仰仗着技术员留下的那句“蓄水池的水是用来灌溉作物的,最好不要做饮用水食用”的话,严澈趁着都被严国昌吸引过去别的地方,都没有留意他的举动时,悄悄往里面掺了一点碧水。 因此,用了碧水特效的水灌溉了大棚的菜苗后,虽然分量很少,却也长势喜人。 特别是按照藤子都提议,严澈写入计划的先种下的那一批大白菜,白白嫩嫩,已经开始抽蕊卷心,估摸着用不了多久,第一批绿色无公害的大白菜就能出棚。 看着一畦畦蔬菜,严元照笑眯了眼,忍不住夸了严国昌几句,这让带着严澈等人参观的严国昌更是笑眯了眼,对严澈的嫌隙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毕竟,因为严澈这次莫名其妙的“谦逊让贤”,严国昌可是得了不少领导的表扬,特别是陈书记拍着他的肩膀说:“老严啊,好好干,争取做出点成绩……嗯,等我走了,乡镇府还少不了你们来把持。” 这么明显要提拔的话,严国昌怎么听不出来? 为此,严国昌从乡政府开会回家后,喜滋滋地把陈书记的原话和自家婆姨一学,欢喜得老婆子连忙去镇上割了几斤鲜肉,准备扎扎实实的给他做了一顿红烧肉。 回来时,还买回了一瓶好酒,有酒有肉,让严国昌吃得满嘴流油,打嗝也冒着香香的酒气儿。 这天夜里,已经步入暮年,孙子都快上小学的严国昌,居然雄风再现,龙精虎壮……呃,自然少不得好好“犒劳”了自家婆姨一番。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严国昌不单得了领导表扬,在富源乡几个村的村委干部里,他这次算是彻彻底底地扬眉吐气了一把,听着人家的奉承话,严国昌走路都昂首挺胸,脚步生风。 说来,这些可都是严澈给他的机会啊! 这样的侄儿,再像以前那么对待,那可是傻子才干的事啊! 严国昌虽然给人的感觉不是很沉稳,其实他的心眼儿比严国繁还多,所以,别说和以前那样到处刁难严澈了,严国昌巴不得把严澈这个甘居幕后的“军师”,用神龛贡奉起来! 严澈跟在严元照身后,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严国昌的谄媚,也不多话,这是顶着一张风刮不动的和煦笑容,听着,看着。 严国昌的那些小心思他自然是不知晓。 严元照看着严澈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再加上大棚里长势惊人的蔬菜,笑眯眯地捋着胡须,却看到一旁寸步不离跟着的藤子都,眉头微动,笑问:“小藤啊,你觉得这菜长得如何?” “啊?”正在低着头看着路,惟恐一个不小心就踩到菜的藤子都,听到严元照的问话,蒙登登地抬头,一脸茫然。 严澈没好气地翻了白眼:“老祖问你觉得这菜长得好看不。” 忙不迭点头,藤子都大声道:“当然好,这可是纯绿色蔬菜啊!怎么可能不好?!” 闻言,严元照和严国昌朗笑出声:“哈哈,是啊,纯绿色蔬菜,咱们这可不就是纯绿色蔬菜么!” 还没摸清楚情况的藤子都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愣是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更浓不懂严澈瞪自己做啥……(可怜的囧娃) 刚看完了种白菜的大棚,几人转出来,准备去旁边看看种萝卜的大棚时,看到张超英正往这边跑过来。 藤子都一直处于开小差状态,因此最先看到张超英的人,自然是他。 “婶婶,你怎么来了?”帮跑得气喘吁吁的张超英顺着气,一边问道。 “哎哟。”张超英猛拍着大腿,指了指严澈,又指了指藤子都,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严澈一行人也是瞧见了张超英的到来,严澈也上前,伸手帮张超英顺着气。 “国盛他家的,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急?”见小辈儿这么不稳重,让严元照有些不悦。 “哎哎。”半天,张超英才摆了摆手,站直了身体,对严元照恭敬地喊了一声“五爷爷”后,这才拉过严澈的手,急急道:“三儿啊,赶紧回家去看看吧!” 严澈一怔:“怎么了?婶子?” 严元照也蹙了眉,心道:这个样子,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哎哟,哎哎,没,没……咳咳。”张超英呛咳起来,严澈急得一边给张超英顺气,一边往严家湾方向张望:“婶子,别急,咋啦这是?”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张超英,使劲吞了几口唾沫,整个人完全顺过来了:“呼呼,你啊,赶紧回家去看看吧,小金小银打起来了!” “啊?” 四人愕然:还以为出啥大事了呢,瞧这闹的。 严澈回到家,听严国盛和严国强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大致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啊,自打上次吃晌午饭的时候,严国盛提起了关于小金是不是也发^情了的疑问后,三个老人便留了心——呃,开始找周边有没有大猫,拿来给小金配种,嗯,顺便练小银的也一块儿配了。反正嘛,猫到了这个时节,也就这样儿了。 孰料,从双河村好不容易找来了两只又肥又大的家猫回来后,小金倒是围着其中一只黑花纹的猫转了几圈,闻了闻,又围着小银嗷嗷叫着乱转。 小银倒是干脆,对着两只家猫直接撇过头,看也不看人家一眼。至于小金,还是那么任由它嗷嗷乱叫。 这不,三位老人见了疑惑,召唤小银过来后,仔细掰开小银的后腿敲了个仔细:不对啊,小银是公的,没理由小金不理那两只母猫,围着小银发^情啊?! 于是乎,严国盛想出了一个损招,不惜用麻辣牛头来逗弄小金的时候,那麻辣牛肉早先就在家里用白酒泡过,果然……小金吃了几片麻辣牛肉就醉了(囧)。 斜雨田园箬笠新_94 见小金醉了后,严国盛两口子就合力抱着百来斤的小金回了严家湾的家,顺便把那只也有几十斤的大肥花猫抱了过去,来了个“酒后乱性”(囧啊囧)。 谁曾想,这小金……呃,原来是个雏儿,根本还不会……嗯嗯……那啥,把人家大肥猫的屁股都弄破了也没那啥(囧)。 没办法,等到小金酒醒了,一看到身边儿的大肥猫,一下就炸毛了,直接一张嘴,就把人家给活活咬死了。(……) 这倒也就罢了,严国盛老两口琢磨着,实在不行就赔人家一点钱呗,反正这猫这么肥,根本抓不动老鼠,哪能跟自家小金比啊?! 老两口更没想到的是,小金一回到竹楼后,居然看到剩下那只灰猫和小银形似亲密,一下就抓狂了,“嗷唔”一声扑上去,不单一口咬死了灰猫,还跟小银扭打起来。 这会儿,严澈盯着两只浑身是血,却还不服输地对着对方呲牙咧嘴的小金小银,眼底有着藏不住的震撼。 藤子都更为夸张,指了指小金小银,又盯着严澈,眼珠子都不带眨一下,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大鹅蛋:不会吧……不会不会吧…… 看着父亲和叔叔婶婶愁得展不开眉的样子,严澈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赶紧用手把下巴一抬,嘴巴合上了,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小声嘟囔道:“什么人养什么宠,神呐,仙呐,上帝观世音姐姐啊,这是什么世界啊啊……” 严澈走到两只中间,伸出手,一边一下,轻轻地抚着两只的脊背,让两只安静下来后,扭头对父亲和叔叔婶婶道:“嗲,叔,婶儿,你们先去忙吧,这里我看着就成了。” 三位老人有些愧疚地看了看小金小银一眼,忙不迭点头,道:“也成,这两个大家伙亲你,这不,见你来了都安静下来了。” 严澈点点头:“嗲,一会儿拿点钱,回头我带着去给人家赔个不是。” 严国盛忙摆手道:“这个还是我和你婶儿去吧,是我俩开口要来的猫,自然要我俩亲自去赔不是。” 严澈想了想,看着严国强征求意见,见严国强点头了,他才点头应允:“那也成,就麻烦叔和婶儿跑一趟了,不过,钱还得我出,毕竟是小金闹下的祸事儿。” 张超英正欲开口否决,严国强倒是拦了下来:“他婶儿,你就听孩子的吧。” 闻言,张超英看了看严国盛,老两口踌躇片刻,犹豫不决。 藤子都嘴角抽抽,狠狠瞪了小金一眼,可那家伙眼神儿一闪,直接把血糊糊的脑袋往严澈身上蹭,气得藤子都咬牙切齿。 因为两只大肥猫就跟严国盛老两口说的一样,养得太肥,已经丧失了抓老鼠的能力,严国盛去跟人赔礼时,那两家人虽然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他们对小金小银还是有些耳闻,那么大那么漂亮的大猫,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家的土猫呢? 想想也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儿,再加上自家那肥猫根本就是肥得等死的,死了或许也倒是解脱了,死活不收老两口的钱。 熬不住老两口死塞活推,这才不得不抽了两张十块面额的钞票,意思意思就算了。 深层的来说:雾戌山的变化,还有严家湾如今的变化,他们都瞧在眼里,还指望着仰仗乡邻的关系,让严澈这个大学生出点主意呢。这钱,可不能收多了。 至于小金小银最后到底有没有配^种成功,外人不得而知。 只知道小金小银跟在严澈和藤子都俩人身后,从严家湾走了出去,消失了半天。 半天后,两人回来了,可是跟在身边的小金小银却不见了踪影。 而后,藤子都看严澈的眼神儿,那叫一个销魂啊…… 嗯,暂且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插腰指天:哇哈哈哈,这就是双更,双更啊!!! 新鲜出炉,周末双更大放送!!\(≧▽≦)/ 悄悄声:刚才斗地主……茶把豆豆都输光了,所以来更文鸟/(ㄒoㄒ)/~~ 下章——“卖菜也要广告” 50 50、卖菜要做广告 ... 燕儿唧唧喳喳往返于屋檐下,叼回草泥开始筑巢时,严家湾的蔬菜大棚成绩初现。 看着长得大好的蔬菜,严家湾的人又开始犯愁了。 ——这菜好了,上哪去卖啊?难道还和一般菜一样挑去镇上卖?那可不成,这怎么说也是精心伺候出来的什么什么绿色蔬菜啊! 于是,严元照背着手,一步三摇地又往雾戌山下走来。 这几天,趁着天气暖和起来了,严国强兄弟俩一商量,为了提早预防雨季到临,早早地扛着锄头铲子疏通雾戌山的泡水沟渠去了。 张超英刚在池塘里捞起来满满四箢篼的水葫芦,让藤子都和她一人一担挑了回去。正如藤子都所讲,张超英用水葫芦当猪草喂猪呢。而且,听说养得那两头年头买回来的猪崽还特别爱吃这个,喂了才一个多月,两个小家伙硬是长大了两圈,比那几十块钱一蛇皮袋的饲料还管用。 严元照去竹楼没寻见一个人,来到池塘时,发现严澈居然把摇椅搬到了草亭里,身上披了一件草绿色的军大衣,一本书盖着脸,睡得正香呢。 严元照并没直接叫醒严澈,反而捋着胡须,打量起池塘来。 池塘大,却不空。 开春儿后,一汪池水碧幽幽的,一簇一簇的水葫芦铺满了池塘边围的水面,年前栽下的莲藕也付出了水面小半截,叶子也没见张开,卷成一个缕卷儿,静静伫立在水面。 偶尔有几尾调皮的小鱼将脑袋探出水面,尾巴一摆,旋地又钻到了墨绿色的水深处。 仔细瞧瞧那些小鱼,早已经不是一指长的小鱼苗,而今已经长大了筷子长,估摸着再过一些时日,就可以撒网打鱼了。 严元照心怀喟叹:哎,这三小子真的是能耐啊,不光是雾戌山养活了,就连挖出来的坑养着鱼,鱼也能长这么地快……难道这雾戌山还真是宝地不成了? 回头望了望那一扇的苍翠,严元照摇了摇头,实在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能说是严国强这人老实本分,肯吃苦,自然能得到好的回报。 斜雨田园箬笠新_95 在严元照心思沉沉时,严澈已经幽幽醒来。 突觉身旁有人,也是惊了一跳。 看清是严元照后,严澈不由脸上发烫:“五老祖,您……您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倚栏而坐的严元照听到严澈的声音,这才转回头,呵呵笑道:“这不,看你睡得这么香,不舍得喊醒你啊!” 严澈揭下盖在身上的军大衣,让出摇椅,扶着严元照做到上面:“五老祖,您这么说不是害孙儿回头给我嗲骂么。” 严元照抬头看了严澈一眼,哈哈一笑:“那可不会,你嗲可舍不得骂你。” 想想也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严澈抿嘴,一脸幸福:“五老祖,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来又有什么事儿吩咐孙儿去做呢?” 严元照不乐意地瞪了严澈一大眼,道:“呵,老头子我就不能过来看看?” 严澈撇撇嘴,赶紧道:“这不怕你过来有个闪失么。” 挑了挑眉,严元照继续摸着自己顺溜的胡须,佯怒道:“嘿,我看你们一个两个都巴不得老头子我有个闪失吧?” “啊?老祖,您就饶了孙儿吧,您这话要给长辈们听到,孙儿不得掉一层皮啊!”严澈拿出多年不用的杀手锏——撒娇道:“五老祖,您也舍不得孙儿被骂吧?” 严元照双眼圆瞪,半晌面部神经才缓和下来,笑眯了眼:“哎哟,这才是老头子印象里的三儿嘛!” 严澈一头黑线…… 老人家的身子骨儿经不住冷,严澈早早就把严元照带回了竹楼。 当然,少不得又给严元照泡新茶喝。 心满意足喝了两道茶的严元照,唏嘘了半天,这才将来意跟严澈说了一遍:菜快出棚了,买家的问题,大伙儿都愁上了。 其实严澈也能猜到这个原因,只不过严元照一说出来,他自然更是没有理由敷衍,也把老宅托了出来——买方,老宅帮忙介绍了几个客户,也一早就去问过了。 碍于老宅不在国内,严澈答应严元照,说他回头打电话去问问,看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来“提货”。 严元照这才满意地哼着调子走出了雾戌山。 虽然有些不厚道,严元照也觉得为难了这个重孙,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如今漫山青翠的雾戌山。 遂地,又笑了。 所谓“能者多劳”,三儿能干,自然要受一些累才是。 心下为自己这个理由喝了一声彩的严元照,背着手,一摇三晃,踩着极有韵调的轻快步伐往严家湾走去。 无事一身轻啊,无事一身轻。 老宅给严澈介绍的正是严澈所在的G省省会——鹿城的一所大学的食堂。联系人姓曾,是鹿城大学副校长,职务所在正好监管校内食堂。 严澈在严元照走后,就给老宅给的联系人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几番寒暄下来,严澈尊尊敬敬地唤对方曾校长,然而,那位曾副校长却很大官腔,弯来拐去,虽是答应开车来严家湾收菜,但是暗底下,却极其露骨的示意严澈“该意思意思”。 严澈自是明白其中一些道道,虽不明说,但是话里却还是应允了这位曾副校长的“要求”……只不过,挂断了电话后,严澈考虑的是:这样的关系户,能做长远么?!能担保不会出事故么?! 严澈不敢保证。 总而言之,和这位曾副校长沟通之后,严澈觉得这个曾副校长……嗯,得自己主动出击,去找新的客户了,这个曾副校长靠不住。 再说了,严家湾蔬菜大棚建起来了,那可不是一家这样的大学食堂就能包干的,于是,严澈心下也多了一层计较:扩展业务,刻不容缓。 晚上,在严国强和严国盛回来后,严澈也将这事跟两位家长汇报了一下。 严国强听后,眉头又习惯性地聚在了一起。 反倒是严国盛一拍大腿,坚决支持侄儿的决定,说:“这样也不错,免得在一根绳子上吊死,以后人家要怎么咱就得怎么,搞得都不活套,大家跟着受罪!” 严澈也正是觉得就是这么一个理儿,要是一直和鹿城大学合作的话,严家湾这边就十分被动了,特别还有那么一位曾副校长横在那里——那位可是一位腆着肚子喝人血的吸血鬼啊。 “三儿,你说这事儿……当初你会不会打的包票太大了一点啊?”许久,沉默了半晌的严国强说话了,他总觉得一口气卖那么多菜……很悬乎。 给严国强和严国盛各自奉上一杯热茶后,严澈坐到了两位长辈对面,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微微一笑:“嗲,这个您放心,只要咱们严家湾的菜没问题,一定,不,绝对能卖出去的。” “那……”严国强犹豫不决,自打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回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把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儿子念过书没错,学问高见识多也没错,可是,再怎么着,他也还是个孩子啊,哪能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 而且,儿子做的每件事的设想,都是他穷极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的事,更别说去做了。 也就是因为儿子这样大胆的设想,从雾戌山到池塘,从池塘到湾里的蔬菜大棚,还真的就一样样儿的做的有模有样,让他这个老父亲挑不出毛病不说,次次都能惊到瞠目结舌……哎,可是这中间的惊险,也够让人喝一老壶的啊! 严国强叹了一口气,慈祥地看着信心满满的严澈,不由有些黯然,心道:难道真的是我老了?!老的做事总是畏首畏尾,拖了三儿的后腿了么?! 将严国强那一瞬的黯然看在眼里,严澈明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出言劝慰的时机,却又忍不住心下一阵绞痛。 有这么一个父亲在担心着自己,有这么一个父亲时刻保护着自己……他,还能有什么抱怨呢?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呢? 末了,严澈哽着嗓子,只得说出一句话:“嗲,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看着父子俩这个样子,严国盛心底也多了一声唏嘘:养个儿子,果然不同闺女,闺女怎么养,也是别人家的啊。 掩下那丝落寞,严国盛敛起那些多余的情绪,笑眯眯地喝着茶,打趣道:“四哥,你就爱操心,三儿比咱们有主见多了。” 严国强一怔,也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严澈道:“那……三儿,你就去做吧!不管怎么样,家里还有嗲一把老骨头给你顶着!” 一股暖暖的气流充斥全身,严澈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可怕了,狠狠点头:嗲,放心吧! 藤子都回到竹楼后,嘟嘟囔囔的样子令严澈很是奇怪,忍不住开口:“你是怎么了?” 撇了撇嘴,藤子都回头看着严澈道:“我算知道为什么农村孩子这么多,而且越多越穷了。” 严澈囧然……这是怎么了?被啥刺激了?! “哎,以前人家说闲得玩蛋,我还觉得那是说得夸张不着调……现在看来啊,还真的是闲得玩蛋呢!”藤子都脑袋一歪,端起桌上的冷茶,咕嘟咕嘟喝了个底儿朝天,大声呼出一口气,继续昂扬道:“可不就是闲得完蛋么?农村没有别的娱乐生活,晚饭一完,大老爷们儿哪个不是吹灯拔蜡,抱着老婆上床玩蛋?结果玩得计划生育都没办法计划了!” 严澈脸都沉了下来:这家伙,还说他改好了呢!果然是狗改不了吃SHI,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下流啊!!(╰_╯)# 或许是终于看到严澈的脸色不渝,藤子都赶紧嘿嘿一笑,道:“别气,别气,我这不是看到你们湾里那个三哥……生气么!” 斜雨田园箬笠新_96 “三哥?哪个三哥?”严澈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问一句。 “嘁,还有哪个三哥?还不就是严钊的三堂哥严松么。”藤子都磨了磨牙:“家里已经有了四个孩子了,大的一个才刚十一岁,穷得一家都喊穿不起衣服,孩子都给辍学了……听说这次回来,又让他老婆怀上了。” “呃……”严澈记起这个三哥是谁了,原来就是和桂月嫂子关系最近的那个四嫂家的兄长。 四嫂之所以叫四嫂,因为四嫂的男人严柏在家排行老四,严松就是严柏的亲哥哥。 早些年计划生育的时候,这个严松家可是出了名的最难搞的“严打对象”。 只不过每次都给这个家伙逃过了。 为此唐彩英这个村妇女主任没少在乡政府领导面前挨批。但是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就算如今严松带着婆姨回来了,大过年的,谁还能那么不厚道地跑去告状,让人家一家人年都过不成啊?! 反正又不是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恨,大多数人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揣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就这么过去了。 “哎,其实也没错,这样的日子,真的闲得蛋疼。”藤子都仰天一声哀嚎,惹得严澈又黑了脸,轻飘飘地道:“其实,家里那把菜刀磨一磨,还是很锋利的。” 闻言,藤子都狠狠打了一个激灵,嗖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捂着裤^裆远离严澈十米远:“你,你,你想干啥?” 严澈眯眼勾唇,笑得嘴角的梨涡浅浅:“你蛋疼,我帮你割了!一了百了。” “嗷——” 大呼一声,藤子都已然蹿出院子,往池塘方向跑去。 望着藤子都跑远的方向,严澈的嘴角越弯越大,越想越觉得藤子都如今这个样子太……白痴了,太可笑了,忍俊不住的严澈,捂着肚子,双肩抽搐,不可遏止地闷笑出声。 虽然藤子都的蛋依旧还安然无恙地待在某个作孽的地方,不过,借由藤子都的“玩蛋论”之后,严澈还真的想到了一件事。 嗯,那就是去镇上办理宽带——这个也是刻不容缓。 严澈把这个想法一说出来,严国强还没明白什么是宽带细带,什么是硬特旺软特旺的时候,藤子都鸡血上身,把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噗噗”地拍着胸膛再三保证:“交给我吧,我一定把事儿办好!” 见这么激动的藤子都,严澈也觉得挺难受的:瞧把这个过惯了现代化都市生活的大少爷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完全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没啥区别了。 想着,这事也就全全落到了藤子都身上。 那一晚,乐得半夜严澈父子俩都能听见某人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唱着又黄又色的调子不出奇,还哇呀哇呀的乱叫……可谓是一夜惊悚啊! 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藤子都就猛拍严澈的房门,大声呼和:“起来了,起来了,天亮了天亮了!” 气得严澈白着一张脸,双眼泛红地开了门,怒气在一碰到藤子都那一脸兴奋事,还是不自觉的偃旗息鼓了。 严国强起来后,翻出家里的户口薄交到藤子都手里,藤子都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就想往灵渠镇上跑。 忍无可忍的严澈不得不倒出一盆冷水,道:“看看时间,这会儿人家还没上班呢,你去找谁办理业务?” 焉儿败了半刻钟的藤大少,很快就恢复了那一副小儿多动重症唤着的模样,上蹿下跳一圈,回来就盯着闹钟喃喃道:“怎么还不到呢?怎么还不到呢?” 好不容易挨到了八点半,藤子都就跟圈养许多年,好不容易见了天的牲口,嗷嗷叫着穿了衣服就冲出了严家湾。 藤子都去得早,回来得也早。 ……兴致勃勃的去了,焉巴啦兮的回来了。 看着藤子都的样子,严澈没睡够的心情突然开朗了,问道:“诶?你不是去办宽带了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藤子都抬头,一双哀怨的眼神儿望着严澈,就势要飞扑过来:“澈~这里的宽带怎么要这么久才办得下来啊?” 听到藤子都那个古怪的称呼,严澈打了一个摆子,狠劲搓了搓胳膊,飞起一脚,某人光荣地躺倒在地……继续抽疯。 一晃眼,又是个把月过去了。 鹿城大学的车来了一趟,拉走了严家湾蔬菜大棚的第一批蔬菜——足足一整车,五吨。 在蔬菜从严家湾又背又挑搬出去,装车离开的时候,当着一村人的面,曾副校长在收了严国昌一个不小的红包后,笑眯眯地把六沓连号钞票当面递到了严国昌手里。 顶着整个严家湾人热切感激的眼神下,感觉无限量好的曾副校长站在车门前,极其大气地挥了挥手:“乡亲们,回去吧!” 这个情形,看得严澈眼神冷了好几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然而,当回头看到那一群朴实憨厚的严家湾人时,严澈心下只觉得酸涩:朴实的农家人啊!尽把豺狼当恩人了! 为什么蔬菜只卖到了六块一斤呢?和原本老宅估的八块的价格相差了足足两元呢? 那曾副校长来时,开门见山说了一句话,让严澈当场僵住了。 曾副校长那一脸的无赖,哪还有什么高级知识分子的风度啊,他说:“我们以前买的蔬菜,确实是八元一斤来算的,不过,你们这里的蔬菜到底是不是绿色蔬菜,我们可真不清楚……至于以前买的那些蔬菜嘛……XX绿色蔬菜,你应该听说过的吧?电视做广告那个,多出名啊,名气,就是质量的保证。” 说完,那曾副校长还一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严澈的肩膀。 斜着那只肥腻的手,严澈腮帮子发酸,恨不得抡起墙角的扁担,就着那只肥爪,给丫拍折了……叫你还敢不敢污了劳动人民的血汗钱。 但是。 又能如何呢? 怪只怪自己没有想得周全,没有顾得周全……谁想过,卖个菜还要做广告啊?! 哎,这亏了的两万块,只能当一个血的教训,当交了一次昂贵的学费吧!! 在第一批蔬菜卖出去的第二天,电信公司就派下来一队工作人员安装宽带了。 繁琐庞大的牵线搭线工程,一进行就是两三天——要从灵渠镇重新牵线搭线到严家湾。 见严澈家要装电话,要牵网线了,湾里几家条件宽裕一点儿,儿女都在外面打工的家庭,也沾了严澈家的光,一下就有五六部电话安装,电信公司的人乐得眉开眼笑。 直到线路安装完毕,检查勘测又花去两天时间后,藤子都终于如愿以偿地抱着严澈的笔记本电脑坐在葡萄架下。 看着熟悉的IE浏览器不再出现“无法显示该网页”,顺利登上网页后,泪流满面的藤子都看着严澈说:“咱……终于算是现代人了!” 看着藤子都那个不成器的样子,严澈前些日子在那个曾副校长那里积累下来的怨气,一发不可收拾,爆发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藤子都跟前,伸手……“啪嗒”一下合上了电脑,扯着嘴角哼哼问道:“想上网?” 斜雨田园箬笠新_97 藤子都眨巴着眼睛,狠狠点头。 “真的那么想上网了?”严澈挑眉。 某人狠劲狠劲又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丝讨好:“想。” “真的真的那么想上网?”严澈挑眉,眼角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 “嗯嗯,嗯嗯嗯,想!”某人差不多化身为犬,除了没有尾巴之外,全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讨好主人的气息。 于是。 严澈勾唇露出一抹明媚惑人的笑,趁某人慌神的当儿,伸手……摸了摸某人的脑袋,抱起合上的笔记本……走出了某人的视线:“想上网,嗯,等我先忙完了再来吧!” “……” “嗷唔——” 某人石化……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太岁头上动土” 惊见太岁,福兮?祸兮? 今天更的有点多了,头晕晕……X﹏X 今天豆豆输得多了,更晕晕……/(ㄒoㄒ)/~~ ……我不堪回首,多灾多难地苦难周日啊~~o(gt;_lt;)o ~~ 51 51、太岁头上动土 ... 对打压藤子都这一行动,严澈觉得十万分地满意,百万分地开心。 抱走了笔记本后,原本以为藤子都会横眉冷眼,外带直哼哼,几天一副晚娘脸对付自己时……没曾想,严澈前脚进了房间,藤子都就一脸谄笑地巴在房门口张望,末了,讨好地挪步,凑了上来:“严澈啊,是不是为了严家湾卖菜的事还在郁闷呢。” 一下被戳中了心事,狠狠瞪了藤子都一眼,严澈扭过头,开始在网上下电影看。 “诶诶,那个XX新拍的XXXX不错,就看这个就看这个。”眼见严澈下电影看,藤子都几乎摇起了尾巴,整个人贴上来,一手杵着桌面,一手很自然地就搂住了严澈的肩膀,指着网上那部电影哇啦哇啦叫唤。 藤子都的呼吸喷到了严澈脸上,严澈一下就僵了。 严澈被藤子都这样无意识的突然靠近,震得愣了一下,回神后,使劲拍开藤子都的手:“干嘛呢?那边有凳子,靠这么近干嘛?” 摸了摸鼻子……手,顿时停在半空,藤子都郁闷了:什么时候把严澈这个动作学过来了?! 最终,电影还是下的是藤子都所说的XXXX电影,把笔记本往藤子都跟前一摆,严澈冷着脸道:“好了,你看吧。” 大惊大喜之下,藤子都傻了似的看了看电脑,又看了看严澈,猛地起身……伸出手,摸了摸严澈的额头,轻声喃喃道:“诶?没生病啊!” 严澈当下就明白藤子都此举的意思,眯了眼,嘴角微微翘起:“呵呵,你在想什么呢?” “呃……”回过神儿的藤子都,看着严澈危险的表情,夸张地一抖,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啊,啊,我看电影,看电影了,呵呵,呵呵呵。” 严澈面上表情猛地一敛,心道:算你识相,对他好点居然当我神经病。 等严澈转身离开后,藤子都抬头大大呼出一口气,看着严澈离开的方向,呐呐道:“诶,真奇怪啊真奇怪。” 摸了摸胸口,他发现只要靠近严澈,就能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很香却不浓,但是不会淡的让人闻不到,幽幽的,很勾人…… 在宽带开通后,藤子都每天做完事一回竹楼,一吃完饭,就霸着电脑,说是“要把缺下的那几部电影全部都给补上,虽然和去电影院没法比,却也是聊胜于无。” 这话严国强听得直发愣,严澈听得直翻白眼。 结果就是…… 连一向不知娱乐为何物的严国盛,愈发和藤子都走得近。 经常能看到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每天都围着那小小的笔记本电脑,一边看一边叽叽喳喳跟菜市场的娘们儿似的,讨论起电影(电视)里哪个哪个演员演技好,哪个哪个演员演得跟木头似的,哪个哪个女演员漂亮,哪个哪个女演员是整容整出来,哪个哪个男演员演得像僵尸,哪个哪个男演员是吃软饭的……云云云,听得严国强父子俩一脸扭曲:谁说男人不八卦?!男人八卦起来女人都得靠边儿站去! 为此,有一天趁着几个都出门干活了,张超英悄悄把严澈拉到池塘边,问严澈:“三儿,猪里头萝卜丝是什么东西啊?” 严澈一怔:……什么跟什么啊? “你叔这几晚睡觉,梦里总在喊猪里头萝卜丝……难道你叔想吃猪头肉?萝卜丝和猪头肉能一起煮?那萝卜丝不全烂了么?这煮出来能吃么?”张超英没等严澈回答,已经望着池塘里微微张开的荷叶,喃喃自语。 严澈彻底语结,无以言语,嗯,外带冷汗直流:难道要告诉婶子那叫茱莉亚罗伯茨,是个米国的女演员……叔梦里喊别的女人的名字,那,他们家还不乱套了? 在藤子都一连看了半个月电影,满足地抹嘴巴时,严澈把笔记本收了回来。 藤子都倒是没怎么反对,反正我该看的都看完了……嗯,要是可以下X片的话,藤子都抹了一把口水,心道:那就更完美了!(……) 严国盛却开始跟着严澈屁股后面转悠了,时不时冒出的话,总是一个版本:“三儿啊,要不你让我把那个乡村爱情看完成不?第一部刚看完,第二部还没开始看呢。这么悬吊吊的,遭罪啊!” 严澈嘴角抽抽,求救地看了严国强一眼。 斜雨田园箬笠新_98 严国强“咳嗯”一声,道:“他叔啊,咱去给果树掐掐果子吧,我看山顶那些个桃子啊,长得过多,别把枝桠压折了哦。” 听闻要做正事,严国盛幽怨地看了严澈一眼,这才跟着严国强走了出去。 而后,看着身旁嘿嘿笑得得意的藤子都,严澈嘴角弯弯,伸出食指,冲着藤子都勾了勾。 藤子都顿时全神戒备:“怎,怎,怎么了,严澈?” “没什么,过来。”严澈继续勾着手指,看着藤子都一步一步挪过来后,伸手一把搂过藤子都的脖子,将其狠狠桎梏在腋下,手臂一使力,恶狠狠地道:“藤子都,藤大少爷,拜托你不要再祸害我叔了!” 半晌。 见藤子都没什么动静的严澈,急忙松开藤子都:不会自己力气太大,把人给捂晕了吧?! 急忙松开手臂,严澈这才发现原本以为晕过去的藤子都……居然眯着眼,在他腋下嗅来嗅去,一脸陶醉。(囧) “轰——” 严澈顿时觉得脑里一片白茫茫,整个人烧了起来,攘开藤子都,离他远远的。 “诶诶?”被突然攘开,藤子都一个踉跄,刚刚站稳,看到严澈这个“远离危险”的模样,一头雾水,转而,突然想到什么,一脸迷惑兼之不满地问:“我说严澈,你……你用的什么香水啊?怎么这么好闻呢!嘁,不就多闻一下嘛,至于么……” …… 严澈又生气,莫名其妙地就生气了。 于是,藤子都首当其冲地遭殃了。 一大早就被严澈派去山上浇了一趟水后,刚回到山下还没把喷雾器背带解下来,严澈就冷脸冷神地递过来一个塑料水桶,里面,装着池塘里鱼的鱼食儿——杂粮屑(鱼已经不小了,不再喂线虫了,将大麦粟米等杂粮粗粗捣碎,合着鸡骨沫调匀,这样的土饲料,鱼儿特别爱吃)。 “叔和婶儿今天去镇上了。”伸出手在藤子都跟前晃了晃,严澈继续道:“我嗲跟五老祖过去大棚了,嗯,你就把鱼也一起喂了吧。” 脸部神经动了动,藤子都苦着脸接过了严澈手里的塑料桶,道:“嗯嗯,你就别去喂了,你过敏,别把你自己喂给鱼吃了,呃……”好像又说错话了。 严澈只是斜了藤子都一眼,转身,留给了藤子都一个令他咬牙切齿的背影……严澈上网去了。 人说:天做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藤子都一边往池塘里抛洒着杂粮屑,一边迎着小风儿内流……当初我怎么就给他提出上网的事呢?为什么我要提出来呢?如今人家以正事为由,每天巴在电脑跟前,名正言顺地泡网泡论坛,我却要累死累活地做事……为毛儿呢?为毛儿呢!! 先不谈在那池塘边抽风的人,咱们说说严小三儿吧! 其实,严澈也亏得藤子都提出装宽带,而后看到藤子都居然上国内一个知名的X涯网站灌水时,解决严家湾蔬菜销路的事,也由此得到了启发。 这几天下来,严澈这个几乎从来没在网上聊天看电影,或者聊秋秋的人,居然每天都泡论坛,不过不是X涯论坛,而是一家旅游网的论坛。 自打严澈在这家名叫“家乡美”的论坛注册,利用手机的拍摄功能,选了几个角度,拍了几张雾戌山比较成型的相片,传上网后……帖子一出,楼层一下就砌到了十多页,上千层。 里面有砖也有花,有人说是PS出来的,也有人说是某某旅游景点,但是绝对不相信严澈所谓的这只是某个偏远农村的一角。 虽然如今全国形势大好,但是国人心里都知道,严澈他们这个地方的贫瘠,是出了名儿要靠国家救济的贫困地区之一。 然而,这次严澈的照片里,给大家呈现了另一面的农村。 果树满山,山顶的草亭造型简陋,只是石头作栏,木桩作柱,顶上打了一层麦秸秆而已,然而,就是这样的简单,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山下的竹楼篱笆院,那两栋竹楼看上去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是却不让人觉得累赘。简简单单,以竹做墙,麦秸为顶,以竹砌栏,就连竹楼前的走廊,也是一块块竹片拼成。 竹枝竹篾交叉编成的篱笆院子里,一丛颀秀的毛竹下,竹笕流水,没有日式那样的刻意,只是简单的用竹引水而已……水从竹筒里流出,竹筒有两个出水口,一端面向院子,那是用作日常用水的出水口,另一端,则是流向后面那一片三叶竹竹林。密密实实地将流出的水掩在竹林下,不知流去了哪里。 篱笆院墙内,有一蹙绿意盎然的葡萄搭成的凉棚,葡萄架下摆着一张简易的竹几和两把一样是竹制的靠椅,竹几上摆着一套粗制的陶制茶具。 粗陶茶杯里,泛着金泽的茶冒着腾腾热气儿,似是在热情等待客人的到来。 一池碧粼粼的池塘里,偶有筷子长的鱼儿嬉戏游过。 初成的荷藕将这个大池塘围绕在深碧色之中,微波荡漾,无限惬意。 一条围了粗陋竹栏杆的青石桥廊,延伸到塘中的草亭下。 草亭,和山上的草亭如同一辙,极其简陋。然而,在这个草亭下,不同山上那般空敞,居然有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墩,石桌上凿刻着一方棋盘。 那条青砖铺砌的小路两旁种着不算粗壮的柳树,新柳抽绿,黑与绿搭配得不但不显沉闷,反而多了许多生机,为这条看似望不到尽头的青砖小路凭添了无限柔情,似乎,看着这条路,就仿佛看到了两个相携的人没有尽头的情感。 站在山顶遥望,对面,乃至丝绸,虽然依旧还是山。 薄薄暮霭下,山下白墙青瓦的村子隐在融茂的几棵百年大榕树下,正袅袅升起炊烟…… 画面很静,画面很轻,仿佛就像是一幕水墨画一般,淡淡地,却又有着一片祥和安宁。 这就是严澈发照片要的效果。 当然,引起的质疑反应,也在严澈的预料之中。 就在帖子大热之际,严澈又贴了几张严家湾蔬菜大棚的照片出去。 与先前雾戌山的景色不同,大棚里一畦畦碧绿的菜秧儿嫩生生水灵灵的,挂了果的蔬菜更是娇艳得惹人欲滴。 蔬菜大棚的照片发出去后,严澈不像雾戌山那几张照片那样不做多余说明,只是简单的打上“山村景色”四个字,而是仔仔细细,严严谨谨地把严家湾蔬菜大棚介绍了一遍,嗯……最主要的,还是打上了“纯绿色蔬菜”这个标志。 果然不出所料,照片和帖子一公布之后,版主就将其贴顶置,浏览量与留言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细心的网友发现这个帖子和上个山村景色的帖子同系一名作者,于是就大声提出:这个地方是不是和上次那几幅照片同出一处啊?! 许多没看过严澈那次照片的网友,赶忙搭楼询问“什么照片”,于是,这个网友直接将上次帖子的链接也一并发了出来。 两篇帖子一下爆火,一天下来,点击过万。 对于在城市住久了,渴望畅游自然山水之情的人比比皆是。 严澈在网上发图的目的,无外乎就是抓住了网民这个心理,达到宣超严家湾蔬菜大棚的目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99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为了吸引外面的人的注意……不是注意严澈的雾戌山,而是注意严家湾的绿色蔬菜大棚。 当严澈每天一副严家湾附近的照片传上去后,他俨然成了“家乡美”这个网站的名人,每次帖子浏览量只高不下。 比起那些驴友特意寻来的风景图,严澈的照片虽然没有什么天险,也没有什么奇秀,但是平淡惬意的山村气息一下弥漫了整个“家乡美”。 有人建议严澈搞个农家乐,让大家有机会过去旅游旅游。 严澈的回答简单明了:这里虽然穷,但是求得只是一夕温饱,没想过要做旅游景点之类。 这天。 严澈又霸着电脑,在论坛和网友交流时,藤子都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严澈,赶紧出来,赶紧出来。” 严澈眉头一皱,合上电脑,走了出来:“怎么了?” 藤子都急喘喘地指着严家湾方向,深呼吸几口气,堪堪平缓了呼吸:“你……我……那个……严……鸡……” “哎。”大声地拍了拍腿,也不管严澈的反抗,藤子都直接拉了严澈的手,就往严家湾……后的鸡冠山跑。 趁着在路上,藤子都这才告诉严澈:在鸡冠山上,挖出了那叫太岁! 好嘛,太岁头上动了土,那是要大祸降临了啊……那还了得?! 严家湾的人都惊动了,纷纷赶往鸡冠山。 只不过,严澈在听说出事地方在鸡冠山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甩开藤子都的手,疾步赶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天元珠” 什么都往“梦境”里塞的严小三儿,意外地发现太岁这个“活物”也能塞进去。 于是……杯具发生了,严小三儿又“晕倒”了。 什么?!珠子居然…… 这章挺少,茶花了一个小时赶的,大家凑合着看看,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b) 今天事儿比较多,茶家那对双胞胎侄儿又杀来茶家了……一个头俩大~X﹏X 52、天元珠 ... 多年后,某人围着藤子都转了三圈,咂吧着嘴,道:“哎,你这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种马,怎么就弯了捏?” 藤大少爷斜了某人一眼,甚为不屑,道:“大丈夫,能弯能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老婆能帮你持家生财?哼哼,我老婆就行(得意)!哎哟……” 于是乎,某大少爷被其老婆海扁一顿,逐出卧房半月,某大少爷欲求不满,急火攻心,嘴上多生了一圈燎泡……且不多提。 …………………………………………………………………………………………………………………………………………………………………………………………………………………………………………………………………………………………………………………………………………………………………………………………………………………………………………………………………………………………………………………………………………………………………… 53 53、天元珠(正文) ... 严澈毫不理会跟在自己身后,哇啦哇啦叫唤的藤子都,心里充斥着许许多异常古怪的情绪,有兴奋,有担忧,同样也有惊骇——唯恐这次发现的什么生物,又能说话。 等严澈赶到鸡冠山下,自家原先宅子的篱笆院外时,发现一群人正往山下走来,走在前面的,显然就是他的老父亲严国强。 只见严国强手里拧着一个蛇皮口袋,眉头拢得老高,一脸凝重的神色令人不敢上前搭话,当然,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严澈的到来。 “嗳,喊你慢点、慢点,他们已经下来了,你咋就不听呢?”追逐的藤子都完全没发现——原来严澈腿脚挺得力,跑起来比那X翔也不逊色,而且还不带喘粗气。当然,他更没注意到……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严澈侧头看了看藤子都,无暇顾及藤子都一脸奇怪的责怪表情,看着严国强一群人下来的方向,眉头一动,问道:“是谁挖到的?” “嗄?”藤子都没明白严澈什么意思。 “我是问,谁先挖到那个的?”严澈拧眉,重新解释一遍。 藤子都算是明白严澈问什么了,扯了扯嘴角,咽了一口唾液,深深呼吸一口空气,看着严澈道:“我说了,你可不许打我。” 严澈眯了眼,歪着脑袋看着藤子都。 “哎哎哎,别,我说。”一见严澈这个样子,藤子都立马摆了摆双手,一脸惊悚地往后退了两步:“其实,那啥,嗯嗯,我和伯父今早……嗯,就……啊啊,反正我和伯父上了鸡冠山,伯父才动了几锄头,那个紫莹莹的东西就跳进了伯父挖的土坑里……” “……紫莹莹?”严澈疑惑了。 藤子都忙不迭点头:“嗯嗯,五老祖说的那个太岁,就是紫莹莹的,颜色特别好看。” 紫莹莹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0 严澈记得看过一些“太岁”的相关报道,并没出现过藤子都所说的这个颜色啊,于是……“深紫色,黑色?” 藤子都使劲摇头:“不不不,就是紫莹莹的,浅浅的紫,淡淡的紫,全身好像透明一样晶晶亮亮……的那一种。”(和茶一样辞藻匮乏o(╯□╰)o) 藤子都的声音终于让严国强注意到严澈的存在,缓了缓神色,率先走进了老院子。 对老父亲暗喻的意思,严澈自然领会,也跟了进去,身后跟着藤子都以及一群严家湾或看热闹,或与严国强神色一般严肃的人们。 把蛇皮袋递给严澈,严国强这才空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找了找,打开了锁着老宅大门的锁。 严澈拧着蛇皮袋,眉头一动,脸色倏地变了……他似乎感觉到蛇皮袋里,装着的那个东西……好像在动,好像是活的。 大门一开,严国强侧开身,让后面的严元照一辈儿老辈子先行进去后,也跟了进去,严澈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蛇皮袋也递回了严国强的手里。 在堂屋里坐定后,严国强把蛇皮袋递给严元照,道:“五老祖,这个……您看。” 严元照摆了摆手,示意严国强先别说什么,直接就把袋子打开,递给另外一个小辈,却和严国强年纪差不多的叔辈严兆胜:“兆胜啊,你来。” 严兆胜看了看四周的人,又看了看严元照递过来的蛇皮袋,微微一怔,看着严国强有些不渝:“五叔,这个……我……” 听到严兆胜这么说话,严元照脸色也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说出心里的不高兴,严国强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一把上前:“五爷爷,这个是我挖出来的,还是我来吧,七叔……嗯,七叔,我来我来,没事的。” 严元照看看严兆胜,又看看严国强,微微颔首:“嗯,你来吧。” ——“严澈,严澈,你怎么了?” 严国强正准备打开蛇皮袋,就听到藤子都在背后大呼出声,猛地一转头,看到严澈脸色苍白地躺在藤子都怀里,手一松,蛇皮袋掉到了地上,袋口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儿?”严元照从椅子上猛不迭地站了起来,看着藤子都怀里的严澈,脸色并不比陷入昏迷的严澈好看到哪里。 “五叔,老四,你们看口袋——”严兆胜也在这个时候惊呼出来,指着地上的蛇皮袋一脸愕然。 众人闻声,回头一看,蛇皮袋空了。 “三儿……怎么了?”严国强愣愣地看着藤子都怀里的严澈,半晌,抬起头,看着藤子都,这才呐呐地问道:“刚才,还好好儿的啊。” 说完,严国强晃了晃,好在身后的严兆胜架住了他,刚刚站稳,眼神依旧茫然地看着严澈:“这,这……这就是报应?” “别胡说,什么报应不报应?”严元照厉声喝止严国强,也把严国强吼回了神,严国强一脸怅然,看着严元照的眼神甚是苦涩:“五爷爷,我在太岁头上动了土,怎么三儿就昏死了呢?” 严元照皱眉看着严澈,又看了看严国强,浅浅叹息:“你别胡说,那是迷信,知道不?” 木然地点点头,严国强又道:“三儿……怎么办?” “五……老祖,四……叔……我,我看到刚才紫光一闪……”人群里,一个青年汉子走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惊恐,指着严澈的手指也还在颤抖。 青年汉子身边的婆姨轻轻扯了扯汉子的衣角,青年男子却没管,又上前一步:“是那个。”汉子抬手指向蛇皮袋:“那个紫光,就是从蛇皮袋里射出来的。” 听着汉子说的话,严元照眉头拧得更紧,严国强若不是被严兆胜拉着,恐怕早就奔上前,让青年汉子一次把话讲个清楚。 “大钊,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严元照看了一眼四周嗡嗡的人群,嗡嗡声立刻消殆,落针可闻。 青年汉子叫严钊,在家排行老四,人人称他做大钊。 严钊懵懵然,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只看到一道紫光,从蛇皮袋里射向三儿,然后三儿……就倒了。”说完,也看着藤子都怀里的严澈,眼神有些怪异:“五老祖,要送三儿去县医院么?” 严元照挥了挥手,道:“这事儿……今天就这么了吧,你们先散了吧。” 为什么严澈突然昏迷? 在场的人里,除了严钊看到一道紫光袭向严澈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讲得出个所以然。 严国强突然想起上次严澈的突然昏厥,一睡就是好几天才醒来的事,心下一寒,连手也发起抖来:三儿……别不是因为生了什么病才回家来的吧?! 有了这个想法的严国强,顿时双手颤抖得更厉害,身体更是摇摇欲倒,直接倒靠在严兆胜身上,突然增大的重量,害得严兆胜险些和严国强一起倒地。 好在一个后生出来架住两人,三人才没落得跌做一团的局面。 有人动作快,已经跑出去打了电话给严澈在县里的二伯严国荣,虽然严国荣也建议赶紧送严澈到大城市的大医院检查,但是却让众人先把严澈送回家,这个时候不宜将昏迷的严澈过多颠簸,说是最好等严澈醒转了再送过去。 严元照一听这话,眉头依旧没有展开,思索片刻,才让剩下的几人将严澈抱回雾戌山下。 然而,看着护得严澈极紧的藤子都,没人能把严澈抱过来,严元照虽然有些不明藤子都为何意,却也挥手让众人作罢,直接让藤子都将严澈抱了起来……送回雾戌山下。 严澈真的出事了? 不,其实这一刻严澈的意识极其清醒, 他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外面的严国强的急切,也能感觉到藤子都抱着自己那双发抖的手……只不过,严澈不明白藤子都在抖个什么劲儿?! 然而,严澈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藤子都的异常了,这一会儿,“梦境”里正在发生着大变化,大得严澈有些不知所措的巨大变化。 其实,严澈在接过严国强递过来的蛇皮袋时,就感觉到了内里物体的异常:比如,他的手,能清晰的感觉到口袋里的那个东西……居然在动,居然在激动的,在兴奋的跳动。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严澈亦非昔日阿蒙,经过这次回家多次的“奇遇”,经过“梦境”一系列改变给他带来的冲击……等等,如今的严澈,多少还是明白——袋子里的这个东西是活的没错,而且,这个东西,是冲着自己的“梦境”来的。 因为,严澈似乎能感觉到口袋里的东西几乎是急不可待地想要进入自己的“梦境”。 想到这里,严澈愈发对蛇皮袋里的“太岁”好奇起来。 在网上看到过不少关于“太岁”的资料,但是那些“太岁”似乎和这只不同,不光是颜色,严澈就是觉得这个东西一定不简单,毕竟,是从鸡冠山凭空“冒”出来的产物。 唏嘘难免,不过,这次严澈却放大了胆子,凝神默念了一句“进来”后,只见一道紫光倏地冲向自己,冲向自己的脑门儿。 严澈思维刚注意到这个问题,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比如后退,那道紫光已经没入严澈脑门儿,受了冲击的严澈,直挺挺向后倒去。 完了,这下洋相出大发了。 ——这是严澈在倒地之前唯一的想法。 在严澈倒地之时,虽然身体陷入了昏迷状态,可是严澈意识却是异常清醒。 因此,他知道藤子都在自己身后,并且,自己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被藤子都紧紧抱紧了怀里。 虽然对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情绪萌生,可在听到藤子都那一句句真诚的呼唤声中,难得的,严澈心生出“藤子都,真的变了,这个变化,可真好啊”的想法。 也就在严澈这个想法生出的时候,一股古怪的记忆涌入严澈的脑海——那个记忆里,包括了一个名叫“天元珠”的信息,一个“天元珠”被玄武激活的信息,一个“天元珠”依附到了自己身上,住进了自己体内的信息,以及……“天元珠”,其实就是“梦境”的信息。 严澈愕然之时,感觉到整个意识一阵剧烈晃动,意识进入了“梦境”,啊不,“天元珠”里。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1 原本才刚刚绽苞,泛着金泽,脸盆大的墨色巨兰花苞,在那道紫光进入后,一朵花瓣直径约近两米的墨色兰花怒放,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气。 不同先前的幽香,更不同先前洗涤灵魂的清香,而是一股浓烈得让整个人整个灵魂诚服的烈香。 烈得冷,香得清。 严澈震撼非常,已经无法用正常的词语来形容这种花香了。 意识再次剧烈晃动,严澈从对兰花的震撼,终于转移到了整个“天元珠”空间内。 只见一团约有小口锅大小,紫得盈透的圆形生物,“噗噗”两声,落入了碧水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向湖四周散去。 严澈哑然,不禁迈步走向碧水湖边,弯身蹲下,将手深入碧水湖里:这个还是当初我能站在上面的碧水湖么?当初我除了手能探入水里,就连一百多斤的整个身体都不能落入水里的碧水湖么?怎么这个东西一进来,就能落进湖里? 带着疑惑,严澈再次目瞪口呆的目睹……碧水湖湖水的颜色,居然变淡了,不再是先前那种浓郁的墨绿色了,而是一种更近乎清澈泉水的清透之色。 严澈大骇:难道“太岁”吸收了碧水湖湖水所有的养分?这可不行!绝对不行啊! 然而,在严澈骇然的同时,一个信息再次传入严澈的脑海。 ——湖水虽然清了,但是并无大碍。不单无碍,反而是好事。 严澈疑惑。 犹豫不决地伸出手,掬起一捧水,凑到嘴边……严澈张嘴饮下……吞咽…… 顺着明显的一声“咕嘟”,严澈有种从脚底板清爽到头顶的错觉——虽然这一刻的严澈根本不算是严澈“本人”,但是那种爽彻灵魂的清爽感觉,还是令严澈打了一个激灵,神色之间多了一抹激动。 ——这是万源之水,不同那些那些无根之水,是万物万灵的根源之水。 一个信息再次传入严澈的脑海。 严澈抬头,脸色的惊色未曾消退,警戒地四周打探,企图寻找出那个跟自己“说话”的人到底在哪里,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毫无结果,严澈不得不收回心思,盯着手里的碧水湖水,怔怔出神。 ——这样的水,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形了。 之前的情形??什么情形??? …… 严澈这才想起那次众人吃了老宅院子里橘子的事,心下一怔:那也是因为碧水的缘故没错,可是有什么区别?现在大家不是好好的么? ——不,好比一个身体极弱的人,受不住大补一样的道理。 严澈“嘴角”抽抽,“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天元,但是,现在你已与天元合为一体,所以,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严澈晕乎乎了,摇了摇头,甩掉那些让他头昏的“绕口令”:“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一阵静默。 许久,那道讯息再次传来。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严澈囧然,却不知他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戒备谨慎,更没了危险意识的此举,让那“天元”在不知不觉中错觉被严澈“认同接受”,从而加速被他吸收,同化。 “天元”正渐渐地消散,而严澈却没能问到一些该问的问题,导致以后多出很多小事故,其中,险些让严澈荡失小命……且不提。 藤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叙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从严澈倒入自己怀中那一刻开始,藤子都生平第一次,有了什么叫做心脏漏跳一拍的悸怕波动,第一次觉得心脏被揪拧成绳儿,再一丝丝儿地碎裂、溃散地疼。 紧紧抱着严澈,藤子都来不及愣神,只能一声声地喊着严澈的名字,而不是“小人”,“资本家”,“地主”之类的称号,是严澈,用心在呼唤着严澈——唤醒他,叫醒他,哪怕他睁开那双让男人女人都悸动的眼睛后,将会是一个个不屑的冷漠眼神儿,嘴里讲吐出一串串刻薄的生冷词语……他还是希望他睁开眼,能看到自己。 藤子都已经寸步不离的守在严澈的床前,根本意识不到他对待严澈已经到了他人无法接近严澈的地步。 严国强把熬得稀烂的菜粥递到藤子都手里,被藤子都驱赶出房间时,和严国盛对视了一眼:这孩子是怎么了?这还是我家么? 严国盛合上险些跌落地上的下巴,猛擦了擦双眼,眨了眨眼睛:“四哥,小藤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和三儿水火不容么? 严国强摇了摇头,听到张超英唤两人出去吃饭,这才不舍地看了一眼严澈的房间,身上多了一抹忧色,跟在严国盛后面走了出去:三儿别出什么好歹啊,这次怎么五天还没清醒啊?都怪我,怎么不把三儿直接送去县里医院了呢? “四哥,你别着急,三儿命好着呢,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严国盛看出严国强的担忧,虽然心里和严国强一样愁着担心着,却不得不出言劝慰。 严国强点了点头,浅叹一声:“希望吧,不然的话,我将来拿什么脸去见他娘哟。” 藤子都当然没感受到自己越俎代庖的举止让屋外的两位老人生出那么多疑惑,他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囧)地该来照顾严澈,照顾他吃饭,照顾他方便……等等。 这会儿,端着一小碗稀烂的菜粥,藤子都把严澈抱搂在怀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如是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极度呵护。 看着严澈根本没有吞食的本能,藤子都急在心里,手上却不紧不慢,小半勺小半勺的舀起,慢慢喂到严澈嘴里,看着粥从严澈嘴角流出,又用勺子轻轻刮干净,再重新喂过。 如此反复数十次,藤子都不厌其烦。 终于,严澈开始吞食菜粥,藤子都脸带喜色,专心致志地看着碗,看着严澈吞食菜粥那张精致的嘴,丰盈的唇……根本没注意到被自己喂食的主人,此刻已经睁眼,正满是复杂地看着藤子都那张认真的脸…… 多年后,某人围着藤子都转了三圈,咂吧着嘴,道:“哎,你这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种马,怎么就弯了捏?” 藤大少爷斜了某人一眼,甚为不屑,道:“大丈夫,能弯能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老婆能帮你持家生财?哼哼,我老婆就行(得意)!哎哟……” 于是乎,某大少爷被其老婆海扁一顿,逐出卧房半月,某大少爷欲求不满,急火攻心,嘴上多生了一圈燎泡……且不多提。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几天出了点小事儿,一直没时间上来更新,实在是太对不住大家了。 上一章确实是发错了,当时时间太匆忙,没写完也没注意存稿箱时间设置,这里先来补上一章正文。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2 估计今后几天还会比较忙,更新怕是要违背茶对大家的承诺了,不过等两个小家伙好转了,更新将会恢复。 没有提前给大家打招呼,茶在这里向大人们道歉了,希望大家见谅。 令,在此向大家做一个迟到的请假通告。 还请大家继续关注《斜雨》,在此,再次谢谢大家了!!!O(∩_∩)O 一只叫大胆的鸡 在严澈醒来后这几天,好不容易安抚妥一直担忧不止严强等人,让他们放心自己真没什么大碍,不必去医院检查之后,严澈着实为天元珠带给自己“突发性昏厥”感到苦恼,闹得严强和严盛张超英老用看水晶一样眼神看着他。 即便如此,这似乎并没对严澈自由造成什么大影响。 这不,趁着家里人终于都安心出门干活时候,严澈又开始像做贼一样,偷摸地往返于老宅和雾戌山下竹楼之间——他在做实验。 自从“太岁”进入天元珠,落入碧水湖之后,严澈也曾趁着晚上睡觉时候,进入查询过,却怎么也找不到“太岁”影踪。 不见了“太岁”虽然令严澈有些担忧,也有些遗憾——毕竟,他还真很想看一看那“紫莹莹”“太岁”。 然而,就算找不到“太岁”,严澈还是惊讶发现:似乎,碧水湖四周,原本看不到边四周,隐约出现了几座类似于山峦暗影。 用碧水湖湖水喂养着老宅养着两只小母鸡和一只刚打鸣小公鸡。 实验结果,确实也证实了那个“声音”所言不虚,喂食了碧水湖水三只鸡并没当场出现严澈担心,先前和野鸡似“爆炸式死亡”残忍现象。 那两只经过纯碧水湖水喂养母鸡,当即就起了变化,除了肉眼可见速度成长外,它们身上毛色也变得水亮炫丽,甚至出现了在鸡群中未曾见过粉蓝色羽毛,夹杂在褐色与墨色羽毛间,煞为优雅好看。 不到半天时间,这两只小母鸡就长成了成鸡体型大小,完全就和以前碧水对于萝卜功效一般无二。 特别是那只小公鸡,严澈更是瞠目结舌地亲自目睹了其惊人成长速度外,被那只小公鸡闪烁着人性“感激”情绪眼神……震慑得半天回不来神。 严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借助碧水湖水功效,在现实生活里,真正养出了一只妖怪。 嗯,当然,小金小银……么,应该不算是他养出来吧?毕竟一认识(?)小金小银时候,两只就已经有了成精模式(囧)。 但是,这离奇“催长”,最终还是在次日出现了他极大弊端。 在喂食了碧水湖水当天晚上,那两只小母鸡就死于严澈特意分派鸡舍内。第二日发现死亡两只小母鸡后,严澈一身武装进入鸡舍,细细检查了小母鸡死亡原因。 检查结果……严澈呆在了原地。 两只小母鸡死因,那是死于死命衰竭一种现象。换而言之,也就是说,那两只小母鸡是老死,在急速“催长”碧水功效下,两只小母鸡早早走完了它们生命旅程。 严澈看着地上两具鸡尸,眉头拧得紧紧……其实,在这一刻,他自己也觉察到了自己此举残忍。 然而,严澈怜悯,也仅仅维持了半分钟之久,在他转身瞬间,目光已经找到了那只小公鸡。 至于这只同时用于实验小公鸡,严澈却发现不但没有出现那两只小母鸡情况,反而愈发精神,在他看过去时候,小公鸡已经站了起来,一边啄着羽毛,一边冲严澈“咯咯”地叫。 虽然疑惑,但是严澈还是出了鸡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铁锹——他还是准备把那两具鸡尸埋了。 并不是为了求安心,而是严澈觉得……这是他一种“厚道”举止。 就在严澈用茅草包裹住鸡尸,拧着铁锹出鸡舍时,那只小公鸡,啊不,大公鸡,一身红得发亮羽毛,足有十来斤重大公鸡跺着步,跟在了严澈身后。 严澈瞟了那家伙一眼,也没出声喝退大公鸡,赶它回院儿,而是任由其跟在后面,往院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碧水湖水对于植物就那么有效,对于动物反而就成了毒药。但是,在小母鸡死后,严澈算是放弃了用碧水湖水喂养家畜念头了。 毕竟,“事出异常,必为妖孽”这个说法,还是很让严澈忌讳。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3 这次“太岁”事件虽说伴随着自己“晕倒”而不了了之,却也不能否认从此疑惑种在了大家心底,指不准某一天爆发,将他炸得个粉身碎骨也不一定不是? 反正,小心驶得万年船,夹紧双腿玩低调就没错了。 严澈警醒地深觉:再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类似大纰漏了。 只不过,千算万算,严澈还是漏算了那只喂食了碧水湖水大公鸡,呃,如今大公鸡也有了名儿,是藤子都给取,叫大胆(囧)。 说起大胆,那就不得不提大胆“大战乌梢蛇”事迹了。 某天,严强和藤子都上山回来,在饭桌上谈起了一起意外事故:说是两人在给山上果树喷水时,亲眼目睹了一只长得很像公鸡,却又比一般公鸡身体体型要大上两三倍……呃,飞禽出现在雾戌山上。 要问为什么当场两人怎么动手抓了回来“打牙祭”呢? 那就听下去,听完了,估计就再也没人敢打那飞禽主意了。 话说,最先留意到不正常动静,就是藤子都。 藤子都放低了要喷雾器手把动作,在严强疑惑地准备出声询问时,藤子都伸出食指,“嘘”了一声,示意严强噤声,然后悄悄解开喷雾器背带,把喷雾器放到地上,朝着声响方向寻了过去。 严强见状,也皱着眉头跟了过去。 没走多久,两人便在雾戌山后山看到了一幕惊心动魄战斗——一只满身羽毛红到发光,长得有些肖似公鸡超大不知名飞禽,正与一条长约四米,手腕粗翠褐色乌梢蛇在厮杀。 藤子都伸出手,一把将已经看傻眼严强拉到了一旁大碎石后,匿藏起来,悄悄观摩着两者之间战斗。 过程太过血腥,然而胜败却一目了然。 那条乌梢蛇虽然比一般乌梢蛇要大许多,但是在那只飞禽面前,也只有开始时嚣张直起前半身,吐着信子对飞禽“嘶嘶”威胁外,几乎是被那体型过大飞禽“咯咯”一声叫唤,双爪往地上一刨,顿时蹬地飞身跃起,冲着七寸处一啄……直接秒杀。 在“偷窥”两个人类回神之后,看到却是那只巨大飞禽正在啄食那条大乌梢蛇尸体…… 想着那飞禽嘴喙,事后,藤子都打了个寒颤,说道:“我怀疑那是不是金钢钻铸,太可怕了。” 严强闻言也一脸余悸点头赞同。 在两人都沉浸在那场惊心动魄记忆中时,严澈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了老宅里那只大公鸡,简直就完全契合藤子都对那“飞禽”描述。 犹豫了半天,严澈支支吾吾地让严强和藤子都跟着自己,回了老宅。 当藤子都看到那只“器宇轩昂”,正“昂首挺胸”在院里巡视自己地盘大红公鸡后,指着大红公鸡“它它它”了半天。 严澈当然知道藤子都惊讶,比如看到严强明显后退半步样子,微微蠕首,冲着那只大红公鸡招了招手。 于是…… 那只原本傲然不可一世大红公鸡“咯咯咯”地冲着严澈三人飞奔过来,立马惊得严强一手抓一个,将藤子都和严澈护到了自己身后,一脸悸恐地盯着那只在距离三人两米距离地方停了下来,眼神十分委屈地“咯咯”叫大红公鸡。 严澈这才不得不走上前,轻拍了老父亲肩头一下,上前两步,再次冲大红公鸡招了招手,那只大红公鸡这才“咯咯”叫得欢快地上前,用脑袋在严澈裤腿上磨蹭。 这一幕,看得见识过大红公鸡凶残一面两个人全身发寒。 严澈安抚下那只大红公鸡后,这才告诉严强和藤子都:这只公鸡,其实就是咱们家养。至于为什么会长这么大……严澈耸耸肩,双手一摊,十分不负责地声称: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嘛……他也不是很清楚。(……(#‵′)凸) 相对于绝对相信严澈任何话严强担忧眼神,藤子都却是瞟了一眼那只大红公鸡那副极其熟悉模样,一脸古怪地看着严澈……如果说先前小金小银意外话,那么,此刻面前对着严澈出现一副人性化明显亲昵讨好大红公鸡,到底该怎么解释呢? 难道说是美色力量无极限?——打死他藤子都,他也觉得这是完全信不得撇脚借口! 说起来,别说藤子都置喙,就连严澈本人,也对此带着深深怀疑……怀疑这只鸡是不是已经像小金小银那样开了“智”,已经能听懂人言。 如若不然,这家伙怎么能表现出这么多人性化“举动”? 看看惊得已经有些懵然严强,再看看带着一脸怀疑藤子都,严澈恶狠狠地瞪了那只还在用脑袋磨蹭自己裤腿大公鸡,腹诽道:你不是很牛掰么?还能杀蛇吃蛇?现在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不过,对于严澈腹诽,这只过于“肥壮”鸡先生可是毫无知觉,依旧在讨好卖着乖。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4 经过三人在老宅商量之后,严强带着惧怕眼神,复杂地看了大红公鸡一眼,还是决定把这个大家伙带回雾戌山下竹楼。 毕竟,早先出现两只大猫(?)已经让湾里湾外人震惊了,再出只大公鸡,只要主人不承认它是公鸡,外人也是绝对不可能相信。 嗯,反正已经有过“前科”,再带这个家伙回去应该不成大问题。 相反,想着先前山上目睹这家伙凶残面,严强可不敢把这家伙留在这里,要是出现它杀蛇一样杀人场面……严强身子晃了晃,已经不敢想象了。 于是乎,大红公鸡就被严澈三人,优先地带回了雾戌山竹楼。 嗯,半路上,藤子都一边走路,一边回头打量乖巧地跟在严澈身后大红公鸡,啧啧有声地道:“严澈啊,我看啊,就叫这家伙大胆吧!” 严强严澈一下囧了,心道:你无聊不无聊啊?还给鸡取名? 不过,对于这个“大胆”名字,鸡先生确实相当开心……所表现就是:不在跟在严澈身后,而是跑去蹭藤子都裤腿儿了。(……囧) 果然不出严强所料,在雾戌山竹楼出现大胆先生之后,也只是先前几天引起湾里人来看热闹。 特别是严盛,围着“温驯”大胆先生看了看,半天才张着嘴对着严强问道:“四哥,你说,这家伙是不是公鸡啊?” 严强一怔,还没回答,张超英已经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瞪了严盛一眼,十分不屑地说:“你那什么眼神儿啊?有这么大公鸡么?” 其他三人暗地翻白眼:它还就是一只大公鸡。 严盛嘴角咂吧了几下,就发现大胆先生居然开始围着张超英转,一边转一边“咯咯”叫唤时,拍手哈哈笑了出来:“还说不是鸡,你看它在鸡叫呢!” 张超英也翻了一个大白眼,剜了严盛一眼道:“小金还能学狗叫,学鸡叫呢,你说它就是狗,就是鸡了?” 严盛抓了抓耳朵,转身面向严澈三人:“四哥,你说小金小银去哪了呢?好久不见,怪想它们。” 严强无语地看向严澈藤子都二人。 藤子都摸着鼻子看天,严澈这才“咳嗯”一声,道:“呃,它们估计是回平梁山了。” 张超英点头:“嗯,那边可是它们出声地方啊,回去也是正常。”说着,叹了一口气,又道:“哎,养了这么久,就这样走了,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嗯嗯。”严盛点头称是。 农家人毕竟不似城里人那般有闲时间关注一件事物过久,一旦农忙时间再次到来,他们注意便全部放到了地头上。 谷雨一过,忙完蔬菜大棚事严家湾和邬子荡人们,又把精力放回了自家地里。 虽然蔬菜大棚让他们赚满了半年农活收益,但是作为农人,总不能因为“副业”而放弃了自己仰仗生存土地吧?! 于是,在大伙儿都开始再次奔走于田间之时,雾戌山一山翠意,还是引得不少人瞩目片刻。 严澈自从上次“太岁”事件后,明显发现藤子都好像在刻意躲着自己。 比如这次。 严澈在“家乡美”论坛上猛贴照片,还真招来了几个有意购买蔬菜买家“搭讪”。 其中一个自称是一家超级市场老板,名叫李军网友,还主动地来联系了严澈,希望能来严家湾实地考察一次。 当然,前提条件——还是希望严澈这边个人先去考察他那边情况,确信他超市绝对是一家正规大型超市,象严家湾这样纯绿色蔬菜,在那里有着绝大而稳定高销售市场。 为此,李军也直言不讳地告诉严澈:若是这次考察结果双方都满意话,他希望签下严家湾蔬菜大棚所有蔬菜出产,价格绝对让严澈这边满意。并且,希望严家湾蔬菜只供给他超市,不再外销。 这事儿严澈也跟严昌等人村委会商量了一番,严元照自然在一旁监听。 待严澈讲完,严元照在严昌几人犹豫不决时候,预先表态了:“要是真能全部要下咱们所有蔬菜,价格不低话……我觉得可行。嗯,这位李老板提议也是相当厚道,是个实在商人。”言下之意,就是这个李老板要比那个曾副校长好说话。 严昌却有些犹豫,毕竟那个曾副校长可是先前递过红包,要是换个买家话,那么是不是又要重新递红包呢?卖菜还没能卖出几个价钱,别弄得不够递红包啊! 和严昌揣着相同心思人还有唐彩英,她直接看着严澈问出了心中疑问:“三儿,不是我这个婶子不信你,只不过……这换了买家话,那边曾校长怎么交代呢?而且,菜价真向你说那么高,这不会是假,是人家那你开心吧?!”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5 唐彩英话刚一落,严冲也站了出来:“是啊,唐主任话有道理。严澈啊,虽然你在京城念过书,见识比我们大比我们多,但是这个菜,一斤六块啊,同样是菜在镇上可只是几毛一斤啊,这……别人还能给出比这个价钱更多?这人不是傻吧?”说完,严冲还轻蔑地斜了严澈一眼,末了不忘古怪夸张地“哈哈”笑了两声,甚是刺耳。 经唐彩英严冲这么一说,其他人虽然没有这么直接站出来,却也开始交头接耳,村委会议室一片嗡嗡声。 严澈眉头拧得老紧,他就知道上次六块一斤菜价完全让严家湾和邬子荡人乐开了花,这不到一块菜,能卖出六倍多,放谁那不开心啊?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告诉大家,这些绿色蔬菜在市面上可是十多块一斤零售。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严澈当然有他思考,比如:如果这个事实说出来,那么很难担保这些人将会把赚钱赚少了怪到他身上。毕竟,鹿城大学曾副校长这个客户可是老宅牵线,算来还是他找来客户。 这么一说到底,指不定大家还认为他吃了大家几万块血汗钱呢!那样话,就是真说不清楚了。 虽然被曾副校长压下了两万多块,而且,十有八九这钱已经落到了那曾副校长口袋里,严澈也只能当做哑巴吃黄连。 同时,也为乡亲们赚了这么些钱觉得委屈……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即便是大家拿着缩了两万块钱,也能欣喜成那样,由此可知大家确实把这当成遇上水鱼,而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严家湾纯绿色天然无污染蔬菜价值所在。 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严澈只能咬了咬牙,顶着大家传来置疑目光,垂下了头。 “既然大家不相信,为什么还不派人出去考察呢?” 这时,一个声音从会议室门口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藤子都黑着脸正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严冲:“既然不信,严澈提议出去考察,你们还犹豫什么呢?!” 突然出现藤子都让大家一怔,很快,严冲率先回过神,冷着脸对藤子都道:“我们这里在开会呢,小藤你就这么闯进来不合适吧?” 藤子都冷冷笑道:“怎么不合适?我虽然不是严家湾人,可是我在严家湾这么久,大家也没把我当外人看吧?!既然大家当我自己人,我为什么不能帮大家出出主意,提提意见?难道还要我白吃白喝地看着大家吃亏不成?” “你……”严冲气得脸发青,拍桌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就被严昌一个眼神制止住,回头一看,才发现严元照也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愣,怏怏地坐了下来,咬着嘴唇选择沉默,看着藤子都眼神却异常阴狠。 藤子都可不管这些,只是看了严澈一眼,迎上严元照眼神,走进了会议室。 这场村委会议,很快就以藤子都闯入而结束。 会议最后,还是由严元照拍板,严昌默允做了决定:让藤子都这个在城里长大人陪同,严昌和严钊一起去李军超市考察。 当然,末了,严澈还是站起来表了态,说:这次出去考察,车旅住行费用嘛,他一家先垫出来。 等考察人回来了,李军那边也过来考察后,蔬菜卖出了好价钱,再还给他。……嗯,如果没卖出严澈说出来价钱,这些钱……那是不可能还得出来了。 离开村委会办公室,严澈和藤子都赶回雾戌山下时,两人一路沉默。 眼看离大门越来越近,严澈忍不住回头,正准备问藤子都是什么意思时,藤子都却“嗖”地一声窜到了他前面,冲站在大院门口“张望”大胆先生打招呼。 严澈一怔,望着藤子都背影有些茫然:这家伙,自打我醒来后,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又是老毛病犯了,又开始抽风犯贱了?! 哎,殊不知,最近藤子都藤大少爷正在为自己对严澈感觉越来越奇怪,甚至出现遇见美女时某些生理冲动,更是在夜里,居然梦见缠绵美女变成严澈而纠结着呢……(⊙﹏⊙b) 临行前夕 在那次村委会议结束后的第二个礼拜,地里农活稍微缓下来一些后,严国昌就知会了桂月一声,让桂月给自己汉子准备一些换洗的衣物,并将要严钊和他一起跟藤子都要进城一趟的事简单的给桂月说了一下,具体的事务叫桂月让严钊去他家时,仔细言语。 当然,也不会落下雾戌山这边严澈家的藤子都(……),在遇到严国强时,就提了一下。 严国强闻言,也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他可是还记得严国昌先前拿着池塘的事儿为难严澈,因此也没给严国昌什么好脸色,弄得严国昌灰溜溜地青了那张蓄意套近乎的脸。 严国昌跟桂月打招呼后,当下傍晚,下地回来的严钊稀哩呼噜消完夜,一放下筷子,就冲进了内间,从里面拿了在外打工买回来,却没舍得送人的营养品,带着正要去洗碗的桂月,忙匆匆地就来了雾戌山下的严澈家。 小两口刚进严澈家的那道大木门那会儿,严澈一家正好也刚刚消完夜,严国盛拉着藤子都在池塘的草亭下的石桌上,让藤子都教他下棋呢。 嗯,严国盛学下棋这个事儿嘛,其实还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嘛,说起来就离不开他的宝贝外孙柳曲了。 前两天,因为张超英捉了一只家养的小土鸡儿,带去镇上给舍不得吃穿的女儿女婿,准备给正在长身体的外孙外孙女补身子的时候,严国盛自然也跟着一道儿去了镇上看望外孙外孙女。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6 老两口儿刚到严佳美家,憨实的女婿柳建国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在家,早早就出门跑生意,养家糊口去了。 严佳美也正在自家的院子里洗刷衣物,洗衣槽旁边堆了满满一大盆的衣服,一看就是爷儿仨换下来的。 看到这个情形,张超英二话不说,将带来的东西递给了严国盛,卷了衣袖,就要上前帮女儿,却被沾了满手洗衣粉泡沫的严佳美伸手一挡,拦了下来,冲着屋里喊“柳歌,你姥姥姥爷来了”……原来,两个外孙正坐在房里沙发上看电视呢。 严国盛是真疼极了这两个外孙,特别是外孙柳曲,活泼可爱,嘴巴还特甜……虽然比不上严家陵那么古灵精怪,严国盛也想得开:毕竟嘛,四哥家可是出了大学生,基因好哇! 争不过遥控器的柳歌一见姥姥姥爷来了,从屋里窜了出来,一把就抱住张超英的胳膊,拉着张超英往屋里走,边走边跟着告柳曲的状去了。 严国盛拧着大包小袋进屋的时候,沙发上就剩下盯着电视看得目不转睛的柳曲。 严国盛走过去坐到小外孙身边,才发现柳曲在看动画片。看着柳曲这么认真的样子,严国盛笑眯了眼,怎么看怎么欢喜,就是舍不得惊扰柳曲。 半晌,柳曲总算发现坐在身边的严国盛,甜甜地喊了一声“姥爷”后,动画片也差不多结束了。 严国盛随便问了一句柳曲:“曲儿啊,跟姥爷说说,这里演了些什么啊?看得我家小曲儿这么入迷。” 柳曲一股脑钻进严国盛怀里,又蹭又撒娇,等消停下来后,才说动画片里面演的是下棋。 一说到这下棋,柳曲从严国盛怀里钻了出来,两眼亮晶晶地拉了拉严国盛的衣角,问道:“姥爷,你会下棋不?” 严国盛一愣,心讨:下棋?下地我倒是会,这下棋……是什么玩意儿啊?! 看到严国盛一脸茫然的表情,柳曲嘴巴一撇,郁卒了。 柳曲一脸“姥爷,你凹凸了”的表情望着严国盛,看得严国盛心肝儿都纠结到了一起。 这不,回来之后就跟严澈问起什么是下棋,下棋是什么玩意儿。 多嘴多舌的藤子都忍不住上前搭了一句讪……于是,就演变成了这样:严国盛拜藤子都为师,要学下棋了! 于是,几乎每天消完夜,严国盛就“风雨无阻”地拉着藤子都,来到池塘的草亭下,就着石桌上的棋盘,还拿出了严澈让严钊特意烧制的黑白两色棋子两钵,倒也是认真地学起了围棋。 呃,虽然学了快一个礼拜了,严国盛恁是连十九条纵横交叉的格线都数不清,可是怎么也挡不住他老人家那股学习的热乎劲儿。 于是,苦得每天一吃完饭,没能如愿安全逃逸的藤子都次次都哭丧着脸向严澈求救。 只不过呢,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严澈再次淋漓尽致的发挥着藤子都嘴里的“小人”行径——极不厚道地一耸肩,一摊手,嘴角撇一撇,抱着碗筷和张超英去灶房洗碗。 末了,临出门前,还不忘来个“回眸一笑”,递给藤子都一个满含笑意、幸灾乐祸的眼神,惹得藤子都牙齿磨得咯咯响,让严国强都担心藤子都是不是又要长牙了(……o(╯□╰)o) 进了大院院门后,刚迈开了两步的严钊两口子,就听见“噗哒”一声。 只见那大胆先生就像幽灵(?)一样从暗处窜了出来,横在两人前进的路中央……不算大的鸡眼瞠得老圆,张开那对羽毛红得闪亮光的大翅膀,钢爪似的爪子一只站着支撑那“过于庞大”的身体,另一只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地,脖子的那圈夹杂着黑红二色的羽毛也根根地炸了起来,冲着严钊两口子张开了锋利的嘴喙,咯咯地叫嚣起来。 那凶猛的样子吓得桂月尖叫一声,嗖地——直接躲到了自家汉子的身后,严钊也有些畏惧的盯着大胆先生泛着寒光的嘴喙,他可是有些耳闻……嗯,虽然玄得他没法完全相信。 看着大胆先生毫不客气的将自己和自己婆姨挡在大门口,严钊嘴角抽抽,不得不伸长了脖子,冲竹楼方向大喊:“四叔,三儿兄弟,我是严钊——” 呃……忘记说了,自从严澈将大胆先生带回竹楼后,竹楼乃至大院内的治安问题,就交由大胆先生全权管理,嗯,可以这么说,大胆先生啊,如今可是雾戌山庄的保安呐。(囧) 果然,没过多久,一边擦着手,满脸歉意的严澈走了出来。 喝退大胆先生后,严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大钊哥和嫂子来了啊,呵呵,大胆又调皮了。” 桂月和严钊这才松了一口气,桂月更是拍着丰腴的胸脯,喘着气道:“小叔啊,你家这个这个……嗯……这个……” “桂月嫂子,它叫大胆(_|||)。”严澈出声提醒。 “嗯嗯。”桂月点头:“就是大胆,长得可真可怕。”说完,拍得胸脯晃啊晃,惹得严钊脸上有丝愠色:这婆姨,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啊?!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严澈什么人啊? 小两口的表情自然早入眼底,心下有些好笑地看着吃醋的严钊,抿嘴一笑,道:“大钊哥,桂月嫂子,消过夜了么?来,别站在门口,进来坐吧!”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7 严澈的话惊醒了严钊,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严澈一眼,看到严澈眼底的戏谑,一张黑脸变得黑里透着红,不由扭开了头。 “啊,刚吃过了,刚吃过了。”桂月赶忙点头,侧身用手肘碰了碰已经开始在害羞的严钊,轻声道:“不是有事么,小叔喊咱们进家坐呢!” “嗯”了一声,严钊别扭地点了点头,两口子跟在严澈身后,去了院里的竹楼。 而在听到大胆先生的叫声时,就已经从板凳上站起来的严国强,已经等在了屋门口。 藤子都正教严国盛教得揪落一地头发时,就听到严澈的声音传了过来,立刻从石凳上蹦了起来,仿佛屁股下面按了一个弹簧似的。 看着站在塘边的严澈,藤子都两眼含泪,心道:亲人啊,救我于水火的亲人啊!! 严澈可没看藤子都那眼神,只是在回答着严国盛询问是谁来了,来做什么。 虽然没看到严澈看自己,藤子都这打不死的厚脸皮,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严澈,有人找我?” 严澈横了藤子都一眼,道:“什么找你啊,是来谈谈去考察的事情而已。” 藤子都也不觉痛痒,晒然一笑:“嘿嘿,还不是和我有关么。” 严国盛虽然知道严澈和藤子都经常斗嘴,可是还是清楚地看出藤子都早已经不像初初来时,每次都和严澈斗得炸毛儿,相反的,言语中时刻都透漏着刻意的谦让和宠溺。 看着两个小辈儿的这一转变,严国盛迷糊了:这……好像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啊! 只是,严国盛怎么也想不出不对劲儿的源头。 盯着严澈和藤子都走远,严国盛甩了甩头,甩开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再次认真专研起——呃,围棋来。 刚拨弄了两颗黑棋,张超英就过来了。 原来,严钊两口子来了,还真是来和严澈商量去考察的事。 老两口协力收拾好黑白棋子后,相视对望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情绪后,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竹楼的方向,继而……默默地继续收拾棋子,整理棋盘。 来到竹楼外的篱笆时,藤子都踟蹰了半天,还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横在严澈跟前,闷闷地道:“严澈,我……我要出门了。” 严澈抬头看了藤子都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藤子都纠结了,开始浮现委屈的神色,继续重复道:“严澈——我要出门了!” 严澈点点头:“嗯,我知道。” “我……” “我知道你要出门了。” “我……” “嗯,你出门去考察。” 看着严澈走进院子的背影,藤子都整个人一下焉儿败了。 是夜。 藤子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着饼子……他,再次失眠了,因为明天他将陪着严国昌和严钊去枝城考察李军的超市。 想着白天严澈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藤子都突然觉得胸口闷疼闷疼地,翻了个身,面朝床顶,忍不住伸手捂向胸口——这里,一抽一抽的,居然有些闷闷酸酸,一抽一抽的疼,疼得让人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也就在这一瞬间,藤子都心生出一个离开后……是不是就该不要再回来了的念头。 但是,很快地,在严家湾,在雾戌山的点点滴滴,还有与严澈相处的点点滴滴,使得藤子都这一念头在转瞬之间,烟消云散。 抬手,狠狠抽了自己的脸一巴掌,藤子都哼哼自嘲地笑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你还想要人家跟你说什么?哼呵呵呵……” 不自觉的,藤子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恐怕就数自己这号人最可悲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8 感觉到眼角的湿润时,藤子都一个侧身,面朝墙面,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液,咽下那一口苦涩……准备进入睡眠。 笃笃笃—— 木门响起。 藤子都一怔,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跳坐起来,看着污漆抹黑房间里房门的方向,呐呐问道:“谁?” “睡了?”是那个另自己满心酸涩的声音……藤子都觉得心底的委屈,不经意间又统统冒了出来,狠狠抹了一把脸,唾弃了一把自己的“少女心”,藤子都翻下了床,摸黑走向房门。 拉开木门,果然是严澈站在门外,呃……如果严澈不用手电照着下巴的话,藤子都或许会比较感动一点。 嘴角抽了抽,藤子都一把夺过严澈手里的手电,没好气地道:“夜半三更,你以为你是贞子啊?” 说完,藤子都自己也囧了,贞子是女鬼啊,严澈算什么呢? 果然,严澈哼了一声,一进门就拉开了电灯,一脸“你有种”的样子,冷冷地剜了藤子都一眼。 自知说错话的藤子都摸了摸鼻子,拿着手电回了床边坐下,转移话题道:“这么晚……”又想到白天的委屈,藤子都的语气也降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严澈闻言,看着藤子都那脸别扭的表情,有些好笑又好气,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制罐子,抛给藤子都,道:“喏,给你这个。” 快手接住严澈跑过来的木罐子,藤子都一脸不解的看着严澈,又看了看手里的木罐子,疑惑道:“这是什么?”说着就要拧开来一看究竟。 严澈立马急手制止住了藤子都,道:“这个是竹芯茶,清热降火毒的好东西。” 藤子都一愣:“竹芯茶?就是你早些日子采的那些三叶竹的竹芯?” 严澈挑眉,点了点头。 “这个,能当茶喝?”藤子都嘴角抽得更厉害了:这算什么?居然送这个给我?! 青了脸的严澈狠狠瞪了藤子都一眼,伸出手,冷下声调,道:“不要?不要就还我!” 藤子都将手里的木罐子快速的往身后一躲,躲过了严澈伸过来抢夺的手,哇啦哇啦地大声叫道:“诶诶诶,有你这样的人么?送出来的东西还要伸手要回去,你好不好意思啊?!” 听到藤子都升高的音调,严澈急忙上前,一把捂住藤子都的嘴:“你小声点儿,一会儿把我嗲给吵醒了!” 藤子都有一瞬的恍神。 那是一股幽幽的,沁人灵魂的香气。 他一直就怀疑那股香是严澈的,如今,这么近和严澈贴身站在一起,那股香气愈发浓郁,弄得藤子都整个人顿时呆住,凝神细细嗅着严澈身上那股幽香,深深地陶醉起来。 是了,就是这个了,就是这个没错了……果然就是严澈身上才有的香味,严澈的香味,真的是严澈的香味啊! 严澈猛然发现两人太过暧昧的尺度,急忙放开捂住藤子都嘴的手,然而……手心却感觉到一股温润,似乎……是……藤子都的舌头!!! 严澈脸色一僵,僵滞了片刻,冷着脸就要挣脱这个自己“投怀送抱”的尴尬。 藤子都却下意识地将双手环住了严澈的腰,紧紧地环住……好细的腰啊……以前那些女人也没这么纤细的腰吧?!……纤细,却充满了韧性的腰,严澈的腰,香香的严澈的细腰……这是藤子都此刻唯一的感受。 在藤子都将严澈圈进那如今变得结实,却不是温暖的怀抱时,恍神的不止藤子都,还有严澈。 就那么一瞬间,某些东西犹如汹涌的潮水,吹散了刻意堆砌的潮堤,顷刻崩溃,倒塌,那些苦涩的记忆一发不可收拾,将严澈整个人无情吞没。 严澈慌了。 挣扎着,推开藤子都的桎梏,然而那堵铁墙一般的胸膛,巍然不动。 严澈怕了。 崩溃带来歇斯底里的情绪,让他使出全身力气…… 于是,藤子都跌倒在地,茫然看着他的眼神,居然带着那么明显的受伤。 斜雨田园箬笠新_109 于是,严澈跌倒在地,骇然看着藤子都的眼神,有着无处躲藏的慌张。 就这样,两个跌坐在地上的人,一个带着质问看着另一个,另一个扭开脸,脸色隐藏在暗影里。 严澈,逃避了。 或许是许久。 又或许就只是一瞬。 藤子都率先站了起来,伸出手,声音已经不再有多余的情绪:“起来吧,地上寒。” 严澈微微一愣,也不看藤子都的表情,依旧把脸藏在暗影里面,却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接受藤子都的帮助。 “这个竹芯茶,泡热水喝。你比较容易上火,这个……你多喝点比较好。”严澈临离开时,把着木门,背对着藤子都的方向,是这么对藤子都说的。 刨除那冷冰冰的语气,藤子都觉得受宠若惊。 当然,藤子都并不知道严澈的话,没说完的是:这些竹芯茶,都是他用碧水灌溉过的三叶竹抽出最新竹芯时,他一根一根细细采撷来的。 抽竹芯,那可是一项极其费神儿的技术活儿,不单要心细,还要有耐性。 而且,这三叶竹竹芯,只有在每天清晨竹叶沾露时的竹芯才是最佳的,只要太阳一出,沾了阳辉的竹芯就没了该有的灵性,就算采下来,也就变成了一般的平凡的竹芯而已。 当初,严澈用了一个清晨的时间,也就采下两把的竹芯而已……而藤子都手里那一木罐的竹芯茶,可是严澈花去三个清晨的时间,每次高度集中精神,加快速度,双手灵活得不输极品绣女的手活儿才采撷来的九把。 拿着这些采撷来的三叶竹竹芯儿,严澈又花了两个上午一边用一个塑料喷雾瓶喷洒碧水,一边动手翻动簸箕里的竹芯,让清晨最温和的阳光晾晒了两回。 等簸箕里的竹芯略失水分时,那竹芯儿却能依旧保持着那刚采撷下来的碧绿样子。 也就这个时候,严澈才将竹芯理顺,一把一把地带进天元珠里,再一根一根地在碧水湖里仔仔细细地清洗一遍后,悄悄地拿出来放到另外一个提前准备好,干净的新簸箕里,放到中午的太阳下,铺晒个七八天。 七八天后,竹芯不再是原先直直的一条条形状,而是微带卷曲神似小虫一条条的样子,颜色也并未呈现枯死的败黄。 这个时候的竹芯,严澈才将它们带回灶房,洗干净了一口专门炒茶的大陶罐,小心翼翼地烧着文火,拿着专门炒茶的长竹筷,一点一点地翻炒出来的。 嗯,可以这么说吧——如今藤子都手里这一小木罐子的竹芯茶,且不论严澈在制作时加入十二万分的精力,光是那全程掐时掐点选最佳的,经过碧水灌溉的竹芯儿,以及制作过程中沾染的、为其“洁身”的碧水,那可是所谓的“万物万灵的根源之水”啊。 单是这么小小一木罐子的竹芯茶……若是落入懂这茶的人手里,一定会惊艳到大呼:“能品一次这样的茶,回味起从前饮过的那些什么什么极品茶,简直不堪入口。”或者是“品此一啖,此生安然!” 这些,严澈并没告诉藤子都,藤子都自是不会知晓。 直到严澈已经离开许久,藤子都还是抱着那个木罐子,开始嘿嘿地笑了起来。 只不过,抱着木罐子傻笑的人,满脑子想着的却是方才抱着那个带着香气的活人的情形……嘴角,还有一丝可疑的晶亮闪过(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朋友请客,茶腆着肚子出去胡吃海塞,蹭了一大顿,回来的时候路过花房,又买了一小盆仙人球…… 其实,茶很纳闷,为毛养狗养得越来越大,偏偏就是养不活半根花草捏?为毛儿为毛儿捏? 于是乎,不信邪滴茶,这次又买了一盆仙人球,嗯嗯,就是准备拿来再次做做实验——看看它这次到底能活多久……o(╯□╰)o 话说,喜欢00:00:00的更新么? 喜欢的话,大声喊出来~\(≧▽≦)/~ 嘿嘿嘿,茶可不怕耳朵被震聋o(≧v≦)o 春秋兄妹 藤子都一行人是在一个风清鸟啼早晨离开严家湾。 严澈并没去湾头送藤子都,而是一直赖在床上,望着帐顶一阵阵发呆:他心底,还在纠结昨晚在藤子都房间发生那一系列事故,以至彻夜未眠。 严强回来时,严澈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几乎不带一丝动弹。 在藤子都离开严家湾前两天,被藤子都离开前夜搅乱心绪,以至心神不宁严澈,很快,在第三天就完全纠正了过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0 说严澈不是钻牛角尖人吧,也不尽然。 虽然严澈生了一副极具亲和力面孔,其实,他骨子里却是一个极其性薄,极其自私人。 俗话说:识人识面不识心。这,恐怕就是指严澈这类人。 当然,这还不算。 严澈不单是个性薄自私人,正如藤子都成日挂在嘴上话,那其实就是严澈性格上另一个真相,那就是——严澈还是一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真小人。得罪过他人,只要被他逮到机会,绝对连本带利,更甚者,加倍还与那人。 很小时候,严澈他娘就教他:是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不是自己,再怎么不择手段都无济于事。 那时候严澈不懂,后来严澈懂了,却又觉得他娘这话自相矛盾,想要置喙,只是告诉他这个道理人,已经不在了。 加上严强是个粗人,对这个精致幺儿溺宠都来不及,哪还舍得厉辞教导啊?再加上对严强误会,过早成熟严澈早早就疏远了这个憨实本分父亲,远离了这个朴实家庭…… 由此而来,就养成了严澈内心这种极为阴暗性格,也就是说,严澈在心理上,有着很大缺陷,一个被他深深掩藏起来缺陷。 ——一句话,别看严澈平日里说话待人,为人处世温温婉婉,一旦狠戾起来,那也绝对不会比一般“变态”差多少。 于是,藤子都一系列行为,难得,在严澈看来……什么也不是,嗯,又或者是藤子都在严家湾待太久,某方面无法得到释放而已。 于此,严澈也再无其他想法,日子,倒也算平稳了下来。 一旦心静下来,严澈又回到了以前日子。 嗯,虽然总是无意识发现少了藤子都,但是,严澈却有了更好消磨方式——他瞄准了屡屡生发异象鸡冠山。 探险探宝,抑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又是严澈隐藏在内心深处另一脾性:他,生就一张过于俊美五官严澈,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良乖巧,或者说带着娘性…… 不管怎么说,即便他五官生得雌雄难辨,却也抹灭不了他严澈也是一个男人事实不是? 因此,化去严澈心底那大部分阴暗而言,严澈骨血里,依旧还是隐藏着无数男人都有热血与血性,还有天生俱来征服感,以及天生好奇心。 ……嗯,也许只是相对少了许多而已。 道来说去,不能否定是:拥有这种古怪多变性格人,一向都是一个善于隐藏,善于伪装人。 正如他严澈,嗯,抑或是那曾经严澈,一直都是一个与生俱来好演员。 区别在于演戏太久,入戏太深,能否自拔抽身而已。 当然,但凡太过伶俐,太过清透人——三分天定(聪颖),七分命运(磨砺)——大多都是生活造就悲剧者。因为历经太多,因此比常人要看得多,看得远,也比常人看得透。 所谓“傻人有傻福”,聪明人心眼儿多,心思百转千回,三思而后定,走路,自然也要多一份苦涩与艰辛。 然而,往往这样人,自尊心之重、之强,常人很难想象,亦很难理解。 常言“难得糊涂”,就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呢,有着这样性格人,一旦受伤,那将会是常人数十倍,或许更多。 哎哟……脑子冻坏了,扯远了,扯远了。(自PIA) 说起来,整个严家湾,乃至严家湾附近几个村,都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打严澈承包了雾戌山,把一座荒山经营处一山翠意后,陆陆续续,连带严家湾四周帽儿山和齐王山……一开春,都见了绿。 对这样情形,人们自然做不出即科学又先进解说,只是众口传诵:严家湾貌似要变了。 就这一变化,不单是四周乡邻看在眼里,乡政府自然也不会毫无察觉。 于是,乡政府也做了一个令人不解举动——以齐王山和帽儿山承包权,借严家湾蔬菜大棚势,居然做起了向外引招决定。 乡政府这么做,说白了是借着蔬菜大棚势,暗地里,其实是听闻严澈把雾戌山弄得像模像样后,不知道哪个提议,居然要让严家湾走“农家乐”致富道路。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1 只不过呢,雾戌山虽美,蔬菜大棚也初见成效,但是,对于帽儿山齐王山以及闸坡山承包权,依旧无人问津。 对此,乡政府一干领导召开了一次编内会议。 这次会议上,有人隐晦地提了一个极为阴险无耻建议:看严澈一口气直接承包下四十年雾戌山,估计严澈有不少钱来折腾,让人给严澈施压,干脆让严澈全部承包得了。 主座上张乡长和陈书记还端着茶杯,似是无意地抿着茶,还未发出任何言论时,完全明白那人言下之意黄生群率先站了出来,一脸不满地冲着那个提损招人一顿猛轰:“你这样做,是不是要让严家湾唯一一个本地人承包荒山示例也流产啊?” 反倒是那人斜了黄生群一眼,又看了看主座上张乡长和陈书记,学着端茶杯抿了一口茶,嘴角挂着不冷不热地笑,含着明显反驳,问了黄生群一句:“我说什么了啊?呵呵,黄干事,你这么着急为哪般啊?难道说……严澈给了黄干事什么好处不成?” 黄生群一愣,这才明白是着了人家道,有了一丝做贼心虚慌张,旋即,又冷静了下来,也学着回以及其官方话:“严澈作为咱们富源乡第一个这么大手笔帮助家乡人……咳嗯,当然,大家也知道,作为富源乡,乃至吉兆县第一个凭自己能力考上X大严澈,我相信他是有这个本事……嗯,还有,就是严澈这样高材生回家乡支持家乡建设,这可在咱们富源乡是值得标榜好事啊。我个人觉得,咱们富源乡,需要正是这样榜样!” 说完,黄生群如愿地看到了那人不渝脸色,微微笑地环顾四周一眼,对着张乡长和陈书记浅浅躬身,坐了下来。 陈书记听黄生群这么一说,默了默,许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侧脸看向张乡长:“你怎么看?” 张乡长姓张,名其田,时年三十有八。 这在整个富源乡,除了柳家潭柳建华比他年轻外,他可算得上是最年轻干部了。当然,他是编内人员,而柳建华是编外人员,两人位置自是有着天渊之别。 张其田并不是枝城本地人,而是原G省省委秘书科一员,他那位老领导正是如今替了武少康父亲武书记,坐上了省委书记这个位置新任书记。 之所以被调过来吉兆县富源乡下基层,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张其田被上面当做年轻红色干部苗子来培养一种决策。 自打来富源乡通知下来后,还在党校学习张其田就知道:上面,准是有老领导帮了忙,荐了名——嗯,官场上,没有后台人,一般都没有什么捷径可言。 但是,只要得领导赏识,且自己本身多少有些本事,那么要想升迁,还是有路子。 比如:张其田来富源乡做乡长,这就是他老领导在他仕途上为他做引导,找到一个跳板——下基层做做成绩,这几乎是张其田这类有野心、并有信心要在仕途上走长走远人,升迁途上必经一道程序。 所以张其田下基层,并非上面有后台,而是他老领导看好他,让他下到贫困富源乡,为就是好在富源乡做点政绩,将来升迁也就十拿九稳了。 当然,张其田不是笨人,自然知道这也是他老领导在为自己培养最为坚韧势力。老领导如今不到六十就爬上了省委书记一职,再往前挪一挪是迟早事。 因此,拿到通知后,张其田没做他想,跟家里交代了一下后,就到了吉兆县报道,而后就来了灵渠镇,来了富源乡乡政府。 说来,这次严澈一回来,就大手笔承包下了雾戌山,与富源乡好处自是不提,单是张其田个人而言,这都是他仕途上一个政绩萌芽、 对于严澈,张其田还是看好。 而且,也风闻严澈承包雾戌山也遇上不少刁难,却没见严澈来找过乡里领导一次。 就这么仔细一串联起来,双双得利事,张其田当然是站到严澈一边。 但是……张其田也喊着浅笑回望陈书记——这个自打他来到富源乡,就处处打压他人,张其田双手捧着茶杯,捂了捂,道:“陈书记,这怎么能是我看呢?呵,我看大家都在,一起协商协商吧!” 于是,这次会议,就在乡长与书记带着虚假笑相视,各自心里却都在骂着彼此“狐狸”情形下,就严家湾另外三座山问题“容后再议”了。 阿嚏—— 正走在鸡冠山上山小路上严澈,猛不迭地打了一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严澈望了望天,又摸了摸身上衣服,暗讨:这个天不会太冷啊,莫不是感冒了? 再伸手探了探额头,摇了摇脑袋,确定没有异常之后,严澈暗自好笑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想我了不是? 严澈回来时候已近晌午,背上背篓里装满了鸡冠山上摘回一些花果。 这些花果,严澈记得在他小时候,严强也曾摘回来给他吃过,那些酸酸甜甜味道,他还是记忆犹新。 因此,在鸡冠山上看到这些野花野果,也忍不住摘了一些下来,准备着拿回家酿一坛记忆中花果酒。 不多时,一个身披蓑衣,脚登雨靴年轻男子出现在雾戌山下。 这人,自然就是严澈。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2 刚到大门口,一个红影一闪,“咯咯”两声,大胆先生就出现在严澈跟前,扑棱着翅膀,围着严澈转圈。 看着这喜感大胆先生,严澈忍俊不住,坏心抬腿轻轻踢了踢大胆先生,嗔笑道:“呵,原来你就是这么搞突然袭击啊?” 大胆先生可不管那么多,围了严澈转了两圈后,突然停住了,一双圆眼睛猛地盯着严澈身后大门,脖子上羽毛再次炸了起来。 严澈发现大胆先生异样,也是一愣,继而转身,回头一看……“咦”了一声。 只见大门口站在两个手牵着手,衣着单薄且陈旧孩子正看着他。 严澈愣了愣:“你们……找谁?” 听到严澈疑问,小一些女孩一脸怯意,揪住稍微大一点男孩儿衣角,躲到了男孩身后,望向严澈双眼隐隐带上了泪意;那个大一点男孩儿却在严澈带着疑问注视下,眼底闪过一丝难过与受伤。 看到两个孩子这样表情,严澈心下一顿,当下才惊醒这两个孩子是谁了……“沈秋沈春?” “三,三,三叔……”男孩听到严澈唤出自家兄妹名字,脸上一喜,居然染上了三分绯意,那怯场女孩儿倒是站到了哥哥身边,怯怯地唤了一声。 严澈一怔,“三叔”? 男孩儿很快回神,拉住妹妹说,低垂了脑袋,耳根粉粉地呐呐道:“三叔,春儿和家陵是,是,他们是,是同学。” 严澈了然,眼底露出了淡淡笑意:“站在门口干嘛?当门神啊?来,进来。”说完招了招手,女孩儿愣了愣,扭头看了看自家哥哥,又看了看满脸带笑严澈,小脸绯红,怯怯上前,伸出手,拉上了严澈伸出来手,脸儿更是赤霞满布,几欲冒烟。 满意地看着这个乖巧瘦弱小女孩子,手里握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小手儿,严澈心里满腔酸涩:怎么这么瘦? 蹲下^身子,严澈给小女孩儿整了整衣领……这才发现,小女孩儿衣领里一排黑糊糊印子——如果没猜错话,这些恐怕就是那跳蚤分泌物了吧?! 严澈微微蹙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拉了沈春手,示意还在发傻发呆沈秋赶紧跟上后,带着兄妹俩进了院子:他可不是聋子,兄妹俩肚如擂鼓声音恐怕是饿了好久了……只是到底饿了多久,他不敢想,也不敢问罢了。 在灶房做好饭菜后,严强严盛兄弟一个背着喷雾,一个扛着锄头已经进了院儿,看到屋里坐着沈氏春秋兄妹后,微微一怔,却也没太多疑惑,严盛更是一脸笑道:“哎哟,这是打哪儿来两个乖娃娃啊?” 沈秋比较大一些,不若沈春那般怯场,看了看两位老人,乖巧站出来,冲着两人喊了一声“爷爷”后,更是乐得严盛找不到北,拉过沈秋摸完脑袋又摸脸,似足了一个怪老头。 严强倒是微微笑,从屋里倒出两杯冰糖柠檬水,冲着站在哥哥身边,咬着手指,傻傻地看严盛发癫沈春招手道:“娃娃,过来。” 沈春看了看被严盛蹂躏哥哥,又看了看严强,以及严强手里热气腾腾,冒着酸甜香气柠檬水使她吞了一口唾沫,挪着小脚步慢慢靠近严强,怯怯地唤了一声“爷爷”。 严强笑弯了眉眼:好嘛,当初想着严澈是个闺女愿望没实现,到了孙儿这辈儿也只有严家陵一个男孙……还以为他们家不可能再有女娃时候,来了一个乖巧叫自己“爷爷”“孙女”,严强能不乐嘛? 端了饭菜进来严澈,看到这一幅场景,微微怔愣,对上沈春那一双清澈眸子,严澈还是露出了微微一笑。 招呼四人洗漱上桌。 桌上,严澈询问张超英去了哪,得知又去镇上后,严盛也侧面询问起两个孩子来历。 待严澈细细将与两个孩子偶遇说出后,严强严盛默然,他们定是已经知晓孩子身份。 带着唏嘘,严强给沈春沈秋兄妹俩各自夹了一筷子荤菜,一脸慈祥地看着两个孩子:“慢点吃,慢点吃。” 沈春年幼,不知世事,自然是吃得匆忙又欢快。 那年长一些,稍微懂事一些沈秋,早已吃得泪流满面,隐隐抽泣哽咽。 若不是严澈神色复杂,略带怜惜地体贴递上一小碗热腾腾蔬菜汤,怕是当场就能噎着。 饭后,严盛看了看两个孩子,叹息一声,知会严强先去池塘看一圈,也走了出去。 房间内留下严强父子对视一眼,看着两个餮足孩子发愣。 沈秋抱着昏昏欲睡沈春,看了看严澈父子一眼,一咬嘴唇,张口欲言。 严澈却上前抱起沈春,抱紧了一侧客房,让这个已经入睡女孩儿睡得更舒坦一些。 这一切,沈秋都跟在严澈身后看着,看着严澈不嫌弃妹妹身上污糟,居然给她盖上了干净雪白被子时,眼眶泛红,紧咬嘴唇。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3 等严澈出来,给严强倒上一杯热茶,再给沈秋倒了一杯冰糖柠檬水后……沈秋还没伸手接过,嗵地一声,跪到了严澈和严强跟前地上,一边猛磕头,一边大声道:“四爷爷,三叔,别赶我和春儿走,别赶我和春儿走……我们虽然力气小,可是我们什么都能做……不会做我们都会去学,真真,我们一定能做好……别赶我和春儿走,三叔!” 严澈大惊,险些送了手里冰糖柠檬水。 嘭—— 严强手一松,手里搪瓷缸干脆直接地落到地上,打了几个旋儿,洒了一地泡开茶叶和冒着热气茶水。 “哎,三儿赶紧把这娃娃拉起来,这,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啊?别跪别跪!”严强手忙脚乱,从椅上站起来,满脸慌色,围着严澈团团转着伸手缩手,就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眼见这个情形,严澈眼儿一眯,倒是先冷静下来。 安抚着老父亲做好后,严澈也不急着把沈秋拉起来,而是坐到了老父亲身边椅上,看着跪在地上沈秋,道:“你先起来,好好说话。” 沈秋一愣,心道:严家陵不是说这样就行么?难道……难道他阿爷和三叔不喜欢我们? 想到这里沈秋,更是焦急,在父母去世,爷爷去世后就发誓不再流眼泪,要想一个男子汉一样保护妹妹他,今天流下了第三次眼泪。 原来,沈家爷爷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就在严澈“救下”兄妹俩,给了兄妹俩一百块钱后,沈秋背着沈春回到家里,把在胸口捂得发热粉红钞票拿出来,准备给爷爷看,告诉爷爷“阿爷,咱们有钱过年”时,一进爷爷卧室就发现不对。 等到大着胆子上前,看到爷爷灰白眼睛盯着帐定,睁得老圆老大……再伸手一摸,爷爷全身僵硬冰凉,探到鼻下手指……再也感觉不到老人呼吸。 沈秋猛地后退,一屁股跌坐地上。 许久许久。 沈秋拉开嗓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爷,阿爷,你不要秋儿和春儿了吗?你不要我们了吗?” 听到沈秋撕心裂肺哭喊声,双河村那些早对这家祖孙三人窘况麻木了村民这才纷纷出来,上沈家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之前沈春沈秋兄妹出门没多久,瘫痪在床沈家爷爷就听到屋外一群孩子在说“沈春沈秋出门了,咱们跟上去收拾收拾他们”。 心急却动弹不得沈家爷爷,拍床板啪啪响,路经一些村民也都听见了声响,却又觉得沈家恶臭难挡,没有一个人进来一探究竟。 像是沈家爷爷心急之下,一口气没接上来,就这么死在了床上。 那些惹祸家家长快速遁走,带了自家孩子去了亲戚家,剩下一些村民看着两个瘦弱孩子,摇了摇头,合伙掏了腰包给沈家爷爷打了一口棺材,草草帮忙埋葬了这个可怜老人。 至于两个孩子,想着自家经济情况,纷纷扭开了头,无人接话。 不过,即便是有人答应领养这两个孤儿,沈秋怕是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 于是,这个年关,兄妹俩吃了丧事余下白饭,像狗崽儿一样抱在一起取暖,直至大年初五,好心村民才发现这一对饿晕了孩子,带回家吃了一顿热饭。 小魔星请愿 听着沈秋泣不成声地说到这里,严澈不同于那日渐感情丰富,此刻哭得鼻涕眼泪齐飞老父亲严强,只是肃着脸,沉默不语地思索着。 “哎,这贼老天。”严盛并没真离开,听到这里,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把跪在地上沈秋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摸了摸,一身瘦骨头,鼻子一酸,红着眼眶看向严澈:“三儿啊,孩子都喊你三叔了,你……就留下这孩子吧,都是苦命娃啊!” 声音越说越小严盛,其实很心虚,各家各户都不算宽裕,他家也差不多是那个样子。看着怀里沈秋,想到自家女儿女婿那边外孙外孙女,严盛眼眶一浅,一泡浊泪也流了下来:“留下来吧,叔家还能匀出两个娃娃口粮来。” 看着严强严盛,严澈也是一声叹息,并没一下就答应下来。 看了看严盛怀里正含着泪看自己沈秋,严澈摇了摇头,问道:“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你们兄妹俩怎么没见过来?” 沈秋一听严澈问到重点了,也挣脱了严盛怀抱,重新跪在地上:“三……三叔,年前你已经给了一百块,我……我不好再来打扰你……我……” 挥了挥手,严澈看着沈秋,道:“那这些日子,你兄妹还有去上学么?” 沈秋狠狠点头,绞着衣角,偷瞄了严澈一眼,道:“我……把娘首饰卖了,交了我和春儿一学期学费……可是……我们拿不出多钱交下学期学费了。我……三叔,我不是不上念书,也不是不想给春儿念书,我……” 严澈扭过头,沈秋眼泪触动了他一些尘封过往,心下酸涩:“我是问,这些日子,你兄妹怎么过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4 “我……和春儿在镇上……”沈秋声音低了下来,严强吸鼻涕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严盛也别过头抹了一把眼泪,听沈秋继续道:“家陵和春儿是同学,家陵说三叔家有大山,应该要招工帮忙……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和你妹妹来了严家湾?”严澈微微蹙眉。 沈秋又狠狠点头,遂地,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眼睛看着严澈,抬起小胳膊,拍了拍,道:“三叔,你看,我有是力气,我能干活,真,我能干活。”说完,趴在地上又是一个响头:“三叔,求你不要赶我和春儿走,我们不求你给我们工资,我知道你是好人,是大好人,我们只要吃得饱就成。这次春儿……”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 “这次怎么了?”严澈却听得真,揪住了话头,看着闪躲沈秋问道。 躲闪许久,沈秋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自打在那好心村民家吃了一顿饭后,桌上碗筷还没收拾好,那家男人就回来了。 回到家一看桌上春秋兄妹,揪着那心善婆姨就是一顿好打,说是婆姨败家,自家都喊吃得省了又省,哪还有多余闲饭给外人吃? 婆姨委屈,说看着孩子可怜,不给吃得,难道看他们饿死? 汉子气急,又给了婆姨一顿好打,说这个世道难道还能饿死人?在镇上捡垃圾也能吃个胖得流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秋拉着沈春对着正在撕打两口子磕了一头,相互携持走出了那家院子。 可是,正在扭打两口子哪曾注意到这里? 真如那汉子所说,沈秋带着沈春果真去了镇上——捡垃圾吃。 每天早早就从双河村赶去灵渠镇,晚上天黑尽了兄妹俩再彼此搀扶着回村儿。 灵渠镇虽然不富裕,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小几万人赶集集聚小镇不是? 镇上,自然是少不得好几家餐馆。有了餐馆,那就免不了有泔水桶停放在餐厅厨房后门口。 于是,泔水桶旁边就成了兄妹俩“伏击觅食”重要战地——因为这些泔水都是有人专门回收回家喂猪,一旦兄妹俩动作慢一点,泔水就被人收走了,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一些比较干净剩菜剩饭,就连发馊泔水他们也捞不到一滴。 兄妹俩做隐蔽,倒也不曾被人发现。 到了开学,沈秋拿了他娘以前买一些金首饰去镇上小五金摊(比如配钥匙洗首饰小摊点)估了价,几经讨价还价,原价值几千元金耳环金项链和金手镯(当然,这些两个孩子并不知道),只当当得了几张皱巴巴百元钞票,那还是那摊主十分怀疑这两个孩子偷了家里首饰出来,悄悄换钱,为了避免家里大人找来后,没有说头才干瘪瘪地掏出来。 拿着这两张钞票,一开学,沈秋交齐了沈春学费后,骗沈春上学后,自己又去参观后面守泔水桶。 而年幼沈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上学了,哥哥却没能继续上学。 直到前几天。 沈秋又在参观后面守泔水桶,被逃学去网吧上网严家陵撞了个正着。 由于后来得知严家陵是严澈侄儿,下意识,沈秋惧怕严家陵,两人一追一赶跑了三条街,营养不良沈秋自然被严家陵追上……压倒在地上。 不过,闻到沈秋身上味道时,严家陵快速放开沈秋,捂着鼻子问沈秋“鬼鬼祟祟”做什么,干嘛一看见自己就跑? 沈秋被严家陵这一举动伤了自尊,爬起来,摆了摆身上泥污,扭头就准备走——其实,他心底是害怕严家陵知道他事后,严澈也知道了。 严家陵是谁? 他看是灵渠镇上出了名小霸王! 作为“灵渠一(小)霸”,怎么可能让沈秋这么无视之下,还能大摇大摆走掉? 自是流氓性子贲发,一只手捂鼻子,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沈秋。 沈秋咬牙,要是换成别孩子,沈秋早就出手打趴下对方,但是,对方是严澈侄儿……他怎么也下不了手啊! 被严家陵拦得急了,沈秋张嘴就往严家陵胳膊一口,严家陵吃疼,抬手就给了沈秋一下……沈秋胳膊臼了,当场因为又饿又疼,就给直接晕了过去。 这下,严家陵才惊觉惹祸,站在原地失神无措。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5 ……疑似分割…… 听到这里,在座三位无不黑了脸,暗讨:呔,我严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坏鸟?! 于是,特别是严强和严盛,黑着脸拉起沈秋,仔细检查那受伤胳膊,发现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暗暗抹汗,齐骂:小王八蛋。 想想,又觉得不对,骂严家陵小王八蛋,那自己不就成了老(大)王八了吗? 于是,纷纷悻悻闭了嘴,继续听沈秋说话。 ……一丝分割…… 沈秋醒来时,看到严家陵抓耳挠腮在身边上蹿下跳,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严家陵抱(?确定?)到了一个镇上比较隐蔽地方(*话说,这是某混世小魔王“秘密基本”)。 这厢小魔王见沈秋醒了,抹了一把汗,松了一口气,开口就是:“哎呀,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被小爷一拳打死了呢!吓死小爷,吓死小爷了,小爷可没开外挂。” 听到严家陵奇怪话,沈秋可不懂什么叫“开外挂”,抬着生疼胳膊,起身就准备离开。 却被严家陵再次拦了下来。 这下,沈秋又疼又急又怕,总算来脾气了,等着严家陵恨得咬牙切齿道:“好狗不挡道。” 说到这里,沈秋偷偷瞄了另外三个人,毕竟,这“坏狗”可是他们孙子侄儿,这么一骂,那就是连着三人也一块儿骂了啊。 哪曾想,三个大人都扭开了脸,纷纷假装没听见。 沈秋悄悄舒了一口气,这才继续故事……(囧) 严家陵之所以不让沈秋走,原来并不是害怕沈秋去跟赵翠花告状,而是看了看沈秋,再看了看沈秋衣着,想着刚才抱(_|||别误会)沈秋时,那一手骨头,再次不容沈秋挣扎,一把抱(o(╯□╰)o真别误会,两个相差一岁多,严家陵可比沈秋高一个头呢)起沈秋,在沈秋乱踢乱打乱晃下,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等到沈秋安静下来时,才发现严家陵居然把自己带到了一家中药铺。 并且让中药铺老板帮沈秋接骨。 沈秋这才知道,这个中药铺老板是严家陵一个舅舅。 沈秋胳膊由于被严家陵这个小魔王弄得脱臼,并不算严重,中药铺老板很快就给纠正了。 不过,严家陵却被狠狠地骂了一顿,那中药铺老板还扬言还跟严家陵他妈告状。 惹得严家陵又是撒娇又是撒泼,又求又哄半天,中药铺老板才答应严家陵以后每天放学过来帮着看铺子为交易条件,这才答应不去告状(囧)。 三个大人一听,面面相觑。 却不难从彼此眼底发现欣慰:原来我家这个小王八蛋……呃,这个坏鸟还算有些担当,不然打断他小嫩腿。 后来,从中药铺出来后,严家陵还没来得及问沈秋到底怎么了,半道儿就被沈秋原来一个同学拦了下来。 几句话下来,沈秋已经乱了方寸。 ——那个沈秋原来同学告诉沈秋:他妹妹,沈春肚子疼,都快疼死了,被送进镇卫生所去了。 沈秋和严家陵听完,都愣了。 沈秋最先回神,脸色苍白,拔腿就往镇卫生所跑。 严家陵在沈秋跑动时,也回了神,狠狠瞪了那个沈秋同学一眼,那同学早就闻得严家陵“恶名”,被严家陵这么一瞪,全身筛糠。 小鸡崽儿似,被严家陵提溜着往镇卫生所跑。 一到镇卫生所,沈秋看到沈春和严家陵班主任也在那里一脸黑青等着。 上前礼貌地问了一声“老师好”后,沈秋还没来得及询问沈春病情,沈春班主任一开口,劈头盖脸就狠狠教训了沈秋一通——原来,沈春吃了不干净东西,食物中毒。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6 沈秋一听,顿时觉得天一黑,当场就坐在地上,空洞眼睛望着镇卫生所抢救室,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沈春总算安全除了急救室,然而,就在进去急救室半个多小时里,花销确实一笔不小费用——近千元啊。 沈秋急了,急得全身发抖,脸色发青,看着病床上挂着盐水沈春,却不能在此刻背她回家。 也就在沈秋被突然砸下这笔“天文数字”砸晕头时候,没发现一直跟在身边沉默严家陵不见了。 不多时,严家陵来了。 同时,也带来了一塌钞票。 这一会儿,三个大人听到这里,俱是一惊:这坏鸟上哪弄得钱?该不会…… 严强倏地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却被严盛重新拉了回座位上坐好。 严澈看到老父亲这边情形后,稍稍安心,眉头却也皱了起来:“沈秋,告诉三叔,家陵那些钱……” 沈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问了,他不告诉我。”想了想,沈秋又道:“三叔,家陵说你这里有活儿干,所以……所以我想来……” 严澈大概算是明白了,拉过沈秋,心下杂味俱全,却只是拍了拍沈秋肩头,道:“嗯,你是一个好哥哥,但是你带着妹妹那样过,很不好,知道吗?” 沈秋点了点头,期待地看着严澈:严澈还没答应他留下来呢! 严澈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候,院门外一阵叽哇喧哗已经响了起来。 只闻…… “阿爷,三叔救命!阿爷三叔救我!!” “兔崽子,还跑,还跑!” “阿爷三叔救命哇!嗲要打死人了哇哇——!” 严澈等人一听,即可就听出是严家陵和严江声音,顿时起身,纷纷走到竹楼外。 果然,严江正追着严家陵围着青砖小路转圈,大有往池塘方向去。 严强看着孙子靠池塘越来越近,唯恐一着急,孙子就往池塘里蹦,大喝一声:“严江,你做什么?要逼死你儿啊!” 严家陵听到声音,看到自家阿爷和三叔,还有小爷爷也出来了,立刻“哇呜”一声,兔子一般,突突突地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边跑边对身后追赶严江大吼:“嗲,你敢打,你敢打我,打到我没事,打到阿爷你就天打雷劈!” 三人顿时黑了脸:这坏鸟,什么话也敢说! 严江气得哼哼直叫:“你这个兔崽子,老子打你怎地就打成你阿爷了?老子今天还就是要把你打折了,回头老子重新生过!”(囧,严老大,你生得出来么?) 严家陵终于赶到了严强严盛身边,一下扑进严强怀里,蹭啊蹭啊蹭,边蹭边告状:“阿爷,阿爷,嗲要打死孙儿了,呜呜,嗲要打死孙儿了!孙儿好怕啊,呜呜……” 眼见严江巴掌靠近,严家陵一个闪身,躲到了严强身后,就着严强衣角,探出脑袋,瞪着眼冲严江大吼:“严大傻,你敢打我阿爷,小心老天劈了你!” ……囧(众人)。 严江举着手,看着自家老子明显护着严家陵样子,嘴角抽抽,一跺脚,指着严家陵对严强大声说道:“嗲,你,你……你看他,他喊我啥!” “噗……” 严澈听到这声笑,回头一看,居然是身边沈秋给逗乐了。 另外四人也望了过来。 其中,严家陵恶狠狠瞪了沈秋一眼,借着他老子失神时候,嗖地窜到了严澈身边,挤开沈秋,拉着严澈胳膊,摇啊摇,晃啊晃:“三叔,三叔三叔……” 严澈无语,拍了拍这个小魔星脑袋,板脸道:“好好说话,这个样子像什么?” 眨巴着眼小魔星道:“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7 严澈囧。 “我娘就这招对我嗲最有效。”小魔星继续道,严大傻有欲扑将上来收拾这个“家丑外扬”兔崽子。 一场闹剧结束,睡在里屋沈春也醒来了。 呜呜抽泣沈春被严澈抱了出来,看到一下身边多了这么多人,吓得埋脸进了严澈颈项里,身子瑟瑟发抖,再也不敢看人。 只是,那紧搂着严澈脖子手,劲儿大得几欲让严澈这个成年人也窒息。 憋得一脸紫红严澈堪堪安抚下沈春,严强进屋泡了三杯冰糖柠檬水出来,三个孩子一人一杯后,沈春这才在严澈怀里,乖巧地蜷缩着又瘦又小身子,抱着暖暖小搪瓷缸喝了起来,只不过,一边喝,一边用那双乌溜溜大眼睛悄悄打量众人后,定格在严澈脸上,小脸儿也红扑扑地靠得严澈更紧。 被严强狠狠叱责“黄金棍出人才”时代已经过去了严江,终于委屈地等到了老父亲缓下脾气,这才说起了为什么有这出“怒打忤逆儿”戏码原因。 原来啊,严江今天收车回家,又准备悄悄充盈自己“小金库”时,发现里面居然缩水了,大惊之后,冷静下来立刻就排除了被赵翠花发现可能——嗯,要是被赵翠花发现了,他就不可能这么安静站在这里分析案情了——所以,罪魁祸首自然就落到了“知道他秘密”儿子严家陵身上。 并且,听镇上网吧老板提及“这几天你儿子是不是转性了啊,都不见来网吧”事情,严江心生疑惑:难道这小子惹了事? 想想自己家那混世魔星性子,怎么也不可能是被人勒索主儿,自然就想到儿子一准儿惹了祸事,偷钱出去贴补。 于是,趁着赵翠花不注意,偷溜出去拦截忤逆儿。 终于在老街背后拦下了正在勒索(囧)镇上几个有钱家孩子忤逆儿,一把抓了个现行儿,那几个孩子得到搭救,一哄而散,跑了个没影儿,只留自己忤逆儿被自己揪了耳朵吱哇乱叫。 严江见四下没人,揪着严家陵耳朵就问:“兔崽子,老子钱是不是你拿了。” 谁曾想,这忤逆儿居然突然看着自己身后,大喊一声:“娘,你怎么来了?” 严江一惊,回头时手下一松,只觉这忤逆儿已经逃脱了桎梏,心知又是这忤逆儿幺蛾子,于是乎,爷儿俩一个追一个赶,就这样从镇上跑回了严家湾(囧……) 听到这里,除了一脸忿忿严江,基本上另外三个大人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 严强更是把严家陵往跟前一拉,掐了自己这个孙儿一把,又爱又气地道:“你这个小兔崽子。” 严家陵两眼一翻白,委屈地看着严强道:“阿爷,您怎么也骂自己啊?我是小兔崽子,您不就是老兔子,我三叔不就是大兔子了?” 众人再次……囧。 刚没大没小地消遣完自家阿爷严家陵,看到沈秋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还有那一脸莫名沈春窝在自己三叔怀里,悄悄探出头看好奇样子…… 走到三叔跟前,嗵地一声跪在了他三叔跟前。 严家陵突然这么一招,吓得几个大人一愣:这是怎么了? 然而,抱着沈春严澈却是知道——自家这个魔星侄儿撅了屁股,恐怕要拉坏屎了,嗯,而且还是冲着自己来。 果不其然,严家陵跪下后,立马上前死死抱住了严澈大腿,根本不给严澈半丝动弹余力,再抬头时,已经满脸鼻涕眼泪:“三叔,呜呜……三叔啊……你……呜呜……你就帮帮沈秋沈春吧……呜呜……他们兄妹不会给你捣蛋……呜呜……” 看着侄儿这说来就来眼泪,严澈气得嘴角抽抽,真想抬脚一脚把这小王八蛋(……)踹开。 然而,这毕竟是自己家魔星侄儿,身上流着自家血脉,忍了忍,严澈冷下脸,哼哼冷笑:“好啊,你小子惹了祸,让三叔来给你擦屁股?” 严家陵一愣,遂地抱严澈大腿更加积极:“三叔三叔,家陵知道三叔最疼家陵,三叔心最好了,对吧对吧对吧?” 严澈轻轻放下沈春,吓坏沈春立马奔到沈秋身边,倚着哥哥看着这个彻底疯魔化了全校第一小霸王,一脸余悸未平。 然而,严澈收了收腿,眼见收不回来,干脆就丢(……)严家陵手里,抱臂俯瞰着这卖力表演侄儿,冷冷道:“哦?你是谁啊?我家家陵可没你这么多混蛋事。” 听到这里,严家陵更是抱着严澈大腿往上爬,边爬边捏着嗓子,一一歪歪地道:“三叔三叔,好三叔,三叔您最好最好最好最好了……” 严澈一听,全身一抖,居然打了一个寒颤:“好好说话,这些都跟谁学?” 严家陵抬头,眨巴着眼,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跟帅哥撒娇不都这款儿么?”藤叔叔说女人都用这一招。 ……众人无语。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8 挨不住严家陵这般不停不歇无理取闹(?),严澈看着一旁乖巧沈秋沈春兄妹,再看着已经羞得没脸见人——直接扭过脸不看自家儿子严江,以及那一脸囧然,却依旧带着期待严强严盛…… 默了默,招手让沈春沈秋兄妹过来,道:“你们……哎,以后就住这里吧!”以后事,以后再慢慢打算吧! 一塘白肚 严澈总算是让沈春沈秋兄妹留下来了。 春秋兄妹俩笑了,两老也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人抱一个,捏捏胳膊捏捏脸,口里一个劲儿“可怜娃娃哟,得多吃点饭啊”、“这么乖巧娃娃,哪里去找啊?”……云云云。 严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那边令他跌下巴父亲和叔叔,又看了看依旧一副淡定模样自家兄弟,最后只得提溜过严家陵,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说,到底给老子惹了什么事儿?”还要你三叔给你擦屁股。 严家陵看是“在劫难逃”,干脆挺直了小胸脯,一脸“视死如归”烈士模样,不屑地看了自家老子一眼,小眉毛一挑:“嗲,你凹凸了,儿子我这是做好事留佳名。” 严澈闻言再次黑脸,先严江一步,一把将严家陵提溜过来,罩头就是狠狠一记爆炒糖栗子,道:“嘿,你还留佳名了啊?你还留佳名,叫你留佳名,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挂了好名声,还要三叔给你收尾?” 严家陵抱着脑袋,躲出严澈好几米远,委屈地看着严澈,嘴里用所有人都听不到声音嘀咕道:“滕叔说果然没错,最是狠毒美人心,最是狠毒美人心啊!” 严澈一愣,似乎听到严家陵口出“藤子都”名字,脚步一顿,没再去追赶严家陵,有些恍神。 这下,倒是便宜了严江,三两步上前,一把揪过自家这个忤逆儿,拧小鸡崽儿似提溜去了院儿里,准备好好给这混猴子酥松一下筋骨。 严家陵见势不对,急忙大呼“阿爷”,却被严江一把捂住了嘴,趁着空一看,绝望了……自打自家阿爷得了捡来孙子孙女后,已经乐滋滋地围着新孙子新孙女转悠,他这个正牌孙子……打入冷宫了。 悲催啊悲催,太悲催了,我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严家陵被他老子夹着,倒挂在他老子腰上,满脸悲戚,心中指天怒吼:天做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小爷这是引狼入室,自毁以前苦心经营一切乖仔形象啊,这绝对是引狼入室啊啊! 也在严家陵内牛时候,大胆先生终于走了出来,冲着被严江夹着严家陵“咯咯”地叫,看到大公鸡样子,听到大公鸡叫声,严家陵怒极,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然而,严江手脚利索已经把严家陵带到了背风一面,无论严家陵怎么嚎……竹楼那边也听不清,听不真(╮(╯▽╰)╭) 待到严江心满意足地走回竹楼来时,身后跟着,俨然是一脸苦瓜,小嘴歪斜,捂着屁股一瘸一拐严家陵。 见到众人时,那飘过来小眼神儿,要多幽怨有多幽怨,要多凄哀有多凄哀……瞟到哪个身上,那个人一准儿打一个寒颤。 这个时候,作为竹楼新成员兄妹俩,狠狠打了一个寒颤,靠得严澈更近几分,几乎贴到了严澈身上。 于是,严家陵眼神儿……升级成了加强版…… 等张超英回来,急冲冲回家拿了一些外孙外孙女不要衣服过来,给沈春沈秋兄妹收拾一顿后,收留春秋兄妹事也算暂时就这么算了。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严江大概知道严家陵拿了他钱原来是给这对可怜兄妹后,瞪了严家陵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反正,那些私房钱存到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拿来该怎么花(囧)。 于是,严强一挥手,准备趁时间早赶回镇上严江父子也留了下来。 严家陵自是不用说,“哟呵”一声蹦了三尺高,上蹿下跳跟在严澈屁股后——只因为严澈一句话,说要去池塘捞鱼给大家尝鲜。 严家陵早就对池塘鱼垂涎老久了,当初和着小爷爷严盛去喂鱼时候,他就眼巴巴等着吃鱼呢! 捞起一条两三斤重鲶鱼后,严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身边已经开始擦口水侄儿,再看看乖巧地盯着这鱼两眼发光沈秋后,嘴角还是露出了似有还无微笑。 轻轻拍了拍沈秋脑袋,严澈笑道:“怎么了?眼睛瞪这么大。” 沈秋这下倒是开始不好意思了,有些扭捏道:“三叔……这鱼……好大。”我都没见过这么大鱼。 严澈闻言,笑意更浓,指着池塘对沈秋道:“过几天,这塘子打鱼时候,到时候还有比这更大。” “真?”沈秋看看池塘,又看看严澈,眼睛瞪得更圆更大,一脸惊讶。 “嘁,大惊小怪。”严家陵看着严澈和沈秋互动,吃醋了。 “小混蛋!”看到严家陵这个跋扈样子,严澈屈了食指,又按着严家陵脑门敲了一下。 严家陵抱着脑袋“嗷”了一声,跳开一米远:“三叔,我已经够傻了,再打我就成白痴了!!” 严澈挑眉,甚为不屑:“还以为你是乖孩子呢,敢情一直就在装乖骗我啊……这样,打成白痴也算了结了你这个祸害!” 严家陵郁闷了,幽怨地瞟了严澈一眼:“三叔,你不疼我了,呜呜呜……” 斜雨田园箬笠新_119 这边叔侄三人在这里打闹,院门口冒出一个脑袋,正在那东张西望。 身为保安大胆先生一感觉到来人是个陌生人,而且起形可疑,早早就伏击在门后刺儿藤丛里,待那张望之人踏进大门一步……大胆先生飞扑而出,“咯咯咯”冲着那人就是一顿猛啄。 那人痛呼出声:“严澈,严澈在不在,哎哟……哎哟,出人命了……有人在没,有人在没?” 听到这番颇大动静,竹楼里外人都是一愣,没多想,很快都赶到了门口。 严澈人未到声先至,开口就是制止大胆先生话:“大胆,你又做什么了?” 只见,威武大胆先生正踩在一个人身上……来回踱步,神情倨傲地冲着出来主人们“咯咯咯”地叫唤。 唤回大胆先生后,严强和严盛对视一眼,给严江一个眼色后,严江愣愣地看了那只“大胆先生”一眼后,一步一侧首地走到倒在地上人身边,伸手搀扶起地上人。 一看…… 院里几个大人这下齐齐愣住了。 ——这,不就是乡政府那个黄干事黄生群么? “哎哟,严澈啊,这是什么啊?好生厉害……哎哟!” 在众人不迭道歉中,黄生群虽然笑着摆手不介意,却也在严澈给他简单上药后,盯着还在虎视眈眈盯着他看大胆先生,心有余悸地问道。 “咳嗯……”严澈有些不太好意思,抬脚欲踹大胆先生出去,却被大胆先生巧妙地躲了开去,末了,还不忘扑腾着翅膀,冲着严澈“咯咯”反抗,一双眼睛异常“委屈”。 看着大胆先生这个样子,别说是黄生群,就连一旁严江也愣住了,指着大胆先生,“这这这”了半天,看着严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儿,这……这是公鸡?” 严江问时候,黄生群也盯着严澈,严澈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斜了大胆先生一眼,大胆先生居然脖子一歪,用鸡屁股对着他(囧)。 “大胆,大胆,唻唻唻唻……”这个时候,张超英在外面唤大胆先生声音响起。 屋内两人再次囧然:这,这不是唤猪声音么?! 不过,两人心思刚起,就看到这个被称为大胆家伙噗噗地往外跑去,没一会儿,发出“咯咯咯”欢快叫声。 紧接着,张超英声音又响起:“哎哟,就这么一会儿,你这是跑去哪里了?不饿啊?” 悉悉索索声音传来,应该是张超英倒粗粮声音。 严澈干瘪瘪地回头,正好对上黄生群有些尴尬地眼神儿:我……还不如这一只鸡……呃,像鸡家禽?! 作为一段小插曲,在晚饭开始后,就这么快速地被翻了过去。 黄生群自然成为一桌座上宾,被安排到严强和严盛兄弟俩中间位置。 看到桌上多出来两个孩子,黄生群愣了愣,严盛这才介绍起了沈春沈秋兄妹,顺便简单说了两个孩子是双河村。 黄生群一听,一下就想起了这两个孩子来历,看向严澈,见严澈点点头后,侧头对严强动容地道:“四叔,三儿心就是好,你们一家人都是出了名大好人啊!” 严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呵呵,黄干事这么说……呵呵,都是乡里乡亲,什么好人不好人啊?哪家没有点困难啊?” 黄生群一听,脸色一变,急忙忙道:“四叔,什么黄干事不黄干事啊,您这是折煞我这个小辈儿了……呃,您还是换个喊我吧,我怕您这么一喊,回头我嗲非得给我松筋骨不可。” 这话一出,一桌人都笑了。 严强也不再推搪,笑了笑,道:“成,那就喊你小名儿?三群?” “成,成,这个这个好!”黄生群忙不迭点头:“呵呵,别说,这个名儿听着就是亲切。” 顿时间,原本有些局促饭桌上,气氛缓和下来,严江接过严澈拿出来酒,开了封,给桌上几个大老爷们儿倒了一碗……嗯,当然不包括严澈,在严江眼里,自家三儿身体不好,过年时候都没给他喝半滴。 饭后,严江看着天色还没暗下来,想着再晚一点回去恐怕又得挨赵翠花一顿好骂,跟严强和严盛张超英打招呼后,又跟黄生群说了句“下次咱兄弟喝过”后,由严澈送到了院门口。 严家陵泪汪汪地揪着严澈衣角,依依不舍:“三叔,周末我回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0 严澈好笑又好气地点点头:“成,不过别叫你嗲追回来。” 严家陵抬头望了严江一眼,又看着严澈道:“现在他追我,等我长大了就是我追他了!” 严江一愣,气得抬手就给这个忤逆儿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兔崽子,等你还没长大老子就掐死你!” 严澈冷下脸,拉开严江手,严肃道:“哥,你要打孩子我不反对,你别老是打孩子脑袋啊,打出好歹怎么办?” 严江一顿,严家陵乐了,立马爬杆而上,开始告状:“三叔,呜呜……我嗲总是打我脑壳儿,我说我念书不行就是他造成,他还不信。” 看着严江惊住样子,再看着严家陵一脸得意样子,严澈哑然失笑,狠狠掐了一把这个魔星侄儿,佯装狠狠道:“该,你不听话打傻了活该!” 严家陵哀号一声:“三叔,我傻了以后谁来养你啊?!” 这下轮到严澈一愣,严江反倒醒了过来:“轮得到你养?你三叔还要你养?” 看着打打骂骂父子俩走远背影,严澈笑得苦涩。 心道:可不,说不准将来……我还真要这小混蛋来养老呢…… 想到还在屋里等着自己黄生群,严澈顿时收起有些散乱思绪。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黄生群突然到来,估计怕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心下有些急躁,严澈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回到竹楼时,看到严强陪着沈秋在看电视,严盛却陪着黄生群坐在一旁,喝着严澈特制土茶,聊着严盛最近感兴趣话题——围棋。 看着黄生群一脸感兴趣样子,严澈估计是半罐子严盛从学徒升级做了老师,正在教导黄生群吧?! 望了一圈,没发现张超英和沈春,沈秋灵巧地似是看出了严澈疑问,指了指后面,道:“奶奶带春儿在后面洗澡呢!” 严澈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严盛这才放开黄生群,道:“你们年轻有事儿吧?你们谈吧!” 严强也点了点头,拉着沈秋,正准备起身回屋。 黄生群连忙起身拦下严强和严盛,道:“叔,你们别忙活,我是找严澈有点事儿,不过,刚吃了饭,出去走走好。再说了,我还没来过这雾戌山呢,正好让严澈带我走走。” 严澈也点头,听黄生群话,估计事情……有些棘手,道:“嗲,叔,你们坐着,我们出去转转。” 严强看了看严澈,也点了点头:“去吧。” 临出门前,严盛往黄生群手里塞了一包烟,道:“我们三儿不抽烟,呵呵,所以把我们这群烟枪都照顾不到。” 严澈这才惊觉:从黄生群进来后,自己居然一直都忘记递烟了。 走在已经有了些许暑意夜风下,黄生群对着浅浅夜色下雾戌山变化,啧啧有声地赞叹着。 严澈至始至终都带着浅浅微笑,可那自豪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顺着青砖路走了一圈,两人回到池塘草亭下,才发现张超英带着清洗干净,焕然一新沈春正端着茶过来。 接过张超英手里茶盘和干果,严澈也招呼黄生群坐下。 “三儿,别说,你这里弄得还真是像模像样,难怪……”说了一半,黄生群就打住了后半截话,端起茶顾自抿了起来,岔开话题:“嗯,这茶不错,真不错。” 严澈倒茶动作一顿,抬眼看着黄生群:“黄哥,有事您说吧。” “哎。”黄生群放下茶杯,叹息一声,道:“其实,哎……草,还不是那些混蛋,看你做好了眼热了呗!”说话间,黄生群愤愤骂出一句句粗口。 严澈微微蹙眉,似乎有些触及真相,但是依旧不是很清楚,小心地问:“黄哥……是不是上面,打我主意?” 黄生群一怔,有些讶然地盯着严澈,呐呐道:“你知道了?” 严澈摇了摇头。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1 “嗨嗳……”黄生群狠狠拍了一下大腿,看了严澈一眼,又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想了想,这才道:“三儿,哥这么跟你交代了吧……哥……哥不厚道。” 严澈一惊。 “哥……当初你一次付款事……其实,不一次付清也没关系……上面,并没这个条款,是哥……嗳,三儿,你怪哥财迷了心窍吧!”说完,黄生群一脸懊恼。 严澈微微松了一口气,再给黄生群续上了一杯热茶,递到黄生群手里:“黄哥,其实吧,这事儿不怪你。” 黄生群接茶杯时一怔:“你……你知道?” 严澈点点头,道:“呵呵,黄哥,这些程序,我多少能不知道么?” 黄生群羞愧:“那……那你还……” “呵呵,黄哥,这事儿吧,真不怪你,我也有自己打算呢,这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严澈笑了笑。 “呃……三儿,哥有点不懂了。”黄生群端着茶杯,愣愣地看着严澈,遂地,四顾了一下四围环境,压低声音,小心地道:“你……早就有了长远打算?” 严澈浅笑点头。 “咳哎,我就说嘛!”黄生群一口喝掉茶杯里茶,吐出一大口气,整个人松了下来:“哎,你……你不知道,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 整个人轻松下来黄生群,和严澈喝了小半壶茶后,这才娓娓将这次到来目道了出来。 原来,上次乡政府会议上有人提议给严澈压力,要严澈承包下另外两座山那个人,不知道跟陈书记吹了什么风,陈书记居然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从张乡长嘴里隐约得知这个消息黄生群,在张乡长刻意提醒下,没做停留,一下班就来了严家湾雾戌山下找严澈。 听到这个消息,严澈整个人僵住了。 “黄哥,你说什么?”严澈呐呐问道。 “三儿啊,这次人家盯上你了,觉得你荷包还有不少料。”黄生群苦笑着看着严澈,重复了一遍。 “这……可这么大一笔款子,承包了雾戌山,我也掐着算啊,哪来这么多闲钱承包齐王山和帽儿山啊?”严澈有些愕然。 黄生群点点头:“我也知道,不然话,我琢磨着你必然是看中大。” 严澈缄言,盯着茶杯杯沿,心道:就算有钱,我也不可能去包大山。 许久。 黄生群咬牙,道:“三儿啊,我这里有个损招儿,你看成不。” 严澈抬眼,看着黄生群:“黄哥,您说。” 对上严澈眼神儿,黄生群下意识躲闪开,脸上居然感觉到升温,心跳也有些加速……好不容易按捺住有些不寻常情绪后,黄生群生生吸了一大口气,这才道:“嗯…… 这个……我琢磨着吧,这些人都是看你这雾戌山”说着又往山上看了看,一山翠意,难怪人眼红:“弄得好,所以眼热了……嗯,你看……” 这天。 已经在雾戌山住习惯了沈秋早早地跟着严强起了床。 嗯,沈秋来了之后,基本就和严强住在一起,哪怕明知道竹楼房间多,还是喜欢和严强住一起。 因为严强习惯早起,沈秋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当然,严澈去了镇上小学,再次把沈秋沈春兄妹送了回去,继续上学。 早起——纯粹就是因为沈秋喜欢上了那个池塘,把原本每天喂鱼食饵工作也从张超英手里抢了过来。所以,沈秋早起,就是为了早早去给池塘鱼儿喂食儿。 趁着严盛还没过来,严强倒是先去灶房熬粥做早餐,一会儿两个孩子还要去镇上上学呢! 严强去灶房,沈秋自然拧着装鱼食儿小塑料桶,往池塘方向走去——这孩子劲儿小,却又不让人帮忙,一次拧不完鱼食儿,总是分几次。 严强刚把锅刷好,倒上水后,坐在灶口前,点火准备烧饭时,听到一声清脆惊呼,立刻把手里火机一丢,慌忙跑了出去——是沈秋。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2 “秋儿,秋儿,怎么了?”严强奔出院儿,看到站在池塘边,愣愣盯着池塘沈秋安然无事,一下松了一口气。 沈秋回神儿,看到急冲冲跑来严强,嘴巴一蠕动,手里塑料桶嗵地摔落地上,鱼食儿散了一地,“哇”地一声嚎嚎哭了起来。 听到沈秋哭声,严强脚下动作加快:“怎么了,怎么了?别哭。”莫不是遇见水蛇了吧?咱雾戌山没听说有这个东西啊! 沈秋看到严强跑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池塘,不住抽噎。 严强刚跑到池塘边上,顺着沈秋指方向一看……顿时觉得脚都软了。 “三儿——啊——” 清早,严强撕破喉咙这一嗓子响彻雾戌山,响彻整个严家湾,响彻严家湾四围。 严澈惊醒。 严家湾严盛和带着沈春睡张超英惊醒。 就连最近一直睡觉酣甜严元照也惊醒了。 整个严家湾人,乃至旁边邬子荡人也惊醒了…… 池塘里,白花花一片。 几千条最小都有两三斤重鱼,全部翻着白肚,飘在池塘水面上…… 好一个暗渡陈仓 “呵,不错哦,好一个暗渡陈仓,好一个严家状元郎啊!” ——这是严澈从镇上回严家湾,在灵渠镇那座功德老牌坊下遇上萧辛偐时,萧辛偐阴阳怪气说一句话。 严澈仅仅是淡然一笑,故作旧时文人酸腐,拱手于胸,不惊不慌地回以一句:“哪里哪里,告辞!” 却在转身一瞬,严澈笑意尽敛,眼底一黯,带上几丝狠戾。 四天前。 严强那一嗓子不单单喊醒了梦中严澈,同时也喊来了一大串人震撼。 严家湾乱了,乃至真个富源乡乡政府也乱了……最后,这个“乱”蔓延到了吉兆县委、枝城市委。 当时,严强愤怒自家池塘千多条鱼,几千斤收入就此打了浮漂,恼得毫无形象坐地恍惚时,严澈在严元照冒精光眼神下,淡淡地拉起了自己老父亲,在一众乡亲注视下,和严盛“骂娘”粗口中,搀扶着老父亲回了竹楼,消失于人前。 没过多久乡政府领导们预约而至,围着雾戌山下大池塘个个黑了脸,犹如吞下一大杯XX似。 张其田张乡长更是站在池塘边,愤怒烧红了他那张不算白净脸,怒视陈记,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陈书记当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当场就傻了眼。 黄生群更是跋扈,上前一把揪出当日在会上暗藏讥讽对家,全然不顾及自己“干部”风度,拳打脚踢就欲往那人身上招呼……咳嗯,若不是旁人劝阻,估计一场干部之间角斗就在乡民跟前上演。 事后,乡政府干部回了乡里,紧急召开了另一场乡政府会议。 这个时候,陈书记瑟瑟地抱着茶杯一脸不安地坐到了旁边不吭一声……亦无法支声,张其田一人激词励语,唾沫满天飞,火焰滔天。 而后,这把火烧出了富源乡,烧出了吉兆县,烧到了市委,人人自危,家家如坐针毡。 加之黄生群、张其田这等“为民请愿”、“为民做主”一方父母,此时不畏人言,不畏官衔地挺身而出……急势压力刻不容缓,以雷霆之势一层层压下来。 导致就此一事,这一次,富源乡政府伤筋动骨,里外上下来了一次彻底大洗牌。 不单洗刷掉某些“逆民意”,“惹民怨”,“阻止农村经济发展”祸源,还清了不少祸源“乌合之众”(……帽子不轻啊)。 以乡政府陈书记为首,一干“亲信”无一例外,不是进了纪检组,就是进了班房……陈书记不单在内部得到严厉处分,还极有可能被“打入地狱,用不得超生”。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3 这番大动静下来,真可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原本乡长张其田一下跃入乡党委,成为乡党委书记;而一直是干事黄生群,就像一匹黑马,连副乡长一职都难以触及他,在这次“为民请愿”中最为积极活跃,很受上面领导关注,一下成为富源乡长。 当然,作为“导火索”受害者——严家湾雾戌山个体承包户——严澈,也在这次风波中再次成为中心人物。 虽说严澈不是编内人员,不会得以仕途庇荫,但在这次动静中,严澈雾戌山承包却得到市委领导亲自表扬,更甚者……严澈得到了他想要东西——上面领导一夕承诺。 至于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别说外人云里雾里,就连严家湾,乃至严澈老父亲也一头雾水。 这次事件,除了不明真相劳苦民众,哪个官员心里不清楚? ——这明明就是严澈用“自损全身”计策,暗地里抵抗乡政府某些举措。 是否投毒,上面已经不敢下来调查了,能调查,也只有——是什么原因造成严澈这个私人承包户有这么偏激,不惜玉石俱焚极端行为。 一查下来,不单是县委人震惊了,就连市委领导也为之冒冷汗——看人家雾戌山经营得好,就要把其他两座山压倒人家头上?如此强买强卖行为……如何能不叫人做出这等激烈反抗? 这陈书记也算他倒霉,原本没他什么事,虽说政绩不出众,升迁机会渺茫,但也会平稳做这个乡委书记位置坐到退休。 只可惜他在张其田强势到来下,迷了心窍,居然钻进了这个这么明显坟墓里。 对于这样毫无远见干部,上面领导彻查得毫不留情,毫不手软。 受害者严澈,那倒好说,人家不是得理不饶人刁人,只需要上面领导众人一纸保证,一夕承诺——他是农民,哪怕是一个高学府出来大学生,如今人回了严家湾,也就只是一介无为布衣罢了,但求能平平安安地用自己勤劳改变家里经济情况而已。 几番领导出面亲自安抚,自是安然无事。 只是,看到张其田与黄生群借势而上心机,上面还是有几人留了心思——这,极有可能就是自己将来,或者就是明天政敌啊! 这,叫人如何不自危,叫人如何不心惊啊?! 当然,这必将成为两人仕途上一个绊脚石——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样坐火箭而上行为,估计在将来,他俩也会成为某些人众矢之。 张黄二人这一点,身为局内局外人严澈自然是一下警觉,趁着上面那些人还在庆功之时,悄悄遁回灵渠镇,招呼了长兄严江,兄弟二人悄悄回了严家湾。 鱼真死了? 当然……不可能。 黄生群原本出主意淖死全塘鱼用以反抗陈书记一行恶心歹意之人计策,严澈不是没明白,看中事情轻缓,他当然也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同时,他也看到了这么做有什么弊处。 鱼,是我自己养,出钱出力,死了,你们当官得了好由头,我能得什么? 充其量和你们这个官权拉近了关系。在你们步步高升之后,离了富源乡,离了吉兆县,那还不是天高皇帝远,一茬儿不管一茬儿事? 本来这事用这个举措就已经是下下之策,迫不得已。 若是身陷漩涡,还傻乎乎听之任之,那我还不如直接回京城,扯个破碗当街要饭来更快更直接? 你们内部腥风血雨是你们事,我是平民百姓,我要过日子才是重要——这是严澈想法。 严澈在得了黄生群“指点”后,就多了一个心眼儿:淖鱼,行,反正这不淖鱼,淖掉就是我严澈。但是淖鱼也有淖鱼技术不是? 于是,鱼淖了,东窗事发了,事情大发了,严澈损失,却减至为零。 ——鱼,鲜鱼才能卖得好价钱,自然不能成了死鱼! 在镇上时,悄悄把事情经过跟长兄严江仔细剖析了一遍,看似憨实严江脑子一转,怎能不明白自家三儿意图? 嘿嘿一笑,狠狠拍了拍严澈肩膀,大为欣慰:“三儿啊,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被黄生群拉了进去,还担心了一宿睡不着呢……哈哈,这么一来,大哥就放心了,放心了。说吧,这下咱兄弟俩怎么做,你脑子活套,大哥听你!” 严澈翻了翻白眼,心道:大哥,你能假老实存一大笔私房钱,就不允许我卖糊涂保安生、予人得力? 兄弟俩坐在严江小货车上,抹黑出了灵渠镇,无声无息地开到了不到柳家潭一里地,雾戌山后山下公路上,再哼哧哼哧地悄悄把“中毒”几千斤鱼搬到了车上,借着夜色掩护,再次回了灵渠镇。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4 顶着一身鱼腥味,兄弟俩交代严家陵对赵翠花打掩护后,给小货车加满了油,马不停蹄地驱车直接去了临市——贩鱼。 由于这事本来就带着很大风险,做得自然要极为隐蔽,不能太过大张旗帜。 原本能在市面上卖个七八块一斤鱼,严澈咬牙忍痛,统统以一斤五块到六块不等价格,卖给了批发市场里那些二道手,三道手鱼贩子——嗯,反正有了碧水,说实在,养这鱼,花费时间比人家足足减少了2/3,也不算太亏,人不能太贪不是?! 归途中,严澈坐在严江身边副驾驶座上,穿着连身防水工作服,系着黑褐色塑料围裙,搂着一个不起眼麻布袋,抱着一堆沾了鱼腥钞票数钱时,严江斜眼看到自家弟弟跟前那一堆钞票,心情大好,咧嘴一笑拧开了车里那个带着吱嘎电流声音箱,里面播放居然是老古董级别神曲——《咱们老百姓今儿呀真高兴》。 凑着神曲节奏,严江脑袋一点一点开着车,严澈脑袋也一点一点地数着钱。 眼看灵渠镇在望,严澈倏地抬头,惊得严江手一打滑,小货车弯到了路边——幸亏这回灵渠公路上这个时候没车没人,不然指不定出什么祸事儿呢! 严江心有余悸,停好车看着严澈,一脸惊恐:“三儿,你这是咋啦?” 严澈就这么一瞬不眨地盯着严江,白皙脸上居然带着一抹绯红,双眼熠熠生辉。 严江被看得发毛了,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推了推严澈:“三儿啊,三儿,别吓哥,你这是咋啦?” “咳嗯……”严澈回魂儿,自知自己失态,轻咳一声,把麻布袋递给严江:“哥,你……你数数。” “啊……?”严江不解。 大力地拍了拍麻布袋,严澈激动火星在眼底闪烁:“哥,哥啊,你……你猜猜咱们……咱们这次挣了多少?” 严江挠了挠头,盯着挡风玻璃,犹豫道:“嗯……我算啊,嗯……咱们按五块一斤来算,卖了……卖了……卖了到底多少斤啊?”这下,严江呐呐地回头问严澈了。 严澈嘴角抽抽,把麻布袋往严江怀里一揣,神色激动,脸上绯云片片横飞:“哥,咱们那鱼,足足,足足有七千斤啊!” “哈啊——”这下,轮到严江愣住了:我这破车,能拉动七千斤鱼?我们兄弟俩能搬动七千斤鱼?好像……我都没什么感觉啊? “哥,点点,你点点……喏,这里面,足足,足足三万六。哈,三万六啊,当初买鱼苗我才花了不到三千块钱啊,哈哈。哎哟——”说话间,严澈已经在副驾驶座上跳了起来,嗵地一声,脑袋也直接被车顶夯了个结实,痛呼出声。 “你看你,你看你,跳什么跳,跟你侄儿一个猴儿样……疼不?哥看看,疼不?” …… 严澈兄弟回到灵渠镇上,已近晌午。 看到严江是跟着严澈回来,赵翠花也只是嘴角抽抽了,怨气咽了下去,不单没有骂严江半句,也急吼吼地进屋烧水,给兄弟俩不知上哪沾一身腥臭味除味——洗澡。 等严澈兄弟俩都洗干净出来后,严家陵也已经放学回来了,赵翠花正在灶房给三个“大爷”张罗着吃食儿。 眼见自家三叔在家,严家陵“嗷”了一声,嗖地一下又跑了出去。 三个大人一头雾水,赵翠花按捺不住骂了一声“兔崽子”后,眼瞧着严澈在,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再次钻进厨房……继续做饭。 没多久,赵翠花做第一道菜刚上桌,院外就传来严家陵声音。 赵翠花手往围裙上一抹,冷了脸就准备抓住进来儿子一顿修理时,这才发现自己抓住不是自家儿子,而是沈秋。 沈秋一愣,不安地叫了一声“大姆”,赵翠花尴尴放手,沈春跟在严家陵背后,也钻进了院里。 赵翠花伸手一捞,严家陵滑溜得跟泥鳅似,已经拉着沈春钻进了屋里,安稳坐到了桌旁,抓着筷子敲碗:“娘,饿了饿了,饿死我了!” 赵翠花脸颊直抽抽,恶狠狠地瞪了严家陵一眼,心道:你要饭啊?吃饭还敲碗? 只不过,眼见小叔在,赵翠花有气也不好发出来……嗯,这叫什么?有辱斯文?对对,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连带,严家陵带回来春秋兄妹,也被赵翠花自动忽略,转而继续钻进厨房里,把精心准备几个好菜一一端上了桌。 严澈拍了拍严家陵脑袋,满意地看着沈春沈秋兄妹,动手给兄妹俩一人夹了一筷子菜后,这才对严家陵道:“臭小子。” 严家陵乐了,毛茸茸脑袋在严澈怀里蹭了蹭,坐直了身子就开始和桌上饭菜较劲儿起来,边较劲儿还边支吾不清地给沈秋沈春兄妹夹菜“吃,吃,我娘做菜可香了,多吃点”,说话间,还不忘讨好地看自己老娘一眼,看到赵翠花脸上带笑,更是死命拍老娘马屁。 待到三个小家伙吃完,一起出门后,三个大人也就动了几筷子。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5 看着一桌狼籍,赵翠花心里狠狠道:兔崽子,回头老娘非给你疏一下筋骨不可。 扭头尴尬地看着小叔和丈夫,难得,赵翠花脸红了。 赵翠花表情看在眼里,严澈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嫂子,没事。” 严江这才发现桌上情况,挠了挠头,道:“哈哈,这兔崽子,哈,挺能吃,哈哈。” 赵翠花横了严江一眼,严江这才悻悻扭头,怎么也掩不住脸上愉悦。 “小叔……这,我还是去重新给你们兄弟俩弄几个菜吧!”看着桌上菜实在是太……那啥了,赵翠花起身道。 严澈拦下赵翠花,把赵翠花按坐到严江身边,起身拿起了麻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沓不算新钞票——那是严澈在车上就扎好一万元整,递到了赵翠花手里。 赵翠花一脸茫然,看了看手里钱,无措地望向自己丈夫……谁知严江埋头捡着残羹剩菜吃得香,看也不看自己一下。 似乎觉得这钱扎手一般,赵翠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脸懵然地看着严澈:“小叔……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池塘出了这么大事,哪来钱?莫不是小叔被气出毛病了? “咳嗯……”严江看着两人僵持样子,这才咳嗽一声,道:“三儿给你,你就接着呗!”严江知道严澈意思,毕竟自家兄弟,这次严澈这么直接给钱出来,等严澈有事儿了,赵翠花还能像以前那么捂紧荷包?自己还用偷摸攒私房钱?怎么地,严江就是觉得自家三儿高明,果然是念过书,上过大学人啊! 其实,严江误会严澈了。 严澈给赵翠花这一万块钱,并不是为了将来借钱大开方便之门而有举措,这些钱,其实是赵翠花和严江应得。 其一:严澈不是那些真什么都不懂是书生。当初从赵青林那边买鱼苗时候,看到给鱼苗价格,严澈就知道他这个嫂子在里面起了不小作用,加上赵翠花真如赵青林所说“胳膊肘往外扭”个性,严澈猜测,赵青林给他鱼苗,肯定吃了不少亏。 其二:不提鱼苗事,单是严江和他一起搬鱼贩鱼所耗费精力,还有这个秘密所要“封口费”,这一万块钱严澈给也不冤,更何况,这些钱不给从小护短自家兄弟赚,难道给那些不保险外人赚不成? 综上两点,严江拿严澈这一万块钱……只少不多。 因为从雾戌山赚了第一笔钱,精神亢奋严澈,饭后婉拒了严江留下他“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理由,从严江家里出来后,严澈就直奔镇上农业银行营业处。 将另外两沓钞票在镇上农业银行开了个户头,并存进去后,严澈拿出几百块在童装店买了几套孩子衣服——沈秋沈春毕竟已经住进了自己家,没衣服换洗也不是个事儿;再加上沈秋那孩子一直认为是自己没把鱼喂好,这几天一直情绪不高,所以,严澈也觉得有些愧疚。 等买好衣服出服装店时候,严澈想了想,又倒了回去,顺手多拧了三套衣服——到了镇上,买了沈春沈秋衣服,自家侄儿和镇上佳美姐家两个孩子不买话,似乎说不过去。 买好衣服,倒回严江家,把衣服塞到赵翠花手里,还没等赵翠花说什么,严澈急匆匆地又赶到了严佳美家。 难得,柳建居然在家。 严佳美一见严澈来了,立刻丢下手里活儿,一脸忧色地拉着自己疼爱弟弟就进了屋,柳建难得也忧心地跟了进来,就池塘出事,两口子开口就问:“三儿啊,别急,有事跟姐说,姐帮不了大忙,小钱儿还是能拿一些出来!” 说话间,老实憨厚柳建还真走到里屋,拿出一本存折就往外走。 严澈连忙喊住柳建:“姐夫,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去……去取钱。”柳建呐呐道。 “……”严澈立马黑了脸,娇嗔地看了严佳美一眼,道:“姐,我一来就是来跟你借钱么?” 严佳美柳建茫然,心道:鱼都这样,不借钱怎么翻本?! 拉着柳建坐到严佳美身边后,严澈坐到了茶几对面,看着沙发上两口子,将茶几上东西挪了挪,拿出了给柳歌柳曲买衣服放到上面,道:“姐夫,姐,我事你们就别操心了,真有事情时候,还能少得了你们么?这个是给小歌小曲儿买衣服,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说着挠了挠头,又道:“呵呵,我这还是第一次给孩子买衣服呢!” 严佳美看着严澈买那些衣服,自然是一通“池塘赔了你还乱花钱”将严澈说了一顿,不过严澈也没在意,却也在看到老实(真老实)柳建捏着存折,脸上明显放心,并隐隐露出笑意后, 思索片刻,开口告诉柳建,让这个老实姐夫别再跑那三轮车生意了。 严佳美一愣,问什么事。 严澈笑而不答,只是让柳建过几天回一趟严家湾。 严澈这是打严家湾蔬菜大棚主意,想着要学过开车柳建跑严家湾蔬菜运输工作。 毕竟一个三轮车,跑死跑活一天也赚不下一百块钱,柳歌柳曲两个孩子念书,严佳美有没有什么收入,光靠柳建一个人养家——确实太过困难。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6 当然了,并不是严澈只顾着严佳美这个堂姐,而忘了照顾自己那个亲亲大哥严江,而是严澈心里早有了别计划,有着另外工作准备让自家大哥接手呢。 再说,蔬菜大棚事,要是让严江进来话,指不定还能惹出多少闲话呢!让柳家潭柳建来帮忙话,不单单给了严盛老两口面子,改善了严佳美一家生活,同时也拉近了和柳家潭关系。 柳家潭地理位置比严家湾好,以后蔬菜大棚发展起来,柳家潭将会作为严家湾蔬菜上车主要地点,要是搞不好关系,说不准眼红人就会做出什么幺蛾子,捣出什么大小乱子来。 严佳美和柳建几番挽留下,严澈还是出了灵渠镇。 刚到灵渠镇老功德牌坊下面,骑着绿色自行车萧辛偐“叮铃铃”靠近,开口第一句话……就出现开章情形。 严澈并没和萧辛偐周旋太久,这让萧辛偐有些讶异。 望着严澈渐行渐远,甚为纤细背影,萧辛偐站在牌坊下,一直保持着握着自行车手把静静伫立姿势许久,那复杂眼神,说不出好还是坏,只是那意味深长一瞥,怎么看怎么渗人…… 初荷迎客到 严澈大包小包走在回到严家湾路上时候,严强和严盛张超英三位老人早已经在竹楼前,焦急观望,翘首以待多时。 早在严澈离开之前,就跟严强提及“看看死鱼能卖不”,因此,这一会儿在家等待三位老人,无一不是一脸沮丧。 你想啊,辛辛苦苦半年来,好不容易看着小鱼苗逐渐逐渐长大,眉开眼笑等着出塘卖钱时候,这么大一池塘鱼……就这么翻白肚了,这叫那个不心寒,那个不纠结啊? 这厢严澈犹犹豫豫说是看看死鱼能卖钱不能,其实三人心里谁不清楚——死鱼,怎么卖钱?哪个傻了才会去买你这死鱼啊?买回去,也不晓得会不会药倒人。 于是,严澈前脚一走,已经六神无主严强,立马就把严盛找了来,兄弟俩在屋里咬着茶缸对眼儿半晌,终究也只得黑着脸,叹息之声可冲云霄。 既然严澈说要去试试看,对儿子一向无条件信任严强当然忧喜参半。 对于严澈这个儿子,严强绝对是比作天神:儿子聪明,学问大,儿子说能想办法,那就是路子还没走死。 只不过……这卖死鱼,好像是昧良心缺德事儿吧?! 这不,自打严澈走了之后,严强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一闭上眼,一个接一个噩梦就蜂拥而至,睡比不睡还累! 但这些事又不能说,翻了一池塘白肚,损失滔天,就算儿子没良心做了缺德事……严强半夜起床,跪在床前,对着屋外拜了又拜:“老天爷,三儿没错,要怪就怪我这个没出息嗲,有什么惩罚报应,都让我这个当嗲受了吧!” 瞧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里还没做亏心事,只是觉得像是亏心事……就已经夜不能寐了。 哎,果真是个憨实本分老实人啊!╮(╯▽╰)╭ 严澈一进远门,还没开口一声“嗲,我回来了”,首先扑上来自然是那雄赳赳气昂昂大胆先生。 用脑袋在严澈裤腿上磨啊蹭啊一阵,而后又“咯咯咯”大叫着,扑奔向竹楼那边。 三位一直在焦急等候老人这才堪堪回神,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心道:嗳,好好好,可算回来了,还好没被抓进去(……囧)。 然而,当他们看到严澈身上大包小包时,都愣住了,心下怅然:啊……难道真是把那些死鱼卖给人吃了?啊?这可是缺了大德事啊!!! 顿时,失了方寸。 三位老人仓皇之色怎么可能逃过严澈眼睛,严澈也不多言,笑骂大胆先生一句,笑眯眯地对着三人道:“嗲,叔,婶儿,我回来了!” 而后,不由分说,严澈拉了严强和严盛手就进了竹楼,坏心眼儿想:让他们担心虽说不孝,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一直这样毫无戒备,将来……或许真会出大事。 将给沈春沈秋兄妹买回来衣服,以及半道儿买一些日常用品一一摆列在桌上之后,心悸未平严强终究还是一脸苦楚地问出了三人心里疑惑:“三儿啊,咱赚不赚钱是小事儿,可别昧着良心做缺德事儿啊!那些鱼……会吃死人啊!” 严强哀调儿未绝,严盛眼里已经挤出了老泪:“三儿啊,你嗲说没错,这可是天打雷劈事儿啊!” 严澈嘴角抽抽,好在这里还有一个脑子清醒人。 张超英一看严澈那模样,心地一下松了一大口气,再看眼前情形,脸上一热,手一伸——灵巧异常(嗯,十有**是练出来)地揪住了严盛耳朵,恶狠狠瞪了一脸“你又揪我干嘛”严盛一眼,调节了几次脸上表情,对严强婉言道:“四哥,你们这是……先听三儿说说不行?你们看你们……这是什么个样子?不叫孩子笑话吗你们?” 看到父亲叔叔样子,严澈自是不好取笑,只是多多少少为自己先前心思愧疚起来,这才伸手安抚了严强,娓娓道出了这一池塘白肚前因后果。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7 原因一经严澈这么道出,三人目瞪口呆,严盛更是指着严澈“你你你你”了半天,恁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张超英一听,还真眉开眼笑,放开严盛耳朵,拍了拍手,道:“诶,饿了饿了,四哥你们聊着,我去给你们爷儿仨做点吃去!” 这次事件由于严澈刻意隐瞒,不单瞒过了所有人,就连自己老父亲也在这“所有人”范畴里。 虽说解释后,遭到了严强和严盛狠狠一顿猛批,却也无甚大碍,只是碍于这事重要性,以及牵连得过于“深远庞大”,严盛思前想后,一拍严澈肩膀,看着自家四哥,肃穆以待:“四哥,我琢磨着这事儿吧,三儿做得对,但是这事咱得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能说。” 严强沉吟半刻,也同意了严盛话,觉得“有道理”。 在张超英为爷儿仨做了一桌子面条端上来后,严澈却没端碗,而是把手里碗递给了张超英,说是在严江家吃了回来,还饱着呢。 张超英想了想,也没说什么,不客气地端起碗,跟着那兄弟俩也是一阵稀哩呼噜。 看着三位老人吃饭情形,严澈内疚更甚:这事儿,怕是让老父亲和叔叔婶婶担心受怕得一直未曾吃好喝好睡好吧?! 然而,这又能如何呢? 火烧眉毛顾眼前,这事容不得他先前通风报信,不然以三位老人朴实天性,怎能瞒过众目,做成那底下之事呢? 摇了摇头,趁着三位老人在吃得差不多时候,严澈从买新衣服堆里,拿出了那个麻布袋,把里面剩下两万五千块钱拿了出来,摆到了三位老人跟前:“嗲,叔婶儿,这些钱……嗯,就是卖鱼钱。” 在三位老人惊愕表情前,严澈又把以前账本拿了出来,对照买鱼苗儿花了多少钱,然后再刨除一些购买粗粮做鱼食儿账目,死打死算,从那堆钱里拿出了一万八千块钱。 “嗲,叔婶儿,这一万八,就是咱们净赚钱。”当然,实际净赚应该是两万八,至于另外那一万块钱去处,严澈打算暂时不要说出来……以后再说也不迟。“叔婶儿一直照看着池塘……”严澈拿出那一沓一万钞票,放到了严盛和张超英跟前,继续道:“这些,是叔婶儿你们应得。” 严强微微颔首,眼角带笑:三儿这个做法,是对。做人不能忘了本。 严盛老两口看着跟前那一沓钞票,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张超英最先回神,把那沓钞票往严澈跟前一推,抚了抚胸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三儿啊,你被吓婶子啊,婶子老了,不经吓。” 严盛也小鸡啄米似点头称是。 严澈囧然,道:“叔婶儿,你们以为这钱是哪来啊?这真是卖鱼得来。” 这会儿,严盛脸拉得老长:“哼,你以为我们真是傻得什么都不知道啊?这鱼能卖几个钱还不知道?就算池塘没出这事儿,也不可能卖这么多钱。” 说话间,张超英也掰着手指跟严澈算起账来。 ……原来啊,赵家沟燕子口那边人培育鱼苗同时,也有人弄了池塘养过鱼,那投入鱼苗儿可是严澈投进池塘三四千块钱鱼苗儿几倍。 等到一年过去了,鱼塘这才开始打鱼。 鱼苗儿投入是不少,可是打起来鱼小不说,而且鱼苗儿存活量极低,万多块钱鱼苗儿下去,捞起来鱼拿去一卖,也就只是个保了鱼苗儿本价格,连喂鱼饲料钱都转不回来。 如此一来,赵家沟燕子口人就再也不养鱼了,就算培养了鱼苗儿,那也是卖到外面去。 也别说,他们养鱼不成,可是鱼苗儿品质却不低,周围邻县养鱼人家几乎家家都在这边买鱼苗儿,甚至还有别市人过来够买鱼苗儿。 这样下来,赵家沟燕子口人就以买鱼苗儿为主——反正也不知道自家这个地方是不是风水问题,养鱼发不了财,那咱批发鱼苗儿也不差不是? 严澈一听完张超英话,也是一愣,侧首一看自家老父亲和严盛,两人脑袋点跟什么似,意思很明确了。 这下轮到严澈愕然了:难道……养鱼就真这么难? 嘿,他也不想想,新挖池塘里,被他灌了多少碧水(鄙视),不然,这鱼能长这么快,长这么大?! 道理虽然在张超英嘴里说了个“真相大白”,严澈赚钱论自然就成了“谎言”,成了为了安慰他们自己掏腰包“补上”。 不过,严澈即便是“多说无益”,却也还算把钱推到了严盛和张超英跟前。毕竟,这些,确确实实是他们老两口应得。 人家做工还给工资呢,严盛张超英老两口自打严澈承包雾戌山以来,虽说没把家搬过来,却也相去不远。 如若不然,光靠严澈父子俩,还真不能把雾戌山这么快弄好弄规矩。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8 见严澈这么坚持,严盛老两口也这么执拗,严强一脸青色,看不下去了。 倏地站了起来,把那八千和一万两堆钱掉了个个儿,两只大手往上一按,声若洪钟:“别争了,就这样吧!”看了看严澈,又把目光落到了严盛老两口身上,继续道: “他叔,这次亏你,八千块你们就收下吧,不说什么应得不应得,就当孩子孝顺你们吧……这累死累活半年来,你们可帮了他不少。” 看到严强这个势头,严盛两口子一愣,心道:人家是怕没钱拿,咱们这推来推去,算个什么事儿啊?大不了拿了三儿钱,以后帮三儿做事做多点……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家侄儿不是?不帮他帮谁啊? 如此一想,老两口也不好再说什么,严盛把钱一抓,塞进张超英手里,也站了起来理正辞严奚落张超英:“就是就是,孩子给你,你还推来推去推个什么劲儿啊?” 张超英闻言一愣,倏地红了眼,恶狠狠地瞪着严盛道:“你,你还好意思说?”说完也不再推托,红着眼看了严澈一眼,把钱收进了口袋里,心道:这孩子……果然是没白疼啊! 这边把老人哄好了,等到两个小放学回来,严澈是真头疼了。 自打池塘出了那事之后,沈秋情绪就一直没高起来过,虽然大人都一直说不曾怪过他,可是这孩子自尊心太强,连带着感恩心思也极重。 这会儿池塘鱼出事,恰好也是在他来严澈家,帮忙接过喂鱼这工作之后……所以沈秋一直就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把鱼给淖死了。 一看无论怎么劝慰,沈秋都是那副泪汪汪眼神满含愧疚地看着自己样子,严澈是真头疼了。 沈春还好,严澈几句哄骗,小女孩乖巧被张超英带去换新衣服了。 可这沈秋…… 不得已。 等到乡政府那边情况平息得差不多后,严澈又找了大嫂赵翠花,一同去了赵家沟找赵青林,再次购买了四千块钱鱼苗儿。 自从上次小叔拿出了一万给自己后,赵翠花整个人就彻头彻尾来了个大变样,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样子,逢人就“不经意”地赞自己小叔能耐。 这会儿小叔又要麦鱼苗儿了,虽说赵翠花又怕翻白肚事件发生,再三劝阻,却得小叔更坚决态度后,也不了了之。 嗯,当然,赵翠花“胳膊肘往外扭”情况再次出现——五千块钱鱼苗儿价钱,硬生生地被赵翠花“处处为(刁?)难”压到了四千。 作为赵翠花大哥,卖鱼苗儿赵青林对此咬牙切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连哄带赶把赵翠花赶出了赵家沟,气得赵翠花老娘在背后猛骂赵青林是“浑犊子”。 等拿回了鱼苗儿,严澈干脆拉着沈秋手,把沈秋拉到了池塘边,把放鱼苗儿事儿交给了沈秋来做。 不过,却在沈秋放鱼苗儿之前,严澈冷着脸,一脸正经地道:“这鱼苗儿是给你买,以后啊,这池塘鱼你给看好了,要是养不好话,就算你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严澈演技突然失灵还是怎么地,沈秋不但没被严澈这个样子吓着,反而小脸泛红,满眼激动,在严澈这话后,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最后还拍着小胸脯保证道:“三叔,您放心,我会把鱼养好,绝对不会再给人淖了去!” 严澈闻言嘴角一抽,心道:我自己要淖,你还能看得住了? 得,这就是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转眼间。 五月以至月末,夏天暑热渐渐袭来。 池塘恢复了先前“惨淡”。 池塘里,一簇簇新投放小鱼苗儿,在严澈悄悄倒入“新改良”碧水后,全部存活,没有看到一尾鱼苗儿翻白肚浮在水面。 一丛丛碧绿碧绿荷藕矗立水面,偶有几枝婴儿拳头大花苞在叶间若隐若现,从碧色逐渐泛白,泛粉。 一宿夜雨,一夜好眠。 睡眠充足严澈刚起床,伸了一个大懒腰后,起身推开房间小窗户。 倚窗而立,一股浓浓清爽湿润扑面而来。 严澈闭上眼睛,贪婪地嗅着这雨后乡土气息芬芳时,沈春沈秋声音从前院传来。 ——“阿爷,三叔,开花了,开花了!塘子里莲藕开花了!” 随后,是一阵扑扑腾腾急促上楼声音。 斜雨田园箬笠新_129 很快地,沈春那张粉嫩嫩小脸,带着未退胭粉出现在严澈房间房门后,圆溜溜眼睛异常水灵:“三叔,塘子里开花了!” 说话间,沈春已经飞扑进来。 自打沈春在严澈家住下后,将养不到一个月,一个水灵灵嫩生生漂亮娃娃就初成模样,愈发漂亮娇憨起来。 沈秋也褪了先前满脸菜色,逐渐变成了一个颀秀清隽气质少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吃了一锅饭原因,沈春沈秋这两个孩子眉目间,居然隐隐有些肖似严澈。 若是带出去还说是双河村那两个孤儿,恐怕如今没人相信……嗯,或许都会略带诡异眼神儿看着严澈,怀疑这两个孩子怕是严澈私生子也未必。(……囧,严澈如今也不过二十四五,沈秋都十岁了,难不成是严澈十四五就能人事了?) 抱起扑过来沈春,严澈笑骂:“小猴子,这么野以后长大了小心嫁不出去。” 沈春和严澈愈发亲昵,小脸儿在严澈项间蹭了蹭,奶声奶气撒娇道:“三叔,三叔,塘子里开花了,开花了!” “是是是。”严澈难掩眼底宠溺,点了点沈春小巧鼻尖:“走吧,带三叔去看看。” 说话间就要放下沈春,谁知这孩子两个小胳膊紧紧搂住严澈脖子,死活不下来,小腿儿还猛踢:“三叔三叔,抱春儿下去,春儿要三叔抱春儿下去。” 严澈无奈,溢着满脸柔和笑意抱着沈春下了楼。 楼下,沈秋早就搓着手站在那等着了,看到严澈抱着沈春下来,一把上前拉住严澈胳膊,隐含羞涩道:“三……三叔,塘子里莲藕……开……开花了。” 严澈笑了笑,换过一只手抱沈春,余下一只手牵着沈秋,道:“走,带三叔去看看!” 严澈不知,在他带着两个孩子去池塘后,严强严盛兄弟从房间走出来,张超英拿着锅铲从灶房也走了出来。 三个老人看着严澈三人背影,不约而同心生同样唏嘘:哎,要是那是三儿亲骨肉……那该多好啊!嗯,三儿也不小了,看来,该给他说门亲事了! 正和严钊严昌赶乘客车往严家湾回来藤子都,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心生出一种不好错觉。 李军看到藤子都这个样子,不由开口问道:“小藤,咋啦?莫不是感冒了吧?!” 藤子都一怔,忙摇头:“没有没有。” “看了几次严澈上传照片,真想快点去你们严家湾看看,呵呵,不晓得是不是跟照片上一样美,一样跟仙境似让人流连往返。”李军笑着对严钊和严昌说道。 听李军这么一说,严昌这个当了不少时间干部反而不知道如何应对……自打跟藤子都一起进城,见识了城里那些高楼大厦后,严昌一下就变成了哑巴。 反倒是一向憨实严钊,倒是拿出了一些大气度,从藤子都待他们去到李军大超市,再见了李军后,严钊举止都十分得体,还让李军误以为严钊才是那个村干部。 这会儿听李军这么一说,严钊也来了兴致,一点一点讲述起严家湾,当然,其中少不了严家湾山水美,雾戌山更美,严家湾蔬菜大棚……之流,其中严钊讲到大梁山原始山林时,不单是李军来了兴致,就连陪同李军一起去严家湾考擦几个员工也来了兴致,都围到了严钊身边。 藤子都见大伙儿相处融洽,悄悄离开了座位,来到了车门前,掏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嘿,怎么?有啥烦心事?”李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藤子都身后,一拍藤子都肩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手里烟叶险些落地。 忙不迭摇了摇头,藤子都递了一支烟给李军,道:“李总,这次你来严家湾,算是来对了,估计一回去,我们池塘荷花也要开了!” 李军一愣,“我们”? 藤子都似是也发现这个错词,不过不但没改,反而仰起了头,仿佛他已经是雾戌山一份子似(……咳嗯)。 “兄弟,嘿嘿,你这个样子……是不是严家湾里有你心念念美眉啊?”李军打趣。 藤子都闻言,脑子里立马出现了一张隽秀出众脸,思绪有些恍惚。 李军一看藤子都样子,坏笑起来:“嘿嘿,看你这个样子,没错了,被我说中了吧!”想想也是,若不是严家湾有了这个大少爷心上人,这大少爷会呆在那穷乡僻壤? 关于藤子都,李军也是略有耳闻,知道这是一位有背景大少爷。 “哪里哪里。李总,尽会说笑。我哪有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啊?想我能是那样人么?哈哈……前面还有一片森林等着我呢……” 话虽这么说着,可是藤子都心里反而乐翻了天,只是……藤子都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不好事情要发生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0 微微蹙眉,再次狠狠甩了甩头,笑呵呵接过李军递过来香烟,想着这次出来想通了某些事儿,再想着那个在严家湾某小人,藤子都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个弧度…… 嗯,别说,其实吧,藤大少爷藤子都那副皮囊还是不错滴,要不然以前他怎么能当成“种马”?这不,就他这么一个傻里傻气傻笑一露,好几个同在客车上,早在藤子都上车时就眼冒绿光地女孩,不由羞红了脸…… 无心?有意? 藤子都一行到达吉兆县的时候,已近黄昏。 在吉兆县县城稍作休息,食用简单晚饭后,藤子都上串下跳地拉着一行人急冲冲的从吉兆县赶到灵渠镇,自然少不得又是一通车马劳顿下有人抱怨,至少,藤子都两耳不闻,只是想着严家湾方向望了又望,急的搓手跺脚。 因此,等一行人抵达灵渠镇时,天色已经半暗半明了。 听闻从灵渠镇到严家湾还有十来里,陪同李军的一个女下属已经从开始那张明媚的脸,转变成了乌云密布,嘤嘤咛咛,似嗔似怨:“严大叔,还有多远啊?” 严大叔自然就是变老实了的严国昌,听到这么个城里女娃娃这样娇滴滴的喊自己,严国昌又是一顿无措,结结巴巴安抚道:“快,嗯,快了,呵呵,就,就快,就快到了。”……娘呀,这可总算是快到家了。 严国昌的话一毕,那女孩又是一阵捏了嗓子,娇滴滴的哀嚎。 李军跟在严钊身后,与藤子都并肩而行,看着山山水水,少了那股赏风景的兴致,反而多了一丝凝重:都这个年代了,怎么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似是看出李军的心思,藤子都一反常态地,身上没了那一丝痞味,生生多出一股沉稳:“李总,前面不远处,就是严家湾了。”指着山间的坳口,藤子都如是对李军说着:“只不过……”瞄了瞄脚下的水泥公路,藤子都笑言:“恐怕后面的路没这么好走了哦。” “嗯?”李军疑惑,心道:莫不是后面是山路了吧?! 藤子都笑而不答,后退半步,待客先行,而后缓步跟上,继续道:“严家湾山水或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不过,却不能说严家湾不美,严家湾的美,就是完全出自大自然的手笔,绝无过多人工修饰,呵呵,还有啊,严家湾的美,也不一定全在山水。”嗯,严家湾……还有美人。当然,这个话,藤子都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这是他的私心。 然而李军却猜不到他的这层心思,只当是藤子都卖弄关子而已,笑了笑,跟紧了前面严钊的步伐:山路,相去不远,这乡间小路,果真不好走啊!如果要和严家湾做长久生意,恐怕……这交通就是个老大难啊!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门口,李军还是决定去看看,毕竟严家湾的蔬菜,如果真像严澈介绍的那么好,李军觉得这点难题也算不得什么没可能的大难题了不是? 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同理,若是严家湾蔬菜真的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蔬菜,这样的地方培育出来……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进了严家湾,天边唯一一丝亮色也落了西山,暗红越来越浓。 李军一行的到来,去的地方必定是雾戌山下的竹楼。 虽说过来谈生意是主要目的,可是李军这个年轻老板对下属还是主张一松一驰——早在和严澈联络之前,严澈在“家乡美”网站上传的一系列照片图片,就是超市员工发现,并在上班时间和同事“交流”,正巧被李军逮了个正着,由此才有李军与严澈的联络。 至此,人都已经来了严家湾,怎么可能不去见见照片拍摄的作者,让照片的作者介绍介绍这些照片取景何处,住住作者家风景宜人的小竹楼呢? 于是,原本李军那方加上李军本人统共就五人的“考察小组”,进了严家湾后,在或是看热闹,或是热情的乡亲欢迎陪同下,摸黑来到雾戌山下时,已经变成了熙熙攘攘,叽叽喳喳的一大群人。 藤子都和李军一左一右搀扶着严元照进入那个挂着“雾戌山庄”木匾的大门时,第一个登场的自然是大胆先生。 李军还在对那“雾戌山庄”四个字啧啧称赞时,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鸡”突然登场,自是吓了一大跳,放开严元照的手,下意识的后退了三步,险些跌倒。 堪堪站稳的李军,只听藤子都大喝一声“大胆”,很快就被大胆先生飞扑过来的“肥胖”身型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至于藤子都,一点也不介意,相反的还有些开心。 不为别的,单单就为大胆先生那亲热的欢迎方式,就已经让藤子都眉开眼笑,一脸自豪,这可是主人才有的“待遇”啊! 想着这个院子的主人……藤子都愈发笑得开心,伸手揉了揉大胆先生的小脑袋,也不顾忌后面“五老祖”呵斥大胆,而大胆先生委屈看着自己的样子,更别提什么出声“解救”了。 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栋竹楼的藤子都,满心满眼地都在幻想着严澈看到自己,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惊喜?满目相思?飞身投怀?……越想藤子都的脚步迈动得越快,脸上的神色也愈发的激动而两眼发赤——严澈,我回来了! 呃……这会儿,藤子都完全将李军以及身后一群人抛诸脑后了。 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对,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想象与现实何止“差之毫厘”?简直就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于是乎,藤子都的怨念笼罩整个雾戌山……雾戌山起雾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1 然而…… 陪坐在严元照身边,抱着在怀里蹭来蹭去的沈春和严家湾人一同招呼着李军一行人的严澈,斜了一眼蹲在墙角嘀咕的某人,挂着一脸的笑意迷惑了:这家伙又在抽什么疯? 翌日,大早。 李军兴致勃勃地跟在严国强身后,拧着一部相机,一边走,一边咔嚓咔嚓地拍摄着雾戌山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 对于李军的举止,严国强显然很是不解:不就是山么,树么,值得这么稀奇,跟看西洋镜似的么? 严国强转念一想,想着城里到处都是车到处都是喽,不由看李军的眼神有是怜悯多了几层:唉,城里人也真是可怜哟,估计每天都是看到楼和楼了吧?不晓得是不是他们连太阳也见不着啊…… 想到这里,严国强心下便有了计较:三儿估摸着也是这样才回来的吧?也是,那样的环境,还是回家来得好,哪怕穷一点,至少咱头顶着青天,一抬眼就能看到啊。 严国强这一系列的内心想法,嗯,当然,沉浸在轻松惬意里的李军无从发现,只是觉得严澈的老父亲很慈祥,呃……就是那眼神儿有点让人渗得慌。 晌午。 和严国强上山的李军跟在严国强身后,相机挂在脖子上,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严澈看到这样的李军也是一愣,不由问道:“李总,你这是……怎么了?” 李军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严澈,又望了望严国强,一张老脸居然有些绯色。 想是看出了李军的难为情,严国强放下手里的工具,搀扶着李军进了屋里,严澈随后跟了上来,给李军倒了一碗水。 这个时候,严国强才说了真相。 原来啊,李军跟着严国强上山后,一走到后山就被连接那眼泉的竹笕所吸引,激动之下,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若不是严国强一把捞住了他,估计李军要想一个圆轱辘一样,滚到山下去。 看着李军的尴尬,严澈抿了抿嘴,憋下了到嘴边的笑容,转身进屋拿出了药酒,给李军揉捏了几下后,微微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把脚崴了一下。” 正给李军揉着脚,严澈就感觉到背后一寒。 回头一看,藤子都正站在门口,眼刀子嗖嗖嗖地盯着李军的脚,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看着藤子都这样的举动,严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李军一眼,没曾想,李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尴尬地咧嘴一笑:“呵,这个,我自己来,不碍事,哈哈,不碍事。” 严澈也回以尴尬一笑,心下有种感觉迫使他差点将“不好意思,家里人就这个破德行”的话脱口而出,猛地一震,严澈脸色稍有变化,转瞬即恢复了过来,斜了藤子都一眼后,也让了开来。 这个时候,正好看到院里来了新客——几个堂嫂们陪着李军的几个下属员工回来了。 让严澈惊讶的是,堂嫂群里,居然看到了抱着严家瑜尾随在后面的周金兰。 周金兰也感觉到严澈的讶异,只是抬头看了严澈一眼,报以一笑,不似以前那般含蓄矜持,反而更显得落落大方,完全一派农家妇人的热情作风:“小叔,家里来了客,忙不开怎么也不见得知会一声儿?这也太见外了不是?” 周金兰一句玩笑的嗔怪,立刻得到了另外几个嫂子的响应,特别是向来开朗的桂月,唧唧喳喳就接了上来:“是啊是啊,小叔啊,来了客人怎么少得了我们几个嫂子来帮忙打下手呢?你这不是要累坏国盛婶子么?这样不好,不好啊,小叔!” 说完,几个婆姨“嘻嘻”地笑了开来,只有中间的四嫂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周金兰一眼,看向严澈时,眼底生出一丝担忧,却也依旧没有言语,静静地抱着孩子站在一边。 或是知道湾里几个利嘴婆姨的到来,唯恐儿子吃不消的严国强,见一串人进院子后,就悄悄知会了张超英,让张超英赶紧来救严澈,免得被几个口无遮拦的嫂子给连皮带骨的吞了去。 因此,张超英进来之时,正好赶上严澈面红耳赤,其他人看的笑眯眯的光景,轻叱一声几个婆姨:“你们这帮坏娘们儿,有这么挡着客人的面欺负自家小叔的么?去去去,赶紧跟我做事儿去!” 随着客人们悄悄地偷笑到偷笑出声,看着严澈脸色愈加绯红艳丽,几个婆姨眼下一怔,微有傻回神儿的,捅醒了身边已经“花痴”的,顷刻间,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地叫开了:“国盛婶子,哪有这样的?我们哪有欺负小叔啊?我们心疼都来不及呢,是不是啊你们说?” “去去去,就知道贫嘴。好了好了,几个手脚麻利的跟我去灶房搭把手吧!”张超英也是乐得看到严澈这样的情形,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还有几位客人在,因此按捺下戏逗严澈的心思,佯装一本正经的样子支开了几个婆姨……毕竟,这次严澈可是为了严家湾要谈大事儿的,要是让客人看轻,那还怎么谈生意呢? 张超英将手脚利落的桂月和四嫂几个带进了灶房,让带着孩子的留下来陪客人说话,周金兰便是其中留下之一。 不知是不是错觉,严澈看到周金兰抱着严家瑜坐下时,感觉一阵脊背发寒。等到他再次想要感受一下这个感觉,确定一下时,却又怎么也寻不着。 反观周金兰,难得地,落落有致,开朗大方地给几个客人胡侃了起来。不若平时那般斯文安静,这一刻的周金兰口若悬河,声若金玉,舌灿如莲,一两件小家小事儿从她口里出来,也变得趣味横生,引人入胜,精彩的地方引得听者反应各异,表情异常活跃,连带的严家瑜也窝在周金兰怀里“咯咯”直笑。 这样的周金兰,还是以前那个周金兰吗?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2 严澈凝神浅思,景景观察。 不光是严澈心生疑惑,就连大老粗的藤子都也发现了异常,眼刀子从李军身上收回,李军放松地吸了一口气后,注意力立刻被周金兰这个漂亮的农村婆姨吸引了去,自然没看到藤子都警戒地凝视周金兰的模样,也不至于后来闹出一系列笑话。 周金兰确实有古怪。 她的言语妙趣横生不错,可是越到后面,严国强的眉头无意识地就皱了起来:话,不对味儿了! “……你们是第一次来咱严家湾,呵呵,也觉得咱严家湾美吧?”周金兰眸光灿动,秋水生波,换了一只手抱住严家瑜后,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小口小口地给严家瑜喂了一点后,自己也抿了一口。 只消抿水那一瞬,却也是风情万种,看得李军手下几个年轻员工眼冒绿光,喉结滚动。 好在李军是见过世面的人,清咳一声,让几个春心大动的小毛头回了神,不至于闹出什么笑话……或是不好的事来。 周金兰似是毫无所知,放下茶碗后,继续道来:“咱严家湾虽说在你们城里人眼里或许没啥好的,可咱严家湾也真真算得上风水宝地呢……哟,你们不信?哈哈,你们不知道吧?我小叔可是Q大毕业的状元郎呢!” 几人疑惑讶异的眼神儿飘向严澈,李军更是瞠目询问:“严澈,你……是Q大毕业?” 严澈有些无语,却也迎着李军的目光,微微颔首,谦逊一笑,笑而不语。 “哎哟喂,我滴个乖乖,看不出看不出啊!”那位女员工惊呼出声:“看不出严澈你还是高材生啊!” 这话虽然是好话,可是换了个人,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 李军似乎也发现这一点,横了那女员工一眼,那女员工却也俏皮地眨巴着眼儿,吐了吐舌头,假装看不到老板的颜色。 看出了一些苗头,严国强清了清嗓子似的咳嗽了一下,周金兰也就笑眯眯地收敛了,转化了话题。 只不过,话锋一转,接下来的话又让严澈心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金兰虽然识大体地将话转接到了严家湾蔬菜大棚上面来,可是,话,却生出许多层意思来。 比如:周金兰谈到了严家湾蔬菜大棚是富源乡、灵渠镇,乃至吉兆县第一家,连乡领导都特别关注云云云。 这话听上去仿佛是在说严家湾蔬菜大棚如何如何的好,可是在李军耳里,却听出了别的意思:这蔬菜大棚很有名,有名得领导都“特别”关注。 一想到体制内那些个事儿,李军眼底黯了黯,不动声色地端起了茶碗,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周金兰的话,一边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 李军的这一切举动,都看在严澈仔细地眼底,严澈眉头轻蹙,只是事情要糟,看向周金兰的眼神,有了几分犀利,却不料周金兰压根儿就不往他这边瞧,依旧是那副侃侃而谈的模样,趣闻满溢,神采飞扬。 周金兰的话越来越多,严澈与严国强的脸色越来越黑,藤子都更是直接冷了脸,连旁边的人都看出了一些小门道儿,可是周金兰却置若罔闻。 终于,一声叱喝,周金兰一愣,停住了! “严旭婆姨——”五老祖严元照来了,正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周金兰:“给孩子穿这么少,冷着了怎么办?” 严家瑜穿得少?跟个棉球儿似的还少? 当然,这老人家话里的话,大家心知肚明。 周金兰抱着严家瑜走出雾戌山庄大门时,四嫂跟了上去。 “金兰,你……”四嫂欲语还休,只是有些复杂地看着周金兰,摇了摇头。 周金兰身子一顿,并没回头,紧了紧严家瑜的衣服,呵呵一笑:“四嫂,你要说什么?说吧,金兰听着。” “唉,金兰,你是聪明人,这么做,于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严家湾,可是你将来要带半辈子,死了也要落根的家啊!”四嫂看着周金兰的背影,嘴角微动,她不懂一向谨慎有余的周金兰,今天怎么这么异常。 “呵呵,是啊,我以后死,也要死在这里啊!”周金兰望着天空,眼角泛红:“我死也要死在这里呢!” “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以后……这些话,别乱说了。严家湾好了,难道少了你的好处?”想到周金兰那些话,恐怕新来的这老板心底生了疑,四嫂也对周金兰这样的行为有些忿忿,当下也不再与她多言语什么,丢下一句“好好想想”后,转身就回了院子。 周金兰抱着严家瑜,埋首往严家湾走去。 刚迈出几步,眼泪就簌簌地流了下来,喃喃道:“我做错了么?我哪里做错了?我只是想守住这个家啊,哪里错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3 “哼,你守你的家。守不住守得住是你自己的事,严澈何错之有?” 周金兰猛刹住脚步,回头一看,藤子都煞气腾腾地站在自己身后,下意识后退两步,看着藤子都的眼神有着畏惧:“你,你,你想干什么?” 藤子都蔑了周金兰一眼:“别怕,我不会怎么着你,你……”摇了摇头,藤子都嘴角勾出一抹另周金兰警戒的笑后,那红果果打量周金兰的目光,让周金兰想到了菜市摊上摆着的猪肉,又是后退了半步,抱紧了严家瑜,将严家瑜的小脸儿死死摁在怀里。 “嘁,一天到晚埋怨人家抢了你老公,你怎么就不会好好照照镜子?”藤子都难得地毒蛇一出,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你看你,一张苦瓜脸,整个儿一怨妇,是男人不想偷腥都难。” 周金兰身子晃了晃,堪堪站稳脚,眼底泪光闪烁,银牙紧咬双唇,死死盯着藤子都。 藤子都不以为然,耸耸肩,一摊手:“不信?你自己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吧!嘿,我这可是好心啊!” 藤子都话一完,果然得到周金兰一枚怨恨的眼刀子,不过,藤子都不疼不痒,一副“我真是为你好”的模样,看得周金兰脚一跺,抱着严家瑜扭身便走向了严家湾。 脚步之急,脚步之快,看得藤子都“啧啧”不绝。 “有意思么?” 一个声音在正得意的藤子都身后响起,藤子都整个人一愣,机械地回头,一脸讨好的谄笑,使他整张脸变得狰狞。 严澈看着周金兰离开的方向,微微叹息:“不管怎么,她……始终只是个女人而已。” 藤子都一愣,心道:什么时候……变成圣母了?! 似是察觉到藤子都的疑惑,严澈狠狠剜了藤子都一眼,转身之前,恶狠狠地道:“你连女人也这么对待?可不是你花花公子怜香惜玉的本色!”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X! 闻言,藤子都得意的脸立刻焉儿败了,看着严澈进院儿的背影,张口一嘴苦涩,就是不知道反驳,心底却在咆哮:靠,老子都那啥啥啥了,再怜香惜玉也不可能是女人,都是你!都怪你!你还来指责我!NND!呜呜,窦娥都没老子冤!!! 严国昌被捕(一) 藤子都这边望天等飞雪,严澈真是这般圣母了?! 非也。 都说了,严澈并非什么纯良之辈,看到藤子都与周金兰的对峙后,再次转身回远儿的脸上,根本不复方才讥讽藤子都的表情,反之,心里头又爽又酸。爽的是藤子都没有忘恩负义,为了自己出头,酸的是看着周金兰,严澈不知不觉想起了早早去世的娘……如此这般的心理交战,自然而然给不了藤子都几句好话。 嗯,严小三儿别扭了! 刚迈进篱笆院,就迎上了一脸不悦的严国强,严澈敛了敛面部情绪,上前搀住了严国强:“嗲,您这是怎么了?” 严国强冲着门口望了望,冷冷哼了一声:“这严旭婆姨是怎么回事儿?阴阳怪气,话里带话,句句是刺儿,这是要特意黄了严家湾的生计还是咋地?” 严澈一愣:好嘛,都听出来了! 旋即,严澈涎颜一笑:“嗲,你这是怎么了?说什么呢?三儿一句都没懂!” 严国强一哽,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看到严澈一本正经的样子,先前的不悦顷刻烟消云散,噗地笑了出来:“呵呵,是啊是啊,人老了,都不知道说些啥,哈哈。”笑容的背后,严国强却在琢磨着怎样将话说得圆(滑),说得宽(容),滴水不漏地在五爷爷跟前将严旭婆姨的事扩大化……(囧,谁说严爹是老实人?)毕竟,这可是紧关严家湾生计的大事不是? 严澈没有想到自己老父亲心里起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也在看到严国强的笑容后,整个人的情绪也松懈下来:无论如何,任何人也比不上自己的父母亲,比不上父母给予自己感情的无私,有嗲真好,有家真好! 这厢爷儿俩在院里嘀咕着,那边儿房里李军心里心思百转,脑子急速运转,思考着这次来到严家湾到底是对是错,甚至开始怀疑这次的举动……有些太过于欠妥,缺乏多重思考。 严家湾是农村,这没错。 可是这看似简单单纯的乡里村落,背后的牵连往往是强硬的千丝万缕,层次分明的编内辖制。比如:这里的官儿,就是一土皇帝。 一个不狭细,往往能让他这样的城里企业亏了又亏,赔上加赔,掏出老底儿未必能补足这看似浅显,实则无底的洞。 想着严家湾的蔬菜,又想着严家湾背后的麻烦,李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双肘撑在膝盖上,揉着脸思索起来。 自打周金兰走后,几个本地婆姨也机灵地发现周金兰说错了话,要惹祸,因此纷纷抱着孩子就往灶房冲,说是去打个下手。 而房里就剩下李军带来是几个下属,还有严元照和身后的严兆林两个人。 李军的下属们压根儿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即便机警一点儿发现了一些苗头,却也不吭一声:那是老板自己的事儿,我是小兵,与我何干?于是,即使看清了真相,也佯装不知,跟着同事一起嘻嘻哈哈地摆弄着老板拍的照片,嘀嘀咕咕评价着哪个哪个美不胜收,哪里哪里刚才远远看到了,一会儿得爬上去仔细瞧瞧……云云云。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4 严元照自然将李军的举动一丝不落地瞧了个仔细,想着周金兰先前那些话,严元照脸色瞬间黑了个彻底:这外来户,是来砸场子(……o(╯□╰)o)的! 想到这里,哪怕严元照心里火急火燎,却也不得不巍然落座,不动声色。 伸手接过严兆林递给他倒的严澈家的茶,深深吸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气,陶醉得眼儿都半眯了起来。 等到陶醉得差不多(?)了,严元照这才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眼儿依旧半眯,做享受状,用以掩饰他老人家眼底的算计。 人老成精啊,哪怕他老人家并没有什么大学问,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是他老人家如今这年岁……说是“吃过的盐都比李军吃的米还多”也不为过啊! 短短一个晌午,周金兰的到来犹如丢进湖里的一颗石子……不过,并没激起什么大浪。 嗯,当然,表面上,还是一派和气。 于是,张超英一嗓子“吃饭啰”,众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悄悄舒了一口气,起身客套又客套,礼貌又礼貌地彼此招呼着“吃饭吃饭”。 由于这次李军一行的到来,严家湾人将他们奉为座上宾,一湾的人都凑了份子,到镇上买了好菜好肉回来招呼这位“财神爷”,因此,这顿午饭,少不了代理村长严国昌。 嗯,哪怕严国昌心底实在是十分的不愿来,却也没办法,硬着头皮,背着手,在张超英一嗓子下,进了雾戌山庄的大门。 这一趟枝城之行,严国昌隐隐地埋下了一粒自卑的种子,这次回来之后,他才发现——他的交际能力,居然连一向老实巴交的严钊都不如,这可不谓不是一个大打击。 眼看严澈家已经把桌椅板凳搬到了院子里,篱笆院儿里摆了两桌,众人纷纷落座,严国昌这才敛起一脸落寞,换上了一张笑脸,冲着李军的方向走去。 “李总。” 李军听到声音,才从急速运转的思绪里走了出来,抬眼就看到严国昌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严元照,李军这才发现这位老人笑眯了眼,一直看着他,心下不由吃了一惊:不会我刚才的一切都落在这位老人眼里吧? 老练如严元照,哪会看不出李军的想法?于是依旧笑眯眯地让藤子都和严兆林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入了上座,仿若刚才那举动只是不经意一般。 李军心惊的同时,严国昌已经走了过来,握住了李军的手,道:“呵呵,李总,初次来我们严家湾,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呵呵,不得不把排场都放到三儿家来。” 李军再怎么也不是那种青皮小子,商场摸爬滚打不少年,哪能就被严元照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闹得荡识分寸?在严国昌伸手过来时,李军已经调节好了情绪,带着愉悦的笑容,收了伸了过去:“严大叔,您这样可就愧煞小辈了,哈哈,还是和先前一样,喊我小李小军就好了,什么李总不李总的?你不是让我难做嘛!” “要的要的,李总这么客气可不行,你可是我们严家湾的恩人啊!”坐稳的严元照,笑眯眯地冲李军招了招手:“来来来,坐老头子身边,哈哈。” 李军闻言一愣,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笑意晏晏,扶住严国昌的肩膀,以一个小辈的位置半搀扶着严国昌上前,道:“老祖宗,这里我可坐不得,还是给严大叔坐吧!” 严国昌一滞,赶忙把李军押坐到了那位置上,双手猛摆:“使不得使不得,那可使不得。” 严元照笑脸一收,佯作恼怒:“啊,是嫌我老头子和你们年轻人没话说,怕闷着你们年轻人是吧?”转语间,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李军:“唉,人老啰,不中用啰!” 看到这样的严元照,李军一愣,其他人倒是一下笑了出来,纷纷让李军别再客气。 李军无奈何,坐下的时候斜视了严元照一眼,心下居然增多了几丝戒备。可是转背一想,李军不由自嘲:我不做亏心事,不赚黑心钱,到底是在怕什么啊? 李军坐定后,严国昌就势也做到了李军身旁,李军有种错觉——自己被包围了! 由于这次人多,桌子也是选用的大圆桌,一桌能坐下十多近二十个人。 严澈一家连同藤子都,自然而然和李军坐到一张桌上,算来,严国强才是真正的主人呢。于是,严元照下手的位置,自然是严国强的。 可是因为严兆林在这里,严兆林的辈数算是严国强的叔叔一辈,因此严国强自然不敢坐下,而是把严兆林按坐在那个位置,自己做到了严兆林的下手。严澈自然就做到了严国强的下手位置,藤子都不用说,严澈还没坐下,就已经做到了严澈身边的位置上,笑眯眯地看着严澈走过来。 后来赶来的严国胜安排在严国昌身边,作为平辈,可是严国昌却比严国胜长,而且还是严家湾的代表,自然要坐在李军身边。 余下的位置自然就是李军一同来考察的员工的。 只不过,这一桌人基本都是男人,李军的那名女下属看了一眼后,嘻嘻笑着道:“我可不坐这里,你们一群男人,就我一个女人,吃亏啊!”说话间,拿起碗筷就到了旁边一桌上。 旁边那一桌,自然几乎全是女眷,严家湾的几个婆姨抱着孩子就坐在那里。 见下属往那边挤,李军自然不会反对。 待人坐定,张超英和桂月几个婆姨就端着饭菜从灶房走了出来,严国强更是从桌下提起一个纸盒子包装的礼袋,里面装着的正式严澈过年买回来,严国强没舍得喝的酒。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5 看着包装,李军脸一下白了,站起身急忙摆手:“严叔叔,别拆别拆。” 严国强拆包装的手一顿,不解地看着李军,不待李军说话,旁边桌上的那位女员工已经嘻嘻笑着开了腔:“严叔叔,李总胃不好,不能喝白酒!” 众人恍然,严元照挥了挥手,对严国强说:“你呀,三儿不是酿了果子酒么?拿那个出来。李总他们远道而来,怎么能喝外面买的酒呢?要喝也喝咱们严家湾自个儿酿的啊!” 李军闻言,脸色更白。 严澈看在眼里,觉得五老祖该是把人吓够了,再闹下去就不好了,于是站了起来,对着李军道:“呵呵,李总别担心,这刺儿藤果酒度数不高,还没啤酒的度数高呢,不过……味道绝对是你们没尝过的!” 感觉到严澈言语里的关切,李军稍稍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被严澈口中的“没脾气度数高”,“刺儿藤果酒”所吸引……毕竟,这个什么“刺儿藤”是什么东西,已经吸引了他的好奇心。 听到严澈这么一说,严澈还没起身离开座位,身边的藤子都已经兴冲冲的,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天知道,这个刺儿藤果酒他可是在严澈开始酿之初,就已经开始肖想了。碍于严澈严令“不许偷喝”,说是“时间不到,解了封就没酒味了”,他才不得不等啊等啊等,一直等到现在。 这次严澈主动提出来要开封,藤子都藤大少爷能跑得不快么? 很快地,藤子都从屋里爆出了一个与西瓜造型相似,大小差不多的陶罐走了出来,一张嘴裂得白牙晃人眼。 讨好地把陶罐抱到严澈身边后,免不了得了严澈一个大白眼,不过藤大少一点也不介意,双眼跟饿了几辈子的野狼一样盯着严澈手里的陶罐,看也不看李军地叨叨: “李总,你可是有口福了,告诉你啊,这刺儿藤果酒可是严澈亲手酿的,香得很。”说完还不忘砸吧几下嘴,以示馋意。 看着藤子都这个一直未曾见到过的模样,桌上几人不由抿嘴憋笑。 也正是因为藤子都的这一举动,李军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缓下来,坐到座位上,盯着严澈拆封陶罐的手,带着一丝好奇地“哦?”了一声,眼底浮现出一丝期待。 正当大家都在等待严澈解封陶罐时,院门口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这里可是严国强家?严澈在家吗?”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严澈手里的动作一滞,迷惑地看了严国强一眼,嘴上却也应道:“是是,我在。”说完放下手里的动作,一桌人不约而同随着严澈的回答,站了起来,跟在严澈身后,向院门口走去。 张超英端着最后一道荤菜,从灶房走出来时,却发现院里两桌都空了,心道:诶?人呢?刚才还在,怎么一下就没了? 也在这个时候,张超英听到藤子都的大嗓门响起,带着满满的怒意:“草,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一来就扣人?” 藤子都的声音刚落,严国强严国胜还有严元照的怒声也想起:“还有没有王法,有你们这样莫名其妙给人带铐子的吗?” 张超英一听,手一滑,盛着炖肉的瓦钵“哐当”一声跌落地上,焦红的红烧肉滚了一地也不在意,顺手抓起灶房门旁边扫院子的大扫帚,两开嗓门就冲了过去:“谁,谁,谁敢上门铐三儿?要敢铐,先铐了老娘!” 刘毅今年二十一,刚从省公安大学毕业,姥爷托了关系,进了鹿城公安局刑侦处。 开始的时候刘妈妈死活不同意,说是刑侦处太危险,刘毅太小,进去害怕……出什么事儿,为此还大闹姥爷家,结果吃了姥爷狠狠一耳光。 其实,刘毅倒是很喜欢姥爷的安排,因为他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一名警察,一名和爸爸一样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哪怕献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姥爷的关系,自打他到了鹿城公安局刑侦处里后,就没接手过一次大案重案,每当他提出申请时,申请报告就会神秘地出现在姥爷手里,然后他也会遭到姥爷一顿含着眼泪的询问,最终的结果无一不是他心一软,妥协。 这次好不容易遇上了鹿城大学学生食物中毒的案子,这次他聪明了,趁着姥爷出差的机会,缠了队长一天,队长才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他的随同。 本以为就是到乡下抓人就了事的简单差事,哪曾想,自打他们到了枝城,就遇见好几次明里暗里的阻捞,为此,刘毅在心底积了一股怒气,等到逮到那个罪犯,他一定第一时间上去铐了人就走,再也不给人阻捞的机会。 只不过,这次刘毅……失算了。 看着被自己铐住了双手,冷静地用一张好看得过火的脸望着自己的男人,刘毅居然心生犹豫:这个人……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个样儿?靠!这不是害人都去做背背山么?还有,这个人,会是那个罪犯,那个黑心的奸商么?怎么……好像不太像啊! 正当刘毅疑惑的时候,他又被几道声音震得有些耳膜发疼,发出声音的人,正是后面赶到的几个老中青男人。 刘毅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队长的脸色。 就在刘毅回头这个时候,耳边响起呼呼风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到队长惊恐的表情,而后……脑子一疼,刘毅晃了晃身子。 堪堪站稳后,刘毅回头,看到一个中年村妇一脸怒气,拧着扫帚站在自己身旁,感情……自己被村妇用扫帚“扫”了。 而后,刘毅只是觉得天地一阵猛烈地旋转,他有些失衡,再接着,他便陷入无边黑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严国昌被抓(二)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6 看到那铐自己的警察就在自己跟前翻着白眼,倒下的时候,严澈脑子突然一片白茫茫:完了,这下出大事了,袭警啊! 一向秉承“能避麻烦有多远就多远”的严澈,恍神片刻后也冷静了下来,锁了锁眉头,手一动,冰凉的感觉让他低头看到了双手上那明晃晃冷冰冰的金属物……严澈觉得头疼,不是那种钻心钻肺,而是被什么东西一下接一下的戳着,锥着,挤着的阵阵钝疼、抽疼。 严澈这边惊觉要出“大事儿”,心下一片惶然焦急,而严澈身边的藤子都等一圈人却是实打实的在第一时间集体愣住了。 其实,在张超英那一扫帚挥下去后,她自己也后悔了——她,毕竟不是赵翠华那类真正能将撒泼技术发挥到炉火纯青地步的刁妇之流。 因此在扫帚挥出去后,下意识的就减少了一些力量。 于她而言:力气小了,应该不会伤着人吧?吓唬吓唬他,估摸着就会放了小三儿吧?! 只不过,原本以为用扫帚“扫”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张超英,在听到扫帚把与铐严澈的警察脑袋接触后,发出的那一声“嗙”响后,心下愣是生出一个彻身激灵:怎么……扫帚棍儿,打着人了呢? 看了看手里的扫帚,再看到扫帚下那个像电视里慢镜头一样,软绵绵地在自己跟前倒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的小警察,张超英整个人懵了:死人了?!我……打死人了?! 一怒一惊,张超英浑身开始发起抖来,茫然的眼神四周看了看,张超英眼中看到的……无一不是一张张惊呆了的仓皇神情。 看到这样的情形,张超英犹如落进了寒冬腊月的水里——浑身冰凉,脑子,也开始打结了……完了,出,出,出事了!出大事了!出人命大事了!!! ……我……我……我打死警察了!? 咣啷啷…… 张超英手一抖,身子一软,双腿没了力气,扫帚掉到了地上,人,也软坐到了地上。 作为“旁观者”的李军,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常年浸‘淫商海,和官面上的接触自然是少不了,里面的门道儿他们这类人可算得上门儿清。 然而,面前这样的事情,李军自是知觉……搞大发了。 却又不好在此刻推脱得太明显,并落井下石的李军不警觉间开始头冒冷汗,有点戚戚然地心道:出门,是不是忘记翻黄历了?! 李军看了一眼倒地的小警察,眉头一皱,正准备提醒“救人”时,一个声音响起,李军当觉这是“情理之中”。 “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家警察同志扶起来?” 严元照最先回神,并且在回神第一时间冷静着手处理“事故”的人。 环顾四周一眼,严元照心知这会儿大家的感受,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这才看到旁边“吓傻”的人动作了起来。 嗯,当然,其中还包括了小警察身后那位队长和另外两名同样穿着制服的同事。 最先有动作的,当然是一步迈上前的藤子都。 藤子都拧着眉头看着昏迷的警察一眼后,似是思考着什么,而后胳膊一伸,还是把那个小警察一翻,毫不费力地扛上了背。 轻轻松松地,藤子都就把人背(抗?)着准备往竹楼方向走。 只不过,刚迈出一小步,藤子都还是特意回头看了门口另外三名“醒”过来的警察一眼,别有深意地斜了斜严澈手上的手铐。 那位队长毕竟要年长一些,在看到藤子都的眼神儿后,最先领会藤子都的意思:放了严澈。 然而,当看到严澈时,队长还是有些踌躇。 再看到四周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却也容不得他有所顾虑,不由地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带着歉意道:“乡亲们,我们这也是按章办事……额,刘毅同志并不是无凭无据,恶意拘了这位小同志的……嗯,我们这也是上面的任务……哈,当然,刘毅同志先前是做得有些欠妥,是,是,欠妥,哈哈。” 听到队长这么说,回神的严国胜开始确实被自己婆姨出手伤了警察,着实吓得不轻,但是看着严澈手上的 “铁镯子”,依旧还是气不打一处出来。 于是,听了这队长这么一说,严国胜恶声恶气地来了句:“既然不是恶意,总得有个名头,你们这么靠着人算什么?欺负咱们老百姓?” 只是这话说的极为心虚,瞟了一眼藤子都肩上那昏迷的小警察,严国胜嘴角抽了抽,越到后面声音越低,语气也愈发松散。 末了,在严元照斜过来的那一眼下,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地退到了严国强身后,也不再吱声。 严国胜这话一出,队长身旁的两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侧头看着自己的队长,即担心刘毅出什么好歹,又担心真的惹出民怨……什么的,那可就是真的麻烦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7 队长微微一怔,看着藤子都背上背着的刘毅,叹了一口气,嘴角还带着抽搐道:“额……嗯,小王,先……先给这个小同志开了。” 稍微高一点的警察走了出来,看了看队长,又看了看严澈,从口袋里套钥匙……看来,这就是小王了。 咔嚓—— 随着这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松了一口气。 藤子都这才背着昏迷的小警察往竹楼方向走去,背后自然跟了一大群人。 四嫂和桂月见人都往竹楼去了,这才悄悄摸到后面,把瘫坐地上了张超英扶了起来。 “桂月,你说,我这是不是犯法了啊?”张超英脸色苍白,双腿无力,被四嫂和桂月搀扶着还全身打着冷摆子,想到那昏迷的小警察,张超英一把抓住桂月的手,脸色苍白得带了青色。 被张超英这么使劲儿的抓着一问,桂月和四嫂互视一眼,都见到彼此脸上的茫然,回以张超英的,自然就是两张年轻的,茫然的脸。 四嫂毕竟比桂月年长,而且脑子也灵活,见到张超英又被吓着了,忙道:“婶子,您别瞎想,是他们乱来抓人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吧!” 是啊,她也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犯法啊! 藤子都将刘毅扛进了竹楼,院门口的人也纷纷挪了窝,跟着进了去。 当然,人太多,小小竹楼是挤不下的。于是,除了严澈父子、严国胜、那三个警察与严家几个能说上话的人,其余的人都惶然不安地守在了主楼外: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但是,严澈这个帮着村里人赚钱的孩子要是就这么被抓走……那也是万万不可的。 严国强的慌张毫无掩饰,脸色绝不比张超英差。 看着严国强的情形,严元照难得的走到了严国强身边,悄悄伸出手,拍了拍严国强的背。 严国强回头看了看严元照,口舌干涩,张了几次嘴,也没发出半个声调儿。 看着这样的严国强,严元照下意识的看了看一旁的严澈,心下唏嘘一叹,轻声道:“你当嗲的都乱了方寸,你怎么保护三儿啊?!” 听到严元照隐含“不成器”的愠怒,严国强豁然省悟,看了看淡定地站在一旁的严澈,心生羞愧:可不是,我都这样了……还不如我家三儿呢! 眼见严国强是冷静下来了,严元照浅浅咳嗽了一声,斜眼看了站在门口的严国昌一眼。 严国昌怎么能不明白这位“老爷”的意思? 于是,严国昌上前,反客为主,给那三位带着戒备的警察同志倒茶添水:“警察同志,来,喝口水吧!” 那队长看了看严国昌,眼神带着疑惑。 严国昌大概能明白,于是道:“呵,我是这个村的代理村长,呵呵。” 队长恍然,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严国昌手里的搪瓷缸,放到了旁边的桌上后,连忙握住了严国昌的手:“你好你好!严村长,我们的工作还希望你配合。” 这些场面上的动作,严国昌多少还是懂一些的——这队长的意思,无外乎就是:你是干部,你应该带头配合我们工作,这是纪律……之流。 严国昌既然懂了话里的意思,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于是,严国昌难得的似是脑子开了窍,开始打起了太极,看得严元照暗里不住点头。 几番套话下来,一众人总算知道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原来,鹿城大学出事了。 而那曾副校长正是这次事故中的主要负责人,在曾副校长被带去喝茶后,居然把事故责任,全数推到了严家湾卖过去的蔬菜上。 是了,鹿城大学校内出现了严重的食物中毒事故。 屋里屋外的人听完整个事情真相,无一不瞪眼相视,眼神里满满的疑惑与恐慌:死人了?咱们的菜……吃死人了?! 也就在众人慌神无措的时候,严国强这个一向以老实本分出了名的农村汉子,不知道从哪来了勇气,居然在身穿制服的警察跟前,一步一挪,悄悄挪向了隔壁的房间——菜出事了,三儿出事了,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三儿被人抓走……不能这样毁了我的三儿,绝对不能。 严国强终于“蹭”到了房间,就这么一会儿,严国强突然心生一种“在敌人炮灰地下前进”的错觉。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8 只是,拿起电话,严国强愣住了:他脑海里冒出了一组熟悉的电话号码——老二严国荣家的电话号码,以及老大家的电话号码。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冰绡的冷言讥讽,严国强脸色更是趋向于死人的灰白。 完了,完了,老大的意思……三儿这次怕是……怕是…… 机械地挂上电话,严国强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下来了。 身子摇晃了两下后,蹬蹬后退两步,严国强这才堪堪站稳,两眼死寂,毫无光芒。 ——“老四,不是老大不帮你,你看你们……你看你们这事整的……连省里都下来人了……什么?国胜家的打了警察?……你们,你们……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这是犯法,这是犯法!” 严国繁在电话里反复的苛责,严国强怎么听不出是敷衍?他只是抱着一线希望——毕竟都是一奶同胞亲骨肉,自己的儿子出了事,老大怎么可能不管? 只是…… 严国强眼眶泛红,红色逐渐延伸至眼底……满目赤红……这就是答案。 血缘亲情,哼,永远比不上老大的利益来得重要。 “嗲。” 严澈站在严国强身后已经许久。 从严国强手里握着抄电话号码的纸片犹豫半晌,似是终于做了决定地拿起电话按电话键开始,到那传出话筒的严国繁的咆哮,严澈全程目睹,也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他嗲在给他向严国繁求情,从来都不愿意向严国繁要一丝半线,自尊自强的他的老父亲,居然为了他的事,在跟严国繁低声下气的求情。 轻轻唤出那一声“嗲”,严澈看到严国强惊愕的回头,眼底的赤红还没来得及消散时,哽咽了。 “唉……” 严国强深吸一口气,呼出的却是一生无奈的叹息:“嗲没用,嗲……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嗲……” 听着严国强一声接一声的忏悔,严澈视线开始模糊。 他想告诉严国强:嗲,不关您的事,是三儿自己想不周到。 他想告诉严国强:嗲,您没错。错的是三儿,错的是不孝的三儿。 他想告诉严国强:嗲,您别着急,要是真的有问题,三儿不怕。 但是…… 严澈说不出来,搅着手指,牙关紧紧咬住嘴唇,一丝腥甜在口中化开也不自知。 ——“别说了,我跟你们走!我是严家湾的代理村长,蔬菜大棚的事我做的主,跟三儿没有关系!既然咱们的蔬菜出了事,当然是我这个代理村长的责任,你们为难一个孩子做什么?” 正当屋里爷儿俩陷入绝望的萎靡情绪中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严澈父子一怔,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这,是严国昌的声音。 严澈父子走出房间时才发现,张其田张书记和黄生群黄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在和那个刑警队长“亲热”地递烟的动作僵滞在半空。 而站在屋中央的严国昌,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就义模样,身姿站得昂扬,腰杆挺得笔直。 严澈眉头下意识一皱,刚要开口上前,一只手横在了他跟前……是严元照的。 “队长同志,这事真不是三儿,啊不,严澈的问题,他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主?咱们严家湾上有老,下有长,严澈这一辈就他老幺,能有他说话的份儿?”严国昌瞟了严澈一眼,目光落在严元照身上,得到严元照几不可闻的颔首,严国昌脖子一梗,语调更加铿锵:“恁大的蔬菜大棚,他一个孩子家说了能算?你们调查问题不太深入吧?” 那队长微微蹙眉,看了看跟前的张其田和黄生群,又看了看拦着严澈的严元照,最后看着屋中央正气凛然,视死如归的严国昌,他明白:这事,怕是没办法依照先前计划来进行了。 只不过,想想也是。 这个严家湾虽说穷是穷,但是就依他方才的观察——这个严家湾有着偌大的凝聚力不错,但是,也并非是严澈说话就能算话,好像……那个老人家才是严家湾的“话事人”。 斜雨田园箬笠新_139 想着严国昌的话,再看着这个情形,那队长给身边的小王递了个眼色,小王就钻进刘毅“休息”的房间去了。 事情发展的有些扭曲。 张其田黄生群来了没多久,县里领导和县派出所也来了人。 不过,黄生群却知道:来人是严澈的二伯叫来的。亲自过来的县派出所所长正是严澈二伯严国荣的长子严卓。至于过来的那些县领导,多半也是看在严国荣的面子上,才不辞辛劳的跟着来了严家湾的吧! 当然,这些“顶头上司”一来,张其田便拉着黄生群退到了一边。 经过一番例行的公式后,严国昌最终还是被那副刚才还铐在严澈手上的手铐铐走了。 严国昌走时,严国昌家的婆姨哭天抢地,却被严国昌一脚踹没了声儿。 即便是这样,严国昌也并没有上前的宽慰一言半语,而是回头看了严澈一眼,字正腔圆地对严元照说:“五爷爷,严家没有孬儿郎。严家儿郎也不做损严家根基的混账事儿!” 严元照的手在背后死死拽住严澈,凝重的点了点头:“去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严家人不做那些混蛋事。勤勤恳恳在地里刨了一辈子,就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几天还得把你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峰回路转有惊喜 好像**很抽,看不到文章的多刷新几次o(╯□╰) 峰回路转有惊喜 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与物,严国昌在心底浅浅叹了一口气,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从严家湾出来,他就被带上了这辆贴有警标的吉普车,不过,也在同时,戴在他手上的手铐也被解开,这样应该算是仁慈吧?! 这辆警车是汪队长——也就是那位刑警队长他们从鹿城开来的,原本来时是四个人,如今却成了五个人,多了个严国昌,刘毅的位置也被严卓代替了。 是了,严卓在汪队长一行到达灵渠镇的时候,居然提议一起去鹿城。 至于刘毅,碍于在严家湾受的伤,自然被张其田黄生群两人极力留了下来——不是什么所谓的“抵押”做“人质”(哪个老百姓敢这么做啊?),而是那些在官场上必要的,不能明说的流程。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张黄二人打着官腔说的冠冕堂皇:咱们对不住这位小同志,让小同志在我们富源乡因公受了伤……就算是安抚老百姓心里的“愧疚”吧,留下来照顾他到伤愈,等小同志好转了,自然就回护送回鹿城。 “叔,喝水?” 严国昌想得出神的时候,一只矿泉水递到了他面前,是严卓。 “啊?不渴不渴。”严国昌连忙摆手,脑袋也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严卓可比不得他们几个严家湾的村干部,严卓的父亲严国荣说话那比严国繁更能在严家湾作数,就算是几个老祖宗,对严国荣的话也偏袒几分——严国荣可是当过兵,护过国,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的人。 而严卓呢,虽说在严家湾不比严国荣的面子(有老子,儿子自然不算啥),但是他身上这个派出所所长的职务,可是严家人这几辈儿里官职最大的。 “拿着吧,叔,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呢。”严卓硬塞进了严国昌手里,扭头又和几个省刑警套起了近乎。 严卓今年三十二岁,虽然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所长的位置,可常年浸‘淫在老兵出身的严国荣的“铁鞭”下,并且早些年刚够十八岁,就被严国荣打包丢到了部队里锻炼了五六年……转业回了吉兆县后,又在小官场上滚打了好几年的严卓,倒还真没有沾染丝毫官场的糜秽,反倒是随着年龄的增加,历练的磨砺,更是多了几分正气凛然,多了几分刚正不阿的人民公仆形象。 “叔,没事的,这算不上正轨拘捕,只是请您去协助调查而已……嗯,或许先前做得有些……‘严肃’一点了。”不经意看到严国昌有些憔悴不堪的样子,严卓虽然心里有些对这个族叔有那么一分几分的不待见,毕竟是一个宗祠上香祭祖的长辈,还是不得不出言宽慰。 再说了,这次严国昌的事,说起来还是在帮着自家这一脉不是? “诶,晓得晓得。”严国昌拧开矿泉水瓶盖,忙不迭的点头。 喝了一口严卓给的矿泉水,严国昌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说实在的,他有些嫌弃这花了钱买来的水,口感不如村里的井水不说……想着严国强家喝过的茶,严国昌更是由心感叹:城里人,真是可怜啊,花大钱买来的水,味道还是不好喝啊。 想到严国强,想到严国强家的严澈,严国昌眼神晃了晃,有些不确定这次自己这样一招棋,到底是不是走对了。 但是想到严澈这边一出事,居然连张书记都亲自跑了过来,严国昌还是展开眉头,舒了一口气:希望,这次押宝别再押错了。 在严国昌半忧半虑地跟着汪队长和严卓去鹿城后,严家湾除了还留在雾戌山下的小警察外,基本已经恢复平静。 你问严国昌的婆姨怎么就这么息事宁人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0 严国昌虽然有些目光不是太宽阔,但是他却好命的有个明事理,有眼界的婆姨。 自打严国昌在湾口给了自己一脚后,严国昌婆姨脑子转了几圈后,即刻就明白丈夫这次为的是哪般……因此,严国昌前脚被带走,严国昌婆姨后脚就跟着严澈一家回了雾戌山。 当然了,爷们儿们有爷们儿们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你说跟去做什么? 能跟着一起去了雾戌山下,严国昌婆姨自然有她自己的思量——爷们儿的事不好掺合,婆姨们的事就不能凑堆儿了? 是了,严国昌婆姨是去安慰“受惊吓”的张超英去了。 严国昌被带走后,严元照转身一回到雾戌山下的当口,就在严澈家用严澈家的电话给严国荣打了个电话。 严元照不同于严国强,看了近一辈子的人性世故,他自然能清清楚楚判断出在这些大事来临时,到底哪一个才能出上力,说上话。 在严国荣电话里再三保证严国昌不会有事后,严元照这才在严兆林的搀扶下,松缓了那张老脸,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回了严家湾——累啊,岁月不饶人。这又忧又虑,磨折老人家的精力,折损老人家的寿命啊! 至于留下的那个小警察刘毅,张超英自是“义不容辞”的包揽起了所有的照顾工作,也算没了后顾之忧。 若是不然,严元照可不敢这么轻松。 于是乎,似是已经平息了的“蔬菜风波”,在刘毅逐渐“好转”的身体下,严家湾人也渐渐松了一口气,纷纷心叹:雨过天晴了,雨过天晴了啊! 同时,不免也似那泄了气的气球:这些菜,还种不了? 于是乎,菜棚成了严家湾与邬子荡人的心病,几乎每次经过大菜棚,乡民们都不自知地叹一声绵长的气:种吧?前面严国昌才被带走。不种吧?买菜的钱,每天夜里都能勾得他们辗转难眠,心思痒痒……唉,这可怎么弄啊! 这天,距离严国昌被抓走已经过了近半个月。 李军一行居然还是没有离开严家湾。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李军毅然地选择了留在严家湾,静待事态发展……嗯,顺便继续着他坐过山车心境下的田园生活。 毕竟,他这次出行的目的,似乎还没打算放弃。 一大早,已经开始对农家生活生出兴趣的李军没有严国强的带领,背着严澈家的喷雾器,走在藤子都前面,又往雾戌山上爬。 刚爬到半山腰,李军就看到有人连奔带喊地往严家湾窜。 由于隔得远,李军看不清那人是谁,也听不清那人在嚷嚷什么,不由顿了脚步,侧回头对藤子都问道:“藤少,你看那边怎么了?” “嗯?”李军是知道藤子都一些底细的人,因此喊藤子都“藤少”时,藤子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这下听李军这么一说,藤子都靠向路边凸起的石块上,将喷雾器的重量移交给了外物,直了身子顺着李军的方向望了过去:“哦,好像是严钊。” “……又,又出事了?”李军不确定,但是心下还是一紧:别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吧? 藤子都斜了李军一眼,沉声道:“能出什么事?严家湾人简单着呢,严澈家也实诚着呢。” 话虽如此,藤子都还是开始解着喷雾器的背带,准备下去看看到底又有什么事。 背带解开后,藤子都将喷雾器往李军那边一放,道:“李总,你给看着下,我下去看看。” 话一说完,李军顿时觉得多了一个力道靠向自己,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句客套宽慰的话,眼前一晃,只看到藤子都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嘴角抽了抽,李军有些别扭地心讨: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家湾的水养人,别说藤子都这速度惊人,就连他在这里住了几天,也发现在这些年应酬奔波,烟酒不忌被掏空了的身体,好像恢复到了当年…… 严钊张牙舞爪,一路及哇乱叫奔回了严家湾,奔向了严元照所住院子的方向。 刚到院门口,严钊巴着门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正在给严元照倒水的严国胜和神态淡然,十分享受的严元照,嘴巴张了几次,但是喘的太厉害,恁是没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严元照看着严钊,眉头一皱:“怎么一个两个都没个稳性,吱哇乱叫的?” 看严元照微微愠怒的模样,严国胜横了严钊一眼,呵呵笑着宽慰老爷子,道:“五爷爷说得对,说得对,别跟小辈儿一般见识,五爷爷,这茶是三儿给您准备的,说您爱喝这个,尝尝看。” 严钊被老爷子一瞪,即刻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正了步子,这才走进严元照的院子,做到了严元照对面:“五老祖,上面来人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1 事情还没解决?还是又出什么大事了?! 难道我婆姨打警察要被抓走?! 严元照和严国胜在听了严钊的话后,俱是一怔。 “嘶——”严国胜手一抖,递给严元照的茶洒了出来,几滴落在了严元照手背上。 “五爷爷……”严国胜这才回神,赶紧看老爷子是不是被烫伤,这茶水可是刚泡开的啊,完了完了。 “来了什么人?”严元照推开严国胜伸过来的手,盯着严钊:“是……出什么事儿了?” 严钊狠狠点头,再次深吸一口气,猛咽一口唾液:“出大事了!” 严元照和严国胜互看一眼:完,没完没了了! “诶,是好事,好事!”严钊这才发现两位长辈脸色不好,赶紧摆手:“是好事,老祖!” 顿时,两位长辈的眼刀子唰唰唰地铺天盖地射了过去,严钊中刀,尸骨无存。 好不容易,严钊在严元照肉疼的注视下,如牛饮水喝下了他还没来得及喝的茶水,吁出一口气,说清了原因。 话说,严钊去镇上买东西,刚到灵渠镇的牌坊下,就被张其田拦了下来。 严钊不知道什么事,看着张其田一脸着急的模样,不由想起严国昌的事,心想:莫不是国昌大伯真被下了大狱? 还没等严钊问出口,张其田就一通怒吼:“你们严家湾怎么回事儿?电话打了几十个,没一个通的?” 严钊一愣,有些傻眼儿,嗫嚅告诉张其田:村里电话线都拔了,怕是那些记者什么的打电话来骚扰,不得不拔了电话线求安静。 张其田顿时只差没翻白眼,狠狠拍了严钊一把,几乎把严钊拍趴在地上:“赶紧,赶紧回去,告诉湾里人,电视台来人了。” 严钊一听,更急,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张其田跟前:“张记,三儿弟弟没犯罪,不要上电视成不?是我国昌大伯……唉,是我们严家湾人的错,和三儿弟弟没干系啊!” 张其田差点背过气儿去,狠狠又是给了严钊一巴掌:“谁说是找严澈的?” 严钊迷惑了:“难道不是要曝光三儿弟弟吗?张书记,你曝光我得了,我三儿弟弟还小,还没娶婆姨呢,要是这么上了电视,以后他怎么娶婆姨啊?!张书记,三儿弟弟没做错事,是看我们做的苦,想帮我们一把啊……” 张其田和严钊这么一扭一哭,张其田险些休克时,黄生群这才急匆匆赶了过来,看着两人这一出,也差点背过气儿去,不过是笑的。 安抚下气得吭哧吭哧的张其田,黄生群这才拉起严钊,把事情了个剔透。 严国昌在鹿城那边的事儿不单没事,不出岔子的话,严国昌最迟明天就能回严家湾。 而且,在严国昌到达鹿城的个礼拜后,鹿城大学那一批“食物中毒”的学生非但没有半点儿事,而且还出现了一些诡异的事。 比如说: 一个已经近视一千度的学生,居然在医生做检查时,指着窗外一棵树,告诉医生上面鸟巢里有枚钻戒。医生护士怎么可能相信?不说那学生摆在一旁瓶底儿似的那副眼镜,光是外面那棵树,这些年的污染下来,别说鸟了,就连虫子也少见……嘁,钻戒?这孩子一准儿是中毒毒害了脑神经。 再比如说: 一个男学生害怕打针,趁着护士不注意,准备提裤子跑人。结果在门口差点撞上进来的医生,一急之下,打开窗户,咚地一声,跃身跳下了三层高的楼(这是真事儿)。当场吓得那护士扯开了维塔斯式的高嗓音,一群医生护士追了下去……结果,只见那学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跑人了。就连那学生先前微陂的脚,居然走直了。 再再比如: 一些长满青春痘的学生,拉了几场肚子,跑了几趟厕所回来后,相互发现对方的脸居然在一层一层的掉皮儿,顿时吓得不轻。胆儿大的一个女学生从小背包里掏出小镜子,当场就对着小镜子哧啦哧啦地开始揭皮。不揭也就罢了,一揭就揭出一室尖叫……这个女学生的揭掉那层仿似老蛇蜕皮一样的老皮后,露出来的皮肤光洁透明,白里透红,堪比新生婴儿。 再再再比如:…… 严钊按着黄生群告知的,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是手舞足蹈。 严元照和严国胜目瞪口呆地对视一眼,没什么计较的严国胜继续听着严钊的讲述,唯独严元照陷入沉思:……事情,真是这样的? 终于,当老爷子的一壶新茶见底儿时,严钊打了一个饱嗝,抹了一把嘴角不知是口水还是茶水是水渍,相当痛快。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2 “这事儿,是张书记说的?”严元照有些肉疼的看了看见底儿的茶壶,对着正在打嗝的严钊问道。 严钊摇摇头,又挠挠头:“呵呵,张书记好像身体不适(被我气得),是黄乡长说的。” 严元照微微颔首:“那应该……不会是假话。黄乡长还说什么了?” 闻言,严钊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惊呼:“啊,我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顿时,得来两道白眼儿。 严钊又挠了挠头,一脸别扭地干笑:“老祖,呵呵,我这不是觉得高兴嘛,哈哈,哈哈哈。” “还说什么了?”严元照突然间,觉得老四家的三儿真的是好孩子,很好很好的好孩子。 “啊,黄乡长说,让我们准备准备,明后天电视台的要来人,说是要报道我们这个神奇的地方,还说,呵呵,还说咱们严家湾有仙气儿,呵呵。”严钊说着虽然觉得好笑,可是言语间却不自觉的透露出一丝自豪:我就是严家湾的子孙。 “电视台?”严国胜有些激动,有些语无伦次:“那,那,那,那是说,我,我们严家湾要,要,要电视?” 严元照横了严国胜一眼,又准备说教子孙时,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的院门口围了一圈人:“老祖(五爷爷),咱们严家湾真的要上电视了?” 看着一票儿小辈儿欢喜得没边儿的模样,严元照准备再次说教时,“圈”外有了动静。 唐彩英居然从人群里钻了进来:“五爷爷,县里让咱们准备一下,明天省农科的专家们要来咱们村,说是咱们严家湾的水有很高的活性物质。” 唐彩英所谓的什么水里有“活性物质”什么的,大家都不懂,但是大家懂的——那就是,严家湾的菜没毒,不光没毒,严家湾的菜还是仙丹灵药,咱们严家湾是仙地儿。 于是乎,人散了,欢天喜地的散了。 看着散开的人群,严元照眉头却紧紧的挤做了一堆儿。 斜了一眼在旁边掰着手指头不知道算什么的严国胜,严元照叹了一口气,狠狠敲了敲桌面……严国胜这才回神:“五爷爷,要喝茶?” 严元照狠狠瞪了严国胜一眼,莫名其妙的严国胜低头一看:喝,好家伙,这么大一壶茶,居然被严钊那小子喝光了?连茶叶也不留一颗?! 嘴角抽抽,严国胜不小心想起:好像刚才使劲给严钊倒茶的那个……似乎就是自己吧?! “呵呵,五爷爷,要不,我再给您泡一壶?”谄笑堆成了一朵菊花儿,严国胜如是说。 “哼。”老爷子冷哼一声:“不喝了,走,去老四那边。”……回头老头子我自己泡了喝,你们这群牛嚼牡丹的混犊子! 药效白菜萝卜 已进盛夏,虽然烈日炎炎,然而在葱郁的绿色围绕下,暑意还不算太过肆虐。 在雾戌山山顶上,严澈只身斜靠在草亭的木柱上,满山的翠意环绕,感受着带着热气拂面而过,暖烘烘熏人入睡的清风,微微眯了眼:真是难得的宁静。 半月前,那些所谓的专家和记者,在乡县政府领导的陪同下,来严家湾走了一趟,带回来了安然无恙的严国昌不说,还给严家湾带来了一次免费的广告。 陪同专家记者来严家湾的,还有食物中毒事件的九位鹿城大学学生以及三位家长。 当然,他们不是来兴师问罪,斥责严家湾蔬菜害人的,相反的,他们是来感谢严家湾人,同时希望购买一些蔬菜回家。 事情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这个不好说,更不好下定论。 严家湾人只知道这些跟来的学生家长们,言行并茂的感谢词令他们摸不着头脑。 比如……其中一个学生据说是此次中毒事件中,病情极为严重,送院途中就开始抢救的一个。 事前,这个学生是一个千度近视的胖小子,在这起食物中毒事件后,不单是肥胖成病的身体得到了清减,就连近视也降低了几百度,原先的瓶底眼睛如今也换了好几副。 再比如……还有一个老教授更为夸张,说是他的孙女十岁那年因为小儿麻痹症导致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因而小孙女心理上也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变得自闭起来。 食物中毒事件中,老教授的小孙女也算是病情严重,当场送入急救室的一个。 如今小孙女已经被转院去了B市,听康复专家们说,因祸得福,孩子的双腿居然有了知觉,能康复的几率提高了百分之八十,虽说不能恢复成正常人的状态,但是却能下地行走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3 …… 总的来说,有了这些学生家长们热泪乱洒的感性证词,加上电视台这次来的是现场直播,严家湾算是彻底出名了——严家湾的蔬菜不是菜,是仙药! 至于跟来的那些专家,更是一个个鸡血上身,取了大棚内外的土壤和严家湾一带的水质,说是要拿回去提炼。 当然了,在他们来到严家湾后,更多的目光是被雾戌山吸引。 毕竟,比起周围几座虽然有了绿意,却还是显得单薄的山来说,雾戌山看起来更是葱郁得突兀。 走进严澈的雾戌山庄,众人更对院里的恬淡适宁发出喟叹,直道:这就是世外桃源。 因为有了这一次的免费广告,严家湾蔬菜大棚在县乡政府的极力扶持下,从原来的三亩大棚扩建到了如今的二十多亩大棚,不单严家湾和邬子荡规模扩大了,就连周围的乡村也都开始有计划的展开了大棚蔬菜种植……无一例外的都采取了严家湾式的绿色无公害蔬菜种植。 富源乡和灵渠镇通过协商,除了严家湾已经定了“品牌”,其他的蔬菜统一运送到灵渠镇,统一的贴上了“灵渠无公害绿色蔬菜”的商标。当然,为了不砸牌子,吉兆县政府更是向枝城市政府拿回来农产品建设基金,请了一票农产品检验专家开设了质检所——专门对送来的蔬菜进行达标检测,保证输出的都是绝对绿色无公害蔬菜。 面对灵渠周边这么大动静,肯定不会是担子一头热。 看看严家湾蔬菜的订单就知道,那些没能买到严家湾蔬菜的,退而求其次,购买的就是灵渠无公害绿色蔬菜。 至于严家湾的蔬菜,早就被奸商李军包了个圆儿。 说道李军,严澈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自打严家湾蔬菜出事开始,李军似乎就认定了严家湾,三五不时的来这里“度个假”,闹得竹楼里居然有了李军的固定房间。 这不,借着来“拿货”,李军又来了严家湾,依旧不是单身……虽然没有一票下属跟来,但是意外的是,这次跟李军来的人,居然是上次来采访的那位女主持人。 对于严国强几个长辈的疑惑,李军更是大大咧咧的将那位女主持人推到了众人跟前,大方的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李华月。” 严澈不清楚李军和李华月的纠葛,联想到上次李军和李华月见面时的情景,大概还是能揣测出两三分。 嗯,还有就是,那位小警官刘毅居然是李华月的表弟。 这一切表面上看来是完全超过了严澈先前的预料,是好事,严家湾天大的好事。 但是,深究起来,严澈的担忧也与日俱增。 且不说严家湾的蔬菜销量如何如何,光是看着严家湾愈发热闹,都快赶上人家旅游景点了。 这样一来,利弊参半,严家湾虽是失了先前的安然恬静。 那些落脚农家,吃一顿价格合适,分量充足的绿色无污染农家饭的游客们,却也为严家湾人的收入提高了不止一成两成。 并且,随着慕名而来的人增多,富源乡乡政府连续接待了好几家看过严家湾周围环境,兴起投资严家湾周边计划的商家。 其中更有几家向富源乡政府提出承包严家湾剩下三座山,加之邬子荡葱郁的竹林与严家湾的名气,准备弄一系列的度假山庄,前提条件是政府出资休憩交通。 更甚者有人提出租用雾戌山,将雾戌山的现状加以装修,弄成现成的度假小榭。 碍于雾戌山如今算是严澈的私有产业,乡政府的人虽然对于那位投资商给出的条件很心动,但是想想先前雾戌山池塘的事儿,也就支支吾吾不了了之了。 至于严澈,担忧自己的权利受到剥削之外,更担心的就是自己身上的秘密被剥开。 毕竟,那些专家可是当着他的面,采集了蓄水池的水样,严澈是真的担心提炼出什么,进而怀疑到他的头上。 想想那些学生家长夸张的讲述,再想想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真的由不得严澈不担心,由不得他担忧哪一天自己所谓的“高科技技术”被严国强一等熟知内情的人怀疑。 到了那个时候,该怎么圆这个谎,该怎么解释这个谎言呢?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自己会不会被科学家们带去解剖研究,或者是被严厉监管起来,还是……遭到一系列的……呢? 想到这些,严澈忧虑惊恐地夜夜辗转难眠,直叹自己太幼稚太贪心,太不小心谨慎了——这下想过安静生活的想法与计划,恐怕也要越走越远,搞不好变成水深火热也不一定。 神思飘得有些远。 因此严澈没有看见藤子都正一步一阶的向自己走来,更没发现藤子都看着风中假寐的自己,恍惚的眼神深处,隐隐跳跃着一些危险的火苗,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近,火苗越跃越炽,恨不得将严澈整个人生生焚烧,留下骨灰合水吞下。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4 远远望着靠在柱子上的严澈,藤子都越看眼睛眯得越弯。 早就知道严澈好看,而且是越看越耐看的好看,比女人好精致的好看……特别是这会儿微微带着忧郁的慵懒模样,藤子都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轻轻挠了个囫囵,爪子都快从喉咙伸出来了一般。 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藤子都清嗓浅咳了一声,那些小心思不着痕迹的掩饰下去,向已经回神的严澈走去:他准备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严澈,就像……嗯,给妻子报备那样,仔仔细细的先告诉严澈。 “你怎么来了?”严澈看着走上来的藤子都,微微蹙眉,继而扭过头,继续放空双目看风景。 “额……”没得到严澈的关注,藤子都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是想着“人就在身边,迟早会看到我”时,失落升华成了动力:“家里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上山了。” 说话间,藤子都腆着一脸谄笑坐到了严澈身边,对严澈加深的眉头熟视无睹:“那个……严澈,我有事和你说。” 严澈微微侧了身,用侧脸对着藤子都,不冷不热地道:“嗯。” 藤子都嘴角抽了抽,抿了抿,眼底的黯然一闪即逝,再次恢复熠熠光芒:“严澈,我……我想接着严家湾的势,做点小事儿。” 闻言,严澈微微侧回头,迷惑地打量藤子都:“什么?” 看到严澈总算回头了,藤子都毫不吝啬地报以一个傻到不能再傻的笑容,心道:呵呵,总算回头看我了,呵呵。 没等到藤子都的回答,反而看到藤子都傻笑着发呆,严澈心底有些冒火,却还是隐了下来,重复问了一遍,声音冷得结冰渣儿:“你要做什么?” 许是被严澈的声音“冻”醒,藤子都一个激灵地回了神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嘴,确定没流口水后,这才将计划细细道来。 原来,藤子都自打明白自己对严澈那些心思后,便发现他的人生有了一次真正的计划,那就是不管严澈干嘛,他都想跟在身边,不离不弃那种跟随。 只不过,在严家湾一系列的事件后,藤子都的想法已经被落下很远。 目睹雾戌山,乃至严家湾的变化,藤子都不能否认严澈在里面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且,雾戌山和严家湾成功了,严澈也成了那个成功的领头人。 严澈,跑到前面去了。 男人和男人的爱情不同于男人和女人的爱情,严澈是男人,他不需要藤子都呵护女人那般去呵护他,需要的是相扶相携一同向前走。 因此,在严家湾越来越名声雀跃的时候,藤子都的危机意识逐渐增强——严澈跑前面去了,自己不跟上他的脚步的话,结果就是永远不能和严澈站在一起……毕竟,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藤家少爷,他再也没有藤家雄厚的背景做靠背了。 对于一无所有的自己,严澈应该更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吧?藤子都这么想着,这么怕着。 于是,藤子都趁着空闲去了灵渠镇,找了萧辛偐。 虽然不清楚萧辛偐为什么回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但是藤子都还是觉得萧辛偐即便是变成了邮递员,可是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黑坏黑坏的人,没有变。 找到萧辛偐,藤子都遮遮掩掩的说了一些自己的片面想法,直接就问萧辛偐有没有路子。 萧辛偐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那双戏谑的眼睛,还是让藤子都每每想起就懊恼不已。 当然,萧辛偐还是厚道的给藤子都提了几个醒,大概地支了招儿,剩下的,自然就是藤子都自己的事儿了,人家又没拿你工资,没必要帮你把余下的事都做全说全吧? 也亏得萧辛偐“广撒网多捞鱼”的提醒,还真给藤子都想出了一些生财之道,斟酌了好几天,这不,理清了路子,就来跟严澈报备了。 “运输队?”严澈蹙眉低呼:“你是指严家湾的蔬菜运输?” 藤子都摇摇头,有些得意地挑眉:“严家湾能有多少菜卖出去?当然不能只是严家湾的运输,而是整个灵渠的运输。” 严澈有些不解。 “你看啊,咱严家湾的蔬菜大棚一起,富源乡的蔬菜大棚就跟雨后春笋一样,一个一个的冒出来了是吧?”藤子都得到严澈的颔首,继续道:“富源乡的蔬菜大棚是不少了,但是还是不够。严家湾这事儿一了,不光富源乡的蔬菜大棚多了起来,整个灵渠镇附近几个乡镇都开始建起了蔬菜大棚,而且,无一不是打上灵渠的标识……严家湾除外。” 听得藤子都这么一细说,严澈脑子一转,也理清了藤子都的想法,稍作沉思,抿了抿唇,盯着藤子都道:“那你准备怎么弄?这一弄下来可不是小事儿,你也要看人家同意不同意。” 藤子都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的,所以在跟你说这个之前,我已经去找了一次生群哥,生群哥的意思是咱们自己人弄个运输队也不错,乡里会极力支持。” 默了默,严澈不再说太多,只是斜了藤子都一眼,道:“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呗,问我干吗?” 藤子都一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严澈已经转过了身。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5 草亭下顿时一片沉默,唯有风过撩拨树叶和麦秸草的沙沙声。 藤子都很委屈,觉得自己的一片赤子之心稀里哗啦被严澈捏了个稀烂。 他想不通为什么严澈能救下自己,却又这般可以的打击自己,他真的想不明白。 黯然地垂下了头,藤子都紧抿着嘴唇,无意识地抠着木栏杆上的木刺,心有些酸涩,又有些刺痛,就好似这些木刺儿实打实地扎在心上一般无二。 他觉得严澈会回头道歉,可是等啊等啊等,严澈还是没有说话,半个声调儿也没出。 严澈不知道自己说话伤了藤子都的心吗? 他当然不知道。 不过,在藤子都跟他说出全盘计划时,严澈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熏熏然。但是,也仅仅是一刹那而已,回过神后,想着以前的种种,严澈依旧不能豁达,心中冷哼,决然地抛出那句“不知轻重”的话。 所谓不吐不快。 真当那句话出口,严澈蓦然间觉得轻松了,就好似吐出了一口浊气:爽! 背对藤子都,严澈嘴角微勾,这段时间的烦恼似乎也跑掉了一半,深呼吸一口热呼呼的空气,心底却一片凉爽。 静悄悄地两人各自站在草亭下,时间也静悄悄的流逝。 一个人暗伤,一个人暗爽。 “三儿,三儿。” 这时,一阵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紧跟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严澈回头,看见严国胜和李军满头大汗地正往草亭方向爬上来。 “叔,怎么了?”严澈看着两人的模样,心讨: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藤子都看到两人的情形,方才的“感伤”也即刻驱散,心里头的念头和严澈一模一样:老天呀,不带这么玩儿人的吧?严家湾又出什么事了???? 等严国胜和李军哼哧哼哧爬上来,严澈让开身,给严国胜坐下喘气时,也不忘将随身带上来的茶壶端起,给了一杯凉茶给严国胜喝。 严国胜结果茶杯,咕嘟咕嘟猛灌了两口就递给了李军,自己自顾自地大喘气:“你……你们……你们真会找地方啊,累……累死我了。” 严澈有些讪然,摸了摸鼻尖,赶紧给严国胜顺气:“叔,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湾里又出什么事了吧?”我真的是怕了。 “咳……”李军灌了一大口茶,听严澈的话一出口,呛得不轻,又猛地咽了几个茶水,看着还在猛喘的严国胜,把茶杯地到了藤子都手里:“还真是出大事了!” “呃……” 严澈藤子都两人一哽,心下凉了一半。 “呿,吓唬人呐?”顺过气儿来的严国胜狠狠瞪了李军一眼,李军拉长的脸,慢慢松动,而后,扯开脸皮,无赖地嘿嘿笑开了:“逗逗他们呗,看他们太清闲了,嘿嘿。咱们找他俩跑死了,人还在山上喝茶,不吓唬他们吓唬谁,嘿嘿。” 李军说完,果然得到两人恶狠狠地眼刀子,不过,已经将自己不当外人的李军根本不介意……也是,要是介意了,怎么可能“拖家带口”来蹭吃蹭喝呢? “好了好了,赶紧收拾一下,咱们下去,一会儿你五老祖又要发飙了。”严国胜看着李军这个样子也是哭笑不得,为了不让自家侄儿将这个没脸没皮的财神爷剁了,严国胜不得不赶紧撩开正事:“三儿啊,你说那些专家什么的,是不是毛病啊?这次又来严家湾,见了草就拔,啧,真是的……”跟七叔家大黄牛抢食儿不成了?! 严澈把茶盘塞进藤子都手里后,听到严国胜的话,不由一愣:“叔,怎么了?” 李军插嘴:“听说他们回去提炼出严家湾的草有什么天然活性什么什么的,那意思大概就是除了严家湾的蔬菜,就连严家湾的草都成了仙草……” 这下,严澈彻底愣了。 一草万金 严澈一行下山时,不出所料地看到黄生群带着一群人正往着雾戌山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对着周围景与物画着圈指点,还不时跟后面的人说着什么,介绍着什么。 远远地,严澈就能感觉到黄生群那眉飞色舞的高涨情绪。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统一默认模式规矩——只要严家湾来了客人,准会第一时间把这些客人们都带来雾戌山这边走上一圈。 对此,严澈说不上喜欢还是无奈,反正这样的举措,确实是打扰了他初衷的休闲生活。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6 严澈的性格是即便心里不喜,也会选择一些适当的场合,加注适当的理由表达出来,这样一来,就会达到更好更完美的效果……但是,对于严家湾人的这一举动,严澈虽是心里有点不是味儿,却也没有太多的厌弃,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一种默认。 这样的结果下,那些来“坐一下”的客人就开始对雾戌山“流连忘返”,对竹楼的执念一点也不比李军差。 严澈自然知道这个举动是因为严家湾人无意识地,早已经将雾戌山庄当做了严家湾的“标识”,一种自豪的标识。 而严元照等长辈之所以默认有客人来就往雾戌山庄送的举动,也正是在心底存了这个意思。 其实,这也是严家湾人间接地对雾戌山的认同,对雾戌山主人的一种打心里散发的尊重。 整个严家湾人眼里,就严澈念的书最多,学识最丰富,这一直以来,他们都以湾里出了这么一个状元郎自豪……连同如今严澈“大手笔”地捯饬出来的新雾戌山,当然也就成了严家湾人的骄傲。 不是爱屋及乌,而是一种潜意识里因为血脉相承而来的荣誉感。 等一行人逐渐走近,严澈在里面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上次来过严家湾的那几位专家。 只是这会儿,几人里带头的秦老正一脸热忱,满面兴奋地对着一个中年男子介绍着什么。 看黄生群的举动,似乎也是知晓这中年男子的身份不低,对着秦老偶尔的激动言语,自然是毫不含糊地使劲点着头,在一旁不亢不卑地时不时做上一两句点睛之笔的补充。 那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容肃正却不冷漠,给人儒雅不凡的感觉,一举一动之间隐隐带着不怒而威,且又不失温文的矛盾气势。 一袭做工精良的休闲装配上无框金丝眼镜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带着上位者习惯的严谨气质,只是偶尔弯曲的嘴角,代表着他对此行似乎十分滴满意。 严澈远远地细细打量中年男子一番后,心底已经将此人列为真正的社会精英成功人士之列,这个男人身上的自信不是一般人能伪装的出来的。 藤子都此时也悄悄凑过来,在严澈耳畔轻道:“这个是长河集团的老总张尝。听说当年张尝犯了事被逮了进去,出来之后就进军商界,几年下来长河集团一跃而就,成为国内百强企业之一。哦,长河集团貌似有两个老板,张尝就是其中之一。好像另一个老板就是你们枝城人,不过太神秘,外界都不熟悉。” 听了藤子都的解释,严澈微微怔愣地看了看那张尝,回头看着藤子都:“枝城的?” 藤子都点点头:“嗯,只是另外那个老板太神秘了,基本没露过面,有媒体曾经质疑,认为是张尝为了某些因素而散发出来的片面之词。” 严澈不管这长河集团另一个老板是谁,只是有些奇怪……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位长河集团的大老板似乎……对着跟在黄生群旁边的自家老爹客气得过于诡异些了吧?! 揣着许多的疑惑,严澈继续面不改色的等着越走越近的一群人。 “藤少说的是真的。”李军看着越走越近的一行人,眼神也有些复杂,接过藤子都的话茬,继续道:“张尝确实在媒体跟前提及过长河另一位老板,说长河并非他一个人的。” 藤子都不惊讶李军知道这些,毕竟张尝可是名人,但还是侧目看了李军一眼,等着他的下文。 “好像就前年吧。”李军搓着下巴,似在回忆:“大前年七月份,长河集团上市的新闻发布会上,张尝当着媒体的面儿,是这么说来着。” “哦?”严澈这会儿也多了一丝兴趣。 “当年张尝可是一身酸儒气息的文人,听说是L大的讲师呢。”李军微微蹙眉:“就是不晓得张尝到底犯了什么事,出来之后再也没走上讲台,反而敞开荷包使劲捞金。” “一条路被人掐死了,难道叫人饿死在这条路上啊?”严澈低声问着,更像在自言自语。 “啊?”李军听了个囫囵,侧脸过来看着严澈,严澈却佯无其事地注视前方,看着那群人走过来。 李军耸耸肩:“那些也不是我们外人能管的,不过,这张尝确实非一般的人物,这点无可厚非。” 严澈闻言,不置可否,倒是藤子都煞有其事地点头颔首,直道“确实如此”。 “哈啊,反正一会儿张尝要过来,说不准能问出个一丝半点内情吧?”看着严澈似乎根本没什么兴致,李军有些别去,打着哈哈有些焉儿败: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这么死板么?跟个小老儿似的,唉,还是我们当年青春如火啊。 “哎呀,严澈你们在这里啊。” 黄生群看到严澈一行人,立刻高兴地冲着严澈挥了挥手,此举,也将一众人的目光拉到了大木门前的严澈以及其身后的一群人上。 “生群哥,来啦?”藤子都也没个忌讳,眉头一抬,伸手下意识地搭在严澈肩上,冲着黄生群咧嘴笑了。 严澈虽然不喜藤子都的举动,然而还没来得及甩开藤子都的手臂,敏锐地发现那张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己的眼底,似乎闪过一缕令他不舒服的奇怪情绪,即便转瞬即逝,还是让严澈捕了个牢实。 “三儿啊,站门口做啥,带着客人进院吧!”严国强眉开眼笑。毕竟,在老实本分的农村人眼里,张尝这样的人物绝对不逊于县里那些领导,而且张尝对自己也格外礼貌,更是让严国强心下止不住地开怀。 严澈“哦”了一声,微微侧开身,脸上挂了一个有礼却疏离的笑容对张尝伸出手:“欢迎。” 张尝闻言,抬了抬镜框,也伸手出来轻轻握了握严澈的手,微微颔首一笑,道:“呵呵,打扰了。” 张尝言辞得当举止得体,客套待人。 明明眼底带着浓浓的疏离,却能做到谦和有礼;明明眼底带着厚重的打量,却能做到亲和温文……当然,唯独对严国强有礼得近乎刻意讨好。 这一切诡异得令严澈不由蹙眉,也正是因为这细微的一个动作,张尝的视线又不经意地扫了过来。 如此的怪异气氛,连粗线条的藤子都都有所察觉,下意识地站到严澈身前,挡住张尝投射过来的视线。 这样一来,张尝也微微讶然地扫了一下藤子都……仅此而已。 “怎么了?”李军也觉得不对劲,长腿一迈,来到严澈身旁,借着藤子都的阻隔轻声询问:“严澈,你认识张尝?” 严澈侧目,微微蠕首:“第一次见面。” “哦?”李军不信,带着质疑的眼神看了看严澈,再瞄了一眼正与藤子都对视的张尝一眼:“我怎么觉得……” “错觉。” “呃……” 好在张尝一行人并不是真的要进竹楼休息,只是现在雾戌山走走看看。 因此,等到严元照被严国昌严兆林等人搀扶着一过来,他们便跟着一起去了蔬菜大棚,准确的来说,是去了蓄水池。 秦老的谈话间,无意中透露出那提炼出好东西的草就在蓄水池边采集的。 严澈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他却不动声色地目送这些人出门,自己以留下看家的借口没有跟去。 严澈不去,藤子都自然不会为了这点热闹放弃和严澈的二人世界,也没跟去。 反倒是李军因为张尝的异样而好奇,巴不得紧紧跟着这个媒体口中神秘的长河集团的老板之一,顺便期望能套出那位枝城老板到底是谁……嗯,当然,最主要的是李华月在湾里和婆姨们学刺绣,李军其实最想的还是去找李华月。 张尝一行人一出雾戌山庄大门,严澈就转身往竹楼方向走。 藤子都嘀咕了一声“诶,这几天怎么不见大傻”后,急忙忙地跟了上来。 看着已然有些西倾的太阳,严澈看了看屋里的挂钟,快四点了,心讨:春秋兄妹快要放学了吧?! 斜了一眼自发跟上来的藤子都,严澈嘴角动了动,道:“你去翻一下池塘边晒的藤菜,我有点困,先去小睡一会儿。” 藤子都脚步一滞,面带委屈地嘟囔了几句严澈听不清的话,转身又走出了篱笆院,往池塘的方向走去。 见藤子都头也不回地嘀嘀咕咕走远,严澈眉头微微松缓,四下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人后,默念一声“进去”,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在篱笆后。 不同外面的闷热,天元珠内凉风习习,严澈一进入里面,感觉跟走进空调房似的,只是天元珠内没有不流通空气的窒闷,反而令严澈深呼吸一口,全身为之清爽。 站在那个自成一体的湖中小岛边上,看着变得清澈的湖水,严澈不自主的蹲□,伸手在湖水中搅拌了一下——和水一样,没什么大区别,只是严澈作为一个常人,却能站在着湖面上。因此,不存在湖水密度过大的说法。但是……想着这些湖水带来的效应,严澈眉头深锁。 那些学生和家长们的阐述,严澈好无置喙,毕竟,他也是湖水效应下的受益者之一。想着那晚严国强的种种,再联系到那些人的讲述,严澈更是联想到了老宅给他下载的那些小说情节。 心讨:不会就是那种洗髓伐毛吧?! 随即又想到小说里那些成仙成神的情节,严澈无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手在湖水上会出一声哗啦的清响:好扯! 关于秦老带着张尝一行去蓄水池,严澈反倒没有先前的紧张。 为什么? 严澈早在第一次蓄水池注水时悄悄注入一些碧水后,就没有再往里面注放,毕竟这不比一般东西,过多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状况,严澈自己也弄不清楚。 目前为止,严澈敢肯定的是——雾戌山上下的植物不会对碧水有任何不良反应,但是至于人和动物,他却不敢保证。比如先前在平梁山上的野鸡,再比如老院子里暴毙的小母鸡,严澈还是有所忌惮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7 如今秦老这些专家发现蓄水池边的植物杂草的异样,估计也是因为当初投放碧水进蓄水池时,碧水沁出的结果吧?!已经过去这么一段时间,蓄水池也已经存了好几道水,初期的碧水估计早就淡了。 所以就算如今来了再高明的专家,应该也不会从蓄水池里提炼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如此这般的一推理一结论,严澈整个人彻底地觉得轻松了。 也顾不得“地上”干净与否,严澈往后一仰,躺在湖心小岛上。 望着逐渐形成的天空,一片如絮如棉的白,似云朵,更似迷雾浓霾。 然而,在这样的天空下,人并感觉不到低云下的逼仄,反而一阵阵透心凉爽的舒心。 躺在这样的天空下,严澈眯起来的眼皮有些沉重,睡意也随着惬意浓郁起来。 噗通—— 湖中一声脆响,严澈倏地睁开了眼,警觉地四处打望。 这里……这颗天元珠里,除了他严澈这个活人与身后那株擎天墨兰外,似乎……不会再有什么生物了啊! “严澈,严澈——” 严澈还没来得及寻到究竟,一道声音仿若从天外传来。 他知道,有人回来了,就在院子里……叫他呢。 “严澈,咦?藤少不是说在家么?怎么没人应?” 是李军。 严澈细细听着,屏住呼吸,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僵持着原本的姿势。 他不敢动,唯恐在这内里一动,外面的人就听到动静,发现他的秘密,心底更是暗暗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居然大白天的钻进了天元珠内…… 其实,他都不记得,除了他,还有谁能进入天元珠里面这片天地,更不记得若是他不愿出去,也根本就没人进得来。 只不过,这一会儿,他整个人危坐以待,根本就将平日里的冷静抛诸九霄云外。 隐约地听见李军的脚步声往着竹楼走去,严澈这才快速地爬站起来,心中默念一声“出去”后,天地一暗,他已经站在了院内。 正好,看见李军进屋的背影。 容不得他多想,脚步一抬,严澈就往厨房的方向迈出了四五步。 而后,转身,佯装从厨房刚走出来的样子。 “诶?你在这里啊!” 李军从屋里出来,看到院中的严澈,微微一怔,随后翻了翻白眼,道:“我刚才喊你,你也不应一声儿。” 严澈也回以一个白眼儿:“大白天的,跟娘们儿似的喳喳呼呼干嘛?” 李军又是一愣,指着严澈“你你你”了半天,堵得恁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看到李军这个样子,严澈心底升起一丝小愧疚,脸色一缓,露出了一丝小得意的模样,缓和了语气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听严澈问及,李军没好气地剜回一眼,白眼翻得利索,哼哼道:“还不是为了将新消息告诉你,不识好人心,居然说我娘们儿……我的老天爷啊,你还是那个‘温文’的严澈么?” 说话间,李军大大咧咧地佯装扑上来:“来来来,给爷看看是不是假冒的,看爷不撕了你这张假面具,啧啧……” 知道李军的气已经消了,严澈身子一闪:“赶紧说,不想吃饭的话,就跟这墨迹吧!” 李军咋咋嘴,一脸泄气地摊手耸肩:“好吧,您老别介意,小的不闹你了。” 也是,自打李军来严家湾次数随着增多,在雾戌山这边住的时日也越多,紧随而来的,就是李军愈发的不当自己的外人,放肆的指数也跟着增多,经常严国强一干家长的面,也敢“欺负”严澈,真真是教严澈哭笑不得。 李军告诉严澈,秦老果真是带着张尝一行人去了蓄水池。 在蓄水池边上的时候,秦老亲手将一沓厚得跟教科书似的资料证明派发给张尝以及严国昌、黄生群等人。 拿到资料的人浏览内里时,一个比一个的眼睛瞪得大,大有不将眼珠子瞪出来不罢休的势头。 李军也借了与严澈相熟的光,站在黄生群身后,将资料内容看了个透——那些专家们在严家湾采集回去的众多杂草中,在蓄水池附近杂草里提炼出了一种变异叶绿素。这种变异的叶绿素含有一种如今科学技术无法解释的活性物质,这种活性物质具有极强的医学价值。 这么说吧,拥有了这种活性物质,什么癌症的顽固病症将被攻破,因此,这种活性物质的发现,将为医学开创一个全新的纪元。 李军一边说一边翻着白眼,直道是专家们夸张。 反之,严澈却抿紧薄唇,冷静无波的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严澈,你知道不?”李军侧首看了看严澈,眼神带着明显地狡黠。 “嗯?”严澈微微侧首,看了李军一眼,示意他‘再卖关子我不听了’后,李军嘟囔着“没意思”道:“咳嗯,秦老好像希望张尝买下他那个一本万利的研究项目,言语之间好像也在怂恿你们严家湾加入,提供这种带着活性物质的草木。” 严澈微微蹙眉:“答应了?” 李军撇嘴:“唉,这么稳赚不赔的事……你那老祖居然一口否决了。” 严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佯装满不在乎地道:“我们只是平民百姓。” 闻得严澈这话,李军张了张嘴,喉咙间的“你也傻呀”四个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真是不明白严家湾人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好的事居然都不干,连带着他认为睿智的严澈居然也是这么一个调调儿。 翻着白眼望了望天,李军再次觉得严家湾遍地都是宝,连草也是宝中之宝——他可记得方才秦老对着周围一干严家湾人放了话,将以九千一斤的高价收购严家湾能提炼出来活性物质的草木。那话一落,周围落针可闻地一片寂静。 想想回来的途中,看着严家湾人纷纷疾步往家赶,那情形估计就是拧镰刀割草卖钱……啧啧,九千一斤啊,真可谓是一草万金呐! “那张尝也有意思参加秦老的研究项目?”斜了一眼眼珠子乱转的李军,严澈看到卷着裤腿的藤子都正往这边走来。 李军摇了摇头,叹息道:“张尝估计脑子也不灵活了,居然没吱声。” “靠,你编排谁呢?”藤子都刚好听到“脑子也不灵活”,以为李军趁着自己不在,又“欺负”严澈了:“NND,你考个X大试试,看你脑子多灵活!”藤子都越说越得意,鄙视李军的那眼神就跟他自个儿考上了X大一般。 看着藤子都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李军磨了磨牙:这小子怎么还是听话只听一半?老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护短……护短? 想到这里,李军眼神有些古怪地瞟了瞟严澈,又瞟了瞟双目泛着柔情盯着严澈的藤子都……刹那之间,李军脸色一僵,觉得仿似大冬天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古怪的张尝 当天边彻底被暗红渲染时,启明星在渐渐变暗的天空中愈发明显。 严家湾白日的喧嚣得到沉淀,响起了此起彼伏,迭迭婉婉的温馨晚餐进行曲,饭菜的香气伴随着冉冉的炊烟,弥漫着这个不算太小的山村。 严澈将最后一道菜铲出锅,将盘递给藤子都时,在池塘喂完鱼,并在草亭里做完作业的春秋兄妹也靠了过来。 “三叔,三叔,鱼摆摆长这么大了。”沈春腻在严澈身边,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在跟前夸张地一比划,娇憨地抬着头,乌溜溜的眼珠子满含着“夸奖我吧夸奖我吧”地盯着严澈,小嘴儿因为紧张而无意识地一张一合,模样顿时令严澈那颗潜意识里硬化的心,软乎了起来。 严澈俯身用手背在沈春嫩嫩的小脸上摩挲了一下,眼底的那抹温柔,顿时浓的化不开:“嗯,春儿真能干。” 得到沈春小小的挺直了小胸膛,得意中满满喜悦使她裂开了小嘴儿,空霍霍的门牙一显无疑。 余光看见一旁的沈秋不安地绞着衣角,一张小脸上满是期待又隐忍的表情,严澈的心更软乎下来,浓浓地,暖暖地。 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严澈伸展开双臂,一只胳膊搂一个,将两个小小的身体揽入怀里,在两个小孩儿的脸上一左一右给了一个香吻,道:“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吗?” 沈秋一滞,立刻站直了身体,认真严肃地道:“三叔,我和春儿的作业都做完了。” 看着沈秋这个模样,严澈有些心疼,也有些安慰:孩子,是好孩子。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8 沈春则不同,娇憨的小女娃在严澈身边呆久后,更会撒娇:“三叔三叔,我告诉你哦,哥哥的老师表扬哥哥了,还说哥哥的作文得奖了,哥哥好厉害哦。” 小女儿的娇俏模样惹得严澈弯了眉眼,又在沈春的小脸上亲了亲:“真的吗?” 沈秋紧张局促地点了点头,隐在柔软的黑发下的耳根泛起了薄薄的粉:“三叔,老师,老师说,下个礼拜去县里领奖。” 即便沈秋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几乎变成蚊子的嘤嗡声,却丝毫没有影响严澈明白原由……这一刻,严澈心底生出一种喟慰:多亏当初留下了这两个孩子。 很快地,灶房这边的“父慈子孝”气氛便被院中传来的喧哗搅散。 听着喧哗里那个熟悉的声音,沈春扭啊扭,挣脱了严澈的怀抱,一蹦一跳地冲出灶房,边跑边冲着院中脆生生地喊着:“爷爷,爷爷。” 沈秋的脚步挪了挪,却终究没有跟着妹妹跑出去,而是乖巧地继续待在严澈身边,他想帮三叔打下手,他想帮三叔做点事儿。 严澈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笑了笑,轻轻揉了揉沈秋那头软软的发,而后轻拍了沈秋的肩膀,道:“去吧,去看看爷爷和谁来家了。” 沈秋犹豫了一下,抬头认真看了看严澈,再次得到严澈的颔首后,抿着薄薄的嘴唇,点了点头,缓步从容地走了出去。 嗯,要是忽略那又趋于粉红的耳根的话……严澈这下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意蔓延至眼底,蔓延至心底。 严国强回来了。 当严国强抱着沈春,一手牵着沈秋乐呵呵地走进篱笆院时,迎上去的严澈看到严国强身后的人时,眉头几不可觉地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三儿啊,这个……”似乎感觉到儿子见到自己带人回家居然有一丝不悦,严国强当场一愣,有些尴尬。 想来也是,这位张总虽然对自己特别客气,但是再怎么说也犯不着自己这么热情挽留,并不顾有没和儿子商量,就妄自将人带回了雾戌山下,留客过夜。 因此,严国强一看到严澈,眼底就露出了心虚。 “嗲,我来抱春儿,你去洗洗准备吃饭了。”严澈冲着张尝颔首,微微一淡笑算是打了招呼。 伸手接过了沈春,掐了掐那肉呼呼的小脸蛋儿,严澈温言笑道:“春儿,咱们吃饭去。” 说话间,沈秋已经乖巧的把手从严国强手里抽出,放进了严澈伸出来的手心中,小小耳根又是粉霞渲染。 严澈不自知地弯了嘴角:这孩子……怎么这么害羞?! 看着严澈抱着沈春,牵着沈秋进了竹楼,张尝微微一怔,正好瞥见严国强那张看不出年龄的脸上带着的心虚:“严四叔,那俩孩子是……” 严国强闻言便知张尝想问什么,笑了笑,一边示意张尝和他一起去竹林下洗手,一边笑咪咪地道:“我孙儿。” 张尝又是一愣,张了张嘴:“严澈的孩子?” “啊?”听到张尝这么一说,严国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绽开了花,摇了摇头,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哈哈,张总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啊!” “怎么?难道不是?”张尝真是迷惑了。 严国强抿嘴继续笑道:“我家三儿还没成家哩。”似乎看出张尝的迷惑更深,解释道:“觉得那俩孩子……特别是小秋像我家三儿吧?” 张尝点点头。 “呵呵,这可能还真是缘分。”严国强从一旁拿起葫芦瓢舀了一勺山泉水倒入木盆里,让张尝先洗手:“这两个娃儿啊,也是命苦的娃儿……嗲娘都不在了,是隔临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三儿投缘,在家里就住下了。” 张尝在水中的手一顿,没说什么,抬头时,手也从水里抬了起来,凭空甩了甩,一点也没有那些大老板们的讲究。 正准备还要询问一些什么时,张尝眉头一动,看到藤子都居然也系着围裙,跟在严澈身后端菜进堂屋,神色一动,话也咽了下去。 李军小两口陪着严国胜老两口过来后,晚饭才算正式开始动筷。 不过,这一餐吃得气氛有些压抑。 一是因为张尝这么一个大人物的在场,让人无形中都感觉到压力而不自在。 其次就是用餐时,除了春秋兄妹两个懵懂天真,特别是沈春撒着娇要张超英喂饭外,就连小小的沈秋也发现大人们不对劲儿,更是看见大人们的眼光在彼此身上扫来瞄去,很古怪。 再者,坐在严国强身边,不时帮着严国强夹菜的张尝,实在是让严澈数次眯了眼。 晚饭一吃完,沈春就开始犯困,嘤嘤地小声哭泣,就连张超英哄慰都不管用。 最后,还是严澈抱了过来,沈春这才在严澈胸前蹭了蹭,含着拇指,一只小手紧紧揪着严澈的衣襟乖乖睡去。 而沈秋更是反常地一步不离地跟在严澈身边,严澈抱着沈春进屋去睡觉时,也低着小脑袋跟了进去。 因此,张尝和李军都发现藤子都一脸落寞地垂着头收拾碗筷时,目光闪烁,神色诡异。 等严澈哄着两兄妹睡着出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竹楼里已经没了人影。 卷起衣袖进了灶房,严澈这才发现碗筷已经洗好归置整齐……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藤子都做的。 严澈愣了愣,片刻间有一丝恍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藤子都,似乎对做家务农活越来越上手,经常还从严澈手里夺过活计,帮着快速收尾。 藤子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想着这段时间藤子都的种种异常,严澈蹙眉反而陷入了纠结。 还有那个张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不邀请客人上你的雾戌山走走?” 严澈还是灶房愣神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灶房门口响起。 正是张尝。 “嗯?”严澈拧着眉头看着张尝,不懂他什么意思。 张尝倒是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我觉得你这雾戌山很不错,怎么样,带我这个客人去逛逛你的山头吧!” 看着张尝笑得有些太过明朗,严澈心底的警觉自动升级,眯了眯眼,也报以一笑,道:“只要张总不嫌弃坡坡坎坎,路不好走,当然是好事。” 张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很不错,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严澈带着张尝停停走走到山顶的草亭时,整个天地间已是一片浅墨色。 “这里,很不错。”张尝在严澈将带上来的茶水布开时,站在草亭栏杆处,大大张开双臂,眯眸深深呼吸了一口还带着暑气的空气,由心说着:“这里真是很不错。” 严澈弯腰从栏杆下扯出一个隐埋在木柱下的电插座,给烧水的电茶壶通上电后,侧目看了一眼完全没有架子的张尝一眼,笑笑道:“很美,是吧?” 张尝闭目静听着蛙鸣虫啼,随后睁开眼,弯着嘴角点点头,指着浅墨中深墨色的远山,又指着山下灯火点点的严家湾,道:“山灵毓秀,静谧惬意,严家湾是个好地方。” 严澈站起身,走到张尝身边,望着山下那片属于他的天地——池塘旁的百瓦灯泡大亮,严国强两兄弟、李军小两口和藤子都都在池塘的草亭附近。 严国胜又在和藤子都酣战,严国强依旧是一头雾水的在一旁围观,而李军正带着李华月绕着池塘散步,李华月还时不时探手去碰触池塘里翠郁的荷叶,偶尔回头冲着李军说笑。 张超英也没闲着,正绕着青砖路寻找着什么……严澈却知道,张超英在找大胆。 那两栋也被灯泡照得亮堂的竹楼院子里,处处都感觉得到清幽温馨。 “是很美。”严澈侧首瞄了张尝一眼,继续道:“所以,我要让她更美好,更完整,我也会用生命去护卫她,让任何企图破坏她的人都不会好过。” 严澈说话的时候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山下,不愠不火的语调却带着浓浓的警告。 张尝非常人,哪能听不出意思? 回过头看了看依旧温柔得艳丽的严澈的侧脸,张尝的眼神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严澈根本就没回头看一眼,因此,没有看见那些一闪而过,犹如走马灯的复杂情绪。 张尝凝神,晒然,道:“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吧?” 斜雨田园箬笠新_149 “哦?”严澈侧首,淡笑着凝视张尝,目光不在温和,反而带上了犀利的冷静。 张尝哼笑一声,再次将双臂撑在栏杆上,望着远远的那片墨色,喃喃道:“家……啊。” “我听说一个故事,也是讲家。有兴趣听听?”许久,张尝侧首问着严澈。 水壶的水已经快要沸腾,严澈转身回到草亭的石桌上,在茶壶冒出第一个沸泡时,罢了插头,开始捯饬着茶具,准备泡茶,对于张尝的询问不置可否:“咱们这里的茶,需要用活水泡制。知道什么是活水么?” 张尝转身看着严澈,等待他的下文。 “活水,就是……”严澈端起烧水的有茶壶,将茶具一一用热水滚过:“这第一泡的沸水。水有生命,烧水,特别是烧泡茶的水,更是讲究。久沸则老,泡不出好茶。” 听到这里,张尝一愣,随后爽朗地笑了出来,干脆做到了石桌旁,看了看严澈白皙的手指灵活的控制着茶具,又抬头看了看严澈,笑道:“我现在真的信你是优等生,而不是书呆子了。” 严澈抬眼看了张尝一眼,微微一笑,对于褒扬不亢不卑,继续烫着茶具。 “他们在乎你,宠着你,不是没有道理的。”张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同时也接过了严澈翻手泡出的新茶,放在鼻下闭眸深深嗅了一口:“好茶,绝对不逊于龙井之流。” 对于这么赞美,严澈这次是真的眉开眼笑,甚至带着一丝自豪,道:“这些,都是严家湾自产自制的土茶。” “嗯,不错不错,甘清醇绵,回味无穷。”张尝放下杯后,咂了咂嘴,脸上的神情变得坦然真实。 一壶茶毕。 张尝的故事结束了,他也借着微弱的灯光,下山了。 严澈望着张尝的背影,皱着眉头,思绪再次萦绕那个张尝讲述的故事……一个被驱赶出家,身若飘萍的游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使严澈沉思,他觉得他真的该和老父亲好好聊聊了。 夜。 已深了。 严澈下山时,严国强正坐在池塘上的草亭里,盯着池水怔怔出神。 “嗲。”严澈轻唤一声,将手里的毛巾被披在了严国强身上后,套出一卷蚊香,点燃放在严国强脚边。 “三儿,怎么还不去睡?”严国强抓住毛巾被,挪开一个位置,让严澈坐在身边。 “嗲,跟我说说二哥吧!”即便是清晰的感觉到在自己这句话后,老父亲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的片刻,严澈还是残忍地忍下了那一丝不忍,望着漾着微波的池水,等待着。 淡淡地。 绵长地。 是严国强的叹息。 一丝不落地随着一缕清凉的夜风,吹进了严澈的耳里。 许久。 从严国强急促的呼吸声,变成了平缓地无奈叹息后,严国强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无限苦涩地说出了一句让严澈莫名揪心的话:“他……就是一个混账东西。” 严澈静静地,静静地,任夜风吹拂,他等着,等着严国强的讲述。 只不过,严澈并没等到期盼的,严国强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后,爷儿俩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 一个在等。 一个缄默。 呱—— 嗵—— 一只青蛙叫了一声,跳进池塘里,打破了爷儿俩的静默。 “嗲,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二哥呢?为什么?”严澈觉得自己残忍,但是他更想听到老父亲的一个解释,哪怕是一个敷衍的谎言……他也不介意。 但是严国强没有,他沉默,他的内心挣扎。 最后,严国强轻笑一声,那笑声苦到令人心酸:“严河不再是严河了。”他抛弃了老祖宗,抛弃了严家的皮……他居然去换了一张皮。 一张和你娘一模一样的脸……严家湾,我严国强的这个家,已经容不下他。 沙沙沙—— 夜风刮起池塘上一层碧浪。 灯光下的荷叶翻滚,一会儿是深碧色,一会儿是浅碧色。 然而,夜色愈来愈浓,谁也不曾看见这般景色。 也没人注意到草亭之中,爷儿俩……年轻的那个抿着唇,腮帮子鼓动;年老的那个流着泪,仰望夜空。 “嗲,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娘……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嗯。” “老人都说你娘是仙女,老天爷舍不得她在外太久,急匆匆地把她召回去了。” “嗯。” “你娘……是世上最最好的女人。” “嗯。” “你娘真的是好女人。” “嗯。” “严河这混犊子,不是好东西。” “……” “嗲,二哥……其实从小就很疼我。” “……” “嗲,记得我在县里上学的时候吗?” “嗯。” “嗲,二哥为了不叫人家欺负我,有一次差点被车撞死。” “……” “嗲,我不怨恨二哥。” “……” “嗲……” “嗯。” “嗲,夜深了,我们回吧!” “嗯,好!”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0 黑暗中,父子俩相互搀扶着,迈着沉沉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竹楼走去。 黑暗中,一双饱含柔情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嘴角露出了美好的弧度。 黑暗中,一个身影悄悄从床上起来,给身旁熟睡的女子轻摇着蒲扇,满足的同时,微微皱了眉,向着窗外,微微皱眉。 黑暗中,竹楼的一个窗户前,男人借着夜色的掩护,静静地看着一老一小爷儿俩走近篱笆院,手,却摩挲着手中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群穿着囚衣的囚犯。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张狂中带着狠戾的年轻男子,还有年轻男子身边一个儒雅温文的清秀青年。 清秀青年眼中带着怯惧,看似站在年轻男子身旁,仔细看去,才能发现清秀青年的位置其实比年轻男子靠后一个脚跟,而且,这个清秀青年的手……正紧紧地揪着年轻男子的囚衣衣角。 照片里所有的人都在笑。 他们的笑各不相同,只有清秀青年的嘴角那一抹弧度,是最特别的。 祸引鸡冠山(上) 这一晚,严澈没睡好,自打回到家后,第一次做了个纷繁复杂、紊乱无比的梦。 梦有多乱? 严澈穷尽所学也形容不出来。 只知道他在梦中不停地藏,拼命地逃,无论躲到哪里,逃向何处,他总被那张像无数电影屏幕拼凑凝结成的超级大网铺天盖地地笼罩其中,逼迫他不得不看那网线上那一幕幕一段段或熟悉,或陌生的影像。 影像很多很杂,有严澈已经有些模糊的过去种种,也有严澈刻意逃避忽视的如今种种……里面还有断断续续地令严澈去想深究时,影像画面却好似与他作对,总是紧要时候转换的场景画面——那是关于一个孩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的不完整的大半人生影像。 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懵懂顽劣的孩童,离经反叛的少年……严澈不认识。可是随着那个孩子“渐渐长大”,严澈看清了那个长大的孩子的五官后,知道了那人不是什么莫名出现的陌生谁谁谁,而是他同父异母的二哥严河。 张尝讲述的故事,变成了这断断续续的画面,儿时对严河的那些点滴片段也断断续续出现在里面……就像是一场劣质电影,即便弄的人头昏眼花,可是严澈还是想在里面发掘出什么。 到底想发掘什么,严澈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严澈想要的,就是父亲没有给予他的一个答案,一个真相吧?! 这个梦让严澈无限疲惫,也使他深陷其中,灵魂也被纷繁的梦境魇住。 严澈看见严河在挣扎中怒嚎,怒目盯住窥视梦中严河的严澈,那双目赤红得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殷红的鲜血,那满脸狰狞的怒容无声地宣泄着恨意——他,恨着严澈?! 突然,严河嘴角一勾,裂开霍霍的一口白牙,“桀桀”怪笑着踉跄走近严澈,嘴里森森地喊着“三儿好弟弟”,双手如雷霆一般快速伸将了过来,一把死掐住了严澈的脖子。 手,狠狠地鼓裂青筋,狠狠地收尽全力。 这样的严河,不是严澈心目中熟悉的形象,是视严澈为怨仇,誓将严澈手刃的夙敌……这样的严河,使严澈惊惧不已,更多的,还有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被欺骗的哀伤与惊慌。 ——“二哥,我是三儿,我是严小三儿严澈。” 严澈张口想说话。 只是张了张口,严澈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反而使得严河眼中的恨意更浓,掐住他脖子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大力。 严澈就那么看着严河赤红的双眼,看着严河满脸扭曲的笑,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却舍不得闭眼,怔怔地盯着那个疯魔的“严河”。 转瞬之间,从严河赤红的双目周围开始,严河的面部皮肤开始变黑坏死腐烂,那些腐肉一丝一缕,一点一滴地在严澈眼前掉落……眼珠子咕咚一声,也摔在了地上。 严河的头,成了一个白骨骷髅,“桀桀”地笑声成了上腭下颚的牙齿撞击的“嘚嘚”声。 严澈的惊恐未愈,掉落地上的眼珠子好似长了无形地一对翅膀一般,缓缓凌空腾起,升高……来到了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位置……自动镶嵌了进去。 这时,严澈又看见和方才严河仿若慢镜头腐烂的画面一样,眼珠子落入那空洞的眼眶之后,又是从这眼眶的附近开始,一毫一寸地开始生出嫩红的血淋淋肌肤,一层一层,就象往墙上涂抹漆料一般,知道变成一张完整的肌肤,变成一张正常人的脸。 只不过,这张脸……不再是严河的,而是那个属于严澈不愿意想起的男人的脸——付梓,一个腆着一脸讥笑的付梓的脸。 这样的付梓,是严澈的噩梦,是他永远都不愿意想起的噩梦。 严澈奋力挣扎着一步一步后退,而那张脸同时也一步一步地紧随逼近,使严澈无论如何躲避,也无法将他从视界中甩开。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至始至终未曾松动,严澈觉得死亡那么近,却感觉不到那种窒息感的死亡气息……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可是,严澈那宣少示人的软弱泪水还是愈发汹涌,滴在那双手上,立刻冒出“哧哧”声响,那双手,的肌肤也开始溃烂。 不知道这么对峙了多久,那张付梓的脸,转瞬间变成了扭曲的一张女人脸,那位曾经趾高气昂地出现他跟前,又歇斯底里诅咒他的庄夫人顾新荷。 ——去死去死吧,和万俟姝瑜那个小贱^人一起去死吧,哈哈哈…… 眼前一晃,顾新荷的脸变成了顾长河。 ——小澈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呵呵。 …… 一张一张脸变幻着,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无法遏止的疯狂,要不置严澈于死地不罢休的疯狂。 愈到最后,严澈的眼底与内心的恐惧反而愈发平静。 恐惧消失了,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严澈掩藏了多年的不甘与怨恨,纷纷爆发,那刻意被他按捺住的扭曲情绪也同时爆发。 一把抓住那森森白骨的胳膊,严澈狠狠将它掀开,冷冷地看着对面那张变成蒋奇贤的脸,眼底的森寒达到了鼎盛。 ——你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父亲做了什么? ——你觉得你就比我高一格么?要是没有你父亲,没有你外公给你的庇荫,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诋毁我的老师,污蔑我的老师低贱,那么你那忘恩负义的父亲就高贵?继承了你父亲肮脏血脉的你就高贵? ——蒋奇贤,你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不,说你是烂泥都糟蹋了烂泥。 ——你今日对我的种种,来日必定也会有人一一还给你,这就是因果。 再次看见那么熟悉的一个崩溃场面。 蒋奇贤脸色铁青,面目狰狞,揪住严澈的衣襟狠狠地咆哮着“闭嘴”。 严澈笑了。 笑着闭上了眼,曾经那一幕幕使他耻辱的情形重新上演,循环……一遍又一遍。 不是没有抵触地逃避,而是严澈这一刻彻底放弃,一如当年那般认命地放弃。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个宏亮的声音跳出来制止,也不会再有人跳出来制止……严澈知道,这在梦里。 ——“澈儿……”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严澈耳边响起。 严澈整个人一顿,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茫然四望……谁? ——“澈儿,娘的宝贝儿……在找娘吗?” 严澈全身一颤,视线焦灼在面前那张思念多年,熟悉而陌生的脸上。 “……娘?!”严澈喃喃。 那张脸上绽开一朵犹如春后嫣红的温婉笑容,盈盈的双眸中带着让严澈失魂的温柔。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1 ——“澈儿,跟娘走吧!” “娘……”严澈觉得嗓子因哽咽疼得难受,视线也变得雾蒙蒙。 深陷梦魇的严澈不知道,此刻的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白雾似的温润光芒中,随着梦中的严澈逐渐的放弃抵抗,随着严澈渐渐地跟随着女人的步伐走远时,笼罩着严澈全身的白雾越来越稀薄,那光芒也越来越弱。 严澈满是泪水的脸上,气色也越来越衰竭。 这时,严澈额头的肌肤一阵让人心颤地蠕动,好似里面正有虫子蠕动一般。 “哱……” 一个微弱地声音响起。 严澈额头的肌肤上的蠕动不见了,一粒灰白的珠子冲破肌肤而出……额头的肌肤完好无损。 正是当初没入严澈额头,消失不见的天元珠。 一寸。 两寸。 三寸…… 当那粒珠子距离严澈额头的肌肤三寸距离时,陷入沉睡的雾戌山,乃至严家湾邬子荡上空,黑云骤然流转,急速凝聚。 黑压压一片,仿若下一刻就会铺天盖地压下来,毁灭这里的所有生灵。 而那粒盘桓在严澈额前的灰白珠子,因为外面天空的巨变,渐渐开始旋转,从开始的大约两分钟一圈,到后来的一秒钟数以万圈的速度旋转着。 随着珠子越转越快,黑云已经凝结成一堵厚不可及的黑墙,一堵约有亿万斤重的可怖黑墙。 咯嚓啦啦—— 原本晴朗的夜空,在这异象升去的片刻,落下了一道小拇指粗细的紫金色的闪电,直落落地冲着雾戌山下的那栋严澈居住的竹楼,蜿蜒而下。 紫金闪电并未劈散脆弱的竹楼,而是直直地劈向严澈……额前的灰白珠子。 那粒珠子似乎有了灵魂一般,在紫金闪电落下时,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在微微一闪后,定定地在严澈额前三寸处静立,任由那道紫金闪电劈下。 哱—— 紫金闪电落在珠子上,灰白的珠子颤了一下,直接将紫金闪电吞噬,恢复了先前的急速旋转。 珠子下的严澈安然无恙。 咯嚓啦啦—— 紫金闪电之后,一道比紫金闪电小了一圈的靛金闪电又从黑墙中跻身而出,沿着紫金闪电的轨迹,再次冲向雾戌山下的竹楼。 哱—— 灰白珠子颤了两下,再次吞噬掉那道靛金闪电,又恢复急速旋转,这次的速度明显的比先前更快,已经无法计算。 咯嚓啦啦—— 黑墙抖动,天空刮起一阵无根无由的狂风,半空中,卷走了一切“企图”靠近的事物,吐出一道比靛金闪电又小了一圈的蓝金色的闪电,蜿蜒落下。 哱—— 灰白珠子这次凭空颤了三下,和前面两次一样,又直接将蓝金闪电吞噬,吞噬速度却缓慢了一些。 在吞噬掉那道蓝金闪电后,灰白珠子自身旋转的速度,比之前面,又快了一倍。 绿金闪电…… 黄金闪电…… 橙金闪电…… 前后六道越来越苗条的闪电,黑墙在一道一道的闪电落下后,“本体”开始有了变化。 直到橙金闪电依旧被灰白珠子吞噬后,黑墙已经隐约能看到其黑云凝聚而成的形态,黑得已经不再那么煞人,而且……隐约地有了“虚弱”。 然而,也正是那道橙金闪电被灰白珠子吞噬之后,天空有了扭曲的变化。 那“变淡”的黑墙,开始收缩,百尺、十尺、一尺地收缩凝淬……天空开阔了,晴朗的夜空再现,满天星辰霁显。 当那一堵巨大的黑墙最终缩成一个黑点时,这一刻,天地间为之一颤,发出轰隆隆地巨响,隐隐地,严家湾和邬子荡已经有人家户拉开了电灯……竹楼里,藤子都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全身是汗地呆愣原地。 天空中,那几乎消散的黑点变成了一道棉线粗细、犹如世上最狠戾强悍的杀手用极快极利的手法破开人体,抛洒出来的一道金色血线一般的红金闪电。 咯嚓啦啦啦—— 劈啦嚓—— 那红金色闪电瞬息间,向着雾戌山下已经亮了两盏灯的竹楼,俯冲而下。 第三盏,第四盏灯亮起……严国强一跃而起。 “砰——”藤子都已经破门而出,欲冲向严澈的房间时…… 哱嗡—— 振聋发聩,好似千百口直径百米的大铜钟同时敲响。 夜色中,一片清脆地灯泡破裂的声音异常清晰,此起彼伏的惊喝尖叫声,还有被惊醒的孩子哭叫声响起,已经有人开始快速的拾卷家中贵重物品,唤醒妻儿老小,准备逃出家中。 藤子都的房间与严澈的房间相邻,然而,就在藤子都眼看就要触及严澈的房门时,这一个突然的闷响使藤子都“噔噔噔噔噔噔——”倒退六步,一屁股狠狠跌坐地上,胸口一闷,一口红艳艳地液体从他口中喷将而出,正好喷洒在同样出来的严国强身上。 严国强白色的棉衫的胸口处顿时红了一大片:“小藤——” 也在这个时候,严澈房间里。 严澈额上那粒灰白珠子的旋转速度已经扭曲了时间空间,严澈的房间出现一层诡异的扭曲。 而,陷入梦魇的严澈,浑然不知,只是眼角的泪水愈发汹涌,仿若永不干涸的苦泉,汩汩地流着他人生中最为委屈的眼泪。 灰白珠子吞噬红金闪电极为艰难,全“身”打摆子似的不停颤抖,终于吞下那道红金闪电的“尾巴”,灰白珠子上闪现着与刚才落下七道闪电的紫、靛、蓝、绿、黄、橙、红七色,不停闪烁,不停变换,好似夜光下的走马霓虹……却比霓虹更为闪耀,更为刺眼。 ……如果此刻的人们不是惊慌失措,那么看到雾戌山下爆发出来的光芒,或许大多人难逃目盲的厄运。 包括竹楼里惊醒的人们,因为藤子都突然受伤,他们的视线,他们焦急的心都落到了藤子都身上,因此,没有任何一个留意到严澈房间爆发出来的异象。 随着七色转换速度最后几乎和珠子先前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接近,那些紫靛蓝绿黄橙红色光芒越来越淡……半分钟不到,那些光芒消失不见……灰白的珠子变成了荧光闪闪的玉色珠子。 那玉色珠子一左一右地轻弧度摇晃,似是十分欢悦。 而后,那玉色珠子盘桓在严澈额前一圈,仿若观察严澈一般定住……再缓缓升起。 四寸。 五寸。 六寸。 七寸…… 当玉色珠子飘离严澈额前约一米距离时,还陷入梦魇中的严澈,脸上的血色越来越稀薄,渐渐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色,如同先前珠子的颜色一般无二。 玉色珠子似乎有些犹豫地停住了,就那么停驻在半空,怔怔地“看”着严澈。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2 咯咯咯—— 一道黑影冲破竹窗,带着一身湿气飞扑向那粒准备“离家出走”的玉色珠子。 黑影伸出一只爪子,在“咯咯”的叫声下,将玉色珠子直直扑下……扑进严澈的额头,摁入严澈的额心。 玉色珠子在爪子下挣扎不得,不甘不愿地再次没入严澈的额心,消失不见。 嘭—— 黑影跌落,赫然一只力竭的超大公鸡。 那不是大胆先生是谁?! 大胆虚弱地从竹地板上抬头,看见严澈身上再次亮起一层温润的光芒将其笼罩在里面,脸上死气尽消,淡淡润润的血色也再次回到了严澈身上后,大胆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彻底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娘,我们去哪啊? ——澈儿宝贝儿,我们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娘……嗲…… ——宝贝儿,别怕,娘在这里。 ——娘,可是嗲……很想你,我们回去,好吗? ——嘘,宝贝儿,别吵,娘带着你,我们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就我们娘儿俩。 ——娘,娘…… ——嘘,乖哦,澈儿。 …… ——不,你不是我娘。 ——宝贝儿,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不是娘是谁? ——你不是我娘,我娘不会舍下嗲的。 ——哼,你嗲又老又穷,我年轻好看,哪里会舍不得他? ——放开,放开,你不是我娘。 祸引鸡冠山(下) 严澈看着恼羞成怒的那张熟悉的脸,陌生感再次升起。 狠狠地摇了摇头,严澈使劲甩开那牵着他的手,后退三步,眼中带着贪婪地思念与失落地挣扎。 那双与他相似的脸上,越来越浓地淡漠代替了恼羞成怒,相似的眼睛中,缓缓浮现出带着不屑的轻蔑……就是那双眼睛,在严澈身上扫视一遍,冰冷无情的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跟我走!娘的好澈儿!” 严澈摇着头,退后一步,躲开了那只抓过来的手。 正当严澈想要大声叱责那人不是真正的万俟姝瑜时,严澈的双眼大睁……他再次目睹……那只手,腐烂着,溃烂着……变成了森森白骨。 猛地抬头,严澈盯着那张正在“枯萎”,却却已换上“桀桀”怪笑的脸,怒目以对:“你是谁?” 那张“枯萎”的脸,终于也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骷髅头,上面也同样还挂着没有掉干净的一丝一坨,令人作呕的血红碎肉,发出令人毛骨悚人的空旷“嚯嚯嚯嚯”笑声:“娘的宝贝澈儿,我是你的娘啊,亲亲娘亲啊,嚯嚯嚯……” 带着碎肉的白骨手臂伸了过来……严澈快速后退……那只手就仿佛能无限伸展一般,严澈后退一步,那手就伸长一步,直到那“嚯嚯”笑声越来越远,那只手还在向着严澈抓来。 “嚯嚯嚯……娘的好澈儿,不要走,陪娘……嚯嚯嚯……”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空旷依旧,清晰加倍。 “三儿,三儿……” “三叔,呜呜……” 这时,严澈感觉到天地晃动,头发昏眼发花,一阵犹如响雷一般的声音砸了下来。 “三儿,三儿,醒醒。” “呜呜呜,三叔……” 地动山摇更厉害,严澈被这晃动得恶心想吐。 “三儿,三儿,不要吓唬嗲——” “严澈醒醒,严澈你赶紧醒醒……” “三叔,不要不要春儿,三叔呜呜……” 天地之间,云海涌动,山石碎裂,严澈连跑带躲地避开了一块又一块砸下来的碎石的同时,还要在“嚯嚯”的阴森笑声中躲避那只抓过来的白骨骷髅手。 好累啊…… “三儿啊……别吓唬嗲……小藤吐血了,要死了,三儿啊……” “三叔。” 惊慌的疾呼声越来越大,天,也塌了下来。 奔跑的严澈停了下来,那只白骨骷髅手也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严澈愣愣地望着天,望着破碎的周围一切,迷茫地呐呐:“嗲?是嗲在喊我?” “严四叔,你别着急,严澈只是被魇住了而已,你别着急。” “三儿啊……” “严澈,你赶紧醒来啊,你爸急着了。” “李军,你看这不是大胆么?” “呜呜,我要三叔,国盛爷爷,我要三叔。” 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严澈已经能分辨出那说话的声音属于谁,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四周为了不少人,只是……他的腿如灌铅,怎么也挪不动,怎么也无法找到他们。 停驻在严澈眼前的白骨骷髅手动了动,严澈警戒地盯着那只左右轻微晃动的白骨骷髅手,心中泛起一阵哀伤,一种难舍的哀伤——因为那呼唤着自己名字的,一声比一声更焦急伤心的严国强的声音。 盯着摆动幅度增大的那只白骨骷髅手,严澈眼中的绝望被狠戾代替。 我不能死。 嗲已经没有娘了,大哥也有了自己的家,二哥……恐怕是不会回来了,嗲现在只有我了,我要是死了,嗲该怎么办? 我不想死。 我要在家里陪着嗲,陪他下地种庄稼,努力给嗲一个好生活,嗲苦了一辈子,我要给嗲一个幸福的晚年。 我不要死。 藤子都给予我的厄运我还没从他那里连本带利的拿回来,死了太便宜他了…… 严澈奋力一挣…… 眼前的情景变了,白骨骷髅手不见了,而是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十张面带担忧的脸。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3 藤子都脸色苍白地坐在严澈的床边,正紧紧地抓着严澈的手的一顿,双眼精神奕奕。 严国强面如死灰,带着绝望的眼中一亮,双唇颤抖。 搀扶着严国强的张尝紧紧扶住严国强,正欲劝说的话凝结在嘴边。 靠着李军的李华月指着严澈,红艳的嘴张了数次,最终带着激动望向同样激动的李军。 被张超英抱着的沈春张着要扑向严澈的小胳膊一顿,圆溜溜的眼睛里掉落一滴亮晶晶的眼泪,停顿在半空。 沈秋被严国盛搂在跟前,揪着严国盛衣角揪得泛白的小手一松,深得严澈“真传”而淡定的眼里透露出欣喜。 严国盛大大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哄慰沈春的老伴儿肩头一下,张超英整个人仿佛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虚弱地靠向严国盛:“呼……好了好了,三儿总算醒了,好了好了太好了。” 或许是因为“跑”的太多太久,严澈觉得浑身乏力,在藤子都的搀扶下,艰难地靠在了李军快速递过来的枕头上,目光正好看到严国强胸前的那一趟已经干涸的暗红。 一怔,严澈脸上血色倏地减退:“嗲,您是怎么了?” 看到严澈突然煞白的脸色,众人心下一揪,还没来得及紧张,在听到严澈的询问后,除了两个知道“三叔”没死没事的小孩儿,无一不松了一口气。 严国强无奈而慈祥地抚了严澈的头发一下,担忧地眼神瞟向小心翼翼“折腾”严澈的藤子都身上:“三儿,不是嗲,是小藤。” 严澈一愣,轻轻侧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藤子都一眼:“你怎么了?”别死太早。 听到严澈的询问,藤子都一愣,遂地快速绽开一个开心的笑容:“没事,就一小口血,人家每个月女人还……”话说到一半,藤子都看到严澈脸色一沉,赶紧闭上了嘴。 一瞟,果然张超英别扭地抱着沈春,牵着沈秋走出了门,李月华更是一张脸红了个彻底,娇艳异常地躲到了李军身后,李军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 从藤子都话里反应过来的另外几个人,也都抿着嘴,憋笑着撇开了脸。 于是乎,原本众人先前的担忧紧张,就这样……让藤子都一句没头脑的话简单转换。 在众人心中,都对藤子都也因此有了一番更彻底的新认识。 张超英心目中,藤子都变成了“这孩子太憨实(没脑子)。” 李华月心目中,藤子都成了彻彻底底的“色^狼”。 而李军,更是见着藤子都就咬牙切齿“朋友妻,不可欺”。 至于其他人,除了严澈的鄙视依旧,倒是每次看到藤子都都忍不住憋笑,就连小小的沈春也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什么话,每每看到藤子都伸手要抱她的时候,小嘴儿撅得老高,小手一背,挺着小小胸脯气昂昂地不理睬。 严澈这次一梦居然被魇住了一夜一天。 所以他清醒过来时,已然是有一个黄昏时分。 也因此严澈在藤子都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喂他喝粥时,断断续续地听说了昨晚的异象……嗯,当然是片面的异象。 严澈问藤子都湾里人现在如何了。 藤子都眉头也没抬一下,专注地一边喂严澈继续喝粥,一边悠悠地说:“还能怎么样?又没真发生什么事,当然是各回各家,吃饭睡觉暖被窝呗。”哪像我,亏了一口血不说,还劳心劳肺的伺候您,也不奖励一下。 严澈微微蹙眉喝了一口藤子都递过来的粥,拧着眉头,开始大胆揣测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啊,对了,大胆自个儿回来了,你被魇住了的时候,大胆不知道怎么昏死在你床前。”藤子都想起那病恹恹的大胆,眉头也皱了起来。虽说不被大胆待见,啊不,不待见大胆,不过,怎么说也是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不是?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啊?大胆怎么了?”严澈一惊,猛地坐直身体,险些将不设防的藤子都手里的粥碗打翻。 “哎哟,我的主子,您小心点儿成不?”亏得藤子都手快,一把扶住严澈不说,还快手地将粥碗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再将严澈按回床上后,藤子都端起粥碗继续喂食儿(……),瞟了一眼严澈的紧张神色,有些吃味。但是相对于“知情不报”的严重后果,藤子都一撇嘴,讪讪然道:“没事儿,估计是被雷惊着了。” “嗯?”严澈不太相信,依着大胆的名字,大胆就不会是被雷惊着的主儿。 藤子都听见严澈的一个单音,心里的郁闷骤然加倍,隐隐地,透着一丝苦涩的抑闷,无论怎么也舒缓不开,一点一滴的在心里扎实,生根。 感觉到藤子都突然而来的安静,严澈微微抬眼,只消一瞥,严澈选择了忽视,心里一些不好的记忆,再次被翻开,那些被严澈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忿忿再次一丝一缕的冒头。 严澈说不清此刻对藤子都的感情,似乎还是那么纯粹的忿恨,似乎……在方才听说藤子都为了来看他是不是出事才受伤时,严澈五味杂全的心绪不言而喻。 而此刻,藤子都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借着“身体不舒服”,早早就去休息,甚至偷懒,反而主动端来热粥,一勺一勺地喂着他……这样的藤子都,是不对的,绝对不对绝对不是那个藤子都。 严澈撇开了头,望着破损的竹窗外摇曳的竹叶,强迫地将心思转到了“噩梦”上。 而藤子都在目睹严澈这样的态度后,心中的委屈使得嘴唇一抿,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只是他却挪不动脚步,迈不出这个门,仿若一旦迈出这个门,严澈就会将他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小亲近打回原形。 于是。 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喂,一个人心思重重地吃。 房间内安静下来,隐约地,还能听见严国强补眠发出来的畅快鼾声。 严家湾那一晚的可怖雷鸣,自然很快就被外人知晓。 嫉妒严家湾的好事之人便找着了碴儿,便拿鹿城大学食物中毒的事来旧闻重提,直指严家湾人作了大孽,老天爷要下雷劈了严家湾云云云。 可这些事,除了与严家湾离得近的柳家潭听到炸炸雷的声响吓了一跳外,其他村都相隔比较远,虽然隐隐有听见,却不如传闻中那么“惊天地泣鬼神”。 而柳家潭在严家湾蔬菜大棚起来后,赚了不少钱,那可能自毁根基,跟着放关于严家湾的是非啊? 至于邬子荡,那可是严家湾系一根草绳上的蚂蚱,即便是亲身经历那样的恐慌,也不可能到处乱传,那不等于自己斩断自家的财路么? 因此,即便是有好事之人加油添醋,唾沫乱飞的大侃特侃,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很快就被大家撩出来的另外一些新鲜事淹没在茶余饭后大杂烩里。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是严家湾和邬子荡人心里还是心有余悸,回想去当晚听到的那个骇人的炸炸雷,难免心中升起抹不掉的惧意。 也因为这样,严元照每次来雾戌山时,免不了一阵唉声叹气,弄得严国强严国盛做贼心虚地想到了严澈的“高科技”——“是不是这个东西太好太宝贝,老天爷不干了啊?!” 严元照再如何的活络,自然也不知晓这边内里的情况,他老人家焦心焦虑的为外乎就是……好不容易湾里人好过了,又来这么一回闹心的,再加上湾里那天还有客人,要是真的有人起了心黑严家湾,严家湾人肯定又要过回以前的苦日子了。他倒没关系,毕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虽说没有享受什么高级的,但是在世上走了近百年的路,就是到了阎罗殿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偌大个严家湾,里面的都是严氏子孙,即便没有自己的嫡亲血脉,可是都供奉着一个老祖,哪个不是打断了连着筋的血脉骨肉啊?! 所以说,他老了死了,没啥好揪心的,唯独他老人家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票严姓子孙。 既然三儿有本事,有能力能改变这些人的生活条件,湾里人也齐心,那么严家湾爬起来也不是难事不是? 但是那晚的雷鸣声,他可是第一波爬起来的人,别人或许没看出噱头,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异象就是从雾戌山这边发出的。 如今看着心虚得马脚毕露的严国强严国盛哥儿俩,严元照眼睛一眯,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后,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小三儿啊,果然和他有关系……只是,这是咱严家的出息娃儿,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下来啊。 想到这里,严元照那充当装饰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斜了那俩已经“乱了阵脚”的哥儿俩一眼,眼睛往着竹楼内里一瞟,目光又回到已经严阵以待的哥儿俩身上:“那个张尝走了?” 听到严元照这么一问,严国强看了一眼同样疑惑看着他的严国盛,哥儿俩一个眼色,立刻不约而同想到“要保护三儿的,恐怕就剩五爷爷了”,于是点了点头。 看到俩人的模样,严元照心下宽慰,看来这俩小子(?)似乎要拉自己下水了……嗯,不错不错。 只不过老爷子是什么人? 于是不显山不露水地继续剜了俩人一眼,严元照端起一旁的新茶,不紊不急地道:“说吧。” 严国强轻轻碰了一下严国盛的胳膊,严国盛嘴角抽了抽,立马腆起一脸谄笑地走到严元照身边,再次给已经下去一半的茶水续新水:“五爷爷,那啥……就是三儿……”说话间,严国盛再次谨慎地四下瞄了瞄,这个举动很得严元照的心思,眼底露出了不经意的笑纹:“三儿咋啦?” 确定没人后,严国盛更靠近严元照一点,再次压低声音道:“三儿回来,带了一些好东西,高科技。” “嗯?”严元照眉头一挑,和他猜测的中了十之八九。 看到严元照的表情,严国强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也学着严国盛……就是有些不伦不类……地靠近严元照,低声道:“五爷爷,记得咱家老院儿的那个橘子和萝卜么?” 严元照准备去端茶的手顿了顿,片刻又恢复正常,哼了一声,示意说下去。 “那就是三儿弄回来的高科技的实验。”严国盛不落其后,接了上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4 这一下,严元照手一抖,茶水洒了一小半出来,在竹制的茶几上晕湿一片,茶水顺着沟壑滴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没有察觉,而是一把抓住严国强的手,瞥了一眼严国盛,压低声音肃重地问:“果真?” 哥儿俩还准备给老爷子拭干,却看见老爷子这个情形,不由一愣,下意识地重重点头。 没有留意到老爷子猛然一惊下松开手的严国强,笃笃后退两步,莫名其妙地和严国盛对视一眼,再将目光转回老爷子身上:“五爷爷,怎么了?” “嗨唉……”老爷子重重呼出一口气,回魂儿了,伸手不顾平日的那些礼仪,直接就拂掉了身上的水渍,抓着拐杖就笃笃笃地在竹地板上杵起来:“还有谁知道这事儿?” “呃……”哥儿俩又是彼此一望:“三儿一早就支了话,这事就我们俩知道。” 闻言,老爷子微微颔首,拐杖的笃笃笃声更密集了。 老爷子这个动作,严国强哥儿俩见过,那是老爷子在思考,而且还是重要事情的考虑,因此俩人不再做声,而是退回到原先的座位上,等着老爷子“思考”完。 果然。 没多久,等老爷子“回魂儿”,爷儿仨头碰着头,嘀嘀咕咕又是一阵后,才赶着哥儿俩去看了那“高科技”的样本——碧汪汪的一桶水,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在篱笆院儿里,看得老爷子拧起拐杖就往哥儿俩身上招呼,嘴里嘟嘟囔囔直道:“爆殓天物,作孽啊作孽!” 不过。 老爷子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除了哥儿俩,没人知道。 只是过后的两三天,严国强和严国盛经常摸黑,偷摸儿地背一个东西往鸡冠山方向走,次次都小心翼翼,比做贼还谨慎。 偶尔,还能看见严元照杵着拐杖在一旁放风……啊不,应该是监工。 武少康的心病 昼比夜长了许多的夏天,天刚麻麻亮时,也不过四五点。 严国强趁着天空已然灰蒙,悉悉索索地起床,蹑手蹑脚地打着赤脚,拧着自己的脚凉鞋出了竹楼。 昨晚严澈入睡前,趁大家都睡下后,一如平日地稀释好了一缸水在院子里,严国强的任务就是将那一缸水替换下来,把“真”的背上鸡冠山。 其实老爷子也没出什么太高明的办法,不过就是借了祖宗们流传下来的“遗言”的庇荫,将鸡冠山的神奇“发扬光大”而已。 毕竟,早些辈人源源不断地讲述着鸡冠山的种种神通神话那可是版本各异,个个都那么匪夷所思,更是有流传鸡冠山是严氏一族的本源运脉,比之邬子荡的竹林更神奇的存在。 怎么发扬光大? 哼哼,那碧汪汪的水的神奇之处,老爷子在严国强哥儿俩说出来后,再一联想那枯木逢春,开花结果的橘子树,以及大得离奇,堪比珍味的大萝卜,自然是能揣摩出一二三,那么……将那水倒入鸡冠山上的湖……会发生什么神奇的效应呢?这样会不会亵渎了鸡冠山呢? 嘿嘿,这些可就不是他老人家要想的了,就算真有什么存在,那么,就让他来背这个罪名,也是与小辈儿们没有干系的。他已经老了,小辈儿们还年轻啊…… 因此,他老人家只是觉得为了保护严家小三儿不被发现,那就得运用非常人的手段,嗯,没错,即便科技在发达,在人们心中难免都还遗留着些许迷^信思想不是? 既然老辈子们都觉得鸡冠山是严家人的仰仗之地,那么,就算鸡冠山的湖里搞出点动静,那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太突兀了吧?! 再说了,鸡冠山虽说不大,内里的神奇,他老爷子更是将信将疑带着唏嘘,遥想当年吃的那果子,不也是从鸡冠山采回来的么?严澈考上大学那年鸡冠山的状元花一夜开花的异象,不更是整个严家人亲眼目睹的吗?……这些几乎是整个严家湾人都知道的秘密啊。 如今蔬菜大棚出的那事儿,再想到那次吃了那橘子和萝卜后的情况,老爷子可不认为事情真的就简简单单一如严国强哥儿俩说的那么轻便……高科技?或许吧,不过小小孙儿有秘密要掩,他这个老祖宗怎么能不帮忙呢?而且这个秘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对严家人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嗯,电视都来报道严家湾神奇不是? 那好吧,咱就让严家湾更神奇更神秘更夸张一点儿……那啥,不是要讲究广告效应么?这样应该还是不错的。 以上,还真就是老爷子的想法。 而每天将这些水背到鸡冠山,倒入鸡冠山湖,正是严元照吩咐严国强和严国盛哥儿俩每天做的工作。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那就是:个把月不给雾戌山用这些水应该不碍事,先把这些水背到鸡冠山上倒一个月再说。 老爷子无外乎也是为了自家三儿。这么想着,严国强做起事来也更上心更积极,趁着大家还在睡觉,每日一缸,风雨无阻。 严国强刚背着水蹑手蹑脚走出篱笆院,一个黑影一闪,大胆已经将脑袋蹭到了严国强脚边。 “呼。”严国强吞了一口唾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撒娇的大胆一眼,压低声线暗责:“是你这个家伙啊,差点被你吓的水洒一地。” “咯咯咯。”大胆可不管那么多,自打它舍身救主受了伤后,藤子都一干人居然嘲讽它胆儿小,被雷吓晕过去,它委屈啊委屈,太委屈了。 “好了好了。”看着大胆这个样子,严国强这才想起冷落了一段时间这家伙,再加上这家伙“身体虚弱”,也心生一些怜惜,好笑地道:“等会儿回来给你弄好吃的。” 大胆闻言,抬头歪着脑袋看严国强,那模样就跟在问“真的?”一般无二,这样一来,严国强“做贼”的紧张消失殆尽,倒是一脸放松地挂上了笑容,道:“真的,一会儿给你逮虫子吃。” 语毕,严国强惊讶地看见大胆反而耷拉了脑袋,改磨蹭为啄裤腿儿:“不稀罕吃虫子?” 大胆依旧不搭理严国强,啄裤腿儿改为啄扯严国强的裤腿儿,弄得严国强不知所措,还哭笑不得:“那……吃大米?” 大胆一顿,抬头看了看严国强,“咯咯咯”地叫着喂着严国强转了三圈。 这下,严国强明白了:这家伙不吃虫子,要吃米……(o(╯□╰)o) 嗯,为了防止严国强变卦,大胆亦步亦趋地跟着严国强出了门,也去了鸡冠山,反正,不离开严国强超过五步的距离,大胆的举动再次让严国强哭笑不得,心里止不住地想:我有这么说话不算话么? 等严澈起床给春秋兄妹做早餐,顺便勉强接受“病号”藤子都的尾巴行为。 想来藤子都的待遇,其实比大胆好不了那么多少——被张超英等人一眼一眼的投以怜悯外,还得忍受和大胆一样被视为“一个炸炸雷,能惊出一口血”的吓不得行列。 但是,比起这些来,严澈这几天的亲近,还是让藤子都觉得“就算被骂成孙子,我也认了”。并且,严澈这几天对他的态度,更让他苍白的脸上时刻挂着傻笑,一步不离地跟在严澈身后……嗯,除了严澈去厕所。 这不,严澈在灶房转悠,藤子都又腆着一脸傻笑跟了上去。 “严澈,今天我们还去送沈春沈秋上学?”藤子都这段时间最美好的就是送春秋兄妹上学,因为,回来的时候,严澈顾及他是病号,心软(?)地总是每走一段路就停一下,等他跟上来……啊,多难得是二人世界啊! 严澈盖上锅盖,一回头,果然又看见藤子都一脸傻笑地陷入N次元世界,忍不住狠狠瞪其一眼,一把掀开完全不在状态的某人,顾自转去了灶前继续添火。 刚添了两把干柴,神游太虚的人还没回魂,张超英已经领着穿戴整齐的春秋兄妹在院儿里洗漱了,春儿更是精神抖擞地叽叽喳喳、嘀嘀咕咕跟张超英说着话。 沈秋在洗漱完后,就乖巧地钻进了灶房,代替了严澈的位置,帮严澈添火……嗯,偶尔好奇地瞄一眼“诡异”的藤叔叔。 早餐很简单。 一碟红油调拌的腌萝卜,一小篮子干煎菜盒子,两个小孩儿一人一个白水煮鸡蛋和一小锅小米菜粥。 等两个孩子一吃完,张超英就让严澈送孩子去上学,而自己收拾碗筷,准备食篮子,送去给早已经下地的严国强哥儿俩。 眼看天气越来越热,地里的庄稼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因此地里虽说应该没什么忙活儿,但是二季作物这个时候却是需要小心照应。 庄稼人,除了年年望个好收成外,无外乎也就是盼着冬天不挨饿,而这些二季作物,也正是为了备冬种下的。 严澈下地,别说严国强舍不得,张超英心里也一百个不愿意:咱家三儿的手是握笔杆子的秀才,哪能来搓泥巴当农汉啊?! 至于好不容易被调^教出来的壮劳力藤子都,看在这孩子“被雷惊着”,伤了元气,张超英也愿意自己累一点,让人家孩子在家调养。 因此,送沈春沈秋兄妹上学的任务,她自然而然就交给了严澈和藤子都,雾戌山上的果树喷水的活儿也就由她担了下来,反正一会儿五爷爷也会支人过来帮她……有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她可不是没脑子瞎客气的人。 严澈已经习惯被家里人排除在干农活的行列,优哉游哉地一手牵一个走在去镇小学的路上。 早上的空气好,旭日初升,一些地里已经有了不少下地干活儿的人,没走几步便有人冲严澈打招呼。 严澈虽然不一一回应,却也次次回以一个笑容,得到的回复无一不是:“哟,老四家的三儿就是有礼貌。” 听到别人赞严澈,跟在三人身后的藤子都脸上的傻笑更浓,胸膛挺得老高,走路也是杠杠滴有力稳健。 不过,在别人心里,却有了另一个说法:“啧,老四家这个长工是咋地一回事儿?大农忙的也不帮忙下地干活儿?这不是养了一个祖宗么?这成什么样子了?不行不行,回头得给老四支个招儿,可不能叫人家把老实的老四欺负了去。” 严澈二人将春秋兄妹送到学校后,又这去了一趟镇上菜市场,买了两斤五花肉和四斤猪排骨,自打家里承包下雾戌山,搬到雾戌山下的竹楼住下后,家里就没再养猪,吃肉什么的都靠去镇上买,这天气虽热,但是也不能老吃清汤寡水儿的不是?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5 就算大人们没什么,挨得住,可是春秋兄妹还是孩子,特别是沈秋,现在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点儿也不能马虎。 思量着家里还存有一些好白面,严澈顺手又捡了一把翠色欲滴的韭菜,准备晚上回去包一顿饺子……老宅里还有几棵大萝卜应该出得土,再炖一锅萝卜排骨汤,老祖这几天也常过雾戌山来,正好叫上老爷子一起吃一顿补补。 将来的食物塞进张超英准备的布袋子,严澈一顺手,袋子就落在了任劳任怨的藤子都手里,即便如此,那家伙还是一脸傻笑得让人手痒。 走出菜市场,严澈藤子都身边一个急刹车,严江的车停在了两人身边:“哎哟,三儿,你怎么还在这儿?” 严澈一愣:“大哥,怎么了?” 严江下车,转到两人跟前,一把夺过藤子都手里的口袋,拉了严澈就往车上塞:“赶紧的,刚才武老师在镇上晕倒了,你赶紧回去看看。” “啊?”严澈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武老师不是前些日子回家探亲了吗?” “嗯,刚回来,一下汽车就倒地上了……诶诶,小藤,你也赶紧上车。”严江一边解释,一边把严澈摁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藤子都还一脸不在状态的傻站在原地,又不由出声急催:“赶紧赶紧,我送武老师回去的时候听说你在镇上,这才赶来接你……三儿啊,武老师可没孩子,当你是他孩子呢。” 月初的时候,也就是那码食物中毒事件发生时,情急之下,武少康没有等得及事情解决,一心就想着蔬菜大棚是自己逼着自己学生弄出来的,这下好了,一出事,肯定第一个就殃及自己的得意学生,于是不管不顾地,第一时间就厚着脸皮回了一趟家,想着求一下老父亲,让老父亲通过关系给疏通疏通。 结果,前脚刚下火车,后脚就传来事情的逆转。 原本武少康想事情既然解决了,那么就回去吧?!免得不争气的自己一回去,又把年迈多病的老父亲气出一个好歹,那就大大不妥了。 转身还没走进车站买票,武少康便被人喊住——是武老书记曾经的一个秘书正好经过。 于是,武少康不得不厚着脸皮,在那人的劝说下,回了家,看到了已然满鬓霜雪的老父母。 武老书记并没责怪武少康,反而是一向慈祥温厚的武母,揪着这个二十多年不回家的大儿子又是打又是骂,鼻涕眼泪的哭昏过去两次,险些送到了医院急救。 想来也是,武少康从小就生得漂亮乖巧,念书好,有礼貌,比起那个淘气的二儿子那是好了不知多少倍,一直是武老书记最为满意得意的事。 谁曾想武少康随着下乡的潮流,居然闹出了一个喜欢男人的荒唐事,气急之下,武老书记才决绝地说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虽知道这个一向乖巧听话的大儿子居然当了真,果真一去不复返,二十多年不曾踏足过这个生养他的城市半步。 本觉得既然这样,武老书记对这个儿子也就死心了,专心的培养小儿子成才……孰不料,小儿子成才是成才了,却年纪轻轻的死在了歹徒手里。 白发人送黑发人,中年丧子的武老书记以为发生这样的情况,大儿子会回来予以宽慰,那么就将大儿子留下……毕竟大儿子喜欢的那个男人已经……只是计划的太美好,忘记了大儿子看似温和,实则执拗的性格,武老书记依旧没等来大儿子回归的半丝音讯。 这双重打击下,武老书记身体愈发虚弱,干脆辞了编内职务,和着老伴儿在家度养余生——全当两人没有生养过这个儿子,两人就是一对寡人罢了。 没想到这次大儿子居然回了这个城市,却不是为了探望父母,见事情有了着落,更是转身要走……武老书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是觉得……这一切或许就是报应…… 得知以前的下属将儿子带了回来,武老书记哪里还记得责怪? 人上了年纪,什么钱权势力都不如儿孙齐聚膝下,虽然小儿子不在了,大儿子也不可能给他弄出个孙儿……但是还有一个大儿子在,那就是他所有的念想。 相比老伴儿的哭诉责打,武老书记只能泪流满面地沉默,沉默着喟慰,沉默着掩饰内心莫大的喜悦。 武少康心中有愧,知道自己的自私自利带给双亲致命的伤害,如今没有老父亲的责骂,看见一向坚强的老父亲居然满面老泪,看着老母亲两度昏厥……武少康历年来所有的委屈也爆发出来,“嗵”地一声,跪倒在双亲面前。 他不奢望求得父母的原谅,看着早已没了当年风华的父母,第一次,从自私自利,自怨自艾的人生中,想起了他还没奉养过的责任,恳求父母能让他留在身边。 然而,事事顺意,那就不叫人生了。 因此,武少康回来了,带着一身心伤与遗憾,回来了。 因此,心力疲惫,哀恸滔天的武少康又一回来,一下车便昏死在灵渠镇的汽车站。 严江将严澈和藤子都送到了柳家潭,就被人半路拦了回去。 严澈和藤子都急冲冲地感到了邬子荡的青石院,进了武少康那间简陋的青石屋,看到的却是气若游丝,一脸死气的武少康茫然绝望的眼神怔怔望着屋顶。 “武……老师。”严澈被这样的武少康吓着了,即便武少康得知那人成家立业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形:“武老师。” “啊……”武少康稍稍回神,有气无力的眼神扫了过来,眼底有了一丝温柔:“严澈,你来了啊。” “嗯。”严澈咬着唇,哽咽地应了一声,抓住武少康伸过来的手,侧坐在武少康的床沿:“老师,您身体不适,我带您去医院。” 武少康微微摇了摇头,温柔地眼神依旧落在严澈的脸上,微微一笑,甚是惨淡:“严澈,蔬菜大棚的事,你可还怨着老师?” 严澈狠狠地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睑:武少康,之于他,当年可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怎么可能怨自己的“父亲”呢? “唉……”武少康长长地叹息一声,仿若叹尽人生最后一口气,虚弱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严澈的手背:“我的学生已经长大了,老师……也老了。” 听到武少康这么一说,严澈只觉得鼻子的酸涩更浓,微微吸了一鼻子,眼里热滚滚的液体已经滑落,滴到了武少康的手背上。 “别哭。”武少康艰难地抬起手,一如往昔地温柔的为严澈拭去挂在脸庞的泪水:“严澈,如今你长大了,有担当了,要好好地走下去,好好地孝顺你父亲,知道吗?” 严澈点了点头,,嗓子哽咽的更难受,嘴唇咬得几欲出血才抑制住喉间咆哮而出的泣声:“老师,我们去医院,好吗?” 武少康微微摇头,抓着严澈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呵呵,老师的身体老师自己明白。”怕是好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噗—— 武少康身体一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严澈与他的手上,脸色愈发死灰。 严澈一怔,整个身体猛地颤抖起来,尖叫道:“藤子都,快去叫人,快一点,快一点回严家湾叫人来。” 水夏 严澈慌了神地惊呼,让藤子都压下了那晚受伤的虚弱,很快地奔跑回严家湾,不多会儿就把湾里湾外下地干活的青年壮汉叫来了近十个。 这些人一来就看见武少康吐在严澈身上的那口触目惊心的鲜血,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儿,二话不说,快手快脚驾好担架,把武少康移到上面后,抬着就往镇上跑。 说起来,这些年轻壮汉中,大都是武少康曾经教导过的学生,虽然他们念书不上进,多是中途就辍学下地的,自然感情都不及武少康与严澈的相处亲厚。 但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些淳朴的汉子们总是比淡薄的城里人做得好。 如今看见老师这样了,他们也不比严澈少一丝一毫的担忧与焦虑。 也不知道该说武少康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武少康的如今这个症状,镇上的卫生所当然是不敢妄自接下,当下没有半点犹豫,让这些个人直接把武少康快速送去县医院。 前些日子在严家湾的草木中提炼出活性物质后,省里就拍了一个医学队下了吉兆县,并在吉兆县组织了一个临时医学究研组,借着服务周边乡民的同时,也方便提炼研究。 听说这次下来的有好几个国内有名的医生,与他们同时到达的,还有一批先进的医学仪器。 因此,严澈一帮人刚出镇卫生所,果然见到乘坐着白色救护车的秦老已经等在卫生所门口的广场。 严澈和抬着武少康的青年壮汉一抬着武少康除了卫生所大门,秦老身后又出现一辆救护车,上面下来四五个医生护士,七手八脚的让这群青年壮汉把武少康挪到了救护车上。 为什么秦老会亲自过来?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当时严家湾没有同意他的建议,而张尝之所以没反应,在秦老的想法里,也是因为严家湾那边没点头的原因。 这下好了,一听说严家湾的人打电话过去,说是里面有人生病了,秦老自是第一时间带着两辆救护车赶来……这可是和严家湾套好关系莫大机会啊。 灵渠镇和吉兆县的距离看似比较远,其实在改革开放后,几番翻修两地间的公路,到了如今已经修了一条高速安全、能让四辆车并行的宽敞柏油路。 若已以前的水泥公路来算,灵渠到吉兆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话,如今的高速公路使两地距离再次缩短,严澈一行从镇卫生所出来,再到达吉兆医院也就要了四十五分钟。 武少康一被送进吉兆医院,医生护士一拥而上,直接送进了急救室,严澈一行也只能眼巴巴地等在急救室门外,默默地盯着急救室门上挂了窗帘的玻璃窗,眨都不带眨一下。 武少康身体并没什么大碍。 用吉兆如今坐镇,早前省医院的第一把手陈医生的话来说,那就是武少康身体上并没什么大毛病,身体素质比起一般同龄人,反而健康很多。更是为严澈介绍了身边一位中年女医生,并告诉严澈那位女医生是心理医生。 听了那陈医生的话,严澈一怔,很快就明白了陈医生的话——武少康得的是心病,是精神上的问题。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6 藤子都没听明白两人拐弯抹角的话中话,瞠圆眼珠子盯着严澈。 严澈白了藤子都一眼,拉着藤子都来到医院走廊的拐角,才指了指胸口的方向,悄悄告诉藤子都:“武老师这里头有病。” 藤子都并不是极其愚钝的人,当下也是顿了顿,脑子一转,也大概明白严澈什么意思:“那怎么办?” 严澈蹙眉,看了一眼已经被护士推出急救室的武少康,沉思片刻,道:“如今的医院住不起,武老师也不乐意住这里……不如观察几天,带武老师回去静养吧!” 说这话的严澈底气并不足,不是他舍不得钱,而是它如今确实没什么钱。再加上武少康的病情真的是陈医生说的那样的话,武少康肯定不会愿意住在医院。 远的不说,就近而言,武少康为什么一个人在邬子荡一独居就是二十多年?那情况还不一目了然的吗? 藤子都自然是不明白严澈一瞬间就拐了这么多道弯,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呐呐道:“你和大家商量一下吧。”他的想法很简单,送武少康来的路上他就弄明白了这群青年壮汉也和严澈一样,是武少康曾经的学生。那么,武少康的去留,还是和这些人商量一下,免得事后这些人嚼舌根。 听到藤子都的话,严澈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没有理会秦老带着一干医生护士的极力挽留,下午三四点,武少康整个人彻底清醒后,还是让严澈一行人带着他原路返回了灵渠镇。 原本还有人建议武少康在卫生所拿一点药再回去,可是武少康摆了摆手,干脆试着下地走动走动,发现除了虚弱一些外,并无大碍,直接在严澈与另外一个学生的搀扶下,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回了邬子荡。 如今正值水夏,庄稼作物是最需要照看的时候,武少康不想因为自己而耽搁了学生们。 六月的天娃儿的脸,说变就变。 傍晚时分,春秋兄妹刚放学回家,下地锄草的人还没收活儿,天空已经暗沉下来,沉闷的轰隆声更是由远及近。 天低了,燥暑的空气更是闷热,使人透不过气。半空中盘旋着密密麻麻的蜻蜓蚊子,家雀儿也惊叫着低空划过,冲入山间,不再出来。 要下大雨了。 趁着大雨还没来临,严澈指使着藤子都去雾戌山和池塘巡视了一圈,并让其去仔细地确定山背后的泉水里,没有沉淀脏东西,免得食用了那样的泉水,一家人生病。 张超英由于白天湾里人来帮忙,山上的活儿也没使太大力,早在严澈两人还没回来时,已经将院儿里又拾掇了一圈,就连小水沟里的竹叶也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会儿见严澈进灶房搭理晚饭,为了不使自己闲得没事儿干,张超英见春秋兄妹一做完作业,就捞了两个小的就进了屋——打来半木桶凉水,拧了一暖水壶热水,准备给汗津津的两个小家伙洗澡。 第一道闷雷落下时,严国强和严国盛已经扛着锄头进了远门,藤子都也从池塘边走了过来,顺手就接过了两人肩上的锄头,三人进了篱笆院儿。 灶房里,严澈闷的萝卜排骨汤已经成了浓郁的乳白色。 从灶房里探出头,严澈跟严国强严国盛打了一声招呼后,看藤子都已经将锄头归置后,招了招手,藤子都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过去。 严澈递给藤子都一个小沙罐——是当初让严钊做茶具时,另外制作的。 “这是干嘛?”藤子都不解地看了看严澈,又盯着小沙罐瞅了半宿。 “这个给武老师煲的排骨汤,你趁着还没下雨,帮我给送过去。”说话间,严澈拧着眉望了望越来越暗的天空:“送过去后你给我盯着,让武老师喝完了再回来。” 藤子都委屈地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严澈一瞪,立刻咽了下去……接过严澈包着小沙罐的厚毛巾,头也没回地“噔噔噔”跑了出去。 看见这个时候藤子都还往外跑,严国强担忧地眼神望了过来:“三儿啊,都要下雨了,你还叫小藤去干嘛啊?”人还病着呢。 见自家老父亲担忧的模样,严澈心底生出一股嫉妒,哼哼唧唧地道:“武老师病了,我今天买了排骨,让他送过去点。”哼,每天跟着闲转,不让他做点事儿,难道让他留下来做大爷? 严澈一说,严国强这才记起早上那会儿藤子都去地里叫人的事,赶紧问:“武老师没什么事儿吧?怎么不在医院住着?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可是听说武少康吐了一口血来着……转而,又想到那天夜里藤子都也吐了一口血,继续道:“三儿啊,你们去医院的时候,小藤有检查一下没有啊?” 老父亲这么一说,严澈又是一愣:啊,好像藤子都也吐血了…… 这一夜。 轰轰隆隆下了一整夜的瓢泼大雨。 好在竹楼建造初期,严澈就想到了竹楼冬暖夏凉的便宜外,也考虑到下大雨的情况。 屋顶除了密密麻麻铺满十几层精挑细选的麦秸外,还在每层麦秸间铺了一张完整的防雨隔热毡,如此一来,铺了几层扎得紧实的麦秸,就铺了几张防雨隔热毡。 这铺了麦秸屋顶,也并不算完工。 严澈询问了一下严佳美,花了钱请人从隔临市买来一大批粗壮的楠竹。 在麦秸屋顶完工后,严澈就让人将买来的楠竹一节一节的锯开,再按照1/3的比例剖成两瓣,用来代替瓦片。 这样的竹片一上一下,规律地对扣,一层一层由高及低的铺展开的同时,更用了坚固的尼龙绳将竹片穿孔,有序地串联成一整片。 如此一来,这样的屋顶绝对坚固之外,冬暖夏凉是必须,排水透气是必然,更不会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的后顾之忧。 因此,这一晚,竹楼的人都伴随着雨打竹片的嗒嗒声中,安然睡了一个凉快的好觉。 第二天。 严澈起来后,推开修葺好的竹窗,一股清新湿润带着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 窗外的一切依旧绿意盎然外,又多了几分让人更加惬意的翠意。 顿时神清气爽的严澈,心情大好,站在竹窗前,伸了一个大懒腰。 不用想,经过一夜大雨,雾戌山肯定有翠郁的几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再出现山体滑坡的现象。毕竟,在过去严家湾历年来,几乎每一年下大雨,周边的山上总要冲刷下一大堆的泥土。 好一些的,能说是给田地里增了土;坏一点的,那可是泥石流,要出人命的。 出了房间,并没有早些年听到的焦急,反而是院里唧唧喳喳的沈春的声音愈发脆糯,挺得严澈精神又好上几分,脚步也轻快起来。 到了院儿里,果然看见张超英正在给沈春一边传外衣,不安分的沈春小手儿乱动,就是不安分,还时不时地给张超英讲述学校的趣闻趣事,逗得张超英又是无奈,又是愉悦。 沈秋还是乖巧地在张超英身旁,乖乖地打了一盆泉水,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小脸儿……看见严澈站在门口冲着自己笑时,沈秋也毫不吝啬地给了严澈一个灿烂的笑容:“三叔。” “啊,三叔。”沈春闻言,挣脱张超英的怀抱,一如往昔地飞扑进严澈的怀抱,开始撒娇。 “三儿,起来啦?”张超英拿着沈春还没穿好的鞋,笑眯眯地看着在严澈怀里乱蹭撒娇的沈春。 轻轻揉了揉沈春嫩嫩的小脸儿,还有乱蓬蓬的柔软头发,严澈接过了张超英手里的鞋,给沈春穿好:“婶儿,我嗲我叔他们呢?” “哦,这不下了一场好雨么,都下地了。”说话间,张超英望着远处自己地的方向,微微蹙眉:“这雨一下,怕是地里的稗子草也要疯长了。” 严澈迷惑地望着张超英,张超英无奈地看着这个不谙农事的侄儿,解释道:“你以为地里庄稼种下就能吃了啊?施肥除草一样样也不能落。这不,一大早的,你嗲跟你叔就带着小藤下地锄草去了……唉,就拿咱拿蔬菜大棚来说吧,你是不知道,啧,那里面的稗子草长得跟疯了似的,别提多吓人。”说着,张超英夸张地喳喳嘴,又道:“每天都要分派一拨人去拔一早上,第一天拔完了拔干净了,可到了第二天,嘿,咻咻地又长出来了……哎,看着菜长得快,长得水灵,这些稗子草咋也一样样地啊?要是咱地里的庄稼也长这么快,那该多好啊……” 严澈嘴角几不可闻地抽了抽,暗讨:好嘛,我居然忘了这一茬儿,好在没人怀疑。 张超英又嘀咕了一大篇。 严澈心虚,将沈春的一头鸡窝交给了张超英搭理,在沈秋的跟随下,爷儿俩钻进了灶房。 严家湾干地多,柳家潭就相反。 柳家潭地势比较低,不同严家湾的干地,柳家潭因此大多是稻田。 因此,严澈送春秋兄妹上学时,柳家潭的人大多都弯着腰在田里扶正被雨打倒的秧苗,顺便扎了田豁口,不让田里的水溜走。 刚上柳家潭的水泥公路,严澈就遇上扛着犁耙的柳建华,身后居然跟着同样扛着犁耙的柳建国。 这堂兄弟俩看见严澈送俩小孩儿上学,也就地停住了脚步,柳建华更是毫不生疏地招呼:“严澈啊,这是送孩子上学呐?” 严澈微微一笑,看了看这堂兄弟俩肩上的犁耙:“啊,建华哥你们下田啊。姐夫,你也在这呐。” 憨实地柳建国难得地笑了笑,点着头道:“建华家忙不过来,你姐让我停几天三轮,回来帮下手。”说着,又想到严家湾的岳父岳母:“三儿呐,你家那边的地忙得过来么?” 柳建国一问,柳建华就笑了:“哥,你是咸吃萝卜瞎操心,小藤干起活儿来,你是没见过,估计咱兄弟来都比不过。” 严澈迷惑,柳建国也疑惑:“啊,就是四叔家的那个帅小伙儿?” 柳建华笑着点头:“可不是,上次一起干了一会活儿,好家伙,那小子的力气劲儿可不是盖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7 闲聊了两句,柳建国虽然不信柳建华说的那么夸张,还是看到了严澈一手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这才催促严澈赶紧送孩子上学,别迟到了。 严澈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心底思讨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该去看看姐了。藤子都不是要弄个车队么?姐夫虽说是在帮着运蔬菜,怎么也是给外人做活儿,不如让藤子都带着姐夫一块儿干得了。 严澈一路带着春秋兄妹走过,看到的无一不是一夜大雨之后,赶着下地的忙碌庄稼人。 也在这个时候,严澈隐约地有些明白了什么,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只是这一路走来,心底因为自己老被老父亲拘着不下地,严澈也觉着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当然,为什么不能下地,不让他下地,他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顺着这个理儿一想,严澈也就释然了。既然下地帮不了忙,保不齐还帮倒忙,严澈虽惭愧,却也有了他自己的想法——不能下地,那就多在家里做点事。 再说,如今武老师身体不好,大家都忙着下地,要是他严澈也不管不顾,为了那点小念头跟着去瞎捣乱瞎帮忙,武老师那边真要出了什么事,就真没人照看,那可怎么办? 心静自然凉 水当当的夏至一来,酷日炎炎的三伏天儿也就不远了。 枝城山地颇多,虽是南方城市,可靠近西南的喀斯特地貌,几十米深的地表下,更有着丰沛的地下河水资源。 如此一来,即便到了夏天,也不会太过于炎热,倒是偏似沿海,水润润的空气中带着闷热。 这闷热的天气,也是最容易让人中暑。 因此,一到这个时候,田地里的农活一般都挤在了早晚。 中午时分,除了叫得嘶哑的知了声,到处都是焉儿败的静悄悄。 严家湾也不例外。 夏至那几天连续下了几场好雨,如今的严家湾周围到处都是水汪汪的,就连豌豆溪也涨了一圈,溪畔的草木愈发清脆勃发。 若是有人走过溪畔,总是有隐在草木阴凉下的一群群青蛙噗通噗通地往溪水里跳,然后精灵地划着水,跑得老远。 豌豆溪溪水丰沛,严家湾和邬子荡在溪畔砌的食用井自然也满满荡荡,跟一汪小水潭似的清澈见底,周围还长出一丛丛的薄荷草,熏染得井水也有一股透心凉双的薄荷味——每年这个季节的井水,总是最好喝的。 邬子荡竹林莽翠,严家湾榕树绿盖全湾,走到哪都是一片怡人的绿。 趟到了炎夏,整个十里八村就严家湾长出大榕树,如今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下,随着天气变热,乘凉的人也愈发地多。 不光是婆姨孩子,大老爷们儿们也不落后,几乎家家都伴着竹凳聚了过来,又开始张家场李家短地热闹起来。 今天大伙儿的谈资,无外乎都是满目羡慕地盯着旁边地雾戌山,讲述着雾戌山的变化,讲述着严家小三儿回来后,带给大家的好处。 曾有人说农民最愚昧。 其实,愚昧的不是那人口中的农民,而是那人本身。 你以为农民就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是非观了吗? 非也非也。 即便是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他们的心眼可比一般所谓的精明人亮堂一百倍。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满足,一年四季虽然背朝天面朝土地劳作田间,看起来是辛苦,不过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穷苦。 人奔劳一辈子,不就图有一个遮风避雨,安然睡觉的家,不缺食少衣到老么? 看看严家湾的庄稼人,他们没有城里人享受得莹润的外表,却个个黝黑精瘦的身体内里健壮充满活力。 他们没有城里人脑子那么多复杂算计,个个思想简单,生活愉悦,目的明确——就是养家糊口,不让家里妻儿老小挨冻受饿。 所以,他们下地干活心甘情愿,心情愉悦,那自然是不同于城里人不甘不愿地朝九晚五,揣着一肚子郁闷上班回家。 要说庄稼人理想短浅,目的单调,这只能算中了一半。 他们其实比任何一个知识分子都懂得知足常乐的精髓所在,因此,一年劳作下来,衣食无忧就让他们满足安逸一整年。 反而话之,城里人随着物质条件的丰盈,也使得他们的欲^望无限扩大,追求也无限扩张,到了(liao),只会犹如背着独木舟行走的农夫,压力越来越大,脚步越来越沉重。 其实。 人生虽是苦短,享受的也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个过程。 哪个人生下来时不就是只有一个自己,然后拥有了亲情、爱情、友情等等情感,随着知识的丰润,也懂得了更多。但是,到了生命尽头,走向衰竭死亡时,不也同样如同出生一般,只有一个自己么? 就算奔波一世,求的不也正是那所谓“理想短浅、目的单调”庄稼人们的最简单的那个理想目的么? 简单,才是快乐。 平淡,才是幸福。 满足,才是人生。 蹲坐在雾戌山下院门门槛,看了湾头榕树下半天的藤子都,自嘲一笑。 看着这些简单快乐的人,突然之间,藤子都觉得自己整个脑子清明了,也就此明悟了许多许多基本的人生道理。 逐渐地。 藤子都觉得对过世父亲,抛弃自己的母亲,以及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大哥……都不恨了,一点也不恨,反而有些同情他们,怜悯他们。 如此一悟,藤子都顿时觉得燥闷天气下,变得燥闷的心情,立刻犹如涌入了一股甘甜清冽的山泉,透了心的凉爽轻快。 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藤子都回头。 正好看到端着一锅刚煮好的正冒着腾腾热气的绿豆糖水,正从灶房出来,系着围裙的严澈,藤子都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轻松过。 微微一笑。 藤子都起身,拍了拍沾在裤子上的泥土草屑,就向严澈走去——严澈准备用山泉水镇一下绿豆糖水,方便大家解暑引用,只是那一锅绿豆糖水太沉,严澈弯着腰,一边顾忌烫手的大锅,一边还要看路……走路的样子特别滑稽可笑。 他,需要藤子都的帮忙。 大胆原本枕在藤子都脚背上睡午觉来着,没想到藤子都不吭不响地撤开,害得它狠狠地摔在地上,立刻站起来,“咯咯咯”地冲着藤子都一边不满地叫唤,一边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额,它又开始怀念大米的味道了。 “诶?” 看着突然伸出来的手,严澈一惊,手里的锅险些掉落地上。 一抬头,严澈看见藤子都腆着莫名其妙的笑容,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迷惑使得严澈片刻怔愣:这傻子又抽什么疯,笑得真恶心人。 藤子都可不知道严澈心底正在诋毁自己,笑着接过了严澈手里的锅,毫不费力地放到了一旁凉丝丝的山泉水中:“这么大一锅,能吃完么?” 严澈一撇嘴:“那你回头别吃看看。” “那可不行。”藤子都坚决反对:“这么热的天儿,我就指望着你这一锅海带绿豆糖水呢!”说完,还不忘欠揍地挑了挑眉:“嘿,严澈,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啊?”你贤惠得我巴不得现在就娶了你。 剜了藤子都一眼,严澈也不搭理他,径直甩着刚才用力过度,有些酸涩的手臂,自发地坐到了一旁葡萄架下的凉椅上,眯着眼看着葡萄叶间点点阳光,任由额际发角的汗水顺着脸庞流下,流过如玉似瓷的颈项,没入衣领内。 却不知,看着这一副景象的藤子都,喉结一动,咕咚一声,狠狠咽下一口唾液……觉得刚离开的热意,突然之间又回来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8 一阵微风刮过苍翠的雾戌山,来到了雾戌山山脚。 柔柔地撩拨戏弄着那翠郁的几棵翠竹,使得它们轻颤叶子,沙沙作响。 这顽劣的风还不罢休,又吹拂过郁郁的葡萄架,掀起葡萄架下眯眸假寐的严澈的发丝,亵过微启红润,微微喘气的双唇……还有那隐约可见的润红小舌。 那一刻,藤子都觉得全身发紧,双腿发颤,手心冒汗。 不自主地动了动,藤子都艰难地挪开了胶着黏糊的双眼,飘忽地在山泉水流经的三叶竹丛间乱瞄,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嗵嗵嗵地,声大如鼓擂。 严澈休息了一会儿,满身暑意也不再那么让人难耐后,一睁开眼,正好瞄见竹林下,背对着自己的藤子都微微发红的耳根,虽有疑惑,还是难得心软地张了张嘴,吐出了刻薄的话语:“站那干嘛?挡着风了。” “啊?”藤子都怔然,愣愣地回头,看着严澈一脸不耐不知所措。 严澈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挡着风了,热。” “啊!”明了的一个单音后,严澈觉得身前一个影子闪过,竹林下已经不见了藤子都的身影……等藤子都再出现时,站在竹楼门口,手里拿着张超英送过来的蒲扇,还是那一脸欠扁的傻笑望着严澈。 微微蹙眉,严澈抬眼透过葡萄叶间,依旧能感觉到毒辣的烈日,狠狠再剜了藤子都一眼:“你想死我不拦着你,要是半死不活的,休想我帮你端茶递水。” 脸皮厚如藤子都,哪会这样被打击到? 严澈一说玩,藤子都“嘿嘿”傻笑着就腻了过来,拉过葡萄架另一边的竹凳,搬到严澈身边,盯着严澈凶恶的眼神,一脸谄笑……开始给严澈摇扇驱虫。 末了,藤子都还不忘笑着问严澈一句:“呵呵,现在,凉快了吧?!” 斜了这样的藤子都一眼,严澈嘟囔着嘴,闭上了眼。 ——他有些弄不懂藤子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平梁山刮过来又一阵较强的山风,将湾头榕树下的声音传送到了雾戌山,也翻动着雾戌山下一池塘的连天碧叶。 池塘草亭里的争吵声也飘了过来。 严国盛又在和严元照下棋,围观的除了依旧的严国强,还多了严国昌和严兆林。 这一会儿,估摸着严国盛又在悔棋,严元照正严肃地批评严国盛呢。 其间,还隐约传来严兆林相劝的声音,以及看了这么久棋,大概也明白一点两点的严国强正在和严国昌讨论那一步棋如何如何走势为上佳。 笃笃笃。 估计严元照又和严国盛整了个面红耳赤,老爷子正气恼地杵着他那根根本没啥用的拐杖呢。 伴随着老人们的争吵声,听着耳边有序的蒲扇扇风声,严澈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藤子都正盯着严澈又卷又长的睫毛发傻发呆,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严澈这一刻的愉悦。 “藤子都,你想家吗?” 突然,宁静的院儿里,响起了严澈轻轻的声音。 藤子都一顿,手里扇动的蒲扇也随之一停,不过很快地,那扑哧扑哧的蒲扇又扇了起来,藤子都的表情早已不再那么淡然,心下一片焦急:严澈……这是要赶我走? “嗯?”没有得到藤子都的回答,严澈睁开眼,正好看到藤子都不太好看的脸色,脑子一转,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心下好笑:“我没赶你走,就是问你有没有想过家。” 藤子都夸张地呼出一口气,更是嗵嗵地拍着胸脯,盯着严澈道:“呼……吓死我了你。” “我怎么吓着你了?”严澈还是那一张晚娘脸,心里却多出了一份戏谑。 “我……”藤子都张嘴,还真反驳不了严澈,眼皮一搭,有些沮丧,声音犹如蚊蝇:“其实,这里……更像是我的家。” “啊?”严澈没有听清藤子都的话。 “啊哈哈,没什么,哎呀,今天怎么这么热啊。”藤子都干笑着,扑飒扑飒地又卖劲儿摇起了蒲扇,扇得两人发丝乱飞。 “严澈,你说果子啥时候能成熟?你看咱山上挂果可不少,我好想都闻到果子的香味了。”藤子都为了不让严澈继续刚才的问题,眼珠子转了转,瞟向了雾戌山那一山葱郁——转移话题。 果不其然。 严澈还真被藤子都一串跳跃型的话拉到了雾戌山上,不过,严澈脸上多了一些更多的情绪,那是一种成就感,一种劳作近一年的成就感。 “嗯,快了吧,阳面的果子已经有一些挂红了。”严澈眼角微弯,眼睛璀璨。 刚扫过严澈的藤子都,觉得目光又被这样的严澈胶着,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咯咯咯—— 好在突然间大胆的声音由远及近。 藤子都和严澈的视线立即随着大胆地叫声,望向了篱笆院门。 只见好像又大了一圈的大胆,踉跄着脚步,仿若醉酒一般,偏偏倒倒地现了真身。 藤子都和严澈对视一眼,各自的目光中都带着同样的疑问:大胆这是干嘛了? 喝醉了?——藤子都。 生病了?——严澈。 “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从围墙外传来。 没多久,严钊就和着三个严家青年壮汉出现在门口,每人脸上都带着黑红的笑意。 想是池塘那边也被严钊的笑声惊了过来,严元照在严兆林的搀扶下,杵着拐杖正一步步地从青砖小路上走了过来。 看到严钊四人,自然也看到偏偏倒倒要进篱笆院,却总是撞到篱笆墙的大胆:“诶,大胆这是怎么了?” 严钊身旁一个与其十分相似的青年“噗嗤”一下,按捺不住的笑容又喷了出来:“五老祖,哈哈,大胆喝醉了。” “啊?”严国强上前,看到大胆的样子也是一愣:“喝醉了?怎么喝醉了?” 严钊见几个长辈都在,也不好再失礼失态,一一招呼一圈后,这才说了原委。 原来啊,看着天气大热,屋里呆不下,地里活儿也干不了,严钊几个年轻人都聚到了一起,在严钊家院里的树荫下歇凉喝白酒,聊着天呢。 喝着喝着,几人都觉得不对劲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大胆居然钻到了他们桌底下,正啄着下酒的鸡骨头正欢。 因为几人前些天被严元照支着过来雾戌山帮了忙,对大胆也算是相熟,更何况还是严澈家养的不是? 于是,一个小小的,善意的小玩笑就诞生了——一个人将碗里的一小半白酒摆到了桌下,放到了大胆跟前。 大胆虽有些灵智,不过严澈家鲜少有人喝白酒,它闻着香,又因为天热口渴,倒是没在意那么多,就着碗沿儿就“喝”了一口。 开始下去有些辛辣呛人,大胆有点被吓着了,开始那辛辣味一下去,立刻就是满口的醇香,大胆小心翼翼地上前又喝了一口。 几人原本以为大胆喝一口被辣呛后,就不会再喝,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口接一口的喝掉了那一小半碗。 几人正在啧啧称奇时,没曾想,大胆吧唧一下,直挺挺地在几人跟前摔倒在地。 大胆这一摔,几人这才回神——没见过鸡鸭喝酒,这长得象鸡的大胆,应该……大概……也不会喝酒吧?这不会把人家严澈的“宠物”给淖死了吧?! 以严钊为最,一下内疚就冲散了酒意,已经开始理着一会儿怎么过雾戌山跟严澈一家人道歉解释时,哪想那倒地的大胆扑腾着站了起来……额,就是开始走路偏偏倒倒,踉踉跄跄地出了院儿。 几个人已经没了喝酒的兴致,赶忙起身跟着歪歪扭扭走路的大胆身后……额,跟着醉酒的大胆往雾戌山走。 一边走,几人心下一片惊起:好嘛,这家伙喝醉了也能找自家家门,真是神了。 严钊把前因后果一说,严澈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59 回魂时,看到的却是歪歪倒倒的大胆正围着严国强转悠,一副不依不饶的孩子模样……以及严国强老脸泛红的样子。 众人没问缘由,严国强自己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一句严钊几人更为惊讶的话:“啊,大胆估计还记恨着我上次……上次答应给它……给它喂大米的事……额……我上次一忙……咳咳,就给……给忘了……呵呵……呵……大胆这会儿,好像……好像要跟我……跟我算……算账呢……呵呵……呵呵呵……呵呵……” 果然,严国强把话一说完,大胆身子也不歪了,脚步也不扭了,直直愣愣地站在严国强身边,抬着鸡脑袋看着严国强,直到严国强开口“走吧走吧,我给你抓米去”,大胆这才扑腾着翅膀,歪歪扭扭,连跑带扑地跟了严国强进门。 看着大胆这一幕插曲,严澈嘴角抽抽,心讨:这家伙……不会真成精了吧? “严澈……”藤子都望着随着严国强进竹楼的一行人,在严澈身边开了口,唤了一声。 严澈微微侧头,看着藤子都。 藤子都指了指进屋后,传出扑腾声音的大胆,有些犹豫又不甘,十分纠结地说:“严澈,小金小银……咱们啥时候去接回来?” 闻言,严澈一愣,这才有些内疚地想到……似乎,小金小银走了已经好几个月了。 “严澈,要不,咱们去把小金小银……接回来吧!”藤子都虽然懊恼小金小银对他的霸道,可是这么久不见,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点儿也不惦念那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两个畜生。 更何况,两个家伙待在平梁山,真的……安全吗?这些年,那些违法捕猎的人,可是为了钱,什么都敢去干啊。 再说了,要是……要是真的那俩家伙那啥啥的话,在雾戌山,有人看着,也安全不少不是? 嗯嗯,最主要的是,明显小金就是一个断袖,送他们回平梁山,两只真的会各自去找伴儿? 对此,藤子都深深地表示怀疑。 险行平梁山 严澈有些意外藤子都居然主动提及小金小银的同时,心里也生出惭愧。 说起来,小金小银这两个家伙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不顾两个家伙的“反对”,执意将它们送走的,虽是分别之前口口声声承诺很快就来接它们,然而,家里事物一忙起来……严澈还真有些忘记了。 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严澈在一群人进了屋后,跟在了抱着大胆准备去“醒酒”的严国强身后,逃也似的躲开了藤子都的眼神。 他,心虚了。 三天后。 午后一阵匆匆来去的雷阵雨后,借着被雨水吸走大部分炎热,稍微有些凉爽的当口,严澈拿出了这两天偷偷备下的行头,佯装若无其事地拉上了藤子都,跟严国强打了一声招呼,就准备进山。 起初严国强不是很同意,毕竟这个天那么热,不说中暑吧,单单是炎热的天气里,山里老林中少不了乘凉的蛇虫鼠蚁,运气好也就是被没毒的蛇咬一口,或者是被蚊虫叮一身包……运气差一点的话,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悉知山里这个季节危险的严元照也顺着严国强的话,一通说明下,满满当当的不同意。 严澈有些发愣,他还真没想到长辈们的反对,打招呼也只是设想的单纯打招呼,还以为一声招呼后,他就能和藤子都去平梁山找小金小银……嗯,说不准再见到当初正值发情期的两个家伙之后,他们身边已经跟了一大群妻儿……因此,严澈想到的只有有家有室的小金小银会不会跟自己回家,却没想到出师不利,遭到长辈们的反对。 好在得知两人是去接小金小银回家,张超英想了想,好久不见两个大猫,还真的有些惦念,于是,在严国强和老爷子一口咬定不给去的时候,已经麻利地拉着严国盛转回了他们的家,再过来时,手里多了两套前些日子女儿让女婿捎过来蓝色帆布工作服和两双高筒雨靴。 把东西往桌上一搁,严澈立马两眼弯曲,嘴角上翘。 看到了张超英放上来的行头,老爷子不说话了,严国强嘀咕了一阵,严澈二人还是得以“释放”,前提是——穿上这一套行头才能出门,不然,休想! 这么热的天儿,严澈藤子都二人当然不可能真的穿着那一身行头出门,如若不然,还没等到他们到平梁山山脚,就已经因为中暑半途栽倒了。 所以,他们是拿着张超英准备的行头,还拿了一些严兆林带过来的驱蚊蚁,避蛇鼠的土方土药,听说这些东西都是当年他老人家进山时的必备物品,好几次因为准备了这些东西,才得以安全地回到家。 好在严国强在听到严兆林的讲述后,心里发憷,却碍于老爷子的肯定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一口唾沫,连带到了嗓子眼儿反对的话也一股脑儿咽了下去:三儿自己有主张,应该……不会出事。 经过这么一阻捞,严澈二人出门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为了避免要留在山里过夜,严澈牙一咬,拧着小身板的快速消耗,还是跟上了藤子都快得变态的速度,半跑着疾步向平梁山走去。 半路不带休息的二人,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赶到平梁山下休息。 刚在山脚一块青石上坐下,严澈就发现右眼猛抽抽地不停乱跳——不安、心慌,脸色也有些发青。 藤子都看到严澈的神色不对劲儿,询问是不是要先回去算了,小金小银下次再来接。 摆了摆手,严澈灌了一大口军用水壶里的凉白开,道:“没事,走吧!”他觉得这都是走得太快,赶得太急的后遗症,并没太往心里去,于是开始拿出张超英给的工作服,递给藤子都一套后,就着往身上套。 藤子都倒是踌躇了一阵子,但是看到严澈并没什么太大状况后,这才连忙换上了工作服,紧赶慢赶地跟上了严澈的脚步……开始进山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 就当他们顶着如滴水一般的汗水攀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平梁山上空飘过来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天,顿时就暗了下来。 不到十分钟,随着天空一声闷吼,密集的雨点夹杂着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就砸落下来。 这样季节的雷雨天里,顾及人身安全,严澈还是有些常识地不敢带着藤子都往大树下钻。 跌跌撞撞几次后,自打到了严家湾,身体就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的藤子都,这个时候一手用背包给严澈挡着雹雨,一手横在严澈的腋下,半搀扶半搂抱地带着明显有些气虚的严澈,开始寻找能够避雨的岩石山洞。 被雨水再次调润的山路,泥泞与乱石屑黏胶在一起,即便穿上了雨鞋,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烂泥里乱石扎得脚底板生疼……这些,两人此刻已经无法计较了。 在严澈凭仗记忆的指挥下,两人一滑一拐地终于来到了当初救下藤子都的地方,这里石头比较多,而且石块比较大,树木比较少,是这样雷雨天山里避雨的最佳位置。 在大石头下顶着雹雨穿梭没两下,果然让两人找到了一个敞口极大,深凹山壁的干燥山洞。 严澈想也没做多想,临时爆发了莫大潜力,拉着藤子都就往里钻。 因此,匆忙的两人并没发现这山洞周围,除了嶙峋地乱石,几乎是……寸草不生。 一进山洞,里面果真如严澈想象,山洞并不是一般的土石洞,而是一个在山壁上的天然石洞。内里极为干净宽敞,地面铺了一层被风刮进来的干树叶,踩上去软绵绵的。 这山洞里高口低,越往里面走,越能感觉到大自然造物的鬼斧神工——居然出现了好几根岩溶石柱,从洞顶没入地面……隐约地,还带着不同于此刻外面潮湿闷热空气,一阵凉爽湿润地微风从深处吹刮而过。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这山洞依旧蜿蜒无限深入。 严澈靠着凉爽的洞壁舒缓了一口气,抖了抖已经滴水的工作服,弯腰就准备将沉重闷热的雨靴脱下来。 手还没伸到小腿,就被藤子都拦了下来。 严澈眉头一拧:“很热,一会儿得捂出脚气了。” 即便严澈这么说,藤子都依然没有松开严澈的手,反而抓得更紧。 感觉到藤子都的异常,严澈抬眼一看,这才发现藤子都带着浓郁的警戒,神色严肃地四下张望。 有些好笑地看着藤子都的表情,严澈打趣道:“你这是怎么了,搞得唔唔唔……”好像猛兽要吃人似的。 严澈话没说完,藤子都伸手一把将严澈往怀里一拉,没等严澈反抗就已经捂住了严澈的嘴,压低声音在严澈耳畔轻道:“严澈,有点不对劲儿啊。” 被藤子都这么一拉一抱,再清晰感觉到藤子都不同寻常的紧张使得全身紧绷的身体,严澈顿时也冷静下来,顺着藤子都的目光,开始是昏暗中凝神戒备起来。 这一谨慎之下,严澈还真的在洞内凉爽的空气中,感觉出了一些异象,也没有理会此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的姿势,秀气的眉头紧紧挤在了一起。 因为,严澈在这湿润的空气中,感觉到了一股似有若无地——腥臊味。不是动物的尿便味,也不是动植物尸体的腐烂味,而是……常年来,积攒下来血液的凝重腥味。 突然之间,严澈的脑海窜出了那次鸡冠山上巨蛇与巨龟的样子,心下一个寒颤,无意识地更紧地贴在了藤子都身上。 两人的身体,此刻贴合得密不见缝,即便隔着宽松的帆布工作服,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藤子都的XX好巧不巧地埋在了严澈的臀缝中。 不过,两人毫无察觉,他们此刻正经受着一种死亡来袭的危险窒息感之中。 “严澈,别出声,脚放轻点,咱们……”藤子都轻声在严澈耳畔说着,却感觉到严澈明显地身子一颤,身体上那股藤子都熟悉的香气变得浓郁起来,而他的……也顷刻间,有了感觉,硬^挺挺地站了起来,更深地嵌入对着严澈的臀缝中。 藤子都不敢动作,脑子有些发懵。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0 “怎么了。”紧张中的严澈并无察觉,只是被藤子都在耳畔吐气弄得有些心神恍惚外,却也没有忘记此刻的环境,藤子都的话戛然而止,严澈无意识地自然问询一句。 听到严澈的声音,藤子都心底暗咒一句:什么情况了,还胡思乱想。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了那股邪火之后,藤子都继续压低声线:“咱们先退出去,这里,实在太不对劲儿了。” 微微颔首。 严澈也同意藤子都的主意,无意识地任由藤子都牵着走,步步为营,准备退出这个到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山洞。 不同于藤子都,严澈在得到天元珠之后,对自己家乡的那些神秘早已带上了谨慎,毕竟,他遇上了太多用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东西了。 他不敢担保,这神秘危险的平梁山老林之中,没有存在着鸡冠山遭遇的那两种巨型动物。 平梁山明显比鸡冠山大太多,原始老林广袤太多,而且,平梁山的传说,那可不是一日两日流传下来的。所谓无风不起波,如若没人亲眼见过,或者感受过,怎么能将故事说得那么的活灵活现? 思讨间,严澈更紧地抓住了藤子都的手——他也会害怕的。 几分钟,或许是一年,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那么冗长,那么逼仄。 这段时间里,严澈感觉到他的精神受到了一次水与火的淬炼,不,直接就是生与死的洗礼。 那种那么接近死亡,却要在死神肩上跳舞的感觉,逼得精神几欲溃裂。 好在。 没事了。 等到完全退出山洞的时候,外面的大雨已经停歇,空气依旧闷热潮湿,两人却觉得彻身冰寒,犹如身在严冬腊月,冰凉的汗液沁湿了两人内外两件衣服,浅蓝色的工作服也变成了深蓝色,走路的雨靴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里面全是湿漉漉地汗水。 ——老天爷啊,活着,真好!!! 退离山洞洞口十余米后,严澈回头,看到藤子都也正扭过头,两人目光对视,还没来得及呼出胸口那口急闷的浊气。 这时,突然一声振聋发聩的闷吼从他们面前的山洞中,犹如奔雷一般由远及近。 藤子都想也不想,一把抱过严澈,身子一抛,两人一同跌入旁边两米处,仿若的一堵三米大墙的巨石后。 严澈神智被惊得有些脱离时,听到一声闷哼,安全着陆。 “藤子都,你怎么了?” 严澈赶紧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之所以没有感受到疼痛,完全是因为藤子都“垫了底儿”。 心里暗骂一句“要你好心”后,严澈毫无掩饰的慌忙也一显无疑。 只见身下的藤子都一手还放在他腰上,桎梏着严澈紧贴在他身上,不会受到撞击,一手捂在苍白的脸上,一缕缕红丝从指缝间溢出。 看着严澈的紧张,藤子都突然觉得就是死了,也值了。 然而,身旁的环境容不得他太过感叹,藤子都咬着牙,站了起来,死死捂住嘴,一把拉住严澈地手,也不顾不管路况恶劣,拔腿就往山下跑。 藤子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跑,而且就算跑死了,也不能停在原地。 如果他的天马猜测没错的话,山洞里极其危险,里面肯定有着什么凶残猛兽,因此,哪怕知道被严澈的体重与地面的乱石一挤压,他又再次“娇弱”地吐血了,也不能有半丝马虎——血腥味,可是最招猛兽的。 半个小时的山路路程,还是天气晴朗,路况干燥的情况下的速度距离。 极度紧张的精神压力下,两人只花了十多分钟,便已安全地跑到了平梁山山脚下。 连着被藤子一直牵着的手,双手撑在了膝盖上,面上有着急速运动的诡异绯红,还有这极度惊吓后的可怖苍白,两色惊悚地出现在他的脸上,严澈毫无意识,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急促呼吸着空气,好似在呼吸着人生最后一口气,也好似呼吸着人生第一口气。 劫后余生,这就是劫后余生。 噗通—— 藤子都华丽丽地喷出一口血雨,仰面朝天,尸体一般,晕倒了。 严澈一个踉跄,随着声音也被拽倒在地。 愣神片刻。 严澈也顾不得地上的稀泥,翻身跪坐地上,一把抓起藤子都双肩的衣襟,毫不忌讳地搂在怀里。 看着藤子都那张苍白的脸色与嘴角残留的血渍,严澈颤抖着手,小心地伸了过去,为其擦拭。 “藤……藤子都,你,你别吓我啊。”藤子都的眼睛紧紧闭着,严澈的颤抖,从手转移到了心脏,出口的哀求都带着颤抖:“喂,醒醒,别,别吓我啊……不,不带这么整人的。”不要再这么玩我啊! 然而,藤子都紧闭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就连眼皮也不带动一下。 严澈心悸未愈,一下子刚恢复血色的脸,再次唰地一下从头顶煞白到了脚底,那熟悉的冰寒之意,再次席卷全身:不会,不会死了,死了吧? “啪啪——” 伸手,五指并拢。 严澈执掌,狠狠地在藤子都的脸上左右闪了两巴掌,除了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两个触目的,暗红清晰的手掌印外,藤子都的眼皮依旧动也不动一下。 “喂,喂。”前后的惊吓,严澈已经有些精神溃散,狠狠地揪着藤子都的衣襟,用尽全力使劲摇晃着……藤子都毫无知觉地,随着严澈地摇晃,死,了一般,摇晃着。 “藤子都,不许死,你醒醒。给我醒醒。”严澈被无尽的死亡认知笼罩着心神,脑中尘封的记忆再次苏醒。 “大哥,娘怎么了?”漂亮羸弱得好似女孩儿的少年依偎在一个精壮的青年怀中,漂亮的眼睛盯着屋里屋外一片白色,以及,屋里那具直挺挺躺在门板上,他最为熟悉的身影。 青年紧了紧双臂,紧紧地将少年搂在怀里,青茬的下巴在少年额上轻轻摩挲:“三儿,饿不饿,哥给你做饭去。” “大哥,娘……”青年要抱着少年出去,而少年的目光直愣愣地还盯着屋里门板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三儿,乖,跟哥一起玩儿,哥带你去镇上买糖糕。”青年强硬地掰过了少年的小脸儿。 于是,少年看见了院儿门口毫无生气,一脸苍白,一脸横泪的中年汉子瘫坐那里,完全无视身边一群人一张一合的嘴,只是望着天,茫然而绝望地望着天。 “大哥,嗲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少年挣扎着,想要下地,想要去到中年汉子身边。 “三儿乖,不闹。”青年紧紧地拉住怀中挣扎地少年。 无奈。 少年还是挣脱了青年的怀抱,一把扑进了地上坐着的中年汉子怀中。 “嗲,怎么坐地上,一会儿娘看见了要骂你。”少年依进中年汉子的怀中,只是,中年汉子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将他高高举起,只是用着比青年更大的力气一把将少年抱在怀中。 一声一声犹如受伤野兽的嘶吼从中年汉子的口中发出,少年惊得一脸苍白,无措地望着青年,望着四周一圈的人,可是他们全都撇开了头:救救我,娘,救救我,嗲,救救我,大哥二哥,救救我,三儿好怕,三儿好怕啊! “娘,救救三儿,大哥二哥救救三儿!”终于,少年的声音从嗓子里爆发出来,歇斯底里,垂死挣扎:“娘,嗲好可怕,好可怕!” “啊——” 中年汉子抱着少年,仰头冲天一吼……整个山村都寂静了。 少年犹如被点了定身法,小嘴儿张着,目光怔着,挣扎也顿滞在中年汉子怀中。 “老天爷,你不公平,为啥就独独带走我婆姨?那些挨千刀,点天灯的畜生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是我婆姨?” 死。 是了。 躺在门板上,搁在屋里的那具,就是他娘的尸体。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1 他娘,是死了啊! 少年微微回神,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中年汉子抱住的手和臂。 然后…… 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堂屋。 途中,似乎有许多人来阻拦,试图将他拦下。其中有青年,还有和青年极为相似,却年轻很多的另一个青年…… 他们都没能将少年拦下,少年一步一步地,终于走到了堂屋,走到了那块门板前面。 嗵—— 看清了门板上双目紧闭的那个熟悉的女人的面容,少年一声也没吭地,栽倒在地。 藤大少的迷惑 藤子都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尽了他短暂一生的点点滴滴,荒诞无耻又阴沉可怜。 看着那些画面刻意折磨人似的闪放着慢镜头,藤子都有些黯然,更有一些闷惑。 我到底是怎么活到二十八岁的? 过着这样的日子,怎么不早早地了结了去死? 这样的念头刚起,藤子都的梦境出现在一个嘈杂的酒吧。 然后,如先前许多出现过的画面一样,他美人在怀,左拥右抱,猪朋狗友围坐身边,开着下流的玩笑……一帮纨绔败类,笑得得意,笑得猖狂。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昏暗的灯光下,走出来一个身子修长纤细,从暗走到明,是一个穿着毫无褶皱的白衬衫,让人的目光不自主为之牵引的漂亮少年。 少年一手托着托盘,漂亮得堪称雌雄莫辩的漂亮脸蛋上带着浅浅而疏离的微笑,对着每一个经过的客人颔首浅笑而过。 那双眼睛,就是那双眼睛,却让藤子都的心有些随之心神荡漾,那纯粹干净而带着小小阴郁的眼神儿飘到哪,他的心就荡去哪。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眼神没有任何诱惑,只是……藤子都却饥渴地渴望那一丝难得的纯澈明亮……注视他,只注视着他。 同时,藤子都也在深深嫉妒着拥有这么澄澈眼神的那个少年。 扭曲的心理,致使他也真的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那个冲着自己一笑,就要擦肩而去的少年…… 猛地打了个机灵,藤子都突然想起了这熟悉的场景。 他记得了,这不就是第一次见到严澈的场景么? 严澈?! 想起先前似乎正和严澈在山洞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危机…… 藤子都终于彻底想了起来——他居然沉默梦境,将严澈一个人置之危险而不顾。 于是,藤子都从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了。 以至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溃散。 几乎是一下就瞠睁开紧闭的双眼,跃然而起,开始寻找严澈。 不能将严澈一个人丢下,绝对不能。藤子都内心焦急地咆哮着:严澈,你在哪,不要有事啊! 然而。 藤子都彻底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事物后,却直接在此跌坐回地上。 ——靠,这里是哪里?地狱?我死了?! 这是一个模糊地暗与赤红地血的陌生而诡异的世界。 是了。 这里的一切,都像极了他曾经在电影和小说里看过的所谓炼狱。 四周没有天,更没有天边。 暗影憧憧,被一片浓郁模糊的暗弥漫,无限、无边无际。 暗之下,是围绕着藤子都的是一片红得刺眼的赤红。 与其说像岩浆,更不如说像血液。 咕嘟咕嘟地冒着刺目的红色水泡儿,就似一锅烧开了的沸水……那赤红的泡儿从里面冒出来,哱地一声,快速破裂,然后,又是咕嘟一声,又一个冲出来顶上……如此循环,倒有着生生不息的执着,不停地翻滚,不停地挣扎,不停地从这片诡异地赤红深处冒出、破裂、再升、冒出、破裂…… 藤子都此刻所在的位置,是被这一片赤红包围着的小小岛屿,孤立无援的小小岛屿,仿若随时都会被那冒着泡儿的赤红吞噬。 这小小岛屿的中心,长着一株暗红色的,犹如科幻小说中食人的蔓藤一般带着阴森危险气息的植物。 然而,它却并不是藤子都脑海中的那种丑陋森怪的蔓藤,更像是一种兰草科的变异植被。 为什么藤子都会这么认为? 其实,也是有一些原由。 早些年,藤子都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大少时,曾经被人拉着去参观过几届国际兰花展。 打着呵欠逛了一圈花花草草,最后在拍卖场坐下昏昏欲睡时,藤子都就看见带他来的那位“朋友”牌子一举再举,最后花了好几百万,就是为了拍下一盆只开了一朵花的瘦弱小草。 等到递了支票结账后,藤子都立马就取笑了正抱着那盆小草一脸陶醉,嘟嘟囔囔不可遏止激动的那人,说是“吃饱了撑的花这么多钱买一棵草”。 为此,那人十分生气,说是藤子都亵渎了这种清傲圣洁的花。 紧接着,藤子都就被他取笑的人义正词严地上了一堂兰草科普知识课。 也是在那一堂唾沫乱飞的课后,经历了唾沫洗礼的藤子都才知道这几百万一盆的草不是草,而是一种叫做兰花的草…… 因此。 藤子都此刻一看这诡异的植物那大得惊人,好似一把饮血千年,冒着无边煞气的黑色利剑巨叶,还有着那根好似擎天柱一般的高耸入天的茎杆……第一时间,就明确地将它归类为变异的兰草科植被。 虽然十分憷这诡异的植被,但是藤子都还是忍不住顺着那好似柱子一般的茎杆,抬头一直往上望去。 他想看看这么巨大的诡异植被,是不是根传说中的攀天藤梯一样,真的能长到“天”上去了。 只是,直到真正地看到那“柱子”的顶端时,藤子都不淡定了。 惊骇地瞳孔猛地收缩,藤子都心底万马奔腾而去:那是什么什么鬼东西?是花?不,不对,那,那不是一颗跳动着,活生生地心脏么? 藤子都顿时骇得全身无法动弹,几乎连呼吸都惊得停滞,脑中反复翻腾着: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怎么这么恐怖血腥?难道,这里是那山洞里那个可怕东西的身体内部?胃?食道?……啊不不不,要是被野兽吃掉了,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全身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伤痕? 簌簌—— 胆怯,使面对危险下意识想后退的藤子都。 确实,他也真这么做了。 双手撑着地,用臀部往后狼狈地挪动。 我不是胆儿小,我不是怯懦,我只是……对未知的恐惧接二连三上演,任何人都会吃不住啊。藤子都如此自我安慰地想着,宽慰着自己。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2 “唔……” 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虚弱的痛吟传入藤子都的耳朵里。 很熟悉。 藤子都觉得这一刻心肝都要跳出来:是严澈,是严澈,是严澈的声音。 猛然回头,看清身后的情形后,藤子都顿时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那躺在地上,好似乖巧孩子一般黯然恬静睡着的人,不是严澈还能是谁? 藤子都粗鲁而急切地扑将上去,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将严澈从地上抱起,好似捧着一尊珍贵的稀世古董瓷器一般,紧紧地将严澈抱在怀里,彼此的胸膛紧紧相贴,用这种最亲密的姿势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活着的证明。 “还好,真好,呵呵。” 手臂紧了又紧,藤子都觉得这是他的报应,作为他从前那些荒诞行径的报应。同时,也是老天给予他的怜悯,可怜他一辈子恍恍惚惚,纵情声色却心灵荒芜的怜悯……顿时,眼眶有些酸涩的藤子都,轻轻地,趁着严澈还未醒来,在他的额际,印上了他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柔驱使下的一个膜拜一般的吻。 “呵呵,老天待我还是不薄。呵呵。” 很快地。 严澈在藤子都怀里,也幽然醒来。 藤子都就这样一直盯着严澈,因此将严澈醒来后一切的表情神色纳入眼底:先是卷翘的长睫毛闪动,好似振翅欲飞的蝶翼,接着,蝶翼下,犹如夜中星辰一般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他清晰地看见,严澈的眼里,两个自己,只有自己。 “醒了?”藤子都笑得很满足,有一种“哪怕就是下一刻要死,只要有你陪伴,我也死而无憾”的满足。 只是,藤子都万万没想到严澈接下来所做的一切,是那么的让他魂飞魄散。 藤子都“认为”严澈看见了他,看见了站在严澈对面的他。 只不过,很快地,藤子都就觉得一切都变得诡异,变得让他有些茫然——严澈居然将他搂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脸,低呼着:“藤子都,醒醒,醒醒,藤子都。” 藤子都有些迷惑:难道,这一切还在梦里?我并没有醒来? 好笑地结束了自己荒诞的设想,藤子都对着严澈笑了笑,道:“你做什么呢?一点也不好玩。”但是,藤子都一句话刚说了一半,后面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发出声音,甚至……他居然能像看电视电影一样,看着“自己”躺在严澈怀里,紧紧地闭着双眼,气息微弱。 惶恐地望了望四周,藤子都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飘在半空。 上方是昏暗,下方……一方岛屿上,严澈正抱着“自己”,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死了?我是灵魂?! 无声的咆哮刚结束。 藤子都一低头,满面骇色……严澈正在岛屿边沿,伸手在那赤红色的液体中,掬一捧,来到“自己”的身边,小心地将手中的赤红,一点一点喂到了“自己”的嘴里。 被严澈这样的举止吓得愣住的藤子都,猛不迭大呼一声:“严澈,你做什么?” …… “哎哟,小藤,你可算醒来了。” 藤子都睁开眼时,看见的不是什么地狱一般的世界,而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雾戌山下竹楼里,他住了半年多的那个房间。 门口站着的,正是刚推开门,就被藤子都一声嚎叫惊得怔住,还端着一碗肉末儿菜粥准备喂藤子都的张超英。 “啊。”藤子都一时转不过脑子来,木呆呆地应了一声。 张超英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末了,还没等藤子都回神,转脸就冲外面喊了一声:“哎呀,小藤,醒了醒了。” 然后,“嘭”地一声关门声拉回了藤子都出走的灵魂,张超英已经噔噔噔跑出去喊人了。 张望了熟悉的环境一眼,藤子都摸了摸熟悉的床和床单被子,喃喃道:“啊,我原来一直在做梦,还是梦中梦啊。” 没过多久,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直到推开那扇木门时,藤子都抬头看到一群人个个都带着松了一口气的喜悦笑容,站在门口开着自己。 “醒了啊。”严澈端着张超英先前端着的那碗肉末儿菜粥,走到了藤子都床边,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掩下去的笑容的痕迹。 “啊。”望着走近的严澈,藤子都张了张嘴,嘴角的傻笑就露了出来:管他是梦还是什么鬼东西,严澈对我笑了,天塌了老子都不管。 不过,当严澈坐到了藤子都床边时,藤子都脸色唰地青了下来,一把抓住严澈的手,扯得严澈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把手里的粥直接扣藤子都身上。 藤子都这个举动把严澈心底那一丝庆幸,一下就扯没了,恶狠狠地抬头瞪了藤子都一眼:“你干嘛呢!!”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藤子都瞄了一眼顷刻间表情有些诡异的门口那些人,又悄悄瞟了一眼盛怒的严澈,委屈的孩子一般嘟囔:“我,我就是想看看,看看你哪里有没有受伤……我,我又没想到做什么……这么凶干嘛啊。” 严澈一哽,恶毒的话哽咽在喉咙,怎么也没吐出来。 浅浅地叹息一声,严澈大白眼一翻,还是坐到了藤子都床前,把碗往藤子都跟前一送:“吃。” 看着两人诡异的互动,门口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四哥,走,咱们继续去下那盘棋。”严国盛拉了拉严国强。 严国强又瞄了屋里的两人一眼,确定不会“打起来”后,微微颔首,对张超英和巴在门口的两只小的道:“走吧,别堵着门口了。” “爷爷,抱抱。”沈春瞅了瞅严澈,发现严澈没有回头的意思后,撇着嘴,对着严国强伸出了手,开始撒娇。 “好嘞!”严国强一笑,弯腰就把小丫头抱了起来:“爷爷抱你去看池塘里的花花。” “嗯,爷爷,春儿要白的花花,你给春儿摘哦。”沈春开始讨价还价。 “好好,爷爷给你摘一大朵白荷花,将来咱春儿长大了也会跟花花一样好看。”抱起沈春,严国强走在前,严国盛跟在后面,张超英也拉着还在张望的沈秋,也跟了上去。 “不要不要,我要跟三叔一样好看。”沈春不依,口出惊言。 “……” “……” “……” “……” 严澈脸一抽,手就被藤子都拉住了。 自打从平梁山回来后,藤子都就觉得很不得劲。 一是严澈总是很“忙”,而且“忙”得那么明显,让他根本就没机会询问事情经过。 旁敲侧击身边几位老的少的,他们也说不清个一二三,只是知道他和严澈好像在雨里淋了一整夜,被林家沟林木匠的两个儿子背回家的。 严澈这次倒是比他强,第二天下午就醒了,没病没痛,就开始守在藤子都身边照料着。 反倒是这次一睡就两天,藤子都再次被落实了“身体不如严澈”的口实,叫他怎么辩解也没人相信。 于是乎,如今他成了严家湾的“浪^荡子”,每天吃完饭,就被竹楼里的老人们溜宠物一样,逮到严家湾溜一圈,天不黑尽不给进院儿们……闹得严家湾的人都拿眼皮子看他。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藤子都真的对那个梦很迷惑,因为,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有些让藤子都心下忐忑,寝食不安。 其次,就是严家湾开始有人嚼嘴皮子,关于他和严澈的。 这不,晌午饭一过,藤子都又被张超英赶出了院儿,来到了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下。 慢摇摇地还没靠近榕树庞大树冠的荫凉,藤子都就看到一群婆姨坐在榕树下,逗孩子的逗孩子,做活计的做活计,免不了一阵嘀嘀咕咕闲聊八卦……嗯,半个爷们儿的影子也没有,这里就是半边天的天地。 眼见都是婆姨们,藤子都也不好厚着脸皮凑过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是有“主”的人了不是?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3 刚准备转身,一道声音就顺着风传到了藤子都耳畔,使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不厚道地偷听起来。 说话的是严旭家的那口子,周金兰。 周金兰抱着乖巧的严家瑜坐在中央的位置,四周望了望,把严家瑜往怀里一搂,冲周围一群婆姨招了招手:“诶,你们知道前几天那事儿不?” 其中一个大约二十五左右的婆姨停下手中的毛衣针:“啥事啊?”这个婆姨藤子都不是很熟悉,估计不是严家湾和邬子荡的人,或许是哪家来走亲戚的。 见有人接了周金兰的话茬子,其他婆姨也停下手中活计,竖起了耳朵。 “前几天,四叔家小三儿被人背回来的事,听说了不?”周金兰把在怀里揪她发辫的严家瑜的小手一揽,摁在了胸前,小姑娘“唔唔”小猫儿似的表示抗议,却被周金兰这一会儿的八卦之魂忽略了。 听到周金兰这话,藤子都耳朵也竖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向前挪了两步。 “咋,听说了,好像是林老大背回来的。”扇着蒲扇的一个婆姨接了嘴,扑飒扑飒地还在摇着蒲扇,不甚在意:“嗯,还有四叔家的那个长工,也一并背回来的。” 周金兰斜了那婆姨一眼,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悦,不过,看到周围几个明显已经听进去的婆姨,周金兰自然将那一丝不悦压了下去:“啧啧,我听林老大家那口子说了,她家老大和小叔砍木料经过平梁山山脚,看到四叔家小三儿正和那那,那谁抱一起躺地上呢。”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林老大婆姨还说人两个都发着烧昏死了,估计在山上遇见啥凶东西了。”一个纳鞋底儿的婆姨也斜了周金兰一眼,针往头发上一篦,有些不高兴:“严旭家的,四叔家小三儿可是你小叔子,你要不要这么编排自家人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小三儿回来可为着咱严家人做了不少事,你要得着在外人跟前编排小三儿么?”那婆姨狠狠瞟了那个织毛衣的婆姨一眼,对周金兰已经拉下了脸。 织毛衣的婆姨一听,立马不高兴了,手里活儿一顿,站起身来,脸色也特别难看:“五达家的,你什么意思啊?我咋就是外人了?我姐可是你们严家湾的人,她向着你们严家湾,当这里是家,我这个妹子可是举手赞同的,我怎么就外人了?” 听那婆姨这么一说,藤子都仔细瞄了瞄,这才发现这婆姨眉眼之间,那唐彩英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原来是唐彩英的那个妹子。 纳鞋底儿的婆姨见人站起来的气势,心里也不舒服,把针线活儿往身边的小竹篮一扔,也站了起来:“怎么地?你们还行了啊,来咱严家湾横什么横?早些日子,你那狗屁男人,啊呸,就是个二流子,还来咱四叔家山上折树苗子捏,你啥话?你有啥脸来咱严家湾?啊?” 周金兰这会儿也有些上火,把怀里的严家瑜往旁边一个中年婆姨怀里一塞,也站了起来,脸色换了三换,腆了一张笑脸:“哎哟,二嫂,你别动气啊,人彩兰也没那意思,彩兰真没那意思。”说话间,周金兰回头揪了揪那哼哼的婆姨一把,使了一个眼色,那婆姨才安分地坐下,继续织毛衣。 周金兰连忙扶着那二嫂也坐了下来,道:“二嫂,你看这闹得,我不也是担心四叔家的小三儿么。你看啊,三儿也老大不小了,老是这么一个人也不成啊,我当嫂子的,不也是急他没成个家么,是不?” 二嫂不屑的斜了周金兰一眼,哼了一声,甩开周金兰的手,顺手还在周金兰拉过她的地方拍了拍,明摆着就是拍掉“脏东西”。 这样一来,周金兰的脸色是彻底不好看了。 藤子都心里有些做贼心虚,也有些急,害怕这群婆娘真的去给严澈找“婆姨”,那他看怎么办? 这时,藤子都肩膀被人一拍:“哟,小藤,你怎么猫这儿啊?” 齐王山异象 严澈最近很忙,借着不停的忙碌,躲避藤子都。 这几天下来,经常在夜深人静,大家都陷入酣眠时,严澈一个人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心思起伏不定,带着心虚,带着惊恐……一片一片的混乱纠结。 说起来,严澈也不知道为什么藤子都能在昏迷时,被他带进天元珠内,并发现天元珠内神奇的碧水居然有治愈伤口的作用。 虽然那时的藤子都不省人事地陷入昏迷,但是这样一来,严澈还是害怕藤子都知道了他天元珠的秘密,行事更是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盘桓期间。 那种被人觊觎的感觉,就像一片阴影,严澈是怎么样挣开不了,时时刻刻地处于戒备状态,唯恐被藤子都发现之后出现那些他臆想中的场景。 更甚者,严澈心底有了将藤子都“驱赶”出雾戌山,严家湾的念头。 但是,想想这半年多来,藤子都对这个家的种种,严澈还是没有“下死手”,却将自己逼入了一个人生死角——一个自己到底是想为了“方便报复”藤子都才留下他,还是有了别的原因留下他的死角胡同,怎么也走不出来,或者,逃避自我,根本就不想走出来。 严澈的心思,其实不难理解。 这就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纠结,自我矛盾。 既不愿意承认自己下意识地已经原谅了藤子都,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那点怨恨,随着时间的流逝,家人的和睦,正逐渐变淡,甚至消散。 严澈依旧一根筋地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藤子都造就成的。 却忽视了自己拥有的那个理智,冷静的脑子,其实可以更深层地找出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根本原因。 严澈没去做,我行我素,自以为是地将一切失误过错,任性而不负责地统统推到了藤子都身上,一味地在已经默认了藤子都的同时,还不时想起那些血淋淋地过往,用来自虐,也残忍地虐着藤子都双手奉上的那颗真挚纯粹的心,热情迎合的灵魂。 比如现在,严澈又开始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虐人虐己了。 暮阳斜挂西山时,从地里回来的严澈拧着一竹箢篼的鲜嫩小白菜,刚迈进雾戌山下的围墙大院门,就看见系着围裙的藤子都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 作为“过来人”,聪明如严澈,怎么会看不出藤子都喜悦的眼底带着的情绪,所有举动的用心? 只是他目光一瞥,选择了无视,自然也残忍地推开了藤子都伸过来,准备帮他拧箢篼的那只手,还不忘给其一个一如往昔带着冷漠的白眼儿。 不是没有瞥见藤子都眼底那一丝受伤的情绪转瞬之间一闪而过,只不过,严澈见到这样的藤子都,心里却多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一种看着藤子都被伤害后,他那病态的快感。 因此疲惫的步伐轻快了,心却扭曲地窒闷了。 严澈没有注意到心底一丝郁闷闪过,无声地哼着小曲儿,松缓了面部肌肉,越过藤子都,走进了院儿门,余光却一览无遗地将藤子都张了又和的嘴纳入眼底,那丝郁闷去而复返,又在心底划过,最后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背对藤子都时,严澈嘴角扭曲一弯,面色愉悦地看着紧跟着迎上来的大胆,给予其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 晚饭,依旧是严澈下厨准备。 只不过今晚饭桌上却多了几个人。 严佳美和柳建国一同回严家湾来帮着两家地里干活儿,放学后,柳歌柳曲姐弟俩也在严澈的嘱咐下,被春秋兄妹带回了雾戌山,当然,免不了充当尾巴的严家陵也跟了回来。 听着孩子们唧唧喳喳的童言童语,看着藤子都跳着脚在几个孩子中间抓耳挠腮,严澈没注意他的眼神变得温和,心底多了一片温暖,只是觉得藤子都正在被这群孩子“折磨”得苦不堪言,从而觉得心情舒爽。 严佳美却将一切看在眼底,目光落在严澈身上,又挪到了藤子都身上,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就连夹在筷子上的菜掉落在桌上也不自知。 柳建国悄悄地碰了一下严佳美的手肘,严佳美这才从沉思中回神,看了看自己的“作为”,好笑而娇嗔地斜了柳建国一眼,脸红了,老夫老妻的恩爱却在这时洋溢在两人之间,看得另外三位老人红着脸,目光下意识地扭开了。 严佳美低头吃着柳建国夹给她的菜时,心底却在嘀咕着:三儿,似乎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不然湾里那些碎嘴婆姨又该说三道四了。 晚饭过后,趁着天还没黑下来,严佳美便要带着柳歌柳曲姐弟俩,和着柳建国回镇上了。 严家陵自然要被她带回去。 不过,五个小家伙似乎一点也不想分开,严家陵更是死皮赖脸地吊着藤子都的胳膊,任凭怎么拽也拽不走。 眼看严家陵耍赖这一招奏效,本来就以“哥哥”马首是瞻的柳曲,自然也有样学样,抱着藤子都大腿,死活不跟自家嗲娘回镇上。 斯文一点的柳歌却默默地拉着严澈地衣角,小牙咬着嘴唇,不舍地瞟几眼儿严澈,又瞟几眼儿自家外公外婆,最后欲言又止地看过自家嗲娘,拉着沈春的手,半刻也不见松开过。 末了,严佳美也无奈,恶狠狠地瞪了自家闺女儿子一眼,掐了掐严家陵得逞后,嘴巴裂到耳根的小脸,宠溺地“咦咦咦”了半天,这才松口对严澈说:“三儿啊,几个孩子留在这里,你给姐看好了,让他们把作业做完,早点上床睡觉,不许让他们看电视太晚。” 严澈看了看这一会儿“抛弃”了藤子都,一个不落地围到了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笑着点了点头:“姐,姐夫,要不你们也别回镇上了,这边屋子够,明儿再回去呗!” 严佳美看着得意的几个萝卜头,嘴一撇,有些不服气道:“我也想留下住一晚呢,可是你姐夫明天要出车,我还不得帮着张罗早饭啊?”说话间,娇嗔地斜了一眼柳建国。 柳建国憨实地挠了挠头,呐呐道:“要不,你也留下陪孩子,三儿可看不过来这么多孩子。” 话一落,得了严佳美一个白眼儿:“我留下?你明儿出车好不吃早饭?你那破胃倒是要不要了啊?” 柳建国歉意地看了严澈一眼,“嘿嘿”地憨笑起来。 又跟身后的人打了招呼,严佳美和柳建国一前一后地走向严家湾,路上两口子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严佳美在前面说,柳建国跟在身后“嗯嗯”地应。 几个孩子见大人松了口,早就奔跑去雾戌山上摘半青的桃子了,门口相送的也身下严澈和藤子都。 看着严佳美和柳建国的背影走远,突然之间,严澈有些哀伤:他好像有些羡慕嫉妒恨姐姐的平淡生活了。 回头斜了一眼不知道又神游去了什么地方,呆呆傻傻的藤子都,严澈敛下了忧郁地眼神,咽下了喉咙间的那口叹息,转身回了院里。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4 一夜的宁静安详。 却在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被惊扰。 最先闯进严澈房间的,不出意外地,果然是严家陵这臭小子,身后还跟着柳曲和沈春两条小尾巴。 严家陵一进严澈的房间,颇有气势地冲着身后两条小尾巴一挥手,两条小尾巴果然一前一后地冲到了严澈床前,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严澈的床。 一个死死抱着严澈的脖子(沈春),一个不怕死地爬上了严澈身上(柳曲),一起拉响了火车长笛——使劲撒娇:“三叔(三舅舅),起床起床,起床了啊!” 严澈无奈下,不得不起了床,待到穿戴整齐后,站在房间摆弄了半天笔记本电脑的严家陵回头就是一个挑衅的坏笑,惹得严澈想抬手就给这臭小子一记,却又看到抱着自己两条大腿的两个小的,脸色温和下来,虽然没把握能将两个一起抱在怀里,严澈还是一左一右,对待春秋兄妹那样,给了一个“早安吻”。 这下,看得严家陵眼红了,大嚎一声:“三叔,偏心,我也要你的香吻。” 话音一落,香吻没有,爆栗子倒是落了一粒在他脑袋上,打得严家陵跟野狗似的抱着脚“嗷嗷”直叫唤。 等到修理了一顿混世魔王,带着“归顺”的三个小调皮走出房间时,沈秋身后跟着柳歌正拧着小塑料桶,从池塘方向喂鱼回来了。 两个斯文的小孩儿看到严澈出来,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害羞地小动作,都各自绞着衣角,轻声叫了一声“三舅舅(三叔)”。 顷刻间,严澈觉得今天一定是一个快乐的日子。 于是,手一捞,捞过两个乖巧的孩子,一左一右,又给了一个“早安吻”,两个乖巧地小孩儿又不约而同地将小脸儿红了个彻底,严家陵的“嗷嗷”声更大了。 由于一发子多了三个小孩儿,早餐自然要好好准备一下。 心情大好的严澈为孩子们准备了一桌子早餐。 水煮鸡蛋,每人一个,这个是不能落下的,孩子的营养可是极为重要的。 接着就是小米粥……今天没准备小米粥,这次严澈给孩子们做了皮蛋瘦肉粥,榨菜也用油和姜蒜炒得喷香,还做了好几大屉白胖胖,一口一个的白菜猪肉和萝卜猪肉馅儿的小笼包子。 最后上桌的是摊得金灿灿,脆酥酥的薄薄桃肉鸡蛋饼,咬一口,酥酥脆脆,满口酸甜的桃香,吃了还想吃。 就是几个大人回来后,一看这一桌子的早餐,也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液,觉得肚子饿得特别的厉害,恐怕能吃下一锅饭。 等到上了桌,张超英也对严澈这么短时间做出这么大份这么好吃的早餐也交口称赞,特别是那香酥的桃肉鸡蛋饼——张超英虽没吃过城里那些什么蛋糕之类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在肚子里搜刮了大半天的词儿,恁是没有找出形容的,最后不得不问严澈是怎么做出来的,看着几个孩子那么爱吃,也准备以后学来做给外孙吃。 严澈当然不会告诉张超英是昨天在雾戌山山顶摘了一小筲箕半青不红的桃子,用碧水浸泡了一晚,早上起来后一个一个将果肉切成粒……等等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只是说了简单的操作流程给张超英一等人听。 几个人光是听一听,就觉得复杂得不行,张超英更是一边咬一口那鸡蛋饼,一边使劲儿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个也太复杂了,以后这个就不要做了。” 她本着就是不想严澈太累,一直觉得严澈不该下厨,却又不得不承认严澈做的饭菜就是比她做的好,两家人这些日子都不自觉地涨了好几斤肉,哪曾想这么小小一张鸡蛋饼,居然这么复杂? 不过,张超英的话一落,就有人不乐意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自然是严家陵,扬言以后每天跟沈秋兄妹回严家湾,每天早上都要吃“小叔”做的早餐。 第二个就是沈春和柳曲。 沈春撅着小嘴儿,哀怨地说:“奶奶,你不疼春儿了,不让春儿吃三叔做的饭饭。”说完还不忘“呜呜”委屈地干嚎两声。 至于柳曲,更是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家外婆,小嘴儿努了努:“外婆,娘每天早上都只管嗲,我和姐姐都只在外面吃饼子……呜呜,我们也想吃三舅舅做的饭饭。” 这下子,张超英心里的内疚洪水一般汹涌了,一左一右将两个小的搂了过来,也不顾着吃早饭了,一边哄着两个小的,一边在心底将严佳美狠狠骂了一顿,翻来倒去就是那么一句——“怎么虐待孩子呢?我可怜的孙孙哦”。 旁观的沈秋和柳歌埋着头喝着自己碗里的粥,将憋笑用咽粥带了下去,小脸儿已经憋得通红。 严澈怎么可能不知道两个小家伙在使坏? 不过,看着这么和睦的一幅画面,严澈还是坏坏地偷笑,一扭头,就看到藤子都与严国强严国盛三人一边皮卡皮卡冒着绿光的眼神,还有一边手嘴并用在桌上拼命“捞食儿”的动作,还真的吓了一跳,不由地反省:我一直没有好好给大家做过一顿好的早餐么?还是前面做的饭菜不好吃,大家都饿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早餐在一番老少齐上的混乱“抢食”战斗中结束。 张超英带着吃好喝足后,又开始活力四射,唧唧喳喳的几个孩子去房间收拾课本书包。 严澈带着满足的笑容进了灶房清洗碗筷,顺便,再给给那几个口口声声好“可怜”的孩子一人准备了一份带去学校的午饭便当。 而藤子都和两位老爷子也吃得肚子溜圆儿,坐到了院儿里的葡萄架下,喝着严澈泡来给几人消食儿的新茶,靠着竹椅背,毫无形象地打着满足地饱嗝儿。 这个时候的雾戌山,以及周围的山脉渐渐地在浓雾中显出原形,倒真有几分仙境的出尘味道。 宁静而安详。 这时,严家湾那边传来喧闹,声音逐渐向雾戌山这边靠近。 严国强站起身,湾里几个大小子已经窜进了院里:“四爷爷,四爷爷,你们看齐王山,快看齐王山。” 严澈也被外面的动静嚷了出来。 屋里几个唧唧喳喳的小孩儿也一前一后跑了出来。 一家子人,顺着那几个大小子手指着的方向,望着严家湾背后,比鸡冠山还要高大出许多的齐王山望去。 只消一眼,每个人心中无一不是震撼。 那是什么啊? 还是山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山? 没错了。 随着雾气的散开,齐王山的山与景,露了出来。 此刻的齐王山,不再是早些年大家已经看惯了的那座没有生意,光秃秃的土褐色死山。早在大家丝毫没有在意的时候,随着春天的到来,盛夏的临至,齐王山已经活了。 那一片覆盖在齐王山上盎然的绿意,一点也不逊于苍翠的雾戌山。 与雾戌山的绿不同。 此时此刻,还残留在山间薄薄的雾气下,齐王山的绿带着金色,那种金灿灿的金绿色。 远远望去,雾褪的齐王山,还真就跟神话传说中的宝藏金山一般,令人瞠目之余,那种金色更带着不可亵渎的庄严。 这,就是齐王山。 在当地人口中,比之高大的平梁山,更适合被称为“帝王”的齐王山。 “嗲,这……这是齐王山?”严澈有些不能肯定,不由结巴地问身旁已经一脸激动的严国强。 这也不能怪严澈的“大惊小怪”,毕竟在严澈的所有印象里,齐王山,还真的就是光秃秃的水土流失严重到没有生机的死山。 “没错了,没,没错了。”严国强狠狠点头:“我听你爷爷他们说起过,说是老辈子们都说咱灵渠有金山,就在咱严家湾附近,这也是为什么咱严家人祖祖辈辈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金山? 严澈看了看那雾中越来越清晰的齐王山,回头时正好对上藤子都同样疑惑的眼神,一怔,继而挪开视线:“嗲,金山?齐王山?” “齐王山就是咱灵渠的金山。”还没等严国强回答,严国盛也没机会开口,一道苍劲的声音已经插了进来,是五老祖严元照。 严元照满面红光,被严兆林和严国昌一左一右的搀扶进来——每日早上在雾戌山这边走一走,已经成了老爷子养生之道的必备课。 老爷子进院儿后,藤子都立刻让开了座位,严国强严国盛也站了起来,代替了严国昌和严兆林的位置,小心谦逊地将老爷子引到了葡萄架下的竹椅上,伺候老爷子坐下后,递上了还没喝过的那杯温热的茶,而后几人都站到了老爷子旁边——这是严家对长辈的尊敬,也是一种严家不用笔墨,早已通过骨血传承,深深刻入严家子嗣血脉的孝道。 张超英也在老爷子进院时,窜进了竹楼里,端出了好几张竹椅,让几人坐下后,也没等严澈说什么,就顶替了严澈的工作——撵着几个想看稀罕不想上学的孩子去上学。 张超英把几个孩子一带出院子,院子就安静下来。 “兹兹”地抿了一口茶,老爷子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卖足了一小会儿关子,这才一边握着拐杖,一边望着那越来越清晰的齐王山,娓娓道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5 齐王山是金山,是没错。 不过,并不是齐王山上有金子。 啊,或许也不该这么轻率说没金子。 怎么说呢? 齐王山,很多年前,并不是如今这个光秃秃的样子。 在没被人为的严重采伐之前,齐王山的葱郁绝对不逊于平梁山,而且,那时的齐王山,却是还有一个别号——就叫做金山。 没有金矿是没错,可是齐王山上生长着一种比金子还贵重的植物,那就是一种叫做金茶花的茶花树。 一到花开的月份,一整山一整山的金茶花绽放,金绿相嵌,远远望去就是一座堆满金子的金山。 早在一两百年前。 相传有位九品官路去上任时,途经这一代,正好逢上金茶花开花的季节。 那官吏看到此种奇景,立刻让轿夫原道转回了京城,将此地的有一大座“金山”之说,禀告了皇帝。 皇帝不太信,派了一个钦差和那九品官吏一同再次来了齐王山,也目睹了这一山震撼的金色。本来钦差要和官吏一同进山,可是被当地的百姓阻拦,因为那时的齐王山在百姓心目中,已经是与鸡冠山等同的“圣山”。 不得已,钦差带着官吏一起回了京城,将这一现象告之皇帝,并加油添醋地在皇帝那里状告了本地“刁民”一把。 皇帝自然不会和“刁民”一般见识,他要的是那一山的金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帝要在自家的地上搬金子,老百姓有什么资格阻捞? 于是。 皇帝派了几万军队,从京城出发,来到了齐王山。 作者有话要说:【茶的致歉书】 今天看了X点茶最喜欢的一个大神的访谈,突然间心生愧疚,感触很多。 这才发现自己身为作者,是多么的不负责_||| 经常有作者说自己“在寂寞的写文”,貌似茶幸运很多,除了《斜雨》之外,其他的坑文,还是有不少读者亲们支持着,就是茶本人心理承受素质太低,坑也就越来越多。 所谓做了作者是爱这个职业,不过茶却很容易被一些直接的负面评论影响,经常因为这个就咣当一下坑了……因此近来茶尽可能地少看评论,也越来越少地去回复评论,十分抱歉。 啊,说来说去,貌似这些都是茶某人一种逃避的态度。 在此,茶道歉。 更为前些时候忙碌没给大家请假,深深表示歉意。 往后茶会尽量抽出时间,不敢说还和以前一样定时定点的日更吧,最少还和以前一样保质保量(每章不低于五千字)的来个两天一更之类,即便是没有赶上,下一更之后,尽可能多加一些补齐。 太罗嗦了,今天再补上一更。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周末愉快。(*^__^*) 严家宗祠的秘密 老爷子讲述的故事,和千百个与本地传说基本上都属于千篇一律的范畴,无外乎就是神啊仙什么的。 因此,藤子都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扭过头,撇了撇嘴,表示他的质疑:他还真不信。 相对于藤子都直接的反应,严澈默默地看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老父亲和叔叔,在瞥了一眼暗地里做完不屑的鬼动作后,再接再厉回头认真地当成故事听的藤子都,在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开着小差,陷入了沉思……手,不自觉地摸向了额头。 老爷子端起续了两次的茶,抿了一口润润喉咙,齐王山的传奇故事还在继续着。 皇帝派来的军队里,由两个人统领。 除了那个原本就属于这个军队的将军之外,还有个让人无法信服的老头子——老道士,当然,陪同的自然少不了那个九品官吏和心怀怨憎的钦差大人。 等这些人浩浩荡荡来到齐王山下,将军准备命令将士直接上山“搬金子”时,老道士却在这个时候伸手拦住了。 将军不解,却又因为这是皇帝钦点的人,不太好太过直接的质问,而是借着众将士的忿忿,用“商量”的口气询问老道士何故。 老道士并没有太多的跟将军解释,而是故弄玄虚地在一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让将军将随行的将士们都安排在那个大圈安营扎帐。 钦差大人见将军还要说什么时,立刻谄着笑上前劝说。并不是这个钦差大人多么的好,而是这小肚鸡肠的钦差大人发现扎营的地方,正好靠着严氏一族的严家湾。上次来此地,阻止他上山,害他完不成任务,并给他难堪的正是当时的严氏一族的族长。眼看扎营地靠近严家湾,钦差大人眼珠子一转,也随之在脑中有了如何整治严氏一族人的方法计划。 军队按扎下来后,老道士就开始拿着他奇怪的罗盘,在小道童徒弟的陪同下,离开营地,开始对齐王山周边进行“摸边”调查去了。 而钦差大人正享受着拿九品官吏的阿谀奉承时,脑子也不停运转,思讨着如何让军队对严氏一族“出手”。 就在这个时候,钦差大人听到一个路过他的营帐,正骂骂咧咧的火头军,念头一转,喜上心来。 原来啊,如今的鸡冠山,原本不叫鸡冠山,而叫做玉冠山。 玉冠山与齐王山相连,相依相靠,本地人都传说着玉冠山是齐王的玉冠幻化而成,因此置于齐王山跟前。 而当时的玉冠山与齐王山之间,还隔了一个湖泊,这个湖泊相传正是因为齐王洗漱,才把玉冠解下来的——净面湖。 说来道去,当时的净面湖,其实就是如今鸡冠山上的那汪小湖泊没有“枯萎”之前的景象,因为湖泊干涸,玉冠山便变成了鸡冠的形状,成了鸡冠山。 净面湖很广很阔,站在湖面最宽的地方,几乎是看不到对岸的景象。而生活在这附近的严家人,也靠着这个湖泊打渔为生。 严家人因为靠着湖泊为生,他们景仰一切予以他们生机的东西,除了齐王山与玉冠山,自然少不了不让他们饿肚子的净面湖。因此,开明的严家湾人应该属于最早一批环保执行者,也是最早一批懂得如何在大自然中有计划地索取而不至于“湖涸鱼竭”,更懂得索取之后,也要循序渐进地回馈大自然。 如同他们不会乱砍乱伐山上树木一样,他们也不会在净面湖里贪婪的大量打渔,而是有计划地每年只打四次渔,小鱼一概重新放回湖里,为了给湖泊一个充足的静养生息的时间。所以,每年那四次的打渔时,他们都弄得像过年一样——那四次打渔正巧就是如今端午、中秋、重阳和入冬前的严氏宗祠祭拜。 其余的时间段,严家人几乎把齐王山、净面湖与玉冠山当成圣地一般膜拜,别说进去人乱采乱伐了,就是自家的家禽走进里面去了,他们也会崇敬地对着里面三叩九拜,一致认为这些家禽是“奉养”庇护他们的神仙了。 那钦差大人自然在再次回到齐王山时,早就把严家人这些习性摸了个透彻,这下听说火头军为了在净面湖弄点鱼什么的改善军队伙食,想当然的肯定遭到了严家人不开化的阻止。 为此,钦差大人眼睛一亮,带着那九品官吏找到了将军的营帐。 在钦差大人的唆使下,九品官吏揪着净面湖一事,加油添醋地对着将军一番游说,钦差大人更是察言观色,煽风点火……二人一番舌灿如莲之后,严家湾的严家人从安分守己的平常老百姓自然就成了心怀不轨的“刁民”、“乱党”。 那将军本就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策马疆场、马革裹尸是他的梦想与归宿,结果被皇帝夺了兵力军权不说,还让他带着剩下的一干残兵弱将出来“搬金子”,心底早就忿忿不平,认为皇帝轻贱了他不说,居然还让个神叨叨的老道士“监督”。 如今听到两人的“真相”后,所有的愤怒群集而发:老子带兵打仗,血染疆场你们才有了如今的安身生活,想吃你两条鱼,你们还不待见?要反了不是? 于是。 那个夜里。 严家湾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土地,更是血流成河,注入了严家湾前的挽头溪……致使好几年的挽头溪溪水都不在清澈,而是带着淡淡的腥与浊浊的红。 次日。 已经步入平梁山的老道士突然发现晴朗的天空一片暗红,太阳被遮得见不到光,天地间一片暗色。 老道士掐指一算,连忙带着小道童往回走。 只不过,老道士回来之时,已经晚矣。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6 看着血红的溪水,老道士很拍膝盖,指着将军“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深深叹息一声道:“你们,这是惹大事了,坏大事了。” 将军不解,认为老道士又再危言耸听。 丢掉吃剩的鱼骨头,将军冷冷地看着老道士,指着周围正吃得欢快的一干将士,道:“且不谈那帮刁民是否真有霍乱之心,单就我等将士为了国家出生入死,难道吃几条鱼也不成?” 老道士缄默:吃鱼成,但你也不能屠村啊! 两人话不投机,正准备分道扬镳之时,异象突现。 烧水的大铁锅里冒出了细小密集的水泡,天空黑云开始积聚,大地开始摇晃撕扯……没过多久,他们扎营所在地旁边一座小山,仿佛瞬间被人推倒,噼里啪啦,众多山石开始如泄洪一般喷泼下来。 真的只是眨眼功夫,从见到铁锅里水的异象到顷刻间大地归于平静,只是眨眼瞬间。 几万兵士不见了,几千营帐不见了。 许久许久。 离营地较远,靠近挽头溪的一片新土松动,一只手伸了出来。 接着,两只手伸了出来。 再接着,一个糊满了泥土的脑袋伸了出来。 最后……一前一后,从泥土里钻出来两个人。 那两个人正是先前的老道士和他的徒弟小道童。 老道士看着这一片寂静的新土,眼中掩藏不了的骇然之色,再转向一旁同样寂静的严家湾时,骇然代替了愧疚。 “师傅。”小道童余悸未平,眼中惊惧之色浓郁,不安地看着老道士。 “唉。”老道士淡淡摇头,伸出沾满泥泞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小道童的头:“童儿,这就是因果,明白吗?” 小道童望着老道士,眼中迷惑。 “罢了罢了。”老道士看着懵懂的徒弟,神色伤感:“童儿,你去找找,外面可有严氏一族的遗孤……务必,将他们带回,将来……好生保护。” 小道童依照老道士的吩咐,出去找在外的严氏族人遗脉,也将这些严氏族人带回了严家湾。 只不过,小道童回来之时再也找不到老道士,在当初掩埋几万军士的地方,却长出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而后,小道童果真遵循师傅的命令,好生保护残余的严氏族人,自己也在竹林前居住下来,从他开始,他的子孙后代,一代一代地在这里居住——这就是后来的邬子荡。 只是,打那以后,齐王山一年枯萎过一年,直至死亡。净面湖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干涸成了一个水塘……玉冠山也不复从前,变成了如今的鸡冠山。 老爷子讲到这里,便停住了。 葡萄架下,几个人瞠目结舌相互对视:严家湾还有这样的“血海深仇”?严家人几时成了打渔家,湾里可半丝痕迹也不曾有过啊?邬子荡,就是这么来的?果真是外来户?……这也太玄乎了吧? 明知道几个人不会相信,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眼角余光还是偷瞄了一把严澈。严澈没有几人那么明显的迷惑,反而静静地思考着,似在体会其中真假,更似在思索其中要次。 老爷子微微颔首一笑,心道:果然这孩子不同。看样子……该带这个孩子去看看了。 “严澈。”老爷子茶杯往桌上一放,拿起拐杖,看了一圈抬头正看着自己的一圈人后,看着严澈——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严澈的名字:“你跟我来。” 严国强还要站起来,老爷子一敲椅腿儿,厉声道:“你们都给我好好呆着,别跟过来。” “五爷爷……”严国强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突然喊严澈,只是下意识地不放心,想要跟过去。 “没什么事,我带自己小孙孙去宗祠,你跟来做什么?”老爷子一瞪,严国强立刻就缩了回去。 看看严肃的老爷子,严国强还是很憷的,心道:原来去宗祠啊。不过,没事去宗祠干嘛? “嗲,我跟老祖去去就回。”严澈轻轻地拉了拉自家老父亲的衣袖,轻声安慰一通,而后转身对着藤子都使了一个颜色,藤子都立刻站起来,拍的胸脯“啪啪”响,还没说话,老爷子又开口了:“谁也别跟来。” 严氏一族的宗祠在严家湾湾背后,坐落在一处很光滑的石壁,看似天然凿成,其实仔细看看,不难发现里面的人工痕迹。 老爷子指着宗祠,对严澈道:“咱这宗祠,可有着上千年的历史了。” 严澈一愣,不由仔细地看了一看这个普普通通的在石壁之中的石头房子:上千年?不是吧? 似乎是看出了严澈的质疑,老爷子狠狠地哼了一声,拐杖往地上一跺:“不信?” 严澈赶紧摇头,直道:“没有没有,老祖,真没这么想。” 老爷子这才神色缓了缓,拐杖往石头屋子旁边一指:“看到那里的石缸了吗?” 严澈顺着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石缸:咦?以前怎么没注意这里有石缸啊? “去,打一盆水,咱们洗了手再进宗祠。”老爷子神色开始严肃认真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古怪。 严澈不敢忤逆,只好乖乖地,真去石缸旁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倒入石缸旁的石盆里,再过来搀扶着老爷子过去,仔仔细细帮老爷子洗手……嗯,自己也在老爷子的目光下,连指甲缝儿也洗了个干净。 等到一老一少洗好手,老爷子肃正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把手里的拐杖也放到了石屋子外面,回头看了看没什么差错的严澈后,甩开了严澈搀扶的手,望着面前的敞开的石屋子,走了进去。 严澈自然是跟在老爷子的身后,也进了宗祠。 宗祠里常年香烛不断,檀馨浓郁,但是,进到这里,并没有什么沉闷感,反而整个心立刻就静了下来,心底里的烦躁被一股崇敬代替。 望着神龛上密密麻麻的牌位,严澈知道哪些都是先祖们的牌位——保不齐,将来他的也能留在其中。 老爷子从神龛一旁拿起一注香,揪着一旁的烛火,小心仔细地点燃,然后用手轻轻扇灭,立刻几缕白色的清烟蜿蜒而上,直达石屋屋顶。 老爷子双手掬着香,恭敬地立在神龛前的蒲团后,作了三个揖,三步上前,将香插^进了灰白的香灰炉里,而后又回退三步,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的叩了九个头,一丝不苟。 严澈想去搀起老爷子,却被老爷子一瞪,缩回了手。 老爷子起来后,下颚一撸,严澈知道:该他上了,刚才老爷子是在做示范呢。 等严澈也把老爷子刚才做过的一一做了一遍后,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背着手,严肃的脸色愈发沉重:“你们是不是一直好奇老祖宗不着面?” 严澈一怔,心思转了转,还真是这么着,自打他出生以来,还真没见过那位老祖宗。哪怕是老祖宗的大寿辰(比如满十)到来,回来祭拜的严氏子孙也只是在宗祠跟前摆酒,并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老祖宗真的出席。 “咱们严家啊,唉……”老爷子微微摇头,话没说下去:“今天呢,我在这里挡着严氏一族所有祖宗的面,还是跟你把话说了吧。” 严澈迷惑了,老祖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难道严家还真有什么大秘密? “你的那些事,我也不多问,你要掩着就给我掩实了,半点儿缝缝也别给我露出来。”老爷子斜了严澈一眼,果然看见严澈脸色一变,抿紧了嘴唇……心底却还是有些遗憾:这孩子恐怕是真的不会说。 “你放心,我也不会套你话。”微微喟慰,老爷子继续道:“今天来,我是把严家的责任跟你说说。” 听到这里,严澈整个人的警戒起来,盯着老爷子:“老祖,严家的责任还有大伯呢。”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没出息”的严澈,老爷子脸拉得老长:“有你大伯,你就不是我严家子孙了?严家于你就没责任了?” 严澈嘴角抽抽,他是越来越发现这些长辈一个比一个无赖了,其中严元照老爷子为最。 “哼。”不满地哼哼一声,老爷子对严澈没有驳嘴有些得意:“身为严家子孙,严家就是责任,无论任何人,都有份。” 点点头,现在严澈敢顶嘴么?指不准一会儿老爷子就该指着祖宗牌位教训他了。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老祖宗。”老爷子见严澈乖巧了,脸色也好了一些。 严澈一直觉得吧,严家湾就是严家湾,一个普通的宗族村子罢了,特殊的,充其量就是严氏一族居住得相对集中一些,大事上团结一些……和其他的宗族村子比起来,没什么不一样的。 当然,那是今天之前的认识。 只不过,当严澈看见严元照在神龛一旁不起眼的石台上摩挲时,心思却变得复杂起来。 果不其然。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7 老爷子摩挲一会,手一施力,严澈就感觉到了地面的晃动。 晃动持续了两秒钟,然后……严澈目瞪口呆。 完整的石壁上,居然在一阵沉闷的“呲咯啦啦”声后,露出了一个仅够一人进入,宽五十厘米,高不到两米的石门。 老爷子回头看了一眼愕然呆滞的严澈,眼底闪过一丝得逞:想当年,他不也是这么模样,而后被老祖宗戏谑一番么?真好啊,终于又见到一个了。 不过,老爷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露出来? “傻了?还不快跟我进去?”老爷子脸色一沉,掩下得意。 宗祠下有暗道没错。 不过不是严澈想象的那样——里面有宝藏。 随着严元照的脚步,严澈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跟在老爷子身后。 老爷子没点亮一盏灯,严澈就在身后停顿等待一刻,亦步亦趋,绝不离老爷子半米远:天知道,他激动的同时,也害怕着这一片黑暗。 不知道走了多久。 严澈只记得老爷子点了一路的灯,他脑子一片空白地跟了一路。 终于,在严澈觉得空气不再是闷窒,变得湿润时,面前也不再是仿佛没有尽头的密封长廊,跟随者老爷子的脚步转了个弯,严澈就发现里面居然多了一个空旷的巨大大厅。 大厅四周的石壁一米处,是一阶阶造成石梯的石台,上面有序地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牌位,每个排位中间都有一个巴掌大的白瓷坛子,照射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光线下,居然反衬着淡淡白光。 而大厅之中,有一个方方正正,约有七八平米的石台。石台前摆放着三个蒲团,不同外面宗祠的那个暗红色绒布蒲团,这个蒲团居然是金红色的草编蒲团。 严澈只知道老爷子在拐弯,见到那个石台后,立刻大步上前,跪倒在石台前的蒲团上。 这个时候,严澈才发现……石台上,居然端坐着一个银发银眉银须,却面色红润的老人。 ——这就是那个神秘的老祖宗?!就一直不吃不喝坐着这里?!不是……神仙?!…… 真正的“老”祖宗 看着严元照五体投地地对着石台上的人施了三个叩拜,严澈震撼的心思渐渐回笼,也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位“老祖宗”,以及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明媚光线,打量着这四周的一切环境。 老祖宗之所以被称为老祖宗,严澈却发现石台之人除了须眉染霜披散在肩,白到一种似是圣洁的透明之外,闭眸端坐的老祖宗面色红润,五官容颜不逊于他这个年轻人,不见丝毫老人的褶皱沧桑,反而有着淡淡的光泽。 仔细看去,石台之人五官英朗坚毅,棱角分明,严澈发现,这人的五官隐隐约约之中,居然有几分和严国强等人相似的棱角——特别是鼻梁与眉心之间,都有深深凹陷,却不是一般人的那种塌鼻梁,凹陷得十分有立体感。 再仔细看去,严澈还发现石台之人,穿的并不是如今的服饰,而是对襟左襟压右的秦汉墨绿深衣长袍,随着他端坐的姿势,袖摆工工整整地铺散在石台之上,无半丝褶皱,一丝不苟。那下颚长长的银须,不多不少,刚刚垂到两手轻握腿腹之间,遮住了那双手。 而石台之人身边的石台上,四个角,八个位,各自摆放着奇怪形状的灯盏,似青铜,更似墨玉,颜色与服饰十分相近,都是深色,只是灯盏里只有一截灯芯,并不见点燃,也不见灯油。 “这就是我们的老祖宗。”严澈还在打量那石台之人,严元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严澈身边,与他一同注视着闭目的那个人,不过,他的目光中更多的是敬仰。 “我们……的老祖宗?”严澈喃喃声道,似询问,更似疑问。 “嗯。”严元照点点头,目光严肃认真:“是我们严氏一族真正的老祖宗。” “真……正的老祖宗?”严澈诧疑,侧目望着严元照。 严元照侧首,看着严澈,认真而坚定地点头:“对,我们严氏一族,就是这位老祖宗的子嗣后裔。” 闻言,严澈心底咯噔一下:“不是说……不是说……”不是说这只是廷字辈的老祖吗? 严元照淡笑,蠕首:“严家有个秘密……秘密就是老祖宗。” “老祖,我……我有些迷糊了。”严澈觉得眼睛真的变成了漫画中的蚊香圈,真的有些发晕。 “哦。”看了一眼严澈的表情,严元照笑了笑,拍了拍严澈的肩膀,示意跟着他来到石台前,指了指那蒲团,道:“来,先给老祖宗拜一拜。” 严澈踌躇了两秒钟,最后还是依照老爷子的吩咐,跪倒在蒲团上,这才发现……那蒲团看似草叶,其实是无数花瓣拼凑,松松软软,带着干燥的一股幽香,一股严澈从未闻过,特别醒神的幽香。 规规矩矩地学着刚才严元照五体投地的叩首,严澈也拜了三拜。 起身时,严元照已经拉过了两个蒲团,摆放在石台之前,眉目愉悦地顾自坐在一个上,同时也示意严澈坐在另一个上。 严澈瞄了一眼严元照,又瞄了一眼石台上的人,心讨:好嘛,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坐姿。 似乎感觉到了严澈的目光,严元照眉头一抬,道:“看什么看,你来看过这里,以后你也得学学‘坐姿’。” 严澈囧然,不会要我学这个坐姿吧?! 严元照点点头:“就是这个‘坐姿’。” 撇撇嘴,严澈想要知道“秘密”,所以乖巧地端坐蒲团上,三“人”的坐姿一模一样。 “你知道咱们严家人为什么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守居严家湾吗?”严元照开门见山,盯着严澈问道。 严澈愣了愣:“难道那些传说,还有您刚才是故事都是真的?” 严元照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斜了严澈一眼:“亏你还是大学生,居然这么迷信。” 严澈再次囧了,指了指石台上的人,又指了指自己:“老祖,这个情况,孙孙不想迷信也不行了吧?!啊,老祖,老祖宗他……”活的? 顺着严澈所指,严元照目光崇敬地看了一眼石台上的人,微带遗憾地说:“要是老祖还活着,你认为咱们严氏一族能衰落成这样么?” “啊?”不是吧,这是死人?尸体?严澈骇然抬头,无论任何角度,还真的看不出那端坐的人,居然……是一具尸体。 “不许没规矩。”严元照狠狠地喝止严澈此刻毫无形象地张望:“那是老祖宗,是咱们严氏一族血脉传承的先祖。” 咽了一口唾沫,严澈缩了缩脖子,第一次举得老爷子的气场真的太“凛冽”:“呵呵,老祖,我,孙孙不就是好奇么。”严澈自打跟着严元照进了这个神秘的地方后,下意识地就把“我”改成了“孙孙”,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这样做是必然的。 满意严澈此刻的乖巧,严元照微微颔首,淡然一笑:“咱们严家有一个秘中之秘,就是老祖宗。” 严澈了然。 “还有一个秘中之秘,就是老祖宗身份的构织,与守祖灵。”严元照直愣愣地看着严澈,严澈有些脊背发寒,下意识地又咽了一口唾沫,等待老爷子的下文。 严元照抬手指了指右手边最新的一个牌位,严澈顺手看去,瞳孔微微一缩,牌位上正写着“严氏祭廷宽字集雨之位”,旁边一如先前所见,摆了一个白瓷罐。 “那个就是集雨叔的牌位。”严元照眼神有些飘忽,似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又道:“你聪慧,想来应该是明白一些原由了吧?” 严澈点点头,又摇摇头,迷惑愈发浓郁的眼神看向严元照。 “没错了,这就是咱们严家的秘密,承延了一千多年的秘密。”严元照淡淡地看了严澈一眼,继续道:“严氏子孙,每隔四代就要出一位守祖灵的人和一位净陵人,集雨叔就是守祖灵的人,而我,就是那个净陵人。” 严澈愕然。 “守祖灵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吃不喝跪在这里,你怕什么?”严元照瞪了严澈一眼:“先前在狗儿山跟你们说的故事,真假参半。严氏一族确实遭遇过许多次灭族之祸,不过,之所以血脉延续至今未断,大多都是因为守祖灵的人。” “守祖灵的人?”严澈不由出口,有些一直迷惑的东西,似乎渐渐的清晰了……比如,严河。 “想到了?”严元照满意地瞄了一眼严澈,目光有些迷茫地望向石台之人:带他进来,不知道是对是错。 “老祖,我,我二哥……”严澈有些激动,脑子也有些混乱。 点了点头,严元照继续道:“没错了,严河就是下一任守祖灵的人。” “守祖灵的人选,按理来说,是不可以在严家湾停留时间太长的。只是你大娘去世太早,你二哥怜你嗲和你大哥在家忙不过来,因此到了及冠之年,也未能走出严家湾,直到……”严元照默了默,话没说下去。 “老祖,我……孙孙不懂。”严澈心下黯然,心底不自知地飘过一缕哀伤。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8 “说是守祖灵,其实,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一缕严氏血脉在外。”严元照有些不敢看严澈的眼神,说来说去,都这么多年了,他……还真觉得祖上定下来的规矩,真的挺残忍:“老祖宗要有个合适的身份掩饰,因此,老祖宗就会代替那一代守祖灵的人在严家湾活下去……不然,不单咱们严氏一族有难,更保不住老祖宗的仙体。” “意思,意思是……不到选定下一任守祖灵的人,我,我二哥就一直不能回严家湾?一直不能见嗲?”严澈激动了,按捺不住愤怒,怒火的目光望向石台上的人,不,应该是说一具活死尸。 严元照扭开了头,不想看到严澈的愤怒……当年,他也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愤怒,因为……严廷宽,正是他的胞叔,一个从出生被选定作为下一任守祖灵的人后,就被抛出严家湾,称为“弃儿”的亲亲叔叔。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严氏一族血脉传承下去,为了保住老祖宗这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那喷薄的怒气,严澈平息了下来:“老祖,对不起,孙孙……”有些激动了。 轻轻摆了摆手,严元照仿佛一息之间衰老了许多,颓然地抬起头,再次目对严澈:“本来,不该带你来这里。” 严澈静静地等待下文。 “但是,你看,你考上大学的时候鸡冠山的变化,如今更是……齐王山都活了,所以,严澈啊,我想,要打破这个规矩,你……或许可以。”严元照眼底升腾起一丝希望,熠熠生辉,仿佛璀璨的星辰,望着严澈。 “我?”严澈怔愕。 严元照点点头,从蒲团上爬了起来,走向石台——严澈这才发现,石台前,居然也有一个暗格,严元照手指在跟前一处按下去,出来一个仿似抽屉一样的石暗格。 从里面拿出一张黑糊糊的东西后,严元照双手激动得有些颤抖,走回了蒲团上,盘腿坐下,将那块黑糊糊的东西递到了严澈的面前。 严澈不解,望了望严元照手中黑糊糊的东西,又抬头望了望严元照:“老祖,这是……”什么? “羊皮。”严元照并没看严澈的疑惑,而是激动地盯着双手捧着的东西:“这是羊皮,老祖宗留下的羊皮。” 哈?羊皮?不该是什么竹简之内的吗? ——“金山复,暗渠明,吾之水言氏一族释矣。” 严澈看着羊皮上明显的字迹,以及内容,再次瞠目:小篆体?!水言氏?! “嗯,咱们严氏一族,并非真正的中土人士。”严元照看着严澈的疑惑,抬头望了望石台上的老祖宗一眼:“老祖宗自己也不知道先辈是如何来到中土,只知道咱们先前的姓氏为水言,而后在始皇帝才改成了严姓。” 额—— 始皇帝……秦始皇?! “嗯,就是秦朝始皇帝。”严元照颔首承认:“咱老祖宗就是先始皇帝五年仙逝。” 严澈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接受不能。看了看石台上的“老祖宗”,心下震撼:这,不就是“活”了快两千年的尸体?严家的老祖宗?! “别瞅了,老祖宗早就仙逝了。”严元照有些头大,明明是一个聪明的孙孙,这会儿怎么这么个模样? “老祖,老祖宗这个样子,不会就是真服了什么尸身不毁的‘仙丹’了吧?”严澈有些语调结巴,秦始皇那点儿事,历史上可是记载的清清楚楚——比如,秦始皇怕死,到处求长生不老的仙丹,才有了徐福出海寻仙药,弄出一个曰本大和。 严元照闻言,脸色一沉,面上居然带了一丝戾色,道:“哼,如若不是那徐氏君房蛊惑始皇帝,怎么会有咱们严氏一族今时今日的守祖灵一事!!” 啊,还真是?!严澈傻了。 “什么仙丹,那些全是剧毒药丸,要不是始皇帝赐了老祖宗那个东西,老祖宗会死?会成咱们严氏一族如今这个样子?”严元照狠狠一甩手,衣袖与衣服擦出了“唰唰”的愤慨之声。 “老祖宗……就是服食了仙丹,啊不,丹药才死了?才出现如今这尸身不毁的样子?”严澈悄悄瞥了一眼严元照,目光落在仿若活人一般的石台端坐的老祖宗身上:天呐,这也太神奇了吧!! “哼。”严元照的怒气依旧未平。 看着石台之人。 严澈突然一滞,木木侧首,小心求证:“老祖,您,您的意思……难道是……严家湾的责任,带我来的目的……就是要保护尸体?!” 严元照闷闷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咱们严氏一族为什么久居严家湾不离开的原因之一。” “之一?”还有之二? “对,刚才羊皮上的内容,你也看见了吧?”严元照兴致回笼,脸色好看不少。 “那个‘金山复,暗渠明’吗?”严澈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更不懂什么“吾之水言氏一族释矣”包含的寓意。 严元照点了点头,拿回了严澈手里黑糊糊的羊皮纸,小心地收好,再放回了石暗格里,坐回蒲团上:“知道始皇帝兴修长城与皇陵之外,还修了一条灵渠吗?” 严澈点头,秦始皇那时兴修的灵渠可是世界上最为古老的运河之一,如今不知多少人对这个褒贬掺杂的始皇帝又爱又恨。 “知道咱们灵渠镇为何叫灵渠镇吗?”严元照又抛出让严澈思考的疑问。 “额……不会是……” 严元照颔首:“始皇帝的灵渠,其实有两条,一条阳渠,还有一条暗渠。咱们老祖宗,就是那个负责暗渠的人。” 哦,不是吧?!严澈彻彻底底的觉得自己历经了一次沧海桑田的巨大洗礼,有些麻木,又有一些当机:“老祖,您不要告诉我,那所谓的暗渠,其实就在咱们这里吧?!” 这回,终于看见严元照摇头,严澈心下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还好。 “不过,也没差。”严元照在严澈松气的时候,不阴不凉地抛出一句话,如若坐在凳子上,严澈估计该摔下凳子了。 “之所以灵渠镇叫灵渠镇,老祖宗又带着我门居守这里,再加上这‘金山复、暗渠明’的预示,暗渠应该就在我们这附近没错。”严元照食指无意识地抠起了衣边的线头,望着石台上的老祖宗道:“听先辈们说,老祖宗修葺好暗渠之后,暗渠的址地与内里详尽图纸在送去始皇帝的路上被劫,因此,始皇帝下罪老祖宗,赐了老祖宗……更是让老祖宗子嗣后辈寻找暗渠,找不到暗渠,咱们严氏一族永远也逃脱不了……” 严元照的声音越来越小,严澈的耳朵为了听清严元照的话,脑袋也越来越靠近老爷子。 嗵—— 严元照的话音没了。 严澈也一头磕在石地板上,生疼生疼。 揉着估计起包了的额头,严澈有些悻悻。 “不过,你看啊,这次齐王山显金山,我觉得,这事儿有谱。”严元照压根儿就没理会严澈磕起包的额头,再抬头时,严澈又看到了老爷子闪着光的双眼,灼灼地盯着自己。 “我不过问你掩藏的秘密,但是你是严氏一族子嗣,你的血缘的要你必须担下严氏一族的责任。”严元照不容严澈置疑,强势地继续道:“就算不为了严家人,为了你二哥严河,你也必须但其这个责任。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帮得到的也不多,能帮多少是多少。” 严澈觉得冒冷汗:这是帮他么?这明明就是强推责任,强制上任啊! 不过,转念一想,想到二哥严河,严澈还是选择了默认:责任么? 想想雾戌山山下的老父亲过年时的醉酒伤感,想想大哥提及严河时的欲言又止,再想想张尝话中有话,故事中有故事的忿然,他那是在为二哥不平,却也在为二哥不能亲自尽孝道时,悄悄地站在了老父亲身边……想到了从小到大都被大哥二哥保护着的自己,除了理所当然的接受他们给予的感情外,自己居然自私得从未想过他们,关于他们的点滴。 什么“金山复、暗渠明”,什么“吾之水言一族释矣”……都不是严澈想要去理会的,他要的,只是一家人简简单单,和和睦睦,团团圆圆地在一起,哪怕是一起受穷,他也觉得甘之若饴,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有了能改变这一切的秘密,他……更希望一家人能团聚。 没有了娘,他还有嗲,还有两个哥哥……这时间感情,有什么比得上血浓于水的亲情来得更亲近的呢? 等到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一摇一晃地,从宗祠走出来时,这才发现,严家湾已经喧嚣掀翻了天。 “咦?这是怎么了?”严元照一顿,看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严家湾,回头询问严澈。 严澈也摇摇头,摊手: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跟着您呐! 两辈人疑惑没多久,自然就有热心人“主动”上前解了惑。 原来在两人宗祠,下到祖祠后进去没多久,齐王山的异象就被人打电话通知了电视台。 这下子,不光市电视台急匆匆赶来,就连省电视台也开了采访车,嘟嘟地赶往了严家湾。 当然,听了风声,随着电视台的人赶来的还有不少专家学者。 虽然齐王山不是真的金山,但是……齐王山上开满了什么花啊? 那可是金灿灿的金茶花! 金茶花是什么? 斜雨田园箬笠新_169 金茶花可是堪称植物界的“大熊猫”啊,全世界能见到几株已是稀罕,这齐王山满山遍野都是金茶花,而且还全部绽放……这等奇闻异事能少得了专家吗?能少得了关注吗? 随着这一车一车的人在柳家潭下车,再不行来到严家湾,跟随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到了最后,严家湾就成了这密密麻麻比赶集还要热闹的地方。 人多了,喧哗声自然就大了。 喧哗声大了,自然看稀罕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这不。 老爷子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熟识的人。 抬头挺胸,面带笑容,老爷子迈着方步,走出了长者的范儿,因为,他身后跟着他这次准备拿来炫耀的资本——严澈。 “哎呀,林老头,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也来啦?” “哟,老宋头,还没蹬腿儿啊?” “哈哈,是曾老师啊,有空来严家湾就多坐坐,吃个便饭再回学校吧!” “喂,老秦头,来了也不找我喝茶?我那可有今年鸡冠山的新茶哟。” “哎哟,瞧我,来来来,这就是我严家的乖孙孙。” “……什么?啊,没错,就是老四家的小三儿。” “对对对,就是咱严家考上大学那个。” “哈哈,哪里哪里,只是小孩子稍微聪明了一点,一点,哈哈。” “哦,学名叫严澈,对对,字嘛,还没来得及取呢。” “那是那是,要入族谱的好孩子,哪能少得了找你李半仙儿取个吉利字?” “好好,你们一会儿过来狗儿山坐坐啊。” “可不是,这狗儿山就是我这小孙孙捯饬出来的。” “哼,什么呀,念了这么多书,就回来搓泥巴,他嗲气他呢。” “呵呵,还行还行,孩子嘛,多年点书,自然比我们这些老骨头长见识。” “好嘞,一会儿过来狗儿山坐呀,喝喝我小孙孙泡的茶。” “呸,富老头,不是我老严吹牛啊,你那茶馆……在喝了我小孙孙泡的茶之后,赶紧关了得了,别出来丢人现眼。” …… 萧辛偐带来的客人 来了一批又一批地电视台记者和专家学者后,严家湾又迎来了一帮一伙的游人观客。 齐王山的金茶花被专家们一致认为是真正的野生金茶花,并且其花色远远超过原定的金色,已经呈金中带灿的极品金茶花,从而影响面大幅度增长的同时,也得到了国际稀有植被保护协会的关注。 因此,鉴于金茶花其珍贵属性,在齐王山金茶花现世之时,国家的法律部门也介入其中,无意识间,齐王山周围已经出现了警戒线,以及保安武警之流,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在齐王山背面出现了几个被窃移了金茶花花株的土坑。 即便如此,依旧阻挡不了大批的游客到来,不能近距离地观赏珍贵的金茶花,他们却都乐意远远看着那一座金山,更甚者,觉得那是一种吉兆,大多数人无不抱着为远观一眼,说不准能改变运气——齐王山的那一山金茶花,已经成了一种吉祥的象征。 不同于趋之若鹜的游客,严家湾人反而醒目地在其中察觉出商机,特别是藤子都。 这几天,随着游客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乡镇府自然欢喜,然而县政府却有了担忧——马上就是庄稼收获的季节,游人大多是来欣赏风景的,若是不加以限制,恐怕今年的庄稼都会毁于这些看热闹的人足之下。 于是,当藤子都不知道在镇上怎么折腾来一辆人力三轮车时,即刻得到了大力的推崇,县政府觉得这样一来,同时解决了他们担忧的两个问题:游客们不用再走那段崎岖的山路,花上十块钱,坐上三轮车就能直接到达严家湾;游客们搭乘了三轮车,自然就不会像无头苍蝇不走小路,乱跑乱踩,糟蹋了庄稼。 因此,藤子都的人力三轮车上路后,县政府大加褒赏后,乡政府即刻遣派技工,再次组装了五十辆人力三轮车,交由藤子都临时管理。 对于这样的工作,藤子都自然不会推辞,尽心尽力地将柳家潭进严家湾的路线改成了灵渠镇至严家湾路线的沿边游赏,并且还从各村组织了一批普通话讲得不错的年轻劳力,进行两天的培训后,开始做起了“乡间导游”兼三轮车司机的工作,乘坐三轮车的车资根据远近距离有了一定的调改。 这样一来,不光把齐王山吸引来看“金山”的游客带去看了“金山”,同时也把游客的目光牵引向了沿边一些田园风景和自然风貌,更有不少人被这一带看似贫困,却比城里多出了不少轻松惬意的民风民情吸引……因此,一小批“农家乐”、“乡间客栈”开始无声无息,悄悄冒了出来。 在游客来观赏齐王山金茶花的时候,有大部分都被严家湾相邻的邬子荡那一片竹林吸引。 你想啊,郁郁葱葱一片,人家户都若隐若现掩在其葱郁之下,再加上邬子荡跟前不远就是一条淙淙流水的豌豆溪……如此一来,游客心目中的写意田园景色得到了一种画面被实体化的感觉,无意间都觉得找到了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雾戌山虽美,虽让人忍不住驻足翘盼,可那是人家的私人住地。 因此,大多游客在看了“金山”后,被这里山水的翠郁清灵勾住了脚步,不忍急急离去时,都开始挪步去邬子荡周围走走转转看看。 这样一来,就经常出现有人花钱在邬子荡吃一顿粗糙便饭的情形,而且,随着齐王山的名气越来越响,再加上严家湾与邬子荡共同经营的蔬菜大棚也小有名气,游客更是对这里的饮食大放其心……就开始有游客建议邬子荡怎么不弄一个农家乐之类的?那样既方便了游客的用餐地,也给了游客一个休憩的地方。 邬子荡人一听,还真动了心思。 邬子荡的话事人邬拥军在武少康的暗示下,急冲冲地过了严家湾,就着实情和严国昌等人说了一遍。 严国昌自从经历了前面那大大小小几件事后,也变得谨慎起来,万事先和老爷子商量,不再轻易做决定。 于是,就带着“有想法”的邬拥军找到了严元照。 听过邬拥军的想法,严元照想了想,打发了看热闹的人,转身就带着邬拥军和严国昌去了雾戌山,想着严澈在外面呆过,见识自然多不少。 从严澈那里了解到什么叫“农家乐”后,严元照这才眉开眼笑,觉得这好像也不错,手重重地落在膝盖上,拍了板:“成,在邬子荡选几家,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弄个农家乐试试看。” 等到邬拥军前脚喜滋滋的离开后,后脚老爷子一把揪过严国昌,三人头靠着头,嘀嘀咕咕了一阵后,严国昌也飘着离开了。 于是乎。 没过两天,再次来到严家湾的游客就发现邬子荡和柳家潭也有人家户打开大门,一阵阵饭菜香味飘了出来。 而严家湾,看似一成不变,其实在湾头的大榕树下,多了一个专司喝茶休息的小茶棚。 茶棚规模很小,甚至很简陋。 无外乎就是在湾头榕树下打一个遮阳避暑的凉棚,摆了十来张桌凳,再搭一个简便的土灶台,好让过往的人亲眼看到煮茶的过程,也看到了茶水清澄碧绿,茶香郁郁。 湾里一些闲暇老人这时也拿出了在家藏出灰尘的行头,坐在茶馆里吹拉弹唱,闲聊大话,以另一种特殊的乡土悠闲惬意的农家气息吸引着游客们驻足,或是过去坐着喝一杯本地土茶,听一段无登大雅之堂的乡间野调儿,吃一盘不算精致的野味小吃,打一圈无关输赢的小麻将…… 严家湾的土茶,也因此逐渐出现一种诡异的高涨的销售量,甚至还有了“供不应求”的趋势。 而茶棚的桌椅板凳也开始出现“跟不上”的情况,经常有人站着排队等候,为的就是坐在简陋的茶棚里感受一下。 渐渐地,严家湾也出现了最原始的,借住形式的小客栈。 来观赏金茶花的游客们,从开始的走马观花,看完就走的流水赏风景形式,变成了在严家湾小住几日,感受这悠闲的乡间人文,放松长久以来工作中积累的压力。 相比严家湾的改变,雾戌山依旧清幽安宁,严国强严国盛哥儿俩依旧把两家的农活儿拼成一家的来做。 只不过,少了藤子都这个壮劳力,严澈开始和张超英一起上山给果树定量喷水。 闲下来之后,严澈开始寻思。 齐王山的变化,严澈不能说和自己没有干系,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到底是哪一个环节致使齐王山出现这一异景。 嗯,当然,容他严澈如何聪明,也绝对想不到他稀释放在院子里的碧水,早被老爷子着令严国强严国盛“狸猫换太子”,全都背到鸡冠山,倒入了鸡冠山湖里。 更想不到齐王山的根基水源正是来自那鸡冠山湖,而鸡冠山湖的新“养料”,正好使“死亡”的齐王山复生,地底下枯死多年的金茶花枯木逢春,再现许多年前“金山”的景象。 这一切不得不说真的是凑巧,老爷子只是想保住严澈,才做了这么一个“浪费”的举动,没想到这下彻彻底底将大家对雾戌山的注意拉到了齐王山。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0 如今齐王山的变化,还真的没有人再来怀疑雾戌山的突变,更没人关注捯饬雾戌山的严澈……这一切,不是凑巧是什么? 严澈想不明白,不过,转眼间,心思又回到了祖祠中的老祖宗身上。 老爷子的意思很明白:灵渠镇,或者是吉兆县有一条秦始皇修建的暗渠。老祖宗的意思就是要找到暗渠……或者说,暗渠有着什么大秘密,一个关乎严氏一族的大秘密也未曾不可。 想着那个存了近两千年还没腐烂的老祖祖的尸身,严澈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心讨:尸身不腐也就罢了,看那情形,简直就是一个活人,不会过个一些时候,还真能死而复生吧?! 这么一顿胡思乱想,严澈还真把自己给吓着了,一连做了两天噩梦,无一不是老祖宗来“找”他。 这不,弄得这几天严澈严重失眠,脸色惨白如鬼,眼底下黑赶上一个现成的墨镜了。 无奈地自嘲了一番胆儿小,严澈靠在葡萄架下的凉椅上,吹着暖烘烘的微风,听着竹笕敲击的清脆声响,昏昏欲睡。 说实在的,藤子都不在,好像还真有点寂寞了…… ……啊呸,怎么可能,只是有点觉得清静了,对,就是院子里清静了。 唉,春秋兄妹怎么还不放学啊?也该到暑假了吧?!不知道严家陵这小子是不是回严家湾过暑假…… “严澈,严澈,在不在?”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哎哟,大胆,是我,是我,别啄别啄。”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嘶嘶,是我,不是坏人,别啄,靠,疼死我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别追,别追,我不进去还不成么?哎哟——” 恍惚间,严澈突然听见大门外一阵叫嚷喧哗,不由睁开眼。 好像,声音挺熟悉的?! 额……好像是失踪多时的萧辛偐?! 他怎么来这里了?! 额……好像被大胆啄了……(_|||) 严澈刚走到大木门,果真就看到大胆追着背了一个大背包,举着一个行李箱的萧辛偐乱跑乱跳的情形。 嘴角抽了抽,严澈真是打心眼儿里不待见萧辛偐,总有一种这人知道所有事,透析所有事的错觉,任谁也不喜欢自己被人看个透彻,严澈觉得萧辛偐讨人嫌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胆,回来。”看着萧辛偐被追狠了,严澈这才不紧不慢喝了一声,大胆瞥了那跟猴儿似的萧辛偐一眼,隐约还带着蔑视后,“咯咯咯”叫着,欢快地跑回了严澈身边,那鸡脑袋撒娇地开始在严澈裤腿儿上磨蹭起来。 这一幕,看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严澈,你家都养的什么宠物啊?”萧辛偐狠狠抹了一把汗,十分无力。 严澈微微弯了嘴角,也不理萧辛偐,只是低头看着还在撒娇的大胆……大胆似乎知道“主人”在注视它,磨蹭得更带劲儿。 “咳咳咳……”不甘于被无视,一个咳嗽声响起。 严澈一怔,抬头一眼,眼眶就微红,变成了狠狠地白眼一翻,恶狠狠地道:“成啊,来了也不打电话,那你就在这里站着吧!” 说完,严澈转身就要往里走。 那个咳嗽地人,三步并作两步,飞身化作某种猫科动物一扑,死死拽住严澈……的大腿:“小澈掣,乃好绝情啊啊啊——” 大胆看到这人一扑,吓得“咯咯咯”飞出好远:妈呀,疯子来了!!! 这时,湾头榕树下的茶棚里,无数游客只看见对面雾戌山的大门前,一个长相俊朗,十分高大的青年男子像狗一样抱着令一个面目隽秀,身形修长纤细的年轻人——雾戌山庄的主人,几乎“摇尾”讨好,而两人身边站在另外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则背着大包,拧着大箱站在一旁黑着脸抽搐。 “哎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有游客好奇。 “哇哇哇,不会是负心郎想吃回头草,回来跪地求饶的吧?”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拿出手机,咔嚓咔嚓一通拍后,与犹未尽:“天呐天呐,这么多美型,早知道就早点妥协,跟爸妈来这里了,哦呵呵呵呵。” 周围喝茶的人一顿抽搐,女孩的母亲揪着吃点心的筷子就往女孩头上一敲:“咋呼什么呢?见着男人怎么就乱拍?我没教过你什么叫矜持吗……” 女孩的父亲见这个情形,尴尬一笑,直接扭过身,假装和这母女俩不认识:丢人啊,真是丢人啊,真是太丢人了啊!!! 像死狗一样抱严澈大腿的人,正是严澈大学的室友兼唯一的死党好友——老宅。 老宅原名翟让,因为总爱猫在屋里看动画漫画打游戏,自称“御宅一族”。 再加上经常因为通宵打游戏而罔顾个人卫生,经常弄得满面胡茬一身邋遢……在严澈第一次来到宿舍,见到这个室友时,不小心当成了看管宿舍的电工大叔,礼貌地喊了一声“大叔好”后,因此,老宅就成了老宅。 等到把死狗拖进了院儿里,严澈也热出了一身汗,而死狗一进院子,就被雾戌山的景色吸引,抛弃了严澈的大腿,开始跟野猴儿似的到处乱钻乱跑,当然,屁股后面还跟着连追带赶的大胆,雾戌山一番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看着翟让被大胆追跑远后,严澈嘴角的抽搐还没回转,斜了也在打量院子的萧辛偐一眼,道:“把老宅的行李放下,坐着休息一会儿吧……估计,老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萧辛偐笑了笑,把翟让的行李放到了葡萄架下的凉椅旁,自己也做到了凉椅上,解开衬衫的领口,拿起几上的蒲扇,一点也没有客人自觉地呼啦呼啦地扇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严澈,斜了斜地上的行李,道:“啊,麻烦你了。” 这样的情形,看得严澈嘴角抽搐得更严重:好嘛,怎么遇上的全都是厚脸皮的人? 严澈把翟让的行李放到了藤子都房间旁的空房间里,又拿了一床干净的床单枕头和薄毯,给翟让的新住处打理一番。 出来时,看到萧辛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茶叶,正优哉游哉地坐在葡萄架下喝茶吹凉风,那惬意的表情看得严澈觉得牙根发痒。 “喂,你一直这么不客气么?”严澈咬牙切齿讥讽道。 “啊?”萧辛偐睁开眼,看了看严澈,笑成了眯眯眼,不紧不慢地道:“在人家家里做客,太客气是很不礼貌的,是吧?” 是你妹。 翻了翻白眼,严澈气闷地看了看天,这才发现折腾一番,太阳有些偏了。 想着春秋兄妹该要放学了,老父亲也该下地回来了,嗯……藤子都估计也已经往学校赶,准备去接春秋兄妹了吧?! 于是,严澈也不再搭理萧辛偐,在萧辛偐得意的眼神下,不冷不淡地睨了他一眼,进了灶房:不用想,这厚脸皮估计今晚是不会挪脚了。 因为翟让的到来,严澈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毕竟,看翟让的行头,估计是回国后,直接就过来自己这边了。 想着在电话里抱怨外国吃不饱的翟让,严澈笑了笑,捡了几样翟让喜欢的食物,准备做几道翟让喜欢的菜,给这可怜的娃解解馋。 灶房里叮叮当当一阵忙,知道严国强回来时,严澈的晚饭还没做好,张超英就坐到了灶前,帮着严澈添柴火。 严国强见到萧辛偐的到来也听新奇,严国盛眼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开饭,和严国强简单的抹了一把身子,拿了棋子就拉着萧辛偐往池塘方向走——准备在草停下和萧辛偐“切磋切磋”。 “三儿,小萧什么时候来的啊?”张超英瞥见院儿里空了,添了一把柴后,问着正在低头切腊肉的严澈:“那个小藤隔壁屋是你收拾的?小萧也要在咱这住?” “婶儿,是我的大学同学来了。”严澈抬头看着张超英笑了笑:“嗯,就是那个帮我们大门上写字的那个同学。” “哦。”张超英这才想起来,好像严澈有个同学的爷爷挺厉害,官儿也挺大,门口的字就是让人写的:“就是……那个?”张超英手指指了指天,说得有些鬼鬼祟祟。 严澈看着张超英这个动作,突然觉得自家婶子真的挺可爱的,点了点头:“嗯,不过婶儿,老宅……啊,我同学叫翟让,他不喜欢人家说他家的情况,记得不要提。” 张超英点点头,心里默记了一下“翟让”这个名字,说起来,严澈回家快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他的大学同学来……张超英觉得应该好好招呼招呼人家。 “婶儿,你也别太紧张,就把他当成我这样对待好了,这小子是蹬鼻子就上脸的货,别太迁就他。”想着翟让的性格,严澈觉得还是提醒一下家里人好一些,免得这小子弄得自家家里乱七八糟。 张超英闻言反而笑了,带着浅浅责怪,道:“三儿,那才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别总是这么心重,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不是?” 严澈一怔,有些别扭:“我,我都长大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1 灶房里,严澈还在和张超英说着,就听见院外又传来喧哗。 这次,好像是有人打架了。 “三儿,这是怎么了?去看看。”张超英拍了一下膝盖,拍落膝盖上的草屑,有些焦急:“我听着声音好像是小藤的。” 严澈切肉的菜刀一顿:“藤子都?” “嗯。去看看,别是有游客来闹事了。”张超英站起身:“赶紧,先别切菜了,咋能叫人欺负上门儿了。哎哟,不好,好像是小秋的声音。” 果然,严澈听见沈秋的痛呼声和沈春的哭喊声,“咣啷”一声,菜刀一丢,先张超英一步,夺门而出。 “闺蜜”老宅 严澈急匆匆出去,看清了外面喧哗打架的源头后,眉头一拧,让开身,给张超英上前后,悄悄拉着春秋兄妹就往竹楼方向走。 沈秋不认识翟让,看见藤子都和陌生人打起来,自然不会轻松地让严澈带回去,小小眉头皱得老高,小嘴儿抿得死紧,圆溜溜的眼里瞪出来的居然是护犊的坚定。 严澈低头看到沈秋的模样后,按耐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掐了掐沈秋气鼓鼓地小脸蛋,一把抱起沈春,牵着沈秋地手,冲着在门口打得难分难解,一身狼狈,满头草屑地两个人喝道:“回家洗洗吃饭了。” 说完,严澈就带着两个小的准备回去吃饭了。 果不其然,在严澈一声后,几个人都喊拉不开的两人,居然哼了哼,不甘心地放开了彼此。 藤子都眼见严澈抱着已经不再是那么轻巧的沈春,手背往淤青的嘴角一抹,上前就准备接过严澈手里的活儿。 只不过,藤子都快,可还有人比他更快。 翟让一步跃过藤子都,紧贴在了严澈身后,末了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攀着严澈的肩膀就开始撒娇:“小澈澈,这个人渣怎么在这里啊?” 严澈身子一怔,回头张望,发现长辈们还在门口“发呆”后,剜了翟让一眼,低声道:“嘴巴注意点儿。” 翟让了然,瞥见身后的藤子都时,眼底不屑的情绪蒙上了阴霾,冷了几分。 感觉到翟让的情绪,严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老宅,饿了吧?” 明显的转移话题……翟让没说什么,只是耸耸肩,很快又恢复了原形,捏了捏对他还带有敌意的沈秋的小脸蛋,亲了亲爬在严澈肩上,含着手指头,瞪着圆溜溜眼珠子好奇打量他的沈春的嫩嫩额头,道:“饿,饿死我了,老外的食物简直不是人吃的,小澈澈,自打咱毕业,你走了后,你看看,我都瘦了~~~~~~” “叔叔不羞,你比我三叔还胖一圈呢!”沈春原本含在嘴里的手指拿了出来,指着翟让,用着字正腔圆、稚声稚气地声音,轻易地就戳破了翟让地谎言。 翟让一愣,严澈一顿。 “噗哈哈哈哈……”身后地藤子都毫无顾忌地爆笑出声。 晚饭的气氛挺诡异。 严国盛从严佳美那里知道萧辛偐,也大约知道这个人不像表面那么平凡,因此,对萧辛偐来到雾戌山,还有着要住下的举措有些摸不准。 至于藤子都,目光游离在餐桌与严澈脸上,趁着空挡时,也不忘斜眼儿狠狠地剜一眼拼了命给严国强献殷勤的翟让,总觉得自己“地位”似乎受到了威胁。 萧辛偐享受着张超英热情地夹菜的同时,目光也会在不经意之时扫过翟让,一脸傻气的笑在严澈眼里更是显得阳谋阴谋重重。 张超英给萧辛偐夹菜,也不忘给沈春喂一口饭,嘴里还要招呼殷勤的翟让:“多吃点,多吃点,我家三儿做的菜可好吃了,多吃点哈。”忙得不亦乐乎。 翟让这个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二皮脸,自然是咧着嘴,夹一筷子菜给严国强后,再给自己夹一大筷子入口,“呼呼”地刨一口饭:“婶婶放心,好久都没吃过小澈澈做的饭菜了,我早就饿了几个月,就等小澈澈的这顿饭了。” 看着翟让夸张的动作,严国强也笑了。他的心思真的很简单,简单的就因为儿子终于有同学来探望而为儿子开心:这个就是三儿经常提起的同学啊! 严澈嘴角抽了抽,给一直瞪着翟让,小眼珠子也不嫌累得慌的沈秋添了一筷子菜后,翻白眼道:“赶紧吃吧,瞧你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比我家春儿还不如呢。” 沈春抬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圆溜溜地眼珠子里透着得意,嘴里咀嚼饭菜的声音也更响了。 “叔叔,你看,小澈澈很不可爱对吧?”翟让嘴一嘟,委屈地捧着碗看向严国强:“叔叔,你都不知道,老外的饭菜就跟猪食似的,我饿了这么多日子,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念小澈澈做的饭菜。你看看……”说话间,翟让用拿着筷子的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又掐了掐自己的腰:“叔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瘦了啊。叔叔,我真的好可怜啊 ——” “噗——” 旁边几个没忍住的人,不约而同快速扭转头,米粒无一不从鼻孔喷了出来……额,这个绝对是高难度。 晴夜星明。 伴着夏夜虫鸣,雾戌山山顶两个猩红的火点一闪一闪,似灭非灭。 藤子都和萧辛偐站在山顶草亭下吹着悠悠夜风,很是惬意。 “那只炸毛的猫……就是当年你离开的原因吧?”藤子都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浓浓的的烟雾后,侧目看着萧辛偐。 忽明忽暗的萧辛偐的脸,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说说看?”藤子都锲而不舍,八卦模式大开:他想套一点儿翟让的秘密,揪翟让的小尾巴,好觉翟让不要再在他面前猖狂,嗯,更想知道为什么翟让对他这么大敌意。 “……嗯。”一口吸掉手里最后一口烟,萧辛偐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用脚碾灭,呼出一大串串得十分好看的烟圈儿,望着远处看不清的连绵山景:“呵呵,当初走得潇洒,走了之后……才发现……”拍了拍胸口:“这里,是多么的不甘。” 说完,萧辛偐的手,重重地在藤子都肩上拍了两下:“藤少,有些事情,真的是‘一招错,满盘皆输’,真的。” 藤子都默了默,有些不想看清萧辛偐的表情,他后悔问萧辛偐和翟让的事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他将会比此刻的萧辛偐还要惨。 绝对,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张罗着春秋兄妹睡下后,严澈一回屋,发现翟让居然在他屋里,正在摆弄他那部笔记本电脑。 “睡了?”看到严澈进屋,翟让推开电脑,收起平常那副嬉笑的脸,转过身看着严澈。 “嗯,睡了。”严澈微微一笑,在翟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后,坐到了翟让身边:“你过来怎么不打电话知会一声儿?” 翟让扭着脖子,直愣愣地看着严澈,眼神儿……却很涣散。 似乎觉察出翟让的不对劲儿,严澈微微拧了眉头,眼底不自主地浮现一抹担忧:“老宅……你不适合这个表情。”你不适合魂不守舍,你就该是那个天生没心没肺地快乐着的人。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跟萧辛偐一起来这里?”垂下眼睑,翟让嘴角勾出一抹讥讽,轻声问道。 严澈一怔,跟不上翟让的跳跃,更接不上话翟让抛出来的话,抿了嘴,不吱声。 许久…… 严澈呼出一口气。 站起身,推开了竹窗,拉开窗前小柜的抽屉。 严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撕开封口,抽出两支,一支递给了翟让,另一支叼在了自己嘴里,拿出打火机,给翟让点上,又点燃了自己的那支。 深深地吸了一口,自虐地将它们如数全都吸入肺里,再从肺里循环一圈,从鼻孔里喷出来。 这种感觉让严澈有了一丝怀念:“信不信,我已经戒烟了。” 翟让猛地抬头,还真带着不太确认地看着严澈。 看着翟让,严澈晒然一笑:“我也不信我戒烟了,但是我真的戒了,就在回来这里之后。” 翟然看着严澈,笑了,带着轻松:“那就好,我就怕你再抽下去,迟早玩完。” 严澈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藤子都……”翟让嘴一撇,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头浓烟,透过烟雾眯着眼看严澈,眼底闪过一丝释然:“算了,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 严澈这次是真心地笑了:这就是他“同居”了四年的唯一好友兼死党,自打熟识后,无不处处保护着他的那个老宅。 “这次,不急着回去吧?”严澈转身拉过一张竹椅,坐在竹窗前,看着翟让。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2 “嗯?”将那截灰白的烟灰抖落在摊开的废报纸上,翟让不解地抬头看着严澈。 “不急的话,就在这里多注意些日子吧!”严澈笑着说:“你会发现,在农村,真的不比城里差。” 翟让连翻三个大白眼:“小爷我什么时候嫌弃过农村?靠!” “那就好。”严澈的笑容愈发灿烂。 翟让抬起手,在眼前一阵乱抓乱刨地遮挡,夸张地大呼:“靠,别对小爷这么笑,小心今晚小爷爬你床。” 严澈笑而不语。 翟让撇嘴,挑眉淫^笑:“哼哼,你就真认为只是嘴上练练?” 严澈依旧笑看着翟让,笑得翟让浑身发毛:“得得得,别对着我笑,我真担心在你这样笑下兽性大发……唉,真不知道那几年我怎么就这么本分,没把你这现成儿的美人办了,嗷,悔死我也,悔死我也。”嗵嗵一阵捶胸哀嚎。 严澈笑得更深,眼底深处飞一片片带着寒光的眼刀子,不要钱地唰唰唰射了过去。 翟让忙道:“啊啊,我什么也没说,没说,呵呵,小澈澈……”再不转移话题,老子要玩完了:“别说,你这弄得真不错,比那些休闲山庄也不差……啧啧,真不相信这还不到一年。”说话间,醒目地翟让已经谄笑连连靠近严澈。 巴在竹窗前,就着夜色,想着白日看到的雾戌山……说真的,当围着雾戌山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翟让是真的羡慕严澈了。 “喜欢?”严澈也起身站到了翟让身边,望着无边夜色。 “嗯,不知怎么回事儿,到了这里后,觉得整颗心都干净了。”翟让叼着烟,双手撑在窗台上,眼底浮现出一丝放松后的惬意,逐渐地眯了起来,像一只餮足的小兽。 伴随着袅袅升腾的烟雾,翟让开始在着辛辣朦胧烟的雾中感受着这山村的夜,感受着它的安详,它的宁谧,以及,此时此刻由心而发的一种舒心……嗯,或许有些情绪并不是外在景色带来的,而是某一个被自己尘封起来的某个人身上,带来的安全感,仿若海上漂泊经年的船儿,总算回归了港湾。 “过来的路上,萧辛偐说你这前些日子出了些腌臜事儿,是吧?”一缕微风吹来,翟让感觉皮肤舒服的都要呻吟出来。 “嗯。”这次轮到严澈微微撇嘴:“小地方小事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呼——”又是一口浓郁的烟雾从翟让嘴里喷了出来,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串成一个连一个的烟圈儿,无独有偶,和萧辛偐吐出的眼圈儿一模一样:“哥哥我虽然没本事,但是一般的小事儿还是能帮忙的。” 严澈挑眉,没有说话,心里却道:就你那德性,即便是小事儿,到了你手里,十之**就成了大事儿。 “真的,老爷子虽然下来了,可是关系网还没断。更何况我老子还把持着呢不是?”翟让有些讥讽地说着:“你就放心地去折腾吧,哥哥给你担着,哥哥,上头,有人。” 严澈没接话。 相比在人们眼中那个幸福的翟让,有时候,严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至少,就算是以前那样的日子里,他还有人真心实意地惦记着,而翟让却…… 摇了摇头,严澈甩掉脑子里冒出来的一些不受控制的情绪,侧首看着翟让棱角分明的侧脸,再次道:“不急着回去的话,就留这里多住些日子。” 翟让愣了愣,伸出手臂,揽住严澈的肩膀,笑意盎然:“嗯。我住到你赶也不走为止。” “对了,老宅。”翟让十指翻飞,又打开了他的MSN,开始了激烈的战斗,正在给桃子削皮的严澈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翟让:“萧辛偐到底是什么人?” 翟让夺过严澈手里的削好的一个桃子,咔嚓一口咬掉半个,头也没抬:“萧大帅,知道么?” “那个……”严澈一顿,手里的水果刀险些划到了手指:“就是那个……” “嗯,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翟让嘴角的讥讽更浓,严澈抿了抿嘴,没问问题,他知道,翟让不是那种撂半截话的人。 “萧辛偐的老子萧青山是萧大帅的小儿子。”翟让一个桃子吃完,话也就结了口,低头和键盘战斗。 严澈看不清他的脸,他也没看见严澈扭曲的脸。 次日。 萧辛偐犹犹豫豫、欲语还休地回了镇上销假,顺便也把春秋兄妹送去上学。 翟让对萧辛偐却是的半眼也没懒得瞟。 在听说严国强他们要下地,藤子都也在其列后,好胜心钻了出来,仗着自个儿比严澈“结实”,下地也绝对“一把好手”……死皮赖脸地跟着严国强去下地。 不过,还没到晌午,严澈刚给围墙根儿的刺儿藤喷了一圈水回来时,翟让举着两只满是亮晶晶血泡的爪子,哭丧着脸回了雾戌山。 事后,在严澈憋笑,藤子都明目张胆的嘲笑下,三位老人“认真严肃”地安慰劝说,以及春秋兄妹完全“我鄙视你”的眼神下,翟让不再去下地了……因为,他发现严家湾还有更好玩的。 比如:带着严澈家那只象鸡又不象鸡,名叫大胆的宠物,溜达转悠去严家湾湾头那个热闹的茶棚。 在这里,翟让觉得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舞台。 翟让仰仗着一张腻死人不偿命的嘴,在众老人中谋得了一席之位,腆着脸问严兆林借来一把二胡,居然拉得有模有样,得人交口称赞。 咳嗯嗯……当然,首先要忽视他面上那诡异的遮了半张脸的“复古”大黑墨镜,和那顶仿佛几十年没曾抖过灰尘的土褐色大毡帽的话,还真的是可圈可点的。 用翟让的话来说:二胡的经典是什么?哈,瞎子阿炳啊! 因此,多亏湾里的婆姨们死活不说自家能做衣服,不然的话,估计翟让如今穿的就该是旧时的长褂,而不是如今的服装了。 虽然翟让弄出的事叫人啼笑皆非时,却也真真地娱乐了大众,很快地,来严家湾的游客就接受了这个明明很帅气,却又古灵精怪的年轻人。 对于这些,严澈欣然笑对。 因为在翟让的“胡闹”中,严澈又看到了那个久违的,真正由心开心笑着的翟让。 这,不就是他留下翟让的目的么? 在老爷子询问翟让身份时,严澈也隐晦地告诉了一些给严元照。 老爷子想了想,觉得翟让所作所为并不妨碍严家湾“发财”,也就放任翟让在严家湾“胡闹”,哪怕后来翟让又闹到邬子荡、柳家潭,大家都因为他是严澈的同学,都是大学生……而且年轻人确实还是很不错的,除了脑子有点那啥之外,是一个绝对礼貌的阳光好青年。 骤然之间,一系列来自大家的纵容,“无差别袭击”了翟让,这下子,翟让真的成了脱缰的野马,骨子里“五分钟热度”的性子更是发挥得淋漓精致。 窜上跳下,如鱼得水的翟让,被大伙儿很快地接纳了。 你看人家爽爽朗朗一个俊俏大男娃,一张嘴跟沾了蜜似的,走到哪甜到哪,你觉得还好拒绝这个“可怜的城里娃”下乡体验么? 只可惜。 没过两天,翟让就惦记上那“比仙药还灵验”的蔬菜大棚,几乎每天天一亮,就跟在下地干活的人屁股后面——自打上次爪子出了水泡后,翟让还真的就乖乖不去下地了,而是拐个弯,去蔬菜大棚拔草。 这下子,老爷子是真的冒烟了。 为啥? 好心办坏事儿的翟让确实进大棚拔草了,不过……翟让拔的不是草,而是一棵棵刚种下的菜苗子,而且一拔一个准儿(?)。 看看地上那一堆前几天才种下,如今已经“挺尸”的菜苗子,老爷子无语哽咽问苍天,顿时之间,旁人仿佛看到老爷子那头乌亮的黑发里,闪烁着一点一点的银光。 不得已,老爷子这次是真的杵着拐杖……来了雾戌山,请求严澈“务必”照顾好了人家新来的客人,“千万”不要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累着苦着,“切记切记”,“一定一定”……不然,“拿你嗲试问”。 或许是翟让这次真的明白做错事了,还真的不去帮倒忙了。 再次回归茶棚,每日喜不滋滋儿地坐回了“民间乐手”,拉起了凄凄艾艾,幽幽怨怨的二胡调儿,再加上“由心而发”的情绪,导致每每来到严家湾茶棚的游客闻之,也悄悄地暗地抹了一把“天见可怜”的泪,临离开时,也都不忘在翟让跟前的空茶碗里丢上一块五块十块二十块,甚至一百块的纸钞,直道是:“上帝关上了一道门,必定会给人开启另外一扇窗,这话果真不假。瞧吧,这些民间盲人小青年,哪不比那些什么女什么男的选秀比赛优秀?唉,可怜哦,可惜哦……坑爹的人生啊!!” 在翟让笑眯眯地把钱摊在严澈跟前,一张一张展平,再啧啧有声地一张一张循环数个没完时,知道详情的严澈不得不嘴角抽抽,思考着把翟让那副超大超复古的黑墨镜藏起来,或者,将翟让捆在雾戌山山顶的草亭里,千万不要再让这个家伙出去祸害人。 好在翟让果真是那做什么都是五分钟热度的性格……终究没在被游客发现是“骗子”时,得意地说要“转行”了。 这不,在严家湾算是彻底混熟了之后,听了茶棚那些老人婆姨们无数个关于鸡冠山的神话故事,又远远目睹了齐王“金山”后,好奇心爆棚的翟让,居然开始往鸡冠山爬了。 美名其曰:探险。 利弊衡量了一整天的严澈,终于还是点了头,并警告翟让,千万不要深入鸡冠山(虽说鸡冠山真的不算很大,但是严澈自知小小鸡冠山,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更不要想着进入如今已经被严加保护起来的齐王山,不然坚决不给翟让出门。 翟让虽然因此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还是迫于严澈的鉴定,不甘不愿地点了头。 可是。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3 严澈并没开心太久。 进山不到三个小时后,翟让回来了。 嗯,准确地说,是被追回来了……咳咳,是被小金小银还有一头奇怪的似猴似狐的动物,狼狈地追了回来。 从此,雾戌山的宁静神马的,都成了浮云。 高调归来 做为K省省游泳队曾经的总教练,于宗义最近三四年的日子确实不是很好过。 特别是前年F国举行的世锦赛第一日的男子四百自由泳中,国内选手虽然夺得了铜牌,可是,一直呼声挺高,极被看好,认为准能夺冠的K省运动员,同时也是于宗义的得意弟子却连前十也未能进入。 这,无疑给于宗义的教练生涯落下了最难堪的一笔……自此,K省游泳队的声誉在国内赛事一落千丈,即便获得排名,媒体也带着质疑的口吻。 长此以往,作为总教练的于宗义,也不得不在舆论的压力下,去年年初递了一纸辞令,走下了他所热爱的岗位。 离职的这郁郁一年半里,于宗义不是没有努力过,想要再次重新走上自己热衷的事业之路。 只是,在前面的旧例影响下,于宗义不但没被大家“原谅”,三五不时总被媒体拿来与别的教练比较后,当做笑谈……于宗义真的觉得有些乏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一切,是不是真的“误人子弟”。 月前。 于宗义的独生女儿于小鱼带着小外孙回来探望,不知道从哪里翻来一些关于严家湾的信息,觉得于宗义如今虽然是清闲了,只是身体精力却已经大不如年轻。 于小鱼希望于宗义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看看,顺便温故一下当年下乡时清苦却轻松的时光,连带着散散心,将养一下为了体育事业耗损过度的身体。 于小鱼说:“爸,事业,固然重要,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啊!您觉得自己无所谓,那您就看看我妈,您要是不在了,叫我妈怎么办啊?” 叫女儿这么一通软绵绵的劝说,又想着这些年一直忙于自己的游泳事业,到处奔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小鱼母女俩的关怀自是少之又少。 而如今,在自己事业低迷的时候,还要女儿想方设法的来关心开导……于宗义真的觉得自己愧为人夫,愧为人父。 于是,拿了于小鱼精心准备的“严家湾体验生活计划”,于宗义二话没多说,简单收拾了行李,带着老伴就搭上了来严家湾的列车。 等到于宗义和老伴曾燕乘坐三轮车,在司机导游的介绍下,一边欣赏由绿转金的田园风光,一边惊诧不止地对严家湾更为好奇。 “大哥,你来这一趟,是赶上时候了。”三轮司机正是林家沟林木匠的大儿子,五十出头的汉子比起刚满五十的于宗义,无论的身体还是精气神,那完全是两个档次。 曾燕似乎看出了爱人的尴尬,抿嘴偷笑:“大哥今年贵庚啊?” 林大也是个爽朗性格,见人和他搭话,想也没想:“哎,过了中秋就满五十六了。咱庄稼人不同你们城里人,呵呵,粗糙得很,看着是不是觉得我至少也有六十多啦?” 这些,于宗义脸色更黑了,曾燕几乎笑出声:“呵呵,那喊你一声大哥没错了,我家老于今年五十整。” 听到曾燕的话,三轮车“呲”地刹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前进,林大的语调透出了不好意思:“呵呵,哎哟,看我这嘴……呵呵,于兄弟、弟妹可别怪罪啊。” 曾燕虽然也是大学教授,可性格开朗,十分健谈,自然不会是什么“介意”,只是邀着林大说说沿途的人文。 林大也不客气,一同顺溜地介绍时,还不忘拉拉回头客:“于兄弟弟妹,这次来咱农村,多待几天看看,咱这里不比早些年,虽然日子不如你们城里热闹,可是咱这清闲啊,你们好多城里人如今不是都往农村寻么?” 林大的爽朗很快将于宗义心里那点别扭消除,再加上林大跟着藤子都“培训”了几天,又拉过不少去严家湾的游客,嘴皮子早就练得很溜,谈不上舌灿如莲,却也是妙语如珠,更是把严家湾如今的风景配搭上本地那些古老的神话,听得于宗义老两口津津有味,对严家湾也多了好几份期待。 林大将两人送到严家湾后,于宗义伸手握着林大的手,直言道要去林家沟看看。 林大也不客气,大手一挥:“来吧来吧,我嗲手艺了得,说不准你们去了,一高兴,还能给你们弄些小玩意儿做纪念呢。” 曾燕闻言:“林大哥,什么小玩意儿啊?” 林大这些终于露出一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嗲是木匠,做了一辈子的木工,这不咱农村也跟上社会的脚步了么?严四哥家的小三儿就建议我嗲做一些小工艺品,就用咱本地的材料,说是这样能创收不说,还能给游客们留个念想。还别说,生意可真不一般,只是我嗲说小玩意儿伤神,做了几个就不做了。前些日子还有游客上门去订购呢。” 于宗义和曾燕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的眼底无一不是同样的惊叹:果然民间能人不少呢! “不过,于兄弟和弟妹要是过去,我一准让我嗲给你们打一套竹几竹椅。”林大自知没能学得老父亲的手艺有些汗颜,但是自家老父亲的手艺却也是他从小的自豪,如今更甚。 “一定去。”曾燕眼角弯出几条鱼尾纹,却毫不在乎,反而在农村清新的空气中深深呼了一口气,道:“林大哥,你可是答应了哦,说不准将来就不单单是竹几竹椅,我要一整套家私你也得帮我说话啊。” “好好好。”林大眼见又给拉了一个“生意”,憨实的脸上笑得见眉不见眼:“那是一定,一定的。” “林大哥,这个是咱们的车资。”于宗义也被农村人的热情好客影响,郁郁的沉闷心思也有了一丝开化,拿出一张五十面额的纸币,递到林大手里。 林大见于宗义这样,连忙推辞:“哎哟,于兄弟,你这是做啥?” “拿着吧,林大哥,这是你应该得的,又不是不劳而获。”曾燕看着自己爱人又开始犯“闷葫芦”旧症,一把夺过林大塞回来的钱,强势地塞到了林大手里:“林大哥,你要是连这些都不收,咱以后就不去你们家了。” “额……这……”林大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站一旁一个劲儿挠头。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严家湾湾头榕树下茶棚跟前推攘的三人,听见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由远而近,不由张望寻找。 “救命啊——” “哎哟,救命啊救命啊——” 这呼救声太过高昂,不单单于宗义三人顺着望了过去,就连茶棚下喝茶听曲的游客以及严家湾人也望了过去。 方向,正是严家湾背后的鸡冠山。 不看也就罢了,一看之下,几个年轻的游客不由惊呼出声:“哎呀,你看那人身后跟着的是什么啊?” “啊——”曾燕惊呼出声,惹得众人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只见曾燕指着那年轻人身后的手指,有些颤抖,脸上也因为激动泛起不正常的嫣红。 于宗义很少见到老伴这么失态,心下一急,以为老伴是被吓着了,连忙伸手过去要搀扶曾燕,不曾想,却被曾燕一把推开。 一个踉跄,若不是林大手快,于宗义恐怕要摔个结实。 “于兄弟没事吧?”林大扶正于宗义,又看到曾燕的激动,嘴角抽了抽,这才道:“那个人好像是雾戌山小三儿的客人。后……”林大定睛一看,觉得年轻人身后跟着的两只大猫有些眼熟,脑子转了几个圈,这才想起来:“哎哟,那不是小三儿家的大猫么?怎么撵起人来了?” 曾燕听到林大的话,倏地转身,不再是开始那副温和模样,一脸严肃,大声历呵:“什么大猫啊?那是大猫?!那是我们国家属于一级保护濒临灭绝的云豹,那是云豹啊!!!” 曾燕的话一落,不单单是林大愣住了,就连旁边的游客和严家湾人都愣住了。 他们大多都不知道什么云豹,但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他们却是懂得。 “我滴乖乖个隆冬强,那就是云豹?” “妈呀,云豹就长这样儿?看起来还真像猫。” “嘁,有这么大的猫吗?你看那前面那个金棕色的,至少也有一米多长吧?” “啧啧,你们仔细看看它身上的花纹,还真的跟网上图片很像呢。” “不对不对,我觉得这更像小一号的豹子。” “靠,太TM威风了!老子都想养一只。” “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你今天养,明天喂你花生米儿。” “哎哟,快去跟五爷爷说说,原来老四家三儿养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要出大事了。” “你怕啥?人说捕猎这些动物才挨枪子儿,人家三儿可没有,那两只大猫是自己上门的。” “真的?” “嗯,你们没见上次狗儿山逮那几个小子的狠劲儿……”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4 “嗷嗷——” “汪汪——” “咯咯——” “哞哞——” 金棕色的云豹一边追着年轻人,伴随着年轻人的呼救声,不是学着各种家禽家畜的声音。 这样一来,众人更没时间理会年轻人边往雾戌山跑,边咒骂这一群“只知道围观,不顾及人命关天”的无良者,却不知在那金棕色云豹各种各样的叫声下,茶棚内外一圈人彻底成了雕塑。 “喂,我没听错吧?” “啊,我也不知道。” “我是幻觉了?” “我想……我刚才听见那云豹……学狗叫?” “还有鸡叫。” “额……还有……貌似是牛叫?!” “我靠,这货不是云豹,这货是鹦鹉。” “……” 旁人的议论,曾燕压根儿就没听见,于宗义却听见老伴嘴里念念有声:“云豹,严家湾一带居然出现了云豹,是真的云豹,野生气息浓郁的全野生云豹,精力充沛,智商极高的云豹……” 于宗义知道老伴是专攻动物学这一块的权威教授,对老伴的鉴定能力自然是极为信服。但是,虽然他不懂老伴的专业,却也知道云豹的珍贵性。 不由得,用目光询问林大:真的是严家湾的? 林大点点头,有些发愣:“真的是严四哥家小三儿的大猫……啊不,云豹。” 还没容得于宗义进而张口询问,又听见有人大呼:“哇,狐狸,雪白雪白的狐狸。” 于宗义顺着望去,果然在那只金棕色云豹后面,还跟了一只腹部大得有些下坠的银灰色云豹。 这只银灰色云豹不似金棕色云豹那么野性,反而带着几分优雅……没错,就是优雅,不急不缓地跟在金棕色云豹身后。 那银灰色云豹也看见了“围观”它们的这群人,不惊不慌地瞄了他们这个方向一眼,也望着雾戌山方向走去。 而银灰色云豹身后,还跟着一只婴儿大,全身雪白的狐狸……不对,不太像狐狸,看看那体型,反而更像猴子……只不过,那张小脸儿确确实实像极了卖乖的狐狸。 于宗义不认识这种动物了,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老伴。 曾燕不在嘀咕呢喃了,两眼放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银灰色云豹身后的狐狸(猴?)。 突然,一把紧紧抓住了于宗义的胳膊,力气之大,于宗义心下骇然:老伴原来这么……额,健康?! “老于,老于。”曾燕紧紧抓着于宗义地手,急急地唤着他的名字。 “诶,在在。”于宗义呲牙咧嘴,苦着脸靠近老伴。 “我我,我我,我没眼花吧?”曾燕语调激动,开始有些结巴。 “啊?”于宗义不明就里。 曾燕指着银灰色云豹身后的白色小东西,手指颤抖的厉害:“那个,那个,看见了吧?” “啊啊,看见了。嘶——” “我的天呀,那是狐猴,那是狐猴啊,还是一只号称‘狐猴中的贵族’的雪狐猴。”曾燕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呼出体内所有元气一般,大声地喊了出来:“世界上只存在传说中的雪狐猴,这里,这里,这里居然真出现了雪狐猴!!!!” 刚把山后的山泉水蓄水“井”仔细清理了一番,除去周围的枯叶与杂物,再次确保了山泉水的清洁卫生后,累得躺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累得一动也不想动的严澈,还没像预想中那么假寐一会,一个惊慌失措的呼救声由远及近。 细细一闻,严澈眼角下意识开始抽动起来:似乎,大概,好像……这个声音是老宅。 果然,不多时,翟让跌跌撞撞的身影就闯进了篱笆院,更是倏地一声,掠过站起身,准备询问翟让“怎么了”的严澈,不带一个闪儿地钻进了竹楼。 嘭—— 属于如今翟让的原本严澈的房间房门关上了。 “严澈,快,快躲起来,你们这里有吃人的家伙。”好在翟让还有些良心,自己躲起来后,不忘在房门里传出一句警告来。 你都把门关起来,留我一个人在外面了,还想着我干嘛?严澈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还没等到严澈回头,一阵“汪汪”“哞哞”……地声音由远及近。 “嗷呜~~~~~~~~~~~~” 严澈还没来得及循着声响回头瞧个仔细,就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被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某个家伙抱住,进而开始在他因为天热,长裤换成休闲短裤而露出来的光光的小腿上,亲热地磨蹭起来。 “小,小金?”低下头,严澈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因为,这家伙长大了一圈儿,严澈有些不敢确定——的金棕色花脑袋,语调隐隐有些激动,有些不太确定。 “嗷呜~” 金棕色花脑袋的主人抬起猫脸,金中带着碧的眸子撒娇地望着严澈,满脸(?)委屈,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不接我?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你还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严澈惊愕之余,心底满是感动。 正准备俯身安抚这个长大的家伙时,严澈却发现自己被另一双眼睛盯着,那是一双银中带着墨绿的眸子:“小银?” 听到严澈叫唤自己的名字,银灰色的家伙优雅地走过来,和金棕色的家伙一左一右把持着严澈的两条腿,抬头似是带笑的眸子望着严澈,脑袋也蹭了过去。 “啊,你,你们……你们自己找回来了?”严澈蹲□,伸出手,搂着两个家伙的脖子,轻柔地揉捏着他们又柔又软的颈项间的毛,任由它们将思念与不满变成对自己亲昵的磨蹭。 心中的愧疚愈深,严澈看向它们的眼神就愈发柔和,语调也愈发低柔:“乖,居然知道回家的路了。” 小金小银,你们终于回来了。 “嗷呜~~”你都不来看我们,我们当然要自己回来。 和两个家伙磨蹭一会儿,严澈的目光不经意地,瞬间停滞在了小银凸隆出来的腹部,满脸是担忧惊吓过度的青白色。 张了张嘴,好久严澈才深呼吸一口气后,吐出一句话:“小银,你的肚子……” 仿若要解答严澈的疑问一般,小金昂昂抬首,站到了小银身边,金碧色的眸子里满是得色。 严澈狠狠咽下一口唾沫,看看小金,又看看小银……他觉得脑子有些当机: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哈,做梦的吧?!呵,是我没睡醒吧?!太,太荒诞了吧?!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一个慌乱的叫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人,似乎还不少。 “叽叽——” 白影一晃,一个长得似狐似猴,全身雪白的家伙抱上了严澈的大腿,大有要“顺杆爬”上严澈肩膀的趋势。 严澈木呆呆地根本没注意到那家伙是如何靠近自己的,他还没有从小银的肚子“打击”中回神,看向那白影的目光难免有些惊骇。 似乎感觉到严澈的状态不好,小银发出“唔唔”的低鸣后,白影浑身一瑟,又是一晃,乖巧而委屈地落地,蹲坐在了严澈脚边,蓝汪汪的眼珠子紧张地盯着大院门口,贴着严澈的腿的身子瑟瑟发抖。 严澈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儿,这个白家伙到底是什么时,一群人已经噼噼啪啪地从自家大院门蜂拥而入。 那群人的目光烁烁,满脸激动,满脸新奇。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5 而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自己跟前的三个家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严澈。 妈呀,好可怕好可怕!——翟让。 赖上门的老两口 小金小银能回家了,这自然是严澈一家眼里的大好事。 特别是严国强下地回来,知道是小金小银自己回家时,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张超英更是搂过上前撒娇的小金,心啊肝的,看得一屋子人满头大冷汗。 跟着小金小银回来的小东西,也是可人疼的小家伙。 淘气的同时,特别有灵性的知道看人眼色。没见这会儿正在死命挣扎出沈春的魔爪,拼了命也要蹦回严澈身边么? 至于小银大肚子……么? 严澈早在小金小银进院儿后,一捞,就带着小银进了屋,把小银和吓得瑟瑟发抖的翟让关一屋了,哪怕翟让的咆哮声震得屋顶飒飒响,为了不让人看出小银的异象,严澈采取自动屏蔽,只当做没听见。 总得的来说,这一切是圆满的,皆大欢喜的。 只不过…… 看着赖在屋里,没有随着围观者离开的一对老两口,严澈一家做了难。 怎么了?! 你见过一对陌生老夫妻,一来到你家就两眼放光吗? 特别是哪位阿姨,盯着小金和小家伙的眼睛,简直是放着绿光,一瞬也不带眨的,一边盯着,一边嘴唇蠕动,嘀咕着一些旁人听不清的话,重重复复,嘟嘟囔囔。 严国盛拉过严国强,轻声问:“哥,别这是……有啥问题吧?”指着脑袋,看着那位奇怪得令人毛骨悚人的阿姨,容不得他不担心。 严国强看的却是老两口的那位男人,怎么看怎么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那人盯着严澈的眼神儿,咋就那么古怪呢? 和两兄弟不同看法的,反而是张超英,老人家想得简单,无外乎就是“来者是客”,因此,热情地邀请了那老两口进了屋,一边泡茶待客,一边还要仔细着沈春别被小家伙挠了脸,还不忘介绍邬子荡的农家乐和柳家潭的小旅馆给那老两口……只可惜,人家的心思都不在明面上,依旧一个盯着小金和小家伙两眼冒光,一个盯着严澈若有所思。 老两口不是别人,正是那被林大拉回来的于宗义曾燕老两口。 严澈和藤子都都认出了于宗义,也多多少少有些知道于宗义的故事,就是有些为于宗义感到遗憾。 看着当年站在比赛场外指点江山的总教练,距离辞职也不过一年多,如今……足足老了十多岁,憔悴沧桑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人生无常,处处遗憾”这话太特马真相了。 这位老教练也不就是一次失蹄儿么?怎么就一下子给人打下十八层地狱了?瞧把人折腾得都成什么样儿了? 不过,人生不如意,十之**。 想想自身,他们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去安慰别人,就着对这位为国家体育事业无私奉献了这么多年的老教练的崇敬,二人还是下意识地屏蔽了他过于古怪的眼神儿,佯装没有瞧见,该咋咋。 “小银咋回事儿?”它该是公的吧?藤子都微微侧过头,悄声在严澈耳畔问道。 藤子都说话间吐出的热气喷在严澈的耳朵上,严澈俏脸一热,赫色蔓延至耳根,不由让开一个身的距离,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藤子都:“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公的会下崽儿? 严澈这话说得心虚,因为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不会也是因为天元珠的原因吧?但是……貌似小金小银除了吃过沾有稀释过的碧水的食物,并没有近身接触过“高浓度”的碧水啊?这样的话…… 想着想着,严澈毛骨悚然,回头看了看房间的方向,想着自己这个与天元珠有着绝对近距离接触的人,又想到一个大肚子的自己……严澈觉得汗毛全体起立了:不会吧?! “啊?”藤子都听到严澈明显的吸气声,扭头看了眼严澈,心道:嘀咕什么呢?怎么突然脸红了?啊啊,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明白我的心思了吧?啊啊啊啊,难道…… 藤子都荡漾了。 严澈神游了。 看着严澈脸色泛绯的于宗义,神色有些激动,手脚,有了轻度的颤抖:小瑜……太……太像小瑜了!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迟到的晚饭时间。 由于天气热,原在屋里进行的晚餐,也被搬到了院儿里进行。 这次又因为小金小银的回家,以及跟在小金小银身后回来的小家伙,和“厚着脸皮”追上来看热闹后,又赖在了雾戌山庄的于宗义老两口,简单好客的张超英自然也邀请他们。 饭菜很简单,都是本土时令蔬菜,以及被湾里送过来的大棚蔬菜和腊肉之类。 即便是简简单单的饭菜,却也无一不是严澈亲自下厨烹饪,经过严澈特殊的“手段”翻炒上桌的菜,再简单平常也变得不简单平常了。 直到开席,尝到了美味的饭菜,于宗义老两口这才从各自奇怪的心思中回过神来,一边对饭菜大兴赞叹,一边有些尴尬方才的失态,进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进行了一段自我介绍。 在得知曾燕是大学教授,于宗义曾是K省国家级运动队的总教练后,严国强严国盛的疑惑顿时打消,鉴于对知识分子的尊重与羡慕。 张超英更是激动地拉着曾燕的手,左一声“妹子”,右一声“妹子”的眼中,满溢着艳慕:“真好啊,虽然咱家三儿也是大学生,可咱严家湾还真没来过你们这样厉害的高级知识分子。妹子啊,一定得在咱严家湾多住些日子啊,一定啊!” 曾燕不是一般拘谨的城里人,当年她也是下过乡的,自然不会介意张超英的“热情”,反而没两句话就和张超英热络起来,“老姐姐”也挂在嘴边儿不断。 于宗义更不用说,喝了两口严澈自制的刺儿藤果酒后,就和严国强严国盛兄弟俩拉开了话题,丝毫不见生分。 看着热络的几位大人,严澈和藤子都互视一眼,目光落到了由于小金直挺挺靠在脚边,筷子都握不稳的翟让,再看看春秋兄妹一边吃饭,一边以为家长们不注意,把饭菜赶给瞠圆蓝蔚蔚眼珠子,卖萌卖可怜盯着他们的小家伙……严澈有些无奈,又满带温和地笑了。 晚饭后。 因为来了曾燕这么一个女客,张超英收拾家务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严澈藤子都手里。 翟让么? 自是又被小金连追带赶的爬上了雾戌山……啊不,应该是绕着雾戌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继续奔波“逃命”。(o(╯□╰)o) 小家伙因为对大胆的好奇,胆儿大的居然上前挑衅,结果……遂翟让之后,被大胆追的“叽叽”地满山逃窜。 对于四个家伙(人)的混乱,大人们反而和和气气轻轻松松地一人端了一杯茶,从葡萄架下转战去了池塘上的草亭,在那里吹着晚风侃大山去了。 等到严澈收拾好了,和藤子都一人端了热水和新茶,一人端着刚洗出来,昨晚从山顶摘下来,“捂”了一晚的半青红果子靠近时,曾燕正在给几人普及小金小银和小家伙是什么种类的知识。 “什么?那个像小狗又像猴子的小家伙叫狐猴?”张超英刚低头喂了一口茶给沈春,听到曾燕的说法,不免又是一阵惊诧:“那小家伙真的是猴子?我咋就看着不像呢?” 严国强严国盛也点头:确实,小家伙除了体型像猴子之外,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像猴子。 似乎明白几人的心思的曾燕,抿了一口茶,在觉得这茶真是“好东西”,由而心下一阵感叹的同时,点点头,道:“这小东西确实是狐猴,不过,却是被人认为已经绝迹了的雪狐猴。对了,它的学名就叫雪狐猴。” “呃……”几人瞠目结舌。 “还有哦,你们说的小金小银,不是什么大猫。”曾燕捻了一颗糖腌刺儿果放进嘴里后,眼神一亮:这是什么果子,酸酸甜甜,味道真不错。 “啊?小金小银不是大猫?”张超英一惊一乍的性格这下彻底显露无疑。 “嗯。”曾燕点点头:“小金小银是咱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云豹。” “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几乎已经濒临灭绝的云豹,居然严家湾这边也有。”曾燕嘴角带笑,眼底却有着悲哀后的无奈唏嘘:“这些年,地球生态破坏严重,这些小东西啊,它们可是和大熊猫一样珍贵啊!……哎,不晓得再过几十年,咱们的子孙后代还能不能亲眼看到这些活生生的动物,别到时候只能通过图片认识这些可爱的家伙了啊。” 在得知小金小银这么宝贝后,三位老人面面相觑额,最后目光倏地扫向曾燕,都带上了紧张,张超英开口问道:“妹子啊,咱…… 咱家养着小金小银,不会……不会是犯法的吧?”大熊猫这样的国宝,它们没亲眼看过,但是电视报纸什么的报道,他们还是知道的。抓了这些宝贝,那可是要喂枪子儿的啊! “呔,什么话呢?”严国盛恶狠狠地瞪了自家婆姨一眼,道:“咱三儿才没抓什么云豹呢,这小金小银是跟着咱三儿自己回来的,怎么算是咱三儿抓的呢?” 好嘛,这么一来,不是这么回事儿也成了那么一回事儿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严澈听得嘴角一抽,却还是不得不接了话茬:“阿姨,小金小银是养在我家不错,可是我们并没有将它们关起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6 曾燕看到几人的神色,一下就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于宗义知道自家老伴儿的孩子心性又来了,复杂地看了一眼严澈后,忍不住还是轻叱老伴儿一声:“大哥大姐都是老实人,你瞧你,连孩子都不如。” 于宗义两口子学识高,身份不低,还不摆架子,为人和气,一番闲聊下来,自然得到雾戌山等人极力的留宿。 难得的,张超英伺候完春秋兄妹入睡,再给于宗义两口子归置了房间后,这一晚,也和严国盛留宿在雾戌山下的竹楼中。 到了天彻底黑了下来,众人要休息的时候,严国盛被张超英赶去和于宗义一屋儿,老姐儿俩愣是手拉手地进了另外一个屋儿,那家常是摆个没完没了,兴致浓得严国盛和于宗义看着就心底冒酸酸。 至于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翟让,在严澈叱责了小金一番后,小金消停了,翟让这才喘着粗气,泪汪汪地拖着沉重的腿,“爬”回了属于他的那个房间,是无论如何也不要进有着小银的严澈的房间了:妈呀,太可怕了,这哪里是什么云豹啊?根本就是要吃人肉的非洲豹。呜呜……好可怕,好可怕啊呜呜…… 于宗义是真的喜欢这雾戌山,到了要休息的时候,简单冲了一个凉,换了一身宽松休闲的衣裤后,背着手,顺着雾戌山下的青砖小路,围着雾戌山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这个时候,于宗义不免感叹:什么金牌成绩,什么队伍名誉……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到了到了,身体垮了,什么也不是。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终老,才该是人追求的啊! 感叹还留有一丝遗韵在空气中,于宗义就看到在池塘草亭中收拾茶具的严澈,脚步微微一顿,还是走了过去。 “于教练。”严澈闻得脚步声,转身看到走过来的于宗义,浅笑着招呼了一声。 看着严澈的笑,于宗义心下微微怔神,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摆摆手,于宗义苦笑道:“什么教练不教练的啊?要是不介意,喊我一声于叔叔吧!” 严澈微怔,片刻也会意一笑:“于叔叔。” “欸!”于宗义也笑了,带着笑意地眼看着严澈,指了指草亭里的石凳:“不忙吧?咱爷儿俩坐着聊一下?” 严澈点头,将归置好的茶具再次铺开,插上电源,开始烧水。 “不用不用了,这会儿再喝茶,回头要睡不着了。”于宗义作势要拔掉插头,严澈却笑着阻止道:“于叔叔,不用担心,我的这茶,不提神。” 说话间,严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一点一点展开:“这个茶叫茶花茶。喏。”指了指齐王山的方向:“就是那金茶花烘焙制作的花茶。” 于宗义一愣,顺着望了望,夜色中虽然看不到齐王山一山金茶花的景色,却也有着白日里的映像,道:“那可不成,那金茶花……能摘?” 颔首微笑,严澈道:“金茶花,可不单是齐王山有,呐,其实鸡冠山上也有不少,只是颜色没有那么绚烂而已。” 于宗义嘴角抽抽,心道:好嘛,咱外面都炒上天的稀罕东西,在你们这里就这么糟践了。 这金茶花茶,确实是好东西。 于宗义端起杯,放在鼻下深深地嗅了一口:香。 绵绵的花香随着热气的灌入,顿时让整个人都舒爽起来,于宗义不由眯了眼:“真香,这个香味,我闻都没闻过。”然而,这个香味,却让我,再次想起了那个如花一般的女子……她,还好吗?难道真的红颜薄命,就这么去了? 睁开眼,看着对面那张神似的脸,虽然对方是男性,却……那么相似。 “于叔叔?”严澈被于宗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微红了脸,出声轻唤。 “啊——”于宗义回神,有些尴尬,赶紧牛饮一般喝下杯中的茶,老脸也有些发热。 “咳嗯——”清了清嗓子,于宗义放下陶杯,看了严澈一眼,有些犹豫。 “于叔叔,你……有事要问我,是吧?”玲珑如严澈,怎么会看不出于宗义眼底的那些情绪?于宗义犹豫不决,不如提前开口。 “额……”于宗义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严……澈,是吧?” 严澈颔首。 “你,你母亲……”于宗义又开始犹豫了。 严澈洗杯的动作一顿,愕然抬头,看着犹豫的于宗义:“于叔叔,你……” “你母亲姓万俟,对,对,对吗?”于宗义的话,有些颤抖。于宗义的眼神,有些激动,又有些畏惧。 畏惧什么呢? 严澈不知道。 不过,严澈还是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底那一丝慌乱。 “万俟……万俟……万俟姝瑜?”于宗义在严澈颔首那一瞬,倏地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抓住了严澈烫洗陶杯的手,似乎……感觉不到那热水的灼烫,眼神带着闪烁地激动,嘴唇……也在颤抖:“是,是不是?” 严澈的愕然转成了惊愕,盯着于宗义,眼神,却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宗义,曾经也是上山下乡的知青一枚。 三十年前,他与同窗兼好友庄暮生下放到了南方的一个小山村。 那个村子很穷,环境很恶劣。 与于宗义他们一起下放的同一届知青中,好几位就因为当地恶劣的环境,终生沉湎在了那一片异乡土地之下。 于宗义的父母是军人,家庭条件也不错,因此,他是那一批知青中,最先有了逃跑念头的人。 当然了,对于逃跑的知青的处罚,是极重的。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想到父亲的皮带,于宗义没有逃,却在到达那个山村的第二个礼拜,因此病倒了,村委不得不把他送到镇上的看病。 庄暮生是送于宗义去镇上看病的人之一。 也是这样,他们认识了到镇上卖草药的万俟姝瑜。 几乎……他们一行六个年轻男知青,在看到万俟姝瑜的第一眼,全都被那惊为天仙一般美貌的万俟姝瑜怔怔地定在了原地。 没错了,他们热血的心,在那一瞬绽放了青春的花朵——在那一刻,六个年轻知青,都觉得自己恋爱了,而对象,就是那个有着朴素美,却艳丽过他们见过的所有的城里姑娘的万俟姝瑜。 于是。 于宗义逃跑的心思没了。 于是。 于宗义开始和另外五个人一样,开始打探人家姑娘的讯息。 知道姑娘复姓万俟,有个美丽的名字,叫万俟姝瑜时,于宗义那颗绽放的初恋之心悸动,彻夜难眠。 然而,当于宗义决定去表白时,却看到万俟姝瑜和庄暮生双双对对坐在山上笑语晏晏。 那一刻,于宗义不可谓不恨,心底更是恨不得撕了庄暮生,饮其血,啖其肉。 但是,那又能怎么呢? 没多久,知青回城的讯息撒开,于宗义黯然回了城,也在家人的介绍下,娶了同样是知青返程的曾燕——他如今的妻子。 不过,没过多久,于宗义再次见到了庄暮生。 庄暮生回城了,身边却没了万俟姝瑜。 于宗义不顾曾燕复杂的眼神,上前就和庄暮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打起来。 庄暮生说:万俟……死了。 庄暮生说:万俟,在洪流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庄暮生说:我的心,好痛,好痛。 看着揪心扯肺的庄暮生,于宗义还能说什么呢? 在曾燕的拉扯下,于宗义回家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7 次年,于宗义的独生女儿降生,他给她取名于小鱼。 第三年。 于小鱼刚满周岁,于宗义枉顾父亲的安排,主动请令,去了游泳队,做了一名名义教练…… 同年,于宗义也接到了庄暮生的喜帖。 庄暮生结婚了。 庄暮生的新娘,是万俟姝瑜异父异母的姐姐——顾新荷。 于宗义冷笑一声,当下就撕掉了印着“新郎:庄暮生新娘:顾新荷”的大红喜帖,丢进了游泳馆的垃圾桶里。 也在那一年,于宗义的游泳事业有了起色。 于宗义的一名弟子,在亚运会上拿到了一枚金牌,两枚银牌。 于宗义也从名义教练的位置,登上了游泳队教练的位置,而后……又来到了K省省游泳队。 在那里,他走上了他游泳事业的巅峰,成了举国上下闻名的游泳队总教练……他的弟子,也争气地在国际赛事上,勇夺一次又一次的金牌。 自此,中国游泳健儿享誉世界。 只不过,于宗义他自己心底最明白。 他,为什么会从事游泳事业? 为的,为外乎就是——某一天,他在水里,说不准就找到了万俟姝瑜。 一起忽悠吧 对于先前顾新荷兄妹俩曾找上自己,严澈也隐约知道娘和庄暮生有些感情关联,但是,远远地,也只是听“别人的别人”说起,不难担保里面掺杂了多少“水分”。 如今听到于宗义亲口讲述他对万俟姝瑜的那些事情,甚至还有一些万俟姝瑜当年的小趣事,严澈不可谓不在意,更多的是一种别扭,一种自己母亲被人“亵^渎”的委屈。 其实,仔细想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看着沉浸在回忆里的于宗义,想想那个远远看过的庄暮生,再比较一下自家老父亲……严澈暗地里为自家老父亲偷抹了一把汗:多亏了嗲被娘看重了,更多亏了嗲的老实本分,如若不然……怕是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吧?! 同时,想到于宗义居然为了与万俟姝瑜那段没有结果,没有后续的感情的执着而放弃自己原本光明的前途,跑去做了任人出乎意料的游泳队教练……为此,严澈又不由得汗颜了一把,于宗义这变向的痴情,叫他这个为人子的,不免心生了对曾燕的愧疚。 只是,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更何况那是上辈人的纠葛,应该与自己无关吧? 无论是庄暮生,还是于宗义,不管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恐怕都算得上当时那个年代的天之骄子,再看看自家老父亲……严澈望天:这就是缘分么?这就是傻人有傻福么? 有着于宗义的故事讲述作为背景音乐,严澈借着夜色的掩护,开始神游了。 想着幼时的点滴,想着去世了的娘,想着自己这些年的种种……严澈有种幡然醒悟的错觉,觉得——无疑,嗲是聪明的,用他的憨实换得了一分迟来的爱情;嗲,也是幸福的,平平淡淡,哪怕粗茶淡饭,至少,娘在的那些日子里,一家人真的很快乐。 是啊,平淡的日子,才是幸福。 回过神来,看着跟前带着哀缅的于宗义,严澈知道自己不可能劝慰什么“珍惜眼前人”之类的话,却也真的觉得于宗义可怜可悲又可恨。 因为娘的去世,嗲的伤心黯然,他记忆犹新。 而曾燕,身体健康,性格开朗,且为了支持于宗义那个荒谬的臆想决定,甘于一个人在后方操持家务,侍奉公婆,抚养女儿,为的就是给于宗义放宽了心去做自己的事……于宗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些年因为任性,因为“自以为是”,抛弃了这个家的自己,不知道在伤心的老父亲心口上多添了多少道伤口……自己,何尝不是和于宗义一样自私残忍的人呢? “我娘,已经去世了。” 打断了于宗义的囔囔回忆,严澈咬咬嘴唇,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着于宗义戛然而止,目带茫然地看着自己,严澈心底有一丝扭曲的快慰,然而,愧责也满溢于胸:“但是,娘活着的日子里,她很幸福。”因为有个单纯地只知道宠她疼她爱她的男人陪在身边,还有丈夫前妻的两个儿子孝顺在身边,更有自己这个他们的幸福结晶在身边。 “是……是吗?”于宗义喃喃道,目光涣散。 “嗯。娘……即便不在了,她也是幸福的。”应该是的吧! “呵呵,那,那,那就好……” “于叔叔,天晚了,去休息吧!” “啊……哦……好好,好的。” 看着于宗义离去时有些踉跄的背影,严澈狠狠闭了眼。 他在心中默念无数次:我们一家很好,我们一家很幸福。你……也该有自己的幸福,是的,你也该看到属于自己的,在自己身边的幸福。我嗲……你不能破坏我嗲心中的幸福记忆,绝对……不能!! 哪怕,你心里对娘的感情诚可动天,也绝对不能。 因为她已经是我的娘,已经是我嗲的婆姨……已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即便是……她的人,此刻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兴致起,去弄了两个一平米多点的长方形木抽屉,想在阳台弄一块小土地,种菜种葱。 木抽屉准备好了,我下楼准备去刨点土。 结果…… 我发现已经找不到泥巴了。 到处是高楼林立,路面上无一不是铺满了水泥地砖。 于是。 我找到了花坛,弯腰提铲……还没开挖,保安来了…… 突然发现,城市叫我好委屈。 突然发现,我好想去一个偏僻的农村,弄一块不算肥沃的土地。 辗辗转转,到了如今,小说里的一切,其实,那些都是我的一个梦想,一个渴望闲云野鹤般生活的梦。 好悲哀,好委屈的我辈都市人! 城里人乡下人 那晚和于宗义的交谈,除了严澈和于宗义本人,屋里几位基本没有一个人知晓内情。 虽然于宗义次日明显情绪有些低落,人也显得也别憔悴,但是严澈……也当做没有看到,其他人就只以为是于宗义是因为旅途劳顿而疲惫,还有就是初次来到严家湾,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只不过,严澈也明显的发现,在大家热热闹闹早餐的时候,于宗义看严国强的眼神是复杂的。有许多不甘,有许多不屑,有许多黯然,更有许多的……时过境迁,天意弄人的无奈与无助。 内里原由严澈知道,却不愿意提及,只能静静地看着于宗义——他不希望于宗义来破坏严国强与万俟姝瑜的感情,一点也不希望。 迷迷瞪瞪的上午过得快,刚过晌午饭,曾燕就在饭后严澈家人惯例歇息的葡萄架下,开口道出了一个大决定,一个她和于宗义商量了一上午的决定。 “什么?你们要在这里定居?”严国盛手里还夹着于宗义递上去来的香烟,嘴大大张开,露出了一口白牙:“你们不回城里了?要在我们乡下住下来了?” 张超英暗不迭狠狠掐了严国盛腰间肉一把,恶狠狠地剜了严国盛一眼,转过脸看着曾燕时已是一脸笑意——变脸速度惊人:“妹子,真决定在咱乡下住下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8 曾燕笑笑,拉过张超英的手,眉眼间早已洋溢着不可遏止的笑意:“姐姐啊,难道你怕我住下来吃你住你的啊?” “呿。”张超英狠狠地啐了一口,娇嗔地剐了曾燕一眼:“你说的什么话啊?咱乡下不比你们城里,做啥都自给自足,你要来住啊没问题,咱姐俩儿一起下地种呗!你两口子能吃我多少粮食?” “哈哈,那是那是。”曾燕被张超英“可爱”的笑颜逗乐了,两位老人手牵手地进屋继续嘀咕去了,葡萄架下留下了几个老老少少的老爷们儿。 “那啥……你们在湾里住?”严国强有些惊讶,不过,却更多的是笑意,看着于宗义,眼角弯出了褶子:“嗯,湾里也不错,回头我跟五爷爷问问,咱湾里那些出去做活儿,哪家有空房子……嗯,不对,要是你们不嫌弃啊,可以住我们这里……啊,要是介意,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住我们家在湾里的老房子,虽然……”里面还有给我婆姨空着的房子,唉,你们是客,我给匀匀也成。 于宗义看着严国强,也将他眼底的犹豫,话后没说完的半截看在眼里,嘴角有些抽搐:实在不明白,小瑜到底看上这个人哪里……无论怎么看,这人都配不上小瑜。 转眼又看到严澈盯着他的眼神儿,于宗义心底暗叹一声:唉,还好严澈几乎完全继承了小瑜的容貌和聪明,真是……越看越可爱啊! 当然,众人都不明白于宗义心里所想,只是觉得在发呆神游的于宗义或许在思考,也不催促,只是等着他的决定。 倒是藤子都,他被于宗义看严澈的眼神刺激到了。 暗咬白牙,藤子都恶狠狠地心道:靠,这老家伙不会是个老兔子,看上我家严澈了吧?!靠,靠靠,你拿什么眼神儿?看毛看?你那么老了,还有胆子肖想我家严澈?靠,看老子回头揍不扁你,哪怕你是老人家,谁叫你老归老,却倚老卖老是个老不休,老色鬼,老龌龊,老兔子,老变态呢?靠靠靠…… 说来道去,藤大少口里左一个“老兔子”,右一个“老兔子”的咒骂,完全忘记他自己也成了“兔子”。 这家伙,总是学不乖! 严澈可没注意到藤子都那已经愈发扭曲的表情,反而斜了一眼又开始在逃亡的翟让,还有其身后似是笑弯了眉眼,亦步亦趋的小金,脸不自觉地暗抽了一下:这家伙,没救了! 目光转回于宗义身上,严澈道:“竹楼房间挺多,要不就住这里吧!”他可不想像他老父亲那样把老院子借给于宗义老两口暂住,那里还留着万俟姝瑜生前用过的东西,每天不是他,就是严国强都会过去清扫一遍……他不想便宜了于宗义,更不想因为住进那里,招来曾燕的醋意,一怒之下毁了属于万俟姝瑜的遗物。 “那倒不用。”于宗义回神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意:“我跟老伴儿上午的时候打听了,像我这种念头的人还不少,在你们前面那个……那个……” “柳家潭?”严国强接茬。 “嗯,对,就是柳家潭。”于宗义又复杂地看了严国强一眼,目光凝注严澈,继续道:“在柳家潭就有房子专门出租给我们,我也去看了,小院子简单又干净,还不错。” “小院子?”严澈愕然地看向老父亲:什么时候柳家潭出了这么多小院子了? 回答严澈的不是严国强,也不是严国盛,而是藤子都。 藤子都猴急地跳出来,带着已经成为习惯的谄笑,道:“啊,我知道。” 看到严澈的目光投注过来,藤子都飘了:“我知道,那个……嗯……”藤子都觉得脸有些发热。 严澈眉头微微一拧,藤子都顿时犹如被泼了冷水,嘴角都被泼掉了下来,语调由高亢转成了委屈的低喃:“那啥,邬子荡搞了农家乐,柳家潭也借风弄了起来,还开起了不少间乡间旅馆。呃,旅馆方便逗留的游客居住……后来,不知道谁脑子活络,干脆把那些一家人都出门打工的人动员起来,小院子做了简单的打理后,变成了出租屋,出租给想要到乡下居住的游客。” 听完藤子都嘀嘀咕咕一阵“嘟囔”,严澈这才恍然大悟。 “就这么短时间内?”有些不置信地严澈,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严国强。 严国强点点头,严国盛开了口:“可不是嘛,三儿啊,你都好几天没去送过春儿兄妹上学了吧?回头出去走走看看,别老窝在屋里。” 藤子都忙不迭点头称是:就是就是,老憋在屋里会发霉的……最好最好……严澈,我陪你出去散心吧! 没理会藤子都这会儿诡异的表情(你一大老爷们儿装什么可爱啊?),严澈心惊乡亲们脑子的活套外,更诧异乡亲们熟谙生财之道:谁说农民死板不思变通,活该穷一辈子?那是因为没有机会、没有条件让他们改变环境。这不,现在条件机会都来了,谁能说农村人不如城里人了? 在严澈心下得意,藤子都被无视得委屈下,于宗义也把自己在柳家潭租房的位置告诉了大家,严国盛愣了愣——原来那地方是女婿柳建国家的老宅子。 “他叔,那不是佳美家的老宅子么?”严国强口直心快,直接问了出来。 严国强一开口,几人都愣了。 严澈是不知道柳建国在柳家潭还有院子,想想也是,不管柳建国一家多早搬到了镇上,原先在柳家潭的房子也不可能跟着搬吧?更何况他这个好多年都没回家的人,不知道是正常。 藤子都一头雾水,看着一头迷惑的于宗义,又看看严澈,最后落在严国盛身上:“叔,那是佳美姐家的老宅子?” 严国盛点点头,道:“嗯,是她公婆父母原先的房子,只不过和建华父母分家后没多久,就搬去镇上了,那房子基本没住过就是。” 严国盛说到这里,才想起那破房子要是说“新”就有点太坑人了,连忙改了口,继续道:“呵呵,虽然有些年月了,但是真没住过人。”话,自然是向着于宗义说的。 于宗义颔首,略带沉思地道:“确实,上午过去看了看,那边还是比较‘干净’的,不然她也不会看中那个院子。”说话间,于宗义瞄了一眼竹楼的方向,曾燕正和张超英手牵手坐在堂屋里闲话家常,别提多亲热了。 扯了几句柳家潭房子的事后,很快房子的话题就被几个大老爷们儿岔开来。 从房子,他们闲话到了“城里人为什么现在总往乡下跑”。 “你说啊,你们城里多好啊,弄不懂怎么那么多人说咱农村过着舒坦。”严国盛噙了一口茶,因为女儿女婿多了一笔收入,笑眯眯地玩笑道:“当初咱农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城,想弄个居民户口,那可是闹出不少血案啊!” 于宗义似乎也少了对严国强的某些不明因素,渐渐地放开了心胸,谈笑风生很是一番大度模样:“那可不一定,你要知道农村的好,只有我们这些在城里方块房子住久了的人才知道。” “啊,高楼大厦多好啊。”因为严澈的回来,更因为严家湾的改变,老实寡言的严国强也比以前有了多话,偶尔还能和来严家湾的旅客侃侃一段。此刻,见到大家都谈得开心,也拉开了话匣子:“咱见过最高的楼,恐怕……恐怕……” “哎呀,四个,不就是县城那个百货大楼嘛,还要想半天。”严国盛笑嘻嘻地接着话,难得地打趣了一次严国强:“咱镇上没高楼,最高的就是几年前新修的邮政局那栋六层高的房子,早两年我和四哥去了一趟县城,啧啧……人家说住云里,恐怕住那楼里的人就差不多了。”一边得意地说着,严国盛眼底满是憧憬。 于宗义嗅了嗅严澈泡的另一种没拿出来过的茶,对于一个懂茶的人,于宗义自然分得出这茶不是一般土茶,但是到底是什么名贵茶叶……于宗义还真的觉得不像。但这茶叶却真真是好东西,闻着清新的竹香扑鼻,醒神醒脑不说,那股子新鲜味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表达出来的。 嗯,这碧油油的茶水,比之极品龙井的色泽也不逊色。最主要的是,这一股子似茶非茶的香气,简直……简直就跟闻着后面那一大丛翠生生的活珠子经历了雨水冲刷,在放晴后萦萦绕绕全是一片清香的气味差不多,让人心神俱醉,不由陶醉熏染,却又异常地清醒,清醒地在脑中分辨着这股难得的好味道。 “兹”地抿了一口,于宗义微眯着眼,严澈发现老父亲的表情“咻”地一下变了。 好嘛,于宗义这品茶的模样,简直和二伯一般无二,这下老父亲差不多快要炸毛了吧?! 严国强没炸毛。 于宗义一声“好茶”后,严国强就偃旗息鼓,顺带上了一丝得意:“呵呵,这是我家三儿捯饬出来的,野茶野茶,呵呵。” 于宗义摇摇头,面上还带着几缕兴致到了极致的红晕:“这就是乡下与城里的一个区别。” 几人愕然。 “这茶……”于宗义指着陶杯,又指了指身后的竹丛对严澈问道:“是竹芯茶对吧?” 严澈微微一笑,颔首:“不是您指的那丛竹子,是那丛。”说话间,严澈指着水沟边的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矮竹:“那就是三叶竹。” 于宗义一愣,晒然:“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几人还是没反应过来。毕竟,他们可是经常喝严澈不知道捯饬什么捯出来的茶已经许久,只知道这些茶让他们这几个不爱喝茶的人都喝得爽口,并没去仔细问过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三叶竹啊,是好东西。”于宗义看着那一片矮竹,一脸羡慕地对几个迷惑地人道:“看吧,这真的是城里与乡下比不起的地方。” “比如这三叶竹吧,在乡下或许是寻常见的东西,但是这东西啊,说它贱也不为过。”于宗义继续解释:“这东西在乡下属于自生自灭,搁哪都能一长一窝子,但是呢,它却对环境要求特别严格。要是把这东西挪到城里,没过几天,它就得叶黄根烂,金贵得比那些花儿还娇气。” “这矮竹有这么娇贵?”严国强不信,严国盛不信,就连藤子都也真没注意过,自然也不信。 “真的。这三叶竹,哦,就是矮竹,别看它不起眼儿,要是伤个风感个冒什么的,它可比医院药店的药还要管用,而且啊,这东西熬汁儿还清热解毒,我以前下乡那会儿,有个知青食物中毒了,催吐之后,就喝了一大碗这矮竹熬的汤,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开始下地了……如今啊,人家做官都做去上面了,还不忘经常喝上这么一大碗呢。” 于宗义一说完,几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矮竹……真有这么好,这么神奇? 摇摇头,于宗义还真不介意来“扫盲”:“你们别不信,这附近田里地里,随便逮一棵野草来,放城里一比,那也是充满了生命的灵气。土药材嘛,哪里能比这‘野生’的更好?” 严澈抿唇不语,看着于宗义侃侃而谈,而自己的父亲长辈们听得津津有味,他并不打算“打扰”,而是悄悄准备起身,我续一壶新水,准备烧开了继续泡茶。 但严澈刚起离座位,于宗义的话题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竹芯茶就是这孩子焙制的吧?”目光看向的是严澈,于宗义却问着严国强。 这会儿,严国强面带得色,微微笑着点头:“是啊,三儿焙茶的功夫一点儿也不比他娘差啊。”说完又是一阵唏嘘,众人都看向严澈,自然落下了于宗义瞬间转换的面色。 于宗义自然是知道万俟姝瑜的烤茶技术,想当年他迷上着琐碎的茶,不是家里人耳提面命的教诲,反而是为了讨万俟姝瑜的欢心。只不过,庄暮生更胜一筹,他惨败而已。 “嗯,是很不错。”于宗义承认得有些心不在焉,严澈也没在意,只是回以大家一个似是羞赫的笑容,便起身进了灶房。 这样一来,严澈不认为于宗义会做些什么不利于他家庭和睦的举动,反而为于宗义留下居住多了一层深思:这算什么?打算要在娘生活过的地方体验一番? 严澈有些不屑,也有些无奈。 斜雨田园箬笠新_179 所谓执着之人有时候是很让人头疼的,于宗义正是这类人。 你不能说于宗义是个自私残忍,没有责任感的男人,试问,哪个人心中没一个执念呢? 而于宗义,只是恰好属于众多执念中最难缠的那一类——将执念铭刻于心而已。 心病还须心药医。 严澈相信,要是于宗义真的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管是不是能消除他对万俟姝瑜的执念,至少,于宗义一定能在其中体会到何谓“老伴”。 想着想着,严澈笑了,手下的动作也利索起来:这样的人,换个角度而言他的过去种种,于宗义确实也是属于一位可爱的长辈啊!而且,还是曾经很接近娘过去生活的故人呢! 等严澈拧着一壶新烧开的山泉水走出灶房时,发现只是这么一小会儿,自家院子里,似乎,变得有些太过热闹了一点。 严澈拧着水壶,一边走向葡萄架下,着手新沏了一壶茶,一边看着院子中多出来的人,带着疑惑轻声在藤子都耳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一会就来了这么多人?” 严澈的靠近,藤子都心都揪了起来,噗通噗通跳得异常热烈,一息之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堪堪平复那份悸动难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用着有一丝暗哑,可以压低的低沉声音道:“嗯……昨天目睹小金小银的游客,都要求过来看看它们。” 藤子都异常的声音让严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微一颤,快速地闪开,保持了与藤子都一人距离:“看小金小银?”明明都围着那只古怪的雪狐猴,张张脸都带着激动兴奋啊。 “咳嗯,小金小银太诡,只逮到了这小家伙。”严澈的躲闪,藤子都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但是,还是心情极好,带着不可查地贪婪扫视了一遍严澈的脸,气定神闲地解释起来。 看着被人围在中间“叽叽吱吱”叫的小家伙,严澈有些心疼,却又觉得这家伙真不是一般可爱,特别是招惹大胆,被大胆追得满山跑的时候……咳嗯,这不,小家伙被围观,大胆得意在旁边看戏的样子……真的太过人性化了。 “嗯,严澈。”藤子都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自是已经恢复了正常。 严澈回头,看着藤子都,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那啥,小银是公的吧?”藤子都小心组织了一些语句,谨慎地问了出来。 听到藤子都这么一问,严澈侥幸的心态被曝光,人也带上一丝颓然,怏怏颔首:“那还用说?” “可是……”可是他怎么大肚子了?那可不是生病啊,人家曾教授都“磨”过了的。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严澈咬唇,真有些苦恼:小银的情况就跟男人生孩子一般稀奇,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严澈纠作一团的眉头,让藤子都看得有些不忍,抬手想安慰似的搂严澈入怀,却被一道严厉的目光抑制——目光的主人正是于宗义。 悻悻地收回手,虽然有些不甘,有些抱怨于宗义“算哪门子的狗拿耗子”,想到严澈的“手段”,藤子都还是乖乖地把手放回了原处,道:“那就把小银‘藏’起来吧。” “藏?”严澈第一反应就是想到在一个暗黑的小空间拘押小银,这么一想,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藤子都的“馊主意”,顺便还送了一个大白眼。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到那样,我是指小银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前。”藤子都觉得冷汗直冒,赶紧解释:“你看啊,除了曾教授和你我,都没人知道吧?” 见严澈平静下来了,也点了头,藤子都继续道:“我也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看啊,后山就蛮不错的,那口泉旁边不是有处凹岩么?你要不让小金小银先到那边住下?” 严澈拧眉思索,不予回应。 “咳,你看啊,这严家湾来的游客越来越多,来雾戌山的人也不会少,虽然这边说了是自家住地,可是也不可能没人路过啊?!要是被人发现了小银的状况……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藤子都谆谆善诱,拿出了从未有过的几百倍耐心,充当着新一代的幼儿男教师角色,诱导劝慰着严澈小朋友……BALABALA…… 直到雪狐猴这小家伙终于挣脱了众人的包围,惊慌失措地逃到了严澈身边,那群人的相机不由地从小家伙的身上开始往严澈身上咔嚓时,藤子都一个横身拦在了严澈身前,严澈也回神,做了决定。 张超英和曾燕也被人的喧哗声闹出了竹楼,见人往严澈身上猛拍照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护崽儿的天性使她们彪悍地将众人“送”出了雾戌山庄。 而后回过神的严国强严国盛也加入了队伍。 藤子都一直护着严澈,严澈身后衣角上紧紧吊着一直浑身雪白似狐似猴,睁着一双蔚蓝蔚蓝眼珠子的小家伙……于宗义却眼神复杂地在藤子都和严澈身上流转着,思索着。 雾戌山上,隐约传来雾戌山庄内人依然习惯(?)的翟让的歇斯底里到扭曲的呼救声,其间还伴随着小金得意的各种家畜家禽叫声……似乎,他(它)们玩(逃)得很开心。 严澈屋内竹地板上趴着休息的小银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闭着的眼却没睁开,只是……这个时候,小银圆鼓鼓的肚子,似乎,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额,其实,前一章没写完,结果就给发出去了_||| 最近事儿比较多,闹得心情也和天气一样比较烦躁,压根儿静不下心来码字更新……所以,更新就那么耽搁下来了。 不过茶尽量调整一下,希望尽快恢复状态。 啊……好像今年以来,似乎都不怎么顺趟呢……(望天) 谁是该死的人 严家湾的变化,周边众人有目共睹。 且不论是不是因为严家湾那个状元郎在其中添了多少块砖,加了多少片瓦,单单是看临近严家湾的邬子荡与柳家潭的变化,也不得不使人眼热。 眼热的,当然并非只有居住在富源乡与灵渠镇的乡民,还有某些高高在上,权势在握,企图要以此来增加政绩,达到进而继续高升的不劳而获的政客们,他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事到如今,他们依旧没有人承认当初怎么没有发现这块璞玉的失误,反而喜沾沾严家湾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也将严家湾这个原本贫瘠的土坷垃,当成了一枚闪亮亮的钻石财宝。 他们没有反省为什么严家湾如今才“一飞冲天”,也没反省为什么严家湾会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只知道:如今的严家湾,到处都是珍是宝,是块肥得流油的上好猪肉……这个宝贝,这块肥肉,他们势在必得。 于是。 严家湾热闹的地下,潜藏着的凶机也随着世人对严家湾的关注度,正隐隐地散发出深层的危险气息,夹杂在这一片安详清和的人间圣地。 于此。 严家湾的天空晴朗蔚蓝中,不经意间飘过几片浓厚的乌云。 临至夏末,郁色更浓,金色渐近,一个丰收的季节即将来临。 严家湾的客流量没有暴增,却也没有出现一般旅游景点的淡季现象,反而,这些来观光的人,大多抱着于宗义的想法,上了年纪的游客多半会选择定居在严家湾附近。 碍于严家湾是一个宗族大村,村里没有一个外姓人家,因此,柳家潭与邬子荡成了他们最好的居住选择地。 因为这些人的到来,也顺势带动了富源乡与灵渠镇的经济,连吉兆县也沾了不少的光……大大小小以田园风光为主的山庄饭庄犹如雨后春笋般,一一冒头,不似邬子荡柳家潭的农家乐,它们的规模更大,装潢细节更精致,吸引到来的客人自然也更上一个层次。 而且,因为严家湾的“自然开发”,交通上也增加了不少变动,经常能看到省城直达灵渠镇的豪华大巴两小时一班,不歇地稳定往来,载来一批批新客人,送走一串串老客人。 为什么豪华大巴不直达严家湾,或是柳家潭呢? 说起来,这还是黄生群这个新任乡长暗地里和张其田商量之后,所拟草的《富源发展策略》之一:原生态才是财富,游客们来观赏的,不正是原滋原味的本色山水么?若是在山水之间增添了现代化方便措施,那么……游客们,还会来这里欣赏原始的田园风光么? 答案,当然是不会。若变成了那样的严家湾,游客们与其爬山涉水来这里看风景,不如就近在某个公园转一圈,那样省时省事还省钱不是? 这么浅显的结果,黄生群怎么可能看不到? 于是,在有人要求把进严家湾的路拓宽整修时,黄生群没有半丝犹豫地否决了。 如此一来,游客们来到灵渠镇,要过来严家湾时,就必须乘坐人力三轮车,而且……经过时间的历练,三轮车司机们已经完全可以拿导游证上线上岗了。 这么一系列的流水作业下来,没有弊病,更多的便是被“导游”们勾起对严家湾一带的无限性质,加之导游言谈风趣,一路下来田园风光也洗刷掉了在城市中沾染的戾气与烦躁……这,就是一个美好快乐行的最佳开端。 随着客人的增多,严家湾周围的村镇明显热闹起来。 相对的,神奇不次于齐王山的雾戌山,却再次恢复了静谧安宁,满山已经挂果的果树更是为其平添多出一种属于收获的温馨。 售出了第一波矮桃之后,满山的果香已经是到了严家湾游客们口腹之欲寄托处——作为严家湾的老“顾客”们,他们依稀还能回味起那桃子带来的口齿生津的美好感觉,不由地再次咽了一口唾液,开始掰着手指算着下一波果子什么时候成熟:下次,一定要多买一些回家……上次的桃子家人吃了赞不绝口,就连带去给同事吃也得到满堂赞誉,领导也询问是从哪里买来的……嗯,下次多买点,疏通疏通和领导的关系。 至于外面的游客怎么的打算,雾戌山里的人们并不屑知晓,他们只是更加勤劳地奔走田间地头,更勤劳地给山上的果树最体贴的照料。 自打卖了桃子,而且还以二十元/斤的价格全数卖光后,严国强就不淡定了,每天山上跑三趟,简直就把这一山果树当成了摇钱树。 要知道,他一辈子扒拉土地也没扒拉出儿子一次卖果子那么多的钱啊!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0 坐在山顶的草亭里,严国强看着山下又有客人从垭口出现,徒步走入严家湾时,严国强嘴角弯弯,早已不似六旬老人,看上去正值壮年的他,也不由因为情绪激动而红了脸。 山下池塘里隐隐传来欢笑声,正是已经放假的三个孙子——严家陵、沈春、沈秋,三个孩子正嚷着叫翟让用严国盛粗制的鱼竿在池塘边钓鱼,貌似,正在比赛,输的人今天要帮着严澈做一天的家务。 翟让来了雾戌山已经有些日子,与开始的自在相比,小金小银回来后,还带上了雪球儿,他的日子可谓的水深火热,不过,即便如此,也没见他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更像一个农人,更适应严家湾的生活。 这不,战战兢兢地躲着小金,绕着雪球儿,被三个小孩子连拖带拽往池塘拉不说,还得叮嘱几个孩子注意安全。 严国强笑了,嘴角隐忍着的笑意扩展到了脸上,到了眉梢,到了眼底……他看见严澈,他最得意的小三儿,正笑眯眯地笑望着拿一大三小,端着果盘和茶水一步一步走向池塘的草亭中。 “四哥。” 笑意还没随着美好的展望无限延续,严国强就听到了严国盛的声音。 回头,正好看见也学着严澈端着果盘茶具,拧着小茶壶步步靠近山顶的严国盛。 “这么热的天儿,你咋不多睡一会儿?”严国强结果严国盛手里的东西,因为日子一天一天舒坦,他们这些老骨头也学会了享受,这不,自打于宗义来了之后,他们又学会了城里人的午睡。 “还能睡得着?”严国盛撇撇嘴,把水壶放到草亭中的石桌上,开始找着草亭下埋着的插座。 他们已经习惯从前从来没奢望过的大老爷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拜三儿所赐。而且,严国盛和张超英在于宗义两口子在柳家潭定居下来,并经常往返严家湾和柳家潭之后,也抵不过劝说引诱,老两口搬来了雾戌山下居住,和严国强父子吃住在一起,两家人也成了一家人。 “四哥,你说,咱桃子卖那么多钱,马上其他果子也要成熟了,嘿嘿。”烧上了水,严国盛拈了一片张超英和曾燕一起制作的薄荷片儿糖放在嘴里,望着四周的眼底充满了期待,属于农人对劳作一年,等待丰收的期待。 严国强拈起一粒蜜枣儿,顺着严国盛的目光扫视一周,眼底的笑意更浓:“三儿说塘子里的鱼要先出塘。” “啊!”严国盛一惊,手里的薄荷片儿糖也落到了石桌上,变得有些激动:“四哥,三儿说咱池塘的鱼长大了?!” 经过上次的池塘事件,严国盛可是愧疚了许久,毕竟,早些时候,严澈可是把池塘交给了他们老两口,哪曾想……出了那件事。 看着严国盛的神情,严国强眼底也是一暗,自然也想起先前的事:“三儿说不会再有那些事情发生了。” 严国盛点点头,想到了上次严澈花钱居然给雾戌山乃至池塘下保险的事,心也松了不少,听说,要是再出现鱼被淖死的话,保险公司要赔钱,不会再叫三儿亏了。 山上两位老人陷入不经意的沉重。 山下的年轻人却是一番喧闹。 “不干不干。”一个夏天早已晒得黑不溜秋的严家陵从池塘边倏地站了起来,鱼竿也不管了,指着翟让大吼大叫:“翟叔叔,你偏心,你偏心。” 翟让眼见小金早已经想着大院门口离去,估计应该是去柳家潭找小银后,也得瑟起来,眉头一挑,坏坏地看着严家陵,心里感叹:哎,这可是严澈的亲侄儿,咋一点儿也没澈儿可爱捏?黑不溜秋的一个坏屎蛋儿,简直……简直和那个人小时候,那么那么像……可恶,太可恶了,可恶的小屁孩儿。 严家陵见翟让的得瑟样,心知没门儿了,眼珠滴溜溜一转,看到了在草亭中喝着茶,正享受藤子都扇着凉风的严澈,眼睛一亮,啪啪啪地跑向严澈,边跑边喊:“小叔,小叔。” 这边严澈正享受着藤子都的伺候,优哉游哉的严澈在严家陵一嗓子后,也睁开了眯着的眼,看到严家陵张牙舞爪地正往这边儿跑过来,嘴角也噙起了柔和的笑意。 藤子都嘴巴一撇,心道:臭小子,又来搅局。……他开始后悔听说严家陵他们暑假开始了,就屁颠屁颠地去把严家陵接过严家湾的狗腿行径了,这简直是自掘坟墓嘛。 等到严家陵跑过廊桥,直接扑进严澈怀里,就着满脸的汗水磨蹭到严澈的胸襟上,开始撒娇:“小叔,翟叔叔耍诈,他又耍诈。” 严澈瞥了一眼池塘边得意的翟让,也看到了沈秋羡慕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严家陵,以及撅着嘴,恨恨地嗔怪严家陵占了她位置的沈春的可爱模样,笑意更浓,拿起一旁沾湿了凉水的毛巾,给严家陵抹了一把汗,递上一杯刺儿果熬制的解暑汤给严家陵,才道:“你翟叔叔又怎么了?” 一口气呼噜噜地喝光了一整碗酸酸甜甜的解暑汤后,严家陵就着手背一抹嘴角,舒坦的情绪顷刻再次被提醒先前的不满,黑乎乎的小脸儿一皱,指着池塘边翟让的方向,开始跟严澈撒娇告状:“小叔,翟叔叔耍诈,说了钓鱼,结果他居然撒鱼食儿,用网兜捞。” 严澈听完,心道:果然是老宅的作风。 也忍俊不住,严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戳了戳严家陵的额头:“傻啊,你不会也这么做么?” 刹那花颜绽放的严澈,耀花了严家陵的眼,耀傻了一旁不满的藤子都。 两人傻呆呆地点头,喃喃道:“是哦,对哦。” 严家陵的呆傻,严澈认为是可爱,因此得了严澈亲昵地捏了捏严家陵的小黑脸儿,宠溺溢于言表。 藤子都么…… 自然得了严澈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严澈脸色一敛,在藤子都觉得没有得到公平对待时,下达了命令:“去,帮家陵报仇去。” 眼见藤子都不甘不愿的跟着蹦蹦跳跳的严家陵一同离开后,严澈眉眼间的笑意突然隐去,替换的是一抹痛苦的纠结。 那边藤子都气冲冲地捞了一张平日里用来捞水葫芦的渔网就哼哼唧唧地来到了池塘边,自然,得了翟让一个大白眼儿,藤子都却毫不在意,得意地冲严澈挥了挥手中的渔网,低头对着严家陵说着什么。 反正,在藤子都的话说了之后,严家陵这个黑猴儿一蹦三尺高,若不是翟让手快拉住了他,估计这会儿在池塘里洗澡呢。 严家陵开心了,沈春却拉着翟让的衣角不乐意了,撅着的小嘴儿能挂半斤酱油瓶。 和沈春不同的沈秋,没有和他们争什么,只是文文静静地看了严澈的方向一眼,得了严澈远远地颔首,这才扭扭捏捏地继续蹲回了池塘边儿,像是盯着池塘边不远处的那片荷叶,又像是盯着压根儿就没起到作用的鱼竿撒进水里的浮标,小嘴儿抿得死紧,坚决不和身边几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为伍……那模样,在来到雾戌山后,也真是越来越神似严澈了。 看着大大小小几个快快乐乐的人,严澈揉了揉胸口,蓦地摇头哂笑,暗讨:我这是怎么了?弄得好像病入膏肓,对周边儿的人和物都那般不舍。 微微抬头,透过雾戌山那一山隐隐带着果香的果树,目光停驻在矮桃采摘后,赫然显现的山顶草亭,在那里,他的老父亲和叔叔正在悠闲地品茶闲聊。 山下,那两栋别致的竹楼有炊烟冉冉升腾,严澈知道……那是婶子正在炖昨天藤子都用他第一个月的工资,去镇上买捎回来猪脚,说是准备熬成肉皮冻,晚上好做凉菜。 捂着闷痛的胸口,严澈够着手端起了石几上的解暑汤,浅浅抿了一口,酸酸甜甜地天然食品,比起城里那些标着名家生产的XX凉茶、XXX果饮品毫不逊色。 只是…… 这一切,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么? 当严澈被一阵“咯咯咯”声从沉思中拉回时,发现大胆居然扑腾到了石几上,正歪着那鸡脑袋,硕大的鸡冠一颤一颤地看着他,那眼神……不知严澈是不是错觉,居然在其中看出了安慰。 好笑地伸手把大胆从石几上抱了下来,严澈点了点大胆的鸡脑袋,笑骂道:“你呀,今天没去折腾雪球儿了?” 似乎对严澈的话十分不赞同,大胆挣了挣,从严澈胸前抬起鸡脑袋,“咯咯”地在严澈脖子处蹭了蹭,开始撒娇起来。 让大胆一闹,严澈也觉得胸口的闷痛驱除了不少,不由得也因为大胆的灵性,心起作弄之意,揪揪它的鸡冠,挠挠它的鸡脖子。 大胆不痛不痒,干脆享受地窝在了严澈怀里。 只不过,严澈没注意的是:大胆窝在严澈怀里时,脑袋正靠着严澈的心口处,而且,肉眼看不见的一丝丝暗金色雾气,正从严澈的心口处一缕缕的沁出,被大胆吸收,而吸收了暗金色雾气的大胆,浓密光鲜的羽毛下,皮肤正在一点一点的衰老。 在严澈不注意时,大胆的目光望向了严家湾,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严家湾湾后,原本严澈家的老宅子。 大胆是在那里出生的,虽然不知道孵出它的蛋是从哪里买来的,但是,那里依旧是它的根。 虽说畜生没感情?畜生也讲究“叶落归根”好不好?! 严家湾、雾戌山这边一片安详。 然而,在邬子荡却大不一样。 邬子荡此刻,一声凄厉嘶哑的吼声,惊醒了正在午憩的邬子荡人。 那声惨厉的吼声,正是从荡头青石小屋中发出。 邬爱国猛地从越来越美好的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还迷迷糊糊,攘了攘在身边睡死的老伴儿:“娃他娘,你刚才听见人吼么?” 邬爱国婆姨嘟嘟囔囔翻了个身,猛地睁开眼,狠狠瞪了邬爱国一眼,骂道:“吼你娘,老娘累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睡个午觉,你还折腾老娘一个小时,现在又想干嘛?” 邬爱国老脸一红,扯了床头的衣服给老伴儿披上后,自己也穿上了薄褂,准备下床:“刚才,我听见荡头……好像是武老师的声音。” 邬爱国婆姨狠狠在邬爱国腰间掐了一把,转过身,又是一阵嘟嘟囔囔后,很快就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看着老伴儿这个样子,邬爱国尴尬地挠了挠头,还是轻手轻脚地把老伴儿褪下的薄毯拉了拉,好让它们遮住老伴儿白花花的身子,顺便,手也在那片白花花上猛不迭地摸了一把。 见老伴儿并没有醒来,也没有意料中的爪功降临,邬爱国这才得逞一般哼着小调儿,及拉着凉拖鞋出了卧房,准备去荡头武老师那里看看,到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毕竟,武老师可是严家小三儿的老师,严家小三儿能耐着呢。 如果,邬爱国能预料到将看到的一切,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离开白花花的老伴儿身边。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1 如果,邬爱国能预料到发生的那一切,不知道他是不是会第一时间翻身起床。 如果…… 反正,邬爱国来到荡头青石小院时,整个人顿时愣在了不高的青石围墙外,脚步,怎么也挪不动。 邬爱国呆愣愣地看着,看着青石小院内的一切,看着……血淋淋的武少康手里拧着一把剁面片的大菜刀,血糊了他那张清秀儒雅的脸,看不清五官,只是裂开了那张嘴,露出了一口在血色映衬下异常妖异的白牙,冲着天,无声地笑着。 武少康脚下,一片血泊。 血泊中,躺着两个人。 邬爱国不认识那两个人,只是大致能看出那是一老一少。 老的那个已经不能动弹……恐怕已经死了。 少的那个,在武少康拧着菜刀静立院中时,正悄悄地,一段一段地向着邬爱国的方向爬着,爬着……爬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迹:“救……救我……救救我……” 猛然回神,看着那个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的血人,邬爱国全身一哆嗦,一股尿意袭来,使得他哆嗦之后,转身就往严家湾方向跑,边跑边拉开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扯出的嗓门:“来人啊!出人命啦!来人啊!来人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武少康裂开的嘴,敞开的笑,顿时一滞,看着邬爱国摔奔严家湾的背影,看着那个正爬向院门口的血人儿,似是自语,似是警告:“你说,蒋奇贤,你说,谁才是那个该死的人?谁是该死的人?” “不……不……救救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 血人,不,蒋奇贤,一边惊恐地向外爬,一边恐惧地看着武少康,他怕,真的怕了:“不是我……不是……是我妈……上次的事……是我妈去做的……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妈……” “哦~~”武少康长长地拖着音:“那么,严澈呢?” 血淋淋的蒋奇贤闻言,全身一顿。 很快,求生的念头迫使他更快地爬向院门,并厉声尖叫道:“不是我,不,不是我,我不认识什么严澈,不认识,啊——我不认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我真的不认识什么严澈,真的,求求你,武叔叔,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啊——” “武叔叔,你和爸爸的事我不反对不反对,真的不反对,我很支持你们,都是我妈,都是我妈,真的,都是我妈干的,啊——” 多事之夜 当邬爱国站在美人坡拉开第一嗓子时,严澈,便是头一波听到的人之一。 这天,其实正是立秋。 因此在严澈听清邬爱国喊什么,奔向严家湾摔了几跤,被藤子都皱着眉头搀扶着疾步走去邬子荡时,刚绕过美人坡,来到邬子荡的竹海边缘的时候,荡头就被一片梧桐叶打了头。 当下,严澈一顿,停住了脚步,藤子都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藤子都,秋天来了。”严澈低头盯着落在脚边的那片带着黄绿色的梧桐叶,如是说。 藤子都不明就里,看着严澈垂首的侧面——他在为严澈担忧,但是,却不能说出口。 “叶落知秋,人死还命。”严澈又说,脚步却转了方向,往严家湾的方向走回去。 藤子都拉住了严澈的手,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不去邬子荡?” “不去了。”抽回手,严澈垂着头,用藤子都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着:“我们……回去吧,家里,没人了。” 藤子都望着空了的手,愣了愣,回头看了看邬子荡荡头的那间青石小院,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隐约还有声音传来……一个是惊恐的尖叫,还有一个……是武少康癫狂的大笑……以及周围的人惊心的劝慰。 “真的……”不去看看了吗?那是你的老师啊!藤子都想问,看到的却是严澈已经抬脚往回走。 藤子都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再次回头瞟了一眼那个方向,只是一瞥,最终还是跟着严澈的脚步……往严家湾的方向回走。 “啊——” 一道苍洌绝望的声音冲破天际。 严澈脚步一顿。 藤子都不由得再次回头……正好看见武少康推开人群,看向了他们的方向后,一头,撞在了那一米多高的青石院墙上。 青石墙,顿时渲染开一朵深色的花。 藤子都手一伸,拉住了严澈的手:“严澈……武少……武老师……去了。” 严澈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眼泪却如泉涌,咬唇“嗯”了一声后,将身体的颤抖清晰的传递给了藤子都。 “为什么会这样?”藤子都似在自言自语的呢喃,又似在轻言细语地询问,不,或许,是如同此刻他的双眼情绪一样,迷茫,无望的迷茫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轻巧地,简单地,没了,死了,再也不醒来了。 “这叫归处。”严澈嘴角挂着一丝殷红,望着严家湾,望着严家湾那头葱郁的雾戌山,山下有两栋竹楼,那里,也是他的归处。 下午五点,邬子荡的人命案已经路人皆知。 当然,因为事发地点靠近严家湾,所以很快地来了警察,也来了无数的记者。 邬子荡围满了人,不过,他们都望着荡头的那间青石小院。 那里,警察进进出出,神色严肃。 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引颈相望,望穿秋水;围观的人们俯首侧耳,窃窃私语……却无奈那一条小小的警戒线,将他们都与他们好奇的地方隔离开,他们只能远远地望着,望着那不高的青石矮墙上一团已经凝固变暗,以及矮墙下,用石灰粉圈画出来的那一滩黯色的血渍,发挥着他们每一根活跃地神经思维,自以为然的开始不着边际地揣测着,揣测着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怎样的恩仇……或者是如何如何地精神失常,儒雅的人类工程师化身变态杀人狂……云云,各式猜测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这事,除了当事人与少数被“点醒”了的警察,以及个别此刻或是心情极其沉重,或是毫不知情的知情人,无论他们的思维多么犀利活跃,也是不可能想到这是一场情杀,一场悖常悖伦的情杀。 “死者,蒋未敞,男,现年五十五岁,G省G大现任教授……” “伤者,蒋奇贤,男,现年三十岁,蒋未敞之子……嗯,腿伤是早年造成,和本案无关……” “唯一嫌疑人,武少康,男,现年五十三岁,G省……是武老书记如今唯一的儿子。” 刘毅这是第二次来严家湾。 这次,却是真的作为刑侦警员来办刑事案的。 只不过,他宁愿再也没来过严家湾。 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领会了这里人的厉害,让他对这里人护短的心理而心有余悸;然而这一次,他却是真的伤心了。 看着记录册上的一段段一条条,刘毅记得这个武少康是严澈的老师,而且还是特别亲近的那种老师,听准姐夫李军的话,这个老师估计和严澈亦师亦友更亦父。 想着来到现场时,看到武少康的惨状,以及一院的血腥,刘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侧过脸,目光似乎要绕过美人坡,看向严家湾那边的雾戌山……严澈这会儿该很伤心吧?刘毅想。 “小刘,发什么呆?赶紧做事!” 刘毅还在发呆,却被凶巴巴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队长赵祈狠狠拉了一把,撞进了赵祈的怀里。 恍惚的神思着了火,直烧到了刘毅脸上,烧进刘毅的脑子里。 恶狠狠地推开了赵祈,刘毅狠狠剜了赵祈一眼,皱着眉头拿着记录册砸到了赵祈身上,再次钻进了青石小屋。 却没注意,赵祈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坏坏而温柔的笑容:哎哟,脸红了哟,真是纯情小处^男哟。 而后,赵祈环视了四周围得紧密的人群一眼,寻了一个角落,从口袋摸出了香烟,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仔细地翻阅着刘毅砸在自己身上的记录册。 看到武少康那一栏的记述,赵祈叼着香烟的嘴角勾出一抹不带任何情绪的弧度:“呵,这……严家湾,还真是有意思……” 看着刘毅愤愤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赵祈诡异的弧度变幻成一丝捕猎猎人的得意,翻手合拢记录册,不紧不慢地也钻进了青石小屋。 不同于邬子荡的拥挤,严家湾,难得地冷清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2 湾头的茶棚下也只是寥寥坐了两三个一桌的老人,他们喝着冷了的茶,正在谈论着人的生死,谈论着他们已经埋土到脖子的人的生死观。 在他们眼里,武少康还年轻,还有着他们渴望羡慕的很长的生命。 草率地结束了自己和别人的生命,他们开始质疑武少康有没有师品——为人师长的品德。若是一位好师长,怎么可能干起着草菅人命的混账事呢? 他们也唏嘘在“屠夫”老师刀下活口的蒋奇贤,感叹这孩子也算倒霉,怎么和父亲来一趟邬子荡就差点送了命呢? 于此,他们也开始怀疑这里到底是人间遗留的世外桃源……还是人间炼狱,人间屠场。 言罢,无人不摇头,心里都打算着早点回家,免得丢了这条残命。哪怕,这里真的很适合养老,但是他们依旧想要寿终正寝,而不是死于非命。 严家湾的冷清,更显出了雾戌山的低迷沉闷。 似乎,明悟主人家的心情低迷,整座雾戌山悄然无声,虫雀噤鸣。连风,也绕开了道,不愿意来扰了这一山低气压的缄默。 大胆耷拉着脑袋在门口转悠,时刻准备着不速之客来临时,给予其狠命……啊不,至少要痛入骨髓的一啄。 大胆望了望竹楼的方向,隐约似乎能看见上空笼罩的黯淡之气,大胆的眼睛转了转,脑袋一抬,望向了雾戌山山顶。 那里,借着亭柱的掩藏,双目无神,呆滞地望着山外那条水泥公路的严澈,正被藤子都搂在怀里,两人无语。 一个茫然地看风景,一个担忧地看人。 大胆十分人性化地摇了摇脑袋,抖了抖鸡冠,圆溜溜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暮色,用它的思维开始思考奇怪的人类……呃,还有那两只奇怪的公云豹……大胆不明白他们放着好好的母……啊不,主人应该是女人类……不选,为毛儿要选个和自己一样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不能下蛋,不能延续后代么?! “叽叽……吱吱……” 大胆正在迷惑,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嘿嘿,那个雪球儿回来了。 于宗义两口子是第一拨来雾戌山的客人,伙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一个乖乖巧巧的严家陵。 严国强和严国盛两口子本来正因为武少康的事,看着严澈黯然心伤而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得由其三个小孩儿让翟让带出去玩,自己三个老家伙窝在屋里讨论该怎么办。 这会儿见于宗义两口子来了,而且还提溜着严家陵,严国强眉头一跳,迎进于宗义两口子后,就开口:“老于,这小子怎么跟你们一起来了?” 于宗义笑了笑,慈祥地揉了揉严家陵黑啦溜丢的脑瓜蛋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曾燕噼里啪啦的鞭炮就放了起来:“你们这是怎么当家长的啊?不知道这小子居然一个人跑到挽头溪去游水?啊,是挽头溪不大不深水流不急,你们土生土长的人不知道挽头溪有很多暗泽么?要是孩子一失足踏进去了怎么办?啊?你们就不着急啊?……” 等曾燕一说完,原本屋子里的三个老人脸色刷地白到了地,不由地同时起身,站到了严家陵身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严国强更是脸色苍白如死灰,检查严家陵没事后,脸色愈发阴沉,抬手就罩着严家陵的屁股蛋儿狠狠一巴掌:“混犊子,谁教你去游水的?啊?你要是出个好歹怎么办?你嗲怎么办?你娘怎么办?你要叫你阿爷死你跟前儿你才学得乖?”说着说着,严国强居然红了眼眶。 这下子,几个老人也慌了,严国盛和于宗义连忙拦下严国强,扶着他做到了屋里的竹椅上,递上一杯凉茶给他顺顺气儿,张超英和曾燕却护着严家陵跟小鸡崽儿似的,还不忘指责这是大人的错,怎么能打孩子。 不同于老人们的激动,严家陵这个混世魔王这会儿居然眉头没动一下,嘴角没撇一下,就算严国强的手重重落在他的屁股上,他也十分安静。 农村的孩子都早熟。 严家陵虽然家里因为严江勤劳,赵翠华会持家而没吃过什么苦,但是心性却随着早慧异常地早熟。 因此,严家陵不喊不叫,不哭不闹都是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错了。想着方才在河里滑了一跤踩不到底的那一瞬间,他信了曾奶奶的话……河里有暗泽。 特别是又看到阿爷眼底的惊慌与后怕时,感觉到阿爷那颤抖的手……严家陵彻底知错了,也明白了看似无害的环境,原来有那么多危险存在,好在支开了沈春沈秋,不然的话……所以阿爷打他,他不躲不闪,乖乖地给阿爷打,他,接受错误后受到的惩罚。 见严国强的激动情绪平息下来,于宗义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坐到了严国强身边的竹椅上,给曾燕递了一个眼色,曾燕撇撇嘴,拉着老姐妹出屋去了灶房,顺带的,还捎上了大有任打任挨以示醒悟的严家陵。 看严家陵不舍不得的离开,于宗义顾自翻开三个茶杯,拧起茶壶,倒了三杯冷茶,递给严国强一杯,严国盛一杯,自己跟前儿也放了一杯。 抿了一口冷茶,于宗义眼睛一亮,心讨:嘿,这家人家的东西还真是神奇,原本以为该涩之无味的冷茶,居然能喝出清冽的甘甜来,果真是天然野生的东西珍贵。 慌神片刻,于宗义想起了来此一趟的两个目的,也就不想在耿直憨厚的严国强两兄弟跟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出了想法:“老哥,你别气孩子,那孩子可是好苗子。” 严国强恹恹地抿着冷茶,在于宗义话一出口,茫然地抬起头,迷惑的眼神中还有残留的惊惧。 看着严国强这个样子,于宗义也知道他的心情,不急不慢地继续道:“老哥,还记得我以前是干啥干了大半辈子的么?”哼,虽然不甘愿,但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是因为你家婆姨。 想了想,严国强看了严国盛一眼,严国盛道:“于哥以前是教人袅水的,没错吧?” 于宗义点点头,嘴角也挂上了自豪的笑意:“是啊,带了一辈子孩子游泳。” “那……”严国强张了张嘴,这才发现穷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儿。 于宗义了然地看了严国强一眼,道:“你的那个孙子,就是家陵,给我吧!” “啊?”严国强兄弟二人一声惊呼,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带着敌意的目光灼烧着于宗义:好哇,居然是来抢孩子的! 心知两人是误会了,于宗义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诶诶,不是要抢,而是,我看着家陵这孩子天赋好,想带着他去进行专门的游泳训练。” “游泳训练?”严国强率先冷静下来,也拉了拉站着的严国盛,兄弟二人继而坐回原位:“就是,就是那个参加比赛的那个?” 于宗义点点头,笑而不语,他明白,严国强看似愚钝的脑子,已经灵活地悟了。 “呃……”严国强有些犹豫:“家陵……能代表国家出去比赛?” 于宗义放下茶杯,正色道:“我不能担保他有没有资格去代替国家参加比赛,这孩子天赋是真的好,水感极佳,但是,如果经过专门的训练,经过他的努力,是一定能出去比赛的。” 顿时间,屋里静默下来。 许久,严国强拧着眉头看了一眼于宗义,道:“这事儿,不能我一个人做主,还得问问他嗲和娘才算事儿。” 下面严国强兄弟俩正和于宗义商量着筹划着严家陵的将来,上面严澈已经从呆滞中恢复,只不过,眼泪却跟娘儿们似的落个不停,搞得藤子都手忙脚乱心浮气躁不说,心里那股酸酸涩涩的心疼却清清晰晰地让他再次明白——在严澈这里,他藤子都,是彻底的栽了,心甘情愿地栽进去,再也爬不出来了,也不愿爬出来了。 不多会儿,严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紧从藤子都怀里挣扎出来,也顾不得藤子都脸上明显的失落感,凄凄艾艾地道出了一些秘密,其中,藤子都知道,有百分之四十是自己曾经干过的混账事儿。 “蒋未敞,就是蒋奇贤的父亲,他,是武老师的恋人。”严澈如是说。 “蒋奇贤因为这事儿,曾经……呵呵,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让武老师知道了,记得上次武老师生病吧?就是因为回了一趟家,知晓了曾经我在蒋奇贤那里吃了亏,才……气成那样儿的。” “武老师为了蒋未敞的一句空头诺言,在这个穷地方一呆就是几十年,痴痴傻傻地等着蒋未敞回来……可是蒋未敞却借着回城的机会和蒋奇贤的母亲结了婚,还有了一份美好的前程。” “武老师为了蒋未敞,几十年没回过家,就是因为武老师的父亲一直反对……就算武老师的弟弟殉职,武老师只能悄悄在这里望着家的方向流眼泪,也不敢回去。” “你也觉得武老师傻吧?觉得他被人蒙在鼓里不自知吧?其实,武老师心里一直有数,他呀,只是在赌,赌蒋未敞心里,还是有着他的一席之地。只是……” “呵呵,你觉得我绝情是么?其实,武老师这样做,算是他最好的一个结局……可是,恐怕武老师要失望了……负心人死了,他却没死成,将来……还有漫长的牢狱之灾在等着他。” “不值得?呵呵,我也这么觉得,真的,太不值得了,而且,还是为了那样一个值得的人。” …… 藤子都静静地听着,没有接一句嘴。 听着严澈似是自言自语的絮叨,其实,藤子都觉得心,就成了一股绳儿,拧巴拧巴,拧得他疼入骨髓,却抓不着挠不着,太难受了。 不由得,藤子都揽过严澈的肩膀,将自己的胸口贡献出来,让严澈的脑袋贴在那里,伴随着他的心跳节奏,似乎……想让严澈知道他的心,他忏悔的心,他……不知何去何从,如何对待迟来领悟的爱情。 他,藤子都藤大少,如今也为情所困,对待爱情束手无策,这是报应么? 不对,如果这是报应的话,他也甘之若饴。 真的,只要严澈知道他一直在身边,一直在身边留一个给他猫着的位置,那么他会一直一直,一直地这样下去。 默默守候,他也甘之若饴,毫无怨尤,不是赎罪,而是……真的认真了。 天空愈发昏暗,犹如无形中压下来一张浓厚的黑网,让人透不过气儿。 逼仄,沉闷。 没有风的夏夜是熬人的。 然而,草亭里的两人惘然不知。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3 这样的安谧是平静和谐的,是他们此刻需要的。 然而,总会出现事与愿违的事情。 山下一片嘘吼声,从严家湾向着雾戌山靠近。 严澈一怔,回头望向山下竹楼,模模糊糊地看到似乎有人从严家湾跑了过来,进了大院门。 “出什么事了?”严澈犹如惊弓之鸟,不安扩大。 看出严澈的不安,藤子都轻轻地拍了拍严澈的肩膀,别急,我们下去看看。 山下。 柳启文,柳建国的侄儿正奔跑着进了雾戌山下的大门。 没理会那看门的超大公鸡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意外擅闯民居者,也顾不得那大公鸡会啄人,柳启文来开嗓门,冲着院内竹楼的方向大声喊起来:“四爷爷,四爷爷,爷爷,爷爷,你们家的客人出事了,你们家那个城里来的俊客人出事了。” 山路上听到柳启文的喊话后,严澈猛地顿住脚步,整个人若不是藤子都手快拉住了,恐怕要跟球儿一样滚下山了。 “藤子都,喊什么?”严澈揪着藤子都的衣襟,慌张地眼神开始涣散。 “别急,没事的,没事的。”严澈这个样子有些吓着藤子都了,脑子有些开始拗不过来,嘴里反反复复就是两句相同的宽心话。 “不对,说我家的客人?我家还有谁?翟让?翟让出事了?”严澈连续问出几个问题,夜色下,莹白的脸色居然萦绕着黑气。 “啊——” 藤子都没有回答严澈的话,双手一使力紧紧抱住严澈,而惊骇地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前方。 他目光锁住之处,红眼滚滚,一股要划破夜空的火焰犹如饕餮的长舌,直舔夜穹,伸得好长好长,似乎,要吞噬整个世界。 “着,着,着火了。”藤子都喃喃道。 火很大,很不平常的一场大火。 邬寡妇的一把火 邬子荡火光冲天,惊扰了邬子荡,惊扰了严家湾,稍微远一点,连相邻的柳家潭和林家沟即便隔着高耸的大山也能窥见冲天红光一二。 一片犬吠完全将这种恐惧无限扩大,直至更远的地方也能感觉到一种危险的降临。 “严澈,你怎么了?”藤子都站在严澈跟前,清清楚楚地发现严澈整个人开始犹如飓风中单薄的纸鸢,摇摇晃晃站不定,仿若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藤子都被这样的严澈惊着了,语调也有些不确定的颤抖,伸手一把搀住严澈,紧张地询问:“你,别吓我。” 然而,严澈的双眼,魇住一般,直不愣愣地盯着那片欲要噬天的刺目火苗,颤巍巍的抓住藤子都扶上来的手,借着藤子都的力缓缓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交给滕子都:“藤,藤子都,那……那个方向,是,是武老师家的方向,对,对吧?” 迟缓地回过头,严澈紧紧抓住藤子都搀扶自己的手,全身开始无法控制地犹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是吧?那,那是吴老师的家吧?!” 对上严澈茫然、慌乱、无助的眼神,藤子都躲开了,看了一眼火蛇的方向,确实是武少康居住的青石小院:“严澈,你别急,别急。” “不,我不急。”严澈抓着藤子都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那个骇人的力道让藤子都也吃不消,觉得手骨几欲被严澈捏碎:“你说,武老师不是被抓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武老师的家出现这个情况?是不是,是不是武老师……武老师……” “你乱想什么东西啊?”这样的严澈让藤子都急火焚心。 藤子都见过许许多多个严澈的表情……见过严澈的骄傲,见过严澈的淡漠,见过严澈的狰狞,见过严澈的倔强,见过严澈……很多种神态情绪,唯独没见过今天这种茫然无措,怜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的神情。此刻,藤子都,他的心,比严澈还惶恐惊怕。 不得不,不得不用怒吼压下心中的恐惧。 藤子都在心底闪过一句不断地重复着的话:不能慌,不能慌,一定不要慌,严澈都这样了,你再慌张,就真出事儿了。 藤子都这一嗓子吼得两人皆是怔愣。 严澈眸光闪烁,灰蒙的双眸也终于恢复了清明,整个身子一软,直接从藤子都身上滑下,重重地坐在了雾戌山半山腰的石阶上,垂下了头:“是,呵呵,我,我又失去冷静了。” 看着地上坐着的严澈,望了望空了的怀抱,藤子都觉得疲惫无力,嗤笑一声,抬手狠狠拍了额头一击,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话都卡在嗓子眼儿,怎么也吐不出来。 说什么? “严澈,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或者。 “严澈,你别着急,肯定不会是武老师”? 还有。 “严澈,你这会儿慌也没用,你该知道,武老师下午就被警察带走了,不可能是他”? 还是。 “靠,这什么日子?TMD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件大过一件,这还叫不叫人活了?你TM现在就失去了理智,做出这个样子……那你当初回来做毛,还不如好好待在城里受人管受人约束,拿着那点钱混吃等死”? 不能,这些都是不能说的。 此刻的严澈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激励,他需要安静,安安静静地冷静下来,细细思考。 此刻的严澈,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他,只能是他自己一件一件解决,一件一件理好。 望着垂头的严澈的头顶,藤子都抿了抿唇,蹲到了严澈跟前,揽过蜷成一团的严澈进怀……情绪平复了,方才的暴躁不见了,心,也柔和了下来,虽然中间还流淌着心疼不舍。 让严澈的头靠在胸口,藤子都的下巴抵着严澈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顶的同时,手也有节奏地轻拍着严澈有些僵硬的身体:“别急,别慌,冷静一下,没有事情解决不了的。更何况,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这么慌乱之下行事,反而会出大错。” 胸口处的脑袋轻轻蠕动,藤子都知道,严澈冷静下来了。 就这样,藤子都抱着严澈,静静地看着那片火光……两人就此停驻在雾戌山半山腰的石阶上,凝住。 纵火的,并非严澈想象中的越狱的武少康,而是正坐在滔天火焰前的一块青石上,看着越燃越旺的火焰失心疯一般,面无表情地“哼哼”笑着的邬寡妇,钟无艳。 严澈被藤子都背着过来时,钟无艳是知道的,所以,她看着藤子都把严澈小心翼翼放下地,再谨慎地伸手搀扶时,钟无艳嘴角挂起一抹温柔地浅浅笑意,冲严澈招了招手:“严家小三儿,来,来艳娘姐姐这里。” 早早就赶过来,却被钟无艳疯疯癫癫的行为吓住的人们看到她此刻正常的行为,再看看严澈此刻弱不禁风的样子,料想前头武少康的行径怕是伤着这孩子了,如今……众人心里开始担忧:这邬寡妇早些时候闹那事儿,看样子是对武老师有意思,这下子武老师出了这样的事,别不是……疯了吧?要是那样,严家小三儿可不能过去啊! 有了思想,自然紧跟而来的就是行动。 因此,在钟无艳冲着严澈招手后,旁人下意识地悄悄向严澈靠近,将严澈拦在外面,不让他接近钟无艳。 钟无艳看到众人的样子,“嗤嗤”笑了起来,但是,眼底却越来越多的悲哀涌出:“你们这样是做什么?怕我伤着他不成?” 众人虽然不说话,可是行动代替他们回答了。 钟无艳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人墙背后的严澈,道:“你,过来吗?” 遥遥望着钟无艳,严澈没理会藤子都紧了又紧的手,牵强一笑,点点头。 “不要去。”藤子都压低嗓子,带着威胁,带着恳求在严澈身边轻语。 严澈侧身抬手轻轻拍了拍藤子都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淡笑道:“没事儿,她还不至于这样就疯了,放心。” 虽然这是严澈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对他说话,但是藤子都依旧未见松开严澈半丝半毫:“不行。” 严澈微微蹙眉:“放开。” 藤子都愣了愣,心,凉了下来,手也松开了。 看着严澈走了过来,钟无艳眼底的温柔漾开,拍了拍身下那块偌大的青石,示意严澈坐自己身边,一起……看那熊熊大火。 严澈没有一丝介意与犹豫,微微颔首,坐到了钟无艳身边,一起……看火。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4 两人,都没有说话,真的只是单纯的坐在那里看火。 许久。 久到身后的人开始担忧,严国强开始要挣脱藤子都等人的桎梏,准备去“救”儿子时,钟无艳说话了,轻轻地,给严澈谈起了心。 “我……知道你恨阿梓,我虽然是阿梓的姐姐,可是阿梓不仁,我却不能不义。”钟无艳如是说。 听着的严澈身体也猛地僵硬:“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事的?” 钟无艳侧过脸,火光下的钟无艳真是艳丽无双,与火光下严澈的脸蛋可以用四个词形容再恰当不过——绝代双娇。 看着这样的严澈,钟无艳无意识地伸出手,拂上了严澈的脸,带着遗憾与伤感,道:“哎,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呢?你要是个姑娘,要啥姐姐都给你。” 严澈的面部神经在钟无艳手下抽搐。 只闻钟无艳继续道:“你说,怎么一个男孩子就生成你这样,你娘生你的时候,老天爷不知道是不是在开小差。” 严澈脸色冷了下来:“你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说我该是个女人?” 钟无艳听到严澈的话,噗嗤地笑了,轻轻捏了捏严澈的脸,搂过严澈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恨阿梓,好吗?……我知道这样很厚颜无耻,但是,就当是当姐姐的求求你,不要恨阿梓,好吗?” 严澈抿唇,不在吱声。 “阿梓有跟你说过他的故事吗?”钟无艳问,看严澈抿紧嘴唇的样子,晒然:“估计也只是说一半留一半,对吧?能听姐姐说故事吗?” 严澈对上钟无艳突然浮现寂寞的眼神,心下诡异地生出一片柔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其实,阿梓之所以成这样,大多都是我娘的原因。”说话间,钟无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放到了嘴边,无焦距的双眼望着前方的火焰:“我娘,不是个好女人,说得难听点,就是养不家的女人。” 钟无艳的娘,也就是付梓的娘,名叫席春媚。 席春媚十六岁的时候就嫁了一次,是她娘家一个副队长的儿子。 可是,结婚没三天,副队长就发现家里钱不见了,儿子躺在炕上睡得口水横流,新娶的儿媳妇儿也失踪了。 席春媚偷了婚礼收的礼金,连同副队长贪下的一下首饰和现金,逃到了县城,搭上了去首都的火车。 这席春媚从小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因为生得漂亮,心气儿也很高。之所以嫁给副队长的儿子,完全是因为先前处的那个知青回了城再没音讯,赌了一口气就嫁给了一直垂涎她的男人。 结果,一结婚就发现自己后悔了,还是觉得先前那个知青的种种好,是她梦寐以求的,因此,她逃了,准备去首都找那个知青——在和那个知青处对象的时候,席春媚心眼儿多,一早就套出了知青的家底。 席春媚照着套出来的知青的底细,果然在首都军区找到了那个知青,却发现知青早在一个月前就结婚了,新娘子还是门户相当的高干女子。 席春媚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采用了怀柔政策,凄凄婉婉地在知青跟前无声流泪。 这个手段无疑是用对了,知青看着席春媚梨花带雨的样子,恻隐一起,带着席春媚去了一间档次不低的宾馆。 连哄带劝,两人又是春风一度。 第二天,席春媚醒来时,发现知青已经不在了,几桌上放着一沓十元钞票,还有一张便条——这些都是那个知青留下来的,让席春媚在这里等着,他回去处理一下,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席春媚喜滋滋的在宾馆等着,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后。 席春媚没等来知青,反而等来了两个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自称是知青的朋友,说是知青因为她被家里赶出来了,在什么什么地方租了房子,让他们来带席春媚过去。 这一切与席春媚猜想居然没什么出入,掩下心底的窃喜,席春媚装作一脸惊慌,一连串的忏悔也从口里冒了出来。 两个陌生男人十分感动,问她即便知青一无所有,也愿意跟着他? 席春媚心底冷哼:试探我? 于是,又是一阵梨花带雨地表了痴心与忠贞,说是就算知青落魄到了街边要饭,她席春媚也跟一辈子。 几番交流,席春媚在两个陌生男人眼底看到了羡慕,这才动身跟着两个陌生男人出了宾馆,向着她在望的富贵荣华前进。 然而。 所谓“马失前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席春媚并没能见到知青,而是被两个陌生男人带上了火车,带去了别的地方——知青唯恐席春媚使坏,破坏了他前途无限的美好婚姻,把席春媚卖给了人贩子。 席春媚恨得脑子一片恐怕,等到火车在一个站暂停,两个人贩子不太注意时,好不容易趁着麻药稍退有了力气,在火车刚启动,纵身跳出了车窗。 好巧不巧,正好砸中了钟无艳的阿嗲——身怀钟家武技,被邀去某某武圣地交流回来的钟镇涛身上。 席春媚将自己的经历跟钟镇涛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那些自己的小算计,很快就接着可怜的身世与美丽的脸蛋,让钟镇涛对自己产生了感情,留下了她。 没多久,钟镇涛就带着席春媚去扯了结婚证,次年,钟无艳就出生了。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毕竟,前面席春媚还真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吃了不少苦头,想来也应该老实本分了吧? 谁曾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钟无艳六岁的时候,钟镇涛因为一次交流被打伤了,自此再无好转,家里的担子也渐渐落到了席春媚身上。 四年后,钟无艳一早起来,发现家里的乱糟糟的,猪圈的猪居然拱翻了大岩石垒砌的猪圈,哼哼唧唧满院子跑。 而院子里,除了乱跑乱拱的两头猪,更是乱成一片。 本该在鸡舍里的鸡到处乱飞,鸡屎屋里屋外到处都是,钟无艳见状,张口就喊娘。 结果,席春媚没喊出来,倒是喊醒了钟镇涛。 父女俩仔细检查一下,才发现准备个钟镇涛治病的两万块钱没了,席春媚的衣服首饰没了,席春媚……又跑了。 钟无艳十二岁那年,钟镇涛因为卧病在床无钱医治,终于还是蹬腿儿撒手西去。 而这个时候,席春媚居然带着已然两岁的付梓回来了。 她回来,并不是要为了担起照顾钟无艳的责任,而是回来分遗产,顺便办理手续,准备给付梓的父亲结婚。 钟无艳气不打一处出来,可恨她父亲养病在家,席春媚早就和外面的男人勾搭大了肚子。 然而,看着与自己完全不相似,却又撇不开亲昵的付梓,钟无艳妥协了……钟镇涛生前曾经开武馆,后来因为受伤不得不空置的房子出手卖了——三万块钱,席春媚只给钟无艳留下了八千。再来,就是老宅子,若不是钟家族人不允许卖,恐怕钟无艳早就落得个流落街头了。 没过多久,席春媚和付梓的父亲结婚了。 好景却不长,付梓的父亲在婚后,也原形毕露,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席春媚从钟无艳那里抢去的钱,没多久就被挥霍光了,并且欠下了一屁股债。 听到这个消息,钟无艳想笑,却笑出了一连泪水,在钟镇涛坟前狠狠哭了一通。 付梓十岁的时候,付梓的父亲死了,被人活活打死在沨城河边,连一件衣服也没给他留下,自此,席春媚与付梓母子俩才解脱了。 也在这个时候,席春媚来向钟无艳忏悔了……人老珠黄的她,悟了,悔了。 钟无艳谈不上原不原谅席春媚,但是看着学习成绩不差的付梓,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她真的恨不起来,特别是付梓甜甜喊她姐姐的时候……钟无艳开始担当起照料席春媚和付梓的责任,这一照料就照料到了付梓大学毕业。 而钟无艳的感情生活,也一直挫折不断,本以为就这样一个人孤单后半辈子了了,谁曾想认识了邬季连,嫁到邬子荡发现了一个神似给予情殇的恋人武少宁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居然是武少宁的亲哥哥。 自从邬季连牺牲后,钟无艳拒绝了让她再嫁的所有好意,口头上虽说是要守着邬季连的家一辈子,其实,是她想安静地生活在邬季连的家乡,看着与武少宁相似的武少康缅怀着度过余生,这,其实是一种最圆满的结局。 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钟无艳以为就这样悄悄看着武少康,她的生活就满足了,最后却发现不是这样的,日子越久,年岁越大,她就愈发地感觉到寂寞空虚,对武少康的那种当做替身的情愫,也开始渐渐地畸形升华。 她不满足远远地看着武少康,不满足路上遇见三两句的打招呼,她想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想白天和这个男人一下地干活,夜晚和这个男人睡一个被窝……她想要这个男人温柔的爱抚与呵护。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5 因此,就有了严澈刚回来去邬子荡看望武少康时,撞见的那一幕发生。 说到这里,钟无艳靠着严澈的肩头,眼泪,湿了严澈的肩头一片。 火,依旧没有小下去。 钟无艳点火的时候,就把面坊里所有的柴油机油全部找出来,泼到了院里院外,她想把这一切烧成灰烬。 “我真的是命硬吗?”钟无艳低喃。 严澈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劝钟无艳。他以前想不通付梓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痴情的姐姐,如今……一切都明白了。 “是不是觉得我和付梓不一样?”钟无艳惨淡一笑,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滴了下来。 严澈老实地点点头。 “那是当然。”钟无艳从严澈肩上抬起头,坐直了身体,笑道:“因为我和我嗲一样专情深情,而阿梓,他是完全继承了那个女人。” 严澈想了想,心下了悟:可不是么,付梓的为人处事,还真的似极了那席春媚。 “其实,你没和阿梓有结果,我真的很庆幸。”钟无艳继续道:“我还没嫁到这里,就听阿连说起过你,说你们灵渠镇的骄傲……呵呵,没想到,咱们……不过,你能全身退出,我也就放心了。” 严澈心下一片苦涩:全身么? 又是一片静默。 “你看,那火,美吗?”突然,钟无艳盯着前面的滔天大火,眼神异常地温柔。 严澈抿唇不语,他真的不认为那火……美。 “你看那颜色啊,真的好漂亮。”钟无艳眼神开始痴迷陶醉,陷入又一片记忆:“少宁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是一件风衣,呢绒的,就是这个颜色。” 严澈缄默。 “阿连第一次送给我的丝巾,好巧不巧的,也是这个颜色。”火光下的钟无艳双眸潋滟,美得不可方物。 严澈心底不知怎地,有一丝心疼。 “哎,那木头书生啊……我问他能不能放过自己,和我凑合,他怎么就不乐意呢?怎么就……”两行清泪,从潋滟的眸中流出,那是一片破碎。 严澈手指动了动,却发现怎么也太不起来……他想给这个痴情而不幸运的女人一个拥抱,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唉……”钟无艳浅浅叹了一声,再次伸出手,搂住了严澈的肩头,笑颜绽放:“羡慕死严佳美了,你要是我弟弟该多好啊!” 静静地,严澈任由钟无艳搂着,没有像先前那样不耐,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殇。 钟无艳放开了严澈,因为严国强带着焦虑的怒吼,实在太撼人心魄了。 严澈看见了钟无艳看着严国强拉着自己上上下下检查的情形时,眼中浓郁的羡慕,应该,钟无艳想起了那短暂地和她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了吧? 这厢严澈回头闻言宽慰严国强,刚转回头,身旁的人就是一阵惊呼“要不得”,严澈猛然回头,看见的却是……一抹暗影,带着虔诚的爱恋,投入了那片赤红的火海。 钟无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日更不是常人能做的,真不知道当初哪来的动力……(望天) 善后 距离钟无艳那凄绝一纵,时间悄悄的已经碾过了半个月。 关于这次钟无艳的所作所为,各人众说纷纭,当然,褒贬参半。虽说“人之已死,莫言其诟”,但是芸芸众口,谁又能堵得全呢? 不过,这次钟无艳的举动,却真真实实地撼动了周边目睹现场的每个人的心。 这样的钟无艳,应该能称得上“奇女子”了吧? 如今这个社会中,像钟无艳这样敢爱敢恨,敢亲手埋葬自己与爱情的女人,真的是很少很少,而且,钟无艳这一生,真的是……比电视剧本也毫不逊色,出彩的,更是钟无艳这个人。 “古有齐王之后钟无艳为夫出征,今有邬氏孀妇钟无艳燃火为冢,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啊。只可惜……命运弄人啊!” 严家湾湾头的茶棚里,一个衣着整洁清爽的老人噙了一口鸡冠山上采摘下来的状元花茶,赞叹之声让茶棚中的身为本地人全部缄默。 作为本地人,几乎没有一个对钟无艳有正统的言论,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寡妇,难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诟病的中心,许多八卦也从中衍生,如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一句老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呢? 特别是正在茶棚中的邬爱国,更是在沉默中渐渐地弯身垂下了头。 想着那日钟无艳纵身一跃的决绝,邬爱国自知他这个邬氏现任话事人、邬季连的叔伯当是难辞其咎,毕竟,早些时候闹上门的那次荒唐事,他可没有一点儿帮着钟无艳的意思,反倒觉得钟无艳丢了邬子荡的脸,更是言辞中透露出驱逐钟无艳的意思。 钟无艳生得貌美不说,还有得一颗玲珑心,就是邬爱国那些话之后,还真的黯然离开了邬子荡。 这一刻,邬爱国甚至想:要是钟无艳没有离开邬子荡,武少康会不会出那样的事呢?要是钟无艳没有离开邬子荡,是不是武少康真的就会和钟无艳走到一起呢?……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武少康对邬子荡的好,真的是没话说,只可惜,这么一个好人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而今,还出了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邬爱国猛地一抬头,望向了雾戌山那边,心讨:武少康出了事,严家湾还会不会带着邬子荡人一起发财呢?毕竟当初可是看在武少康是严家小三儿最尊敬的老师的份儿上,才答应他们占了这么一些光的啊! 愈是这么想,邬爱国愈是心里发慌,原本凉爽的天气下,邬爱国顿时汗湿了衣背,微风一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若是严家湾这会儿反悔,他可是没有资格去置喙人家啊……那怎么跟邬氏族人交代啊?! 邬爱国在大榕树下的茶棚里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可雾戌山这一刻却难得的走出了阴霾,少了沉闷,多了一丝松缓。 自打钟无艳那晚一纵后,又知晓翟让不是被坏人绑架,而是被家里人绑回去后,严澈就一直没有出过他的房间,整日蒙被大睡,看得一家子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严澈心里郁压成疾,出个什么好歹。 好在昨晚藤子都找来镇上的萧辛偐,两人不知道在房间说了什么,今日一早严澈就起了床出了房间,还给一家子人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这会儿,拾掇规矩的严澈拧了一箢篼纸钱儿,独自一人去了邬子荡……去那片焦黑的土地上祭拜钟无艳了。 话说到这里,雾戌山庄的人又开始生出忿忿。 按理说,钟无艳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她娘家的老娘和兄弟也该过来收拾收拾是吧? 可是,第三天大火熄灭后,按着钟无艳娘家电话打过去,却发现没有人接。 没有办法之下,只得把电话打给钟无艳的娘家兄弟,却发现……那边是关机的。 最后还是藤子都脑子一转,支招儿给大伙儿,直接把电话打去了钟无艳娘家兄弟的丈人家。 好家伙,钟无艳那娘家兄弟的丈母娘真是……真是…… 想到这里,众人无不摇头叹息,感叹钟无艳薄命红颜之时,也不由得在心底咒骂那不像话的钟无艳娘家兄弟的丈母娘。 既然已经如此了,总不能叫钟无艳的骨灰就这样被风吹散吧? 于是,大伙儿不得不选出几个粗壮汉子去废墟里拾掇钟无艳的骨灰——在当地有个迷信的说法,像钟无艳这样后生生就守大寡的死者,死了之后,送葬的必须是粗壮汉子……至于为什么?那就自己领会了……说是这样能了却这死掉的寡妇一些念想,不至于死后成为冤魂野鬼。 清理了钟无艳的骨灰,邬氏一族也沉重地肯定了钟无艳,让其埋骨屋后那片被大火烤的焦黄的竹林之下……说来说去,除了钟无艳这个寡妇太年轻太美艳之外,还真的没做过什么出格、毁名声的坏事儿,要是现在还不能把人家骨灰安置进邬家,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因此,就把钟无艳埋骨在邬季连的衣冠冢旁,生前两人聚少离多,如今都已经……也好让小两口在下面团聚。 严澈去废墟祭拜,不单单是祭拜钟无艳,他还替武少康祭拜在这里死去的蒋未敞。 虽然严澈一直为武少康不值,也恨透了蒋家人,但是……武少康如今没有自由,严澈不能帮武少康洗脱罪名(毕竟那已经是武少康自己供认不讳,而且诸多证人亲眼目睹的),唯一能帮武少康做的,恐怕就只有这件事了。 一袭藏青色衣衫的严澈蹲在被熏黑的石墙下,一边烧着纸钱儿,一边带着唏嘘,带着回忆地环视这片焦黑的废墟:他的童年,大多时候都在这里度过的。 在这里,承载着的严澈的记忆,比严家湾还多。 第一次握笔写下看图作文,就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第一次初识英文二十六个字母,也是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第一次接触化学元素周期表,还是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那个教他的人就是武少康。 如今,一片焦黑残垣断壁,人去空空……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6 感慨总是使人心酸仄闷,静静地对着这片废墟站了许久,心思百味杂全。 末了,严澈一声叹息,犹如要呼出体内所有浊气一般,绵长而沉重。 久久地,盘桓在这片废墟上空,袅袅绕绕,甚是揪人心。 萧辛偐说得没错:“死了的该安息,活着的该继续。” 因此严澈才从萎靡中醒来,才拧着纸钱儿过来邬子荡祭拜……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划一个句号。如若不然,不单单身边那些活着的关心自己的亲人们担忧,恐怕,就是死掉的钟无艳也不得安宁吧?——毕竟,钟无艳,真的是一个好姐姐。 纸钱儿烧到了箢篼底,严澈仿若烧毁了一切扰心的腌臜往事一般,心情清爽,视界也清明了。 严澈眼神闪了闪,他跟前儿的那片焦土颜色变深了……严澈悄悄地又往这片焦土注入了天元珠内的碧水,他希望这里不是一片绝望的焦黑,而是,在死亡的地方又冒出冉冉生机。 是的,生机。 因此严澈将碧水悄悄注入焦土,希望,风送来的一切植被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 做完这一切,严澈释然地站起身。 严澈因为起得太猛,晃了三晃,终究还是站稳了。 对着那片废墟,严澈露出了半月以来,第一次笑容:“艳娘姐,你放心,我现在觉得,不再恨付梓了,你虽然说得隐晦,可是我现在真的明白了,他,不值得。” 顿了顿,严澈收起嘴角的浅笑,面无表情:“蒋教授,我是来替武老师给你烧的祭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套用前面的话,你也不值得武老师为你牺牲这么多,如今还搭上后半辈子的自由……你,真的不值得。” 静默站立了片刻。 严澈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着实下了他一跳:“走吧,回家了。” 回头一看,正是藤子都直直地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先前的动作…… 严澈微微蹙眉,带着试探:“你来多久了?” 藤子都眼神儿一飘,开始东张西望:“啊,严澈啊,赶紧回家吧,今天严家湾又来了好多游客,有好几个还专门来买咱们家的花茶呢?指定了要买你做的那几种花茶哟……嗯嗯,还有竹芯茶,听说要的不少呢。” 严澈知道藤子都在笨拙地岔开话题,却也没戳破,只是理了理微褶的衣衫,顺着藤子都的话问了下来:“这样了还来游客?” 眼见严澈果然被自己带离了话题,藤子都松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地开始弯腰去帮严澈把地上装纸钱儿的箢篼拧了起来,闪身就站到了严澈身后,跟着严澈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严家湾走:“我也纳闷儿,刚才去网上看了一下,嚯,好家伙,网上几片缠绵悱恻的帖子,全部是写钟无艳的,下面楼都搭了几百层……” 一个安静地走,安静地听着,一个唧唧喳喳,喋喋不休地说着,跟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走向美人坡,渐渐地将要完全消失在邬子荡的视线中。 不知是风还是竹叶回声,掠过邬子荡,仿似一声喟慰的叹息,悠远绵长,渐远渐淡……与此同时,焦黑的废墟地面上,窸窸窣窣地想起来。 没多会儿,被浇过碧水的坚硬的青石板居然动了,从轻微得几不可查到明显地轻轻摆动、抖动,紧接着发出细小的“嗑嚓嗑嚓”的碎裂声, 直到严澈和藤子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美人坡后,焦黑的土地中,冒出了一个赤红的半圆体。 风,再次回归。 掀飞了那一地黑褐色的纸钱儿灰烬,荡荡悠悠,缠缠绵绵,如数覆盖住那点赤红……终究,归于平静,一切如故。 真如藤子都所言,邬子荡在出了那一档子事儿后,原本都以为这下活路断了的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些寻思着要离开的老人,留下了。 不单单是那些老人留下了,没过两天,镇上出现了一批批年轻人,逮人就询问“严家湾在哪里”,“怎么去严家湾”……镇上的人也知道邬子荡发生的事,惊愕之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年轻的城里人。 倒是一向口直心快,性子火辣的赵翠花在听说之后,放下手中的菜刀,噔噔噔就跑出了门,到这些年轻人跟前儿:“你们要去严家湾?” 得知这些人是听闻了“邬寡妇纵身火海”事件后,带着尊敬来缅怀这位新时代的奇女子,赵翠花嘴巴一咧,大手一挥,直爽的性格彻底显现:“啊,你们说的那是我家,走,我带你们去。” 于是乎,揣有私心的赵翠花自然把这群人带去了自家男人那,让这群人搭乘自家男人的小货车,颠颠簸簸赶往严家湾。 虽说严江一再表示不收钱,只是顺道儿,但是这些年轻人还是往赵翠花手里塞了钱才上车。等那群年轻人被严江的小货车拉走后,赵翠花捧着怀里一堆面额有大有小的钞票,裂了嘴,弯了眉,哼着小调儿回了家……准备拾掇拾掇,回严家湾看公公小叔和儿子。 严家湾再次变得热闹了,而且,趋势比之前面还火热。 湾头茶棚明显已经跟不上游客的需求,排着队的人也越来越多。 跟着严江回了严家湾的赵翠花一向不是莽撞的村妇,早在跟回来的时候,心眼儿活套的赵翠花就叫了严佳美,姑嫂俩在镇上收集了一三轮车的香烛纸钱儿……特别是赵翠花,出门后又返了一趟家,回来时,背上多了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着锅碗瓢盆不说,还有零零碎碎的不少调料和食材。 严佳美不懂赵翠花做什么,由于以前赵翠花的种种,严佳美也不屑与她深交,没打算问。 可赵翠花却不依,推着攘着让严佳美也返了一趟家,非要也带上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看着赵翠花如此这般,严佳美虽然不懂作何打算,还是瘪着嘴照样做了。 等到赵翠花和严佳美来到严家湾后,严佳美这才明白赵翠花……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不。 靠向邬子荡的小路上,有一个香烛纸钱儿摊,柳歌柳曲姐弟俩站在摊儿后面,正给过往的游客售卖香烛纸钱儿……这些人,真的去废墟祭拜钟无艳了。 而各自背了大背篓的严佳美和赵翠花,却在茶棚旁边搭起了摊子——售卖饺子汤圆。 在疲惫中被震惊的严国昌刚到湾头,就看见了严佳美和赵翠花的小摊,眉头一拧,对此有些意见,毕竟开始严元照已经说了——“严家人不许私自贩卖食物,这是断了柳家潭和邬子荡的生意”。 然而,此刻严佳美和赵翠花却做出这样的行径……于是,严国昌转身就去找了严元照。 谁曾想,严国昌刚把话一说明,就硬生生吃了严元照一拐杖:“混账,我当初说的是咱严家男儿不许做这些事儿,说了婆姨们不许做了么?只许外家人赚钱,不许咱自家人赚点零花儿?” 严国昌一愣,很快裂开了嘴,也没跟严元照打招呼,转身就跑出了严元照的院儿,直奔自家小院儿。 于是。 人们发现,在严佳美和赵翠花身边,开始支起一个又一个小摊儿。 有卖食物的,有卖绣品的,也有卖零碎杂耍的……零零总总,以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为根,一直延伸到外面进严家湾的石板路两侧,渐渐地,还真有了景点游区该有的面貌初模。 早些时候来过严家湾的游客,这次又来了,看着湾头多出来的这些小摊小点儿,心中无不喟叹:谁说劳动人民就是死脑筋,只知道刨地?看看如今严家湾前面这些摊点,这就是能抓住一切可行的机会的劳动人民的大智慧啊。 随着客人们越来越多,小摊点的物品也越来越精致。 几乎所有严家湾的婆姨们都不再闲下来无事可做,也不再唯唯诺诺依靠自家男人过活……她们自己如今也能赚钱了,原本根本不起眼儿的一些零碎小手工,在游客们眼里却是稀罕物,就算卖个一块两块,五块十块,游客们看得兴起,淘气口袋来也毫不吝啬。 这样下来,几乎每个严家湾婆姨每天最少都能收入个百十来块,往年家,那可是一家人一个月也未必能赚出来的啊! 因此,赚了钱的婆姨们底气儿足了,腰板儿硬了,说起话来也钪钪有声。 一些男人在外打工的婆姨,直接给自家男人发了话儿:“你呀,别在外面干了,回家吧。瞧你累死累活一个月的干活儿,到了(liao)赚的钱还没老娘多,回来吧,回来吧,老娘赚钱你给老娘做饭,将来,老娘养你!” 尝到了甜头的严家湾婆姨们干劲儿愈发十足。 原本的朴质也开始转化成雷厉风行的实干精神,不同以往,这次她们即便是累得回到家动都不想动弹,但是到了第二天,她们再次从家里走出来时,个个都是精神抖擞——就像是再来多少仗,老娘的半边天也能给你顶起来一般。 眼见严家湾这下是火起来了,隔临几个村几个乡的婆姨们眼热了,蠢蠢欲动。 严元照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杵着拐杖,假不兮兮地再次来到了雾戌山。 严澈正因为不知道藤子都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秘密而忐忑,搅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等了好几天也不见藤子都来询问,刚放下心,心情放晴。 因此,严元照隐晦地将事情一说,严澈拧着眉头想了想,心讨: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将会出现先前的麻烦事儿,得把多方面都照料周全了,严家湾……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思考一轮,严澈给严元照到了一杯新近烘焙的果茶递过去,也坐到严元照身边:“老祖,最近菜棚子那边怎么样?” 严元照闻言,手中喝茶的动作一顿,很快放下茶杯,看了严澈近一分钟,橘皮老脸裂出了一朵花儿,拍了拍严澈的肩膀:“好孩子,好孩子!” 严澈还云里雾里,严元照已经倏地站了起来,拐杖也不杵了,直接扛着拐杖,快步如风地走出了雾戌山庄。 藤子都进门,正好撞见严元照一脸菊花地走出去,还没打招呼就得到老爷子亲昵地拍肩:“小藤啊,好好好,好孩子啊!” 藤子都莫名其妙地进门,正好对上一头雾水的严澈:“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儿?” 严澈呐呐摇头:“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7 两人同时耸肩摊手,而后发现动作默契地一致,藤子都咧嘴得意地笑了,严澈狠狠翻了一个白眼,转身不理他,只不过……脸却红了。 当晚,严家湾老少爷们儿们开了一个会。 外人对开会事由无从得知。 只知道,第二天,在严元照的带领下,严国昌几个能站出来说话的大老爷们儿挨村挨户地走门子,知道下午残阳如血的时候才回来,不过,每个人脸上疲惫不见,无一不是一张张裂开大嘴傻笑的脸。 第三天。 乡镇府与县政府震惊了。 他们从下面得知,严家湾居然沿着湾头大榕树,搭建起一个挨着一个的简易干净的石棉瓦棚,五平米为一间,绵绵延延到石板路旁。 而是这棚户简单易搭,不用一天时间全全手工。 第四天。 严国昌站在严元照跟前,面对一群乡邻与游客放话了:“这些小棚子,对外出租。租用小棚子的人家,每月只用给我们交五百元就可以了。至于你们用这些棚户来做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营生,我们都无权干涉。……”云云。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 这严家湾啊,是借着自家的地界儿,开始当起地主老财,坐地收租了。 但是,那又能怎样呢?谁叫这会儿大家都看中了这些小棚子,想要在这里做点小生意,赚些零花钱呢? 啊不,说零花钱,那也太小了。看看严家湾那群婆姨前些时候的收入,那可不是小钱儿啊! 严国昌的话一完,湾里的青年汉子们就从家搬来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摞打印着文字,方方正正的白纸——听说,那就是出租合同。 见这个阵势,几个外来游客眼睛一亮,在身边乡民还没动作时,率先上前,每人签了一份合同,还预交了一年的租金。 有人开了头,后面跟随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 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搭起的五十个棚户出租一空……令一下犹豫不决而下手慢的人扼腕捶胸。 乡镇府与县政府因为严家湾此举正欲怒斥时,严家湾的代理村长严国昌却找上了门。 就算领导们冷着脸,严国昌也毫无惧色,反而……带着憨实地笑,拉开挎着的帆布,从里面拿出一摞纸页和一沓钞票,放到了领导跟前。 还没明白严国昌此举为何,严国昌已经搓着手,憨憨地笑道:“这,这,这是咱们严家湾交的税,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日更啊日更。 金色田园梦幻曲 严家湾经此一难,非但不见萧条,反而比之以前更胜。 这,恐怕不是外人所能预料的,就连多灾多难的严家湾自己也没能想到这个结局。 严元照站在雾戌山山顶的草亭,身后的石桌旁坐着规规矩矩的严国强、严国盛和严国昌,更有严兆林小心谨慎地跟在他身后,唯恐老爷子腿一软,出个好歹。 居高临下地看着严家湾,严元照心中升起无限感慨,长长呼出一口气:“唉——” 身后四个小辈儿闻言一愣,都紧张起来。 严国强兄弟不待见严国昌是事实,因此,不约而同的紧张,使严国强兄弟对着严国昌悄悄递过去两枚白眼儿。 严兆林更是紧张兮兮地问:“五叔,您坐下说,坐下说。” 严元照回头瞪了严兆林一眼,严兆林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还是那么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挪也不带挪一下。 四人陷入沉默,静静地等待老爷子下“命令”。 等到石桌上的水壶里的水,咕嘟嘟地烧开时,严元照回头坐回了石桌旁的石凳上,眼睛一瞄,严国强憨实一笑,动手开始泡茶了。 眼见老爷子喜欢自家小三儿制的茶,三五不时总要过来喝上一壶,而且时常目睹严澈泡茶,耳濡目染,严国强这个大老粗也多多少少学了一手泡茶的功夫……嗯,虽然有些僵硬,不过,若是老二严国荣过来看到,估计也要惊诧半晌。 “五爷爷,这是三儿给您留着的,您最喜欢的状元花茶。”说话间,严国强已经利索地将二道茶递到了严元照跟前儿。 严元照几不可闻地点点头,接过小巧茶杯,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巧妙地捏住这茶杯,眼光一亮,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兹了一口茶,眉头顿时展开:“哈啊——三儿的茶,越制越好啦。” 严国强兄弟也眉开眼笑,严国盛搓着手,笑嘻嘻地道:“是啊是啊,五爷爷,您不知道,前天还有人专门求上门,就为了讨几两咱三儿制的花茶呢……嗯……说啥这茶有药效,哈哈,什么药效不药效啊?” 看着这两兄弟一唱一和逗得老爷子开心,严国昌也不甘落后,想起了和自家血缘比较近的侄儿严钊,也拉开了话匣子:“老爷子,您看手中的杯子漂亮吧?” 严元照盯着手中看似粗制,实则十分雅致的小陶杯,以及石桌上的一套相印的茶具,点点头,带着一丝诧异:“这些,都是严钊那小子做的?” 严国昌见老爷子的注意被吸引过来,得意地瞟了严国强兄弟俩,胸膛也挺了起来:“是啊,老爷子,这次严钊没进城做活儿,在给严澈做了几套小茶具后,自己也琢磨了几套。这不,前些日子还不少人上门求购呢。” 严元照点点头,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大,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深刻:“不错不错,咱这也算是一门儿吃饭的活儿。” 三辈人絮絮叨叨扯东扯西一阵。 最终,严兆林紧了紧拳头,还是开腔问出了儿媳妇预先给他提醒的疑惑:“五叔,咱为啥把小棚子租出去啊?”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自己人难道不赚钱么? 严国强兄弟和严国昌闻言,也静了下来,他们也想知道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为啥把到嘴的肥肉丢出去。 严元照眉头一挑,早就知道这群孩子要问这个问题,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默了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们说,这样不对?” 四人一愣,没有一个搭腔。 严元照摇摇头,失望地再次看了四人一眼,道:“哎,你们啊,还是不如三儿想的全。” 四人再次怔愣,这事儿,怎么又落到严澈(我儿子)身上了?严澈若是在此,估计也要喊冤:我可没有想到什么啊! 严元照也没太卖关子,道:“前些日子的那些腌臜事,你们忘记了?” 四人摇头。 严元照满意了,继续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独独这个时候咱们就出这些事儿?” 四人再次摇头。 严元照撇撇嘴,又道:“你们啊,还真不如孩子们想得周到。” 严国盛率先顶不住了,开口道:“五爷爷,三儿聪明,咱家人谁不知道?您就别让我们一直猜了,您就撩个明理儿吧!” 余下三人忙不迭点头称是:对对对,您老人家就赶紧说吧! “枪打出头鸟哇。”严元照说完,端起一杯半温的茶,顾自抿着,也不再多话。 四人一脸恍然大悟。 严国昌带着小嫉妒斜了一眼儿严国强,酸酸地心道:我怎么就没这么出息的儿子啊?我也不比这严老四差啊,怎么就没生出这么出息的儿子呢? 等到四人领悟得差不多了,严元照又说话了:“钱这东西,不能一下子赚完。咱们吃了肉,不能不给乡邻们留点肉汤吧?如若不这样,那是造孽啊!” 四人点头如捣蒜。 “再说了,三儿也说了,即便把棚子租出去,五十个棚子,每月五百,那一个月下来可就是两万五啊,一年下来就是三十万,咱们不费一下力气,就是坐着到了年尾也能每家每户平摊好几千……好几千块钱啊,要是以前,咱们严家有几家一年下来能挣这么多?”严元照担心四个小辈儿不清楚,又细细地剖析了一番:“先不说要交上去的税,那些不用我们出。国昌不是跑了几趟乡镇府和县政府么?给他们说说上面给的话儿。” 严国昌听到这里,立马得瑟地站起来:“黄乡长和李县长说了,工商局税务局那边他们已经打好了招呼,给咱们自理创收开方便之门,头一年给咱们全全免掉一切琐碎。等到明年上了正轨,让咱们提高两成租金,不能叫咱们捞不到一点油水做白活儿,那两成租金就是税款。” 看到三人一脸喜色,严国昌眉头一挑,继续道:“听张书记说了,明年咱镇上也要跟随咱严家湾的发展,进行一系列的调整,到时候咱严家湾是功臣,还有很多便利呢。”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8 等严国昌说完,严元照脸上的喜色更浓,脸上裂开的皱纹更多,也不理会开始开心嚷嚷的小辈儿,顾自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着,心道:严家这下,怕是真的要翻身了。 等到几人兴奋的喜悦平息,严元照再次丢下一枚炸弹。 炸得四个小辈儿有点儿头晕晕眼花花。 严国强迷迷瞪瞪,开口问:“五爷爷,您,您刚才说啥?” “是啊是啊,五爷爷,您刚才的话,我没听明白,什么叫咱们的庄稼地出租?”严国盛也一脸惶色,急急地问道。 严元照不急不忙,稳坐泰山地呷着茶,斜了四人一眼,心中又是一句‘没远见’后,几不可闻一声叹息,道:“咱今年收成如何?” 四人闻言,抬眼四望,远远近近一片金绿色,不约而同道:“估摸今年收成很可观。” 严元照点点头,道:“咱今年庄稼到收获的时候,应该比往年更喜人。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城里人为什么来咱这穷旮旯?” 严国强这些先开口了,这个自家三儿是说过,于宗义两口子也是说过的:“因为咱乡下风气儿好,因为咱乡下空气好。” 严国盛也认同地点点头。 严元照摇头:“不对,不对哦。” 四人这下懵了,互视一眼:不对? “他们来咱乡下,其实并不单单是因为咱乡下空气好。”严元照解惑:“你们想啊,他们在乌烟瘴气的城里住了这么多年,吃的住的……没看报纸么?有几样是安全的啊?” 这下四人点头了,早些日子还听说奶粉喝死了孩子,大米吃出了滑石粉,火腿肠吃出报纸……等等,他们都惊出一身冷汗来。 “你们说,要是咱们每家每户出租一两亩地,当然不是把全部的地都租出去,让他们亲手种自己放心的粮食菜果,会不会有人来租啊?”严元照眉头一扬,十分得意。 四人愣愣地点头,心道:这是当然。 但是…… “五爷爷,咱,这样不算犯法么?”严国盛皱着眉头问出了担忧,严国昌这个“懂法”的第一次赞同了严国盛的说话。 严元照斜了严国盛一眼,一副‘你就是没远见’的表情,不紧不缓地道:“谁说要咱们自己去出租?咱就不能让人问上门儿?再说了,咱也不缺那点儿地,更何况你们别把咱们的蔬菜大棚撩了,那可是咱们将来的大头,咱严家湾以后的本钱儿之一啊。” “啊……”四人脑子再次亮堂了,心底都有了一致的想法:果然人老成精啊! 金秋八月。 这个时候是严家湾,乃至所有农村最没的季节。 山地为主的乡下,自是以种麦子为主,八月,正是麦田一片金黄,预示着丰收的季节。 如今的严家湾,金黄与翠绿相间,美得更是如梦如幻,让来到严家湾的游客驻足一片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美得无法用简单粗俗的华辞艳藻来形容,任何一个华丽的词汇,都是对这一片天然而成的美景的亵^渎。 这个时候。 严家湾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周边的乡民也开始忙碌起来。 盼望了一年,劳作了一年的秋收农忙来了。 按理来说,秋收农忙时节,招呼游客的时间就少了。 顺应的,游客也应该来的少了不是? 但是,今年的严家湾不同往年。 庄稼人忙着秋收,游客们却来观摩秋收,感受那一份虔诚接受大然恩惠的喜悦。 而且,即便是秋收农忙开始了,招待游客们的无论是外来还是本地的小商小贩们,却一点也没因此耽搁。 外来的商贩自然不用说,本地的商贩大多是天蒙蒙亮就起来耕收,等到天边泛白的时候,大多已经将麦子收了回来,在场坝铺晒,家中的老人小孩儿也都动员起来,用竹筢子耙开麦秸秆,趁着冉冉升起的艳阳好晴天,将麦秸秆连着上面麦穗儿晒干,等到下午家里大人收摊回来,再一同收起来,等到明天继续。 照着好太阳,这样晒个一天两天,就可以脱穗儿了。 哪怕这样下来人会十分疲惫,体力上也会吃不消,但是,有令人满意的报酬的劳动人民,想着将来一天比一天好的自个家庭,哪还顾得上累不累什么的? 再加上游客们虽然本意是来游赏田园风光,这除了看看好山好水,更乐意看到乡民的劳作,更乐意看到乡民们金秋的收获。 感受大自然,自是包括了这天地间的恩赐。 有的游客兴起,干脆也顾不得灼人的高高艳阳,干脆学着地里的庄稼人,裤腿一卷,袖子一捞,拿起农家多出的镰刀,跟着下地,哼哧哼哧地做起了半桶水的伪农民,以此来享受喜悦的丰收,享受劳动带来的身心的畅汗淋漓。 与此同时,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又出了几大货车的天然绿色无污染的蔬菜。 来严家湾的游客不少听说了这严家湾蔬菜的“神奇效果”,自然也少不得插^上一脚——就近拦在货商前面,买了不少刚出棚,水灵灵的蔬菜。 直接从大棚出来的蔬菜,比市面上便宜不少,而且,这可是产地直接拿货,更能保证不会有伪劣商品出现。 因此,外面地头收麦忙,严家湾内也掀起一股买菜热……好好一个村子,顿时间变成了菜市场。 这样一来。 麦收开始不过两三天,严国昌惊讶地看到——还真有游客跑来询问严家湾有没有地出租,不一定要他们种庄稼的肥地,就算是自留地也成。 严国昌压下震惊,佯装不解:“你们城里啥都有的卖,干嘛还要来租地掏泥巴呢?” 那名游客是对二十多岁的年轻夫妇,丈夫一听严国昌的话,就笑了:“不是掏泥巴,大叔,这是体验生活,体验田园生活,享受自己动手的快乐。” 严国昌不懂城里人的“体验生活”,只是觉得老爷子是神人,猜对了,更觉得城里人是吃饱了撑的,居然好好地城里生活不享受,跑来向下刨泥巴。 不过,心思乱转归乱转,严国昌可没乱了老爷子下达的“命令”,于是……没有一拧,道:“这可不好办,你们也知道,咱虽然刨自家的庄稼地,可上面名门规定,咱不能私自出售租用庄稼地,这是违法的啊!” 年轻夫妇闻言,似也明白什么,面露失望。 眼见预热差不多了,严国昌佯装犹犹豫豫,支支吾吾:“这……这……说起来……嗯,也不是不可以……” 年轻夫妇见有戏,面色一喜,特别是年轻的妻子,一急之下抓住了严国昌的手,连忙追问:“大叔,这样可以吗?” 严国昌老脸一红,挣脱了女子的手,轻咳一声:“这个,这个……你们要跟上面递申请,看看行不行,要是行得通,上面下了文件,咱们才敢……嗯,才敢租一点儿地给你们。” 这对年轻夫妇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想到什么后,年轻的妻子看了看年轻的丈夫一眼,年轻的丈夫也微微点头,算是严国昌的话完全正确。 小两口想了想,遂地笑了,对严国昌道:“大叔,没关系,这些流程我们懂。” 果然。 没过一个礼拜,县政府就来人了。 第二天,黄生群亲自来了严家湾,找了严国昌,一同在严元照屋里嘀嘀咕咕一通说。 临了,黄生群被送出来时,许多人都看到严元照一年不乐意,黄生群一个劲儿地说着好话,仿佛有事要求着严元照一般。 湾里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妄自打听,唯恐是上面那些当官的又来找严家湾麻烦。 因此,黄生群在离开严家湾的时候,自然得了不少白眼儿。 这个情况闹得黄生群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不是人,甚为苦恼。 不得已,黄生群刚走到湾口,脚一刹,扭身又往严家湾回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去严元照院子,而是直接到了雾戌山,他要找严澈诉诉苦——当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黄生群找到严澈的时候,严澈正在竹楼前的篱笆院外晒麦子。 家里老的少的都去地里了,念及严澈前些日子身子弱,死活没让他出去,而是留在家里帮忙晒看拉回来的麦子。 严元照前两天的话,早在那日晚上,严国强和严国盛就一五一十地学给了严澈听。 斜雨田园箬笠新_189 当时严澈听到的时候,也着实愣了一下,心道:姜,果然是老的辣。 这会儿黄生群找上门儿,严澈作为知道内情的人之一,也不得不演起了戏。 邀黄生群进了院儿里葡萄架下乘凉。 黄生群刚坐下,口也顾不得喝,就眉头皱成一团地开始对着严澈诉起苦来。 原来,不单单是那对年轻夫妇,还有不少游客,其中包括像于宗义老两口那样的也不乏在其中。他们看到庄稼的收获,更尝到了严家湾蔬菜的美味,心中无一不起了自己也要那么一块地,种上三两样瓜果蔬菜……城里是没条件,心思自然只能成空幻。 如今到了严家湾一游,他们看到了这里天成的好山好水,更感受到了丰收的喜悦,那已经泯灭的念头再次冉冉发芽——想要一块地,哪怕不是很大也可以,自己在地里种上瓜果蔬菜,自给自足,吃得放心,吃的宽心。 于是,这样念头的人一碰到一块儿,没有向乡镇府递交申请,而是直接把申请递到了枝城市。 这下好了,市委得了令,发到了吉兆县,吉兆县自然就压到了富源乡政府与灵渠镇。 灵渠镇倒好,直接一撩,曰:这是富源乡的管辖。 于是,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黄生群这个富源乡乡长的身上。 严澈一边听着黄生群的诉苦,一边给黄生群到了一大杯清凉解暑的薄荷甜茶,掩下心底对老爷子‘老谋深算’的震惊,还得苦哈哈地佯装苦恼。 把薄荷甜茶递到黄生群面前,趁着黄生群说的口干舌燥,中场休息的当儿,严澈拧着眉,扭曲着脸道:“这样,怕是不好办吧?” 黄生群咕嘟咕嘟将严澈递过去的薄荷甜茶喝了个半滴不剩,这才狠狠地舒出一口气,眉头继续纠结,道:“你当我不知道啊?咱庄稼人,地就是命根子。如今上面说要搞创收,租出去一点地……唉,这真是要咱庄稼人的命啊!” 说话间,黄生群带着哀求的眼神儿望向了严澈,那眼神儿看得严澈心肝发颤:“三儿,我知道你们严家老爷子最听你的话了,你去帮我说说?不要多,就每家每户匀出那么一亩半亩地儿……上面也说了,不可能整亩出租出去,而是要分成豆腐干的来租,以防有人以此牟利,坏了庄稼地。啊,你就去帮我跟你们严家老爷子说说呗。租金是你们的,这次上面说了,不收其他乱七八糟的税,租金真的全是你们严家湾的。” 看着黄生群这个样子,严澈憋笑憋得难受,他有些好奇老爷子这会儿是不是笑得牙都掉光了,不得已,还得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生群哥,我,你叫我怎么去跟老祖说啊?” 这下黄生群愣了,原本以为严澈有主意,可是这会儿……黄生群想了想,想到张其田早就料到有这么一着,给他的最后一块王牌。 咬咬牙,黄生群不得不拿了出来,道:“这样吧,三儿,你去给严家老爷子说,就说要是这次严家能租出来十五亩地,咱……咱乡里县里免了你们严家湾半年的蔬菜税头。” 严澈闻言一愣,他还真没想到为了要严家湾租地,上面居然给出这么大好处来……按着如今严家湾蔬菜的行情来算,半年,那可是好几万啊! “生群哥,这个,你做主?”严澈不由得不小心谨慎了。 黄生群咬着牙点了点头,心里苦啊,这次不知道得跑多少路子了。 严澈大喜,却依旧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黄生群的肩头,带着半分不确定地道:“那么,生群哥,我,试着去跟老祖沟通沟通。” 黄生群闻言也喜上眉梢。 “不过……”严澈又开口了,黄生群的表情卡在了脸上,十分精彩:“咳咳,生群哥,我只有五成把握能说动老祖,你也知道,咱庄稼人,地就是命根子啊!” 黄生群颓然地点了点头:“去吧,哥信得过你,你能出马,哥已经很感激了。” 这下子反倒弄得严澈有些不好意思了:“生群哥,天儿这么热,吃了晌午饭再回去吧!” 黄生群摆了摆手,苦哈哈地道:“不了不了,这下回去还得跑路子,唉,这税收,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搞掂的啊!” 听黄生群这么一说,严澈也不好再挽留。 等到黄生群前脚一走,后脚跟着藤子都带着三个小的正好拉麦子回来。 于是,严澈大概地把事由交代给藤子都,让三个小的不要再去地头玩耍,留在家里看家。 藤子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但是看着严澈的神情,也威逼利诱地把三只小的丢在了家里,赶着牛车继续去地里收麦子。 三个小的倒也没什么反抗情绪,估计日头太毒,在地里也晒疲了,这会儿留家里正好如了愿,嘻嘻哈哈就拧着糖水壶,跑去了池塘边。 收拾了几下,估摸着不会有什么事儿后,严澈就动身去了湾里,找老爷子“商量’事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读者说文章沉重,弃文了……茶的心里很难过。 说到沉重,生活中不大多都是如此么? 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与物,也没有全全皆大欢喜的人生,其实,偶尔的沉重,也正是为了衬托出相对偶尔的小圆满,这样,不是么? 或许您会说:“我看文就是为了娱乐轻松,放松消遣,看到沉重的东西,完全和初衷有违。” 但是,您不觉得在沉重之后再获得圆满,那样不是更能让精神达到满足的感觉与放松么? 茶一直觉得,大起大落才能使人淋漓酣致。您或许要说这是自虐,不过,茶有压力的时候,这个方法还真的很有效果。 其实,茶也想把《斜雨》写成轻松的甜文,可是,那样还算一部种田文么? 种田文就是记录生活琐事,有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的才叫生活,记录下来给大家看了,自然其中就掺杂有喜怒哀乐。 哎…… 话太多了,快超过正文了。 不过呢,最终还是要多说那么级几句话:茶尽力的写好,写圆满,希望不要有更多的人离开。 今天有人私下问《斜雨》会不会也写出超过百章。 茶估摸了一下,应该在百章左右就会完结——弃坑一说,不成立。 嘿嘿,抱住你们大腿,不许离开哦。 赵翠花的心事 说起金秋农忙,最赶最忙的也就是割麦、大麦、晒麦这一段。 这收麦忙,前前后后十来天的时间里,庄稼人不得不赶趟儿,遇上天气好,大太阳,那就是老天爷赐口饭吃,要是这个时候阴雨绵绵……还真就不好说了。 今年顺趟,自打割麦开始,一直放晴,大太阳毒的能晒得人兹兹的冒油。麦子收回来晾一晾,脱了粒儿,放在大太阳下曝晒个两三天就可以收仓了。 趁着好天气,几乎每家每户院里的空坝子中都铺满了金澄澄胖嘟嘟的麦粒儿,而原本空荡荡的院子篱笆上,也驾着一个连着一个,整整齐齐扎成“人”字型的麦秸秆束晾在栅栏上晒干。 等着这些麦秸秆晒干后,用途可多着了。 以前,这些晒干的麦秸秆大多都准备拿来当牲口储冬的草料,或是当柴禾,或是用来铺屋顶。如今虽是用不上了,可是这已经形成了习惯,也没见得哪家哪户大大咧咧的就这么丢了。 长了不说,单是看看雾戌山下人家严家小三儿弄的那竹楼,屋顶的那些不就是铺了好几层麦秸秆么?而且去过竹楼的人都知道那房子冬暖夏凉,好看又实惠,严家湾以及周边的人早就打好了小主意,家里的麦秸秆是万万舍不得丢掉的。 这个时候的农家院落,是完全与往日不同的,带着一种收获后的金色,这种金色也渲染上了每个庄稼人喜悦的脸上。 这就是农家金秋。 严澈家因为去年年尾的时候就承包了雾戌山,想着将要打理雾戌山已经占去了农活儿的大半时间,因此,爷儿俩商量再三后,今年他们家种植的麦地,是周边最少的。 严国盛两口子却没这么想,地里的活计一点也没落下,还捡了两亩严澈家的地也种上了麦子,这样一来,比之往年,老两口今年更是忙活得人仰马翻。 连带着的,严国强也带着藤子都过去帮着收麦,前前后后愣是忙活了一个礼拜才把所有的麦子割完收光。 紧接着又是打麦晒麦,藤子都在这期间,整个人是黑成了焦炭。 严澈打趣笑言:若是给藤子都额头上再贴一个月牙儿,要去演个什么包拯的,根本就不用化妆了。嗯,最好少出门,免得给人误认为是非洲来的外国友人。 为此,藤子都懊恼了一夜。 说来说去,其实这些都是张超英当初的一些小心眼儿闹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0 早些时候,严澈刚把雾戌山归置好,说是将池塘交给她两口子打理时,张超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毕竟血缘隔了一层,再亲也亲不到哪里去,即便是搭把手帮着严澈管理塘子,也不能全心全意地把自家的地撂一边儿不是? 因此,严国盛示意今年地里少花点儿心思,好空出手专心帮着严澈打理雾戌山时,张超英理也没理,硬着头皮连严澈家不种的地也拼了过来,一块种。 哪曾想,他们没把池塘照顾好,不单鱼全部翻了白肚不说,末了人家严澈还把“死鱼”卖了的钱分给他们那么多……张超英那叫一个惭愧啊。 也正是那一次池塘事故后,严澈漂亮的处理手段,张超英感动之余,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你一个老泥巴(老农民)有什么值得人家图谋的?既然人家孩子是巴心巴肺地对待你,你还在这里矫情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少种点儿地,多帮着搭把手么?刨了一辈子泥巴的泥腿子一个,没钱没势还能没力气?也亏得人家孩子待你这么实诚,也不觉得老脸愧得慌吗? 虽说如今心态矫正过来了,却没料到今天收成这么好,六亩地,愣是收了近四千斤的小麦。 大丰收,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可是看着黑了好几层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张超英愧得只觉老脸都没处搁——若不是自己当初小心眼儿,耗得着折腾这么一家子人折腾成这样么? 于是乎,本该“弱书生”严澈做的家务事,张超英抢来做;本该大老爷们儿做体力活儿,张超英也横插过去捯上三五下;递茶递水,送茶送水该是三个放暑假的小辈儿做的事,张超英也是手一伸,噔噔噔就不见了人影儿。 起初,大家都不以为然。 直到张超英中暑,晕倒在晒麦场上时,严澈才惊觉:婶子,多心了。这是在变着方儿的“赎罪”呢,唉! 严国强明白过来后,直接当着老两口的面儿黑了脸:“他叔他婶儿,你们这么做是干啥呢?” 听到严国强带着怒气的质问,严国盛自知丢人,干脆撇过了脸,把话茬儿丢给张超英,让张超英自己来解释。 这会儿张超英本来身体就虚弱,听到四哥是真生气了,一急,也理不得是不是小辈儿们都在跟前,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了下来:“四哥,是我不好,是我小心眼儿了。三儿把我当亲娘的对待,我还这么小心眼儿,我……我……我……呜哇——” 听着张超英这一声嚎哭,严国强一怔,有点发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严澈抿唇一思索,大致也就顺出了道道儿,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这个疼惜自家爷儿俩,一直帮手照顾自家爷儿俩的婶子,给藤子都递了一个颜色,让藤子都把自家老父亲和严国盛带了出去,顺便也把三个吓懵了的小家伙也哄了出去。 见人都走光了,严澈这才端着熬好的绿豆稀饭,坐到了张超英的床边:“婶儿,别这样,你这样叫我愧得慌。” 闻言。 张超英满脸泪水地抬眼看了严澈一眼,看着这孩子担忧的眼神,心下更是愧疚,更是觉得自己小心眼儿,没脸见人了……又是“哇”地一声,哭得更揪心。 这下子弄得严澈也没招儿了,端着绿豆稀饭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张了好几次嘴,就跟在演哑剧似的,愣是发不出一个声调儿,只得像根木桩子一样傻呆呆地坐在张超英旁边,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张超英的哭声偃旗息鼓了,严澈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想清楚了。 不过,张超英停了哭声,却一把抓着严澈的手,老泪纵横依旧:“三儿,你瞧你婶子多小心眼儿,你瞧……”说着说着又哽咽了,眼泪也流的更凶。 严澈赶紧把端得手软的绿豆稀饭往旁边一搁,抓起一旁的毛巾递了上去,心里有些酸酸的:张超英是真心待他如子,也是真的打心眼儿里稀罕他心疼他。 以前万俟姝瑜刚走那阵儿,那个时候的严国强整个人都跟癫狂了似的,哪还顾得上管严澈?严江严河虽然清楚点儿,可是给万俟姝瑜办丧事也得跑进跑出……这样一来,严澈这个小孩儿就没人看管,饿了累了,难过了想娘了,也没人知道。 独独惦记着严澈的就是张超英,她把严佳美支过来,时时刻刻地陪着严澈说话儿的,照看着严澈,安慰着严澈。 这些年两家关系有些疏远,估计也是因为那个泼辣的嫂子造成的。张超英不是那种搅事儿的婆姨,估摸着也是为了避免两家生出间隙,这才不得不减少了两家以前那么频繁的走动。 而如今严澈会来了,赵翠花也搬去了镇上,张超英对严澈一家的亲近这才再次燃起。 思绪飘了几圈,严澈也有了主意。 任由张超英抓着自己的手,严澈眼珠子一转,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道:“婶儿,那些麦秸秆呢?” “呃?”张超英一顿,也停止了忏悔哭泣,哭花的脸抬起来看着严澈,不知道严澈要做什么:“啊,晾着呢。” 看到张超英的注意力算是被吸引过来,严澈又道:“太好了,婶儿。今年家里麦子种的少,麦秸秆也少得可怜,我还估摸着要不要去湾里买点回来呢。” 听到严澈说要去买麦秸秆,张超英心里顿时生出“你这个败家的兔崽子”的怒气,眉头一拧,眼泪未干的眼睛已经开始喷火:“卖了点桃子,你就要开始糟践钱啦?麦秸秆到处都堆得是,你钱多?还要去买?” 严澈看到张超英的模样,心下憋笑,露出一脸苦恼,也学着眉头一拧:“婶儿,你是不知道,咱家的竹楼子弄好了,湾里头的人可都知道这竹楼子的好,都琢磨着自家也弄上一个住人呢。白天我还问了问……您没见着,湾里人把麦秸秆都宝贝着呢。” 张超英一愣,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拧着的眉头又深了:“哎哟,夭寿哟,现在连咱的麦秸杆儿也成稀罕物了?” “哎。”严澈叹了一口气,道:“可不。上午我还听说柳家潭还有人过来跟咱湾里人买麦秸秆了呢,说是要好几百一吨呢。” “啊?”张超英一听,顿时惊得坐了起来:“什么?这么贵?” 严澈“苦恼”地点了点头:“我还准备着给屋顶加一层麦秸杆儿,现在看来……唉。” 张超英真急了,吸了几口气,这才吐一口气,有些喘:“哎哟哎哟,这可咋弄啊?这又得花多少钱啊?哎哟,还想着日子好过了,哪想到现在咱乡下啥都是钱啊!这些挨千刀的,钻钱眼儿里也不怕死里面出不来,哎哟,咋弄啊咋弄啊!” 憋得肠子都抽筋的严澈,看到张超英急成这个样子,才明白有些过头了,赶紧给张超英顺气儿:“婶子婶子,你别急,别急,我……”话到嘴边,严澈终究还是拐了一个弯儿,没有说出来。 等到张超英顺了这口气,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真是老得不中用,还上哪去买啊,咱家不是那么多么?你这个混孩子,家里有,你还要出去洒钱……”说话间,张超英一抬头,正好看到严澈笑眯眯的眼睛,一愣,反应过来:三儿这是安慰自己呢。 张超英一口一口地喝着严澈喂过来的绿豆稀饭,越看心里越暖:三儿啊,真是个可人疼的娃儿。要是我也有个儿子,不知道…… “婶儿,还真没人像你这样愁麦子收多了的。”严澈没注意到张超英突然的黯然,因此也不知道张超英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啊,那你说,家家收成都好了,这麦子能不贱么?”张超英收起了那些黯然,接过了严澈的话。 “那得看怎么卖。”严澈又舀了一勺稀饭喂给张超英。 张超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把夺过勺子,夺过碗:“咳嗯,我自己来。” 严澈也不介意,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张超英自己舀了一勺稀饭,就着严澈刚才的问,知道严澈又是有主意了,忙道:“三儿,你脑子空,注意多,你给说说,咋才能不把麦子贱卖呢?” 严澈想了想,道:“咱先把公粮该交的交了,今年就别用钱去抵了。余下的屯起来。” “可是咱今年的麦子太多了,那得围多大的粮囤啊?再说了,囤着不是便宜老鼠了么?不行不行,糟蹋粮食是作孽,老天爷要降罪的。”张超英一通摇头。 “哎呀,婶儿,你听我说完。”严澈好笑好气又无奈。 “嗯,说说。”张超英继续喝稀饭,模样就似在说:我不插嘴,你说我听。 “婶儿,你看啊,咱严家湾的游客越来越多,棚区搭起来后,外地的小商小贩是不是来了很多啊?”严澈问。 张超英想了想,点头。 “是不是有好几家都是做小吃的啊?”看到张超英又点头,严澈这才说:“咱可以打一些面粉出来,这些做小吃的我看有几家就是做面食儿的,他总不能什么都从外面去买吧?再说了,咱们的麦子如何,他们可都亲眼看到的,以后保不准还得到湾里来跟咱们买面粉。” 张超英一听,眼睛亮了,含着勺子示意严澈继续说。 严澈也不介意张超英此刻的模样似极了小孩子,忍着笑继续道:“而且麦麸子(糠)也有用,咱池塘不还有鱼?老院子不还有鸡么?麦麸子可是好饲料啊!” 张超英闻言一拍手,激动地把碗打翻在床上,好在碗里已经没剩下多少稀饭,不然可有得忙:“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呢?咱家还有鱼要喂,有鸡要吃食儿呢。” 看着张超英想通了,整个人也恢复了从前的活力,严澈这下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并没想着占叔叔婶婶的便宜……现在暂时就这样稳定张超英的情绪,等到池塘的鱼和老院子的鸡能上秤的时候,再从卖出的钱里面刨出麦子钱给他们。 到时候,就算是他们想推脱也来不及了。 这厢安抚好了张超英,严澈刚走出门口,就看到严家陵闷闷不乐的回来了。 “怎么了?”揉了揉严家陵那头倒刺儿一般的头发,严澈问道。 严家陵却不像以前那样一见到严澈就撒娇耍浑,反而恹恹地喊了一声“小叔”后,就进了屋,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傻呆呆地摇啊摇。 严澈一挑眉,心道:好嘛,小魔王居然玩忧郁? 正要上前戏耍小家伙,严澈发现,手却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拉住他的人居然是藤子都。严澈还没来得及张口置喙藤子都,藤子都就一根手指摁到了严澈的嘴上。 严澈皱了皱眉,藤子都比划了比划,大致就是要严澈出门再说。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1 两人一出了门,藤子都就把严澈拉到了葡萄架下。 “神叨叨的做什么呢?”拍开藤子都的手,严澈的脸拉得老长。 藤子都把手背在背后,手指上还残留着严澈嘴唇的触觉,心神有些荡漾……但是,看到严澈的神色,只能按下那点儿小心思,压低声音道:“你,嫂子来了。” “啊?”严澈一愣。 “好像是不同意严家陵和于教练游泳的事。”藤子都瞟了瞟屋子的方向,声音放的更低,嘴唇几乎贴到了严澈的耳郭上。 严澈感觉一口热气喷到敏感的耳朵上,全身一颤,闪身就躲开了藤子都,眉头也再次微微拧了起来:“在哪呢?” 有些小遗憾的藤子都在心底叹了一口,下巴一抬:“池塘那边,正在和你爸谈呢。” 严澈望了望池塘方向,隔着茂密的葡萄叶看不清什么,却也知道那边气氛一定不算好,眉头拧得更深:“我大哥呢?” “啊,没来。”藤子都有些分神,脑子里全都是严澈,答得心不在焉。 吃过晚饭。 难得的,赵翠花留下了。 不单留下吃晚饭,还在晚饭后,叫了严澈。 严澈也大概猜到赵翠花喊上自己的用意,把碗筷塞到藤子都手里,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跟着赵翠花绕着雾戌山走了一圈,赵翠花也没吱一声儿。 这下又绕到了雾戌山背后那片刺梨树下,赵翠花是一路心思重重,故而不觉得累,严澈就不同了,虽说刚吃饱了饭散散步有利于消化,但是也挨不住这么闷不吭声的一直走下去啊?! 于是,严澈率先开口了:“嫂子,你有话就说吧!” “啊?……啊。”赵翠花闻言一愣,遂地想起是自己把小叔拉出来的,而且还这么带着小叔跑了这么久,心中也有了一丝赫然:“小叔,你见识广,我不说你可能也猜到嫂子要跟你说什么了吧?” 严澈看着赵翠花,并不给予肯定或是否定。 赵翠花见严澈这样也不介意,只是在青砖路边寻了一块干地,就势坐了下来,絮絮叨叨和严澈正儿八经地聊了起来。 果然是严家陵的事情。 不过,有些出乎严澈意外的,并不是赵翠花不同意严家陵跟于宗义去学游泳,相反的,赵翠花觉得于宗义“识货”,看到自己儿子的本事。 但是,高兴之余,赵翠花想到一些事情,因此才出现了先前藤子都来告诉严澈的那个情形。 “小叔,其实我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我也知道家陵跟着去,将来前途就有了保证。且不说家陵能不能真的出成绩,或是代表国家出去比赛,单单是家陵去训练了一趟,就算以后考不上好学校,拿出来这个也是一个特长不是?这样下来家陵找工作也方便了不是?”赵翠花说了一大串,说到后面有些情绪激动。 严澈没吱声儿,对着赵翠花,在青砖路另一边找了块干燥的草地也坐了下来。 “可是……小叔,家陵这孩子我从小没给他吃过苦,他这么跟去……我真的不放心啊。”赵翠花说到这里,开始抹眼泪水儿了。 看着赵翠花这样,严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就是母亲。 “我知道我这是妇人之见。”抽吧抽吧的赵翠花一抹眼泪,继续道:“可是家陵还这么小,我真的不放心啊。” “其实,嫂子,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看着赵翠花这样,严澈也不好再淡漠:“你想啊,家陵迟早要成长,总不能让你护着一辈子吧?这样跟于教练去去也不错,锻炼一下他身体,更锻炼一下他的独立能力。” 听严澈这么一说,赵翠花有些发愣,寻思:这可是你亲侄儿啊! 似乎看出赵翠花的心思,严澈也直言不讳,道:“嫂子,现在不比以前了,不是有了文凭就能在外面找个工作,你也知道的是吧?” 赵翠花点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电视上都在演。 “你也不可能让家陵一辈子都窝在灵渠这个小地方吧?”严澈见赵翠花开始认真听了,心底也多了一份了然——这个嫂子并不是不明大理的人:“这次家陵跟着于教练去,正好是次机会,让他出去见识见识。现在这孩子还没定性,说他小,也不小了,家陵比一般孩子都懂事。但是,这孩子也贪玩。这次出去的话,或许说不定这孩子就能知道自己该有什么目标,该向着什么目标努力……” 抬头一看,赵翠花似乎两眼要冒圈圈了,严澈心底一抽:嫂子……没懂。 “呃,这么说吧,这孩子现在除了玩,除了完成老师的作业,基本就不知道干什么,更不知道将来干什么……咳唉,就是家陵跟着于教练出去走走看看,能长见识。”严澈多次斟酌用词,看着赵翠花还是蒙查查的样子,脸部神经开始抽搐:“再说了,于教练既然把家陵带出去,他不可能不照顾家陵的。” 严澈说完之后就不再多话,看着赵翠花还是愣愣的样子,寻思着:不知道嫂子听明白没有,唉! 正当严澈这么想时,赵翠花茫然的眼神也清明了,低头揪着地上的小草:“小叔,你的话,我大概明白了。可是我……” “嫂子,家陵虽然小,可是他不笨,啊不对,应该说这孩子聪明得很。虽说不一定会去欺负人吧,但是也绝对不是会被人欺负的主儿。”按着严澈对严家陵的了解,严澈说这话,说得是相当的心虚。 严家陵那性子,欺负他?就算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严澈也不敢担保严家陵不会欺上人家地头儿……还好这孩子本性不坏。 这边赵翠花担心严家陵出去吃亏被欺负,那边严澈思量着严家陵的种种,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头疼发晕:要不要给于宗义提个醒儿,防着这小魔王没大人管着,真成了脱缰野马,胆大包天地去惹一堆祸事?! 唉,孩子脑子太聪明,精力太旺盛……也果真是让人很头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有人要说这章的张超英有点过,太过矫情。 但是这件事是真发生过,茶当时就在场亲眼目睹,亲身经历。 庄稼人实诚,你对他还一分,他能拿全心待你……这就是咱们朴实善良的农民同胞。 硕果累累的雾戌山 赵翠花逐渐是领悟了严澈说的话,但是,还是支支吾吾半天,似乎话里有话。 严澈见状,也不催,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感受着凉风拂面,等着赵翠花把“心结”说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本来就火炮性子的赵翠花一咬牙,一叹气,大有不要脸面豁出去的趋势,娓娓道出了心中的顾忌。 “小叔,也不怕你笑话,我不让家陵出去,一是真的担心他照顾不到自己。二嘛,这二嘛……”说着,赵翠花又咬了咬牙,道:“我知道我以前的做法很不妥当,为人处事也不讨好,尽是讨人嫌,我,我……”这下又开始泫然欲泣:“我不就是为了撑起一个家么?嗲人老实,你大哥也是块木头,早些日子你不在家,你是不知道,三伯家欺人太甚,说是你考上大学,家里的地是肯定不种的了,户口一准儿也要迁到城里去……占了咱家一亩地不说,严旭砌新房子的时候,主意都打到咱家的自留地上了。” 狠狠抹了一把脸,赵翠花继续道:“哪家哪户的自留地不是宽宽儿的?你看看咱家,咱家的自留地还没人家院儿篱笆下的小花坛大呢。那都是三伯欺负咱嗲老实。” “大伯,大伯就更不要说了。我刚嫁来你们严家那会儿,大伯娘他们还在湾里头住,新婆姨家那个不是被稀罕着?哪个不是被人羡慕着?大伯娘就伙着三伯娘开始散播谣言,看着我娘家陪嫁了一点儿东西,就说你大哥……”吸了吸鼻子,赵翠花也不好明说:“反正,直到大伯娘一家搬去了镇上,三伯娘也觉得少了个撑背的才好转。不是我撒泼耍浑,家里个个都是温吞性子,没一个厉害点儿的,你……你怕是回来连家都没有了。” 严澈闻言一惊,他知道自家父兄老实,但是着实没想到父兄老实到被人欺负的份儿。 “我愿意撒泼耍浑么?我愿意让别人背后戳我脊梁骨么?”赵翠花又开始鼻涕眼泪齐飞:“我不厉害点儿,这个家怎么把日子过下去?我,我……我在家的时候也是好姑娘,不然你大哥敢娶我过门?不是为了这个家,谁愿意当这,这,这泼妇啊?” 严澈沉默了,他知道嫂子心性不坏,但是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呜呜,这么些年下来,泼辣性子养成了习惯,我倒是真真讨人嫌了,可是你们谁也不曾想起我姑娘时候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呜呜……连家陵也不待见我,说是我不孝顺他阿爷,呜呜……上次,上次和我顶嘴,还说,还说我待他阿爷不好,以后他也这么对待我……”赵翠花平息的情绪再次复燃,居然有了抢天哭地的趋势。 看着赵翠花的样子,严澈有些无措,更有些意外,整颗心也复杂得难以言喻:一直知道这个嫂子处事泼辣,得理不饶人……原来,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而且,全都是因为这个家造成的。自己这几年因为一己之私选择怨恨,选择逃避不回家,却不想,保护这个家的担子落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想着想着,严澈愈发觉得愧疚。 说起来,赵翠花这人,除了给人蛮不讲理,泼辣跋扈的感觉之外,对家人还真是没得说。 早几年的时候,有一年初春,严国强下地不小心摔下了土坎,生生摔折了腿,行动不便不说,连生活自理都有些麻烦。 湾里人都以为赵翠花这个泼辣的儿媳妇不会管严国强,开始觉得严国强可怜时,没想到刚搬到镇上的赵翠花大包小包拧着家什回来了。 而后,也不避讳外人的闲言碎语,也不顾严国强的极力反对,赵翠花又专横地照顾公公,就算是把屎把尿也亲历亲为。 这样下来,笑话赵翠花的人自然不少,不过,那些都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人反而对赵翠花看多了一层,虽说不会因此对赵翠花的看法改观,但是他们嘴上不说,心里着实羡慕严国强。 这些,都是严澈不知道,赵翠花也不会亲口说出来的。 “呜呜……”赵翠花还在哭:“小叔,你说家陵要是这么一出去,以后长大了再回来,会不会真的不要我这个娘,真的不管我了啊!”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2 严澈闻言一怔,这下总算明白赵翠花的“病症”所在了。 想着严家陵那性子,再看着哭得天昏地暗的赵翠花,严澈忍俊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嫂子,家陵什么心性你还不知道?你觉得这孩子可能是那种不要老人的孩子么?” 本来被严澈的笑声有些触怒的赵翠花,在听到严澈的话后,眼泪就像拧了水龙头阀门一样,一下子就停了。思索片刻,貌似,自家儿子还真是那么样的孩子,要不然,怎么可能背着自己和他老子偷偷给老爷子送好吃好喝的? 想到这些,赵翠花还真觉得自己有点滑稽多疑了,刚要张口——“哎哟”,不晓得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头上,生疼。 “嫂子,怎么了?”严澈听到赵翠花一声痛呼,出口询问。 只见赵翠花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侧过身捡起一个东西,而后,一声惊呼:“哎哟,小叔,你看这个。” 不疑有他,严澈探过脑袋去,也一愣。 “小叔,咱山上的果子熟了?!”说赵翠花脸皮厚也罢,性子不拘小节也罢,反正在得了严澈几句宽慰之后,自己想清楚儿子不会不要自己,再加上这次回来老爷子对自己也脸色好了不少,蹬鼻子上脸,家里关系一派和谐了。 接过赵翠花递过来的果子,严澈抬头一望,刺梨丛后面那棵酥梨树上结满了一树的酥梨。 “哎哟,这里还有一个。”赵翠花一扒拉草丛,没一会儿又看到一个掉落的酥梨,也顾不得脏不脏,抓起来在身上擦了擦,“咔嚓”一口咬了上去:“哟哟,小叔,这梨子熟透了,好甜,哎哟哟,好甜。” 说话间,赵翠花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啃着捡起来的酥梨,一边继续在草丛里扒拉,还不时地递给严澈一个。 严澈也学着赵翠花的样子,咬了一口……完全没有酸涩味,汁儿多,甜脆爽口。吃着酥梨,严澈陷入沉思。 这酥梨树,当初农科站的技术员可是说了,头年挂果,但是最多也就一树三两个,真正结果的还得到明后年,那样结出的果子才能入口上市,不然的话,果子酸涩难入口。 可是……这酥梨树才种下不到一年,长得形似一年以上的果树不说,这果子……难道是碧水的效果? 想到这里,严澈觉得自己的揣测似乎对了。 老院子的橘子树,在碧水的效果下枯木逢春不说,一天之内开花结果……虽说雾戌山上的果子在他刻意下,也浇灌了不少稀释的碧水,效果……成了这样也不难解释。 于是。 回到竹楼后,严澈让赵翠花把捡起来的酥梨给了众人一尝。 在几个人惊愕的表情下,严国强和严国盛对视一眼,心知这一准儿就是严澈那高科技的水的效果,联想到前些时候兄弟俩把水背上鸡冠山,倒进鸡冠湖的做法,有点做贼心虚地瞟了一眼严澈,发现严澈注意力在酥梨上,也不由双双松了一口气,暗讨:这么神奇的水,那齐王山的金山茶花……不会也是因为吸收了鸡冠山湖的湖水才这样的吧? 两位老人几乎是同时想到这里,然后猛然一惊,抬头看到对方的眼底都带着惊骇:不会吧?! 严澈倒是没发现两个老人家的那些状况,而是拿着自己咬了一口的酥梨,拧着眉头,陷入沉思。 藤子都却将两位老人的表情看在眼底,悄悄瞄了一眼沉默的严澈,再看到赵翠花和张超英一边给三个小的递梨子,一边给吃的果汁满脸的三个小家伙擦脸,还不忘喋喋不休的让三个吃慢点……最后,藤子都目光再次回到严澈脸上,目光带着思索,带着打量。 他,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他,想起了那日在邬子荡看到严澈的奇怪举动。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竹楼里的大人们就窸窸窣窣起床了。 由于赵翠花自发自主的住了下来,一向拾掇造反的严澈被赶了出来。 赵翠花义正词严:“老爷们儿家家的,哪个兴锅台边儿转悠啊?去去去,你不是有那个脑(电脑)吗?去看那个脑去。” 看到赵翠花的变化,张超英但笑不语,不过,满心满眼都是宽慰,寻思道:这大媳妇儿也不是那么难相与,就是性子辣了点。 于是,严澈就被赶了出来,无奈地站在院子摇了摇头,拧了塑料桶,准备抢沈秋的工作——去喂鱼。 说来也奇怪。 原本对鱼过敏的严澈,自打回了严家湾,不不,应该是说有了哪个神奇的天元珠后,这些症状完全不见了。 而且,前几天无意中瞥了一眼镜子,严澈发现自己居然比之以前,更加……那啥了。 想想那神奇的碧水,严澈也未多加疑惑,一切解释就成了顺理自然的事了。 刚到池塘边,严澈就听见说话的声音。 一抬头,看见严国强兄弟居然比他还早起,正嘀嘀咕咕地从雾戌山上下来。 而他们身后跟着的,居然是藤子都。 三人看见严澈,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三儿啊,你看看山上。”严国强面上带着浓浓的激动,抬手就指向雾戌山:“除了苹果树上还有些是半青半红,基本每种果树的果子都差不多可以摘了。” 严国强说完,严国盛似要证明一般,也狠劲儿地点了点头,道:“我的个天呀,我从来没见过挂果这么多的果树,哈哈哈。后山的枣子,个个儿大,刚才我们打了几捧尝了尝,真甜,甜到心窝窝去了。” 说着话,严澈手里的塑料桶就被严国盛接了过去:“今年啊,咱是先苦后甜,要翻本儿啰!”说到最后的时候,严国盛激动得几乎是用唱出来的,其心情可想而知。 见严国盛拧过了严澈手里的塑料桶,严国强才想起严澈恐怕是要去喂鱼,便道:“你回去吧,回去吧,我和你叔去喂鱼,你带着小藤先回去。” 严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已经被严国强连推带攘地往竹楼赶,两个老人哼着小调儿转身就去了池塘。 看着两个老人喜悦的背影,严澈有些发傻,回头看了看藤子都,藤子都干脆耸耸肩,一摊手:“别看我,我也很开心,辛苦一年的成果见效了,没人不开心的。” 递了藤子都一个白眼儿,严澈也不再说什么,空着手回了竹楼。 刚在葡萄架下坐住,一抬眼,严澈就看到浓密的葡萄叶下也藏着硕果累累的一串串葡萄,而是一粒粒硕大的葡萄上面,还覆盖了一层白霜,看样子,也快成熟了。 刚坐到葡萄架下的竹椅上,藤子都就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水,对于藤子都的体贴行为,严澈还是脸上微热地斜了他一眼。 对上藤子都傻乎乎的笑,严澈脸上一抽,立马把嘴角漾开的笑容回收:真2! 这个多月来,出了很多事。 事情刚刚有了尾声,紧接而来就是热火朝天的收秋。 想来,正是因为一直转着圈儿的忙,心思也没落到以前一直紧张着的果树上。这才有了仿佛一夜之间果子全都挂枝成熟的假象。 想着想着,捧着茶杯的严澈不由地又往嘴角上勾起了成就的弧度:小小心心伺候了一年,总算到了回报的时候了,真好!天元珠的碧水是神奇的东西,多亏有了这个,如今严家湾和家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来越好,真好! 不过。 每当这个时候,总是有些不和谐的东西冒出来。 这不,严澈这边正漾开开心的笑容,藤子都的话就在严澈耳边响起。 “严澈啊,我看山上果子可不少,你打算怎么办啊?”藤子都虽然陶醉于严澈突然冒出来的笑容,但是这会儿可不是他陶醉的时候,很快,想到满山压弯枝头的果子,藤子都开始犯愁了……不知不觉之间,恐怕藤子都也不知道,他比严澈更关心雾戌山,更关注劳动之后的收成,更比严澈想一个实干的庄稼人。 “呃……”严澈的笑凝结在嘴边,他,还真没想到这些。毕竟一直以来,几乎都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已经悄悄地让运气这种东西使他当成了必然。 “你不会根本就没想过销路吧?”看到严澈这个表情,藤子都腾地站了起来,惊诧使他的语调不自主地提高,一脸惊悚地盯着严澈。 严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扭过身端着茶杯抿茶不语,脑子却开始飞速地转了起来。 “我说,我不是说中了吧?”藤子都看着严澈的背影,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 “咳咳嗯……”严澈咽下口中的茶,借着假咳掩饰了尴尬后,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坦然,眼神极其无辜地看着藤子都,点了点头:“嗯。” 得到证实,藤子都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抽一抽钻脑心儿地疼,哀嚎一声,扶额坐回竹椅上:“别急,别急,想一想,想一想……这果子可不等人,没销处可是就要烂在树上的啊!嗷……天呐,怎么就没想过呢?!这可怎么办?呼呼……别急别急,有办法的,一定有!” 看着急得抓腮挠头的藤子都,不知道是何种情绪,严澈突然觉得……真的不着急了,一切,似乎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急啊,严澈,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藤子都这厢急得跳脚,末了还不忘抬头安慰严澈三两句,而后继续去抓腮挠头。 默默地看着这样的藤子都,严澈有种释然流淌于心,淡淡的,暖暖的,让人很舒服,不由得嘴角又弯起浅浅弧度:“嗯,好,我不急。” 早饭的时候,三个小的也在赵翠花利落的拾掇下,整整齐齐,清清爽爽地上了桌。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3 然而,严澈看着轻松的氛围,忍下了疑虑,安静地用起了早餐。 反倒是从头到尾神色暗沉的藤子都,很快就被眼尖的张超英看出了不妥之处:“小藤啊,眉头都打结了,这是咋啦?” “啊?”藤子都一愣,抬头看着桌上的人,有些茫然。 沈春一向活泼,这会儿也唧唧喳喳地笑闹起来:“藤叔叔,你好笨哦,筷子拿倒了都不知道。” 这下,严澈才发现不光藤子都拿倒了筷子,他也差不多,赶紧不动声色地调了个头,佯装无事。 经张超英一问,沈春一笑,几位老人也都发现了藤子都的不妥,严国强给沈秋夹了一筷子炒鸡蛋丝,盯着藤子都问道:“小藤,这是不舒服?” 严国盛接过赵翠花递过来,熬得稀烂的菜粥,也看向藤子都:“小藤啊,是出什么事儿了?”眼光无意识地瞄过严澈,严国盛正色不少:“出什么事儿了,有事不能闷在肚子里啊……还是,果子出事了?” 本是试探着问的话,心细的严国盛却还是看到他的话一落,藤子都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这下子,他的心也给掉了起来:“山上出了什么事?”这话,是看着严澈问的。 严澈放下筷子,心里那个纠结啊:看着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跟猪头似的。 眼见都问到这个份儿了,严澈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干脆就来了个坦白从宽:“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没细心经由山上的果树,很多东西都给撂到了一边。这下差不多宽松下来,果子也都挂了枝,可是……这才想起,好像果子的销售还没去联系。” 严澈话一落,这下桌上的大人们都愣住了。在他们心里,自打严澈回来后,基本什么事严澈都有首有尾,还不待他们去思考烦心,严澈这边已经处理得妥妥当当,因此,这样下来也就造成他们心中下意识地依赖了严澈,觉得万事严澈都能做稳做好,根本用不着他们忧心。 可是这会儿严澈一把话说出来,三位老人就傻眼儿了。 许久,严国强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那可怎么办?这果子熟了就要摘下来拿去卖啊,要是卖不掉,可得,可得……可得都烂树上了啊!”那都是钱啊! 严国强的话,犹如砸入静湖的一块巨大石头,一下之间,生出的巨大波澜席卷了几个明白后果的大人,使他们陷入一阵惊慌与愧责之中。 看到这个情形,严澈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剜了几眼依旧倒拿着筷子,还在发呆的藤子都。 这事本来就是他自己的错,是他顾头不顾尾,没有把事情完美安排的结果,但是,看着老父亲这么担忧,严澈还是忍不住自责起来。 “我……”这时,藤子都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手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大有视死如归来领罪的姿态:“这件事和严澈无关,都是我的错。” 藤子都的话一出口,严澈无力地眼皮一翻,果然看到几个大人一头雾水地看着藤子都,最后把目光挪到了严澈身上,每个人头顶仿佛就顶着巨大的一个问号。 嘴角抽抽,严澈干脆侧过身,佯装给沈春夹菜,试图躲过大人们递过来的疑问目光。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三儿?小藤说的什么啊?”严国盛率先问了出来,几人微微颔首,一致等待着严澈的回答。 “啊。”严澈嗫嚅,横了藤子都一眼:“没什么。” 最终,大家还是没弄清楚藤子都到底犯了什么错。 好在都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严澈打了几个哈哈,也顺利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顺便安抚着三位老人,说是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 至于藤子都,也在说出那一番“豪言壮语”后才醒悟过来,于是严澈一记接着一记的白眼炮弹,藤大少爷也咬着牙顶了下来。 中午时分。 严澈再次来到雾戌山,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果子销路的途径时,接到了翟让的电话。 翟让在电话里对严澈报了平安后,也说出了当时为什么会被家里人“绑”走的情况,以及到家后的一些情况。 虽然翟让说得轻松,可是严澈还是从翟让的语气中,隐约地听出翟让在家里并不开心,而且,似乎翟让时分怀念在严家湾的日子。 “老宅,不开心的话,就来严家湾多注意些日子吧!”末了,严澈是这样安静地对着手机说的,语调之温柔,让一旁侧目竖耳的藤子都心底发酸。 等到严澈挂了电话,藤子都基本是用挪的步伐靠了过去。 严澈收起电话,斜了藤子都一眼儿,没说话,继续往山上走。 藤子都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严,严,严澈。” 严澈停住脚步回头。 “其实……呃……那啥,果子的事,不用担心。”有些畏惧严澈目光的藤子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嗯?”严澈微微挑眉,有些魅惑,魅惑中又带着凌厉,看得藤子都心肝儿发颤,猛不迭咽了一口唾沫:“我去,我去找路子。” “啊?”严澈不解。 “我说,我去找路子。”藤子都捏紧拳头,视死如归:“你不要操心,一切有我。” 严澈瞳孔微微一缩,挪开视线,佯装继续往山上走,只不过,心,似乎不平静了。 “真的,上次去李军那边考察的时候,我就留意了一下,这次一定会找到一条销售果子的好渠道的。”藤子都信誓旦旦地追了上去。 山。 很静。 山风吹过。 一山果香飘得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发现还有好多好多没写完,百章无法完结。 怎么办怎么办?! 兄与弟 藤子都自打来了严家湾后,基本就有了在这里落地生根的念头。而今,是他在有了“生根”念头后,第二次离开严家湾。 这次与上次也是一样,他依旧还是为了严澈,离开严家湾。 走出严家湾的,他的心,是满载着一个责任走出去的——“为了严澈,什么都可以”,这成了他一个不可告人的信仰。 何为苦? 这就是苦,苦于在口难开,苦于自作孽不可活。 看了一眼那个在车窗下没有看自己的人,藤子都难得的在一向痞气的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等我,等我回来啊! 载着藤子都搭乘的中巴走远,严澈这才抬起头,看着中巴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萧辛偐在一旁将两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突然开口。 “嗯?”严澈侧目,斜了一眼萧辛偐,径直走向了严江家的方向……赵翠花估计是要在严家湾待到严家陵走,因此才让他帮着回来收拾一些小物件。 对于严澈这个态度,萧辛偐也不介意,笑笑跟了上来:“有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不能改变,只能面对现在和以后。” 严澈一顿,抿着嘴,抬头认真地看着萧辛偐:“你是在说经验之谈吗?” 看到萧辛偐眼底瞬间而逝的痛苦,严澈觉得心里舒坦了,眉目舒展,嘴角弯弯地迈出了步子,走向严江的家:和我耍心眼儿?我可不是藤子都那个笨蛋! “严澈。”萧辛偐毕竟是萧辛偐,智商情商都不是一般的高,于是,很快地,他拦在了严澈跟前,脸色肃正地看着严澈:“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为什么处处都针对我?” 给萧辛偐一拦,严澈索性停下了脚步,看着萧辛偐也肃正了一张俊俏的脸,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一个不晓得尊重他人的人,是永远得不到他人的尊重。” 萧辛偐挑眉,严澈伸出了第二个手指头:“二,一个男人太八卦太碎嘴,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萧辛偐嘴角抽抽,看着严澈伸出第三个手指头时,哭笑不得地双手一抬:“行行行,别说别说了,小祖宗,你再说下去,我估计都成了没脸没皮的婆婆嘴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4 这下轮到严澈抬眉了,带着诧异:“诶,你领悟得还真的挺快的嘛。” 萧辛偐一滞,哽得他嗓子发疼:“我说,你就不觉得我们之间原本就该不拘那些狗屁小节的么?” “呵,是么?”严澈冷冷斜了一眼萧辛偐,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绕过萧辛偐,顾自走向不远处,刚刚回来,正在家门口下车的严江。 “严澈……”萧辛偐伸手拉住了严澈:“你见过你外公么?你想知道你外公是谁么?” “放手。”顷刻间,严澈声调冷得犹如零下几十度的寒冰。 两人静默而立,僵持了半秒钟。 终究,萧辛偐还是放开了严澈的手。 严澈脸色一改,脸上的表情犹如寒冬走向春天,看着已经注意到这边的人,眉开眼笑:“大哥,你回来啦。” 严澈和严江一同回的严家湾。 出灵渠镇的时候,严江拉着严澈进了镇上的菜市场,将在家收拾好的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衫的旅行包递到了严澈手里,顾自进去又是大包小包的采买了不少食品与肉类。 对于严江的举动,严澈的阻止得到严江眉开眼笑,十分得意的话:“三儿,刚才我给家送了一台冰箱回去,咱多买点东西,免得你们跑进跑出的大老远来镇上采买。” 严澈张嘴还没说出话,严江难得的不再木讷,笑嘻嘻地道:“这次是你嫂子让买的,可不是大哥的主意。” 看着严江喜悦的表情,严澈嘴角弯了起来,忍不住打趣:“大哥,你比较像偷偷顾着娘家的婆姨。” 这话说得严江老脸一红,轻轻拍了拍严澈的脊背,佯怒道:“臭小子,没大没小,有你这么打趣大哥的么?” 严澈也笑嘻嘻地承受着严江拂灰一般的拍打,兄弟间的亲昵看得旁边买菜的商贩也不由打趣:“哎哟,你们两兄弟的感情真好。” 严澈顿时老脸通红,挠着头嘿嘿一笑:“长宽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兄弟感情不好跟谁才好啊?” 总之。 严澈为了送藤子都是空着手出门的,回来时跟了严江不说,众人还看到两兄弟搬家一般,往家里带了不少好东西。 而且,一路上这两兄弟说说笑笑,路人看到的就是一副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和谐画面。 这个画面,让好几家为了农家鸡毛蒜皮的事,闹得兄弟阋墙的家庭心生愧郁,不自主地望向原本的血缘亲兄弟家的方向,陷入思考。 当然啰,这些都是题外话,作为当事人的严江严澈兄弟俩,根本就毫不知晓。 然而,这一幕落在一个人眼里,却异常刺眼揪心。 这个人正坐在一辆豪华的轿车旁的轮椅中,他身后推着轮椅的男人微微蹙眉,准备将轮椅转个方向时,这人开口说话了:“阿尝,别动,我就这么看着,我不生气。” 推着轮椅的男人脸色一顿,眼底浮现出温柔:“好,我不动。” 若是有人路过,就会惊讶地发现——轮椅上的这个男人,居然和严澈生得八九分相似,特别是正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个男人脸色极为苍白,苍白中带着青色,仿若久病未愈,病入膏肓一般。 “阿尝,为我不值?”男人嘴角带着回忆一般地微笑,轻柔地问着身后地男人,言行举止、眉目流转之间,居然带着一股不属于男子的阴柔妩媚。 轮椅后的男人垂首不语,看不清他的表情:“严……何晏,我们回去吧!” “不,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吧!”男人艳丽的容颜带着几分愁容,流转的眸底染上几层忧伤:“我就,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好吗?” 轮椅后的男人就此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男人身后,安静地感受着轮椅上的人散发出的那股思念,那股……有家归不得的暗伤。 直到严江严澈两人的身影进入严家湾湾口的拐弯处,消失不见。 轮椅上的男人带着一丝伤感,轻声道:“阿尝,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回家。”轮椅后的男人伸出手,将轮椅上的男人抱起,抱入了轿车内,而后再小心地折叠起轮椅,收入后座箱,再绕过车尾,打开了前座的车门,闪身进入驾驶座。 倒车,转弯。 很快地,那辆车便消失在水泥马路上,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对于身后那一幕,严江严澈兄弟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直到兄弟俩绕过湾口,严家湾出现在眼前时,也迎面走过来两个中年汉子。 “咦?林大,你怎么也来这边了?”严江率先开口。 来人正是林家沟林木匠的两个儿子。 林大兄弟俩看到严江严澈兄弟,均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林二,三步上前,结果严澈手里的东西,林大开口了:“严澈啊,你才回来啊,我都准备去镇上找你了。” 严家兄弟闻言四目相对,均是疑惑:“怎么了?” 林大给自己兄弟递了个眼色:“老二,你和严江把东西捎过严四叔家,我先和严澈过去。”说完,就准备拉着严澈开跑。 严江,一把拉住林大:“诶诶,怎么回事儿,你不能拐跑我家三儿。” 这一开口,三人都黑了脸,林大涨红了脸,愤愤道:“靠,你哪只眼睛看我拐你家三儿了?” 严江恶狠狠拍掉林大的爪子,义正词严:“老子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我家三儿的手你也敢乱拉,那是握笔的手,拉坏了你赔?” 林家兄弟囧了,严澈嘴角抽抽:“大哥,先听听林大哥林二哥说什么事儿吧!” 得了令,老实版严江进化成了众人不熟悉的流氓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林家兄弟面面相觑:这是那个被自家婆姨骑在头上撒欢儿的严老大? 眼见林家兄弟在这会儿发呆发傻,严江不乐意了,大蒲掌一挥,恶声恶气地道:“好狗不挡道,我们还要回家呢!” 林家兄弟嘴角抽抽,他们想起来了,多年前,严家小三儿在家的时候,严老大不就这个模样么?不对,不光严老大这个样子,就连那不在的严老二也是这个样子。 貌似……当年林二年幼不懂事,一时嘴碎,跟着严家湾几个小子喊了严小三儿一声“假姑娘”,严小三儿哭了,接着林二就被严老大严老二追了十几里路,是吧?! 林家兄弟互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靠,严老大还是严老大么?什么憨厚老实,为人敦厚好说话?哪个混蛋说的?这家伙压根儿就是记仇记到死的小心眼儿嘛!都过去快二十年了,NND,这家伙还记着呢! 林大这会儿反应快了,连忙打着哈哈道:“严江,真的是有事,哈哈,那都过去几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不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么?咱现在把严澈当祖宗都来不及,哪还会再欺负你家小三儿呢?” 林二闻言也忙不迭点头:“严江哥,真的是找三儿有事,啊,不是我们找,是严家祖宗让我们来找的。” 严江听闻是老祖让来找人,将信将疑,疑惑地扫了林家兄弟一眼:“真的?” 林家兄弟急忙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焦急:“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严江扛着大包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直接将肩上抗的包丢到了林大手里,胸膛一挺:“这个,你们帮我们送过狗儿山去,我陪三儿去找五老祖。” 说完,也不给林家兄弟反驳的机会,拉着严澈就进了湾口。 林家兄弟面面相觑。 哥,这严老大真的是严老大?——林二。 果然没错,严家两兄弟都是弟控。——林大。 哥,啥叫弟控?——林二。 呃……我也不晓得,就听上次来咱家定家具的一姑娘这么说。——林大。 说啥了?——林二。 说我是弟控,还说什么西皮,当时你嫂子脸都黑了。——林大。 呃……——林二。 拉着严澈疾奔的“弟控”严江一边走,一边还喋喋不休地道:“这林家兄弟就是没个好东西。林大小时候经常欺负严河,林二小时候经常欺负你,哼,从小揍他俩揍到大,居然还不讨乖。”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5 被拉着的严澈,在严江身后笑弯了眉眼,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只要地里没活儿,大哥二哥连他下地走路的机会也不给,无论到哪里,不是背着他就是抱着他,宝贝的不能再宝贝了。 而且,在自己任性离开家去学校住读后,两个哥哥还经常给自己送吃送穿的,唯恐冷着饿着自己一星半点儿。 看着严江宽阔的后背,看着那扎刺儿一样硬生生的短发中已经有了几根银色,严澈眼眶一热,很想象小时候那样,撒娇地喊一声“哥”,可是,张了张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 大哥在,还和以前一样疼自己,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还记得你疼爱的小三儿么? 这个时候,原本那辆已经出了灵渠镇,奔驰在灵渠镇去吉兆县城的高速路上的豪华轿车里,先前那个坐轮椅的男人,正怔怔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一阵晃神。 “阿尝,我好想回家啊!”男人幽幽道。 抓着方向盘的男人手一紧,脸上的肌肉也绷紧了,低沉的声音带着承诺一般:“严……何晏,我一定会让你回家的。” 男人一愣,缓缓回过头,看着前面驾驶的男人的侧脸,表情变得柔和,变得苦涩:“我如今这个样子,还回去干吗?” 感受到了身后人的苦涩,男人也是满面苦楚,神情更坚定:“何晏,我一定会让你回家的。” “阿尝。”男人望着前面人的侧脸,再次开口。 “嗯,我在。” “你能,喊一次么?” “……好……严……严河。” 不知为何,被严江拉着跑的严澈,顿时觉得心口一闷,一阵钝疼。 突来的疼痛使他脚下一顿,被严江拉得一个踉跄,几欲摔倒在地上。 严江一惊,伸手就捞住了摔倒的严澈。 严澈安然无恙,严江松了一口气,语气带着责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走路都走不稳啊?” 看着严江的紧张,严澈露出久违的,带着娇憨的甜甜的笑容:“大哥……” 严江的责怪与紧张,在这一声后,顿时烟消云散,带着一丝无奈,一如小时候,伸手宠溺地揉了揉严澈的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柔柔软软的那么好摸,呃,就是……有点长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严澈顺杆儿爬,拉着严江的胳膊,开始耍赖:“谁说我长大了?长大了大哥就不帮我了?” “哎呀,帮,怎么不帮?谁要敢欺负我家三儿,看大哥不打得他满地找牙。”说话间,一如保护幼年严澈那个严江一般,挥舞着硕大的硬拳头,说得咬牙切齿。 “噗……”看着大哥这个样子,严澈突然有些泫然:自己这几年,到底错过了多少?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到底被自己荒废了多少?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大哥……” “诶。”严江拉起严澈,看到严澈突然红了眼眶,又变得手足无措:“三儿,咋了,刚摔着了?”说完开始蹲跪在地上,上上下下一如小时候一般检查着,脸上的惊慌一成不变。 严澈鼻翼的酸涩感来得更强烈,一把拉起严江:“大哥,对不起。” 严江缓缓站起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严澈:“三儿,咋啦这是?” 抹了一把脸,严澈俯身给严江拍了拍膝盖上沾的土尘,语调有些哽咽:“大哥,这些年,你不怪我吧?!” 严江想起什么,哑然失笑,抬着大蒲手掌罩着严澈的脑袋又是一阵蹂躏,宠溺道:“你瞎想些什么呢?我们不是兄弟么?兄弟是什么?打碎了骨还连着筋,抽掉了筋还有一样的血的就是兄弟。你是我弟弟,我不该护着你么?不光说我,就是严老二也……” 后面的话,严江截住了,帮着严江扑打土尘的严澈也顿住了。 是了。 兄弟,打碎了骨还连着筋,抽掉了筋还有一样的血。 只不过,他们兄弟还没团圆,他们兄弟……还缺了一个。 “大哥,二哥他……”许久,严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出了一个他回来之后,一直想问的问题。只是,话一开头,就被严江截住了。 “三儿,有些事……你还是等嗲来说。”说完,严江拉着严澈,放慢了脚步,走向严家湾。 那里,是家。 那里,已经不同早些年的贫困落后。 那里,如今人潮攘攘,成了枝城景点之一。 默默地跟在严江身后,严澈知道一些严江不知道的事,比如:为什么严河不回来。 可是,想到老祖先前带他入祖祠的事,以及在里面的所见所闻,严澈苦涩地选择了沉默。 咬着牙,严澈在心底对着自己起誓:不久,不用太久,我要把二哥接回来,堂堂正正地接回来,再让二哥的名字进入族谱,不是淡淡的浅墨的字体,而是实打实深色的墨色字体。没错,一撇一捺深可入石三分的深墨字体。 严澈兄弟俩在湾头和不少熟人打过招呼后,紧接着就来到了湾里严元照的小院儿。 看到严元照背着手在院儿里打转的焦急模样,而严元照身后的小几桌旁,正坐着一脸局促的邬爱国和抠着桌上缝隙,一脸憋屈的严国昌。 兄弟俩顿足互望一眼:五老祖这个样子,别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严元照一抬眼就看到严澈兄弟,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严澈去镇上送藤子都的事,也就了然了。 对着兄弟俩招了招手,严元照道:“站院儿门口干嘛?进来。” 待兄弟俩进了院儿之后,严元照回头狠狠剜了严国昌一眼,厉声道:“还坐着干嘛?进屋去搬凳子出来。” 严国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立马钻进了严元照屋里,很快就搬出两张竹椅……自然是让给严澈兄弟坐的。 坐下后,严江有些别扭。 严澈倒是习惯了,看了看旁边的严国昌和邬爱国,两人均是尴尬地别过头,没有正视严澈。 看到这个情形,严元照冷哼一声,道:“害什么臊?赶紧的,跟三儿把事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学一遍。” 原来,邬子荡又出事儿了。 事出其实也和先前钟无艳那把火的干系极大。 钟无艳一把火烧了武少康的青石院,也火葬了自己……同时也烤焦了屋后一片竹林。 竹林,于邬子荡邬家人的寓意不言而喻,一如严家湾人看待鸡冠山。 如今竹林被烤焦了一大片,那片竹子显然是活不久了——这个情况在邬家人看来,是不吉利的。因此,必须把那片烤焦的竹林处理了。 怎么处理呢? 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砍掉,砍下来埋掉。当然,并不是这样就了事了,埋这些烤焦的竹子之余,还要做一场简单的祭司,这是邬家人的常例。 这个事儿自然落到了现任邬氏当家人邬爱国的身上。 只不过,在砍烤焦的竹子时,出了一点小意外,邬爱国动了一点小心思。 话说邬爱国带人去砍烤焦的竹子的时候,正好有一些游客过来……大多是听闻钟无艳的事,带着好奇准备过来看看事发现场的游客。 游客里有位老人,在看到邬爱国等人砍伐焦竹,因为好奇就上前询问。 对于游客,邬家人早就知道“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因此也将原本说了出来。 老人一听后,眉头就皱起来了,说:你们这真是浪费啊。 砍伐焦竹的一群人愕然,不知道怎么就“浪费”了。 老人也是好心,于是就告诉他们焦竹不但不是“坏”竹子,反而是宝。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6 这话一出,不单单邬家人愣了,就连好事好热闹的一些围观游客也愣了,不由得就询问怎么个“宝”法。 老人叹了一口气,看着周围人一脸茫然的样子,这才开口解惑:竹子是宝贝,全身都是宝贝。竹笋能吃,不在话下,世人皆知。成年竹子能做建筑材料,竹篾能编制竹器,竹纤维布料其珍贵程度堪比丝绸……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避开环保说远一点,竹子还是造纸的原材料。但是,这些还不算,因为这些大多都是用健康的新砍伐下来的竹子。对于这些焦竹,还有另一个用途——那就是竹炭。 听到竹炭,邬家人依旧一头雾水,这个新名词他们都没听过。 但是游客人群里却有了喧哗,说是如今世面上竹炭价格极高极贵,其用途之广无法三言两语说完。因此,这竹炭的价格远远超过煤炭、木炭,常年来居高不下,如今已经达到近7000元(人民币)/吨。 听到这些“惊悚”的消息,邬家人,连同邬爱国也懵了。 他们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乖乖,竹炭是什么?怎么这么值钱? 于是。 利欲熏心的这帮邬家人开始询问老人什么是竹炭。 得知竹炭为何物之后,邬家人开始将目光瞟向了自家那一片竹海——竹海在他们眼底,早已经从“祖坟”变成了无数的$符号。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都表生气,表生气。 茶不会烂尾哈,不会不会~咱写他个一两百章,哈哈哈,写到严澈七老八十当爷爷,怎么样?^_^ 今天双更。撒花鼓励一下~\(≧▽≦)/~(让茶在鲜花的海洋SHI一SHI吧) (讨价还价)PS: 呜呜呜~~~每次都六千字以上,茶鸭梨很大,咱每天更新一半好不好?(ㄒoㄒ 竹炭风波 等到邬爱国支支吾吾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遍,老爷子已经冷冷哼了一声,在严江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脸色臭得可不是一般二般难看:“完了?” 邬爱国脖子一缩,期期艾艾继续道:“现在邬子荡都乱了,年轻的要砍竹子,年长的直接挡在砍刀前……” 邬爱国没说下去,严澈已经拧紧了眉头:“竹炭?” 听到严澈问及,邬爱国立马从萎靡的情绪中抬起头,双眼带着精光看着严澈:在他,以及严家湾邬子荡的人心里,严澈堪比诸葛孔明,总是很有主意的。不然,看看那让他们生活如今完全翻天覆地的蔬菜大棚就知道了。总的来说,严澈在他们一群人心目中,位置是极高的。 感受到邬爱国的注视中的热烈,严澈还是下意识地心下一瑟,很快也恢复了正常,道:“虽说竹炭创收确实很高,其实也是一个创收的资源。不过,你们邬子荡对竹林的感情……还是要预先和大家通通气儿,不然真的会出大乱子。” 邬爱国听严澈这么一说,脸又垮了下来,垂头不再说话。 严国昌嘴角动了动,斜了一眼邬爱国,不冷不热地接过了严澈的话:“现在,已经出乱了。” 原来。 邬子荡的年轻一代在得知竹炭的价值后,完全已经被竹炭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冲昏了头,有两个直接转身回家拧了砍刀就要进竹林砍竹子。 而家里的老人在知道这个事后,却呈一种完全相反的态度——砍竹子?砍老竹林的竹子?那不是刨祖坟吗?那还了得?!那是刨邬家人的根基啊! 这样一来,拉扯阻拦自然不在话下。 世世代代穷了几辈人后,一朝得知自己守着一座宝山却饿肚子的人,心思只能用疯狂来解释。 因此,这就出现了混乱之始。 邬耀祖今年七十九,在历来人丁稀薄、寿命诡异地短暂的邬家人里,算是老祖也不为过。 按辈分来说,邬爱国也得喊邬耀祖一声“耀祖爷爷”。 邬耀祖一生有过七个儿子,但是活下来的也就只有最小的儿子邬诚渠。 邬诚渠虽然健健康康地活到成年,娶了妻,还生了一个儿子——邬爱军,但是邬诚渠依旧没能活过而立。 由于邬子荡的地理位置就在挽头溪边,早些年挽头溪不安分,每年总要有几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洪爆发。 所以,一直以来邬子荡的贫困程度绝对不逊于严家湾,甚至比严家湾更穷。 早早就当了寡妇的邬诚渠的婆姨,自是受不得这份苦,在邬诚渠死后第二年,就被娘家人抢回了去,再婚嫁到了枝城郊区,听说日子过得不错。 邬耀祖就带着嗷嗷待哺的小孙儿,开始了爷孙俩相依为命的日子。 这邬爱军也算争气,从小没病没灾,也不调皮任性,乖乖巧巧地跟在爷爷邬耀祖身边,爷爷不让做的事,他从来不去碰。除了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之外,这邬爱军算得上周围几个村的孩子里最乖巧的一个。 后来改革开放了,邬爱军也跟着周边的年轻人心思开始活套起来,虽然没念什么书,然而早熟的沉稳性子还是使他走出了大山,去城里苦拼寻生计。 不知道该说邬爱军运气好呢,还是说邬爱军运气不好。 邬爱军跟着乡亲在外打了几年的散工后,小有积蓄,盘下了一个小杂货店,开始在城里立了足,没多久也娶了杂货店上任老板的女儿,甚至多次要求邬耀祖进城和他们一起生活。 本该说这日子该是越过越红火的,是吧? 只是老天爷就是看不得人们过好日子,邬爱军小两口结婚不到一年,就被一帮凶神恶煞地地痞找上了门——原来,老丈人之所以便宜盘出杂货店,是因为炒股炒亏了,甚至还借了三万块钱的高利贷。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个时候,在老百姓眼里,别说是三万,就是有个一万块那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没想到老丈人炒股不说,居然还去借了高利贷。 三万块,按高利贷利滚利来算,还的时候至少要翻一倍啊! 因此,老丈人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跑路了,自此杳无音讯。 这下子,原本还是丰盈的家庭,彻底地陷入了恐慌——店子,那是肯定开不下去了。 邬爱军自小是吃苦长大的,面对这样的变故也没什么太大波动,带着老婆和刚满月的儿子邬季红南下打工,准备一点一点偿还老丈人的债务。 然而,就在小两口南下打工没多久,在老家时刻担忧的邬耀祖就接到一份电报:孙子孙媳妇儿在一次交通意外中双双离世,请他去接没爹没娘,如今成了孤儿的邬季红。 老爷子已进六旬,没想到还要再次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人们都以为老爷子怕是挺不过去时,没想到颤巍巍的老人居然抱着懵懂不知事的四岁小重孙回了邬子荡。 邬季红不同懂事乖巧的邬爱军。 这孩子从小就不是省事儿的,小时候小偷小摸也就罢了,自打和镇上一帮地痞接触后,连学也不上了,干脆就当起了游手好闲的地痞小流氓。 不到十八岁,这邬季红少年劳教所已经是几进几出。 人都叹这邬耀祖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到了这么一把年纪居然还摊上一个这个样的重孙儿,可怜得叫人心酸同时,也对这邬季红恨得咬牙切齿。 不为别的,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这邬季红偷偷摸摸骚扰的却偏偏就是周边乡邻。远了,他没胆子去。 想想可怜的老人邬耀祖,大家也只能愤恨之余多一声叹息——面对重孙做了错事后,挨家挨户跪地磕头认错的老人,你能恨得起来? 前年,邬季红总算踢到了铁板——在镇上摸包摸到了听说是吉兆县县城里某某主任的儿子。 人家警醒,把邬季红当场就抓了个现形。 这主任的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也是县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更是恶名在外。 当下逮到邬季红,人家就下了狠手,几个人胖揍了邬季红不说,更是将邬季红拖到了玉岭河河畔。 当人们找到邬季红的时候,河畔上奄奄一息的邬季红的左腿左手也自此废了。 有了这么一次教训,邬季红还真的就乖了下来,不再出去镇上混,也不再偷偷摸摸,而是留在了邬子荡,陪在了邬耀祖老爷子身边。 直到严澈回了严家湾,带动大家弄了蔬菜大棚后,严家湾和邬子荡的人生活逐渐好转,邬季红倒是真真正正地安分下来——大多时候都猫在大棚里,打理、照顾这些让他们改变生活状况的“金娃娃”。 于此,周边乡邻也真正地感叹老爷子苦尽甘来,总算要享几天清福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7 谁曾想,邬子荡前面的风波刚平,又闹出了一出竹炭事件。 而这事件的中心,正是邬耀祖和邬季红这两位隔了三辈儿的祖孙俩。 话说,当天被邬爱国叫着砍焦竹的年轻人,邬季红就在其中,因此,当那位旅游的老人提及竹炭时,邬季红就是里面心思转得最快的人。 回了家后,邬季红在简陋的竹床上辗转难眠,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竹炭的事比蔬菜大棚来钱来得快,而且,邬子荡守着那么大一片竹海穷了几辈子人,那是因为他们都没发现竹子的宝贝。 现如今知道了竹子能带来这么多利益,这么多好处,邬季红又想起自己以前那么不懂事,害得祖爷爷为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心就不平静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邬季红翻身就起了床,在家里找了一把旧砍柴刀别在腰间,准备去后面砍竹子回来,借着严家湾严钊的小陶窑炼竹炭换钱。 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睡觉的时间也是一天比一天短。 一大早听到重孙儿房间的动静,知道重孙儿起了个早后,老爷子也跟着起来了,准备给重孙儿准备早餐。 看到重孙儿别了砍柴刀,连早饭也不要吃就准备出门,邬耀祖就问邬季红要去干嘛。 邬季红因知道从前不懂事,愧对疼爱自己的祖爷爷,也没有隐瞒,就将昨日所见所闻一一学给了祖爷爷听,并兴奋地告诉祖爷爷:“祖爷爷,以后季红要让你过好日子,不再吃半点苦,养你养到一百岁。” 要是平日听到邬季红这番话,老爷子该是感激涕零直道是老天开眼,重孙孙懂事了。 可是,知道邬季红要去砍后面的竹子时,老爷子直接气得脸发紫,抬手就给了邬季红一耳光,当场就把邬季红打愣了。 邬季红长到这么大,这是他祖爷爷第一次出手打他,就算以前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他祖爷爷也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的啊。 于是,邬季红潜在的叛逆因子复活,死活要去砍了那些竹子,说是不能守着宝贝挨苦受穷,还说那是愚昧不可及的错误。 老爷子赶紧拽住邬季红,老泪纵横,哆嗦着嘴直呼“那是刨祖坟,刨了邬家的根基”。 爷孙俩一拉一扯,各自情绪也逐渐白热化。 邬季红本来就不是温顺的人,被老爷子这么一拉一扯也扯出了早已熄灭的爆烈情绪,下手更是没轻没重。 一推一攘之间,渐渐地邬季红已经没了耐性,拔出砍柴刀胳膊一抬,暴喝一声“让开”……老爷子应声甩出三米远,磕在院儿里的一块废弃的磨盘石上,当场鲜血飞溅,老爷子没能再爬起来。 邬季红愣住了。 等到闻讯赶来的人到场时,老爷子已经气息微弱。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的邬季红,这个时候也跟疯了傻了一样,抱着墙壁就一个劲儿猛撞墙,一堵好好的墙壁已经血迹斑斑,煞是触目惊心。 听到这里,严江严澈兄弟两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震惊。 许久。 严澈率先冷静下来,看着抱着头揪头发的邬爱国,眉头皱得打结:“现在老人家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年纪大了还来这么一遭,唉,怕是熬不过去了。”严元照摇摇头,想想自己,再想想在邬耀祖,他还真的就觉得自己是何其幸运啊:“这样也罢,老头子这算是解脱了。” “……”邬爱国抬眼看了严元照一眼,纠结着一脸懊恼,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几声叹息一声,陷入沉默。 “三儿。”严江轻轻地拉了拉严澈的衣角。 严澈回头,正好看到自家大哥一脸怜悯的表情,心中一阵摇头:大哥怕是心软了吧?! 于是。 严澈思索片刻,说话了:“其实,邬子荡那片竹海,真是宝贝没错。但是,不一定非要砍竹子炼竹炭才是出路啊。” 邬爱国猛地抬头,几乎能隐隐听见他抬头引动风声发出的“倏倏”声:“严澈,你念书多,你见识多,你,你就帮着想个办法,老爷子进医院了,被竹炭烧了心的人可还没有冷静啊……他们是铁了心要砍竹子,铁了心要烧竹炭,我,我……我劝不下来了。” 严澈还没说话,严江已经走了过去,倒了一杯茶递到了邬爱国手里:“爱国叔,喝口茶,你别急,办法慢慢想,慢慢想。” “唉。”邬爱国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道:再慢不晓得又要出多少事。但是,能怎么办呢? 结果严江递过来的茶杯,邬爱国哀求地看了严澈一眼,这才低头喝了一口茶,算是润嗓子……天知道为了邬季红的事,他已经快崩溃了。 “不砍竹子,其实也不是没办法。”严澈默了默,丢出一句话。 竹林。 确实是一处天然的宝藏。 竹子的用途不用说,“全身是宝”这话也一点儿没错。 不过,严澈帮着出的注意,却真的没有打竹子本身的主意。 “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是关于竹林的。”严澈坐下后,接过邬爱国小心翼翼端上的茶,喝了一口继续道:“砍伐竹子,我也抱着不是很赞同的做法,但是,关于网上这则消息,我倒觉得你们邬子荡可以一试。” 不管到底是什么网,邬爱国听到严澈说不用砍竹子也能解决办法,整个人就来了精神,拖过严国昌屁股下的凳子,直接就坐到了严澈跟前儿,像极了听话的小学生。 “这几年经济上去了,人的手里也大都宽裕起来,物质满足了,也渐渐开始喜欢一些稀罕物,吃得稀罕,穿得稀罕。”严澈得了严元照一个眼神,也不好再卖关子,直接道:“爱国叔,你们有没有想过利用竹林搞养殖?” “养殖?养什么?”竹林里除了放养鸡鸭,还能养什么?邬爱国想不出来,反正养鸡养鸭的经济效益太低,他们早前试过了,如今已经没人愿意再去尝试。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瘟疫,那可是血本无归啊。 “做什么都有风险的。”似乎看出邬爱国的心思,严澈也顾不得太多长辈的面子,直接戳破了邬爱国的顾忌:“早几年咱们这块儿不是有不少芒狸子么?” “啊?芒狸子?”提到这个,邬爱国眉头就皱了起来:“嗯,早些年为了保护竹林,清除芒狸子可花了不少力气。”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严澈淡淡一笑,记忆里,小时候大哥二哥可是经常去邬子荡逮芒狸子回来炒了吃。“芒狸子又叫竹鼠,他可不是咱家里粮囤的老鼠,这种小东西虽然专门吃笋子和竹根,可是它的价值比老鼠高多了。” 邬爱国不说话,他当然知道芒狸子祸害竹子,不然当初邬家人不会咬牙切齿地消灭芒狸子。可是……养芒狸子,这个,似乎…… “这芒狸子如今市场价也不低,单单一对就要三四百,而且城里很多餐馆和药店都高价收购。”严澈仔细观察着邬爱国的表情:“养殖芒狸子,也可以跟养鸡养鸭一样圈养,不用放养让它去祸害竹子也成。” 看到邬爱国黯淡的眼睛又亮起来,严澈继续道:“竹林地比较阴暗潮湿,除了养殖芒狸子,还可以有更多的副业。比如:竹荪人工种植,蘑菇人工种植……等等。爱国叔,邬子荡守着的竹林,确确实实是一个宝贝。” 话说到这里,不单单是邬爱国有些发愣,就连严元照也一脸惊讶:“乖乖,这么多好事儿?” 严澈抿着嘴笑,不说话了。 严江倒是挠了挠头,接了话茬儿:“五老祖,好像我跑车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些,那个什么竹荪,贵得很。” 严国昌摸了摸下巴,做深沉状:“竹荪是啥不清楚,不过蘑菇这东西要是能在邬子荡的竹林种的话,那价格可不比咱们蔬菜大棚低啊。” “嗯,上次家陵他娘说是买点回来给娃儿煮肉片汤,买了一斤鲜蘑菇,恁是花了十几块。”严江回忆着说道:“不过味道真还不错。咱这块儿除了那几天上山能翻出几朵尝鲜,基本上这是稀罕物,城里好像好多都是人工种植的。” “严澈。”邬爱国越想越激动,也顾不得失不失态,窜起就抓住严澈的手:“你给说说,给说说这蘑菇什么的怎么种?” 眼见邬爱国是上心了,严澈这会儿反倒犯难了——他连农务都是家里老父亲和叔叔婶婶的弄,他只能纸上谈兵,实际操作……真不行啊。 “那个……”严澈斟酌用词后:“其实,这个咱可以去县里找专门的技术员询问询问。” 严元照也觉得严澈说的是理,点点头:“三儿说的是,这些东西,你还得找专业的问问看的好。” 兴奋的邬爱国得了“黄金招”,自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不过,留在严元照院子里的人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老爷子这会儿神色特别的深沉,深沉得旁边几个人都觉得压抑。 许久。 老爷子总算开口说话了。 “三儿啊,你说这芒狸子真这么好?”严元照张口就望着严澈。 “我也是前些日子无意中在网上看到的讯息。”严澈嘴角有些抽,他知道,老爷子又在打这个主意了。 “我以前是知道芒狸子能治病,没想到现在城里人还兴起吃芒狸子。”老爷子眼光闪动,让几个小辈儿下意识地缩了脚:“你给老祖学学。”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8 “呃……”严澈兄弟互视一眼,心道:果然,老爷子又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 “咱不是还有两座空山么?总不能晃着吧?便宜外人,不如咱们合伙包下来,我看你说的芒狸子养殖这个主意不错。”严元照抚着他装模作样的拐杖一副高人状。 严澈脑子一转,也上了心:“毛竹种植时间短,经济收益快,要是能种植毛竹,嗯,还真的可以试试养殖芒狸子。而且,最近土鸡销量不错……啊,还真可以试试在山上种些毛竹。” 老爷子兴起,一拍几桌案,转身对还在发愣转不回脑子的严国昌道:“你,去给湾里人说,让家里管事儿的爷们儿晚上聚聚,咱得一起商量商量。” “啊……哦……好!”严国昌脑子里还装着严澈刚才对邬子荡竹林的一番不算太详尽的计划,更多的是带来的经济效益冲击,因此严元照的话他也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五爷爷,又要开会?” 严元照用“不争气”的眼神斜了严国昌一眼,一副挥苍蝇的样子摇了摇手:“去吧去吧。” 严国昌也走了后,严元照把严澈兄弟留了下来。 亲自又沏了一壶新茶后,示意兄弟俩坐到了几桌旁:“三儿,你给老祖仔细说说看。我知道你还没把想法说完。” 严澈嘴角一抽,心底翻了个白眼儿——果然是人老成精:“其实,老祖,我是想让我哥和佳美姐承包帽儿山种竹子。” 严江惊诧地看着严澈,严澈安抚地笑了笑:“真的,也是刚才在听了邬子荡的事后,突然生出这个想法的。” “嗯。”严元照微微颔首,看不出表情:“这种事儿,想到其中利益的,自然是很让人心动,你率先想到照顾亲近,也没什么意外。” 严澈心底松了一口气:“我前面说的都是事实,竹子和竹林带来的收益确确实实是不可预估的。”偷瞄了一眼神色已经正常的严元照:“早期投资也不会低。” 说到这里,严澈就不再说话了。 看着严元照陷入沉思,兄弟俩打了一个眼色,也逃也似的出了院儿。 “三儿,你真是想要我和佳美来承包帽儿山?”路上,严江还是忍不住问道。 严澈四下看了看没有人路过,拉过严江低声道:“我这么说是因为老祖动心了。” 严江愕然。 “嘿嘿,其实种竹子真的很不错。你看老祖为了避免麻烦把好多机会都让出去了,湾里人多多少少有些心里不舒服,这样下来难免会生事儿,我这么说也是给老祖提个醒儿。”严澈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闻言,严江了然一笑,伸手又揉了一把严澈的头:“走吧,咱回家。” “好,哥,咱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完了后,咳咳,不少人估计误会了。 【注意注意,黄色警告】 严老大和严老二是一个娘,就是严国强第一个老婆。 严小三儿才是万俟姝瑜亲生滴娃~ SO,不要混淆了哦~~~免得以后蒙查查哇。 戳啊戳,戳你们这些小BW。 戳啊戳,戳你们这些水下小鱼儿。 戳啊戳,戳你们这些好久好久不给茶留评滴坏银! 馥馥桂香飘 无风无波,却又让人对明天充满信心的日子,总是过的快的。 在邬子荡一系列事故风波稍微平息后,一个雾蒙蒙的大清早,邬爱国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县城农科所,下午时分,带回了两个农科所的年轻技术员。 大家虽然对邬爱国的举动有些疑惑,但是还是乐于欢迎这两位年轻人,家家户户都是扯开了笑脸,真心相迎。 当然,技术员同志来了没多久,大家也发现他们总是在邬子荡的竹林进进出出,继而,也知道了他们到来的目的。 在技术员对邬子荡竹林进行一系列的检验勘察后,也给出了竹林确实适合种植蘑菇和竹荪的结论。 邬子荡的人也在邬爱国关于利弊的孜孜不倦劝说下,将目光从竹炭转移到了技术员身上。 庄稼人问的本分人,他们可不是严家湾的严小三儿,念了那么多的书还跑回家来种田。但凡有点学问的,早就已经搬出了乡下,不是进了镇上住,就是搬去了县城,或是枝城市里去住了。 但是,这些没有什么大学问的庄稼人,他们却有一双雪亮雪亮的眼睛。 在看到懂知识懂文化的严家小三儿回家搞出一系列古怪举动,并能以此带着大家获得那么多利益后,自然对知识文化也多了一份敬仰——不是从前那么盲目的敬仰(认为有钱人家的娃才能念书,以为家里有闲钱的人才送娃念书),而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的敲门砖的道理。 于是,那些本认为孩子上什么学?会写自己名字,认识几个数字,认识加减乘除法,以后能简单算个帐就行了,何必要去浪费时间浪费本就不多的金钱的家长们,这一刻,开始坚定了送孩子上学的信念。 这次农科所的技术员的到来,也受到了往年没有得到过的待遇——他们是有文化的人,他是值得尊重的人——因此,乡民们热呼呼,亲切切地招待了他们,简直就当他们是祖宗一样,走到哪都有炽热的眼神关注着,崇拜着。 这让农科所的两个年轻技术员很受用,因此工作起来也格外卖力,除了给出竹林调查外,还附加对严家湾邬子荡周边的土壤检测结果表。 末了,临离开时,自然是再次受到乡民们颇有十里相送的长长欢送队伍。 这一下来,让两个青年技术员感动,开始不再那么敷衍自己的工作,为自己的职业自豪的同时,又热血沸腾地捏拳暗暗起誓:谁说大学毕业摸泥巴丢人?看看乡民的热情,你还能觉得这份工作丢人么?不不,绝对不丢人,劳动最光荣,农民最伟大。所以,对能成为农科所里一名不怎么能赚大钱的技术员,我光荣,我自豪! 得知竹林确实适合种植蘑菇和竹荪后,邬爱国召集邬家人也开了一个会议:一个关于种植蘑菇还是竹荪的会议。 会议的结果,介于实力衡量,他们还是选择了成本相对较低的蘑菇种植。 于是,在技术员走后没多久,邬子荡人干劲儿十足的按着技术员给的提示与科学方法,开始打理起了竹林。 至于邬季红祖孙,邬耀祖老爷子除了由于血气不稳,有些轻微中风症状外,在医院住了两天就紧着要已经知错的邬季红接回了邬子荡。 赶上邬子荡竹林不用砍伐也能制造经济效益,当然是皆大欢喜。 邬耀祖老爷子看着越发懂事的重孙孙,也展开了眉眼,大手一挥,放手让重孙孙也去帮忙凑份子:蘑菇能卖大价钱,那就预示着赚了钱,重孙孙也该成家娶妻了。 老人家眼巴巴地望着能多活几年,活着等到重孙孙娶妻生子,自己的辈分再升一级,回头一个小胖娃在自己跟前稚声稚气地喊自己一个声”太祖爷爷”……那么他这一辈子真的就圆满了,真的就高寿了……就算眼闭了,他也有脸下去给死去的老伴儿、儿子、孙子孙媳妇儿交代了。 邬子荡那边有声有色,有计有划地干得热火朝天。 这边严家湾怎么落人之后呢? 严元照“牙一咬,眼一闭”,同意了将湾里土地分块儿出租给外来游客的指令,不过,在看到上面将帽儿山和闸坡山的自主权当“赔偿”,赔偿给严家湾人的书面协议放到自己手里时,趁着没人注意,老爷子眼底闪过一道得逞的狡黠之光。 租地的人不少,其中大多是枝城鹿城距离近的游客,趁着周末,大多一大早就拖家带口地过来了严家湾,租借湾里人的农具,一家大小欢欢乐乐地下地,感受着乡下没有尾气,没有喧嚣的宁静氛围之外,也带着孩子感受着挥汗劳动,等待收获那份殷切的期盼。 除了不辞辛劳往返的游客外,也有不少类似于宗义夫妇在此暂居的客人。 由于季节的限制,他们大多都在各自那一小块地里种了冬菜,种类不一。 当然,也有直接租来当小花圃的,在里面种植了一些本地人都不认识的植物……听说是花,可是本地人一致认为是山里的一些杂草。 碍于人家主人的情面,认为是“草”的人们也悄悄掩藏起失望,偶尔用怜悯(哎哟,可怜的城里娃们,是庄稼是草都分不清)的眼神扫过现今地主人的背影。 总的来说,这次租地效应很见成效,不单单是多了固定的游客外,严家湾的景点设想也更加稳固。同时,乡里县里为严家湾的“合作”也十分满意。 而严家湾人这会儿也没闲着。 在上面发下“补偿”后,严元照就带着小辈儿们开始忙碌起来了。 趁着秋收刚过,冬菜冬小麦也已经种下后,老爷子大手一挥,拦下了又准备进城干活儿的一批严姓壮汉子,拾巴拾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帽儿山和闸坡山。 本想着开春的时候两座荒山都见了绿,应该处理(乱石)起来效果会不错,这回山上该是有不少泥土的严家一票人,惊喜的发现近些年来一直没曾注意,两座山早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不单保存下了不少泥土层,而且,山上还长出了好多高高矮矮的植被。 斜雨田园箬笠新_199 拿帽儿山来说吧,这次上山整理的人们就发现,不知是靠近邬子荡还是这山上原本就长过竹子,乱石丛中爬满了粗粗细细,生机不同的竹鞭,而且,好几处都长出了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纤弱竹子。 闸坡山更为惊奇。 原本以为状元花只长在鸡冠山的严家人,意外的发现如今的闸坡山上状元花遍野,虽是也有些营养不良,却挨不住一株挨着一株,密密麻麻长满一山……看上去仿佛能遇见花开时是如何一片艳繁的瑰丽景象。 整理荒山一行,一票人惊喜连连,严元照更是笑弯了眉眼,乱石没处理一块,老爷子大手又是一挥,给身边的青壮汉子们留了一个任务:“你们,按家按户的分派,每家出一个劳力,每天三家人轮守从鸡冠山湖挑水过来给山上浇灌浇灌。” 众人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就要劳师动众,非得从鸡冠山湖挑水过来,明明山脚下就是挽头溪……不是有点舍近取远吗? 有人问了出来,得了老爷子一个白眼儿,脸不红心不跳的老爷子发话了:“你们懂个屁,齐王山是金山,齐王山下的鸡冠山湖就是宝湖,不挑鸡冠山宝湖的水来灌山浇地沾灵气儿,你们还想挑哪里的水来啊?” 众人恍然大悟,老爷子却在无意间瞥了一眼雾戌山的方向,心讨:让老四和国盛娃儿背了那么多小三儿调制的高科技药水倒湖里,自家不用难道要拿来浪费给山上的野树野草吗? 老爷子心眼儿多,早在齐王山开了一山的金山茶花后,隐隐就觉得那药水渲染过后的湖水不简单,再一联想当初严国强家那一棵枯木逢春的橘子树,以及他吃了橘子后身体的各种隐现效果,更有雾戌山如今那一山的生机与蔬菜大棚第一批菜引起的风波……老爷子在心里早就不认为那是什么简单的高科技药水了……至少,那是堪比国家机密的神奇超科技东西。 这样一来,老爷子也开始对严澈回乡下的猜测有了更深远(?)的担忧:咱这小孙孙是不是因为发明了这个东西,被人盯上了,所以才不得不躲回了家啊?这可怎么办啊? 前一秒还在暗自忧伤的老爷子,后一秒看了看身边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后,眼底的担忧荡然无存:怕甚,要是真有人来欺负我严家人,咱严家多子多孙,叫他竖着进来,横都横不出去。 如此一想,老爷子又是一脸春光明媚,褶子又添几条,杵着拐杖“吼吼”地闷笑起来:严家人,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护短可是这一带从古到今出了名的。 严元照老爷子在山对面“嘿嘿”得意时,雾戌山这边儿可不知道老爷子已经心思转了几百圈儿。 这会儿,雾戌山这边老老少少一群人正围着山背后一处惊呼连连。 原因? 就是在原本那泓山泉附近,严国强兄弟上来检查果子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长了十来株直径约七八厘米粗,高约四五米的桂花树。 本一直以为是买树苗的时候被人掺杂了“死苗子(和坏种子一个意思)”,有些心疼钱,又有些恨农科所不厚道的兄弟俩,是寻着花香来的。 哪曾想,兄弟俩一来到这里,就被现今开了好几枝米黄色花粒儿,散发着浓郁桂香的“小树儿”惊得愣住了:这不是湾里好多年前曾栽过的桂树么? 严国盛不太确定,不得不赶紧下山找严澈,严澈见识多,应该能认得这是不是桂树。 等到严澈来看了之后,不太确定地又下了几次山,上了几次山,最后干脆把笔记本电脑也搬了上来,拉开网页上对桂树的描写与照片,再一一比对:“嗲,叔,这还真是桂花。” “哎哟,桂花树?我记得早些年前咱湾里才有呢,啊,好像我刚嫁过来那会儿,湾头榕树旁就有几株。”张超英一边盯着那十来株“小树儿”看,一边眯着眼闻那馥馥的香味,带着回忆道:“我以前还摘过桂花做花糕呢。那会儿你佳美姐还没出生,你大哥也就刚学会走路那样儿,我做的花糕他那么一个小娃儿就能吃下四五块呢。” 严江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婶儿,我记得咱湾里就没长过这树啊……”我怎么可能小时候这么……咳嗯,馋呢? 严家陵给了自家老子一个带着鄙夷的白眼:哼,说我是吃货,原来是遗传! “那是肯定,我记得……好像你不到三岁的时候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村里人就伙着把那几棵桂树给砍了。”张超英看着严江涨红的脸,也笑着道:“我记得当时你还歪歪倒倒地去拉了一根树丫巴拖到我家,我还吓了一跳,这么小娃儿拖着一根比三个自己还长的树丫巴,那还不累着?结果啊,你拖着树丫巴就往我跟前放,放下后那小眼睛一瞬不带转地盯着我。我不晓得是咋回事儿,你叔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你小子是还惦记着花糕,要我做花糕吃呢。” 一群人闻言,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特别是严家陵,要不是严澈,这小子恐怕在听到自家老子小时候的丑事后,觉得开心到得意忘形,早就笑得滚下了山。 严江更是一张老脸红得跟泼了红墨水一般,红得发黑。末了还得了赵翠花暗地里伸手往腰眼儿上一掐,狠狠低语道:“我咋不知道你小时候这么馋呢?还说家陵随我,我看就是从你身上遗传来的馋嘴,哼。” 沈春可不懂大人们之间在笑什么,直拉着张超英“奶奶奶奶”地叫,知道这香香的花能做糕后,围着张超英转:“奶奶,奶奶奶奶,我们做花糕,做花糕吃。” “好好好,奶奶给你做花糕吃。回头让你大伯也尝尝,免得记不得小时候馋嘴了。”张超英一说完,又引得大伙儿一笑,严江脸更红,揪住严家陵就是一顿猛搓,搓得严家陵直往严澈跟前儿钻,一边钻一边嚷:“我嗲要杀人灭口,我嗲要杀人灭口。” 这下子大伙儿更乐,严江脸更红:“老子今天就灭了你,回头再生个。” 知道山上长出了桂花树,严澈就没想把这十来株桂树留在山后,留在果树群中。 晌午饭一过,严澈就跟严国强说要把那十来株桂树移下来,准备栽在山下的院子里。 严国强想了想,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儿:这桂树开花香,栽在院子里是最好不过了,而且,早前的那些桂树,那一棵不是种在院前院后,哪像他们家长在果树里啊? 不过严国盛却不这么想,总觉得人挪活,树挪死,要是挪一挪,那桂树还能活? 严澈可不在乎这些,他那神奇的天元珠里的神奇的碧水是什么?那可是宝贝。能让橘子树死了几年还枯木逢春,这活着的挪个地儿能让他死? 严国强也想到了严澈的高科技药水,给严国盛递了个眼色,严国盛恍然大悟,咧嘴一乐,拧了锄头率先上了山。 虽然不知道自家老子和叔叔在打什么哑谜,严江见是自家弟弟要做的事,也不大囫囵,拧了出头跟上了老父亲和叔叔的脚步。 严澈也心领神会,拧了一个空塑料壶,准备就近接一壶山泉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往里掺一些碧水,等挖出桂树的时候,往跟上洒一下,就算搬下山,也不会那么轻易焉儿败掉花。 见大人们上了山,三个看热闹的小的自然也不会落下,更何况那可是能做花糕的东西,跟紧点儿,说不准晚上就能吃到好吃的花糕。 下午的时候,湾里人听说雾戌山上居然种果树种出了桂树,而且也好多年没见过湾里长桂树,没闻到湾里的桂香的人们,也三五一群,两个一伙儿地跟过来看稀罕。 基本上,如今雾戌山这边一有个风吹草动,整个严家湾都要漾波大半天。 因此,严家湾人又赶过来看严澈家挪到院儿里的桂树。 老爷子围着桂树转了几圈,颔首微笑:“嗯,没错,这是桂树。” 年轻婆姨们也伸长了鼻子闻了又闻,直道是活的桂花更香,现在才开了几枝,不晓得开满一树的时候有多香。 年轻点的汉子也好奇,不由得问老爷子湾里怎么没桂树。 老爷子一脸惋惜,道:“早些年湾里还是种有不少桂树的,特别是饥荒那几年,还靠着桂树养活了不少人,跟于家堡那边的榆钱林差不多,都是跟不上粮口时候的吃食儿。后来条件好点了,大家就觉得桂树种着没啥用,还占地遮阳,这不,一活气下来就把湾里的桂树看了个精光,木料也拿出去换了钱。” 后生们一听,连连称可惜:要是湾里多种一些桂树,那不得整湾都是香喷喷的啊?! 老爷子听了也觉得是这样,特别是现在严家湾不比以往,要是种上一些桂树……似乎很不错,美化了环境,还能到了花季弄点儿小零嘴儿吸引游客们。 寻思着寻思着,老爷子更是觉得可行,转过头就跟严国昌交代:开了春儿去农科所弄些桂树苗子回来,每家每户都在院儿里种上两三株,既美化了环境,到了下一年家家户户还都能吃上好多年没吃过了的花糕。 桂树种下后,由于三只小家伙日日盯迫,几乎是每天一起床就围在桂树下转悠,更是每天一数,看看是不是开了多几枝桂花,或是看看这树桂花是不是比那树桂花多了……云云云。 看着三只殷切得望眼欲穿,看花垂涎的样子,严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把三只赶去做暑假作业,眼看就要开学了,这三个小家伙玩得太疯,不说严家陵和沈春,就连沈秋也还有好几页的暑假作业没做。 三个小家伙自是不干,非要守在树下,说什么桂花开了他们不知道,奶奶(小奶奶)赖账不给他们做桂花糕那就亏大了。 严澈翻白眼儿,狠狠给了严家陵一个爆栗子,不用说,这小魔王来了这里一个暑假,连带着把斯文乖巧的沈秋沈春兄妹也给带坏了。 看着捂着脑袋,用水汪汪的委屈眼神看着自己的严家陵,严澈嘴角抽抽,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诺:“好好好,小叔给你看着,你去乖乖做作业,不然一会儿你嗲下地回来抽你。” 好嘛,搬出了严江,小家伙总算是一哆嗦,拖走了沈春沈秋。 碍于承诺,严澈不得不小心伺候着挪下山的桂树。 当然,严澈不愿承认的是:借着照料桂树,转移一下他内心那种不安分的情绪,那股自藤子都不舍离开后就冒了头的情绪。 仗着天元珠碧水的奇效,严澈自然不担心桂树不能成活,期间,突然对天元珠再次生出的疑惑,也使他多次进入天元珠内。 然而,珠子内的空间越来越符合最近闲得无聊的空间玄幻小说之外,严澈并没有在里面找出任何一丝异样的痕迹,而不得不放弃那个无根无据的疑惑念头。 这样穷极无聊的日子与湾里的热火朝天完全左向,只是善于掩饰的严澈并没让人发现异常,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数着过了下来。 当桂树从三五枝小米黄,开到半树暗香时,春秋兄妹开学了。 由于赵翠花已经同意了于宗义带严家陵去进行游泳训练,因此严家陵并没去报名开学,而是等到中秋节一过,就跟随来看望于宗义夫妇的女儿于小鱼去省游泳队。 眼看日子有一次进入平淡恬宁的轨道,严澈反而日渐烦躁。 刚开始的两天,藤子都没有打电话报平安,严澈觉得可有可无。 一个礼拜后,藤子都依旧没有半丝音讯,严澈内火暗燃。 十天过去了,藤子都还是没有音讯,严澈平静下来了。 两个礼拜过去了,藤子都没有音讯,严家陵发现好久没看见大胆了,严澈有一丝不安。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0 如今,已经过去三个礼拜了,藤子都没回来,也没音讯。 严澈寝食难安,夜夜不是梦见各种凶杀案就是梦见藤子都被他哥哥再次暗杀,或者……藤子都旧“病”复发,忍受不了严家湾清贫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酒池肉林,纸醉金迷的日子。 这一天,是藤子都离开严家湾的第二十五天零十一小时三十一分。 严澈恹恹起了床,张超英已经做好了早饭,赵翠花送春秋兄妹去上学了,严家陵也跟了去。严江跟着严国强兄弟出了门,今天轮到严澈家去鸡冠山湖挑水灌溉荒山了。 或是看出最近严澈状态不好,家里人似乎也明白在严澈那里肯定是问出个因果,因此只能默默担忧。 严澈简单洗漱后,习惯性地就到了院儿里。 一抬头,严澈就发现那十来株桂树全部开满了嫩黄的桂花米,然而,他却惊骇地发现——自己一点儿也没有闻到桂花的香气,当场傻在了树下。 “我回来了。”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缓缓回头的严澈,在看清楚来人后,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在那张堆满笑意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评,看见霸王票,就是介么开心╭(╯3╰)╮ 虽然茶还是傻呆呆的不知道怎么查阅是哪位大人丢的炸弹,但是茶还是要在这里谢谢丢了炸弹的大人们,茶十分之嗨皮,十分之激动。╭(╯3╰)╮ 嗯嗯,因为昨天有点事出门了没更新,今天顶上,废话不多说,码字去了。╭(╯3╰)╮ 信任 一阵风拂过,吹落枝头的艳繁,小米粒儿一般的细碎桂花被无情的打落,犹如下了一场带着馥馥香气的淡黄色花雨。 树下,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对视。 原本即便疲惫也显得满心欢喜的人,此刻捂着一张茫然的脸,看着面前那个面无表情,更是满目寒冰锥骨的人。 风。 刮得让人觉得冷。 好个秋意浓。 “这……”刚进院的一群人被前面这一幅景象弄得有点发愣,李军迷惑地看着花雨中的两个人,回头向严江求解。 严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觉得面部神经有些失控地抽搐起来。 “啊哈,怎么都站门口啊?进屋去进屋去啊。”赵翠花眼见不对劲儿,悄悄扯了一下严江的衣角,严江回神,也干瘪瘪地打起了哈哈:“是啊是啊,小李,赶紧带着杜总进屋,进屋去。” 李军就恢复了正常,转身对着身后那个个子不高,却有着和身形完全不相符的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道:“啊,对对对,你看我,每次来这里都能被这边景色迷半天,哈哈,杜总,请进请进,这就是我严叔叔家的院子。” 那中年人闻言也淡淡一笑,目光似乎压根儿就没飘过那边桂花树下的情形一般,笑眯眯地仿若一尊弥勒佛,拍了拍大大地啤酒肚,当真观赏起院内的景色,啧啧赞叹:“啊,不错啊你们这里,早就听说严家湾大名,一直忙着奔生计都没能来过,唉唉,真是好地方啊。” “哪里哪里,就是穷山沟沟而已,托政策的福,这几年才好转,哈哈。”严江虽是看上去本分憨厚,可是处事交际起来可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常在外面混的人差,换个法儿来说,严江的圆滑来自骨子里,不似严澈被世俗锻炼出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常人总被他憨实的外表所蒙骗。 “啊,山上都是果子?”杜总看着一山累累硕果,不由睁圆了不算大的眼睛:“乖乖,他们都说严家湾不产水果,真是误导啊误导。” 严江微微一笑,道:“哎,杜总可不能这么说,咱这里就是再产多少果子,没有您这样的货商光顾,咱们也是白搭,您说是不?” 杜总摆摆手,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哈哈,说起来,咱俩都差不多大,就不要杜总杜总的喊了,你一喊杜总,我总是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大肚子,再看看你们……哎……自行愧色啊。” “哎哟,杜总您哪能和我们这些泥腿子比呐?您那是富贵相,你瞧瞧咱家这个,一辈子刨泥巴的命啊!”赵翠花一边挡住桂花树下的那一个画面,一边拿出了女主人的姿态,落落大方地招呼着大伙儿进院:“都站门口干嘛?进屋进屋,我小叔烘焙了不少咱山里的土茶,一会儿给您尝尝咱的山货是啥个滋味。” 趁着人往篱笆院走的当口,赵翠花给跟在后面被桂花树下的情形吓住的严家陵一个眼色,严家陵猛地回神,领会了自己老娘的意思,脚下一点,转身就跑出了院大门。 杜总全名杜西源,是瀛都西源瓜果批发市场的老总,也是瀛都的富豪之一,财富身家仅次于瀛都的藤家。 当然,藤家在瀛都可是有家有底有历史的真正豪门世家,他杜家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赶上运气发了财的暴发户而已。 一般而言,象藤家那样的豪门对杜家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只是藤老爷子在世时,却真是一个有见地的人物,一点儿也没有瞧不起杜家的意思。 在杜西源创业初期,说起来,藤老爷子也曾拉过他一把。只是后来都混在商场里,难免有了摩擦,多多少少还是生出了一些间隙。 都是瀛都本地人,杜西源对藤家那些事儿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 藤老爷子去了之后,藤家家业基本都落到了嫡子藤子寅手里,另外两个出嫁的女儿就算是帮着藤子寅夺权使了不少力,但是到了最后也就分得了不到百分之十的寡汤。 同胞兄妹都如此,更何况是早就看不过眼的私生子。 所谓豪门,那个不是也只有明面上的奢华富贵,内里多少腌臜事是不足为外人所道,所知晓的。 即便是记挂藤老爷子的恩情,但是杜西源一样没有同情藤子都,亦没有靠拢藤子寅的意图。 自古以来都有“成王败寇”一说,更何况,这个藤子都似乎从来都没有对藤家财产起过什么太大的念想。 因此,对于这个藤家私生子,杜西源只能说是生错了人家。 藤子都销声匿迹时,瀛都人大多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暗地里都对这个新上任的藤家当家人升起一些畏惧——手段狠毒到真是让人咂舌,只是见识了藤子寅商场上的手段后,基本都选择了缄默,或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事,在商言商,作为商人的杜西源并未置与否,不予评断。只是,以此例为警钟,敲响了杜西源,使他开始悉心教导约束自己的儿女,毕竟,这些事谁也不好说与己无关,指不定自己百年之后,如今藤家的那些事不会出现在他杜家不是? 自此,藤家还是那个藤家,不管那个位子换了谁,只要还有利益可图,那就接触……因为,他们都是商人,不是吗? 没曾想消失一年的藤子都再次出现在瀛都,并且一回瀛都就找上了他杜西源,杜西源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得知藤子都是来寻找水果销售商时,杜西源惊讶变成诧异,诧异的同时也心生一丝期待,以为这位“越王”卧薪尝胆,想要东山再起。 要知道,杜西源一直都十分喜欢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因此藤子都再次出现在他跟前时,他是真的动了惜才的心思……只要是这位小少爷想要行动,他还真的不介意搭上一把手,扶持扶持。 只不过,在藤子都言明来意之后,杜西源失望了——这位藤家小少爷并非想要东山再起,夺回家产,而是,一直都没动过心思,曾经没有,如今已就没有。 本打算看在藤老爷子早些年的面子上敷衍一下这个没有斗志的少爷,谁知这位少爷却是来找自己谈生意的……杜西源迷惑了。 等到藤子都明了来意,并言辞诚恳地邀请杜西源来严家湾时,或许是因为对早就听闻过的严家湾好奇,或是好奇藤子都为什么会在严家湾,又或是好奇藤子都在严家湾做什么……反正,杜西源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真的跟了过来。 刚到枝城的时候,杜西源遇上了这些年来自己十分欣赏的一个年轻人李军,没想到藤子都居然和李军相熟,似乎关系还不错,杜西源看待藤子都的眼神又变了一些。 得知李军把严家湾蔬菜包圆儿了后,杜西源看似笑眯眯地没什么大变化,其实心里对这个严家湾的好奇无意中又多了几分,寻思:若是严家湾真有藤子都手机照片上那么好品相的水果的话,不妨将市场扩张到这边来。 这才有了藤子都带着杜西源等人来到严家湾的排场。 只是,方才一进院那一幕。 杜西源犹豫了。 早些年,在藤老爷子还硬朗时,杜西源就对藤子都私生活糜烂的说法有些耳闻,更是传言这后生生冷不忌,做出不少荒唐泯灭良知之事。 本以为一年前的遭遇,能使这位已经在严家湾住了近一年的小少爷奋发图强,重新振作起来正视自己的人生,没想到这次这位小少爷依旧是荒唐,居然是为了一个男人留在这里……嗯,虽然杜西源不得不承认,晃眼看了那孩子一眼,确实是一个美得惊人的孩子,但是却也掩藏不了对方是男人的事实。 对藤子都失望的同时,杜西源微微觉得有些隐隐刺痛的悲哀,为藤老爷子不值,更惊恐藤家那样的教育都出了这样的子孙,那么,他杜家的孩子中也有……不敢想象,杜西源只觉得这次回去瀛都,一定要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赚钱不可能赚的完,孩子教育迫在眉睫。 似乎,在外面的那个孩子也该接回家来看管了,不管会出现什么样的风波闹剧,那也是自己的血脉不是?别到时也出这样的荒诞状况,那就真的是为时过晚了。 杜西源心里虽然对这次严家湾之行多了一丝抵触,但是在回想进入灵渠镇,来到严家湾雾戌山这一路的见闻,杜西源还是掩下那感性的情绪,带着犹豫继续打量。 暂且不论藤子都与那年轻人的关系,但是一路上见到的恬淡风光景色,以及令人震撼的一山久开不谢的珍贵金山茶花,杜西源知道自己已经对这么地方完全好奇起来了。 雾戌山上的果子,杜西源虽然还没来得及去看,但是那老远就能闻到的果香……说实在的,他做了几十年的水果生意,还真没遇上这么香的水果。但凡出众的那些水果,不是加了什么什么化学剂,就是抹了蜡,总而言之,在这个时代,想吃上真正所谓的无污染又品相漂亮的水果,真的有点难上加难的意味。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1 如果……山上的果子真和藤子都带来的手机上的照片一样的话……杜西源一边打量着奇特的竹楼,一边在心底有了计较。 “严……严澈。”许久,久到藤子都觉得似乎过去了几个世纪一般,他终于从愕然与愤怒中回神,看到对面严澈的脸色似乎更不好时,犹犹豫豫地看了口。 “啊。”严澈看了藤子都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眼底,却不再那么寒冷……不过一眼,藤子都只看到一眼,严澈就已经转过身,背对藤子都了:“这次出去怎么样?” “你在生气吗?”藤子都有些紧张,有些激动:“因为我这么久没回来,所以你生气了?” “哼哼,你的幻想一如既往,都那么不着调。” 听到严澈这样的话,藤子都觉得脸上的疼,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胸口的窒闷感才是险些要了他命的罪魁祸首,不由得干笑起来:“呵呵。啊,对了,我带来了一个人……”向院门口望去,藤子都这才发现那里哪里有人?隐约听到竹楼那边传来说话声,藤子都一拍脑门儿,道:“唉,你看我,把杜总都给丢到一边去了,哈哈,哈,走走,严澈,我带你去认识认识杜总。” “杜总?”严澈算是回头正对藤子都了。 “哦,哦,忘记跟你说了。”藤子都避过严澈的目光,带着有些慌乱的笑,道:“这次,我,我去了瀛都,知道西源集团么?” “就是那个卖水果起家的西源集团?”严澈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啊,就是,就是那个西源集团。”藤子都挠了挠头:“因为杜总也是瀛都人,呵呵,西源集团的‘老家’就是瀛都的西源瓜果批发市场,呵呵,所以我就去找了杜总。” “你是说……西源要收购我们的水果?”严澈面上无波无漪,心底却欣喜若狂,只道是水果有了销路,却没曾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已经将藤子都划到了“我们”的范围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严澈这么一句,藤子都那还记得方才那一巴掌,整个人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眼睛泛着熠熠光辉:“就是那个杜总,呵呵。” “诶,你怎么不早说?”严澈喜上眉头,也顾不得刚才是谁“阻止”了人家:“还站着干嘛?客人都进屋了,你还在这里吹风啊?” 说话间,严澈就要往竹楼方向冲。 然而。 藤子都手一伸,制止了严澈欲要离开的身影,拉住了严澈的手。 严澈一顿,脚步滞在半空。 两人再次成了静止画面。 “严澈,我们谈谈,好吗?”藤子都是这样对严澈说的。 严澈默默地挣脱了藤子都的手,不答应也不拒绝,顾自转身走向了山上的小石阶。 见状,藤子都也跟了上去。 如今的雾戌山不同以往,生机勃勃。 站在雾戌山山顶,看着如今严家湾附近的山山水水,也不同以往,勃勃生机。 严澈倚着草亭的木柱子站着,视线却毫无焦距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依旧面无表情,不,眼底有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慌。 “严澈,我们……我们能好好相处吗?”藤子都坐在石凳上,烦躁地抓着这段时间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以前丧尽天良,我以前不是好人,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会弄出那些事。是我太混蛋对不起你,可是,可是,可是……我如今已经尝到恶果了。” 藤子都的话越到后面越低,几乎已经变成了低喃的自语。 严澈听着,面上一丝惨白渐渐放大,直到,整张脸都苍白如死灰,嘴唇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藤子都还在说,一撮头发被他揪了下来,摊在手心,愣愣地看着道:“就一次,好吗?要是你觉得不开心,你……你可以把我的命拿走。” “呵呵。”严澈一声冷笑:“你的命很值钱吗?” 藤子都一愣,苦笑起来:“我忘了,我的命也是你捡回来的。” 闻言,严澈眉头一跳,还是抑制住了转身的欲^望,盯着日渐繁华的严家湾全景,抿紧了双唇。 “严澈,我……”抖动了几下唇,藤子都突然发现这辈子,自打遇上严澈第一次开始,总是出现穷词的局面,而且,每次都那么狼狈。 “你要说你喜欢上我了,对吗?”严澈缓缓转身,面上情绪无波,迎上了藤子都猛然抬起的惊骇地双眼。 严澈在藤子都的眼里看到了挣扎,看到了逃避与面对的战争。 藤子都在严澈的眼里看到了淡漠,一种如死水一般看着死人的淡漠。 “呵呵。”笑得惨淡,藤子都猛地向后一靠,靠到了另一边的木柱子上,神色怅然而绝望:“我现在算是相信报应了,真的,这次信了。” 看到这样的藤子都,没由来的,严澈心下一窒,闷痛感强烈起来,眉头也无意识地蹙了起来:“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不要那么多废话。” 藤子都自暴自弃地身体一顿,猛不迭翻身坐了起来,直不愣愣地对上了严澈的眼睛,吐出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字:“是。” 面对这样的藤子都,严澈不自知地后挪了三厘米步子,整个人紧贴在木柱上,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要是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上了心,你会觉得滑稽吧?”藤子都没注意到严澈的步伐,却看到了严澈的瞳孔猛地一缩,出现了逃避的意念,跃身而起,欺身而上,站到了严澈跟前不足十厘米处……基本上,两人能彼此感觉到彼此身体的体温,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喷发出来的气息的灼热:“我喜欢你,所以幼稚地吸引你的注意,却被你无情地忽视,直至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将我的人格尊严踩在脚底上,是吗?”严澈愤然,一把推开面前的藤子都,使他踉跄后退三步,整个后背撞上了草亭的木柱子,草亭为之颤抖三下,沙沙声后,摇摇欲坠,似要坍塌:“这就是你今天要说的?” “我……”忍着疼痛,藤子都咬牙站了起来,看着严澈的愤怒,再次词穷。 “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因此穷人家孩子的我就该遭受你给予的一切侮辱吗?” “你的爱,你的喜欢就是将对方推入地狱吗?” “什么上心下心,说到头就是你那所谓的有钱子弟的不甘心,不甘心我没有和那些人一样对你唯命是从,就算你放个屁,我也要急匆匆地去追个三五条街闻回来?” “我没有这么做,所以你就卑鄙地使用一切手段来毁灭我,对吗?” “什么勤工俭学,什么半工半读……在你们有钱人子弟中只是一个游戏玩笑,只是一出精彩好戏……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这样践踏我吗?” …… 严澈一声声的指责,一滴滴滚烫的眼泪,灼伤了藤子都。 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后悔得想死”。 已经失控的严澈咄咄逼人,一步一步欺身上前,藤子都一步一步后退……不,他已经无路可退,所以,看不得严澈眼泪的藤子都,任由严澈近乎歇斯底里的指责,揪着已经搅碎了的心,闭上了眼。 却不知,眼角也滑下了两行泪。 严澈顿住了。 严澈的骂声指责声停止了。 抬起手,严澈在藤子都脸上沾上了那两行湿意,冷冷惨笑:“你,也会哭啊。” 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严澈要离开的手,藤子都双目赤红,面色狰狞:“是,我会哭。” “我哭自己卑鄙下作。” “我哭自己罪该万死。” “我哭自己……怎么能这么伤害你。” “你干什么?”不顾严澈的挣扎,藤子都紧紧地将严澈桎梏在自己怀里,紧紧地,紧紧地,脑袋扎入严澈的颈项间,瓮声瓮气地说:“不是都说要是你想报复一个人,折磨一个人,就让那个人爱上你,用他一辈子供你发泄么?严澈,我不怕,你报复我吧,现在时候已经到了,已经是时候了!” “放开,你疯了?发什么神经?”不看严澈的惊惶失措,藤子都双臂成了鉄墙,将严澈罩在其间:“我是疯了,我TM还想跟马教主一样咆哮呢!不许跑不许不理我,严澈,真的,你可以用一辈子来折磨我,真的,我一点也不反抗,但是……你别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我,好吗?……我现在除了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两人的挣扎,渐渐停止。 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精力,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瘫软在草亭中的地上,没有说一句话。 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仿佛,这就是他们的世界,一个诡异的,让人无语又无奈的世界。 “为什么会成这样?”任由藤子都双臂箍得全身骨头似要碎裂,严澈的双眼看着前方,那是一片涣散。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2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藤子都将头埋在严澈颈项,那里,濡湿了一片,灼伤感强烈,使严澈觉得那是一片灭天大火,下一刻,就会把他烧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独独是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除了你,这个世界已经没人注意到我,放开你,我就真的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藤子都说着曾经发毒誓“说了就生不如死”的情话,他觉得毒誓什么的和如今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严澈对他的惩罚,已经痛入灵魂,早已经生不如死了。 “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是你当我耍猴戏,就一次机会好吗?”藤子都沙哑着嗓子,如是说。 严澈眼睛一闭,自嘲浮现在嘴角,喃喃道:“可以,信你吗?” 这时。 一棵果树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蹒跚跑下山。 一边跑,一边用小拳头擂着胸口,一张小脸儿白了个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又进入了倦怠期。 唉,整天都给热得恹恹的,不给力啊不给力,我太恨夏天了啊啊啊啊!!! 自寻出路 那个仓惶跑下山的,正是严澈的侄儿严家陵。 严家陵一口气跑到了池塘边,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即便是大口大口地使劲儿喘气,他依旧觉得有些缓不过来,心如鼓擂,振聋发聩。 许久,久到池塘里那一群早已不畏惧生人,已经长到一斤来重的鱼儿误以为严家陵过来喂食儿,全部都涌了过来,在严家陵跟前儿的池水里形成一片暗色时,严家陵才止住了大喘息,但是,砰砰的心跳依旧响得惊人。 “小叔……小叔和藤叔叔……”严家陵一屁股坐在岸边的草地上,脸色青白转换,煞是精彩。 严家陵不是三两岁不谙世事的小奶娃,他已经是十来岁的半大小子。 虽然生长在一个父亲勤劳能吃苦,母亲精明会持家的美满家庭里,严家陵只是比不少孩子吃少很多苦,但是并没有像别的孩子那般骄纵任性,反而小小年纪就很有自己的主见。 严家陵在校是让老师头疼,同学畏惧的调皮捣蛋的“老鼠屎”。 自打严家陵上小学开始,从没见他上哪一堂课是端端正正坐着认真听讲的,不是趴在课桌上睡觉,就是左顾右盼地开小差骚扰其他同学,一刻也不得安宁……但是一到考试,这小子总能博得头筹,成绩也从未跌落过前三名……着实让学校的同学们割腕,让老师们头疼。 就在老师们对他又爱又恨,头疼得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时,指不定又有学生来打小报告:‘严家陵逃课了’,‘严家陵欺负某某某了’,‘严家陵在学校外打了谁谁谁’,‘严家陵威胁了我’……等等等。 严家陵聪明,无可厚非。 严家陵贪玩,也已定论。 但是别的孩子贪玩就是花钱或是惹祸,这严家陵贪玩,还能玩出不少私房钱。 以前严家陵每次回严家湾看严国强时,给严国强买水果或是什么糕点的钱,不是他姥姥偷偷塞给他的,那就绝对是他自己赚回来的。 玩网游,是严家陵的最爱,而且还懂得在网游里赚零花钱。 你问我严家陵这个十来岁的孩子是怎么在游戏里赚钱? …… 好吧,在游戏里,比如:代练,打宝,卖游戏币……这些都是生财之道。 说起来,小小年纪的严家陵在他所玩的游戏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别看玩游戏的大多是成年的大人,他们的操作未必能强过严家陵多少。 久而久之,刻意掩饰年龄,并偷自己老子身份证验证防沉迷信息的严家陵,难免就被“伯乐”拖进了主力队,什么帮战联赛、Q群Y群绝对少不了他的身影。 如此一来,很快严家陵的年龄就曝光了,被人发现了他居然是一个十来岁,未成年的小学生。惊诧之余,一块儿玩游戏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没有排斥他,更是仗着自己年纪小,装傻卖萌更是手到擒来的严家陵,很快就混成了这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的“宝贝”,无论是升级还是打怪,只要严家陵在线,绝对少不了他的位置。 毕竟,这么小年纪的小孩儿,操作技术已经达到了中高手级别,怎么算也是个人才不是?再加上这孩子完全继承了严江赵翠花两口子的所有优点,能说会道哄人开心不说,眼力界比成年人都犀利,每每有他在的队伍里就是欢乐一片,完全不记得升级打宝一向被他们视为最无聊沉闷的任务……严家陵也成了“共有财产”开心果。 或是大家觉得他小,还让小孩儿出手打怪不厚道,所以大多时候严家陵就成了跟队“划水”,摸鱼打混的后勤。 久而久之,脸皮再厚如严家陵也觉得不好意思了,灵机一动,小孩儿去弄了一套游戏中掉宝率高的装备(貌似是全身加幸运的装备之类)。 这样一来,不光是给自己和队友弄了不少好装备,严家陵在游戏里也成了装备精良,技能熟练的“高手一族”。 因为玩网游,因为这些喜爱他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严家陵也早早地懂得了“人缘就是财富”这个道理——所以,在游戏中,严家陵把多出来的游戏币在游戏平台出售,大多都是卖给那些熟悉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每个月交易的游戏币都有好几百块钱(人民币)。 热门的游戏总是让人趋之若鹜,当然,人多了什么类型的人都会存在,比如:不少宅男腐女便是其中先锋。 严家陵之所以被山顶上的严澈藤子都吓到,也正是因为被帮会里一群腐女姐姐阿姨耳提面命,长期洗脑的结果。 这会儿,因为自己知道得太多的严家陵,蹲在池塘边儿,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苦恼:“唉,卖萌卖腐让人调戏和这身边真出了这样的事儿……意义完全不同啊,怎么办怎么办?继续装傻?” “嗷嗷嗷嗷嗷嗷——”严家陵抱着脑袋摇了三圈:“为什么就是我小叔啊啊啊啊??为什么是我最最好看的小叔啊啊啊啊??” 突然之间,严家陵脑子里冒出来一段某个姐姐给他讲的故事,一个关于那位姐姐某某弟弟,因为搞基被家里人赶出家门,被周围人唾弃,最后不得不懦弱地选择自我了结的故事。 严家陵想到这里,全身一哆嗦,似乎看到小叔被赶出家门,冰天雪地里,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蜷缩在垃圾堆旁,一边许愿,一边划拉着火柴取暖,最后还被活活冻死的画面…… 严家陵惊悚了,捂着小嘴儿,瞠大双眼惊悚了:不能说,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不行不行,我要帮小叔打掩护,一定一定不能让人发现! 这边严家陵小小的脑子还在做着心理建设,那边,已经看似面无表情,古井无波,实则带着微醺赫色下山的严澈,身后跟着无限殷勤的藤子都。 两人一到山脚,就看见了在池塘边抱着脑袋摇晃的严家陵,严澈无声地用眼神询问藤子都:‘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藤子都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不过,他选择更直接的办法,开口喊严家陵,准备亲自询问那小子是抽什么风:“家陵。” 严家陵一回头,看到藤叔叔“忠犬”模式大开,正哈哈地向自家小叔谄媚,不由得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我说,你们能收敛点不?我都看不出不对劲儿,回头给阿爷知道了有你们好受……嗷,你们注意点影响好不好?(他真不想看到小叔冻死在街头啊啊啊——) 看到严家陵这副“诡异”到扭曲的表情,严澈微微蹙眉,上前摸了摸严家陵的额头:没生病吧? 严家陵沮丧地拿下严澈的手,十分委屈幽怨地眼神看着严澈,道:“小叔,我没生病。” 闻言,藤子都抬手就给了严家陵脑门儿一个爆栗子,凶狠很地道:“你小子又要耍什么幺蛾子?没生病还做这个样子,让你小叔担心,欠揍!” 严澈横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凶残的面孔立马变成了乖巧的小狗,只差摇着尾巴的笑眯眯望着严澈道:“走吧,这小子没事儿。” 确定严家陵真是没什么状况的严澈,也只是伸手揉了揉严家陵被藤子都敲红的脑门儿,柔和地看着严家陵:“走吧,进屋去。” 看着藤子都跟在严澈身后,十分狗腿的模样,严家陵觉得小小的心肝有些……顶不住了。 不由又在心底“嗷”了一声,这才跟在藤子都身后,怨念冲天地走向竹楼小院儿,一边走一边盯着藤子都的背影嘟嘟囔囔:“没心没肺,小爷担心你们,你们一个两个跟没事儿人似的。哼哼,瞧瞧藤叔叔那丢人的模样儿,哼哼,再隐秘的事也被人瞧个一清二楚……嗷嗷嗷,小叔,你要不换个小攻吧,藤叔叔太笨了啊啊啊啊……要是这样下去,小叔叔分分钟都有被阿爷赶出家门,冻死街头啊啊啊啊……嗷……头疼头疼,头疼死小爷了,嗷嗷嗷嗷……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顾前不顾后,智商赶不上小学生的脑残啊啊啊……” 两大一小三人一串回到竹楼时,严国强和严国盛老两口已经回来了。 跟着过来的自然少不了严氏一族如今说话最有力量的严元照老爷子,就连于宗义两口子也过来了。 曾燕今天只带了雪球儿过来,听说雾戌山来了贵客,在家里给小金小银准备好食物后,就抱(扛)着雪球儿过来帮忙。 因此,屋里一片热闹,灶房里张超英曾燕和严澈围着灶台也忙得不可开交。 趁着张超英去湾里老宅子掐青菜,准备清炒一个素菜时,严澈从灶前抬头看着正在利索切菜的曾燕:“曾老师……” “唉唉唉,什么曾老师,不是让你喊曾姨了吗?”曾燕闻言转过身,就着手里的菜刀掂了掂,威胁意味浓厚。说完后,转过身又是一阵嘀咕:“这孩子,怎么总是记不住?喊一声曾姨你就撩不开口了啊!” 许是熟悉了,曾燕的性子还真是辣的够呛,嗯,和赵翠花有得必……难怪曾燕极其喜欢自家里这个嫂子。严澈干干地摸了摸鼻子,如是想着。 “当当当……”曾燕切萝卜丝菜刀接触砧板利索清脆的声音响起,她也开口了:“说吧,是不是要问小金小银的事?” “啊……嗯,不知道它们最近怎么样,这边一直忙,也没空过去看它们。”严澈一愣,连忙往灶肚里添了一把柴禾,语调中带着歉疚。 “你操什么心啊?我大半辈子都和动物接触,你还担心我照顾不好它们?”曾燕回头,得意地挑眉看着严澈:“下次看到小金小银的时候,保准你认不出它们来……”说着,曾燕又开始嘀咕起来:“说起来也真是,我还真没见过小金小银这么灵性的动物,啧,真是太通人性,听话得我都不想放它们回这雾戌山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3 摸了摸鼻子,严澈垂下头弯了嘴角:小金小银通人性家里人都知道,如若不然,自己一家人怎么把它们的位置和严家陵、春秋兄妹排在一起,闹得严家陵总是恼他阿爷不喜欢他,说是“阿爷移情别恋了”(_|||)呢? 因为三个人在灶房忙活,因此饭菜出过的速度也是极快。 晌午饭十分丰盛,摆满了大大一张圆桌,有荤有素,有菜有汤,青白红黄摆得十分用心讲究,这卖相与味道自是让杜西源一口一个称赞,拿起筷子就没停下,直道是‘还是乡下好,空气好,没污染,吃得好,吃得卫生,吃得放心’。 看着气氛不错,严国强也去端出了自家新酿制的刺儿藤果酒,给老爷子和杜西源倒了一杯后,又顺着桌给其他人都倒了一杯。 起先杜西源还有些抵触,因为这些年忙着赚钱,身体早就喝垮了。上前年体检更是检查出不少毛病,在医生的嘱咐下,早就戒烟戒酒了。这会儿见严国强给自己倒了酒,盛情难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倒是他身边的小助理眼力界好,在严国强倒了酒之后,就接过了杜西源的酒杯,解释杜西源的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云云。 严元照闻言,制止了小助理的举动,笑眯眯地对杜西源道:“杜总,咱严家湾的酒,特别是雾戌山的酒,可不同一般哦。” 老爷子这么一说,杜西源也起了好奇:“哦?” 李军见状,也含着笑,道:“杜总,您是有所不知,雾戌山的茶好,自酿的果酒更是有价难求。” 听到李军也这么说,杜西源望着桌前的酒杯,半信半疑:这没什么区别啊?只是颜色深一点,红一点,看上去像陈年的果酒,闻起来有点像药酒而已啊! 看到杜西源的表情,众人都笑眯眯地选择了沉默。 杜西源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抬头望向藤子都,希望从藤子都那里得到一点提示,然而,藤子都也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咽了一口唾液,杜西源心道:喝就喝,总不至于让我来一趟就让我躺这儿了吧?! 等到第一口酒入喉,杜西源的眼睛就亮了,随后又眯了起来,虽是红润,却红中带着暗青的脸上居然冒出了一团赫红,一脸沉醉……在大伙儿的注视下,杜西源一口接一口的抿着,吞下一口,总要沉醉片刻……直到一杯喝光,杜西源这才吐出一口气,早已满面红光:“好酒!” 见状,除了不明就里的小助理和两个陪同下属,屋里人都笑了,一种了然、自信的笑容。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兴。 杜西源更是一口气吃下了三碗饭,看得小助理直皱眉头。 然而杜西源却摆了摆手,对小助理以及另外两个陪同下属道:“你们啊,工作之余关心关系身边的事儿。恐怕你们是没听说过鹿城大学的事儿吧?” 小助理和两个陪同下属果然一脸迷茫,杜西源这才笑眯眯地解了他们的惑:“早几个月,鹿城大学出了一件大事,报纸杂志报道说是食物中毒。结果啊,那些所谓食物中毒的学生,进了一趟医院,回来之后,好几个什么近视啊小毛病的学生,都说不药而愈了。” 眼见三个下属一脸不相信,杜西源这才一副高深模样地说:“这可不是噱头,知道启泰的陈总吧?” 三人点头。 杜西源也不计较自己此刻已经喧宾夺主,继续道:“陈总的儿子就在鹿城大学念书,大家可是都知道陈少的高度近视,眼镜已经戴了上千度,像啤酒瓶底子一样。那次陈少就在里面,听陈总说,当天陈少觉得食堂的菜特别好吃,意外地多买了三份……咳咳……在医院里那么一折腾,陈少如今那啤酒瓶底子的眼睛早就换下来了。” 三个下属听完一副不置信地无声询问身边的严家湾人。 严老爷子倒是不谦虚,摆摆手,道:“杜总言重了言重了,哪有那么神奇啊,只是咱们严家湾蔬菜大棚的菜没有下农药化肥,照料得好罢了。” 杜西源可不这么认为,带着一点小埋怨小嫉妒地看了李军一眼,叹息道:“这么好的菜居然被你小子捷足先登了,失算,失算啊!” 李军见话题落到了自己身上,虽是客气,却也带着一份明眼人就能看到的骄傲:“杜总,您这是折煞我了,呵呵,这不,这次你来收下雾戌山一山果子,绝对稳赚,大赚。” 杜西源但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这果子一年就一季,可比不得一两月就一棚的蔬菜啊!……如此想着,杜西源的目光盯上了李军,寻思着找个法子要和李军合作订购严家湾的蔬菜,当然,若是为了稳定的货源,他不介意出钱让严家湾人扩大生产……只是,不知道李军肯不肯让利出来。 商人逐利,他杜西源更是其中典范。 晌午饭之后。 杜西源自然是免不了在雾戌山主人严国强等人的陪同下,走了一遍雾戌山。 严澈作为晚辈,自然也要陪在一旁。 因此,严澈时刻注意着杜西源的表情变化,在杜西源刚迈步上山,看到石阶两旁的果子事,严澈就清楚地看到杜西源眼睛一亮……这下,严澈知道,杜西源是真的为自己家这一山果子给惊艳了。 然而,杜西源的“惊艳”也只是那么一次,随着越来越多果子映入杜西源的眼底,杜西源的情绪反而越来越淡定,直到最后走完整座山下山时,杜西源的表情已经到了古井无波的地步。 这样一来,严澈暗咒杜西源“果然是奸商老狐狸”的同时,也拿捏不住杜西源的意向如何,有一些头疼。 按理来说,严澈对自家这一山用碧水浇灌出来的果子是绝对有信心的,且不谈碧水的功效使得果子如何的多产,品相也是一流,单单是早前摘下的那一批矮桃的销售量,就给严澈打了一剂强心针顶针——自家的果子,不愁找不到婆家。 但是杜西源不同,杜西源的西源集团可是国内享有声誉,被誉为“瓜果金主”的集团公司,若是搭上了西源集团这一条线,成了稳定生产基地……说实在的,严澈已经不敢想象其后严家湾的变化,那已经不能再用理想憧憬来形容,而是铁板钉钉的将来事实。 因此,对于藤子都拉来杜西源,严澈惊诧惊喜之余,更是小心翼翼地招待着,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农家金主啊! 只是……现在在杜西源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揣测不出任何动向,严澈原本满心的自信,有些……动摇了。 在雾戌山停停走走看了一圈后,下山时,西边已是红霞满天。 杜西源婉拒了雾戌山庄的好意挽留,趁着天色还见亮,晚饭也没顾得上食用,就在三个下属的陪同下,踏着严家湾人热情的送客目光,回了枝城的宾馆。 杜西源走了。 在雾戌山庄的人却不约而同地留下了。 他们围坐在葡萄架下的桌子旁,一圈人都在讨论这买卖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老爷子用他看人无数,堪称火眼金睛的眼睛也看不出个一二三,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 抿了一口茶,老爷子眯着眼顿了顿,看向严澈:“三儿,今天这位杜总你怎么看?” 老爷子话一落,众人都看向了严澈。 严澈抿唇想了想,摇头道:“我也拿捏不定。” 李军苦笑接了话茬:“呵呵,不愧是白手起家挣下西源集团一片江山的杜西源,看上去和和气气笑眯眯的跟弥勒佛似的,实则做起事来滴水不漏,任人看不透啊!” 老爷子十分赞同李军的话,点点头,看向一圈小辈,带着唏嘘道:“这就是咱要学的啊!” 众人缄默,心讨:当然是要学的,可是学不学得会那就是问题了。 是夜。 秋夜微凉。 严国强一家围坐在堂屋的大圆桌旁。 三个小的今天也知道情况不妙,不吵着看电视,而是乖巧地依偎在大人身边,静悄悄地。 “嗲,你说这个杜总回来买咱们山上的果子么?”严江出去抽了一支烟后,一进屋,接过赵翠花递上来的茶灌了一口,开口问道。 严国强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的皱纹早已不似从前,只是浅浅地几条纹路:“五爷爷都说拿不准,咱们还能看得出来?” 严江也沉默下来,坐到了赵翠花身边,严肃的五官似极了严国强。 “四哥,我觉得咱不要瞎操心。”严国盛也开口了:“咱果子长得好,不愁没婆家。” 张超英也点头称是,将瞌睡的小鸡啄米的沈春往胸口靠了靠,看着桌旁沉默地喝着茶的李军,问道:“小李啊,这个杜总很厉害?” 李军抬头,微微颔首:“咱们全国有百分之二十的果子都是他家收下的。” 张超英咋舌,嘟囔一声“乖乖”,也沉默下来。 “要,要不我再出去找找,这条路不行,再换一条路不就成了?”藤子都也有些懊恼,没想到杜西源到了这里反而不上道了。 于宗义老两口因为今天的事儿也没回去柳家潭,张超英和赵翠花在竹楼里也给老两口收拾了一间房间。 听到藤子都这话,于宗义开口了:“不忙,先看看的好,毕竟,杜西源没说买的同时,他也没说不买。” 严澈低头看了一眼眼带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沈秋,微微一笑,揉了揉这个贴心的小家伙的脑袋一下,将这个乖巧的孩子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沈秋的脊背,仿若在哄劝婴儿入眠。 不过,这样温柔的举动,还真让沈秋有些昏昏欲睡,靠着严澈,沈秋就是觉得安全安心,暖暖的,十分舒服。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4 “于叔说的没错。”严澈轻轻摩挲着沈秋在他胸前蹭的小脸,感受到小孩儿平缓喷在手上的呼吸,知道这孩子是要睡觉了,不由地放缓了声调:“商人逐利,杜西源不会看不到严家湾能带给他的利益。” 说话间,严澈看向李军:“这要看如何丢孩子出去套狼了。” 李军恍然,有些愕然:“他是看中我这一块儿了?” 严澈点点头:“果子不比得蔬菜,一年最多也就一季,更何况严家湾又不是很多水果产量,也就仅仅雾戌山这一片而已。蔬菜就不同了,常重常销,用上温棚,基本上是一年四季都不会断了货。但是果树呢?种下最快也要……一两年之后才能见钱。我想,杜西源是看上严家湾蔬菜大棚了,不对咱的果子表态,其实也是一种无形的胁迫……他算准了咱们的果子不能保存太久,等着咱们上门妥协呢。” 众人听完,眉头都皱到了一堆儿。 “不过,他有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严澈淡笑。 众人看向他,甚为迷惑。 “咱们给点压力,没有压力就不会有成效。”严澈勾唇一笑,十分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一篇正追的文的作者在严厉地谴责盗文……(茶四十五度角,明媚而忧伤滴望天) 茶都不说了……你们懂的。┭┮﹏┭┮ 水果出山 严澈的一番话,不单分析得几人瞠目结舌,若是杜西源在这里,听到严澈的分析恐怕也要大冒冷汗吧?! 不过人都有这样的劣性,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或事,大多都选择轻视或是成见,因此,这次杜西源对严澈的错误判断,让他不踢到铁板那就真是奇怪了。 在严澈的言论后,严国强和严国盛两口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完全跟没事儿人似的,优哉游哉地收拾睡觉去了。就连严老爷子笑眯眯地让严江搀扶着,进了那间特意预留给他的房间,临离开时,还拍了拍严家陵的脑袋,道:“娃娃,不要去学别人,盯着你小叔学习……啊,能学到你小叔一半,咱严家就有福啰!” 等老爷子走远后,严家陵才撇着嘴拉了拉他老娘的衣角:“娘,我是不是被太祖鄙视了?” 赵翠花嘴角抽搐无语,就连曾燕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于宗义更是满意地看着严家陵点头,认为这次自己选定的苗子,是绝对错不了的——眼力界高,聪明灵醒,能一点就通,悟性自是不低,严家湾果然是好地方啊! 如此一来,于宗义更是确定要把严家陵带走,还准备手把手的教导严家陵,在严家陵身上,于宗义看到了希望,那是一直以来被他可以忽视的对游泳事业的热诚……那是被他一直找着不着边的借口掩饰掉的热诚。 等到大人小孩都睡了之后,李军摸到了严澈房间的门口,发现一个身影也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而且,那做贼的模样——实在是太逊太欠揍了。 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抬起发痒的手,就给了那鬼祟的人一个爆栗子,李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我说藤少,你要不要这样啊?” 藤子都一急,赶紧拉着李军猫在一边,还在扮演着贼的角色,一边打着李军看不懂的手语,一边用一张一合地用着唇语……招来李军又一击爆栗子,疼得藤子都呲牙咧嘴,直吸冷气嘶嘶叫:“你给我正常说话!” 刚换了一张恶狠狠的脸准备反抗,严澈的房门就打开了,藤子都立马偃旗息鼓,忠犬一般地围了过去,看得李军扶额摇头,心叹: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 严澈看到藤子都的那狗腿的模样,再看看一旁摇头唏嘘的李军,不由也黑了脸,让开身:“都进来吧!” 三人进了屋后,李军也不客气,直奔主题:“严澈,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做?你不着急,我看着都急,这果子要再不摘下来就废了,这么好一山果子,太浪费了。”想了想,李军拧着粗眉毛,道:“实在不行,你把果子交给我,我弄去超市卖好了。” 对于李军的好意,严澈当然能感觉出来……自打李军和严家湾合作以后,这个男人是真心真意的对待严家湾,对待雾戌山一家子。 虽说是在商言商,可是李军对待严家湾可没有意思亏欠,每次运送蔬菜都是自己掏腰包,带着员工和货运司机直接上门,没让严家湾多花一分钱。 在这一点上,严澈还真是觉得李军不像商人,更像他所熟悉的朴实乡民,这也是为什么李军能在雾戌山庄受到欢迎的主要原因——实诚的人总是讨喜的。 经由李军这么一说,藤子都也恢复了“正常”,开始纠结了:“一开始都说得好好的,没想到这杜西源临了就变成了这样。” 严澈微微叹了一口气,摇头看了看藤子都,又看了看李军,幽幽开口道:“商人逐利,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啊?”这是对李军说的。 李军这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灯光下一张老脸有些赫然:“我是喜欢严家湾,当成自己家看待才这样的。” 对于李军,经常长期的熟悉,严澈自是知道一些。 李军原本也是农民的孩子,早些年刚大学毕业那会儿,也是回到家乡,雄心勃勃地想建设家乡,带领乡民奔小康。 可是……事与愿违,出了一些阴差阳错,或是说身陷阴谋诡计,不单单失去了双亲,李军也弄得锒铛入狱,在里面蹲了两年之后,才给放出来。 说起来,李军确实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做到今天这一步,他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自然,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原则坚定所在。 为什么李军能在雾戌山,乃至严家湾受到大家欢迎的主要原因——这人不屑耍小诡计,光明磊落,绝不占乡民一丝小便宜。 “说说吧,我知道你是有办法了。”李军赫然完,他可不吃严澈转移话题那一套。 严澈耸耸肩,让开身,藤子都李军二人就看到了严澈身后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不解:“怎么了?” 严澈也不多说,弯下^身,动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没一会儿,一个页面上就出现了一帧帧图片,图文并貌,正是雾戌山上的水果照片。 “诶?”李军惊呼一声,凑身上前:“这不是那个‘家乡美’网站吗?” “对啊。”严澈颔首一笑,眉眼弯弯,接受两人的目光洗礼。 二人迷惑不多时,眼睛一亮,不由得对严澈竖起了大拇指,道:“好家伙,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儿?高,厉害,严澈,厉害啊你!” 翌日。 杜西源神清气爽地起了一个大早。 说真的,昨天严家湾一行,回来宾馆之后,杜西源一进预定的房间,很快就味道一股臭味,而且,这臭味正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想着这个天气居然出一身臭汗,杜西源捏着肚腩还是有些尴尬。 看来是三个下属都没发现异样,杜西源侥幸地想着,立即就钻进了浴室,稀里哗啦冲洗一通,换上了干净清爽的睡衣才出来。 然而,在杜西源出浴室时,晃眼瞥见了洗手台上的大镜子里的自己,顿下了脚步,后退一步站在镜子跟前,愕然发现自己的脸色好得让他愕然惊喜。 大前年那次体检,杜西源就被症断出中期心脏病不说,更是带着其他多个并发症,也因此才给杜西源敲响了身体健康的警钟。 身体的不适,带来的影响是多重的,浅显一点,比如杜西源的脸色……晃眼看去,脸色红润的杜西源就是一个标准的富态之人。但是仔细近瞧,就能看到杜西源看似红润的脸色下,带着一层暗青,就是人们常说的“印堂发黑”,这就是心脏病显现在他脸上的特征。 然而今天……只是在严家湾走了一圈,吃了一顿饭,喝了两顿茶,杜西源就惊喜地发现脸色地下的暗青淡了,脸色正逐渐转为健康的红润。 想着先前那些他自己都将信将疑的对严家湾的评断,杜西源激动了,不淡定了,对严家湾此行更为坚定,势在必得……哪怕对方是自己十分看好的年轻人,作为商人,他杜西源可不是慈善家。 有了好心情,杜西源自然是睡了一个好觉。 难得没有失眠什么的东西困扰,睡了一个好觉的杜西源自是心情极佳。 拉开窗帘,对着已经渐渐开始繁华的市景伸了一个懒腰,杜西源哼着小调儿翻出了昨天在严家湾临走时,严老爷子送上的花茶。 听老爷子说这是三叶竹与金山茶花烘焙出来新品种混合养生茶,开始杜西源不以为意,但是回宾馆后发现自己的一系列变化后,杜西源信了,信了那些关于严家湾神奇的传说……心里更是琢磨着回头让人再去严家湾讨一点花茶,好带回家慢慢喝。只不过,他却没想到雾戌山的花茶紧俏得那么夸张。(嗯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上午的时候,杜西源想着严家湾那条线不能急,也急不得。 于是就放了下面三个下属在枝城走走看看,杜西源自己则选择找了几个在枝城的老朋友,一起喝茶聊天,叙叙旧联络感情。 在一个老同学家用过午饭刚回宾馆的杜西源,就在宾馆门口被一脸急色的小助理拦住了。 看着小助理惶惶张张的样子,杜西源眉头一拧,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话。 等到回了房间,换下约束了自己大半天的外套,杜西源往沙发里一坐,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助理抹了一把汗额头的汗水,在杜西源坐下后,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杜西源手里:“杜总,计划有变。” 杜西源眉头一跳,有些不以为意:“严家湾那边的事?” 小助理点点头,在杜西源示意坐下后,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径直坐到了杜西源对面的沙发上,从一旁拿出公文包,打开了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敲打几下推到了杜西源面前:“杜总,您看这个。” “什么……”杜西源是想问‘什么事’,不过最后一个字还没从嘴边溜出来,他已经被电脑屏幕上的信息,犹如鱼刺一般哽住了喉咙,不以为意的神情消失殆尽,脸色肃重地抬头看了小助理一样:“这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5 小助理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早在杜西源在严家湾的表情,小助理就知道老板是十分满意雾戌山那一山的果子,不过,碍于商人的狡黠个性,杜西源选择了最拙劣的方法来企图压价……只是,没曾想老板百试百灵的手段,居然在严家湾这个穷山沟失了效。 不光是小助理震惊,就连杜西源本身也惊诧异常:“你是说那个严澈是这个网站的摄影作者?” 小助理点点头,道:“那几个大学生是这么说的没错,早些时候严澈就在这个‘家乡美’网站上面贴图贴照片,严家湾的不少客人都是这样被吸引过去的。” 杜西源知道这会儿懊恼是没用的,早就知道要是那个严澈没点本事,那藤小少爷也不会这么乖乖地黏在身边,只是…… 靠在沙发上,杜西源揉着纠结的眉头:“还听说了些什么?” 小助理看了杜西源一眼,抿了抿嘴,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听那几个大学生说,说是……早前就买过雾戌山的桃子,味道极好,这次……这次要多买一些回家。” “杜总……”小助理想了想,斟酌用词,还是把开始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这次严澈好像弄了一个网上预购。” “什么?网上预购?”杜西源低呼一声,眉头拧得更深:“什么网上预购?” “就是……就是在网上预订,交了押金之后,在一定时间内去严家湾购买。”虽然觉得这严澈做事有点太狂妄,但是小助理联想着那几个大学生蠢蠢欲动的神情,有些动摇了。 “这……这……这样也行的通?”杜西源身为西源集团的大老板,行事处事还是跟得上时代脚步,不然诺大一个西源集团怎能经营的下来呢? 小助理突然觉得有些牙疼,嘶了一声,点点头:“就上午那么一会儿,估计就已经预订出去了近两百斤。好像……好像有些外地果商也插了一脚进来,留言要大批收购。” 听到这里,杜西源反而镇定下来了。 沉默地思索了片刻,杜西源不怒反笑了起来,弄得小助理还以为老板这次是生气了。 没想到,很快杜西源就一掌拍在膝盖上:“走,咱们去严家湾一趟。唉,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这严家湾啊,不简单呐!” 小助理不明就里,但是还是没多询问,赶紧遵循老板的命令,打电话喊会了另外两个同事,一行四人再次赶往严家湾。 等到杜西源赶到严家湾,进了雾戌山下的院门时,迎接他的是严澈。 杜西源微微一怔,很快就了然一笑,握住了严澈伸出来的友谊之手,拍了拍严澈的肩膀,豪爽地笑道:“不简单不简单,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简单。” 严澈了然一笑,客气地迎杜西源进了院:“杜总谦虚了。” 进屋后,严澈客气地奉上了茶,安静地坐到了一边,任由杜西源一边品茶一边询问:“啊,这里就是好,山好水好,人也灵醒。” 严澈佯装不解,笑得一脸茫然。 见状,杜西源也不戳破,转移话题道:“啊,家里人都下地了?” 严澈颔首,指着抬眼能望见的帽儿山和闸坡山道:“湾里人都在忙着开垦荒山,每家每户都要出几个劳力。”然后带着自嘲地摊摊手:“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嗲就留我看门。” 杜西源眼底精光掠过,笑咪咪地道:“小严啊,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可知道你是名校高材生啊!” 严澈摆手:“杜总笑话了,什么名校不名校,高材生还是低才生,到了不也就是为了混个三餐温饱么?” 杜西源颔首赞同,也觉得这太极是打不下去了,索性开诚布公:“小严啊,藤小少爷带我过来严家湾的目的,想是你已经清楚了吧?” 虽是觉得杜西源这么快不打太极有些诧异,不过严澈更是掩饰得好,顺了杆儿,自然是往上爬:这杜西源是严家湾将来的财神爷,还是不好得罪的狠了:“是啊,杜总您看咱雾戌山的果子……” 杜西源的小助理见两人绕了那么一大段,总算绕到了正题上,也是悄悄拭了一把汗,在杜西源的眼色下,将合作合同地上后,带着两个同事出了房间。 同事询问怎么急忙忙地又赶了回来,小助理张了张嘴,还是选择缄默,带着两个同事去正儿八经地欣赏雾戌山风景。 说实在的,昨天一进院儿,他就被这恬淡适宁的风景吸引了目光,若不是顾忌跟在老板身边有正事要做,他早就围着雾戌山散了好几圈步了。 这样自然清新的景色,似乎好多年都不曾欣赏过了……城里虽好,可是到处都是人工雕凿,上面残留着太多的高科技化学成分,这雾戌山虽也是经过人工呈现出来的,但是在这里,却让他感觉到身心放松的舒适感,以及清新的空气、泥土本色的芬芳。 小助理心想:要是老板和严家湾签下了这次合约,是不是咱们员工能借着光多来几次严家湾走走看看呢?哦,对了……好友昨天中午那顿饭,想他跟着老板全国各地,大大小小吃了不少名厨名馆,但是那些菜肴的味道,似乎,都及不上昨天中午那顿饭。 转眼太阳西沉,暮色渐渐笼上了天空。 热闹了一天的严家湾也在游客渐散后,恢复了几丝原来的面貌。 严国强两兄弟和藤子都李军也扛着锄头,挑着扁担水桶回了雾戌山庄。 看到在这里的杜西源,似乎他们都不怎么意外……这倒是让杜西源对严澈的印象又加了几分。 等到赵翠花接回了放学的沈春沈秋兄妹俩后,严澈和张超英也端着饭菜从灶房进入了竹楼的堂屋。 还是昨天中午的大圆桌,还是那么丰盛的饭菜。 但是杜西源却发现,菜色已经改了,整桌的都是山珍野味,而这时,严国强再次拿出了刺儿藤果酒,杜西源眼睛一亮,没有多说,不动声色地把酒杯递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犹如暗红琥珀一般的果酒倒入酒杯中。 由于从严澈那里得知已经和杜西源签署了合作合约,而且杜西源刨开已经被人在网上预购的几百斤水果外,几乎把雾戌山包了圆儿。 这还不算完结,在严澈有意无意地提示明年估计除了蔬菜大棚之外,还要在帽儿山和闸坡山上种植养殖一些菌类和土养家禽,顺道儿也将邬子荡推了出来。 杜西源作为商人,哪能不知严澈似是无意提及的这些东西能给自己带来的商机,也暗含推销的成分,笑谈之间,已经直白地告之有了大规模的合作意思。 这次杜西源没有跟严澈玩小伎俩,鉴于都是聪明人,也是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意愿说了出来。 见杜西源这样,严澈也没理由装深沉了,于是告诉杜西源,这雾戌山是自家的没错,但是其他项目,还是得和湾里人,以及邬子荡商量,他严澈说了不算的。 见严澈沉稳不惊,处事谨慎,杜西源先前的那些不入流的成见,也随之灰飞烟灭,满心满眼都是欣赏。 或是因为知道果子有了销路。 或是因为签订了合约,也打听了一些想要的消息。 反正这一顿晚餐是吃得极为轻松尽兴,席间杜西源因为高兴,更是妙语如珠,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扬言也要学着于宗义夫妇,下次带着老婆孩子来看看,再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严国强也因为酒的因素,一改平日憨实的形象,呵呵笑着承诺:“杜总要是来严家湾,老汉不介意就住在咱家雾戌山,你看着两栋竹楼,房间多着呢。这草盖竹楼虽说比不上你们城里的高楼大厦,可也冬暖夏凉,没有蚊叮虫咬……”云云。 连带杜西源的三个下属也极快融入气氛,听着阔谈的乡间趣事到了极致处,更是拍手称好,目含对着乡村生活的向往。 对这个局面,李军深深地看了严澈一眼。 哪知严澈也望了过来,李军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再次对着严澈竖起了大拇指。 谁知严澈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地样子看得李军嘴角抽抽。 再一看,好家伙,藤子都那家伙居然毫不避讳地给严澈夹菜添菜,摇头心讨:老弟,你也顾忌点好不好?唉,这么大大咧咧,我看啊,你后面的路怎么走下去。 在雾戌山庄的竹楼住了一夜的杜西源,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 等到起床出屋时,发现竹楼的大人小孩儿早已经起床了。 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杜西源也被来“蹭饭”的严家老爷子请入了座,开始吃早餐。 这顿早餐杜西源可没轻松。 原本以为严澈是因为念书多见识广才这么灵醒,谁知正面接触了严家老爷子,杜西源满头冷汗——这才知道严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这位老爷子。 好在这次杜西源有了严澈那里得来的教训,再有李军的先例,也没打占严家湾的便宜。 老爷子高兴了,早餐用完,就挥了挥手让严国盛过湾里去把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喊了过来,顺便,也喊来了邬子荡的一票话事人。 于是,短短上午三两个小时,杜西源就签下了和严家湾邬子荡的几项未来合作计划合约,松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心惊:谁说庄稼人老实本分?这严家湾的人,几乎没一个的简单的。 傍晚时分。 不单是来严家湾的游客,就连外村人也见到严家湾来了一队人马。 他们穿着统一制服,有条不紊地把一箱一箱采摘处理好的水果从雾戌山往严家湾外的公路上搬,就在柳家潭外的水泥马路上,停了好几辆印着“西源集团”标志的超大货车。 这时,人们才惊觉:雾戌山的果子,一年就熟了,还是大丰收?!好家伙,这下子雾戌山能不赚大钱了?! 在众人没看见的雾戌山庄里。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6 严国强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两个儿子进进出出和着一大票人帮着搬果子,不远处的池塘草亭中,老爷子正和杜西源一边下棋一边品茶,相谈谌欢。 捏了捏手里那张纸票子,严国强拉着孙孙严家陵悄悄地进了屋。 “这个就是钱?” “阿爷,这叫支票,要去银行兑换了才能取钱。” “就和银票一样?” “阿爷,和银票不一样……唔,也差不多。” “家陵啊,你给阿爷看看,这些圈圈是多少?” “个十百千万……阿爷,这里有九万七千元整。” “乖乖,咱这一山果子就卖了九万多?” “阿爷,你凹凸了,咱家的果子要是自己去卖,能卖十多万呢!” “十多万???” “那是当然,阿爷,你没看那个杜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么?人家不赚还大老远来买咱家的果子?” “哦哦,哎哟,阿爷的乖孙,等阿爷取了钱,阿爷存着给你娶媳妇儿。” “嗷……阿爷,那是我小叔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正一步一步走向完结,虽然中间茶多次罢工,但是总的来说,成就感随着结局的到来越来越高涨。 《斜雨》要完结了,就预示着将要面对“开坑”还是“填坑”的工作…… 说实在的,茶真有点“自作孽不可活”的领悟,嗷嗷嗷…… 翻看了多个空荡荡的坑,茶准备旧文翻新,一个一个的填……┱┲﹏┱┲ 那些尘封的往事 随着院儿里的桂花越开越繁的时候,雾戌山上最后一点果子也被陆续到来的预定过的客人连吃带买地清了个光。 看着葱郁一片的青色,严澈不由得还是生出一丝感慨。 “记得去年栽果树苗的日子么?”严澈侧首问着身边终于“正常”的藤子都,不知何时开始,他俩的关系越发密切,严澈理不清,藤子都更是懒得去理清,巴不得就这样一直维系下去。 “啊……”藤子都张了张嘴,最后咽了一口唾液,心道:你们家栽果树苗的时候,我正在逃命呢! 是了。 去年这个时候,严澈沉默地递了辞呈,黯然收拾行李,准备逃回老家散心。 而藤子都呢? 去年这个时候,藤家的老爷子刚好完了头七,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家当“净身出户”,就躲过了一串又一串堪比枪战电影一般的惊险镜头,貌似……正是这个时候,他躲在距离瀛都码头约十海里的一座小渔岛上的一艘破渔船里。 这一躲,就是半个月不见天日不见人,餐餐闻着海水味,啃着善良的老渔人送来的馒头,和着带着浓浓漂白水味的自来水下咽。 那个老渔人…… 严澈感受到身边气氛突然低沉,不由得驻足回头看着藤子都,正好看到藤子都脸上的暗沉和阴戾——这样的藤子都,是严澈从来没有见过的,使人胆颤的狰狞。 “你……怎么了?”严澈凝了凝神,从有些干涩的嗓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藤子都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严澈笑了笑,不言不语,牵着严澈的手,往山上走去。 严澈没有挣扎,不知道是被这样的藤子都吓着了,还是怎么地,就这样乖乖地任由藤子都牵着手,上了山。 “严澈,我可以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山顶的草亭里,藤子都抓起了严澈挣脱的手,死死地握在胸前:“我知道自己以前混蛋,但是……就算给人判死刑,也得让人上诉,是吧?” 严澈闻言一滞,脸色有些苍白,却是极认真地看着藤子都,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你真要知道?” 严澈这个神情让藤子都胸口一闷,钝疼袭了上来,抓着严澈的手更紧,咬着牙关带着一丝决绝:“是,我要知道!” 说完之后,藤子都就撇开了脸,没让严澈看到自己脸上浮现出来的痛苦。 其实,藤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他要残忍的逼迫严澈想起不堪的往事……嗯,这好像也不对。 怎么说呢? 那得从前天开始说起。 前天,送李军离开时,李军把藤子都拉到一旁,说了一通话:“心结,要从根儿开始解。就像小孩儿摔跤受了伤,结果瘸了残疾了……那都是因为没矫正长歪了的骨头。趁着还没完全定型,不血淋淋地再次把它掰开重新矫正的话,那么这一辈子就会真的残疾下去。虽然疼,虽然残忍,但是你得找到根儿,从根儿开始解着走。” 李军说完之后,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藤子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藤子都的肩膀,道:“兄弟,好好想想吧,这路不好走,你要是没有破釜沉舟全身心投入的勇气,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李军走了,藤子都变得寡言沉默,每时每刻都思考这个问题,两宿一天,大家看他的眼神儿都带上了担忧。 当然,藤子都不是傻子,只是有时候太一根筋,得了“指点”,也没有再钻牛角尖,很快就得出了他坚定不移的答案。 因此,才有了眼下这一出的上演。 “好!”严澈几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后,就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心里叫嚣着不舍的藤子都,还是坐到了脸色冷得吓人的严澈身边,准备听他讲述自己的“罪行”。 “那年,我的班主任老师介绍我去憩打工……”才起了个头,严澈却不再像开始那般觉得胸口钝疼,反而……出奇地,有了倾诉的欲^望,余光斜了一眼身旁沉默的藤子都,严澈心下苦笑:这到底是缘还是孽?兜兜转转,生活的轨迹居然还是逃不开你。 那年,严澈刚上高中。 或是因为严澈的条件特殊,或是因为严澈的身份敏感……作为学校特招的优等生,在当时那所以升学率拿奖金的高中,严澈的入校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很多代班浑然不顾自己人类工程师的形象,都跑到了校长那里撒泼要人,弄得校长一个头两个大,暗讨:特招这个优等生进校,到底是福还是祸? 等到严澈带着相关手续来到学校报到时,校长不得不做出了建校近百年来第一次出格的举动——那就是让几个高一的班主任坐在校长办公室,预先不说到底是哪个班的班主任,让严澈自己选。 虽说这样的做法十分荒诞,但是几个争吵的班主任反而一口同意下来。 严澈不明就里,只是觉得几个班主任的眼神叫人害怕,最后选择的反而是窝在一旁打瞌睡,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严澈高中三年的班主任,齐垣。 在几个班主任忿忿的眼神下,校长惋惜地摇了摇头,叫醒了齐垣,带着严澈去了学校安排的宿舍。 齐垣代的班,算得上是高一的拖尾班。 因此,大多就读这所高中的学生家长,无不花大钱打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让孩子进入齐垣的那个班,哪曾想,这个学校花大力气特招来的优等生居然选择了…… 齐垣倒是不太在意,反而对严澈有些成见:在齐垣的概念里,所谓优等生无一不是死板啃呆子,反观自己那一班被人誉为垃圾的学生……齐垣反倒觉得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 上半学期下来,期末考试严澈依照从前惯例,再次夺得头筹——全校高一年级总分第一名,这个时候,齐垣才在其他几个班主任又妒又恨的眼神下,真正地开始注意严澈。 齐垣发现严澈并不似一般优等生,开始班里那些学生对优等生的排斥,也逐渐随了严澈身边温和的氛围——开始变得好学认真起来。 齐垣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么样的变化,但是他还是乐得看那些平素根本不知作业为何物的学生,一个两个拿着习题认真请教严澈,严澈再耐心讲解的模样……嗯,当然,大多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思,齐垣在认真看了严澈的脸蛋之后,多多少少有了啼笑皆非的感悟。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齐垣才发现了严澈确实是一个好学生。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7 为什么? 那是一次源于校外意外的相遇……齐垣这才知道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了半工半读的学习生涯。 即便是贫困的环境,严澈却没有沾染一点儿阴暗的情绪,反而奋发得让齐垣有些热血,记忆深处被自己无声掩埋的东西,蠢蠢欲动。 高三第一学期。 齐垣正在办公室备课,班上几个学生急匆匆推门而入,告诉他严澈上体育课昏倒了。 等到师生几人将严澈送往学校校医室后,得到的结论居然是营养不良。 齐垣心思一动,去了严澈平日打工的小餐馆,才发现小餐馆早已歇业多时……敢情,这孩子不吭一声地饿了好几天,今天日头高,终于顶不住才晕倒了。 事后,严澈被齐垣拉到办公室,齐垣认真地跟严澈谈了一次话。 严澈性子虽然温和,但是这孩子骨子里那股傲劲和倔劲,让齐垣很头疼。 谈话的结果就是……齐垣依旧对严澈的家庭条件一无所知。 不得已,齐垣找了老同学帮忙。 齐垣的老同学是枝城有名的茶馆“憩”的经理,准备把严澈安排进里面做服务生——严澈虽是乡下孩子,可是自学的一口普通话,那可堪比电视播音员,而是,更主要的是,这孩子生得出众。 不过,严澈并没有去茶馆上班,反而去了与茶馆反方向的一家酒吧打工。 至于原因,就是狗血的被人顶替。 憩茶馆在枝城享有盛名,薪水待遇比一般服务行业高出不少,想要进入里面做工的人自是不计其数。而原本安排给严澈的服务员岗位,也在上头的安排下,放进来了老板的远房亲戚。 对此,齐垣的老同学十分愧疚,说要去跟齐垣道歉。 反倒是严澈感激地笑了笑,说是不要去打扰老师,如果可以,要是能帮着找一份另外的工作,薪水高低不是问题,只要能包一餐伙食就可以。 这样的请求看似有些不识好歹,不知进退。却真正地安抚下了齐垣老同学愧疚的心思,看了看严澈的样貌,犹犹豫豫地问严澈介不介意去酒吧工作,也是兼职,每天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并且酒吧管晚餐和宵夜,薪水还不错,就是有些不太适合……严澈这样的漂亮孩子。 严澈思索再三,第三天下午放学后,就去找了齐垣的老同学,说是可以去试试,要是客人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应该是可以应付下来的。 原本因为严澈是齐垣的学生,提了酒吧上班的事后,就后悔了的齐垣老同学,在看出严澈是真的需要钱,而且极为聪明后,这才慢慢吞吞地带着严澈来了酒吧。 酒吧老板在看了严澈后,和每个见到严澈的人一样,满眼惊艳。 然而,在得知严澈未成年,还是市内重点高中的优等生后,酒吧老板一口就否定了,说是不能让人家孩子来这些地方,简直……简直是毁了人家孩子。 后来又是一番带着“保证”的说辞,以及齐垣老同学原委说辞,酒吧老板这才犹犹豫豫地答应让严澈先试用一个月,要是真的能应付下来的话,严澈来酒吧上班的工作就确定下来。 只是。 没曾想,严澈在酒吧的试用期的第二个礼拜,就遇上了藤子都这么一票纨绔。 在那次酒吧事故后,严澈就被酒吧老板连夜送到了齐垣老同学那,并隐晦地示意:赶紧带着个孩子离开枝城,那帮纨绔都不是一般的主儿,别说是他一个小小酒吧的老板,就连他背后的后台老板对这票纨绔都得小心翼翼,惹不得。 齐垣的老同学大致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就把严澈送回了学校,并告诉严澈“马上就要高考了,最好不要出校”之类的话。 严澈虽在酒吧的时候,是真被吓着了,但是事发过后半个月,也不甚在意。 十七八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此,别看严澈精精瘦瘦弱不禁风的样子,每顿是伙食算不上精致,分量却不小。 思及快速缩水的荷包,想着那不愿意回去的严家湾,严澈一咬牙,忽视了人家好心给的警告,再次在枝城一家K记速食店打起了散工——因为K记包吃管够,最主要的是K记还有严澈轻易不舍得吃的荤食:鸡腿、鸡翅。 这样一来,严澈在校早中餐可以从简,或是不吃,全部都等到K记下班后一并吃了。而且,靠着严澈乖巧的模样,K记的女主管也对严澈“吃不完兜着走”的做法,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谁没有受过饿的时候?!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殊不知,藤子都被逮回了瀛都,是真忘记了。 可是当时在场的那一票枝城本地纨绔,却为了巴结藤子都,将酒吧那件事儿记在了心里。特别是其中的蒋奇贤。 多次在严澈上班的K记后门堵严澈未遂,蒋奇贤毒计上心,堵人堵到了严澈学校的后门。 那个时候的严澈,性子温顺,知恩感恩,待给予帮助过的人也十分上心。 虽然年纪不大,却做过多分工作,对社会的险恶也有所理解,自然也学会了伪装。但是再如何伪装,也改变不了他单纯乡下孩子的本质,真真正正的就是一只自以为保护意识超强的小白兔。 在酒吧时,酒吧里一个同为服务员的男同事很是照顾严澈,或许是因为都是乡下出来的孩子,或许是因为看着严澈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反正经常帮着留饭留菜,偶尔也帮着严澈抵挡一下醉酒客人“错认性别”之类的麻烦事,日子一久,严澈也对这人生出几分感激。 酒吧发生那件事,严澈被悄悄送走后,那人还多次跟酒吧老板询问严澈的联络方式,却一一都被酒吧老板挡了下来。 后来严澈在K记上班时,再次与那人相遇,自是好一番叙旧,严澈不设防地也告诉了那人自己念书的学校,以及在学校宿舍能找到自己的电话号码。 蒋奇贤之所以能找到严澈的学校,也是从这人身上下功夫得来的。 蒋未敞和武少康那点儿事,严澈知道,身为蒋未敞的儿子的蒋奇贤自然也知道。 如同严澈恨蒋未敞耽误了武少康的想法一样,从小在母亲的耳提面命下,蒋奇贤也认为自己的父亲是被一个叫武少康的男狐狸精勾引,连带的,作为武少康的学生的严澈,也成了他报复的对象。 藤子都在酒吧遇见严澈,那确实真是一次命运安排的意外。但是,煽动藤子都说出打赌的话的,却是蒋奇贤。 蒋奇贤是成年人,不同于当时还是少年的严澈藤子都,巴结藤子都也是有预谋的,而且,在发现藤子都看严澈的眼神时,在社会上混得像泥鳅一样的蒋奇贤怎么看不出异样? 因为恨武少康,所以恨严澈。 因为恨严澈,所以蒋奇贤即便在藤子都被藤家人逮回家后,依旧记挂着酒吧那件事儿,想要用“一石三鸟”的方法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想着自己绝妙的计谋,以及在望的美好前程,蒋奇贤阴测测地笑狰狞了一张脸。 如何的一石三鸟? 一,严澈是武少康的学生,而且还是武少康最满意的学生,毁了严澈,武少康自然好不到哪。毕竟,就算追究起来,可是武少康自己把严澈送到了自己跟前儿。 二,严澈出现后,家里已经一片混乱。自从严澈拿着武少康的信出现在蒋未敞生活中后,蒋未敞多次与蒋奇贤母亲提出离婚,两人卧室里的争吵已经演变成全武行大战,这一切,严澈就是罪魁祸首。 三,藤子都似乎对严澈有意思。藤家的家世蒋奇贤早就知道,而且面临大学毕业的蒋奇贤,能在藤氏上班就是他的目标。早知道藤家老爷子疼爱的私生子私生活不检点的蒋奇贤,这次藤子都来枝城就投其所好,找了不少枝城漂亮的小姐陪伴……孰料到,这位藤小少爷生冷不忌,居然连男的也不放过。 那年。 枝城发生了一起全国震惊的悬疑大案。 在枝城第一重点高中校后门,一名毕业班班主任身中五刀,当场毙命。 然而,断案结果却是——因为代毕业班压力大,这位班主任承受不了,在校后门处拔刀自杀。 草亭里,藤子都静悄悄地坐在石凳上。 严澈早已下了山。 一阵风刮过,藤子都松开了捏得泛白的拳头,苍白着脸,擦拭了嘴角的血渍,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 ◇ ◇ ◇ ◇请叫我分割线 ◇ ◇ ◇ ◇ ◇ 这几天,严国强又开始怀念他久未碰触过的旱烟杆了。 在屋里搓着手转了三圈,严国盛终于挨不住这样的兄长,开口道:“四哥,你这是干啥,我头都给你转晕了。” 严国强顿住脚步,长长叹了一声气,带着尴尬,坐回了竹椅上:“他叔,你说三儿和小藤这是怎么了?” 严国盛在竹簸箕里挑了一粒蜜腌好的干枣放进嘴里,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带了火气:“我怎么了知道?准儿那肚子疼欺负咱家三儿了。啊呸——”吐出枣核,严国盛怒意未消:“这白眼儿狼,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他的命,居然和三儿拉脸子。” 严国强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道:他叔,是咱家三儿打了人…… 敲了敲桌面,严国强心里好似装了二十五只耗子,齐齐甩爪儿挠啊挠。挠得他心里有些火急火燎。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8 严国强老实是没错,可是不代表他傻呀?! 严澈当初回家的时候,他就看出小儿子有些不对劲儿,毕竟小儿子出去这么多年,受苦自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这下小儿子居然回家了……那肯定这次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儿子不说,当老子的自然不好去问。 本来吧,想着等儿子亲口跟自己诉说,然而自己再像小时候那样哄慰一下,一来满足了多年夙愿,二来,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子女活的开开心心,爽爽利利?! 好吧,为了孩子他娘的事……确实也是自己顾及不周,忽视了孩子,孩子恨自己恨到几年不回家,严国强觉得这是孩子该有的情绪……哪怕他每每深夜梦回,都悄悄地去万俟姝瑜的房间,摸摸当年母子用过的物件儿,感受感受依稀残存的自家婆姨的味道……看着娘儿俩的照片默默流泪,但是他也依旧执着的认为是对不去孩子他娘,孩子都照顾不好,结果丢了孩子…… 想着孩子回来了,他还有什么怨言?还要什么不满意? 孩子有心思,是孩子长大了。做父母不要去左右孩子,而是默默站在孩子身后支持孩子不是吗? 如此一想,严国强又圆满了。 直到严澈去了一次平梁山,带回了藤子都,严国强这才发现了事情一些倪端。 比如,好几次严国强去送药,都在门外看到严澈那凶狠的眼神……着实,惊住了严国强。 好在所有的揣测都在藤子都好了之后烟消云散,这藤子都也算是好孩子,明知道自家儿子处处为难,人家愣是不吭一声。 现在好了,日子一久……说实在的,严国强觉得,藤子都的存在,填补了他那块属于父亲的空了的心——那块属于二儿子的空缺,被藤子都的到来,填实了。 虽说是这一年来,什么腌臜事都出了,但是一家人呢,反而关系更密实了。 每每看着藤子都扛着锄头跟在自己身后,严国强不由得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那时三儿还小,跟在他娘身边呆家里,自己带着老大老二下地的情形…… 只是。 原本好好的,为什么自己一下地回来,就发现藤子都脸上挂了彩地下山了? 而这之后,为什么自家三儿就开始不开心了? 严国强想不透,不能问,只能看着干着急……他能不开始怀念那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旱烟杆么? “四哥,要是咱三儿看肚子疼这小子不顺眼,要不,要不咱就抓这小子来揍一顿?”严国盛见严国强闷声不吭地坐着一旁耷拉着脑袋,怒气消了一半,心却更紧张起来。 “揍揍揍,你就知道动粗!”张超英端着一篮子清洗干净的果子进了屋,抬手就往严国盛腰眼儿狠狠一掐,剜了严国盛一眼,转眼立马又换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道:“四哥,孩子他叔尽说胡话呢,这孩子之间吵吵架,斗斗嘴没什么大不了。三儿可是男娃儿,小藤也懂事,两个孩子能闹出什么大事儿?打完不就又像亲兄弟了吗?” 说完,瞥到一旁掰手指的严家陵,张超英眼珠子一转,道:“家陵,你说奶奶说得对不对?” “啊?”严家陵正猫一旁纠结呢,没想到被点了名,抬头正好看到张超英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 起身换了一副谄笑的模样,严家陵一移两挪地蹭到了严国强身边:“阿爷,阿爷,池塘的鱼啥时候能捞啊,我刚才看见好~大~~~”说着夸张地双手比了一个弧度:“一条鱼从水面跳了起来。”开始摇严国强的胳膊:“阿爷阿爷,你说我离开的时候,能吃得上咱池塘的鱼么?”开始抹眼角:“呜呜,阿爷,以后孙孙不在身边,要记得想孙孙哦……呜呜,阿爷,我好想吃鱼哦~” 果然,这一招奏效了。 严国强被严家陵一摇一摆地拉着胳膊去池塘看鱼了。 见爷孙俩出了屋,张超英松缓一口气后,抬头又恶狠狠地瞪了严国盛一眼,道:“有你这样劝架的么?要你这么劝下去,四哥不得给你气出个好歹?” 严国盛十分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无任何影射成分。 剧情纯属作者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讨厌写文写到入戏,情绪激动,容易卡文。 藤祖珲阳佩 有些人一生恣意妄为,任性跋扈……总有无数人出来替他善后。 有些人唯恐行差大错,小心谨慎……却得铭刻灵魂的沉痛教训。 蒋奇贤是前者,而严澈就是后者。 当年蒋奇贤是如何逃脱法律的制裁,严澈不知道,但是他从齐垣鲜血喷洒出来那一刻,犹如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权与钱的利害关系。 然后呢? 然后他第一次定下了从未想过的目标……只是,一次一次碰壁,接二两三的利用与背叛,阴谋与诡计,严澈终于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想要什么,命运偏偏就还不会给你什么……现实,永远总和理想背道而驰。 你说退而求其次? 严澈试过,只是结局依旧惨淡。 回家,下地种田当个泥腿子……这是严澈最终的领悟。 身体力行,如今他在做,似乎,也做到了。 明明知道自己对藤子都的种种,大概也算是一种迁怒。 毕竟,当年藤子都的作为并没有直接地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藤子都,就好比是一柄摆在那的锋利的武器,那散发的寒光确实让看着的人胆寒,却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他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借势利用,狐假虎威了一把罢了。 但是,若说与他无关,严澈心里明白,若不是当初藤子都对自己出手拉扯,也不至于会给蒋奇贤瞧出倪端,找到机会。 因此,藤子都难辞其咎,迁怒……似乎又说不上。(开始自相矛盾了) 靠在凉椅上,望着一串串染上白霜的葡萄,透过它们,透过密集的五爪葡萄叶片,严澈看着穿透过来,星星点点的午后秋日,只觉得全身乏力,生出倦怠。 一种对待生活的倦怠,一种对待人生的倦怠。 严澈从小就怕冷。 所以,他打小就喜欢腻在万俟姝瑜身边,汲取着母亲身上给予的柔和温暖。 傍晚时分,万俟姝瑜去给下地的爷儿仨准备饭菜了,他就靠在粗糙壮实的严国强身边,汲取着父亲给予的阳刚温暖。 父母都有活儿要忙了,大哥二哥总是轮流着陪在他身边,那时候,他知道太阳与月亮。 于是,大哥严江给予的温暖是太阳,大大咧咧,毫无保留。二哥严河给予的温暖是月亮,细细绵绵,不缠不腻。 后来,万俟姝瑜决绝地丢下一家人,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口早被封掉的老井里。 严国强因为万俟姝瑜的离开,几欲疯癫成狂,家里家外的事物丢在了大哥二哥的肩上……他,被忽略了。 夜里,他蜷缩一团,再也没人给他温暖了。 严佳美来了,给他温暖,但是初衷是叔叔婶婶怜悯他,知会她过来的。 因此,这样的温暖,小小的严澈敏感地发现不一样,和父母兄长那里得到的温暖不一样。 那个午后,大家都以为他还在睡觉,实则他已经醒来的时候,他听到严佳美和几个本该叫做姐姐的在外屋吵架。 她们说万俟姝瑜是买来的婆姨,外地家,严佳美一家靠上去,其实无外乎是看中了当初万俟姝瑜拿出来的首饰。 严佳美忿然否认,却惹来她们更多的讥讽嘲弄。 吵着吵着,她们吵出去了,小小的严澈从床上坐了起来,点点头,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温暖不一样的原因了……隔着帘子,不亲啊。 他跳下床,及拉了小鞋子,去了邬子荡找老师武少康。 在青石小屋外,严澈看见武少康颤抖着手,摩挲着一个相框,正在默默流泪。 斜雨田园箬笠新_209 严澈站在了门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 这时,他明白:武老师不能给予自己温暖,因为,武老师比自己……好像更需要温暖。 于是。 初中之后,他就选择了离开家,离开已经找不到温暖的家,他要出去寻找温暖。 初中的宿校生活虽然艰辛,可是严澈却在吉兆县城迷恋上了另一种温暖。 那就是每天清晨,他都会起得早早的,然后来到街口,站在炸油条的大叔旁边,帮着打打下手的同时,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打工赚钱。 也就是这个时候,严澈发现用打工赚来的钱买来的食物,在入口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温暖,让人鼻翼发酸,泪腺澎湃的温暖。 哪怕,在这之后的夜晚,依旧会冻得彻骨。 上高中了,他学会了用温润掩饰自己的冷淡与疏离,却被齐垣看了个通透。 刚开始的时候,严澈还疑惑:难道我的伪装得还不够?为什么付梓都看不出来自己的冷漠,偏偏齐老师就看出来了呢? 因为齐垣看出了他的冷漠,所以齐垣死了。 付梓没看出他的冷漠,反而活下来了。 还有那个傻乎乎的翟让,明明知道严澈冷漠得几乎冷血,还要赔上笑脸,时时刻刻的围在他身边,无论是上课还是打工,都唧唧喳喳地逗他开心。 …… 很久很久以后,在严澈漂泊在外很久很久以后,他发现,外面根本没有自己需找的温暖,相反的,在外面的温暖都是要代价,很沉痛很沉痛的代价。 如“自杀”的齐垣,如“失踪”是经理,如“意外车祸”的酒吧老板,如“很快乐”的翟让,如“不离不弃”的付梓…… 一笔一笔,一刀一刀的在他的灵魂上凿刻:这就是你要的温暖?! 严澈觉得累了,来自灵魂的疲惫,压得眼皮灌铅般沉重,他不想再去想,再去思考什么,他困了,他想睡了。 ◇ ◇ ◇ ◇ 分割神马的,桑不起 ◇ ◇ ◇ ◇ 山风起了,撩起一波一波的大自然的气息,由远及近,迎面扑来。 吹得桂花雨纷纷,洋洋洒洒漫天飞舞。 桂花雨沾上了那一丛竹子,葱郁的绿与淡粉的黄,两相印衬,却又协调得彰。 隐隐地,还能闻到竹叶的清新与桂花的馥郁,那么不同两种香气,却又因为混合一体,散发出的反而是更令人沉醉其中的新奇香气。 是的,一种叫惬意恬宁,叫适意逍遥的香气。 竹林旁是一个架得十分别致的葡萄架,一串串黑珍珠般的葡萄串摇摇欲坠,却又摇摆得极有韵律——很像一串串精美的风铃。 葡萄架下,顽皮的风掀起男人的发丝,在发丝间流窜嬉戏,而后打闹着离开,碎发零零散散铺满了额头。 男人青黛微蹙,睫毛在脸上留下两把扇形的阴影,两片带着不甚健康的淡紫色唇瓣紧紧抿着,抿成一条微曲的线……真的只有薄情的人才能拥有薄唇?若是薄情的人,为何嘴角会勾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手中捏着的土陶茶杯,随着主人的放松,倾斜了,碧幽幽的茶水洒了出来,在宽松的浅蓝色棉布裤上染开一朵深色的花。 世界,此刻也停滞。 藤子寅站在篱笆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这究竟是山水田园中人,还是人点缀了山水田园? 真正的,天然的,雌雄莫辩的美人。 ——这是藤子寅对严澈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印象。 然而,这么一副唯美的画面,却使藤子寅突然心生忿忿,略带黯然:这个,就是老幺留在这里的原因?那个叫严澈的男人? 不由得,藤子寅“咳嗯”一声浅咳,果然,葡萄架下的男人睁开了眼,带着几分迷蒙看了过来,似乎看到陌生人,顷刻恢复清明。 不简单的男人。 ——这是藤子寅对严澈第一次见面的第二印象。 ◇ ◇ ◇ ◇桑不起啊,有木有 ◇ ◇ ◇ ◇ “你是谁?”看着篱笆外那个带来明显压力的陌生男人,严澈下意识地觉得危险: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了?不知道这里是私人住所么? “咳嗯,你好,请问这里是严澈家吗?”男人的面部神经似乎不灵活,很符合现下一个流行名词:面瘫。 哪怕他精力缓和,给严澈视觉效果更近似于狰狞。 看着这个陌生男人,严澈蹙了眉:“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 “滚出去!” 陌生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其中气充足到是人明白何谓“振聋发聩”。 严澈看见来人,眉头拧得更紧。 陌生男人听到声音,也是眉头一蹙,转回了头。 藤子都腮帮子一下一下蠕动,脖子上居然能清晰看见青筋突突的跳动,怒目圆睁对上了转过身的陌生男人,紧紧捏着拳头,仿若不是如此,下一刻便会控制不住地跳出去将陌生男人杀死一般:“没听见我说什么么?滚、出、去!” 陌生男人最终还是没有“滚”出去,而是留了下来,跟在严澈和一脸不善的藤子都身后,进了小院。 “你是?”看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冷着脸坐到了严澈身边的竹椅上,严澈这才带着不咸不淡的微笑倒了一杯茶,放到了男人跟前。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藤子寅。”男人十分得体的接过了严澈递上的茶,抿了一口:“很不错的茶。我是藤子都的……” “闭嘴。”藤子都冷冷丢出两个字,男人不但没有变脸愤怒,反而有些无奈地看了严澈一眼。 严澈当下自是明白这个男人的身份——藤家那位嫡长子大少爷藤子寅,藤子都的大哥。 想到当初在平梁山遇见藤子都的情形,严澈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眼前的藤子寅。只不过,眼前的藤子寅,与他印象(幻想)的藤子寅出入很大,至少,这个藤子寅除了一脸严肃之外,面上并没有半丝戾气,反而藤子都无意中透出的凛冽气势,也比这个如今掌管藤氏企业的掌舵手还要逼人三分。 总的来说,藤子寅不是一个狠人,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温文学者……儒雅有余,魄力不足,根本不像是一个商人。 “呃……你好,我叫严澈。”看了看两人之间的那个阵势,严澈也顾不得还在和藤子都冷战,抹了抹鼻子,站起身道:“呵呵,那个,你们先聊,我去……” 手被拉住了,严澈低头一眼,是藤子都。 藤子都正冷冷地看着藤子寅,抓住严澈的手却未见半分松开。 “没事。你不用离开。”藤子寅微微蹙眉,想是看见藤子都抓住严澈的手了。 说话间,藤子寅从胸口抹了抹,摸出了一块碧中透着水润的环玉,盯着藤子都道:“阿衍,认识这个的吧?” “阿衍?”严澈迷惑地低头看藤子都,却看见藤子都正怔怔地盯着藤子寅手中的环玉佩,捏着严澈的手也紧了几分,这个力道使严澈微微蹙眉。 “哦,阿衍是他以前的名字。”藤子寅直直盯着藤子都,如是道。 “你……什么意思?”半晌,藤子都抬头,依旧是冷冷地盯着藤子寅:“我都已经在协议上签字,不要你们藤家一丝半毫了,你拿着这个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果然是知道的。”藤子寅看着藤子都轻轻地说,手也垂了下来,目光凝住手中的玉佩:“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一年来,你能安心的呆在这里吗?” 严澈明显地感觉到藤子都身体一顿,手上的劲儿更大:“你什么意思?” 藤子寅抬头看着藤子都,将玉佩摊在手里,递上前:“本来你已经安全脱身,最后回来被抓住……就是因为这个吧?” 藤子都低下了头,严澈看不清藤子都的脸色,只得顺势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不吭一声。这个时候,不是他这个外人能插嘴的时候。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0 “我一直不知道藤家居然有这个东西……更不知道父亲给你看过。”藤子寅淡淡地说着,语调让人生出一股怜悯:“从小,母亲就想把我教导成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结果,我却不知道藤家有着这样一块玉。” 藤子都有些不耐烦,松开了手,端起严澈喝过的那杯茶,就势将里面的冷茶一口饮下。 “我一直以为努力学习,父亲就能注意我……一直觉得你不学无术,成天在外丢藤家的脸是耻辱……没想到,即便是这样,父亲还是……也对,也对……”藤子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抚摸着玉佩低喃自语。 一个面瘫男人,抚摸着一块玉佩在一旁喃喃自语——这是一幅相当刺激人视觉的画面。 至少,严澈觉得这个画面使他毛骨悚然。 紧了紧手,发现手心居然出了汗,严澈很想离开,尽可能避免这诡异的兄弟哑谜。 不过,严澈终究还是没走成。 “严……澈是吧?”藤子寅突然抬头,看着严澈。 藤子都也在藤子寅盯上严澈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横在严澈跟前,挡住了藤子寅的视线。 “阿衍,你别紧张。”藤子寅道:“我至少想麻烦这位严澈先生帮忙取两只干净的碗,再在里面盛上半碗干净的清水而已。” 严澈虽然不知道藤子寅想要做什么,但是还是拍了拍藤子都抓着自己的手,以示“安心”。或许,这是人家两兄弟有话说,可以支开自己也不一定对吧? 藤子都犹豫了一下,还是闪开了身,坐回了竹椅。 “两只碗,半碗清水?”严澈看着藤子寅,问道:“这样就可以?” 藤子寅点了点头:“麻烦快一些,好嘛?” 严澈颔首,对上藤子都的眼神,嘴角抽抽,还是走向灶房。 已经拿了两只干净的白瓷碗,也各自盛了半碗水,不过严澈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灶房……嗯,自己一个外人在场,兄弟俩估计是有些话不好说。 只不过严澈这个念头刚起,藤子都催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严澈翻了翻白眼,这才走了出去。 把碗放在几桌上,严澈特意瞥了一眼藤子寅,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不悦后,才剜了藤子都一眼,坐回了原本的竹椅上。 严澈刚坐定,藤子寅就站了起来,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边走,藤子寅边道:“阿衍,估计你也不知道这玉佩到底是什么吧?” 这次藤子都倒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虽然扭开头,余光却瞥着藤子寅手里的玉佩。 藤子寅走到几桌旁,端起一只白瓷碗,看了看手中的玉佩,道:“这玉佩叫藤祖珲阳佩,是藤家传家之宝。” 严澈眉头一挑,斜了一眼藤子都,发现藤子都已经扭回头,正看着玉佩,瞳孔微缩。 “这,不单单是藤家的传家之宝这么简单,还有……”藤子寅放下白瓷碗,将中指放入嘴边,上下齿一合力,等手指放开时,一滴血珠儿已经滴入白瓷碗里:“还有一些咱们都没料到的神奇力量。” 看着藤子寅这一举动,严澈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这下,他终于相信这个藤子寅不是表面的那个文雅的书生,而是那个叱咤商场的藤氏新当家——一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商人了。 “你来看。”藤子寅可没注意严澈的表情,而是将玉佩放入滴了自己血的白瓷碗端了起来,放到了藤子都跟前:“你看着。” 严澈突生好奇心,不由地也伸长了脖子……藤子寅感觉到之后,干脆把碗放到了中间,两人都能看见……严澈倏地红了脸,眼睛却没挪开。 “看什么?”藤子都粗眉一拧,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是不会有什么。”藤子寅不急不缓道:“你也滴一滴进去试试。” 严澈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藤子都,没想到藤子都也抬眼在看他,严澈嘴角一抽,挪开了目光,脑子里却冒出一个想法:哈,不会弄个滴血认主……不对,难道这个玉佩也是什么…… 不由地,严澈多看了两眼萦绕着几缕血丝的碗底玉佩:不会吧,哈,哈哈…… 藤子都可没藤子寅那么狠,拧着眉头左右看了看,最后在竹椅脚下掰了根岔开的竹篾,一咧嘴,挑衅地看了一眼藤子寅,剥尖后往中指一扎,立刻冒出一粒血珠儿。 果然,藤子寅面瘫的脸上一阵抽搐……严澈嘴角抽抽地更厉害了。 藤子都将血珠儿滴入另一只碗里,藤子寅把碗里的玉佩拿了起来,准备往藤子都滴血的碗里放时,却被藤子都伸手拦住了:“等等。” 藤子寅抬眉看着藤子都。 藤子都接过藤子寅手里的玉佩,甩了甩,甩干上面沾着的水滴,跑到了葡萄架旁接上泉水下来的竹笕旁——冲洗了一下。 这次,严澈清楚地看到面瘫的藤子寅,黑脸了。 “这下干净了。”冲了两遍后,藤子都拿着玉佩回来了,边走边轻松了一般……藤子寅的脸色几乎可以滴出墨汁儿来。 而严澈,直接扭过了头,他不想看到那个欠扁的家伙真的被人扁成贱狗。 等到藤子都把玉佩放入滴了他血液的白瓷碗中后,并没有出现严澈想象的与天元珠一般玄幻存在的异象。 但是,还是出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掉下巴的神奇状况。 藤子都把玉佩丢进白瓷碗中之初,并无异样。 然而,就在藤子都和严澈觉得藤子寅把他俩当猴儿耍时,碗里奇特的景象出现了……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藤子都指着碗里的诡异情形,话也变得结巴起来,狠狠瞪着藤子寅:“你给我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藤子寅望着白瓷碗里,正被玉佩一点一点吞噬的血缕丝,脱离一般倒退三步,跌坐回竹椅上,喃喃道:“真是这样,果然,真是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藤子都上前,一把揪住藤子寅没有褶皱的西服领子,一使劲儿,生生将藤子寅从竹椅上提溜起来,面部狰狞:“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儿?什么意思?” “你问……”藤子寅嘴角一动,下巴往几桌方向一仰:“那是怎么回事儿?” “是!”藤子都脖子上动脉都鼓了出来,腮帮子更是一蠕一蠕地动着……这个样子的藤子都,是真正生气的藤子都(狂暴模式的真·藤子都)。 “玉佩叫什么名字?”藤子寅面无表情地盯着赤红眼眶的藤子都问道。 “你不是说了叫什么藤祖珲阳佩么?”藤子都拳头捏得嘎嘎响,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磨着牙地吐出来的。 “那就对了。”藤子寅撇开眼,不去看藤子都,也撇开了那一瞬的落寞。 “对个¥%……#*”藤子都果真暴怒了,一连串的粗话吐出来后,拳脚也噼里啪啦落到了藤子寅身上。 严澈并没上前去劝架,由得两位少爷切磋武技。 这会儿严澈正睁大了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白瓷碗里的异象。 那枚环玉佩,在被藤子都丢进了滴有藤子都血液的白瓷碗之后,没一会儿原本浮在清水里的那些丝丝缕缕的血液,仿佛被什么东西吸附一般,居然全全向着碗底的环玉佩奔去……然而,被玉佩吸噬干净,留下一碗清清澈澈的水。 严澈不比藤子都,因为自身带着诡异神奇的天元珠,还有天元珠内神奇的碧水,早就将那些“唯物论”丢出了银河系,此刻见到这玉佩的神奇功效,他不得不开始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考量——怎么跟小说那些滴血认主的情节一样?不会,不会……不会这也是一个……吧? 甩了甩头,严澈甩掉那个夸张的想法,紧了紧拳头,悚然的同时,也多了不安与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估计百章左右是完结不了了。 反正照着现在日更的速度(不出意外……包括某人不会出现卡文、倦怠期、更年期提前的话),最迟下月应该大概或许能完结……吧?!o(︶︿︶)o 下一章是狗血的豪门恩怨,该不该写捏? 不写滴话……你们……估计又要钻进云雾里了╮(╯▽╰)╭ 真假大少 许久。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1 或是觉得腿站麻了,严澈的视线从碗里的玉佩挪开,这才发现已经扭打成一团的藤子都和藤子寅,看着藤子寅原本规整的高级西装此刻滚了一身泥,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的严澈,很不厚道地笑了。 严澈一笑,也把两个扭打成一团在地上翻滚的人笑醒了。 藤子寅最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松开了藤子都,两人站了起来。 掩耳盗铃地整理着衣着的藤子寅垂头那一瞬间嘴角猛烈地抽了几下,正准备开口岔开尴尬时,刚一抬头,迎面得到藤子都一记铁拳,踉跄后退两步,再次跌躺在地上。 这一事件,藤子寅的面瘫彻底破裂,浓眉一拧,怒火熊熊地双眼瞪着藤子都:“都说不打了你还动手?” 藤子都抬手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挂着的血丝,眉头一挑,咧开大嘴十分鄙夷:“谁说要停手了?” 藤子寅明显一愣,这才想起并没有人让他们住手,是他自己为了顾及面子先停了手……这才招来一记铁拳。 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藤子都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到竹笕接口下“呼呼”地洗手洗脸,顺便还淑了一个口。 把自己搭理“干净”后,藤子都也顾不得一脸淤青有碍观瞻,伸手胡乱抹了一把,回到了葡萄架下严澈的身边,一脸讨好地端起了严澈喝过的茶杯,顾自倒了一杯凉茶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笑得不是时候,严澈吞咽好几次,这才担着笑崴肠子的风险,堪堪忍下那股笑意。 看着藤子都已经跟没事儿人似的坐到了竹椅上,严澈剜了那得意的人一眼,干笑着倒了一杯茶,对藤子寅道:“啊……那个……嗯……你也去洗洗吧!” 藤子寅冷哼一声,撑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瞥到竹林下的竹笕,心下有些赞赏却因为先前的别扭也咽了下去,默默地学着藤子都前面的样子,颇有破罐子破摔的势头,接了水西里呼噜地洗起脸来。 如果忽视那不时传来的“嘶嘶”吸气声……咳嗯…… 等到藤子寅清洗干净,嘴角的紫青淤痕此刻已经有些发肿(可想而知藤子都是真下狠手了),一抽一抽地回到葡萄架下,毫不客气地接过了严澈递过来的凉茶水。 藤子都看到严澈给他倒茶,冷冷地哼了一声。 诡异地,藤子寅也冲着藤子都冷哼一声,别过了头,看也不看藤子都一眼……呃,一边背对着严澈藤子都喝茶,一边因为疼得一抽一抽地咧嘴。 看到藤子寅别过了头,严澈就发现手又被人抓住了。 回头一看,贱狗模样的藤子都正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末了还撇着嘴哑剧一般指着自己的脸,状似要“安慰”。 见这幅模样的藤子都,严澈嘴角一抽,拍掉了藤子都的爪子,清了清嗓子,准备“懂事”地转移话题:“咳嗯……那个……嗯,这个玉佩到底是什么啊?看着好神奇。” 藤子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安慰,也是意料之中,因此听到严澈的话,这才探头看几桌上的白瓷碗……哪还见一缕血丝?此刻白瓷碗碗底,清澈的清水下,那块玉佩静静地躺着……似乎,那玉佩上的翠意更加灵动,仿佛是一滴凝翠。 听到严澈的疑问,藤子寅身体微微一顿,这才想起此行目的,不由地老脸有些微赫。 转过身,藤子寅垂着头,借着这个角度挡住了对面两人对自己那张估计已经十分精彩的脸的直接注视。 “咳嗯……”看着手中捧着的那只粗糙的陶制茶杯,藤子寅也清了清嗓:“和它的名字一样,这是藤家老祖宗留下来的玉佩。” 然后呢? “所以,这玉佩只会对藤家人的血有反应。”藤子寅说完,就抿嘴不再说了。 严澈骇然地侧头去看藤子都,却发现藤子都表情缺缺……好嘛,看样子这个事藤子都早就知道了。 似乎感觉到严澈的注视,藤子都居然扭开了脸,用耳朵对着严澈。 “我的血,玉佩没反应……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藤家的人。” 许久。 久得严澈以为藤子寅不会再说话时,藤子寅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父亲去世时,藤家股份给了阿衍百分之四十五,子馨子霏也各得了百分之五,唯独我……父亲只给了百分之二。” “当时听到律师在父亲病房宣读遗嘱时,我真的很不甘心,怎么也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这么明显的厚此薄彼……呵呵。”藤子寅吼吼地笑声极为压抑:“后来,母亲疯了,找到了这块玉佩,看到了一份早在十年前,父亲和母亲亲笔拟好的协议书时,我才明白为什么……” ◇ ◇ ◇ ◇记忆的分割 ◇ ◇ ◇ ◇ 旧时,藤家与李家在瀛都都算得上是大族世家。 藤家传承久远,要追溯起来,那得追溯到春秋战国时候。而且藤家一脉历朝历代人才济济,更是得了好几个王侯爵位,真正算得上是贵胄之家,血统尊贵。 而李家也不差,说起来还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子孙后代。 因为两家都在瀛都,讲究门当户对的那些封建年代,藤李两家更是多次联姻,成为亲近的世交之家。 新中国成立之初,藤家更是为国出血出力,几乎倾尽家产……家破人亡。 藤家之所以如今血脉单薄,正是因为那段国耻战乱时期,藤家子孙几乎倾巢而出,战死疆场,为国捐躯的藤家儿郎……已经满满地占满了藤家祖坟一座山。 后来遭遇活动,也正是因为藤家祖坟一座山白晃晃的烈士墓碑,使得藤家得以保全,平坦地度过了那几年。 藤老爷子原名藤伯年。 藤伯年这一辈藤家本算得上家兴门旺,藤伯年的父亲兄弟六个,藤伯年的父亲排行老幺。 单是他父亲这一脉,藤伯年上面就有六个哥哥,三个姐姐,他排行老十,是家中最小一个孩子……当然没有算上他的几个伯父家的哥哥姐姐们。 然而藤伯年出生之时,正是岛国倭寇在我华夏大地猖肆横行之际……等到藤伯年懂事时,面对的却只有哥哥姐姐伯父们冷硬的灰白墓碑。 藤伯年是在三十岁的时候迎娶了李家四小姐李清詽(藤子寅的母亲)。 李家因为出了两个依蒋的子孙,成分问题压得李家当时几乎家破人亡,后来想到曾与藤家定过娃娃亲的老四,这才在藤伯年不情不愿下结合。 藤伯年与李清詽结婚的时候,李清詽也已经二十有六……婚后不到一年,藤子寅出生了。 改革开放初期,全国上下经济搞活。 早些年对家中商业有些浸^淫的藤伯年成了第一批下海吃螃蟹的人,由于个性稳重,判断力强,藤伯年也早早地成为了国内第一批个体户。 随着政策的好转,藤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藤伯年敏感的发现——藤子寅越大越不肖似自己。 本就号称“瀛都之狐”的藤伯年,没多久就查出了真相。 原来。 在李四小姐李清詽还未嫁给自己时,就已经与当时红X兵某团长有染,只不过那男人借口李清詽的家庭成分影响自己的前途,而娶了当时某军干千金……李清詽伤愤之时,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这才有了与藤伯年结合那一出。 藤伯年因为知道了真相,不愤怒是不可能。 试想,自己培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到了发现居然是别人的种……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 但是作为一个已经成功的商人,一个成功的男人,藤伯年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动声色。 毕竟,藤子寅的亲生父亲早已经不在人世。 毕竟,不知真相的藤子寅,是真正地把藤伯年当成父亲来尊重……而且,假设藤子寅真有什么不安分的举动的话——比如将藤家家产独占的话,还有藤子馨藤子霏两个女儿看着。 藤子寅虽不是他藤伯年骨血,可是子馨子霏却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如果,没有遇见藤子都的母亲的话……那么,藤子寅或许一直都会是藤伯年的儿子。 如果,没有藤子都的出生的话……那么,藤子寅或许会继承藤家的家业(两个女儿监管之下)。 如果,不是李清詽心狠手辣,置藤子都的母亲于死地的话……那么,藤家将还是那个平静的藤家。 因为了解到藤子寅的身世,想到李清詽对自己的隐瞒,藤伯年更热衷于事业,随着事业攀升,藤伯年更是成了空中飞人,全世界的乱跑。 这样一来,藤伯年一年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那年。 藤伯年在广东沿海开设了一家工厂,藤子都的母亲安于慧正是工厂的秘书兼会计。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2 安于慧生得不算十分出众,就连李清詽也比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有余。 但是,安于慧是一个细心温柔的姑娘。 因为藤伯年常年待在工厂,身边没有女人照顾,每次应酬一晚下来,都要白两三天的脸,所以细心的安于慧总是会悄悄在藤伯年的办公室里,准备一些广东人煲的汤给藤伯年补身体……对此,藤伯年自是知晓,但是碍于自己已婚的身份,藤伯年还是下意识地疏远了这位温柔的姑娘。 自是,事有例外。 一次醉酒,两人终究还是发生了超越的非正常关系。 也在这一次之后,藤伯年发现安于慧居然辞职,再也找不到人了。 等到藤伯年差不多已经放弃寻找安于慧后,藤伯年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赶到一个偏远的小镇时,看到的却是太平间里已经面目全非的安于慧的尸体。 以及,那个至始至终都以为母亲为了钱抛弃了他的六七岁小男孩——他藤伯年的亲生骨血,藤子都。 ◇ ◇ ◇ ◇回忆结束的分割 ◇ ◇ ◇ ◇ “你说什么?”藤子都睚眦欲裂,若不是严澈死死抱住藤子都的腰,估计藤子都已经扑上去又和藤子寅扭打起来。 “你的母亲,并不是抛弃了你,是……”藤子寅的声音随着头越来越低:“是因为我母亲和我的亲叔叔为了谋计藤家家业,制造车祸撞死了你母亲。” “藤子寅,你够了,编这些谎话能得到什么?”藤子都歇斯底里地冲着藤子寅咆哮:“老头儿死了,藤家不是已经全部给你了吗?我不是说了不要了吗?你还编这些有用吗?” “这是事实。”藤子寅抬手击掌三声,严澈和藤子都看到一个衣着一丝不苟的老人从雾戌山庄大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华叔。”藤子寅疲惫地坐在竹椅里,揉着眉心:“你把那些东西全部给阿衍看吧。” 老人看着抱在一起的藤子都和严澈,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安静地机械地上前,把手里的那一沓文件交到了藤子都手里,看着藤子都微微笑道:“小少爷,好久不见。” 看着老人,藤子都张了张嘴,仿若哑了一般,嗓子里没有冒出一个字,脱力一般靠在严澈身上,严澈因为突然而至的重力,踉跄后退了一步。 冲着老人微微一笑,严澈准备代替藤子都接过了老人手里那一摞文件。 老人打量了严澈一眼,虽是微微笑着,却笑不达眼底……终究还是把文件递给了严澈,而老人,退回到藤子寅身后,站稳,不再动弹。 文件虽多,但是总的归类却只有五份。 一份是李清詽的调查。 一份是藤子寅亲身父亲、以及藤子寅亲叔叔的调查。 一份是藤子都母亲安于慧的死亡证明。 还有一份是藤氏股权正当继承人的签署协议。 最后一份纸页有些泛黄,样式有些老旧……是藤老爷子真正的遗嘱。 藤子都只从中抽了两份出来。 一份是安于慧的死亡证明,另一份是藤老爷子的遗嘱。 看完安于慧的死亡证明后,严澈感觉到藤子都无法遏止地颤抖……那一瞬,他有些心疼了。 紧紧抓住明显身体无力,开始下滑的藤子都,严澈使出吃奶的劲儿,硬是把他提溜到了竹椅上,坐好,坐稳。 藤子都愣愣地转过头,看着蹲在身边的严澈,喃喃道:“我,我妈妈,没,没有……没有为了钱把我卖掉?” 严澈第一次觉得……藤子都很可怜,可怜得让他的心都一抽一抽地钝疼。 “我妈妈……不是抛弃我,对吧?”藤子都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钳住严澈的胳膊……男人的温度,灼伤了严澈的肌肤。 严澈忍住被藤子都抓得生疼的痛感,微微笑着点点头,反握住藤子都的手,柔声道:“嗯,没有。” “我妈不是抛弃了我……不是抛弃了我……我比钱在她心中重要……最重要……”藤子都的双眼泛红,捞过严澈,紧紧抱在怀里,反复呢喃着。 轻轻拍着藤子都的背,严澈也觉得心里发酸:“嗯。” “严澈,我哭了。”藤子都哽咽地声音,在严澈耳畔传来。 严澈忍住心中那股酸涩带来的柔软,与湿意,“嗯”了一声,道:“其实多让眼睛流流水,有益于身心健康。” “……这样的么?”藤子都瓮声瓮气的声音出来。 “珍珠都没有这么真。”严澈眼角发酸。 “珍珠可是杂质进入蚌体内形成的,它本身就不真。”藤子都又道。 “那就不真吧!”严澈没好气,眼角的酸涩一下气得不见了,开始挣扎。 “真,真,真的很真。”藤子都紧紧抱住严澈,不给他挣扎的机会,又道:“严澈,我很喜欢你这样抱着我安慰我,真的,有你这样,我一点儿也不伤心了。” ……你丫本来就没心没肺,我没觉得你怎么伤心。 严澈腹诽。 两人抱得难分难舍,十分忘我……已经把自己身置异次元。 然而,旁边的两个“灯泡”,终于还是受不了那古怪得让人抽搐的气氛。 “咳咳……” 藤子寅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清咳了两声。 两人依旧没有回到现实。 藤子寅微微蹙眉,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再来一次时,感觉到肩膀上有了重量。 回头一看,是老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制止了藤子寅的动作。 不解地看着老人,藤子寅眉头皱成了“川”字。 “少爷,记得小少爷刚回藤家的时候么?”老人看着对面抱作一团毫无顾忌的两个孩子,微笑着问藤子寅。 藤子寅微微一怔,似乎陷入回忆:“那时候……阿衍很小,很漂亮。” “是啊,小少爷从小就生得漂亮,比二小姐还要神似老爷。”老人清明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些雾尘。 藤子寅眼底闪过黯然,自嘲道:“阿衍小时候嘴可甜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叫我哥哥的情形,不过……”却被母亲恶狠狠地制止了。 “少爷,你不觉得这样的小少爷,才是最开心的小少爷么?”老人看着那个搂着漂亮年轻男子哭得稀里哗啦,还不忘撒娇(?)的藤子都,眉眼都柔和了。 “……”藤子寅也望了过去,果然,藤子都很开心。 “少爷,我想,小少爷不会回藤家的。”老人低头,看着藤子寅。 “为什么?藤家是他的,是他的责任啊。”藤子寅低吼。 “因为小少爷虽然荒诞顽劣,看似对老爷温顺服从,但是他的心,从来就没留在藤家过。”老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小孩儿拉着自己问为什么不能喊他爷爷的情形:“小少爷很小的时候就说过,他说……” “什么?” “他说……藤家屋子太多太大,好像走也不走不完的牢房……” “……” 最终。 藤子都将安于慧的死亡证明留了下来。 挡着三人的面儿,冷笑着撕毁了另外四份文件,并不屑地将碎片放到了愕然的藤子寅手里。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3 藤子都说:“藤家的东西,我不稀罕,我自己的双手也能挣出一份自己的天地。” 藤子都说:“既然你接管了藤家,那么……就把藤家看牢了,免得老头儿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算账。” 藤子都说:“我现在很好,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不然……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藤子都说:“滚吧,不要再来严家湾了,这里不欢迎藤家人和狗。” 藤子寅不乐意了,反驳:“那你是什么呢?你不姓藤?” 藤子都一挑眉,得瑟了:“老子从回到严家湾那天起,就开始姓严了,藤嘛,只是挂着装饰而已!” 藤子寅皱眉:“让你读了那么多书,你怎么还是满口脏话?” 藤子都撇嘴:“老子是农民,你管我?” 老人想了想,插嘴:“小少爷,我进村子的时候看见有人家养狗看门的,还不少呢……嗯,那些小狗很可爱,很黏主人,还会撒娇。” 藤子都:“……” 藤子寅:“……” 严澈:“……” 末了。 看着天色不早了。 藤子都拧起院儿里的扫帚,直接就往藤子寅身上招呼。 一边扫,一边粗着嗓子嚷嚷:“滚,滚出去,这是私人地方,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老子要报警了!赶紧滚出去。” 在被“扫地出门”前,藤子寅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冷哼了一声。 然而,就在冷哼一声之后,藤子寅任由藤子都用扫帚扫到自己的裤腿儿上:“阿衍,有时候……过年清明的时候,回家给父亲上一柱香……父亲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儿子,还指望你继藤家香火呢。” 藤子都拧眉:“滚。关老子什么事儿?香火不香火的,和我有什么干系?滚出去!” 藤子寅看了一眼严澈,却被恶狠狠的恶狗藤子都挡住了:“看什么看?滚!” 叹了一口气,藤子寅终究还是冷着脸,率先出了门。 老人看了严澈一眼,拉过挥舞着扫帚的藤子都,踮着脚摸了摸藤子都的脑袋,温和笑道:“小少爷,长大了。” 藤子都安分了,乖巧地任由老人摸着脑袋:“小少爷,以后多回来看看……忠爷爷。” 没等藤子都回答,老人走到严澈跟前,在严澈迷惑的眼神下,深深地向严澈鞠了一个躬:“严少爷,以后我们小少爷就麻烦你了!” 严澈皱眉。 “小少爷是刀子嘴豆腐心,小少爷一直都是善良的好孩子,还请严少爷着,老人又对着严澈鞠了一个躬。 严澈怎么觉着都不对味儿,好像……似乎……跟在嫁女儿似的。不过,严澈可受不起老人一而再的鞠躬,连忙扶起老人,嘴角抽抽,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人也不强迫,只是微笑着看了严澈一眼,又看了明显红了脸的藤子都一笑,满足地去追已经走出院儿的藤子寅去了。 落日的余晖下,一串清脆的车铃声由远及近。 藤子寅巴着车门,看到一辆绿色的自行车正向着自己这边驰来。 等看清来人时,藤子寅的瞳孔一缩,眼睛微微一眯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松开巴着车门的手,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一旁,等着来人的靠近。 “咦?” 自行车的主人看清藤子寅后,也停了下来。 “萧少。”藤子寅垂着头,恭敬地唤了一声来人。 来人看了看藤子寅,脸色一肃,语气顷刻冷了下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主子吩咐过来办事。”藤子寅身体一僵,却还是不敢抬头。 “哼。”来人冷哼一声,转身就准备迈腿上车。 这时,藤子寅猛地抬头,看着来人的侧影:“萧少,主子让捎话了。” 上车的动作一顿,余晖浑红,看不清他的表情:“什么话。” “主子说,在外面疯够了,正事做完之后该回家了。”藤子寅眯着眼睛,依旧是面无表情。 那人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抬腿就上了自行车,一踩脚踏板,已经滑出很远。 看着远去的背影,藤子寅紧了紧拳头,回望了一眼严家湾的方向,还是打开车门上了车。 “少爷,回瀛都?”老人侧首问道。 藤子寅微微颔首,瞟了一眼暗影中的老人,眼底的情绪温和下来,道:“这次,藤家应该自由了吧?” 老人启动引擎,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调了车头:“少爷,藤家一直都是自由的。” 藤子寅嘴角扯出一丝苦涩:“是吗?” “是的,少爷。”老人控制着车往灵渠镇的方向驰去:“藤家一天有少爷,藤家就是自由的。” “或许吧……” “以后,忠叔您别再叫我大少了,我……不是藤家的大少……也不是少爷。忠叔,以后喊我子寅吧!” “少爷,小少爷说了藤氏还是您的,您就还是大少,还是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把藤子都嫁了吧?! 不活了,最近斗地主肿么都输啊输啊输。 拿着两个炸弹还能被连炸四次,我真是一个大大的茶几啊啊啊┱┲﹏┱┲ 珍稀候鸟群 藤子寅的突然到来,以及匆匆离开,就犹如丢进湖里的小石子,只是小范围漾起一圈波纹,而后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是,打那之后,藤子都愈发粘着严澈,只要没和严国强一块下地,基本上看见了藤子都在哪,那么严澈也一定在那。 长辈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哥儿俩感情好,这是大人们最乐于见到的。 然而,赵翠花和严江就不这么想了。 晚上。 山村十分静谧。 除了偶尔起来的山风呜咽地带走远处几声犬吠而过,就是韵律起伏的虫鸣鸟啼之外,无月的夜晚,天地被黑暗笼罩,有些森森的压抑感。 雾戌山下竹楼里。 严江翻来倒去睡不着,最后枕着胳膊望着黑洞洞的竹片天花板,怔怔发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4 许是因为严江翻来转去的捣腾,也许是赵翠花也无心睡眠。 于是,赵翠花转过身,扯下严江的胳膊,枕好后,也学着自家男人那样儿,看着天花板。 “你咋还不睡?”严江调整胳膊的位置,给了赵翠花一个最佳的“枕头”后,侧过脸看着黑暗中的赵翠花。 “你不也没睡么。”赵翠花没好气地回了严江一句,接着,就开始叹气起来:“他嗲,你说老三跟小藤是咋回事儿啊?” 严江身体一僵,有些心虚地低喝:“啥咋回事儿?能咋回事儿?” “你少咋呼我,我自己有眼睛。”赵翠花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儿,掐了掐严江胳膊上的腱子肉:“别动,人家枕得不舒服。” 严江果然乖乖不动了,单守枕着脑袋,望着天花板,也不说话了。 “说他俩感情好,你是亲大哥,咋不见得天天跟在老三屁股后面转悠呢?”赵翠花继续道:“我觉得,不对劲儿。” “胡扯啥呢?睡觉睡觉。”听得严江心烦,抽回自己的胳膊,直接给了赵翠花一个熊一样的后背。 猛地被抽了“枕头”,赵翠花的脑袋也落到了原来的枕头上,看到严江这样,赵翠花气得咬牙,伸出爪子就狠狠掐了一把严江的背……结果,严江的肉太结实,恁是让赵翠花“哎哟”一声,直呼呼:“别折了我指甲,一身厚皮,哼!” 结果,却听到严江“吭吭”地鼾声传过来,气得赵翠花抬腿,直想把这个人踹下床去。 赵翠花不知道严江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不过,她还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老三年纪也不小了,人也生得那么俊,要是……那还真不好说。 早年赵翠花就知道镇上老杨家的独生儿子,念书那会儿不行,于是早早就出去沿海打了几年工,结果出去之后就不爱回家。 老娘老子想儿子想到不行了,老两口就找了过去,这才发现儿子为什么不回家的原因——家里独苗儿居然跟个男人住在一起乱搞。 老杨老两口即便就是老实巴交的人,见到两个赤条条的男人在床上打架……再不开窍也懂发生了什么事不是? 当场就把老杨气得进了医院不说,到现在落了病根儿,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让老伴儿照料。 至于杨家的儿子,事后不单没说回来看一下生养自己的老娘老子,最后直接换电话换房子,压根连信儿也不跟家里捎一个,气得老杨太太每每提及都捶腿嚎啕,说是自己做了孽,老伴儿躺床上动弹不得,儿子成了变态,如今音讯全无,是生是死家人丝毫不知。 想着想着,赵翠花只觉得头皮发麻。 自家小叔生得好,那是十里八村人都知道的。记得早前还有人打趣赵翠花,问道:“翠花啊,你说你家小叔那么俊,又是名牌大学生,你们得给他找个什么样儿的婆姨才配得起啊?” 那时赵翠花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说:“我哪儿知道?小叔已经算是城里人了,怎么可能还找乡下婆姨?你们那点儿小心思就省省吧!” 如今仔仔细细回味,赵翠花是越琢磨脊背越发凉:可不是么,老三那模样儿……有几个女人能配得上?难道真要去找个什么电影明星?人家乐意跟着来这穷旮旯过日子么?就算不找那漂亮的,窸窣平常一点儿的?一个婆姨家居然没自家汉子生得俊……那说着,似乎……也不是个事儿吧?! 没多久。 严江是真睡着了。 这下,反倒变成了赵翠花抓心脑肺,辗转难眠,兜兜转转也就那么一个问题——这可咋办捏?老三到底该找个啥样儿的婆姨才合适呢?总不能把老三真当闺女嫁出去吧?!哎哟…… 第二天起来后。 一脸菜青,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赵翠花刚一出房门,又看到跟在严澈屁股后面转的藤子都……顿时“哎哟”一声,觉得脑仁儿咋就这么疼哩?! 正伸手等着严江过来搀扶的赵翠花,没料到自己的声儿不低,那头传来了比她声音更高的惊呼。 “啊啊,三叔,三叔,快来看,好漂亮的黑鹅鹅,好漂亮的黑鹅鹅啊!”沈春拍着手掌,脆嫩尖锐的声音从池塘方向传来。 “有黑色的鹅吗?”严家陵的声音带着质疑。 “那不就是嘛。”沈春稚声稚气中,带着浓浓地不屑。 “我就没见过黑色的鹅,那肯定不是鹅。”严家陵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愠怒,似乎被女生瞧不起,伤了他“男人的自尊”,果断地拉沈秋下水:“沈秋,你说是不是?” “……三,三叔一定知道。”过了片刻,沈秋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湾里谁家的鹅跑过来了?”揪着严江胳膊的赵翠花听到孩子们的争论后,抬头看着严江。 严江摇摇头:“我记得湾里这几年都没人养过鹅啊。” 听到严江的话,严澈也从竹林下竹笕旁抬起头:“为什么这几年都不养鹅了?”在严澈的记忆里,以前湾里好多人家户都养鹅,这鹅不同与鸡鸭,鹅的领地意识极强,而且性野彪悍,论起看家看门,鹅可不逊于狗。 严澈一问,藤子都也望向严江夫妇。 在农村呆了不少时间,周围也都熟识起来的藤子都自是少不得跟走窜窜门子,正是因为这样,藤子都防了看家的狗,没有想到那鹅比起狗来,更叫人咬牙。 这么思量着,藤子都忽然觉得左腿小腿肚有些疼——早前去林家沟送东西,藤子都就被林二家的大白鹅啄了一大口,虽说没有出血,但是那一大团淤青却是一个礼拜后才消下去。 “那不是前几年家禽闹瘟疫么?不说咱严家湾,整个富源乡十多个村全部鸡鸭鹅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病死的这些鸡鸭鹅又不能吃,大多都是用火直接焚烧后埋了。你想啊,辛辛苦苦饲料粮食的喂长大,闹这么一出,谁不心疼啊?”严江不动声色地推开赵翠花掐着自己腰眼儿的手,躲到了葡萄架下面:“那边七爷爷年纪大了,膝下有没有儿女照顾,当时就指望着年底卖喂的那几只鹅贴补家用,本想着那些鹅基本都是圈养在家,现下能跑能吃,满院子跑,精灵得很,七爷爷也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村委去消毒的时候,七爷爷就把几只鹅还在家的真相给隐瞒下来。没曾想,过了没两天,一个来咱严家湾走亲戚的人当晚就高烧不起,半夜三更大伙儿直接给抬去了镇卫生所。一检查,原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好在发现的及时,没出什么大事儿,不过七爷爷家的鹅也被抓去烧了,打那以后就没人再养鹅了。” “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人的样子,脸已经白得跟死人一样,都以为救不活了呢。”估计是因为沈春几个孩子的惊呼怪叫,张超英系着围裙也从灶房走了出来,接了严江的话茬儿:“不说咱严家湾,就是到镇上,也很少有人家养鹅。” “难怪不得这些年咱镇上都没鹅蛋卖呢。”赵翠花恍然大悟:“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闹得?” 张超英点点头:“其实说起来,养鹅比鸡鸭划算,鹅蛋也卖得贵……可是自打出那事儿之后,别说买鹅伢子,就是鹅蛋也没人敢买了。” “我说嘛,不过鹅蛋挺香的。”严澈摸了摸鼻子,悄声道。 张超英耳尖,听到后走到严澈跟前戳了戳严澈的额头:“咱家鸡蛋不好吃么?” 严澈躲过了张超英第二波一阳指,逃也似的往池塘方向跑去,边跑边说:“我去看看几个小家伙到底在嚷嚷什么。” 看着严澈逃跑的背影,张超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慢点跑,你看你这孩子,你还是叔叔呢!” 谁知,张超英这边话一说完,眼前一晃……嚷嚷着“等等我”的藤子都也追了过去,逗得张超英笑骂道:“一个两个都这样,越来越回去了……慢点跑,大清早的!” 看着藤子都去追严澈的背影,赵翠花小心翼翼地瞥了严江一眼,果然,严江的脸青了。 严澈一到池塘边,就被沈春严家陵一左一右的拉到了一角。 沈秋乖巧安静地跟在严澈身后,笑眯眯地还沉浸在刚才严澈过来时,揉了揉他的脑袋,还夸奖他懂事的温柔笑容里。 藤子都心里虽然有些泛酸,可是看着乖巧的沈秋,还是伸手小心的把孩子护好,以免滑到池塘里……虽说池塘水不深,可是天气渐渐凉爽了,水温自然不会高,掉下去可是很容易感冒的。 两大三小唧唧喳喳来到沈春严家陵所指的方向时,严澈“咦”了一声,食指摁在嘴唇上,示意小家伙们不要说话,然后冲藤子都招了招手,压低嗓子道:“把手机拿过来。” “干嘛?”藤子都不解,却还是乖乖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拿着手机,严澈调试了两下,就对着深翠色的荷叶丛中“嚓嚓”拍了几张照,而后拉着两个不明所以的孩子,让藤子都牵着沈秋跟上,回到了岸边的柳树下。 “怎么了?”藤子都茫然地看着一脸激动的严澈。 “来来。”严澈冲藤子都招手,藤子都也乐得喜滋滋地靠了过去。 严澈三两下调出了刚才拍的照递到藤子都面前:“看,这是什么?” 藤子都接过来一看,除了碧绿的水和深翠色的荷叶,荷叶与水面之间的空处一片乌漆漆,什么也看不到,眉头一蹙:“什么?” 严家陵看着两人越靠越近,那边自家父母也直愣愣地走了过来,一急,挤到了两人中间,躲过严澈手里的手机,提高嗓门儿:“小藤叔叔,你老了,眼神儿不好,你没看见这黑漆漆的是一只鹅么?” 小小的沈春看他们三个挤得热闹,也凑热闹似的挤了进来,踮着脚尖,抓着严家陵的手凑过去看,看了之后又是唧唧喳喳地叫唤:“啊啊,三叔,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好漂亮的大黑鹅。” 听到两个小的的话,严澈瞥了藤子都一眼,好似在说“什么眼神儿,还不如小家伙们眼利”。 这一眼,看得藤子都心肝儿一颤,荡漾的同时也红了老脸,又一次凑到手机跟前儿……仔细一看,还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而不是单纯的暗影:“这是鹅?” 严澈抿唇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要不,咱们现在去柳家潭问问曾老师?” 藤子都瞟了两眼手机,想了想:“不至于吧?” 严澈狠狠剜了藤子都一眼:“我觉得很像网上图片中的天鹅,你仔细瞧瞧……” 这厢,严澈藤子都盯着一家人奇怪的眼神,兴冲冲进屋开电脑,顺便将照片和网上天鹅的图片对比之后,就打开了“家乡美”网页。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5 熟知,一登陆网页就被一个大红顶置的帖子吸引。 帖子是一位来严家湾旅游的网友发的,这位网友来了严家湾后,没隔两天就被另外的地方吸引了注意——那就是神秘的平梁山。 说起来,这位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遍祖国山河,踏遍祖国山水”,算是一位铁杆驴友。 来了严家湾虽说确确实实被严家湾周围风景吸引,然而,让他热血沸腾的还是神秘的平梁山(他想进鸡冠山,那也得严家人同意才行啊)。 前天,也是这位网友第二次来严家湾的时候,这位网友就配备了不少野外器材,做足了进驻平梁山的准备。 不过,刚到平梁山下,就被一片震耳欲聋的扑腾声惊住了脚步。 当下这位网友就想起了先前以为老猎人的告诫——平梁山可不是一般的山,平梁山是真正的深山老林,虽说不是很高,但是挨不住平梁山大到无边的老森林啊。这样的老林子是最神秘的,指不定会遇见什么古怪的野兽。 当下那位网友心生憷意,开始真正思考独自进山的可行性。 然而,当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他惊呆了。 没错了。 帖子开篇只是简单的流水描述,真正让大家兴奋的,是这位网友后面贴出来的无数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他在平梁山外围拍得的,一帧一帧,全是很多人只能在图片上,公园里看到的珍稀飞禽。 严澈藤子都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底都看到了惊讶。 “这些图片,都在平梁山拍的?”藤子都问。 严澈点点头,不知道如何作答。 藤子都沉默了,他想起了上次和严澈进山时的惊悚历程……一直悬在心底,玄之又玄的那个恐怖而神秘地方。 “这些应该都是前往南方过冬的珍惜候鸟群。”严澈的手指轻轻在显示屏上划过,直指网页上的照片:“你看这个。” 藤子都闻言,正好看到严澈所指的一副照片:“诶?和我们拍得的一样?” 严澈看了看下面的介绍,惊呼道:“啊,这真的是黑天鹅。” “嗯?”藤子都凑过头去,眼睛定在屏幕上:“和我们拍的不一样啊。” 严澈翻翻白眼:当然不一样,人家是近距离拍摄,咱们用手机拍的,能比上人家专业的摄影器材? 转念一想,严澈也不由得对这位网友生出一丝敬佩:果然是专业的驴友。 这厢严澈藤子都在屋里对着电脑研究照片。 外面,于宗义夫妇已经抱(扛?)着雪球儿来到了雾戌山大门外,他们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儒雅老人。 老人一到门口,抬眼看了看门内的院子,眼底浮出一丝惊讶。 “老师,这里就是雾戌山了。”曾燕佯装没看见老人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不安分的雪球儿,浅浅笑着为老人介绍。 老人看了看叽叽叫着要下地的雪球儿一眼,眼底的惊讶转成有些无奈:“小曾啊,这只雪狐猴就是自己来到这里的?” 曾燕点点头,心下却说:是自己跟着小金小银来的。 三人还在门口说话,就听见院儿里传来孩子的惊呼声。 曾燕自是认得,那是严澈收养的一对兄妹中的妹妹沈春:“啊,哥哥,快来看,荷叶下面有两只鸭子,花鸭子!” “肯定不是鸭子,鸭子比这个大!”这次是严家陵。 “哼,你什么也不懂,刚才你还说不是鹅呢,三叔说了,那叫黑天鹅!”沈春鄙夷的声音传来。 “黑天鹅?”老人闻言一怔,望着曾燕。 曾燕也微微皱眉,看了于宗义一眼。 于宗义本来因为听到严家陵的声音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这会儿接到老伴儿的眼神,也有些愕然:“黑天鹅?” “走,进去看看。”看这对夫妇是真不知情,老人神色一肃,率先迈步进了大院儿,往着孩子们唧唧喳喳的池塘走去。 得知于宗义夫妇带了人来雾戌山,严澈闻讯赶过来时,只留下站在池塘边有些发愣的曾燕,以及三个还在围着池塘转悠的小家伙……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叽叽叫得欢快的白色的小尾巴,雪球儿。 “曾老……曾阿姨,我哥他们呢?”严澈瞄了一圈,发现家里的大人们似乎都不在家。 “啊。”曾燕回过神,看到是严澈后,三步并作两步“闪”到严澈跟前,抓着严澈的手,指着池塘,带着激动的语调道:“严澈,你看你看,那是什么?” 严澈不解,顺着曾燕所指的方向看去,轻“咦”了一声:“哪家的鸭子跑我家来了?” 听到严澈的话,曾燕气得几乎吐血,狠狠拍了严澈肩膀一巴掌:“臭小子,什么眼神儿?亏你还多那么多书,那是鸳鸯,鸳鸯,不是鸭子,是鸳鸯——” 严澈愕然,有些迟钝地侧头看着曾燕:“曾阿姨,那,那就是鸳鸯?”怎么那么像鸭子?!真的是传说中的鸳鸯?! 曾燕似乎看出了严澈的心思,恶狠狠地剜了严澈一眼,跺脚道:“对牛弹琴。” 严家湾又出名了。 报纸电视上,这一天都能看到关于严家湾一代的消息——平梁山出现大批本该南下过冬的大批珍稀候鸟群,其数量之多,种类之广,堪称史上罕见。 而严家湾的鸡冠山湖和挽头溪,也随处可见那些许多人看都没看过的大鸟栖息觅食,闲游漫步。 这下不单单引来了准备享受一下田园生活的游客,还引来了大批的观鸟爱好者,以及某一些居心叵测的不法分子。 看着三五一群,两个一伙,一批批装备着长枪短炮而来的游客,严家湾一代出现了国内景区常见的一些弊病——再好的地方,再好的风景,人山人海,你推我挤的情况下,也只是成了赶集。 在出现好几桩原本不该发生,可以避免的严重人为事故之后,不单单是富源乡政府开始头疼,就连枝城市委在省会议上也被点了几次名。 而各执法部门,更是打起了救火救人的十二分精神,集中人力物力,火速奔向了这个曾经贫困落后,而今“繁华”到令人发指的偏僻地方。 站在雾戌山山顶的草亭里,严元照愁眉不展,严澈在老爷子身后一声不吭。 “频现异象,必有祸事啊……”许久,老爷子叹息一声,转身回到了石桌旁,拐杖一放,坐在石凳上接过了严澈递上来的茶水:“三儿,现下这么多人,可不是好现象啊!” 严澈闻言,也微微蹙眉:“是啊,没想到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转念想到那些景区……严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老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招儿啊!” 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上午黄乡长来了一趟,说是这两天上面都急了。” 严澈一怔:“怎么……” 老爷子继续道:“赚钱都喜欢,但是出了事……谁都想逃脱责任。而且……咱们这里一下子出来这么多珍稀的动物,还得防贼人盗猎……哎,好几个村都在喊吃不消。” “生群哥有说上面有什么举动吗?”严澈又给老爷子续了茶,问道。 “没怎么说,不过说是张书记这次被批得很惨。”老爷子拿起拐杖,“笃笃”地敲击地面:“这算咋个事儿啊?” 严澈心虚地躲开了视线,心下一紧:莫不是因为天元珠带来的一系列效应吧?!但是我并没有把碧水到处乱洒啊!先是齐王山的金山茶,现在又是……这一桩接一桩的没完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沉默片刻。 老爷子小心地看了严澈一眼,动了动嘴,终了还是清咳一声,局促不安地道:“那个,三儿啊,老祖……老祖有个事儿,一直没,没跟你说。” 严澈眉头一跳,总感觉老爷子将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 “嗯……咳嗯……你那个高科技的药水……”严澈眼皮开始猛跳,站了起来,哑声道:“老祖,莫不是你们把药水带去了平梁山?” 老爷子侧过脸,因为紧张内疚,更因为似乎做错了事,脸部神经有些抽搐:“没有,只是……只是我想着不要人注意雾戌山这边的变化……咳嗯……让你嗲和你叔……嗯咳……背了两个月你调制的药水倒进鸡冠山的湖水里。” 听老爷子一说完,严澈身子一软,跌坐回了石凳上,喃喃道:“多,多久的事?” “咳嗯……”老爷子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我估摸着,齐王山那边儿的情况,大多是那药水引起的……咳咳……齐王山就靠着那湖的水‘过活’呢。”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6 “难怪难怪……我就说嘛……哎呀,老祖,这下子……”严澈狠狠一捶大腿,险些咬到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休息了一天,所以没更新。(*^__^*) 热烈庆祝一百章。 撒花撒评撒美人呐~\(≧▽≦)/~ 他山秋意浓 严澈与严老爷子的担忧让俩人心里火急火燎,没两天一老一少嘴上都生了亮晶晶的燎泡,看得家里人都忧上心头。 藤子都一边给严澈喂着竹芯煮的凉茶,一边开导着躺在葡萄架下竹椅上那个愁眉不展的心上人:“这个天气很干燥,你到底着急些什么啊?” 听到藤子都生涩的安慰方法,严澈斜了藤子都一样,嘟着因为嘴角上亮晶晶的燎泡,而显得更加红润光泽的嘴唇,道:“安慰人都不会,这里的天气,你看哪里干燥了?” 藤子都一梗,嘴角抽抽,尴尬地别过了头:“总之,总之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弄成这样还不是你自己难受?” 看到藤子都难得的这副模样,严澈不厚道地勾了嘴角……不过,很快就因为扯到嘴角的燎泡,痛的“嘶嘶”吸冷气。 他实在弄不懂这嘴角的燎泡,原来会这么疼。 而且,似乎天元珠里的碧水不但没有能消除的效果,反而使嘴角又多生出两粒新生的小燎泡。思及如此,严澈不由地渐渐明白过来——这碧水,对自己无效! 心思一转,看着跟前跟忠犬一样“服侍”自己的藤子都,严澈心里那点躁念也随之烟消云散:或许,和他在一起,应该也不错……试试看吧,如果他能丢下他那些大少爷的习性,能安分地和我一起守在这穷乡僻壤的话,那么,就试试在一起吧! “又疼了?”见严澈半晌没说话,藤子都不由担心地回头,正好对上严澈深究的眼神,心下一动,眼神也显得深邃起来,伸手轻轻抓住了严澈的手:“疼吗?” 严澈眼角带笑,摇摇头,反握住藤子都的手。 这一举动,藤子都受宠若惊,全身因为激动而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要,要是,要是疼,疼的话,你,你就抓我,啊,掐我咬我都行。” 严澈酝酿的好情绪一下烟消云散,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忍着被怒气掩盖的疼痛,磨牙道:“你当我是狗?” “不不不,你没够可爱,啊不不不,你比狗可爱,啊——”越解释越混乱的藤子都,终于被严澈一记佛山无影脚踹了一米远。 而后,呵呵傻笑着又爬了回来,紧紧抓着严澈的手的藤子都……才真正的像一只狗,一只谄媚讨喜的忠犬大狗。 藤子都这样模样让严澈好气又好笑地“噗嗤”一声,破了功。 严澈笑了。 藤子都心放下了,也傻呵呵地跟着笑了。 严澈终究还是讲和严老爷子的担忧告诉了藤子都。 没曾想,藤子都听完后,抚平了严澈隆起的眉心,一下一下温柔地按摩着,道:“这是你们杞人忧天了。” 严澈挑眉,等待答案。 藤子都被严澈这个挑眉一瞥,心肝儿又开始忽忽悠悠地荡漾起来:“其实,咱们老百姓理得那么多干嘛?就算是违法偷猎,不还有执法部门么?更何况,严家湾到平梁山的距离,怎么也比林家沟什么的村子远吧?” 闻言,严澈恍然大悟,眉眼弯弯地躺在竹椅上,继续享受大狗的按摩,心讨:可不是杞人忧天么?平梁山这么大动静,哪还轮得到我们小村民管啊?!再说,若是真被人看出鸡冠山湖有什么“不对劲儿”,应该,大概,也不会牵连到雾戌山来吧?! 如此一想,彻底放下了那颗上上下下起伏了好几天的心……秋天,真是好季节啊! 晌午饭过后,藤子都被严江拖着跟在长辈身后下地去了,而赵翠花也跟在严家陵身后,去柳家潭于宗义家的小院儿看严家陵训练,张超英因为前天听人传话说是柳歌生病,而去镇上帮着女儿照看外孙女。 此刻,整个雾戌山小院儿就剩下严澈一个人看家。 闲来无事,严澈把屋里院外又是一阵拾掇,又给池塘里的鱼喂了食儿后,顺便还去湾里老院子里喂了鸡,收拾了一下鸡舍,趁四下无人之际,悄悄地往小菜园里的嫩青青的几种青菜上洒了一些碧水,估摸着这样下去,除了肉类要去镇上买(当然,鸡圈里鸡肉也完全可以宰了,池塘里的鱼也肥美到可以上桌了),家里的餐桌是不会缺菜了。 一圈忙下来,严澈拧着竹箢篼里剩下的鸡食儿,这才优哉游哉地回了雾戌山庄。 在竹林竹笕的引水口接了一大盆水,仔仔细细地洗涮了一下个人卫生,换了一身不再沾有怪味儿的衣衫后,严澈拧着笔记本电脑坐回了葡萄架下。 想着这个难得的清净午后,严澈也没有急着打开电脑上网看小说,而是眯着眼在竹椅上假寐。 不多时,这样的宁静也被打破了。 池塘里来了四户外来客,经曾燕的老师李老介绍,除了没听说过迁徙的罕见优雅的黑天鹅夫妇与那对儿极为娇憨可爱的鸳鸯夫妇外,还有一家四口机灵狡猾的青庄小家庭,以及居住在池塘边上,刺儿藤丛中外表华丽的红腹锦鸡一家三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池塘里注入了不少碧水,还是本来这四户外来客就通灵性,在入住之后,感觉严澈一家没有恶意下,逐渐和严澈一家人亲近起来。 沈春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拧着小米拌好的食料来池塘边喂这些家伙,等这些家伙吃好了,沈春着哼着老师新教的歌一步一颠儿地回院里做作业。 连带一向乖巧听话的沈秋也在喂鱼的同时,悄悄地抱一抱,摸一摸围上来一顿蹭的青庄宝宝。 对于严澈这个主人,这四户外来客更是格外地亲近,只要严澈往池塘边儿一站,四户外来客基本全部出巢,围在严澈脚边儿一阵“叽呱”乱叫。 这不,眼下雾戌山庄的人基本都出门了,静悄悄地就剩了严澈慵懒的葡萄架下假寐,调皮的青庄宝宝兄妹俩有歪歪倒倒地进了篱笆院,呱呱地啄着严澈的脚背。 看着脚边两只半大的青庄宝宝,严澈想也不做多想,十有八九是青庄夫妇又让这两个小家伙自己去找食儿,结果饿了的两个小家伙儿就来找自己“救济”。 虽说野生生物从小就要学着捕猎食物,但是严澈还是有些心疼两只卖萌的小家伙,摇了摇头,从竹椅上站起来,准备给两个小家伙偷渡一点食物。 看到严澈起身了,两个小家伙叫得更欢,连扑带跑地跟上了严澈的脚步,边跑边不忘回头冲着池塘方向呱呱大叫着,似乎在对不给他们东西吃,不像亲生父母的父母示威。 严澈见这两个家伙这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一回头,果然青庄夫妇已经站在了院门口,动作一致地歪着头看严澈,那眼神儿……看得严澈放在竹簸箕里抓小米的手,犹豫起来。 哪知青庄宝宝似乎看出了严澈的犹豫,也知道自己父母在后面,不管不顾地开始用脑袋磨蹭严澈的裤腿儿,呱呱声叫得极为委屈,极为可怜。 严澈嘴角抽抽,歉意地看了一眼青庄夫妇,最终还是抓了一把小米洒到了青庄宝宝跟前。 看着青庄宝宝扑腾着翅膀啄小米,再看着青庄夫妇依旧站在篱笆院门口,严澈默默地放下竹簸箕,带着心虚遁回了葡萄架下,心讨:乖乖,坏人真的很难做。嗯,好人也不好做! 吃饱的青庄宝宝还没来得及对着自己父母得瑟,就被青庄夫妇一鸟一只地啄回了池塘,听着还不时传来似是反抗的“呱呱”声,严澈靠坐在竹椅上,嘴角一勾,笑了。 不管是不是因为碧水的效果使得这些动物开了灵智,也不管是不是这些动物本身就极为通灵,但是,看着这越来越向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的雾戌山,严澈觉得满足。 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聚在一起就行了。——这就是严澈如今最大的希望,也是他努力的动力与目标。 正如藤子都所说,如今严家湾附近的发展确实有些超过他的预期,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地步,但是,自己只是一个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是最好。当然,能带动乡邻一起奔小康,那自是更完美的了。 现在严家湾已经达到了早前的设想,连带着周边的几个村的经济也被带动起来,如今的富源乡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穷乡,而是吉兆县,乃至枝城都赫赫有名的新兴小富之乡。 严家湾带动的不单单是人们的荷包充盈了,更多的是让朴实的乡民看到了保护环境带来的财富——所谓景点,看的不就是青山绿水,山清水秀么? 要是毫无顾忌地乱砍乱伐乱捕猎,破坏了周边生态环境,还会有人来这里游赏,还会有人来这里休假么? 没有游客了,那就得一切打回原形,继续过以前那些穷日子——毕竟,这里不同那些矿产城市,除了贫瘠山地资源——清翠的山,澄澈的水,他们什么也没有。 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保护完整的山水,他们也能过上安逸的生活,谁还会傻得去断了自己的生计之本? 这些他们都懂,所以,想到这里,严澈真的松了一口气,什么偷猎盗猎的事儿,即便不用政府强硬执法,已经尝到身为景区的甜头的本地乡民,想必也会自发自动地去担起保护给予他们生计的山山水水的责任。 得了一个满意的结论,严澈一脸轻松,却找不到半丝睡意。 干脆打开了电脑,习惯性地先登录“家乡美”网站浏览——似乎,自从严家湾出名后,家乡美网站经常把严家湾的信息顶置,而且浏览家乡美网站的网民也越来越多,注册用户自然也是节节高升。 严澈刚登陆家乡美网站,就被一句极为诗意的标题吸引。 “他山秋意浓”——平梁之美,自然恩宠。 关于平梁山的?严澈眉头一挑,鼠标指上那红艳艳的标题,点击进入。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7 这篇帖子开头就两句话——“他山秋意浓,赏景入山中。”、“平梁山美轮美奂的秋色,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恩宠。” 而后,下面就是一幅一幅的图片,全部都是摄自平梁山。 不同于上次那位网友贴上来的珍稀飞禽,这一次,纯粹地全部都是风景。 看着这一幅幅图片,严澈被图片取景的极美所震撼,那图片上五颜六色的风景……真的是平梁山的么? 惊愕之余,严澈也看到了图片下的注释,词句朴实,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极力的推崇,只是简简单单地介绍着图中景,平铺直叙地讲述着。 那些景色,也确确实实是在平梁山取的景,而且,仔细看那些地方,曾经严澈也是到过的。 …… 一小片如火如荼的枫林,仿若赤焰烈烈焚天。 …… 一小片葱郁的松林,生机勃勃吐尽翠意。 …… 一小片金黄的梧桐林,枯叶镀金毫无萧瑟之感。 …… 一小片挂满了无名白花的灌木丛,犹如铺盖了一层洁白的积雪,安静庄严,花下点点翠意却又透出生机焕然与俏皮。 …… 这些就是平梁山,美轮美奂的平梁秋之美,一层叠一层,只有大自然这位巨匠才能雕凿出来的极致美景。 带着淡笑,严澈摸了摸下巴,一幅一幅地将图片从头看到尾。 果然不出所料,帖子下面搭起了几十页的高楼。 来过严家湾,却没注意到平梁山的网友大呼:“下次一定要去仔仔细细看一次。” 没来过严家湾的,心痒难耐:“怎么去?”“这里是哪个省哪个市,什么风景区?”“从XX怎么到枝城?有直达的火车(汽车)吗?”“那边住宿什么价位?消费什么价位?” 来过严家湾,也亲身遁入山林领略了平梁之美的网友,自然是十分得意,得意之余也不忘帮严家湾打起了广告。 当然,也有不少不相信的网友,回复也不客气,什么“PS过的图片还好意思拿出”之类的话也不少,不过都被人淹没在口水之中。 网友评论一向都比帖子出彩,严澈也津津有味地把网友评论看了个全,越看越开心,同时,严澈也把这篇帖子的作者记了下来——“河边顽石”。 刚刚把鼠标滑到最后一页的底部,正好看完这个帖子,严澈就听带院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没一会儿,就看到严元照红光满面地带着一脸笑意进了大门,身后还跟着黄生群和张其田。 严澈知道这两人早晚会过来雾戌山,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毕竟,他才刚刚把其中厉害关系理清楚。 不过,这并不重要。 严澈望见两人,合上电脑,微笑着站起了身,迎了上去。 张其田不同黄生群,是标准的简单一句话也能拐几个弯儿的人。 因此,在严澈搀扶着严元照,走到竹椅旁时,并没有急着就势坐下,而是等到严元照坐下后,这才坐了下来。 看见严元照眼底露出的欣悦,张其田也笑着接过了严澈递上的茶。 自从早上一大早接到那个电话之后,张其田就知道严家湾必须来一趟,而且,还必须和严家湾说话分量极重的老人拉好关系,若是惹得老人一个不开心,什么事都谈不成的。 当然,此刻即便心急如焚,张其田还是处事不惊,沉稳地谈笑风生。 严澈为三人奉了茶之后,就乖巧地做着小辈儿该做的……安静地坐在严元照身边。 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张其田,严澈还是在张其田不经意中,发现了一丝焦虑一闪而过,而后,发现老爷子正笑眯眯地瞥了自己一眼。 嘴角一抽,严澈低下头看着数着竹椅脚上的泥巴,心下却明白:老爷子这又在给人挖坑,等着人跳了。 原本以为自己醒悟得快,没想到老爷子比他的心思赚得更快——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张其田一开始并没有切入主题,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擦边球,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说话。而老爷子更是滴水不漏地陪着打太极,一圈一圈,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严澈听得那些别扭的家常话,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开始默数到底谁最先沉不住气。 不过,严澈还是漏算了一个人,那就是黄生群。 于是。 两只狐狸正在打太极打的不亦乐乎时,黄生群坐不住了,站起来道:“老祖宗,我们此行是有事相求。” 严澈好笑地偷瞟了一眼打太极的那两只狐狸一眼,果然张其田眉头一皱,脸色有些尴尬,而老爷子佯装惊诧的脸上,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当然,眼底是满满的得逞的自信。 叹了一口气,严澈总算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如,为什么张其田能这么快爬上去,而黄生群若不是此次站对了位置,估计依旧还是在做那个做了多年的办公室文书。 见黄生群抖了底儿,张其田倒也只是尴尬了那一瞬间,很快不惊不躁地接过了黄生群的话题,也不再继续打太极,而是干脆地抖出了来意。 原来。 正如严澈猜测一样,平梁山的候鸟群消息一传出,游客暴增了数倍,经济利益是上去了,但是伴随着而来的还有无数盗猎者。 特别是党游客都把注意力投去了平梁山,政府不得不将重力放到那边,而轻忽了齐王山这边。这样的结果就是以至发现齐王山被盗走了数十株金山茶花。 再加上平梁山的盗猎、游客意外事故……等等,一发子被媒体全部通到了上面领导的办公桌的报纸上。 上面的领导等着民众舆论的压力,一级一级压下来,他这个富源乡乡委书记自然也成了重点点名的对象,几次县里会议都被批评的脑袋灌铅。 而且,早前“夺权”举措,使一些人早就怀恨在心,时刻注意着揪他的把柄小尾巴……如此一来,本来是简单的安全管理事故,结果成了“玩忽职守”等等严重纪律问题。 这还就罢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更是以此为话题,揪出了一串和他有关的上司,抓着就不放,企图将政敌拉下马。 当然,张其田并没有将这些细细说明,只是将其中利害关系隐晦地说给了严元照听。 严澈一听就明白其中牵连,严元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看着抓耳挠腮的黄生群,严澈不厚道地撇开了头,准备陪老爷子唱双簧。 果然。 张其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仰仗严元照的威严,组织严家湾村委巡逻稽查队,专门针对齐王山的保全问题。 严元照微微皱着眉,似是十分为难,直说如今不同往日,各家各户都有忙不完的事儿,要是召集人不是不可以,就怕众人做起事来分心。 张其田眼角一跳,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子,我也知道如今湾里不同以前,但是,齐王山是咱严家的地儿,是吧?而齐王山上的金山茶花可是咱国家的宝贝,咱们不能任人作践,倒去别国他乡吧?” 好嘛,这么快就开始打亲情牌了……严澈偷瞄了一眼黄生群,只见黄生群紧紧捏着茶杯,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老爷子,那眼神儿……咳嗯,很渗人。 人家都说软话了,可见是真的拿了诚意,但是,老爷子是什么人?几句套近乎的话就能拐走?! 于是。 老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茶杯往几桌上一放,十分配合气氛地鸡血了一把:“那可不成,咱国家的宝贝怎么能叫人偷去糟践?那是作孽,作孽啊!” 张其田和黄生群脸色一松,心讨:说通了! 可是。 老爷子下一刻就一脸苦色,沮丧地坐回了竹椅,叹了一口气:“可是啊,现在的年轻人……”继续摇头叹息:“哪还有什么家国民族意识?一个个都钻……哎!”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8 张其田脸色一暗,嘴角抽抽,直想掀桌走人。 无奈这一刻黄生群完全和他没有“灵犀”,听到老爷子这么一说,一副明悟的样子接了话:“啊,老祖宗,这个你放心,稽查队会按天发出工资的。” 严澈心里憋笑着瞟了一眼张其田,果然看见张其田狠狠剜了黄生群一眼,只可惜黄生群并没有看见,而是继续在用“工资”动容老爷子。 老爷子眼角都弯了起来,但是依旧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道:“啊,这样怎么好呢?怎么能要国家的钱呢?啊,不好不好吧?!” 严澈憋到内伤,张其田几乎头顶冒烟儿,而黄生群还继续劝慰:“老祖宗别这么说,现在哪个不是想出去多赚点钱,好让家里人过好日子呢?咱们都是能理解的,真的,一定能理解的。” 不好意思继续推脱(?)的老爷子不好意思(?)地看了黄生群一眼,带着商讨地口气问着已经气到脸色转白的张其田:“张书记,这事儿……既然是政府要我们做的,嗯,我们严家湾一定认真执行。不过……嗯,就咱们严家湾这样的话……恐怕别的村有意见吧?” 张其田嘴角眼角直抽抽,打着哈哈道:“当然当然,这事儿并不是只有严家湾单独来执行,嗯,其他村也准备成立这样的民间稽查队,哈哈,哈。” 等到“完成任务”的富源乡最大的官离开之后,严澈借着回去续水的当口,在灶房悄悄笑够了才出来。 不过,一出来就得了老爷子一个白眼儿:“想说啥?” 严澈忙沏了一杯新茶,递到老爷子手里就开始装傻:“老祖,您说什么?” 老爷子横了严澈一眼:“你就给我装!” 严澈摸了摸鼻子,干笑着坐回了竹椅上,准备听训。 但是这次老爷子却没有训话,而是笑眯眯地道:“这下子问题就名正言顺地解决了。” 严澈小心翼翼地接话:“嗯,可以安心处理荒山的事了。” 老爷子十分开心。 喝了三壶新摘的桂花茶,才杵着拐杖迈着大方步,在严澈一声声嘱咐下,回了湾里。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粗心大意落下的祝福: 祝各位大人中秋快乐! 抽死我了,一直不能发文╭(╯^╰)╮ 中秋夜惊魂 在严家湾与严老爷子“商定”之后的第二天,黄生群一个电话,未到午时,富源乡各村的带头人已经纷纷攘攘来到了严家湾,进了严元照严老爷子的小院儿里。 看到严家湾如今的情势,这些带头人们来到严家湾,看到湾头的繁荣情形,还是不由得在心里犯了一把酸。 对于乡政府领导让他们与严家湾严老爷子商量事情的不服心态,也因为当下的“实力差距”不得不显得气势弱了不少。 自然,老爷子说话,分量也加重了。 好在老爷子并没有怎么卖关子……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必要把那些小心思动在这些人身上,严家湾以后要想安安生生过下去,还得靠这些村的乡民们“掩护”不是? 于是,老爷子开门见山地将昨日张其田的“思想”重复了一遍,并且还学了一遍张其田给予的“承诺”。 对于民间成立护山护林的武装力量,各村的带头人自是没有话说,眼下因为周边山林给各家带来的好处,不用细表,个人心里有理得门儿清。就算不用上面下达命令,大伙儿也会自发行动起来……嗯,当然,如今政府还要给工资,更是锦上添花。 因此,严老爷子简单一说,各村的带头人肯定不会有二意,当下就点头应允了。 这一切都在严老爷子的预料之中,不过,老爷子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比如:眼前首要任务是回村各自普及一下护林法,让各村村民脑子有个法律轮廓。 比如:如果发现有人工作不尽职,或是徇私枉法之类的,受罚的可不单单是那个罪犯,即便是现代社会,为了严于律己,也封建了一回——采取“连坐”。 这“连坐”制度,大概也就是指若是轮到某个村当值巡期间,巡逻队出现了上面的情形,那么,不单单是巡逻队员要受惩罚款,连带整个村儿都要交罚款。 罚款多少,也是因情形而定。 有惩自然也会有奖。 因此,更是鼓励举报,举报的人在得到确实之后,能获得全村罚款总额的十分之一奖励。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让人心里不舒坦,但是老爷子面无表情一说完,各村带头人当下缄语寻思片刻,很快也就明白了老爷子此举的用意。 在法律意识还不强的农村,简单的口头书面保证,是起不到震慑作用,唯独使用这有些不尽人意的实质惩罚,才能动员起全村人的积极性,进行认真严谨的监督,从而更能达到护山护林的法律意识铭刻于大家心底的作用。 不得不说,这是一剂猛药,用好了工作尽善尽美,用不好……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就有人问老爷子这个是不是上面的意思。 老爷子神色一肃,冷下脸,厉声道:“政府给咱家保护自己家乡的任务……呵呵,保护自己的家,保护自己的祖地,这还要政府给咱们下命令吗?一个堂堂正正的爷们儿,不就该保护家,保护父母妻儿吗?” 老爷子这么一说,提问的人立刻缩了下去。 这被说不是“爷们儿”,虽是明显的激将法,但是仔细想想,道理很浅显——护不了山林,就要断了财路,断了财路,一家老小就得继续受穷。而且,盗猎者凶悍狡猾,老百姓手无寸铁,那确实是事实。但是不也说了,不单单是咱锄头木棒的泥腿子上阵,不还有国家执法部门共同“合作”么?更何况,国家还给咱工资不是?就算是巡山辛苦,不采取的各村是轮流制么? 有钱拿,护住了财路,又耽误不了多少农活儿,这稳赢不赔的买卖,不答应的话,回了村儿那可不知道得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啊?! 如此一想,孰轻孰重,众人心里自是有了分寸。 这边民间稽查队顺利组建成功,协助政府执法部门巡山护林也逐渐进入正轨。 因为奖惩制,不单单是各村爷们儿做事尽责,连妇孺老弱也大范围地普及了不少法律意识,不同以前张三李四为鸡毛蒜皮大打出手,不头破血流不罢休,如今各村村民闲聊张口就是法律,平日里也开始用法律衡量度事。 这一点,倒是出乎了张其田与严元照的预料。 当然,这样的结果也是大伙儿喜闻乐见的。 转眼间。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来临。 借着中秋假,来旅游来感受田园生活的游客也愈发多了起来。 却也不见的忙中出乱,各村的持续反而更好,令得不少城里游客惊叹:谁说农民都是小农意识?瞧瞧严家湾一代的农民,人家的思想觉悟,个人素质,哪里比城里人差?! 这些年来,面对支离破碎,难得团圆的家,严国强是最怕过中秋节的。 以往,每每到中秋过年什么的,严江两口子顾及老父亲,就算回家陪着老父亲,也是小心翼翼,绝口不提的节气的事儿。这样的家庭气氛,就连小小的严家陵也知道,自己家……是不过节的。 但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热闹了,或是因为家里条件变好了,人也舒朗了,严国强倒是主动开口,让准备做些月饼,一家人和和气气赏月吃月饼。 如今已经完全“撇弃”镇上的家的赵翠花,得了公公的吩咐,翌日一大早把严家陵送到柳家潭于宗义夫妇那,眉开眼笑地招呼于宗义两口子记得晚上一起赏月后,拽着严江回了镇上。还没到中午,风风火火地赵翠花押着严江回了严家湾,身上手上,连背带拿的大包小包买了不下十来种月饼的食材,更不知道从哪借了一个大烤箱,说是要好好做几箱月饼过中秋。 由于赵翠花在雾戌山这段时间确实表现得良好(完全没了以前跋扈不讲理的样子),严国强也渐渐淡了对这个泼辣儿媳妇的芥蒂。 见赵翠花这次的举动,严国强不但没有和往常一样挑刺说“浪费”,一反常态十分支持儿媳妇的此番举措,还让好好做多几种口味月饼……“吃不了,咱可以向来严家湾旅游,没能在家吃自己做月饼的游客们兜售嘛。” 听到严国强这番建议,众人不由得悄悄冒了一把冷汗,寻思道:老父亲这算不算钻钱眼儿了?! 下午时分,于宗义老两口才带着严家陵,抱(扛)着雪球儿过来严家湾雾戌山。 不过,曾燕以为这个时候过来正好能帮上手,谁知那赵翠花与性格一样的麻利手脚,在同样做事利索的张超英协助下——六箱月饼、三个月饼能有一斤重、约莫两百多个月饼已经香喷喷地出炉,用竹簸箕盛放着在了一旁冷却。 这会儿,伙同着赵翠花和张超英的严澈,正在灶房里忙着做团圆饭。 看着那么多月饼,曾燕惊呼“吃不吃得完”时,也拿了一个“试嘴”,咬一口就被里面的馅料吸引了,继续咋呼着问到底是什么馅料,怎么做的……云云。 斜雨田园箬笠新_219 看着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钻进了灶房里,严澈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里面,让张超英给推了出来。 家中气氛喜庆,严澈在叔伯们黠促的目光下,不得不腆着脸跟在他们身后,回到了属于“爷们儿们的地盘”。 傍晚,斜阳只在西山留下半张脸时,严家湾响起了第一串鞭炮声。 这个时候,曾燕担心的“月饼吃不完”的问题即将被解决——赵翠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了一辆三轮车,在上面摆了一个早前卖小吃的玻璃架,让严江骑着一起往湾头赶去卖月饼。 虽说是中秋节,大多游客拖家带口选择出门游玩。但是严家湾湾头也有商贩卖月饼。 赵翠花把三轮车上玻璃架子的布帘子一掀开时,浓郁的香气还是吸引不少游客的注意与驻足。 赵翠花泼辣归泼辣,家务上却确确实实是一把好手,十几种月饼的食材,恁是让她做出了二十几种不同口味,花样不同的月饼,再加上严澈在合面时悄悄往里面加了一些碧水,里面的馅料更是都在碧水中透过一次,这样做出来的月饼自然出奇地好吃,比其他包装月饼不遑多让,香味更是远远地将人的馋虫勾了出来。 早前赵翠花和严佳美在湾头做过小吃卖,自是清楚老爷子先前下的命令——不能“以主欺宾”,因此,刚到湾头,赵翠花掀开布帘子,最先不是开始做买卖,而是给各家棚面商贩送了两个月饼,大有同贺中秋的意思。 赵翠花这么一来,那些商贩也不好再说什么,反而因为赵翠花的豪爽好客和严江的耿直好说话,又是严家湾人,不管是什么心态,商贩们一早就比较有好感。这下赵翠花挨家挨户的送月饼,大伙儿索性做了顺水人情,帮着赵翠花做起了免费广告。 一来二往,赵翠花小两口带出来的百十来个月饼论斤卖,没到一个小时,几下就销售一空。 晚饭安排在院子里。 严国强不但把老爷子也接过来一起过中秋,还让曾燕把她的老师李老也接到了雾戌山,更是让严国盛打电话让严佳美一家四口也回了严家湾,再加上孤寡的严兆林与几个李老的年轻助手们,一算下来雾戌山庄就有了二十多个人。 好在张超英和严澈有准备,院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上面都放了满满荡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爷们儿们一桌,婆姨小孩儿一桌。 临到开席,严国强让严澈拿出了新酿的几瓦坛子水果酒,因为果酒酿制的时间短,度数都不高,充其量跟饮料差不多,因此除了几个小孩儿喝严澈下午榨的果汁饮料以外,男男女女跟前都倒了满满一大碗。 在浓郁的酒香与饭菜香气中,去严氏宗祠拜了祖宗的严家一行也回了雾戌山下,几个小孩子围着藤子都去放了一串鞭炮后,老爷子大手一挥,声若洪钟地一声“入席开饭吧”,各自都坐到了大圆桌前。 席上。 不知道是果酒上脸,还是因为心情激动,听到几个外来客都对菜肴赞不绝口,更是道严家湾地杰人灵,人才辈出,听得老爷子两眼精光大盛,红光满面,腰板儿笔直,笑得十分开怀,直道:“早些年大伙儿仅够温饱,多的没得吃,就算那时你们来了严家湾也只能干巴巴喝糊糊,如今日子好了,多吃点,多吃点……我也多吃点,呵呵。” 两坛酒一空,严国强端着盛果酒的大瓷碗别开了身,趁人不注意时伸手抹了一把脸……严澈和严江两口子却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都低下了头。 许是感觉到身边父母的情绪不对,严家陵拿着一杯果汁挤到严元照和严国强中间,讨好地道:“太祖爷爷,阿爷,孙孙也祝你们身体健康,万福万寿。” 沈春因为在雾戌山待了不少日子,严家人更是待她们兄妹和严家陵一般,早就把自己也当成了严家一份子。 这会儿见严家陵上前讨了乖,沈春也不甘落后地拽着哥哥沈秋凑了上去,唧唧喳喳也开始了一串的祝福语。 柳曲本来就是个精灵的孩子,看到这些哥哥姐姐们怎么做,再看到老人们脸上乐呵呵的笑容,索性也拖着自家害羞的姐姐柳歌上前凑热闹。 这下子原本在旁桌的几个小家伙都围到了老人跟前儿,老爷子看得愈发光滑的脸上也笑出了花儿,严国强心底那些不圆满也被驱得烟消云散,严国盛更是咧开大嘴,道:“哈哈,这才叫中秋就,这才叫中秋节嘛!” 看着身边和乐的一干亲人们,严澈悄悄撇开脸,想着这些年,到底被自己抛弃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热。 这时,严澈感觉到手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握得紧紧的。 抬眼正好看到藤子都晶晶亮的眼睛,严澈心中一滞,藤子都已经开口低声道:“严澈,若不是你,我一辈子恐怕都不知道一家人过中秋节……居然是这么的开心,这么的热闹。” 想是藤子都又想起了藤家的那些日子,严澈也反手握住了藤子都的手,低声道:“是啊,看看我,这些年,到底都错过了什么啊?!” “嗯嗯,这么开心的日子,咱俩都在说什么啊?”藤子都抽了抽鼻子,紧了一把严澈的手后,放开来:“开心的日子就该开心的过,过日子要看眼前和未来。”感觉到严澈讶异的注视,藤子都别扭地一扭脸,喃喃道:“这个……嗯,老祖是这么说的。” 严澈了然一笑,拿回筷子,夹了一筷子肘子肉,放到了藤子都碗里:“吃吧。” “嘿嘿。”傻乎乎地咧开大嘴的藤子都,入口即化的肘子肉在他嘴里顿时变成了溢到心窝窝的甜,又甜又暖。 两人以为无人知晓的互动,却落到了五个人的眼里。 严江眉头一皱,埋头继续吃饭。 赵翠花眼角一抽,嘴里扒着饭,心里却在寻思着要给小叔说门儿亲事。 严家陵拿着盛果汁的杯子,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吃屎,果汁泼了柳曲一脸,张超英连忙上前给外孙擦脸,严家陵被严国强一顿呵斥,严国盛连忙护着严家陵,老爷子乐呵呵地看着。 严佳美不动声色地给柳歌夹了一筷子菜,寻思着和赵翠花一样的心思。 于宗义眉头一拧,脸色开始暗下来。 总之。 这顿晚餐吃得极其热闹。 吃到一轮满月挂树梢,众人才从残羹剩菜的桌上下了席。 张超英连忙有吩咐赵翠花和严澈,拿出了水果小吃,饮料和月饼,桌上摆了一竹筲箕,葡萄架下摆了一竹筲箕,池塘的草停下也摆了一竹筲箕。 听闻老爷子准备上雾戌山山顶赏月,也递给藤子都一个大竹簸箕,里面拥挤地摆满了水果小吃月饼外,还放了一包严澈烘焙的桂花茶和一套茶具。 没多一会儿,留下来的游客们已经开始然放起了烟花。 呯嘭的声音远远传来,夜空一轮圆月格外皎洁,绚丽的烟花也在夜色中绽放。 这个时候。 众人还沉浸在一片和乐的喜悦中时。 严澈刚爬上山顶,感觉整个人晃了一下,草亭石桌上的茶具叮叮咣咣地响了起来。 正在聊天的老人们也猛地停了口,个个神色肃正,耳畔只有呼呼地风声刮过。 “怎么了?”许久,老爷子开口询问。 月色下,李老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双手在空中一横:“别紧张,别乱动。” 严国强一把把严家陵抱在怀里,小辈儿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这个活过了半个多世纪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阿爷,哎哟,怎么了?”在严国强怀里挣扎不开的严家陵出声反抗。 严国强把严家陵的脑袋往怀里一塞,看着老爷子和李老,对严澈和藤子都道:“你们俩小心地顾着五爷爷和李老下山,跟在我身后,动作快一点。” 严澈和藤子都对视一眼:地震?!不会吧?! 这一会儿可容不得他们多想,严国强话音一落,紧紧地抱着严家陵,率先摸着山路下了山,一边走一边嘱咐严澈藤子都:“小心点,看着脚下的路,别摔着你们五爷爷和李老。” 严澈和藤子都明白怎么回事儿后,自是不敢半点马虎大意,紧紧地搀扶着老爷子和李老,跟在严国强身后,摸下了山。 半山腰处,几人正好遇上急冲冲往上爬的严江柳建国和李老的几个年轻助手。 “嗲,好像是地龙翻身了。”严江一把接过严家陵,柳建国接了严澈的手,直接把老爷子往背上一拉,背着先严江一步往山下赶。 “建国,你慢点。”严国强看着柳建国的动作,不由得出声嘱咐。 柳建国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脚下步伐不减,更快地往山下走去。 李老的几个年轻助手有样学样,李老也被身体健硕的一个大个子助手背到了背上,匆匆下了山。 几人前面走了,严国强回头看到严澈,拉过严澈的手,拍了拍:“三儿,跟着嗲走,别怕。” 严澈觉得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藤子都本来也要学着柳建国他们,可是刚往前一步,就被严江塞过来的严家陵挡住了路。 严江看了藤子都一眼,神色十分复杂古怪:“你带着家陵和三儿,我来背我嗲。” 藤子都一愣,呆呆地接过了严家陵,点了点头。 “照顾好我家三儿,别磕着。”严江一说完,弯身不顾严国强的反对,直接背着老父亲下了山。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0 在藤子都怀里的严家陵嘴一撇,心道:嗲,我是你亲儿子呐! “走吧,看着点路。”握上藤子都是手,严澈低声道。 藤子都咧嘴一笑,大有“这样的话,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不怕”的意思。 严家陵翻了个白眼,咬牙恨铁不成钢,心中泪流满面:小叔,我是小孩没错,可是我是一个懂事了的小孩儿,你们要不要在我跟前这样啊?太不小心了,太不小心了啊! 一行人刚到山脚,大地的晃动加剧,仿若万马奔过,轰隆隆的沉闷声碎人心魄。 “哎哟,可算下来了。”张超英在严佳美的搀扶下,猛地拍着胸口,月光下,张超英的脸上已是汗渍津津。 其他人早已经站在了院中空旷的位置,不由皆是松了一口气。 于宗义搀扶着有些吓得腿发软的曾燕,眉头拧得老紧,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到湾头去。” 几人不解。 于宗义继续道:“这雾戌山早些年水土流失很严重是吧?” 严澈恍然:“嗲,咱们赶紧去湾头。大哥,你赶紧去湾里给各家各户报个信,都到湾头去,不要呆在屋里。” 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 于宗义道:“这是地震,也不知道是大是小,有没有余震,而且,看这情形,接下来还有大的,严家湾附近的山早前被破坏得厉害,别的不怕,就怕一会地震松动了山石,滚下来砸着人。” 老爷子这下也明白了,冲着严兆林和严江道:“赶紧,你俩去湾里让严国昌知会人,赶紧去,别傻愣着。” 严江明白过来,拦住严兆林,道:“兆林爷爷,我去就行了,你和我嗲他们一块赶紧去湾头。” 严兆林看了看严江,想起自己比不得年轻人,也就回到老爷子身边,搀着老爷子点点头:“嗯,也行,赶紧去吧,小,小心点。” 严江看了藤子都一眼,转身就往湾里奔去。 见严江出了院门,赵翠花也接过了藤子都怀里的严家陵,道:“嗲,咱们赶紧的过去吧!” 严国强点点头,紧紧地握住了严澈的手,和小时候牵严澈走路时一样,低声道:“三儿,别怕,嗲在!” 严澈鼻子一酸,闷闷地“嗯”了一声,也反握住严国强的手:“嗲,我长大了,您跟着三儿,三儿保护你。” 严国强一怔,猛地点点头:“好,嗲的三儿长大了,呵呵,三儿来保护嗲!” 藤子都鼻子发酸地扭过头,抱过了严佳美怀里的柳曲,道:“走吧,咱们赶紧过去。” 一众人刚出雾戌山庄大门,又迎来一阵大地猛烈的晃动,雾戌山上已经出现咕咚咕咚地山石滑落的声音。 这次晃动得比先前两次都厉害不少,没站稳的人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都小心点,别慌。”扶住曾燕,于宗义回头大声地对后面的人道:“咱们要赶紧的过去湾头,山脚下太危险了。” 而此刻,严家湾湾头早已经聚满了不少人。 有警醒的游客,也有后来赶到的严家湾人和邬子荡人。 严江到了湾里后,找了几个年轻力气好的年轻人,借着月色往镇上跑。 在大伙儿都被这些晃动吓得魂魄几欲离体时,他们没有发现已经空无一人的邬子荡竹林中,一片赤金的红光,如雾一般渐渐开始弥漫,开始蔓延。 平梁山上,山林寂静,小动物们被点了哑穴一般,无声地窜逃下山。 一个山洞之中,一阵阵闷吼响起。 若是此刻严澈藤子都在这里,他们就能惊骇地发现,这个山洞,正是那次平梁之行,他们避雨的山洞…… 沧海变桑田 中秋夜,本该是热闹温馨的团圆夜。 只是,一夜的地动山摇,大地沉声怒吼,圆月之下更多的是恐慌。 这一夜,严家湾头聚满了人,大人们不安的沉默与孩子惊恐的哭声,使得人们产生了错觉——夜空那轮圆月,似乎,带满了血色。 混乱中,严澈听见咕噜噜无数地山石滚落声,哪怕还有一轮圆月在头顶上照明,他已经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以及……想着辛苦经营差不多一年的雾戌山恐怕就此将要毁于一夜,灵魂深处的不甘揪得他整个人都疼得蜷缩一团。 藤子都紧紧地拥着他,他还在颤抖。 手被严国强紧紧地握着,他依旧在颤抖。 严家陵从赵翠花的怀里挣脱出来,靠在严澈身边,也不知为何,这个孩子这一刻出奇地安静,即便是懂事的沈秋,这会儿也瑟瑟发抖地窝在于宗义与曾燕的怀里,更别说早已经哭了好久的沈春。 “三叔,不怕!”严家陵靠在严澈,小手覆在严国强的大手上:“就算是果树没了,回头我再帮你种上新的。” 闻言,严澈怔怔地抬头,无声地笑了。 摸了摸严家陵那头跟严江一样扎手的短发,严澈有些不好意思:“好,三叔等着你帮三叔种果树呢。” 藤子都看了严家陵一眼,借着昏暗不明的月色,在背过严国强视线的地方,轻轻地在严澈头顶印下一个吻,低声道:“别怕,还有我呢!” 严澈微微一怔,安抚地拍了拍严国强的手,松开,搂过严家陵,背紧紧贴靠着藤子都有力的火热胸膛,低喃:“嗯,我不怕!” “哎呀,邬子荡是不是着火了?” 不知是谁突然惊呼出声,榕树下一干人循声望去,果然邬子荡那边一片红光。 这样的红光,很多人是熟悉的。 也因为这样的景象,人群中出现了喧哗——上次钟无艳一把火,太让大家刻骨铭心了。 “不要慌,不要乱。”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是严国昌的:“估计是哪家没把灶里的火熄干净,大家不要慌乱,我们已经派人去镇上,大家不要乱,就呆在原地。” “老九,你们几个年轻人去湾里寻寻,看看能找一些水和取暖的衣物不。”严老爷子这会儿也回了神,拄着拐杖开始指挥:“每个人都走近点,进屋子的时候小心点,尽可能不要靠着石墙走。” 老爷子一出声,先前吓住的年轻人们也回神了,包括严澈和藤子都。 看着这么一堆人围着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严澈推开藤子都是双臂:“走吧,我们也回去看看能不能拿一些被子出来,毕竟现在已到了深秋,一会儿会冷的。” 藤子都拉住严澈的手:“你别去,我去找就行了。” 严澈微微蹙眉,低声道:“家里人不少,要拿的东西也不少,你能拿得了吗?” 藤子都一滞,这才松开了手:“那,那好吧,你跟在我身后,不要离得太远。” 严澈点了点头,摸了摸严家陵的脑袋,嘱咐道:“家陵,你把你阿爷他们看好了,知道吗?” 严家陵揪着严澈的衣角,很担心:“三叔,要不等嗲他们回来了你再去,好吗?” 严澈摇摇头,轻轻敲了严家陵脑门儿一记:“乖乖地听话,你是小男子汉不是?就该拿出你男子汉的责任。” 严家陵看了看严澈,又看了看旁边的一干老弱妇孺,嘴一抿,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吧。”说着蹭到了藤子都身边儿:“藤叔叔,保护好我三叔。” 看着严家陵小小脸蛋上的认真,藤子都也不由地认真点头,拍了拍胸膛,道:“肯定,你藤叔叔是谁?” 严家陵翻了个白眼儿,嘟囔道:“你就是一傻帽儿,保护不好自己媳妇儿,有得你哭。” 两人没听清,严家陵也不复述,转身就蹭到了严国强和赵翠花中间,窝在严国强怀里:“阿爷,我是小暖炉,您靠着孙孙不怕冷。” 看着严家陵的懂事,严澈心下宽慰,趁严国强等长辈没注意,借着夜色,拉着藤子都悄悄遁进了湾里。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1 没走两步,藤子都一回头,发现李老的几个年轻助手也跟了上来。 “你们来做什么?”拐了一个弯儿,严澈也发现了身后几个人。 “你们老爷子不是说了几个人一组么?你们俩能算一组?”开始那个背李老的大个子,在月光下咧开嘴。 严澈嘴角一抽:“不会你们跟过来已经被人知道了吧?” 那个大个子耸耸肩,一摊手:“是老师喊我们跟上来的。” 一回头。 果然看见人群中严国强在唤自己的名字,更是要冲过来,好在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严澈心底抹了一把汗,暗暗道了一声:完蛋。 又是一阵晃动。 这是第四次“余震”。 藤子都把严澈往旁边一带,一众人都快速地躲开院墙,扑进了一旁的菜地里。 那大个子个儿高,身体壮,身手却十分灵活,他是继藤子都后,第一个拉着身边的人跳进菜地的人。 他们六个人刚躲开那堵院墙,就听见轰地一声,那堵墙真的坍塌了。 “好险。”大个子从菜地里爬起来,大大松了一口气:“啊,一直没跟你们介绍。”说着拉起了他身边躺倒在菜地另外三个人,走到被藤子都保护得“安然无恙”的严澈跟前:“我叫唐锐,是李老带的研二学生。那三位是我的师兄,也是李老的学生。” “呼——”那三人站起来后,呼出一口气,走到严澈和藤子都跟前,伸出手:“你好,我叫刘永(陈展、苏一鸣)。” 虽然这个自我介绍的场合很是不对头,不对严澈和藤子都对视一眼,还是伸出了手:“你们好,我叫严澈(藤子都)。” 六人彼此自我介绍后,唐锐开口了:“咱们这样摸过去不是很安全。”说着看了看严澈,道:“那个严澈,这里是你家,你比较熟悉,看看有没有近路。” 苏一鸣是个比较斯文的青年,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嗯,这样走过去十有八九会出意外。”说话间,他指了指前方几道院墙:“你们这里的院墙大多都是泥浆和石头堆砌的,呃,你家那样的确实是特例。” 严澈点点头,指了指前方的拐角处:“那边。我们一会儿从那里穿过去,那一片基本都是菜地,没有院墙或是建筑物。” “跟我来。”藤子都有些不高兴严澈跟那四个人说话,脸色一沉,拉着严澈的手就往严澈指的方向走……他在严家湾住了快一年,这些地方自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到。 等这一波“余震”停歇后,六人便已经到达雾戌山庄的院墙下。 准备进远门儿时,严澈被藤子都拦了下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和他们进去。” 唐锐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回头对身后几位师兄道:“苏师兄,你跟严澈在这里等我们吧,我和刘师兄、陈师兄跟藤子都进去。” 苏一鸣确实是四师兄弟里最“瘦弱”的一个,看了一圈,颔首道:“也行,你们进去的时候动作快一点。”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苏一鸣又道:“估计下一次余震又要来了……估计接下来的余震比先前几次要强烈。” “好!”比较沉默的陈展点点头,率先进了远门儿。 藤子都看了严澈一眼,也容不得严澈在说什么,也钻了进去。 好在并没有苏一鸣猜测的“比先前几次要强烈”余震,几个人大包小包地卷着铺盖衣服,人手都拧了一大塑料壶水,安全地回到了湾头的大榕树下。 或许也是老天爷给脸,一夜晴朗,没有来个下场小雨急剧降温的情形出现。 湾头本来就有不少棚户,这地震一闹,租住棚户的小贩们二话不说都把货物挪了挪,让老人小孩先在里面休息,年轻的自然全部守在外面,等着天亮。 这一夜是惊心动魄的。 由于这些年世界各地时常发生大型地震,特别是几年前国内的几场大地震,那可是大家都清楚的天灾悲剧啊! 所以,这一夜,无论大人小孩,几乎每个人心里都不敢松懈。 对未知的恐惧,对大自然的难以预测……各种恐慌与压抑的气氛,使人透不过气来。 在这样的气氛下,一开始被惊着了,不停哭闹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静静地依偎在大人怀里……直至黎明到来,第一缕曙光照亮严家湾时,聚集在湾头榕树下的每张疲惫不堪的大脸小脸才放松下来。 从第一声“咚”开始,紧接着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地声。 ◇ ◇ ◇ ◇ ◇ ◇ ◇插花分割君 ◇ ◇ ◇ ◇ ◇ ◇ ◇ 距离那场古怪骇人的地震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 为什么称其为“古怪骇人的地震”呢? 说起来,真的令人觉得莫名无序。 严江在地震当晚就和着湾里几个青壮汉子去了镇上找医疗队。 但是,他们还没能走出严家湾湾口,就发现大地晃动之后,出现了一片浓雾。 这浓雾来得出奇的诡异,一分钟前还能借着月色,清晰地看到前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柳家潭,然而,就在下一分钟,眼前的一切都被浓雾模糊。 严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手一伸,将身后七八个汉子拦了下来。 后面的人都问严江怎么了,严江摇摇头,只道:“你们觉不觉的有点怪?!” 想着突然而至的地震,那些汉子几乎每个心里都急着去镇上找人,见严江拦着路,不由急得嚷开:“什么古怪不古怪?赶紧去镇上,万一出个事儿咋办?” 严江还是丝毫不让,拦着身后的人不让近前一步:“你们不觉得这雾来得太快了吗?” 听到严江这么说,几人一愣,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真的起了浓雾:“啥时候起的?都没注意。” 看着严江严肃的脸,几个汉子也冷静下来:“严老大,你说怎么办吧!” 说起来,严江严河两兄弟还在严家湾时,在他们那一拨年纪孩子里的孩子王,说话做事都有一定的说服力。 只不过后来各自长大,出门的出门,成家的成家,各自的人生中也有了负担。 但是是“领导”,终究还是“领导”。 这不,这些人一遇见问题,第一个就是看严江的意见。 “先不要往前走,雾太浓,不安全。”严江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个一二三,不得不选择最原始的方法——等待。 严江一说完,几个汉子虽然明白只能这么做,却还是急得原地转圈。 这一转。 就转得几个人不得不在原地感受着地震轰隆隆,似要天崩地裂的折磨。 这一转。 因为几个人对危险的高度精神集中,直至最后快要撑不住,疲态尽显时,不知不觉迎来了天明。 这一转。 等到第一缕阳光穿透浓雾,浓雾开始诡异消散时……他们看到了一个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景象。 没错了。 真的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他们原本以为他们已经走了很远,至少已经快要走到柳家潭了。 可是,在他们瞠目结舌时,也听到了一串惊呼。 回头一眼。 原来……他们距离湾头的大榕树也不过一两百米距离。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2 “严老大。”昨晚嚷着要去镇上的那个汉子,咽了一口唾沫,道:“多亏听了你的话,没往前走。” 可不是么。 他们前方不足五米远,原本就算到了汛潮季节也不过三米宽的挽头溪……此刻,已经不能再叫它“溪”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唐锐跟在藤子都身后,几个年轻人在看到严江一行时,也跑来上来,看着陡然变宽的挽头溪,个个睁圆了眼。 这边还没理出个所以然,严元照几个老人也走了过来。 “老祖,你看……”严江好不容易收回惊愕,看着老爷子。 搀扶着严元照的严澈拧也着眉。 “莫不是地壳……”李老一开口,赶紧摇摇头:“不对不对啊,这说不通啊!” 唐锐几个师兄弟自然是知道自己老师在说的什么意思,彼此对望一眼,也看到彼此眼中的否认。 “李老,您是说昨晚的地震……就是因为河道要变宽?”藤子都合拢了嘴,揉了揉刚才因为惊讶,嘴巴张得太大而有些发酸的下颚。 李老眉头紧锁,半晌:“你们去检查一下其他地方。”这话自然是对唐锐几个说的。 不过,李老一发话,自然不会让唐锐几个师兄弟单独去,严元照也让严江带了几个精神还算不错的年轻人,跟上了唐锐几个的脚步。 ◇ ◇ ◇ ◇ ◇ ◇ ◇插花分割君 ◇ ◇ ◇ ◇ ◇ ◇ ◇ 就这样,一个礼拜过去了。 不单单是李老等人探查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动用了省地质勘探的人力物力,依旧找不出挽头溪变宽的原因,以及地震原因。 这场地震。 地震局并没有预测。 别说地震局,就连与严家湾隔得不远的柳家潭都无丝毫感应。 除了以严家湾齐王山到林家沟后的平梁山之间的村落感受到这地动山摇之外……富源乡内其他存一点感觉也没有。 嗯,还有就是他们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挽头溪变宽了,过去对岸困难了。 这样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一场地质运动,让不少所谓资深的地质学家愁白了头。 ——上面因为这起事故太过诡异,给他们下了通牒。 末了,眼看时限要到了,那几位地质学家和李老一通商量后,在乡政府县政府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严家湾,再次召集了几个同样感受到“地震”的村子带头人开了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在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对着他们的记者面前,首次正儿八经搭了台子。台子下也聚集了各村村民。 ——与其说是一个村委会以,不如说是一场记者招待会。 在会上,各村带头人讲述了“地震”的情形,也报了损失。 乡县领导们来到严家湾,也带来了一批医护人员,当场就拉开摊子,给“地震”灾民们进行身体检查。 独独是尖锐的记者们寻问到挽头溪的问题时,乡县领导们乖觉地把话筒递给了那勘探局的负责人与那位地震局专家。 勘探局的负责人对着摄像机鞠了一个躬,带着愧疚地神情,真诚地承认了他们勘探局的工作失误——没有找出原因。 而那位地震局专家却不同,接过话筒,没有一丝局促,反而脸色一正,道:“这是局部性地震,局限性地震。” 记者又问及什么是“局部性与局限性”,“会不会有余震”时,本人为这位专家该哑言时,没想到这位专家再次站起来,只道:“这场地震,只是局限于局部地区,是小规模的地壳板块松动,不会再有余震……”云云。 然而,当记者要准备继续问题时,这位地震专家一挥手……会议时间结束,午饭时间到了。 地震专家闹剧一样的解释,记者与游客自是不满。 然而,于严家湾,以及经受了“地震”的村民而言,只要不会再有大地震就行了。 于是在记者们还对那位地震专家围追堵截时,得了“不会再有余震”的保证的村民们,也各自回了家——人家专家都说不会再有地震了,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家园才是重要的。至于政府要给予赔偿多少,他们并不关心……因为,没有多少损失的他们,是不可能拿到补偿的! 雾戌山庄的人并没有去“围观”这场后来在网络上疯传的记者招待会。 他们和村民一样,正忙着拾掇自己的家园。 这场地震虽然来得古怪,但是却真的没带来多大的危害——至少,雾戌山下除了从山上跌落了几块石头,砸坏了一棵柳树,一片草地外,一切无恙。 围着雾戌山的长长围墙因为当初砌时比较认真,这次地震下来,根本连一点泥灰也没掉。 不过……围墙外,那本来小小窄窄,清清浅浅的挽头河,却让雾戌山庄的人十分为难。 “四哥,你说要不要筑个堤坝?”严国盛蹲在河边,看着有些浑浊的河水,眉头都要皱到一块去了:“不然的话,要是明年山洪的时候,咱池塘的鱼要遭殃了。” 藤子都挽着裤腿儿,拧着铁锹站在严澈身边,也异常认真地点头道:“国盛叔说的没错,严澈,到了汛期,这水得淹到咱院里。” 严江斜了藤子都一眼,觉得两人站得那么近十分碍眼。 “哎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蹲在严国盛旁边的严国强,双臂抱在膝盖与腹部间,眉头也紧紧拧着:“这吭里孔隆一阵摇晃,咱就把豌豆溪摇宽了呢?” “四伯,别说这豌豆溪,你们是没去看,鸡冠山上的湖也变宽了好多。”严钊是被老爷子指示过来帮忙的,跟他过来的还有湾里一群精壮汉子。 “可不是么,我前早上上去挑水浇山,看到那湖一下子变宽了也吓一跳。”严钊身边的汉子也皱着眉头。 “四伯,老祖宗说咱严家以前是打渔的,不会鸡冠山的湖真会变成那样吧?”一个年轻一点的汉子嬉笑地玩笑道。 “我是不知道咱严家是不是真的以前打过鱼,不过,宗祠里却是放了好几艘旧渔船。”严兆林也接过话,继续道:“早前我还以为是平常捞鱼的小船儿,不过,五叔说咱严家是真的以前靠打渔为生。” “兆林爷爷,电视上说沧海桑田,说不准咱严家湾以前还真是打渔的呢!”有一个年轻人接过了话茬儿。 “呿,什么狗屁话,你嗲让你多读点书,你看你文盲了吧?人家沧海桑田要几万万年呢!”一个青年汉子瞪了旁边几个年轻人一眼。 “那可不一定,你们看咱前几天不也是小溪一条?一夜间就成了大河。” “就是就是……” 几个年轻人争了起来。 独独严澈沉默地看着变宽的挽头河,抿紧了唇,双眼中却带着激动的闪烁光芒。 昨晚老爷子又把他带去了宗祠内的祖祠。 老爷子从那位“活死尸”老祖宗的衣衫里拿出了一份黑旧的羊皮卷,不是上次的几个字,而是一份歪歪扭扭,似字又似线条的鬼画符。 老爷子也说不清这是什么,直道是老祖宗一直揣着这个,严氏几代人没一个知道这是什么。 然而,就在严澈拿过来看了一眼后,不知道为什么,耳畔似乎响起了熟悉又陌生的奇怪一个声音——这是地图啊,这就是阴灵渠的地图啊! 当下晃神的严澈被老爷子唤回了神,询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时,严澈摇了摇头,激动地问老爷子:“老祖,这会不会就是灵渠的地图?” 谁知严澈这话一问出,就得了老爷子一个白眼儿。 原来,早之前的严氏祖宗们也有人怀疑这是一份地图,可是看来看去,圈来圈去,找来找去……根本就不对,不说地图,连简单的文字也不是。 但是既然是哪位古得不能再古的老祖宗留下来的,必定是有用的,因此这次保持至今,却又无人能解。 今天看着面前浑浊的挽头河,严澈激动了。 这种激动,此刻却要死死压抑,等待求证了才能说出来的激动,不然……老爷子可是说了,这图,据对不能泄露,不然,严氏一族是要倒大霉了。 老爷子说得其实也没错,若是地图泄露出来,那位古老的老祖宗也必定要曝光。 不说是不是真的是地图……但是,那位老祖宗曝光的话……事情就不是一般二般的小事儿了,那可是秦时古尸,一具犹如活人一般的古尸啊!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3 作者有话要说:唉,最近心神不定。 找师傅的小道士 转眼就到了十一国庆假。 严家湾一代中秋夜的地震引起不晓得凡响,游客不减反增。 当然,若是单单只是观赏开了几个月,逐渐走向凋零的金山茶花的话,肯定会“山穷水尽”。 中秋夜之后,游客们除了来观赏“金山”金山茶与平梁山秋色之外,又发现了另外一处美得令人窒息的景色——那就是一夜间血色染山的闸坡山状元花。 状元花花繁艳丽,花大如斗,真真和古时状元郎胸前佩戴的红绸大花一般无二。 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几年未曾开花,一直都在古时春闱开放的状元花,居然开在了秋闱时节。 因为状元花的吉祥之意,去闸坡山观赏状元花的游客,大多是望子成龙的父母带上子女,想借着状元花的喜气,希望来年中考时,自己的子女“一举得魁,高中状元”。 对此,严老爷子十分开心。 老爷子为自己当初的明智决定,闸坡山成了严家湾严姓人的“私有财产”而庆幸。 更是在往来游客们开始关注闸坡山时,老爷子脑子一转,灵机一动,不知道让严家湾的精壮汉子们从哪来搬来一尊“文曲星君”的雕像,直接在闸坡山下修葺了一个祠庙——取名“状元祠”,还在某国家书法大师来严家湾赏玩时,厚着老脸,为状元祠要了一副笔墨。 这状元祠旁更是搭了一个专卖香烛的小竹棚。 而老爷子每天就杵着拐杖,在严兆林的陪同下,两辈人坐守小竹棚内,做起了贩卖香烛,看守“状元祠”。 十一国庆假来临之时,于宗义的女儿于小鱼一家也来了严家湾。 于宗义的女儿女婿都是国家游泳队的教练,因此,在于小鱼来的当晚,老两口就抱着小孙女,带着女儿女婿直奔雾戌山。 于宗义把严家陵拉到女儿女婿跟前,兴致勃勃地谈及“这就是我寻到的好苗子”。 于小鱼虽是不好反驳父亲,但是看到严家陵时,还是没有说太多话,只是静静地观察了严家陵一番。 不过严家陵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早慧懂事,在于小鱼冷冷的注视下,不慌不乱,反而那眼睛斜着瞅于小鱼。 当于小鱼问严家陵“能吃苦不”时,严家陵嘴角一撇,反将于小鱼一军,道:“你觉得乡下的孩子能不能吃苦?” 于小鱼听了严家陵的话一怔,反倒是于小鱼的丈夫楚溪乐了。 好不容易看到严肃的老婆吃鳖,楚溪立马就把严家陵拉到了跟前,伸手就是一通乱摸,摸得严家陵吱哇乱叫“非礼”。 一向不轻易收弟子的楚溪,一反常态,带着满脸惊喜地跟于宗义要了严家陵,说是“老岳父您就好好在这里享清福,教育弟子的事,交给我去办”。 也不理老岳父是不是乐意,更不理严江夫妇是不是舍不得儿子,雾戌山人舍不得孙子侄子,第二天去人叫于宗义一家过晌午时,才发现楚溪一大早就拖着妻女,带着不甘不愿的严家陵偷偷逃出了灵渠镇。 好嘛。 这样一来,原本以为要来一场生离死别的悲情场面,这下弄得雾戌山人和于宗义老两口瞠目结舌。 知道自己女婿的性格的于宗义夫妇,忙不迭跟严国强等人赔礼道歉,搞得跟拐走了人家孙子儿子侄子似的。 好在严国强严江大义,想是免了一场伤感的惜别,瞥了一眼暗自抹泪的赵翠花,都松了一口气。 严澈更是转过背不厚道地憋笑出声,似乎,他能想象到严家陵被楚溪一家拐走的场面。 倒是藤子都担忧地问道:“那小子会不会想家啊?” 这话一出,藤子都就被严澈狠狠掐了一把,果不其然,赵翠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张超英也侧过脸开始抹眼泪水,就连沈春沈秋兄妹俩也乖乖依偎在严国强身边,咬着嘴唇流眼泪。 一天后。 还算晓事理,有理智的于小鱼就打回来一个电话,报了平安,也把严家陵已经经过了各种测试,正式被楚溪收做了弟子教习。 赵翠花握着电话,呜呜流泪地问:“家陵啥时候能回家?” 于小鱼毕竟也是做母亲的人,自是能对赵翠花的心情感同身受,道是:“游泳队有假期,家陵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嗯,你们也可以来看望家陵,家陵这孩子很懂事……”云云。 这下,雾戌山人和于宗义老两口才松了一口气。 严家陵被直接带进了国家游泳队的事,很快就被乡邻知道了。 严老爷子是第一拨来到雾戌山的人,对此事十分欣慰,更是惋惜“为什么走之前不在‘状元祠’拜一拜?”——好嘛,老爷子如今是做啥也不忘给他的“状元祠”做广告。 张其田也和黄生群带来了乡领导的祝福,直道是“咱富源乡也要出一个为国争光的英雄了”。 严国强虽是不懂袅水怎么能成“为国争光的英雄”,但也乐滋滋地招待了来祝贺的客人们,并让儿子儿媳准备了一天的流水席。 这,一来是为了出席的孙孙,二来严国强是为了补上当年严澈考上大学,却没有亲自到“状元席”上敬酒的遗憾。 流水席一开,不单单是周邻乡亲来祝贺,连那些带着子女来游赏的家长游客们也来了。 毕竟是乡民之间有些“老土”的宴席,虽说不会收什么大礼,但是一天流水席下来,赵翠花还是收了不少红包,更有游客将这充满乡土气息的流水宴席拍成了视频,放到网上……也是因为这样,不少没有到过严家湾的人,对严家湾的好奇又升了一个层次。 这个流水席的视频被火热点击后,还真有脑子活络的商人来到灵渠镇,在灵渠镇老街上弄了一个每周一次的“流水状元宴”,从街头到街尾,足足摆了百来桌从满乡土气息的宴席,价钱不多,自“流水状元宴”举办以来,几乎每个礼拜的预定都是满满的。 每逢高考之际,很多有财力的家长为了给孩子即将到来的高考图个好兆头,邀亲请朋,不远千里驱车来到灵渠镇,先在严家湾闸坡山的“状元祠”让孩子烧上一炷香,拜一拜文曲星君后,再到满是状元树的闸坡山上走一圈,最后才到镇上老街,为孩子举办一次“状元宴”。 而这个时候,这家“流水状元宴”的饭馆每天都要举办35场,场场座无虚席。 后来听说好几个一向成绩平平的孩子,在吃了状元宴后,居然还真给考上了名牌大学。 如此一来,灵渠状元宴“灵验”的话头也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这状元宴也成了灵渠镇的一大特色,生意火爆到镇上老街居民都只喊“人好多,吃不消,过路都困难”。 嗯,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十一国庆假期一过,严家湾一带终于没有了熙熙攘攘,接踵擦肩的人潮。 但游客依旧不少。 自从严家湾出了出租土地后,周邻别的村也开始效仿,不少城里来的老人们开始在富源乡定居。 看着富源乡如今的新面貌,灵渠镇也不甘示弱,开始为了迎合平梁一带的旅游项目,又或是争取“平梁山自然保护区申请”,也悄悄动土开工。 灵渠镇领导得到上面的指示,在一年来与外界接触下,并没有真的把灵渠镇改成一个现代化冷硬城市,而是在灵渠镇的基础上,将一些被取缔了的古老建筑物修葺——比如灵渠镇的牌坊,以及老街青石板路和街上许多腐朽的建筑物。 灵渠镇也被枝城市列为旅游古镇,为了迎合主题,灵渠镇领导也下了苦功夫,在流水状元宴之后,老街上曾经的老茶馆也一一开张。 茶馆里用的茶基本都是乡间土茶,为了增加品茶的氛围,更是组织了一个灵渠乡土戏曲乐队,几乎每个茶馆都有了他们的戏台,戏台上不单单有吉兆一带本土乡土戏剧,还有乡土传说改编的说书……嗯,当然是用普通话讲述。 这样一来,灵渠镇从开始的潦倒穷镇,变成了游客眼中有着古老历史的神秘古镇。 这些并不是为了赚钱造势,而是……本身灵渠镇的历史就不短。 单是灵渠镇镇口的那枚牌坊,一些考古学家给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牌坊大约是两千年前秦时之物,而且牌坊旁不远处,意外挖出的那块高十米,宽三米的大石碑,碑铭就是用纂体记载了当时灵渠镇在秦时的一些事情。 靠着碑铭,考古专家们更是兴奋地发现——秦始皇修建的灵渠,并不是简单的灵渠,也不是单一的灵渠,而是一阴一阳两条灵渠。 阳灵渠是迄今大家知道的那条古老灵渠,也知晓其作用。 至于那条神秘的阴灵渠,它到底在哪里,到底是什么作用……大家不得而知,也因此出炉了各种猜测。 得知灵渠镇上的一系列事后,老爷子和严澈互视一眼,彼此的眼底都浮现着震惊。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4 “老祖,看来……”严澈咽了一口唾沫。 老爷子点点头,眉头一拧,脸上带上了担忧:“这下一来,咱严家湾的秘密怕是要曝光了。” 拨弄着一旁的香烛,严澈神色肃正地开始思索起来:难道真的有阴灵渠?不对,那张羊皮纸上的记载,确实存在阴灵渠……不过,阴灵渠到底在哪里?“金山复,暗渠明,吾之水氏一族释矣”——这个“释”到底是哪一个意思?不用再有子孙被送出去?还是还有其他的意思?……二哥,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家?!这个狗……遗训,难道真的要盲目无知地遵循下去?闹到骨肉分离?!难道真的要一辈子有家归不得?! “你也不用着急。”老爷子看着严澈的样子,开口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能找出那个意思,咱们严家也不用送出去那么多子嗣。” 说完,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这样做太……不人道,但是,三儿啊,咱们严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不说为了什么,单单是为了严家这么多人,你……也要忍住!” 拨弄香烛的手一滞,很快,严澈绷紧的面部神经也松缓下来,垂下头,低声道:“老祖,三儿,三儿……明白了。” 老爷子点点头,握紧了拐杖:“你当我也舍得么?唉……来客人了。” 严澈整理一下情绪,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再次抬头看向走近的一群客人时,脸上已经带上了浅浅的笑意:“要几柱香?” 这天。 来严家湾的游客们惊讶地发现——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距地面三米高的粗壮桠枝上,盘坐着一个系着发髻,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色道袍,斜挎着一个灰不溜秋大布袋,大约五六岁,粉粉嫩嫩的可爱小道士正在四处张望。 “苏师兄,你看。”唐锐也发现了那个在榕树上的小道士,戳了戳身边的苏一鸣。 “嗯?”苏一鸣抬头,抬了抬镜框,不知道唐锐又搞什么名堂,眉头也蹙了起来。 “你看那边。”唐锐也知道苏一鸣的一些习惯,干笑着收回了手,指向榕树小道士的地方:“那里真有一个小孩儿,哈哈,还穿着道袍。” 苏一鸣顺势望去,微微一怔:严家湾的古怪事儿真不少,这会儿居然吸引了一个小道士来。 “哎哟,你看,那小家伙还真可爱。”唐锐惊呼出生,因为那小道士听到了唐锐的大叫,投过来一个白眼儿。 苏一鸣也被这小孩儿的举动逗乐了,道:“不会是谁家小孩儿走丢了吧?” 刘永闻言上前,惊道:“啊,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爬那么高?” 陈展也望了过去,面无表情的脸上,两条眉毛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四周张望后,发现很多人都在看那个孩子,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把孩子接下来。 陈展的眉头皱得更明显,三步走到一个棚户旁,对棚户老板道:“有梯子吗?” 那小老板一愣,觉得陈展有股煞气,连忙道:“有有,等我找给你。” 很快那小老板就从棚户后面扛出了一个折叠式铝合金梯子,递到了陈展手里。 陈展在手里掂了掂梯子,扛着梯子就来到茶棚后面,搭在榕树下。 小道士看到陈展靠近,又往上面的枝桠爬去,这会儿他距离地面的高度已经达到四五米。 陈展看着小道士的举动,冷声道:“别往上面爬了,我接你下来。” 小道士一脸戒备地看着陈展,紧紧抱住枝桠,稚声稚气地声音传了下来:“不许靠近,你这个抓小孩儿的坏蛋!” 听到小道士的话,陈展一愣,身后传来唐锐毫不客气的大笑:“哈哈,师兄,你原来是抓小孩儿的坏蛋,哈哈,哈哈哈哈。” 唐锐话音一落,果然就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陈展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耳尖有些泛粉,狠狠剜了唐锐一眼,唐锐憋笑躲到了刘永和苏一鸣身后。 陈展抬头再看向小道士,道:“我不是抓小孩儿的坏蛋,我接你下来。” 小道士又向上怕了约一米的高度,抱着树枝对陈展道:“胡说,别以为我小就不知道,师傅说了,凶巴巴的都是要抓小孩儿的坏蛋!” “噗嗤——” 这下,不单单是唐锐和那群看热闹的人笑了出来,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苏一鸣也笑了出声。 陈展整张脸都红了:“你,下来,上面太危险。” 小道士紧紧巴着树枝,使劲摇头,摇得陈展的心忽悠悠直晃:“不要不要,我下去了你要抓我,你这个坏蛋,我才不要听你的,我不会上当的。” “小家伙,你怎么知道他是坏蛋啊?”不怕死的唐锐钻出来,又开始得瑟。 小道士看着唐锐似乎觉得“合眼缘”,只是这个人好像“脑子不正常”,于是,带着怜悯的眼神道:“师傅说过的,小七都记得呢。”说完还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唐锐被这个可爱的小孩儿“萌”住了,跑到树下,伸出手,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阳光”地道:“小家伙,那叔叔来接你,上面很危险的哦。” 小道士抱着树干摇摇头,眼中的怜悯更胜,可爱的表情却十分认真严肃:“先生,贫道珍七,先生可唤贫道道长。先生身有疾(小道士点了点脑子),切勿忌医。” 唐锐一梗,当下僵在一旁。 陈展嘴角抽抽,不知道算不算在笑。但周围的人彻底地笑翻了天,刘永还不厚道地捂着肚子,指着唐锐道:“师弟,小道长说你身有疾,切勿忌医,听见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一鸣也忍得辛苦,扭过脸,嘴角却无声延长。 “小屁孩,下来。”唐锐发飙了,抓着陈展跟前的梯子就要往上爬。 殊不知,唐锐要往上爬,小家伙爬得更快……呃,很像猴子。 “怎么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一个声音传来。 大伙儿才发现是严家老爷子在严澈的搀扶下,过来了。 “师傅——” “啊——”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阵惊呼。 只见那本在距离地面已经五六米高的榕树枝上的小道士,在看到严元照和严澈时,倏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众人本以为那小孩儿一定摔得很惨。 却不料……那小孩儿两条小短腿儿一点地,浅影一晃,已经跑到了严老爷子身边的严澈身旁。 这一会儿……咳嗯,正抱着一脸愕然的严澈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猛蹭:“师傅,呜呜,别不要小……小七……了,呜呜……师傅,小七……呜呜……很乖,再也……呜呜……再也不闹师傅……呜呜……了。呜呜……师傅,小七再也……再也……呜呜不跟师祖……呜呜……告状,再也不……呜呜……跟师祖说……呜呜……你下山给小七找师娘……呜呜……了……师傅,别不要小七了,小七很乖!呜呜……” 仿若受了什么诅咒一般,一圈人全全定在当场。 许久。 小孩儿还抱着严澈大腿在猛蹭鼻涕眼泪,严澈总算第一时间回过神。 严澈放开已经“石化”的老爷子,弯腰俯下^身,从口袋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小心地给鼻涕眼泪齐飞的小孩儿擦拭,一边嘴角抽抽地道:“小朋友,你父母呢?” 谁知听到严澈这么一说,小孩儿哭得更激烈,直接“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哇……师傅……你……真的……嗝……不……嗝……要小……嗝……七了……嗝……吗?” 小孩儿哭得太洪亮,把“定”住的人全部哭回了神,唐锐扭曲着脸,来到严澈身边,道:“严澈,这不会真是你徒弟吧?你啥时候做了道士?” 严澈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唐锐,低头看着小道士时目光又温和下来:“小朋友,叔叔不是你的父……啊,师傅,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小孩儿抱着严澈的大腿更紧,紧得严澈都觉得不由拧眉暗讨:这孩子的力气可真不小。 “呜呜……师傅……嗝……你……真的……嗝……不要小……嗝……七了?”小孩儿的眼泪就像关不上的闸门,哭得旁人都心疼地扭开了脸,心里不由地都在骂:靠,什么家长啊?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舍得丢?就算……嗯,就算脑子有点不怎么,可是这孩子真的多可爱啊! 严元照回神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抱着严澈大腿大哭的孩子半晌。 末了,严老爷子开腔了:“三儿,先把孩子带回去,这孩子似乎也饿了。” 严澈一愣,想着这样被个孩子抱着哭,也不是个事儿,点点头,放开准备掰开抱着自己大腿的小手儿,浅浅叹了一口气,伸手抱起了这个孩子:“别哭啊,叔叔带你回家去吃点东西。”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5 看到严澈是真的不会“不要”自己了,小家伙点点头,眼泪珠儿还挂在又长又密又卷的睫毛上,两只小胳膊紧紧抱着严澈的脖子,两条小短腿紧紧夹^住严澈本来就纤细的腰,跟个小八爪鱼似的……嘴里还不忘一边打嗝一边警告:“师傅……嗝……你不许……嗝……骗小七……嗝……了。” 严澈无奈地点点头,冲着围观的众人点点头,跟在严老爷子身后,向雾戌山走去。 看着三人的背影,唐锐回头看着散去众人后,还站在那里的三位师兄,扭头对着陈展问道:“师兄,不会那小孩儿真是严澈的徒弟吧?!” 陈展看也不看唐锐一眼,扛着梯子就往梯子的主人走去。 唐锐又看向苏一鸣。 苏一鸣抬了抬镜框,镜片上一道白光晃了唐锐的眼:“我记得严澈是B大毕业,并没有做过什么道士,更不可能是小家伙的师傅。” “什么?”唐锐惊呼,窜到苏一鸣跟前,吼道:“师兄,你是说那个严澈是B大毕业?不可能吧?”靠,那是名牌大学,国内拔尖儿的名牌大学,高材生啊! 苏一鸣躲过唐锐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嫌弃地道:“不知道是B大还是Q大。”说完,为了防止那个时常脱线的师弟再来个唾沫攻击,苏一鸣直接转身走人。 刘永也拔腿跟上了苏一鸣的脚步,边跑边道:“师弟,别小看农村啊!” 唐锐看着三个不厚道的师兄跑远的背影,磨牙磨得“嘎嘎”响。 你们不早说,我还在严澈跟前显摆大学生的优越性这么久,敢情,你们早知道了,都在看我笑话儿呢? 哼哼,还有那个严澈,难怪每次藤子都都用那种眼神儿看我……啊啊啊,不活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了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仓促一章,不知道能二更不? 这可不是承诺哦!!! 珍七的话 那边。 唐锐正追着三个师兄追出了严家湾,追到了柳家潭,李老就寄住在柳家潭村长柳建华的家里。 这边。 严澈抱着小八爪鱼一样的小道士,跟在严老爷子身后,走进了雾戌山庄的远门儿。 看到严澈抱了一个奶生生的小娃娃进院儿,赵翠花“咦”了一声,放下扫帚:“小叔,这是谁家的娃娃啊?” 严澈正要说什么,可是小道士搂着他的脖子紧了紧,小小的身子也僵硬起来……严澈知道是小家伙紧张了,连忙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脊背,低声安抚道:“不怕不怕,这是我的家人。” 孰料到小家伙闻言,不但没有真的放松下来,反而猛地抬头,用那双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似委屈,更似谴责地看着严澈:“师傅……呜呜……原来你真的下山找了师娘,你真的不要小七了,对吧?” 严澈一梗,老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头,笑道:“人不大丁点儿,你怎么总心念念你师傅下山找师娘不要你啊?” 或许一路上看到严澈对老爷子的恭敬,小家伙也没感觉到老爷子的恶意,偷瞄了一眼有些尴尬的赵翠花,搂紧严澈的脖子,认真地对严老爷子说到:“老爷爷,师祖说了,修行要清心寡欲,要静心凝神,所以师傅总念叨着下山找师娘,这是很不好的,很不利于修行的。” 严老爷子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不再言语,径直往竹楼方向走去。 看着老爷子的背影,严澈对赵翠花抱歉一笑:“嫂子,这个娃娃不知道是不是和家里人走失了,咳嗯……刚才和老祖过去湾头,看到我……就这样了。” 似乎又从严澈的语调中感觉出无奈,小家伙缠得严澈更紧,急急道:“师傅师傅,不要不要小七,师祖说了,小七已经有能力下山找你,所以小七才下山来找你的!” 严澈嘴角一抽,尴尬地看着赵翠花。 赵翠花好似也看出这个小家伙的脑子,似乎……嗯,有点那啥,只是怜惜地看了小家伙一眼,对严澈道:“进屋去吧,我看着小家伙估计也饿了。” 说话间,赵翠花心中一软,想起了小小年纪就离开自己的严家陵,伸出手,准备爱怜地摸一摸小家伙的脑袋,却不料被小家伙灵敏地躲了过去。 赵翠花手一滞,小家伙却张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啊——师傅,师傅,师祖说了女人是老虎,我要被老虎吃了!!哇——” “怎么啦?哪家娃娃?” 在严澈和赵翠花彻底死机的时候,门外传来严江的声音。 两人回头,正好看到进门的严国强和严江父子俩。 严国强看到严澈怀里的小道士,一愣:“三儿,这是谁家娃娃,穿得真少奇怪。” 小家伙也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也是一愣,哭声哽没了,本来在严国强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严国强,却不料严国强的问话一出,小家伙就炸毛儿了,胖乎乎白嫩嫩的一根小短指头直直指着严江严国强,喝道:“你,你真没礼貌,你们真是好没礼貌,你们该唤我做道长,道长!” 这下,发愣的人变成了三个。 严澈无奈地摇头,搂回因发飙而张牙舞爪的小道长,哄慰道:“是是是,小道长,别生气,啊。” 小家伙闻言,开始炸起的毛儿立马焉了下去,撇着嘴,十分委屈地看着严澈:“师傅~~你以前都喊我小七的,你以前都喊我小七的……” 好嘛,一句话不对,眼看小家伙又要泛滥了,严澈赶紧搂着小家伙就是一顿诓哄:“啊,是是是,小七,是小七啊。” 小家伙满意了,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小短手一伸,又搂住了的严澈的脖子,还在上面蹭了蹭,喃喃道:“师傅的味道……” 严国强和严江两口子回过神,抬头一看,搂着严澈脖子的小道长……居然已经睡着了。 赵翠花想要接过小家伙抱着,却发现小家伙即便睡着了,小胳膊也死死环着严澈的脖子,在严江丢了个眼神,示意她去灶房后,也就作罢了。 倒是严澈无奈地看了看怀里睡着的小家伙,在严国强的带领下,爷儿仨跟在老爷子背后也进了屋里。 老爷子看严澈怀里的小家伙不再折腾,接过严江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娃娃睡着了,把他抱去屋里睡着吧!” 严澈想想,这么抱着也不成个事儿,于是招呼一声后,抱着小家伙回了自己的房间。 严澈离开后,严国强这才压低嗓子问道:“五爷爷,这个孩子……” 老爷子微微皱眉:“刚才三儿陪我准备去状元祠,一到湾头,这娃娃就从五六米高的树上跳下来,巴着三儿就不放手了。” 严江微微一惊:“孩子的大人呢?” 老爷子放下茶杯,摇摇头:“这孩子抱着三儿就喊师傅,看样子不像是跟大人走丢了,而是自己来这边儿的……嗯,开始李老几个学生也在,好像怎么哄也没把人从树上哄下来,倒是三儿一过去,那娃娃自己就跳下来了。” “大榕树上?”严国强咋舌:“孩子没受伤吧?” 听到这里,老爷子微拧的眉头拧得更紧:“这才是问题所在……五六米高的枝桠上跳下来,别说是人,就是家养猫也不敢轻易这么跳下去,这娃娃下来不但没事儿……看情形,以前经常这么做的。” 严江笑了,道:“不会小小年纪就会轻功吧?” 严江话音一落,就发现自家老子和老爷子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惊,忙道:“呵呵,嗲,老祖,我去灶房看看。”说完就跑了。 严江也出了房间,屋里就剩下严国强和老爷子。 “五爷爷,你想说什么?”事关自己儿子,严国强一改往日憨厚模样,脸上全是沉着精明。 老爷子望了严澈房间方向一眼,半晌才开腔:“这娃娃……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严国强皱眉。 “指不定,还真是一位小道爷。”别说严国强,就连老爷子说完后,眉头也使劲皱成了一堆儿。 “老大说的玩笑话……”严国强斟酌着说辞。 老爷子摆摆手,打断了严国强的话:“说不准。” 看出严国强的担心,老爷子安慰道:“看这娃娃一直喊三儿做师傅……怕是真的和师傅走散的孩子,别着急……等娃娃醒了套套话不就明白了?” “……也只有这样了。”严国强点点头,低着头盯着几桌上的茶杯开始发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6 抱着小家伙回了房间,本以为把小家伙轻轻放到床上就行了,却不料这不知是缺乏安全感,还是缺乏对“师傅”的信任,小家伙死活也没放开搂着严澈脖子的手。 无奈之下,严澈好气又好笑地陪着小家伙躺到了床上……难得的睡了一次提早的午觉。 说来也奇怪,原本这些日子一直有些警醒的严澈,这一躺还真的睡得十分香甜。 感觉有人在自己脸上戳啊戳,严澈才睁开眼,发现小家伙笑眯眯地正拿着胖呼呼的手指在戳自己的脸。 “师傅,你醒啦。”小家伙见严澈醒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透着喜悦,小嘴儿却瘪着:“师祖说师傅是睡仙,小七也觉得是,小七喊了师傅半天也不醒。” 看着小家伙可爱的模样,严澈心生戏虐,伸手就在小家伙胖嘟嘟的小脸上一掐:“是么?也不像是谁拉着我不给走。”这小孩子的脸,掐起来就是舒服,难怪小时候总被婶子她们掐。 “……懂~”脸被严澈掐得变了形,小家伙吐词也不清晰,不过小眉毛一皱,开始反抗:“系傅,懂~” 听到小家伙还在喊自己师傅,严澈不由得松了手,道:“小家伙……” “师傅,我叫珍七,你叫我小七。”小家伙抗议。 “好好好,小七。”严澈给炸毛的小猫儿顺了毛,继续道:“那小七,我问你,你为什么喊我师傅?” 小家伙歪着脑袋看了严澈半天,道:“你是师傅,当然喊师傅啦。”末了还给一个迷惑不解的表情,伸手摸严澈的额头:“师傅,你怎么啦?” 严澈被这么小家伙这么一闹,心里有些讪然,拿下小家伙的手,颇为无奈地道:“小七,我真的不是你师傅。” 虽然知道小家伙接下来可能又要哭,严澈也不打算就这么一直哄着人家小孩儿,这跟拐孩子有什么区别? 被小家伙瞪了半晌。 严澈准备再接再厉给小家伙解释时,小家伙耷拉下了脑袋,道:“我知道。” 闻言一怔,严澈讶然地看着垂头的小家伙:“那你为什么一直拉着我喊师傅呢?” “你和师傅像,长得像,味道也一样……”小家伙说着说着开始扭开身,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背对严澈,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严澈,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心里寻思着小家伙的话:很像?!我确实长得像娘,但是……还有人和我生得相似不成? “小七。”轻轻地掰过小家伙的身子,严澈温语道:“跟叔叔说,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来这里,好嘛?” 小家伙看着严澈,点了点头。 小家伙说他叫珍七,一直住在挲弥山。 挲弥山上住着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最疼他的师祖、一辈子没穿过干净衣服,却总会给他送好吃的邋遢大师伯和总是想着下山要给他找师娘的师傅。 珍七今年八岁,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但是从小跟在师祖、大师伯和师傅长大,还是十分受宠。 珍七不知道师祖的名字,也不知道大师伯的名字,却总听见师祖和大师伯喊师傅作存芳,因此在知道对面和师傅相似的人叫严澈时,他就知道不是师傅了。 珍七和师祖几乎没下过山,以前,他的师傅存芳也没下过山,可是等到珍七能帮着照料山里的药草时,师傅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挲弥山。 存芳虽然性子冷淡,但是却极宠珍七,若不然,存放不会将在野地冻得半死不活,还是婴儿的珍七带回挲弥山养育长大……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珍七从小就喜欢粘着冷冰冰的存芳,最后师祖不顾想收珍七为徒的大师伯的意愿,还是把珍七给了存芳当徒弟。 存芳确实不是一个好师傅,还在山上时,珍七人生的第一步还是大师伯带着迈开的,但是……珍七开口第一句喊得却是“师傅”。 珍七说,为此大师伯骂他“以貌取人”,并“离家出走”了一个月。 可是,有一天珍七醒来,找遍了挲弥山都找不到存芳的影子。 师祖说:“存芳下山了,要去找一个女人。”然后又钻进了屋子开始修炼。 大师伯说:“你师傅给你找师娘去了。”然后开始抱着珍七,诓哄珍七撇弃那个只知道给他找师娘的师傅,改投自己这个宠他的好师傅。 珍七在师祖屋前哭了,说要去“找师傅”,珍七跪了一天一夜,师祖才从屋里走出来,丢给珍七一卷小册子,让珍七学会了里面的东西才能下山。 于是……珍七果真拿着师祖给的小册子开始了修炼,这一修炼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存芳从未回过挲弥山。 两年后。 也就是上个月。 珍七终于还是被师祖放行,让他下山找存芳。 本来珍七是开心终于能下山找师傅了,可是……真下了山,珍七就茫然了——他不知道到底上哪里找师傅。 就在这个时候,珍七搭上了一班车……跟着巴士来到了灵渠镇。 下车后,又跟着一对一路上疼爱孩子的夫妇来了严家湾,才有了严澈与他相遇的那一幕。 听着小家伙条理清晰,却又有些古怪的讲述,严澈大致知道小家伙为什么来到严家湾,估计是跟着来严家湾旅游的一家三口来的。 只是……“小七,为什么你说我和你师父长得像,味道一样?”严澈问出疑惑。 小家伙……珍七掰着小手指,偷瞄了严澈一眼,犹豫不决:“我告诉了你,你不许把我带去卖了哦。” 严澈黑脸,点点头:这孩子从小都受什么教育啊?! 小家伙得到了保证,眉开眼笑地爬到了严澈耳畔,轻声道:“澈叔叔,我告诉你哦,小七很厉害,能闻着师父的味道找到师父。” 好嘛,敢情真是一只小狗。 看严澈挑眉看着自己,珍七以为严澈不信,忙道:“真的真的,澈叔叔,小七的本事很厉害的,师祖都说小七是千年难遇的奇葩。” 千年难遇? 这些人都怎么教导孩子的啊?! “啊啊,澈叔叔,真的,小七没有撒谎。”珍七急了,倏地站了起来,拉着严澈的手就跑出了房间,来到了雾戌山庄大院门口,指着邬子荡的方向,大声道:“澈叔叔,我闻到那边有古怪的东西,很可怕,真的。” 严澈一愣。 珍七又道:“那里死了一个被烧得很惨很惨的漂亮姐姐,姐姐的灵魂被那个古怪的东西拘了起来,可是姐姐一点也不反抗,不过,那个东西和澈叔叔身上的一个味道很像。” 严澈这下是整个人惊住了,抓着珍七的小胳膊,急道:“小七看到那个姐姐了?姐姐长什么样子?” “澈叔叔……疼。”被抓疼的珍七呜咽起来。 严澈醒觉自己的失态,忙松开钳住珍七的手,一脸歉意地帮珍七吹着气“痛痛飞”,一边道歉承认自己不该这样。 哄好了珍七,珍七一副“我小人不计大人过”的模样,指着邬子荡方向继续道:“澈叔叔,小七‘看’不到姐姐的样子,却闻得到,而且还能听见姐姐在说话。” 严澈整个人僵在原地。 珍七没看到严澈的模样,继续指着远一些的平梁山道:“澈叔叔,那边也有一个坏东西,很大很大的坏东西。” “什么坏东西?”严澈下意识地问道。 珍七小眉头一皱,道:“就和山背后的那匹坏狼一个味道,不过,这个不是狼,比狼厉害多了,是狼人哦。” 若是从前的严澈,恐怕珍七一席话只被严澈当成小孩子胡言乱语,但是,如今不同,自从在鸡冠山遇见可怖的巨龟巨蛇大战,得到神奇的天元珠之后,严澈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唯物”思想了。 更何况,珍七说邬子荡……或许也是道听途说……但是,上次平梁山之行,严澈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珍七说什么?狼人?! 以前的严澈不信,如今的严澈却相信……有了能说话的巨蛇巨龟,有了神奇的天元珠,有了能加速植物成长的碧水,还有怀孕的小银,陡然长成“巨型”的大胆……等等等。 严澈深深地相信,这一切,不是虚妄之言。 傍晚,春秋兄妹放学回家了。 没想到珍七第一次放开严澈,居然缠上了沈秋。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7 沈春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家里有个比她小的弟弟,却不料弟弟碰都不要她碰,原先只赖在严澈身上,在看到沈秋之后,又赖到了沈秋身上……沈春很受伤。 严澈谨慎小心地问珍七:“小七,为什么这么喜欢沈秋哥哥呢?” 珍七却一脸无辜地道:“秋哥哥不是澈叔叔的儿子么?秋哥哥身上有澈叔叔一样的味道,也和师傅很像啊。” 严澈怔愣地看了一眼温和地抱着珍七的沈秋,这才发现……沈秋这孩子,真的越来越像自己了。 夜幕降临。 藤子都抱怨“新来的”霸占了严澈所有的注意力后,被神色有些复杂地严澈赶回了房间。 而珍七却在为难“到底跟秋哥哥睡呢?还是跟澈叔叔睡?为什么秋哥哥不跟澈叔叔一起睡呢?”对藤子都红果果的嫉妒眼神仿若无物。 是夜。 墨夜无月。 严家湾湾头的烧烤摊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熄了这一片最后的一盏灯,摊主人是要打烊关门,准备休息了。 步入深秋的风,带着一阵阵的凉意袭向严家湾,袭向雾戌山,袭向雾戌山山顶的草亭。 风过。 一个黑影停在了草亭中。 “啊啊,小七宝贝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黑影不满地嘀咕着,然而,却十分警戒地打量四周:“乖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古怪,古怪,太古怪了。” “咦?”黑影望着严家湾宗祠的方向,低呼出声:“好家伙,这里居然又两千年前的阵法?!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管他什么地方,先把我的小七宝贝带回山再说,NND,老头子下手真狠,不就是跟丢了么?嘶——要不要下死手啊?哎哟——嘶——”黑影一瘸一拐地开始顺着山路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好你个万俟存芳,自己下山了,还想拐走我家小七宝贝,魂淡魂淡!活该你找不到女儿,活该你……呜呜……小七宝贝怎么就不肯做我徒弟啊……” “哼哼,你以为你还是几千年前的慈乌王子啊?你慈乌一族早就灭的光光的,还找女儿?哼哼……嘶——死老头,老子都活了几千年了,你还打老子屁股……”黑影捂着屁股,继续往山下走,嘴却一刻也不得停歇:“呜呜……该死的万俟存芳,找屁的女儿,估计早成化石了。” “咦?”一到山脚下,黑影顿住脚步,看着竹楼方向动了动鼻子,再次轻呼出声:“乖乖,这里怎么有存芳那魂淡的味道?不对,难道是……” 黑影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头,盯着竹楼方向:“小七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味道被吸引到了这里的吧?……不对,真的很不对,这个地方……”说话间,黑影闭眸凝神:“好奇怪的味道,这里……怕是存不长了,不管,先把我家小七宝贝带走,这样的地方……呆不得。” 黑影一闪。 即刻闪进了严澈居住的房间,看着珍七乖巧地窝在严澈怀里,奇怪地打量了严澈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黑影后退两步,惊呼:“靠,怎么……怎么……怎么……万俟存芳怎么在这里?” “大师伯?” 黑暗之中,珍七揉着眼睛,从已经“睡死”的严澈身边爬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七宝贝,想死大师伯了。”黑影说话间,手一伸,珍七已经在了他的怀里。 “大师伯,你好臭。”珍七扭开脸,伸出两只小胳膊,死活抵挡着黑影凑上来的脸:“大师伯,你肯定一年没洗白白了。” “啾吧——”黑影最终还是在珍七脸上狠狠地咀了一口,满意地开始把珍七在怀里一阵蹂躏:“小七宝贝,跟大师伯回挲弥山吧。” 珍七摇摇头,指了指严澈,道:“大师伯,澈叔叔对小七很好,小七要留在这里。” 黑影皱眉看了一眼“睡死”的严澈,道:“不行,小七宝贝,你师祖可是说了,要大师伯带你回山。” 珍七委屈地看着黑影:“师祖说话不算话,不是答应小七下山找师傅的么?” 黑影可管不得那么多,抱了珍七就往外跑:“小七宝贝听话,这次大师伯帮不了你,是你师祖让大师伯带你回去哦。” “等等。”珍七眼看距离竹楼的位置越来越高,揪住黑影的胡子,指着竹楼道:“大师伯,大师伯,帮一些澈叔叔和秋哥哥。” 黑影滞在半空,看着珍七:“怎么了?” 珍七指着竹楼道:“小七在澈叔叔身上闻到了死气,但是秋哥哥很奇怪,小七居然除了澈叔叔和师傅相同的味道之外,什么也闻不到。” “闻不到?”黑影暗惊:“小七宝贝,你是说你闻不到轮回的味道?” 珍七点点头。 黑影顿了顿,空出一只手,就在严家湾与雾戌山上空画了一个弧线,跟着就出现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透明罩子,笼罩在其上空。 “小七宝贝,这里很奇怪,大师伯只能这么做。”黑影歉意地亲了亲珍七。 “唔……” 夜。 依旧宁静。 仿若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正文 小银生产 随着国家改革开放,民众经济搞活,各家各户家庭条件好起来后,这些年,严家湾一带虽说依旧贫穷,可是比起以前那些青黄不接,时有冻死饿死的情形,自是好上了许多。 比如早些年一年到头在桌上难得一见的白面,如今已经成了家家户户稀疏平常的食物。无论是换来的挂面,还是各种面粉制作的面食,都是这一带庄稼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主食。 当然,现如今,随着日子越来越好,也偶有多年前的杂粮杂食上桌……不过,这个时候就不是为了充饥了,而是赶时髦儿,为了养生。 特别是挂面,不管是为了便利赶懒,还是农忙顾不上,基本是家家户户都必备的。 早些时候邬子荡的青石小院还在,周围的人都会背上麦子去换上十来斤回家备着……如今武少康进了班房,钟无艳也一把火把青石小院烧成了废墟……虽说这让人黯然,但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不是?更何况,无论是武少康还是钟无艳,都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干系”,更不可能让大伙儿都当孝子,时刻不忘吧?! 因此,事情一了,时间一瞬,人们渐渐就忘记了邬子荡的武老师武少康和邬寡妇钟无艳,然而,他们却怎么也忘不了邬子荡荡头的青石小院挂面作坊——以后挂面上哪换啊?去镇上来来回回就为换几把面条,也太不划算了吧?! 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他们逐利成商……严家湾湾头很快就有了一家粮油杂货店,里面不光卖粮卖油,也卖各式挂面——什么鸡蛋面担担面拉面,宽面细面,圆面扁面,又或者什么西洋面(袋装意粉)东洋面(袋装乌冬面)的,只要你叫出名字,人家店里一准儿就有的卖,就算没得卖,只要你说了要,没过几天人家店里就来人喊你去取。 于是,生活宽裕了的严家湾一带乡民,开始接受了各式各样的面条,嘴巴也开始有了挑剔。 一早起来,严澈发现家里的面条已经没有了之后,就琢磨着去买一些袋装乌冬面回来给大伙儿改改伙食。 这会儿手里拧着三包袋装乌冬面刚回到雾戌山,隔着红砖围墙就听见院儿里两个争执的稚嫩声音。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8 进院儿一看,果然是沈春沈秋在吵架。 对于这两兄妹吵架,严澈是十分诧异的,看着一脸无奈围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的大人,一看到严澈进院,就跟看见救星一样,纷纷投过“救火”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严澈看着难得一见的兄妹吵架,问着迎上来帮着拿东西的藤子都。 藤子都接过严澈手里的面袋,耸耸肩,凑过脸,低声道:“小秋一起来就找什么小七,春儿说小秋脑子有问题……说实话,你跟小秋这是怎么了?什么小七小八?你早上一起来就问得神经兮兮的,这会儿小秋一起来也到处的在找,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莫不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严澈一怔,面上虽是不动声色,然而心里却翻起了滔天骇浪。 最早发现珍七不见的人,自然是和珍七睡一个屋,一张床的严澈。 可是……等严澈出门遇上也起床刚出来的藤子都后,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了。 不单单是藤子都,除了还没起床的春秋兄妹,整个竹楼,乃至后来遇上的昨天“知情人”,发现他们对于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记得,独独……就不记得珍七这么一个孩子出现过。 得到这样的认知,严澈当下就慌神,一次又一次侧面隐晦地试探,得到一个又一个珍七没有出现过的结论时,严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毛病,开始置疑自己,觉得梦与现实混淆不分……而珍七这个小道士,或许真的没出现过,只是他的一个幻想。 但是,这会儿知道沈秋居然也记得,严澈真的觉得什么叫做“惊悚”了。哪怕他自己就身怀天元珠这样神乎其玄的东西,但是那是“死”物,珍七可是活生生的,能说会笑的孩子啊! 拉开争吵的春秋兄妹后,沈春抽抽泣泣地被张超英老两口抱着去湾头吃馄饨。 严澈就着家里的食材,做好了一顿简单美味的腊味榨菜乌冬汤面当早餐,让大伙儿尝了一次鲜儿。 早餐之后。 严江两口子跟着严国强去给蔬菜大棚拔草,藤子都也乖觉的进灶房洗碗后,严澈牵着沈秋的小手,俩人进了严澈的房间。 看着沈秋越来越肖似自己的脸上,那双红肿的眼睛格外叫人心疼,严澈伸出手,轻轻地把这个向来安静乖巧的孩子搂在怀里:孩子太懂事,也不好,太叫人心疼揪心了。 “三叔,我没撒谎。”不久,从严澈怀里闷声闷气地传出了沈秋的声音,小身子一颤一颤地,严澈知道这孩子委屈劲儿还没过去。 叹了一口气,严澈摆正沈秋的身子,让沈秋和自己对视双眼,道:“小秋,你记得珍七?” 沈秋一愣,很快眼睛一亮,狠狠地点头:“小七弟弟很乖,喜欢我抱!” 闻言,严澈彻底安静下来,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动:怎么就我自己和小秋记得珍七?大家都跟没有见过珍七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三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小七很乖,很喜欢他,也很喜欢抱着小七,很喜欢小七缠我……”靠在严澈怀里的沈秋,也安静下来:“三叔,可以让小七留下么?我会照顾小七的,我也可以多做事,一定不会给你们增加负担……三叔,可以留下小七么?” 看到严澈没说话,沈秋有些着急,抬头看着严澈,急急道:“真的,三叔,我什么都能做,咱能不能留下小七?我……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小七走。”说着,沈秋的眼眶又泛红,眼底蒙上了一层水雾。 严澈低头抚着沈秋的小脸,将那张越来越神似自己的小脸看了一个遍,紧紧把沈秋搂在怀里,低声道:“小秋,三叔问你话,你要想好了再回答三叔。” 沈秋在严澈怀里狠狠点头:“嗯,三叔,我一定好好想好好思考。” “小秋,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严澈抿唇,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子顿时一僵,小脸也抬了起来,看着严澈,眼底有着恐慌:“三,三叔……小,小秋不要留下小,小七了,三叔……小秋再,再也不和春儿吵,吵架了,三叔……您,您别赶我和春儿走,好嘛?” 看着小小脸上的恐慌,严澈心底一阵心酸揪疼,半晌才忍下眼中的热意,抬手就给了沈秋脑门儿一个爆栗子,低喝道:“乱想什么呢?三叔问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紧绷慌张的小脸明显地松缓下来,沈秋靠近严澈怀里:“唔——记得。” 轻轻拍着沈秋的脊背,严澈道:“跟三叔说说你的父母吧。” 沈秋点头。 沈秋并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孩子,而是当年沈爷爷从挽头溪边捡来个的弃婴。 那个时候沈秋的父母结婚三年也没能生养,受尽了村里乡亲的白眼儿。沈秋的娘因为这样,一直和沈秋他嗲吵嘴,吵厉害了,两人还动手打架。 沈爷爷是十分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的,除了不能生养之外,一直觉得自家这个儿媳妇虽然不是顶漂亮,却也是十村八店难得的贤惠婆姨,对于儿子儿媳打架的情况,老人家也只能躲在屋里悄悄抹眼泪,跪在祖宗坟前请罪。 在挽头溪边捡到沈秋,老人家觉得是祖宗怜悯,送了这么一个孩子到沈家,虽说不是亲生,却能亲养,百年之后也不至于绝后。 斜雨田园箬笠新_229 起初沈秋父母还有些犹豫,但是见自己老子这么一通说法,两口子也对沈秋上了心,隐下了沈秋不是亲生子的真相,只道是己腹所出。 而且,沈秋从小就懂事,也不闹人,更让沈家上下开心疼爱……没曾想,两年后沈秋的母亲居然怀上了,生下了沈春。 沈家都觉得沈秋是沈家的福星,沈春出生后,沈家上下不但没有冷落沈秋,反而比待沈春更好。 而渐渐长大的沈秋,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沈家人,哪怕有些婆姨最贱,曾说过沈秋生得和父母不像,也被沈爷爷的一句“生得像外婆”打发了。 后来,沈家父母遇难后,沈秋才知道母亲娘家人根本没一个和自己相像不说,沈爷爷卧病之时,也把沈秋的身世告诉了他。 沈秋从开始的伤心,到后来坚信“自己就是沈家人”,因此,也担起了照顾爷爷和妹妹的责任……直到沈爷爷去世,兄妹俩不得不求上雾戌山庄,求上严澈。 紧紧搂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半大孩子,严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只能静静地搂紧这个此刻急需要依靠的孩子。 沈秋在怀里哭,严澈的脑子里开始了混乱……他甚至在猜测……沈秋和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万俟姝瑜家的亲戚……云云,毕竟,沈秋和自己的容貌,真的是越来越相似……这一切,并不是吃一锅饭吃得出来的证据啊! 只是,母亲万俟姝瑜已死,姥姥也去世多年,根本寻不到姥姥娘家的半点讯息……严澈心下激动,却又更多的是黯然:若沈秋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么,沈秋为什么会被遗弃?那么,为什么姥姥带着母亲到处躲到处逃难?那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继父子女的刁难,感情受挫,母亲就逃出家,多年也不曾给家里半点音讯么?还有,为什么别人都不记得珍七,独独自己和沈秋记得?珍七说沈秋身上有和自己身上相似的味道,那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珍七不是一般的孩子,早在珍七昨日说出那些话后,严澈就如醍醐灌顶,惊了个透心儿凉……那么珍七的话,十有**都是有缘由的。那么,缘由到底是什么?难道沈秋真和自己有血缘(当然不会是父子,乱想的面壁去)关系? 这一切的一切,以前不知道,不去揣测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每每觉得接近真相时,总是出现一团浓浓迷雾挡住道路,绕只不过,行之不通,生生把人困死在若隐若现的真相跟前儿……让严澈一向清明的理智出现了混乱,混乱之余,觉得胸口一阵闷闷地钝痛难忍。 痛极。 严澈呻^吟出声,沈秋止住了哭声,无措地傻傻看着严澈。 “怎么了?”门被突然推开,藤子都窜了进来,一把搂住了面色苍白的严澈。 严澈微弱地撑起眼睑,看了藤子都一眼:“你一,一直在外,外面,是吧?” 藤子都搂住严澈的双臂一滞,很快又回复过来,一把抱起严澈,将严澈放置到床上,道:“等着,我去给你倒一杯热水,要是还不舒服,我被你去医院。” 严澈捂着胸口,看着藤子都离开的背影,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时,严澈望向了一旁吓傻了的沈秋,道:“小秋,过来。” 沈秋回过神儿,眼泪又流了出来,不敢再扑进严澈怀里哭的他,小心翼翼地靠在严澈身边儿:“三叔,你不要死,不能死,你死了我和春儿就没人要了。” 严澈哭笑不得,怎么一向懂事的孩子,今天变得这么爱哭了呢? 笑笑,严澈温和地揉着沈秋的头发,道:“小秋,现在三叔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知道吗?” 沈秋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严澈,咬着嘴唇忍住泪,狠狠点头。 “好。”看着沈秋满面的泪水,严澈小心的给这个乖巧的孩子一一拭去,低声道:“这些话,任何人都不能说,别人问你,你也不能说。比如你记得珍七的事儿,比如你不是你爸妈亲生孩子的事儿。” 沈秋迷惑地看着严澈,一脸不解。 严澈也不急着解释,道:“三叔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但是,你要记得,这些事,任何人也不能说,就连沈春也不能告诉她,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 “三叔,为什么?”沈秋被严澈这样语调再次吓住了。 严澈叹了一口气,瞄了一眼门口,确定这次藤子都不在之后,俯到沈秋耳畔:“小秋,三叔知道你没撒谎,珍七确实来过,也真真地不见了。珍七不是一般人,他能看见一些古怪的东西,三叔一时说不清楚。小秋,记住三叔的话,谁也不能说出珍七的事,还有你的身世。至于为什么,三叔找到答案再告诉你。三叔一日找不到答案,你就要时时谨记三叔今天的话,明白吗?” 看着严澈越来越严肃的表情,沈秋懵懂的眼神逐渐清明,最后明亮中带着认真,认真地点点头:“三叔,小秋明白,小秋听您的话。” “乖。”严澈松了一口气,把沈秋搂在怀里,望着竹窗外,却没有焦距:“小秋,假如有一天发现情况不对,你,一定要跑掉,去找家陵,你们要像亲兄弟一样相携相持,好好生活。” “三叔,为什么这么说?你要赶我走么?”沈秋急了,又钻了出来,看着严澈。 严澈微微笑,点了点沈秋的鼻尖:“反正,你不说要听三叔的话么?三叔这么说了,你就这么做。”其实,严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他的心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和当年万俟姝瑜去世前,一样的不安着。 沈秋颓了下来,不过,还是看着严澈,认真地点点头。 给严澈送了水后,藤子都一出房间,脸色就黯然了下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0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严澈怎么做出这种防备自己的举动呢?我们之间不是已经……藤子都想着,只是越想脸色也越黯淡……似乎,从头到尾,自己都在努力靠近严澈,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严澈呢?不愠不火,说不上肯定也说不上否定,严澈从来就没对自己的举动说出过半点儿的“我也爱你”。 是了,严澈只是没有否定他,却也没有说过爱他。 藤子都颓然坐在葡萄架下,看着已经快要快要采摘的葡萄,嘴角裂开一个弧度,十分苦涩——他终于再次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想离开。 哪怕……严澈没有一星半点的表态,他还是渴望这样留在严澈身边,但求……不要被驱离。他除了这里,除了严澈……这个世界于他,再也无处可去,再也无人可念了。 摩挲着胸口的环玉,藤子都痛苦地闭上了眼。 晌午饭是赵翠花做的手擀面,配上严澈做的榨菜肉丝酱料,吃起来味道很是不错。 饭桌上,严国强想着邬子荡今天的动作,不由地开口道:“今天看见邬爱国回来了。” 严江从饭碗里抬头:“他们还真要种植菌子?” 已经自我调节好心态的藤子都也看着严国强:“我早些时候看到他们在搭塑料棚,就是为了种植蘑菇?” 严澈撇撇嘴,心道:这邬爱国真是不可小觑,雷厉风行,做事果断,还能煽动这么多人跟着一起干。 “老祖今天说等开了春,帽儿山的竹子长出来了,咱湾里人也要动作……难道也种菌子?”严江微微皱眉:“要是咱和邬子荡都种菌子的话……估计这玩意儿就不稀罕了。” 严国强点点头,默默地垂头挑面。 “我倒觉得不一定。”藤子都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的黄瓜丝,清脆爽口,佐着面吃味道很不错:“就算咱们不跟着种,不出几天,邬子荡这边弄好了,别的村也会跟着这么弄……我倒觉得老爷子肯定不会跟风。” 严江严国强爷儿俩对视一眼,严江问藤子都:“那你觉得老祖会让咱们弄啥?这一个月来,老爷子可劲儿地让咱们捯饬呢。” 藤子都一顿,扭过头看严澈:“你说老爷子会弄什么?” 严澈给沈秋又调好一小碗面条,放到沈秋跟前后,才抬头看着一桌子正盯着他的人,道:“反正做什么都成,五老祖见识广,肯定不会亏了严家人。到时候五老祖认为什么好,咱们就跟着种什么呗……不过,估计老祖不会让咱们也种蘑菇,前些天还在问我土鸡和竹鼠的培育,估计这次老祖怕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三人闻言点点头,自打严家湾的游客多起来后,老爷子的消息也越来越灵活,经常和一些有门道的游客“打成一片”,消息来源自是广泛了不少。 “诶,叔和婶儿呢?”严澈准备岔开话题。 赵翠花给严国强和严江又盛了一碗面,递了过去后,道:“早上送春儿去上学呢,估计去镇上佳美那边了。” 一说到上学,今天“逃学”的沈秋缩了缩脖子,尽可能地减少大家对他的关注度……无奈,最后众人的目光还是停在了他身上,小孩儿脸红了个通透,支吾道:“我,我下午就去,去上课。” 晌午饭一过,沈秋果真乖乖地背着小书包,被赵翠花牵着手去上学了。 自打严家陵被楚溪带走后,赵翠花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春秋兄妹身上,完全把这兄妹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样也好,免得她成日的想念严家陵,把身体弄出个好歹来。 严澈简单地嘱咐了几句,沈秋也乖巧地跟着赵翠花出了门儿。 没多久,想着上午还没完成的活儿,严国强严江爷儿俩一人挑了一副水桶也出了门……这爷儿俩心里也嘀咕:老爷子到底想干啥?为啥浇山要去鸡冠山湖挑水,浇大棚的蔬菜却要从蓄水池挑?这有什么区别么?再说了,明明蓄水池有方便灌溉的水管,不知做啥还要人手去挑?!是觉得湾里爷们儿都闲的没事干不成? 爷儿俩刚出大院门口,就听到湾头一阵喧哗。 严江寻声望去,似乎是个熟悉的身影:“嗲,你看那是不是小金?” 严国强闻言,看着一个金色的大猫叼着什么东西正往湾外跑,眉头一皱:“好像,嗯,还真的是小金。” “小金这是干啥啊?弄得这么多人跟着闹哄哄的。”严江双手他在扁担上,看着小金的身影消失在湾口,回头问严国强。 严国强摇摇头,偷偷瞥了一眼院里,低声对严江道:“三儿可宝贝这长毛畜生了,一会儿仔细看着些,小金小银可是国家珍贵的保护动物,别让歹心的人抓了去……咳嗯,回头三儿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严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起了早几天严澈收拾藤子都的手段,不过,转瞬间,严江眉宇间的担忧又浮了出来,看着自家老父亲,严江有些犹豫:到底嗲知不知道三儿的那些事儿?不知道的话……要不要告诉嗲?! 这边严国强父子俩跳着水桶到了挽头河畔的蓄水池,各自挑起满满一担水,往返于蔬菜大棚与蓄水池之间。 雾戌山这边,收拾好碗筷的严澈,也接到柳家潭于宗义打来的电话。 “什么?小金咬死了大胆?”严澈脸色一变,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怎么回事儿?”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1 “怎么了?”闻声赶紧来的藤子都看到严澈脸色不对,上前询问。 挂了电话,严澈跌坐回沙发上。 许久。 严澈抬头看着藤子都,道:“藤子都,你有多久没见到过大胆了?” 藤子都微微一愣,这才想起难怪这段时间一直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和自己作对的那只巨型大公鸡:“大胆怎么了?” “没事儿,收拾一下,咱们去柳家潭转转。”严澈说完就站了起来,疾步往房间走去。 藤子都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却也乖乖地听了严澈的话,把手里的扫帚放到了院里。 于宗义在电话里说:大胆被小金咬死了。 而曾燕却抢过了电话,说:小银终于要生了,一般云豹妊娠期就三四个月,但是小银明显不对,都快赶上女人坏孩子了。 曾燕还说:小银的“孩子”有些不对劲儿,小银的肚子居然是硬的。 于宗义在曾燕说话的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说:大胆肚子里冒出了一粒金色的珠子,小金叼着珠子喂给了小银。 而后,在曾燕与于宗义难得失态的惊呼之中,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正文 平淡的日子 平淡的日子 看着用棉被围起来的那枚白花花的蛋……严澈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喻。 ——这枚蛋,不是别的,正是三天前小银产下的孩子。 那天,于宗义夫妇打电话来,说是小银要生产之后,严澈和藤子都急冲冲地去了柳家潭。 因为小金小银太过特殊——两只是野生(家养只是真对雾戌山庄的人)云豹,而且还是两只雄云豹,但是……小银怀孕了。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小金小银一旦被人发现,估计就再难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曾燕虽说算得上是动物学权威派,不过这么些年下来,她也深深明白:无论是什么动物,它们都和人一样……你见过哪个人喜欢被人监管起来的? 因此,在知道小金小银确实是云豹,而是小银这只雄云豹居然怀有小崽儿后,曾燕想也没想,直接对还没开口请求保密的严澈道:“我学有专长,对待动物比你熟悉,交给我照顾吧!” 有了曾燕的再三保证,严澈这才点头,趁夜将小银送到了柳家潭于宗义老两口家。 这一照顾,就照顾了这么多个月。 曾燕先前还担忧的跟严澈提及——一般云豹孕期就34个月就分娩,小银的孕期,似乎,太长了点,唯恐出什么差错,也着实劳费心神了一阵。 可是后来看小银能吃能睡,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而且,曾燕也私底下做过几次诊治,确实无大碍后,曾燕才松了口气,只觉对严澈的信任有了交代。 随着小银的肚子越来越大,曾燕又做了几次检查,其中包括用手探了小银的腹部,发现不似一般云豹的幼崽儿,而是硬邦邦的。这也让曾燕担忧了好一阵。 眼下好了,小银终于生了。 不过,却生下一个蛋…… 在给小银做了一次安全卫生的“剖腹产”手术之后,曾燕刚给小银缝好伤口,确认小银已无大碍,便“嗵”地一声就晕了过去。 严澈和藤子都到来的时候,曾燕刚好悠悠转醒,怔怔地盯着于宗义手里那枚堪比鸵鸟蛋大小的蛋发呆。 严澈二人不知情,一进到屋里,藤子都张嘴便一通“小银的小崽儿在哪”,“下了几只崽儿”,“小金小银现在在哪里”……跟炮仗似的询问。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2 于宗义老两口互视一眼,犹豫片刻,把手中的蛋递到了藤子都跟前儿。 藤子都不解,看了看跟前儿的巨蛋,又看了看于宗义老两口,只道:“这是什么?小金小银呢?” 看着严澈同样询问的眼神,于宗义老两口嘴角抽抽,于宗义别过脸,曾燕愣愣地开口道:“小金去哪了不知道,小银在里面休息,至于这个蛋……咳嗯,就是小银的崽儿。” 藤子都“嘶”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曾燕手中的巨蛋,又看了看曾燕,干干笑道:“曾阿姨,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严澈也十分认同藤子都的说法。 曾燕眼角一挑,嘴角一撇,道:“我也想这是玩笑。” 严澈一惊,看着那枚巨蛋舌头有些打结:“不,不会,不会真是小银下蛋了,吧?” 听到严澈的话,曾燕抱着那枚巨蛋,沮丧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欲哭无泪望着严澈二人:“我也不想这个真的是小银的崽儿,我也不想自己亲生从小银肚子里取出的是蛋,而不是小云豹,我……我从事生物学大半辈子……你叫我怎么相信以前的一切学术认证?胎生动物变成了卵生?雄性动物居然能生育?我……我怎么觉得以前都是白学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任教这些年来,是不是一直在误人子弟……” 于宗义扶着一脸惊色的曾燕进屋休息,不久后转身出来。 看着严澈抱着那枚巨蛋坐在藤子都身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宗义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坐了下来:“虽然我不是专门捯饬什么生物动物的,但是严澈啊,今天这事儿,真的太古怪……不,自打来了严家湾之后,古怪的事可是层出不穷……”看着严澈抬头警戒地看着自己,于宗义坦然一笑:“你放心,没有你担忧的事情发生,也不会发生,我……和你曾阿姨喜欢严家湾这里的生活环境,自然不会有旁的想法。” 直到严澈松了一口气,于宗义语调一换,话锋一转,面上也带了几分肃色:“不过,你们自己也看见了,严家湾四周总发生一些令人咋舌的事,我们不说,不担保别人不会看出异样吧?” 严澈蹙眉颔首,捧着茶杯直愣愣地看着一旁一动不动的那枚巨蛋:“于……叔叔,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言不讳。” 严澈一声“于叔叔”,听得于宗义一怔,心下五味打翻,复杂难辨,然而,看着严澈那蹙眉忧思的模样像极了万俟姝瑜,于宗义心下一瑟,终究叹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仿若掏空了他一生的心力,脸上露出几分疲态:“你,唤我一声‘于叔叔’,呵呵,不说什么看在你娘面子上,单是我这些时间受了你们的照顾,自是不能推脱。”没理会藤子都投来古怪的打量,于宗义继续道:“放心吧,一旦有些什么事儿,我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那一晚。 一如当初送小银到柳家潭一般,严澈抱着那枚巨蛋,藤子都小心地抱着小银,小金跟在两人身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回到了雾戌山。 严澈一直对大胆的死耿耿于怀,每每看到小金都会微微蹙眉。 虽说于宗义也表明看到小金叼着大胆进院儿的时候,明显知道大胆已经死去多时,并非小金咬死大胆。 但是一想到小金居然撕开大胆的尸体,以大胆的内脏喂食小银……严澈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黯然。 自然界讲究弱肉强食,无可厚非。只是,一想到早已经习惯了大胆存在的院子里,突然少了那么一只雄纠纠气昂昂,比看家狗还能耐的大胆,严澈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因此,在接回小金小银与那枚巨蛋后,严澈隐瞒了小银怀孕下崽儿,还下了一枚巨蛋的真相,对大伙儿只道是小银在于宗义那边生病了,更隐瞒了大胆的死亡。 众人心疼小银,连日来在小金小银的饮食上很是照拂。 明知道通灵性的两只看着自己的眼神委屈,严澈还是狠心地撇开眼,佯装看不见。 藤子都心疼严澈,只当是严澈沉浸在大胆死亡的打击下,一时半会儿还扭不回来心思,又怕严澈一直郁郁出什么好歹,于是,藤子都聪明地选择让严澈的注意力转移到那枚巨蛋上。 这不,不单偷偷准备了一个别致的竹篮做窝,还在竹篮里铺上了一层干燥的稻草,一层干净的旧棉布,最上面还搁了一床曾燕送过来的禳了棉花的旧棉被,旧棉被下还时不时更换暖手袋,以保证小窝的温度……最后,才把那枚巨蛋稳稳当当地放在里面,进行着人工孵化。 严澈的注意力果然转到了那枚巨蛋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房间替换暖手袋,晚晚都把竹篮安置在自己床旁,除了偶尔藤子都来帮下手,基本算是不假他手照顾着那枚巨蛋。 就算小金不该没给大胆留个“全尸”,但是小银一直是乖巧的……就算是畜生,它们对自己伴侣的感情,比起人类来要专一太多,小金……或许是为了救小银,才那么做的吧?严澈这么想着,余光瞥了一眼蹲在屋角安静得过分的两只。 看着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竹篮里的那枚巨蛋,严澈不知为何,喉咙一痒,哼笑出声:“奇怪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是枚蛋?” 见两只果真抬头看着自己,小金更是犹犹豫豫,一步一蹭地靠近严澈,小银趴在原地,看严澈和那枚巨蛋一眼,再低头轻舔着生产缝合的伤口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动物本身的愈合能力强大,才过了三天,曾燕给小银缝合的伤口就拆了线,还长出了粉粉嫩嫩的新肉。 严澈看着卖萌讨乖的小金,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已经在自己小腿处讨好地蹭着的毛茸茸脑袋,小金抬头,金碧色的眸子委屈更浓,居然发出了“喵呜喵呜”的小猫叫声。 “不管怎么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毕竟……大胆也是和你们一样,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严澈挪开目光,不忍看小金的眼神,他知道这两天来,自己是迁怒小金小银了……小金小银还是以前的小金小银,不是吗? 想着,严澈闭上了眼,他心知,是自己害了大胆。若不是当初给大胆喂食碧水,那么,大胆也不会产生变异,不会……失踪,恐怕已经通人性的大胆知道自己也要走那两只暴毙的小母鸡的路,因此才躲了起来,选择悄悄死去……谁说它们是畜生?它们明明比一些人类还要贴心……它们…… 屋外传来一片惊呼。 严澈看了藤子都一眼,道:“怎么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3 “我出去看看。”藤子都递过新灌好热水的暖手袋,眉头一皱,转身就准备出房间。 “等等。”严澈把暖手袋塞进旧棉被里,轻轻拍了拍压着他大腿的那颗毛茸茸脑袋一下,站起了身:“我和你一起出去。” 说话间,严澈低头对因为严澈突然起身,而是去了枕头的小金的哀怨眼神,嘴角一抽,道:“看好你的儿子。” “喵呜~~~” 一到院子,就看见赵翠花和张超英追着一个白影跑,边跑边喘气大喊:“鬼东西,那东西吃不得,那东西吃不得。” 严澈仔细一瞧,好嘛,那白影不正是失踪几天的雪球儿小雪狐猴么? 不过,看着雪球儿嘴上叼着的大东西,严澈还是忍不住眼角一抽,暗咒:都什么事儿啊?小金叼大胆跑,雪球儿怎么也去池塘叼锦鸡啊? 心里想着,严澈动作可不慢,身子一闪,也准备加入嫂嫂和婶子的追逐队伍。 张超英停下双手撑着膝盖,使劲儿喘粗气对严澈道:“哎哟,三儿啊,赶,赶紧让鬼东西把嘴里的吐出来,我的哥老天爷呀,少了一只,咱家可是要背大时了啊。” 看样子这些时候下来,不单是周围乡民了解到山里那些动物的宝贝,也理解了不少稀有动植物保护法律——张超英估计也是看出了雪球儿嘴里叼着的是池塘那一窝红腹锦鸡。 严澈自是知道事情轻重,没多话,拔腿就准备去追雪球儿。 “等下。”藤子都却拉住了严澈的手:“等下,我看着小家伙嘴里的可不是咱家池塘的那一窝。”藤子都紧紧拉着严澈:“你唤一声,雪球儿最听你话,喊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严澈一愣,也醒悟过来,看着雪球儿嘴里的东西还在扑腾,估计还没死,连忙唤了一声“雪球儿”,小家伙一顿,敏捷地一个转身,屁颠屁颠往严澈这边跑来。 赵翠花翻了个大白眼儿,看着一样在喘粗气的张超英,愤愤道:“婶子,敢情我们追半天,不如小叔喊一声啊。” 张超英也哼哼干笑,眼睛却盯着严澈,唯恐严澈从雪球儿嘴里抢东西被挠。 说到雪球儿,严澈就有些好气又好笑,无奈到无语。 这雪球儿不同小金小银,在雾戌山住下之后就乖巧温顺,这家伙也不愧称它叫“猴”,性子顽劣,比调皮的小孩儿还要让人头疼数十倍。 自打跟着小金小银来了雾戌山之后,这家伙不但没安分下来,反而愈发如鱼得水,早前闹大胆,眼见闹不过大胆,这家伙聪明的绕着大胆走,开始了三天两头闹失踪……没人知道它失踪去了哪。 好在失踪一两天后,这家伙又叽叽地跑回了雾戌山庄,见着雾戌山庄的人就开始撒娇要吃的,这才让人慢慢松懈了担忧,也放任了它这样的行踪。 不过,也正是因为雾戌山庄的放纵,雪球儿乱跑到了游客中,被有心人逮着拍了一张照片放到网上去……这才引来了李老一行,以及许多搞生物科研的教授学者。 得知雪球儿是从平梁山过来的之后,再加上平梁山如今成了许多珍稀后年群的栖息地,一个报告上去,国家拍了一堆考察队考察了小半平梁山。 等考察队带着大量在平梁山里拍摄的照片,与满心满眼的兴奋激动回去后,没多久,上面就下了一个通知——平梁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自然保护区。 这会儿雪球儿听见严澈喊它,自是欢喜无比,屁颠屁颠跑到严澈跟前后,还献宝一样把嘴里扑腾的东西丢在严澈跟前的地上,一只爪子摁着那东西,一边抬着一张狐狸小脸,蔚蓝的眸子满是谄媚,邀功献宝地望着严澈。 看着这样的雪球儿,严澈心中流泪:这都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在我家的这些动物就没一个正常的?为什么就没一个不要这么拟人的像个妖孽? 严澈在雪球儿行注目礼下,内流满面。 藤子都却看着雪球儿爪子下扑腾的家伙,“咦”了一声。 严澈收回心神,顺着藤子都的目光,也看到了还在扑腾的家伙,也“咦”了一声。 “严澈,这个……不是池塘那一窝的吧?”藤子都有些不确定地问着严澈。 严澈点点头,让雪球儿又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接过了雪球儿的“战利品”,掐着那扑腾的一堆翅膀,仔细看了起来。 张超英和赵翠花也顺过气儿,休息够了,眼见严澈已经安全“夺”下了雪球儿的食,跟着上前来打量。 “哎哟,我还以为是咱池塘的宝贝儿呢。”张超英呼了一口气,没好气道:“这不就是雉鸡么?哎哟,这坏东西。” 说着,张超英不解恨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雪球儿的小脑门儿:“害我被吓一跳,跑掉了半条老命,你这个坏东西。” 小家伙被“欺负”了,叽叽冲着张超英大吼,边吼边挥着爪子,身子却不停地往严澈腋下缩……嗯,很有狗仗人势的势头。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4 “雉鸡?”藤子都不解。 “啊,就是野鸡。”赵翠花也翻了个白眼,手痒痒的也想学着张超英去戳一戳鬼灵精怪的雪球儿,谁知这小家伙太通灵性,感受到了危险,开始冲着赵翠花吼,越吼身子越缩得厉害,最后已经缩到了严澈怀里,吊着严澈的脖子……呃,不吼了,觉得安全了的雪球儿,对着张超英和赵翠花开始示威了。 “好啦好啦。”张超英偷袭地又戳了雪球儿脑门儿一下,眉开眼笑道:“雪球儿能干,咱们今天加菜啰……哎哟,别说,好多年没看到雉鸡了,以前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烹调好了,吃起来比家养的鸡肉还鲜呢。” 赵翠花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点了点头,接过了严澈手里的野鸡,笑道:“给我吧,我搭理了,今晚咱家加菜。” 眼见自己的“战利品”被拿走,雪球儿一只爪子吊着严澈的脖子,一只爪子开始和赵翠花抢野鸡,边抢边叽叽乱叫,不用猜也知道在控诉赵翠花抢它东西。 严澈好笑地也戳了一下雪球儿毛茸茸的脑袋,笑骂道:“抢什么抢?再抢一会儿没得你吃的份儿。” 好嘛,用食物威胁了,雪球儿缩回了爪子,委屈地把脑袋搭在严澈肩膀上,不舍得蔚蓝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赵翠花拿着它的“战利品”进了灶房,消失在门口。 自打雪球儿那次叼回野鸡,被家里烹调,它吃了一个鸡腿儿后,人们就经常看见一个不大的白影子,嘴里总是叼着比它身子还大(或者差不多)的东西往雾戌山跑。 雪球儿是越来越中意这个举动了……嗯,虽然很多次它的“战利品”被斥责放生,可是也有不少时候它能吃到一顿丰盛的食物。 “战利品”要带回雾戌山,就会有好吃,还会被主人夸奖(虽然经常也被骂)——这,便是雪球儿捕猎的最大动力。 雾戌山这边一家人小日子过得宁静温馨,外面却十分热闹。 邬子荡真的搭起了菌子种植小棚,还在竹林中架设了三大间木制小屋,里面养了两百多只土鸡。 平日里,忙完了蔬菜大棚里的事后,邬子荡的老人小孩,爷们儿婆姨都要去竹林转一圈,除了给土鸡喂食儿,也查看一下菌子,更是以防小贼进来捣乱什么的。 如此一来,邬子荡那十来户人家,几乎每人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心里只盼着菌子出棚,土鸡下蛋……好日子越来越近,似乎都闻到了这个年一定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全家乐的气息。 邬子荡行动起来了。 严家湾也不逊色。 闸坡山上的状元花开败了,但是结下来的一个个硕大的状元果……一掰开,那与石榴相似的状元果里,密密麻麻挤满了如同栗子大小的状元子。 这状元子,一直以来都是严家湾人给小孩儿的零食。 并且,这状元树也仅仅在严家湾鸡冠山一带见过,往往被人移去别的地方,还没下土就枯萎,就算种下了土,不出一个月,也枯萎糜烂。 因此,状元树只有严家湾有,状元花只能在严家湾见到,而那状元子——也仅有严家湾人会炒。 虽说状元子没什么毒性,不会炒制状元子的人炒制的状元子,不但状元子味道苦涩,难以下咽,吃不惯的人一吃到那样的状元子,十有八九上吐下泻,十分可怖。 这样一来,状元果一结,严家湾的婆姨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嘻嘻哈哈地动作起来。 老爷子放话了:咱们严家湾的状元子是好东西,和结婚用桂圆莲子一个道理,都是好吃讨吉利的小玩意儿。吃了状元子,没孩子的夫妇能生下一个状元郎;有孩子的夫妻给孩子吃了,孩子就能考上状元。 当然,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无从考究。 只是来这里的游客却是真的很喜欢这没吃过,香香脆脆的状元子……哪怕一斤要十来二十块钱,游客们掏起腰包来,可一点也不含糊。 邬子荡严家湾都有了大动作,其他村能这么安静么? 当然是不可能。 自打邬子荡不再经营散户农家乐,而专心经管竹海的副业后,农家乐和农家小旅店的营生就被周围的村子接了过去。 就拿柳家潭来说,他们出租了农家小院之后,大伙儿开始有闲钱支配,不少人就把眼睛放到了灵渠镇上,各类小行业犹如雨后春笋,随着冬天的到来,越发红火。 赵家沟培育鱼苗之余,把眼睛也放到了枝城,也开始有人去市里购买了一批鱼苗,里面有许多肉质鲜美的食用鱼,也有不少花心费神的观赏鱼。 赵翠花的哥哥们就养了一小塘金鱼,因为里面养出了一对儿形色极品的朱顶紫罗袍,赵家沟成了金鱼爱好者的必行之地。 赵青林灵机一动,也开始拉着一村人向这些人介绍赵家沟的其他鱼种。 这么一传十,十传百,赵家沟还真成了继严家湾之后,富源乡又一个传奇小村庄。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5 灵渠镇也不甘落后。 自打成了旅游古镇之后,灵渠镇大力发展周边旅游业。 这不,因为挽头溪成了挽头河,吸引了不少冒险爱好者——这些人根据灵渠一带的喀斯特地质地貌,一致认为灵渠地下有着丰沛的地下水资源。 只要找到这些入口,保不齐能在灵渠地底下找到一条暗河也不一定——毕竟,挽头河的变化,给了他们太多联想。 严澈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握着被子的手一紧。 暗讨:难道……阴灵渠……其实就在灵渠地下?! 不光是严澈这么想,就连严老爷子也当下跑到了雾戌山,和严澈神神秘秘地在山顶,吹着冷风说了两个小时的话。 雾戌山庄人不知道这一老一少说了什么,但是看着老爷子下山时脚步轻盈,满脸红光的样子,直觉:老爷子又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 正文 庄暮生 庄暮生 这一天清晨。 朝阳还未穿透云层,天地弥漫在如牛奶般浓郁的迷蒙晨雾中,一辆黑色轿车悄然平稳地行驶在吉兆县去灵渠镇的路上。 随行的还有五辆轿车,两前三后将这辆黑色轿车护在中间。 装有暖气的车内,庄暮生靠坐在后座,侧首一边听着副驾驶位上枝城市委书记介绍着此行风景,一边透过蒙上雾气的车窗玻璃看着车窗外,神思有些恍惚。 窗外薄雾之上,一座座山将上端景色浮在迷雾之上,葱郁超凡,清晰可见,仿若就在上面存在着传说中的天空之城,仿若云海之上的蓬莱仙岛。 那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葱郁,更是彰显着它们并未因暖意的消逝而萧瑟。 这般情景,使庄暮生心中百味俱全,忽喜忽忧,更多的是心中有些莫名滋生的“近乡心怯”的忐忑。 多年前,他也经常在这样的天气下,不辞辛劳翻山去看一位美丽的女子,然后陪着女子踩着薄雾一同打猪草,或者砍柴。 若是时间尚早,他便和那位女子在山顶找一块干净的青石上坐着,静静地享受静谧安宁,等待着云海日出那一刹那带来的璀璨,等待初生的金黄渲染那位美丽女子,将其镀成欲要归去天阙的金色仙女……然后他再伸出手,紧紧地抓住那个女子,得到那女子回眸一笑。 下山时也能顺手采几把野菜,改善伙食,摘两朵野花儿,装点日渐被忽视的“格调”。 那个美丽的女子总是浅笑嫣然,流眸顾盼,似乎,任何困难都能在她的笑容下消散,满心的都是对明天的期盼。 而那个年轻的庄暮生,正是在这样的笑容下,一天一天习惯下乡的贫苦日子,一点一点的减少环境落差带来的低迷,一步一步地在那个笑容中沦陷……他爱上了那个美丽爱笑的女子。 然而……他却把她丢了。 那场滚滚山洪中,因为他的不冷静,不理智,葬送了他的希望,他的爱情,冲走了他钟爱的女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些失去了那个美丽爱笑的女子的日子里,年轻的庄暮生的世界是灰败的,是绝望的。 好几次,站在平息了的那条河边,他想纵身一跃,下去跟随那个女子,然而,他始终还是没有“死”的勇气——他怕死。 而后,他回城了,那个女子的姐姐,成了他的妻子,为他诞下了一个女儿。 也从那之后,庄暮生收敛起一切情绪与心,成了后来人们口中毫不徇私,无情铁断,一丝不苟的严肃面瘫庄县长、庄市长、庄省长、庄书记……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的行尸走肉,人形机器。 可是,这一切在他遇见一个名叫何晏的男人之后,有了改变。 何晏和那个女子十分神似。 初见之时,庄暮生因为何晏的面容,几十年难得地失了态,失了神……迷恋地眼神凝注何晏,握住何晏的手,足足有三分钟没有松开。 若不是身旁秘书善意提醒,恐怕他这一省书记大人次日将登上省报头版头条,成为年度最大的八卦新闻,而且题目一定会是醒目的:“庄省长与某男子一见钟情,万般情愫在一握之下难自禁”……等等。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6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一场相遇,庄暮生死掉的那一颗心,似乎活了过来,几十年来已经成了永恒雕塑的脸,开始沾染上一丝丝喜悦带来的红晕。 庄暮生从来没想过自己把何晏这个男人当成曾经深爱的女子有什么不妥,哪怕明知道何晏的靠近带着许多暗喻的目的……但是,庄暮生不在乎,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不知这算是为了那段感情的补偿还是算什么,庄暮生很着迷于每刻与何晏的默默相处,就算两人只是静静的坐在茶楼的包房里……可是庄暮生却依旧能感觉到那颗心脏活过来的铿锵跳动。 但是,那次何晏在一个男人的陪伴下,再次和自己见面时,庄暮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对何晏感情的不对劲儿。 也正是因为那次何晏在张尝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看着张尝对何晏的眼神中无限的柔情,庄暮生对自己赋予何晏感情的不正常,终算是有了幡然之悟。 原来……自己对待何晏,只是将他当做了万俟姝瑜,而张尝对待何晏,那才是真正的感情。他,一直都将何晏当成了万俟姝瑜的替身,那份感情,也局限于……替身而已。 正是有了这样的感悟,庄暮生虽然依旧无条件,尽可能的帮助何晏,帮助他与张尝的长河集团,不过,暗地里,庄暮生还是按捺不住疑惑,查了何晏的身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庄暮生自然是查到了何晏的身世,也查到了那个严家湾,以及何晏有个和他肖似的弟弟——严澈,那个自家女婿付梓婚前,唯一的恋人。 查出付梓那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庄暮生不心惊是不可能,充其量只认为付梓婚前有个相恋爱人的庄暮生,怎么也没想到女婿的恋人居然不是个女人。 虽说对如今的庄省长夫人顾新荷,庄暮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是,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庄婕盈,庄暮生却是十分地疼爱有加的。 因此,在查出付梓那段“秘辛”之后,庄暮生的怒气反而是他更冷静。庄暮生并没有将这些真相告之庄婕盈,也未让顾新荷晓闻只字片语,而是在一次晚饭后,把付梓喊到了书房里,两人悄悄谈了三个小时的话。 说来,这付梓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成就,自是有他自身的某些特别魅力,比如人格,比如睿智……因此付梓也算是当下年轻人中极有眼界的一位。 在庄暮生几句话隐晦的暗示后,付梓抿唇略有思讨,而后便娓娓坦白了那段与严澈的恋情……嗯,当然,他隐去了自己为什么离开严澈,选择庄婕盈的原因,只道是“年少轻狂无知,犯下了一些年轻人都会犯的错”。 庄暮生对付梓的解释很满意,这事也就在二人有心的遮掩下,销声匿迹。 他却不知庄省长夫人顾新荷早将这一切,细细妥妥告诉了女儿,气量完全继承顾新荷的庄婕盈也早就有了“收拾情敌”的一套接一套的连环方案。 知道了严澈与付梓的那些关系,以及严澈与何晏的血缘关系后,庄暮生免不得对这个严家湾多了一些好奇。 又加上后来严澈回到严家湾,严家湾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在拿到因为地理环境优势,要在吉兆县选一个乡镇划为草药种植实验基地的文件后,庄暮生作出的第一个举动就是瞒住何晏,避开何晏,准备对吉兆县进行一番视察——此行主要目的地并非吉兆县城周边,而是灵渠镇那边的富源乡严家湾。 本欲去严家湾看看何晏的家,再看看何晏的弟弟、自家女婿的前恋人严澈的,但是庄暮生乘坐的专车刚一出省政府大院,庄暮生就接了一个电话,打那开始,庄暮生神色古怪,开始久久地出神。 这样的庄暮生,让跟随他而来的付梓也缄默肃坐。 庄暮生刚坐上K省省委书记的位置,正是官场得意,如日中天的时候,能有什么让他变脸的事情发生啊? 事业上的意外或许有,但是不会让庄暮生失了镇定。那么,就有可能是私事了。 老丈人有什么私事和严家湾有关呢? 还有,严澈的老家似乎就在严家湾,自己姐姐也嫁到了严家湾……那么,此行,若是遇上严澈,该何去何从? 虽然与庄婕盈结了婚,但是付梓却依旧不能忽视自己内心的感情——他,从始至终,虽然背叛了严澈,却不能说他对严澈没有感情。 从那年同在酒吧共事开始,他对严澈的感情就不再纯粹,一向认为喜欢女孩子的付梓,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喜欢了男人,一个名叫严澈,虽然生得比一般女子还要艳丽七分,却实打实的是个男人的严澈。 先离开严澈的是他付梓,然而事到如今依旧对严澈还心存爱恋……每每午夜梦回看着枕边之人变成了庄婕盈,而非念念不忘的严澈时,那难言心痛的,依旧是他付梓。 付梓脑子急速转动,揣测着这个老狐狸一样的老丈人的心思,揉着发酸发涩发疼的心脏回忆着,忏悔着,心虚着,思念着…… 付梓的揣测,付梓的想法,付梓的心虚,庄暮生不知晓。 但是那个电话里带来的消息却让庄暮生心脏发紧,手心冒冷汗。 ——“庄书记,您的老同学老战友于宗义于教练也在严家湾。听小楚说,于教练似乎准备在那边颐养天年。这次国庆放假,小楚一家三口去看望于教练二老时,带回来了一个叫严家陵的好苗子,听说就是严家湾当地的孩子,嗨,别说,我这次是真眼馋了。从事体育事业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苗子……” 庄暮生不是电话那头的人,因此也不可能因为找到了所谓的“好苗子”而激动,他是因为知道……于宗义当年也是万俟姝瑜的追求者之一,而且,于宗义对万俟姝瑜的感情与珍惜,绝不逊于自己。 庄暮生隐约也知道于宗义之所以从事游泳事业,而放弃了家里安排的大好前途的发展,其中,某一些原因,也是与万俟姝瑜有关…… 但是,于宗义居然去了严家湾,那个与万俟姝瑜相似的何晏家就在严家湾,还有那个与何晏长得极相像,同样也就是说与万俟姝瑜也相像的严澈也在严家湾……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7 这么一串联,庄暮生忍着速度加快的心脏带来的不适感觉,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揣测——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万俟姝瑜还活着?万俟姝瑜没有死?万俟姝瑜也在严家湾呢? 吉兆县到灵渠镇的公路上上演的这一出心里变化,身在雾戌山下小竹楼里的严澈一家人并不知晓。 此刻,竹楼里的一家人已经起床,正坐在竹楼堂屋的餐桌上进行着他们一家温馨的早餐。 赵翠花夹了一个严澈一大早起来包的小笼包,里面烫烫的汤汁暖了人的胃,心情也变得大好,看向严澈的目光中,多了份坚定。 于是,赵翠花在这场无声进行的抢食战中,首先开口了,说话的对象不是笑眯眯地满足看着一家人吃饭的严澈,而是忙着往嘴里送食物的严国强:“嗲,听说后天镇上王大富要在镇上办喜宴。” 严国强嘴里含着包子,咀嚼得正欢,听到赵翠花的话,微微一怔,囫囵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喝了一大口熬烂的白粥,带着惊诧道:“嗯?那个养王八的王大富要娶婆姨?” 对于镇上养王八成为灵渠镇第一个万元户的王大富,严国强的印象一直是深刻的。不是王大富有钱,而是因为王大富也有个大学生的儿子。但是,不同于他的小儿子严澈,王大富的儿子是靠钱买来的,而他的小儿子严澈是靠自己的实力考上去的……这些年来,乡邻时常拿两人做对比,严国强想不记得也不行。 “咳咳……”赵翠花被公公这一出话呛得厉害,严江横了赵翠花一眼,却看见赵翠花呛红了脸,不得不伸手拍了拍赵翠花的背,递上了她跟前的那碗粥。 等到赵翠花平息下来,摆手道:“嗲,你想的哪儿跟哪儿啊?不是王大富结婚娶婆姨,是王大富那个买大学文凭的儿子要娶婆姨,王大富要有儿媳妇了。” “啊?”严国强筷子一顿,嘴跟前的碗也放到了桌上,目光扫了一眼严澈,眉头微微一皱,道:“我记得……王大富那儿子……比咱三儿还小一岁是吧?” 张超英可不知道这公公媳妇之间有什么暗战,喝了一口粥,咽下了那好吃的包子后,接茬道:“可不是,比咱三儿小一岁多呢。” 严国盛这会儿却比张超英清醒,也清楚地看到严国强从严澈身上扫过的视线,脚下踢了张超英一脚,换得张超英恶狠狠一瞪。 严国盛迎着张超英的瞪视,递了一个眼色,张超英这才发现其中微妙……严国强停下了筷子,严江正在瞪赵翠花,而赵翠花却仿若无视,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公公。 只不过……为什么严澈都没表情,藤子都的脸色变得忽青忽白,十分精彩呢? 张超英不懂,不明白,也不想介入她早就有心思的严澈婚姻问题。 她的想法很简单:若是四哥放了口,什么也不用说,她这个做婶婶的,绝对以婆婆的目光,严厉审查任何一个想进这大门儿的女娃儿,一定要给三儿找个好婆姨……当然了,咱家三儿的条件万里挑一,那哪是一般家女娃儿能配得上的?虽然曾姐家的小鱼不错,唉,只可惜已经被那个“出息”(楚溪)的小子捷足先登了,不然小鱼配咱家三儿,那才是郎才女貌哩。 因此,一派轻松的张超英顺手就夹了一个包子,丢进严国盛碗里,道:“三儿包了一早上,多吃点,你不是说三儿比我做的好吃么?” 严国盛暗地里翻了翻白眼儿,虽然觉得自家婆姨有点“不知事儿”,转而暗讨:好像孩子她娘这样做……嗯,也没什么不对……好吧,四哥对三儿的事儿上心,我还是就专心的吃东西吧……嗯,三儿做的东西还就是好吃,怎么就是孩子她娘跟着做了这么久,咋还是做不出三儿做的这个味儿呢?唉,看来三儿要找婆姨,首要的第一点就得比咱三儿做的东西好吃啊。 悄悄瞥了一眼严澈,严国盛心里有了流泪的冲动:不行啊,咱三儿这模样,也不能随便找个五大三粗的女厨子啊?要配得上咱三儿的……女娃,好像……唉,还真的很难找啊……为啥三儿就不是个女娃呢?要是个女娃……呃,好像是给三儿找婆姨,不是给三儿找男人,不对不对,咱三儿本来就是爷们儿,瞧我这脑子……难道我现在就犯了老于说的“老年痴呆”?不成不成,下次去县城找找那秦老爷子,得去检查检查看看……我要多活些年岁,还等着咱歌儿出嫁,曲儿娶外孙媳妇儿,等着抱重外孙孙,当外祖祖(曾外祖父)呢! 严澈自然是知晓自家嫂子的意思,他对上藤子都投来的委屈眼神,眼角一跳,有些落荒而逃地挪开了视线。 却不想,刚挪开了藤子都的幽怨眼神,对上的却是另外三双眼神:父亲带着担忧的眼神、大哥别有深意的“扫描”、嫂子势在必行的坚定眼神…… 顿时,严澈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就突然成了箭靶了?! 果然。 严国强放下筷子放下碗后,认真地看着严澈,道:“嗯,三儿也不小了,是到了该娶婆姨的年纪了。” 啪嗒—— 藤子都夹着包子的手一松,筷子落在了桌上,得来几双神色不一的注视,藤子都干笑得极为难看,却也不得不厚着脸皮侧首对着严国强笑道:“叔叔,我觉得吧,严澈还年轻……嗯,现在像严澈这个年纪都在创事业,咳嗯……其实现在早婚未必好。”想了想,瞄到电视机的藤子都眼睛一亮,继续道:“叔叔,昨晚那电视剧您看了吧?” 严国强迷惑地点了点头。 藤子都又道:“那电视的主角不就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吗?结果两人结婚还没两年,他妻子不就因为他没什么钱,又出去找别的男人了吗?不然的话,男主角怎么可能奋起创事业,才有了女主角死缠烂打的追求么?” 严江嘴角一抽,他记得拿电视剧,似乎男主角并没有结过婚,更没有老婆跟人跑了的情节……嗯,只有前女友跟人跑了。 赵翠花忍不住瞪了藤子都一眼,但是看着陷入沉思,显然在思考的严国强,赵翠花按捺不住,再次对藤子都投以恶狠狠的瞪视:臭小子,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老娘在这一天,你休想把咱家三儿拐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对于赵翠花瞪视中的威胁,藤子都厚脸皮地熟视无睹,继续对严国强讲述着被他篡改过的电视剧剧情,用这些“歪”了的伪现实例子对严国强进行洗脑。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严澈绝对不能娶老婆,我才刚追上,他就娶了老婆,我怎么办?! 看着藤子都这打定了无赖到底的势头,严澈心中微微一暖,那些突然冒出的担忧,也烟消云散:似乎,这个男人,一切都会为他搞定的吧? 但是看着陷入沉思的老父亲,严澈还是露出了一丝难过与愧疚,心中的酸涩,使他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8 这时,空在桌下的手,被一只熟悉的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 严澈侧首瞥了一眼,发现正是藤子都握住了他,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继续给严国强“洗脑”。 酸涩淡了一些,沁入了一丝甜蜜。 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得严澈眼眶有些发热……挣脱了藤子都的手,严澈低头开始继续进行早餐。 他,注定不能满足老父亲那个愿望。 因为,早在和付梓交往时,他就悄悄试过和女孩子接触,发现他根本就没有一丝半点的“性”趣,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同性恋。 本以为生活就那样了,反正对家里也没什么太多牵挂,就当没有家那样单独活在外面,与付梓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厮守一生。 但是…… 藤子都与严澈那以为不被人注意的一握,被严江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暗叹一声,严江低头开始进食,不理会赵翠花与藤子都的“刀光剑影”,不理会在藤子都扭曲的言辞下摇摆沉思的老父亲,而是,真真正正地以大哥的身份,大哥的位置,仔细地,认真地思考着弟弟会不会幸福的问题。 一个包子下肚,严江抬头看了一眼藤子都,再看了一眼低头扒拉着融烂米粒的严澈,眼神晃了三晃,抿了抿唇,在赵翠花准备再次开口时,严江止住了赵翠花的话,道:“嗲,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事儿……咱就不着急,让三儿自己考虑吧!嗲,您也希望三儿过的幸福不是?” 听到严江的话,桌上个人神色不一。 藤子都一滞,看着严江的眼神复杂中带着潮湿的感激。 严澈身子微微一颤,始终没有勇气抬头看严江……这样的严澈使严江的心,酸酸涩涩,有些心疼。 赵翠花恶狠狠地剜了严江一眼,但是对上严江的眼神,赵翠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一个包子一口地猛吃泄愤。 张超英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没太多意见,说实在的,她也担心找不到配不上严澈的女娃,严江这话一说,她却依旧松缓了一口气,暗讨:嗯,我得仔细留意一下了。 严国盛没听到严江的话,也没注意到一桌人的表情,还在思考“老年痴呆”的问题。 沈春沈秋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露出了早熟的松了一口气:呼……要是三叔找了婆姨,会不会不宠我们了呢?未来三婶还能再让我们住在这里吗? 最后。 藤子都、赵翠花和严江的眼神都落在了严国强身上。 严国强就着严江的话,拧眉想了片刻,微微颔首,叹了一声,微微颔首道:“也是。”看向低头吃东西的严澈,严国强的语调柔和而沉稳:“三儿,你的婚事嗲不插手,只要你幸福,嗲不会反对你的选择。” 听到严国强的话,藤子都的欣喜也落在了严国强的眼底,严国强几不可见的微微隆了一下眉,一些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也一一浮现。 强行挪开视线,严国强盯着严澈低垂的头顶,道:“三儿,嗲不勉强你,你幸福就好。但是,要是你找的人给不了你幸福,嗲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帮你做主!” 严国强的视线虽然是盯着严澈,但是在严国强说出最后那句话时,藤子都有种错觉……似乎有股杀气,直冲他而来。 在藤子都怔愣时,双目氤氲的严澈抬头看着严国强,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嗲。”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家,重新装宽带什么的……好累人啊啊啊啊—— 正文 严旭离婚 严旭离婚 雾戌山一家人在严国强的默许下,严澈的婚事不动声色的被拦了下来。 严江不明白老父亲什么意思,但是自此之后,他每日防着藤子都的动作愈演愈烈,完全以防贼一般无二的姿态,防着那藤子都眨眼儿功^夫都松懈不得的想往严澈身边凑的举动。 严江这样的举动,很得赵翠花的心,每每夜里,劳作一天的严江总能得到泼辣婆姨柔情蜜意的一番犒劳。 斜雨田园箬笠新_239 对于赵翠花的那些心思,严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严澈是他的弟弟,他自是要为了弟弟的将来负责;赵翠花是自己孩子的娘,如此在乎自己弟弟,他自是也觉得宽慰……毕竟叔嫂关系自古都太多嫌隙,一直担心赵翠花的性子给严澈难看,如今看来难看是没必要了,但是……看着藤子都每每哀怨看向自己的眼神……严江多少又心生一种愧疚。 冗长叹息一声,严江在箢篼里抓了一把鱼食儿,洒进了池塘里。 顷刻间,池塘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哎哟,不经不觉,这鱼都这么大了。”张超英端着竹簸箕刚巧路过,看到严江喂食的鱼儿们偌大的动静,不由得又是一阵大呼小叫:“好彩好彩,这次总算安安生生没事儿出了。” 严江回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上次卖鱼的事儿就严澈和他知晓,就连赵翠花也是大概有过揣测,却也没有多问……至于家里这边,严澈交代了,他当哥哥的当然不可能“泄密”。 “老大呀,三儿又说了咱这些鱼怎么卖么?”张超英干脆把竹簸箕放到青砖路边,走到池塘边的严江身边,带着忧色:“看这一塘子猛生生的鱼,可不是几十百把斤能打发的啊!” 严江点点头,嘴角一弯,道:“婶儿,您就别瞎操心了,这不还有我和三儿么?” 张超英闻言一愣,遂地“噗嗤”笑了出声:“可不,瞧我操什么心啊!家里还有你和三儿呢!嗯,小藤也是不错的!” 严江闻言,手一抖,箢篼直接掉到池塘里,鱼食儿晕开,引得更多的鱼儿争抢,就连居住在池塘的新移民也举家出击。 这一刻,与池塘边一兴起喋喋,一僵硬抽搐的两个人相比,池塘中,更显得热闹无比,喧哗异常。 严澈把竹篮里的重新换了一个暖手袋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巨蛋放置其中。 安置妥当后,严澈看了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角落,不由得无奈摇头,叹息一声:“真是,有这么做父母的么?自家下的蛋从来不管,我倒成了它俩的保姆了。” 严澈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竹篮里那枚巨蛋的亲生“父母”小金小银两只。 自打小金小银被接回了雾戌山后,小银的“身体”刚好一些,两只就完全没有为人(?)“父母”的样子,每天都不知道跑去了哪儿,见其一面难上加难。 为此藤子都还打趣严澈道:“我觉得吧,这下蛋的不是小银,你倒比较合适。” 当然,藤子都这话没讨得好,原本还能趁严江不注意过来拉拉小手的亲密动作,恁是被严澈带着阴森的浅浅笑下,毫不留情地狠狠拍开。 其实吧,严澈心里也没底儿,特别是在老父亲隐晦地帮他挡下了结婚一事后,严澈“做贼心虚”的心态就更加忐忑,总觉得在愧疚之余,有种小孩子做错了事,极其害怕被家长知晓的情绪无限蔓延。 叹了一口气,严澈眼睛一闭,再次睁开眼时,双眸清澈中带着一片“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到时候主动交代,不如争取来个坦白从宽”……等等‘视死如归’的光棍执念。 毕竟,他的那点事儿,常人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是一向生活在农村,思想颇为简单而传统的老父亲。 且不说老父亲,单单是严江……严澈叹了一口气,黯然心讨:恐怕就算是大哥,哪怕嘴上不做什么,在心里也断是难以接受的吧?! 悻悻地起身,严澈眼底的清澈顿时变成茫然,恍惚地走出房间。 抬头看着今天难得的晴空万里,蔚蓝得令人赏心悦目,严澈却觉得一片黯淡。 看着搁置在院里的那个半径都有一米的竹簸箕里的桂花,严澈堪堪忍下慌乱的情绪,走了过去,伸手一点一点地摊开里面的桂花。 这些桂花的用途,严澈心里早有了计较……晒干之后,一半会被严澈用来烘焙成香郁的桂花花茶;而另一半,严澈准备放到新开的网店里,兜售给那些老早就对雾戌山山庄里几株桂花打了主意的网友们。 隐约听见池塘那边严江和张超英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似乎张超英兴致很高,语调愉悦。 对此,严澈也是喜于乐见的。自打回到严家湾,历经数次波折,虽说也会觉得疲惫的时候,但是看着亲人们越来越紧密的关系,严澈觉得这才是真真的财富……一家人和睦相处就是人生最大的财富。 不由的,严澈手下一顿,想到这几天被折磨得挺惨的藤子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讨:埋怨憎恨,其实挺累的!人累心更累! 思及如此,严澈抬头望向院门口,一大早藤子都就被严江赶出去,跟在严国强和严国盛身后,去蔬菜大棚那边打下手了。 李军的超市和杜西源的蔬菜瓜果市场又派人派车来收菜了,说是因为冬季的来临,市面上的蔬菜种类愈发减少,而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因为瀛都西源集团的介入,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得到了西源集团的充足资金投资,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小打小闹的样子,而是大规模的张开了蔬菜大棚种植。 规模大了,就不能单调的还靠着手把手去挖地下面,需要一些机械辅助了。这样下来,自然不是简单的农民兄弟就能掌控驾驭得了的。 杜西源还算厚道,从和李军商议妥如何“分赃”后,又跑来和严家湾邬子荡签了一系列协议……手续俱到,这才开始往蔬菜大棚里砸钱,引进不少先进的科学器械进行种植大棚翻新改革……当然,他还不至于为了产量而无视“绿色蔬菜”这个名头。 只是,先进的器械有了,当地人不会使用怎么办?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0 杜西源一点也不着急,请了师傅来教导大家如何使用之外,又从国内某名牌农业大学请来了教授与教授们得力的学生,豪爽地掏腰包,请求这些专业人士为严家湾与邬子荡的人传授知识。 严家湾与邬子荡的人争气,来的教授们也极为认真,不但没有用那些庄稼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而且尽职尽责地教到大伙儿不说全全精通,却也让这批超龄的,原本识字宣少的好好学生地学了个四五六。 嗯,因为这个,雾戌山庄的人,除了严澈和春秋兄妹,几乎每个人都去听了一个月的课,课后还专心认真地做了笔记——绝对是一家子好好学生。 如此一来,西源集团与严家湾的关系,自是挂上了结实的钩,算是系在了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而与严家湾雾戌山这边的关系,在严老爷子有意无意的带来吃了几次饭后,关系更是密集了不少。 这次严国强之所以亲自过去大棚那边,就是为了送严澈烘焙的茶给西源集团的管事儿,让他们给杜西源带去。 杜西源自打和雾戌山庄这边熟悉之后,不单是他自己一得空就跑来严家湾,留宿雾戌山,甚至也学着李军,经常“拖家带口”的来雾戌山蹭几天吃住,早就不当自己是外人了。 严澈正想着严国强和藤子都应该回来时,没多久院墙外果然响起了人声。 待到说话的人进院儿时,并不是严澈停下动作,目中露出一丝温柔的那个人,而是赵翠花。 在赵翠花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正是周金兰。 严澈微微诧异时,赵翠花已经领着周金兰进了院儿,严江和张超英闻声也从池塘边回了篱笆院,两人显然和严澈一眼,都看见了红肿着眼睛的周金兰。 赵翠花把周金兰领进屋后,严澈三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在眼中浮现一个意思:这俩人不是水火不容么?这又吵架了?! 疑惑归疑惑,但是三人还是跟了进去……嗯,万一俩人打起来,至少……嗯,有个拉架的不是?! 不过,待到三人进去后,正好目睹周金兰喝了一口水,捧着杯子吧嗒吧嗒流眼泪的情形。 这下子,三人更迷惑了,不由得把视线挪到了赵翠花身上。 只是……为什么赵翠花也一脸愤愤?! 好在三人的迷惑没多久,周金兰抽搭抽搭地就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张超英倒抽一口气,跌坐竹椅上。 半晌,张超英才坐起来,看着周金兰,眼中带着不置信,却小心地问道:“严旭家的,你,你刚才说什么?” 严澈也拉了拉一直站在的严江,兄弟俩本想着避开三个女人家。 却不料周金兰苦笑道:“严江哥,三儿弟弟,坐吧,这丢人的事儿,你们迟早也要知道的,只是,只是……别取笑我不中用。”说话间,周金兰红着眼看了严澈一眼,带着愧疚道:“三儿弟弟,我……我以前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严澈愣了愣,在另外三人的注视下,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最后放开拉着严江衣袖的手,索性倒了几杯茶水递给在做的另外三人,默默地坐到了一旁。 没有得到严澈的话,周金兰虽说有些失落,却也带着意料之中的哀伤,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杯,娓娓道出了缘由。 原来,周金兰本来带着严家瑜去了吉兆县城,一是为了看望久未见面的儿子严家璠,二嘛,周金兰回了趟娘家,娘家嫂子暗地里和她说了一通悄悄话,说是夫妻距离太远,不会有什么好事儿,而且如今的严旭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严家湾的穷小子,怎么也是个小老板,要是身边没个女人看守着,保不齐又冒出别的女人来。 听嫂子这么一说,周金兰立马联想到了严旭对严澈的那些花花肠子,即便是委屈,却也不好当面告知他人,只得忍下苦涩,抱着严家瑜回了严家湾。 从娘家回来之后,周金兰左思右想,都觉得嫂子的话在理儿,男人嘛,有几个能管得住下面的?更何况还是年轻气盛的严旭?! 如此一番思索,周金兰第二天就抱着严家瑜,带着一小包行李,锁了院儿门,直奔吉兆县城。 初到县城,周金兰倒没觉得什么,只是严旭应酬太多太忙,时常大半夜了才回家。 不过,时间一久,周金兰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东西。 比如每次去公婆家看望儿子严家璠时,婆婆公公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不说,儿子也待她有些陌生。周金兰也不作他想,只觉得是公婆觉得她不看家,也跑到县城来,地里的活计儿怕是无人照看,被人寻了便宜去。 至于儿子……周金兰只当是常年不在身边,小孩子嘛,自然就生分了。 只是,一天夜里,在严旭回家正在洗澡的时候,严旭的手机响了,周金兰喊了一声严旭,或许是浴室水声太大,严旭没听到,周金兰这才好心地接了电话。 如同没一个发现丈夫有外遇的妻子一样,周金兰接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弄得周金兰拿着电话在原地愣了半天。 对于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聪明的周金兰并没有告诉严旭……夜里,两人“相安无事”地睡下了,不过,对于周金兰的热情,严旭极为不耐烦,甚至有些火气。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1 翌日。 严旭又去店里了。 在家的周金兰发了半晌的呆,一想到嫂子的那些话,整个人就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周金兰还是准备去“监控”严旭。 傍晚时分。 当周金兰看到严旭带着一对五官相似,一样漂亮的龙凤胎年轻男女孩进了他的那辆国产本田后,周金兰整个人如坠冰窟,彻底愣在了严旭店面对面的垃圾箱后。 严旭的车开远了,周金兰却没有勇气再追下去。 联系到公婆的态度,周金兰只觉得心冷得更彻底,无名的怒火也焚烬了她的理智,当下抱着严家瑜就冲到了公婆家,准备找公婆理论。 没曾想…… 没曾想,周金兰到达公婆家院儿外时,看见的却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严家璠被方才看见的龙凤胎里的女孩儿抱着,手里抱着一个变形金刚玩具,小脸儿一派幸福快乐。 而那双胞胎男孩儿正一脸甜笑的围在婆婆身边儿,帮婆婆择着菜。 严旭正陪着公公在一旁下棋,一边下棋,爷儿俩一边看着院儿里的几人,神色十分愉悦。 看着这个情形,周金兰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迈步进那个院子,而是捂着严家瑜正要喊“嗲嗲”的嘴,泪流满面的回了“家”。 她要在家等严旭,等严旭一个交代! 周金兰一等,就是一个礼拜。 眼见严旭一直不回“家”,周金兰绝望的怒火又升腾起来,把严家瑜丢到了公婆跟前,拧着包就找到了严旭的店面。 却不想,严旭这一日居然关门休息。 周金兰心眼儿本来就不简单,早在开店之时就暗地里摸了严旭店面的钥匙,多配了一把给自己做预备——当初只是担心严旭丢了钥匙才去配的,严旭做事还算细心,本以为不会有机会用到的,却没想到终究还能有用上的一天。 周金兰打开卷帘门的小门,准备到店面后面的小院儿房间等严旭回来……只是,一进到店面里,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就传进了周金兰的耳朵里。 这段时间的精神折磨,使一向聪明的周金兰失了理智,直接冲到了小院儿后的房间,看到了一幕让她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情形——严旭正和那龙凤胎中的男孩儿,在床上翻滚…… “办事”的俩人自是被周金兰惊住了。 不过,也只是那一瞬。 而后,两人仿若无人一般,继续着刚才是事,根本不把周金兰当回事儿。 直到周金兰忍无可忍,直接冲上去准备收拾那个男狐狸精时,却不料……被收拾的是自己。 严旭甩了周金兰一耳光,周金兰跌躺地上,牙齿咬破了舌尖,满口是血,却不忘狰狞地看着那对狗男男,凄厉若鬼一般厉声笑道:“严旭,你得不到严澈,就找这么些个替代的?” 本以为刺激了严旭,没想到严旭冷笑一声,转身就进了一旁的浴室,顾自冲洗卫生去了。 周金兰只得狠狠地盯着那个男孩儿。 不想那男孩儿根本不怵,反而不着半缕地从床上爬起来,带着一身方才严旭留下的液体,毫无耻意地就那样走到周金兰跟前,笑着伸出手,准备帮周金兰拭去脸上两行泪水:“大婶儿,别这样,好丑!” 周金兰猛地拍开男孩儿的手,跃身而起,准备再下毒手收拾这个男狐狸精。 女人,哪是男人的对手?即便是面前那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儿……周金兰被男孩儿制住了:“大婶儿,到更年期了?怎么这么暴躁啊?这样可不好,很容易老的!” 收拾男狐狸精不成,周金兰死拖活拽地将严旭带去了公婆家,男狐狸精优哉游哉地跟在其后。 到了公婆家,周金兰再次看到了接严家璠放学回来的龙凤胎女孩儿,而严家璠一开口,周金兰便有了五雷轰顶的感觉——严家璠,喊那个女孩儿叫做“妈妈”。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2 顿时,周金兰泪流满面…… 原想,事情到了这么时候,到了这种地步,公婆该对自己愧疚,至少宽慰几句吧?! 结果恰恰相反。 一群人被婆婆厉声喝进了屋后,周金兰的委屈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宽慰,反而得到了公公冷着脸,丢到她跟前一直离婚协议。 周金兰不解……公婆是那么的满意自己这个媳妇儿,不是吗?当年娶了自己进家门,公婆还为此在严家湾长了不少脸不是么?为什么……今天变成了这样?! 周金兰不解,有人给她解惑。 那个人,正是周金兰的公公严国富。 严国富说:“金兰啊,上面签个字,我们家会补偿你的。” 周金兰觉得一圈人好陌生,想伸手去抱严家瑜,却不料严家瑜一缩,躲进了婆婆怀里,居然哭了起来。 严国富又说:“这里是四十万的支票,你签了字,这些钱就能拿去给你二哥治病了。” 周金兰看着面前多出来的一张质地很不错的纸片儿,突然之间,觉得很好笑。 但是她一咧嘴,没笑出来,反而模糊了眼。 周金兰模糊地看着那对姐弟,冷笑连连:“现在还不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么?” 严旭不耐烦地道:“还能怎么?你不都看见了?” 周金兰很想大笑,然而心里的冰冷却让她留了更多的泪,视线更加模糊,模糊中,她指了指抱着严家璠的女孩,又指了指在严旭身边的男孩儿,道:“那你告诉我,你要娶谁?” 严旭似是一愣,抱着严家璠的女孩倒先开口了,笑吟吟道:“大姐,自然是我了,我腹中已经有了旭哥的骨肉,不娶我还能娶谁?” 周金兰闻言,想着先前那一幕,哼哼笑了起来。 然而,那男孩儿也开口了,仿佛提醒周金兰:“大婶儿,国家不许男人跟男人结婚。” 周金兰一愣,男孩儿言下之意是:要是法律允许男人和男人结婚,他也要嫁给严旭?! 犹如看出周金兰的想法一般,男孩儿大方地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金兰的眼泪停止了,视线清晰了,她看着严旭,又看了看公婆……发现他们似乎根本毫不介意…… 周金兰没有签字。 不知道如何走出那个令她突然觉得恶心的家,周金兰却记得自己临离开时,冷冷地丢了一句:“变态,你们一家人都这么恶心,这么变态!” 周金兰的讲述完毕。 一屋子人全都愣住了。 环视一圈屋里四人,周金兰惨淡一笑:“这就是严旭一家人。” 张超英回神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她是极为不喜欢这个三哥三嫂,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三哥三嫂居然由着严旭做那样的事儿。 “严旭家……金兰啊,生气归生气,咱不要乱说,啊!”末了,张超英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周金兰眼中氤氲顷刻化为泪水,流了下来:“婶子……你觉得,我,我是在胡说昏话?” 张超英见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张了几次嘴,最后只得求救地看着赵翠花。 赵翠花默了默,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严澈一眼,视线落在张超英身上,道:“婶子,三叔也回来了,就在湾里……是……是……” 周金兰抹了一把泪水,哼哼冷笑,道:“是带着那张离婚协议回来让我签字的!” 严江也张了张嘴,惊愕地看着严澈。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3 严澈的惊诧绝不低于严江,他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个声调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老家,事儿一大堆不说,茶某人居然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o(╯□╰)o 拉啊拉啊拉啊拉,茶某人回家几天,就拉了几天肚子/(ㄒoㄒ)/~~ 太凄凉了!!!!!! 正文 又见蒋奇贤 又见蒋奇贤 周金兰的讲述完毕之后许久,一屋子人都没能找到什么话适合说。 与其说不知道如何安慰周金兰,不如说她们简单的思想,完全被严旭严国富一家的行为颠覆,处于震撼的呆滞中,久久缓不过来神。 最后,严澈拉了拉严江,哥儿俩终究还是离开了房间,出到院儿里,留了赵翠花和张超英在里面陪着周金兰,毕竟……遇上这么出格的事儿,严澈还真是有些担心周金兰想不开,出了什么事儿就不好交代了。 到了院儿里,严江抬头望着天,遂地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方才压抑的一肚子浊气,才睁开眼继续盯着对面的闸坡山:“三儿,周金兰刚才开始那话是什么意思?” 严澈一愣,他没想到粗脑筋(?)的大哥居然还记得开头周金兰的话,眼珠子一转,严澈下意识地就想转移话题。 不过,嘴刚张开,严江认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三儿,我是你哥,你在外面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委屈,哥不问,那些都过去了。但是,你回来了,你是我弟,做哥哥的要保护弟弟……这是你三岁的时候说的,哥一辈子都记得。所以……不要什么都瞒着哥哥,我是你的哥哥,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哥哥。” 说话间,严江转过身,认真地眼睛里熠熠闪烁着不容严澈躲闪的光芒,这样的严肃,还真令严澈有了想逃避的冲动。 许久。 “嗯。”严澈别开了头,无法迎对那样的严江,那样的眼神,他……在心虚。 严江微微皱眉,他不知道严澈的“嗯”是什么意思。 “严旭……是不是有那个意思,他没明说。但是……”严澈咬一咬牙,终究还是回头对上了严江的眼,也看到了严江皱起的眉头:“大哥,我……”却是真的喜欢男人的。 严澈一鼓作气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在他准备对着严江,走这必经的一关时,“我”字一出口,严江居然灵活地弹开。 严江往着门口走去,背对着严澈,挥挥手,边走边说:“嗯,三儿你在家看着,我去看看蔬菜大棚那边怎么样,嗯,帮嗲打打下手也好,嗯,没错。” 看着严江隐隐有些急促的脚步,严澈心底一暖,那点涩意顿时烟消云散,嘴角微微弯起……他知道,严江比他更害怕听到真相。 虽然如此,一看严澈的举措,最在乎弟弟的严江,直接选择了佯装不知,用这种简单笨拙的“掩耳盗铃”手法,间接地无声地支持着严澈——一如从前,严澈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严江都觉得那些全是对的,全部无条件支持。 谁反对?那么,就去和那把弟弟当闺女养的严老大的拳头说话,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还有那个不逊于严老大,把弟弟当儿子养的严老二……一不小心,估计就是个把月下不来床。 这算是纵容吗? 看着严江的背影,严澈嘴角扬得更高,双眼也呈轻微的浅浅弦月。 这就是亲人,这就是兄长……包容你的一切,原谅你的一切,甚至纵容你的一切……跪在万俟姝瑜灵前,承诺要永远保护“小三儿”,哪怕是以命换命也在所不辞的那个大哥。 不单单是为了让死者走得安心,更是将这个责任全全从父亲身上摘了过来——这就是严江,一个憨厚本分的男人,最宠他严澈的大哥。 只是,二哥,你在哪里啊?! 正在感伤的严澈,刚开了个头,还没来记得长叹短嘘,就看见严江又折头进了院儿,步伐匆忙,眉头紧锁。 严澈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见严江身后进院儿的严国强,同样的愁眉紧锁,满面严肃。 “嗲,哥,出什么事儿了?”严澈心中一滞,很快就迎了上去。 严江驻足回头看着严国强,严国强一张脸绷得老紧,看见严澈后,面部神经微微蠕动:“三儿,你,你现在和老大赶紧过去湾里。” 严澈不解,再次望向严江。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4 严江动了动嘴角,斜了老父亲一眼,喃喃道:“老祖,给三伯气倒了。” 严澈心中一凉,小心地问:“气倒了?” 严国强点头,严江不再说话。 “严旭离婚的事儿?”严澈又问。 严国强微微一怔,想是想到什么,抬步走到葡萄架下,在凉椅上坐定,叹了一口气,道:“不止那点儿,唉!” 严澈还要问什么,却被严江拦了下来,看着严国强道:“嗲,那我和三儿先过去看看。” 严国强沉吟片刻,点点头:“嗯,去吧,小藤也在那边,你们看情况……嗯,把你们老祖送去医院的好!”说着,似乎也听见屋里三个婆姨的声音,严国强道:“家里这边,我照看着。” 严江严澈知道,这“照看”,其实就是看顾着周金兰。 于是,得到老父亲的提醒,兄弟二人也不再有什么担忧,一前一后便往院外走去。 严澈跟在严江身后,哥儿俩刚出院大门,就听到一阵人声鼎沸。 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湾里一群精壮汉子抬着滑竿(类似担架),正往湾头的榕树走,抬着滑竿的人两个汉子中,就有藤子都。 也在这个时候,一辆救护车呼啸声清晰可闻,估计已经侯在了湾外的公路上了。 严澈看着走在前面的严江脚步一顿,而后加快步伐往湾头走去:“三儿,咱快点儿!” 闻言,严澈把嘴边的疑问咽下,也不由地提快了速度。 只是,严澈兄弟二人还没能追上送严老爷子的滑竿队伍,就被湾里又一件事拦下了脚步。 拦下严澈兄弟二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严国富一家的腌臜事儿。 不过,事情并不在单单是严旭与周金兰的离婚事件,而是……延伸出来另一件使严老爷子暴怒,以至当场晕倒的重要导火索。 ——蒋奇贤来了,蒋奇贤那神秘的妈也来了! 严澈严江刚到严旭家的院子旁,就听见女人不堪入耳的尖锐对骂。 对骂的两人,一个是严国富的婆姨,严澈基本没怎么搭过话的三伯娘,另一个严澈认识,而且印象十分深刻——那年为了武少康,他去找蒋未敞,就知道了蒋未敞已经结婚,而蒋未敞的那个当年温婉的妻子,正是如今和严国富婆姨对骂的女人。 严国富沉默地蹲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忍受着两个女人的对骂。 蒋奇贤脸上不带任何情绪,站在蒋夫人身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严国富,眼底神色十分精彩地转换着。 四人中间似乎支起一个空间防护罩,完全无视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围观者,沉浸在自己的奇特空间中。 再次看到蒋奇贤,严澈十分惊诧。 “咦?他怎么又来?”严澈疑惑地回头看着严江,等待严江解惑。 严家下巴一仰,脸色板得极为难看,拉着严澈遁回了自己的老院子里。 “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严澈望着严旭家的方向,看着松开自己手的严江。 严江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提去看严老爷子的话,反而拉着严澈进了堂屋。 拧了一条长凳出来,严江寻了一张毛巾,将上面的灰尘掸了掸,让严澈坐下。 看着严澈还望着自己,严江侧过脸,露出棱角坚毅的侧面给严澈。 “哥,说啊。”严澈微微皱眉。 严江再次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严澈,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支……严澈看着手里的烟,愣了愣,还是放到嘴边,任由严江给他点烟。 “呼——”严江呼出一口浓烟后,也坐到了严澈对面,望着屋顶,有些出神:“那个女的,早几年是下乡的知青。”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5 严澈在烟点燃后,一直盯着猩红的烟头发呆,听到严江的话,更是眉头皱的更厉害:“不会就是武老师他们那一批吧?” 严江眯着眼透过烟雾看着严澈,这一瞬,严澈发现老实憨厚的严江,似乎……变得有些犀利:“不是,听湾里人说,武老师他们早一些,那女的,是后面来的。” 严澈拿着烟,坐直了身体,静静地看着透露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神态的严江。 “说起来,这也是湾里宣少被人知晓的秘密,瞒着上面几个老辈子的大秘密,我也是无意中撞破,听到了真相的……” 六十年代中期。 那时候的严家湾一代是出了名的偏僻贫穷山区。 在那个激^情澎湃的年代,不单是严家湾,全国西南西北都聚集了大批大城市下放过来的知青——上山下乡的年代。 由于枝城地域偏远,交通十分不便利,即便是下乡的知青,也十分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有点背景关系的,无一不是走动之后去好一些的地区。 武少康蒋未敞一行人,却是主动要求到达富源乡——原来的富源公社的第一批知青。 武少康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但是因为“白杆儿”蒋未敞在学校时得罪了某个人,被分配到了富源公社……武少康也跟了过来。 来到了严家湾,借住邬子荡。 年轻人,活力无限,动力也无限。 他们一行七个知青在这边扎根之后,为了体现自己不是旧时的手无缚鸡之力“无用秀才”,入住后的第三天,便在严家湾与邬子荡人的帮助下,历时两个月,修葺了早前邬子荡的那座青石小院儿,作为他们的新住地……宿舍。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给自己一来就圈了“家”,七个知青在严家湾这边参加劳作就是十几年,他们……似乎也被遗忘,逐步和当地乡民同化,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泥腿子。 七几年的时候。 当时一同兴致勃勃,满怀信心到来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七个知青,逃跑两个,山地泥石流死掉三个……最终,活着留下的,就剩下武少康和蒋未敞。 而这个时候,又有三个知青来到了严家湾,一男两女——其中就有蒋奇贤的母亲,金晓禾。 金晓禾年轻时很漂亮,不同后来脂粉浓重,明显化妆品堆砌出来的艳丽的贵妇形象,清纯得叫人一见生怜。 金晓禾的到来,顿时在整个富源公社引起很大一片年轻男子的狼嚎声,时常能看见外村,甚至外公社的青壮汉子三五成群的往严家湾跑,而那时严家湾人性格比如今还要淳朴,都觉得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好闺女,父母居然舍得叫她来农村吃苦,自是青睐有加。严家湾的男人们,更是个个都心如猫抓。 这其中,就包括已经娶妻生子的严国富等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年轻清纯的漂亮城里姑娘……心思却不单纯。 原来早前金晓禾在枝城另外一端,也就是玉岭河下游,条件相对于富源公社好了不下几倍的河滩公社。 金晓禾的父亲只是一般的工厂工人,母亲是闲置在家的全职主妇,在金晓禾头上还有兄姐七个,她是老幺。 也不知是老天爷厚待金晓禾还是如何,金晓禾的父母兄姐都长相一般,身材五短三粗,没一个出彩的……偏偏这样的家庭中生了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金晓禾。 打小就被家人当成大小姐养,宠溺无边的金晓禾,也无意识中被养出了虚荣的性子……更是到了十五六开始有人上门说亲,选择对象时,金晓禾的小脸一仰,对同长职工子弟不屑一顾。 初中一毕业,金晓禾不知道打哪儿听来很多“贵公子哥儿”都赶时髦,当了上山下乡的知青,金晓禾不顾父兄的劝慰,母姐的眼泪,毅然卷了行李,投入了那股上山下乡的洪流中。 因为金晓禾年轻漂亮,因此金晓禾一来到枝城,便被分派到了河滩公社那边。 不知算天意,还是概算歪打正着。 金晓禾来到河滩公社,在那里下放的知青,还确确实实有好几个红二代红三代之流的公子哥儿存在。 金晓禾有年轻的资本,再加上本身硬件出彩,来到河滩公社没多久,金晓禾如愿以偿被一群她所谓的公子哥儿搭讪。 其中,有一个传闻是首都某首长孙子的红三代,二十多岁,身材颀秀,五官周正,加上有些小资的做派与偶尔在狐朋狗友面前显露“王8之气”,偶尔对金晓禾来个嘘寒问暖……很快,金晓禾就在那位红三代的情网里沦陷。 正当金晓禾做着攀上高枝,住着小洋楼,出门有专用汽车接送的大美梦时,那位红三代在邻公社下乡的未婚妻的到来,将金晓禾的美梦彻底击碎。 美梦碎了,在河滩公社那边的名声也臭了的金晓禾,不得不利用自身的条件,勾搭了当初对她施以青眼的某文书。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6 那位文书见这自动送上门的美人儿,没理由拒之门外不是? 于是,金晓禾赔了身子,还被那文书的悍妻打上门,那文书更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绝情的将金晓禾划到了富源公社。 严国富不算聪明,但是龌龊心眼儿打小就不少。 拐七柺八,阴差阳错地,金晓禾那些过往被严国富摸了个剔透。 在严国富把金晓禾的底儿露了出来后,金晓禾是真的害怕了,因此,对于严国富的那些要求,金晓禾也只能咬牙配合。 这样一来,白天金晓禾犹如高傲的天鹅在年轻汉子们跟前昂首挺胸的走过,到了夜晚,就被摸上门的严国富蹂躏一番。 按理来说,这样的日子金晓禾这样高傲的性子绝绝不会姑息的,无奈在那样的时代,为了能在富源公社立住脚,等待渺渺无期的回城通知,金晓禾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日子一久,严国富这个粗汉子倒甚是解风情,不是送点吃的,就是送点儿从大哥严国繁家里顺点零嘴儿,或者去二哥严国荣家偷点从军队寄回来的稀罕饼干……全部孝敬了金晓禾。 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心态的金晓禾,也从开始的强迫,变成了后来的享受迎合。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一个夏夜,严国富再次和金晓禾在麦田麦秸堆里媾^和时,被巡夜的严国繁撞了个正着。 当下,严国富就傻眼了。 金晓禾慌乱了半秒,很快就转变了态度,在火把下哭得梨花带雨,直道是严国富强迫她,威胁她就范。 严国富为此不可思议地看着前一刻还风骚热情的女人,这一刻居然就这么把他诳了……呆滞之后,便是不可遏止的暴怒。 然而,这一会儿,却容不得他撒野。 严国繁脱下外套披在金晓禾身上,让一同巡夜的另外一人,押着严国富悄无声息地回了严家湾。 陪同严国繁巡夜的另外一个人,正是后来严勇的亲爹严国云。(不知道这个是谁的,请看前第四十章二伯国荣) 在那个年代,强X下乡的女知青,可是要送去吃枪子儿的。 四人回到严家湾时,并没惊醒湾里任何人,在严国繁的带领下,四人直接进了湾里如今还沿用的会议室。 严国富在严国繁背开两人时,恨铁不成钢,却又十分心惊地给严国富说了其中利害……毕竟,两年前,他们可是亲眼看到邻县一个强X女知青,那女知青性子烈,当场咬舌自尽,那强X犯后来直接被枪bi了。 严国富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严国繁跟前,直呼“大哥救我,大哥救我”,并把金晓禾那些他知晓的事,以及他们的那些腌臜事,一句不落地学了一遍给严国繁听。 兄弟俩背地里嘀咕半晌。 那边等待的金晓禾也识相地渐渐停下了哭泣声,开始转动脑子想应对的方子。 守在一旁的严国云脸色阴晴不明,不过眼里却带满了惊惧。 好一阵,严国繁带着严国富过来了,兄弟二人没搭理金晓禾,严国富直挺挺地跪到了严国云跟前,猛地磕头喊“国云弟弟救命”。 严国富这一跪,憨实的严国云直接吓得软了腿,也跪在了严国富跟前,口中急道:“三哥使不得,三哥,你这是要折了弟弟的寿啊!” 严国繁没理这两个跪着“对拜”的人,而是径直走到金晓禾跟前,冷着脸,嫌恶地看着窝在一旁显得楚楚可怜的金晓禾,开门见山:“你说,想如何解决?” 金晓禾一看严国繁的势头,就知道严国富这个窝囊废已经把她的事说出来了,也不好再继续装下去,抹了一把眼角,昂起头,将那张妖冶的脸对着严国繁,道:“我听说这次有一个回城名额落到了严家湾。” 严国繁闻言微微皱眉:“不成,这个已经内定了,上面的意思。” 金晓禾自然是知道内定的那个人是“武少康”,当初看到武少康时,她也愣了一下……她认识武少康,更知道武少康有一个高官的爹:“武少康?” 严国繁微微一愣,点头。 金晓禾嘴巴一撇,无所谓地伸长了白嫩的长腿,毫不介意地横在严国繁跟前,嘴角勾起媚笑:“你们要是把那名额给了我,我这人脑子,对于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一向都是很健忘的。”看严国繁没吱声,金晓禾也有些不确定,不由地又加了一把火:“武少康是内定的,那就证明能拿到名额的不止一个。” 严国繁想了想,没回答金晓禾,只是丢下一句“我考虑看看”,便带着鼻涕眼泪和鲜血一脸的严国富和严国云离开了会议室。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7 见人都走了,金晓禾也站起来,摸回了她寄住的人家。 他们都没发现,在他们离开后,会议室的桌子下,钻出两个脑袋……正是刚刚懂事的严江和严河哥儿俩。 兄弟俩对视一眼,确定没人后,悄悄从会议室的窗户爬了出去,回了家。 夜晚,也将这事儿跟严国强说了一遍。 严国强听闻后,唰地脸色苍白,捂住小哥儿俩的嘴,直道是:“死也不能说,说了你们三伯要喂枪子儿。” 小哥儿俩懵懂地点了头。 没多久。 回城的名额下来了。 严家湾由开始的一个名额变成两个。 但是,回城的却是金晓禾和蒋未敞,武少康……继续留在邬子荡。 听严江讲述完,严澈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到过滤嘴儿,早就熄灭很久了。 严江跟前儿,更是已经堆了一堆烟屁股。 说完之后,严江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伸了一个懒腰,苦笑地看着严澈道:“人呐,果然不能藏秘密,一藏就累一辈子……看吧,现在说出来,我反倒轻松了。” 严澈肃正一张脸,嘴唇抿成一条线儿:“哥,老祖就是因为这事儿被气倒了?” 严江点点头。 严澈眉头高高隆起,心下一凉:“那金晓禾这次来是……” “蒋奇贤是三伯的儿子。”严江撇撇嘴。 严澈嘴角一抽,呐呐道:“不,不是吧?” 严江耸肩:“上次看见他,我就疑心了的,这次知道金晓禾带儿子来了严家湾,我就全部想通了。” 严澈结舌:这算什么事儿啊?敢情把我整得这么惨的不是外人,正是我的亲亲堂哥?这,这,这也太搞笑了吧?! “不对。”严澈眉头皱得更深。 严江抬头,不解地看着严澈:“什么不对?” “那为什么蒋奇贤又成了蒋未敞的儿子?”……还得武老师痛苦这么多年? 严江也微微皱眉:“这个……那就不清楚了……蒋奇贤也许……不对,你没注意蒋奇贤的五官么?比严旭还像三伯呢!” 这下严澈彻底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严江:我,我还真没……注意过这个! 严江摆摆手,道:“一看蒋奇贤的样子,是三伯的种准没错儿……唉,别说了,咱还是赶紧去看看老祖,三伯家……这些事儿,烦着呢,咱管不过来,回头让嗲也别管。” 严澈嘴角抽得厉害。 “三伯家,没个好东西。”严江拉着严澈,恨恨地道:“闹起来,咱就看热闹得了,别凑上去惹得一身臊……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解。”说话间,严江已经拉着严澈出了堂屋:“嗯,对了,咱池塘的鱼该弄个时候打起来了,那池塘底的莲藕可肥了,三儿,我跟你说,在市里我已经找好了买家……” 好嘛。 谁说严江是老实人,老好人?! 这才是一个深藏不露,睚眦必报的黑芝麻馅的汤圆呢! 正文 老爹的眼泪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8 严江把严国富的那点儿事给严澈说了之后,兄弟二人果然没赶上前去看护被人送出去的严老爷子,而是径直回了雾戌山。 严国强总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不得不再次喝兄弟二人过去看护老爷子,就算如今不缺人手照顾,至少要把人藤子都换回来不是? 听老父亲这么一说,严澈也觉得让藤子都在那边照顾老爷子,真的有些不妥。 于是,也不吱声不多话,严澈抬脚就准备听允严国强的话,出院儿去追老爷子一行人。 严江嘴角一抽,拦下严澈,自己嘟嘟囔囔地抬脚又往院儿外走去:“……门口都要被我踩塌了……那藤子都不是在看着么……哼哼,他那厚脸皮……要把他凑了咱家的分子,估摸着人家巴之不得呢……哼哼……” 严江这么模样落在大伙儿眼里,严澈和赵翠花瞠目结舌,赵翠花更是指着严江的背影,“他”了半天,才侧头看着张超英“他”了出来:“婶子,这是我家严江?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吧?” 张超英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赵翠花肩头,看了看严澈,眼睛戏谑地看着严国强,看得严国强不好意思滴摸了摸鼻子扭开了头后,张超英才道:“哈哈,这才是咱老大,你们是不知道啊,以前老大有多皮……” 听着张超英的讲述,严澈心底翻了个白眼儿,有些磨着牙地暗道:好嘛,感情大哥一直都比我精着呢,还装憨厚,让我给他担心……哼,这不就是闷骚么?! 而赵翠花呢? 听了张超英的“严江童年二三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倏地脸红了,然后“嗯嗯”两声,转身钻进了篱笆院,进了竹楼…… 严江并未将藤子都“换”回来,俩人在老爷子身边一呆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严旭和周金兰的离婚也落下了帷幕:周金兰签了离婚协议。 在严国富一家处于鸡犬不宁,混乱不堪时,周金兰明知道孩子是不会还给自己,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毫不犹豫地拿过了严国富先前承诺的三十万块离婚补偿后,在娘家兄嫂的帮助下,吉兆县县城那套百平的商品房也更换成了周金兰的名字。 如此一来,严旭这起严家湾第一件离婚案,也创了吉兆县离婚补偿第一高——反正,严旭这个婚,离得不便宜。 有人闲下来八卦时,暗地里给严旭算了一笔账……嗯,严旭与周金兰离婚,周金兰至少拿了严旭近一百万。 一百万,即便是如今的严家湾,也依旧是天文数字。 但是,并没有人同情严旭。 金晓禾带着蒋奇贤追着严国富来严家湾闹事,金晓禾与严国富婆姨不堪的对骂中,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哪个不明白了其中细由? 有人觉得严国富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是这么个混账东西;也有人因为亲戚在县城,便知道了严旭那些腌臜事儿,又从周金兰娘家人来后的言辞,更是知道这些事儿居然是严国富两口子指使默允下进行的后,巴不得见着严国富一家,就凑上去戳他们一家人的脊梁骨……因此,大伙儿都觉得周金兰离得好,不离才受罪。 这不,周金兰才离婚回了娘家,她的贤良淑德也随着人的嘴传开。 周金兰娘家顿时就有不少媒婆上门说亲……虽说对象大多是鳏夫或者大龄汉子,但是个个都看中周金兰的样貌人品,觉得这样的婆姨还被“休”了,那实在是严旭眼睛被糊了SHI。 其中,更有两个枝城和鹿城的大老板。 听说是早前和朋友来严家湾旅游,早早就被农村居然有这么出彩的女子倾了心,只是碍于人家是有夫之妇,没有太多旖念。如今又听说周金兰被夫家这么欺负,心中的护花情节爆升……嗯,虽然本身目的不纯粹,不过机会来了嘛,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不是?! 相比周金兰,这边严国富一家可谓是焦头烂额。 且不说他们自己家,单单是严国富一事,闹得更抬不起头的却是严家湾人。 这段时间来,严家湾人因为严国富一家的事,出入无一不是低着头——太丢人了!严家居然出这么种人……难怪严老爷子能被气得住到医院里,至今还未回家。 这米养百样人,即便是再好再淳朴的一家人,难免里面也会出现一个败家极品不是? 再加上这个年代的人,善心多余看热闹,严家湾这片儿的旅游业不但没受损,反而因为社会舆论对严国富一家的谴责,更多的游客来到了严家湾。 为了亲眼目睹严国富一家的丑陋尊容的同时,严家湾的景色那可是不容置疑的。 只是,游客们无不惋惜:这么山清水秀,宛若世外桃源的地方,怎么能出了这样丧尽天良,无视伦理的恶心的人呢?! 一个月后,严老爷子被一众孙儿、重孙……的小辈儿接回了严家湾。 老爷子身体并无大碍,就是当时听得严国富和金晓禾那些事儿被吓着了,一口气没接上,才被气晕过去。 在医院疗养一段时间,又有早前跟着秦老来的一票医生看护,回来时自是面带红光,比年轻人还健康。 斜雨田园箬笠新_249 老爷子一回来,凳子还没捂热,第一时间就打电话把当年的“当事人”之一严国繁一家喊了回来,同时回严家湾的还有严澈的二伯严国荣,以及不少在外工作或是定居的严家人。 这次,难得的在不是祭奠祖宗的时候,大规模的召回了严家子嗣。 通知一个礼拜后,远的近的,那些不在严家湾的严家人,基本都拖家带口的赶回了严家湾。 严老爷子更是杵着拐杖,带着一众严家老少男女,全部聚到了严家宗祠,密密麻麻地跪在了宗祠外面的空地上。 跪在最前面的却是严国富和严国繁一家。 老爷子在严兆林的搀扶下,进到宗祠内部。片刻后,出来的严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有些发黄的册子——严家族谱。 这下,跪了一地的严家人心里一凉,大致知道老爷子此举为何了。 严国富和严国繁更是顿时瘫坐在地上,若不是严国荣让严卓严越兄弟俩制住二人,恐怕二人要扑上前,撕毁族谱。 严老爷子痛心疾首地瞪了严国富严国繁二人一眼,颤抖地拿起蘸得饱满的朱笔,在众人跟前,划了两下——严国富严国繁两家,彻底被严氏除名了! 收起族谱交到严兆林手里,老爷子看了一眼严卓,撇过脸,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好了,咱们自家的私事儿了结了,这该是国家法律的事情了!” 严卓严越兄弟相视一眼,最后目光望向自己父亲严国荣,严国荣肃正着脸,冷哼一声,道:“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严卓动了动嘴角,看了前面跪着的一地人,终究还是对着守在外面的下属点了点头,一干人这才回神,从人群中挤入,带走了严国富…… 事情来得突然,解决的也突然,来来回回仿若一场梦一般不真实。 然而。 事情算是解决了,人还得继续生活不是? 严家湾人似乎根本不曾经历过这些事,一切又恢复了日常。 雾戌山下竹楼里。 严国强默言坐在桌前,严国盛也拉着脸坐在严国强对面,兄弟二人将一屋子气温拉到底最低,低到年幼的沈春不由地在张超英怀里缩了缩,小脸儿也埋进了张超英怀里。 张超英抱紧了沈春,和严澈等人坐在篱笆院里的桌前,眼睛却都盯着屋里,主要是盯着严国强……毕竟,严国富和严国繁是严国强的亲亲大哥三哥,哪怕两人待他薄凉,但是骨子里相同的血缘,还是使他痛快不起来。 即便是大家不再说严国富的下场,但是只要想想,一个强奸罪,严国富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而且,严国富早已不再年轻了。 恨? 怎么能不恨? 恨谁呢? 恨那恬不知耻的金晓禾蒋奇贤母子?还是恨不争气的严国富?! 不,严国强不恨他们,他恨看似包庇了严国富,实则害苦了严国富的严国繁。 作为大哥,严国繁不但没有担起大哥的职责,反而把兄弟坑得更苦……这,才是严国强恨的。 想着早早离去的父母,严国强流下两行老泪,冲着屋外的严江严澈兄弟俩招招手。 严江严澈对视一眼,急忙走了进去。 “老大啊。”严国强看了看严江,又看了看跟前的严澈,伸手在严澈头上揉了揉,泛着光的目光渲染上融人心的慈祥,道:“三儿是你的弟弟,你的亲亲弟弟。” 严江一愣,遂地狠狠点头,道:“嗲,我自是知道三儿是我的亲弟弟。” 严国强点点头,拉着严江做到身边,带着唏嘘道:“嗲这辈子对不起的人不多,你娘是一个……但是,嗲最对不住的……”看了看严澈,严国强的眼眶赤红:“还是三儿他娘。” “我是老蛤蟆吃了天鹅,不知道烧了几辈子高香,才娶到了三儿他娘……我不否认我对三儿偏心,但是……你们……你也是嗲的亲崽,嗲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严国强颤抖着嘴唇,老泪汹涌:“可是,可是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你,你……老二被我弄丢了哇——” 严国强压抑的嘶吼,震碎了严澈的心。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0 严澈“噗通”一声跪在严国强跟前,严江随后……兄弟俩抱着严国强的腿,垂下头……他们跟前的地面,顿时染开朵朵深色的花,一朵一朵,最后模糊成了一片深色不成形的湿润。 张超英抱着沈春别过身,抹着眼泪,絮絮叨:“总,总算是……四哥总算是吼出来了……” 赵翠花咬着嘴唇,手却紧紧揽着沈秋的肩头,带着些许颤抖。 嫁入严家这么些年,她怎么能不知道公公心里的苦?只是,在严江的千叮万嘱下,赵翠花一直战战兢兢,从来没在公公跟前提起有关于二叔小叔的只言片语。 为此,赵翠花也担忧过,和严江商量:公公这样,不对劲儿啊! 可是严江却只能红着眼摇头,直道:“这是嗲的心结,心病还要心药医,得等他自己打开,不然……” 不然什么,赵翠花不问也知道。 好在小叔回来了。 这下……公公总算是自己哭出来了……好了,这个家,再也不会散了! 长嫂如母,她赵翠花这个媳妇儿,如今以后,总算是真正地称职了!真正的上轨了!真正的该坐实了! 严国强搂着严江严澈在屋内讲述严河。 讲述着严河整容……居然大逆不道的换了一张和万俟姝瑜相像的脸。 更讲述着严河那次深夜回到严家湾,那些犀利的言辞,还有严国强过激的言语……闹到最后,被气得发抖的严国强顺手操了扫帚,亲手将严河赶出了家门,厉喝只要他活着,决不许严河踏足家门半步。 还……讲述了严河入狱……虽然严国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没有本事,没有后台的父亲,严国强除了忍着眼泪,长途爬涉的去看守所探望严河……却得到严河避而不见的决绝…… 严江惊愕地眼泪挂在脸上,犹如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看着严国强,听着这些他从未听过,猜才也猜不到的真相。 严澈虽然大致知道严河为何会用那般举措,却不知道严河居然整容成么自己母亲,更不知道严河居然……坐过牢。 严国强从讲述的开头,眼泪就没停过……一个男人,一个老人,老泪纵横地讲述着二儿子,却没有半丝责怪,只是一味的在忏悔着,请求着救赎,请求着孩子们不要走他们兄弟的老路,请求着……他是真的想念这个生死不明的二儿子了。 严国强怕了,在严老爷子用朱笔,从族谱中划掉严国富严国繁的名字时,传统的老人,怕了,他怕二儿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将被驱逐出严氏族谱。 严国盛抹着泪,走出了房间。 顺手,关上了竹门。 却,怎么也关不掉严国强近乎于嘶吼的隐忍哭泣声。 挥了挥手,严国盛让已经泪流满面的张超英和赵翠花带着两个吓坏的孩子出去走走。 挥了挥手,严国盛让藤子都也出去转转。 然后转身往山上走去。 背影,拖着一大串沧桑与忧伤。 虽然和严国富与严国繁不亲,此次事件,严国盛也伤了。 农村人,特别是他们这样大族村生活了一辈子的庄稼汉子……族谱落名,那是看得比命都还要大的大事情。 被族谱除名,在他看来,简直和那判了死刑没任何区别。 藤子都没有跟着严国盛上山,亦没有跟着张超英和赵翠花带着春秋兄妹去湾里散心,而是独自一人垂着头,抿紧嘴唇,来到了池塘中心的草亭中。 靠坐在草亭的栏杆上,看着水中偶尔被鱼儿跃出的水纹,怔怔发呆。 他感伤自己,羡慕严澈一家的温馨。 然而此刻,藤子都在害怕着。 那日,送严老爷子去镇上的时候,藤子都抬头那一瞬间,看到了一行人站在挽头河对面,正准备从新搭建的桥上过来严家湾。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1 藤子都不傻,只是他甘愿在严澈跟前被他揪着骂笨蛋……那是情趣。 但是,藤子都也知道严澈的过去……比如,那个站在一个衣冠得体的中年男人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严家湾方向的青年男子……藤子都认出了那个人。 没错。 那个男人就是严澈前男友,伤得严澈逃回了严家湾的罪魁祸首——付梓。 若是没有猜错,付梓身边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的岳父,前庄省长,如今的庄书记庄暮生。 至于这群人为什么来到严家湾,藤子都第一次逃避地不去想,而是低头看着路,跃过那群人,抬着严老爷子径直去了镇上。 为什么一直停在镇上,停在老爷子身边照顾老爷子? 别人认为藤子都有情有义,是个好孩子。 雾戌山个别人认为藤子都“狼子野心”,此举完全是为了严澈……藤子都觉得,严澈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只有藤子都自己清楚。 他是怕,是在逃避,所以没有回严家湾。 如今他对严澈的感情,早已超出了以前自己的预计,超出了他圈定的下限,比之更多更多,多到可以为了那个叫严澈的男人,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是了。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招摇过市的瀛都纨绔藤少,而是一个除了心里有了爱,有了爱人,变得一无所有的严家湾庄稼人都不如的藤子都。 要是付梓与严澈旧情复燃,重修于好……他,藤子都拿什么去挽回严澈,挽回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付出的真心爱情呢? 藤子都没有把握,半成把握也没有。 因此,藤子都逃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藤子都脑中冒出这么一段词,思及痛处,不由得从口中溢了出来,在池塘徘徊。 许久。 藤子都自嘲地哼哼笑了起来,虽声不大,但是那满满的酸涩,使得……整个池塘,也感受到了他的自怨自艾,以及其中的苦涩,都静了下来。 “我以前游戏人间,视感情为儿戏,总认为世间的爱啊情啊什么都是狗屁,如今……这算是自食恶果么?算么?”藤子都鼻子一酸,有种眼眶烦热,视线模糊的错觉。 只是,抬手摸了摸眼角。 干燥的。 “原来,我果然是活该!”藤子都冷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让人看了觉得心生酸涩:“一个五体健全的男人,即将而立之年却一无是处,身无所长……为了苟且偷生,猫在偏远的山村,名曰守护爱人,实则……是懦弱的逃避,是吧?” 想着方才竹楼中父子三人的相拥哭泣,想着那日一瞬而过的付梓,藤子都咬牙,视线再次清晰,明朗。 捏紧了拳头,藤子都死死盯着池塘中荡开的一圈圈涟漪,心,也不再平静。 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再这样下去,别说保护他,恐怕到时候落得连累他差不多的吧?! 不是嗟来之食,不是骨气,其实,那是没自信,是吧?! 我…… 在竹楼里父子三人情绪渐渐平息时,池塘草亭中的藤子都,终究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拨了一个号码。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2 ……藤子寅。 “嗲。”严澈倒了一杯凉茶水,递给严国强:“喝一口润润喉。” 通过刚才那一通失态的哭吼,嗓子确实沙哑,但是,看看给自己递茶的小儿子,再看看在身边帮自己捶肩的,平日木讷的大儿子……严国强抬头看着眼眶红肿的严澈,拍了拍大儿子的手,接过了严澈手中的茶水,眼中再次浮现出慈祥的笑意,从眼底蔓延出来,布满整张狼狈的脸:啊,一说出来,心,真的会舒坦啊! 一杯凉茶水下肚,严国强整个人也清明过来,叹了一口气,道:“老大,三儿啊……花点时间,咱们……去找老二吧!” 严江严澈一愣,不约而同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嗲,醒了!没事了! 于是,兄弟俩狠狠地点了点头:“嗲,我们省得!”今年过年,老二(二哥),你一定要回来啊! 结果严国强递回的空茶杯,刚转身的严澈就想弃老爷子早前在宗祠下祖祠里的那些话,在父兄二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蹙了眉。 得好好合计合计,琢磨琢磨想个法子,二哥必须回家了! 难道,真要找到那个什么阴灵渠暗灵渠的才能让二哥回家?! ……不行,这,这绝对不行! 天色渐灰。。 各家各户灶房升腾起带着饭菜香气的袅袅青烟。 山村的夜,降临了。 这顿晚饭是赵翠花张罗的。 早前,她和张超英被严国盛支着带春秋兄妹出去后,两大两小就去了湾头。 在那里坐了不多一会儿,两个小的也懂事的平息了情绪,赵翠花和张超英也就放心的和旁人拉起了家常。 赵翠花眼尖,在闲话的同时,看到了和严江一起跑运输的几个人,正好在严家湾前挽头河对面卸货。 赵翠花把沈秋放到张超英身边,直道是:“婶儿,我跟着他们去镇上买点好菜,晚上……好好给嗲和叔他们坐点下酒菜。” 张超英脑子一转,也悟出赵翠花的动机,连忙点点头,道:“去吧。” 赵翠花刚走出几步远,张超英又把她叫了回来,问是身上钱带够了没,得了赵翠花点头后,这才目睹着赵翠花打了顺风车去镇上。 这不,赵翠花大包小包的回严家湾时,几个人的情绪也基本都平息了,才松了一口气,和张超英互视一眼,脸上渲染了笑意。 晚餐很丰盛。 心情晴朗的严国强抿了一口酒,看着赵翠花的脸上也挂满了笑意,道是:“今晚的酒菜很不错!” 得了公公难得的赞叹,赵翠花自是喜不可言,三十多岁的老脸上也熏染了薄薄绯意。 回严家湾一段时间,赵翠花确确实实也惊讶地发现自己厨艺“精湛”了不少,这会儿又得了公公的好听话,“立志”要做好媳妇儿的赵翠花哪能不开心?! 眼见严国强等人心情放晴,张超英也放松了僵硬的脸,开始拉开平日里的话匣子。 有了张超英搭头,严国盛跟严国强推杯碰盏时,也撩开了话头……一家人这一会儿算是真的都松了一口气。 严江提及池塘里的鱼和塘底的莲藕,说是差不多是时候出塘了,也告之长辈们,这次他提早联系好了买家,都是枝城的大饭店。 严国强一听,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喝了一口酒后,带着唏嘘道:“唉,咱这雾戌山多灾多难,总算是先苦后甜了。” 严国盛也点头称是。 张超英给沈春沈秋兄妹每人碗里放了一个鸡腿,接话道:“有老大和三儿在,还有小藤,你们瞎操心个什么啊?” 闻言,赵翠花神色僵了僵,侧首正好瞧见藤子都偷瞄严澈,看看两人都不赖的五官,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心道:咱三儿这个模样,怕……是没哪家闺女能甘心跟他过日的吧?要是找不到好的闺女家,他俩……这样……也就罢了……就是不知道这小藤是不是好东西!!! 无独有偶,赵翠花寻思时,严江也古怪地瞄了一眼自家小弟和藤子都,咂了咂嘴,扭头继续和老父亲叔叔们喝酒:算了,他们只要真的幸福,我……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有什么话说呢?!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3 他们都没发现,这顿晚餐中,行为举止最异常的藤子都,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言半语,没有动过一筷子。 他的眼睛,贪婪的焦灼在严澈的脸上…… 正文 捞鱼掘藕 老人们常说: ——日子就是流水,就算你筑了一个多么严实的堤坝阻拦,可有朝一日,它终究还是要过去的。 严家湾人就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 严国富严国繁一事之后,没人追问他们的后续,只是沉默了一段日子,而后,他们的日子还在继续。 不能说他们对待他人都冷漠无情,也不是说看轻他人生死,而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后,他们还得过日子。 他们确实看重父母遗承下来的姓氏,这也是为什么要延续血脉,娶妻生子的原因。 他们注重落叶归根,因为没有人一辈子漂泊,是人,都有家有父母,严家湾就是他们的根。 说白了,他们都是传统的一群平凡人而已,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他们一生的追求。 至于那些名与利,无外乎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舒心,不是么?! 转眼间。 秋天悄无声息地走掉,闲淡的冬季已经来临。 严家湾的冬季来了,却不见半丝萧瑟枯败的景象,山与山之间,苍翠依旧。 本以为旅游景点的淡季也在冬季来临时随之而至,不过,大家庆幸地发现那样的情形,随着苍翠不改的山麓还在,并没在严家湾出现。 反而更多的城里人选择来到乡下定居……特别是那些退休了的老人,帮着为生计奔波的儿女带着孙儿孙女们,留驻在了乡下,开始了闲云淡逸的田园天伦之乐。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以柳家潭为主的村子里,越来越多的小院落出租,灵渠古镇上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就连吉兆县城似乎也一夜之间扩大了不少,高楼大厦冒出来不少。 随着这一情形,连锁改变的便是——本地人住进了城里,城里人住到了乡下。 这到底是进步了呢?还是退化了啊? 有人讽刺这是当代人的可悲之处,更有人应景地引用了钱钟书先生《围城》里经典的一句话:“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这一面,其实并不是说人性如何如何。 换个角度而言,正是这样,说明了严家湾一代的生活越来越好。 乡民富足了,自然要走出去看一看,长长见识……在老几辈头上,这可是怎么也不敢贪想的,想他们祖祖辈辈多少代人,无不是在这么一块儿地界上刨泥巴刨了一辈子啊?别说去城里(县城镇上也算城)住,就是去城里看看什么的,那也是机会微乎。 为什么? 因为……他们大多不识字,进了城,丢人不丢人且不论,万一把自己丢了,那才是大事儿不是?! 再说了,城里人要来租他们的院子住,为什么? 不也正是说明了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界灵气养人?说明咱的根,确确实实是个好地方。 说是出去住住,出去走走看看,可是,没有说卖了老院子不回来了不是? 即便走出去,这里,依旧是自己的根不是吗?! 多年以后,等到自己百年归土,终究,这里才是自己的故土,才是自己埋骨的最佳地方!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4 条件好了,人的脑子思想自然活泛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长见识”吧?! 严家湾的出租土地效果甚佳。 许多家里有孩子的城里家长,周末总会不辞辛劳,带着孩子来这边“自家的地”里劳作一番。 借着严家湾蔬菜大棚的势,他们也在自家的地上盖起了小小的保温棚,并在里面种上了自己亲手“伺候”的作物——有蔬菜,有瓜果,还有米粟之类。 你说平日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没有人帮着照料经由这些作物? 没关系。 咱这里有现成儿的。 花个百十来块,请来严家湾专门为了出租配套的“管理员”,每天帮着看一看地,捉捉虫,浇浇水什么的,等有时间再次“回来”时,地里作物水灵灵的长得喜人。 假期一过,要回城上班了,说不准还能带上一两把自己亲手种植的作物回去。 不管是送亲朋好友上司,还是自家品尝……那可都是绝对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物。 毕竟,不管外面买来的怎么保证,都不如自己亲手经由,亲手种出来的放心不是? 就算没有在严家湾租到土地的人,来一趟严家湾,收益也颇深。 散了心,感受了田园大自然,解除了常年在城市里的压力不说,临走时,还能在周围带上一些土特产。 比如:邬子荡的绝对正宗的土鸡土鸡蛋,野味菌子、美味竹鼠……等等,虽然价格比一般蔬菜肉类要贵一些,但是这些东西,在城里,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啊! 再比如:赵家沟去观赏鱼,鱼儿一尾尾灵性活泛不说,要是有闲心,还能买几尾回去饲养……听说,就有人便宜买回去的一般金鱼苗,居然养出了珍贵的丹顶红金鱼和蝶尾金鱼,休闲还能弄出商机,何乐而不为? 还比如:平梁山下新兴的那一片药材种植基地,在那里,你能买到比市场上便宜一半的好药材。虽说人工种植不如野生的好,但是,这样便宜的药材,不说那回去入药,单是煲汤做药膳,那可是大补的好东西。 再再比如…… 太多了。 这样全新的乡村,乡土人文淳朴恬适,山峦奇秀神秘,历史悠久渊长,既能养心又能养身,还能陶冶情操的去爬山考古(灵渠镇)探险(寻找地下的喀斯特溶洞)。 而且,这里那么多好吃好玩的,能不叫人趋之若鹜,能不叫人留恋往返,能不叫人刚回去就又在惦记下次何时再来吗?! 感乎?叹否? 雾戌山人是顾不得这些那些了。 如今,难得的午后暖阳,雾戌山一家子人并没有在屋里准备着猫冬,或是在院子里一家人温馨沐浴在阳光下闲憩……此刻,他们正围着池塘指指点点,各抒己见地争执着什么。 “为啥不给放水?不放水怎么掘藕,怎么捞鱼?”张超英拉着脸,满是忿忿:“这可是咱自家的塘子呢,为啥不能咱说啥是啥?” 严国盛狠狠剜了张超英一眼,蹲到了严国强身边,哥儿俩都蹲着盯着池水:“四哥,你说黄家小子是啥意思啊?” 严国强看了一眼塘子,才回头叹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正在依旧青碧的荷叶中戏水的那几家“外来户”,道:“喏,还不就是为了这几个小家伙?” 看着优哉游哉倘徉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那几只野禽,严国盛张了张嘴,喉咙的话没有说出来,倒是发出一声莫可奈何的叹息:“四哥,那,那这咋整呢?” 严国强微微蹙眉,最后眉头一展,拍了拍严国盛的肩头,眉开眼笑,道:“着什么急?咱老头子还管这些操心?”说话间,笑眯眯地看着正在拧着眉头思考的严江严澈兄弟俩,继续道:“老大和三儿省得呢,咱就安安心心等他们想办法吧!” 严国盛看了一眼站在池塘草亭中的严江两口子,以及一旁盯着池塘思索的严澈,和严澈身边的藤子都后,还欲说什么时……严国强站起身,拍了拍严国盛的肩头,道:“走吧,今天太阳不错,呵呵,五爷爷那边咱哥儿俩去看看,不晓得老爷子是不是要在家里闷出……咳咳……” 严国盛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乱操心,跟着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道:“呵呵,也是哦,还是四哥想得开。” 严国强看着草亭中的年轻人,笑道:“五爷爷不是说了嘛,咱们都是泥巴盖到颈子的人了,以后的日子都是小辈儿们的,咱们操那份心干嘛?” 严国盛了然,也展开眉眼,道:“就是,走走走,四哥,拿上三儿前些日子新买回来的军旗,咱们去五爷爷那边陪他老人家下棋,不然啊,老爷子恐怕下次见到我,要拿拐棍抽我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5 严国强笑着点头:“嗯,走走,咱们过去湾里去。” 张超英看着两个哥儿俩好的老家伙笑嘻嘻地离开,“诶”了半天,愣是没把两人喊回来。 嘴角抽抽了,瞟了一眼草亭里的年轻人,张超英也顾自笑了起来,自语道:“就是,我跟着瞎操心什么?三儿主意多着呢,轮到我老婆子瞎操哪门子心啊?” 一拍腿,张超英也转身往竹楼走去,一边走一边撇嘴,嘟嘟囔囔道:“哎哟,走咯走咯,去找那些老婆子们闲扯拉家常去咯……咳唉,你说这人这日子啊,太舒坦了,也不是事儿啊!哎哟,我老胳膊老腿儿这是要闲出骨,骨,骨那啥松了吧?不成不成,得找燕子(曾燕曾教授)问问去,万一那骨那啥松莫不要是大病吧?……” 那片葱葱郁郁,生机勃勃的刺儿藤藤墙,在这位“老太太”嘟嘟囔囔走过时,无风响起一阵沙沙声。 等张超英走远,刺儿藤丛发出的声音更大。 一个雪白的影子从葱碧的藤丛中弹出小脑袋……呃,不知啥时候,那里居然出现了个隐蔽的“狗洞”。 雪球儿叼着一只野鸡从刺儿藤丛中钻了出来,看着张超英的背影,小家伙雪白的身子一抖,嘴里的野鸡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扑腾扑腾”两下,居然飞走了…… 雪球儿蔚蓝蔚蓝的眼珠子望了望张超英离去的方向,又望了望狡猾野鸡逃走的方向,澄澈的蔚蓝眼珠子蒙上了一层水雾……而后,叽叽地冲着池塘草亭的方向跑去。 它,要去告状! 草亭里,雪球儿扑进了严澈的怀里,比手(?)画脚(?),叽叽地叫了一通。 不过,没人听得懂它在说什么……雪球儿委屈地窝在严澈怀里,感受着严澈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儿,委屈的眼睛始终望着野鸡逃走的方向……仿佛,在哀悼自己的鸡腿没了。 直到不知为什么,严澈突然冒出一句话之后,雪球儿的委屈不见了,冒着精光的眼睛往池塘瞟了一眼,干脆窝在严澈怀里睡着了。 严澈说:“乖,晚上给你煮鱼吃。” “三儿,你看这咋弄呢?”严江拧了半天眉头,最终呼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折磨自己的脑子,索性直接问严澈。 严澈抚摸了一下雪球儿,眉头也微微蹙了一下,很快便展开,道:“生群哥说的那些意思,其实就是害怕咱们为了掘藕捞鱼,把塘子里那些小家伙的窝弄没了……如今已经入冬了,这些小家伙不但没有因为季节变冷而慵懒下来,反而在不减翠意的塘子里有的更加欢实。嗯,当然,李老说了,这是因为咱们经常喂食的缘故……所以,我觉得吧,放了塘子里的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说话间,严澈斜了一眼藤子都,却发现藤子都还在望着池面发呆……看着这样的藤子都,不知怎么回事儿,严澈觉得不安。 “这样真成?”赵翠花接茬儿,眉头和严江一样拧成了麻花。 严澈回神,淡笑颔首:“要是不成,咱们大不了找来李老,帮着看着,总不会出事儿吧?!” 严江也点了点头,道:“嗯,我看就这样吧,我一会儿就去柳家潭喊李老过来,顺便拉他手下那个家伙壮丁,哼哼。” 赵翠花剜了严江一眼,严江挠着头,嘿嘿一笑,表情一派讨好:“你,你说说看,你注意多。” 赵翠花翻了翻白眼,伸手狠狠在严江腰眼儿上一拧,没好气地道:“走,该做饭了,你给我烧火去!” 严江哀号着,不断道:“好好好,哎哟,疼疼疼,轻,轻点哇,疼疼疼……” 是不是真的疼,只有赵翠花施力的人和严江受力的人知道。 不过,这会儿可没人追究。 赵翠花看着严澈望着藤子都担忧的眼神,眼底晃了晃,闪过一丝叹息,拧着严江回了竹楼。 上次严国强那些话之后,赵翠花再不懂事,也不至于自作主张的真去给小叔张罗婆姨……既然公公都发话“不急,缓缓”了,她还能做什么呢? 再说了,这段时间,这个藤子都实在太不对劲儿了,不说经常发呆吧,一向做事利落的人,居然出了好几次岔子。 再看看严澈担忧而不敢言的模样儿……赵翠花望了一眼天,叹了一口气,暗道:老天爷,您老这到底是安排的啥事儿啊?! 回头看了一眼草亭,发现严澈怀里鼓囊囊蠕动的小东西,赵翠花嘴角一抽,出声唤道:“小雪球儿,回家吃鸡腿了哦!” 果然…… 赵翠花的声音还没落下,严澈怀里那个鼓包露出了小脑袋,望了望赵翠花这边,刷刷就从严澈怀里蹦了出来。 叽叽地向赵翠花跑来,噌噌就跳上了“受罚”的严江肩头,满眼精光地看着赵翠花。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6 赵翠花有种又看到自己调皮儿子严家陵的感觉,再次翻了翻白眼,咬牙道:“老天爷啊,咋不止小金,雪球儿也变成了吃货了?!” 只不过,回答赵翠花的,只有严江傻乎乎的傻笑(^_^),以及雪球儿亮晶晶的漂亮蓝眼睛。 雪球儿离开后,严澈望了一眼走远的兄嫂的背影,脚下轻轻挪了一步,靠在藤子都身边,陪着藤子都看着池面发呆。 许久。 “诶?人呢?”藤子都回神,发现身边除了严澈,已经没有人了。 严澈斜了藤子都一眼儿,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要这样一直呆到天黑尽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魂儿了啊!” 这话,有点酸。 藤子都怎么能闻不出来?不过,这样却让他很开心,不由咧嘴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齿。 严澈微微皱眉,一脸嫌弃地道:“别笑了,渗人,你还是继续发呆吧!我先走了!”说完,拔腿就准备离开。 藤子都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难得的,四下无人的好机会呢?! 长爪子一伸,一勾一揽,严澈已经落入怀里,藤子都紧紧抱严澈在胸前,下巴轻轻摩挲着严澈的头顶,微闭着眼,轻嗅着那股属于严澈特有的说不出的幽香,俯身凑在严澈耳畔温语道:“那可不行,我,我好几天都没,没抱过你了!” 耳朵被藤子都口中喷出的热气熏过,热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严澈的脸在藤子都看不见的地方,染上了薄薄绯意:“放手,不想挨扫帚,你就可劲儿的作!” 虽是不舍,可是这青天白日的……藤子都悻悻地放开了严澈。 掰正严澈,使他正对着自己后,藤子都眼底储满了温柔,道:“严澈,别垂着头,我,我,让我仔细看看你。” 微微一顿,严澈咬了咬唇,抬手拍掉了桎梏自己的两只爪子,拧眉道:“藤子都,你这几天都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严澈的话没说完,后面还有句‘若是起了去意,告诉我,我不会阻拦你的’,但是严澈说不出口,单是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离开……严澈就觉得有种伤口再次被撕开的感觉,抿了抿唇,严澈抬头,认真地看着藤子都,忍下嗓子尖的涩意,严肃道:“藤子都,其实现在还来得及。” 藤子都皱眉:来得及,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你想……抽身,还来得及。”严澈侧开身,望着那堵刺儿藤墙,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男人,所以,趁大家还没有深陷……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对大家都来得及。” 听完严澈的话,藤子都心中一痛,不可置信地望着严澈的侧面,嘴唇有些颤抖,翕动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严……澈,你……就这么看我,看待我对你的感情的?觉得我,我是一时好奇,一时新鲜?” 是,就是。严澈在心里掷地有声地回答,然而,一抹淡到有些凄婉弧度的嘴角,却吐出另外一种话:“我没有轻视你的感情,也没有忽视你的感情。我,只是认真的审视了一次我们彼此的……距离而已。” “距离?”藤子都望着严澈,望着那明显在躲避的眼睛。 严澈伸出手,左手捂在自己胸口,右手放在藤子都的胸口,抬眼,用无波无纹的眼睛看着藤子都道:“这里,到这里的距离。你的心,我的心,他们之间的距离。” 藤子都一把抓住严澈放在他胸口的手,肃正了一张俊朗的脸,专注地看着严澈,一字一句地道:“什么心,什么距离,这种抽象的东西我不懂。我只知道……”说话间,藤子都把严澈的手狠狠地摁在他的左胸口,那里,传来藤子都有力的心跳,震得严澈淡然的面具支离破碎,无措的目光四处逃避……不得:“我只知道,从你把我带回严家湾后,这颗心,就只为你一个人跳。不是煽情的情话,这是我藤子都的誓言。如果,你不要它了,我会让它停止。这个世界上……我除了你,什么也,没有了!” 严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或者回答了什么。 他只知道,在藤子都凝视他那一刻,他想逃跑,想拔腿就逃……这样的话,如此的熟悉,熟悉得有些发疼……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 然而,藤子都却没给他逃跑的机会,紧紧地拉住了他,紧到抓得他的…… 手疼。 心疼。 灵魂深处,更是颤栗地疼。 翌日。 李老带着他的四个学生,和于宗义两口子来了雾戌山。 唐锐呲牙咧嘴和严江斗鸡眼儿,刘永陈展苏一鸣和藤子都却跟着严国盛去湾里寻抽水机。 李老跟严澈讲着如何应对池塘里的“新移民”,唯恐抽水惊了这些小宝贝儿,所以决定池塘的水,只能抽掉2/3,就算掘藕有些麻烦,也不能惊吓住这些宝贝儿。 严国强和于宗义绕着池塘边沿走了一圈,大概丈量了一下,计算着要抽多久的水,才能达到李老的“要求”。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7 曾燕过来之后,由严澈带着去房间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变化的巨蛋后,就钻进灶房,和张超英赵翠花做饭话家常去了。 等到藤子都和陈展抬着抽水机回来时,却发现他们身后跟了一串尾巴。 有严国盛搀扶着的严元照老爷子,也有湾里其他人,更多的是听说雾戌山的池塘要打渔掘藕了,跟过来看热闹的游客们。 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的张超英,很快回神,招呼着人进了篱笆院儿,跑了几大壶茶准备招呼“客人”们。 然而,张超英泡好茶出来,发现院儿里的客人们跑了一大半,就剩下老爷子和几个上了年纪的游客老人正对着这篱笆院好一阵夸奖。 所谓人多力量大。 看热闹的年轻人们没见识过乡下打渔,因此也加入了行列,帮着牵电线,控制抽水机……更有人直接脱了鞋,卷了裤腿,毫不计较此刻天气已经转凉,准备一会儿下塘子里帮手捞鱼掘藕。 一阵热火朝天的气氛下,没多久池塘的水就被抽掉了2/3,李老大手一抬,抽水机便关掉了。 因为水浅了,本来以为会惊着的那几户新移民,拖家带口,闲庭漫步地在众目睽睽下,昂首挺胸(?),丝毫不惊不乱地跟在雪球儿背后,上了岸。 而后,众人便看见池塘里一条条五六斤重的鱼儿翻滚着,一道道银光传递着丰收的喜气,惹得岸上一阵惊呼:“好家伙,鱼真大!” 唐锐卷了裤腿,瞪了严江一眼,和藤子都抬着一个竹箩蔸便下了水,准备“捡”鱼。 严江耸耸肩,露出一脸憨实的样子,也卷了裤腿儿,和陈展刘永从另一边摸下了浑浊的池塘……他们去掘藕。 见五人下到池塘后,严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十多个年轻的游客也兴冲冲地下了池塘,或者学着严江掘藕,或是学着藤子都捞鱼。 严澈嘴角抽抽了,喉咙的话哽在那里……于宗义拍了拍严澈的肩膀,笑道:“别着急,城里的孩子没见过这些,给他们去感受一下丰收的喜气吧!” 严澈嘴角一弯,点点头:是啊,丰收……庄稼人劳作一年,冒着烈日酷暑辛苦一年,盼着的,不就是这一天了吗? 想着,严澈也弯腰,准备卷了裤腿儿下去。 却被于宗义一把拦了下来,指着池塘,眼角有些抽搐地道:“你,觉得你们家池塘很大么?能装下多少人下去折腾啊?” 严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放下了裤腿儿,乖巧地站在了于宗义身边。 侧脸,严澈发现于宗义望着池塘的眼底,储满了不逊于他这个主人的喜悦……是啊,丰收,任何人都会轻易地被它感染,这是血汗浇注一年的成果啊! 正文 小雪满田红 春秋兄妹手牵手放学回家时,正是池塘里捞鱼掘藕的人兴致正浓时。 因此,当春秋兄妹刚进严家湾湾头,便看见不少人正从湾里往严家湾方向跑去,沈春看得惊讶,侧头望着斯文稳重的沈秋问道:“哥,咱家出什么事儿了?怎么那么多人往咱家跑?” 沈秋如今已经进入镇中念初中,不同于年少不更事的沈春……于是,沈春的疑问一问出来,沈秋小脸儿绷得老紧,拉着沈春就疾步往雾戌山走。 毕竟,若不是那一家人善心收留,他和妹妹兴许真的不知道流浪去了什么地方,别说还能上学念书,能不能活下去……那也是个问题。 早前雾戌山出了不少事儿,早熟懂事的沈秋将雾戌山当成了自己家,自是十分心急紧张,唯恐刚刚安生下来的日子,又再起什么风波。 其实,沈秋小小心思里暗藏着阴郁。 早前沈父沈母去世后,不知道怎地,被沈家藏得严实的深秋身世叫人听了去,更是碎嘴地,把沈秋并非沈家亲生孩子的事儿说了出去。 于是,村里便传开了沈秋这孩子是从水上来的,自打来了沈家之后,原本还算凑合的家庭,一日比一日艰难。 哪怕后来沈父沈母也出去打工养家,可是村里人不知道,跟着他们一块打工的人可是清楚:沈父沈母二人工作总不顺心,换工作总是一群老乡里最频繁的。 而且,沈父沈母出事儿的时候,一辆车,两个大人当场死了,沈春也受了一些伤,唯独沈秋一个人,别说伤筋动骨,连碰上擦伤也没有,是这一车死伤的人中独独安然无恙的。连当场来救援的警察和医生都大呼奇迹。 而后,沈家老爷子明说是被儿子媳妇儿的死打击的卧床不起,不如说是……被沈秋这个不吉利的孩子祸害的。 说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沈秋沈春兄妹无人看顾,还受到同龄孩子任意的欺辱的主要原因——都说沈秋有可能是水鬼的孩子,鬼母产子,顺水而下,来到了他们村,来祸害他们村的。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8 自打来了雾戌山,沈秋小心思里也着了意,自是感激雾戌山庄一家的恩德,然而,心里,还是有个小小声音:你是祸害。你跟着谁,谁就要倒霉。 接着不单是池塘的鱼全部翻了白肚,连这一串的严家湾的不平静……深秋小小的心灵愈发阴郁。哪怕他不说,可是依旧在小小心灵里种下了“我是不是真的是祸源”的种子。 看着严澈一家对他们兄妹越好,沈秋这样的心思就越重。 因此雾戌山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于沈秋而言,都说极大的惊悚,唯恐自己“祸害”了三叔一家。 等到进了院儿,才发现家里一切安泰,只是到了鱼儿莲藕出塘的日子了。 看着亭子中严澈嘴角带笑的模样,沈秋第一次心中一热,暗想:这是我帮三叔照顾的鱼,鱼这么大这么肥,三叔,很开心,我总算能帮三叔做事了。 沈秋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很多游客也跟着下塘掘藕捞鱼,沈秋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些人……万一抓了我们家的鱼就跑了,那可是三叔嘱咐我照看了这么久的鱼啊,三叔还指望着鱼卖钱呢! 于是,人们没发现,在他们高兴抓鱼采莲藕时,一双犹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手,直到他们把抓到的鱼,或莲藕放进竹箩蔸之后,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睛才稍稍松缓,紧接着又盯紧下一个抓到鱼,掘到藕的人……的手。 如此这番,小小的沈秋抿着小嘴儿,认真地“监督”着塘子里的人。 若有人瞟过这个方向,会惊诧的发现:池塘边的这个小孩儿,那神情,那模样……和草亭中,站在严老爷子身边的严澈,几乎是如出一辙。 沈秋的小心思,严澈固然不知。 但是看着一条条肥美的鱼出塘,一截截足有他手臂粗的莲藕,严澈眉眼之间还是露出了难掩的喜悦。 看到池塘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池塘的沈秋,严澈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孩子,应该十分开心吧?! 想到先前一塘子鱼翻白肚时,沈秋哀哀凄凄伤伤心心抹眼泪的模样,严澈多少还是有些内疚。 不由得,严澈第一次觉得:有这么两个孩子在身边,也好。沈秋乖巧懂事,沈春娇憨可爱……这个家,也能……算是完满了吧?! 人多力量大。 池塘里的鱼和莲藕很快就被一竹箩蔸一竹箩蔸的搬上了岸边。 严澈搀扶着严老爷子从草亭移步到了旁边,看着不甘心摆上砧板,为人口中餐的大鱼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满面含笑,似乎……此刻并不是严冬的到来,而是冰雪消融的春天。 “呵呵。”老爷子笑得一脸菊花开:“这鱼啊,真肥!” 严澈微微一愣,脸上也绽开了由心而发的笑容:“是啊,忙了一年,就等这个时候了。” 老爷子点头称是:“嗯,不错不错,咱严家好多年没自己养过鱼了啊,也只是听说祖上打过鱼……嗯嗯,也是,咱那些老家什不就是专门用来打渔的吗?” 悄悄瞥了一眼老爷子,严澈摸不准老爷子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更摸不准老爷子会不会再次把他套进去,索性,闭口不接那话茬儿。 老爷子偷斜了严澈一眼,满意地再次裂开了嘴,心讨:咱严家儿郎个个谨慎行事,还怕严家香火不能融融繁衍么? 想到这里,老爷子的笑微微凝结,带上一抹小心又偷瞥了严澈一眼,眉头微拧:老二的事情,怕是他们家唯一的心结吧?!哎,我老归老,还……得想想办法了!要不真对不住他们一家人啊! 当天空被夜色笼罩时,雾戌山下池塘的轰隆隆柴油抽水机的声音停止。 捞鱼掘藕之后,已近干涸的池塘,再次被从挽头河里抽回来的河水注满。 只是,此刻的池水不复当初的清澈,带着厚重的浑浊…… 新移民们似乎对这个新环境很是不满,无论怎么驱赶,死活就是不下水。逼急了,更是追着驱赶它们的人一顿反啄。 末了,都极为灵性地望着严澈,那眼神儿……似乎在述说着种种严澈带人破坏了他们家园的罪过。 这一幕,让没有离去的人瞠目结舌。 更是让严澈歉然摸鼻,心虚地别过头,佯装什么也看不见。 等到唏嘘不止的一群人随着抬进篱笆院的鱼和莲藕而去后,严澈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将天元珠里的碧水“引渡”,注入池塘里。 感觉到池水的变化的新移民们,一阵乱叫,扑腾地跳入池塘,池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沉淀变清。 斜雨田园箬笠新_259 而严澈,也随着大量碧水从天元珠里流出,注入池塘,脸色愈发苍白。 这个晚上,严家湾一片欢腾。 严老爷子让严家人集资,一起买下了三十多条,五六斤重的雾戌山庄池塘出水,准备运往枝城以及鹿城销售的肥鱼,借着湾头榕树下的空地,大摆了一次迟到的丰收宴。 三十多桌,桌桌一条肥美鲜嫩,绝对高营养的“野生养殖”的大肥鱼。 或红烧,或清炖,或水煮……每一桌一个吃法,让被邀请的游客、湾头售货的小贩以及严家湾邬子荡人吃了个餮足饱饱。 之后,又每桌上了一壶土茶土点心,由着茶棚便宜的小舞台,吹拉弹唱再次上场……一派祥和喜庆下,让“占了便宜”的游客们大赞“有意思”、“不虚此行”、“下次还来这里”……云云。 反正,严家湾以别具一格,却又极具人情味的方式,留下了一大批游客,使他们流连忘返,使他们喜欢上了田园间恬淡的安宁与惬意,使他们迷恋上山水大自然给予的无限舒适与放松,使他们明白——旅游,并不是慕名山大川的名而去凑热闹,而是在游走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放松,不是去那人挤人的地方赶趟儿。 一夜西北风,冬晨雾霭浓,小雪满田红,大雪满田空。 眨眼间。 冬天来了。 小雪——一年里,最后一个农忙季节来临。 地里忙了起来,庄稼人们不得不忍着一日比一日渐浓的寒意,急匆匆地往自家的地里赶。 雾戌山庄的人也没能避免。 严国盛和张超英的地,终归还是没能放开手。播种了冬小麦与冬菜不说,而且面积依旧不小,不再是早前那几亩。这次,严国强看着家里劳动力不少,索性大手一挥,两家的地合到了一起,除了严澈与两个小孩儿,一家人都下到地里干活儿。 在家看家的严澈人闲心不闲,这会儿正望着重新布置的池塘面,发起呆来。 严澈总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多疑作祟,他感觉到藤子都变了。 以前藤子都总是有事没事,一得空就腻到严澈跟前儿,死皮赖脸的说着让人脸发烧,起鸡皮的情话,如今的藤子都异常的沉默。虽说也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腻过来牵牵手,亲亲脸,但是大多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是以藤子都突然开小差发呆而结束。 严澈也嘴角抽搐地想过:是不是这近一年来,把藤子都这个一向放任自流成了习惯的浪子“憋”坏了? 于是,在池塘丰收后没几天的一个夜晚,两人的睡前小约会(自打两人默认了彼此关系,碍于‘情路荆棘坎坷’,时不时的‘隔墙有耳’,或是凭空‘冒’出人来敲门什么的,两人暗地下便有了习惯不明规的“睡前小约会”)后,藤子都要离开严澈的房间回去休息时……严澈拉住了藤子都的手,嗯,还顺手就锁上了门…… 一阵耳鬓厮磨,隐溢的呻吟,兴奋而满足的两人才红着脸,不舍的堪堪分开。 只不过,在那一晚严澈难得主动出击,“邀请”两人手动为彼此纾解后,并没能使两人的情况改变,得到的是藤子都更多时间的对着他发呆。 而且,严澈总在发呆的藤子都眼中看到一丝痛苦的挣扎。 藤子都,到底是怎么了?!严澈心里无数种猜测闪过,甚至惊起了曾经最不堪的记忆画面:难道……藤子都也是这样的人? 严澈摇摇头,只觉胸口揪得难受,不自主地挺直了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企图平息胸口那难掩的痛楚:“我不可能这么倒霉的,是吧?命运的玩笑更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总来‘光顾’我,对吧?!” 藤子都不知道严澈此刻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只是跟在严江身后挥洒着自己吃奶的劲儿,似足了两头被挑起战意的斗牛,铆劲松着一畦畦脆嫩嫩绿油油小麦新苗儿旁的硬土。 狠狠被摔在老后面的严国强等人彼此望了望,咋舌瞠目:年轻真是好,做啥都有干劲…… 赵翠花拧着存汗的毛巾,左一下右一下,力气大到能将毛巾拧碎,嘴角抽得极有规律,随后侧过脸,在长辈们都看不到的地方揉了揉脸,暗讨:姓藤的,你个混犊子臭小子,都不知道吃啥长大的这么股子牛劲,哎哟,家陵他嗲这次遭罪怕是遭大了……呜呜,早知道不去挑唆他嗲了…… 张超英从尺把高的麦行子中直起身,冲严国盛挤了挤眼睛:喝,这哥儿俩是咋啦? 严国盛偷瞄了一下严国强,然后斜着眼看张超英,翻了翻白眼:咋,还能咋,吃脑白金了呗! 然后老两口齐齐看向严国强,严国强干脆在土坎上选了一块干燥的地直接坐了下来,瞟了瞟严江和藤子都的方向,看到严国盛两口子看过来后,从怀里套出严澈在严钊那里新烤的小茶壶里,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砸吧着嘴道:“好事啊,年轻人力气大,这么下去,咱们不用三天就能把地捯饬完。” 赵翠花闻言,嘴角抽得更厉害,心也开始抽抽——她开始心疼自家男人了,灼灼的眼光只盯着藤子都的背影,巴不得给他烧出一个洞来。 张超英和严国盛对视一眼,严国盛动了动嘴角,直接裂开一口白牙,乐呵呵地坐到了严国强身边,严国强将自己的小茶壶递了过去,严国盛抿了一口,吁了一口气,道:“是啊,年轻人就是好,使不完的劲儿。” 这下,不光赵翠花心疼,连张超英也寻思着晚上要不要多烧几桶水,准备去湾里老宅子里把自家以前腌菜的大木桶拿来洗涮洗涮,学着电视里那样,晚点给两个“劳力”泡泡热水澡,末了,张超英抽口袋里套出一条毛巾,擦了擦汗也往田坎靠近,心道:年轻人啊,咱们上了年纪的老骨头,还是不跟你们折腾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0 严江和藤子都并不知道身后四人已经坐在土坎上休息,更不知道他们休息得一脸惬意。 藤子都终于跟上了严江的速度,侧脸得瑟地看了严江一眼,得了严江一个白眼,还有用鼻子喷出来的“哼哼”。 藤子都微怔,锄头险些从手里掉下去砸了脚背,不过,看着严江又往前了两步距离,赶紧也跟了上,一边松土盖掉杂草,一边把土里翻出来的石块丢到洼槽里,张了张嘴:“大哥,你刚才的话,我记着,不过,我不会就这样放手,我会努力挣出一片让严澈幸福生活的环境。他不是女人,我自然不会把他当成女人圈养起来,他要做什么,我都会放开手让他去做,只会支持他,不会阻拦他。” 听到藤子都的话,严江手里的锄头拤在土里,侧头看着藤子都,眼底的冷然愈发凛冽,冷冷哼道:“你?你怎么去挣一片新天地?以你那些纨绔关系?” 藤子都被严江的话哽得嗓子发堵,居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反驳的话。 站直了身,藤子都望了一眼四周碧油油的麦苗儿,一挺胸,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胸腔内那一股浊气,弯腰拧着锄头继续刨地,力道大得一锄出去,将整个锄头没入土坑里:“大哥,我以前是混蛋,那是因为我对未来没有目标,所以茫茫然做着糊涂事混日子。” “哦?你现在有目标了?”严江头也不回,继续刨啊刨地,胳膊抡得更使力,刨出来的坑并不比藤子都刨的浅。 “是,因为严澈,我有了我的目标,一个耗尽一辈子也要去完成的目标。”藤子都铿锵语调掷地有声……嗯,煞风景的是,他的声音有个伴奏,就是锄头挖到了一块大石头,直接把锄头从他手里震飞,手臂也震麻了。 “咦?”严江正准备反唇相讥,然而目光随着藤子都被震飞的锄头,看到土坑里的东西后,嘴角快速改变方向,变成了惊讶的呢喃:“这是什么东西。” 藤子都在一丈远的地方找回了锄头,然而看着被锄头压折的一簇麦苗儿,心里一抽一抽地心疼:NND,辛辛苦苦伺候的小家伙,就这么没了…… 迁怒地磨了磨牙,却听到严江的低声惊呼,藤子都这才拧了出头回头看严江。 只见严江跨过麦行子,在方才藤子都挖过的地方弯下了腰,再次起身时,藤子都看到严江手里多了一个红灿灿的圆珠子在手里:“诶?哪来的珠子?” 严江看藤子都过来了,让开身,将藤子都刚才挖的那个坑露了出来,拿着珠子下巴往那边撸了撸,道:“你刚才挖的坑里。” “诶?”藤子都诧异,上前仔细观赏:“不会咱挖到了什么墓葬吧?指不定这就是什么什么宝贝呢!” 严江鄙夷地用鼻孔对着藤子都喷热气,不屑道:“你是钻钱眼子里了吧?想发财想疯了?” 藤子都可不管严江的嘲讽,心道:‘你是大舅子,我不和你计较。’伸手就要去拿珠子:“大哥,给我看看,看看是什么宝贝,呵呵。” 严江让过身,躲开了藤子都的爪子,斜着眼儿道:“我捡的。” 藤子都愕然看着严江小孩子一般躲开自己爪子的模样,打了一个哆嗦,心中大骇:大哥,你卖这么幼稚的萌,实在太不符合你的形象了。 然而,一转个背儿,严江直接将珠子往口袋一装,扛着锄头又回到了原先的麦行子,继续松土大任,徒留藤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的一副发囧呆样在原地。 在严江将珠子放入口袋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没发现那珠子突然闪了一闪,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他们自然也没注意到,藤子都胸口紧贴着的,被严澈扯了红绳系起来的玉佩突然之间,通体碧翠,凝翠欲滴。 只有在齐王山脚的小金小银突然顿了步伐,齐齐望向雾戌山的方向,让后面“刹车”不及的雪球儿直愣愣一脑袋撞到了小金屁股上,得了小金恨恨一后脚踹,直接被踹出了两米远,吱吱叽叽冲着两只咆哮嘶叫不休。 而雾戌山下,竹楼里严澈的房间中,那枚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小银下的巨蛋居然似是不安地动了动,直直地撞到了竹篮壁上,而后,静谧的空气中传出了细微的呲啦破碎声。 草亭里,严澈正待给冰凉的双手呵气取暖时,眉头一皱,整个人无力地靠向草亭的柱子,捂着胸口脸色死灰一般苍白,额间隐隐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严澈扶着柱子,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一瞬的痛彻灵魂的痛楚,在严澈坐下来后,仿若没有发生过一般,消逝无踪。 严澈脸色慢慢恢复红润,手在胸口摸了摸,摁了摁,蹙起的眉头拧得更厉害:咦?刚才疼得那么厉害,怎么一下就不疼了呢? 抬手在额际拭得一手润热,严澈有些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岔气儿了?只不过,若是岔气儿,好像这种疼痛的岔气儿也好几次了吧?为什么这种痛一出现,我就有种胆战心惊的害怕的感觉? 严澈的疑惑还来不及深究,远远地,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张望的人。 严澈许久不曾“进去”过的天元珠内,在严澈起身离开池塘草亭那一刻,碧水中央的岛屿上那株巨大漆黑的墨兰顶端,那朵墨中带着金泽的硕大花骨朵儿,居然有一片花瓣绽开。 狭长别致的花瓣如同花骨朵儿一般巨大,直径约莫达到了一米五长。 而天元珠内,此刻充盈着浓郁的幽香,这幽香中,却又带着诡异的血腥气息……逐渐地,碧水湖上,渐渐地被弥漫着幽香的浓稠雾气笼罩。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1 114 114、恶狗(上) ... 有些旧人,想着与其相忘“江湖”,好聚好散,各自逍遥。 然而,因缘际会,脑抽的老天爷让俩人再次相遇,这个时候,始觉……为啥一开始分开的时候没把丫揍成猪头呢?! 嗯,以上,就是此刻严澈的望着门口那人的想法。 当初踏上归家的路途时,严澈一直以为俩人的相聚,或许是一片暗伤,满心伤恸,痛彻心扉,恨之入骨……等等等等的情绪。 只不过,真的俩人见面了,如同此刻一般情形,严澈凝了凝神,发现自己的心跳居然没有快半丝半毫。 无爱,亦无恨了? 严澈歪着脑袋斜着门外之人,认真的思考着。思考着他与对面那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思考着与那人这些年来,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爱?或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情愫。 “……阿澈。”门外之人张了张嘴,在严澈那样的注视下,眼底满满地慌张,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真的舍不得啊! 严澈一挑眉,抬眼看了那人一眼,嘴角微微一翘,扯出一道似嘲讽非微笑的弧度,声音冷清地道:“啊,付先生……哦,不对,付总,付总!” 话一落,果然看到那人眼中痛苦地挣扎,严澈眉头又是一掀,心中厌恶:呵,痛苦了?不会吧?! “阿……阿澈,我……”我是付梓。 “付总怎么来了严家湾啊?”严澈语调一派惊讶,然而脸上却冷若生硬的面具,连一缕僵硬的微笑的懒得施舍:“阖家旅游?嗯,不对,旅游怎么可能来咱这穷山沟呢?哦~一定是工作吧?!”说到这里,严澈似是了悟一般瞟了一眼付梓,双手习惯性地抱在了胸前,手指无意识地开始点了下巴:“也是,听说上面领导要来视察,想来,付总应该是与您岳父大人一道来的吧?!” 明明是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人,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呢? 这样陌生的感觉使付梓极为害怕,更使付梓心神无措……似乎,有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再也没有机会挽回或是拯救了。 还是那张令他魂萦梦牵的美艳到夺人心神的脸,就在咫尺,然而他却发现双臂沉若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怎么也没有勇气伸去碰触那张让自己日思夜念的脸。 无数次告诫自己“我不会后悔”、“我没有后悔”……等等理由与借口,在这一刻,付梓才发现全全被那个活生生的人分崩离析,碎成了渣儿,碎成了沫儿。 疼,酸涩。 苦,悔恨。 胸膛里那颗活生生的心脏,就因为见到那人,撕扯着,揉搓着,让他感受到世间什么叫“咎由自取”,什么叫“莫失莫忘”,什么叫“追悔莫及”…… 什么前途理想,此刻,薄弱得在严澈一个眼神下,稀里哗啦。 是了,就是严澈现在那冷冷地一个眼神,强有力地崩毁了付梓不择手段也要争取的一切。 是了,看着眼前对他冷嘲热讽的人,付梓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夜里那么孤单。 是了,再次得见心中所思所想所念的这个人,付梓才知道……自己背叛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 付梓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严澈,吸了一口微冷,带着浓郁泥土芬芳的空气,顷刻平复下了心中的恐慌。 这几年在外的历练,付梓可不是白白付出血汗的。 看着严澈又要张嘴说什么,付梓一步上前拦住了严澈的腰,借着身高的优势,俯身就企图做一些梦中做过无数次的行为举动。 不过,当付梓的手环住严澈的腰肢那一瞬,整个人愣住了:“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严澈没想到付梓居然狗胆包天到了这个地步。 趁着付梓发愣之际,严澈快速退出付梓的“范围”,后退一步,顺便……嗯,攒紧了拳头,嘴角露出一丝阴戾的笑意,使出全身力气,向上一挥…… 呵。 正中红心。 被击中下巴的付梓,整个一米八几的高大身躯,顿时向后倒去。 揉了揉骨节已经发肿的手,严澈眯着眼看着付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付梓一边用手揉着下巴,一边双眼放着精光一般看着严澈,因为此刻严澈眯着眼的神态,付梓瞳孔变得幽暗,眼底没有一丝气恼,反而咧开嘴笑了,只是……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严澈觉得碍眼,觉得手又在发痒。 甩了甩手,严澈抿紧了嘴,暗里因为(手的)疼痛吸了一口气,暗咒一声,看到付梓这番模样更是来气:真是被狗S糊了眼,居然没看出这人居然这么贱! “阿澈。”付梓正要上前,没想到严澈这次不用拳头,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把铁铲,嘴角翘起一道残忍的笑弧,眯弯了眼,正看着付梓的脚。 这时,付梓微微一愣,目光变得恍惚……是啊,严澈在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样子么?什么时候他将严澈那副温柔的性子当成了他的本性?对啊,严澈本身就不是柔弱的小白兔小绵羊。初认识他的时候不是,后来也只是看在自己上班辛苦才变了性子,他不是温弱无害的,一直,一直都不曾是。 想到这些,付梓看向严澈的目光居然多了一丝怜悯。 也正是因为付梓这样一个眼神被严澈看了个一清二楚,严澈嘴角的笑弧愈发弯了起来,眼底也沁出一片氤氲,波光潋滟……看得付梓的眼神顿变。 顺着付梓喉结的上下滚动,严澈眼底划过一丝嫌恶,转瞬即逝,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了远处……那边是他家地所在的方向,他的家人和藤子都都在那边下地干活。 叹了一口气,付梓率先妥协,双手高高举起,投降示弱:“阿澈,我……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张了张嘴,付梓也觉得那句“我很想你”说不出来,可是千言万语,却只有那么一句话最能表达他的意思。当然,付梓也不会摆出那副痛哭流涕,大诉后悔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严澈这人最恨的就是人家用这招……比如,当年的那个人。 一想到这里,付梓眼神开始飘忽,开始心虚起来。 “阿澈,我……我们能进去说话么?你看……”说话间,付梓指了指对面严家湾湾头的大榕树下的人来人往,带着令严澈皱眉的温柔眼神,道:“这里,终归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说对吧?” 听到付梓的话,严澈下意识地皱眉,戒备地看着他。 没想到严澈这样的动作愉悦了付梓,那厮挑眉,一脸得色,道:“阿澈,你还不知道我吗?放心吧,我不会不顾你的意愿乱来的。”……要是你愿意的时候,那就由不得我了。 严澈冷冷斜了付梓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抿紧了嘴唇,顿时沉默下来。 说实在的,一开始的冷静,在那一番言语攻击升腾到物理攻击后,严澈的心乱了,他自认为不爱不恨的心,此刻居然一抽一抽的疼,那种被人背叛被人抛弃的熟悉感觉,再次被掀出。 仿若撕开的那道旧伤口,那层黑紫色的痂下居然是血淋淋一片。红的血,粉的肉,白的骨……它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在血肉里长出了一条条噬人骨血的蛆虫,正在那一片血淋淋中不停地蠕动,不停地往血肉深处钻。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2 那种感觉,不是疼,而是怕,是恶心。 闭上眼,却发现那片血淋淋一旦被掀出,仿若被人用刻刀一刀一刀刻在了人的脑子里,刻在了体内骨头里,刻在了灵魂上……睁眼闭眼都能清晰地看到,感受到那种恐惧与疼痛深深折磨着人的一切感官与灵魂。 不得不说,这一刻,严澈掩下的对付梓种种的爱恨与回忆,在他矢口否认的暗示下,已经在不经意间起了变化,那些爱恨回忆变成了一种不自信的惧意……严澈惧怕自己伪装的坚强被拆破,惧怕付梓看出他的挣扎他的脆弱,惧怕家人知道他那些不堪入耳的往事,惧怕…… 啊,是了,是了,严澈最怕最怕的,莫过于是那些自己苦心掩藏的往事,被人翻起,被藤子都翻起。 思及如此,严澈微微一愣,眼底的骇然更剧: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会为了那个“罪魁祸首”掩藏往事了? 严澈的表情变化,付梓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一开始,付梓以为严澈想到了他们的往事而沾沾自喜,而后,随着严澈眼神的迷离,付梓有了一丝不安,特别是严澈想到藤子都时不自觉露出来的一瞬温柔,看得付梓大惊失色。 严澈,真的把他放下了。 犹如五雷轰顶,付梓心底一片茫然之后,双目之中暴露出铺天盖地的愤怒: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日思夜想,心念念着你,你居然心里有了别人!肯定是心里有了别人!这么熟悉的温柔眼神,曾几何时,那一片温柔之中映衬出来的是自己的影子变成了别人? 不行,不行! 承受了这么多的心痛,难道就是眼睁睁看着严澈爱上别人? 付梓不允许,绝对的不允许。因为……他一直以为严澈懂他,严澈理解他,同样的,严澈也会等他。先前严澈的种种冷嘲热讽,在付梓看来,不过是严澈的小脾气小别扭而已,只要他哄一哄,两人又会变成两年前那般甜蜜的厮磨。 但是,看到严澈那个转瞬即逝的温柔眼神,付梓真的慌了,一脸苍白地心慌了。 “阿澈!”低吼一声,付梓一步上前,夺下了严澈手里的铁铲,,顾不得严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惊醒的惊骇之色,付梓抓住严澈的手,自顾自地就拉扯着严澈进了院门。 “喂,你……”严澈哪能抵得住付梓的野蛮力道?几番挣扎下,最后变成被付梓捂了嘴,抱着进了院儿里。 没人注意到,院角露出两条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抽得好销魂,茶来补充啦。 本来更新到一半(三千来字),结果一抽把灵感抽没了,这是茶临时重新贴上的……呃,本来六千字的一章,一倒腾,茶今天只能拿出一半了。 余下的,明天补足,JJ实在是太抽太抽了。╮(╯▽╰)╭ 115 115、恶狗(下) ... 在严澈被付梓半拽半抱拖进院子后,没走两步,严澈就彻底清醒过来,挣脱付梓的双臂,冷静地看着付梓。 付梓这时倒是没有动作,张开双手,任由严澈从怀里退开,似笑非笑地看着严澈,眼底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得意。 就是这一抹得意,看得严澈微微蹙眉,不过很快冷静下来的严澈直接忽视,率先走在前面,带着付梓往院子里走去……人都进来了,这么厚脸皮的人,赶他怕是不那么容易,只会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看到严澈不再“反抗”,付梓眼底浮现笑意,而且愈发浓郁,抬起长腿就跟上了严澈的步伐,跟着进了院子。 摘了葡萄,叶子依旧葱郁的葡萄架下,严澈让付梓坐在了底下的竹椅上。 嗯,严澈并没有让付梓进屋的打算。 付梓也不以为意,在严澈转身去灶房的时候,大方地坐了下来,而后开始打量起严澈家的院子来。 一直以来,付梓大约是知道严澈家的家庭状况的。只不过,这次来到严家湾,看到的情况似乎和他脑子中“贫困落后”的模样有所不同。 虽然在来的路上,听到有人提及这一切都是“严家状元郎”饮水思源,毕业之后回到家乡,出谋划策改变了家乡的现状。但是,付梓并不相信。 与严澈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短的付梓,他觉得自己是了解严澈的……严澈确实有智慧有才能,如若不然,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农村穷小子怎么能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国内名牌大学呢? 但,在付梓的认知里,严澈一直都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绝不可能真如传言中那么伟大,反而言之,严澈脑子好使,却局限于他的“小农思想”……说白了,严澈是一个“只管自家有米下锅,哪管旁人喝粥吃糠”的自私冷漠的人。 思及这里,付梓眯着眼望着对面的那丛竹林,他想起了当初遇上严澈的情形。 严澈五官生得漂亮,比之美艳女子也毫不逊色。 当初老板带着少年严澈进酒吧报道时,被“惊艳”到的人,恐怕绝对不止他付梓一个。 背地里,好几个人都暗里嘀咕,怀疑严澈是“女扮男装”。当时听到这些,他嗤之以鼻,一边暗暗讽刺这些看古代武侠小说看多了的白痴,一边却积极地,不受自己控制地向严澈靠拢。 可是这个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男孩,付梓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个男孩的其实并不如他的笑容那般和蔼可亲……也正是在严澈这里,付梓第一次明白了小说故事中,那所谓的“笑中带着疏离”到底是怎么一种笑。 然而,付梓并没有被严澈的这种态度遏止了靠近的脚步,因此他每日不变地,默默地对着严澈献殷勤……当时他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靠近严澈,却没想到这一番举动,却真的让严澈对他生出亲近的念头,这才有了后来的“依偎”。 这么一想,付梓眼底的得意愈发明显。 不过,与之有着相反脸色的人,正是那在灶房里的严澈。 看着灶肚里燃起的赤黄火苗,严澈眼底的阴鸷莫名多上三分,不是因为和外面的付梓一般想起了过往,而是……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严澈发现了一些当年被自己忽视了的,许多的可疑之处……无一不是指向付梓。 比如:齐垣的死…… 付梓在竹椅上不耐烦地挪动了几次屁股后,严澈拧着一壶水,拖着一个茶盘慢慢悠悠地再次出现在院中。 付梓见到严澈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准备上前帮手……却被严澈一个眼神,讪讪地止住了动作,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继而坐回了竹椅上。 严澈来到葡萄架下,将茶盘放到了竹几上,用滚烫的热水将茶具淋了一遍后,熟练地开始泡起了功夫茶。 看着严澈泡茶,付梓的眼神又开始有些恍惚,似乎日子又回到了那段他在外到处碰壁,回到家后,和严澈一起在那间三四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里相依相偎的日子。那段日子里,每每饭后,严澈总是会这样为他道上一杯茶。然后他一边喝着无论如何也品不出“好味道”的茶,一边对严澈讲述着工作上的不如意……虽然他满口的埋怨,可是严澈却总是那么温柔地笑看着他,安静地听着他的埋怨,不时在要紧地方为他开导,为他出谋划策。 在氲氲茶香中回神,付梓看到严澈纤细白皙的手指已经捏着小小的茶杯放到了自己面前,热气腾腾的茶香萦绕在他的鼻下,有些模糊他的视线,使得他对着那双手有些发怔。 “喝一口,家里自己炒的茶。”严澈眼睑也不曾抬一下,就这样对付梓说道,少了讥讽,却多了一种付梓最不愿看到的疏离。 微微蹙眉,付梓端起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喝茶,相反的,他那位娇娇妻子倒是很合他的品味,俩人都不太讲究,都喜欢喝市面上那些垃圾饮料。 既然严澈都用自己家的茶叶来招待自己了,付梓是铁了心要讨好严澈,挽回严澈,那么,他也就不得不按下心中对茶的抵触,微微笑着端起了茶杯,倒入口中,咕嘟一声咽了下去……果然苦苦涩涩。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3 见付梓这般喝茶,严澈目光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付梓自然是看到了,咧嘴呵呵一笑,自我开脱道:“啊,其实,呵呵……就那样,茶嘛,呵呵,解渴就好。” 没想付梓这么一句话,严澈倒是愣了愣,随后笑了,点点头,道:“是啊,解渴就好了,不管是茶还是白开水。” 本为严澈展颜一笑而心漏跳一拍的付梓,在严澈的话出来后,对自己的一句话被歪解微微拧眉,脑子一转,看向严澈的眼睛又眯了起来:这是要划分我们自己的距离?还是要说我们之间品味的代沟?难道那个人就和你一样喜欢这苦涩涩的茶?和你一样的品味爱好? 严澈不看付梓愈发阴沉的目光,端起一杯茶,顾自抿了起来。 一杯精心炮制的热茶,在这样的天气中,真的能让人全身暖和起来,能让人身心愉悦起来。 一杯茶下肚,严澈放下茶杯后,背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眯着眼望着葡萄架上葡萄叶间的缝隙,透过缝隙去看天……那是一片不一样的天。 严澈这副模样,让付梓愤愤咬牙,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心中闷气加剧积累,胀满了本是空空如也的胃。 于是,葡萄架下,一片沉默。 “付梓,你还记得齐老师吗?”严澈的声音突然响起,生闷气的付梓闻言全身一震,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发涩,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啊……哪个齐老师啊?” 严澈从竹椅上坐直了身子,瞠圆了他好看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付梓,道:“齐老师啊,自然是我高中的那位班主任,齐垣齐老师。” 哐当—— 正准备为自己倒一杯茶润嗓子的付梓,听到严澈的话后,手一僵,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木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近,我总是梦见齐老师。”严澈瞥了一眼付梓,继续道:“梦见他给我们上课的情形,梦见齐老师……一身鲜血地出现在我跟前。” 说话间,严澈的目光一直锁定付梓,当说到“一身鲜血”时,严澈看到付梓猛地站了起来,全身僵硬地看着严澈。 “你……都知道了?”付梓抿紧了嘴唇,盯着严澈,语调不带一丝情绪。 严澈哼哼一笑:果然……“呵呵,付梓,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我想,我应该是时候知道了,对吧?” “呵……”付梓颓然坐回竹椅上,手指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苦笑连连:“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什么?” 严澈微微蠕首:“不,我是猜测,把那些当年被我忽视的东西,一点一点理出来之后,得出的猜测。所以……”严澈目光愈发清冷,死死盯着付梓:“希望你,告诉我……就算是可怜我那么些年蒙在鼓里的报酬,可以吗?” 半晌。 付梓抬头看着严澈,眼中再现挣扎:“阿澈,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哈啊?”仿若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严澈夸张地看着付梓。 在严澈这样的目光下,付梓微微垂头,嘴角也是露出苦笑,而后抬头,认真地看着严澈,道:“我是认真的。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你……你离开之后,我,我真的过的很辛苦,脑子里和你的过往没日没夜地浮现,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很痛苦。”我后悔了! 微微挑眉,严澈脸上不见了那些刻薄与讥讽,反而带着一丝好笑,语调淡淡,却十分平稳地道:“付梓,从你亲口,说要结婚那天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可能在有什么后续了。” “阿澈,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还是有感情的,对吗?”付梓并不放弃,双手撑在竹几上,双目烁烁地看着严澈,急切地道:“阿澈,现在我什么都有了。钱,事业……一切我都有了,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还和以前一样……” “住嘴!”严澈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不轻不缓地吐出两个字:“付梓,你……付总,请注意措辞。” “阿澈,我……” “付总,别让我再将你的人品降格……当然,我倒是忘记了,对于你的人品,一直都是没有下限的。”严澈冷冷地目光扫了一眼付梓,让他张开的嘴,嘴边的话,顿时凝结成冰,整个人变作雕塑。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付梓看着严澈,脸色有些发白。 严澈没说话,抬头看着葡萄架顶。 “那么,我告诉你齐垣那件事的背后主谋,作为交易条件,和我一起回去吧!”付梓一直知道,严澈虽然性格里有些阴暗,但是对于那些待他好的人,严澈都愿意用生命去偿还的……特别是齐垣。用齐垣来要挟严澈,虽然有些卑鄙,可是看着严澈眼里,或是心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付梓还是宁愿卑劣一点……他这一刻才发现,离了严澈他难受,若是看着严澈和别的人在一起了……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将会让他更难受,生不如死! 所以,严澈,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让你属于别人。付梓看着严澈,如是想。 “你说什么?”严澈一字一顿,带着不置信地眼神看着付梓,问道。 付梓猛地俯下^身,撑着竹几,让自己与严澈之间的距离更近……近到已经能感受到严澈急促的呼吸,也是一字一顿地道:“阿澈,和我回去,我会告诉你关于齐垣的一切,还会帮你一起,报仇!” 嘭—— 严澈眼前一花。 付梓已经被人一拳揍翻在地上,还没爬起来,来人已经提拧起他的衣襟,生硬的拳头左右开工地招呼在付梓的那张帅气的脸上。 一金一银两道影子扑将过来,严澈发现身边多了小金小银,而正“招呼”付梓的人,正是藤子都。 严澈愣住了,听到又有人声从院外传来:“小藤,你做什么,别胡来。” 声音是严江的声音,声音一落下,严江的身影果然出现在拐角,身后还跟着严钊等三个严家湾的年轻一辈……诶?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三儿,三儿,你怎么了?没事儿吧?”严江担忧而焦急的声音唤回了严澈惊飞的魂儿,看到严江正扶着他做到了椅子上,双眼担忧地看着自己:“三儿,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没被人欺负吧?啊?三儿?你别吓哥啊!” 张了张嘴,严澈还没说话,目光就透过严江的身子看到严江背后的一幕。 藤子都仿若疯癫一般,呲牙咧嘴,满目赤红,一脸狰狞地被严钊与另外一个青年满头大汗地抱住了,却依旧拦不住藤子都还要踹出去的脚。 而付梓全身污糟地被跟着严钊一同过来的另外一个青年扶起来,似乎……藤子都这次下手,真的不轻。 严澈看了看严江,抬着手指指了指严江身后,严江假装没看见,继续关心严澈“有没有受伤”,严澈崴着了,严江的目光依旧还在严澈身上上下游走,嘴里叨叨:“没事吧?没事吧?唉唉,哪里有没有疼啊三儿?啊?” 严澈翻了翻白眼,突闻付梓一声痛呼:“嗷——你TM属狗的?咬人?” 抬眼望去,付梓再次跌坐地上,捂着胳膊,已经有血迹从指缝流了出来,愤愤地盯着藤子都。 而被严钊两人死死抱住的藤子都,“呸”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得意地一挑眉,咧嘴嗤笑:“老子就是恶狗,怎么地!!” 说话间,藤子都嘴角挂着的那殷红之色甚为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补足了了了了…… 116 116、棒打落水狗 ...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4 在藤子都的“钢牙”下,付梓光荣地挂了彩。 帮忙处理付梓伤口的人,不是付梓期望中的严澈,而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痛有了错觉的缘故,总让付梓感觉不对劲儿,明明笑得憨厚的老实人大好人严江严老大,为什么付梓在这一刻却有种遇到焉儿坏焉儿坏的人,并被人死命算计时,脊背发寒的错觉呢? 付梓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刻了一串血肉模糊的牙印,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冷着脸,抿紧嘴唇给藤子都打理伤口,眼底却明显有着温柔与担忧的严澈,心里犹如被针扎了一般……自嘲惨笑还未如愿地从嘴里哼哼出声,扯动了伤口,“嘶——”地一声冷吸气,付梓觉得严老大的动作,似乎,好像,貌似,又重了一些些。 经历了前面一番动作,严江再笨,也岂能有看不出里面一些小问题的道理? 于是,严江不着痕迹地打发了严钊三人回去,顺道去地里看看,看家中那三位家长和自家婆姨啥时候回家来,若是活儿收的早,并希望严钊和自家婆姨商讨着,看看如何能拖住三位老人的脚步,尽可能地让他们晚点回来……嗯,回来太早,这摊事儿还不就给曝光了,叫老人担心难过么? 一番交代,严江也不管严钊明白没明白,只是再三嘱咐严钊要按着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搬给自家学一遍,其意就是:你不懂,你原封不动搬过去,咱家婆姨自然就懂了。 严钊不服气地瞪了一眼严江,最后没办法,还是得磨着牙走了。 见围观人士都退场了,严江这才在自家弟弟的招呼下,开始“打扫战场”。 斜了付梓一眼,再暗暗一比较藤子都,严江嘴角几不可见地不屑一撇,心底一阵嘀咕:咳嗯,都说“人比人心疼人”。和这个小白脸一比,啧啧,还是小藤这不长眼儿,没脑子的粗人(?)比较入得咱的眼,呃,至少藤子都那小子是真心疼咱小三儿地,咱小三儿嫁(?)了他也会把他压得死死(???)的,管他气管炎还是妻管严什么的……咱怕自家婆姨有错么? 那还不是摸清楚了自己婆姨那点“小心思”,那点刀子嘴豆腐心,明里得理不饶人,其实是在怕羞嘴硬的小脾气? 那还不是知道自家婆姨是真心心地对待咱,对待咱一起建造的家,对待咱家里的所有人? 要是换做兀那败家娘儿们,家里有一分钱就往娘家搬的,你再来瞧瞧看,老子会不会害怕家里那个婆姨?! 如此一番寻思,严江更加地看付梓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心底哼哼一阵冷笑,下手……越发地利索,越发地使力起来。 嗯,当然,付梓不时忍痛的呻^吟,最后也变成了鬼哭狼嚎的痛呼。 这情形,看在一旁的藤子都眼里,藤子都不屑地瞥了付梓一眼,语调愈发欠揍地吐出一串串刻薄的讥讽嘲笑。 藤子都此举只是得了严澈伸出手指,轻轻在他伤处一按……立马,藤子都老实了,安分了,跟一条邀宠的老狗似的,只差摇尾乞怜了。 付梓委屈地看了严澈一眼,这个动作看得严澈拧眉多了一层厌恶:真是连小小的严家陵都不如,严家陵打了架,从来不会因为那点儿疼弄得呲牙咧嘴,不顾形象的。呃,貌似,大概,大多数时候会躲去他那个老舅公那边“疗伤”,整理干净利索了才会“安然无恙”地回家(……)。 看着在自己说不上温柔的动作下愈发“乖巧”的藤子都,不由得,严澈又想起了先前付梓那番言语,那番威胁,心下不免有些戚戚然。 何谓“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这样的话,未必只是适合按在女子身上,放在他……这样的男人身上,何尝不是“恰如其分”呢? 想着那些“相依相偎”的日子,严澈心里的苦楚又何止一点两点?更多的,恐怕是他被自己看不清人,得到这个结果……在他的人生之中,这是一个极大极醒目的污点。 这个污点,摧毁了严澈从小到大,一向自信自负的聪颖睿智,摧毁了他过去那些“想当然尔”,也摧毁了他自尊自强的垒壁……践踏了他仅存的尊严。 于此,咬了咬牙,严澈迫使自己不再去看一眼付梓,而是全身心的投入藤子都的“疗伤”动作中,动作也因为心里的活动,愈发地温柔,愈发地愧疚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严澈心中无声自问。 当年,因为与藤子都的相遇,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造成了他人生路的扭曲。那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后,他和付梓不管是阴差阳错也好,阴谋诡计也罢,从两个完全的陌生人走到了一起,这一走就是几年,而后又出了逼得他不得不回到严家湾的腌臜事……所以,算来算起,严澈也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恨起了藤子都,恨他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但是,换个角度而言,严澈虽是“狡辩”无数,却也不能忽略……人的命运,并不是因为谁来扰乱就会扭曲,不是么?之所以变成自己如今的局面,严澈,他自己也难辞其咎。 若他真的是那株“出污泥而不染”,“濯污直傲”的小莲花,那么,他又怎么可能陷于污泥不可自拔呢?……终归而言,他严澈不是莲花,他也只是凡俗中的一个俗人罢了。 所以他痛苦,他挣扎。 了了,一朝明悟,他才能放开心防,认真的接受别人,接受自己……比如,认真的,正面的对待他与藤子都的感情。 嗯,虽然有的时候那种所谓的“明悟”,挺残忍。 “怕疼就不要动。” 心思转的越久越多越广泛,严澈的脑子就恍惚得越发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感到无处掩藏……这种复杂纠结的感觉,是严澈熟悉的,也是他最害怕的——当年,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齐垣时,严澈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感觉。 记忆的思绪像那种被扯破扯松的旧棉絮,把掩藏在里面的无数的脏东西,一一释放,铺天盖地,漫天飞舞。 丝丝缕缕,到处张牙舞爪。 严澈的心终究还是乱了,下手也没有了轻重,手中的紫药水直接泼到了藤子都脸上…… 藤子都紫了半张脸,无辜地望着严澈,正好看到严澈垂着头的双眼露出了惶恐与无助,顿时也愣住了。 虽是不知道严澈这是想到了什么,弄成这么一副模样,但是藤子都忽视不了心脏那一瞬的刺痛,不管不顾地伸手,握住了严澈的手……严澈的手,居然在发抖。 “……怎么了?”藤子都压低声线,轻声低问,双眼却专注地盯着严澈。 对上藤子都的双眼,严澈的心情没由来地一松,动了动嘴角,最终给了藤子都一个“安心”的微笑,摇了摇头,歉意道:“那……那个,先……给你洗一把脸吧!” 紧了紧严澈的手,藤子都眉头一动,很快松开了,点点头,咧嘴道:“啊,好啊!”你给我做什么都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严澈努力平静着慌乱的心,努力调整着有些扭曲的脸,最终,抬起头,看向严江那边……付梓哪怕呲牙咧嘴地呼着疼,目光却一瞬也未曾离开过这边的严澈与藤子都二人。 果不其然,严澈一抬头,正好对上付梓冰冷地视线,也在那一瞬间,严澈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视线从震怒到喜悦的变化,从冰冷到热情的变化……然而,真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收回视线,心中那抹讥讽还未离去,严澈就看到自己跟前的藤子都半眯着眼,万分信任地靠在自己身上,任由自己在他脸上涂抹……也难怪刚才轻而易举地就将紫药水泼到了他脸上,原来,他这般的信任自己啊。严澈想着,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一个浅浅地弧度,眼神又温柔了几分:这个蠢货! 院子中的四个人,各怀心思地做着各自的事儿,却也难得地和谐起来。 冬季的夜晚来得早,五六点的模样,天就开始变得黑蒙蒙地不清晰,严江估摸着自家婆姨也该和老人们回来了,这才“下死手”在付梓胳膊上“不注意”一碰,付梓一声惨叫后,一边打着哈哈说不小心,一边却瞥了付梓一回家了吧!” 严澈闻言微微一怔,这才毫无预警地推开藤子都,让没有准备的藤子都直接向后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付梓看到藤子都的样子,哀嚎变成了得意地嘲笑:“这么大人了,坐都坐不稳,真丢男人的脸。” 藤子都本是要恶毒地回过去,却看到严澈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严澈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担忧……藤子都大嘴一咧,鸟都不鸟付梓,一脸腻死人的温柔看向严澈,柔和地道:“啊,我没事,不疼,一点也不疼,呵呵,真的,我可皮实了,别担心。” 藤子都这么一弄,严澈嘴角一抽,感觉到脸上温度升高了不少后,狠狠剜了藤子都一眼,转身进了灶房。 严澈不知道,就他那一眼,看得正欲从地上爬起来的藤子都,再次跌回了地上,嗯,这次这不急着爬起来,而是……抹了一把嘴角。 藤子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自然会招来旁人的注意。 “咳嗯”一声,藤子都回神看到严江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不说,连一旁一脸“光彩照人”的付梓也想要学他——开始磨牙了。 耸耸肩,藤子都咕噜地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左右望了望,哈哈道:“啊,大哥,我去帮严澈烧火,哈哈,那个,嗯,柴禾有点湿,有点沉,嗯嗯,还有点难点燃。” 见严澈和藤子都先后进了灶房,严江眼角斜了斜一旁的付梓,在那付梓张开嘴,准备和自己说话的当儿,严江腿一抬,在院角拧起一把用得有些耗损的锄头,操起旁边的竹篾刀,“当当当”三下就把锄刀和锄把分离,叮铃一声,锄楔子也随着落地。 放下锄刀和锄把,严江捡起地上的锄楔子,一边抹掉锄楔子上的泥土,一边啧啧地似是自言自语:“就你这个坏东西碍事,没事就要来上这么一下两下,瞧瞧人家多好,你就来碍事,小心老子下次把你丢进熔炉,再造算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5 说完,似乎还有些不尽于泄愤,严江收回自己将锄楔子抛出去的动作,把锄楔子丢回了地上,又咂巴了一下嘴,悻悻道:“丢你出去便宜你了。” 然后…… 严江就这样把“肢解”的锄头丢在地上,自己却背着手,踱着悠闲的步子……进了屋。 嗯,临进屋时,严江还扭着头冲灶房方向吼了一嗓子:“小藤,问问我家三儿烧热水了没,给咱到一壶水来……哎哟,嗓子咋就这么干呢!”摸了摸喉咙,严江恁是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葡萄架下被小风吹得瑟瑟的付梓,更别提请他进屋什么的了。 付梓在院中望天发呆吹冷风,无人理会,心中又恨又悔又愤怒,喝一口凉透了的茶,满口苦涩之后,更是感觉到身上又冷又疼,嗯,还肚子饿。 严江在屋里牛嚼牡丹,浪费茶水,心思却落在两个弟弟身上,不免叹气连连,心道:做男人难,做好男人更难,要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好丈夫、好父亲的好男人更是N个加号的难上加难。 藤子都没有另外两个人的“哀愁”,兴冲冲地在蹲坐在灶口前,望一眼冷着脸的严澈,再乐不滋滋地往灶口里添一把柴……嗯,越看越不够看,藤子都从来不知道“看一个男人居然会看上瘾”。 看着藤子都那“没出息”的模样,严澈抿唇不得,忍俊不住,“噗嗤”乐了:“我说,你这是做给谁看呢?” 见严澈云开雨霁,藤子都先不管严澈乐的是哪般,反正看到心上人的笑脸,他是觉得心里亮堂了,于是,也跟着傻呵呵地乐呵起来。 看着藤子都这个傻样,严澈翻了翻白眼:“傻了?”心里的苦涩却被那“傻子”的行为冲淡,居然生出一丝丝不可察觉的甜来。 挠挠头,藤子都双眼直直地看着严澈,眼神深邃起来:“严澈,你要开开心心,我……我最喜欢看着你笑,看着你开开心心的。” 藤子都说话打了一个囫囵,严澈没有察觉到。 因为此刻严澈的目光凝住在藤子都的脑门儿上,眉眼弯弯完成了细细地月牙……原来,藤子都挠头的动作下,将一棵干草挂到了头上,那棵干草正随着藤子都说话的动作,挂在他头发上打秋千,而藤子都却毫无知觉! 严澈起了坏心眼儿,没有告诉藤子都那棵草的存在,这是抿着嘴笑。 而严澈的笑,看着藤子都眼底,没由来地,生出一丝揪心揪肺的不舍与落寞感来。贪婪地深深望了严澈那么一眼,藤子都猛地垂下了头。 那棵干草终于掉了,随着它掉下去的,还有藤子都落下去的掷地有声的决心。 饭菜好了。 没有等回来严国强下地的四人,严澈和藤子都端着饭菜正准备去堂屋时,都看到院子里无声无息地居然多了三个人。 付梓正垂着头对着一个中年男人唯唯诺诺,而那中年男人背对严澈与藤子都,看不清面容,但是那背影却给人一种久居高位的傲然。 严澈微微蹙眉,和藤子都对视一眼后,两人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院子中另外两个后来者——于宗义和曾燕。 暮色下,于宗义与曾燕的表情看不清,但是不知为何,严澈却能清晰地感觉出曾燕隐忍在内心的愤怒,与于宗义曝露在脸上的震怒与苍白,而且,两人都是对着那个他们只能看到背影的中年男子而发。 到底这个人……是谁?严澈拧眉,神色隐隐间有些忐忑。 这时,付梓低声称呼后的一句话,即刻真相大白。 “爸,您坐。”付梓侧开身,让出了一旁的竹椅给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倒是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三儿,饭菜还没好?诶?于叔,曾阿姨,你们怎么过来了?”严江正好推开门出来,屋里的灯光顷刻铺洒出来,照亮了那中年男子的五官模样。 看清那中年男子的模样后,严澈和藤子都的瞳孔几乎是同一时间猛地一缩,不过,很快地都同时恢复了正常。 严澈将手里的菜递给了藤子都,藤子都看了严澈一眼,却也没多话,端着两盘菜就进了屋,与严江错身时,还不忘递了个眼色给严江……嗯,只是不知道严江看懂了没。 借着灯光,也看清严澈模样后,同样惊讶到脸色发白的,就是那位中年男子——付梓的老丈人,号称万俟姝瑜最痴情的初恋情人的庄大省委书记、庄暮生。 “你……”庄暮生张了张嘴,震惊过后转化为愤怒,愤怒之后衍变成不屑,不屑之后归于平淡的情绪,使他的声调与脸色一样平缓无波:“你就是严澈?” 严澈抬了抬眉头,似是眼睑沉重一般睨了庄暮生一眼,不搭理庄暮生的话,反而转向于宗义和曾燕,僵硬的嘴角微微软化:“于叔,曾姨,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屋坐?吃饭了吧?”说话间,严澈还不忘点醒站在门口出神的大哥严江:“大哥,于叔和曾姨来了。” “啊?啊!”严江回神,猛地拍了拍脑袋,迎身上前,笑道:“于叔,曾阿姨进屋进屋。于叔,咱嗲和叔下地还没回来,他们都唠叨好几次,说您都不过来雾戌山和他们喝酒了呢!曾阿姨,婶子也总是念叨您,说是等农活忙完了,就过去柳家潭质问您呢!” 曾燕毕竟是女人,在严江这番言语下最先缓过来,僵冷的表情也变戏法一般,顷刻变成了慈祥和蔼的大妈:“哎哟,老大啊,你媳妇儿呢?翠花不在?” “在在,一会就回来,和嗲他们下地还没回来呢!”严江知道曾燕喜欢自己那脾气火爆的婆姨,只是没想到曾燕居然一见到他,第一句话就问赵翠花。 于宗义在曾燕的“带领”下,脸色也稍微好转,带上了一丝别扭:“你父亲?怕是你叔想喝酒,拉我来垫底吧?” 见于宗义下句话就给戳破了真相,严江继续挠头傻笑,一副憨厚老实好欺负的模样:咱是小辈儿,老人家说什么就什么吧?罪过咱小辈儿来承担。 曾燕走到严澈身边,四周找了一圈,这才降了几个声调问道:“小澈,小金小银呢?咋没看见这两个家伙啊?” 严澈伸手搀过曾燕往屋里走,笑道:“曾姨,您帮忙看了它们这么一些时候,还不知道它们的习性?等会儿开饭了,你看它们回来不回来。” 曾燕闻言,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是啊是啊,这两个古灵精怪的……那个雪球儿小家伙呢?不会也跟着变成这样了吧?” 严澈一摊手:“可不。不到饭点儿,它们是坚决不会回家的。” 这边严澈几人热热乎乎闲话家常得亲近,那边庄暮生目光在付梓身上扫过,一直跟随着严澈。 严澈自是感觉得到,不过,若是没有于宗义的“故事讲述”,不知道庄暮生与自己母亲的事情,哪怕知道庄暮生是付梓的老丈人,严澈也是会客客气气地唤一声“庄书记”的,但是,在知道这一切之后,严澈真的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些人。 无论是顾长河、顾新荷、庄暮生、庄婕盈,还是付梓,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网线绕的人眼花缭乱不说,严澈觉得:气愤倒没有,只是,真的……很丢人。 严澈不屑搭理庄暮生与付梓二人,庄暮生并不生气,依旧将目光在严澈脸上“扫描”,末了,目光又飞到了一旁憨厚的严江身上。 严江可不比严澈,其实严江肚子里的坏水……是三兄弟里,最多的,无奈大伙儿都被他一脸长相误导。 庄暮生此举正好落在严江的套子中。 那庄暮生的目光刚到,严江猛地一双招子定定地锁住了庄暮生,怒目一睁,少了憨厚,奇异地生出一股匪气,恶狠狠道:“你是谁?跑来咱家作啥?” 好家伙,难道你才发现有个外来人?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一招严江做得假,假到于宗义嘴角抽抽,曾燕抿嘴偷笑,严澈无奈翻白眼,就连付梓都换了一种眼神看严江,嗯,也愈发确认前面自己的猜测原来……是真相。 庄暮生不知道严江的那些行为,付梓都不愿意提醒,旁人更是乐得看热闹。 因此,庄暮生在严江弄了这么一出后,反而心中对严江这个“粗汉子”生出一丝好感,对严澈的视线却是多了一丝不屑:看看,这才是淳朴的庄稼汉子,怎么就有两个这样的弟弟呢?真是……米养百样人啊! 庄暮生“欣赏”完了严江,视线扫过严澈,扫过于宗义,落在付梓身上,道:“哪个年轻不轻狂?年少哪个不犯点事?不过,长大了,有担当了,那就该拿出一个男人的作为。有的事,当断则断,若是断不了,家里人替你了断!” 庄暮生这话一出,付梓听得眉头一挑,赶紧向严澈望去,果然……付梓顿时心都凉了。 因为,严澈眯着眼,笑了!! 严澈一笑,庄暮生抿紧了嘴唇,眯了眼,掩藏住眼底的狠戾。 待到严澈睁开眼望过来时,庄暮生不紧不慢地张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庄暮生摇摇头,叹息一般瞥向严澈,却对着严江和颜悦色地开口继续道:“小老乡,严河可是你弟弟?”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6 严江严澈闻言,皆是一怔,两眼茫不愣愣地同时望向庄暮生。 与此同时,在庄暮生说出“严河”两个字时,在他身边的付梓也一脸诡异地偷瞥了一眼,低头沉思起来。 庄暮生罔若未闻,目光又飘忽在严江严澈兄弟二人脸上,甚为刻薄地讥讽道:“可惜,好生生地,换成别人的脸面,就这么好?” 庄暮生的话语调不算轻,严澈兄弟二人和付梓却没有听到,只是听傻了院中的于宗义夫妇……以及院外的一行人。 “滚,不许诋毁小瑜的儿子!” “闭嘴,不许诬赖我的儿子!” 两道声音,同时一里一外发出。 院里的,是于宗义。 院外的,是严国强。 严国强一进院,锄头就从肩上落到了双手中,冷眼狠狠地看着庄暮生,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我家,请你从我家滚出去!” 庄暮生压根就没有听到严国强的声音,更遑论严国强进来,用锄头“瞄准”了自己,他被于宗义那一句“小瑜的儿子”惊了魂,双眼赤红地盯着于宗义:“宗义,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曾燕拉了一把于宗义,于宗义看到拿着锄头的严国强,又回头看了一眼愣住的严澈兄弟,还有老伴儿担忧的眼神……凄然一笑,仿若突然领悟了什么一般,于宗义拍了拍曾燕的手背,微微笑着安慰曾燕道:“我,没事。” 刻意忽视了曾燕红了的眼眶,于宗义上前按下严国强的锄头,冷冷看着庄暮生,一字一顿地道:“严四哥的妻子,严澈的母亲,叫万俟姝瑜。” 戌时左右。 庄暮生在付梓的搀扶下,趁着夜色,狼狈的逃出了严家湾。 在路经挽头河的石板桥时,庄暮生踩漏了脚,拉着付梓……二人双双跌落冰冷的河里。 好巧不巧的,榕树湾一家商铺说是店里来了小贼,一声吆喝,带着十来个中青年一路追来,在挽头河边正好追到落水刚爬上岸,冻得瑟瑟发抖的庄暮生和付梓二人。 一干人二话不说,揪起就动手一顿毒打,末了才把两人扭到了镇上派出所。 117 117、赤珠子 ... 庄暮生与付梓的离开,雾戌山庄里的一伙人并没有去留心,他们正围坐饭桌旁,用晚餐呢。 只是,这一顿晚饭吃得异常的逼仄沉闷,除了筷子碰触碗碟的声音外,就是嘴巴咂巴饭菜的声音,就连春秋兄妹也看出了不对劲,自己盛饭吃饭,乖乖巧巧不说多话。 饭后。 赵翠花抢在严澈前面,和张超英与曾燕,带着春秋兄妹收拾着碗筷,一道去了灶房。 严国强冷着脸带着严国盛和于宗义出了院子……似乎去的方向是鱼塘。 严澈想着天气寒冷,又想着老父亲拉着于宗义过去的另一个可能,抬脚就准备跟上去,手却被严江拉住了。 严江斜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心领神会地眼底闪了闪,很快就站到了严澈的另一边,和严江一左一右地把严澈围在中间。 严澈自然是知道严江的用意,微微蹙眉,还未开口就见严国盛一摇一摇地过来了。 严国盛看到三人的“造型”,嘴角一咧,呵呵笑道:“亭子要生火,我回来拿柴火和煤炭。”说话间往院儿里一瞥,扯开嗓子就冲灶房喊:“老婆子,找个箢篼出来,我装柴火。”压根就不和三人多说话,对三人的“造型”更是熟视无睹。 严江没容得严澈又说些什么,横了藤子都一眼,两人齐力将严澈押回了房间。 进门后,严江关上门,对着坐在床沿儿满脸担忧的严澈道:“咱把亭子改成那样了,别紧张嗲他们冷着什么的。” 严澈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得抽了抽嘴角,默认了:老父亲把国盛叔都支开了,自己过去……未必能继续留在那里听墙角吧?! 说来,早在天气转凉时,心眼儿活泛的严江就在草亭和草亭中的石几上做了一些文章。 本来石几下面是几块石头支撑起来的,石几的桌面是一块完整的大青石板,上面打磨光生之后凿了一副棋盘。 这个格局是很不错的。 不过,也仅仅局限于天气暖和的时候,天气一旦冷下来……嗯,虽然天气冷了宣少会有人出来找虐,但是某一天严澈无意中说起烧烤火锅后,闲来无事的严江就琢磨到了草亭子里。 于是,严江找严国盛嘀咕一阵后,叔侄俩神秘兮兮地出了门儿。 第三天,严澈率先发现鱼塘的草亭和雾戌山山顶的草亭里的石几,都被人“整容”了。 棋盘的桌面被替换,成了让严澈有些啼笑皆非的石质火锅桌面。石几原本的“桌脚”也被镂空。并且由镂空的地方向下挖了一道约有一米深的火坑,坑中摆放着一个半米高的粗糙土焙泥炉。 严澈不懂严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可能真只是单单为了烧烤吃火锅什么的。 严江也不为难严澈,当下就带着严澈以及同样迷惑的家人来到了草亭,等着严国盛从湾里的老院子里端过来一撮箕无烟煤,煤炭上还放了两块油木(一种易燃的木头,木质中貌似带着易点燃的油)和一把干稻草。 盯着大家询问的眼神,严国盛有条不紊地,也十分得意地将两块油木徒手撕开,拆碎,其中小部分拆到了筷子粗细,然后把干稻草垫在炉底,再将拆分好的油木一块一块堆砌在泥炉中的干稻草上面。 油木堆好后,严国盛还刻意卖了一下关子,停下来抽了一支烟,看得张超英翻了两次白眼,直接下毒手。 不得已,“群众”给来的压力很大,严国盛这才悻悻地认真起来。 在油木上又盖了一层无烟煤后,严国盛揉了揉被张超英揪红的耳朵,捡起在地上筷子粗细的油木渣儿,打开打火机,点燃后丢到了炉底。 石几中的泥炉子生好火了,严国盛这才拧着撮箕退到一边,严江上前端起桌面盖在泥炉上。 在大伙儿一脸“这就完了”的表情下,严江傻乎乎地挠了挠头,咧嘴拉着严国强上前,来到石几旁的石凳上:“嗲,来试试看。” 严国强不明所以,看了看严江,又看了看一旁一副已然了然的严澈,指着石凳问大儿子:“这?做啥?” 严江也不吱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严国强。 严国强得不到答案,只得自己伸手去碰触一下,看看有什么西洋景在里面……不碰也就罢了,一碰到石凳,严国强眼睛猛地一亮,瞪得溜圆:“喝——这,这石凳子是暖乎地。” 严国强一嗓子喊了出来,沈春人小,率先窜到了严国强身边,小手一伸,按到了石凳上,小麻雀似的嫩声嫩气地也跟着咋呼起来。 一家大小,除了严江和严国盛两个主谋,还有就是看了一眼就明白内里的严澈,以及知道北方冬天烧炕的藤子都外,几乎都围了上去,每个脸上都带着惊起与欢喜……严元照严老爷子直接霸了一张铺了一层软布垫的石凳,怎么也不起来,甚至让严澈从篱笆院里拧了水壶过来,在桌面上一边烧水一边喝茶。 草亭被这么一修改,天冷也能在这里坐着闲话家常了……不过,坐着屁股和挨着石凳的腿,还有趴在石几上的手不冷了,背却顾不全。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7 就着“锦上添花”的念头,严澈拉过藤子都两人嘀咕一阵,第二天,大伙儿就发现草亭又变了。 原本草亭里那一米高的栏杆被加高了,加高到约莫近两米不说,栏杆还向鱼塘外伸展出四十厘米宽的木质平台,平台围着草亭的三个方向摆了三个长长的木槽,木槽里都存了土,土中更有不少移植的青藤挂在栏杆外围。 这样一来,若是青藤全部移栽成功,活过来后,这些青藤将攀在栏杆上做了一堵简易的藤墙,虽说不能如数挡住寒风,怎么也能挡下不少寒意吧?! 就算到了夏天……只怕经如此改造过的草亭会比院子里的那葡萄架下更吸引人,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天气一暖和,这些移栽之后存活的青藤,该是生机勃勃地爬满草亭了吧! 咳嗯,严澈自然会叫这些青藤活得更好——你见过才移栽的植物这个生机盎然么?严澈就是在移栽好之后,悄悄给这些青藤浇了一些碧水。 草亭这般改造,即便是雨雪纷纷的大冬天来临,人们过去亭子下也不会觉得太过寒冷。 又想到方才严国盛回来时的情形,严澈安下了心,三人在房间里你看我,我看你,一发间整个屋里倒是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逼仄。 藤子都偷瞄了一眼严澈,张了张嘴,一些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藤子都觉得难受,觉得委屈,心里也有些发闷发堵,叫他十分的不舒服。 狠狠揪了一把衣角,两指用力,直到感觉到衣料纹路快要嵌入皮肉时,藤子都这才松开,撇开眼,目光正好落在严澈床头的那个竹篮上,心下一滞……藤子都嘴角抽抽,想起这事谁“下的蛋”后,不由发现那股闷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想来,能把付梓赶走,藤子都不自主地想到了那个蛋的“爹妈”,如此一来,更想到他和付梓的条件……是,虽然说他现在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废柴,但是,比起方才严澈对付梓的态度,藤子都想着想着就咧嘴笑了,笑入眼底,一双眼睛熠熠闪烁。 趁严澈与严江没注意,藤子都悄悄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圆滚滚的巨蛋,腹诽道:蛋蛋啊蛋蛋,快点出来吧,回头给干爹(?)看看你长啥样,到底是像你爹妈,还是压根就是你老娘(?)爬墙的意外收获呢?嘎嘎,嘎嘎嘎嘎…… 啪嗒—— 严江叹了一口气,侧身伸手拉开了灯。 冬天了,天冷不说,天也黑得特别的早。这不,天气热那会儿,估计这个时间一家人正在各自纳凉闲聊呢。 现在呢? 望了一眼外面漆墨一般的世界,严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给严澈藤子都各自递了一根后,也叼了一根在嘴上。 看到严澈盯着自己看,严江眼角抽抽,道:“抽吧抽吧,我知道你会。咱不许嗲抽是担心他身体,这会儿咱想着事儿呢,抽一支无碍。”说着说着,还好似特别开化一般,大开大合地挥了挥手……只是,那动作,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掩饰心虚的嫌疑。 严澈拿着那支烟,看了看自己古怪的大哥,最后斜了一眼一旁悄悄窃窥自己的藤子都,横过去一个白眼儿。 得到严澈的白眼儿,藤子都挠挠头,咧嘴傻乐,笑开了一口白花花的老牙,晃得严澈抬手就把手里那支“不知如何处置”的烟塞进了藤子都的嘴里。 假装看不到自家弟弟与藤子都的互动,严江在背对灯光的地方狠狠抽了抽嘴角,心底又狠狠地用对男人最恶毒的诅咒咒了藤子都一个囫囵后,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拿出火机,给自己嘴上的香烟点燃。 只是。 严江发现,那火机明明点燃,可是一到嘴边的香烟前,那火焰就犹如凭空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一般,别说火苗,连火星子都看不到一点。 不信邪地反复打燃火机几次,但是结果完全和前面的遭遇一样……严江仔细看了看火机,塑料制的火机里,明明还有满满的一罐汽油啊……能点燃啊……难道是烟的问题? 想到这里,严江抬头,正好看到叼着点燃香烟的藤子都,一脸猥琐(他自己的感觉)地冲着自家弟弟Y笑,狠狠拧了拧眉头,暗道:一包烟,那混蛋小子的能点燃,没可能我的点不燃啊? 这么一想,严江便“再接再厉”继续点烟,不过,情况照旧:火机的火苗很正常,但是一旦火机的火苗靠近嘴上的香烟寸许,不管多大的火苗,也顷刻熄灭无踪。 严江不钻这个牛角尖了,不可察地耸耸肩,心里泰然想到:呵,点不燃?点不燃就算了,老子正好戒烟! 思及如此,干脆把嘴上的香烟抛给藤子都,丝毫不理会藤子都看到那烟是从他嘴上拿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口水而抽搐的眉毛,把火机往口袋一揣,对严澈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去看看你嫂子烧好热水没有,一会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嗯,这个季节洗热水澡很舒服,还是三儿想得周到,给家里弄上了一个浴霸。” 说着,严江顾自走出了房间,留下严澈独自面对两眼绿光闪烁,笑得一脸YD的藤子都而愁得眉毛打结。 藤子都占到便宜,吃到奢望久时的豆腐了吗? 哼哼,在赵翠花告诉严澈热水弄好了,可以洗澡时,藤子都跟出来那一脸欠抽的满足,已能窥见一二了。 当然,与藤子都的得逞相对的模样,却是严澈在朦胧灯光下,散发着丝丝赫意兼闪躲的目光,严江气得巴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暗咒:MD,混蛋!干嘛我就这么早跑出来了?! 倒是准备今晚在雾戌山庄留宿的曾燕,因着兄弟三个的诡异氛围,狠狠看了三人几眼,眼底猛地多出了几分忧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严澈的脸上……末了,看着藤子都的殷勤,曾燕也只得跟着叹了一口气,别开了头,跟在毫无察觉的张超英身后,一人抱(带)一个孩子,一同去张罗她姐儿俩和孩子们今晚的房间。 赵翠花在曾燕和张超英带着春秋兄妹离开口,像一只护崽儿的老母鸡一般,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藤子都,把严澈从藤子都身边拉离。 经过严江时,赵翠花抬脚就往自己男人的脚上狠狠踩了一脚,似是还不能解气,便变成了再在上面碾了几转才罢休,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家小叔去试看热水够不够热,嗯,够不够多。 从头到尾,严澈对这一切都不知晓,嗯,抑或是佯装不知晓,他的脑子还沉浸在方才藤子都的温柔深情的眼神与放肆诱^惑的动作中,心思恍惚,还未能完全归位。 直到赵翠花将他推进竹楼拐角,七八平米,开着浴霸,一室暖气氤氲的浴室,并塞给他一条又大又软乎的干燥毛巾时,严澈才堪堪回神。 看着手中的毛巾,严澈眼中漾开的情思迷乱一凝,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藤子都,似乎有些不对劲,最近,都很不对劲,到底……这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或者,这家伙,要……做些什么糊涂事吗?还是…… 想到最后,严澈泛粉的脸陡然转为苍白,微启的双唇由先前的红肿变成深红,继而也紧紧抿了起来,心里有些悸怕,却又咬牙切齿地发着誓:藤子都,你要是敢……我决不……我……我能做什么?有什么资格做什么?杀了他?废了他? “呵呵……”惨淡自嘲一笑,严澈甩了甩头,将脑子中那些缭乱甩出脑海:我才是那个爱胡思乱想的人是吧?瞧我,又在乱想些什么啊?现在是该乱想的时候吗?对哦,我如今该想的,是庄暮生头前提及的二哥的事才对吧?二哥……庄暮生怎么认识二哥的呢?二哥,你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严澈一个人在水汽氤氲的洗浴室顾自哀伤时,坐在堂屋的严江和藤子都正在看电视,然而,两人的心思都不在电视节目上,任那电视里的人说得唱得多欢,但他们的眼神都是迷蒙的。 自打平梁山被划为自然保护区,平梁山一带,以严家湾为中心的旅游业日趋繁荣后,随之而来的软件配套也“投怀送抱”迎了上来。 现代化信息产业在不与保护环境产生冲突的基础上,数据信息进而在乡村得到普及。比如:电信的电话与互联网宽带,还有数字电视等。 严家湾就是当初的测试村,如今以严家湾为中心,周邻乡村也都普及了电话外,数字电视也落实到了各家各户。 可以这么说,经过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如今飞速发展起来后的严家湾乃至灵渠镇的配套设施,比一般市级城市毫不逊色,若不是顾忌旅游景点的“环境保护缓速发展计划”,估计不顾后果的发展之后,绝对有超越的趋势。 相对娱乐生活也丰富起来的乡村,庄稼人们晚上的生活模式不再是“吹灯上床”、“盖被造娃”这般狭隘,且违反基本国策的单调生活,一家人晚饭后围坐电视前看电视之外,有条件的家庭还能开放家庭影院和卡拉OK,看上一段碟片,或是吼上几嗓子。 竹楼里虽然没有配备家庭影院和卡拉OK,那是因为雾戌山庄有更多的,健康陶冶身心的消遣方式。如草亭里天热时下棋品安神茶,天冷时烤火煮暖身茶,都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娱乐;如竹楼里看看电视聊聊天,新鲜的,焙干的天然无污染的果子果干甘甜可口,止渴解毒不上火,还能消食健胃;实在是大伙儿兴致高昂不减,还能喝上几口自家酿制的安全卫生,像饮料,却比饮料更养生的果酒……这,实在是一大人生乐事,惬意恬宁,真是用神仙也不乐意换的小日子。 然而,这一会儿堂屋里的严江和藤子都却丝毫不觉,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拧着眉头对着精彩缤纷的电视发呆。 严江蹙眉紧拧,一是想到藤子都与自家弟弟的关系,虽然觉得自家弟弟有藤子都这么对待,兴许是不错的,但是想到自家弟弟跟个男人在一起后,就不会有自己的子嗣,难免纠结,且为自家弟弟不甘;再来,就是听到今天庄暮生那些话,和严澈一样,心思沉闷地想到了自己另外一个弟弟——严河。 说起来,严河这个与严江同父同母的弟弟,严江应该是最担心的,但是自严河出世,身体健康,脑子也不笨,倒是同父异母的严澈这个弟弟更让严江有作为兄长的成就感……嗯,不是说严江与严河关系不亲近,相反的,兄弟俩虽然肉麻不多,却有着一般兄弟没有的默契感。 对,就是默契感。 但是,那种兄弟间的默契感,自产生以来,无一不是针对他们最小的弟弟——严澈。是了,就是保护弟弟,与身居来,血缘亲近的默契感。 所以,在严江的记忆里,严河这个弟弟需要他这个大哥出马保护的时候,少到几乎没有,他们携手保护的,都只有小弟严澈。 或是年幼就失去母亲,让跟随严国强这个粗糙大男人长大的他们,感情内敛到就连对母爱的渴望也不自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他们不明白的情愫,导致兄弟俩后来能快速接受年轻的后妈万俟姝瑜之外,对万俟姝瑜诞下的严澈,也是格外的紧张、溺爱(嗯,这大概就是兄弟俩弟控情节的初步形成过程)。 不过,即便如此,怎么也不能改变严河是严江弟弟的事实,因此,在从庄暮生口中听到严河的一丝信息后,严江,他怎么可能泰然处之,安然无恙呢? 严江在心里责怪一向懂事的严河不懂事,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嗲就算再怎么也做不出其他人家嗲的关心爱护,但是嗲对他们三个孩子的爱护,怎么可能偏袒……嗯,虽然确实对三儿的疼爱过犹,可他们兄弟不也都这样么? 三儿都回家了,严河,你怎么还不回来呢?你真的任性地不要这个家了么?严江越想越黯然,眼睛也变得晶亮起来。 这样的严江,正好被琢磨完自己的心事,扭过头的藤子都看到。 硬汉严江的这般模样,着实吓到了藤子都。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8 藤子都“小生怕怕”地悄悄揉了揉胸口,准备开口戏谑时,下一秒,心中升腾起一片酸涩,有些泫然,有些嫉妒……哦哦哦漏,居然被传染了! 中指揉着两旁的速揉掉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后,藤子都吸了吸鼻子,咂巴一下嘴,“咳嗯”一声轻咳,惊醒了严江……自然得了一道眼刀子。 没趣儿地揉了揉鼻子,心讨‘狗咬吕洞宾’后,藤子都却不敢造次,脑子一转,抬眼时,已是一脸谄笑地对严江道:“大哥,那个,今天地里挖到的玩意儿,给我再看看呗!” 果然成功被转开情绪的严江双眼一瞪,没好气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赤红珠子,一甩手,抛到了藤子都的手里,末了,还十分不屑地对藤子都道:“多大的人了,还想像小娃儿一样弹珠珠不成?” “弹珠珠?”嘿,没经历过农家孩子童年玩乐的藤子都,立马被严江的话吸引,满眼好奇地看向严江。 呃……严江一愣,这才想起严澈和他提及的一些藤子都的事,嘴角抽抽,开始给藤子都讲述起什么叫“弹珠珠”。(……o(╯□╰)o) “弹珠珠”的学问太“大”,严江和藤子都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一些童年的往事也被带了出来。 直到严澈洗完澡出来,严国强等人“纳凉”结束回来,这两个大龄儿童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老人们都回来了,这才不得不相继去洗漱,准备睡觉了。 严澈看到老父亲和于宗义一起回来后,本欲开口招呼老父亲,可是看到老父亲阴沉的脸色,于宗义尴尬哀愁并存的神色,以及严国盛看看严国强,又看看于宗义,最终落得一声叹息的模式,严澈也只得默言钻进灶房,悄无声息地给三位老人烧洗脚水,准备给他们烫烫脚。 洗脚水烧一好,严澈给三位老人一人一盆热水,并在洗脚盆旁边都摆放好干净的棉拖鞋,和当做揩脚步的毛巾后,得到于宗义一个微笑的“谢谢”时,于宗义也得到了严国强一个大白眼儿。 看着老人们之间诡异的氛围,严澈聪明地知道……怕是于宗义已经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母亲的那些事儿,嗯,当然包括于宗义与庄暮生对自己母亲的情愫,如数告诉了自己老父亲。如若不然,老父亲对于宗义那股莫大的怨气,从何而来呢? 看了一眼老父亲,严澈松了一口气,心讨:嗲把怒意摆在脸上,证明心里是没有疙瘩的,还好还好! 把三位老人安置入睡后,严澈也让大哥和藤子都早点休息,自己顾自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对藤子都,严澈有点不敢对视。 他怕,怕在藤子都眼底找到一丝痕迹,一丝属于与他猜测吻合的痕迹。 哪怕如此做法是掩耳盗铃,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严澈有些悲哀的想:其实,能成功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人,应该才是牛人吧?! 闭上眼,敛起眼底的那些悲凉情绪,严澈逼迫自己入睡。 与此同时,与严澈房间相隔不远的藤子都的房间,想着严澈的种种,藤子都含着一丝满足的笑容安然入睡,嗯,伴随而来的也有鼾声噜噜。 当藤子都陷入深眠时,随着脱衣睡觉习惯性褪下,放在床对面竹椅上的外套口袋里,露出一片微亮的红光。 紧接着,那微亮的红光越来越亮,而发光源也渐渐从口袋浮了出来——正是方才藤子都问严江讨来的那颗赤红珠子。 那赤红珠子仿若一个淘气的孩子躲猫猫一般,在口袋沿儿上下窜了窜,确定“安全”后,完全从口袋里“窜”了出来,凭空浮在漆黑的房间里,像天空中遥远的星辰一般,似是静止不动,又似在“打量”这什么。 “嗷——” 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声音响起,似乎,除了那粒发着红光的珠子,没有惊醒到任何人。 珠子一闪,快速从藤子都房间的窗口飞了出去,遁入浓郁的夜色之中。 珠子前脚一闪而逝,藤子都没有习惯掩实的门露出了一道缝隙。 在缝隙后,露出了一高一矮,一金一银两道暗光。 等到门大开,出现在藤子都房间的,赫然就是小金小银两个家伙。 两只进入藤子都的房间后,东闻闻,西嗅嗅,最后索性都趴在了藤子都窗前的地上,交颈而眠。 118 118、金牌的价值 ... 小雪一过,农家田里的农活也忙完了七七八八,庄稼人这下是彻底的闲下来,准备猫冬了。 所谓闲下来,并不是如想象中那样闲坐家里。 其实,庄稼人一年四季,哪有什么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啊? 农活一拾掇完,地里活儿因为季节关系,确实是差不多没了,但是那些不受季节影响的活计还有一大堆呢。 这不,被人们说是“越活越利索”的严元照严老爷子,一看大伙儿是松缓下来了,却想着帽儿山上那一片竹林和竹林里的东西,一寻思,杵着拐杖,手一挥,又带了一群精壮汉子上山折腾去了。 不过,这次却没喊雾戌山庄的人。 为啥呢? 因为严澈说了,趁着这几天天气还好,连续几天暖阳融融,特别寻来了不少整理好的干麦秸,扎成一排一排草栅,准备给竹楼的屋顶加厚。 严家湾人也曾住过茅草屋,自然也知道加厚屋顶的功效——如今已经是冬天,虽说严家湾所处的地理位置不会像北方那么大雪封山,冰天雪地一般的寒冷,但是阴冷也是侵骨的。 再加上竹楼已经住了一年人气,虽说已然是新屋,但是给屋顶的麦秸秆加厚一点,那样冬天更暖和,夏天也更阴凉……毕竟,竹楼是自己住,不是摆设着好看的风景。 严老爷子问了几次严澈需不需要湾里人帮手,严澈多次摇头,再三保证家里人手够了,很快就能做完之后,老爷子这才将信将疑地招呼身后一帮“壮劳力”去做免费劳力活。 严澈并没对老爷子客气,虽说这次他准备把屋顶换掉三层麦秸层的陈麦秸秆外,还要多加一层草栅上去,当然,准备工作缺不得让严江和藤子都开车出去买了好几卷上好的油毛毡回来。 等严江和藤子都买油毛毡回来时,严澈发现两人身后还是跟了一串人……严佳美一家,以及柳家潭的村长柳建华一家。 无奈地摇了摇头,严澈也不再过多客气,一顿午饭后,全家总动员。 女人孩子们忙手在屋子里盖上了一层塑料薄膜,以防上面的灰尘掉到家里的床铺家私上;男人们抗来竹梯,利索地上了屋顶,开始揭那层陈麦秸草栅,和草栅下的旧油毛毡;老人们是没他们事,让他们站在一旁,抱臂指挥就行了。 应了那句“人多力量大”的话,晚饭时分,两栋竹楼的屋顶焕然一新,就连雾戌山上,和鱼塘的草亭顶上的麦秸秆都给换了一遍。 大伙儿在院里清洗干净,坐着等待晚饭时,柳建华眯着眼打量了一圈雾戌山,啧啧有声赞叹道:“严澈啊,你们弄这竹楼的想法真不错。” 严澈笑了笑,没接话,继续着给大伙儿续茶递水的活儿,倒是活儿收尾时,赶来“看热闹”的严老爷子笑眯了眼,很是得意地点了点头,道:“呵呵,可不么,我前几天出去转了转,大伙儿发现三儿这么一捯饬的好处,除了咱严家湾这边,外面也有好几栋这样的竹楼子。” 斜雨田园箬笠新_269 一向老实沉默的柳建国微微皱眉,侧身对老丈人严国盛道:“爸,老祖说的是真的,我也见过几次。不过……”看了一眼严澈和严国强,略带担忧地道:“好像都不是本地人弄出来的,听说……听说是开了什么度假山庄。” “啊?”这是曾燕端点心出来,听到后,盘子往院儿中的桌上一搁,眉毛也拧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啊?啥时候这边开了度假山庄了啊?”这位教授倒不是担心严家湾的“热度”降温,而是更长远的担忧平梁山一带的野生动物们会不会受到荼害。 柳建华看了自己堂兄一眼,也认真地对着严老爷子道:“老爷子,怕是知道了吧,咱附近几个村的山,承包出去好几座,都是租给了外来的城里人。” 严老爷子假模假式地捋了捋早已不存在的胡须,眯了眯眼,一副高深模样道:“来就来呗,咱本地人害怕外来人抢饭碗?他来了,还不是要守国家法律,遵合同条约,给咱交租子?” 严澈闻言,忍俊不住,笑道:“嗯嗯,老祖说得对,说得对。” 严佳美看到严澈一笑,也插嘴道:“老祖,咋就感觉您老人家越来越像老财主了呢!” 听到严佳美这么一句,严老爷子也不生气,眉毛跳了跳,忙摆手道:“咱是新中国,不来那一套,不来那一套。”只是,若是没有他眼里那一片洋洋自得,恐怕这话更有说服能力。 严老爷子一番说辞,自是没人感觉到其中妥协,柳建华看了一眼老爷子,也笑眯了眼,道:“也是,来就来吧,来的人多了,咱们富源才能富裕起来,咱们富裕起来,才能给国家缴更多税,也不枉早些年国家对我们的扶持。” 柳建华的话一落,严老爷子深深地看了柳建华一眼,严澈正好在老爷子身边,自是看到了老爷子眼底深处的赞赏,与落寞,心道:怕是老爷子又拿柳建华和大伯做比较,一比较之后,失望了吧?!唉! 柳建国确实是老实人,老实却不代表他木讷,见老爷子和自己堂弟一番对话,他的眉头也展开了,侧身为老丈人又续了一杯茶,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自家婆姨教训一对儿女,眼底露出浅,却十分满足的幸福感。 严澈看了这个姐夫一眼,正好对上严佳美望过来的笑眼,也弯了眼睛,看得严佳美拍了拍柳曲的屁股,道:“去,腻到你三儿舅舅身边去,不是一直念叨三儿舅舅么?一来就歪我跟前儿,你还真当你是闺女了哇?” 严佳美一言,逗得大伙儿都笑了,小小的柳曲不依地“嗷嗷”叫唤两声,果然身子一扭,扑倒严澈怀里,小脸扎严澈怀里,告状道:“三儿舅舅,娘坏得很,以后我给你当儿子,像春姐姐,秋哥哥那样,好不好?” 小孩子无心一句话,却不料惹得场里几个大人偷瞟了严澈几眼,沉默了片刻。 严澈自也是在听到柳曲稚嫩的无心之语后,微微一怔。 很快地,严澈弯弯的眉眼里沁出满溢的温柔,一把把柳曲抱在自己腿上,轻轻捏了捏柳曲的小鼻子,轻笑道:“好哇,要是你娘舍得,小曲儿就做三儿舅舅的宝贝儿子好了。” 看到严澈的笑言,紧张的几个人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刚从灶房出来的张超英嗔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小猴子,一身脏兮兮的还往你三儿舅舅身上蹭。”说完又教训严佳美道:“看你怎么做娘啊,孩子都这么大了,说话还没个遮拦。” 严佳美难得调皮了一回,仿若回到还没出嫁那阵儿,扭着张超英的胳膊开始撒娇:“娘,我看三儿才是您儿子,您都不心疼我了。” 就这样,有些不尴不尬的气氛,又被严佳美拉了回来。 只是,靠在灶房门口的赵翠花却叹了一口气,对上严江的眼神,恶狠狠地递上一枚眼刀子,似责怪一般:都是你,自家弟弟都照顾不周全。 严江这是躺着中刀子,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讨好地看着自己婆姨一笑后,忙侧过身,去给柳建华等人递烟,用别的家常话扯开了那个话题。 大家都换了另外轻松愉快的话题,唯独谈笑中的藤子都,再次将目光落在了严澈的脸上,眼底也有了一丝犹豫。 藤子都一直都以为严澈是喜欢男人的,特别是这次遇上付梓之后,他更是肯定。不过,刚才一番突发的插曲,却让藤子都产生了很大的疑惑:严澈,真的,真的是喜欢男人的吗? 这样的疑惑来的有些无厘头,如同藤子都一向以为严澈喜欢男人一样,都是那么的无根无据,也正是因为发现这一点,藤子都有些心慌了。 藤子都想给严澈更好地生活,那是出于一个“丈夫”的责任……凭什么他就觉得自己是“丈夫”,严澈是“妻子”呢? 藤子都想要发奋图强,不逊色于付梓,让严澈更有安全感……凭什么严澈就要依仗他呢?严澈是男人,而且是一个无论任何一方面,都要比他强上一筹的男人。 藤子都心慌了,茫然了,迷惑了。 有些混乱飘忽的眼神望向严澈,藤子都对自己的自信动摇了……他能给严澈什么?严澈需要什么?严澈不是女人,不可能真的当他的“妻子”,他更不可能是严澈的“丈夫”……不对不对,这些不算重点,严澈能接受和他肢体上的亲密,但是……要是某一天,严澈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喜欢女人的,那样的话,他怎么办?怎么办?…… 好嘛,藤子都藤大少彻底混乱了,问题的根本也被他自己的思维带离了地球,飘向遥远的外太空。 说来道去,藤大少压根就没反过来想过自己,没有把他担忧严澈的那些问题放到自己身上,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让人啼笑皆非,恨不得收拾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却又着实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心酸心疼的闹剧场面。 啊,扯远了扯远了。 带着些许惊恐的目光对上了严澈望过来的视线,浅浅一个笑,藤子都一下又觉得治愈了,冷了个透的身体也暖和了……然而,那目光的主人一旦转开,藤子都又开始忐忑了。 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啊,尼玛,有木有。 藤子都想什么,大伙儿自是不知道。 于是,等到赵翠花一声招呼“开饭了”后,院子里的人都涌进了堂屋。 屋里摆着两张圆桌,刚好坐下这一屋子的人。 藤子都是最后进去的,不过,在严澈身边的位置,却被大家习惯了一般,无意识地空了下来,那是属于藤子都的。 摸了摸鼻子,藤子都的神经松了松,柔和了一张僵得有些发酸的脸坐了过去……那些神马明媚的忧伤,顿时烟消云散……了一半。 借着桌子的掩护,藤子都的狗爪子摸啊摸,一把就利落地抓住了目标——那只嫩嫩软软的爪子,惊讶于今天爪子主人没有反抗,更没有如以前一般猛地僵硬时,望着跟前的那盘他最不爱吃的拔丝地瓜,藤子都终于露出了一口森森大白牙。 嗯,那些阴阴霾霾彻底消失殆尽了。 桌子下的流氓行为,严澈敢怒不敢言,直接化为一片高温……嗯,烧红了耳朵。 刚拿起筷子,准备夹一个盐泡野山椒丢给那头色狼,好好教训一下那狼心外露的某只的严澈,还没伸到盘子里,就被屋外一个声音吓得差点掉了筷子。 呃,不止严澈,屋里几乎所有人都被外面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而后……一屋子的人都乐了。 “啊,家陵,咱家小犊子回来了!” 那一声石破惊天的“我饿了”之后,赵翠花猛地站起身,筷子往桌上一丢,近乎尖叫地喊了出来:“他嗲,咱家混小子小犊子回来了!” 赵翠花的声音喊醒了一屋子人,继赵翠花之后,严江严澈站了起来,严国强也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筷子,不过筷子却在“嘚嘚嘚”地发抖:“家陵……回来啦?” 于宗义搭手扶了一把严国强,望向门口……严家陵这家伙说他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简直太恰当了,声音大伙儿都听到了,恁是还没看见人影出现在院子里……于宗义见严国强坐了下来,也跟着坐下,微微笑道:“队里一般三个月都有一次探亲假的。” 不过,严国强可没心思听这些,眼睛还和站起身“翘首以待”的几人一样,盯着门口了。 严家陵回来了。 跟着于宗义女儿女婿离开家快两个月的严家陵回来了。 按于宗义所述“三月一假”的规定,严澈暗暗担忧是不是严家陵被人家“打包退货”时,严家陵一手抓猪脚,一手夹着一大块红烧肉,满嘴流油地反驳:“小叔,乃乔普娶我。”(译:小叔,你瞧不起我。) 两桌人挤成了一桌,全都围着桌上狼吞虎咽,仿佛饿了几辈子的严家陵,接力赛一般夹菜塞进严家陵的碗里。 严家陵口齿不清说着好吃,筷子也变成了残影,只听见“吸噜”“吧咋”“叮叮”“嗝”(?)的声音传出,看得一围的人那叫一个心疼……严国强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于宗义,那眼神凶狠而直接:老混蛋,想抢咱婆姨不成,居然叫你女婿虐待我孙孙,看老子回头不收拾你!! 于宗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道:喝,这就舍不得了?运动队里的孩子那个不是这样?……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的话,这一圈可都是严家陵的亲人,他是绝对全身退不了的了。 严家陵一边塞着自己的胃,目光却定定地在自己小叔和藤子都身上扫描,不知道想些什么……于是乎,就看到了严澈的那个“打包退货”的表情,张嘴就开始反驳,说完还险些被噎着,好在严江赵翠花一左一右伺候着,喂了半碗汤水后,严家陵才开始跟大家“报喜”了。 ……………………严家陵的游泳队回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0 原来,楚溪带着严家陵去了省队后,虽然是亲自教导严家陵,但是,对于严家陵在这个特殊敏感的时机“空降”到省队,难免引起不小的波澜。 一开始大伙儿以为严家陵是某某大人物家的少爷,亦或是国家队精心培养的“秘密武器”,多少生出一些结交的意思。 严家陵再聪明,也只是乡下淳朴单纯的孩子,因此,见大家这么热情,一点也不嫌弃自己这个乡下孩子身份,也开心地和人掏心掏肺“友谊长存”起来。 当大家从严家陵口中知道了真相时,其实还存着“这小子逗我们开心吧”的心思,然而,几经“调查”,真知道严家陵是从乡下来,毫无背景的穷小子后……众星捧月了半个月的严家陵被踩到了大伙儿脚下。 唉,反正就是那些狗血欺软怕硬的幼稚行为。 这下子,严家陵算是一下明白过来了,人也变得更加谨慎低调起来。 楚溪担心严家陵有心理阴影,几次找严家陵谈心……呃,不谈不知道,一谈之后,楚溪真想拿头去撞墙。 以为这小子受了伤害,心里不好过,想要安慰几句,可,可……可没想到这小子反过来一脸唏嘘,满是怜悯地安慰楚溪:“教练,别难过,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没事。其实人和人之间就想塘底肥泥里抓泥鳅,你越急下手越重反而抓不到,你要漫不经心的,不慌不忙的……回家拿竹篓子,往那种又臭又肥,颜色发黑发软的塘底淤泥里一捞,保证淘干净之后,能称出个一二十斤来……啊,还有哦,泥鳅就是上次小鱼师娘说很好吃,师妹吃到撑着,你非说是什么什么鱼的那种,知道吧?知道吧?”(……o(╯□╰)o) 好吧,严家陵强大的内心系统,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十分得意“终于安静了,终于可以偷溜出去打游戏了”。 严家陵聪明、悟性极高,水感极强,楚溪很满意,上面的领导也很满意。 去游泳队不到一个月,里面就进行了一次小比赛,大概有点摸底考试的那种意思。毕竟,当初于宗义打电话时,可把严家陵狠狠地夸了一番,得意到了忘形的地步。 楚溪本来还有些担心,因为严家陵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太小,没定性还是怎么着,他发现这小子特别贪玩,训练时间比人家短不说,还经常偷摸地翻墙出去外面网吧上网,由于没抓严家陵现形,楚溪也只能磨牙。 这下要比赛了,楚溪觉得机会来了,拦下严家陵,师徒二人开始了一场毫不逊于辩论赛氛围的讨价还价。 楚溪说:“只要你拿了好成绩……不,你拿了第一,我就把我的电脑给你,你可以在宿舍玩游戏。” 严家陵眼睛一亮,眼珠子一转,不太信任:“真的?确定?” 楚溪点头,磨牙,瞪:“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严家陵突然摇头,撇嘴:“不干!” 楚溪眉头直跳:“为啥?” 严家陵摊手:“教练,只给电脑不装宽带,我上毛网?对着电脑玩接龙还是扫雷啊?” 楚溪黑脸,切齿:“好,我给你连宽带也按上。” 严家陵双手挡在跟前,呈‘X’状:“等等!包月?包季?还是包年?” 楚溪眼晕,伸出一个手指:“赢了C组(严家陵小学组)一个月。” 严家陵撇嘴:“一个月管什么用?” 楚溪头胀,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道:“赢到B组(初中组)一个季度。” 严家陵眼睛又亮了。 楚溪头晕脑胀快升天,嘴角抽抽,第三根手指,眼角发狠:“一口气赢到A组(高中组),且拿到下个月XX杯入赛资格,老子给你一年。” 严家陵裂开了一嘴豁了口的牙,又伸出一个手指:“教练,要是我拿到奖牌,再加上比赛后给我一个礼拜假期吧!” 拧眉想想,严家陵十分体贴地又道:“要不我只要半年宽带,给我十天假期?!” 楚溪飞升了一半(精气神飞升了,留下肉体灵魂),扶墙,有气无力:“三……个月……一假……规定……” 严家陵笑容一收,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于宗义的下任,年轻的龚总教练拦住了,嗯,自然也听到了这师徒俩的讨价还价。 总教练笑眯眯地看着严家陵,看得严家陵直往后退,直觉:危险!扯呼! “答应你,要是你拿到铜牌,给你三天假;银牌,九天假,嗯……要是金牌的话,给你二十天假。”总教练笑眯眯地抓着严家陵瑟瑟发抖的小肩头,慈祥和蔼地道:“嗯,当然,还有你包年的宽带。唔……详细条款,回头我列好了给你教练。” ……………………会议结束…………………… 吸呼吸呼—— 吧唧吧唧—— 叮叮叮叮—— “……儿子,这就完了?”寂静的屋里那些声音响起半天后,严江最先回神,看着小脸埋在碗里,筷子依旧是一片残影的严家陵,艰难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嗝——呼…——”拍拍肚皮,严家陵满足地眯了眼,靠在他老娘温暖熟悉的肚皮上,那叫一个幸福:“是啊,嗲,没啦。”回忆没了,饭也吃饱了,当然没了。 严澈想笑,严江嘴角抽抽,给了儿子一个爆栗子。 “比赛呢?比赛怎么样?你能有几天假?等奖了吧?”这是赵翠花问出来的,问完还紧紧地抱着严家陵看了看,看了又看,上上下下地看:还好还好,瘦了一些,嗯,是结实了……长高了,哎哟,真的好像高了……诶诶,精神好了真多…… 看着自家老娘对自己上下其手,正好瞟到沈春沈秋、柳歌柳曲四个小孩儿抿着嘴偷笑的样子,严家陵历来城墙一般厚的脸皮发热,小小的强大心灵里害羞了,扭捏了:“娘~我~我都长大~了~我是男的!” 赵翠花抬眼瞪了严家陵一眼,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难道我还能把自己生得儿子当成女儿了?” 这下子,一屋子人彻底爆笑了,严家陵人生中第一次……红脸了。 等笑得差不多了,严家陵脸上的红已经变成了死黑死黑的紫红色……摸到了严澈和藤子都身后,埋怨:“小叔,你坏了,不帮我!” 严澈才懒得理他,眉眼弯弯拉过严家陵,发现这孩子两个月不见,变化真不是一点两点,心里顿时升起一些说不清楚的唏嘘。 “啊——”严家陵突然夸张地惊呼一声,然后弯腰在裤袋里摸了摸,很快掏出一个东西,大伙儿还没看清是什么时,只见一道金光划过,落入严江手里:“嗲,这个是给我阿爷的,下次我再给您和娘一个。”说着撇撇嘴,似是回味一般咂吧着嘴儿,道:“这个还不如娘和小叔做的红烧肉。” 不看则已,一看严澈脸黑了,藤子都嘴角也抽了,暗骂:靠,死小子,你就得瑟吧!得瑟吧!得瑟吧!金牌啊,老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的金牌啊!靠啊! 严家陵可不管那么多,一脸谄笑地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叔,摇晃着严澈胳膊,卖萌撒娇:“小叔小叔,这次家陵还有十九天假期,小叔小叔,你要多做点好吃的给我吃啊……小叔你看你看,我都瘦了,真的,我都瘦了……嘤嘤嘤……” 严澈无奈地摇摇头,伸出两个指头,狠狠掐了一把严家陵愈发结实,结实中还透着韧性的鼓鼓的小胳膊,带着宠溺道:“好,你要吃什么,小叔都做给你吃。” 得了准信儿,严家陵往严澈肩上一靠,笑眯了眼,也掩下了眼底划过那一丝松缓。 家里真好—— 不管多累多难多辛苦,我也要游下去,让家里人每天都这么开心。 小叔,我也要像你一样,为家里争面子! 让阿爷、嗲和娘都为我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后面有些过,看完会迷惑。 不过,请大家假设自己是一个孩子,一个十来岁早熟、懂得内敛隐忍的孩子,以一个孩子的角度去看本章后半段……就明白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1 119 119、特殊的游客们 ... 两个来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离开家的这两个来月,严家陵变了,大家都隐隐看出来了。但是这孩子到底具体是哪里变了,却又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 严澈同样也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可是仔细一看,又瞧不出一丝蛛丝马迹……抑或,孩子出去走一走,见了世面,懂事了吧?! 摇了摇头,严澈好笑地嘲讽着自己的多疑:一个孩子,十来岁,哪有自己想得那么复杂?(完全忘记他自己就是一个典范) 拍了拍腻在自己怀里撒娇的严家陵,严澈眼神中的溺爱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满心的宽慰:这孩子好像长高了,长结实了不少……搞体育的,果然还是比一般人更清楚怎么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补充营养。 “这次放假,嗯……有二十天是吧?”严澈捏了捏严家陵变得有些小肌肉的胳膊,似是无意地问道。 严家陵闻言,抬起头看着严澈,狠狠点头,伸出两个手指,笑开那口豁了门牙的嘴:“小叔,二十天,这次是我自己赚来的假期。” 看着这个又熟悉起来的侄儿,严澈忍不住也笑出了声,点头道:“嗯,能干了,知道自己挣假期了。” 严家陵得意地扬起黝黑的小脸,瞥了一眼藤子都,顺便冲正看着严澈呆呆发愣的藤子都翻了个白眼儿:“小叔小叔……” “嗯?”严澈看了眼明显十分羡慕的另外四个孩子,招招手,干脆把几个小孩都聚到自己跟前。 柳曲得了严澈的“勾魂手”,扑将过来,直接把严家陵挤了出去,还不忘挖坑下套地隐隐威胁道:“家陵哥哥,我还小,你不会和弟弟抢舅舅怀抱的吧?是吧是吧?” 说完,一双“我十分纯洁十分无辜”的眼睛滴溜滴溜地望着严家陵,那模样,仿若是严家陵敢摇头否认,柳曲估计下一招就是抽鼻子落眼泪,凄凄婉婉“孔融让梨”了。 严家陵“嘶”地一咧嘴,让位,颓了。 大家熟悉的严家陵又回来了,那个调皮霸道,却格外护短的严家陵,又回来了。 一堂哄笑后,张超英一句话把大伙的记忆唤起:“哎哟,都楞这么半天,看着家陵把饭吃了,都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呢!” 好嘛,这下一群人囧了个透彻:好像,貌似,真的都还没吃东西呢! 见到儿子“衣锦还乡”,并没有忘记自己这个亲娘的赵翠花,极为骄傲,心情大好……这会儿听到张超英的话,赵翠花也不免拧了严江一爪子,觉得老脸发热,连忙站起来,道:“啊,那,那我先去把菜热一热,嗯,热一热。” 赵翠花这么一说,张超英和曾燕也起身,开始把桌上的菜一个一个传去灶房,严佳美和柳建华的婆姨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便也起身帮手。 女人们都去了灶房,一屋子的男人倒是兴致高昂地传递着严家陵那枚金牌。 金牌啊,什么是金牌?只有在电视上看到的什么亚运奥运大比赛上才出现的牌子啊!那可是莫大的荣誉啊! 严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拿着严家陵的金牌,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个遍,一边瞧,一边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上面金闪闪的纹路,激动使老爷子的脸一片红光,双眼也格外清亮。 看了看手里的金牌,严老爷子侧过身对于宗义道:“于教练啊,这个,这个牌子……嗯,金牌,是不是很难得到的啊……”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个牌子是不是纯金,是不是和亚运奥运上那些金牌一样的价值。 于宗义倒是一点也没领会老爷子的意思,顾自为自己荐了一株好苗子,同样激动着。见老爷子的话问到了自己跟前,于宗义丝毫不见客气地伸手拿过了严家陵那枚金牌,盯着金牌,眼底满满地是回忆:“啊,这枚金牌啊……咱省队,怕是已经四五年没拿到过了吧!” 诶?四五年? 旁边的人一听,更兴奋了:难道这个比赛很难?还是选手很厉害?金牌这么难到手(?)? 于宗义不卖关子,紧接着就揭开了大家的疑惑,语调却那么明显地有着失落,有着痛心:“这XX杯是国内的赛事,虽然不是什么国际大赛,可是咱国家这么多人,算起来,意义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能有比赛资格已经是国内拔尖的选手,别提……别提家陵这孩子还一举夺金……”说着,满意地看了严家陵一眼,眼底满溢自豪神色:“好孩子,果然,果然……果然没叫咱们省队失望。” 于宗义三个“果然”后,屋里人心思不一,严老爷子闻言,突然眼底一黯,更是侧过脸抬手揩眼角,揩走了那一片湿润。 拍了拍严国强的肩膀,严老爷子语调哽咽:“老四啊,老四啊……咱严家湾,咱严家人,就你们一家人,把全严家人的面子都挣回来了。”老爷子看着严澈被几个小的围着的方向,吸了吸鼻子,眼睛红了:“我……是严家对不住你们。” 听到这里,严澈低下头。 看着严家陵和柳曲一人拉着自己一只手的小手,严澈心里有些发酸。 老爷子的话,在座的其他人或许听不出味道,但是严澈心里却是透亮,他知道:老爷子,说的是严河,是他的二哥,那个被严家什么传统闹得有家回不得的严河。 这次庄暮生那几句话,想来老爷子也知道了吧? 想着,严澈抬头看了一眼,果然除了老爷子满眼的歉疚,一屋子人都带着一脸自豪,隐隐地都停止了腰杆儿……就连他的老父亲也饱含着与有荣焉地眼神,满意地看向一旁的大儿子,最后温厚一笑,拉着老爷子坐回竹椅上,抬头不自主地提高了声调,对严澈道:“三儿,你酿的那些酒,再多拿几坛出来,不,都拿出来吧,今天,今天大家开心,多喝点,没事。” 众人颔首称是,老爷子却抬手拦了下去,坚决地道:“不用,明天,明天让大家一起喝个够……家陵啊。”目光再次看向要往严澈怀里钻的严家陵,一向精明的眼底储满了慈祥,轻言笑道:“明天,明天咱严家湾所有人都给你庆贺,老太祖明天给你大摆庆功宴,咱,咱的宴席不比镇子上的什么状元宴差,嗯,将来你为国争光了,老太祖还给你摆宴,叫咱全乡人都来喝。” 严家陵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老爹,又看了看严国强,在严国强微微颔首下,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古灵精怪地眨眨眼,咧嘴灿烂笑着狠狠点头:“老太祖,我要和小叔当年的酒席一样。” 严澈微微一怔:当年?他考上大学那次吧?可是……他这个主角,却没有出现。 严老爷子摆手摇头:“不对不对。”略带愧疚地看了看严澈:“当年咱们穷,没能力……现在咱们日子都过好了,酒席啊,要比你小叔当年的酒席……好,好很多啊!” 柳曲听了,小小不服气地撅了嘴,趴在严澈肩头的无赖小动作一停,小身板挺得笔直:“老太祖,我也要,我也要。” 严老爷子看着几个逐渐长大的孩子,眼光闪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起已经不太直的脊背,似承诺一般,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地道:“你们啊,以后谁有本事,老太祖就给你们谁大摆筵席,别怕老太祖荷包不硬走,到时候老太祖就是豁出去一把老骨头,也给你们风风光光办宴席。” 次日。 严老爷子果然没有食言,真的大手一挥,带着严家湾老老少少,宰了六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鸡鸭数十只,各种山珍野味无数,更有以前在湾头榕树下茶棚里吹拉弹唱的“乐队”助兴。 从湾头到湾尾,在震天锣鼓的喜庆调子下,一溜串儿足足摆了两百桌的流水席展开,席席酒肉供足,香飘几里。 酒席上宾客谈笑难抑,大多话题都围绕着严家陵那枚金牌,只是一个比一个玄乎,一个比一个精彩,更有人仿若亲身参加了那场比赛,比XXTV某个解说员还能掰。 席上除了严家湾湾里人和邻村关系近的乡邻,乡政府、镇政府来也来几位能说话的领导恭贺不说,就连游客都被这难得一见的阵势吸引,驻足感受这股喜悦……做为东道主的严家湾人自然将这些游客拉入戏,一片欢庆直达深宵还不舍散去。 距离严家湾流水席散去已经三天,可是那种欢悦还在山水间流淌,湾里人见人都是眉开眼笑的,要是相熟的半路遇上,侃侃大山,十之八九不离流水宴,不离严家陵那枚金牌。 这就是严家湾人另一种血缘凝聚的体现——严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集体荣耀感。 这天,严家陵从湾里腆着撑得溜圆的肚子回来,一进院子就直奔严澈所在的灶房。 眼看要过年了,严澈让赵翠花和张超英出去“走亲戚”后,正在腌咸肉灌猪肠。这些准备好之后,一并放到从山里砍回来的松枝柏枝上用烟熏——制作家家户户过年时都要准备,能一年吃到头的美味腊肉。 严家陵一钻进灶房,左看右瞟,确定只有严澈一个人在家后,一步一挪地蹭到了严澈身边。 严澈好笑地看着严家陵地动作,挑眉道:“喝,吃饱回来了?” 严家陵听严澈这么一说,立马破功,哀嚎一声,蹲到地上,用手指再水磨地砖上划着圈,还不忘哀怨地瞅一眼严澈,道:“小叔,你就别取笑我了,再这么吃下去,等到假期完了,我回队的第一件事肯定被教练揪着减肥。啊,不对,肯定是加大我的训练力度。” 严澈噗嗤笑出声,拿着正在灌的肉肠俯视严家陵:“哦?那你还几年没吃过肉似的到处吃?”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2 说到这里,严家陵小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哀嚎也更响:“啊——小叔,冤枉啊,你没见我只要一出门,湾里的长辈子们就把我往家里拽,我挣也挣不脱。” 无奈地摇摇头,严澈好气又好笑地放下手里的活儿,把一手油腻洗干擦干后,伸出食指狠狠戳了戳严家陵的额头,这才转身准备给严家陵弄一杯清肠胃的汤水。 一口气将一杯热呼呼的消食清肠胃的汤水倒进肚子,严家陵打了一个嗝儿,摸着肚子一阵满足地道:“啊,还是小叔心疼我。” 白了严家陵一眼,严澈接过杯子开始洗涮,道:“说吧,又惹什么祸了?” 严家陵闻言,沮丧着脸,耳朵也耷了下来,哀怨地看着严澈:“小叔,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个形象?” 严澈挑眉:“不是?”摊手耸肩:“不是就算了,哦,我要出去晾香肠了。”说着就走向装好的肉肠筲箕前,准备端着出灶房。 “别别。”严家陵一反刚才的死狗样,一跃而起,一脸讨好地抱住严澈的腰:“小叔,我的好小叔,别别,我说就是了,好不好?”欧漏,原来小叔是腹黑女王受,藤叔叔真可怜。不过,小叔的腰,啧啧,真细。 看着严澈又在挑眉,严家陵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叔……那个……咱……咱家能住下多少人啊?” 微微蹙眉,严澈扒开两只爪子,转身看着严家陵,看到小家伙难得地一脸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样:“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呃”了半天,严家陵这才坦白了真相——严家陵的帮会(前面有说这小子是半个职业网游玩家)得知他回家,并知道他家就是严家湾后,一票人决定来个旅游网友见面会。 且,明天就要抵达严家湾了。 听严家陵说完,严澈眉头这下是真的皱成一堆了。 “你告诉你嗲和娘了吗?”严澈严肃地看着严家陵,沉声问道。 严澈露出这眼神,叫严家陵瑟了瑟脖子,心虚地摇了摇头:“我娘要知道我去游泳还上网,还不把我腿打折了。”说完,双手一合,一脸哀求地看着严澈:“小叔小叔帮帮我,不然你的乖乖侄儿这次死翘翘了。” 严澈嘴角一抽,狠狠戳了戳严家陵脑门儿,佯装恶狠狠地道:“知道死翘翘的事你还做?我看,你娘收拾你太温柔了,得叫你嗲给你松松骨。” 严家陵掺叫一声,再次耍赖地抱住严澈的腰,脑袋在严澈怀里不要脸地蹭啊蹭,蹭得严澈都想动手时,这家伙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严澈,发出软绵绵地一声:“小叔~救命啊~” 严澈嘴角抽得更厉害,躲开严家陵的爪子,狠狠搓了搓胳膊,一脸“雷麻了”的表情看着严家陵,没好气地道:“两三个人一个屋的话,家里应该能住下二三十个。”唉,还好趁着加厚屋顶把旁边那栋竹楼好好收拾了一番,不然……唉,得去借不少被子回来了,不然这个天气…… 闻言,严家陵一蹦三尺高,拍手大呼:“小叔最好,小叔万岁!这次来的人不多,加上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家属,也就二十来个,哦也,小叔万岁!” 看着猴子一样一蹦一跳跑出去的严家陵,严澈扶额摇头:这小祖宗……真是嫌家里人闲得很了。 严家陵的网友要来这事,严澈觉得藏不住,趁着晚饭的时候,还是跟家里人说了。 不过,严澈没有“出卖”严家陵,而是他的一票网友要来严家湾玩。 严澈这么一说,严家陵小脸上满是感激,晚饭之后,狗腿十足地跟在严澈身前身后,惹得严江和藤子都深深地看了几眼。 特别是严江,憨实的脸上,恁是在嘴角勾起一抹严澈都心虚的弧度,望着夜空抹了一把鳄鱼的眼泪:严家陵啊,这次可不是小叔没帮你,要是你嗲看出来什么,收拾了你,小叔可没办法……你嗲可不是你所谓的“能藏就藏,藏不住就躲”得起来的主儿啊…… 明显被晃点过去的严国强却十分高兴,第二天就和严国盛商量之后,兄弟俩一同去了湾里严老爷子那边商量。 两人出去没多久,严钊家的婆姨就带着一票年轻婆姨,一人抱了几床棉被过来了。 她们过来时,正好看到严江和严家陵满山跑。 桂月看着两父子“吱哇乱叫”跑远的背影,不解地向严澈问道:“孩子他大伯这是怎么了?要打家陵?” 严澈笑眯眯地接过这些婶子嫂子们手里的被子,交给出来帮手的藤子都张超英等人,道:“呵呵,爷儿俩好久不见,亲近的模式有点特别,呵呵。” 正好叫出来的赵翠花听到,翻了翻白眼儿,磨着牙狠狠道:“这小子欠收拾,你欺负你这个小叔耳根子软。”说话间,挽了挽袖子,似乎准备来个男女混合打。 这下子,桂月一票人更是莫名其妙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啧,这么能干出息的一个儿子,孩子他大伯还下得了手?! 男女混合打没上场,倒是严江哼哧哼哧地回来了。 看着严江那模样,放好被子出来的藤子都想笑又觉得不厚道,憋笑憋得一脸紫。 被严澈背后一爪拧住了腰间小肉肉后,这才顶着一脸扭曲到畸形的五官,摸着鼻子,跟在严江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去了那边的竹楼。 午饭后没多久,还在灶房刷碗洗锅的严澈和张超英就听见院里有了陌生人的声音。 张超英拿过严澈手里的竹刷子,道:“三儿,怕是你的网友们来了,你去招呼人,剩下的婶子来做吧!” 严澈还没说话,赵翠花已经到了门口:“去吧,这里我帮婶子。” 赵翠花转到严澈身边时,见张超英不注意,悄悄塞了一沓钞票给严澈,低声道:“他叔,我知道是那小子闹得事,你也别惯着他,这些你看着帮忙张罗一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家陵回家一趟,不知道下次假期回来不,就当给孩子开心开心吧!” 严澈退却的手一僵,满满放了一下,看着赵翠花已经转身过去帮张超英了,心里有几分酸涩……这样的赵翠花,让他有些难受,他……又想起了记忆愈发稀薄的万俟姝瑜。 没容得严澈发呆太久,人声已经进了篱笆院儿。 严澈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严家陵小猫儿似的笑弯了眉眼带着四个人走了过来。 严家陵看到严澈,往院儿里望了望,没看到父母的身影后,冲严澈鬼鬼祟祟地挥了挥手,严澈宠溺地露出了笑容,迎了上去。 严家陵身后的四个人看到严澈,其中一个样貌十分艳丽的年轻女子惊呼一声:“小宝贝儿,这就是你小叔?” 严澈上前,揉了揉严家陵的一头短发,对着四人微微一笑道:“欢迎你们来严家湾,我就是严家陵的小叔严澈。” 那女子最先伸出手,一把抓住严澈的手,一双美目带着散光地看着严澈道:“你好你好,小叔你好,哈哈,我是小宝贝儿的师傅,我叫‘红杏闹墙头’(集体黑线)……啊不不不,我叫黎杏媛,黎明的黎,红杏的杏,名媛的媛。” 严澈微微一愣,脸有些发红:红杏姑娘,你,你,你握手就握手,能不别用那种眼神看人,手还不停地摸啊摸的吗?! “咳嗯……你好,我叫江上逸。”另外一位穿着休闲装,十分阳光的俊朗青年清咳一声,拉开嘴角已经有些可疑液体的红杏师傅,干干笑道:“呵呵,是家陵小子的师公。呵呵呵,见笑了,见笑了。” 被拉开的红杏师傅张牙舞爪地被江师公连拖带抱地拽去了池塘方向,远远地还能听到红杏师傅在喊叫:“渣攻,渣攻,放手,老娘好不容易看到极品受……五大三粗……美颜……” 暗地里抹了一把汗,严澈狠狠地瞪了捂嘴偷笑地严家陵一眼,另外两人也带着浅浅笑上前,其中年纪稍微长一些的青年男子也伸手握了握严澈的手,道:“你好,我叫陈庭,是小家伙游戏上帮会的帮主,这次来叨扰了。”说着又介绍旁边一个年轻一些,似乎是大学生的男子:“他叫刘星,是我表弟,也是我们帮会的副帮主。” 严澈笑道:“没有没有,你们能来咱们这远乡山沟,希望不要败兴而归才是。” “不会不会,我们早就听说严家湾的事,我同事们都早就想来看看了,这次听说我过来,还要我多拍些照片回去。”刘星一脸激动地东张西望后,又道:“我在网上看过你们雾戌山的照片,没想到冬天也没什么差别,哈哈,不晓得这次相机内存够不够。” 严家陵闻言,猛地往前一站,小脑袋抬得老高,好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不是吹牛,咱们严家湾山美水美,绝对叫你们来了舍不得走。” 陈庭抬手刮了刮严家陵鼻子,望了一眼严澈,玩笑道:“怎么山美水美不加上人美呢?” 严家陵抹着鼻子偷瞄了严澈一眼,呐呐道:“帮主,不许乱说,小心我们家小金小银收拾你。” 刘星闻言,眼睛睁得老大:“是啊是啊,小金小银呢?早就想看看活生生的云豹了。” 三人黑线:小金小银一直活得很好! 谈笑间,严江和藤子都也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两人肩上都扛着超大的蛇皮袋,手里也一样还拧着一个不小的大购物袋,里面正是严澈写了清单,让两人出去镇上采买的这些天需要的食材和日用品。 严江见严澈四人站在院门口,恶狠狠地瞪了严家陵一眼,这才笑着看向另外陈刘二人,道:“来的都是客,站在门口吹冷风啊?还不快快带客人进屋去坐着?”后面那句话是冲严家陵吼的。 严家陵脖子又是一缩,连忙一手一个拉着陈刘二人进了院,直接去了那边的竹楼里……他们手里还拧着行李呢!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3 严江见人离开后,正往口袋里掏,严澈脸都黑了,一把拿出刚才赵翠花给的估计有好几千的一沓钞票:“哥,你想给这个吧?嫂子已经给了。” 严江一愣,嘿嘿笑着挠挠头,悄咪咪道:“这次你嫂子真大方。” 严澈翻了翻白眼,替赵翠花辩驳:“嫂子其实一直都很大方。” 严江笑得更开心,哼哧哼哧扛着蛇皮袋就进院子了。 藤子都在经过严澈时,贼眉鼠眼瞄了瞄,在严澈不解时,身子一探,在严澈脸上啾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严澈摸了摸脸,嘴角抽了抽。 下午五点左右,严家陵的网友们陆陆续续,拖家带口的来了已经有二十六个。 在严澈以为已经来齐了时,严家陵今天一直欢快高昂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严澈摇摇头,再次迎了出去。 只见严家陵挽着一个年轻女子在暮色中向大门走来。 严家陵最先跑到严澈跟前,得意地道:“小叔,这个就是我说的那个游戏里的女侠大姐大。” 严澈看着这么开心的侄儿,挑挑眉,向那女子望去。 来人五官不算十分出彩,却隐隐有一股威慑人的英气……严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直觉这女子不简单,嗯,更像是部队出来的巾帼英雌,但是,这女子……看上去,严澈觉得十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女子也同样在打量严澈。 片刻后,女子伸出手,看着严澈的双眼,不带感情地道:“你好,我叫萧辰偐。” 严澈伸过身,还没握上女子的手,只听女子继续道:“萧辛偐是我哥哥。” 120 120、冬至 ... “萧辛偐是我哥哥。” 女子依旧不带一丝感情的话砸在严澈心上,难免一怔,仔细又打量了一番这位自称是萧辛偐妹妹,名叫萧辰偐的女子,严澈信了。 为什么呢? 若不是女子面瘫的脸,还真的和萧辛偐生得十分相似,嗯,只是五官相许是因为是女子,对柔和很多。 “请进,你们的人都到齐了。”严澈也是微微愣神,回过神来从善如流地对女子说道。 严澈如此,女子……哦不,萧辰偐倒是古井无波的眼底多了一丝诧异,又道:“你不好奇?” 微微地一笑,严澈不自觉地又挑了眉:“哦?为什么好奇?你们生得本来就挺像的。” 萧辰偐撇撇嘴,面瘫的五官多了一丝情绪,摊手道:“至少你问问为什么萧辛偐最近都不见了,或者是问问翟让怎么样了啊。” 萧辰偐不提萧辛偐,严澈还真的不记得那个古里古怪的萧辛偐……好像……似乎真的很久没有出现了。 不过……翟让?老宅?怎么了?最近都没有打过电话过来,他打过去的电话也总提示语音留言什么的。让萧辰偐这么一提,严澈还真的蹙眉了:“老……宅?” 萧辰偐耸耸肩,有些讥讽地道:“看来我哥在这里这么几年,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严澈嘴角又开始抽了时,严家陵意外地插了嘴进来:“诶?大姐大,萧叔叔是你哥哥?” 听到严家陵这么惊诧一问,萧辰偐倒是缓和了五官,一脸温和地摸了摸严家陵的脑袋,柔声道:“是啊,你看你,一天到晚就喊我‘大姐’,岔辈儿了,你该喊我‘阿姨’。” 严家陵沮丧了:平白地……矮了一辈儿。 看着严家陵像是一只耷拉着耳朵,却依旧招人怜爱的小狗儿一般的表情,萧辰偐烫熨似的“平板”的脸上多了扭曲的趋势……呃,暂缺当做是人家在笑吧! 又伸手扑棱了几下严家陵的脑袋,萧辰偐道:“我比你小叔都要大上几岁,你喊我阿姨不亏。” 这些严澈默默地看了萧辰偐几眼,微蹙眉毛有些不安:怎么知道我几岁?! 似乎看出严澈的心思,萧辰偐借口支开严家陵后,又冷了一张脸,盯着严澈道:“严澈,男,二十四……二十五岁,X大毕业,就业过……” 萧辰偐一串背诵课文一般念出严澈的资料后,严澈眉头皱的更紧,眯着眼,敛了一汪深邃地看向萧辰偐,幽幽道:“想说什么?” 萧辰偐无动于衷,生冷地嘴角动了动:“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你的什么我都知道,不用你再自我介绍了。” 严澈扭开脸,望向不远处已经灯火通明的榕树下,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道:“既然这样,萧小姐就快进院吧,都在等着开饭呢!” 闻言,萧辰偐看了严澈两眼,抬脚就往院子里走去,在院门口时,萧辰偐顿住脚步,背对着严澈道:“给你个忠告,不要再给翟让打电话了。” 严澈身子一僵,却没出声。 萧辰偐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算是为了我哥好,你知道的,我哥讨来这山旮旯这么几年,为的就是想忘又忘不掉,一直心念念的翟让。” 这倒是一个难以预料的新闻,严澈背对萧辰偐的身子一颤,瞳孔猛地一缩:难怪……老宅来了之后,萧辛偐的举动那么……奇怪。这样一来,所有异样都有了解释了。 “嗯,当然,也算是你手下积点德,别把翟家扯进来。”萧辰偐的语调带着浓浓地嘲讽,让严澈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而萧辰偐的嘲讽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不屑地嗤笑:“别觉得难听,但是……你就是一个祸星,沾谁谁倒霉。” “谢谢萧小姐的提醒。”紧紧地咬了咬牙,严澈按捺住蓬勃的怒气,磨牙一般说了出来。 “哈……难得混了几天假,我可得好好玩一下。”仿若前面那一通阴沉刻薄的话都不是萧辰偐说出来一般,甩下一句轻快地话,萧辰偐一甩拧着的行李袋,迈着同样轻快地步伐走了进去。 严澈站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千百思绪流过,最后脑中却成了一片空白: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老宅太近……是害了老宅……一家么?这是什么意思? 许久。 严澈连藤子都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都没有感觉到,直到藤子都的手臂揽上严澈的肩膀时,严澈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望过去,正好对上藤子都担忧的眼神:“辰丫头跟你说什么了?” 一愣,严澈嘴角一勾,笑了:“你果然知道萧辛偐的底细,是吧?” 藤子都移开眼神,也望向那一片灯火繁盛的商棚区,点点头,抿了抿嘴,斟酌好怎么回答后,清了清嗓子:“萧家,就是你想的那个萧家。” 严澈嘴角的笑一下不见了,眼底多了一丝迷茫,依旧盯着藤子都的侧脸,等待藤子都的后文。 “萧家很大,子嗣繁茂,他们稳固的权利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因素。”藤子都叹了一口气,用低沉而充满安抚地语调道:“萧辛偐的父亲是第九个孩子,萧辛偐父母有四个孩子,萧辛偐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大哥,下面两个妹妹……萧辰偐排行老三……嗯,他们是军政之家,萧辛偐一家都军队出身,萧辰偐去年才因伤退了伍。辰丫头没什么坏心思,反而是萧家这一辈里,心眼儿最好的,嗯,就是嘴巴比较刻薄一些。” 藤子都所谓的“心眼儿好”到底是怎么个好,严澈不清楚,他倒觉得这个萧辰偐给他的危机感比萧辛偐还要强烈,特别是不带感情的眼神和说话语调……这让严澈很是心惊。 不过嘛,藤子都这么说了,严澈自是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害自己,因此对萧辰偐的抵触也减轻了不少。 “严澈,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萧家有什么过节,不过,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藤子都掰过严澈的肩膀,与严澈直接对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似是保证一般认真说道。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4 这样的藤子都是严澈不熟悉的,认真得令严澈不自觉地挪开了眼神……有些莫名心虚,也有些心跳过速,嗫嚅道:“我,我知道了。” 严澈此刻的乖顺让藤子都惊讶,也让藤子都满心欢喜,沉沉眼底的严肃变为一潭深情,抬手正准备抚向严澈难得乖顺而垂下的脸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使两人全身一僵,弹簧一样分开来。 “这么冷,还不进院子?”硬邦邦的声音,正在站在院门口,脸色不虞,咬牙切齿地等着藤子都的严江。 藤子都把手一缩,揣进了裤袋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头看着脚尖,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哼哼哈哈干巴巴道:“啊,哈,冷,是冷得很,就,就进去了。”抓个现行,完了完了。 哼了一声,严江拉过严澈,带着一身煞气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倒是严澈小姑娘似的,脸上扑哧扑哧冒热气,低着头像被逮住做坏事的孩子,任由严江提溜进去。 严江的脚步声走远了,藤子都抬头,偷偷摸摸地向里面望了一眼,松了一口气,从裤袋抽出手,看着刚好碰触到严澈脸的那只手,偷到腥一般傻不拉几地笑了起来。 “哎哟妈呀——” “我靠——” 刚放松下来的身体,顷刻又僵直了,机械地回头,正好看到那满是依旧郁葱葱的刺儿藤墙下,抱着爪子痛呼的一男一女。 呃……好像,是严家陵的网友,那个自称严家陵师傅,说叫红杏什么的女人和她的那被“调^教”得极为“乖顺”的男友。 藤子都脸黑了。 红杏师傅扯了扯江上逸的衣角,两人抬头一脸讨好地看向藤子都:“哈哈,啊,今晚月亮真圆,啊哈哈哈……” 藤子都一脸囧相望了望天……X了个X的,今晚哪来的月亮啊? 江上逸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拉住黎杏媛的手,打哈哈道:“其实,穿过雾气,还是有月亮的,月亮是咱们地球的卫星嘛,哈哈,哈。” 黎杏媛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没错没错,老公,你好厉害哦。” “那是那是,也不看是谁。” “嗯,老公,我一直觉得你好MAN哦。” …… 看着两个依偎一起,欲盖弥彰,且战且……逃,渐渐远去的声音,藤子都扶额,心讨:原来,世上真有这么白痴幼稚的人啊……而且还是两口子……(丫忘了自己就是这么一类型,且比那两位只有过之,毫无不及。) 黎杏媛离开时对藤子都狡黠地眨了眨眼的动作,他自是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地,心生出一阵心虚……当然不是对这对小情侣,而是带着担忧地想:严澈的哥哥不知道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要是知道自己和严澈的关系……不会宰了我吧?_||| 好在晚饭是和谐而欢乐的。 嗯,当然除了黎杏媛古古怪怪地咬着筷子,目光似是十分猥琐地在藤子都和严澈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被江上逸用一块雪球儿“猎”回来的野鸡肉所吸引,注意力全全转到了会“卖萌”的雪白雪白的雪球儿身上作罢。 晚饭十分丰盛,差不多都是临近山上的山珍野味和自产的菜果,吃得一干在城里食用过各种化学物蔬菜瓜果的人大呼“农村就是好,自家种的菜就是好”……云云。 席间,严国强作为主人,却没有出现在席上。 因为都是一票年轻人,在快要开席的时候,就和严国盛兄弟俩早早地遁去了湾里……嗯嗯,严老爹“内向”了。 末了,就连帮着严澈在灶房张罗的张超英也褪下围裙,端了一些饭菜去湾里的老宅子里的两个老爷们儿送饭菜。 因此,留下的基本都是年轻人,最长的也就是严江夫妇与严家陵的一位名叫沈宗继的大龄网友夫妇。沈宗继两口子这次还带了他们的三岁的女儿沈忆雪,小丫头来到雾戌山庄,遇上春秋兄妹之后,毫不犹豫地彻底抛弃了自己亲爹亲妈,小尾巴似的黏在了沈秋身后,和沈春玩起了争抢“哥哥”的游戏。 一顿饭下来,总的来说是宾主尽欢,吃得极为尽兴的。 当然,若是能让严澈忽略掉萧辰偐时不时投过来带着让他很不舒服的打量的眼神的话,严澈一定还是会觉得这一票与他差不多的同龄人是十分好相处的……嗯,虽然他属于陪衬一列的编外人员。 最开心的莫过于严家陵,当然,成日与这一帮人玩游戏,兴许也在YY上语音过,但是怎么也比不上见着人面当面说笑来的亲近、自然。 于是,严家陵在晚饭期间,不顾自家老爹的怒视,哼哧哼哧刨出了好几坛子他家小叔的珍藏……别疑惑,真的是“刨”出来的。严澈家没有地窖,因此酿制好的酒按照最原始的方法,都是封存在陶坛子里,掩埋在地底下保存的。 严家陵这番“无私”的举动,让一票已经觉得食物美味得“天怒人怨”的人更加哀嚎一片,逮着严家陵直问是什么酒。 等严家陵告诉大家这是自家小叔自酿的酒后,二十几个大人拍案而起,唧唧喳喳无一不是要求严澈卖出来一些。 买来干嘛? 傻呀,当然是拿回去孝敬老爸和(未来)老岳父啰! 随着越来越多的农家户院子里架起了一堆堆篝火,且篝火之上,带着松柏香气的熏烟,缭绕在架子上挂着的一块块腌咸肉和肉肠时,冬至来了。 严家湾一带很久很久以前就有冬至为“岁首”的说法,因此,在这边的冬至,也基本上跟过年差不多。 时至冬至,严家陵的一票网友们来到严家湾也已经三天了。 也正是这三天,严家陵本着主人的立场,带着这二十几个大小人围着严家湾和灵渠镇游走了一个遍,当然,也吃了一个遍。 冬至前夜,陈庭找到严澈,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了严澈手里。 严澈还在疑惑陈庭的举措时,陈庭倒是直言不讳:“这里面是七千五百块钱,是我们一行人的食宿费。” 严澈正要推辞,解释这是“你们都是严家陵请来的,作为主人方,招待你们是应该的”等等时,陈庭按下了严澈的手,道:“我们来之前也问过一些来严家湾游玩的人,呵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陈庭又道:“说来不好意思,我们是按照这边旅游的最低标准给的费用,当然,这几天我们的食宿费,远远不止这些。兴许你们要说是严家陵请我们来的什么的,但是家陵是孩子,我们确实大人,你要是不收下,我们真的是没脸呆不下去了。” 说完,不等严澈多说什么,陈庭的人已经跑开了。 “怎么了?”严江走出来,正好看到陈庭跑去池塘方向的背影,严家陵一票网友玩累了,今天一天都呆在严家湾,似乎,对池塘的那些“外来户”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严澈把信封往严江怀里一塞,无奈道:“哥,这些是他们给的食宿费。” 严江一愣,拿着信封,看向严澈。 严澈无奈道:“七千五,说是不收就走人。” 这下,严江磨牙的声音异常响亮,严澈可以预料到,严家陵怕是又要倒霉了。 冬至一大早。 秉着本地习俗,张超英一大早就赶回了雾戌山庄,和严澈赵翠花一道,快手里弄出了昨天就准备好的糯米粉和面粉。 按理来说,严家湾这边冬至是吃汤圆的,不过因为网友里有几个是北方人,怕是吃不惯糯米制的汤圆,因此严澈提议准备一些饺子。 刚把材料准备好,于宗义老两口也赶过来了。 知道严国强两兄弟住在湾里之后,于宗义也背着手过去找两人侃大山,曾燕倒是留下来帮着打下手。 等到一干网友神清气爽地起床时,胖嘟嘟白生生地饺子汤圆都可以出锅了。 给还要上学的春秋兄妹,和昨晚一同跟着他们回来的柳歌柳曲两姐弟的收拾好,一大屋子人就坐到了桌前,吃着严家湾一带习俗的“小年饭”。 小孩子也就罢了,过年过节总是欢欢喜喜,吃完早饭四个小孩就被严江送去上学了。 一票大人却被不一样的汤圆和饺子馅儿勾得停不住嘴,就连自打到了严家湾后,饮食作息一直都斯斯文文的萧辰偐,这一早上也吃了八个胖呼呼圆滚滚的汤圆和十只馅料各异的饺子……更别提其他那些早从到了严家湾之后,就化身“吃货”的人了。 若不是赵翠花笑眯眯地提示糯米吃多了不好消化,这帮人才毫无形象地摸着肚子,一脸可惜的停了筷子,估计这一帮大人不吃到顶住嗓子眼儿是决不罢休。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5 早饭过后,热闹了好几天的雾戌山这边终于算是安静下来了。 整个雾戌山庄,除了严澈和藤子都两个大活人留着看家——在院墙外搭起的棚子里看火,熏腊肉外,赵翠花被娘家人一个电话喊了回去,张超英和曾燕则是带着小金小银还有雪球儿……嗯,还有沈秋上学后,缠上雪球儿的沈忆雪小丫头去镇上赶集。 至于严家陵,早饭一吃完,消了一半食后,他带着他的那票网友们去了早就想“身临其境”的平梁山自然保护区。 藤子都被留下来和严澈一起“看家”,他很开心。 因此大部队前脚一走,后脚藤子都就腻到了严澈身边,借着熏腊肉的烟堆遮挡,逮着四下无人的机会,报过毫无防备的严澈狠狠啃了几口才傻呵呵地罢手。 虽然偷袭遭到了几棍子的惩罚,不过对于那不痛不痒,更似打情骂俏的严澈的惩罚,藤子都有些荡漾地眯眼想:天天这样,我也顶得住。 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已经不要脸皮的藤子都,严澈心虚地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之后,更是抬脚想往藤子都身上继续招呼。 不过,看着藤子都那傻不拉几的得瑟样儿,严澈不知道是该气该笑还是该脸红: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二货呢?! 转眼,严澈的心思又落到了那日萧辰偐的话上,瞥了一眼依旧傻不愣登的藤子都,严澈眉头拧了起来:“你有多久没见到萧辛偐了?” “啊?”藤子都脸上的表情一僵,心虚地瞟了一眼严澈,呐呐道:“你……你知道我认识萧辛偐?” 严澈翻了翻白眼儿:“你当我是瞎子?” 藤子都赶紧闭嘴,脑子一转,又偷瞟了严澈一眼,吞了一口唾沫,道:“呃……其实,很早已经就认识萧少了。” 萧少? “其实,萧少,嗯,就是萧辛偐,最先认识的是藤子寅。”藤子都望着柴火堆里猩红的火星,眯了眯眼,腮帮子也绷得紧起来,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堪往事:“阴差阳错,藤子寅没搭上萧少,反而被我不打不相识地拉近了关系。” 严澈大概能想到是怎么一种场景,不由地从藤子都不屑地撇了撇嘴。 藤子都感觉到严澈的眼神,侧首时正好看到严澈这个表情,变脸似的立马化为讨好主子的忠犬,笑得谄媚,一番腻歪后,这才继续道:“后来,和萧少的关系越来越好,直到萧少失踪……” “失踪?”剜了一眼藤子都,严澈听到这话不禁将疑问问了出来。 藤子都低下头,借着折断松枝的当儿,没让严澈看到他的神色:“嗯,失踪。后来看,时间正好是萧少来灵渠镇那一年。” 严澈张了张嘴,暗讨:啊,这就是大家少爷离家出走的现代版?! “后面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好像听说萧家的老爷子在找一个什么女人断了线,萧少因为一些事正好撞枪口上……”抬起头,藤子都摊摊手,撇嘴道:“于是,萧少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是被萧家流放了。” “找人?找女人?”严澈抓到了主要字眼,蹙眉看向藤子都。 藤子都耸耸肩,有些鄙夷,有些不屑道:“萧少隐约提及,大概是老爷子的什么红颜知己,不对,听萧少那话,好像是老爷子一生挚爱的女人……” 说到这里,藤子都一声嗤笑,讥讽味更加浓郁,他却没看到,严澈那双好看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陷入了沉思,脸上表情快速变换。 许久。 “你有听萧辛偐说是什么样的女人吗?”严澈问道。 藤子都疑惑地侧首看了看严澈,却在严澈平静无波的脸上找不出任何不妥,这才撇着嘴道:“好像是当年老爷子受难时遇上的女人,听说还给老爷子生了一个女儿。哦,萧老爷子和如今的老夫人一直没有生育。” 严澈诧异地看向藤子都:“那萧辛偐他们……” “都不是亲生的。”藤子都把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松枝柏枝,系成一小捆,丢进了火星中:“萧少父亲十二个兄弟,其实都不是萧老爷子亲生的,都是收养的孩子……” 从藤子都那里得到萧辛偐家的真相后,严澈一直都不能平静,以至于做午饭时,难得的切菜切伤了手指。 最终午饭不得不交给赶集回来的张超英和曾燕来张罗。 等到午饭做好了,赵翠花也一脸喜色,急冲冲地赶了回来。 原来,赵翠花娘家人也得知严家陵游泳拿了金牌,可却左等右等等不来这个宝贝,赵翠花的娘这才让赵翠花的大哥赵青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让赵翠花回娘家一趟。 赵翠花回去了,严江严家陵却没有到,得了老太太好一通唠叨。 虽然如此,老太太心疼唯一的女儿,还是让儿子媳妇儿们准备了一大桌好吃好喝的,孰料到,女儿居然午饭也不在家吃,说是宝贝外孙来了一票朋友,要回来招呼……气得老太太抓着拐杖就要打人,嘴哆嗦着直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不,才有了赵翠花气喘如牛地回来的情形。 张超英听完,笑得嘴都合不拢,曾燕更是看赵翠花愈发满意了。 于是乎,没有了严澈,三个女人是灶房里谈得热火朝天,就连屋里的爷们儿们都忍不住好奇,跑去灶房门口探望了好几次……嗯,无一不被菜刀赶了出来。 严家陵他们午饭没有回来吃。 一家人想着一帮年轻人怕是玩疯了,也没介意,自己动起了筷子。 然而,到了晚饭都热了两遍,天色也愈发暗了下来,新闻联播已经结束,一群人还没回来时,雾戌山庄的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严国强拧着眉头想了想,让严江去湾里找严元照老爷子,人还没走到湾里,就碰上了踉跄跑过来的陈庭。 走近后,严江才发现陈庭一身污糟,脸无血色,心里咯噔一下,搀扶着似是接不上气的陈庭快速进了院儿。 一进屋子,严江就让藤子都代替自己去湾里找老爷子。 严澈递给陈庭一杯温水后,陈庭才喝一口就呛住了,已经发现不对劲儿的赵翠花赶紧上前,和严澈一左一右的给陈庭顺气儿。 陈庭好不容易止住了呛咳,呆滞的眼神也清明了不少,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目满是恐惧地尖声叫了出来:“求你们,求求你们,快报警快报警,救救他们,他们……” “家陵怎么了?” 说话的,正是同样在半途中就被藤子都遇上的,正往雾戌山疾步赶过来的严老爷子和十来个严家湾青壮汉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因为茶某人日更了,你们的评论就越来越少了哇/(ㄒoㄒ)/~~ 茶要搏命地分量不减地更新,大家的评论也给力砸过来哇~~o(gt;_lt;)o ~~ 求收藏,求评论,包养……就算了_||| 诶?抽了????(⊙o⊙) 121 121、浓雾弥漫 ...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6 冬至第二天,阴。 天空仿佛被一层悼青色的薄纱笼罩着一般,逼仄而使人产生一种窒息感,就这么乌沉沉地笼罩在严家湾一带的上空。 这一天的严家湾也格外地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 是的,就是一种不安。 严家湾的人除了脸色严肃担忧的老人总会在院门口巴望一番外,就是少数带着还不懂事孩子的妇人们,她们和那些老人一样,时不时都要在院子里驻足望向同一个方向,眉眼之间满满地忧色。 就连一向繁华喧嚣的湾头商棚区,商贩们也少了平日的叫卖,就算有客人上门,也是压低声调介绍货品,更多的也带上了一抹忧色。 这,就是刘毅第三次来到严家湾,对严家湾惊心的印象。 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带着一种麻木的习惯的同事们,许是“入世”未深,还秉承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刘毅十分难过。 其实,自从进入刑侦队之后,刘毅才发现自己的一个问题——他十分不愿意出任务。 不是刘毅懒惰不愿意上班工作,只是……他们的工种,实在是不适合常常接到“活儿”,若是可以,刘毅愿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队里的所有同事都猫在办公室,上网打牌网游侃大山,即便是被骂“被纳税人养的一帮白痴”也无所谓。因为,一旦他们队里接到了“活儿”,那么,就很有可能表示……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消失。 而且,刘毅很抵触来严家湾,不是因为第一次一来严家湾就被那位大婶打伤了头,而是刘毅很喜欢严家湾,觉得严家湾就是现代的“世外桃源”,这里应该是和平的,宁静的,安详惬意的。是的,这是刘毅第一次来到严家湾,并在严家湾养病不少时日,得到严家湾人朴实而纯粹的温暖照顾后,得出的感慨。 只是,很多事不是想象就能成为理论的。 所以才有了刘毅第二次,甚至此次的第三次来到严家湾。 微微闭上眼,刘毅还清晰地还记得第二次来严家湾,接触到的那个令他迄今难以正常状态下去想起的事件……凶杀?仇杀?情杀? 不,刘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已经竭尽全力使自己忘却。因为,他实在不愿意想起那位令人敬佩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双眼满是绝望地在他面前递上了自己的双手,然后让他亲手为这位了不起的乡村教师带上了冷硬的手铐,送入或许自此断送了前途的监狱。 是的,武少康就是由刘毅亲自扣上手铐的。 这次接到任务,得知出事地点又在严家湾这边时,刘毅真的一点也不想跟着同事过来,真的,一点也不想。 “做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跟上?” 赵祈一声吼来,惊醒了刘毅,刘毅这才发现他站在原地发呆。 微微蹙眉瞪向赵祈,刘毅磨牙: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这么无耻卑劣的男人,为什么就是他的队长呢! 看到刘毅的模样,赵祈挑眉,挑衅地嗤笑道:“怎么,又不敢到案发现场了?” 捏了捏拳头,再松开时,刘毅愤慨的五官已经趋于平静,冷冷瞥了赵祈一眼,不屑反嗤:“老掉牙的哽,你幼稚不幼稚?” 说完,刘毅点了点背包,和赵祈错开身,顺着不知什么原因变宽的挽头河,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平梁山下的林家沟走去。 只是,在经过邬子荡时,刘毅还是顿了顿脚,望向那边已经开始长出稀稀拉拉细竹子的废墟,即便如此,人们路过的时候,依旧能看到新生命下的那一片焦黑……刘毅抿紧了嘴唇,听说,在他们走后,这里又消失了一条人命,是一位奇女子。 双手在胸前合拢,刘毅闭眼默默做了一番祈祷,抬腿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目的地走去:司其职做其事。既然进入了爸爸生前钟爱的行业,那么,我也要像爸爸一样,热爱这个工作,对每一个生命尽全力负责。 赵祈久久地看着刘毅在狭窄河滩上行走的背影,从口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望着阴霾不减的天空,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烟雾散尽,赵祈对着天空弯了嘴角,口中喃喃道:“队长,小毅是个好孩子。不像你说的被娇宠坏了的小孩儿,反而……呵。”眼底的一种沉重的哀思猛地浓烈起来,嘴角浅浅地,淡淡地弧度也变成了一抹坚决。 垂在胸前,拿着烟的手再次抬起。 烟嘴儿一到嘴边后,赵祈仿若要吸进下半生的空气一般,狠狠吸了一口,随着吸力,香烟白色的身体被黑色侵蚀。 才刚点燃的香烟,第二口……赵祈已经使其消耗了1/2。 “哧——” 还剩一半的香烟被赵祈从嘴里拿下,狠狠摔在了地上,穿着厚重的真皮军靴的脚随后也踩了上去,碾了三碾,赵祈腮帮子绷得紧紧的:“放心吧队长,我们一定会看着小毅,让他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像您一样,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一行人赶到林家沟时,刘毅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原本,看到严家湾稀稀拉拉的游客时,刘毅心底还狠狠咒骂了一番那些多嘴的“媒体”散播消息的,但是看到现在的场面,他明白:他误会媒体了! 严家湾的游客的确少了几乎六七成,但是,原来这帮人秉承“爱围观”的心态,一早怕就已经跑来了林家沟,瞧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刘毅不得不皱眉。 “散开散开,都围在这里干嘛呢?”赵祈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刘毅身后响起,刘毅这才松缓一些,侧身让过迈着大长腿上前的赵祈,自己招呼了两个同事,拧着背包开始拉警戒线。 “这当地警方是怎么回事儿?都这么些时间了,还没围起警戒?”赵祈在人群哗啦啦退开后,劈头盖脸就冲着明显是“头目”的黄生群一顿咆哮。 本来就有些急火攻心的黄生群,莫名其妙地得了赵祈一顿吼,自然心里的燃点被点着。 不过,碍于现在情势紧迫,黄生群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才把那股怒火压了下去,深呼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平复了几欲要扭曲的五官,平静地道:“这位同志,实在是我们人手不足了……镇派出所和县派出所的同志已经进山了。” 赵祈闻言,眉头拧了起来:事情,好像很麻烦啊! 不过,赵祈很快恢复过来,看了一眼望着那片大山的黄生群,伸出手道:“我是赵祈。” 黄生群闻言,回头看了看赵祈,又看了看赵祈伸出的手,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伸手握住那只手,晃了晃,少了方才的恼怒,他知道这个人,上次邬子荡的事,听说就是这帮人来调查的:“赵队长你好,我是富源乡乡长黄生群。” 赵祈见黄生群的反应,咧开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这个男人,不,应该已经是一个标准政客嘴脸的男人,让他有些熟悉,也让他觉得很有意思:“黄乡长,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刘毅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握手的两个男人,皱了皱眉,侧过了脸,低头记录着围观群众的一些笔记记录。 刚打开自动笔笔帽,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看,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刘毅望去,确实有人下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是严卓所长。”黄生群松开赵祈的手,眼睛中多了一丝精亮,迎了上去。 赵祈闻言,看了看从山上下来的一群人,再看了看周围明显是当地群众,却眼睛发亮的一些人……再想到黄生群嘴里所说的“严卓所长”,脑子一转,想起来人是谁了。 大伙儿都动脚了,赵祈身带任务,自是不可能站在这里发呆,于是也跟了上去。 严卓虽然带队在平梁山上搜索了一夜,身心也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刚下山,看到人群前面站着的几个人时,顿时还是勉强掩下疲惫,走到其中一人跟前,握住那人的手,狠狠拍了拍那人肩膀,爽朗地笑道:“呵,赵祈,你们可算来了。” 赵祈反握严卓的手,狠劲儿地晃了晃:“班长!” 一旁的黄生群和刘毅不约而同地眉头跳了跳,心讨:认识的?! 不过,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叙旧,因此严卓和赵祈握手之后,揽着彼此的肩头,带着后面一群“尾巴”,大迈步进了警戒线内。 警戒线圈着一户农家院,院子里摆放着两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两个CHI身LUO体的人。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7 由于赵祈也是刚抵达,并不知道院子里的事,更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死是活……于是,赵祈挑眉看向刘毅,递了一个眼神。 赵祈的眼神刘毅收到了,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上前掀开白布单,仔细地探查起那两个人的情况,并做下记录,嗯,同时还要报告给赵祈听。 “……离死亡时间,从尸体上推断,已经有五个小时……死前受过极大的惊吓……” 赵祈听着刘毅平稳无波的报告语调,十分满意。看着刘毅一边报告给自己听,一边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还低头在法医身边查看死者特征的认真模样,赵祈一时间有些发怔,连严卓喊了自己几声都没有听见。 赵祈清咳一声,刘毅抬头看了赵祈一眼,用那平静的声调道:“队长,差不多就这么多了,毕竟,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其他的……” 赵祈点点头,刘毅这才收起笔记本,开始去另外一边同事们聚集的地方。 看着刘毅走远,严卓微微蹙眉,问道:“这是……刘……” 赵祈点点头。 严卓默言片刻,道:“很不错,见过一次。” 赵祈一愣,很快就想起严卓所谓的“见过一次”,笑了笑,道:“说吧,我知道你那边有东西。” 严卓无所谓的耸耸肩,指着不远处一个从下山后就蹲在墙角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青年,道:“那个……认得死者。”说着,严卓拧眉想了想,语调沉了下来:“赵祈,这次,恐怕你的人手也要帮一下忙了。” 赵祈看到严卓的表情,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认真地道:“班长,有事吱一声就是。” 严卓拍了拍赵祈的肩膀,疲惫尽显:“不瞒你说,这次……唉,山上失踪的二十五个人里,其中有个是我四叔的孙子。” “哦?”赵祈微微皱起了眉。 “这小子,前些时候国内冬季XX杯游泳赛上刚拿了金牌。”严卓掏了掏口袋,拿出一盒香烟,递了一支过去:“你们这次被派下来,十有八^九是我这个侄儿的原因。” 赵祈愣了愣,他还真不知道老班长有个做运动员的侄儿,而且还是拿了金牌的主儿。 “别说,这小子也争气,才进省队两个月就有了XX杯比赛资格,而且一举就夺金……”严卓把打燃的打火机捧到赵祈跟前,给赵祈点燃烟后,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后,道:“我也有私心,这么争气的侄儿,别说上面有命令,就是没命令,我也要博了命的去找回来……唉,你知道我老子的性格,我老子从小就和我这个四叔对着来,其实他们四兄弟里,我老子最心疼的就是我四叔……而且,我四叔一大把年纪了,虽有三个儿子,却就这么一个孙子。我……” “班长,我知道。”赵祈深深吸了一口烟,算是了解了。 “好!”狠狠又拍了赵祈肩膀一下,严卓望了一眼屋里,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尽量别进屋。” 赵祈挑眉:为什么? “你知道我家是严家湾的了吧?”看到赵祈点头,严卓继续低着嗓子道:“严家湾规矩多,而且老人家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咳嗯……里面,有咱严家湾的一个老人,是我老祖。”你要是进去了,十有八九要挨拐棍的。 赵祈嘴角抽了抽,恍然大悟:好嘛,我就说这么半天把我拦在院子里,怎么也不带着人进屋,原来是…… 严卓食指中指夹着烟的手摆了摆,一脸苦涩地道:“这也就罢了。我四叔有个小儿子,是咱富源乡第一个正牌大学生,还是整个吉兆县第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嗯,就是Q大。” “班长,你们严家湾怎么尽出人才啊?”而且还都在你四叔家。赵祈最后那句话没敢说出来。 严卓郁闷地摇了摇头,道:“你还想说都出在我四叔家是吧?” 赵祈嘿嘿一笑,不说话。 严卓也不理会他,恢复了苦情的脸:“我那三弟弟啊,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得老爷子喜欢的一个……唉,昨天知道出了事,当时就带着他大哥和他一个朋友进了山,到……到现在我们都上去三次了,还没找到人。” 这下赵祈听出严重性了,也不顾着抽烟了,看了看院儿里的两具尸体:“那这……” 严卓也望了过去,道:“这是第二次上去找回来的。” 闻言,赵祈往山上一看,眉头隆成了川字沟壑:“平梁山很大?” 严卓使劲摇头,拉着赵祈,指着平梁山方向,道:“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妥的?” 顺着严卓手指的方向,赵祈放眼望去,眼睛眯了眯。 原来,看似没什么异样的平梁山,好似全部被一层薄薄的剥膜笼罩着,远远望去,更是平添了平梁山几分神秘的气息。 说是薄膜……放眼仔细瞧去,那哪是什么薄膜,是片乳白色,隐藏在树木之间的浓雾。 这雾气十分古怪,是赵祈从来没有见过的……嗯,该说是奇景吗?! 没错,这浓雾并不比得一般我们常见的那些袅绕山间,或是城市的浓雾。 它很矮,矮得还没有山上的树木高。 因此,平梁山上树木的树冠都露出来了,树干和树下的一切全部都被那浓厚的诡异的雾气遮掩。 “……雾?”张了张嘴,赵祈吐出一个字。 严卓点点头,嘶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踩在了脚下,望着平梁山,眯眼道:“麻烦就麻烦在这雾上。” 赵祈闭上了嘴,彻底沉默了。 “老祖见我侄儿没找到,我两个弟弟也没了音讯,都气晕过去了一次。”严卓愈发苦涩地道:“我老子也说了, 找不到人,我也不要回去了。” 赵祈抿紧了嘴:好像,这次真的很麻烦了啊。加上前面失踪的二十五个人,还有后面上去找人的三个,这是在山上不见了二十八个人啊!真的……麻烦了啊! 陈庭蹲在墙脚,即便是身上多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他依旧觉得寒冷,整个人蜷缩一团儿……心里的悸怕像是魔鬼,咆哮着要吞噬了他。 陈庭和许多人一样,出身在平凡的城市小家庭,虽然父母都有工作,还有能力买了一套一百二十坪的楼房,但是,这也只能算得上中产小家庭。 大学毕业后,陈庭通过舅舅的关系,进了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工作……这比起他那些同学来说,陈庭已经算是出路不错的人了。但是,这些远远的和他的理想相差甚远。 工作中难免受到不少委屈,压力也随之增长。 于是,在表弟的带领下,陈庭进入了网络世界……在那里,陈庭找到了一种成就感。没错,就是成就感。 在虚拟的世界里,陈庭是一个帮会的帮主,帮会里有着百多个人……虽然都不认识,但是每次只要听见被人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帮主,陈庭觉得……什么狗屁上司给的委屈,烟消云散了。 因此,比起现实生活,陈庭更沉迷于网络里那些“成就感”。 前些日子,陈庭知道了自己帮会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未成年玩家居然是运动员,而且还是夺得了金牌的运动员……陈庭那一段时间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因为那个小孩一直都嘴巴甜,看到自己总是帮主前帮主后的。 无意中听到别的帮会要举行网友见面会,陈庭心里咯噔一下,当天夜里激动了一晚,心思也开始动摇了:他想着急自己最得力的“麾下”来一次聚会,大家见见面,顺便在现实生活中也感受一下那种“荣耀感”。 于是乎,就有了严家湾一行。 严家湾,陈庭并不陌生。 作为一个常年浸淫网络虚拟世界的人,陈庭玩游戏之余,也是论坛“砖家”之一,因此,严家湾的那些消息,当初他也是“水军”之一,更何况,严家陵的老家就在严家湾。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陈庭大手一挥,决定把坐着吃喝的网友见面会,办成了自助旅游见面会。 果不其然,“虾兵虾将”退散了,却得到了帮会中刚开始不感冒的几位得力“大将”极力支持与赞同,直道“帮主英明”。 一切入陈庭预料的进行着。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8 严家湾,却是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而且,因为是严家陵的老家,也住在严家陵的家里,吃喝用度每人也就上缴了四五百块钱。 想想那四五百块钱,陈庭就感叹:要是去其他旅游景点,或者就在家里,那四五百块钱能管什么用啊?可是在严家湾就不一样了。 吃住在严家陵家,不说住的是别致的小竹楼,光是那些吃的,拿到城里,别说贵得买不起,就是有钱,你也未必能在城里买到真正的绿色无污染,且美味爽口的好食物啊! 几天下来,二十几个人哪一个不赞陈庭“远见”?哪一个不对陈庭赞不绝口?哪一个不说这一趟来得太值得了?! 严家湾游玩了,没理由不去重要的平梁山自然保护区吧?! 可是……现下的陈庭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看着院中箭气横秋(沈宗继)和嫏嬛仙子(赵雪琪)的尸体,陈庭苍白着脸,抱着头,深深地后悔了。 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真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陈庭没想到箭气横秋那么老实(?)的人,居然会在网上搞出了婚外恋。 更没想到箭气横秋那个婚外恋的对象就是他游戏里的老婆嫏嬛仙子。 明明他们都不怎么熟悉(?)…… 明明他们都没怎么接触(?)…… 怎么就弄到一起去了呢? 而且,如今还这么丑陋不堪地交代了性命…… 陈庭不敢想象后果,更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因此坐牢,更更不敢想象面对箭气横秋温柔的老婆,还有那个可爱伶俐的女儿。 让陈庭恼火惧怕的是:表弟和严家陵他们一行人如今下落不明,严家陵的小叔和爸爸上山找他们,也生死未卜。 陈庭真的怕了,怕极了,他甚至开始揪扯头发懊恼地想:为什么就我回来了?为什么我这么傻呼呼地跑回来找人,不直接跑了?为什么我好好地不呆在家里打游戏,跑来这鬼地方搞个网友聚会?就算在城里聚会,七八千块钱也能吃的好玩的开心了啊,为什么就偏偏选了这里?…… 现在好了,这么多人死的死,丢的丢……严家陵可是本地人啊,要是找不到严家陵,或者严家陵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法律不制裁我,我还能或者回家吗?我还能回家见到爸爸妈妈吗?见到了爸爸妈妈,他们问我表弟怎么没回来,舅舅舅妈能饶过我吗?啊啊啊……舅舅得罪了,我的前途也就走到头了吧?变成和那些同学一样的落魄了吧?…… 陈庭在墙脚抱头撞墙的举动被制止了。 刘毅看着那已经失去理智,几个医护人员都制不住的陈庭,眉头紧锁,轻轻扯了扯赵祈的衣角。 赵祈回头看了一眼刘毅,顺着刘毅的目光也看到了陈庭,动了动眉头,望向严卓:“那个人……” 陈庭那边那么大动静,严卓自然也看见了,叹了一口气,对那边的医护人员道:“给他一针镇定剂吧!”说完,转向赵祈和刘毅,道:“这个,就是那个回来报信的人,叫陈庭。” 赵祈闻言,认真地看了陈庭一会儿,严卓看到赵祈的动作,嗤笑道:“这个人倒是真没问题,就是……”一个被虚拟世界的名利迷惑了心智的病人。 “班长,那接下来的行动……”赵祈也不再多问,直接接入主题。 严卓一脸疲惫,揉了揉眉心,道:“山上的雾很麻烦,不过,张书记已经在征召咱们这块儿熟悉平梁山的老猎户们,准备组织多一些人进去进行地毯式的找寻,希望……希望他们能顶得住山上的寒冷,坚持到我们……我们的救援。” “那人齐了吗?”赵祈沉声问道。 严卓看了一眼黄生群,黄生群点了点头,走出了院子。 两分钟后。 等到黄生群再回到院子里,他身后已经跟了十来个中老年的农村汉子。 黄生群来到严卓和赵祈跟前:“这些就是林家沟和周围村子里出了名的好猎手,早些年经常进出平梁山,对平梁山很熟悉。” 黄生群说完,就挪开半步,让身后一个五六十岁,却十分精神的老人上了前,在赵祈等人疑惑的眼神下,介绍道:“这是林富贵同志,是灵渠镇一带有名的木匠,不过,早些年林富贵同志也是这一带极好的老猎手。” 等黄生群介绍完了那十来个中老年农村汉子后,赵祈严卓一干人就和这些本土“活地图”商量起了进山搜索计划。 草草地在林家沟乡民家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后,由严卓赵祈带领,约莫四十来个人的搜救队伍整装以待,准备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有小三儿,下章才出来。 当然,下章可能比较长……嗯,虽然茶某人说了这文不是修真什么的,但是剧情需要,玄幻一点也是有的,嘿嘿,不雷不雷,也不会虐滴^_^ ☆、迷雾深处 “等一下!” 对面的那一群警方力量里,黄生群只相信严卓,不为别的,只因为严卓是严家湾人,是严澈的堂哥,更因为严卓是县派出所所长……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所以,在一番商量之后,黄生群的目光就只放在严卓身上,见严卓点了头,压根就不去理会赵祈等人的表情,顾自转身,准备带着大伙儿进山。 这次,黄生群决定,他要亲自一起进山。不是因为严澈给他带来的某些巨大的好处感恩,而是作为一乡之长,这次如果不做出一些表率的话,结局很可能是:他不单下马,而且会为此影响自己以后的仕途前程,成为仕途上的一大污点,官运就此萎靡不振。 只是,黄生群的身体转到一半,就被一个声音止住了,让他的动作僵在原地……是的,他很害怕这个声音,这个很有能力代表一方百姓发言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不光黄生群害怕,连严卓在听到之后也瑟了瑟脖子……没错,声音的主人正是一脸憔悴,却又一脸沉着稳定的严元照严老爷子。 严老爷子狠狠瞪了严卓一眼,看到严卓的脖子瑟得更厉害,这才叹了一声气,指着院子外的人群道:“你们这些人进山,还是少了一点。外面,有不少咱严家湾的人,毕竟,唉,这次怎么也是咱严家湾人麻烦了大伙儿啊!” 果然,在严老爷子的声音一结束,就看到不少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不顾警力的阻拦,揭开警戒拉线,钻了过来,一个个一脸认真地挤满了院门口,齐声道:“警察同志,让我们进去吧!” 黄生群苦笑地看向严卓,严卓却和赵祈对视了一眼,赵祈依旧抿紧了嘴巴,盯着严卓。 严卓也苦苦一笑,看着严老爷子张嘴准备说话,老爷子伸手一拦,看也不看严卓,而是看着严卓身边的赵祈,道:“这位赵队长是吧?” 赵祈微微颔首。 严老爷子又瞪了严卓一眼,冷声道:“赵队长不是咱们本地人,恐怕不明白平梁山的危险。”顿了顿,老爷子继续道:“恐怕那小子没跟你说清楚。” 那小子?赵祈恍然,估计是指他的老班长,严卓。 果然,一侧首,赵祈看到严卓低下了头。 “这次不单单是镇派出所,县派出所来了人,就是驻扎在咱吉兆县的武警部队也出动了三十名。”老爷子指了指身后的平梁山:“他们如今都没有下山。” 这下子,赵祈差点炸毛了,脸上明明十分着急,却还是转过身对严卓压低了声调儿:“班长,你,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事,能掩得下来的吗?” 严卓自知这次自己做的事儿欠缺考虑,但是想到小小的严家陵在山里情况危急,再想到严国荣打来电话里的急切,有些“愚孝”思想的严卓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但是这会儿经由赵祈这么一说,严卓清醒了,脸上的忧色更浓,脸色也愈发苍白,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闭了闭眼,严老爷子闭去了全身的疲惫一般,再次睁开眼又是精神奕奕地看着赵祈:“赵队长,所以这次行动,我希望都带上咱们严家湾的儿郎……虽然他们比不上老林头他们熟悉平梁山,但是山旮旯长大的孩子,就算没有十分通,还能没有六七分熟吗?” 赵祈看了看严老爷子,又看了看挤满院门口一脸坚定的庄稼汉子……说实在的,他真的很感动,当今这个社会,能有多少人像严家湾人?能有多少人像他们这样明白事理?若是都是这些人,他们刑侦队早就歇业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79 “队长,我也去。”赵祈的思绪还在外游走,一个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思。 转头一看,正是一脸认真的刘毅。 微微摇头,赵祈指了指院子中那两具尸体,又指了指院子外那群围观看热闹的外地游客,严肃道:“你留下,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忙打理。” 刘毅看了一眼赵祈,没有驳嘴,两腿一并,极为标准地行了一个礼,朗声道:“是!” 看着刘毅又拿着笔记本进入群众中抄写记录着,赵祈回头望着严老爷子,道:“老爷子,那……咱们要带多少人进去合适?”越知道得多,赵祈越觉得这平梁山的危险性,特别是那山上诡异的浓雾。 严老爷子满意地对着赵祈点了点头,却对着严卓冷哼了一声,哼得这两人都头顶冒冷汗时,老爷子开口了:“你们这四十来个人肯定不够。” 见赵祈不解地抬头看着自己,严老爷子默了默继续道:“毕竟,咱们不单单要去找孩子们,还要把咱们的武警同志们都找到不是?唉,谁不是嗲生娘养的?谁不是嗲娘心尖尖的肉啊?” 赵祈对上严卓的目光,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赞同。 “老头子觉得吧,你们四十个人虽看着多,但是分成小组之后,人就少了。这样进平梁山,人越少,这可能就越危险。”老爷子眉头紧锁,望着平梁山的眼底一片担忧:“也不知道山上的孩子们都怎么样了。” 老爷子话头一顿,转身对身后的严兆林道:“你赶紧让人准备一些食物物质,山上寒气重,有这么久没吃过东西,谁能顶得住?” 严兆林应过之后,还没来得及离开,院门口的一个汉子就大声对着严老爷子道:“老祖,这些我们都准备好了,东西都在林家沟林四大伯家放着呢。” “好好好。”老爷子总算满意地点头了 “严五爷爷。”黄生群一旁的林富贵这时也走了出来,来到严老爷子跟前:“您就进屋歇息着吧,这些事咱们小辈都省得的。”说话间往屋里递了一个颜色……原来,这个院子是林木匠家的院子……林木匠的婆姨就走了出来,搀扶着老爷子,也道:“是啊,孩子他老祖宗,您赶紧进屋吧,这大早寒气重着呢,要是您有个好歹儿,更叫孩子们担心啊!” 严老爷子也过意不去,看了一眼身后一脸死色的严国强,更觉得揪心……却也挨不过小辈儿们的关切,简单吩咐一些事物,就由着小辈儿们一块儿进了屋。 严老爷子进了屋后,严卓赵祈等人重新开始派遣队伍,这次,不单单是多了严家湾三十个壮汉,连林家沟以及旁临的村子也出来不少壮汉。 毕竟,秉持“一损俱损”,要是严家湾这次真的出了事,受影响的可不单单是严家湾。 他们虽然嫉妒严家湾变得这么有钱,但是若不是严家湾发展起来,他们这些乡邻哪里能分到一口汤喝啊?恐怕日子还得继续响叮当的穷下去。 于是,这次严家湾出事,他们不得不站出来,一起协同政府和警方解决。 这么一来,等到严卓赵祈重新编排时,发现队伍的人员已经多达两百名,而且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中青庄稼壮汉子。 两百名人员被分派成六组,每组人员三十几名里,都由林家沟熟悉平梁山的老猎户带领,带上充足的装备物质(很多都是看热闹的旅游贡献出来的)后,有条不紊地听着命令,一组一组地向平梁山六个方向进入平梁山。 山下的情况简单明了了,山上又是怎么一个情况呢? 严家陵,严澈他们到底在哪里呢? 是不是都遇上不堪设想的危险了呢? 好吧好吧,不卖关子了,你们别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手手手手……(天边一颗星,十分晶晶亮,o(╯□╰)o~) 距离平梁山林海边沿林家沟一里处,一处凹陷的山沟里。 严钊等九名严家湾青年汉子看似靠在一起闭目养神,实则他们都眯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找到”他们的十位焦躁的武警官兵。 严钊等人佯装取暖,都把手揣在口袋里,实际上却是紧紧地捂着老祖在他们临行前,带着他们一行(算上严江严澈和藤子都)十二人进了宗祠,让他们对着宗祠拜了三拜,等他们抬头时,发现老祖和严澈不见了。 等到严江惊呼严澈的小名儿,藤子都起身欲去寻找严澈时,严钊等人也看到老祖和严澈又神乎其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老祖拿出了一个布袋子。 他们还在迷惑时,老祖一脸严肃地环视他们……当然,目光却利剑一般盯着的目标是藤子都,毕竟,这一堆人里面,只有藤子都一个“外人” 老祖环视一周后,依旧是那张难得一见,严肃得令严钊等人有些瑟瑟的脸,不带一丝情绪地语调道:“这里是严家的祠堂,你们该知道进了祠堂的目的。” 目的什么的,严钊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这次真的出了事儿,严家湾没一个人会好过。 老爷子话一落,严钊等人看着藤子都点头后,老爷子松了一口气,然后把布袋子递给了严澈,让严澈打开,每人分派一个。 虽不知道袋子里是什么东西,但是,严澈打开布袋子时,除了藤子都,严江严钊等十人无一不瞪大了眼珠子。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宝贝么?这就是他们统一的心声。 严澈拉开袋子口,稍显昏暗的祠堂立刻亮了起来……这使严钊想到了电视里所谓的“夜明珠”。 等严澈把那些土鸡子大小,自身发着乳白色柔和光芒的珠子一粒一粒派到严钊等人手里后,他们这些严姓子嗣无一不觉得心神一下安宁下来,似乎……珠子带着一种亲近的柔和感,让他们觉得很舒服。 等珠子都分派完之后,老爷子又说话了:“你们应该有听说很多关于严家湾的神话传说吧?” 一干年轻人忙不迭点头:当然了,那些故事可是他们这些穷山沟孩子小时候唯一的消遣。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让众人把珠子收好,道:“那你们去吧,务必找回山里的人,还有,这些珠子,一点也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咱们严家玩……唉。” 握着珠子原本生出一些心思的人闻言,顿时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他们听的那些故事里,严家湾“太有钱”,可是被屠村过“好几次”,严姓子嗣差点就这么断了香火了。 想着祠堂里的那件事,还有各自口袋里的珠子,严钊等人暗地里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统一地闭上了眼,佯装根本就没看到保护着他们,等待救援的那十位武警官兵此刻在外面懂得瑟瑟发抖。 深入平梁山林海深处三里的地方,那是一片竹林。 黎杏媛紧紧地窝在江上逸怀里,盯着四周黑暗的竹林,惊慌的眼底随着江上逸有一下没一下安抚似的轻拍,逐渐冷静。 看了一眼依靠在一起,几个小时之前还是兴高采烈,此刻全然萎靡不振的朋友们,黎杏媛不由得把目光方向了不远处正在帮队友处理伤口的武警官兵。 第一次,黎杏媛觉得天朝的人民子弟兵其实挺可爱,挺伟大的。 想着她们从第一回发现队伍人员不见了两名,紧接着不见了三名,最后连严家陵都不见后,她们惊慌过,无措过。 直到突然升起,到现在还未散去的大雾,直到此刻,她们被武警官兵找到,却发现又不见了八个人时的惊慌,黎杏媛不由再次紧紧抓住了握紧自己手的江上逸的手,心讨:算了,回去和这个渣攻办证吧! “别怕,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我也要等到你和我结婚。”江上逸温柔地亲吻了一下黎杏媛的额头。 温暖的嘴唇的碰触,黎杏媛的心又松缓了一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抬手就揪住江上逸的耳朵,一拧,压低声调“凶恶”地道:“喝,娶了老娘就没事儿了?” 江上逸也不理会耳朵的疼痛,掰正黎杏媛的脸,吧唧就亲上了黎杏媛原本丰润,此刻却干燥的有些开裂的嘴唇,一边似是捧着易碎珍宝地亲吻着,一边低喃道:“你不是说生了孩子不要老子么?以后生了儿子你疼儿子,我疼你呗!” 黎杏媛心里一甜,悻悻地放开手,在江上逸怀里蹭了蹭,轻柔地道:“喂,渣攻,就算你一个月只有四千块的工资,老娘委屈一下,屈尊纡贵,勉强同意回去领证。” “啊,真的????”江上逸惊呼出声,引得身边的网友,以及那十位武警官兵侧目,黎杏媛脸红了,爪子又招呼上了江上逸的耳朵。 这一次,江上逸夸张地及哇乱叫起来,得来了旁边一阵哄笑……似乎,开始那种沉闷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在距离黎杏媛一行人不远处,嗯,或者说是直线与林家沟距离相等,却距离黎杏媛他们的位置半里出的小瀑布下。 刘星等七人恹恹地靠在一起,他怀里搂着的是他们帮会的第一壮士,现实里却是比红杏还要娇艳几分的戴晓。 戴晓和刘星差不多大,也都是刚从大学毕业。 不过刘星因为家里原因上班了,而戴晓也因为家里原因,还呆在家里,做了啃老一族。 游戏里,刘星和戴晓PK过无数次,总是一见面就刀光剑影,硝烟弥漫……嗯,当然,刘星从来没想过游戏中的猛壮士在生活里居然是美娇娘。 因此,见到戴晓第一面时,刘星红脸了,羞射了……而此刻搂着惊恐异常,瑟瑟发抖的戴晓时,刘星又觉得满足了,死而无憾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0 嗯,虽然没死成,被武警救了下来。 但是,刘星不正经了二十几年的脑子里,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谁的念头,想要找女朋友谈恋爱,想要结婚生子的念头……当然,对象就是自己此刻怀里的依依佳人。 “将臣(戴晓的网名叫‘尸王将臣’,是男性角色,最强悍最丑的那一种猛男造型)……啊不,晓晓。”刘星轻轻唤了一声怀里的戴晓:“别睡着了,睡着了很危险。” 戴晓勉强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刘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公子(刘星的网名叫‘不留心公子’,是游戏里最风^骚造型的男性角色),没想到你现实里面还挺可爱,不想游戏上面那么欠抽欠调^教嘛。” 听到戴晓的话,刘星嘴角抽了抽,却也没有像游戏里那么一点就炸毛,尴尬地“嗯”了一声,抱紧了戴晓,用身体给她取暖。 “公子,你说咱们能活着出去吗?”戴晓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 刘星闻言,紧 了紧抱着戴晓的手,坚定地道:“一定能。”看着那前来援救的十个武警,却有七个因为护住他们受到山里野兽偷袭而受伤的那些人,刘星有些不确定了,犹豫了片刻,更加坚定地抱紧了戴晓,道:“就算真出不去,希望你能很高兴有我陪着。” 戴晓一愣,抬头看了看刘星,娇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狠狠点头:“嗯。” 刘星也微微笑了。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现实里。”戴晓又道。 “刘星。文刀刘,星辰的星。”刘星动了动有些冻得没有知觉的腿,轻柔道。 “啊,刘星啊,真好,和流星一个音。” “那是,你要是想许愿,跟我许愿好了。” “能实现么?” “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和太阳,还有什么高权贵价物品,中上等价值的要求我都能办到,嗯,要是目前办不到的,我也会努力去办到。”刘星认真地道。 戴晓“咯咯”笑了起来:“你是在追我?” “……呃……” “好吧,我勉强接受,要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就答应你做我男朋友,试用期一个月。” ……做男朋友还有试用期?! 刘星笑眯了眼望着被大雾笼罩林间,根本看不到的天空。 距离林海更深处,距离林海边沿约四里远的地方,那里依旧是一片树林,只是树木更高更繁茂,许多都是几近灭绝的珍惜植被。 严澈气喘吁吁地把一只手放在大哥严江手里。 严江身后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背包,身上挂着矿井里才能看到的探照灯,一边小心的搀扶着他心疼的弟弟,一边皱着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警戒地望着四周:天,似乎应该已经亮了,可是这雾,怎么这么大,弄得还像是晚上? 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红肿,眼底却一片坚毅的严澈,严江心里也不好受。 他们从严家湾出发时,是十三个人,除了藤子都和陈庭,其余十一个都是严家湾的严姓儿郎,可是进山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发现在大雾中走散了,只剩下藤子都和他们兄弟三个。 也是这个时候,严江发现了大雾的诡异……似乎,很像小时候老人们鬼怪故事里的“鬼打墙”。 严江虽然看上去憨厚老实,可是实际上兄弟中,他是最有心计,心思最沉稳的一个。于是,趁大家不注意时,他悄悄地留下了记号,以测试是不是真的是老人们口中的“鬼打墙”。 事实证明并不是“鬼打墙”,因为他们走了许久,严江没有找到他做记号的地方……但是,依旧找不到出路。严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们已经进入了平梁山林海深处,或者是更深的地方。 平梁山到底有多大? 严江不知道,世代居住在平梁山周围的老辈子们更不知道……就算有了现代高科技,前些年测量林海范围的直升机,不也出了事,飞机上的人一个也没找回来么? 因此,平梁山或许不能说是兴安岭那样的原始大森林,可是严江觉得,也绝对不会比那样的原始大森林小多少……平梁山林海,远远比那些森林神秘莫测太多太多。 现在,三个人就剩下他们兄弟两个。 看着严澈红肿的眼,严江那些抵触藤子都要“娶”自己弟弟的心思,早就在藤子都护住严澈,自己掉下山崖时,已经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了。 是的。 藤子都为了救险些坠崖的严澈,自己掉下了浓雾弥漫,看不清到底有多深的悬崖,生死难测。 在一片铺满松针,约莫四五平米的空地上,严江借着在老人们那里学来的狩猎常识,仔细地探测了一番,确定不会有危险后,扶着严澈坐到了一处相对干燥点的地方。 “三儿,休息一下。”严澈坐下后,严江对着垂着头的严澈道,接下腰间的军用水壶,递了过去:“别担心,小藤身体好,人也警醒,不会……不会有什么事的。”后面一句话,严江也说得心虚,毕竟那山崖看起来并不浅,要藤子都真丝毫无损,恐怕是不可能的。 默默地接过严江递过来的水壶,严澈默默地拧开塞盖,默默地喝了两口,又默默地递回了严江手里。 看着这样的严澈,严江又怒又气又心疼,却又无从下口,无从下手,只得咬了咬牙,赌气一般也坐到了地上,喝了一口水,就把水壶别回了腰间。 “哥。”在严江又烦又燥,心里一边担忧弟弟,一边又担忧生死未卜的儿子和藤子都,坐在地上使劲扒拉积着厚厚松针落叶的肥土,几欲抓狂时,严澈的声音在耳畔幽幽响起:“其实,你已经知道我和藤子都的事了吧?” 严江一怔,不自然地扭开身,那些烦躁不见了,眼神飘忽不敢看严澈:“什,什么,什么你和小藤的什么事啊?” “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不会结婚,不会给严家延续香火……正在和藤子都处对象的事。”后面,严澈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低迷:“其实,你都知道的吧?哥,你很聪明,我知道的,所以你也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对吧?” “……呃。”严江愣住了,一阵语结哽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可是……哥,我对不住你和嗲,对不住……娘。”藤子都在严澈面前,生生跌落悬崖时,严澈的心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明悟。什么报仇,什么不甘,随着藤子都的坠落,以及藤子都坠落前掰开他手指时的那一个笑容,已经烟消云散,严澈痛彻心扉,是付梓从来没有给过他的痛……他明白,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藤子都,那个没心没肺,呆头呆脑,以前的跋扈嚣张富二代,后来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无赖大型犬。 可是,为什么在他才明白过来时,那个人就眼睁睁地在他眼前死去(?)?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捉弄他?难道他是灾星?如同当年万俟姝瑜的离开一样,也是因为他么?严澈崩溃了。 所以,严澈要说出来……说出来他喜欢男人,喜欢藤子都的事实,不管家人接受与否,他会努力,努力到家里亲人都接受他们……哪怕,藤子都再也回不来了,他这一辈子,真的不想再在感情上磕磕碰碰,只要一个魂淡藤子都做另一半就够了,真的,足够了。 沉默许久。 久到兄弟俩错觉已经经历沧海桑田一般。 严江开口了:“你……三儿,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男人,喜欢藤子都的吗?” 听到严江平静的声音,严澈猛地抬起头,肿成烂桃子一般的双眼(眯眯眼)看着严江,有惊讶,有欣喜:“哥,你,你是不反对?我喜欢的是男人啊,你也不反对?” 不知道是露水还是什么,湿润了严江的脸,严江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沉声道:“你们俩那个样子,家里人不是瞎子都知道!”(敢情,就严国盛老两口就瞎子??) “呃……”这下轮到严澈发傻发呆了:“那……那咱嗲知道的?” 严江默默点头。 “那……那……”严澈语结了。 “没错,你嫂子也知道。所以她急吼吼给你找婆姨。”严江这是吼出来的……于是,兄弟俩被顶头上的松树落了一头松针。 “那……那……那……”严澈激动,感动得难以自已。 严江狠狠剜了一眼严澈,怜爱地伸出手拨捡着严澈一头的松针,心痛道:“瞧你这出息样儿。”要不是看到藤子都那样对你,老子早就打他出去了……哼哼,把老子心尖尖上的弟弟当老婆一样看一样亲,哼哼……老子弟弟是男人……呃,要是藤子都那小子做上门女婿的话……似乎,好像,挺说得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藤大少到底死木有?(抠鼻)严家陵到底去哪里了?(抠鼻) 请听下回分解!^_^ 鲜花啊,评论啊,不要大意滴向我开炮!!!!!(咆哮)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1 ☆、死人?活人? 严澈兄弟俩在浓雾弥漫的密林之中虽是身体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但是,一些深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开之后,反而使兄弟二人都有一种说不清的轻松。 想来也是那么个道理:严江一早就看出自家弟弟和藤子都的一些不太合宜的动作,也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为了保护自家弟弟,严江一早就准备采取迂回的方法,不伤害到严澈的同时,也能把严澈挽救(掰直?)回来。 但是,这下自家弟弟也摊开说了个明白,再加上藤子都这一年来在严家湾的点点滴滴,日子久了,就算是猫啊狗的都能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己老父亲都间接地默认了弟弟与藤子都的关系,他这个身为合格哥哥(弟控)的,除了为了弟弟好,不就还是为了弟弟好么? 因此,心事一坦白,严江的接收速度堪比光速,甚至开始谋算“娶”藤子都的一些事宜……当然,前提是……藤子都活下来,不对,自家三儿都这么说了,这个藤子都就是死了也要活过来,难不然让自家宝贝弟弟守活寡(?)不成?! 心念一转,严江身上流逝的力气似乎快速地又回来了,休息一会儿后,严江把大大的背包反背在胸前,蹲下^身,要背着严澈……死也要走出这一片浓雾,回家!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一个,弟弟已经没了一个,剩下的这个宝贝弟弟,他要用生命保护起来。严江敛下眼底的哀伤,咬牙如是想着。 果然,没等几分钟,他们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再等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更近一些,就变成了雨靴踩淤泥的声音。 能见度已达五十米范围时,那脚步声变成了一群从屋里走出来的人,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杵着拐棍,背着土猎枪的林木匠林富贵老人。 “大子,二子,人没事吧?”林木匠抬着枯槁有力的老手,狠狠在两个儿子胳膊上拍了拍,看了看身后那群救回来的人,笑得一脸菊花:“好好,人都齐的吧?” 林二憨厚一笑,听到老子这么一问,一张黑脸有些暗红,有点愧疚地道:“嗲,这里,只找到十八个人。” 林大却迷惑自己老子怎么找到了自己,插话道:“嗲,您老怎么找过来的?你们找到其他人了吗?” 林木匠老脸一抬,瞅了自己这大儿子一眼,道:“早送回去一拨了,刚刚好,严老四小孙子的婆姨齐全了。嗯,还差严家后来上山那帮后生和严老四的两个儿子。”说话间,林木匠又往后面望了望,眉头一拧:“你们老四叔的孙子呢?在里面吗?” 闻言,林大林二互视了一眼,木讷地摇了摇头:“没,没有,我们就找到这几个。” “糟了,那可麻烦了。”林木匠跺了跺拐杖,眉头拧得更紧,而后看到后面紧张张望的一群人,一挥手:“这样吧,大子二子,你们赶紧带着人下山,这鬼天气,谁知道山神爷一会儿是不是就变脸了,赶紧带人下山,回去跟警察同志和干部领导们商量一下,看他们怎么安排。” 而严澈,几番阻止,却在严江再三坚持,再三佯怒指责“背着快一点”后,严澈这才带着隐藏在心底,那种熟悉的酸酸甜甜的回忆,再次爬上了大哥熟悉而宽大的脊背。 “要找藤子都,也得我们下山后,带人上来才行啊。”严江是这么说的,所以严澈听严江的。 兄弟二人阴差阳错地以为在迷雾中是往回方向走,却越来越远离回家的方向,更加深入平梁山林海时,林家沟上山搜救的救援队伍已经找到了林海中分落在两处的人——黎杏媛江上逸一行,还有距离最近的严钊一行。 坚持要和搜救队伍上山的陈庭,跟在了赵祈这一队里,他们没有找到人,却找到了沈宗继和赵雪琪的案发现场——一个十分隐秘的山洞。 若是严澈藤子都在场,他们一定会十分惊诧地发现,这个山洞,就是他们上次来到平梁山,而后被林木匠两个儿子在山下找到,却昏迷不醒而背回严家湾的山洞。 看着这所谓的案发第一现场,以赵祈专业的职业知识,也不由得皱了眉。 因为沈宗继和赵雪琪确实是已经死亡,可是却在他们身上找不出一丝伤痕,两人的死状倒是更符合表面上,他们看到的被“吓死”的说法。 “这里真的是第一现场?”站起身,赵祈皱着眉对身后的陈庭问道。 陈庭的脸色依旧惨白,却肯定地点点头,指着身后距离他不远的一个镇派出所警员道:“就是在这里我们发现他们尸体的,不信你可以问那位警官。” 陈庭所指的警员对着赵祈点了点头后,赵祈望了一眼这个山洞深处……这是一个很深的钟乳石山洞,他们没说一句话,山洞中都能产生回音,这一点,让赵祈深信一点,那就是:山洞很深。 “队长,雾好像薄了不少。而且,老罗他们那队人已经找过来了。”赵祈的一位属下凑了过来,低声对赵祈做着报告。 赵祈微微点头,道:“你带上两个人去接老罗他们,接到老罗他们之后,咱们整顿一下队伍。”说着,赵祈又望了一眼山洞,幽幽道:“咱们再……进去看看。” 那名警员顺势望了一眼黝黑的方向,不知道怎么地,打了一个寒颤,应了一声,便疾步走出了山洞。 赵祈集合两队人马,整顿完毕,检查完配备的武器,往山洞深处磨去时,林木匠的两个儿子带领的那一队人马,在林大林二对山林的熟悉度,进驻的距离也最远。 因此,林大林二一队人马找到了刘星一行人,分派了取暖衣物和食物后,并快手快脚地将那七位受了伤的武警简单包扎,就地取材制作了七副担架,轮换着抬着伤员,脚跟脚地谨慎密切地向山下走去。 冬至第二天,上午十点三十分。 平梁山那场能见度一米远的诡异大雾,像水流一般流动着,渐渐消散。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能见度已经增加到十米远。 林大林二带着一行人急行军,病号及女人,尽可能地让最后一次上山的队员们轮流背着……顾不得男女忌讳了,唯恐这看似消散的大雾再次凝聚,那样可就麻烦了。 山间踉跄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带队的林大横出手,拦下了行走的队伍,皱眉凝神听了片刻,松了一口气,跌坐那满是腐叶的黑色泥泞上,喘着粗气笑道:“哈哈,哈哈哈,大家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了,我嗲他们那队人来了。” 在林家兄弟眼里,他们老子是这一代最好的老猎手,只要有自己老子在,就不怕在平梁山老林子里迷路,只要自己老子来了,他们兄弟俩就不用那么谨慎小心,步步为营了。 果然,没多久,林大林二身后的人都听到静谧的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声音靠近,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变成了雨靴踩着淤泥的声音。 此时能见度已经扩大到了五十米,等到那纷繁的脚步声靠近后,大家看到一群人从雾里走了出来,带头的,正是林大林二的父亲林富贵林木匠。 “大子二子,好好好。”见到两个安然无恙的儿子,并看到两个儿子身后带着的一大群人,林木匠笑得一脸菊花,几步上前,如枯槁一般的大手,有力地在两个儿子见上使劲拍了拍:“好啊,好啊,都找回来了吧?” 林二一脸的憨笑在他老子问了这么一句后,顿时僵住了,愧疚地看着自己老子,呐呐道:“嗲,这里只找到十八个人。” 林大没有关注自己老子的话,更关注自家老子是怎么在大雾里找到他们的,于是问道:“嗲,您老是怎么找过来的?”这雾可真是邪门儿了,两个人走远一点都找不着了的啊。 林木匠没有回答大儿子的话,而是看了二儿子一眼,笑意不减地道:“没事,加上你们这里,严家湾的客人都差不多齐全了。”嗯,除了自家院子里的那两具尸体,还有听说一早就脱了队伍的另外三个人。这些,林木匠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出发时,警官可是严肃嘱咐过的,他这会儿要胡乱说出来,叫“犯人”知了信儿,可是违法的啊!“严家湾那帮昨晚上山的后生和严老四的两个儿子还没找到,不过,咱这次这么多人上山,应该问题不大。” 望了一眼散得差不多,只剩下丝丝缕缕的薄雾的山林,林二也点点头:咱嗲都这么说了,一准儿没错的。 只是,林木匠说话时,眼睛又开始往两个儿子身后瞟,瞟了半天,老人的眉头拧了起来,对两个儿子沉声问道:“你们老四叔家的孙子,严江的儿子呢?找到了吗?” 林大林二一愣,同时摇摇头,林二道:“嗲,我和哥找到人时,就这么多,没看见严家陵那小子啊!” 林大也赞同弟弟的话,点了点头。 林木匠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跺了跺杵着的拐杖,眉头紧紧拧着:“糟了,这下糟了!” 林大不解:“嗲,你们那边也没找到严家陵?” 林木匠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嗯。” 父子三人对看了一阵,心下几乎是同时冒出一句话:糟了,听说这次找人这么大动静,完全是上面领导的意思。找人,其实也就是指找严家陵啊! 三人脸色顿时白了起来,姜还是老的辣,林木匠最先镇定下来,摩挲着拐杖(其实就是一根树枝)片刻,道:“这样吧,咱们还是先把人平安带下去。找人的事,还是得找警官和干部领导们商量……”望了一眼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悄悄抹眼泪,林木匠又道:“这样呆着还不知道一会儿山神爷是不是又变脸,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呢!” 林大想了想,也点点头:“嗲说的是。” 祖祖辈辈生活在平梁山周围的老少妇孺,基本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山神爷”的神话故事。 故事中的山神爷一身白。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2 有人说山神爷是活了千万岁的老神仙,所以才一身白——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 也有常年进山的老猎户说山神爷其实是原本住在山里的一匹白狼,得到成了妖仙,顾本,所以成了平梁山的山神爷。 当然,大伙儿更相信第一个版本,那也更贴近神话传说中的山神爷的造型,只有少数人,比如世代进山打猎的猎户人家,他们却信第二个版本。 为什么呢? 或许平梁山里有很多凶兽猛禽,但是,依照他们世代的见闻,平梁山里没有野狼,倒是真见过一匹白狼,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狼。 在猎户心目中,打猎出门要是遇上了白影,那么他们势必立马转身下山——山神爷今天在山里,你还去打猎?小心惹得山神爷不开心,小命儿都休矣。 赵祈不是本地人,所以没有听说过“山神爷”的传说,但是,就刚才,他们进入山洞深处,发现深处居然是一个可以容纳上千人聚集,且不会太拥挤的空旷溶洞。而且溶洞四周都有着很明显地人工开凿的痕迹,墙壁平整光滑。 特别是赵祈跟前的这一面墙上,还雕刻着一头栩栩如生,似狼非狼,似人非人的古怪壁画。 没错,在赵祈跟前的那面石墙上,雕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是一个有着狼身狼尾和四肢,却有着半luo的精壮男人的上半身的诡异图案,而且,这个男人只有一个侧面,一个棱角分明,却能隐隐看出俊朗的男人侧面。 最诡异的是,男人身下的四只狼脚的前脚中的一只,正踩在一团火上,那团火也栩栩如生,人站在跟前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团火的热度。 不知道收不收赵祈的错觉,他总觉得石墙上的那个东西是活的。 “队长,他们说,说……”老罗站在赵祈背后,看了一眼那石墙上的雕刻,撇撇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赵祈报告。 “说什么了?”赵祈堪堪回神,看了一眼老罗,又望了一眼绝对不靠近这面墙十米距离的本地人,皱着眉头问道。 老罗摸了摸胡子拉茬的下巴,带着几分嗤笑,道:“当地的这些乡亲说,这个就是他们的山神爷,说是咱们必须立马下山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呵呵,怎么现在还有这么迷^信的人呢?都二十一世纪了啊!”说着,老罗顾自笑了。 赵祈却没有笑,冷着脸,下意识后退两步,沉声道:“走吧!” 老罗诧异地看了一眼满脸严肃的赵祈,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手一挥,对不远处的乡民和同事们道:“咱们走吧!” 临走时,走在最后的赵祈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石墙,不知道是不是产生幻觉,赵祈觉得:似乎,石壁上的男人,侧脸的弧度和刚才看到的不一样,而且,踩着火团的脚,好像……和先前不是同一只脚。 摇了摇头,赵祈甩掉自己那些可笑的幻觉,自嘲想到:啊,估计是早饭没吃,产生幻觉了。看来那小子说得对,不吃早餐是不健康的,呵呵。 就在赵祈转身那一瞬间,石墙上的火团动了,流星一般从石墙上挣脱,快速地飞向人群的方向……那里是山洞的出口。 就在赵祈看到眼前一道火影闪过,听到前面有人低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闪过一道火光?很快,像流星一样?” “哈哈,你傻了吧?咱们进的山是自然保护区,还能让你点火把?” 赵祈正想张口询问那位看到“火影”的同时,应证是不是和自己看到的一样时,赵祈全身一僵,感觉什么东西从身后挤进了自己身体里。 赵祈的意识消散前一刻,不由得想到了那张总是带着怒气,却又很快平复的年轻脸庞。 走在前面的老罗不知为什么突然回头,看到站在原地的赵祈不动,喊道:“队长,怎么了?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赵祈缓缓抬头,一双银色的眼珠带着小小迷惑看向老罗。 “?”老罗狠狠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去时,那有什么银色的眼珠子?倒是队长冷冷地眼神看着他,道:“下山!” 老罗轻咳一声,连忙快步追上前面的人,边走心里变想: 靠,老子真的老了吗?居然出现老花眼?不行不行,回头要去医院眼科检查一下,免得教训儿子看书看电视电脑远点都没说服力了,真是的。不过,队长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吓人,好像,好像……对了,上个礼拜带儿子去动物园看过的狼……哈哈,我又瞎想什么呢?队长能变成狼?呃,不过也不差,队长以前在军校的时候,听说有个绰号就是银狼,咳,咳咳……我这是在想什么呢! 藤子都到底去哪了? 真的被摔死了吗? 咳咳,当然不可能,不然这文就该以BE完结了。(抹汗) 说到藤子都,就得从他为了拉回一脚踩空的严澈,却由于惯力,自己没站稳,反而背带下悬崖说起了。 看着越来越远,却平安的严澈的脸,藤子都那一瞬,是不甘的。 严澈那么惊恐无措的眼神里,藤子都看到了严澈对自己的爱恋,是的,爱恋……于是,藤子都对严澈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我很高兴,我很满足”的笑容。 在严家湾一年多,藤子都收获很多,比如多人生的态度,还有爱情。 一直以为严澈的爱还是付梓身上,这令他恼火却又莫可奈何,但是他深信,他努力了,严澈一定会看到他的存在,感受他的爱意。 只可惜,付梓半途杀出来,破坏了藤子都的一切计划,似乎……他又开始不确信严澈的爱情,是不是有机会落入他家了。 但是,就在刚才,他看到了……哪怕是临死才看到,藤子都也觉得满足了。 幸福……原来就是这种滋味啊? 幸福的真谛……难道真的是“朝生暮死”么? 小小的,藤子都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可是,那又能如何?来不及了。 直到严澈的脸消失在浓雾中,藤子都那一刻真的流眼泪了,就顺着眼角,向上飞去……看着飞上去的眼泪,藤子都又想:严澈,他能收到我的眼泪么?! 转念,藤子都又想到早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笑话:说是四楼跳楼和十八楼跳楼的区别在于“啪啊——”和“啊——啪”的帖子。 于是乎,他又开始想自己到底是“啪啊——”还是“啊——啪”。 还没想完,藤子都听到两声惨叫。 居然,居然着陆了?! 没事儿?没死? 嗯?没摔死不说,好像,好像……地下还有点,软?! 藤子都皱着眉头,正要伸手去触摸“软”地面时,发现上空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眨了眨眼,藤子都看着那张一脸鄙视,又有些扭曲的脸,张了张嘴,开口就让那张脸的主人吐出了一口血:“啊,辰丫头,你也死了?!” 可不,那张脸正是本该在严家陵那失踪在平梁山网友队伍里的萧辰偐么? 抹了一把脸,上面全是萧辰偐喷的血雾珠子,藤子都看着萧辰偐到底,还嘿嘿笑道:“辰丫头,没想到你做鬼比活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听到藤子都的话,躺在地上的萧辰偐抽搐了几下,翻身又爬坐起来,在周围找了一圈,找到一块只有她巴掌大,且扁扁平平多棱角的石头,挂着血丝的嘴角一湾,抬手就冲藤子都招了招。 “我?过去?”看到萧辰偐的动作,藤子都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 萧辰偐微笑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3 藤子都想了想,这才爬了过去……怎么人死了还能感觉到疼了?好像腰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嗵——” “哎哟——辰丫头,你砸我干嘛?怎么说我也和萧辛偐是兄弟,我也算是你哥啊?” “死了吗?鬼吗?死了是不会疼的,蠢蛋!” “我没有摔死?” “……” “啊,这么高,我怎么就没摔死?天呐,难道是老天爷可怜我,终于让严澈接受了我?” “闭嘴!” “辰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你刚才说你是摔下来的?哪里摔下来的?” “悬崖。” “……悬崖?” “诶,对呀,辰丫头,家陵小子他们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嗵——” 萧辰偐靠着潮湿的石壁,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没有呼吸的两个人,不尸体,又看了看跟前的尸体,不对,昏迷的藤子都,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喘着气。 没多久,萧辰偐捂着胸口的手就被一层深色沾染,萧辰偐受伤了,就在胸口处,被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伤了。 惨淡一笑,萧辰偐想起临行时进入的那间书房,还有那段谈话,嘴角的凄凉更浓:那个老头,这一辈子怕都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东西吧?! 亦或,那老头根本就没有心! 像被他利用的奶奶,被他利用的父亲和十一位叔伯,还有自己这一辈一干堂兄姐弟妹一样……她们的出生,或许全都是因为对那老头有用,所以从出生开始,哪怕顶着富贵的头衔,带头来,还不一样都成为老头的棋子么? 哼哼,什么找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女人?别以为她不知道那老头在筹备什么东西! 又忍不住瞟了两眼那两具尸体,萧辰偐笑得更讽刺:什么高人矮人,那么厉害,还被藤子都这二货一下就砸死了?我靠! 想到这里,萧辰偐紧紧闭上了哀伤的眼睛:严澈,你……好自为之吧!希望你真的有能力帮助我哥,帮助翟让! 随着萧辰偐越来越微弱的呼吸,还有藤子都越来越平缓的呼吸,幽深却不黑暗的地下溶洞彻底安静下来。 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藤子都的裤袋里,隐隐发着光芒,那里,正是临出发时,严老爷子让严澈分派给他们的珠子。 溶洞深处,似乎有着水波荡漾的声音,还有一声……冗长而沉重的叹息:“这孩子,终究还是逃不过诅咒啊!两千多年了吧?老夫信守承诺守护这里无怨无悔,吾之水言一族,还不能得到宽恕,得到解脱么?陛下!” 声音是从溶洞深处传来的,却清晰异常。 萧辰偐猛地睁开眼,眼中虚弱不见,精神奕奕地盯着溶洞深处,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嘴唇一翕一合:“难道,真的有……有老头说的东西?那个地方真的,真的在平梁山?严家湾……真的就是那个传说的远古时候,从海洋走出来的种族?” 想到这里,萧辰偐动了动,正好把身边的藤子都踢翻……下一刻,萧辰偐的脸黑了。 这个二货藤子都……居然开始打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乃们都是茶滴动力,今天加更一章^_^ 二更哦,二更哦!!!这是二更哦!!!!(咆哮!) ☆、严氏一族的来历 “咦?”藤子都一翻身,裤袋里的珠子就滚了出来,乳白色的光芒在幽暗中异常显眼,萧辰偐一眼就看到了,忍不住捂着胸口低呼出声。 不过,当萧辰偐弯腰伸手去捡那颗诡异的珠子时,手却被人抓住了。 萧辰偐一愣,眼底闪过一缕慌张的戒备……只是一瞬,待看清手的主人之后,萧辰偐眉头一挑,眼底变成了一片了然:“我就说嘛,我哥的朋友,怎么可能是那么草包的二货。” 说着,萧辰偐冷冷地瞥了手的主人一眼,直起身,拉远了对珠子触手能及的距离。 见萧辰偐“识相”,藤子都也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颗珠子,检查有没有摔裂(?)。 看着藤子都的举动,萧辰偐只觉得胸口更疼了,捂着胸口,压着疼痛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这些珠子比人结实多了。” 藤子都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萧辰偐。 就那一眼,借着珠子散发的乳白色光芒,萧辰偐被藤子都的表情怔住了,呆了呆,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捂着胸口闭了嘴。 “地上那两个是什么人?”藤子都借着珠子的光芒,看了两眼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明显就是严家陵网友中的两个,低沉地嗓音,问萧辰偐。 此刻的藤子都面色冷郁,气场十足,哪还有先前二货的样子?这气场,比之那藤子寅还要强势几分……可见,一直以来的藤子都,都不是真正的藤子都。 “还能是什么人?”萧辰偐嗤笑一声,不过,她倒是发现那珠子十分了得,看那光芒微微弱弱,此刻却照亮了约莫有二十平米的范围,地上两个人的模样也看的一清二楚。萧辰偐对那粒珠子十分感兴趣:“这就是严家湾的夜明珠么?” 藤子都扫了一眼萧辰偐,萧辰偐撇撇嘴,耸肩不吱声了。 “是你们萧家的?”藤子都看着两个人的七窍流血的造型,糟糕地拧紧了眉头:要是这两人真是萧家人,那么……他们是什么意思? “严家湾。”聪慧冷静如萧辰偐,哪能猜不到藤子都的心思所想?只是,萧辰偐看了看藤子都手里的珠子,抿了抿唇,选择多“放”一点水:“不,或许更准确地说,是你手里珠子的更多严氏一族的宝藏。” “宝藏?”藤子都又看了一眼萧辰偐,垂头看着手里的珠子。 萧辰偐捂着胸口,按捺下咳嗽的冲动,继续道:“严家湾可不像咱们眼里看到的那么简单。” 藤子都不说话,他在等着萧辰偐说下去。 萧辰偐这会儿反而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靠着潮湿的石壁,尽量不扯动伤口,小心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严氏一族的历史太久远了,久到差不多比咱们能知道的历史记载还要久远一些,嗯,应该这么说没错。” 这个藤子都知道,在临行前,得幸进入严家祠堂,眼睁睁看着严老爷子和严澈凭空突然消失,又突然的那一刻,他就有了“严氏一族不简单”的明悟……只不过,因为严澈的关系,不愿意去窥探太多太深而已。 “历史更换这么多次,基本上严氏一族每隔三百年都要遭受一次洗劫,知道为什么吗?”萧辰偐嘴角一勾,看着藤子都问道。 不过,萧辰偐没有如愿地听到藤子都好奇的那三个字“为什么”,十分不给力地嘴角一撇,顾自继续说着:“就是因为和你手里的珠子一样,严氏一族的宝贝太多了,是人都眼红。所谓怀璧其罪,严氏一族就是正解。” 听到这里,藤子都抬头冷冷地视线锁住萧辰偐,同样冷冰冰地话从嗓子里冒了出来:“所以你们萧家人出现了,和藤家一样的道理,是吧?!”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4 这次轮到萧辰偐愣住了,不由惊呼出声:“诶?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在藤家呆着么?不是一直都是你最让藤伯伯头疼的么?” 望了一眼藤子都没有多余表情的脸,萧辰偐眨了眨眼,明白了,微微一笑,道:“哦~我明白了。藤家的那几只,根本不是藤家人,是吧?藤家,也仅仅只有你能姓藤是吧?”说着说着,萧辰偐咯咯笑了起来:“呵呵,老爷子说你爹是只短毛狐狸,逮着机会就会咬人,却没想到藤伯伯精明一辈子,到了落得只有一个孩子是自己的,还是私生子……呵呵,真的好搞笑。”真的,好可悲,可是在她眼里,却十分羡慕能有这样恣意肆为环境的藤子都,真的。 “笑够了?那就继续说正事。”藤子都平静地一句话,让萧辰偐借着珠子的光亮打量了片刻,嘴角抽抽,心讨:果然,这家伙一直都在演戏……深藏不露啊,连我家老爷子也给遮掩了个严实,啧,不知道我哥知不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不会还当这家伙“单纯可爱”吧?!抑或,哥哥一早就知道了藤子都的真面目,那么…… 萧辰偐止住了笑,看向藤子都的眼神,认真起来。 看了藤子都许久,靠在石壁上的萧辰偐愈发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地流逝。 这一刻,萧辰偐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她温柔却不软弱的母亲,为了收养之恩“愚孝”着的父亲,还有她的兄弟姐妹们,她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他们,哪怕一直以来她都在自由与亲情之间挣扎,可是真的到了要获得“自由”的时候,她真的舍不得。 于是,一咬牙,萧辰偐望向朦胧中的藤子都,冷冷道:“问吧,你想知道的。一次问够本,过了这一次,将来你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知道——包括我哥那里。” 在萧辰偐这句话后,藤子都并没有即刻就开始想要得到解惑,而是认真地看了萧辰偐约一分钟之久。 藤子都是因为萧辰偐这么干脆,而且最后那些话那么奇怪,所以秉着对萧家那一帮子人的忌讳,藤子都在思考那些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大。 不能怪他多疑……毕竟,通过与萧辛偐的接触,以及耳闻萧家人的行事手段,藤子都不得不用上“小人之心”。 片刻间,藤子都心思已经转了千百次,最后抿嘴垂下眼睑,还是开了口:“你们萧家……这次的目的,到底是谁?” 闻言,萧辰偐微微怔愣,她以为,藤子都要问的是关于严澈的安全问题。 心中一松,萧辰偐不知道该说是小失望,还是小庆幸。 不过,先前已经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决定,萧辰偐不可能不会打岔,敷衍藤子都的问题:“……严家陵。” 萧辰偐的话一落,藤子都又恢复了常态。 认真看了萧辰偐足足十秒钟,确定这话的真实性后,藤子都不自觉地松开了方才紧捏的拳头,整颗心都松缓下来:还好,不管严澈什么事。 不对,严家陵? 藤子都眉头一隆,再次看向萧辰偐,不是很确定地问:“家陵?” 得到萧辰偐颔首肯定后,藤子都凝眉看着萧辰偐:“为什么?” “呵呵。”萧辰偐虚弱一笑,有些好笑地看向藤子都:“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呢?” 看着藤子都双唇抿得紧紧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萧辰偐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很有倾诉的欲^望,于是,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因为严家陵是严家湾严氏族人。” 果然看到藤子都的嘴唇抿得更紧,几乎成了一条细线,萧辰偐捂着胸口,微微笑着继续道:“知道严氏一族的秘密么?” 这话,带着极大的诱惑^性,萧辰偐不信藤子都不上钩。 藤子都确实上钩了。 萧辰偐很有成就感地抚着胸口,呼了一口气,虽然疼,但是真的很爽,那种感觉……很像小时候某一次骗过老爷子的眼线的感觉。 不过,似乎显出原形的藤子都不是那么好打发。 这么一想,萧辰偐撇撇嘴,清了清嗓子,准备坦白。 “严家湾的严氏一族,追溯起来,并不算是纯正的华夏中原人。他们是一个古老的名字,一种被称为水妖的人类种族……虽然被称为水妖,可是他们却是真真实实的人族没错,并不是传说中那些妖怪变成的人。”萧辰偐眨了眨眼睛,哪怕是在幽暗的空间,即便有珠子的照亮,藤子都也未必会看她一眼。 “他们之所以说不算是华夏子民,那是因为他们原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浩瀚的大海里,是了,该是大海深处。”看到藤子都拧得更厉害的眉头,萧辰偐解释道:“真的,严氏一族的祖先就是生活在大海深处,像那些鱼类一样,在海里比咱们人类在陆地上更自在。” “当然,按照科学的解释的话,这不太可能。或者说除非是神话传说中的长着鱼鳃什么的水妖,才能在水里生活,是吧?”看了一眼藤子都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萧辰偐撅了撅嘴,暗骂没趣后,继续道:“但是太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也有不是吗?严氏一族的祖先就是和正常人类无二异,没有多一个器官,更没有少一个器官。” “怎么说呢?若是按进化论而言,在陆地上的人类的哺乳动物的猿进化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严氏一族的先祖是水中的某一种生物吧。”萧辰偐打了个小呵欠。 “不过,大海不比陆地,地球上的陆地只占了地球不到三分之一,所以,地球最大的资源在海洋。因此,大海里存在着比陆地上更多更大的危机危险,就算到了现在这个所谓的现代化高科技时代,也没人敢说他们很了解海洋。”看到藤子都横了自己一眼,萧辰偐才发现绕弯子,变成了给藤子都普及(卖弄?)常识,赶紧干瘪瘪地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 “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生存的方式,这也是被誉为‘恩赐’的一种能力,一种必杀技。严氏一族的祖先自然也有一种属于自己的能力。不过,他们的能力很鸡肋——呃,在浩瀚的海洋里的话,他们的特殊能力确实是鸡肋,连自保都不能满足。”萧辰偐瞥了一眼藤子都认真听的模样,咽了一口唾液,心讨:说了这么多,也不客气的让人休息一下。 “他们一族的能力就是对水的亲和力。可以说他们是天生的大海的宠儿,也可以说他们是被大海无情抛弃的孩子……咳嗯,这个不是敷衍。他们对水的感知很强,但是却不能驾驭水,比如说用水攻击之类的。呃,复杂了?好吧,其实也就说,他们在水里逃跑的速度很快,但是却属于‘手无缚鸡之力’一流……他们不能捕杀水里的生物为食物,和食物链最底层一样,只能使用海底的植物生存,这样懂了吧?”看藤子都充满煞气的眼神平和了,萧辰偐暗暗抹了一把汗。 “为了生存,严氏一族的祖先不得不另谋出路。一个严氏一族的祖先在逃避海里食物链顶端生物的捕杀时,无意中发现了和海底完全不同的世界——陆地。”用唾液润了润喉咙,萧辰偐幽怨地继续说故事:“他发现陆地上,有着和他们生的一模一样的同类的同时,还发现陆地上比他们一直生活的海底安全很多。” “于是他们就举族迁徙到了陆地上?”藤子都插嘴。 萧辰偐忙不迭点点头。 “然后呢?”藤子都冷着脸,带着小小的威胁看着萧辰偐。 “你好好听我说啊,别打岔啊!”萧辰偐摊手,状似责怪藤子都打断人家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却得到藤子都一枚眼刀子,只得咬牙继续:“然后他们就上岸咯。因为他们对水的亲和力高,上岸之后,他们比一般陆地上的人类更容易在水边生存,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水中的灵活性,是岸上人类拍马难及的。” “所以严家陵进游泳队这么短时间,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完全是因为他的严氏子孙?”藤子都拧眉,越发觉得自己被忽悠。 萧辰偐摇了摇头,盯着藤子都,道:“藤家是什么原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藤子都一怔,猛地抬头,狠狠地盯住萧辰偐,一字一顿地道:“严家陵也是这个原因么?” 萧辰偐敛下眼睑,微微点了点头。 整个空间,死一般沉寂下来。 “那你把严家陵带到哪里去了?”萧辰偐感觉一阵风袭来,然后自己整个人就被藤子都一只手拧了起来……脆弱的脖子,被藤子都钳子一般的手掐住。 藤子都把那里珠子收了起来,整个空间又变成了幽暗一片,却不阻挡萧辰偐感觉下一刻藤子都就能要了她的命的危机感。 要是能看到见藤子都的表情,萧辰偐想:估计这家伙一定是一脸要杀人的模样。 胸口,又开始疼了,好像要窒息一般。 狠狠拍了拍藤子都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萧辰偐勉强从嗓子缝隙挤出一句话:“你……杀了……我……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果然,藤子都听了这话,放开了萧辰偐。 似是获得新生一般,萧辰偐一边捂着疼得呼吸不过来胸口,一边还要用那只手按住伤口,不要让呛咳起来时那么让人生不如死。 这一刻,萧辰偐有些委屈:这家伙真的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么?就算你是GAY,我怎么也是萧辛偐的妹妹啊,我哥和你关系不一般,你怎么也要顾及一下啊! 只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埋怨这些的时候……萧辰偐还是有些理智的。 “没错,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抓住严家陵,给老爷子带回去。但是。”萧辰偐的委屈升级,不,应该是堆积的委屈爆发,眼眶湿了:“我并没有对严家陵出手。” “我和严家陵真的是网友,严家陵也是我在游戏里第一个多管闲事,在这小家伙还是菜鸟时,出手帮过的第一个人。”吸了吸鼻子,萧辰偐咬着嘴唇:“我们萧家没有亲情,萧家人都是铁血手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帮了这个小家伙,而后任由这个小家伙时不时来骚扰……” “这次来严家湾,我知道老爷子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一直没动手,每天看着小家伙高高兴兴的带着我们出去玩……我从来没在身边人中,感觉过那样的开心。” “严家陵,真的不是我出手的。”苦苦一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5 笑,萧辰偐在脸上抹了一把:“我们进平梁山后,我就发现那两个人不对劲,一直走在小家伙旁边。谁知道,陈庭发现少了两个人,紧接着山上莫名其妙冒出了一阵大雾……等我反应过来时,小家伙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这才,我这才……” “才跟到这里来了的吗?”藤子都安静下来,黑暗中,萧辰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萧辰偐知道:藤子都已经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了。 也不管藤子都是不是看得见,萧辰偐还是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她没告诉藤子都,来到严家湾,见到严家陵的家人后……她妒忌了,不甘了,也,羡慕严家陵了。 “那……” 藤子都的话还没问出来,萧辰偐的自尊使她打断了藤子都下面的话,平复了心里的小小委屈后,径直道:“没错,这两个人就是老爷子的人,严家陵也确实是被他们抓起来了……送去了祭台。” “祭台?” “嗯。”萧辰偐微微抽泣了一下,望向旁边一头黑得不尽然的方向,那里有水声:“刚才,你装的,是吧?” 没得到藤子都的回答,萧辰偐就当他默认:“想必,刚才那诡异的声音,你也听见了吧?” “其实,我根本没来过这边,这是第一次来严家湾。”萧辰偐抿了抿嘴,闭着眼,忍了一下伤口的疼痛:“我曾经无意中听到老爷子跟大伯他们说起过什么祭台,几乎每隔一百年,严氏一族就会出现一个水亲和力最高的孩子,所以,那个祭台……就是这个孩子的最终归宿。” “是谁?”一阵咯啦啦捏动指关节的清脆声音响起,藤子都隐忍的声音传来。 “以前的肯定不是我家老爷子……”萧辰偐讥笑:“所以他才有这么多动作。” 又是一片静默后。 萧辰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真的,我一直都不太信什么祭台的事,觉得太过于诡异,比老爷子的那些……” “刚才那个声音,是谁?” “我前面和你说的严氏一族祖先的事,还没说完。”萧辰偐闭着眼,匀着呼吸:“其实,严氏一族以前并不姓严,现在严家湾的严姓人,他们本该姓水言。” 黑暗中,已经是寂静,萧辰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片幽暗的天地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她根本听不到藤子都的呼吸。因此,才有了她没说一句话,就要侧耳停一下,感受一下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刚才那个声音……应该就是老爷子口中所谓的……被拒了魂魄的水言子。严氏一族,也是在这个水言子之后,改姓严的。”想了想,萧辰偐补充了一句:“如今严家湾的族谱,应该就是从水言子开始的,如果你有机会看到的话。” 黑暗中,藤子都并不像萧辰偐认为的那么冷静。 相反,藤子都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严家湾,居然还有这么“玄幻 ”的存在。 当然,若论及“玄幻”……藤子都是手不自主地拂上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那枚他老爹留给他的藤祖珲阳佩。 平复恍惚的心神,藤子都望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严家陵……就在里面?” “嗯。”萧辰偐的肯定,藤子都握紧了玉佩,又放开。 “那还在这里干嘛?现在还不进去带严家陵出来?”说完,藤子都就抬腿准备想那个方向走去。 “别……” 萧辰偐伸手拉住藤子都,刚想阻止,一个声音使两人都僵住了。 “外面的娃娃,对水言一族了解甚多,你们……过来吧……唉!时也命也!” 就是那声叹息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天真冷,昨天太激动,结果乐极生悲……感冒了o(╯□╰)o 精神很不好,赶稿也仓促。 咳嗯,更新少一点,明天要是状态好的话,补上/(ㄒoㄒ)/~~ ☆、萧辰偐的选择 “外面的娃娃,对水言一族了解甚多,你们……过来吧……唉!时也命也!” 自这句话结束后,藤子都和萧辰偐两人所在空间的空气几乎凝结,停滞。 许是接受能力太过逆天,又或是两人神经粗得惊天动地。 反正,没过一分钟,藤子都从口袋掏出那颗珠子,握在手里,率先走向声音的方向……不怪他奢侈的拿珠子来照明,实在是在摔下来时,藤子都发现自己背上背的,身上挂的,脑袋上戴的装备不翼而飞,就剩下他一个人和口袋里的珠子了。 至于萧辰偐呢? 她肯定指望不上藤子都怜香惜玉帮她一把……嗯,比如搀扶着她过去。 于是,萧辰偐嘴角抽抽,捂着胸口,勉勉强强跟在藤子都身后……没办法啊,除了藤子都手里的珠子能照明,她在找严家陵的时候就差不多将身上的负重一一丢弃,追踪进入祭台的暗道,乃至于上藤子都后,全身上下就只剩一把已经没有子弹的袖珍小手枪。 萧辰偐手捂着的胸口,已经感觉不到先前那种令她头皮发麻的疼痛,却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就是那个伤口,把她的生息一点一点流尽。 心底默默地叹息一声,萧辰偐这算是深刻地感觉到什么叫做“龙困浅滩,虎落平阳”了。 望着走在前面的藤子都,萧辰偐眼底又不自觉地浮出一丝不甘:难道,真的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一冒头,萧辰偐又忍不住开始得意:我果然是逆境中打不死的小强,血流啊流啊流的,流到现在还没挂掉,嘿嘿,五岁就和四个姐姐被老头子丢进那里受磨炼,磨着磨着一磨就十八年,终于算是派上用武之地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萧辰偐在自己身后又哭又笑,一会低迷,一会激动的心情,走在前面的藤子都自然不可能知道。 他正郁闷着呢。 抬头望了望前面的路,藤子都有些牙龈发胀发疼,嘶地吸了一口气,暗讨:这到底要走多久才算是“过来”啊? 明明听着声音的距离,觉得应该不算远吧?! NND,这都走了有半小时了吧?咋感觉还在原地踏地,遥遥不可及似的?! 顿了顿,虽然藤子都一点也不觉得累,想着就在“前面”的严家陵,想着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严家湾的严江严澈,藤子都即便是累,也变得不累了。 但是,藤子都还是顾及身后的萧辰偐……不管萧辰偐的目的如何恶劣,如何令他觉得想置之不理,却怎么也不能抹灭……她是萧辛偐的妹子是吧?! 明知道这是放虎归山的举动,一旦藤子都想到萧辛偐,那个在他人生中唯二(他认为另一个是严澈)与他交心的朋友,他还是忍不下心来。 于是,藤子都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萧辰偐——因为她是萧辛偐的妹妹,所以,他赌一把。 一路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还有隐隐传来的水声,幽暗冗长得好似没有拐弯,没有岔路,没有尽头,与外面世界基本隔绝的暗道里,寂静一片。 偶有呜咽声,那也是不知多远的通风口,风过留下的苍凉低鸣,让两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产生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危险戒备。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6 精神因为身体的疲惫一次次涣散时,也随之再一次次聚拢。 这种翻来倒去的煎熬下,他们清明时都不约在想着:要是还是走不出这个地方,或是到不了那所谓的祭台,人,会不会因此精神崩溃。 又这样在这逐渐让他们感觉失去观感,失去方向,开始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承认彼此都出现不切实际的“幻觉”,被那“幻觉”诱^惑,去找“幻觉”中虚幻出来的声音为可笑行径时,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倒L型的弯道。 藤子都看到时,愣愣地望着那弯道,不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害得跟在他后面,时刻戒备,留心着身后动静的萧辰偐,险些发生追尾事件。 在发现藤子都的停顿后,及时刹住车的萧辰偐一探头,也看到了那个弯道。 发现这个弯道,他们两人先前听到的水波声也更加清晰。 在萧辰偐停下脚步时,藤子都就回了神。 将手里的珠子握住,本以为会暗下来的藤子都,眼底露出“果然”的神色。 随着珠子的光芒被遮挡,并没有出现意料中的幽暗……拐弯处,随着珠子的乳白光芒被遮住,想想的幽暗被一层荡漾的幽蓝色驱逐。 藤子都看到那层幽蓝色,没做过多思考,抬腿就准备往拐弯处走去。 不过,却被萧辰偐拉住了衣角。 藤子都回头,拧着眉头看着萧辰偐:“做什么?” 这次,藤子都没得到萧辰偐任何回应,看也没看他一眼,萧辰偐就越过藤子都,迈步向前,道:“这次,还我了!” 藤子都没说话,依旧拧着眉头。 萧辰偐话尾一落,人已经捂着胸口走上前,留给藤子都的只有一个和萧辛偐十分相似,都是那样坚定而倔强的背影。 或许,这就是那种环境,那种家庭才能养出来,明明骨子里如铁一般刚硬要强,却又不得不妥协地交出自尊的矛盾的人吧! 藤子都这么想着,却没有干预萧辰偐的决定,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一拐过弯道前进十余米,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一个大到令人瞠目的宽敞空地。 若是此刻赵祈一行在这里,他们会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空余空旷,完全和山洞内部的空地一般大小。 唯一不同的,就是山洞四周是实打实的石壁,而现在呈现在藤子都二人眼前的,更像……更像是安着极为结实的钢化玻璃墙壁的海洋公园观光大厅。 仿若置身海洋公园观光大厅还宽敞的空间,却找不到一丝现代化痕迹,更找不到偌大的钢化玻璃墙壁也就罢了,让两人惊心的……是那一片蔚蓝。 怎么说呢? 若是将他们所在的空旷地方比喻做观赏大厅的话,那么,他们观赏的就是至少有两个标准足球场大小面积的水族馆。 那一片用幽蓝作为背景底色的蔚蓝之中,透露着浓郁的死气。 而死气的源头,就是那片蔚蓝的中心——呈卐图案中心的交叉处,一个约有四平米宽的石台中散发出来的。 俯身望去……没错,与其说藤子都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观光大厅,不如更为恰当地说是观光台(参考罗马大斗兽场,只是换成了一个水中的罗马大斗兽场,且没有那么多观光位置而已)……藤子都全身一僵,紧接着怒目圆睁,双眼赤红,睚眦欲裂。 “啊——严家陵。”也看清那片蔚蓝里面情形的萧辰偐低呼出声,手捂着的胸口急速起伏。 藤子都磨碎牙齿侧首狠狠盯着萧辰偐,眼底的恨意暗涌:“呵呵,你们,还真是下得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们居然……” 说话间,藤子都就准备冲进那片蔚蓝,萧辰偐也顾不得伤口会不会因此恶化,生命流逝的更快,腾出双手,一把抓住藤子都:“不行,这里你不能这么进去。” “放开!”藤子都狠狠甩着萧辰偐抓住自己手的双手,萧辰偐的手没甩开,藤子都却闻到了更多的血腥味……借着水光,藤子都看到萧辰偐军绿色的紧身羽绒背心上,已经濡了一团不规律的深色图案,那个图案已经蔓延到了超出背心的白色厚T恤上,那是一片血红色。 微微一怔,藤子都的挣扎幅度小了,因此,他又看到了萧辰偐拉住自己的手,以及白色的袖口,也都沾染了一片血红。 “你冷静点。”萧辰偐看“制”住了藤子都,粗粗地一边喘气,一边死死按住胸口,脸色愈发死灰:“你这样子贸然进去,你就能把小家伙救出来吗?” 藤子都一愣,方才对萧辰偐的那些心软顿时消散,冷冷看着萧辰偐,手却指着那片蔚蓝,讥讽道:“我救不出来,你能救出来?要不是你们萧家,严家陵能在里面?” “我……”萧辰偐看了看藤子都,挪开眼,望向卍图案的中心,眼底一片黯然。 卍图案,正是萧辰偐口中的祭台。 此刻,卍图案中心那个约有四平米大小的石台上,正是早上出门,穿着一套设计充满青春朝气的海兰色系的U2休闲装的严家陵。 藤子都还记得这套衣服的来历,那是上一个月李军女友李华月去HK出差,在那边带回来的。李华月让李军带来严家湾五套,五套休闲装五种颜色,是给柳歌柳曲、沈春沈秋和严家陵的礼物。柳歌选择了粉红色(小姑娘爱美),沈春选择了鹅黄色(小丫头是张超英给选的),柳曲选择了银灰色(严佳美选的),沈秋选择了白色(也是张超英选的),留下一套海蓝色的,就是严家陵的。 昨晚严澈给严家陵时,严家陵激动了半天,直夸严澈有眼光,知道他喜欢海蓝色。 只有藤子都知道,严澈在转身时脸红了,愧疚了……因为这一套是四个孩子选剩下的。即便这样,严家陵为了不让严澈为难……严澈知道,严家陵要是当时在场,选择的一定是银灰色,这小子臭美得很。 而此刻,那件海蓝色的外套悬浮在水中,穿着那海蓝色外套的懂事孩子,了无生气地缩躺在石台中央,脸上,似乎还留着挣扎与不甘的痕迹……只是这一瞬,却像是定格一般,停滞了。 藤子都都已经习惯了鬼灵精怪的严家陵,这会儿看着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孩子,心里一阵难过,甩开萧辰偐的手,冲了过去。 ……却仿若被什么东西反弹,藤子都倒飞两米,一屁股摔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血红。 抬手狠狠擦掉嘴角,藤子都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那看不见,却阻拦下自己的古怪东西,声调阴沉冰冷:“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到底是怎么把嘉陵丢进去的?说,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给严家陵抵命。” 萧辰偐木木地回头,看着藤子都,幽幽地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又不是严家陵的亲人,就算你喜欢严澈,可是你和他本质上压根就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救他?” 那语调,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像是一个纯粹好奇的天真孩子。 萧辰偐的问话,让藤子都微微一愣。 是啊,从前,他也是不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这么急着救严家陵呢? 因为严家陵是严澈的侄儿?为了不让心上人伤心,所以才想着救严家陵? 因为严家陵是严家人,这一年来严家人点点滴滴的照顾之恩,所以才想着救严家陵? 还是因为想要在严家湾安定的生活下去,得到严家湾的完全接纳,所以才着急来救严家陵? 不,不。 藤子都摇摇头,心底那片茫然退散,一片明朗:都不对,都不对。 这一年的时间下来,他藤子都已经习惯了严家湾的生活,已经融入了雾戌山庄一家人里,雾戌山庄那一家人不单单里面有他的心上人,里面的每个人,比之瀛都藤家,更胜似他的家人。 是了,他救严家陵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自己,他要救的不是谁的孙子,不是谁的儿子,更不是谁的侄儿,而是他藤子都的家人。 “因为这小子,是我的家人!” 藤子都的话一落,萧辰偐盯着藤子都足足有一分钟。 一分钟后,萧辰偐转头看向下面的严家陵,笑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7 那种带着小小嫉妒,满满羡慕的,笑了。 “好,我帮你救出严家陵,不过,你信得过我吗?”萧辰偐回头,看着脸色已经恢复平静的藤子都。 藤子都抬头看了看萧辰偐,许是因为萧辰偐背对这里唯一的光源,藤子都看不到萧辰偐的任何表情……紧了紧拳头,又松开,苦笑道:“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是萧家人。我相信你,因为你是萧辛偐的妹妹。” 闻言的萧辰偐身子微微一僵,复而松缓下来,点了点头,轻飘飘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萧辰偐走到那片蔚蓝前,停在藤子都“撞”上去不明物体的地方,捂着胸口小心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放下手,双手自然垂在大腿外侧,收敛起脸上情绪,一脸恭敬:“水言子前辈,我们已经来了,您还不出来么?” 哗啦啦—— 藤子都一抬头,瞳孔猛地一缩,嘴角开始抽抽,心里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留下一片天雷滚滚地咆哮:尼玛——确定这不是投影机效果?!亲眼目睹一切玄幻变成真实的人都是折翼的天SHI,唯物科学神马的,伤不起啊有木有!!!! 水言子,其实,不如说出现的一个东西,啊,也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飘出来一个稀薄的影子。 但是,就是这个稀薄透明的影子,却能叫人清晰地看清他(它?)的五官。 如果此刻严澈,或者是进过严氏祖祠的任何严家人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惊呼激动,紧接着就会对着那个影子跪地磕头,齐呼“老祖”。 没错了,这个影子的五官和严氏祖祠里面那句“死活人”生得一摸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严氏祖祠里的那个是静止的,他们对面的这个是动态的。 水言子扫了一眼萧辰偐,目光落在有些呆滞的藤子都脸上,道:“女娃娃可是对严氏一族知之甚多啊!” 萧辰偐没有正面回话:“晚辈萧辰偐曾祖父就是百年前接管祭台的萧青梧。” 水言子似是没有听到萧辰偐的话一般,走(游?飘?)到另一旁,看着藤子都,眉头微微一蹙:“你为什么身上有我水言凝魂珠的气息?” 藤子都一愣,看了看那位水里的阿飘,又偷瞄了一眼萧辰偐,最后皱着眉头望了一眼阿飘背后的严家陵,不情不愿地从裤袋里掏出那里珠子:“你是问我这个?” 水言子看到藤子都手里的珠子时,眼底闪过一抹激动,不过很快就不见了,转而继续盯着藤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阴沉了一张脸道:“珠子从哪里来的?” 藤子都看着本来心里就急,看这阿飘这么问,有点上火,不过想到萧辰偐的那 个故事,不管是真是假(呃,主要万一是真的),还是不要太过言行于色……于是,吞了一口唾液,藤子都又平静了:“临出发时,老祖从祠堂里取出来,一人一粒。” 藤子都的话一落,水言子已经一脸怒容:“你撒谎,你根本就不是吾族子嗣,外族之人,根本就不可能拿到水言凝魂珠。” 靠,说我偷珠子?!藤子都一挑眉,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说了半天也不见扑出来,老子不怕你),吼道:“我确实不是严家湾的严姓子孙,但这不代表外族人就能拿到珠子,我觉得你该比我更清楚。” 藤子都这一嗓子,那水言子反而眉开眼笑,十分得意地抚了抚阔袖,满是傲色:“那是自然。” “……”藤子都无语。 萧辰偐:囧…… 还没等到藤子都多话,水言子笑脸一收,又望向藤子都二人:“你们不是来救小家伙的吗?” 藤子都拳头紧了紧,顾忌手里的珠子,赶紧松开,把珠子重新装进裤袋里,脸色不虞地看着那个气死人的阿飘:“你看了半天,我就不信你没看见我们进不去。” 水言子一脸鄙夷地瞟了藤子都一眼:“你,当然进不来。” “为什么?”藤子都几乎是脱口而出。 萧辰偐嘴角抽抽偷瞟了藤子都一眼:才刚认为他不二,一眨眼,立刻就彻底诠释‘二货’为何物了。 不过,想到刚才藤子都的回答,萧辰偐一抿嘴,赶在水言子说话前,解释给藤子都听:“你是藤家人。” 果然,藤子都一脸迷惑地看向萧辰偐。 “嘶——藤十二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子孙啊?”水言子一脸可惜地看向藤子都,藤子都觉得心火隐隐又炽旺起来:NND,老子自觉尊老爱幼是传统男人,第一次,老子有了想海扁人,不,阿飘的冲动,哪怕这只阿飘会是他的祖先……(‵o′)凸 “咳咳……”唯恐藤子都一冲动失去理智,萧辰偐赶紧借着自己也不算丰富的知识给藤子都普及普及:“你的玉佩叫什么名字?” 藤子都不明白萧辰偐为什么又问一遍,没好气地回道:“藤祖珲阳佩啊。” 萧辰偐心底翻了一个白眼儿:“那你知道水属什么的吗?” 水属什么?藤子都眯着眼想了想:“H2O。” 二货,果然是二货!萧辰偐咯吱咯吱磨牙:“水属阴。你的玉佩叫藤祖珲阳佩,就是你们藤家血脉属阳!” 藤子都依旧有点转不过弯来,一脸迷茫。 水言子笑眯眯地站(漂?浮?)在一旁看着两个小辈儿,但是笑意却没有蔓延到眼底,他的眼底一片深邃阴冷,那里面,印着萧辰偐的身影:萧家?萧青梧? 不经意一眼,萧辰偐正好看到水言子飘渺的笑容,微微一怔:严氏属阴,藤子都属阳,水言子这是要告诉我什么意思?难道…… 萧辰偐眼神萌动,水言子看在眼里,给了萧辰偐一个赞赏的眼神。 萧辰偐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反而很快地冷静下来,缓缓再次站直了身体:“水言子前辈,晚辈当严家陵弟……”看到水言子转冷的视线,萧辰偐话头一顿,立刻更换了一句话:“晚辈和严家陵十分谈得来,这次的事,晚辈本该以萧家为主,可是……晚辈……” 水言子突地打断了萧辰偐的话,看向藤子都,严肃道:“你,刚才也明白了,你藤姓一族属阳,严氏一族水属阴,吾之两属不克容。你将水言凝魂珠交给这个女娃娃,立刻避开。” 这样能救严家陵么?藤子都不自主地把带着询问的目光投向萧辰偐。 萧辰偐很快回以微笑,颔首。 藤子都把珠子交给萧辰偐时,看了一眼水言子,又看了一眼萧辰偐,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 临离开时,萧辰偐叫住了藤子都。 藤子都回头,看到背对那片蔚蓝的萧辰偐拿着珠子,那乳白色的光芒照射下,藤子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发现“野蛮”的辰丫头这一刻温柔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念头,想象着军队磨砺出来的萧辰偐,藤子都将“温柔”二字从萧辰偐身上划掉。 “藤子都,我有个请求。”萧辰偐灼灼地目光看着藤子都,这样的目光让藤子都别扭,不由地飘开眼神看向里面的严家陵:“说吧!” “以后,请你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务必帮一下我哥哥和翟让哥哥。”萧辰偐盯着藤子都,等待他的回答。 不知道萧辰偐为什么这么说的藤子都疑惑地看向萧辰偐:难道萧家要翻船了?不可能啊! “你能答应吗?”萧辰偐眼底露出一丝着急,她害怕藤子都不答应,语调也不由提高不少。 藤子都被萧辰偐这一嗓子喊会了神,嘴角抽抽,道:“萧辰偐是我朋友,你认为我会袖手旁观吗?” 萧辰偐摇头。 “那不就得了。”藤子都觉得萧辰偐没事找事儿。 “不,我是认真的。”萧辰偐毫不松懈。 有点头疼,藤子都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那个阿飘,发现还是那一脸(?)讨人厌的笑,嫌恶地转回视线,放到萧辰偐脸上,点头:“我答应你!” 萧辰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我在这里谢谢你了。” “没事了?”藤子都问道。 萧辰偐点点头,像个小姑娘得到一件新裙子一帮,十分开心,这样的萧辰偐,很可爱。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8 “那我走了?”藤子都又来句。 萧辰偐露出了最正常的一个笑容,又点点头:“藤子都,好好照顾严澈,能谈恋爱,真好!” 藤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你又会有机会的。” 说完,藤子都逃也一般离开了那个空旷得诡异的大厅,跑得仓促,所以没听到萧辰偐喃喃自语的话:“呵呵,没机会了。不过,也好,二十几岁,总算有一次能自己做主了。” 此时,正越走距离回家方向越远的严江严澈两兄弟,还哼哧哼哧地在林海中行走。 “哥,好像雾淡了一些。”严澈靠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汗,四围望了一眼:“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应该天亮了吧?!” 严澈的手表在藤子都坠崖时,随着藤子都一起跌落了山崖,平日里已经习惯了用手机充当手表的严澈,第一次发现没了手表的不便利。 有手机又怎么样? 这次事出突然,因此忙乱之下出来的准备都不充分,进了山,再到现在剩下兄弟二人之后,没多久,兄弟二人同时发现了手机电池的提示——没电了。 这不,就有了两人压根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的状况。 你说可以看天色? 在茂密的原始林海里,那么高的树,那么密的树……看天看太阳?不会大白天还跟晚上一样污漆抹黑就不错了。 “诶,是好像散了一些。”严江也看了看,发现借着灰蒙蒙的光源,能见度真的增多了不少,心里愈发微弱的希望又旺盛了一丝。 随着兄弟二人愈来愈疲惫,严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直觉再这样下去,别说找回儿子,送回弟弟,恐怕连自己也要和藤子都一样折在这里……这,是他最不想要的结果,至少,让他把弟弟安全送走啊!!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突然,一直很安静的林子里,想起了一阵急促有序地异响,向兄弟二人休息的地方靠拢。 “三儿。”严江压低嗓子低喊一声,一把拉过严澈,自己用身体挡在严澈前面,微微张开双臂,牢牢地把严澈护在了自己身后,严江也顾不得去找武器什么的,赤手空拳死死地盯着声响的方向。 严澈虽然被严江护在身后,却不慌不忙地从登山靴里拔出了一把看上去锈迹斑斑,十分不起眼儿的匕首……这是严澈和严江在一颗白果树下休息时,严澈在白果树根处扒拉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低烧中昏睡了一天,勉强赶上日更,完了吃药继续睡觉……~~o(gt;_lt;)o ~~ 天越来越冷,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温啊啊!! ☆、九死还魂草 严澈严江两兄弟戒备着那靠近的声音,随时准备在那声音临近,抑或是那声音的主人出现时,予其致命一击,哪怕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人都不能担保不拼命能活下来……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三儿。身子绷得犹如拉到极致的弦儿的严江,如此想着。 不过,相对于严江要保护的严澈,他的想法就更光棍:要是真有什么大危险,大不了,大不了……把大哥拖进天元珠里面,避开危险再出来。 嗯,即便这样肯定会得到严江对天元珠的置疑,严澈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就该怎么说怎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呗……反正,藤子都都被他带进去过一次,能带人进入天元珠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这么一琢磨,严澈空出握着匕首的手,一把抓住严江的手臂,准备随时带着严江进入天元珠。 沙沙沙—— 沙沙沙—— 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两兄弟也愈发戒备。 不过,很快的,在他们觉得那声音很快就要靠近时,两人又发现那“沙沙沙”的声音,似乎只是“路过”,而后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呼——”严江吐出了一大口长气,一松懈下来,整个人似是耗尽了一身精力,整个人颓然跌坐地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好没过来。” 由于先前严澈一直紧紧抓着严江的手臂,所以严江一坐下,严澈险些也被带得一头栽倒在地……亏得他动作利索,松开严江的手时,整个人靠向背后的树干,这才没有遭到狼狈的“狗吃SHI”命运。 严澈本来还想“天真”的询问严江“山里是不是有凶猛的野兽”之类的话,转念想起家里的小金小银,还是曾燕所谓的“已经绝种”的雪狐猴雪球儿,严澈抽抽嘴角,选择了沉默,和严江一起大口大口喘着气。 气息平息后,严澈正好看到严江整个人已经仰躺在潮润的满是松针落叶的地上,噗嗤一笑,伸手开始拉严江:“哥,别躺地上,湿气大着呢。” 严江装尸体,严澈拉一下动一下,就是不起来,望着看不到天空的上方:“三儿,你说咱这一趟进山的情况是不是好奇怪啊。” “嗯?”严澈微微一愣,拉着严江的袖口,无意识地轻轻扯着:“奇怪?” “嗯,很奇怪,可是哥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就是一进山开始心里就很烦躁,很不安。”严江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种感觉……很难受。” 严澈不知道该怎么接严江的话,难道要他说这是什么第六感第七感?但是严澈更觉得这是一种父子之间的羁绊……这次进山,目的就是为了找严家陵,不让严家陵等人遇到危险,所以一出发,严江的心情和严澈一样,他是能理解的……更何况,如今严家陵没找到,还落得他们也在林海中迷失。 想到这里,严澈站了起来,伸手拉起了严江:“哥,咱们继续走吧,趁着现在雾散了不少。” 抬头看了看严澈,严江伸出手,借着严澈的助力,站了起来,一边拿起背包,一边苦笑道:“是啊,别家陵没找到,倒把自己给丢了。” 严澈也不说什么,这次,他选择走在了前面,他来探路。 又过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样子。 在林中行走的严澈,猛地停下了脚步,伸手拦下了严江,侧首低声道:“哥,好像……” “又是那个声音?”严江接上了严澈的话,他也听到了那个“沙沙沙”的声音。 “嗯。”严澈从靴子里再次利索地拔出了匕首,往旁边的一颗双臂合抱大小的树干后摸去。 这次,严江倒也没有了先前的紧张,而是耸了耸背包,抓起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树枝充当武器,向严澈靠拢。 “哥,这到底是什么动物?”摸不清是什么动物,更是诡异地靠近又离开,这让严澈感到紧张,却感觉不到危险的感觉,十分令人抓狂。 “蛇?”严江放下背包,和严澈背靠着背,双眼试图睁得更大一点……这种光线,实在很折磨人的视力。 “不太像。”想了想,严澈否定了严江的设想。 “我……觉得,呃,也不太像。”严江如是说道:“不过跟先前那声音真的很像。” “是啊,可是为什么前面要拐弯跑掉,现在又出现呢?”严澈用手肘擦了一把脸,紧捏着匕首的手,已经汗透…… 斜雨田园箬笠新_289 沙沙沙—— 沙沙沙—— “不对,这次好像——” “啊——” 严江的话还没说完,脚下一软,带着严澈……兄弟俩消失在平地。 只是,他们站过的地方,泥土翻出新鲜的一面。 没过一分钟。 严澈严江兄弟俩方才凭空不见的地方,跳出来两只动作矫健灵敏的大猫——正是小金和小银。 说起来,小金小银在这次进平梁山搜救行动中,算来还是不小的功臣呢。 先是它们给林木匠带路,带着林木匠找到林大林二所在位置之后,才钻进了林海里,继续找严澈——嗯,它们此次完全充当着那训练有素的“犬”了。 “汪汪汪——”小金在树下嗅了嗅,回头看着小银,叫了起来。 小银左右望了望,鼻子动了动,歪着脑袋盯着那棵方才严江严澈两兄弟靠过的树,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嘎嘎嘎——”小金见小银没搭理它,跑到小银身边蹭了蹭,一脸讨好(?)。 只是,小银凑着鼻子在树下嗅了嗅,一尾巴甩过来,小金的脑袋被抽开……小银抬着左前肢,略微犹豫片刻,迈着四肢又开始向树林深处走去。 小金哀怨(?)地看着小银的背影,爪子在地上懊恼地扑哧扑哧抓了两下,“吼”地一声,追了上去。 沙沙沙—— 沙沙沙—— 两只离开之后,那阵沙沙声也渐行渐远,直至整个老林子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似乎,如沉寂了千万年一般死水无声,根本不曾有人类进入。 忍住身上各种擦伤碰伤的疼痛,严澈单手撑着膝站起来,却发现膝盖生疼:嘶——估计刚才是给摔破了。 眉头一拧,没理会那么多,才半撑起身子,一低头严澈还是红了眼眶……难怪没感觉到疼,原来是严江做了“充气垫”。 “哥,哥……哥你醒醒,醒醒,哥……”严澈小心地检查一遍严江有没有受伤,确定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处后,轻轻地叫着严江。 严江此时处于昏迷状态,严澈也只得简单的给严江喂了一些水后,不得不将一旁的行李袋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个睡袋,打开铺展之后,再把严江连拖带拽地抱到里面。 毕竟,严澈不能让昏迷的严江躺在乱石堆上。 没错了,他们这会儿身处的凹处(坑?)的腹底中心,四周到处都是碎碎尖尖,棱角锋利却细碎的乱石丛,穿着厚衣厚裤和厚底鞋初初还不至于觉得硌得难受,但是让人躺在上面的话……或许,还真有那么点街头卖艺里,躺在钉子板上的感觉。 好在这里不同于林丛中的那种阴暗潮湿与寒冷,反而十分干燥温热,隐隐地还带着曳曳欲灭的一朵豆焰的微弱之红。 这种红不是很明亮,却能使人借着这红光看清周围环境。 不看则罢,一看严澈就皱了眉,揉了揉摔疼的膝盖,心中升腾起一股疑惑:这里是哪里?捕猎的陷阱?不过,看着旁边隐约可见的干燥石壁,严澈觉得,这里似乎更像是曾经见过一次的烧砖的砖窑里,而且……还是燃着火的砖窑。 不会的吧?!山里……不可能有人在这里挖窑烧砖的啊! 思及如此,严澈的身体还是微微一颤,瞳孔一缩。 只是惊慌一瞬,严澈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哥成了这样,都是我……要不是为了抓住我的手,哥不会跟着我掉下来这个地方。 这里到底是哪里?! 带着令人极为不安的疑惑,给严江安顿好后,严澈虽然不敢离开严江太远,还是找了一件衣服包住手,匍匐去侦察地形——除了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宽敞(大约十来平米宽,却看不到顶,顶上是黑幽幽一片)之外,左右各有一个一米左右高的坑道,左边那条寂静黝黑一片,给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而右边,就是那红光发来的方向——想要顺着光亮去一探究竟,严澈这个成年人就得在碎石上面匍匐前进。 因为这样的地势环境太过古怪,严澈担心掉进陷阱外,首先想到的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这里是什么猛兽的窝。所以,为了他和严江的安全,他们必须尽快地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 严江现在整个人昏迷不醒,探路的工作自然要严澈胜任。 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昏睡的严江,严澈一咬牙,摸了摸靴子上别着的匕首,弯下腰,向红光处匍匐而去。 刚匍匐前进约莫十多米的距离,严澈就听见“呼呼”的声音。 声音一入耳,严澈屏住呼吸,整个人僵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似乎,不像是想象中野兽的呼吸声?嗯,更像是风声。 有风声?! 那么,应该就能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出口了吧? 再三斟酌,抹灭无数个危险的猜测,最终确定不会遇上臆想中的危险后,严澈精神一震,快速向那个声音的方向爬去。 匍匐着,用包着衣服的双手在细碎的石子儿上爬行了约莫十来分钟的严澈,依旧是远远地听见那“呼呼”声似乎就在不远处。 借着微弱的红光,严澈低头就看见裹着手掌的衣服已经破了,手掌已经被碎石扎得一片血红。 微微皱眉,想着身后还在昏迷的严江,严澈抬手在衣服上一抹……嘶地吸了一口气,真疼。 咬着牙,尽量忽视手掌带来的疼痛,继续往“出口”爬行。 这一遭遇令严澈哭笑不得,有些熟悉,又有些缅怀……似乎,又回到了初入大学的军训时期,不过,当初军训可没这么“艰苦”,这种时刻有着命悬一线的危机感,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抑或,是人类在高科技的现代化世界生存太久,太舒适,突然而至的这样的危机感太过于突兀,让人惊恐的背后是新奇,新奇之余却又无从适应吧?! 对于平梁山的神秘,世代生长在附近,靠着平梁山过活的乡民都不敢说“闭着眼就能找到路”,更何况严澈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充其量只能算是半个的本地人。 从小就听着不少关于平梁山稀奇古怪,神乎玄乎的神魔魍魉故事长大的严澈,且不提刚回家在鸡冠山遇见的古怪事;那次在平梁山里遇上古怪的黑色兰草;又碰上被称为“已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小金小银;后来又被小金小银带回去的“已经灭绝”的雪球儿……等等,回家之后一系列的“奇遇”,光是他自己身上那个充满玄幻色彩的天元珠的存在,严澈对平梁山的忌惮早已不是那么一点两点的问题了。 而今骤然间跌入这么古怪的地方,严澈觉得……要是这里是什么野兽的窝这个念头,实在真的是太“美好”了!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0 你说为什么严澈不把严江丢进天元珠? 想想上次藤子都,严澈,他还敢吗? 嗯,也不是不敢,时到必不得已,严澈估计在紧要关头,也只能把严江丢进里面。 反正,这个秘密严澈觉得早晚还是会被人知道,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与其被外人得知心生歹意,不如到时候直接告诉严江。 怎么说严江也是自己血亲兄长,总不至于害自己吧?! 不管怎么说,严江从小到大对严澈的呵护,严澈还是觉得能信任严江的。 严澈一边神思飞跃千万里,一边戒备匍匐之时,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而他原本已经冻到发僵的身体,不但不再感觉寒冷,额际已经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几不可见的亮晶晶汗珠儿。 当那一层薄薄的汗珠儿汇集,凝聚成一滴汗水,从额际顺着面颊滑滚而下,带来一阵搔痒时,严澈还来不及发觉,整个人已经被眼前豁然开阔的地势里,那一片诡异枯缩成卷儿的野生蕨类从吸引。 不自觉地站起身,严澈目光烁烁地盯着那一片干缩的野生蕨类中央——那里,那一片足足比方才他的“出发地”大了三倍的空地中间,有一朵异常引人注目的蕨草。 为什么说这株蕨草引人注目呢? 咱们见过紫色的,白色的,乳白色的,浅绿色的,墨绿色的蕨草,见过赤红如火的蕨草吗? 而现在严澈眼前的就是一朵约有五十厘米高,占了约有一平米地面面积的巨大的,生机勃勃的赤红色的,远远看去像一团烈火的巨大蕨草。 这种蕨草严澈其实是认识的,它的形态其实和它周围那些干缩的蕨草一无二致,都有着和柏树一模一样的叶片,只是,中间那朵蕨草……它的体型和颜色太过突兀。严澈记得这种蕨草名叫卷柏,是一种有药效价值的蕨草。 严澈眼睛一亮,他突然记起,这种蕨草,它还有一个特别神幻的名字——九死还魂草。 因为见过如墨的兰草,在天元珠里长着了参天体型,又因为齐王山那一山金灿灿的山茶花,还见了全身雪白的雪狐猴雪球儿,以及开始见过的白色巨蛇巨龟……反正,严澈见到这朵赤红如火的卷柏之后,已经没了常人该有的惊讶,而是全全归类于平梁山的神奇。 此刻的严澈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干缩的卷柏丛,走向它们中心的那朵赤红巨大卷柏。 越是靠近,严澈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温暖炎热,而且,似乎严澈能感觉到那朵卷柏正在因为他的靠近而欢欣跃然。 是的,因为严澈的靠近,那朵巨型卷柏十分开心。 因此,严澈没有注意到……那朵卷柏的根处微微颤抖的一枚赤红珠子……正是严江和藤子都刨地时,刨出来的赤红珠子……更是赵祈等人在那个诡异山洞中,看到的壁画里被古怪“图腾”生物踩在脚下,最后被“逃跑”的那枚赤红珠子。 走到那朵巨大的卷柏跟前,严澈伸出手,手指尖刚碰触到那卷柏巨大的叶片,严澈就清晰地感觉到整朵卷柏微微地颤抖起来。 严澈嘴角一勾,他想到了书上描述的“含羞草”,而此刻,这朵巨大的卷柏给严澈的感觉,似乎就和那含羞草十分相似。 不过,严澈没有见到整朵卷柏蜷缩成一团“害羞”,却不知为什么,严澈非但没有感觉到卷柏的“害羞”,反而能清楚的知道在自己再次伸手抚摸那些叶片时……这朵卷柏,似乎十分舒服地伸展得更开,不经觉间,已经超出了一平米的地面面积,很像被抚慰了的人放松身体一般的错觉。 “诶?”严澈微微诧异之余,好似抚慰小猫小狗一般,笑道:“怎么这么有灵性?像小猫咪一样。” 就在严澈为这朵卷柏的奇特而伸手探奇时,身子一僵,手也滞在半空,猛地抬头,望向前面不远处。 那里还有一个洞口,大小与方才严澈匍匐过来的洞口相等,只是,没有先前严澈看到的暗暗火光,而是一洞漆黑。 低垂眼睑望了一眼跟前赤红的巨型卷柏,严澈微微眯眼……想来,方才的红光,应该就是这个家伙散发出来的吧?! 然而,容不得严澈多加推敲,因为从对面的洞口里,由远及近传来哗啦的水声,一种大水即将来袭的哗啦冲击声。 水? 严澈睁大眼,死死盯住对面的洞口两秒,而后向此时所在的位置快速打量一番,看到距离自己位置大约五米处一个凸起的地方,紧缩的瞳孔微微恢复正常。 只不过,严澈还没有确定那个地方可以容身时,身体先思维一步,快速向来时的洞口跑去——严江还昏迷不醒! 焦急因为那水声越来越近使得严澈拧紧了眉头,刚跑出三步,严澈似乎感觉到那朵巨型赤红卷柏的哀求,一回头,扭转他此刻柔软到极致的细腰,再次折回了那朵巨型的卷柏跟前。 严澈终究还是将那株赤红的巨型卷柏“带走”了。 当然,被带走的,还有他自己。 那株卷柏是被严澈安全的带进了天元珠里面,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抑或是一种荒谬的第六感第七感之类的东西,左右着严澈,使他在面临灭顶前一刻,霎时念起,将其放进了天元珠里,保了那株古怪的卷柏的“生命”。 而严澈自己呢?他还来不及“进”入天元珠内避险,便被股突然而至,横冲蛮狠的水流带走……或许还包括了严江。 在令人恐惧的冰凉水中,严澈昏厥前一刻,除了担心严江如何之外,更是有些自嘲地想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起了带走巨型赤红卷柏的心思,贪财?贪奇?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呢? 严澈想不出来缘由,因此陷入昏迷,“随波逐流”的他更不会发现……那株卷柏被他“卷”入天元珠时,卷柏全身如火的赤红似活了一般,开始游走。 卷柏接近严澈额心时,已然一半墨绿一半赤红。 等到那株卷柏被严澈带入天元珠内,严澈彻底失去知觉时,那株卷柏已经和常见的植物没什么区别——变成了一株墨绿色的正常卷柏。 随着那株卷柏被严澈安置在湖心小岛,且在小岛上“落地生根”时,一枚赤红的圆点从卷柏根部飞出,一跃落入那碧澈的湖水中。 随着那圆点的落入,平静无波,恍如一面碧玉镜的湖水猛地一漾,仿若是一只装满了水的碗被人猛烈地晃动,诡异而巨大的碧浪卷天,袭向岛屿,企图将岛屿与其上面的那株漆黑如墨的巨兰一同摧毁湮灭。 然而。 轻微地一声“咔嚓”,湖水犹如遇见了比之更为强大凶狠的猛兽,一瑟之后,很快退回了湖中,偃旗息鼓地乖巧起来了。 只见,岛屿中央那株擎天的巨大墨兰顶端,羞答答欲放的最后一瓣花瓣,已然伸展绽放…… 轰隆隆—— 一声碎天裂地的巨响,平梁山一带的傍晚陷入灾难降临前一般,等待死亡的寂静与茫然。 本就因为倾尽人力物力进山找寻了两天三夜,却依旧没有半丝音讯,而陷入绝望的沉哀的雾戌山,随着这一声巨响,好似整个空间的空气为之一滞,哀恸的人们与严家湾那边的人一样,心神一震,茫然僵滞。 “哎呀,不好了,挽头河河水不见了,不见了——” 隐隐听见一个男人深厚宏大的嗓门响起,严元照老爷子一愣,握紧了杵着的拐杖的手开始发起抖了,颤动的双唇一翕一合好几次,才说出几个字:“带,带我去看看。” 眼睛红肿的赵翠花最先回神,看了一眼脸色凄艾的一屋子人无一不陷入呆滞,只得抬手用手背狠狠擦了一把脸,上前搀扶老爷子。 赵翠花一靠近老爷子身边,几乎同一时间,其他人也醒了过来,脸色肃正地彼此对视之后,将目光统统投向老爷子。 严老爷子摆摆手,道:“带去我看看,看看挽头……河。”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1 等到严元照老爷子带着一干人先后走出雾戌山庄的大门,站在院墙外看向挽头河时。 ——发现此刻挽头河两岸同样站了不少人。 挽头河不见了,只剩一座便于通行的水泥钢筋搭砌而成的水泥板桥,孤零零地,高高地停在一米来宽的挽头溪上……没错了,就是挽头溪上。 不足十分钟的时间,约莫近七八米宽的挽头河,再次恢复了原来一米来宽的挽头溪的模样。 于宗义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再次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最后侧首,看着严国强伸出食指指了指原本还是挽头河的挽头溪,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一次地震,挽头溪变成了挽头河……现在又变回了挽头……溪。”曾燕倒是没有出口询问任何话,带着不可置信地顾自喃喃着,眼底却带着一朵跳跃的激动火花:“呵,严家湾……真神奇。” 严元照被严国强和严国盛搀扶的手猛地一抖,手里的拐杖倒地,与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后,老爷子回神了。 抿紧了已经出现皱褶的嘴唇,严老爷子拍了拍严国强和严国盛的手,低声道:“走,回湾里。” 挽头河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人们没发现有一个背影正向严家湾后面走去,趁着没人注意,这个似乎融入暮色的背影步入了严家湾后面的鸡冠山。 因此,被挽头河吸引注意的人只知道巨响之后挽头河不见了。 因此,只注意挽头河不见的人不知道鸡冠山湖变大了……足足是原先的十余倍。 哗啦—— 鸡冠山湖里冒出来四个大小姿态不一的人体浮物,平稳地浮在湖面上。 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借着水光反射,看清了这个双眼直愣愣盯着水面上其中一个人体浮物的人的模样。 正是没有离开严家湾的赵祈。 而赵祈盯着的湖面的人体浮物,正因为水动力,渐渐翻转过来,整张脸露出水面。 ——是陷入昏迷的严澈。 作者有话要说:一场感冒,居然就这么在医院过了个年…… 听人说‘情深不寿’,初初只是觉得这词挺那啥凄美的,不过现在却发现这话该死的真相了。 ☆、又见珍七 距离严澈一等人被发现“漂”在突然“长大”的鸡冠山湖上,并被打捞回来,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划过一个月,真正地进入了严冬。 严家湾这一片所处的地理位置,注定了他极少有雪。 然而,今年却难得一见地落了大雪,满山遍野都被白色覆盖,整个世界似乎都沉浸在一片哀白之中,雪足足有三十多厘米厚。 这一日,严国盛又起了一个大早,穿好前些日子严澈为一家人新买的厚厚羽绒服后,出了房间,来到被积雪掩盖了本来面目的院子里。 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严国盛舒展的眉头,在望向另外一个房间,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后,又蹙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沉重与担忧。 准备伸向竹扫帚的手,缩了回来,严国盛望向那个房间的门口。 果然,下一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严国盛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后,快速地调整了五官,挂上了轻松的表情,朝那个身影走去,边走边带着轻松的语调招呼道:“四哥,你怎么起来这么早?大冷天,也不多休息一会儿?” 严国强微微一愣,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咽下了喉咙间的痕痒,假装整理了一□上厚厚的羽绒服,在嘴角挂上一抹牵强地笑意:“呵,你不也起来这么早么?” 说话间,严国强抬眼望了一眼满是白色的院子,带着一丝唏嘘,又似感慨地道:“好多年,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严国盛迎上去,顺着严国强的视线扫视一圈后,眼睑一垂,敛下了眼底的那一丝感伤,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从嘴里出来的话却变了样儿:“下雪好啊,老人不是说了嘛,瑞雪兆丰年,来年啊……准是咱们庄稼人的好年头。” 对严国盛的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严国强苍白的脸上也染了一抹笑意,道:“是啊,三儿回来之后,这一年虽然事儿不少,可是,咱这日子确实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呵呵。” “是啊,不光是三儿,老大一家子也可心起来了。”严国盛瞥见严国强嘴角那一丝已经干涸的暗红,眼角一抽,眼眶泛红,脸上的笑容有些轻飘,眼底多了一层哀恸,语调有些哽咽:“四哥,你就该多睡一会儿。” 拍了拍严国盛的手背,严国强推开严国盛伸过来搀扶的手,摇摇头,道:“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啊……也该老了。” 严国盛听着严国强这么说着话,眼睛下意识地瞟向严澈的房间,只是一瞬,又快速地收了回来,喉咙却开始发干发涩,颤动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唉。”叹出一口冗长沉闷的气,严国强带着严国盛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向已经结冰的池塘方向。 严国盛顿了顿,低着头,踩着严国强的脚印,却也很快地跟上了严国强的脚步。 在严国强和严国盛一前一后走远之后,没多久,又一扇门打开了,最先探出脑袋来,望着严国强两人走远的背影皱着浓眉的严江。 “嗲和叔走了?”赵翠花从严江身后也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严国强二人离开的方向,扭头问着严江。 不过,严江却没有搭理赵翠花,而是伸手把赵翠花往屋里一揽,两人再次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严江一系列粗鲁的举动,赵翠花却没有跟他发脾气,而是顺势回了屋,坐回了床上,一边整理着铺盖,一边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唉,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怎么一个两个都……都这样啊?” 说话间,赵翠花动作也停了下来,一脸愁容地坐在了床沿上:硬邦邦的男人哪里好?软乎乎的女人才是传宗接代的好选择啊! 当然,这些话赵翠花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偷瞄了一眼沉着脸的严江,赵翠花抿了抿嘴,咽下了想要安慰的话,又是一声叹息,站起身,继续拾掇。 严江没搭理赵翠花,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掏出一支,站在竹窗前,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这一年,严家湾发生了很多事。 这一个月,他们家发生了很多事。 一个月前,因为严家陵搞的什么网友聚会,闹得大伙儿人仰马翻,甚至还闹出了人命案,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案子侦破没有,不过,似乎和严家湾没有什么干系……嗯,也没有影响到严家湾。 但是,终归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前一天还一起说笑谈天,隔了一天就是硬挺挺的尸体了。 想着那个后来那母女俩伤恸到麻木,且羞愧悲愤地离开时的神情,以及那个姑娘父母来领回遗体时,赵母当场哭到晕死的情形,严江摇了摇头:他记得听到刘毅说过,沈宗继不是一个好男人,有妻有女,居然还和一个小姑娘乱搞。 然而,这些在警方确定和严家湾没有干系之后,除了偶尔想起时,心中泛寒,起到警醒作用外,严江头疼的却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严澈回来了,在挽头河再次“变”回挽头溪那天,一家人都以为他们都出意外事,却被警方在鸡冠山上的湖里捞了回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2 是了,挽头溪回来了,老人们口中曾经以“汪洋”记述的鸡冠山小水塘(鸡冠山湖),骤然扩大……且,严澈、藤子都、严家陵,以及他都出现在湖水中。 为什么会出现在湖水中? 严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在找严家陵时,在平梁山老林里迷了路,现实藤子都在两人眼前掉下悬崖,然后又掉到了什么地方……再次醒来时,就回到了家中。 现如今,自己安全的回来了,严澈和藤子都,还有自己唯一的儿子严家陵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严江还有什么忧心的呢? 只是……现实就是这样,你觉得如意的时候,总会有些事情来添堵。 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严江将洗了最后一口的烟头丢出了竹窗,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愁容拾掇床铺的赵翠花,低头看了看空着的粗糙大手,几步上前,牢牢地抱住了赵翠花。 赵翠花一愣,突觉老脸有些发热,又羞又愤地轻拍了严江的大手几下,语调不自主地带上了娇嗔:“干嘛呢?孩子都那么大了,也不嫌给人看见了丢人。” 严江将脸在赵翠花发间蹭了蹭,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浅浅地笑意,还有一丝愧疚:“翠儿……” 赵翠花觉得脸上的热度更甚……多少年了,只有当年刚结婚的时候,严江这么叫过她……不由地,赵翠花软了身子,抬手紧紧地搂住了严江粗实的腰,轻轻地,柔柔地“嗯”了一声,她知道,严江又有事要求她了…… “他们是我弟弟,他们……受了很多苦。”严江语调中的哽咽更明显,却又随着赵翠花在他背上温柔的轻拍又缓和下来,继续道:“咱们还年轻……家里现在条件好了,明儿……去把环取了吧,咱们再添个娃……回头我去找找人,春儿秋儿让他们给三儿递茶,让族谱给秋儿填上一个名字。老二……咱们再得一个娃,给他……” 赵翠花动作僵了一下,眼眶一红,咬着嘴唇轻微地点了点头:“嗯,你是当家的,你说什么做婆姨的还能不听?” “翠儿,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胡说什么呢,咱们夫妻一体。”吸了吸鼻子,赵翠花嘴角扬起一抹勉强的笑,压下喉咙间的哽咽,轻道:“现在好了,今年过年,咱嗲不会难过了。” 另一个房间里,坐着三个赤红双目,带着浓浓疲惫之色的男人垂着头。 严澈抬头望了一眼透过厚实密集的竹帘看到几丝光亮,苦涩一笑,道:“呵,天这么早就亮了。” 闻言,另外两个男人也抬头望了过去。 藤子都从竹凳上起身,来到严澈身边伸手给严澈撵了撵被子,柔声道:“你身体不是还没缓和么?这会儿,睡一下补补眠吧!” 严澈微微颔首,目光从竹帘挪到了张尝身上,张了张嘴,轻声道:“你……把我二哥的照片,给我看看吧……”到底成了什么样子,我也得知道啊! 张尝微微一怔,身子有些僵硬,遂地,很快又放松了,也轻轻点头,抬手伸进了有些褶皱的西装里层。 张尝掏出的是一个牛皮制的钱包,看着钱包的磨损程度,严澈知道,这个钱包很有些年头了。 看着张尝小心翼翼地从钱包内层掏出两张照片,满眼柔情地摩挲了片刻,抿紧嘴唇,十分郑重地递到了藤子都手里。 见严澈接过照片并没看,却直直地盯着钱包,张尝也有些抛开了的念头,微微一笑,大方地把钱包放在面前,嘴角的弧度更温柔了几分,道:“觉得很熟悉,是吧?” 严澈微微点头。 “呵。”张尝犹如抚摸挚爱情人一般,语调更加温柔:“阿晏,不,你二哥说过,这是你买给他的……我和他是一起从牢里出来的,他……他的物品就剩下这么一个钱包,后来……就给了我。” 严澈恍然明悟,眼底多了一层黯然:难怪,觉得熟悉。 藤子都的目光一直落在张尝让他递给严澈的照片上,瞳孔几不可见地猛烈缩了缩,眼底的愕然虽是刹那即逝,然而,脸色却有些暗沉。 悄悄地瞥了一眼严澈,藤子都收敛情绪,佯装无恙地回到了开始所在的位置,坐回了竹凳上。 藤子都的变化,严澈没看见,张尝却看得一清二楚。 早晚都得知道的,不是吗? 深吸了一口气,张尝坐直了身体,暗暗捏紧拳头:你想回家,我帮你。不管有什么情况,我帮你担着……一如当年你那样……用命来保护了我…… 照片有三张。 一张是一群穿着劳改服的犯人合照;一张是一个全身包裹着绷带,仿若木乃伊一般的人;最后一张,最底下一张……当它出现在严澈眼前时,严澈身体猛地再次坐了起来,双目圆瞠,瞳孔猛烈地紧缩,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阴鸷而凛冽地目光犹如冰刀子,唰地扫向张尝,严澈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看着张尝:“这,就是我二哥?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明明是漂亮得像易碎品的一个人,这一刻那股眼神,张尝自持气场十足也不由地头皮一瑟,却紧了紧拳头,盯着严澈的盯视,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坚毅地望了回去:“那就是严河。” “我二哥……到底……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严澈捏着照片一角的手指不自主地使力,照片的边角也开始扭曲,褶皱。 严澈的问话一出,张尝的气势一下颓靡下来,整个挺直的身体也无力的软了下来:“一次事故,严河为了我,为了我……受了伤。” “受伤?”严澈猛地掀开被子,抬腿就准备下床,却被藤子都一跃而上拦了下来,看着藤子都专注的眼神,严澈微微一愣,五官连同动作都缓了下来,语调也松了少许:“入狱前,还是后。” “后。”这个人前气势风度皆为人上龙凤的张尝,这一刻,语气中无一不透露出悔恨:“我找了他一年半,找到之后,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这个离不开轮椅的样子。” 严澈没有再问什么,整个人无力地倒回藤子都怀里,眼神变得空洞,空洞地望着屋顶。 藤子都十分担心严澈这种情况对身体不利,眉头也紧紧地蹙了起来,轻声唤道:“严澈,严澈……” 严澈回神,看了看张尝,目光最终落在藤子都脸上,嘴角扯出一抹牵强地笑容,抬手拂向藤子都紧紧皱起来的眉头,满嘴苦涩:“我,没事。” 痛苦地闭上了眼,严澈不想去看任何人,陷入深深的自我责备中: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在娘去了之后那些行径,若不是因我那般厌弃这个家,若不是因我不懂事地毅然离开这个家,二哥不会在我离开之后也离开……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结局……是了,都是因我而起……嗲的苍老,大哥的疲惫,二哥的……都是因为我。 张尝离开后,藤子都给严澈喂了一杯温开水,刚把杯子放置好,一转身,藤子都便看到了严澈满脸的泪水,顿时呆愣在原地。 自打认识严澈起,再到如今这般与严澈朝夕相处,在藤子都眼里的严澈,无一不是完美的,那种完美到超乎性别的美好,一颦一笑,一怒一嗔(?),或是淡漠如水墨丹青,或是艳丽如百花绽放,或是忧愁如西子烟雨……等等等,但是,从来没有过此刻这般与美好不带一丝瓜葛,完全不计较形象地无声地泪流满面,叫人揪心揪肺地跟着痛苦。 藤子都没有开口安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今能做的,只有上前,轻轻地,柔柔地,小心翼翼地将严澈揽入怀里,用胸膛遮住严澈这一刻的凄惨模样,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心跳……来无声安慰。 隐隐地,藤子都听到严澈不带一丝人气的声音,低沉地仿佛从自己的心底深处传来:“都是我,都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世上的痛苦,莫过于发现自己的一切苦难与痛苦的源头,其实正是自己一手促就而成的时候,这才深知为何有那么一句俗语:世间难求后悔药。 这种痛,是毁灭灵魂的悔恨,交织着各种各样人性的情感,无限反复地恶性循环着,揪扯着人不得安宁……是了,就是那种“永世不得超生”一般的终极惩罚,终极熬磨。 看着这样的严澈,藤子都顿觉混身升起一种无力感,闭上眼,藤子都嘴角挂上一抹苦笑:一直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看不惯那个家……现在想来,和严澈的经历相较而言,真的就像严家湾老人们嘴上常说的“生在福中不惜福”,真的就是那不识好歹的混蛋了。 深吸一口气,汲取着严澈身上散发出来的淡而不腻的幽香,藤子都又突然觉得富贵荣华,万人之上,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钱权利益,真的能叫人心生满足么?那么,为什么过着这样的简单日子,拥抱着自己心念念的人,满心满肺 的都是满足呢? 再次睁开眼,藤子都的眼底不见了那些隐藏的野心与抱负,逐渐平淡,逐渐温和柔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是了,我想要的,并不是那些虚浮的东西,我要的……低下头,看着严澈头顶,藤子都嘴角微微勾起:我要的,就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哪怕粗茶淡饭,哪怕一个子儿掰成两个使,哪怕前途还崎岖渺茫,也是心含满满幸福,甘之若饴的简单日子。 “严澈,我懂了。”藤子都轻轻地吐出五个字,看到严澈抬头迷惑地看着自己,藤子都报以一个温柔地微笑,俯首轻轻地,柔柔地将一个吻印在了严澈的嘴角:“我真的懂了。” 是的,懂了。 有些前景未知的东西,可以去想去憧憬去努力,但是,珍惜眼前,明悟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藤子都到底明悟些什么人生哲理,严澈没去多问,眼前已经容不得他再像以前那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想东想西,也容不得他成天得过且过,今天想明天,明天还有明天。 越来越清楚藤子都对他的感情,严澈的心思就一天重过一天。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3 起初,严澈还掩耳盗铃般借着“报复”而无视藤子都对自己的情感,而今,经过平梁山那件事,经过那一刹那的生死伤恸,严澈已经不确定……真的要说藤子都离开了,他依旧能淡然处之,继续无所谓? 呵,那绝对、绝对的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严澈不笨,正是因为严澈太聪明,因此也更明白自己对藤子都已经不再是“没有感情”,早在朝夕相处逾一年的日子里,不经觉间,严澈对待藤子都的感情已经起了变化,由浅入深,深植灵魂,比之他与付梓的感情,更烈更醇,完全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掉的。 思及如此,严澈嘴角抽抽,心底既是不甘,又是甜蜜地一番自嘲:看吧,看吧,什么一见钟情深入灵魂,这朝夕相处,积水成河,汇成大洋的感情才要命。 可不,最可怕的就是习惯……习惯一些动作,一些习性,习惯一个人的陪伴…… 所以,哪怕二哥严河的事已经被老父亲猜了个彻底,严澈也不能再置之藤子都的情绪而不顾,依旧自私地无视他,轻贱他的感情了。 只是,要不要对亲人们坦白——出柜,严澈觉得,这个事,恐怕还得继续委屈一下藤子都了。 想到这里,严澈勾住藤子都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了下来,仰头狠狠地吻上了藤子都的嘴,激烈而炙热的吻,越吻严澈越难过,越吻严澈越觉得对不起藤子都,口舌辗转中,夹着着唾液的啧啧声,重重的呼气声,绵绵的呻吟声,严澈心下一沉:藤子都,将来,我用自己的全部补偿给你,好吗?!不管你会不会…… 两人在屋里厮磨一阵,终究还是不能任性妄为的长时间下去。 于是,等到严澈和藤子都一前一后,衣着整齐地出房间时,正好碰上张超英已经给两个小的搭理整齐,拉着两个还没到寒假的小家伙准备上桌。 赵翠花把作为早餐的一碟红油泡菜,一竹筲箕黄黄绿绿煞是勾人唾液分泌过度,冒着热气香气儿的烙鸡蛋饼和一锅同样可口,热腾腾的小米菜粥端出了灶房,招呼藤子都和严澈灶房有热水后,便进了堂屋。 堂屋的大木桌上,严国盛眼神飘忽东看西看,看到张超英带着两个孩子进来后,便起身和张超英一起给两个孩子整理文具书包。 赵翠花把早餐在桌上放好的同时,偷瞟了一眼做得端端正正,等待检阅一般的张尝一眼,扫了两眼大冷天冒寒气儿的严国强严江父子俩,眼睑一垂,转身开始布筷盛粥。 严国强和严江的眼睛就像探照灯,带着苦大仇深的光芒唰唰唰地刺着端坐的张尝,若是眼刀子是真刀子,恐怕张尝已经被凌迟了几百遍。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长炮短枪历练过来的张尝,在这样的“扫射”下,居然硬生生地挺了下来……不过,没人知道的是,张尝在这么冷的天里,内里衣衫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凉飕飕冷冰冰的。 看着桌上布开的热粥,张尝心底苦笑连连:啊,一会儿……我得去给自己熬一碗姜汤喝喝。 看着这个情形,藤子都可不敢真的跟着严澈一块儿去用热水洗脸。 就着还没结冰的山泉水胡乱抹了两把脸,藤子都觉得这一下,怕是连着沉睡了二十几年的骨头缝儿都清醒了,哆嗦着进了屋,规规整整地坐在一角,尽可能地让众人无视他的存在。 张尝投过来的请求联盟的眼神? 哈啊,今天早上这粥真香,今天的小菜很可口,嗯嗯,我可以多喝两碗,嫂子做的早餐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吃了严国昌老两口张罗的早饭,严元照老爷子在严国昌婆姨收拾好碗筷离开后,把严国昌留了下来。 严国昌因为前面的一系列事,如今早已经乖巧的不得了,见老爷子留下自己,也落得乖顺地坐在老爷子身边,等着老爷子放话下命令。 喝了一口热呼呼的热茶,老爷子捧着前些日子严钊专门为老爷子烧制的粗陶大茶杯,觉得全身都暖和了,也全身都顺趟了。 眯眼斜瞟了正襟危坐的严国昌一眼,老爷子满意地暗自颔首,等喉咙里热滚滚的茶水落下肚后,老爷子这才开腔:“一会儿,去给传传话,这个礼拜天,严家子孙都回来一趟吧!” 严国昌微微一怔,不解地抬头望向老爷子。 老爷子没有理会严国昌的表情,心里是掩藏不住的高兴:暗渠找到了,这下子……老四家的严河,也该把名字加在族谱上了……唉,为难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不能补偿些什么了,听说那孩子……嗯,一会儿过去老四那边看看吧。 想到这里,老爷子把大茶杯往几桌上一搁,顺手拿起椅旁的拐杖,对还是一头雾水的严国昌道:“今儿天气好,去狗儿山那边看看吧!” 严国昌觉得有些跟不上老爷子的思路,只得忙不迭的点头,上前搀扶老爷子。 由于这些天雪下的漫天的大,游客虽然少了不少,却也还有稀稀拉拉过来赏雪的。 只不过,对于这大雪天,严家湾人基本都闭门不出,都瑟缩在家里保暖。 因此,老爷子和严国昌出来后,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声,居然能听见回响。 两人刚走到去往雾戌山的岔路口,严老爷子老眼一眯,看向湾口——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越来越近。 等看清来人……不,看清来人中大的那一个的五官时,老爷子惊愕地睁大了眼。 “老爷爷,老爷爷,还记得小珍七吗?我又来了哦。” 老爷子愕然未回神时,小的那个已经清清脆脆地嚷出了声,那一身灰白色的道袍随着他一蹦一跳的动作,一扇一扇地向严老爷子跑来。 正是前些时候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小道士珍七小童鞋。 严国昌闻声望去,露出了和严老爷子一样惊愕的神情:“五爷爷……这,这个人是谁?怎么,怎么……” 严国昌的话还没落,小的一个已经来到了严老爷子身边,大的一个也上前一揖,淡淡的声音透着不沾凡尘的超然脱俗:“老丈有礼,贫道携小徒前来致谢来了。” 严老爷子眼神闪了闪,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因为……他看见珍七师徒俩走过的雪地上,居然没有任何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唉,拖拖拉拉不小心就一年多过去了,汗颜啊…… 调整心态,步入完结状态ing……(捏拳) ☆、沈秋的身世 一顿简单的早饭,这一家子那叫吃得一个水深火热。 随着张超英带着吃好了的两个小的去灶房,赵翠花也匆匆结束了自己的早饭。 虽说赵翠花打心眼儿里也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张尝不顺眼,嗯,还很刺眼,但是看到公公与丈夫因为张尝在场而吃不好早饭,为人媳为人妇的赵翠花还是有些担忧……在她看来,除了勉强被接纳的藤子都外姓人之外,此刻在屋里的,除了张尝,都是家人。 有道是“对待亲人要象春风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张尝虽算不上阶级敌人,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构成了赵翠花心目中的仇人范畴。谁叫因为张尝再次来了之后,严江已经开始打算把她的下一个孩子“送”出去了呢! 你说藤子都? 前面不是说了吗?藤子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打入了我方内部,赵翠花已经勉强接受了藤子都的存在,嗯,当然,是在这次平梁山事故之后……更何况,春秋兄妹早已经预定好,是要给严澈“送终”了的呢?! 望了一眼桌上光动筷子数小米粥里零星大米粒,饼子没人拿,小菜更是没人夹的几个老爷们儿,赵翠花嘴角一抽,干脆身子一扭,去了灶房,准备和张超英一起给春秋兄妹捯饬午餐的小菜,顺便一同送兄妹俩去上学,至于屋里的情况……唉,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进灶房,赵翠花就看见张超英一边用筷子从筲箕里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新发的绿豆芽,一边对着乖乖站在一旁,端着小饭盒装豆芽的沈秋嘱咐着……无外乎就是让沈秋带着妹妹在学校午饭时,不要光想着吃炒豆芽,再去打一份荤菜之类的。 而沈春却在放置砧板的瓷砖台前,踮着脚丫子,拿着小勺子,正往一个平常装橄榄菜的玻璃制小罐头瓶里舀着严澈自制的带着酸甜味的豆豉酱。 不光是春秋兄妹喜欢用这豆豉酱拌饭,家里人几乎都喜欢这个开胃的豆豉酱,严家陵回游泳队时,更是让赵翠花和严澈给他装了三个大罐头瓶。 赵翠花就这样巴在灶房门口,看着春秋兄妹,没由来的,觉得眼眶发热发酸。 等到敏感的沈秋一抬头,正好看见眼眶发红的赵翠花,微微一愣,张超英夹过来的豆芽掉在了地上。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4 赵翠花帮着张超英给春秋兄妹收拾好,一人牵着一个的手,刚一走出院门口,就碰上了严老爷子和严国昌过来。 正准备招呼老爷子的赵翠花,这时才发现老爷子的脸色十分怪异,不知道该说是老爷子心情不好,还是什么。 严老爷子看了赵翠花和张超英一眼,目光古怪地停在沈秋身上三四秒后,张了张嘴,转开视线,对赵翠花道:“老大家的,今天……嗯,你和你婶子就送春儿丫头去上学吧,嗯……就帮秋儿请个假,跟老师说说,就今天一天。” 赵翠花和张超英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老爷子已经上前牵起了满脸迷惑的沈秋的手,抬脚准备进院子。 老爷子准备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还愣愣看向自己的孙子辈儿们的婆姨,又道:“你们也一起去镇上吧,等着春儿丫头放学了再一起回来。嗯,去看看佳美丫头。” 说完,老爷子就抬脚进了院子,沈秋回头看了一眼张嘴要喊自己的沈春,报以安慰地微微一笑:“春儿,乖乖去上学,哥哥在家给你做好吃的等你回来。” “是啊,他婶子,带着春儿丫头去上学吧,要迟到了。”严国昌看着老爷子和沈秋进去后,在赵翠花和张超英背后如是道。 张超英一回头,这才看清严国昌身后还跟着人……一眼就看到了珍七,轻轻地“咦”了一声,等看到珍七身边的人后,张超英“啊”地惊呼出声。 赵翠花闻声也望了过去……不同张超英,赵翠花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珍七,而是珍七的师傅。 看着面前那个看似淡漠地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却一丝也感觉不出疏离怠慢的男人……不,道士,仙风道骨的道士,顿时,赵翠花感觉喉咙地里塞进了一个鸡蛋,张了张嘴,愣是发不出一个声调,喉咙里只听见恐怖的“嘎咕嘎咕”声响。 珍七看见跟前背的小书包和手里拧着的小饭盒的沈春,眼睛一亮,正准备出声,却乖觉地发现师傅的视线扫了自己一下,于是乖巧地低下了头,继续站在那里。 严老爷子前脚刚带着沈秋进了屋子,后脚严国昌就带着珍七师徒也踏了进来。 随着珍七师徒的进入,早先还围坐木桌,空气中火星四溅的几个人,气势立刻转变——一色的全身肌肉绷紧,目露惊愕之余,满是戒备地用目光锁住珍七的师傅。 “咳嗯。”严老爷子清咳一声,严国强、严国盛、严江和张尝的目光才从青年道士的脸上移开,齐齐望向老爷子:“这个就是珍七小道长的师傅,存芳道长。” 严江眉头微微一皱,从珍七师徒一进门,那位存芳道长轻轻瞄了房间一圈后,无波无纹的目光就一直停在一脸茫然站在老爷子身边的沈秋身上……严江不知道这个存芳道长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心底升起的不安,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嗲,饭后喝茶对身体不好,我给你们准备了些热果……”珍字还没说出来,和藤子都一前一后端着一咖啡壶橙色热果真进屋的严澈,第一眼就看见了存芳道长。 看着站在门口,同样扭曲着脸(其实是惊讶)看着自己的存芳道长,严澈脸色一变,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严老爷子和严国昌,还有本该已经去上学的沈秋,视线落在存芳道长身上,冷声道:“这位道长是……” 严老爷子本来还打算重新再重复一次刚才的话,不过,存芳道长却开口了:“贫道存芳,珍七的师傅。”说话间,目光紧紧盯着严澈,似是一字一顿地继续道:“贫道俗家姓万俟。” 存芳道长“万俟”二字一落,严澈的瞳孔猛烈一缩,身子微微一颤,左手拿着的那只玻璃杯落地,发出清脆地碎响……视线却冷冽地盯着存芳道长,从紧咬的牙齿缝儿里吐出一句带着明显颤抖的话:“你说,你姓……万俟?” “是。贫道俗姓万俟,名章台。”存芳道长微微皱眉,看了眼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平稳地声音继续说着。 “万俟,万俟姝瑜……是,是你什么人?” 严澈整个人沉浸在震惊中,严国强急切地声音插了进来时,整个人迈着踉跄的疾步走到存芳道长跟前,伸手欲要抓住存芳道长,却落了空。 不过严国强也理不得这些,站在存芳道长跟前一步距离,眼底闪烁着激动,整张脸泛着激动的红潮:“万俟姝瑜,万俟姝瑜是你什么人?” 存芳道长看了看跟前的严国强,又望了一眼依旧迷惑茫然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的沈秋一眼,目光扫过用身体支撑着严澈的藤子都,眉头动了动,最后落在已经垂下头的严澈身上,平稳无波的声音清淡地道:“不认识。” 存芳道长的话一落,严澈猛地抬头,盯着存芳道长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娘,不然……为什么我们生得这么像。” 是了。 这个存芳道长让一干人愕然惊悚,浑身戒备的,就是因为他那张脸,和严澈……不,或者说是和万俟姝瑜一模一样的脸。 严老爷子见到存芳道长第一眼的失态,不单单是因为和严国昌一样发现存芳道长和万俟姝瑜母子生得相似,还因为存芳道长一路走来雪不留痕。 想到存芳道长的小徒弟珍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严老爷子已经多了一丝谨慎。 带着存芳道长一路走来雾戌山途中,存芳道长偶尔询问沈秋的事,严老爷子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混乱,此刻……听到严国强父子毫不客气的问话,老爷子浑身一僵,也想起了万俟姝瑜……严澈的亲娘。 于是,一屋子人目光全部盯向存芳道长。 包括那不被纳为同一战线的张尝,抿紧嘴唇,目光在存芳道长和严澈的脸上来回游移,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听到严澈这样的话,存芳道长不光眉头越皱越紧,嘴唇越抿越薄,脸色也有些苍白扭曲。 许久。 存芳道长眯了眯眼,掩掉眼底一闪而过的明亮,仔细看了看严澈的五官之后,道:“你可知你母亲……你外祖母姓甚名谁?” 严国强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严澈。 严澈手里的咖啡壶已经被藤子都转移到了桌上,此刻正扶着还有些虚弱的严澈,来到桌边,拉出凳子让严澈坐在上面。 对于两人的动作,存芳道长又眯了眯眼,眼底露出了不悦。 老狐狸严老爷子自然看到了存芳道长这一变化,连忙开口道:“老四,先请道长师徒入座。”说着看向进来后被人忽视,显得不悦而撅着嘴儿的珍七一眼,露出浅浅微笑:“咱们大人挨得住,小道长可不行。” 严老爷子说完,珍七忙不迭狠劲点头,拉了拉存芳道长的道袍,仰着脑袋对存芳道长带着撒娇的语调,开始用手指绞存芳道长的道袍边角,嘟囔道:“师傅,徒儿……” 咕噜噜—— 珍七脸红了。 严江听得真切,立马一改憨实的表情,脸上带了笑……仔细瞧来,那笑容和严老爷子一般无二,道:“小道长还没用过饭吧?家里还有清粥小菜,我给你准备点。” 珍七红着脸,偷偷瞟了一眼存芳道长,见存芳道长几不可闻叹了一口气,五官松缓后,眉开眼笑地冲着严江使劲点头,道:“我闻到了,你们家有鸡蛋饼,我也要。” 严江看着单纯的珍七这个模样,哑然失笑,眼中带上了一丝慈爱……这样的珍七,使严江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严家陵,道:“好好,就是冷的哦,我给你热一热。” 珍七两眼晶晶亮,眉眼也笑弯了,若是身后有条小尾巴,估计也摇了起来,伸出三个胖嘟嘟的小手指,脆生生地道:“三张,珍七要三张哦。” 随着严江笑眯着眼去了灶房,珍七闹出的这一小插曲倒使整个气氛松缓下来,各自落座。 珍七做了不足半分钟,小屁股挪来挪去,时不时地小眼神望向灶房方向,存芳道长拍了拍珍七的脑袋,无奈道:“去吧。” 得到特赦的珍七“哇”地一声喜呼,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跑去了灶房。 不一会儿,灶房就传出了珍七唧唧喳喳的声音,还有严江耐性十足,带着笑意的话语。 存芳道长听后,下意识望了一眼沈秋,发现沈秋已经不动声色的移到了严澈身边,站在严澈身后,而和严澈紧紧靠坐在一起的,正是藤子都。 存芳道长眼底又闪过一丝不悦,却开口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你外祖母姓氏你可知道?” 严澈抿了一口藤子都递过来的热果珍,抿了一口,自然地将杯子递回了藤子都手里,藤子都也自然地接过来,放到了一旁的几桌上……对于两人的互动,存芳道长发现一屋子人似乎已经也是习以为常,眼底的不悦又浓了一分。 严澈没发现存芳道长的变化,只是抿了抿嘴,咽下口中的甜味后,道:“我娘随外婆姓,外婆复姓万俟,单字一个婉。” 严澈的话一落,存芳道长真个人倏地站了起来,严澈陡然觉得无形地压力铺天盖地的罩向自己,伸手一横,将藤子都和沈秋掩护在自己身后,眼神带上了冰冷,望向存芳道长。 严澈这一举动,屋里几个人立马神色一变,锐利的目光射向存芳道长。 不过,这一切对存芳道长似乎毫无感觉,死死盯着严澈,道:“既然如此,你也姓万俟?”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5 严澈微微一怔,摇头:“怎么可能,我姓严。” “胡闹!”存芳道长一声喝,震得一屋子人脸色沉了三分,无一不露出了怒意,然而存芳道长依旧无视之,指着严澈身后的沈秋道:“他呢?可是姓万俟?” “啊?” 这下,一屋子人的怒气消失殆尽,连沈秋也失了平日的稳重,似个正常孩子一般抬手指着自己:“我?我怎么了?我叫沈秋。” 众人点头,严澈拧着眉头,俨然已无善意地看着存芳道长,语调中已然带上了薄怒之意:“道长,你即为方外人,还请说话谨慎些!”不要做出无缘无故改人姓氏的无礼之举。 “哼。”存芳道长一甩道袍阔袖,冷哼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斜了一屋子人一眼,目光不悦地扫过藤子都,扫过沈秋,落在严澈身上,不愠不火继续道:“你虽是不姓万俟,你的名字似乎带着水旁?” 严澈一愣,看向严国强,严国强则茫然地看了一圈看向自己的各人,道:“我家三个孩子都是水旁的名字啊,有异?” 存芳道长看也不看严国强一眼,依旧盯着严澈。 严澈收回眼神,看了一下膝盖上的自己的手指,道:“我叫严澈,清澈的澈,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 存芳道长微微颔首,眼底的不悦淡了不少,似乎很满意,道:“那是自然。”说着,指着沈秋,冷而严肃地道:“你过来。” 看着存芳道长这个模样,沈秋怎可能乖乖过去,紧紧揪着严澈的衣服,大有死也不过去的意思。 存芳道长眉头再次皱起来,不客气也不容质疑地道:“过来。” 严澈伸手揽过沈秋在怀,轻轻地,带着安慰鼓励地拍了拍沈秋小小地脊背,温和地道:“去吧,在咱家,不用害怕!” 沈秋疑惑地看了看存芳道长,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在严澈眼底看到保证后,这才一步一挪地缓缓靠向存芳道长。 存芳道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近在跟前的沈秋一遍后,带着不悦地语调道:“果然,身姿太低。” 沈秋和严澈越发相似的嘴唇一抿,抿掉了那一丝不虞,也不搭理存芳道长,抑或,压根就对存芳道长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沈秋的态度,自然又惹得存芳道长一声冷哼,道:“贫道乃是你嫡亲曾祖父,怎 生教导不得你?” 存芳道长的话一出,一屋子人瞠目结舌,目光在存芳道长和沈秋之间流窜,严澈的眉头拧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严老爷子虽然知道存芳道长一开始询问沈秋事出有因,却是真的没联想到这一层关系,闻言便失态地出声询问:笑话,这已经说好是我严家的孩子了,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嫡亲曾祖父了?! 张尝也不安地点头赞同:“是啊,这位道长,你说话真得谨慎些。” 存芳道长抬眉看了一眼严老爷子和张尝,手指指着张尝道:“你一向行为处事谨慎,这次不也狼狈而至么?俗话空手套白狼,怕就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存芳道长在“夫人”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调。 张尝一愣,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引得另外几人侧目,于此,张尝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存芳道长,闭上了嘴。 见张尝乖觉地闭上了嘴,存芳道长又仔细看了一眼处于惊骇状态的沈秋,娓娓道出了沈秋的身世。 存芳道长,也就是万俟章台在凡俗有过婚姻,妻子为他诞下一子,取名叫万俟枬(zhan)。 不过,存芳道长和妻子新婚后第二个月,就随着他的师傅回了挲弥山继续修炼,且万俟章台一上山,就进入了闭关状态。 万俟章台这一闭关就是五年,等到五年后,万俟章台出关之时,发现师傅身边多了一个粉雕玉琢,四五岁的小男孩儿。 万俟章台还在疑惑这孩子什么来历时,他的师傅便直接道出了这孩子的来历。 原来,万俟章台一离开家,他的妻子就发现有了身孕,几个月后诞下一男婴,就是万俟章台此刻见到的小男孩儿。 万俟章台的妻子本想着夫君随师傅修炼去了,为了不打扰夫君修炼,故而没让家里人来通知万俟章台,而是独自抚养孩子。 只是,妇人不知,万俟家子嗣艰难,历代都是独根独苗,而且都是男丁,比如万俟章台,比如万俟章台的父辈。 当然,家族史上有一次例外,就是万俟章台的先祖辈,曾经出现过一个龙凤胎。 本来万俟章台也觉得自己今生难有子嗣,没想到……看到那个怯生生的孩子时,万俟章台悲喜得难以言喻,变成了傻不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回神之后,万俟章台这才想起自己的妻子,那个新婚才两个月就离开了她,让她独自一人为万俟家诞下子嗣的妇人, 万俟章台的师傅叹了一口气,告诉万俟章台,孩子的母亲已经离世,不然,估计也不会把孩子送来一般人找不到入口的挲弥山。 万俟章台看着和自己神似的小孩儿,想着新婚夜那个温婉娇羞的女子,心思沉重地不再言语。 小男孩儿留在了挲弥山,取名万俟枬。 因为愧对妻子,万俟章台发奋修炼,再次闭关。 然而,这次一闭关就是四十年。 等到万俟章台又一次出关后,这才听大师兄说起:他前脚进去闭关,师傅后脚也进去闭关了。 万俟章台问起万俟枬,大师兄神色躲闪。 看着大师兄这样,万俟章台立刻生疑,逼问大师兄下,才得知自己那儿子,早在二十年前就下了山。 万俟章台始才反省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正欲下山寻找万俟枬,却被突然出关的师傅拦了下来。 师傅不让万俟章台去找万俟枬,说是那孩子和挲弥山无缘,“去了也罢”。 万俟章台虽然听了师傅的话,但是却没有真正地放下寻找万俟枬的下落。 十年后,等到万俟章台找到万俟枬时,发现万俟枬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而万俟枬也于五年前离世。 万俟章台怎么也不信,因为万俟枬在被师傅带回挲弥山时,业已给万俟枬服用了凝龄丹。这种丹药服用后,虽不至于长生不死,却也能保人寿筵延至百岁,一生无病无灾,直至百岁之后安然老死,万俟枬才不到六十岁,怎么可能死掉呢? 而且,万俟章台得知万俟枬也只有一个独子,依照万俟家族谱取名万俟潵,可是万俟章台找到了儿子的下落,也知道儿媳妇也和儿子长眠在一块墓地下,怎么就独独没有孙子的消息呢? 于是,万俟章台又开始了寻找孙子的旅程。 好巧不巧的,在万俟章台寻找万俟潵的途中,得到一个令他欣喜又悲哀的事。 原来,万俟家并非单单只留下他一个,他那位先祖的龙凤胎中的女儿也活在人世,和他家几乎一般无二地悲凉——万俟章台家这一脉只能生独子且是男丁,而万俟章台的那位不知道追溯上去改叫什么的祖姑婆一脉,与他家情形相似又相佐,他祖姑婆那一脉依旧是单脉独丁,唯一不同的,就是万俟章台家这一脉是男丁,祖姑婆那一脉都是女孩儿。 惊喜之余,万俟章台掩面痛哭……因为他祖姑婆那一脉仅存下来,那个名叫万俟婉,算来该是他侄女的女孩儿,正被万俟潵这个蠢货陷害逃亡。 至于万俟潵,万俟章台失望到憎恨地再也不想提及,寻找万俟婉未遂,万俟章台带着一身伤回到了挲弥山修养。 万俟章台这一养伤又是几十年,直到大师兄外出游历,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万俟潵死了,却有人用万俟潵的冷冻精子历时数十年,终于成功地培育出了一个孩子。 只不过,那个孩子被孩子的代孕母亲带着逃离。 等过了几年,万俟章台找到那个代孕母亲时,得到的却是一张死亡证明。 至于万俟章台一直寻找的那个孕育出来的孩子,却是自此下落不明。 嗯,直至上次珍七下山找他,无意中,抑或是天命注定,阴差阳错地来到严家湾,遇见了严澈,遇见了沈秋为止。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6 等到珍七讲述了沈秋的模样,以及珍七嗅到的味道后,万俟章台便确定——沈秋就是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孩子——他的重孙。 听存芳道长,嗯,也就是万俟章台讲述完这一些冗长的故事,珍七已经吃饱喝足靠在严澈怀里满足地睡着了。 而沈秋压根都没有听,而是盯着严澈怀里睡得香甜的珍七直皱眉头……这样睡觉,是沈秋一直都想要的。结果,现在被人捷足先登了。 万俟章台讲述完沈秋的身世,众人一脸愕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沈秋和严澈身上,再来就是偶尔瞥一瞥万俟章台。 别说,越看,大伙儿越觉得三人真的该死的长得相似,严国强和严江却一脸黑沉,防贼一样盯着万俟章台。 许久,严国强不甘不愿地道:“按你这么说,孩子她娘就是你侄女的女儿?” 严国强这话换来万俟章台一个白眼儿,对着严国强皱眉:“我侄孙女怎么就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这下,不光严国强恼火了,就连着一干严家人都不乐意了:我严家人怎么了? 万俟章台才不理他们吃人的目光,倒是满意地看了看那三个窝在一起的徒弟和重孙儿、侄孙儿,下意识地把供给严澈当靠背的藤子都当做了背景。 “你们姓严?”万俟章台毫不客气地嗤笑:“莫不是日子久了,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听到万俟章台的话,除了严老爷子一下白了脸,其他严姓人无一不是一脸莫名,最后把目光投向严老爷子,无声询问。 严老爷子很快回神,神色有些尴尬,也有一些顾忌,推了推严江泡上来的茶水,转移话题地干干笑道:“呵呵,道长喝一些茶水吧,这是我们本地茶,很是不错的。” 万俟章台挑眉,也不搭理严老爷子。 严老爷子连忙借着喝茶的当儿,低下了头,躲避小辈儿们投来的询问目光,心底暗道:看不到,看不到,我老头子什么也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雨,又冷心情也随着沉郁。 无意间翻出一首以前收藏的歌曲,听着听着,发现除了玻璃窗模糊之外,眼睛也模糊了。 唉~~最恨下雨天,闹得咱也文艺了一把。~~o(gt;_lt;)o ~~ ☆、麒麟兽 万俟章台的挑衅,没有得到严老爷子的回应,也无趣地抽抽嘴角,不予置之:自家的稀饭还没吹得冷,何必去理会人家的干饭何般光景呢? 于是,万俟章台伸手端起了放置在一旁的茶杯,刚刚揭开茶盖,闻到茶的香气时……万俟章台眉头动了动,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水泡的茶?” 严江瞥了一眼万俟章台,不好继续冷着脸,只得平复了胸中怒意,深呼一口气,使语调尽可能地平缓平和,道:“道长,这泡茶的水,是我们自山上接下来的山泉水,你放心,绝对没有下药下毒。” 看到严江这个样子,更看到对于严江这个态度,一屋子的长辈视如无睹,万俟章台的嘴角抽得更厉害,只不过,这些都没让他松缓皱起的眉头,因此,他把茶杯放回了几桌上。 对于万俟章台的举动,一屋子人依旧还是那样——视若无睹:哼,挑三拣四,给你一口水喝就不错了,人家求都求不来的茶给你泡着,你还要JJYY?惯的你!! 因为万俟章台姓万俟,因为严国强的婆姨万俟姝瑜也姓万俟,所以喝完一盏茶后,严元照严老爷子便看了一眼张尝,对严国强和严江严澈兄弟俩道出重新将严河的名字写入族谱的事。 严老爷子话一出,严国强愕然更茫然,呐呐道:“五爷爷,老二的名字什么时候……划出了族谱?”他一直都以为是老爷子生气,所以说的气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看着严国强不做假的表情,张尝既心酸又难过,不得不起身,代替了严澈的位置,和严江一起安慰严国强一通。 听到严国强的问话,严老爷子自知愧于严国强一家,更是愧对严河,所以老脸也不由得红了青,青了白,白了红的转换了一个遍。 最后,老爷子也只能歉疚地看看严国强,又愧疚地看了看严江严澈两兄弟,拉着严国昌,夹着拐杖,落荒而逃。 看着严老爷子和严国昌离开,严国盛也知道四哥家有事要说,便借口回湾里看看什么的,跟着严老爷子后脚追了出去。 等严国盛得知老爷子把赵翠花和张超英支去镇上后,在自家老院子跟前转悠了两圈,看了看雾戌山方向,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走出了严家湾……他也准备去柳家潭,去于宗义家的院子拾掇拾掇,扫扫雪。 严家陵从平梁山安然归来后,闻讯的楚溪便来了严家湾。 带走了严家陵的同时,说是天气冷了,他家两口子要上班,家里孩子没人照顾(其实是害怕老人在这边没人照顾),楚溪把于宗义老两口也接回了家。 因此,于宗义在柳家潭的院子,如今是空了下来,却没有归还给柳家潭……估摸着,开了春儿,老两口还会回来这里。 所以,两家关系亲近,严国盛自然将帮于宗义老两口看家的任务,自动地揽了下来。 等严国盛也跟出去后,屋里就剩下六大两小。 张尝看了看几人,举足不定,不知道该不该也回避一下。 只是,若让他回避,而藤子都还在场……张尝又有些不甘心,心讨:你是女婿(?),我也是女婿(?),凭什么你能留下,我就要走开呢?!长工?免费劳工?哼,你能当,我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索性,张尝在竹凳上磨皮擦痒地挪了挪屁股,终究还是没舍得将尊臀从凳子上移开,厚着脸皮装没眼界儿地留了下来。 看着无关人等都离开了,万俟章台斜眼儿瞥了瞥张尝的举动落在了严江眼里。 严江又宽慰了几句被“严河早已经划出族谱”这事,打击得不轻的严国强,嘴角抽抽,语气十分不友好地地对万俟章台道:“道长,屋里这会儿没外人。” “没外人”三个字令藤子都张尝暗暗心花怒放,万俟章台的俊脸再次黑了下来。 严江可管不得这么多,看了严澈和沈秋一眼,严江开始对万俟章台那张俊脸发起憷来:这牛鼻子是秋儿的曾祖父,而且那话里话外……好像这牛鼻子年纪已经很大很大……唔,不会有个几百岁了吧?不是吧?难道真的是老妖怪了?! 一个哆嗦,严江不敢去看万俟章台了。 万俟章台却不愿意就此放过严江,俊脸沉得更厉害,鼻子直喷热气地哼哼道:“怎么,对贫道这张脸有什么不满?何必如贼鼠一般偷瞧?明目张胆看一看,贫道也不会怪罪你。” 这下,不只是严江嘴角眼角齐抽搐了,就连藤子都张尝也开始抽搐起来:这牛鼻子还真的是给他点阳光,真灿烂起来了?你还以为你那张老脸真好看?! 不过,三人心底又冒出一个念头:唉,可不是,人家还真就有这个资本!就算是整^容,也未必能整出他们这张脸(唔,阿晏的五官虽然也像,但是仔细瞧来,还是逊色几分。张尝公道地寻思),啊呸,老妖怪老妖孽!!你不是牛鼻子么,咋不把自己收了呢!! 万俟章台对三人嗤之以鼻,再次无视之。 沈秋虽然不是很情愿,也不愿意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万俟章台是自己的什么嫡亲曾祖父,但是看着与自己神似的一张脸,还是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嗯,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和严澈的关系,更高兴知道严澈真是自己的亲人。 最终,沈秋的名字在户口薄上暂时还叫沈秋,只怕过不了多久……嗯,等真正入了严澈家的户口薄之后,沈秋就得以新的名字——万俟翧登记了。 这个名字是万俟章台取的,说是按照顺序,沈秋……哦不,今后将是万俟翧这一辈儿,就是取以羽字偏旁。 对于万俟姝瑜她们那一脉,严澈算是一个特例。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7 多少代了,她们这全数是女孩儿的一脉,居然出了严澈一个男丁。 按照辈分来算,严澈确实该和沈秋属于一辈的……不过,万俟家很古怪,这古怪就在于这个姓氏的传承不同常人,完全是以一张脸来传承。 为什么万俟章台同意严澈的名字是水旁的澈呢? 那也是因为万俟姝瑜的母亲,严澈的外婆——万俟婉虽然带着万俟家的血统,却没有生得一张招牌脸,所以也只能灌一个万俟姓氏,却算不得是真正的万俟家族谱家规中所谓“纯血统”的万俟家族中人……只有万俟姝瑜、严澈和沈秋等人才有资格。 因此,严澈即便是用水旁的“澈”字为名,也不会出现差辈儿,不合族规的情况。 当然,万俟章台何等眼光,自然也看出了严澈和藤子都的关系。 暗恨藤子都害得(?)万俟家“绝后”的同时,也看到了万俟翧对严澈目含襦慕,便得知重孙子对严澈更似对待父亲……只得叹息一声,对万俟潵的轻贱,以及对万俟翧的轻视也减少了,心讨:罢了,就让这孩子当严澈的儿子吧!哼,不然能怎么着?他们能生出儿子来不成?! 思及如此,万俟章台摸了摸下巴,转念寻思:不知道师尊老人家有没有办法,嗯,有没有……办法让他们生个孩子来传承万俟家的血统(o(╯□╰)o)…… 虽说严澈还是姓严,没叫万俟章台能改成万俟澈什么的,完全是因为当年万俟姝瑜在严澈出生时,就没给严澈灌上万俟姓的举措,万俟章台不好从中再作更改,但是严国强严江心里还是老不痛快,对待万俟章台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想要将这个混账牛鼻子赶出门去。 相对于万俟章台计划没得逞的不虞,严国强严江父子的暗暗怨念愤恨,被归为“一家人”,“不是外人”的藤子都张尝两人却心中美滋滋甜蜜蜜地一片暗爽之外,几人中最为真心高兴的,恐怕就是珍七了。 虽然师傅说严澈和万俟翧(沈秋,以后用这个名字了,也算这孩子认祖归宗了不是?)资质根骨不行,不能带回挲弥山,但是两人一个是师傅的侄曾孙儿,一个是重孙儿……这一下,珍七小胸膛一挺:嘿嘿,升辈儿了,我成了师祖了,哈哈,我也是师叔祖了! 对于两个小辈儿(?),珍七十分大方,掏出一个不起眼,只有他巴掌大的云纹锦袋,珍七的小手儿在里面掏啊掏,掏出了一大堆造型精美,任何一件放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后,往严澈和万俟翧跟前一推,小脸儿仰得老高,小脊背挺得老直,道:“嗯,这个,这是,是你们师叔祖我给你们的礼物,哈啊,你们,嗯,随便挑随便选,呵呵,不用客气哦,真的不用客气哦,你们师叔祖我还有很多很多哦。” 珍七一边拍着小胸膛大方地说着,小心思却寻思着:回头问师伯再多要一点好东西,嗯,珍七如今也是长辈了,师祖说了,要爱护小辈儿,珍七是好孩子,要好好爱护这两个徒孙,嗯嗯,就是这样了,嘻嘻(*^__^*) …… 看着珍七这一番实为单纯的喜爱“小辈儿”,完全没有其他念头的简单小举措,除了那个看似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其实心里已经美翻了的万俟章台外,屋里其他众人已经彻底黑了脸:敢情,这么一来,这个小屁孩儿如今成了我们长辈,还是和老爷子就差了一个辈分的长辈了? 真的要把珍七这个小屁孩儿和自家长辈一样供起来? 当然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几人心思沸腾翻滚一般熬得难受,严澈的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件是——那就是当年他亲娘万俟姝瑜的死因。 其实,严澈在寻到万俟婉的踪迹,知道顾长河顾新荷的存在后,也知道万俟婉当年逃难去到顾长河顾新荷家所在的地方,因为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美貌出众的女儿万俟姝瑜,实在是日子太过艰难,在旁人的撮合之下,不得不嫁给了妻子早亡的顾长河顾新荷的父亲——顾成宗,成为一家人。 万俟婉和顾成宗结婚没过五年,就病逝了,留下万俟姝瑜跟着继父和继父带来哥哥姐姐继续生活在一起……直至因为庄暮生的出现,顾新荷爱慕有才有貌的年轻知青庄暮生,在得知庄暮生喜欢的却是自己继母带来的妹妹万俟姝瑜后,在趁着洪水来临之际,一家人躲避洪水,万俟姝瑜不注意时,一把把万俟姝瑜推下了滚滚洪水之中。 当然,顾新荷此举,使万俟姝瑜母女在顾家的痕迹彻底消失,从而万俟婉嫁给顾成宗后,所带来的一笔财产(首饰)自然就彻底成了她顾家的东西。 只是,万俟姝瑜命大,洪水没有要了她的命,让万俟姝瑜一路逃到了灵渠镇,遇上了严国强,也出现了当初万俟姝瑜顾长河喊来的人在灵渠镇要抓万俟姝瑜回去的画面。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事,万俟姝瑜跟着严国强这个老实巴交,却又心善的男人回了家,成为一家人,生下了严澈。 说起来,庄暮生是可悲的。因为庄暮生一直全心全意地爱着万俟姝瑜,然而万俟姝瑜从小被万俟婉灌输了不少万俟家的秘辛旧事,使得万俟姝瑜不会轻易地交出自己的真心,也就有了万俟姝瑜对待严国强时,前后用了好多天来观察,最后才看中了严国强——即便严国强比自己大那么多,而且还有两个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儿子——严江严河,万俟姝瑜还是跟了严国强。 严澈也是后来知道万俟姝瑜对待严国强的这些事后,深深觉得自己的任性伤了老实,且深爱着自己的父亲严国强的同时,更为万俟姝瑜的冷静智慧喝彩。 可不是么? 那个贫瘠的年代下,万俟姝瑜能有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一般女子能比较的。 只是,严澈一直查不到万俟姝瑜的死因。 万俟姝瑜已经在严家湾生活这么多年,自己也出生了,那么,已经嫁给了不起眼儿的严国强的万俟姝瑜,已经对顾长河兄妹完全构不成威胁了,她们也没有理由继续纠缠下去,可是……为什么后来还有人找上门,闹得万俟姝瑜投井自尽呢? 到底是不是顾长河找人来威胁了万俟姝瑜什么?抑或是说了什么?还是害死万俟姝瑜的根本就不是顾家兄妹,而是另有其人呢?……正是这一系列的疑惑,如今已经成了严澈心中的痛。 严澈痛恨自己的无能,生恩养恩大于天,他,居然不能为亲娘找出真相,为亲娘报仇洗冤……实在是愧为人子,实在是太不孝了! 想到这里,严澈眼睑一垂,敛下了满心满眼的痛苦之色。 一抬头,看到万俟章台和自己相似的脸,再看着万俟章台一本正经地对着屋里几人讲述着挲弥山,讲述着大伙儿迷惑的——真的有神仙存在与否的迷惑。 神仙存在不存在不好说,但是世上确实有修行者,如万俟章台他们挲弥山的师徒几人。万俟章台如是说。 万俟章台还说:地球虽然看上去独立的一个圆形球体,但是在凡人的肉眼看不到,感觉不到的地球上,还存在着许多用现世的唯物论解释不了的神秘存在……比如凡人找不到挲弥山,是因为挲弥山周围布下许多奇阵法术,其实挲弥山之大,其面积绝不逊于严澈他们所谓的某某天朝大省的面积,只是那么大的挲弥山里,却只居住着他们师徒三代四个人而已。 听到万俟章台的话,藤子都半信半疑地嘲讽道:呵,现在人买个二十来平米的房子都买不起,敢情你们就这么霸占着大片地域。 万俟章台理也不搭理藤子都酸溜溜的嘲讽,直道是:师尊老人受人尊敬,因此挲弥山属于他们师徒四人的修炼场居所。 相较于藤子都的羡慕嫉妒恨,严国强严江父子的沉默,张尝眼神一闪,直接将严河的情况说了出来,坦诚地询问:能治好么? 张尝的话一出,众人都把喊着希翼的眼神投向万俟章台……包括严澈:是他对不住二哥严河,是严家对不起二哥严河,若是万俟章台真的能和小说里那些修真高人一样,能让严河痊愈,他……真的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嗯,哪怕是用他的离开来换取,他也毫不犹豫。 似是感觉出严澈的决 绝,万俟章台侧首看了严澈一眼,严肃而认真地问道:“你真这么想?” 严澈一愣,在众人迷惑的眼神下,坚决地点了点头。 得来万俟章台冷冷地一声冷哼,手在半空一划,一抓,万俟章台空空如也的手上就出现一个三四厘米高的袖珍玉瓶,而后神乎其技地,那个小玉瓶又出现在张尝手里,万俟章台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道:“能不能治愈,那也要看了人的情况后才知道,不过,这瓶里有十余粒修复丹,是贫道师尊悉心炼制而成,你一月为其服用一粒,情况会渐渐好转。” 没理会严国强等人眼底藏不住的喜悦,万俟章台看向严澈,几不可闻叹息一声,语调软和许多,道:“你想的那些……贫道从不强迫于人。更何况,你这样的资质,根本入不得师尊的法眼,做事量力而为之,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这话说得直接明了,好不伤人,对比万俟章台的坦诚大方,严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争锋相对一上午,临近午饭时间,赵翠花和张超英居然带着沈春回来了。 而此时,珍七和万俟翧的关系也热络起来……当然,主要是珍七小同学完全不懂真正的长辈该是什么姿态,自以为长辈就该是和万俟翧玩耍,聪明如万俟翧自然也不提醒,完全用带小弟弟的心态带着珍七这个小师祖(^_^)。 对于赵翠花和张超英为什么将本该在学校上学的沈春带了回来,张超英这才说:“学校老师们看着这雪下得太大,担心下午放学孩子们回家不安全,所以早早就歇了课,下午放假,就让孩子们早早回家,这也安全一些。” 众人了然,这才发现赵翠花和张超英身后跟着严佳美的丈夫柳建国。 张超英和赵翠花一到镇上女儿家,就将见到万俟章台的事情告诉了严佳美,严佳美担心四伯家有事,虽然自己不好回来掺和,但是却把丈夫支过来给娘家四伯大气。 虽说自己丈夫柳建国老实口拙,不可能站出来帮着说道,可却耐不住柳建国有着一身好力气,嗯,人多力量大,打起群架来不吃亏。 严佳美就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跟柳建国交代的。 柳建国一路就做好了准备:想自己家条件好起来,大都是因为妻子娘家弟弟帮衬,要是三儿家里出了事,自己自然是毫无退讳地要挺身而出。 所以,柳建国一进门,眼睛就扫了一圈,看到了见过面的张尝,觉得张尝应该不是妻子口中的“恶人”,所以PASS了。 不过,等老实人柳建国看到万俟章台后……眼睛就开始抽筋,视线在严澈和万俟章台脸上来回游走,眼底实打实地装满着明显的疑问:这是谁呀?怎么和三儿长得这么像?! 想着该说该问的话都说清楚了,看看堂屋墙上挂着的钟也时间不早了,严国强让严江跟着赵翠花一起去灶房张罗午饭。 由于人都回来了,却独独看不到严国盛,严国强想了想,抬手就用家里座机电话给柳家潭那边的于宗义家的电话拨了号,果然严国盛在那边,于是就让严国盛赶紧回家吃午饭了。 张超英自然不可能继续站在屋里和一群大老爷们儿侃大山,于是将严江拦了下来,自己和赵翠花钻进了灶房张罗午饭。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8 等张超英和赵翠花把菜一盘一盘放上大木桌时,严国盛居然带着严元照老爷子一起进了篱笆院儿。 本来万俟章台已经不用进食凡俗食物,但是看到珍七再次发光的大眼睛,还是客随主便,上了桌面……嗯,这次万俟章台坐了严老爷子的上首。 严老爷子在万俟章台落座后,也坐了下来,只是,在他下首的位置本该是属于珍七的,只是珍七这个小师祖居然跑去和万俟翧沈春挤到了一块儿。 于是,老爷子眼角嘴角尴尬地抽了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地坐了下来。 一桌子人各自严谨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后,严老爷子准备借花献佛地用严澈家酿制的果酒招待万俟章台,不过,这酒一开封,万俟章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次万俟章台却没再和喝茶时一样出口询问,而是难得大方地又凭空地拿出一个约莫五斤装容易的玉质大肚坛,如玉的手掌在坛身轻轻一拍,众人便如看到魔术杂技一般……男人女人,大人孩子看到跟前的杯子里,眨眼儿功^夫,就盛满了琥珀色的液体。 顿时间,一股令人头清目明的香气冲入众人的鼻子,整个人都为之一震:喝,原来真不是吹牛,真的有神仙?! 万俟章台大度地没有理会,只是道:“这闻着像酒,其实并非酒。嗯,我万俟家子嗣寄身贵地,也算是机缘。”说话间,万俟章台率先举杯:“这,算是贫道谢过诸位对万俟家子嗣常年来的悉心照顾。” 说完,万俟章台微微一仰首,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已经干干净净,点滴不剩地入了口。 万俟章台喝完那杯酒(?),刚放下酒杯,就看到门口窜出来两个东西,目光一拧,“咦”呼出声。 看到万俟章台的情形,众人也跟着向门口望去,严老爷子笑着道:“哦,这两个是三儿从平梁山带回来的云豹,小金小银。” 严澈却不那么想,而是扭头定定地看向万俟章台。 果然看到万俟章台脸上神色复杂转换快而急地看着门口的小金小银,而小金小银看到万俟章台后,两只步伐猛地一顿,顺便转变成攻击状态,冲着万俟章台发出警告地低鸣。 特别是小银,几乎能看到他整个身体的毛都竖立了起来,银中带翠的双瞳直接竖成一条线。而感觉到小银的恐惧后,小金身子敏捷一跃,整个豹身挡在小银跟前,低鸣着死死盯着看着它们的万俟章台。 “怪哉。”万俟章台轻轻低喃一句,侧首正好看见严澈戒备看着他的眼神,神色一收,道:“这真是你收养的?” 严澈微微颔首:“是的,是我从平梁山带回来的。”说话间,严澈已然起身,迈着小而急的步伐走到小金小银身前,挡住了万俟章台的视线。 万俟章台也没介意,只是顾自喃喃低语:“怪哉,怪哉,听闻师尊说起过洪荒之时,大地上有四大圣兽保护着,而后四大圣兽随着时代已经消亡消逝,怎么会……这是圣虎?怎么一分为二?怎么其体内有着圣龙玄冥的影子?……还有严家湾这边的……怪哉,真是怪哉!” 万俟章台的低喃没有任何人听见,严澈自然也听不到。 于是,严澈不动声色地带着小金小银撤回了自己的房间。 严澈刚离开堂屋没多久,堂屋饭桌上的人便听到小金小银传来的两声尖锐的虎啸(?)。 众人还是怔愣莫名时,万俟章台手指只是掐了两下,猛地站起身:“糟糕!” 万俟章台的声音方一落下,众人便是眼前一花,万俟章台所在的位置上已经不见了万俟章台的身影。 严老爷子见状神色顿变,联想到小金小银的啸声,也站了起来,拐杖在地上一砸:“三儿,去看看三儿。” 等众人疾步来到严澈房间时,看到的便是严澈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躺在万俟章台怀里,小金小银正被一个全身漆黑如墨,墨得浑身发着亮光,像刚出生小狗一般,还没有人的巴掌大,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按在蹄下,歪着圆圆的脑袋,用圆溜溜地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突然进屋的众人,眼里满是疑惑的同时,又带着乖巧憨实的讨好,额上小巧的一对犄角随着它的动作最为显眼。 看着众人不搭理它,圆溜溜的眼里满是委屈,动了动左右嘴边各一条的虬须,打了一个小小的响鼻,也不搭理那些不搭理它的家伙,开始热情地在小金小银身上舔^舐起来。 在小家伙的热情舔^舐下,众人也发现小金小银居然目露恐惧,全身瑟瑟发着抖,一动也不敢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他,叫麒麟,是传说中四大圣兽之上的祥瑞凶兽,麒麟。” 万俟章台抱着昏迷的严澈,神色复杂地看着小家伙,吐出的话带着小小颤音。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居住在大都市,难得见到一块纯粹的干净的泥地(适合种植的那种泥土)而为之称憾,因此十分想回到乡下。 如今举家回了老家,住回了空置许久的家……不过,茶依然遗憾着。 为什么呢? 今早起了一大早,和外婆准备去镇外取一些干净的泥巴回来培土养花,足足走了两里路,愣是没叫我们祖孙俩找到一块干净的泥巴。 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茶才发现,这片茶曾经深以之为自豪的伟大土地,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哪里还有农耕地?哪里还有自留地?哪里还有菜地稻田?哪里还有茶心目中的风过菜花如金浪、田园风景美如画? 这里变了,这里已经成为钢筋水泥的殖民地。 茶记忆中山水如画的乡村,如今正被冷硬的机械化城市侵蚀,正逐渐变成茶最不喜欢的冷漠大都市…… 茶对外婆刚才说的一句话深以为然。 她老人家说:世界在变化,人类在发展,这一切似乎是好的,怕只怕……将来的子子孙孙们,都不知道自己祖辈所居住的环境,曾经是多么的恬静惬意,多么的适然美丽。 茶想说:国家发展起来是很好,社会进步起来是很好,人们生活现代化更是很好,但是,什么时候才能还原我们一个美丽安然,舒适宁静的家?而不是这么一个到处都能看到喧嚣拥挤,闻到汽车尾气,到处都能见到钢筋水泥,掘一铲泥都要四处警戒是否有保安经过……寸土寸地都要我们拼搏一辈子也未必能买得起的生硬建筑群。 OMG,茶又愤怒,又唐长老了。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捏拳,深呼吸)我回竹林继续装熊猫了,希望那片竹林,我最后的伊甸园不要在这样的环境破坏下,开花了。 ☆、天元妖珠 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了四天,脸上已经接近死色的严澈,藤子都垂下眼睑,把红得几欲滴血的双眼掩藏了起来,用双手烦躁地狠劲抓挠着头皮。 待到双手垂下时,藤子都两只手里已经各自多了一撮头发……赵翠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眶一红,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抬眼看见等在门口的严江,赵翠花忍下鼻子发酸而冲得汹涌欲溃泄的泪意,用手紧紧捂住嘴,对着丈夫狠狠地摇了摇头。 “怎么,小藤还是不肯出来吃饭?” 张超英的声音在两口子身后响起,严江两口子一回头,看到手中端着一个小木盘,小木盘里盛放着一大碗融糊糊,颜色搭配得十分让人有食欲的瘦肉菜粥,和一碟颜色搭配一样悦目,且十分清爽可口的小菜,脸色也有些疲惫的张超英正往他俩走来。 严江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严澈房间一眼,摇头道:“四天四夜,三儿没曾睁开过眼,发出一个声调儿,小藤也……跟着没有滴水不沾地守在一旁。” 张超英在赵翠花接过小木盘后,整个人仿若脱力一般,靠着走廊旁用九根楠竹紧紧扎成一捆儿的柱子,无力又无奈地跟着叹了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张超英闭上了已然湿润的双眼:“老大,三儿这样……也不错,小藤待他的好,待他的细心,比之女人……也只有过之,毫无不及。” 斜雨田园箬笠新_299 赵翠花手一颤,险些将木盘打翻,猛地抬眼,惊慌心虚地看向严江,看到严江也正望着自己,两人在彼此的眼底都发现了汹涌的惊讶:家里人都看出来了?! 很快,两人的脸上一变,严江递给赵翠花一个眼色后,两人不动声色地快速调整,尽可能地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张超英一睁眼,正好看到小两口“眉来眼去”的小动作,既苦涩又欣慰地笑道:“婶子虽然没什么大见识,但是婶子还不至于那么不起眼儿……镇子上不就有一家人的儿子出过这样的事儿么?再说了,咱家三儿……还真不是一般闺女配得上的,婶子也想了,大不了就当养了个闺女,反正谁对三儿不好,就算以后有个啥事儿,三儿也可以回来,你们这些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也不是养不起。” 好嘛,老人家比他们想得更远。严江赵翠花眼底的惊讶已经曝露无疑。 挥了挥手,张超英无奈笑着继续道:“好了好了,小藤也在咱们家一年了,什么性子咱们还不都看出来了?婶子也想开了,小藤,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儿,要是咱三儿是个闺女就更好了……唉,老了老了,咋就真的这么唠叨了呢?” 可不是? 张超英想起那日看到严澈昏厥后,藤子都那惊慌悲恸的神色,还有这些天衣不解带地,决不假以他手的悉心贴身照顾……这样的藤子都,就是张超英这个半截脖子都埋进土里的老婆子,看着也羡慕得紧。 嗯,就是这样,管他是不是有违阴阳伦常,有悖世道伦理,这样被藤子都照顾着,心疼着的三儿,何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就算将来三儿年纪大了,老了,藤子都这小子变正常要娶老婆了,嫌弃三儿了,老婆子就不信家里几个舍得三儿在外面吃苦受委屈?! 张超英可是对严佳美这个带三儿比亲姐姐还亲的女儿,是十分的信任的。更遑论三儿亲亲的兄长嫂子了……老大家婆姨嘴巴是毒,但是挨不住心善,前些日子在曾燕的引导下,张超英可也是对赵翠花有了全新的认识,自是确信赵翠花不会是她以前认为的那种人。 说话间,一阵说话声从院门口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用各自不同,却又同样夹杂着担忧心疼的眼神看了一眼房门,又同样在心底叹息一声,默默地祈祷后,从房门口各自散去。 赵翠花和张超英自然是去了灶房,而严江在听到院门外的声音后,就径直往院儿外走去。 刚到院儿门口,严江就看到了那制造噪音的源头——喳喳呼呼地李军来了。 对于在大雪天到来的李军,严江虽然诧异,但是看到不远处一群人正往蔬菜大棚的方向走去,里面有穿着西源集团工作服的,也有穿着李军超市工作服的人和一些常装打扮的人……想来这雪下得不小,但是路况却十分流畅,所以李军他们这才继续一月一次地来严家湾拉蔬菜。 把李军迎进家后,严国强因为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冲击,特别是在严澈昏迷后,身体也逐渐被拖垮,浑身无力,整日大多都是歇在屋里,所以招待李军的也只能有严江。 果然,等李军一通说明后,严江这才知道:为了保持富源乡蔬菜的顺利运输路线,自打入冬开始,张其田黄生群便组织了乡里青壮年男女干部,自发地成为“公路维护员”……在他们的带头下,不单单是镇里县里,乃至市里领导十分的赞同,更是得到百姓的全力支持。到了最后,已经不用上面的人带领,各乡各县的百姓已经自发地组织起来,日日巡逻打理着自家路段的公路积雪,用以保持公路的通顺。 这不,原本该出现公路堵塞,大雪封山的时段,李军他们还能顺利的来到严家湾装蔬菜,运送家禽肉类出去。 通过交谈,李军对严澈的情况也十分担心。 虽说他和严澈算是利益关系,但是李军还是真心的视严澈藤子都为朋友……得知严澈平梁山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好,李军带了不少补品过来,却不料严澈又出现这突然昏迷不醒的情况。 李军在去探望过严澈后,看到藤子都的憔悴模样,心生不忍,建议严江“还是把严澈送去大医院看看吧”,“这样在家里睡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医院保险一点”……等等。 李军的那些建议,其实这几天严江也是都一一想过的。 不过,想着那一日万俟章台这个牛鼻子说的话,还有仰仗着他留下来给严澈“吊命”的古怪丹药,不吃不喝,昏迷了四天四夜的严澈倒没有出现预测的最坏情形,严江也对万俟章台怀了希望。 或许,真如万俟章台所言,等到他回来时,真的带来了能让严澈好转的消息……万俟章台没理由骗严家人,毕竟,严澈也和万俟章台有着不可切割的血缘关系不是?嗯,当然,这个事实一直是严家人不愿意承认的,这会儿承认,那也是因时而异,对,就是因时而异。 严江如是想着。 由于李军这趟不是来玩耍度假,因此在雾戌山这边停留不多时,蔬菜大棚那边装车一完毕时,就有人急匆匆地来把李军叫走了。 李军走时,再次又来严澈房间和藤子都打招呼,不管藤子都有没有听见,看到藤子都和严澈的模样,李军还是忍不住张嘴就把藤子都骂了一通——其内容,无外乎就是“有个人病了,你这么折腾自己,到底是想照顾好病人,还是想让别人来照顾你”之类的。 不过,李军骂也骂了,气也气了,却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回应,无奈可气又急得跳脚的李军,最后只得妥协地叹了一口气,扭头再三嘱咐严江:“赶紧把严澈送大医院吧,严大哥你放心,我回头一回去就找人张罗。” 严江很感激李军,但是也没有同意,更没说不同意,只得看着屋里那一坐一躺的两个人,苦笑连连地将李军送出了门儿。 李军走后,严江抬头望着雪霁却依旧阴沉的天空,暗暗祈祷着万俟章台快回来! 藤子都真的不知道李军来过吗? 不,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开头张超英和严江两口子在门口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感激感动的同时,藤子都紧紧握着严澈的手,干裂的嘴唇沁出血丝:“严澈,听见了吗?你家里人都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了,不要睡了啊……”轻轻地用严澈的手背摩挲着自己的脸,藤子都的语调轻柔地哀求着,叙述着:“严澈,我这么一把年纪了,第一次尝到恋爱的滋味儿,哪怕对方是个男人,可是我好开心,你知道吗?” “因为那个人是你,我又好痛心,你知道吗?”藤子都干裂的嘴唇温柔地亲吻着严澈的手背:“你是该恨我,绝对应该恨我,所以……严澈,你必须醒过来,知道吗?” “不然,你就要看到我逍遥法外,你就报不了仇了……快醒过来吧,严澈,醒过来之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我去东,我绝不去西……就像狗……不对,翟让说的忠犬,就像忠犬一样……是你一个人的忠犬,这辈子,下辈子……的忠犬……严澈,醒来吧……”藤子都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整个脑袋都埋在了严澈的手里。 严澈的手指缝中,滴下一滴晶莹,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万俟章台终于回来了。 在严澈昏迷的一个礼拜之后,在万俟章台留给严澈“吊命”的药丸刚刚吃完时,以一身狼狈,全然无一丝先前的飘逸若仙人的邋遢模样回到了雾戌山庄。 当然,随着万俟章台归来的,还有那只被万俟章台说是“麒麟”的小东西。 只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这小东西好像吃了膨化药剂一般,从没有巴掌大的身子,已经长到了家猫大小。 全身墨漆色鳞片的小家伙一回到雾戌山庄,就从万俟章台怀里跳了出来,直奔严澈的房间,毫不顾忌藤子都要杀了它的眼神,利索得跳上了严澈的床,伸出舌头“嗷呜嗷呜”叫着就舔了严澈一脸湿润。 得知万俟章台回归的众人也追了过来。 万俟翧看了万俟章台一眼,在严江几人急切地询问“拿到药没有”,并得到满意答案而松了一口气时,第一个发现被万俟章台带走的小金小银居然没有一道跟回来。 微微蹙眉,万俟翧不得不开口:“道长,小金小银呢?”这孩子,死活不肯叫万俟章台一声“曾祖父”,甚至认为要不是这牛鼻子来了,严澈也不会昏迷不醒。 听到万俟翧的话,众人这才发现没有小金小银的踪迹,目光再次询问地望向万俟章台。 万俟章台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地瞪了万俟翧一眼,这才用下巴冲着在严澈脸上舔得欢的小家伙抬了抬:“在那家伙肚子里。” “什么?”万俟翧惊呼出声,一圈人深吸一口气,不由得将目光瞟向小家伙:这么小一个东西,吃了小金小银?! 这里只有藤子都一个清醒的人(严澈昏迷着,不算)知道小家伙的来历,也拧紧了眉头看小家伙:不会吧?再怎么不同品种,小金小银可是它的父母(?)啊! 嗯,虽然藤子都此刻心里还有另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念头冒出来:这家伙不会是小银爬墙得来的孽种吧?!不然怎么会和他父母不同品种?! 对于唯一还知道端茶水上来的张超英,万俟章台黑成锅底的脸色总算有些好转……虽然那些茶,喝不得。 看了堂屋里坐着的人一圈,万俟章台这才告诉了大伙儿小家伙的来历。 小家伙却是就是神话中的麒麟,至于为什么已近灭绝的麒麟会出现在这里,万俟章台带着小家伙回去挲弥山,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活生生吃掉小金小银之后,在他那难得出关一次的师尊那里,也得到了答案。 麒麟居于四大圣兽——圣龙、圣虎、玄凤、玄冥之上,更准确地说,麒麟是聚四大圣兽灵体而生,死而化为四大圣兽。也就是说,这小家伙肚子里,此刻确实装着圣龙、圣虎、玄凤、玄冥……所以才有了小家伙。 小金和小银,正是四大圣兽中的圣虎。 按理来说,没有吞噬圣虎而“发育不全”的小家伙不该破壳而出,诡异的是,万俟章台师徒俩在小家伙的体内发现——小家伙本身就带着圣虎的血缘。 说到这里,万俟章台的眼睛扫过神思不属的藤子都,目光停在了藤子都身上。 藤子都被万俟章台的目光唤回了神,眼皮抬也没抬一眼,幽幽地丢出了炸得一屋子人要跳脚的答案:“那东西本来就是小银下的蛋。”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0 这下,不光屋里的人炸了锅,就连万俟章台的眼角也跳了两下。 “不可能。”张超英第一个跳出来:“小金小银明明就是公的,早前儿我还准备给它们找了母猫配种了呢!” 张超英不说则已,一说万俟章台不光眼角跳,就连嘴角也抽了起来,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小金小银是圣虎,怎么可能跟猫畜配种?!” 张超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怏怏地坐回了座椅上,严国盛作为参与者之一,也红着老脸说话了:“咳嗯……这不,这不是不知道嘛,以为小金小银是长得比较大个儿的猫呢!” 这下,严老爷子也觉得没脸了,不自觉地扭开脸:老脸保不住啊! 经由这一番讲述,大概已经明白过程缘由的万俟章台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最后才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等万俟章台去给严澈“治疗”时,一屋子人,除了藤子都怎么也赶不走,万俟章台拧着眉头也同意藤子都留下后,万俟章台并没有开始给严澈喂药什么,而是在严澈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也示意藤子都坐下。 藤子都看了一眼严澈后,不吱声地选择坐在了严澈所躺的床沿上,不理会万俟章台的眼刀子,温柔地给严澈撵了撵被子,道:“问吧!” 万俟章台微微挑眉,对于藤子都知道他有话要问的警觉,看着这个拐骗万俟家孩子的藤子都觉得不是那么讨厌,那么惹人憎,嗯……还有那么一眯眯顺眼了。 “你姓藤?”万俟章台开口就问了一句藤子都认为是废话的话,因此丢了万俟章台一个白眼儿:“我叫藤子都,当然姓藤。” 万俟章台也不理会藤子都的不合作不礼貌,张口道:“知道万俟家族么?” 这下藤子都摇头了。 “既然不知道万俟家族,那知道水言家族么?”万俟章台的话一出,藤子都一愣,眼中的戒备更浓,下意识地要把严澈藏在自己身后。 万俟章台鄙夷地瞥了一眼藤子都,毫不 留情地戳破:“看你这样子,你是知道了。”万俟章台手一划,一杯热腾腾地茶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茶汤色泽如碧玉凝翠,香气顿时在屋里弥漫,甚是沁人心脾,让人一嗅为之精神一振。 万俟章台抿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道:“正如你所知道的,水言家族,不,现在的严氏一族有着他们古老的秘密,万俟家族也一样。当然,你虽知道水言家族就是严氏一族,却未必知道水言一族的真正秘密。”说着,瞟了一眼躺着没有知觉的严澈,道:“澈儿一定是知道的就是了。” 藤子都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严澈,眼神中有了沉思。 “天地万物有五行阴阳,这才基本。”万俟章台对着茶汤上的茶叶吹了吹:“水木金火土,阴阳,这是万事万物的根本,相生相克,万物蓬勃。” “因为有这些的存在,所以也有了五行阴阳属性的人存在……嗯,就跟你们现世玩的仙侠网游的属性是一样的。”听到万俟章台来这么一句话,藤子都觉得冷得直冒汗,开始磨牙了。 “别不信,就拿你自己而言。”万俟章台明明没有看藤子都,却把藤子都的心理活动摸了个一清二楚,这让藤子都戒备之意更强烈:“你们滕家,就是藤祖纯阳之体,贫道所言可对?” 听到万俟章台的话,藤子都唰地站了起来,万俟章台却看了藤子都一眼,道:“别急,听贫道说下去。” “哼。”藤子都冷哼一声,捏紧了拳头,又松了开来,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藤祖一脉纯阳之体,水言一族自是水之一族,吾万俟一族,就是被誉为已经灭绝的万灵熔体纯阴炼炉。”万俟章台说到这里,藤子都已经不生气了,他只是惊愕地抬头望着万俟章台了。 许久。 万俟章台手中的茶杯已经不见,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地冷笑,道:“想来,你也听说过一些了,是吧?” 藤子都颔首:“我父亲去世前,曾讲过。” 万俟章台悲戚一声惨笑:“是啊,这些修炼之人,为了修炼长生之术,四处捕杀吾西北寒地龟兹万俟一族,用吾族之人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做炼炉炼丹造药……吾之一族几近灭绝,如今只剩下贫道与澈儿翧儿三人。” 这下,藤子都的脑袋垂得更低,拳头捏得已经泛青:藤祖一脉何尝好到哪里去?若不是父亲身上没有一丝他们想要的东西,藤子寅又不是藤家亲子,自己更被传压根儿就不是父亲的亲生子,并在他们来探试时,父亲使了一些小手段瞒天过海……自己还能活着么?!呵呵,恐怕早就成了白老鼠了! “贫道虽也是修炼之人,也知道世上如今修炼到上层之人凤毛麟角,然而,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散修,也不是凡人能抵抗得了的……贫道活着,那,也是因为师尊当年一念心起,救下贫道,给了贫道一线生机,苟延至今。”万俟章台语带唏嘘,想到万俟潵,心中愤恨浓郁:“可恨万俟潵那蠢物,居然自投罗网不说,还……” 听万俟章台说到这里,藤子都忍下心中怒焰,抬头看着万俟章台,平静地语调问道:“严澈昏迷,和萧家有关。” 万俟章台眼底划过一丝阴鸷,却也微微颔首。 “萧家也是你们修炼之人?”藤子都继而又问。 万俟章台摇头:“倒也不是。听你这么问,你倒是知道不少?” 这下藤子都不说话了。 “说来……”万俟章台顿了顿:“澈儿还是萧家血脉,萧家唯一的血脉。”万俟章台仰头,闭上了阴鸷的双眼,俊容有些扭曲:“可恨萧青山,还只是一条没死的走狗而已。” 萧青山,正是萧辛偐和萧辰偐的爷爷。 当年,萧青山父母早亡,吃着百家饭(乞丐)长大,无意中遇见一个重伤的修炼之人,那个修炼之人让萧青山救下他,报酬就是带萧青山回了山门。 十年后,萧青山出现在现世,加入了红色队伍,因为身怀武^功,从一个新兵蛋子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了后来的位置。 解放之后,在那次运动中萧青山进了牛^棚,也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万俟婉……一番花言巧语,竟令万俟婉信了他。 后来,萧青山出了牛^棚,万俟婉才发现自己已经珠胎暗结。 等到万俟婉找到萧青山时,这才知道萧青山其实早已经有了妻儿,一怒之下,万俟婉不动声色地又回到了一直居住的小山村。 萧青山因为少时修炼心法伤了身子,一直没有生育能力,去了妻也是守活寡,膝下的儿子们全部都是养子……在无意中得知万俟婉不是万末琪,而是他的那个师傅口中万俟家后裔。 于是,萧青山又回来找万俟婉,孰料到,这一回来才知道万俟婉居然怀上了他的骨血,还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萧青山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又开始烦躁:到底是讲万俟婉送给师傅,还是把万俟婉藏起来? 陷入两难中,萧青山人生中第一次借酒浇愁,居然喝醉后,醉后嘟嘟噜噜也吐出了烦恼,惊得万俟婉连夜带着小小的万俟姝瑜逃离。 万俟婉逃了,而且还让萧青山找了数十年依旧没有下落。 好在萧青山毕竟还是有些脑子,并没有一开始就把万俟婉的身份告诉他师傅……直至后来萧青山发现自己老了,很有可能很快就要老死时,再次回到师门,发现师傅还是和当年一样模样,便起了心思。 几番套话,萧青山的师傅这才告诉他:修炼到了一地境界,不但能延年,还能保持当时的面貌。像萧青山这样已经不能修炼的人,其实也是有办法的,因此,告诉了萧青山一个秘密,一个属于远古传下来的禁忌秘术——那就是找到天元九尾狐,用它的内丹集齐天地始源五行阴阳炼成天元妖珠,服用天元妖珠的人,可以长寿不死,踏入修炼大道。 也不知道是萧青山大造化还是怎么,那被他师傅喻为灵兽的天元九尾狐还真的被萧青山阴差阳错地找到了。 嗯,没错了,就是在一家动物园里找到的白毛畸形狐狸。 有了天元九尾狐,萧青山也确实在白毛狐狸体内发现了一个乳白色的圆球体,因此,萧青山激动了,更是让儿子们加快找寻万俟婉。 万俟婉没找到,顾新荷却自投罗网,让萧青山知道万俟姝瑜的存在,更知道了严澈的存在……因为严澈的存在,萧青山还知道了严氏一族就是水言一族的存在……这下,萧青山觉得老天都在帮助自己了。 于是乎,就有了严澈大学打工回学校途中,看见一只死掉的白色小狗,并从小狗嘴里捡到一粒珠子,乃至后来回到严家湾,在鸡冠山奇遇巨蛇巨龟之战,“激活”了“神奇”的天元珠,得到了天元珠内“神奇”的碧水。 “你是说……”听到这里,藤子都惊呼出声,打断了万俟章台的话,想起了那一次的噩梦,噩梦中那一片犹如血狱的血色世界,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个彻底。 万俟章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们如今使用的很多东西,都是被澈儿用天元珠里的液体浸泡过,这些液体……确实是好东西,但是……这些,其实都是澈儿本身的精魂所化的液体。澈儿每使用一次,身体就会衰弱一分。” “加之澈儿本身就是奇特地万俟家族血脉与水言家族血脉的混血儿,其精魂自然是世间少有的奇补之物,亦是修炼者趋之若狂的极品炼炉。”万俟章台闭上了眼,再也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悄悄告诉你们哦,还有几章就完结了哟,(*^__^*) 嘻嘻……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1 是网速太不给力?还是JJ抽得销魂?! 一天了,这一章断断续续重新写了绝对有一只手的数儿了(某茶狂暴状态,差点砸了键盘君)。 紧赶慢赶总算挤出来了…… ☆、取珠 “你知道严澈母亲当年是怎么个情况的,对吧?”沉默了许久,藤子都突然开口:“我知道,严澈一直都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藤子都这么一问,万俟章台微微一怔,他以为藤子都会问天元妖珠的事,或者问怎么解决天元妖珠的事,又或者别的什么,只是,独独没想到藤子都思维突然跳跃,出声问万俟章台的,却是这么一件事。 “我知道你知道的。”藤子都望着万俟章台,眼神中的执着倒是让万俟章台熟悉到有些恍惚,不由呐呐道:“果然是藤祖一脉,完全不知道礼貌客套,婉转迂回为何物。” 藤子都抿紧了嘴唇,还是盯着万俟章台。 万俟章台露出淡淡地笑,和严澈相似的五官因为这样的微笑,愈发相似:“澈儿他母亲的事,我确实从师尊那里看到……说来,顾家兄妹性格真是极端。顾新荷愚笨眼浅,可是顾长河却是一个聪慧有担当的好兄长。” 藤子都不解。 万俟章台略带唏嘘,道:“顾长河死了。” 藤子都微微蹙眉,不明白万俟章台绕什么弯子,有些不耐烦,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万俟章台又出声接上了前文。 “澈儿的母亲确实是在顾长河来严家湾之后投井自尽的,但是,并不是顾长河心生歹意,赶尽杀绝而刻意逼死姝瑜,相反,顾长河是为了帮姝瑜。”万俟章台用眼神示意藤子都坐下后,继续道:“个性温婉贤淑的婉儿和顾成宗结婚后,对待顾家兄妹和待姝瑜一般无二,如若己出,顾长河识得好歹,对婉儿这个继母还算信服。只可惜顾新荷从小就对姝瑜有成见,想来,大多是因为姝瑜乖巧懂事,且生得可爱漂亮,顾成宗顾长河对姝瑜这个继女、妹妹很是疼爱,顾新荷就觉得姝瑜夺走了属于他的父亲和哥哥。” 藤子都略微沉思片刻,大概有些明白当时顾新荷的那些想法。 “再加上后来因为庄暮生的出现,顾新荷更是走了极端,甚至出手将姝瑜推入洪水之中。”这些,都是万俟章台从师尊那里看到的真相,看完之后,他也很是感慨不已:“后来,顾新荷如愿地嫁给了庄暮生,并生下了一个女儿,顾长河在顾成宗去世时,才知道继母将自己所有的家传首饰分做了三份,他们兄妹三人一人一份……也就有了后来灵渠镇外的拉扯,被澈儿的父亲误会,并赶走顾长河一帮人的场面。其实,那次顾长河是真心的来带姝瑜回家的。” 藤子都冷静下来了,静静听着。 “不过,后来庄暮生高升,接触了萧青山关系圈,萧青山也成了庄暮生的后台之后,顾长河才知道继母和萧青山的那段不能说的关系,也知道姝瑜才是萧青山的亲生女儿……只是顾长河不能说出来,更是掐灭了让他们父女相认的念头,因为他无意中知道了萧青山的阴谋,暗地里跑来严家湾通知了姝瑜,姝瑜为了保护澈儿,才有了这下下之举。”万俟章台叹了一口气:“千算万算,顾长河虽然因为得知姝瑜这一举措而悔恨不已,但是还是暗地里多有照顾澈儿,比如帮着澈儿收拾了……嗯,你的狐朋狗友。” 闻言,藤子都脸红了。 “本以为姝瑜已死,澈儿应该安全了,故而面对澈儿时,都是一副恶人嘴脸,生怕澈儿和自己一家走近了,被萧青山认出。却不料又出了澈儿和……的事,顾新荷新仇旧恨,妒火攻心,在萧家人面前曝露了澈儿的身份。”万俟章台不知道怎么形容顾新荷,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亦不为过:“这才有了澈儿的劫难。” 藤子都垂下头,咬紧了牙帮子。 “前段时间严家湾一个后生闹出的出轨事件,那双胞胎姐弟,其实就是顾新荷和她那没眼力界儿的女儿从萧家借来的人。”万俟章台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她们本计划着让那双胞胎姐弟进入严家湾,把澈儿彻底抹杀,却不料我师兄来接珍七的时候,发现了严家湾这里居然有个阵法保护着严家湾人,那双胞胎姐弟根本就进不来严家湾……嗯,这个阵法是专门针对修炼之人的,当然是一般的修炼者。” 藤子都愕然地看着万俟章台,他知道严家湾不简单,却还真不知道严家湾这么厉害。 万俟章台笑笑,继续道:“我师兄也是觉得奇怪,不过看着那阵法估计是太过久远,效果已经开始消弱,因此举手就帮了一个忙,加了几个阵法帮助加强,呵呵,没想到无心之举救了澈儿。” 这下,不单万俟章台笑了,就连藤子都心中也是一片侥幸,眼底露出了笑意。 “这愚蠢的母女俩,因为这些事,叫萧青山知道了顾长河当年的动作,自然落不得好。可怜顾长河做了这么多这么久自认为严密的计划,到了最后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他却毫无警觉,还是没能保护住姝瑜唯一的儿子,澈儿。更没想到,坏了一切计划,甚至害了他的命的人,正是他那骨血相连的嫡亲妹妹顾新荷。”万俟章台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这个顾长河要是还活着,兴许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他。 “那对母女呢?”藤子都担心还有后患,不由问了出来。 万俟章台撇嘴:“顾长河都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你以为她们能好?” 藤子都看着万俟章台,万俟章台无奈,只得解释:“萧家自然不会对那对母女出手,他们不屑出手,但是却收拾了庄暮生。” 嗯?庄暮生怎么了? “庄暮生一心看重仕途,对于这样的人,你觉得怎么样对付他最好?”万俟章台挑眉反问藤子都。 藤子都张嘴,恍然大悟……不过,还有付梓呢?那个混蛋!藤子都开始磨牙。 “咳嗯。”万俟章台清咳一声,见藤子都回魂了,继续道:“庄暮生落马,仰仗岳父发达的女婿自然也有所牵连。” 藤子都嘴角一勾,幸灾乐祸的笑了。 “现在庄暮生和付梓都绕着家走,可怜那对母女整天到处堵丈夫……”万俟章台何尝不是幸灾乐祸着?! 万俟章台将万俟姝瑜以及严澈受害背后的关系捋清,按照从师尊那里得来的见闻,一一说给藤子都听之后,藤子都也从中不难猜出父亲弥留间,曾经郑重地让自己“小心”的……其实就是萧家背后的老爷子萧青山,以及萧青山背后的那个神秘修炼山门后。 只是,想到严澈与萧青山的关系,还有萧青山对待严澈所投诸的一系列环环相扣,盘根错节的阴谋,最后就是谋求用严澈的命来给自己续命……藤子都听说过“虎毒不食子”,然而,这个简单的道理,却在萧青山严澈身上全全颠覆。 想着自己曾经对藤家,对藤家的自己父亲对待自己的种种,心生叛逆,无一不是因为觉得不得父亲的关注而来,然而,相比较严澈……藤子都心里发酸发涩,更多的还是心疼严澈:其实,老头子真的很爱自己! 看着藤子都听完之后,突然的沉默,万俟章台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不少。 虽不至于去劝慰这样的藤子都,但是万俟章台还没有恶劣到这个时候出生打击藤子都……当然,看他不顺眼,依旧。 “严澈……”想清楚一些东西后,藤子都收拾心情,正事儿还没说呢。 万俟章台眼皮一掀,等待藤子都问下去,可是,藤子都这会儿却并不善解人意地给万俟章台面子,而是直接闭嘴坐回床沿,温柔地眼神望一眼沉睡中的双眼严澈,等扭回头了,立马换一种眼神,开始睁大眼,就那么直不愣愣地看着万俟章台。 这样的藤子都令万俟章台有种全力打入棉花团的无力感,更多的,万俟章台有些生气了。 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万俟章台换了一个坐姿,只得开口“坦白”:“记得贫道前面说过天元妖珠怎么形成的吗?” 藤子都微微颔首:“五行相辅相佐,相生相克,金木水火土和阴阳。” “没错。”万俟章台捋了捋道袍的阔袖袖口,道:“澈儿虽然此刻陷入昏迷,不省人事,那也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耗费了精魂元气,虽是天元妖珠造成,但是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藤子都下意识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欣喜侥幸之心难以自制:还好还好。 斜了藤子都一眼,万俟章台有些许动容,不光目光柔和了,连与严澈神似的五官也柔和不少:“你也不用太过担忧……”说着,万俟章台神色一凝,微微拧眉看着藤子都,语调陡然僵硬起来:“你有没有……” “嗯?”藤子都看着万俟章台,不解。 万俟章台嘴角动了动,老脸有些发烫,张了两次嘴,最后变成恶狠狠地瞪了藤子都一眼之后,语气十分恶劣地道:“你们有没有行敦伦之礼。” “啊?”藤子都茫然地看着万俟章台:伦敦?! “咳嗯……”万俟章台假意咳嗽,用阔袖挡了脸,扭了开:“就是……就是周公之礼。” 藤子都一脸囧样,眼神却带着鄙视瞥了一眼万俟章台,心讨:都当曾祖父了,装毛的纯情老chu男啊?! “没有。”没好气地低吼了出声,藤子都顿时觉得有一股牙酸内流的冲动:除了快到而立之年才明白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之外,他是一个生理心理都健康得不能再健康,正值饥饿时期的男人,他也想啊,想得不得了的想啊,可是……严澈不放话,摸摸小手抱一抱,偷香亲个小嘴儿什么的只是隔靴搔痒,偶尔手动地相互帮助,那也堪比常年灾荒打牙祭,他敢乱来吗?! 听藤子都这么一说,万俟章台不咳嗽了,笑眯眯地转过身,看着藤子都也觉得稍微不是那么太碍眼了:“嗯,那还不错,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藤子都皱眉了:什么意思? “若是贫道没有猜错,澈儿除了本身与生俱来带着阴与水属性(?),此刻他的体内已经聚齐了五行。”万俟章台笑容一收,十分严肃地看着愈发迷惑地藤子都,道:“你本身带着藤祖一脉的纯阳体质,澈儿此刻身体中就缺一味。” “你是说如果我……我和严澈……”藤子都骇然。 万俟章台微微颔首:“就是你想到的那样。” 这一下,藤子都觉得手脚开始发寒,全身不可遏止地开始发抖,身体开始挪动着院里严澈。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2 看着把人家孩子吓成这样,万俟章台骤然间良心发现,有点愧疚,道:“不用想太多,若是你和澈儿没有进行敦伦之礼,澈儿应该无甚大碍,毕竟,现如今世上还存在纯阳体质的藤祖后裔,就只有你一个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藤子都双手紧紧捏成了僵硬的拳头,紧到指甲嵌入掌心的皮肉里,指缝儿沁出鲜血也毫不自知:萧青山!!! 感觉到藤子都缓和不少,万俟章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限唏嘘:万俟翧一个,澈儿一个,现在这个藤子都一个,哼,还是珍七听话些,虽然……嗯,资质稍微差那么一点儿,脑子稍微差那么一点儿……唉,真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那个什么天元妖珠就这样一直在严澈身体里了吗?”能取出来吗?怎么取出来?这,才是藤子都最关心的问题。 万俟章台微微一愣,道:“当然能。” 藤子都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开朗明亮了,双眼含着明显的欣喜:“那么……请道长现在就帮严澈取出来吧!”拖得越久越危险。 然而,万俟章台却泼了激动的藤子都一身冷水。 只见万俟章台摇了摇头,藤子都整个人仿若被定格。 “我没这个能力。”万俟章台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直接坦白承认。 “那,那你师父呢?”藤子都的心开始有点发寒。 万俟章台又摇了摇头,眼底有着愧疚。 “那……”藤子都这下子全身再次陷入冰天雪地。 “别急啊你。”万俟章台看着藤子都几欲“失心疯”一般的模样,也皱起了眉头:“贫道与师尊他老人家确实不能取出那妖珠是实情,但是贫道没有说除了贫道师徒,就没有旁的人不能取啊!” 万俟章台的大喘气语法,成功地令藤子都第一次有了绝处逢生,沙漠中看见绿洲水源,再世为人的错觉……于是,双腿一软,直接从床沿上滑坐到地上,呵呵地笑着喃喃自语道:“呵呵,太好了,太好了。” 这个情形,万俟章台也不敢再都着这“脆弱”的娃玩儿了,一个不好,这娃就被他给玩儿得翘辫子了。 当万俟章台正欲开口准备告诉藤子都‘我师兄已经去找那个人’时,眼前一花,凭空出现一个人。 这个人凭空出现,把藤子都本身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肝儿几乎吓得从嘴里跳出来。 “你,你是谁?”看着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穿着银白色名牌西装,头顶上挽着一个道士髻,脚下却穿着一双名牌球鞋,五官似是斧劈剑削而成的硬汉造型的陌生青年,藤子都第一时间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而就,站到了严澈的床前,绷紧全身肌肉,像一只炸毛的猫儿一样盯着来人。 “诶诶?”青年男子一脸扭曲,看了看藤子都,又往自己身上上下检查了一遍,最后才转回身有些委屈地对着万俟章台道:“师弟,为兄今日这般整齐出来,这小家伙是怎么回事儿?” 在藤子都用愕然地眼神寻求万俟章台的答案时,万俟章台阔袖一甩,甩开这个足足近两米高,却一副受了欺负的小朋友回家撒娇的模样的青年男子,转过身看着背后的竹墙,做出一派“频道不认识这个人”的样子。 经过万俟章台莫可奈何地一番解释,藤子都也只是稍微收敛了戒备,却死也不许那人靠近严澈所躺的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能让那个古怪的男人靠近严澈。 来人正是万俟章台口中的师兄,珍七唯一的师伯——尔邑子,一个跟着万俟章台师尊修炼到已经不记得自己年纪的男人。 当然,藤子都或许不认识尔邑子,但是尔邑子上次来接过一次珍七,却对 雾戌山一家人十分熟悉。 “师兄,人可寻到了?”万俟章台无视尔邑子那不能拿出来见人的举止,直接开门见山,直问中心。 尔邑子耸耸肩,伸手挠了挠道士髻,摊手道:“师弟,那只断袖老狐狸不在窝里,听说出去找他那离家出走的小情儿去了。” 好嘛,尔邑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不单万俟章台黑了脸,藤子都听到“断袖”两字,脸直接青了红,红了白,白了黑的转换个不停,赤红的眼睛已经开始滴血(?)。 万俟章台瞥见藤子都的神色,不由清嗓一咳,对吵着要去找他那宝贝师侄儿小珍七的尔邑子道:“珍七跟着万俟翧上学去了。” 尔邑子闻言跳了起来,手指指着万俟章台的鼻子叫骂道:“你说什么?居然让我的宝贝儿去那种像监牢一样的私塾上学?胡闹胡闹,你不知道我的宝贝儿如今考个状元也绰绰有余么?” 听到尔邑子这话,藤子都磨着牙讥讽道:“大叔,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城里大街上随便伸手抓一个就是你口中的状元。” “毛的大叔。”尔邑子跳着脚转移了战火:“老子当你祖宗都绰绰有余,藤十二爬出来也得喊老子一声老祖宗。” 藤子都的脸这下变紫了。 隔开了两个要相互咬(?)起来的成年人,万俟章台横在两人中间,散发着极地寒冰一般地冷气,冷飕飕地道:“我侄孙儿还躺着呢!” 藤子都这才懊恼地想起了沉睡的严澈,冲着尔邑子冷哼一声,回到了严澈躺着的床边。 见两人休战,万俟章台这才弹了弹道袍,看着尔邑子,脸色肃正地道:“师兄,顾修颀不在小终南?” 尔邑子冲着藤子都撇了撇嘴,这才发现藤子都和床上躺着的严澈,似乎,好像,也很那啥……心知方才到底是怎么惹毛了这个小辈儿,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死也不承认。听到自家师弟的问话,觉得是个好台阶,立马顺着往下爬,狠狠点头:“嗯嗯,白毛狐狸那个叫苏锦白的小情儿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白毛狐狸出去找人去了,在小终南下遇见了九阙,就直接来找你了。” “这下可麻烦了。”万俟章台愁眉紧锁,开始原地转圈圈。 尔邑子被万俟章台转得头晕,伸手一划,万俟章台摔回了椅子上,尔邑子怒吼:“不就是找个长毛畜生吗?那白毛狐狸不来,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嗯?”万俟章台动作一顿,停下来挣扎着要起来继续转圈的动作,不解地看着尔邑子。 尔邑子恶狠狠地等着也抬头急切看向自己的藤子都,十分傲娇地把头一扬,抬手指着门外,道:“方才我进来时,发现这里有只老雪狼,嗯,应该和白毛狐狸差不多。” 这下不止万俟章台不解,连藤子都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小藤,刘警官和赵警官来了,说是有事找你。” 这时,屋外响起了严江的声音。 严江的话音一落,尔邑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叫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嘿嘿,明明就是一个妖修,修为还不低,居然钻进了凡人的壳子里,古怪得好好玩。” 说着,尔邑子转身拉着万俟章台的阔袖,道:“师弟,很好玩,下次为兄也去找个长毛畜生钻进去看看,看好不好玩。” 万俟章台黑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师兄,若是你真这么做了,师尊会告诉你好不好玩。” 尔邑子甩开万俟章台的袖子,跳出两步远距离,一脸严肃地道:“师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万俟章台翻白眼,藤子都全身抽搐。 严江正在外面和刘毅赵祈说话,虽然觉得这次见到的赵祈有些不一样,却也不太在意,只是突然听见严澈屋里多出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丢下刘毅赵祈二人,一闪就冲进了严澈的房间。 于是,被冷落的刘毅,在赵祈的注视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地带着赵祈往严澈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甩开赵祈伸过来要牵他手的手,压着嗓子道:“你干什么,你,别以为……” 赵祈的眼神闪了闪,对刘毅今天的动作很是不解,很快,他就从记忆里读出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微微愣神。 等到二人走进严澈的房间时,赵祈一把将刘毅拉到了身后,眯眼看向屋子中,两个明显是道士的男人。 其中穿着西装,却绑着道士髻,脚穿球鞋的男人从穿着道士袍,五官出彩的道士身后钻了出来,指着赵祈道:“师弟,看到了吧,为兄说的就是他。” 被人用手指指着的感觉挺诡异,赵祈微微蹙眉,盯着穿道士袍的男人……嗯,虽然穿西装的道士明显修为比较高,可是赵祈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找穿道士袍那个道士比较靠谱:“尔等师从哪一派?为何来吾平梁?意欲何为?” 赵祈说话时,目光是盯着穿着道士袍的道士说的,因此回他话的也是那一位。 只见那道袍道士双手一拱,不怯不惧地看向赵祈,道:“贫道存芳,这位是贫道师兄尔邑子,贫道师兄弟乃是挲弥山不出世之修,敢问阁下……可是银狼主殿下?” 赵祈闻言眉头微微一跳,目光狠狠打量了那道士一番,最后落在了穿得不伦不类的尔邑子身上,脸上有不仔细察觉不到的扭曲:“可是那位尔邑子真人?”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3 对赵祈突然这样说话,刘毅眉头一皱,侧首直愣愣地看着赵祈,眼中多了一丝冷意。 严江知道万俟章台的身份,想来那二椅子(?)道长既然是万俟章台的师兄,那也不是一般人了。这么想着,严江的视线最后倒是落在了赵祈身上:银狼主?这不是刑侦队的赵队长么?怎么成银狼王了?! “师弟,师弟,白毛狐狸不在家,就叫这个什么狼王的家伙帮忙吧。”尔邑子可管不得此刻屋里古怪的气氛,为了更多时间去陪师侄儿小辈儿珍七玩儿,尔邑子不想再被师弟派去那小终南山,白毛狐狸也就罢了,那九阙他可是憷得很。 听到尔邑子的话,赵祈眉头又是一抬:“敢问尔邑子真人口中的可是顾修颀顾兄?” 尔邑子不耐烦地横了赵祈一眼,道:“白毛狐狸就是白毛狐狸,什么顾兄不顾兄的?”说话间,尔邑子看到赵祈身后的刘毅,严江一亮,惊喜万分地拍手道:“哈,这是什么日子,居然又来一个断袖。” 尔邑子话一落,不光在一旁充当布景的藤子都拉长了脸,刘毅更是从头到脚红了个彻底,眼底隐隐间也有了氤氲之光。 看着这样的刘毅,赵祈微微皱眉,对着尔邑子抬手一揖:“真人,本座是受人之托来出手相助的,还请出言谨慎。” 尔邑子甩了一个白眼儿给赵祈,做出一个起跑的动作,吼道:“小宝贝好像回来了,风紧,扯呼!” 尔邑子的离开,几人可没有功夫理会,他们听到赵祈的话后,目光都焦灼在赵祈身上。 万俟章台上前半步又是一拱手:“银狼主殿下,刚才的话……” 赵祈伸手拉住也准备出房间的刘毅,冲着万俟章台微微一颔首,牵着刘毅的手直接走向藤子都,走向藤子都身后,躺在床的严澈。 “这孩子……是水言家的孩子?”赵祈微微皱眉:“怎么还有别的……” 万俟章台眉头也是一动,顿时升起戒备。 赵祈感觉到,却没回头,只是道:“存芳道友不用惊慌,本座当年承诺了水言子,这孩子既然有水言家的血脉,本座自是要出手相救。”说起来,严澈此刻这个惨状,跟他也脱不了关系,当然,一想起那水言子,他更是不愿意说出来。 听到赵祈这样说,万俟章台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给了严江一个眼色,严江醒目地上前把藤子都拉了起来,准备离开。 却不料赵祈看了一眼藤子都,眉头几不可见地又是一动,这次,嘴角也有点抽搐,看着藤子都道:“你,留下来吧!” 这水言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什么都往这边凑?可恨的水言子!!再有三百年本座就能离开这该死的平梁山了,你还能爬出来找本座麻烦不成?!赵祈面瘫的脸上又是一阵小扭曲,眼底却闪过一丝伤感,转瞬即逝。 除了此刻在他身边的刘毅,没有人感觉到赵祈这一刻的变化。 藤子都和严江对视一眼,严江没说话,看了严澈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精神不济,焉儿吧唧的。 每每晚上八点一过,眼皮就开始打架,就想往被窝里缩……可是,字还没码~~o(gt;_lt;)o ~~ ☆、取珠(下) 严江前脚一离开,刘毅动了动,发现赵祈的手就像铁箍子,紧得发疼,紧得他的手怎么也挣不开后,索性借着赵祈查看严澈的情况,心起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床边的一张小竹凳上,仰头望着屋顶发呆。 刘毅突然这么乖巧,赵祈略有迷惑地看了刘毅一眼,得到刘毅一个大白眼儿之后,没由来地心里一松,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开始认真注意严澈的情况。 其实,若是往细里地说起来,赵祈是见过严澈的……嗯,当然不是说赵祈本尊,而是赵祈体内的那一只。 银狼主,没有姓,只有单单一个名字——银,这还是他的人类母亲因为他那一身银白色的狼毛而定的。 正如尔邑子所言,银狼主是一介妖修,且银狼主本身就是半妖——他的母亲是真正的人类女子,而他的父亲却是上一任狼族修炼最高的狼王。 银狼主生下来便是半人半狼的身形,因此未婚先孕,还生下他这么一个怪物,银狼主的人类母亲被驱逐出家门,带着银狼主过着艰辛的流浪生活。 由于银狼主有着狼王的血脉,因此寿命比之常人长寿不止百岁。 银狼主差不多三百岁的时候,因为没有修炼,寿命已经差不多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遇上了水言一族刚刚上岸的水言子,被水言子一枚丹药救下,之后又在水言子的帮助下找到了狼王。 狼王修炼途中遇上了意外,银狼主与狼王相认时已经时日不多,作为狼王唯一的子嗣,银狼主便成了新一任狼王、狼主,而“银狼主”便成了他的名字。 水言子不仅仅是银狼主的救命恩人,还是银狼主唯二的好友……嗯,银狼主另一个既是表叔祖,又是至交的好友就是九尾天元玄狐的王——顾修颀。 二人之中,因为银狼主和顾修颀的“辈分”差的太多,因此关系更为密切,更为亲近的就只有水言子了。 水言子曾经和银狼主打了一个赌,银狼主输了,作为输了的代价,银狼主住进了平梁山的那个山洞,应承水言子保护住在严家湾的水言一族后裔——以前没有严家湾,只有玄武湖畔临湖而居,以湖为生的护渠严家人。 也为了那个赌约,银狼主眼睁睁地看着水言子被徐君房以王命为由,生生将元神与身体剥离……水言子的肉身留在了他族里的宗祠里,而元神却困锁在阴灵渠祭台旁,成了守护灵,不能回归,不能轮回,只能随着岁月流逝而一点一点消散。 水言子说过:“这是陛下的命令。” 水言子也说过:“为了族人,必须牺牲一个。” 水言子还说过:“吾族来自浩瀚汪洋,这里,离家离族人最近。” 水言子最后嘱咐:“小银,吾之族人就全全托付与你,等到金山现,暗渠明……” 银狼主不懂,不懂为什么这么厉害的水言子居然能被一个凡人皇帝控制。 但是,银狼主还是守约地住在了山洞里,守护了两千多年的水言一族后裔……不管是逃避,还是其他别的什么,银狼主真的乖乖地听了水言子的话,没有去找那凡人皇帝的麻烦,更没有为难徐君房,而是默默地在山洞中沉睡。 算来,也是严澈和银狼主有缘。 银狼主真正地清醒,居然就是那次严澈和藤子都去平梁山,误入山洞引起的。 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严澈,银狼主觉得这孩子一点也没有传承水言子的容貌,太过于艳媚,嗯,跟旁边那个道士倒是十分相像。 不过,想起上次醒来看到的严澈,银狼主又觉得这孩子其实就是水言一族的孩子,因为,上次他所见过的那个严澈……那性子,实在是和水言子太相似了。 是了,水言子天性自私自利,防人之心极重,可是一旦顺了水言子的眼,走到了水言子身边,又会发现水言子是一个护短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的人。 将严澈和水言子的种种对比着,思念着,回忆着的银狼主,双手翻出一片残影,最后右手中指食指点向了严澈眉心。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盯着赵祈,嗯,银狼主。 许久。 “这孩子招惹了何方人士?”黑着脸,银狼主回头看着万俟章台:“可是顾兄族人?” 万俟章台微微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讥讽,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4 这到底是呢,还是不是呢?人类就是麻烦,总是这么口不对心。银狼主皱眉,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刘毅。 感觉到银狼主的视线,刘毅扭开脸,坚决不和他对视。 “澈儿体内有天元妖珠。”万俟章台轻声道:“天元九尾狐的妖丹。” 闻言,银狼主眉头跳了跳:“顾兄可知?” 万俟章台再次摇头:“不是狐王殿下的妖丹,而是他的族人,狐王殿下族人的妖丹。” 银狼主了然,余光无意中瞥见了房间一角,看到了一只有着浑身黑得发亮鳞片的某个小家伙,嘴角抽得让刘毅担忧地望了一眼。 “麒麟?”银狼主看着那小家伙,问的却是万俟章台。 万俟章台顺着银狼主的视线看到一个四仰八叉(绝对没有用词不当)睡得口水滴答的小东西,一扭脸,郁闷地“嗯”了一声:真不该将这家伙丢给师兄看护,看吧,这德性……越来越像师兄了。师尊所谓的缘法,难道就是这个?! 盯了小家伙一会儿,银狼主总算在严江按照万俟章台的意思,煮了一壶“正常”的茶水送进来时,给了刘毅自由,让刘毅和严江一起出了房间。 这会儿,房间里除了藤子都这么一个凡人,就只剩下万俟章台和银狼主了,呃,还有窝在墙角睡得流口水的某麒麟。 “说吧,上古瑞兽麒麟怎会出现在此地?还有,这孩子体内怎生藏着天元九尾狐族的妖丹。”抿了一口泡开的茶,银狼主微微皱眉,他此刻十分怀念水言子曾经煮的香浓可口的茶汤,现在的茶,香则香,看上去也好看,只是清汤寡水的,真不好喝。 万俟章台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垂着头装布景的藤子都,这才又将萧青山的种种,以及严澈和万俟家的身世重新说了一遍。 万俟章台一说完,看到银狼主的眼神,升起戒备之意。 看着万俟章台这个样子,银狼主不屑道:“吾等妖族之修没有尔等人类之修奸诈卑鄙。” 好嘛,这话把人都骂进去了。 “那么要怎么才能取出妖珠,怎么才能让严澈清醒?”对于银狼主的那一席话,想着反正自己是凡人,骂的那些人类里又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干系,深觉毫无压力的藤子都,在万俟章台吹胡子瞪眼,一张俊脸气得发紫的时候,张口直接询问重点。 万俟章台看了看横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摸了摸鼻子,扭开脸后,目光在躺着的严澈和银狼主身上来回游走了几遍,眯了眯眼,万俟章台深吸一口气,道:“还望银狼主殿下告知。” 银狼主根本毫不在意,目光在严澈身上停留了片刻,阴沉的嗓音给出了答案:“那妖丹而今已非吾妖修之人纯粹妖丹,本座猜想,应该有着其他的禁制……为今之计,本座认为,尽快让那妖丹成熟。” 话音一落,万俟章台眉头拧得更紧,就连藤子都这个门外汉也觉得很是不妥。 停顿片刻,银狼主还是厚道地解释了一番。 “那妖丹若是成熟,虽会给那孩子造成些微伤害,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他计么?”说完,银狼主迎上了万俟章台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如若不然,这般情形,顾兄到来,唯恐也无从下手。” “怎么会这样?”喃喃低语的万俟章台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无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凝思片刻,拱手对银狼主又是一揖,道:“还请银狼主殿下示明。” 银狼主也不卖关子,抬起手就指向藤子都:“还得看他愿意与否。” 万俟章台因不解而皱眉,藤子都也不解地看着银狼主,道:“只要能救他……”话没说完,藤子都挑眉看向银狼主,嘴角一勾:“要是刘毅出现这种情况,你会救吗?” 这下,银狼主皱了皱眉,本想说“和刘毅有何干系”的,但是看到藤子都的眼神,似乎……明白了。 于是,银狼主轻微颔首,语调坚定地道:“自然。” 藤子都笑了:“那还问什么?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是藤祖一脉如今唯一的骨血,我觉得,我这人虽说不是万灵药,但是看着那些人的举动,我相信,我怎么也还是香饽饽类型的。” 银狼主看向万俟章台,道:“如此……吾等此刻还是出去得好。” 万俟章台这时似乎明白了银狼主的意思,猛地抬头,却看到沉睡的严澈身上死气更浓,余光也看到了藤子都的认真,叹了一口气:“时也,命也,缘孽如此,是澈儿的命也。”语毕,万俟章台一甩阔袖,率先走了出去。 即将要迈出门口时,万俟章台顿住脚,背对房间,轻飘飘吐出一句话:“若是此番澈儿度过此劫,贫道便成全你们。” 藤子都略微惊诧地看着门口的万俟章台,笑意更浓,自信道:“您的成全没用,严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能代替他做任何他自己的决定。”说着,回头看着床上的严澈,眼神热烈而温柔:“我要的,是他亲口说出‘爱我’。当然,不管怎么样,我保证以他的安全为主。” 万俟章台轻轻点了点头,疾步走出了藤子都的视线。 转回头,看着还在房间里的银狼主,藤子都敛下笑意,严肃地看着对方,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管你是谁,只要能让严澈安然无恙,需要我做什么都成。” 银狼主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藤子都,没有直接回答藤子都的话,而是:“恋慕一个人,就是毫无保留地牺牲?” 藤子都眼神一滞,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不过,知道严澈有救,他也乐得当一回感情咨询师,道:“不是,要是喜欢一个人,牺牲有几种。第一种牺牲是成全,这种牺牲,我觉得是懦夫的选择。第二种就要出手追求,不单单是追求他的人,更主要的是融化他的心,当然,还要包容他的一切。在他有危险时,愿意为他挺身而出,哪怕是付出生命。嗯,我觉得男人嘛,这样的牺牲才叫纯爷们儿。” 听藤子都说了一长串,银狼主依旧满眼茫然,不自觉地用词也开始白话起来:“什么,才算是喜欢?” 藤子都翻了个白眼儿,不耐道:“我说,到底要我怎么做?现在可不是感情咨询的时间啊,老大。” 银狼主回神,听到藤子都没大没小(?)的言语,微微皱眉,指了指严澈,对着藤子都道:“你,和他行敦伦之礼。” “啊?”藤子都嘴巴大张,好似被塞了一个鹅蛋。 “这孩子择物混乱,都往身体里塞,零零总总到叫他凑齐了五行之物,现如今独缺你。”银狼主盯着藤子都:“你与他行了敦伦之礼,便是妖丹成熟之时。” “呃……”藤子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 “去吧。”银狼主扶着衣袖袖口一挥……无奈穿的是西装,并没有阔袖带来预想中的洒脱优雅,反而整个动作显得不伦不类。 藤子都整个人犹如被五雷轰顶,自然没有注意到银狼主的动作。 好半天,藤子都才回神,指了指严澈,又指了指自己,结结巴巴不知所云地道:“你说……就这样……我……能救严澈……只要做那事儿……就能救严澈?” 银狼主一本正经地点头:“本座会在一旁为尔等护法。” “什么?”藤子都猛地咽了一口唾液,瞠圆双目,瞪着银狼主跳脚,道:“我ML,你要在一旁看着?靠,你当现场版XV啊?!NND,你不懂什么叫隐私么?!我勒个擦!!” 结果,无论藤子都怎么咆哮,也无济于事。 藤子都都已经咆哮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一回头,发现银狼主翘着二郎腿,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床对面的竹椅上,顿时被唾液呛个半死,一边咳嗽,一边用嘶哑的声音,犹豫道:“你真的,确定要在现场观摩?确定是为了护法?” 银狼主眉头一皱:“怎生这般啰嗦?若想救人,就干脆一些。” 藤子都无奈,哭着一张脸,一边看那一本正经端坐的银狼主,一边不敢不脆,扭扭捏捏地脱衣服。 看到藤子都这般模样,银狼主的脸又拉长了。 藤子都闭了闭眼,仰天长叹一声,睁开眼,一脸痛苦地看着银狼主,肯定坚定地咬牙切齿道:“大哥,我觉得吧,你这样看着我,我一定会发挥失常的!” 银狼主横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一咬牙,身上拖了个光溜溜……开始皱着眉头把颤抖的爪子伸向严澈,心讨:“严澈,回头不要怪我啊,真的……我真的不想这样的……~~o(gt;_lt;)o ~~”。 什么意乱情迷之类的情绪,在藤子都碰触到严澈的肌^肤时,已经灰飞烟灭。 因为,此刻的严澈明明还有着呼吸,可是,身体已经出现死亡一般的僵冷,令藤子都一碰,整颗心都如置冰窟,而且还是深不可测的冰窟,一直一直地往下跌坠。 “为什么严澈的身体这么冰凉。”藤子都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银狼主问道。 银狼主抬了抬眼皮,无波无纹地语调幽幽道:“若不赶紧,此刻是冰凉,下一刻便是死尸。” 藤子都闻言,心下一凛,所有那些旖旎情绪烟消云散,胸口沉闷得让他有窒息的错觉:“这样就能取出妖珠是么?” “嗯。”银狼主顿了顿,又道:“妖丹成熟,本座会将其移至汝身,那孩子亏损太多,恐怕无法直接摘取。”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5 藤子都点点头,双手温柔地拂过严澈的眉眼,一寸一寸,感受着严澈身体带来的冰凉外,似乎不要用手指描绘一边严澈的五官,再将他深深地铭刻在心底深处。 呼出一口气,藤子都收回手,看着银狼主,认真地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 么事,还请您一定要将妖珠转移到我的身上,一定……要保住严澈的安全。”(胡乱插话:汗,怎么那么像女人遇见难产,保大保小的狗血情节捏?啊——某茶被儿子儿婿PIA飞) 银狼主盯着藤子都愣了愣神,微微颔首:“好。” 得到银狼主的应允,藤子都灿然一笑,道:“好,那我开始了,麻烦您护法(?)。” 。。。。。。。。。。。。。。。。。。。我。。。。。。。。。。。。。。。。。。。。。 。。。。。。。。。。。。。。。。。。。叫。。。。。。。。。。。。。。。。。。。。。 。。。。。。。。。。。。。。。。。。。河。。。。。。。。。。。。。。。。。。。。。 。。。。。。。。。。。。。。。。。。。蟹。。。。。。。。。。。。。。。。。。。。。 (以上省略两千字,不要给茶发邮箱,茶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写_|||) 严澈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因为,他记得小金小银的孩子(巨蛋)破壳了,而且也发现小金小银的孩子的古怪。 是的,严澈是在回到房间时,惊讶地发现巨蛋破壳的。 那是一个好小好小好脆弱的生命,像猫,不,更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狗崽,所以严澈惊喜莫名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个小生命。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 没错的,就是意外。 严澈在抱起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时,看着小东西那么脆弱,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天元珠里的碧水……于是,严澈就取来碧水,喂给小东西喝的同时,还准备给他清洗一下黏糊糊的身子。 只可惜,严澈发现天元珠里的碧水好像关不上阀门的自来水一般,哗啦啦地往外流泻,几乎全数被小东西吸取,然后,严澈就清晰的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那种接近死亡的虚弱。 最终,严澈的世界被黑暗代替。 严澈明白,他这是……晕倒了。 明知自己是晕倒了,陷入昏迷中,可是严澈还是发现自己居然像入睡一般,开始做梦。 是了,就是做梦。 一个很累人很累人,堪比马拉松的梦境。 严澈在梦里跑啊跑啊跑,不停不停地跑,想要停下来都不行,仿佛不给他跑到筋疲力竭,不给他跑到生命尽头……绝对不会让他停下来一般。 然而,严澈在奔跑时,看到了一幕幕倒退的影响,就像电影影幕一般,他在向前,画面在倒退,那些画面,是严澈的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记忆片段。 突然之间,严澈发现一直一直孤孤单单奔跑的自己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 明明能感觉到那个人的体温,嗅到那个人的味道,但是却看不见那个人。 那个人让严澈觉得熟悉,觉得甜蜜,觉得心动,觉得暖暖地……越是这样,严澈就越着急,他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怎么会让我有幸福的感觉?严澈自问,手却开始挣扎,似要剥开那层透明的雾纱,他知道,自己是多么迫切地想看到那个人。 然而,一切都徒劳,严澈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视线所及的地方,依旧是空荡荡的,他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空寂中。 感觉到那个人手指抚摸,那么温柔,那么缱绻缠绵,那么的小心翼翼如珍宝般地珍惜着他的抚摸,一寸一寸,让他从冰凉中感受到了温暖。 那让人上瘾的温暖离开了,严澈着急了,到处奔跑着寻找:那美好的温暖呢?去哪里了?! 就在他慌乱,紧张,惶恐时,那个人的气息又靠近了……那是一个吻,一个能让他感觉到用生命珍惜着自己的吻……严澈微微地,满足地闭上了眼,享受着那个那么那么令他沦陷的吻,全身心的投入那个吻满满浓浓的珍惜中,融入,占有。 这个吻,是我的。严澈霸道地想着。 突然。 一个压抑着情^欲的沙哑声音在严澈耳畔响起,飘渺却又那么清晰。 那个声音带着怜爱,更多的,是浓浓的情与浓浓的不舍。 他说:“我知道你醒来一定会恨我,但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他说:“严澈,你可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多美好,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了爱是什么。” 他说:“亲爱的,若是还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用命来换,我也在所不惜。” 他说:“醒来吧,亲爱的,我在等着你……” 那个人的话很多,严澈很不满意。 因为被挑起的欲^望如猛兽,怎么也控制不了,严澈不想听这个人啰里吧嗦的叨叨,他只想要这个人负责任地把挑起的欲^望给他平息。 是了,点火的人,当然要负责灭火不是么? 严澈微微一怔。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还是我么? 为什么在听到这些话后,我心里觉得难过,好像……好像这个人要离开,生离死别的离开一般? 不,不。 不可能。 严澈猛烈地摇着头,在荒原里奔跑,想要将那个声音甩掉。 对了,还有那个跟在他身边,他却看不到,摸不着的人甩掉。 这时,严澈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越跑越近,严澈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是一个女人。 一个让严澈看清面目后,泪流满面的女人。 ——“娘,我好想你。”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6 严澈喊着对他微笑着的万俟姝瑜,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万俟姝瑜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一如当年抱着他,在严家湾湾头的榕树下,和湾里人闲话家常一般温柔漂亮。 “三儿……跟娘一起回家了。”万俟姝瑜温柔地对着严澈招手。 这时,严澈发现自己缩水了,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男孩儿,在万俟姝瑜温柔地招手下,一蹦一跳地向万俟姝瑜跑去:“娘,今晚吃什么?嗲回来了吗?大哥二哥有没有给三儿带好吃的糖果子?” “有,有,咱们回家看看,看看你嗲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嗯,娘,我今晚要吃好多好多饭,嗲说了,三儿多吃一些就能长快点,能帮着嗲下地干活儿。” “乖,娘的好宝贝儿,咱们快快长大,长大了帮你嗲干活。” “还要帮娘,保护娘,三儿是男子汉不是假闺女。” “噗嗤……娘的三儿当然是男子汉好小子,怎么可能是假闺女呢?” “可是他们好坏,都喊三儿假闺女。” “回头告诉你嗲,让你嗲去收拾他们!” “不要,大哥二哥说了,要三儿下次告诉他们,他们帮三儿报仇。” “呵呵,好啊,回头告诉你大哥二哥。” “嗯,上次大哥二哥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哈哈,我的三儿会用‘抱头鼠窜’了啊……” “娘是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上开始停水停气,说是要明天晚上八点才能开通。 早就告别了煤炭炉,也没有用电炉习惯的茶家,厨房和杂物房摆满一地装满水的大桶小盆,完全靠着电饭煲吃上了热饭,菜以凉拌菜为主,一人一杯早上烧开装了三壶的热开水下饭…… 这感觉,茶突然想:要是世界末日真的来了,该怎么办?o(╯□╰)o ☆、惊蛰响雷 春雷从九重天上滚滚而来,轰隆隆地叫嚣了一整夜,淅沥沥的春雨打落了一片一片的桃花梨花,落地的花瓣重重叠叠覆在苏醒的泥土上,就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雪。 第二天,雨过天霁,春光明媚,连春风里都带着泥土新生的清香。 一夜春雷,那些睡了一个冬季的动物虫子们纷纷爬出了洞,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回暖的大地。 张尝推着坐在轮椅上,脸色十分红润,十分平和且安然的严河,走在雾戌山下的青砖小路上,时不时地,两人用眼神做着无声地,默契地交流着。 不远处,已经复苏的鱼塘传来一阵喧嚣,张尝挨不住这“无声交流”,笑道:“春儿这丫头又在欺负大黑爸爸了。” 大黑,是黑天鹅家的孩子之一。 张尝觉得黑天鹅那一家子都长得差不多,可是沈春却能把每一个都分得清清楚楚,这不,还给那几个鹅宝宝都取了名字……嗯,大黑最爱粘着沈春。 这欺负大黑爸爸,沈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道沈春那丫头到底看了什么电视剧,那一天看到大黑爸爸和鸳鸯妈妈在一起,恁说大黑爸爸出轨了,要替大黑妈妈打抱不平,这才有了后面的鸡飞狗跳。(其实,沈春不是看电视学的,而是去年严旭离婚时,周金兰的泣血讲述被沈春听见了,再自己那么一琢磨,就有了后来这个场面,囧啊,现在的孩子早熟着呢。) 听到张尝这么说,严河竖着耳朵听了听,果然沈春嫩声嫩气的小嗓音传了过来:“花心大萝卜,花心大萝卜,今天的小鱼儿没有你的份儿,走开走开啦。” 严河“噗嗤”一声,忍俊不住,还别有深意地斜了张尝一眼,不阴不阳地道:“嗯,咱家的孩子都护短,你小心哟,别给春儿逮到偷嘴没擦嘴的时候。” 张尝转到严河跟前,半蹲着与严河平视,忙不迭为自己开脱:“别,上次那个何欣欣真的是路上遇见的,她是去找何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何董的侄女啊。” 严河傲娇地斜了张尝一眼,伸手把张尝拉了起来:“做什么啊?开玩笑还听不出来?” 张尝站起身,佯装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呼……亲爱的,我怎么可能做那些幼稚的事儿呢?咱俩可都老大不小了,孰轻孰重还能不清楚……更何况,没了你,我还能活着吗?” 看着张尝的话越来越不着调,严河恶狠狠地瞪了张尝一眼,手往张尝跟前一伸:“拿来。” “什么?”张尝后退一步,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少来,过年的时候嗲给你的红包,我知道你一直放在身上,拿来!”严河看也不看张尝那模样,无情地戳穿张尝的小九九。 张尝顿时一脸讨好,上前拦住严河,看四下无人,亲了严河一口:“宝贝儿,那是咱爸给我的压岁钱,你怎么能拿走呢?嘿嘿,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带在身上的?” 严河没好气地剜了张尝一眼,哑然失笑:“至于么?不就是一百块钱的压岁钱么,居然贴身放着,真出息了你!” 张尝可不管这些,一脸得意道:“怎么不至于?这是岳父第一次给的压岁钱,宝贝着呢!” “你说什么?谁是岳父?”严河眼睛一眯,反而愈发风情万种。 这样的严河,让张尝看得眼神一暗,连忙笑道:“老公,你是我老公。”说话间,上前一把抱住了严河,那只不老实的手开始往严河衣服里面钻。 “咳嗯……” 一声咳嗽,惊翻了这对野鸳鸯。 张尝连忙站起来,却有条不紊地帮严河把凌乱了的衣服整理好,悄悄抬眼,发现是陪着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的赵翠花正散步经过的严江,这一会儿脸上黑得能用毛笔蘸着画大字儿。 整理好了严河,张尝连忙站起来,一脸尴尬地看着笑眯眯地赵翠花和黑了脸的严河,笑道:“大哥大嫂。” “呵呵。”赵翠花捂着嘴儿笑,大大咧咧的悍女子,这么一来居然硬生生地多了几分女人的柔媚:“外面风大。” 严河也笑着看向赵翠花和严江,一脸无辜道:“啊,嫂子说的是,这会儿风挺大的。嫂子,你也小心点儿,别冻着我儿子哦。”看到赵翠花嗔怪的眼神儿,严河马上调转话头:“哎呀,风真的很大啊,张尝,咱们回屋去吧!” 有了梯子的张尝哪还敢继续留在这里?想想这些日子这位大哥给他的冷脸,时常上句话还笑着,下句话就能给张尝撂脸子,这样的事儿,如今都成了家常便饭了……唉!女婿,啊不,儿婿难为啊!大舅子讨不好,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呀! 看着两人跑远,严江瞪了一眼赵翠花:“你就惯得他!” 严江还是看张尝不顺眼,明明严河以前都处过女朋友的,现在恁是和个硬邦邦的男人过日子了……说来,一定是张尝的错! 赵翠花抬手就招呼严江腰间的嫩肉部分,一掐一个准儿,一掐住还能扭两圈,严江立马就乖顺了。 说来,赵翠花如今可是雾戌山庄的宝。 年前。 因为知道严河严澈都喜欢男人,害怕他们老了没人送终,严江这才和赵翠花准备顶着被罚款的风险,再生一个来过继给严河防老。 结果,赵翠花才摘了节育环一个多月就怀上了(从医学角度而言,正常人一般都要半年之后才能有动静)。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7 过年前,张尝离开雾戌山庄半个月后,大包小包搬家似的,开着车,带着严河回来了。 两人一进家门,就“嗵”地一声,跪在了严国强跟前。 足足跪了一个小时后,最后严国强才叹了一口气,让严江把两人扶了起来,自己却转身进了屋里捂被子。 就这样,一家子人(除了昏迷的严澈)抱作一团儿,哭了个稀里哗啦。 年夜饭的时候。 气氛虽然因为严澈轻松不起来,但是赵翠花知道公公严国强是高兴的——这家,总算齐了。 于是,为了不让气氛尴尬,赵翠花这个长嫂不得不没话找话活跃气氛,没曾想,一向口溜的她,无意中把她和严江的打算说了出来。 本以为已经说错了话的赵翠花,却被严河突然从轮椅上跳下来,往跟前一跪吓着了,不单单严河跪在她跟前儿,就连张尝也满脸是泪地跪在她跟前……这时,她才明白,自己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么? 长嫂如母,这个家里就她赵翠花一个女主人,她都同意了,不就是一家人都接受了严河和张尝的事了么? 这下子赵翠花不敢说话了,悄悄地看了一眼丈夫和公公,没想到看到的是泪流满面的严国强和严江冲他点头,赵翠花这才急急忙忙把严河和张尝扶起来。 好嘛,公公丈夫都接受了两人,结果让她来做了枪手。 一过完年没多久,赵翠花就发现总是瞌睡,浑身无力。 以为生病了的赵翠花急急忙忙跑去镇上做了全身检查,赵翠花心想:在这个家里乱得没边儿的时候,可不能生病啊。 不检查则已,一检查下来,赵翠花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这下可把一家人乐坏了。 特别是严河张尝,补品什么的稀罕物,就跟不要钱的往家里堆,往赵翠花跟前推,美名其曰:说是为了给自己儿子补充营养……听听这话!!你咋就知道一定是儿子?咱稀罕沈春这样的贴心小棉袄儿,就不给你儿子,生个像严家陵一样的淘气闺女气死你! 不过,年过四十居然又怀上孩子,深觉“老蚌怀珠”太贴切不过的赵翠花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对严河张尝的举动也就纵容了。 说实在的,经过这么多事,赵翠花也看开了,喜欢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弟弟们过得开心,过得幸福就好了。就像婶子张超英说的那样:“要是以后他们受了委屈,家里不还有哥哥嫂子撑着么?大不了一个两个都接回家来养着。” 想到这里,赵翠花温柔地拉过严江,把头靠在严江的肩上,浅浅笑道:“他嗲,这样,挺好。” 一阵悠悠的春风吹过,带来暖暖的湿意,严江温柔地拦着赵翠花已经不再苗条的腰,也露出了浅浅笑意:“是啊,这样挺好,要是三儿……就好了。” 在严江肩头上蹭了蹭,赵翠花信心十足地笑道:“放心,道长临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三儿就快醒了,嗯,小藤也一定会回来的。” 严江一愣,点了点头:“是啊,一定会好的。咱们家一家人,一定会和和美美在一起好好生活的。” 这一年,严家湾发生了很多事,大事小事接连不断,严家湾人像坐过山车一样忐忑地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有悲有喜,但是不能忽视的是,严家湾的日子真的比以前好过了。 以前闺女们都不愿嫁过来的严家湾,如今成了有名的旅游景点不说,那蔬菜大棚办得有声有色,红红火火。 这不,才一开春儿,西源集团又来给蔬菜大棚注入了一大笔资金,派来了好一些专家技术员,要扩展扩大蔬菜大棚的规模……听说,杜西源不光要把严家湾的绿色无公害蔬菜在全国超市销售,还准备将严家湾蔬菜大棚的蔬菜出口国外,去赚洋鬼子们的钱。 有了西源集团的动作,严老爷子把小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个遍,笑眯眯地告诉一帮子严家人:好了,这下既不要咱出钱,又不要咱出力,到了年尾,咱就坐着等收钱吧!呵呵。 只不过,老爷子可不许柳家潭那样的情形出现,哪管你生活在怎么宽裕,绝对的不允许严家人撇下严家湾,跑去学着做人城里人。 哼,你个土包子想去学城里人?也不看看人城里人都往咱乡下挤么?要是咱乡下不好,人城里人吃饱了撑的跑来咱这? 所以,乡下穷是穷了一点,但是一定有着比城里好的地方。 所以,严家子孙,谁要瞥了祖宗地儿跑去城里,老头子就把谁的名字在族谱了划掉! 你说老头子专横跋扈,不讲人权?! 没关系,咱们就来理论理论。 咳嗯,如今腰杆儿硬^挺^起来的严老爷子……可不是好惹的! 鱼塘岸边去年栽种的柳树,今年一开春儿已经开始抽搐嫩嫩新新的绿芽,如今已经长出了一片片小飞刀似的新叶儿,嫩黄嫩黄地,看上去似乎十分可口。 沈春穿着鹅黄色的羽绒衣,帮着同色纱花的两个牛角辫儿服帖地垂在嫩生生的小脸蛋旁,恁是称得盯着大黑一家拧着小眉头发呆的粉嫩光滑的小脸蛋异常可爱。 沈春学会了忧郁,盯着碧油油的池塘水……沈春开始想念曾经相依为命的哥哥,开始想念给她讲故事举高高的藤叔叔,开始想念会对着她笑得温柔的三叔了,嗯,还有总是欺负她,却又总爱给她买礼物的严家陵哥哥。 二叔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也说“暖和的时候三叔就会醒来”,可是,家里没有养鸭,沈春看着在池塘水里扑腾的,已经在这里安居乐业的几户外来户,似乎,大概,他们好像和鸭一样的吧?那么,天气都暖和了,为什么三叔还没醒来,为什么哥哥和藤叔叔还没回来呢?! 沈春虽然还很小,但是已经十岁的她,在爸爸妈妈和爷爷相继离去后,沈春已经比之同龄孩子成熟许多,也懂事许多……她知道哥哥并不是她的亲哥哥,就和以前村里人说的那样——她的秋哥哥是爸妈捡来的孩子。 去年来家里的珍七的师傅道长,沈春知道那才是哥哥的亲人,包括三叔也和秋哥哥有血缘关系,唯独只有她……于秋哥哥而言,才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那么,秋哥哥真的跟着珍七的师傅道长走了,不要她了吗?沈春一张小脸儿苦的能滴出苦汁儿:“大黑大黑,你说哥哥真的不要春儿了吗?春儿好想哥哥啊!” 从雾戌山上踩着花瓣下来的严国盛和张超英正好看到沈春蹲在池塘边嘀嘀咕咕的样子。 “这孩子是怎么了?最近都这样。”严国盛放下肩上扛着的锄头,抬脚就在路旁的石头上刮着粘在鞋边的黄泥。 “还能咋?”张超英叹了一口气,也放下肩上的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绢,往石头上一摊,坐在了上面:“你说出了这么多事儿,这丫头脑子又好使,能想不出个一二三来吗?” 严国盛一听,脚下的动作一停,看着张超英:“那咋整?这个时候可不能再闹点儿风吹草动了,你没瞅见四哥身体已经大不如早前了么?再来一趟,四哥还挨得住么?” 张超英也皱了皱眉:“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春儿丫头怕是知道秋儿的事了。” “唉。”严国盛不好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想起了那天赵队长他们出来后,小藤跟着一起走了,就连沈秋,不对,现在是万俟翧也央求着万俟章台带走了他,无论大伙儿怎么规劝,那小子就直不愣愣一根筋,怎么也不听:“你说,秋儿不会不回来了吧?” 张超英一愣,其实,她也害怕出现这个结局……毕竟,这两个孩子已经在跟前儿养了一年,多多少少都是有感情的,要是这样猛不迭地又走了,张超英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应该……不会的吧?” 竹楼堂屋里,严国强摆弄着严澈的笔记本电脑,颠来倒去,摆弄了半个小时,恁是没找到开关在哪里。 看到严河张尝进了院儿,严国强瞟了一眼严河,看到严河的脸色比刚回来时已经好了很多,这才对张尝硬声硬气地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家伙怎么就打不开。” 严河张尝二人互视一样,皆在彼此眼里看到怔愣,也看到惊喜:天知道,这是严河张尝来到雾戌山庄之后,严国强第一次和他们说话。 没得到张尝及时的反应,严国强皱了皱眉,脸色也开始臭起来:“赶紧。” “唉!”张尝长长地应了一声,丢下严河,几乎是飞扑过去:“爸,你要开电脑干嘛?” 这一声称呼,严国强愣了愣,脸色又黑了几分,不过,想到孙儿刚才电话里说了等着和他什么视频,严国强也只能硬 着脖子假装没听见:“给我打开,然后开那个什么揪揪。” “嗲,是Q^Q。”严河也不介意被张尝这般无视,把轮椅停靠在走廊旁,顺手拿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拐杖,慢慢地借着拐杖站了起来,一蹦一跳(?)地进了堂屋:“嗲,你弄那来做啥?” 严国强看到严河平稳安全地进了堂屋,这才收回了自严河从轮椅上站起来,就一直悬着的心,白了张尝一眼,责怪这家伙一点也不贴心(?)后,这才回答严河:“不是家陵说要和我什么视频么?说是那玩意儿能看见他,也能看见我,要给我看看他现在长高了呢!” 严河嘴角一抽:视频?视频里能看到严家陵长高了? 不过,转念一想,严河也觉得好久没见过严家陵了,给张尝递了一个眼色,张尝的动作越发利索起来。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8 等到电脑打开,连上网络,登陆严家陵给严国强注册的Q^Q,并点开视频,等待严家陵那边“接受”时,三人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嚎啸。 严国强手一抖,猛地站起来的动作,险些将笔记本电脑挥下桌子:“老二,刚才,刚才,你是不是也听见什么声音了?” 严河皱着眉头看了看张尝,见张尝微微颔首后,这才对严国强道:“嗲,你坐着,别急。刚才确实听见什么声音……要不,您让张尝过去看看?” 说话间,严河不动声色地又给张尝递了一个眼色,张尝领悟后,急忙道:“爸,您坐着,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严国强的目光在严河和张尝的脸上扫过,确定张尝是真心为他担忧后,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好,你,你去看看……声音,好像是从三儿的房间传来的。” 是夜。 清早刚停的春雨,又在一声响雷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整个世界都沉浸着一种恬适的安静之中,唯独雨声欢快地吟唱着数以亿载也不曾改变的“春之歌”。 雾戌山下一片灯火通明。 这时,笼罩着烟雨竹楼的空气中,都残留着欢欣的气息——严澈,醒过来了。 看着抓着自己的手,老泪纵横的老父亲。 看着烁烁盯着自己,眼底跳跃着晶亮的大哥。 看着和自己有着一张相似的脸,那相似的脸上相似的眼底藏着记忆深处熟悉的温柔的二哥。 看着笑得一脸轻松,时不时温柔抚摸一下小腹的大嫂。 看着红了眼眶,却死死抓住椅子扶手忍耐的叔叔…… 严澈静静地笑着,满足地笑着,幸福地笑着看着周围这一圈亲人,心,异常地平静,异常的安宁。 “三叔,你总算不冬眠了。”沈春靠在严澈身边,红着眼眶,撅着小嘴儿,细声细气地说道。 严澈侧首看了看仿佛许久不见的小丫头,嘴角漾起一抹淡淡地,温暖地笑意:“春儿这些日子都有好好听爷爷的话吧?没有淘气惹爷爷生气吧?” 沈春使劲儿摇着头,嘟着小嘴看严澈,道:“三叔,春儿很乖很听话,只是爷爷说三叔不听话,老是不醒来,害得爷爷总是悄悄抹眼泪。” 沈春说到这里,偷偷瞥了一眼严国强,果然严国强的眼眶又红了,一听见沈春的话,侧过头,抬起手臂,用袖口擦拭着什么。 严澈醒了。 其实早在昨晚落下第一个春雷时,严澈就醒了。 之所以没有睁开眼睛,那是因为严澈很累很累,累到整个身体都轻飘飘地,于是,他又继续睡着了,直到……下午,他睡饱了,才醒了过来。 严澈很累,那是因为他做了一场很累的梦。 在梦里,他变回了四五岁的时候,看见了万俟姝瑜,正准备跟着万俟姝瑜回家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不对,应该是被那个声音的主人拉住了。 而后,严澈感觉到那个人的手,那个人的身体,甚至,那个人的……那是一场久违的X爱,畅汗淋漓,也让严澈几欲灵魂脱壳。 不过,很快X事的余韵还未过,严澈就感觉到了灭顶的疼痛。 回忆起那种疼痛,严澈想了想,或许……当年关云长刮骨也就那个滋味儿吧?! 在那疼痛中,严澈也感觉到了与他共赴云雨的人,一直一直守在他身边,感受着,不,和他一样痛着,因为,那个人的手紧紧的与他十指紧扣,几乎捏碎了他的手骨。 最终严澈没有挨过那种疼痛,在梦中昏厥了过去,而后,他再也没有做梦……却清晰的感觉到了失落……他,还是没能记起那个人是谁。 霹雳咔嚓—— 一个春雷在竹楼上空落下。 黑暗中,严澈感觉到什么东西跳上了他的床,钻进了他的被窝。 冷冰冰地,滑溜溜地……严澈记起了,这是小金小银的孩子,那个让他昏睡足足四个月的小家伙。 等到小家伙钻进被窝后,严澈伸出手,轻轻地把小家伙揽进怀里,低声道:“小东西,你的父母呢?” “嗷呜——”回答严澈的是这么一个声音。 想起了小金耍宝的情形,黑暗中,严澈够了嘴角,喃喃道:“小东西,你不会也和你父亲一样,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说到这里,严澈黑暗中晶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温柔:是了,他想起了小金小银,想起了大胆,更想起了跟着于宗义夫妇进了城的雪球儿……唔,不知道于教练他们还住柳家潭不,不知道雪球儿过得好不好……这家伙,怕是跟人一样,进了城,看见了大城市的花花世界,已经忘记了雾戌山下的竹楼,忘记了严家湾的大榕树,忘记了平梁山的大片老林了吧?! 小家伙在严澈脸上蹭了蹭,严澈回神,黑暗中却稳稳地拂上小家伙的脑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手在小家伙满是鳞片的身上轻轻抚摸:为什么小金小银的孩子身上没有暖融融的毛?而是滑得腻手的鳞片呢?呵呵,奇怪的事儿,还少么?! “小东西,你也怕打雷么?”严澈低声对小家伙道,语调里满满地温柔笑意:“这样可不行哦,你不知道吧,你的父母是那么的勇敢,你怎么能爬打雷呢?再说了,惊蛰的春雷可是好兆头,有了这样的春雷,大地万物才真正地复苏了。”我也是这春雷叫醒的啊! 严澈还啰里啰嗦地絮叨着,耳边却传来一阵小小的鼾声……正是那小家伙发出来的。 微微一怔,严澈哑然失笑。 或许是睡得太多太久,严澈一点睡意也没有,就这么大大地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屋顶。 偶尔闪电划过,屋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严澈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不由地,严澈蹙眉低喃:“好像什么东西不对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一想起来脑袋就涨涨的,很少难受呢?!” 是啊,睡了一场,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明明一切都在身边,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呢?!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明天一章就完结了哟! ☆、斜雨田园箬篱新 从鹿城直达灵渠古镇的轻轨车站出来,李军和同路来灵渠旅游,只不过却是参加了旅游团里的老同学一家人打了招呼后,一脸苦相地向灵渠车站走去。 一路走来,看着既熟悉又陌生,完全承袭秦汉建筑风格的新灵渠古镇街景,已经快两年没时间来这里的李军除了感叹也只剩下感叹。 谁能想到这一片古色古香,到处充溢着神秘肃穆的秦汉气息的古镇,偶尔错身而过的行人中也有人汉服髻冠,琅佩玎玲的一身秦汉服饰打扮的古镇,三年前是多么的贫穷落败呢? 李军记忆中的灵渠古镇,别说是如今外表是秦汉风格的驿馆,内里实则是一晚就能耗费上千近万元消费的超豪华超星级的宾馆,那时的整个灵渠镇,当时好像就只有镇办公楼和邮政局旁边,一栋两层高,只有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只有一部二十四寸的旧彩电摆在简陋的,没有刷漆的木质电视柜上,四张铺着和医院一般摆设的白床单白被套的木板床的唯一的灵渠镇招待所……据闻,那还是灵渠镇招待下乡考察的领导干部的。 时至今日,谁能想到,短短的三年时间,那个贫穷落后的灵渠镇已经有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谁能想到那个几十年来,出过的大学生屈指可数的灵渠镇,已经成了国内新兴的古文化交流中心?谁能想到那个几十年前根本不知洋人为何物的灵渠镇,如今满大街随手一抓就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番邦鬼佬?! 斜雨田园箬笠新_309 这就是灵渠古镇,和现代高科技信息爆炸的速度相呼应的新灵渠古镇。 这样的灵渠镇,目睹灵渠镇“成长”的李军,如何能不感叹,如何能不深觉“今非昔比”? 带着小小的唏嘘,小小的失落,李军掂了掂手中拧着的那个偌大的旅行袋,脚步也是随着街景人潮带来的观感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先前急促的步伐,快步走向灵渠汽车站的方向。 在一块高约三米,用小篆体撰写的“灵渠卒马行”古色古香,镂花雕刻的木牌前,李军停住了脚步,嘴角有些微地抽搐,心讨:这就是“复古”的前灵渠汽车站?!尼玛坑爹啊?!别说老外,连老子这个土生土长,纯正的本土国人都差点认不出来,你们还怎么忽悠老外游客呢?! 当然,心里吐槽归吐槽,待李军进入里面,没有看到真的出现马车牛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而是一辆又一辆排列整齐的人力三轮观光车后,又变得淡定了。 李军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那师傅也没多话,直接拉开手闸,叮铃铃地划出了车站。 这还用说?只要进来找三轮车的,哪个不是要去严家湾看看走走? 靠坐在三轮车后的椅背上,看着三轮车从灵渠镇牌坊下穿过,在精心铺制的青石板路上,向严家湾方向驰去的时候,李军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回忆之中。 这三年来,随着在严家湾鸡冠山大湖下发现一条人工修葺,巨大的人工运河阴灵渠后,许许多多秦时古物古建筑皆在阴灵渠中被发掘出来。 李军记得,阴灵渠被挖掘出来时,震惊了全世界……本来西北秦兵马俑的出土,已经让世界看到了天朝璀璨的古文化是多么的惊世骇俗,没想到,比起阴灵渠来,秦兵马俑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据闻。 且不提随着阴灵渠的挖掘,出土了许许多多珍贵的文物外,还发现了一片比之故宫还珍贵的瑰宝级建筑群——那就是完全用乌龙木搭建的地下皇宫建筑群。 乌龙木啊,神马东西? 哼,光看市面上一座小小的乌龙木茶几就价值不菲,那一整座全是乌龙木打造的皇宫,其价值……算都算不过来。 专家们说了,阴灵渠中的这片皇宫建筑群,完全就是传说中的阿房宫复制而来的。 哦哦,跑题儿了。 说道乌龙木搭建的奢华地下皇宫不算什么,那就说说地下皇宫之后,令世人瞠目结舌的东西吧! 是了,就是真正的地下阴灵渠。 这阴灵渠,比之被发现曝露在地面的秦时阳灵渠,更甚至是隋唐时候的苏杭大运河完全不同。 他——阴灵渠,完全是建在地下,高九十九米,宽九十九米,长……计算不出来,只是知道着阴灵渠从平梁山下一个古怪的祭台开始,一直延伸到了东海海底。 而且,这九十九米宽的阴灵渠两岸,完全是人工开凿,配合着喀斯特地貌的钟乳岩,镶嵌上了雕刻精美的汉白玉栏杆和宽两米的汉白玉走道,每隔九米更是有一座供人休息的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从阴灵渠起始直至东海海底。 这是多么宏大的一个工程啊,比之万里长城,比之秦兵马俑,比之埃及金字塔……等等等,这哪里是现代人能想象到的古人的智慧结晶啊?! 神马? 你要说又是外星文化? 嘁,你咋不说这是神仙之作呢? 哼哼,那样或许更接近真相(插腰得瑟状)。 当然。 说到了这里,那就不能不提及齐王山,提及齐王山内部的全用上好玉石雕砌的一座宫殿。 想到这里,李军嘴角抽了抽。 那座全是玉石雕刻的宫殿,其宫门上有一块长约三米,宽一米的巨大玉石匾额,其上用小篆体雕刻了三个字“水言阙”。 到底这“水言阙”是什么意思,专家学者们到现在也拧不清,只以为这座宫殿临水而建,四周全是地下阴灵渠的地下水,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听说这“水言阙”被发现之后,上面居然大方地把这座宫殿交给了严家湾严氏一族。如今,除了刚发现这座宫殿时有工人专家目睹一眼,为之赞叹疯狂后,已经被严家湾人完全封闭,更不可能对外开放观光。 李军想不通,难道就是因为这“水言阙”在属于严家湾的齐王山下被发现,所以给了严家湾的严氏一族? 这样说不通啊! 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其他的发现,是不是就要归于地表所在的那个村或者什么地儿呢? 那自是不可能,独独只有这“水言阙”给了严家湾,至此一例,且还没有人有异议……古怪吧?!嗯,真的太古怪了! 啊啊,好像又跑题儿了。 李军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苦恼。 说这阴灵渠被挖掘出来之后,经过了足足一年半,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才将其清理干净,整理通顺后,如今阴灵渠已经成为世界第一级的观光胜地,而且,每天只限一百人进入。 当然,要进入阴灵渠,游客还得有绝对足够的准备……虽然每隔九百九十九米就有一个出口,但是,若是想将阴灵渠从头走到尾(没有代步工具,就连阴灵渠里也不允许有船只通行,除非是护渠专职的工作人员),至少需要一两年。所以,要想完整的走完阴灵渠,你没有当年长征的准备(其长度比之长征更远),只有可能半途被那一天下来观光的游客与工作人员齐手抬出去。 好像去年就有三个大洋彼岸——M国来的探险家,用时一个月,也没走出了阴灵渠总长度的几十分之一后,便被人发现精疲力竭地躺在走道旁的亭阁之中。 打那以后,为了游客的安全,阴灵渠的安全,国家已经不单单设置专职护理人员,还隐隐发现有武警在其周围巡逻。 当然啰,保护世界级超级遗产,这样的举措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叮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响起,将李军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 这时,李军才开始和前面的师傅攀谈起来。 不谈不知道,一谈之下,李军又忧郁了。 说起来,这“灵渠卒马行”的老板不是外人,还是熟人——嗯,正是雾戌山庄的严江严河兄弟俩和他们的堂姐妹严佳美的丈夫柳建国合伙经营的。 由于在灵渠镇地下发现了那条宏伟的阴灵渠之后,顾及阴灵渠的环境,上面早在两年前就下了死命令——除了允许的轻轨线路和运输转运公路,不允许任何机动车辆再在地面行驶。这一片基本就成了步行区。 没办法,很多游客觉得吃不消时,这不,就有了“灵渠卒马行”的人力三轮车的出现。 “灵渠卒马行”里有人力三轮车足足一千辆,每辆搭客最多四名……因此,要是旅游旺季,比如节假期间,经常能在“灵渠卒马行”外看到排队等候的游客。 若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在这里,难道没有别的车行了? 没错了,整个灵渠古镇,除了挂了牌照正经营业的“灵渠卒马行”,还真就没其他同类行业了。 你说这是垄断?这样不好? 没办法,上面的命令啊! 和前面的三轮车师傅侃起大山之后,李军才知道,自打灵渠镇飞速发展起来之后,本地人几乎一夜暴富。 现如今,卒马行里的三轮师傅们,已经没有了半个本地人,全都是外来的打工者……嗯,而且挑选三轮车夫的条件还不低,说是不但要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之外,还要能简单的会听会说一些英语。 李军拉长着黑脸,心讨:靠,老子除了“哈喽”“拜拜”“傻又拉拉”之外,也不懂英语啊,难道老子连来拉三轮车也不够格儿?! 斜雨田园箬笠新_310 前面那师傅的话又传过来了,李军彻底没气儿了……原来,就给李军做车夫的这位师傅,正好是卒马行里一位小管事儿,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粤语四川话上海话之外,还精通英、意、俄、日四国外语。 李军不淡定了:尼玛,这精英人才啊,居然跑来拉三轮车?! 那为人才师傅却笑了,只说:精英人才为神马不能来拉三轮车?你知道如今咱薪水多少吗?以前在外企上班,加班加点,累死累活一个月下来,交了税才五六千块钱,如今咱拉一个月三轮车薪水就一万二不说,还锻炼了身体。早几年咱的风湿胃病,来了一年卒马行,恁是没有犯过一次,嗯,连喷嚏都没打过半个。 这下子,李军不说话了,他彻底歇菜,无语望天迎风内流了。 “哎哟,这不是小李么?” 正在李军游走崩溃的边缘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撸开三轮车的挡风布帘,李军看到旁边的田里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老人,带着竹斗笠,披着棕蓑衣,卷着裤腿,手里拿着犁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啊,于教练,曾教授。”李军认出了水田里的两位老人正是于宗义和曾燕后,连忙要下车:“哎呀,于教练曾教授,你们怎么……这个打扮?”李军是指两位高级人才居然一副农夫农妇打扮。 曾燕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手里拔起来的杂草丢在水田里,抬起脚就踩到了淤泥中,道:“怎么了?这块田可是今年柳村长租给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我和老于准备在这块田里种水稻呢,苗子都育好了,就等把田整理好,过几天就能下苗了。” “是啊。”于宗义放下犁靶,一抬腿,从腿上拍下一条吸得鼓囊囊的水蛭,拧起来就摔倒了田坎上:“老婆子说今年咱要吃新米,呵呵,我琢磨着,这一块田下来,打出来的大米,我们两个老家伙能吃上两年啰。” 李军彻底无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以二老的退休工资……还用下地种庄稼自给自足?! “啊,小李啊,这又是要去平梁山?”曾燕又踩下去几把杂草后,这才注意到李军的装备。 李军脸上的苦相更浓,叹了一口气,道:“可不,也不知道刘毅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三年前进了平梁山就不下来了,还把工作都辞了,您说,他这不是想回复原生态,做个山林野人么?” 看着李军的苦相,于宗义和曾燕相视一笑,不置与否,于宗义挥了挥手,道:“快去吧快去吧,今天小雨淅沥的,怕是进山的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啊!” 曾燕也笑道:“是啊,记得下山来家里吃顿热饭,家里菜园子里新茬儿的萝卜苗可嫩了,回头阿姨给你做。” 李军无语,只得在脸上抹了一把小雨给予的湿润后,点头道:“好嘞,一定去。” 上了车后,三轮师傅好奇了,问:“李老板和于教授这么熟,怕是也认识我们老板吧?” 李军微微一愣,笑道:“那是当然。知道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吗?前两年我就和他们合作做蔬菜生意呢!” 那师傅惊呼:“哟呵,那可是好东西,现在您不知道,严家湾的蔬菜卖得可俏市了,严家湾也是这一片最有钱的地儿。” 李军但笑不语,他当然知道严家湾人如今富得流油。 “不过,我们就是想不通,你说严家湾这么有钱吧,他们怎么连以前湾头的商户棚都拆了?如今完完全全是一个农家村子。听说早几年严家湾是第一个搞旅游的村,怎么现在不搞了?反而掉过来务农了?”师傅甚为不解。 李军摇头苦笑,道:“我也疑惑。不过,应该能想象得到,如今哪个地儿一开发不是把耕地都征用了?怕是严家湾忌惮这一点,所以全都又回头占着地种庄稼了吧!” 师傅点点头,略带唏嘘地道:“严家湾人不简单,深谋远虑啊!” 李军深以为然,特别是严家湾的那老爷子,简直就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不知道为什么,李军自打从轻轨车站出来后,一直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前后向后看了好几次,除了烟雨蒙蒙看不清后面的情形外,李军都没有发现后面有人影。 等到三轮车过了柳家潭,直奔林家沟时,李军摇了摇头,摇掉自己多余的疑心,自嘲地哂笑一声,没有再往身后看。 然而。 李军不知道,当他乘坐的三轮车路过进入严家湾的路口,直奔林家沟时,远远跟在他身后的另一辆三轮车却拐进了严家湾。 三轮车拐进严家湾时,压上了一颗小石头,微微一颠,三轮车的挡风布帘里露出一缕纯白色的头发,很快,三轮车恢复正轨,那缕头发又不见了。 只不过,那三轮车师傅却一脸歉疚地侧首对车后的乘客,认真道歉道:“老板,不好意思,刚才路上 有块小石头。” “没关系,师傅,直接开进严家湾吧。”车里的乘客如是道。 三轮车师傅却有些为难:“不好意思,老板,咱们不能进去,只能把您送到挽头溪岸边。” 似是害怕解释不清出一般,三轮车师傅又道:“老板,您怕是不知道,咱们老板就在严家湾,上面也规定了,三轮车不允许进严家湾,嗯,也不允许载客进严家湾。” “没关系,那就停在挽头溪岸边吧。”乘客语调有些略微的激动,三轮车师傅不懂,也只是摇了摇头,踩着踏板继续前进。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回大地,猫了一整个冬的庄稼人都走出了院子,换上了轻便的衣衫,扛起了农具,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大早,身体已经逐渐恢复的严澈,还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扛着锄头跟在父兄嫂子的背后,冒着“贵如油”的淅沥春雨,下地干活儿了。 三年。 一千一百多个日夜。 灵渠镇变化巨大,可谓翻天覆地,严家湾的变化也不小。 相较于以前严家湾的繁华喧嚣,如今的严家湾又恢复了祖祖辈辈习惯了的淡宁恬然,惬意舒适。 是的,在灵渠镇越来越与外面的世界接轨,更有超赶的势头时,严家湾返璞归真,撇弃了浮华喧嚣,回归了从前的田园平凡。 雾戌山还是在严澈一家名下的承包山头,只是人却多了齐了,更像一个家了。 雾戌山庄里的那两栋竹楼,如今已经都住满了人。 严国强的二哥严国荣老两口也从吉兆县搬了回来,厚着脸皮跟着住进了雾戌山庄。 严国荣依旧和严国强水火不容,每天斗嘴皮子一小吵,三天拍案掀桌一大吵,但是兄弟俩的感情越发亲近起来,吵架……那也是因为严国强牛嚼牡丹浪费了严国荣的茶。 严国荣依旧酷爱品茶,饮茶成痴,闹得雾戌山山背后有了一块专门种茶的茶田——里面的茶,是严国荣的宝贝,比之儿子孙子还宝贝的宝贝。 偶尔严卓严越两个儿子也会带着孙子孙女回来看望两位老人,不过,一般而言,最多呆上一两天,又被严国荣赶出了雾戌山庄。 严国强的大哥严国繁年纪大了,出现老年痴呆症的症状,儿女推卸责任,都不愿照顾这个没什么油水的老父亲,闹得屎尿都落在床上也没人搭理。 严国强看不过了,让严江和张尝去把人也接回了雾戌山庄,勉强同意让严国繁的婆姨照看着。 严国繁的几个儿女以为老头子把钱财都给了雾戌山庄严澈一家,大着胆子上来闹了几次……不过,每次一靠近雾戌山,都会被一头全身漆黑发亮,有成年老虎大小的黑家伙一声咆哮,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严国强身子骨在严澈清醒后,也愈发康健。 到了现在,严国强虽不至于健步如飞,却也是手里能拿得动百多斤的物什不在话下。 更因为家里一派和气,整天整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看上去人也年轻了二十多岁。 斜雨田园箬笠新_311 说到这里,还有一个笑话。 说是前些日子,因为张超英不让严国盛喝酒,严国盛在家闹脾气,死活不去镇上采买家中食物,也不让女婿柳建国帮忙,更不消说严澈三兄弟了。 没办法,严国强只得自己去镇上采买。 据说,严国强在镇上无意中帮了一个四十多岁,来新灵渠古镇居住的寡妇一把,结果,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寡妇居然追上门儿。 那寡妇直道是要和严国强来个夕阳红,吓得严国强躲进了齐王山下的“水言阙”,整整一个礼拜没敢出来! 最后还是严老爷子虎躯一震,派了几个年轻人去把严国强拖了出来……嗯,自然,那寡妇也已经被严老爷子收拾了,自是再也不敢来严家湾“猖狂”了。 严国盛张超英依旧住在雾戌山庄里,不单老两口住这里,女儿严佳美、女婿柳建国和外孙柳曲外孙女柳歌也被严澈接了过来,完全和严澈一家变成一家人,不分你我。 张超英每天的工作就是围着雾戌山转,给山上果树拔几根野草后,就去镇上私立贵族学校接送一干各自上小学、初中、高中的小毛孩儿上学放学。 嗯,当然,顺带散步健身,去柳家潭窜窜曾燕家的门子儿。 柳建国自打和严江严河合作开办“灵渠卒马行”后,鉴于严江严河这两兄弟的“甩手掌柜子”,两口子忙得脚跟打着后脑勺……但是,却也不敢晚上不回家吃一大家人在一起的晚饭。 柳歌前年的时候参加了一部来灵渠古镇拍摄,以先秦为历史背景的电影,虽说在里面柳歌只是以群众演员的身份打酱油,可是就是这么一个酱油角色,柳歌的表演天赋被导演发掘,破格被ZY戏剧学院录取,成为里面年纪最小的学生之一。 柳曲已经上初中了,他的理想是做海军,要从阴灵渠的尽头,乘坐潜水艇浮出东海海面,看看海上的世界。 严江赵翠花除了严家陵这个独子之外,现如今又有了一对两岁的龙凤胎儿女,大的姐姐叫严家阡,小的弟弟叫严家陌。 他们的大儿子严家陵这些年跟着于宗义的女婿楚溪训练很刻苦,早已经从国内赛事上脱颖而出,参加了好几次国际赛事,人也懂事沉稳不少。 虽说严家陵并不是次次赛事都能夺金,但是雾戌山庄属于严家陵的房间里,还是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奖杯、金银铜奖牌——这是雾戌山庄的荣耀,也是严氏一族的荣耀! 他们的小儿子严家陌的户口落在严河张尝那里,严家陌喊严江赵翠花大伯大伯母,喊严河爸爸,喊张尝老爸……他是严河的儿子。 严河早已经不再需要轮椅,能够正常行走……嗯,不仔细,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脚受过伤。 前年,在严家陌周岁前几个月,严河和张尝悄咪咪地出了一趟国,回来时,他们把一张结婚证书递到了严国强的面前儿。 为此,严国强一个礼拜没跟严河说话,严国荣的冷嘲热讽,刻意挑衅也不搭理。 到了最后,不知道严老爷子过来和严国强絮叨了什么一整夜,反而,第二天,还是黑着一张脸的严国强,却让大儿媳妇儿几个家里的女人,在家里为两人不甘不愿地摆了三桌酒席……这才不了了之。 张尝已经把公事带回了雾戌山庄,每一个季度有两个人把公司需要签字的文件送过来,每个礼拜会有一次视频会议……基本上,张尝已经一年多没出过严家湾了。 张尝曰:老婆儿子都在家,我还出去干嘛?吃饱了撑的?! 当然,他不敢说的是:要是他迈出严家湾一步,鬼知道岳父和大舅子会不会把他老婆儿子扣下,不给他进门儿呢? 所以说,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半成功的丈夫(?)父亲,一个不成功的女婿妹夫(?),他张尝绝对、绝对、绝对不打没把握的仗! 至于严澈…… “三儿,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严澈仰着头,从斗笠里露出脸,眯着眼感受着牛毛一般的春雨打在肌肤上的感觉时,前面不远处,同样扛着锄头,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穿着雨靴打扮的严河回头,担忧地看着严澈,责怪地训斥着严澈:“要不,你就别跟来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跟着乱跑,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严澈微微一笑,抬脚快步追了上去:“二哥,是不是结婚有孩子的女人都这么啰嗦啊?” 严河闻言猛地一愣,与严澈肖似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层胭脂红,横了一眼严澈,悲愤地怨道:“小时候多乖,怎么现在这么一副坏心肝儿了呢?” 严澈可不理严河这个样子,难得打趣到这个狐狸一样狡猾的二哥一次,严澈很有成就感……当严河的手要伸过来时,严澈正好看到也一副农夫打扮的张尝回头,忙道:“姐夫,姐夫。” 这两声,张尝眉开眼笑,严河炸毛了。 趁着没被炸毛的严河波及,严澈一条一闪,敏捷若水中鱼儿一般闪到了张尝前面,还不忘踮着脚拍了拍张尝的肩膀,颇为慎重地道:“姐夫,这女人吧,过了四十就是更年期,脾气是很容易多变暴躁的,你,唉,不容易啊姐夫你。” 严澈一席话张尝还没回过神来,严澈已经泥鳅一样溜远了。 跑出好远,严澈如意料中一般,听见了严河的暴喝,还有张尝小媳妇儿一般喋喋不休的道歉与安抚……嘴角一勾,严澈觉得这春雨真的好温柔,可是,却有点冷。 自打鸡冠山湖一夜之间扩大数倍,成为如今的大湖之后……在鸡冠山湖下更是发现了阴灵渠的存在,以及齐王山地底下水言一族真正的宗祠——水言阙之后,严老爷子就着急了一次严氏子孙提早的聚集。 在严氏子孙齐心协力掩护下,水言子的肉身被安全地转移到了“水言阙”,严家湾祖祠密室里的秘密更是公开在内部的几个严氏子孙面前。 也是因为话都说开了,严老爷子便把自己的打算也说了出来——严家湾不能散,严氏子孙还是得继续留在这里。 当然,严氏一族的人当年在海底能如履平地地生存的本事已经消失,也不可能寻根问祖地回到海底世界不是? 因此,在严老爷子的号召下,还是培养出了好几个像严家陵这样深谙水性的孩子……这样,也算没有忘祖,没有忘根了吧?! 既然重回祖地是不可能了,那么,严家湾如今赖以生存的土地,那就绝对不能丢了——于是,就有了后来严老爷子将湾头商户棚搬去镇上,还原严家湾本土特色的举动。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严家湾人又回到了农耕原状。 挽头溪河畔的土地,早些时候经过挽头河的浸泡,露出来后,严澈觉得那些土地十分肥沃,十个耕种。 严老爷子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乎,挽头溪河畔出现了一片新开垦的耕地,在鸡冠山湖湖畔更是出现了一片水田。 今天,雾戌山一家子赶着春耕,因为家里人多,土地自然也多,下地干活儿的人也分成了两队:一队由严江带领,去鸡冠山湖湖畔整理水田,等待稻苗儿下田,严国强也在队伍里;另一队由严国荣带领(两兄弟绝对不能吃一锅食儿,会打起来),下挽头溪河畔翻地除草,严河严澈在队伍里。 因为挽头溪河畔的土地是根据溪水流向,确保不会造成水土流失而经过计算来开垦的,所以土地大小不一,形状也奇形怪状。 严国荣军人气势再次得到发挥,严澈被分到了最靠近挽头溪石桥的一小溜土地。 这一溜土地种着娃娃菜,没有了天元珠和碧水的严澈,只能靠着汗水来打理菜地,每一锄头都小心谨慎,唯恐锄断了嫩生生的娃娃菜的根。 这不,才锄了两行(这土地有近十米长,却只有三四米宽),严澈已经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不由地暗暗咒骂了几声自己的破锣身子,还得继续干活儿。 这时,埋头锄草的严澈,突然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猛地一抬头,顺着那道视线的方向,严澈望向了桥头……愣住了。 桥头上。 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身材洗得已经近乎白色的灰道袍,一头白发白的透明地披散在肩头的男人,站在桥头,眼神是那么温柔,那么充满爱意地看着严澈。 手一颤,严澈手里的锄头,落在了软软的土地上,锄刀深深地扎进了土地里。 “我回来了。” 那个站在桥头的男人眼里的世界只有桥下的严澈。 男人嘴角带着一抹温柔地笑,用那么温柔低沉得仿若耳畔呢喃地声音对严澈这么说了一句话。 斜雨田园箬笠新_312 话音一落,严澈整个人不可遏止地发起抖来。 是了。 就是这个声音,在梦里的,就是这个声音。 是了。 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人,在昏迷之前陪伴了自己三百多是个日子,任劳任怨,没有半句怨言。 是了。 这三年里,脑子里,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缺少了一部分……父兄亲人们言词造句小心谨慎,原来,都是因为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一走三年,音讯全无。 就是这个人,午夜梦回,睁眼天明。 就是这个人…… 想到这里,严澈眼眶一热,眯了眯眼,缓缓地弯腰,在地里捡了一块软软地泥土,仰首砸向了桥头:“站在那里装什么‘哔’,还不快下来锄草翻地?” 泥土在男人身上的灰白道袍上落下一个痕迹,男人微笑变浓,浓浓地,暖暖地延伸至眼底,心底。 男人一跃而下,落到了严澈身边。 严澈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踩坏了菜,一会儿有你好看!” 男人贪婪地看了严澈一眼,似要将严澈深深铭刻在灵魂上一般,突地,男人咧开嘴……一脸傻笑地弯腰捡起锄头,熟练地,干净利索地锄草翻地。 严澈揉了揉眼角,忍着心中满溢的甜蜜,“哼”了一声,抖了抖蓑衣上的雨珠儿,挺直了脊背,走到了一旁,明目张胆地当起了监工。 三年了。 藤子都跟着万俟章台离开的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再也回不来严家湾,看不到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是三年过去了。 藤子都回来了,看到那个人在斜雨中,披戴着被雨水冲洗一新的蓑衣斗笠,活生生地在眼前……万俟章台说那个人有可能忘记他,可是,见到了那个人,他,还记得他。 想起那些初到挲弥山做植物人,每天都是苦死人的中药为生的日子……想起那些潜入萧家的血雨腥风,为了他亲自手刃了萧青山的日子……想着将被囚禁得已经不成人样的萧辛偐和翟让救出来护养,且自己也养伤祛毒的日子…… 藤子都觉得有了这一刻,那些日子算狗屁:活着,真好!他还记得自己,还等着自己,真好! “萧辰偐死了。” “嗯,我知道。” “在东海海面发现的尸体。” “嗯,我知道。” “ 就是你离开的那一年。” “嗯,我知道。” “那一年发现了阴灵渠,发现了地下皇宫,发现了水言阙。” “嗯,我知道。” “萧青山死了,顾长河也死了,庄暮生来雾戌山跪着求嗲原谅他,放他一条生路。” “……嗯,我知道。” “秋儿……不,翧儿一个月前跟着珍七回来过,听说在挲弥山跟着那几个牛鼻子修炼。” “嗯,我知道。” “家陵出息了,柳歌进了戏剧学院,曲儿说长大了要当海军,春儿上高中了,年年都拿奖学金……大哥大嫂生了一对龙凤胎,姐姐叫严家阡,弟弟叫严家陌……家陌过继给了二哥,老祖说了,春儿和翧儿都过在我名下,是我的儿子女儿。” “嗯,我知道。” “……大伯二伯如今都住进了咱雾戌山庄,家里的果树每年都能摘好多果子,鱼塘里的鱼和莲藕都是供不应求。” “嗯,我知道。” “二哥回来了,前年和张尝去荷兰结婚了,嗲给他们摆了三桌酒席。” “……嗯……我知道。” “你走了三年多,一千一百多个日夜里,我忘记了你。” “……嗯,我……” “三年来,我每天不好,很不好,常年失眠,心里总觉得少了一块儿。” “……” “可是他们都没人告诉我,你再不回来,我真的会把你忘掉,一干二净地忘掉。” “……我……” “藤子都,你什么时候娶我。” “……” “?” “……” “……靠,你是不是吃过了就想跑,嗯?!” “……明天!”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磨磨蹭蹭一年多,终于完结了(撒花)。 说来汗颜,这可是茶真正完结的第一部文文,嗯,当然,以后的完结会更多。 至于《斜雨》的番外,茶私以为番外神马的,写与不写其实不重要,写了,或许反而不美,那么,偷懒的茶继续再偷一个懒——木有番外。 旧坑新填轻松系列《小有余粮》 这是随大流的一篇随身空间题材的末世文,请大家继续支持茶^_^ 斜雨田园箬笠新_313 好咯,《小有》再会,不见不散哟!(*^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