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嫡女:一世盛欢》 第1章 不走寻常路 “找到了!找到了!” 王嬷嬷妈挥着绣帕大老远奔过来,一身老肉上下扑腾,扯着嗓子便喊:“小姐找到了!” 大厅内急得直跺脚的安平候史渊和不停抹眼泪的大夫人宁氏闻言忙上前,身后的小公子也纷纷围上去。 “小七没事儿吧!” 一把抓住王嬷嬷问出这句话的宁氏身子都在发抖,不敢想象若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女儿出了什么意外,她还怎么活下去。 之所以是好不容易,皆因宁氏年事已高,盼了数年,老来方得一女。 嫡女对于侯府来说便是宝,上可入宫为妃吹枕边风,下可嫁世家官宰结亲缔盟,这些都是庶女万万不能的。 史渊和侯府众人也十分紧张,生怕这侯府唯一的嫡女有个万一。 王嬷嬷被抓得生疼,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好甩开,只能龇牙咧嘴道:“回复夫人,小姐是在西苑塘子里找到的,好在只是手脚蹭破了些皮,有些惊着了。” “七妹尚不会走路,怎么会到那里去?” 出声的是世子史可,也正是这史家七妹的胞兄,年十三,排老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不由质问。 “许是爬过去的……” 缩在人群后面的大小姐史芃状若随意道,目光有些心虚。 她此时心中满是怨恨:早知道就应该等溺死了再走,没想到竟没让那小杂碎死成! 这嫡女一出,所有人都围着嫡女转,原先她的那份都被夺走了,让她怎能不恨。 不过再一想便坦然了,一个不过岁半话都说不利索的丫头,怎么指证她? 史可闻言眉头一皱,分析辩驳:“南苑到西苑光是走都要两刻钟,怎么可能——” “此时稍后再究,小姐现在人呢!” 史渊根本无暇顾及此,望向王嬷嬷厉声问道。他表情俨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全然没有一个侯爷的淡定。 “送回院子里了,陈大夫已经赶过去了。”王嬷嬷吓得腿都软了忙回道。 她不过出去小解的功夫,谁知竟把嫡小姐弄丢了,这下怕是会叫板子打死。 大堂之中的众人一窝蜂朝着南苑赶了过去,史可跑得快冲到了最前面。 南苑厢房床上躺着的小七却愣愣地望着床顶的纱帘,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可怜见的,她好端端走在路上绝对遵纪守法,路边一辆巨型大卡突然变道超车导致黑色吉普向路边冲去,正撞上了饭后散步消食的史瑶。 千古奇冤呐! 就在昏迷前一秒,她好在想如果大难不死,大概可以看一下明日新闻头条说不定就是她这个倒霉蛋。 可谁知,再次醒来迎接她的竟不是病房,而是一个大泥潭,周围杂草丛生。史清倏很快就接受了自己魂穿到一个还穿着开裆裤小屁孩儿身上的事实,还脑子里竟有原主的记忆。 原是她那四姐史芃将她偷偷抱到了此处丢在半干的池塘之中。 好在听到喊声时她机智地哭喊了起来,这才被府中的下人们从泥潭里捡了出来。 第2章 指证 史清倏恨恨地磨着牙——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就在史清倏思考人生时,突然,一个少年一个箭步蹿到了床边,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而后满脸紧张地问刚刚把完脉的大夫:“我妹妹怎么样!” 史清倏望着眼前这位翩翩少年郎有些发怔,还没开口,床边便呼啦一下围了一圈的人。 为首的是她的爹爹安平候爷,那哭得梨花带雨优有风韵的是她的娘亲侯府大夫人,一旁老泪纵横拨着佛珠念我佛慈悲的是老夫人,还有一众公子小姐。 被团团围住的史清倏有些紧张,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着,小脸红嫩。 怎么肥四?她这是变成团宠的意思吗? 一方诸侯竟然是个女儿控? 还有这些哥哥怎么回事,妹控? 这侯府应该也不止她一个小姐啊! “倏儿没事吧?”大夫人心疼地看着手上包扎的伤口,扭头问道。 “侯爷夫人安心,七小姐没有内伤,擦破的地方草民已上了药不日变好。”被挤到外面的陈大夫半弯着腰道。 “不会留疤吧?” 芳姨娘所处的大公子史念十分担忧,七妹这么好看一个瓷娃娃,若是留了疤可就太可惜了。 “那不会,侯爷夫人诸位放心,”陈大夫颇为自得:“我用的是师门独一份的伤药,药效佳,不会留疤。” 就在史清倏被众星捧月般地宠爱呵护时,忽然只觉得似乎还有一束冰寒的目光望着自己,她扭头看去,只见人群之外的缝隙之中依稀可见的人影,正是丢了她的史芃。 史芃——屎盆,哈哈哈倒真是个好名字。 史清倏心中嘀咕着:叫你陷害我,欺负我小是吧,看我怎么报仇! “我的倏儿怎么会受这种罪啊……” 大夫人擦着泪,弯身小心翼翼将史清倏抱起,满脸心疼。 众人方才一心都在清倏身上,大夫人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不少人。 史可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满是心疼,只觉得一阵怒火烧在心头抓过王嬷嬷就要动手:“不是让你照看好倏儿,说!她怎么会到西苑去!” 王嬷嬷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脸色跟柴房里的眉饼一样黑,忙磕着头说自己不知情,鼻涕眼泪一把哭喊着求饶:“世子饶命啊!” “二弟!”二房所出的长公子史念一向性子缓和,及时拉住了史可,劝道:“你这么打可不能解决问题,嬷嬷故有失职,现下还是抓出元凶更重要,万一她下次还敢这般,七妹可危险了。” “可儿说的是。” 史渊凝眉赞许道:“咱们侯府绝对不能有这种吃里扒外蛇蝎心肠的的人!” 一番道理让史可冷静下来,却有些烦躁:“说得轻巧,七妹现下话都说不清楚,又该如何去找那贼人!” 众人眉头紧锁,在大夫人怀中的史清倏小小的眸子却转着,灵光一闪张了口。 “芃——” 一声软糯的稚嫩童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第3章 你也配? 老夫人颇为讶异地看着史清倏:“倏儿说什么?” 人群后方的史芃心中一紧,忙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让自己不至于失色,焦急地望向生母谢姨娘,两人来往目光都带了一份心虚。 瞥见他们神色的史清倏心中偷偷一笑,乳牙尚未长齐的她缓缓开口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晰,一字一句:“芃——” 短短几个字引得众人云里雾里,就在此时史安忽然看向后方的史芃狐疑道:“芃……此事莫不是与四妹有干系?” “啊?”史芃脸色一白,慌忙瞪大眼睛反应很快地辩驳:“她小孩子家家胡说,跟我有何干系?” 史可径直走到大夫人身侧,牵着怀中史清倏的小手:“七妹,跟哥哥说,是谁把你带出去的?” 这一问,史清倏却不说了,没有搭理史可,而是挣扎着身子要爬回床上去。 大夫人见状还以为抱得她不舒服了,便轻轻将她放回了床上。 谁知道被放到床上的史清倏四肢灵活地爬动着,爬到床头从枕头下扒拉出一个东西,饶有兴趣地玩耍着。 “那是什么?” 大夫人看着金色的细长链子疑惑地“咦”了一声,伸手拿过史清倏手中的东西。 长长的链子被缓缓抽出,一个蝴蝶样式的金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旁的王嬷嬷忽地恍然大悟般地跺脚一拍手,惊呼一声:“哎呀!” “怎么了,王妈?”众人被她这一声喊得疑惑不已。 “这链子是找到七小姐时她手里攥着的,我还以为是大夫人给小姐的物件呢。“王嬷嬷跪在地上,这会儿脑子倒是转得飞快:“若夫人都不知晓的话,许是将小姐抱走的人落下的!” “可知这是谁的物件?” 大夫人查问时,一旁的史芃默不作声地将袖中摸了一遍,死死咬住下唇,手心满是汗,却还是强装镇定。 史可拿过金鈿,凝眉瞧了又瞧,脸色沉了下去:“这东西寻常下人是没有的,要么就是各院的掌事嬷嬷,要么……” 他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一手拎着长链继续道:“就是哪院主子的。”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哥哥,这脑子,机智! 在床上坐着的史清倏心中颇为满意自家哥哥这番分析,翻动着身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去够那金鈿。 史可怕她摔了,忙将金鈿还给她。 谁知史清倏攥着那金鈿后张开短细的两只小手臂,扯住史可的衣袖便往上爬,糯糯地说:“抱!” 史可脸色立马缓了许多,弯身轻柔地将她抱起,还以为她只是要抱抱,便手用在她小脑袋上安抚地摸了摸。 可是史清倏并不满意地扭动着小身子,探着上半身便往史芃的方向要过去。 抱着她的史可皱了皱眉头,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抱着她走了过去。 史清倏将手中的金鈿递了过去,对着史芃脆生生地开口:“还——你。” 一言出,众人脸色都便了,大夫人豁然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史清倏旁边再三确认:“倏儿的意思是这个东西,是芃儿的?” 第4章 就是偏宠 史清倏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抬手指着史芃。 有时候,不用言语,也能说明一切。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地聚集在史芃的身上,她张着口却讲不出话来,结巴了半天黑着脸道:“这金鈿我前些日子丢了,怎么在这儿?” “可是今早我还看你带着。” 史可声音中带了冰寒:“怎么七妹不见了,你的金鈿也不见了?” 就在史芃语塞时,王嬷嬷却突然道:“今日四小姐来过南苑……” “说下去!” 王嬷嬷瞥了一眼在发怒边缘的史渊将头埋了下去:“中午时四小姐说来看小姐,老奴午饭吃坏了肚子实在是憋不住,便让四小姐……照看了下。” “为何现在才说!” 史可照着王嬷嬷胸前就是一脚怒喝道,王嬷嬷被踹翻在地又爬起来砰砰地磕头认错。 一旁的史芃脸上血色全无,猛地跪在地上,眼泪唰一下便下来了。 “我不过进屋看了一眼七妹,谁知却把鈿子落了。”她咬着唇像是憋足了委屈,口齿倒是伶俐:“见七妹睡着便走了,并无多停留!” 倒是撇得干净! 史清倏很想将她把自己抱出去丢掉的全过程说出来,可是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她根本说不出逻辑清晰的完整长句。 心中郁结不已,却只能恨恨,看来得以后再找机会了,不知道这个史芃会不会再对她下手。 “我凭什么相信你?” 史可目光灼灼,步步紧逼。 “倏儿时你们的妹妹,我也是,都是手足姊妹,我怎会害她!” 史芃抬眼毫不避讳地望着史可,一口咬死不是自己,反正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证据。 “你?”史可冷笑着,将史清倏抱回到床上:“我只有一个妹妹,是这侯府的嫡女。你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女,跟我谈兄妹,你也配?” 史芃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噎住,她好歹也是侯府千金,竟被贬低至如此! “好了。” 一旁的史渊出了声,拦下两人的争吵。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史芃,又瞥了一眼王嬷嬷:“此时本侯会请京兆尹府的人来调查,王嬷嬷失职罚二十大板丢出府去。” 就在史芃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史渊将那链子往她脸上一丢:“若是被我查出来是你,我侯府便容不下你!” 说罢便带着众人先出去,命人将清倏的房间搬到东苑去。 一府中想来只有老爷夫人还有世子才有资格住到东苑,此话无异表明了对史清倏身份的看重,预计对心怀歹毒之人的警告。 史芃心中满是怨恨,却敢怒不敢言,捡起金鈿默不作声剜了床上的小人一眼。 而床上的史清倏却看着她笑着,看起来纯真温和,却没有知道,她已经暗暗将这位庶女姐姐列入了危险名单的榜首。 “苦了我的倏儿了……” 大夫人望着史清倏不由得落下泪来,到最后连凶手都没有抓到,她实在是心疼自己宝贝女儿受这份罪。 “不哭!” 史清倏用小手在大夫人的脸上擦了擦,小大人模样地抱着大夫人的脖子拍了拍:“不哭……” 一番小棉袄般的举动令大夫人更是动容,又是哭又是笑。 “此番也算是历了大难,必有后福,母亲不必再忧心。”史可望着自己妹妹粉嫩的小脸,心都融化了大半,柔声安慰着。 三人相互依偎着,场面温馨而祥和。 第5章 这个竹马不太好 史清倏万万没有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斗殴打架竟然是在自己三岁的生辰! “哇!” 眼前的小男孩儿一声锦衣绸缎,却哭得惨烈,脑门上肿起了很大一块。 他哭得撕心裂肺,很快就引来了大人们的注意。 “这是怎么了?” 尚书夫人听到自己儿子的哭声忙赶过来,满脸心疼地拉过小男孩儿安慰。 后脚到的大夫人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也是一愣,之间史清倏发钗都散乱了,而站在他对面的小男孩衣裳都被扯破了,小脸也是脏兮兮的,都哭花了脸。 “倏儿!” 大夫人皱着眉头,她这小女儿也不知怎地,自从上次走丢之后便变得鬼灵精了起来。资质倒是十分聪颖,引得侯爷乐得不行,只是有时的性子实在不想是个女儿家。 如今这场景不用瞧便知道,又是她将人家小公子给打了。 “他要亲我!” 说话已经算是利索的史清倏叉着腰,小手指着那个小男孩:“哥哥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小女孩儿皱着眉头,气势十足,吓得本已经收住声的小公子哇一声又哭了起来。 抽抽涕涕地说:“我……我看她好看……” “好看也不能亲!” 史清倏凶巴巴的,好在她刚刚反应快,不然小小年纪初吻就被一个小屁孩儿夺走了,这可太亏了。 一句话引得众人都噗嗤笑出声来,史可更是捧着肚子乐开了怀,蹲下身子帮史清倏理了理头发。 “倏儿做得对,男女授受不亲,千万不能跟别的男子亲亲。”他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待会儿奖励你一串糖葫芦。” 他的妹妹可不能随便就跟那个男子有接触,小屁孩儿也不行! 虽然表面已经很明显了,这侯府的小世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妹控,恨不得全世界除了自己亲爹以外的男人都离自己小妹远远的。 若是以后到了成亲的年纪,那该死的妹夫也须得经过他这关才行。 看到史清倏将自己说的话牢牢记住,史可十分满意。 那尚书夫人愣了一下,也没有将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放在心上,之蹲下身笑得温和叮嘱着:“听到没有,以后可不能随便亲别的妹妹了。” “可是……” 小男孩白玉雕似得,一张小脸眉眼精致,一看就知道长大定时祸害一方少女的郎君。 他犹豫着,食指绞在一起,瞥了一眼史清倏,有些委屈巴巴的。 就是觉得史清倏太漂亮了,跟瓷娃娃一般才忍不住想亲的,若是他能有个这样的妹妹在家里就好了。 “不然就会打哦。”尚书夫人一句轻声的警告让小身子顿时一愣,下一刻忙不迭地点头保证。 “不亲!” 他可不要被打了,谁能知道那么好看的粉嫩小女娃,力气竟这么大! 眼看小孩儿不哭了,大人只叮嘱了千万不能再打架后便又进了正厅,留下史清倏还有那个小男孩儿在一块。 小男孩儿搓着手,轻声细语地说了声对不起,而史清倏则是大方 第6章 初露锋芒 后面的交谈她才知道,这小公子竟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子,叫慕禾。不过比她大了半月,却因为从小身子骨弱的原因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了许多。 礼部尚书与自家爹爹是世家,因此两家来往密集,也就是说她以后会经常跟这个小团子一起玩儿。 “怎么人家的青梅竹马都是翩翩少年郎呢……” 史清倏一双小手撑着脑袋,偏头看着身边软糯的小公子长叹了口气,她多想有个霸道总裁般的竹马啊。 “唉……” 没想到一旁的小糯米也跟着有样学样地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 史清倏望向他,只觉得这小糯米团子也挺好的。没有霸道总裁,有个可以揉捏的小团子配着长大也不错。 “不知道。”慕禾晃着脑袋,笑起来有些傻气:“我看你叹气。” “啧……” 史清倏百无聊赖地转悠着,远远看着书阁站了不少人,眼睛一亮:“他们在干吗呀!” 小团子伸长了脖子也瞅了半天,挠了挠头:“爹爹在下棋。” 围棋? 史清倏眼睛亮了几分,这不是她前世的拿手强项吗?想当年她还自诩围棋天才少女呢。 眸子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古时世家千金多名声在外,有的貌美倾国,有的才情卓越,她也得为自己立个名声才好。 “你要去哪里啊?” 慕禾看她跑开也忙迈着小短腿跟上,一边喊着:“等等我!” 转过长廊,竹林小径的尽头是一个书阁。 庭院之中有个凉亭,石桌上摆放着一方棋盘,黑白棋子缠斗胶着,但是执子的人丝毫不着急,而是捻着一颗棋子慢慢地思忖着。 “小姐!” 一个丫鬟压着嗓子不敢大声,追着史清倏一路跑着,想将她拉回来。 书阁处都是各家世子老爷,侯爷特地吩咐不能让人打扰的,丫鬟急得不行,但还是史清倏身子灵活,带着小团子一路跑了过去,根本拦不住。 史清倏钻入人群,踮着脚看向桌上的棋盘。 执黑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而执白的竟然是一个看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少年。 他穿了一袭墨绿色的锦衣,这颜色有些死气沉沉的老气,穿在他身上却只让人觉得宁静雅致,像是春日竹林里的一抹翠。他目光浅淡,落在身前的棋盘之上。 史清倏脑子里忽然想出一个词——玉人。 他一字落定,对面的白衣书生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目光在棋盘上飞速扫了一下,但是还是不肯放弃,苦苦冥思。 “是个死局啊……” 有老臣摸着胡须在一旁低声感叹,黑子已经被逼入绝地,白子锐不可当,已经杀入敌腹。 “这沈小王爷棋艺竟如此了得,钟院首看样子是要败了。” 说话的是在一旁看热闹的史念,一旁的史可靠着凉亭的竹子也不由自主皱了眉头,这局怕是要结束了。 突然,人群中传出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还有机会!”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向比周围的人都矮了大半截的史清倏。 第7章 玉雕儿 她迈着步子走上前去,踮起脚接过钟宛手中的黑字,落子。 “清倏?” 史可和史念一愣,不知道自家宝贝妹妹怎么跑出来了。 “这不是将黑子去送死吗?” 有人皱眉出了声,此局算是赌棋,是京中世家子弟中广为流行的,以棋局为赌,一盘棋少说也有百两金。 因此赌棋者实力一般都相差无几,不然输个几百两金难免有些心疼。 落子无悔,这一局算是输了! 钟宛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等白子走完看向史清倏,摇着扇子笑问道:“下一步将之若何?” 史清倏又去拿了一颗棋子,小小的身子撑在石桌上,尽力去够到要下的地方,白落子,反吃! 她要的就是深入敌人内部然后来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局势一下子便被扭转过来,钟宛眼睛都亮了,霍然起身盯着棋盘:“妙啊!” 钟宛脸上涌出惊喜,将史清倏抱起来放到椅子上方便她下棋,看着对面的少年调笑道:“小王爷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史清倏才看见眼前人的容颜,他抬眼望着自己,眉目成峰,眸子里像是巍峨雪山融化了的一川春水,飘渺宁静。 就在史清倏觉得他会再落一子的时候,忽而他笑了,眉眼都舒展开。 “沈夙甘愿认输。” 四目相对,史清倏被他看得忽然脸上一红,忙爬下凳子躲开那倒目光。 可恶啊! 想她二十几年没有动过的凡心,怎么今天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撩动了! “你是侯爷的小千金吗?” 钟宛倒不甚在意棋局输赢,蹲下身子平视着史清倏,她长得跟个小瓷娃娃一般漂亮得惹人喜爱。 史清倏点了点头,她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心中有些惊讶。 钟宛,十六岁那边观台赋一文名动京城,洋洋洒洒数千字,让当今圣上看了都赞不绝口,相邀入中书阁,谁知年少轻傲的钟宛放下狂言。 直言不用皇上给特权,自己来年就能榜上高中,到时候再进中书阁。 次年,钟宛以榜首拿下状元,高头大马游遍帝京。 可惜他并没有去中书个,钟宛此人清傲,不喜与人党交,只讨了个翰林院院首的闲职,他可以说是近年来帝京风头最盛的一位文客了。 按年岁算,他今年也三十好几了,看起来竟像个二十出头的小秀才一般清秀。 “侯爷文物博通,小千金也惊才艳艳,果然虎父无犬女啊!”钟宛叹道,将腰间的一方小玉佩取下来,牵过史清倏的小手将玉佩放在她手心里:“这玉佩我送你了,若是日后想来翰林院读书,就拿着这个来。” “可入翰林院读书?!” 史念凑上前来满是羡慕,这玉佩拿着相当于一块最重要的叩门砖。 翰林院乃是皇家书甫,历来之后皇子还有尊贵的世家子弟才能入学,像他这种庶子连给皇子作陪读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以后侯爷这位小千金就是本王的同窗了。” 沈夙望着史清倏浅笑,声音和暖。 第8章 另有隐情? 沈夙正要抬手揉揉史清倏的脑袋,突然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拦下。 史可松开沈夙的手,将史清倏抱起来语气疏离道:“倏儿要再过几年才能入学呢,怕是不能跟王爷同窗了。” 史清倏被他抱着,心中笑得无奈。 自己的几个哥哥都是实打实的妹控,侯府里除了奶妈别人都抱不得,更别说是个第一次见面的小王爷了。 沈夙瞧着与史可差不多年纪,比史念倒是年幼一些,可是身子拔高地长,竟比史可高了半个头,因此史可说话都是微仰着头。 闻言,沈夙将手收回袖中,逗趣似的看向史清倏:“七小姐天生聪慧,超于常人,何必要等年纪到了才送去翰林院呢?”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魔力,这一夸,史清倏心中偷乐——想她当年可是全国青少年围棋业余组的冠军,自然超于常人。 她看着沈夙的美颜,眸子一转,忽然张开短短的小手臂,够着身子朝沈夙扑去。 如此玉雕儿似的小公子,便宜当然是要蹭的。 她伸着手,糯糯地喊着:“小哥哥抱!” 史可脸色都变了,提防地将沈夙上下打量了一遍。京城谁人不知道侯府有个小千金,那群达官显贵这三年门槛都踏破了,就想定个娃娃亲。 他可不能随便将自己的妹妹递到有非分之想的人手中。 沈夙眼角带笑伸出手,史清倏搂着他的脖子就蹿到了怀里,眯着一双眼睛心里美滋滋。 “当真是有了别的哥哥都看不见自己哥哥了。” 史可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史念心里也有些醋意,可对方毕竟是王爷,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一边的慕禾垮着脸,满是不高兴,一手指着在沈夙怀中的史清倏一手去扯他母亲。 “我的!那是我的娘子!” 稚嫩的童声响起,周围一阵哄笑声。 慕夫人连都红了,忙扯着慕禾低声教训:“别瞎说……” 小慕禾委屈地扁着嘴,眼眶里兜着泪,眼看就要哭出来。 史清倏拧着眉毛,这小屁孩儿怎么满口胡言呢,简直毁她清白,还好童言无忌,大家就都当是听了个笑话。 她一手搂着沈夙的脖子,看着哭兮兮的慕禾脆生生凶道:“不准哭!” 这一嗓子,慕禾当即闭上了嘴, 沈夙怀里有股淡淡的梅香,像是夹杂着暮冬的碎雪的气息,他抬手将史清倏额前的碎发拨弄到耳后。 正巧大夫人看此处颇为热闹走了过来,瞧见躲在沈夙怀中的史清倏,眼中多了抹不知名的情愫。 那一抹犹豫被史清倏看在眼里,她一双乌溜的眸子转着,又抬头看了看沈夙。 因为她才三岁,下人们说些闲谈八卦也不避着她,因此对沈夙多少了解一下。 沈老王爷是先帝的幺子,很据说很受宠爱,只是本朝想来立长不立幼,先帝驾崩后,皇位便给了当今圣上。 传闻圣上与沈老王爷关系极好,亲封七珠亲王号燕,以示兄弟情深。 可谁知就在前年沈老王爷身染重病去世了,便由嫡子沈夙承袭王位。圣上将沈夙也是当亲儿子一般对待,比寻常皇子都要宠上三分。 按理说若是侯府能与燕王府定亲,该是合乐的没事儿,怎么母亲倒像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史清倏心中有了疑窦——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第9章 青痕 “来,娘抱抱。” 史清倏被大夫人抱过来,扭头看了一眼沈夙。 他笑得坦然,忽而眨了一下眼睛。 史清倏盯着他,目光忽然停在了他袖子还未垂下的手腕处,在靠近动脉的一侧,有一抹浅浅的青紫色。 作为一名头秃的中医学生,史清倏可以确定,那不是摔打出来的淤青,更像是体内透出来…… 可是还没等她细看,墨绿色银边长袖就已经垂下来了,将手指头都遮了个干净。 “此物……” 跟着过来的史渊一眼就看见了怀里露出一半丝绦的玉佩,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白衣钟宛,后者倒是毫不在意地弯了弯腰:“侯爷千金棋艺精湛,钟某领教,此物算是给小姐的谢礼。” 他这般说,不牵扯别的,倒让人难以拒绝。 史渊抿着嘴算是应下这礼物:“本侯替小女谢过钟院首。” 能入翰林院,不管是能够得到学士大儒的教授,更重要的是时常与王侯皇子处在一块。 史渊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之道若是能用亲姻与某位皇子同道,自然是最省力的方式。 可是对于史清倏,他是万万舍不得的。 棋局已定,众人兴致也尽了,宴席即将开始,众人也都纷纷入座。 作为侯府嫡小姐,又是侯爷和各个小公子们的心尖宠,自不必跟史芃那一众小姐坐一桌,而是跟着史渊坐在正桌上。 史可和沈夙也在这一桌,慕禾和史念他们就只能坐在另外一桌。 虽然手还很小,带着些肉乎乎的,但是史清倏已经能用筷子了。 只是银筷太长,她只拿了半截,夹菜的时候有些费劲,却格外有些萌。 慕禾的父亲慕尚书端起杯盏起身想要敬酒,却被史渊拒绝了,原因是史清倏由此在她爹的下巴上蹭了好一会儿,小脸皱在一块。 “酒,臭!” 她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用全部身体表达自己对那股酒味的抗拒。 从那之后,史渊甚少沾酒。 慕尚书表示理解,打趣道,寻常人都是因为内人撒娇不沾,独史侯爷宠女至此。 菜品都是照着史清倏的口味做的,因此她也吃得很欢乐。 粉嘟嘟地小嘴嚼着菜,看她如此有食欲众人也食指大动。 因为手臂十分短,碗里的菜都是大夫人夹过来,史清倏将最后一片鱼肉吃完,想要夹菜却发现娘亲在跟父亲笑谈着什么,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自己。 就在她身子前倾趴在桌上想要去够那道自己最喜欢的桂花鱼的时候,银筷夹着一大块剃干净大刺的鱼肉放在了她的碗里。 “吃鱼聪明。” 身旁的沈夙声音很低,并没有看史清倏,柔声叮嘱:“清倏要小心刺啊。” 史清倏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也太好听了。 她吃着鱼,目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刚刚锁定那一盘牛肉,沈夙已经夹过来了。 史清倏顿时乐了,不管她目光锁定在那一道菜上,沈夙都会帮她夹过来。 “可惜小王爷没有妹妹,不然必定宠爱非常。” 慕尚书眼尖地看见这一幕笑道,沈夙神色淡淡没有回话,倒是一旁的史可眉头都快皱出一个川字了。 他刚刚已经走得很快想要做史清倏的旁边,谁曾想被沈夙抢先一步,只能坐在沈夙左侧,郁闷地磨牙。 第10章 许愿 晚宴繁杂,不部分不过是世家显贵们推盏闲聊的时间。 史清倏根本坐不住,放下筷子就溜下凳子出去玩儿。 今日来的孩子很多,早早下了桌,由乳娘或丫鬟看护着,在一旁玩闹。 史清倏刚下桌,正在被慕夫人喂着饭的慕禾晃着两只手将勺子推开,笨重地转过身爬下高椅,跌撞着朝史清倏跑过来。 “等等我!”他上来想要扯住史清倏的袖子。 “你来干嘛?” 史清倏小脸皱在一块,一甩衣袖不让慕禾拉住,她看着这个留着鼻涕的小哭包觉得很是麻烦。 “跟你玩啊。”慕禾吸了吸鼻子,摊开手,手里捏着的是一个已经掉渣的糕点:“这个很好吃,给你。” “你还是自己吃吧。” 史清倏看着他明亮的眸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也加入放荷花灯的人群中。 清湖旁边,众人聚在那处放着河灯,多是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和各府小姐,史可那些个公子哥儿都到外院去玩别的了。 侯府的湖引的是活水,流水潺潺,这些被放置的荷花灯能够顺着暗流飘到府外。 史清倏刚过去,就有机灵的小厮递了花灯过来,叮嘱道:“中间的火烛烫手,小姐捧着边上即可,千万不能伸手去中间。” 接过花灯的史清倏心里嘀咕着:我又不是傻子! 花灯精巧,使用油纸一遍一遍糊制,沾水也不易湿。幽暗的湖面上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烛火,岸边的世家小千金小少爷们不住惊叹,有的双手合十潜心许着冤枉。 “许个什么愿呢?” 史清倏有些发愣,来这个地方也有一年半载了,她衣食无忧受尽宠爱,要说有所求,似乎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 若说想回去,一想着自己那背不完的医术还有能够写到头秃的无数篇论文,她就觉得头疼,还是踏踏实实做个侯府嫡女自在些。 慕禾也捧了一个花灯挤到史清倏的身边,一脸傻笑:“你许了什么愿啊!” 史清倏将荷花灯放在水中,神秘道:“你先说。” 她倒是有些好奇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愿望,谁知道慕禾毫不犹豫:“希望你以后能做我的娘子。” “为什么?”史清倏一脸惊诧,实在有些想不通,怎么只见了这么一会儿,这小家伙就非要拉着自己当他的娘子了。 慕禾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因为你长得很漂亮。” 他说得很认真:“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史清倏心里发笑,这小家伙长大了八成会成为流连十里烟花巷的纨绔子弟。 她忽然神秘一笑,压低声音,凑上前去:“可是我听说……许下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慕禾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十分焦急,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嘴巴一扁眼又要哭。 史清倏打击完他幼小的心灵,站起来,正要往上走,余光忽然瞥向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史芃。 先前她就与史书凝在一旁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现在忽然走过来,又要做什么。 第11章 湖水冰凉 “要不我重新拿一个……” 慕禾还在纠结冤枉告诉了史清倏能不能实现的问题,而史清倏故意拿过他手里的荷花灯蹲下身子放进水里。 “拿多了菩萨会觉得你贪心,会惩罚你的。” 史清倏随口胡诌吓唬着他,余光瞥着慢慢靠近的史芃。 一直到那双小巧的绣花鞋离她只差一个阶梯,史芃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人在看这边,悄悄伸出了手。 岁末凛冬,湖水冰寒。 这湖水连接着外面,暗流湍急,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一旦掉下去,光是冻人就能将人冻得大病一场。 “有她在,谁能注意到咱们。” “我看那沈夙对她那么好,八成是喜欢她,也是,谁让人家是嫡女呢。” 史书凝轻柔的话语响在耳边,她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父亲和史可几人平时千般宠溺她就算了,凭什么外人也对她偏爱几分? 她袖中的手捏紧着,轻呼了一口气,身子猛地向前倒去,借势就要撞到史清倏,她离湖面只差了一个石阶,随便一推就能跌入湖中。 忽然,史清倏猛地起身侧过身子去跟慕禾说话。 一个实力,史芃推了个空! 她惊呼着胡乱抓扯,眼看就要扯住史清倏的衣摆,忽然史清倏向头后方扯了一步,毫厘之差,史芃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直直倒了下去。 “噗通!” 伴随着一声闷响,水花四溅,刚刚放下的荷花灯被砸出的水拍翻了不少,上面的火烛一瞬间就熄灭了。 “救我!” 史芃不会水,在水中上下扑腾着。湖水冰寒,河灯尽灭,只能依稀看见她挣扎的身影。 眨眼间,她已经被暗流冲到了湖中央。 过一会儿连呼救声都没有了,像是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周围的公子小姐们都被吓傻了,有人开始叫喊,终于来了个会凫水的小厮一下子扎了进去,要去捞史芃。 她年岁小,身量轻,一时本来沉不下去,偏偏她一直想张这嘴呼救,被灌了一肚子水,眼看只剩一个闹到在外面,好在被下人捞了起来。 在暖阁里的大人们听到喧嚷声也纷纷赶过来,柳氏跑过来,看见脸色苍白已经没有意识的史芃登时崩溃了,坐在地上就开始哭。 “我的芃儿啊!” “快叫大夫来看。” 史渊皱着眉头,低声探了探史芃颈间的脉搏,训斥道:“人还没死,你哭什么!” 柳氏被呵斥一顿,也不敢放声哭,只能抱着史芃低声啜泣。 “她……她不会是死了吧。”慕禾躲在史清倏后面,吓得整个小圆脸都白了,磕磕盼盼地说着。 史清倏晃了晃小脑袋,飞快瞟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史书凝。 她看起来怎么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呢…… 大夫来了替史芃将呛进去的水都拍咳出来,史芃终于喘了一口气,勉强缓了过来。 看着她的模样,史渊眉心皱成一个川字,问道:“怎么回事?” “刚刚我在放河灯,一起身就看见四姐在身后突然倒了下来。”史清倏声音清脆,讲得很慢,引得众人思索纷纷:“她想抓我站稳但是没抓到,就掉下去了。” 此言一出,史渊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第12章 禁足 明眼人都听出来,分明就是史芃故意拉史清倏不成,自己跌进去的。 “芃儿抓你做什么!” 柳氏听出言外之意,扭头凶着史清倏。 “落水之人情急之下自然是见到什么抓什么。”沈夙忽然出声,嘴上的笑带了几分凉意,小小少年多了份沉稳,狐疑道:“难不成,还能是故意抓七小姐的?” “……怎么会是故意的!”柳氏缩了缩脖子,脸上还挂着眼泪,看着奄奄一息史芃满是心疼:“可怜我芃儿——” “够了。”史渊低声呵道,一旁的慕禾被吓了个机灵,忙往他母亲怀里躲。 史清倏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拧着眉头扯了扯史渊的衣袖,委屈巴巴自责道:“都怪我没拉住四姐,爹爹你别生气了。” 试问谁能听着如此软糯的撒娇继续生气呢? 史渊脸色当即缓和了不少,将史清倏抱起来,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此事不怪倏儿。” 说着他神色厌烦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柳氏和悠悠转醒的史芃:“要怪就怪你四姐如此大一个人了,还会脚滑。” “回侯爷,”大夫诊完脉,收了药箱:“四小姐并无大碍,只是湿寒入体,人又受了如此惊吓,需要用药静养。” 竟然只是被吓到了? 史清倏在史渊怀里看着躺在地上的史芃,有些惋惜,至少也该让她染上一场风寒,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省得闲得给自己找事。 “既如此,便送四小姐回去静养。”史渊冷冷一瞥:“这一月,四小姐在院内好好休养,就不要外出了。” 这句话,就是禁足了。 史芃意识刚醒就听到这句话,心中满是怨恨却又有苦难言,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又要气晕过去。 闹剧也收了场,史渊忙着去应付前院的人,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将史清倏放下了。 “给。” 史清倏一愣,干净瓷白的掌心躺着一颗圆润的糖果。 沈夙蹲下身子来平视着她:“有没有被吓到?” 将糖果放在口中,齿间都是甜滋滋的,史清倏晃了晃脑袋没有答话。 “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沈夙摸了摸她的脑袋:“希望你早日入学,我等你当同窗。” 他说话时,史清倏觉得春风和煦,像是不管他说的东西再枯燥乏味,别人都能听得进去。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沈夙轻笑着:“现在你可是跟我约定好的,一定要来。” 说完,他便转身往外院走去,留史清倏一个人怔怔望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隔日,史清倏找到机会便再史渊面前磨着,说自己也想去读书,她那撒娇的功力根本没有人能抵挡得住。 因此,侯府上下便开始忙着给嫡小姐准备入学的东西,笔墨纸砚都需得是头一份的,各类物件一应俱全。 此地的文字倒是与繁体汉字相差无几,作为一个中药医学生,史清倏识字还是十分轻松的,至少一件寻常的书籍都能读懂。 还有十几日便过年了,过了年关,她就能入翰林院跟皇子还有王侯世子们一起学习了。 第13章 入学 新春,晨间的雾气还未散去,史清倏已经早早爬了起来。 房里的嬷嬷丫鬟们围着她好一顿大半,终于在她睡意全无时收拾好。 她站在院里转了个圈,鹅黄的衣裙转出漂亮的弧摆,像是新春的一朵梨花,温暖而清丽。 稚嫩的眉眼已经长开了些,依稀能预见日后的倾城容颜。 脑海里浮现那个温和的笑容,史清倏暗想:过了数月她蹿高了半个头,不知道他看见这样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倏儿准备好了?” 史可一身锦衣玉冠,英姿飒飒,若是在东街上走一遭,不知道要让多少小姑娘倾心。 他看着院中的史清倏,眸子一亮。 “倏儿今日好漂亮。” “以前就不漂亮了吗?” 史清倏故意气鼓鼓地嗔视着他问道,史可咧嘴一笑:“我妹妹实乃天下第一美人,一直都很漂亮。” 他这马屁拍得史清倏一身鸡皮疙瘩,拧着鼻子提了裙摆,冲史可摆了一个鬼脸:“不理你,油嘴滑舌!” 两人上了马车,车子驶了两刻钟左右,在翰林院门口摇摇晃晃停下来。 入眼是一块“立人四为”的鎏金牌匾,字迹遒劲有力,一瞬间,她甚至怀疑题字之人跟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 察觉到她的目光,史可介绍道:“这是钟院首亲自题的字,说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史清倏喃喃地接了一句,没想如此书生意气疏狂的话竟然是钟宛写的。 “倏儿知道?”史可有些惊讶,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小一只。 “只是以前听人说过。”史清倏笑了一下,迈着小步子往里面走。 现在正是学生往来的时刻,钟宛规定,书院之内没有上下尊卑之分,都是同窗情谊,因此同窗想将都不用行礼,直呼姓名便可。 鹅黄色精致的史清倏一走进翰林院,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史可!” 老远一个紫袍少年跑了过来,一下子楼主史可的肩膀,看着史清倏,笑得疏朗:“这是你妹妹啊,就是钟院首亲自招进来的那个小千金?” 说着,他向史清倏介绍自己:“小妹妹,我乃秦王世子,沈谧,与你哥哥同岁。” 谁料史可一下子拦住他,脸色不善:“你离我妹妹远一些。” 史清倏笑得乖巧,跟众人简单打了一下招呼后,便开始用目光搜寻着每一处角落。 找了半晌,有些失望。 “怎么了?” 史可将她带到她的位置坐下,跟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周围。 “我看方才那位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史清倏压下心头淡淡的失落,眨着眼睛:“哥哥你是在那一间呢?” 翰林院房间复杂,由多位大学士授课,因为都是官宦子弟,不论是位置还是放置的东西都比较多,因此一间课室只能容纳十个左右的学子。 “我跟沈谧在一起。”史可看着自己的妹妹,十分不放心地叮嘱:“若是谁与你搭讪,你都不要太搭理他们,这些世子王爷都每个正经的。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 史清倏哭笑不得,史家上下有多宝贝她这个嫡女,全帝京的人皆知,怎么会有人敢欺负自己。 第14章 惊艳 “咚——” 沉沉的钟声响起,史可放心不下地挪动着脚步,终于赶在最后一遍钟声之前回到了课室。 房间里都是小公子,史清倏一袭鹅黄色的纱裙格外显眼,因为个子比别人矮了大半的原因,只能坐在第一排。 她依稀能听到身后不大不小的议论声,但是都没有放在心里。 俗话说,七八岁的熊孩子最是惹人嫌,尤其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少年。 只可惜——沈夙今日没来。 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个声音,刚刚还窸窣交谈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众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正襟危坐。 先生是一个白胡子老头,中书阁的胡大学士,看年岁也已是年过半百了,不过身形倒还算挺拔硬朗。 一本竹简书筒被他夹在胳膊下面,手中捏着一柄长长的戒尺,看模样,是个凶巴巴的老头。 史清倏忽然想到了前世医学院的一位教授,也是整日里不苟言笑,但凡他的课上,连咳嗽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简直就是魔鬼老师。 “来了位丫头。” 胡彦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前排腿够不着地的史清倏,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色。 待她站定,众学子纷纷起身行拜师礼。 史清倏有些苦难地从高椅子上跳下来,有模有样跟着行礼,随后又重新爬坐上去。 胡彦一向清傲,他的课业也从来不近人情,并不会因为史清倏是个女娃而多迁就。 讲到诗词时,他摸着胡子思索了片刻。 “今日作诗,便以数字为题,给各位一炷香时间。” 数字?史清倏一脸轻松,作为一个接受了十几年教育的本科大学生来说,小时候那上百首唐诗宋词不是白背的,挑几首出来交差还是很容易的。 身后的众人纷纷提笔,有的落笔很快,眨眼间便已经写好一篇,有的捻着笔冥思苦想,一脸愁容,就是憋不出来一个字。还有人不时向上瞟胡大学士,心中默默祈祷待会儿不要抽到自己。 胡彦的题,一般只会在可见抽一两个人来答,其余的下课后将课业上呈交便好。 与此同时,胡彦在上方翻看着书卷,忽而瞥到了神色发愣的史清倏,眉头一皱,清咳了几声。 众人纷纷抬头——这是要点人了。 就在后面的几个公子哥埋头躲避眼神的时候,胡彦起身走到史清倏面前看着她:“你来答。” 让一个四岁的孩童来答当朝大学士提出的题? 后面的人的脸色有的是惊诧,有的是怜惜,毕竟胡彦严厉是出了名的,若是作的诗太差,都会被批得满头狗血。 如此好看一个瓷娃娃,到现在连草稿都没有写出来,待会儿怕是不是要被训哭? 忽然望着史清倏,他一早便听说了钟宛将玉佩给了个毛孩没长齐的娃娃,今日倒真想看看,能被钟宛挑中的人,多有才。 史清倏脑子里迅速搜索以前背过的古诗词,筛选一二,站了起来。 她面不改色,张口念道:“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第15章 认可 偌大的课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稚嫩的童声念诗的声音,胡彦盯着史清倏,半晌,笑了。 后面的学子都跟见了鬼一般,他们入学也有一载,何时见严厉的胡大学士笑过? 胡彦不仅笑着,还将方才史清倏的诗重复念了一遍,一边点头:“不愧是钟院首亲招之人,天资过人一次,着实担得起!” 担得起三字一处,众人看向史清倏的目光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上一个被胡大学士称赞过的人,今日偏巧不在,便是沈夙。 他们没有想到,一个不过四岁的小姑娘,竟能让一国学士如此赞誉。 “谢先生夸奖。” 站起来的史清倏刚刚比楠木课桌高出一个头,不恭不卑,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倒是颇有大家风范。 胡彦的课刚下,不少人就围过来,看着这玲珑袖珍的小人儿。 史清倏礼貌地跟众人打招呼,也勉强将他们的面容名字还有身份对上号。 “这是在干嘛呢?” 一个身影挤进来,沈谧趴在史清倏的桌子上,好奇地八卦。 有人将方才的事情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通,他瞪着一双大眼睛:“没想到倏儿妹妹竟这般厉害!” “哪里是你妹妹。” 史可就跟在他身后,一下课立马过来找自己的宝贝妹妹,生怕被沈谧占到便宜。 众人玩闹着,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不少人看见了都让开位置,可见此人身份不简单。 之间一个比史清倏还高半个头的小丫头走了过来,一声丝绸锦帛,光那一身衣裙所耗的金银便够寻常人家用上三五年。 待她走到面前,史清倏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她清丽淡雅是因为她不太艳的颜色,可竟有小姑娘能将这大红大紫的颜色穿得如此惊艳。 金边长裙像是枫叶一般红的让人迷醉,头上戴着金簪珠钗,十分繁复奢华。 好一个贵气的女孩儿。 她走到史可身边,脸上便多了分羞赧,目光都没有看史清倏,嘴上却问着:“这就是你的嫡妹啊?” 史可被她靠得太近显然有些难受,往旁边避开了些,点了点头。 眼尖的史清倏自然知晓眼前是什么情况,是自家英俊哥哥被小公主被看中了,史可那眼神有些害羞一直想躲着。 这小公主看起来有些娇蛮,却不想是个有坏心的。 看来,是时候要帮自家哥哥一把。 她小身子撑在桌子上,轻声说:“哥哥,这就是你说的倾国倾城的那个姐姐么?” 此言一出,沈晚立马笑了,有些激动地牵着史清倏还有些揉揉的小手:“你哥哥……当真这么说?” 史清倏点了点头,沈晚乐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弯月牙,又有些不好意思,没说一句话又跑走了。 一旁的史可瞪着眼睛,却又舍不得说自己妹妹,张着嘴无法辩驳,耳朵通红,扯着沈谧就走。 史清倏叹了口气:啧,不乘胜追击,这小公主果然还只是小孩子啊。 这一日,史清倏听课听得有些乏味,时不时出神,幸好并没有备来上课的老师们逮住。 她望着课室里空出来的哪一个位置,根本提不起来兴趣。 就在史清倏以为这一整天沈夙都不会来的时候,他忽然出现了。 第16章 秘闱 已近黄昏,夕阳余晖在书案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 沈夙站在门口时,脸色十分地不好,不过月余未见,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异常。他今日穿得很素,一身黑,就连白玉冠都换成了墨色。 他弯腰行了个礼,正在讲解政论的夫子瞥了一眼,淡淡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一整节课,史清倏都在忍着不回头看他,可是老夫子念叨的那些东西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中思绪纷杂。 今日一早,她还旁敲侧击地问过同堂的人们,为什么沈夙今日不在,大家纷纷不知,正好听到众人对话的沈谧神色有些奇怪。 他少年老成高深莫测地拍了拍史清倏的头,一改先前油嘴滑舌的模样叮嘱道:“小清倏,你还是不要跟沈夙那家伙走得太近比较好。” 虽说好奇心害死猫,但史清倏还是忍不住疑惑,这其中难道涉及到什么皇家秘闱? 沈谧怀里揣着暖炉,一身轻裘十分贵气,他将史清倏拉到长廊尽头无人的地方,依着横栏:“我跟你哥关系好,所以呢,特意叮嘱你两句。” 小小年纪的史清倏站着才与这少年公子哥儿一般高,细长的眉蹙了起来,稚声稚气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沈夙的坏话?” “我是那种人嘛!” 沈谧捻着扇子敲了一下史清倏的脑袋,压低声音:“他这个人啊,表面看起来好相处,实际孤僻得很,心思极重。一般书院里的皇子世子们都不大同他玩儿的,你也别跟他玩儿,当心被卖了。” “你比较像人贩子。” 史清倏瞅了一眼吊儿郎当的沈谧,觉得这家伙扯了半天都没有扯到重点,转身就要走。 其实那几句话,倒像是真的。 她心中一团乱麻,越发好奇起来,只是她现在只是个刚过了四岁生辰的小屁孩儿,根本不可能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查到些什么。 一直到今日的课业全部结束,各家小厮进来整理主子们的笔墨砚纸的时候,史清倏坐在高椅上有些颓然地踢着腿。 “看起来第一日上课不太高兴。” 沈夙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疲倦,那完全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表情,他从袖兜里掏出一条银制的手链。 手链是细窄的镂空银条,中间是一个不知形状的东西。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说一个陌生人:“所以来得晚了些,不过还好赶上了。” “哎呦,这啥啊?” 话音刚落,一只肥手一把抓过来要将手链拿走,史清倏下意识抓住,一则力气不够,二则又怕扯断,只能放了手。 说话的是一个白胖的少年,穿着金黄色的绸衣,活像只金蟾蜍。 他笑得张狂,将手链凑到眼前把玩半晌,嫌弃道:“什么破烂,素银手链,送辛者库的小宫女儿怕是都会被嫌弃。” “你还我!” 史清倏呵斥一声要去够,她明显察觉的沈夙有些生气了,周身气压极低,压抑地让人有些心慌。 第17章 麻烦 “这是哪家的小千金?毛还没长齐倒是挺凶。” 金蟾蜍看着在半空中虚抓却根本够不着的史清倏笑得更大声,引得周围不少人都往这边看过来,眼神莫名。 “殿下,她就是胡彦说的那小神童。” 身后一个紫衣少年低声提醒:“就是先前胡老先生说您连稚女都不如那个……” “原来是你啊!” 金蟾蜍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将银链随意地丢在地上:“你个小丫头片子还跟沈夙关系如此好,果然都是一类人。” 史清倏恼意上涌, “沈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近过得太舒服了?” 沈夙忽然出声,转过眼看着他,声音冷冽像是暮冬的风雪,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皇太子,沈轩! 史清倏心中一惊,若是别家公子哥她得罪了也有侯府摆平,可是当今的太子爷若是结下了梁子,也许就真是件麻烦事了。 “沈夙,你以为你是谁,敢跟本太子这么说话?!” 沈轩狞笑着,眼中对了几分怨恨。 众人皆知,沈夙聪慧,皇上宠爱有加,就连进宫都不需要宣召,车轿直入殿前,这是何等厚待? 民间更有流言说沈夙身上流的才是龙血,太子憨痴纨绔,不得皇上宠爱,等哪一日认回沈夙,便是废太子之时。 虽说是些飘渺的传言,皇上却因此大怒了一场,惩处了不少人,似是更加印证了这一传言。 素银链子被一把砸丢在地上,沈轩背着手,眉目间尽是狂傲:“你不过是丧门星,别仗着父皇的几分宠爱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史清倏弯着身子到桌下去捡那银链子,可是小手太短,蹲着根本够不着,她一脸着急,干脆趴下去够。 她好不容易抓到链子,捧在手里用衣摆将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忽然手一顿,链子的银片背后有一个浅浅的印记,像是一个字——绾。 是谁的名字吗?怎么会送给自己呢? 就在史清倏有些发愣的时候,突然一阵闷哼声伴随着轰然倒地声,她也被吓了一跳。 抬头时只见沈夙抬脚,一脚将沈轩踹了个四脚朝天,他攥着沈轩的衣襟,袖中划出一柄薄而短的匕首,刀刃冰凉。 “你……你干什么!” 沈轩本就是色厉内荏,先下胆都被吓破了,舌头打了结:“你敢动我,明天我就让你进天牢!” 众人都惊慌失措劝:“沈夙你快放开太子殿下!” “太吵。” 沈夙闭着眸子像是在隐忍些什么,握着刀的手十分稳健,离颈间的大动脉只差毫厘。 沈轩一下子就闭了嘴,他知道沈夙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无害,实际就像个执拗的疯子,怎么偏偏今日发作?不就是拿他个素银链子吗? “你吓到她了,下次注意。” 就在沈轩羞愤着想要搬出自己的身份威胁的时候,沈夙忽然松了手,匕首丢在地上,转身牵着史清倏的手往外走。 “……” 史清倏迷迷糊糊被拉着,牵着自己的手有些冰冷,她想问关于那银链的事情,又觉得不是时候只能任沈夙带着自己往外走。 一直到上了燕王府的车轿子,她攥着那条素银链子,才回过神来。 “我派人跟你哥哥说了,无妨。” 沈夙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替她理了理小裙子的裙摆。 第18章 重要的人 史清倏担忧的看着沈夙,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条银链被捂的热些了:“你那样子对太子,皇上若是知道了,不会……” 沈夙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弧度,看着欲言又止的史清倏的眼神里有着难得的温度。 “没事,别担心。” 史清倏看着沈夙云淡风清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扁了扁小小的,红润润的嘴儿,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和沈夙算不上有多相熟,更没什么交情,上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是几日前的茶会,如今独处着,史清倏反而有一丝说不出的尴尬。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链子,踌躇的换了话题,只为缓一缓马车里有些凝滞的气氛。 “这个手链,是谁的?” 沈夙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史清倏,垂眸看着她手心的链子,眼神暗了几分,有些晦涩,声音淡淡的:“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陌生人。” 史清倏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着沈夙,即是陌生人,又何来重要?脑海中闪过沈夙曾提到的过世的母亲,没来得及多琢磨,话已经不加思考的说出了口。 “她人呢?” 沈夙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了,但是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过他没有回答。 史清倏一阵懊恼,暗骂自己不长脑子,问了不该问的,这链子,多半就是沈夙去世了的母亲的。 想到这里,史清倏看着沉默的沈夙,心有些沉沉的,连带着手心里的链子,都有些灼热。 “这个东西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哥哥说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说着史清倏就要把手里的链子塞回沈夙的手里,却不想被对方推了回来。 “只是对我来说重要罢了,寻常人眼里,不值一提。”沈夙的言语间似乎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想到书院太子的话,史清倏心猛地一缩,急忙开口道:“在你眼里重要,不就够了么?哪里需要注意世俗的眼光。” 沈夙闻言,扭头看着史清倏,直把小丫头看的不自在了才开口:“是,在我眼里,是无价的。”沈夙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不知什么原因,之前的阴霾似乎已经消散。 “不过既然是重要的东西,该由重要的人来看护不是么?” “啊?”史清倏有些懵懵的看着沈夙。 这是告白么?史清倏感觉自己在风中凌乱了,她以前长了二十年都没人给她告白过,如今到了这里不过半载不到,就迎来了人生巅峰? 许是看史清倏年幼,怕吓到她,沈夙笑着伸手从她肉肉的小爪子里拿出了那条手链,言语间透着些许的轻松随性。 “你是史可的妹妹,史可又是我的同窗,我看你伶俐,一眼就喜欢,自是也想把你当作我的妹妹看待,兄长赠予妹妹一些物件,还用得上什么无功不受禄的话语么?还是说,是你看不上我这个自说自话的兄长吧。” 史清倏闻言,心里一瞬间竟然有一丝失落,这就是给她的原因么?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 奇怪的想法转瞬即逝,史清倏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自然不会,多一个人疼清倏,清倏怎么会嫌弃。” 沈夙看着史清倏,笑而不语,低头在史清倏的视线里,把那条手链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冰凉的指尖无意中划过她的手心,使得史清倏心颤了颤,小孩过于纤细的手腕根本带不住大人的尺寸,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护着。 “我会很小心的保管的。”这个东西对沈夙的意义,一定是不一样的,既然对方会把这个东西给她,那她当然不能辜负。 妹妹就妹妹吧,多一个这么帅的哥哥也不是坏事。 “那就好。”沈夙抬眼看着史清倏的面容,眼底的神情逐渐柔和。 皇宫。 “你是说,沈夙无缘无故的就踹了你一脚,还驾着一把匕首放在你的脖子上?”负手而立的人穿着一席龙袍,象征着身份的龙踏祥云纹绣精致而富丽。 一脸委屈的站在堂中的太子红着眼睛点头,脸上依稀可见些许的泪痕。 沈夙离开后,太子沈轩左思右想,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恶气,一甩袖子也离开了书院。 在书院丢了面子,那他就要在父皇这里讨回来,纵使父皇宠爱沈夙又如何?他是太子,是他的亲骨肉,金贵之躯岂是什么人都能碰的?而且那沈夙竟敢拿着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这是触犯天颜! 纵然父皇对他另眼相看,在天威面前,定是不会庇护他。 想到这里,慎选不假思索的开口:“父皇,那沈夙太不知好歹了,他竟然还拿着匕首威胁儿臣,这可是触犯天颜啊。” 几乎在沈轩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书房里的气温似乎都降了几度,只以为是父皇生气了的沈轩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触犯天颜。”负手而立的男人缓缓的转过了身,看向太子的眼神里透着不容忽视的冷意。 沈轩愚笨,哪里察觉得了这些,扯着嗓子挤着眼睛试图挤出几滴没有意义的泪水:“是啊,父皇切不能轻饶那不知好歹的沈夙才是,您可要为儿臣做主。” 皇上看着那粗鲁无才的太子,眼中的厌恶昭然若揭:“你的意思是,你是天颜?那朕,为何?” 原本还在试图哭诉求助的太子一瞬间脸色煞白,呆呆地看着阴沉着脸的父皇,紧接着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自知自己口无遮拦,触犯了天威,哆哆嗦嗦的不敢再去看震怒的父皇:“父皇,父皇,儿臣口误。” “口误?”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抖的跟个筛子一样的太子,冷笑了一声:“我听说,是你先抢了沈夙的东西,还满口污秽之语!再加出言挑衅侯家嫡女,那沈夙实再看不过,这才出手,你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传到朕耳中的,和你说的差距如此之大,是不是说,这也是你的口误?” 跪在地上死死低着头的太子哪里还有胆子张开嘴,肥胖的身子把衣服撑的浑圆,声形并茂的把草包废柴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几日是沈夙生母的忌日,朕之前应该说过,无事不要去招惹他!。”皇帝看着那缩成一团的太子,手背上的青筋直跳,眼中的冷意和厌恶更甚:“你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蜷缩在地上的太子心凉了半截,急忙的开口道:“儿臣没有,父皇说的话,儿臣都记得,父……” “那你便是明知故犯!”皇帝打断了太子的断断续续的话语,周身弥漫着属于帝王不容置疑的气势:“从今天起你就待在太子府,没有朕的准许,不许擅自踏出一步,更不许任何人探视!” 死死低着头的太子被皇帝吼的一个哆嗦,屏息着大气不敢出,极力缩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还不快滚!”沈伦看着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子连滚带爬的出了殿门后,脸上的阴霾才散了几分。 一边一直没有出声的盛公公上前,伸手扶住了皇帝,却被对方吩咐退下。 “皇上,这次沈小王爷做事,虽说是有王妃忌日这一层,但也确实过了火候,太子,好歹是太子啊。”盛公公看着皇帝,开口道。 沈伦闻言,微垂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转身坐在了桌前,对太子却是只字不提:“都是下手没轻没重的年纪,不过是小孩嬉闹,无妨。” 盛公公闻言没再多说,皇上的意思,哪里是他们能多做揣测的。 第19章 秘密 太子被禁足的事,很快就穿了出去,自然也传到了刚回到家的史清倏耳里。 史清倏的心头不由得跳了跳,看了眼从自己身边跑向了正堂方向的小厮,有些出神。 没想到沈夙说没事,还真的没事,皇帝对沈夙的宠爱,真不是她想象得到的。 但是,史清倏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就因为这么没有底线的宠爱,才更奇怪不是么? 沈夙到底不是皇帝的亲生骨肉,又如何有一个为人父的,不偏袒自家的孩子,反而一味的偏袒别家?更何况这个父亲是皇帝。 想到这里,史清倏不由得有些心惊,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想要再深究时,却是什么都没了。 “七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夫人和老爷都快急坏了。” 史清倏的思绪被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抬眼看到了慌慌忙忙跑了过来的丫头,小莲。 她是去书院,因为有哥哥相陪,所以她并没有让小莲一同跟过去。 父亲母亲对她的宠爱是出了名的,看来尽管沈夙稍了话,家里人还是会担心。 可还没等史清倏开口,她的身体就突然一轻,并没有听到来人脚步声的史清倏被吓了一跳,扭头对上了自家哥哥含笑的眼睛。 “你这小丫头,离开怎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害我一阵担心。”史可掂了掂怀里轻飘飘的重量,嘴里说着责怪的话,语气间和脸上却满是宠溺。 史清倏鼓着腮帮子,伸手环住了史可的脖子:“可是小王爷说他和你打了招呼的。” “那又如何。”史可一想到这个,就不由得暗暗磨牙,那沈夙一定对他妹妹图谋不轨,以后他可得长点心,万不能让那沈夙抢了自家妹妹去,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正色道:“日后可不能随便就跟着什么人离开,知道么?” 史清倏看着自己妹控的哥哥,虽然一阵吐槽,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知道了,哥哥。” 被史可抱着进了正厅的史清倏刚进门,就被另一双手抱了去,熟悉的檀香瞬间包裹了她。 “爹爹。”史清倏顺势抱着史渊的脖子,被瞬间晾在一边的史可有些醋意,但看着自家妹子可亲的脸蛋,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史清倏看着一边明显松了口气的母亲,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娘亲,倏儿让你们担心了,倏儿没事。” 史渊知道是沈夙带走了史清倏时,倒是没怎么担心,就是一边的大夫人可能是女人家,心思细腻了些,一直愁眉不展的,惹得他也跟着有些不上不下的,如今看到史清倏无事归来,自是安了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娘亲可是被你给吓坏了,以后可不许再这个样子了,知道么?”史渊笑着抱着怀里的小只,嘴角的弧度有多大能咧多大。 “知道了爹爹,哥哥路上都教训了倏儿,倏儿知晓了,以后万不会再这个样子了。”史清倏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睁着黑辘辘的大眼睛看着史渊和大夫人。 史渊哪里架得住自家女儿的攻势?再说他原本就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担心。 “好好,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有没有吃晚饭啊,饿了就让厨房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好不好?” 史清倏闻言眼睛不由得一亮,来到这边后她发现这里不仅人美风景美,那些纯手工作出的吃食,也不是一般的美味。 “好啊好啊,我还要吃栗子糕,桃花酥,山楂果丁,还有还有……” 大夫人在一边无奈的打断了史清倏:“你这小丫头,你爹爹就那么一说,你还就来劲了,吃东西可以,哪能吃那么多,日后成了小胖墩,可没人敢要你。” 史清倏闻言,小脸顿时皱成了个团子,委屈巴巴的看着宁氏,撒娇的唤了声:“娘亲。” 宁氏虽是宠史清倏,但也是有底线的宠,一些不能做的事,是万不能做的,该学会的事,也是必须学的,只是为了日后她成了别家的女主人时,不被看轻,不受气。 爱之则为其谋深远。 史可看着史清倏可怜巴巴的样子,轻笑着勾了勾她的小鼻子:“你啊,就听母亲的吧,不然若是真成了个小胖墩,连哥哥也该抱不动你了。” 史清倏看着不帮自己说话还拿自己逗笑的哥哥,耸着小鼻子瞪了他一眼,抱着史渊的脖子委屈的把脸埋在了自家爹爹怀里:“爹爹,倏儿要吃栗子糕,还要吃桂花糕,还有其他好多好多东西。” 史渊是最招架不住自己宝贝女儿的,可是大夫人的话,他是得听的。 最后还是大夫人哄好了撒娇耍赖的史清倏,许她这次吃两盘,最后还叮嘱了句不过以后就不可以这样子了。 史清倏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后,自然是应下了的。 “好了,你哥哥还有功课,爹爹也有事务,倏儿就和娘亲一起走吧。”大夫人把史清倏从史渊怀里抱了出来,史清倏怕大夫人累,在对方抱了会后,就说自己下来走。 大夫人把史清倏放下时,无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手下陌生的触感让她愣了愣。 低头看去,只是一眼,大夫人的脸色就不由得一变,尽管很快就被掩去,但还是被史清倏精准得扑捉到了。 “娘亲,怎么了?”史清倏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大夫人回神,看着史清倏懵懂无知的脸,蹲下了身子:“这个链子,是沈小王爷给你的?” 史清倏心头跳了跳,没想到自家娘亲一眼就知道这东西的来处,点了点头:“对啊。” 大夫人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摘下了那个链子,放在了史清倏的手心:“既然是送给倏儿的,那必然要格外珍惜才是,带在身上,难免丢失或者磕碰,倏儿还是找个盒子,收起来吧。” “谢谢娘亲提醒,是倏儿没有注意。” 史清倏眼睛弯弯的看着大夫人,被大夫人紧握在手中的爪子能感觉到她的温度。 娘亲话外是单纯的担心自己损坏丢失物件,但是更深的一层含义,却似乎是不愿让自己戴着这物件,因为什么呢? 史清倏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链子,看着广阔无边的蓝天。 她不知道的还是太多了,但是或许有些她不知道的,甚至别人都不知道的东西,娘亲知道。 第20章 换了课室 入睡前,大夫人一直陪在自己床前,她手里拿着那个装着素银链子的盒子,史清倏看着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母亲的表情,似乎透着悲伤,透着怀念,但似乎,又只是烛光昏暗,导致她出现的片刻错觉。 片刻后,史清倏闭上了眼睛,大夫人许是以为她睡着了,便小心翼翼的起身,熄了烛火,把那个盒子收了起来。 这是母亲的意思,史清倏也同意了,虽然不清楚的东西太多,但是这个东西交给娘亲保管,她也是放心。 房门被闭上之后,史清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心思有些沉。 她能感觉到,那个链子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一定是个沉重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那链子的主人。 那母亲充当的,又是什么角色呢?很多问题接踵而来,迷迷糊糊中,史清倏睡了过去,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脑海中的疑问和杂乱的信息使得她很疲惫。 第二天清晨,史清倏是在丫鬟和麽麽的忙碌中,跟着自家哥哥出了侯府,坐上了去往书院的车子。 靠在车壁上,史清倏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虽然来这边上学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但是百年不变的起的比鸡早这件事,还是很磨人。 史可看着史清倏还透着惺忪睡意的眉眼,有些心疼:“你若是累了,今日不去想来先生也不会说什么的。” 史清倏闻言揉了揉眼睛,扁嘴:“这怎么可以,我既然要来上学,自是要做到有始有终,哪里可以三天打渔两头晒网的,说出去,要让人笑话的。” 再说明天就是惯例的休息日了,她觉得自己可以再坚持坚持,而且书院不是还有沈夙么?想到这里,史清倏傻呵呵的笑了声。 一根筋的史可不知道史清倏笑什么,只是趁着对方不休息,一把把她熊抱在了怀里。 “啊!”史清倏控制不着惊叫了一声,好不容易从史可怀里钻了出来,闷闷的理了理自己有些乱了的发髻:“你干什么呀。”史清倏有些呕气的嘟了嘟嘴。 史可看着自己的妹妹,满眼宠溺,轻笑着开口:“我妹妹果然是天下最好的妹妹,小小年纪就懂得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道理,日后可是不一般啊。” 史清倏闻言,哼笑了一声扬了扬小脑袋:“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一路的欢声笑语到了学府,史清倏被史可护着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跑去了自己新的课室。 史可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跑慢点,别摔了。” 而回答他的只有史清倏欢快的背影。 因为史清倏不需要从认字的基础开始学,再加上胡先生对她的认可,所以学府这边就把她移到了哥哥的课室,让她跟着他们一起。 这个课室里男女是分开的,中间隔着一层薄纱制的,既能阻挡些许的视线,又不妨碍声音的传拨。 现如今,世上君子多是爱才女的,女子无德便是才的说法已经说不通了,所以各大贵人都是挤破了脑袋,拼命的把自家的宝贝女儿塞进了学府,只为了她们在别人面前,能高人一等,不被低看了去。 所以这个课室,并不止史清倏一个女子。 刚进课室,史清倏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席艳丽长裙的公主,是与昨日完全不同的衣服,虽然同样是艳丽非凡的颜色。 不得不说,这位公主真的很适合这些颜色,看着她从上到下和昨天没有一丝一毫重样的装饰,史清倏不由得咂舌,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吧。 那个公主似乎也看到了自己,不过史清倏觉得,她应该是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哥哥才对。 没等那公主开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沈谧三两步跑了过来,看着自己身前的史清倏笑着开口道:“史妹妹,你现在在学府可是出了名啊,小小年纪就进了我们的课室,未来可期啊。” 史清倏看着沈谧,视线在对方身上打量了一番,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对方还真是把贵公子这几个字给展现的淋漓尽致,皇家的人都这么奢华么? 这边沈谧说完就要伸手去摸史清倏的头,在这一瞬间,史清倏似乎察觉到了一道不是很友好的视线,下意识扭头去看时,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沈谧最后也没能如愿,那只手被站在史清倏身后的史可眼疾手快的拦下。 沈谧有些幽怨的看着史可,扁了扁嘴:“都是自家妹子,有什么不能摸的啊,要不要这么小气。” 史可闻言,松开了沈谧的那只手自然的摸了摸史清倏的头,白了眼沈谧:“谁和你是自家了,这是我的妹妹,离远点。” 说完史可就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史清倏,转身朝着那公主的方向走去。 原本因为兄长沈谧插话的原因,没能顺利的和史可打招呼的公主看到史可走了过来,心里的郁气不由得散了散,可还没等她的嘴角勾到一个完美的弧度,那史可的衣角就擦着她的桌边走了过去,停在了身后史清倏的位置上。 公主见状,不由得满脸委屈,有着闷气的把手里的毛笔不轻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精致的脸庞紧紧的皱着。 前排的佐诗念是佐丞相的独女,性子直爽,看到平日见了史可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五公主吃了瘪,忍不住嗤笑出了声,惹得五公主愤愤的瞪了她一眼,直把手里攥着的帕子都给揉皱了。 史清倏悄悄的把一切都收在了眼底,看了眼只顾着给自己安排的史可,默默的吐槽了句自家哥哥的呆愣。 顺着史可的意思,史清倏乖乖的坐在了位置上,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投了过来,惹得史清倏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在对上沈夙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时,史清倏愣了愣,刚想开口打招呼,门口处拿着戒尺走了进来的先生使得史清倏立马闭了嘴,受21世纪某些阴影的影响,下意识的,史清倏坐直了身子。 沈夙透过那层屏风,看着那被遮挡的模模糊糊的小身影,嘴角的弧度深了深,连带着眼底的都多了几分柔意。 学府的先生们都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所以先生一进来,课室里的学生也都规规矩矩的直了身子,按照常规行了师礼,入了坐。 然后,可以说得上不幸吧,前排的佐诗念被先生点了名,是因为之前没完成的课业,众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了,在佐诗念出丑的时候笑了几声,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第21章 朋友 之后的课堂,先生偶尔会点人起来作答,史清倏也难得听的津津有味。 下了课,史可被沈谧拉着不知道去了哪里,史清倏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有些无聊。 抬头对上了佐诗念投过来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读懂她的意思,身后就响起了有些尖利的声音。 “你就是史可的妹妹,胡先生说的那个小才女喽?”一个女声传了过来,带着不容忽视的不屑。 史清倏扭头看了过去,穿着桃花裙的女子高傲的扬着下巴,看向自己眼神实在说不上友好。 “你是谁?”史清倏仰头看着她,问了出来。 这里的女子大多都比她大上三四岁,身量上更不用说,何况她现在是坐着的,气势上似乎就被那蒋毓华给压制的死死的。 那女子闻言,竟皱起了眉毛,满脸的不敢相信,似乎不认识她,是多么惊奇的事情:“你竟然不认识我?” 史清倏看着她,有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很诚实的回答道:“不认识。” “你……”那女子看着史清倏,欲言又止,许是看她年幼,不似在说谎,用鼻子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我是蒋毓华,是淑妃娘娘的妹妹!” 史清倏看着蒋毓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对方说完似乎很神气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纳闷。 淑妃娘娘?那自然就是皇上的妃子了,她是她的妹妹,所以她就该认识么? “所以我就该认识你么?”史清倏感觉莫名其妙,而且对方一看就很不友好。 “你说什么?你知道……”蒋毓华的脸色瞬间很难看。 前排的佐诗念突然笑出了声,打断了蒋毓华的话,连带着一直沉默的五公主,都勾起了一抹嘲弄的弧度。 蒋毓华听到笑声,不由得皱眉,扭头瞪着那佐诗念,只字不提五公主,更不敢去看她:“你笑什么!” 佐诗念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我就是想到了先生曾说的,井底之蛙的故事。” 蒋毓华闻言,皱了皱眉,总感觉其中古怪:“这又如何?” “蒋姐姐可能不太了解,先生曾说,有一青蛙,生来便独自居于一深井未出,只以为世界就是如此一片天地,万物都是为她服务,为她而转,可谁知,这仅仅是因为她居于深井而不得出的原因。”佐诗念看着蒋毓华,说的倒是头头是到。 蒋毓华闻言,怒目圆瞪,佐诗念爸话说到了这份上,她在听不懂,那便是傻子了:“你说谁是青蛙,你才是青蛙,你……” 佐诗念看着蒋毓华松了耸肩:“谁是青蛙谁知道,又何必在这里呈一时的口舌之快。” “佐诗念!你,你……”蒋毓华被气的不轻,环视了一眼周围不少等着看笑话的人,脸上更是五颜六色:“我只是想和史妹妹交个朋友,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要你在这里对我百般万般的羞辱!” 蒋毓华的姐姐淑妃娘娘,是皇上最为的宠爱的女人,所以蒋毓华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吹捧,百般讨好的,哪里受过这种气。 “交朋友?”佐诗念哼笑了一声:“我可没见过谁交朋友,恨不得把祖宗八代介绍上一遍的。” “你,你……”蒋毓华被气的几乎抓狂,红着眼睛盯着佐诗念,就在眼见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五公主开口了。 “吵什么吵,没看到本公主在练字么,还不快散开,烦死了。”说着五公主就状似呕气一般的,把手里点墨未蘸的毛笔拍在了桌子上,看也没看那红着眼睛一副快要哭出来一般的蒋毓华。 “五,五公主。”蒋毓华红着眼睛,满脸的委屈,眼神在得意洋洋的佐诗念,五公主还有一边一脸无辜的史清倏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只能愤愤的跺了跺脚,气急败坏的转身,一甩袖子跑出了课室。 若是其他人这般她还敢横上一横,可偏偏那人是五公主,皇家的人,她惹不起。 佐诗念看着蒋毓华离开的方向,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史清倏看着佐诗念和五公主,她们对她的帮助,她自是知道:“谢谢佐姐姐和五公主替我解围。” 佐诗念摆了摆手,适合不拘小节的人:“我也是实在不待见她,不就是有个姐姐在宫里受了些宠,值得她那么趾高气扬么,还一副好似全天下的人都该认识她一般的模样,她走了,我也清净。” 一边沉默着坐着的,察觉到两人视线的五公主哼了声,伸手拿起了今天被自己摔了两次的毛笔:“我在练字,你们看不到么?” 史清倏闻言,和佐诗念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你们笑什么。”五公主皱眉,愤愤的瞪着佐诗念和史清倏。 “你既然在练字,又为何没有蘸墨水?。”史清倏轻笑着看着五公主,两个眼睛亮晶晶的。 五公主低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毛笔,脸上不由得有些挂不住,握着毛笔的手紧了紧:“我正打算写不行么,都是你们打扰我。” 说着五公主就要去蘸墨水,却不想墨台竟被佐诗念拿了去。 “你还我。”五公主瞪着眼睛看着佐诗念。 佐诗念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好了我亲爱的五公主,您能别端着了么,累不累啊。” “还给我。”五公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瞪着眼睛看着佐诗念。 “我就不。”佐诗念扬了扬下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五公主见状,扭头看着史清倏,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她竟不由得笑出了声,但也只是片刻,很快就被她收了回去。 “你笑了。”佐诗念指着五公主的嘴角,说道。 “我没有。”五公主扬着下巴哼了一声,别开脸不去看佐诗念,却对上了另一边史清倏的眼睛,忍不住又一次重复:“我没有笑。” “我都看到了,清倏也看到了。”佐诗念紧紧的盯着五公主沈幺,精致的脸上有着女子少有的英气。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五公主有些气急败坏的从佐诗念手中抢回了自己的墨台。 抬眼闷闷的看了眼一左一右的佐诗念和史清倏,吐了口气,手里的毛笔蘸了墨水,在干净的宣纸下,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个字。 两边的佐诗念和史清倏会心一笑,戒尺敲击桌子的声音使得课室里的人乖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三个女子,三种风采。 第22章 她喜欢你 到了吃饭时间,史可走到了史清倏的桌前让史清倏和他一起去。 在学府,虽然各位学子都是京都的,但是因为来来回回路程或远或近的,所以学府这边就配了从皇宫里调出来的厨子,不过若是有的学子想吃家里的,家里人给他们带饭即可。 还没等史清倏回答,佐诗念三两步就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史清倏的小手:“倏儿妹妹今日要和我们一起。” “我们可以一起……”一边的五公主见史可似乎打算说什么,心里不想错过这个和史可接触的机会,急忙开口道。 史可看着五公主,脸上闪过一丝难色,在食堂女眷和男子是不能同桌而食的,虽是没什么大影响,但若是不小心传出去点了什么,坏了姑娘家的名声,那就罪过了。 之所以过来叫史清倏,也是因为对方是他妹妹,别人见了,不会说什么的,但是如果是公主和佐小姐,就…… “哎呀,有什么问题。”沈谧看着史可一脸为难,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笑着开口道:“五妹受父皇宠爱,在学府这边有自己的茶室,我们去她那里不就可以?” 五公主闻言,眼睛一亮,顿时喜上眉梢,她怎么没想到呢:“是啊,我有茶室,你们是我的朋友,我招待你们进去,别人若是见了,也定是不能说什么的。” 原本对于父皇赏赐的茶室,五公主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才是真真的万分庆幸和感谢。 史清倏在一边把五公主的那点小心思都摸的透透的,看着还在左右为难的自家哥哥,不由得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家哥哥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哥哥,我们就去五公主那里吧。”史清倏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史可,伸手轻轻的拉住了他的衣摆。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是百用百灵,史可见了史清倏这般,哪里还用思考什么,立马给应下了。 史清倏看着五公主又害羞又开心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她们成了好朋友,自己就得为她尽一份绵薄之力啦,至于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在踏出教室之前,史清倏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沈夙的方向,却不知是何时,那里已经没了人。 他去哪了? “怎么了?”坐在史清倏身边的佐诗念看着身旁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史清倏,问道。 史清倏被叫的回了神,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是饭食不合胃口么?”虽因为身边五公主的原因而一直红着脸,但也一直关注着自己宝贝妹妹的史可开口问道,看着史清倏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 “不是,我只是不怎么饿。”史清倏把手里的碗筷轻轻的放在了桌上,看样子是不想吃了。 史可脸上的担忧顿时更明显了,他这妹妹别人不了解,他可是很了解的,不饿就不吃?那是不可能的,史清倏小吃货的本性可是雷打不动的。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医师来看看?”五公主看着史清倏问道。 “我真的没事。”史清倏嘟着嘴,腮帮子鼓鼓的分外可爱。 沈谧在一边笑出了声,看了眼史清倏,自顾自的夹了一筷子菜,神神叨叨的说道:“你们留得住人家的身,可留不住人家的心呀。” 史可几人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的,还没来得及询问,被戳中了心思的史清倏嘴角就一绷,没好气的瞪了沈谧一眼,又重新拿起了碗筷:“我吃还不行么。” 史可虽然不清楚沈谧在说什么,更不明白史清倏怎么就突然又吃了,不过目前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小妹没事,他就放心了。 之后一直到了下课回府的时候,史清倏都再没看到沈夙。 门口马车前。 “这次父皇的的万寿宴,你会来么?”话是五公主问史清倏的,但是如果她的眼睛不是一直瞟向史清倏身边的史可的话。 “你这话是问倏儿妹妹,还是问倏儿妹妹的哥哥史可呀。”佐诗念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口道。 五公主被戳破了心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脸更红了。 佐诗念翻了个白眼和史清倏道了别,不再去理会五公主沈幺,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 见佐诗念走了,史可看着五公主笑了笑:“公主,时辰不早了,你路上小心。” 在一边的史清倏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史可,看着五公主一瞬间泄了气的面容,有些不忍,在放下帘子的那一刻,看着五公主的背影喊道:“公主,我们万寿宴上再见呀。” 不远处五公主的身影一愣,扭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史清倏,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最后站在原地莞尔一笑:“好。” 车上。 史可有些无奈的看着身边机灵古怪的史清倏,憋了好一会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点了点她的额头。 史清倏看着史可,忍不住问道:“哥哥,你不喜欢五公主么?” 史可似乎没想到史清倏会问这个,一时有些窘迫:“切莫胡言。” 史清倏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只是问哥哥一个问题,哪里来的胡言,我看啊,分明是哥哥心里有鬼。” 史可看着史清倏捂嘴偷笑的模样,微红的耳尖暴露了他的心思,最后直到那抹红意淡去,史可才正色道。 “这种话,妹妹日后万不要再说。” 史清倏看着史可,收起了不正经的模样:“可是五公主看起来,很喜欢哥哥啊。” 史可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无奈的捏了捏她的小脸:“你这个五岁的女娃娃,张口闭口的情呀爱呀,你也不害臊。” 史清倏吐了吐舌头,看着史可似乎不是很想谈这个,也自觉的闭了嘴。 五公主么,史清倏扭头看着窗外点了灯的繁华市集,自古帝王家的男儿,都是皇位争夺的牺牲品,而那女儿家,则只能是平襄保国的交易品。 男儿尚有为自己未来一搏之力,女儿呢,只能在那份和亲的圣旨落下时,流下一滴不甘的泪水,凤冠霞帔,远赴他乡。 想到这里,史清倏只觉得悲哀,五公主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 哥哥的选择虽然保守,但或许是正确的,对于五公主,最值得珍惜的爱,应该是为了保护,而保持距离。 但是追求崇尚自由的五公主,能理解史可哥哥的这份心么? 第23章 大哥哥 到了侯府,史清倏从车上下来,一眼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一抹消瘦挺拔的身影,如同寒崖上的青竹,挺拔有力。 “大哥哥。”史清倏眼睛不由得一亮,张开自己的双手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史念的腿。 史念低头对上了一双满眼期待的大眼睛,贯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一丝柔意:“小妹。” “大哥哥抱!”史清倏很喜欢史念,不仅仅因为对方那张肃穆却俊逸的脸,更因为特属于他的温柔,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竹香。 史念看着张开双臂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史清倏,轻笑了一声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小妹近日可是重了。” 史可也好久没见史念了,三两步走了过来:“这小丫头的性子大哥你也是知道的,无论是见到什么,都要塞到嘴里才痛快。” 史清倏趴在史念的肩上,没好气的瞪了眼史可,委屈的嘟了嘟嘴:“才没有,一定是大哥哥做了一天的车子,身子乏了才是,切莫听二哥哥诽谤倏儿。” 史念闻言,和一边的史可一起,都被史清倏逗得忍俊不禁:“好好好,是你二哥哥胡说,小妹才不重,轻飘飘的,就像那鹅毛一般,好不好?” 史清倏闻言,扭了扭小屁股喜滋滋的把头靠在史念肩膀上:“还是大哥哥好。” 一边的史可闻言就不乐意了,伸手勾了勾史清倏的小鼻子:“你这小丫头,平日让我偷偷给你带西膳堂的糕点时,怎么不说大哥最好?” 史清倏朝着史可吐了吐舌头,扭头不去理他,史可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好啊你这丫头,日后可莫叫我再去给你带糕食。” 史清倏闻言,立马抬起了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史可,又扭头看着史念,撒娇道:“大哥哥,你看二哥哥又欺负倏儿,大哥哥要为倏儿做主才是。” “小妹不委屈,你二哥哥哪里舍得让你饿着?你且放心,他就是吓吓你,改天没等你说,他自己定会巴巴的把糕点送到你面前。”史念拍了拍史清倏的薄背,安慰道。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了一路进了正堂。 许是听说了史念今日回来,父亲,二叔三叔都在,还有一众家眷,坐满了正堂。 不过没有看到史芃和柳姨娘,大概是因为上掉进河里的事,身子还没有好利落呢。 “娘亲。”史清倏看到大夫人的时候,开心的唤了声。 大夫人笑着把史清倏从史念怀里抱了出来:“史念回来了,一路累了吧。”说着看着怀里的史清倏,责怪的说道:“你大哥哥一路奔波,你也丫头不说心疼,还要让你大哥哥抱着回来。” 史念看着史清倏委屈巴巴的,急忙开口道:“大伯母可莫要怪罪小妹,是子书在门口看到了从书院回来的小妹,因为长时间不见,心里喜欢得紧,这才非要抱着她进来。” 大夫人自是知道自家丫头撒娇耍赖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笑着看着史念,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边的史贞香没大没小的抢了话。 “七妹素来没大没小,干什么都是拗着自己的性子,她年纪小可以仗着众人的宠爱肆意撒泼,大哥哥是读圣贤书的,自是会由着她,看着大哥哥这消瘦疲累的模样,香儿都心疼,更何况二伯母呢。” 三房的婶子没好气的瞪了眼史贞香,对方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大姐姐不要怪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说话间也没大没小的,可到底,是心疼她大哥哥,姐姐万万不要计较才是。” 大夫人向来是宽宏大度的,被小辈抢了话,倒是没什么,但是这三房夫人的话,却有些耐人寻问。 史清倏环着大夫人的脖子,扬着小脸蛋瞪了眼史贞香:“大哥哥抱倏儿,就算是倏儿撒泼得来的,那大哥哥也是愿意,你若是嫉妒看不惯,自己有本事,就让大哥哥也抱抱你啊。” “你……”史贞香心里一阵来气,可前面的母亲却是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她也只能闷闷忍下。 她们的动作,史清倏自然是看到了,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语气间更多了几分张扬:“就怕大哥哥尊着圣贤书爱护自家妹妹,顺着你,结果却被你那笨重的身子给伤了筋骨才是。” “你,你说谁胖呢。”史贞香好不容易忍下了心里的气,却没想到史清倏仗着自己年纪小,受众人宠爱,竟然得寸进尺般羞辱她,她身子是圆润了些,但也轮不到她这个丫头片子说教! 现在母亲又不帮她,只是一味的让她闭嘴,对面的父亲也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孤立无援的感觉不由得让她红了眼眶,最后只能气呼呼的跺了跺脚,委屈的转身跑出了房间,大概是要去找她那林小娘哭鼻子去了。 “哎,这……”三老爷史尚斐看着自己宝贝女儿的背影,有些尴尬,只能胡乱的训斥了句:“像什么样子。” 三房没想到这史贞香竟然这般没大没小,压下眼底的一丝暗色,扭头看着正厅里的人,抱歉的笑了笑:“是我教育不周,回去一定好好教导,莫怪罪。” 三房一直以来惯是宠妾灭妻,史贞香是林小娘生的,自小也就长在了林小娘的膝下,三房这会把罪揽在自己身上,倒是有些冤枉。 “无妨,都是些孩童罢了。”一直没说话的史渊说话了,一家之主开口,气氛也就回来了。 史清倏被史渊抱进了怀里,坐在了他的膝盖上,看了眼没了史贞香身影的门外,哼了哼,开心的把玩着史渊大拇指上的金镶玉扳指。 一波闹剧过去,二房这才有机会拉着自己儿子寒暄。 “哎呀我的哥儿,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些个日子,母亲有多想你,让为娘看看。”二房史鹤庆的夫人是个没读过书的,还有些市侩,更有着重男轻女的怪观念。 二老爷史鹤庆官场上不得利,在家族里是混的最不怎么样的,所以二房夫人心里一直郁气,好在上辈子积了德,有了史念,虽是小小年纪,但其的才情和文华,在京可都是出了名的,这才让她在人前直了些腰。 但是因为之前被压一头的原因,如今她一出去,逢人就会提起史念,夸赞炫耀的意味溢于言表,外人面前虽是不说什么,但是背地里,可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第24章 见见世面 “母亲。”史念向来不甚言笑,和父母相处时,也像一个严厉的老先生一般,绷着脸,一副铁面无情的模样。 二房夫人攥着史念的胳膊,左右看着,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一边的二老爷史鹤庆呵斥了声:“大好日子,你心心念念的儿子也回来了,你哭个什么劲,活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史念伸手拍了拍二房夫人的肩膀,安抚着他的母亲,却是没说什么。 “大哥儿,一路上也累了,你祖母听说你要回来,几天前就盼着了,如今到了,先去见见祖母,就歇息歇息吧,到了点让丫头去唤你便是。”侯爷史渊看着史念,开口道。 史念弓身行了个礼:“知道了,大伯父,那侄儿先告退。” “我也要去见祖母。”坐在了自家爹爹怀里的史清倏闻言急忙开口道,跳下来就抓住了史念的手。 史念的手很好看,虽然有些瘦,但是能看得出,用着双手写出来的字,一定是气宏盖世,苍劲有力的。 史渊好不容易等到自家宝贝回来,虽然舍不得,但是史清倏要去看祖母,也是尽孝,便笑着应下了,看着一边站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史书凝:“凝姐儿也跟着过去吧,你们小辈都去看看祖母。” 史书凝闻言,乖乖地行了个礼,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好。” 二房夫人泪眼朦胧的看着史念,似乎也想跟着去,被一边的二老爷呵斥拦下:“人家小辈去母亲膝前说笑,你去凑什么热闹?难不成让他们看看母亲是怎么和你训话的?也不怕人笑话。” 二房夫人闻言,咬了咬下唇,只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史念渐渐远去了的身影。 “好了,老二你也别总是说二妹妹了,她也是为娘的思念大哥儿,如今好不容易见了,自然是割舍不下。”大夫人笑着拍了拍二房夫人的手,安抚了下。 上座的史渊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正厅里也都安静了下来。 “这次叫你们过来,不单单是大哥儿回来的事,还有就是过几天皇家要在宫里举办万寿宴,有些事,我和大夫人想着,应该和你们商议下,看看你们的想法。” 万寿宴素来都是一家之主过去的,什么事也都是那边决定,如今史渊说有事商量,不由得让他们好奇。 “大哥你且说。”二房史鹤庆来了劲头,他在官场上一直不得力,就算有大哥侯爷的帮助,也没什么起色,更别说参加这万寿宴了,皇家哪里想得到他。 史渊和一边的大夫人对视了眼,缓缓地开口道:“我们想着,这次万寿宴,带着家里的孩子过去。” 三房夫人闻言,眼睛不由得一亮,不动神色的看着上座的大夫人:“侯爷和大姐姐的意思是,所有的孩子?” 大夫人点了点头:“自然,往年这种场所都是我们院里的孩子过去,我们这次想了想,一家的孩子都不小了,该去外面看看,见识见识世面,不能让别家的孩子看低了我们侯府哥儿和姐儿才是。” 三老爷不知有什么顾虑,迟迟不应下,三房夫人推了他一下,扭头看着上座的侯爷,急忙点了点头:“哎,是啊,侯爷这主意出的好呀,早该了,孩子们都大了,一直窝在家里,该让别人说咱们侯府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了不是。” 大夫人看着三夫人这个样子,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侯爷点了点头,看着二房问道:“那三房这边是应下了,你们这边呢?” 二老爷似乎没想到侯爷要说的只是这个,不由得有些丧气,看着一边还红着眼睛抹眼泪的没好气的开口:“还哭什么,大哥问呢,让不让孩子去宫里?” 二房夫人和大家都不在一个频道上,一听说要去宫里,只以为是让自己孩子离开自己,急忙开口到:“不去不去,我们孩子不去,谢谢侯爷和大姐姐的好意,我们哥儿还要看书,没有时间的。” 大夫人闻言,不由得皱眉:“二妹妹,你一直让大哥儿在房里看书也不行啊,该让他多和人交际交际才是。” 一边的侯爷认同的点了点头。 二房却还是一味地摇头:“不用了,我们大哥儿是什么人,以后可是顶顶的,哪里需要他上去热脸贴别人屁股?那些人该是巴巴的凑到我们哥儿面前才是。” 大夫人闻言,也不好在说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 该说的都说的,该商量的也商量好了,屋子里的人也散了,回了各自的住处。 路上。 史清倏紧紧拉着史念的手,知道自己步子小,史念刻意放慢了步子,好让史清倏不用太费力。 “我听说,你被陈宛院首给看上,邀着入了书院学习?” 史清倏笑着点了点头,嘟了嘟嘴:“对啊,我是不是很厉害啊,大哥哥。” 史念伸手勾了勾史清倏的小鼻子,面对父母时都绷着的脸,却在面对史清倏时变得柔和万分。 “自然,小妹时最聪明伶俐不过的了。” 史清倏开心的吐了吐舌头,一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史书凝突然开口了。 “大哥哥可真真是喜欢小妹,看的我都嫉妒了。” 史念闻言看了她一眼,脸上的柔意淡了几分,两人明明是一母同生,在关系上,却远不如史清倏。 “小妹年纪最小,我自是无意间多关照了些,妹妹莫怪才是。” 史书凝捂嘴笑了笑,面上有些无奈:“我哪里会怪罪大哥哥,小妹乖巧可爱,连我见了都是分外喜爱的,大哥哥又何来怪罪之说。” “再说小妹才识匪浅,竟被有幸那院首赏识了去,这可真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又高兴,又羡慕才是。” 史念闻言,看向史清倏的眼睛里又多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把身边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史清倏抱了起来:“那五妹更该多看些许书,若是真心想去书院,可用学识一试。” 史书凝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继续多说些什么。 “大哥哥也会来书院读书吗?”史清倏看着史念,忍不住问道。 史念笑了笑:“小妹想让哥哥去?” “自然,那样倏儿不仅能每天都看到大哥哥,还能和大哥哥一起上学呢。” 史念看着史清倏眼睛里亮晶晶的光彩,忍不住应了下来:“好。” 第25章 不公平 “祖母。”史清倏到了老祖母的院前时,让史念把她放了下来,迈动着欢快的小步子进了房间。 坐在上座上悠闲地品着茶的老太太看到史清倏,立马弯了眼睛。 “哎呦,是你这个鬼精灵的丫头啊,快过来快过来,让祖母看看,胖了还是瘦了?” 史清倏开心的跑了过去,一把扑在了老太太的腿上:“祖母,大哥哥回来了,我是和他一起过来的。” 话落,史清倏身后的史念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祖母。”史念弯了弯身子,在祖母面前行了礼。 “祖母。”后面跟着过来的史书凝走到老太太面前,嘴角勾着一抹乖巧的弧度。 老太太看着一众孩子,心里欢喜的紧:“好好好,好孩子们快坐下。” “大哥儿,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吧。”老太太看着史念消瘦却愈加挺拔的身姿,又心疼,又欢喜。 史念点头:“再一半载就要科举了,我打算去妹妹的书院。” 老太太心下松了口气,赞赏的看着史念:“你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孩子,所以你当初说要尊着圣书,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也没有多加阻拦,如今一番游历回来,该是稳下心。” 说完老太太扭头看着身边的史清倏:“还有这小丫头,竟然能给李宛院首给相中了去,咱们侯府,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史念听到祖母说史清倏,嘴角也勾了抹浅浅的弧度:“小妹自小就是聪明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丫头。 “老太太,二房夫人派来丫鬟,想请大哥儿回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史念说道:“你那母亲在你不在的时候,日日坐在窗前抹眼泪,如今你刚刚回来,想来也是思念心急的紧,回去和你母亲叙叙旧,就好好休息休息,一路的奔波了,该洗去那一身的浮沉才是。” “孙儿明白了,孙儿告退。”史念行了个礼,就跟着那传唤的丫鬟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 史念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了史清倏和史书凝。 “前日我听说凝姐儿那幅百鸟图绣好了。”老太太拿着茶杯,吹了吹水面心浮气躁的茶叶。 史书凝点头直了身子:“昨日刚刚框好,本想着今日拿过来让祖母看看的,但是大哥哥回来的突然,凝儿也没来得及收拾得当,祖母若是现下想看,凝儿可让人取来。” 说着史书凝就想传唤自己的丫头,老太太打断了她。 “不用了。”老太太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抬眼看着史书凝:“凝姐儿的手艺,我这老太太也是清楚的,看就不用看了,只是日日刺绣,难免伤了眼睛,凝姐儿该出来转转,你哥哥是个爱读书的,有兴趣,可以去他那处。” 史书凝闻言,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修剪的精致的指甲深深的嵌在了肉里,微微低着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所有人都知她不喜欢读书,以前也并未说过什么,如今那史清倏走了狗屎运进了书院,就开始拿她们相比起来,指点她的不是了? “凝儿知道了。”史书凝糯糯的应了声,眼角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前面的史清倏。 史清倏不知怎么的,猛的打了个寒颤,前面的老太太不由得担心:“可是着凉了?” 史清倏挠了挠小脑袋,扫了眼一边的史书凝:“没有,祖母别担心。” 从祖母院里出来,史清倏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丫鬟,所以路上只有史书凝和她的丫鬟,以及自己三个人。 “小妹果真是厉害呢,祖母她们本来就对你宠爱,现在进了书院,对你可更是欢喜了,让我们这些做姐姐的,都自惭形秽。”史书凝笑着看着身边的史清倏。 史清倏垫了垫脚,说实话,她并不是太喜欢这个五姐姐,虽然她看起来很温柔无害,但是不知怎的,她就是喜欢不起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还总有种后脖子发凉的感觉。 “五姐姐谬言,小妹不过是运气好了点而已,祖母的宠爱,对每一个小辈都是一般无二的。” 实在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压抑的史清倏胡乱的找了个理由搪塞了史书凝,先一步跑开了。 史书凝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那浅浅远去了的小身影,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松开,手心留下了几个月牙形状的血洞。 史清倏。 一个丫鬟跑了过来,不知道在史书凝耳边说了什么,史书凝的脸色由不敢相信到惊诧,再到了愤怒,扭头恶狠狠的看了眼史清倏离开的方向,转身朝着自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屋子里,二房夫人正拉着史念一个劲的寒暄诉苦,房门就被史书凝一把推开了。 二房夫人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史书凝板着脸呵斥:“你一个女儿家,做什么毛毛躁躁,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史书凝忘了史念是被母亲叫了回来,如今见他也在屋子里,知道自己冲动了。 只能站在门前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皱眉看着自己的母亲,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欲言又止的站着,哪里还有半点推开门时的气势。 史念见状便离开了,告别了不舍的母亲。 看着史念离开后,二房夫人的脸色更差了,看着史书凝的眼中满是嫌弃厌恶:“你来做什么,把你哥哥赶开了,你就满意了?” 史书凝看着自己母亲对自己和哥哥截然不同的态度,心里的委屈更甚,恨意也更甚。 “母亲,我听说大伯父和大伯母打算这次万寿宴带侯府所有的孩子进宫。” 二房夫人理了理衣服,转身坐在了椅子上:“那又如何,你们又不去。” “谁说我不去了,我……”史书凝闻言急忙开口道,却在说了一半的时候被大夫人毫不犹豫的打断。 “我说了你们不去,你们就是不去!”二房夫人看着史书凝,一字一句道。 史书凝心里郁结的委屈和怨念一瞬间爆发:“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你舍不得哥哥离开你眼前,大可以让哥哥不去,可为何又一同回绝了我,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我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说着史书凝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梨花带雨的看着坐着不为所动的母亲,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门。 二房被气的不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却看着那个被摔得摇晃的房门,紧绷着嘴角什么也没说。 第26章 贺小将军 史清倏这边刚进院子,就撞在了一堵人上墙,下意识哎呦了一声,一屁股给坐在了地上。 “你就是小才女吧。”一声好听成熟的男声传了过来,有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带着些许的笑意。 史清倏抬眼看向那人时,都有些愣了神,很精致的一张脸,他的眼睛里好似有故事一般,有些熟悉,但是史清倏努力的回忆了好一番,还是没想到对方的身份。 “你是谁?”史清倏顺着对方把自己抱起来,帮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了的尘土。 那人笑着,摸了摸史清倏的脑袋。 他的手很温暖,但是有些粗糙,大是习武的人,有些薄茧。 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大夫人笑道:“这是你的小舅舅,娘亲的弟弟,那个时候你舅舅来的时候你还小,自是不记得了。” 史清倏看着面前的贺阎,经娘亲这么一提醒,她倒还是有些印象的。 不过倒不是小时候的记忆,而是在学院听说的,贺阎贺小将军,在学院很多男学子心中的形象,都是万分高大的,还未成年就跟着贺外公外出征战,立下了数不尽的战功,小小年纪就封了将军,日后也定是另一番风景。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贺阎,脱下那身红衣黑甲,竟是这般俊美非凡的读书人模样。 “贺小将军。”史清倏弯着眼睛,伸手握住了贺阎的手,这么帅这么厉害的人,当然要沾点便宜才是王道。 大夫人听到史清倏这般没大没小的称呼,不由得皱眉,佯怒道:“倏儿,要叫小舅舅。” 史清倏闻言嘟了嘟嘴,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贺阎:“贺小将军。” 大夫人知道自家女儿又开始撒泼了,刚要开口,却被贺阎给打断了去。 “姐姐,无妨。”贺阎伸手捏了捏史清倏的小脸:“看来小才女是听说过我了。” “那当然,我可喜欢你了。”史清倏跳了跳,刚开始贺阎称呼自己小才女的时候,自己还并未在意,如今又听到,不由得让她咂舌。 自己不过是得了件李院首的白玉物件,受邀去了书院得先生授课,竟不想如今连刚从边关回来的贺阎都知晓了,看来李院首的影响力,可不是一般般的。 史清倏拉着贺阎的手就要往屋里走,却被大夫人拦下。 “倏儿,今日晚了,小舅舅要回去了。” 史清倏闻言不由得皱鼻子,扭头看着贺阎:“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倏儿还没和贺小将军好好说说话呢。” 贺阎闻言,有着故事一般的眼睛带着笑意:“今日晚了些,就让舅舅回去吧,,小才女从书院回来也该累了才是,好好休息,舅舅这段时日就在京都,改日再过来看小才女便是。” 史清倏左右纠结了好的半天,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贺阎的手。 次日。 因为进宫的日子眼看着就近了,侯府里也开始为几位入宫的哥儿姐儿张罗着衣服装饰。 史书凝那日跑回去关着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第二日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样子,穿的端端正正,去了祖母那里。 来来回回旁敲侧击了好一会,才如愿让祖母在大夫人面前提一提自己一起进宫的事,大夫人也应下了,新衣服里便有了她的一份。 三房林小娘处。 史贞香看着面前明显是被挑捡剩下的布匹,不开心皱着脸,一个茶盏就摔在了端着布匹的丫鬟身上。 “让你过去给我挑捡最好的,拿着这些寒碜办丧事的玩意送过来是什么意思!” 那丫鬟被吓的一个哆嗦就跪在了地上,死死的低着脑袋:“小姐,奴婢过去的时候,那些时兴的料子就已经被挑选的拿走了。” “你说什么?”史贞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的瞪着那死死低着头的丫鬟:“是送往了谁的院子?你可看清楚了那人离开的方向?” 那丫鬟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奴婢看见是七小姐的丫鬟,她一个人手上抱了好多布匹,都够做六七件衣服了,连带着比我早些去了的五小姐,都没了布匹,还是五小姐谦让,让奴婢先给小姐挑了,她自己拿了最后挑捡剩下的,这才勉强得来了这些不太素的布匹。” 史贞香闻言,狠狠的把茶桌上的东西掀翻在了地上:“我就知道,那个史清倏仗着家里人对她的纵容宠爱,本来什么都用的是最好的,如今竟还要和她们抢,气死了!” 林小娘听着声音走了进来,窈窕的身段被包裹的玲珑有致。 “这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把房门关上,怕别的院子的人看不到小姐撒泼的模样,还是怕传不到老爷的耳朵里?” 史贞香看到林小娘,立马.眼眶一红,伸手紧紧的拽住了对方的胳膊,委屈的扁着嘴:“娘,你看那史清倏,她太过分了。” 林小娘看了眼那边素色的布匹,伸手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谁让人家是主家侯爷的女儿,侯爷还更是个爱宠的,你呀,也只能认命。” “认命?我凭什么认命,她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家里没有她的时候,哪样东西不是我先选,连史清倏她姐姐史peng都不敢说什么,怎么到了如今,我反而不仅要忍气吞声,还要认命?”史贞香红着眼睛,说到史清倏时,不论是脸上还是眼睛里,都是浓浓的怨毒:“我就偏不,我还要和她争上一争!” 林小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似乎被自家女儿的言语给取悦了。 伸手拉住了自家女儿的手,让她坐在了床边:“好女儿,你能这么想,自是最好不过了,你可是真心的,想和那史清倏争上一争,好让自己日后不用寄人篱下?” “自然。”史贞香看着林小娘:“娘,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林丹林小娘摇了摇头,看着史贞香脸上的失落,又道:“现在没有,但又不代表以后没有不是么?你且沉下心便是。” 史贞香闻言,眼睛不由得睁大,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林小娘摇了摇头,暗示她不要说话,她也只能压下心急的急切。 林小娘安抚好了史贞香,看着还跪在地上丫鬟:“你们都出去吧,前段时间老爷送了我一件少见的布匹,你们且送过去,找那最好的女师,给我们漂亮的香丫头,做一件新衣服。” 丫鬟们应了声便出去了,史贞香看着林小娘,开心的窝在了她的怀里:“娘,我就知道你对香儿最好了。” 第27章 入宫 正院。 史清倏看着抱了满满一大堆布匹回来了的莲儿,不由得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 莲儿气喘吁吁的把东西放下:“这是给小姐的布匹啊。” 史清倏看着她累的通红的简单:“我只是让你过去随便拿上一件,你怎的就几乎把全部的布匹拿过来了?” 莲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是五小姐说的,小姐你是侯爷的女儿,自要多拿些才是,我想着也是,本来只是打算多拿一两个便好,但是五小姐心疼喜欢姑娘,让自己的丫头泉儿又给我塞了好一些,我也不好推脱,就全拿回来了。” 史清倏闻言,看着那一堆的布匹,皱了皱眉:“回来你可碰到了六姐姐的丫鬟?” 莲儿点了点头,不明白史清倏询问的意思。 这下史清倏是把史书凝的心思给摸了个通透,精致的小脸蛋皱了皱。 不知是想到什么,史书凝反而嘴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不怕你坏,就怕你坏,我还不知道。 “把这些都送回去吧,我的布匹,娘亲已经给我准备好了。”而且比她们用的这些不知道好多少倍好不好,史清倏撇了撇嘴。 小莲性子善良,乖巧,不懂得人心险恶,虽说纯真是好事,但是盲目纯真,就是愚笨了。 史清倏倚在窗前,看着小莲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她得再物色一个底子干净,聪明伶俐些的丫鬟了。 偏院。 “我也要入宫,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被留在家里,我也要入宫,小娘,你去和爹爹说一声好不好,我也要去宫里,我也是爹爹的女儿啊。”史芃紧紧抓着柳姨娘的袖子,豆大的泪珠说落下就落下。 柳姨娘为难的看着自己受了委屈的女儿,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你刚养好了身子,可别又病下了,你爹爹也是为了你好,你落水着了凉,该要好好修养的,宫里这次不去也就罢了,还有下次不是么。” 史芃哪里听的进去,一听柳姨娘不愿去和爹爹说,蹭的一下站起了身,就要去前厅闹,还好被柳姨娘眼疾手快的给拦下了。 “糊涂啊,女儿,你这个样子过去,你爹爹非但不会让你去宫里,还会更加生气。” “那我能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一个个去了宫里,留我一个人在这大院?小娘,你要好好想想,若是让她们一个个趁着这个机会勾搭上了那些皇子,飞黄腾达,那女儿日后可怎么办,娘你又如何抬得起头啊。” “你就甘心让我叫你一辈子小娘么?你明明才是我的亲生母亲啊,凭什么我就要叫那个女人母亲,小娘,你真的甘心么。” 柳姨娘闻言,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犹豫,看着面前满脸泪水的女儿,心不由的抽了抽,她如何甘心。 最后柳姨娘大概是下了什么决心,安抚了史芃,一个人起身出了房间。 几日后,万寿宴。 史清倏被史可抱着,坐在了最前面的马车里,帘子关上的那一刻,史清倏清楚的看到了从大门内走了出来的史芃,眉头不由得跳了跳。 没想到那自作自受的史芃如今竟已经下了床了,还能一同跟着进宫,虽是没什么的,可就是不知道这次她会不会又搞些什么幺蛾子,自己该多多提防才是。 到了皇宫门口之后,侯府的马车就停下了,入宫是不能乘坐马车的,必须下来步行。 刚从车上下来,史清倏就看到站在不远处观望的佐诗念,一袭简单的荷叶衫包裹着少女的身姿,加上她惯有的英气,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佐姐姐。” 佐诗念也是在找史清倏,听到声音忘了过来,在看到对方时着实被惊艳了一番,水紫色的衣袍衬的那小丫头更像一个瓷娃娃了。 佐诗念三两步走了过来:“可算是等到你了。” 史清倏看着佐诗念:“你在等我?” “自然,那五公主老早都催了好一会,实在是烦的我。” 大夫人刚好从车上下来,扭头看到了这边和史清倏相谈甚欢的佐诗念,不由得走了过来:“是佐丞相的女儿,诗念吧。” 佐诗念看到大夫人后做了个礼:“夫人好,我过来找倏妹妹和我一起去宫内寻五公主。” 大夫人点了点头,温婉大气的脸上带着浅笑:“那你们去吧,倏儿能结交到你们这些朋友,我也跟着开心。” “我们才该开心,倏妹妹聪明伶俐不说,还乖巧可爱,和我们玩的极好,夫人不用担心。”佐诗念虽平日看起来有些不拘小节,但是在礼数上,到底是丞相府出来的姑娘。 告别了母亲和父亲,史清倏就和佐诗念一起先去了五公主的地方。 史书凝几人是坐在一辆马车上的,刚下来就看到了这边拉着史清倏离开的佐诗念,佐诗念她多少是听说过的,佐丞相的独女,也是被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人物。 不过听说这佐诗念贯来看不惯她们这些闺秀的女子,怎的就和那史清倏玩到一起了? 没有等她多想,一众人就开始往宫内走了,后面来的史芃挤到了她身边,史书凝愣了愣,随机莞尔一笑。 “五妹妹一起走吧。”史芃笑着看着史书凝,眼底是真情实意的亲切。 史书凝点了点头,掩下了眼底的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好。” 一路上皇宫的富丽堂皇惹得少有出门的史书凝喝史芃眼中不乏惊叹,可又害怕丢了侯府的面子,只能死死的压在心里,一边又不停的打量着这皇宫的风采。 路过一处庭院的时候,史芃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脚步不由得一顿,亭子里站着的,一抹穿着水紫色长袍的男子吸引了她的视线,可还没等她细细看去时,那里却已经没了人影,这使得她心里不由得失落。 但是那道身影,却莫名的让她难以忘怀,想着那挺拔的身姿,不由得猜想着那人转过身时该是怎样一张惊才艳艳的面容。 “怎么了,四姐姐。”史书凝注意到了史芃脸上的变化,不由得问道。 史芃摇头,掩去了那一丝不自然,最后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那湖中的凉亭,嘴角下意识勾了下,跟着队伍继续走着。 虽是没看个究竟,但是能穿得上那上好料子的衣衫,定不会是位地位普通的公子哥,想来今日宴会上,定是能见到的。 史书凝何等的精明,史芃的小动作她自是都看到了的,可是那方她看过去时,却是什么也没有,这不由得让她更加狐疑,但是史芃又没有说的意思,她也不好问下去,搞不好反而会平白惹得人怀疑猜忌。 第28章 骑马 一路上的风景让史清倏有些眼花缭乱,自己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看过皇宫的样子,虽是宏伟大气,但到底是现代人修缮出来的,富丽堂皇的感觉已经随着岁月的消磨而淡去了。 辗转走了好一段路,史清倏跟着佐诗念抬脚刚踏进一处精致的别院,里面嬉笑打闹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怎的这个时间才过来。”五公主带着些许抱怨的声音传来。 似是被这些人围的烦了,五公主插着腰赶开了那些差不多年龄的小姐们,三两步跑过来拉着了史清倏的手,还不忘朝着她的身后望一望,见后面空空如也,还没来得及失落,就被佐诗念堵了句。 “别看了,没人。”佐诗念挑了挑眉,一副看戏的模样。 五公主闻言给了她一个白眼,看着史清倏开口道:“我们在玩投壶,清倏过来一起吧。” 一边的佐诗念见状急忙拦下:“说了清倏来了一起去马场,跟这些投十次能有九不中的人玩着有什么意思。” 五公主闻言瞪了瞪眼睛,两个人僵持不下,最后只能找寻史清倏的意见。 史清倏确实挺想去马场的,听佐诗念说,那里有人击剑打马球什么的,她都没有见过。 到了马场的时候,史清倏远远地就看到了换上了骑射衣衫的史可,一边的五公主自然也看到了了,两个眼睛瞬间一亮。 “哥哥。”史清倏先一步跑向了史可,扬着挂着笑容的小脸蛋。 史可看到史清倏嘴角就扯开了,伸手把她抱了起来,看到了走过来了的五公主和佐诗念。 “佐姑娘,五公主。” 五公主红着脸应了声,佐诗念也要打马球,就不顾五公主的抗议,拉着她一起去换骑射服了。 “哥哥,你是要去打马球么?”史清倏看着史可身边的黑马,不由得有些兴奋。 史可猜到了史清倏的小心思,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你呀就别想了,你还太小,上不得马。” 史清倏闻言,不由得皱起了鼻子,刚要开口抗议,扭头就看到了从马场入口走了进来的父亲和其他眼生的人,应该是父亲的同僚。 “爹爹。”史清倏委屈巴巴的抱住了自家爹爹的腿:“倏儿也想打马球。” “父亲。”史可跟着史清倏身后走了过去。 史渊看着史可点了点头,看着史清倏皱巴巴的小脸,哈哈的笑了几声:“倏儿还太小了,坐在马背上,就算拿上了那杆子,都够不到地面,如何能玩?” “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七丫头吧。”一边留着胡子的人笑着开口到,倒是十分慈眉善目。 史清倏被史渊抱在了怀里:“叫廖伯伯。” 史清倏被接二连三的拒绝,心里难受,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很到位的,看着那父亲的同僚,甜甜的唤了声:“廖伯伯好。” 廖安点了点头,看着史清倏夸赞道:“真是个机灵可人的姑娘,难怪被李院首相中。” 听着自家女儿被朋友夸赞,史渊的眼睛都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缝。 “爹爹,我想骑马。”史清倏被史渊抱着进了竹阁坐下,这里是专门用来观赏休息的地方,可任史渊如何拿那些可口的小吃食哄史清倏,史清倏的心却还是在那广阔的马场上,收也收不回来。 史清倏抓着史渊的袖子好说歹说的磨着,若放其他事情,史渊早就应下了,可偏偏今天史清倏就想骑那骏马,侯爷心疼自家宝贝女儿,哪里敢让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小才女若是想极了,我倒是有个法子。”一声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史清倏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贺小将军。”史清倏惊喜的看着站在竹阁门口的贺阎。 贺阎朝着侯爷做了礼:“姐夫。” 史渊点了点头,让贺阎进来。 “前几日宫里养了几匹小马驹,放在了马场这边打小训着,大马危险了些,但是那小马驹好控制,性子温和,倒是可以让小才女试上一试。” 史渊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可经不过史清倏那双委屈巴巴,充满了期待的小眼睛的威力,只能应下了。 看着自家宝贝女儿张这手让贺阎把她抱了去,史渊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回过神来的时候又觉得好笑。 史清倏在贺阎的指导下,只是一会的功夫,基本上就不用人在一边照看了。 “我是不是很厉害。”史清倏驾着小马驹停在了贺阎的身边,满脸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贺阎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果然不愧是小才女。” “那当然了。”史清倏颇有几分顺杆子往上爬的意思,眉间的神采又多了几分。 两个人正说这话,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你在这里啊,害我一番好找。”被佐诗念逼着换上了骑射服的五公主跑了过来,看着史清倏骑着的小马驹,嘴角憋着笑。 史清倏看着对方想笑又使劲忍着的模样,不由得扁了扁嘴:“不许笑我。” 五公主绷着嘴角看着史清倏,咳了咳嗓子压下了笑意,扭头看到了自己刚才并未注意到的贺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贺阎虽名声在外,但是鲜少回京,所以很少有人知晓他的容颜样貌,甚至于那些追捧他的学子和仰慕他的女子,都是如此。 “这是我小舅舅,贺小将军哦。”史清倏在介绍贺阎的时候下意识直起了腰版,说出贺阎的名号时只感觉倍有面子。 “你就是那个贺小将军?”五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贺阎,满脸的狐疑,似乎对对方的身份极度质疑。 她的反应,史清倏完全理解。 “诗念呢?”史清倏有些不习惯的唤出了佐诗念的名字,因为佐诗念觉得她们两个一直佐姐姐,倏妹妹的唤着有些生分,便好说歹说让史清倏给换了称呼。 五公主耸了耸肩,指了下不时传来欢呼声的马场:“已经在马场里了,和你哥哥史可组了一队。” 史清倏闻言,心下来了兴趣,想要过去看一看,他们两个小姑娘一起,一直让贺阎跟着也不好。 第29章 突变 贺阎走后,史清倏和五公主一起去了马场,五公主是会骑马的,大马也会,只不过为了和史清倏相配着,便也命人给自己寻了匹马儿。 两人驾着小马驹到了马场,比赛的上半场似乎已经结束了,能看到佐诗念正在那边和史可站在一起,他们应该打得不错,因为佐诗念看起来心情很好。 史清倏环视了下马场,她来宫里不单单是想看一些没看过的东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沈夙。 算下来,她已经好久没见到沈夙了,本以为他或许会来马场,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不由得让她有些莫名的郁闷。 没过多久,下半场就在号响声下开始了。 史清倏悄悄地看了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史可看着的五公主,小声的咳了咳,迟疑的问出了声。 “五公主,你和沈夙,熟么?” 五公主的整颗心都挂在了马场上骑着马英姿飒爽的史可,哪里还有其他什么心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好吧,怎么了?” “皇上的万寿宴,他不过来么?怎么没有见他来马场这边。”史清倏试探性的问道。 “当然会来,不说其他的,单单是父皇对他的宠爱,他就推脱不下,不过他素来性子有些孤僻,他来与不来,没人能说得清楚,全看他自己的兴致。”五公主开口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古怪的看着史清倏。 史清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没来得及放松,一瞬间有种被人捏住了后脖子的感觉,看着五公主狐疑的眼神,无辜的眨着眼睛:“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问他?”五公主不知怎的,竟然不去看场里的史可了。 史清倏继续无辜状:“就随口一问呀。” “真的?”五公主似乎并不相信史清倏的措辞。 史清倏被盯得有些冒汗,扭头瞥了眼场内,装出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大叫了一声:“哥哥落马了!” 五公主闻言立马扭头看向了场内,满脸的担心慌乱:“哪里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可睁着眼睛在马场里寻了好一会,最后却看到了骑着马什么事也没有的史可,五公主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被那小丫头给耍了,扭头瞪着眼睛兴师问罪时,身边却已经空空如也了,不由得一阵跳脚。 史清倏骑着自己的小马驹围着马场外慢悠悠的走着,心思却飘荡荡的,能听到马场里面的欢呼声,大抵是出结果了,不知道诗念和哥哥有没有赢了那彩头,万寿宴晚上才开始,还有好长的时间供他们玩乐呢,可偏偏来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史清倏,现下竟没了兴致。 按五公主的话,大概等晚上才能见到沈夙吧。 就在史清倏心不在焉的时候,场内猛地传来了一声惊呼,没等她透过缝隙查看马场内的情况时,一个偌大的黑影就撞碎了木栏,载着上面娇小的人儿从自己面前跳过,冲进了不远处的密林里。 史清倏被刚才那一番吓得有些手脚冰凉,那匹黑马上的人她看的清清楚楚,是佐诗念。 马场里的情况被这突变搞得有些混乱,能听到慢了一步赶过来的侍卫的脚步声,可是那密林处,已经没了佐诗念和那只马的身影了。 她的马发狂了,怎么会突然发狂?皇宫里的马都是经过严格调教的,能拿出来给贵人骑的,定是绝对没有威胁的。 一个想法浮现在了脑海里,史清倏不知怎的,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热,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骑着马没入了纵横交错的密林内。 佐诗念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缰绳。努力稳着身子不让自己被摔下去,但是她已经被颠的有些七荤八素了,即使这般,她还是紧紧的抓缰绳,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能制止这匹突然发了疯的马儿。 她的马是怎么发疯的她不太清楚,但是感觉和那个蒋毓华脱不了干系。 只记得当时她和史可拿了彩头,因为她素来看不惯那狐假虎威的蒋毓华,想着她比赛前势在必得的为自己所谓的表哥所放下的狠话,就挤兑了她几句。 然后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走了过来,可还没等自己听清了她说什么,自己的马就发了疯,多半是那人身上的脂粉味太重了,刺激了马,所以说,她讨厌那些人。 从佐诗念手中因为颠簸而摩擦着出来的缰绳上沾了些血迹,虽然不多,但是触目惊心。 隐隐约约的,佐诗念听到了些许马步声,不是自己身下这一匹,那一匹更快,脚踏在地上的声音更沉闷。 “不要松手。”一声有些成熟味道的声音传来,很好听,却有着让人讨厌命令口气。 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时,可佐诗念没来得及看清,身下的马突然就又是一颠,原本就蹭的血肉模糊的手一瞬间不堪重负,再没了力气,路的另一边就是有些高陡的滑坡,单薄的身影倾斜着被甩了出去,只瞥到那人深色的衣角。 也就在那一刻,佐诗念感觉有个人扑了过来,下意识想躲,却已经被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落地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闷哼,没来得及思考,他们就开始往坡下滚去。 等到他们滚到了坡下好一会,见怀里的人动也不动,贺阎不由得担心。 “你没事吧。” 听到声音,佐诗念挣扎着睁开了眼,坡下的光亮彻底被遮掩着,看不太清周围的事务,有些迟钝的,足足反应了好一会,佐诗念才发觉自己竟还缩在对方的怀里,陌生的温度一时间熏得她的脸有些发烫。 蹭的一下从对方怀里坐起了身子,却好似是因为自己没轻没重的动作,扯到了对方的伤口。 看着贺阎微微皱着的眉头,佐诗念不由得愧疚,直骂自己的鲁莽。 “没事。”贺阎呼了口气,眉头微微松开,面上好似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佐诗念想到落地时的那声闷哼,不由得担心,那匹马虽说不上什么好马烈性子,但是它发疯的威力也是非同一般的。 “你是不是受伤了?”说着佐诗念就要伸手去扯对方的袖子,却不想对方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别碰我。”贺阎沉着脸看不太清楚深色,但是足够把佐诗念吓到了。 佐诗念闻言不由得有些窝火,她是在担心他有没有受伤,他反而还反过来吼她?但是想到是对方最后一刻不顾一切的扑过来护住自己,自己才能保住性命无忧,只能生生的忍了下来。 第30章 莫名其妙 “现在怎么办?”佐诗念起身打量了一圈四周。 他们两个摔下来的一面是个陡坡,另一边是个峭壁,这里是个裂缝,爬上去的希望很小,反正对于自己来说,确实如此,对于...... 佐诗念看了眼坐在那里没有动的贺阎,虽然不知道对方伤势怎么样,但绝对不会乐观,那爬上去的几率就为零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佐诗念的视线在陡坡上不时冒出来的尖利石块,对贺阎的担心更甚了,但是对方明显不想自己多管闲事。 几下查看无果,佐诗念回到了落下来的地方,坐在了那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贺阎对面,精致的面容上染着些许的狼狈。 “你还好么?”硬着头皮,佐诗念还是又问了声。 原本以为不会有回应的佐诗念,在长久的沉默中,又一次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无碍。”不同于他翻脸时的阴沉,这次的声音有马背上听到的成熟,很好听,有一种那句话传达的地方不是耳朵,而是心里的感觉。 佐诗念藏在袖子下的手偷偷地拧了下自己的腿,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些,故作镇定的开口道:“那就好,我们该怎么办?” 贺阎缓缓地睁开眼睛,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使得佐诗念并看不真切他的样子。 “启随会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应该不久就会碰到顺着痕迹寻入山林的士兵,她会把他们带过来。” “启随?”佐诗念愣了愣,有些疑惑,难道当时掉下来的时候还有第三个人么?她没看到啊。 贺阎察觉了她的疑惑:“是我的马的名字。” 佐诗念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两人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安静的能听到石缝里虫子的鸣叫和风吹过裂谷时的呜鸣。 史清倏看着周围一般无二的树木丛林,循着痕迹又骑着小马驹走了一会,等回神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似乎迷路了。 这下没有找到佐诗念不说,她自己还遭殃了,一个人硬着头皮随便选了个方向又走了会,看着周围几乎一模一样的,遮天蔽日的密林,不知道是史清倏的错觉还是什么,她只觉得后脖子吹着股阴风,周围的一切都阴森森的。 踌躇着从马上下来,拨开甚至比自己还高的杂草,身边安静乖巧的小马驹让她有了些许的安慰。 走着走着,史清倏的脚步不由得一顿,站在原地闭着眼睛认真听了一会,全身不由得一震,再次睁开眼时,眼睛里带着光亮。 有笛声!有笛声就代表这里有人,有人那她就能问到出去的路了,想到这里,史清倏面上不由得一喜,急忙上了自己的小马驹,朝着笛声的方向赶去。 路程并不是很远,只是片刻,史清倏就寻到了地方。 她停在了一处湖边,能看到湖心处建着一个凉亭,隐约能看到有人站在其中,史清倏小心翼翼的往那处靠着,看着那身影逐渐清晰,眼中却浮现了一丝疑惑。 睁大了眼睛又靠近了脚步,却不想脚下却是一个趔趄,使得史清倏不由得哎呦了一声,悠扬却凄瑟的笛声戛然而止,没等史清倏站起来,眼前就出现了一直修长白皙的手,顺着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沈夙!”史清倏诧异的开口,却在话落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急忙改口道:“沈小王爷。” 沈夙握着那只肉肉的,软绵绵的小手把她拉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史清倏身上的沙土:“你怎么在这里?” 史清倏吐了吐小舌头,看向沈夙的视线里有些许掩藏不住的惊艳和欢喜,简单的把事情大概讲述了一下。 “所以你是想要寻人,无果不说,却还把自己绕迷路了?”沈夙看着史清倏,有些好笑。 史清倏嘟了嘟嘴,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挂着些许委屈。 沈夙不好拿她玩笑,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侯爷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史清倏闻言面上一喜,伸手美滋滋的环着沈夙的脖子,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净:“好。” 一路林深风起,和来时不同,一样的环境却没了那份让人不安的阴寒。 史清倏骑在小马驹身上,抬头看着沈夙精致的侧脸,有些入神,视线在对方腰间的竖笛上顿了顿:“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啊。” 沈夙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无聊了,就过去了。” “平日你都会去那里么?” “不会,只是偶尔过去,我不常入宫。”沈夙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有着让人舒服的温度。 史清倏闻言,视线在对方牵着缰绳的手上顿了顿,想到了日前所看到的那让人在意的痕迹。 虽然沈夙现在就在她身边,但她也不好拿着人家的手看吧,问的话更是无从下口,万一对方并不想提及呢? 想到这里,史清倏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该是找个机会看一看才行,如果真的是毒的话,自己好歹是个学医的,没准能帮上一二。 裂谷内。 佐诗念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着上方,直到脖子酸的受不了的,才低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佐诗念挪了挪屁股,靠近了贺阎几分,对方救了她,等她们平安出去了,自己该好好报答一番才是。 贺阎一直闭着眼睛,但是他没睡,佐诗念知道。 “贺阎。” 佐诗念看着暗处的人影,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但是又记不起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便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我叫佐诗念,等我们出去了,我会报答你的,或者你可来丞相府寻我,我是佐丞相的女儿。” 暗处那人似乎笑了,佐诗念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怎么了?” 贺阎摇了摇头:“无事,贺某记下了。” 见对方不再说话,佐诗念也重新安静了下来,可偏偏对方刚才的轻笑,却似乎留在了自己的脑子里,无数次的重复,这让她有些烦躁,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第31章 得救 “怎么了?”史清倏看着突然停下了的沈夙,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 沈夙看着地上的痕迹,扭头扫视了一圈四周:“这里有马跑过的痕迹。” 史清倏闻言急忙从小马驹上下来,走到了沈夙的身边,能看到清晰的马蹄印记,而且不止一匹。 有人跟在佐诗念身后,这让史清倏微微松了口气。 两个人顺着马蹄印走了一节,史清倏发现,到了前方的时候,一排马蹄印似乎有些乱了,另一排马蹄印在原地徘徊了几圈,便离开了。 “诗念被救走了。”史清倏睁大了眼睛,语气中透着惊讶庆幸的成分。 沈夙缺面目严肃的摇了摇头,这让她的心不由得一揪。 “这只马在原地徘徊了好几圈,若是那人救了佐姑娘,马定是会原路返回,而不是在原地徘徊。” 史清倏闻言,看着那一圈圈似乎透着不安和焦虑的马蹄印,不由得担心。 “那怎么办,诗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夙没有说话,因为在找到佐诗念之前,一切都很难说,按目前的信息来看,并不乐观。 “这里像不像有东西滚下去了?”史清倏看着面前斜坡上被压的七扭八歪的一片杂草,不确定的问道。 沈夙闻声走了过来,只是一眼,心下就有了结论。 “别担心了,我们找到他们了。”为了防止史清倏不留神滑下去,沈夙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 史清倏看着走到了自己身边的沈夙,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包裹着自己小手的温度有些凉。 “他们应该是落到下面去了,就是不清楚有没有受伤,伤势又如何。”沈夙握紧了史清倏的手,让她待在上面等他,他下去看看。 史清倏看着那陡坡,只觉得危险,下意识想阻止。 “放心,我只是看一眼,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不是担心佐姑娘的情况么?”沈夙伸手摸了摸史清倏的头,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在那只手伸到空中时,史清倏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一道细长的暗痕从沈夙的袖口露出,这一次,史清倏可以清清楚楚的确定,是毒,而且是长年累月服用所导致的。 一个恍神的功夫,沈夙已经下了陡坡,史清倏有些复杂的看着沈夙,为什么他会中毒?他自己知道么,现在还在服用么?无数的问题接踵而至,看暗痕的颜色,时间应该很长了的,他手上冰凉的温度,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 史清倏站在路边看着沈夙,心高高的提着,直到沈夙安全的踩在了那处裂谷边凸起的一块石头上,史清倏都还提着一口气。 “怎么样?”史清倏压下心里的意思颤抖,扬着脖子问道。 沈夙探身朝下方看了看,可裂谷下被从石缝中挤出的草木遮挡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不过能看到,几处折了的枝丫,这足以表明,下面确实落了人,就是不知道是谁。 “有人么?”沈夙对着谷下喊了声。 谷下的佐诗念猛地听到声音,不由得全身一震,急忙站了起来:“有,我们在下面。” 听到下面的回应,沈夙松了口气,可以猜到佐诗念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路边的史清倏隐约听到了谷下佐诗念的声音,开口喊到:“诗念,你没事吧。” “清倏?清倏是你么,你怎么在上面。” 史清倏看了眼沈夙,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胡乱的搪塞道:“说来有些麻烦了,都不重要,你还好么,怎么掉到下面去了,你没有受伤吧。” 听着佐诗念的声音挺深的,史清倏不由得担心。 “我没事,不过来救我的公子好像受伤了。”虽然贺阎跟她说无碍,但是佐诗念还是觉得放不下心。 就在史清倏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不远处嘈杂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视线,扭头看过去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健马。 入山寻找史清倏和佐诗念的士兵来了。 之后谷下的佐诗念和贺阎很快就被救了出来,史清倏看到面色有些苍白的贺阎时都愣了愣,没想到谷下的另一个人竟是贺小将军,自己的小舅舅。 “舅舅,你没事吧。”史清倏担心的看着贺阎,伸手轻轻的抓着他暗色的袖子。 “无碍,不用担心。”贺阎看着史清倏,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弧度,但是尽管如此,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小将军,莫将来迟了。”士兵的统领走上前来,朝贺阎做了一揖。 “无妨,还劳烦李统领快些把两位姑娘送回宫中才是,今日的情况,也希望统领能……”贺阎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李统领笑着应下了。 “小将军放心,今日末将过来的时候,只救了佐姑娘,其他什么人,都是没看到的。” 佐诗念闻言,心里有些触动,知道对方这般,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分,虽是没发生什么,但传出去,孤男寡女落难被困在一处谷底,没什么,都会被传出点什么。 如今出了谷,佐诗念视线明亮开阔了之后,竟没想到救自己的人竟是这般模样,身形被衣服包裹的有些消瘦,但是她清晰的记得,对方怀抱的温度和宽厚,很安心。 “小将军,你莫不是贺小将军?”佐诗念瞪大了眼睛看着贺阎,有些不可置信。 贺阎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佐姑娘。” 佐诗念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容,看了眼一边刚才唤了对方舅舅的史清倏,她在谷底的时候就觉得那名字耳熟,如今醒悟过来,贺阎不就是贺小将军嘛,就是那个…… 刚出了密林,史清倏就看到了不远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来回回走着的父亲和一旁红着眼睛,满脸担忧的母亲,心下一暖。 “爹爹,娘亲。”史清倏迈着小腿跑了过去,一下子扑进了史渊的怀里。 史渊看着自己活蹦乱跳,毫发无损的宝贝女儿,心都在颤抖:“有没有受伤?痛不痛,是不是被吓到了……” 史清倏听着自家爹爹一连串的说了一通,有些无奈,伸手抓着母亲有些发凉的手:“爹爹母亲放心,倏儿没事,就是路上迷了路,不过碰巧遇到了沈小王爷,这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大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发红的眼角,扭头看着一边的沈夙,心里有些复杂:“谢谢沈小王爷,倏儿给你添麻烦了。” 沈夙摆了摆手:“夫人客气了,我和清倏本就是同窗,碰巧遇见,举手之劳。” 史清倏看着沈夙,甜甜的笑了下,视线从沈夙袖子下藏着的手上扫过,心却有些沉沉的。 第32章 爱慕之情 和史渊一般,佐丞相佐长安在看到自己宝贝女儿佐诗念时,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好啦爹,我真的没事,除了头发乱了点,脸上衣服上沾染了些许泥垢,其他都没什么的。”说着佐诗念下意识扭头看向后方,却在人群中寻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贺阎的身影,想到对方对李统领的叮嘱,多半是为了避嫌,离开了。 想到这里,佐诗念心下难掩一丝的失落,但随即又被压了下去,只觉得自己今天怎的这般多愁善感了。 男主和女主在回去的路上发现了跌进裂谷的佐诗念和贺阎,紧接着士兵赶到,有惊无险,一行人在护送中回了宫中,佐丞相,以及侯爷和夫人被吓的不轻,看到平安无事的佐诗念和史清倏后还后怕不已,佐诗念回神想要报答贺阎,却怎么也没找到他的身影。 之后佐诗念和史清倏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逼着,要让御医好好检查了一番,佐诗念推脱不下,只能吵着让佐丞相先出去后,这才顺着让人检查。 史清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佐诗念手心被缰绳摩擦的有些血肉模糊的手心,心下一阵心惊。 “你不痛么?”一路上她都没有注意到佐诗念的手,对方更是没有表现出一丝有什么事的痕迹。 佐诗念在御医包扎的时候皱着脸,眼睛里有了些水汽,看来是疼的:“你说呢?” 从房子里出来,佐诗念和史清倏直直的对上了五公主有些发红的眼睛。 “你们,没事吧。”五公主看着佐诗念和史清倏,眼角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 “放心吧,这不是完好的站在你面前?”佐诗念轻笑了一声,看着五公主的样子:“你该不是哭鼻子了吧。” “开什么玩笑!”五公主确定了佐诗念和史清倏没什么大碍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瞥见了佐诗念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双手,脸上的神情一顿。 “你的手……” 佐诗念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无碍。” 五公主看着佐诗念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的模样,包扎成这个样子,哪里像没事? 几个人说了会话,便被人带着去了宴席前的花园,受邀了的各个官员的姑娘和公子都聚集在这边,在五公主进来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五公主。”一个长得精明的小姐走了过来。 五公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打算理会,拉着史清倏和佐诗念的胳膊目不斜视的经过了她的身边。 依稀能听到一些人的幸灾乐祸,确实,五公主是最得皇上宠爱的姑娘,自是所有富家小姐想要结交的人物,可是五公主傲气的性子,又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那些想要攀关系的,到底是怕被甩了脸面,却看着别人出丑时无不看着笑话。 “哟,这不是小妹嘛,原来你没事啊。”一道暗含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史清倏皱了皱眉头,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史芃见史清倏竟然根本不理会她,甚至不给她一个视线,不由得窝火。 “我和你说话,你就是这个态度么?”史芃看着一人坐在亭子里的史清倏。 前一会听马场那边传消息说,史清倏和另一个小姐失踪了,似乎是有人的马突然发了疯,本想着老天终于长眼了,能把史清倏这碍眼的玩意给铲除,哪怕断条胳膊腿也可以,可偏偏对方就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你和我说话,我就要理会么”史清倏冷冷的看了眼史芃,只觉得碍眼。 “你......”史芃被史清倏噎了下,周围不时投来几道视线,这让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我本想着妹妹受惊了,过来关心关心你,你怎的竟是这个态度。” 这么说,就是她的不是了?史清倏哼笑了一声,拿起了桌上的小点心:“那谢谢姐姐担心了,你可以离开了,因为我没事。” 史芃皱着眉甩了下袖子:“史清倏,你不要仗着爹爹宠爱你,就这般目中无人。” 史清倏闻言,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桌子上美味的糕点都要被着史芃熏坏了去。 “清倏。”回来了的五公主皱眉看着张牙舞爪的史芃,有些不悦:“你是谁。” 史芃扭头看着一边的五公主,对方身上价值千金的绸缎和钗事都是她求之不得的,这不由让她羡慕嫉妒。 “五公主。”抱着一丝讨好的味道,史朋开口道,只想着若是能和这尖尖的五公主攀上关系,却不懂得看人脸色:“我是清倏的四姐姐,史芃。” “清倏的姐姐?我怎的从未听她提起什么姐姐?”五公主一眼就能看出史芃是个什么人,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讽的意味,不屑的看了眼史朋,好似她是什么乱攀关系占便宜的小人一般。 听到周围若有若无的嗤笑声和切切私语声,史朋环视了下周围,紧皱着眉头有些急了:“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问问史清倏,我是不是她的姐姐。” 史芃有些心急,更多的是因为脸上的滚烫温度,身后似乎被人推了一下,她惊叫了一声堪堪稳住身子,却在下一刻因为受惊的原因,不受控制的嗝声一个接着一个。 史清倏看着史朋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一边的五公主则毫不避讳的,直接捂嘴笑出了声,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了。 站在最中央的史芃脸憋的通红,努力想要压下去,却反而打得更加厉害,直急的她红了眼睛,最后几番尝试无果之后,她只能恶狠狠的扫了眼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羞愤的低着头冲出了人群,却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脚下猛然一个趔趄,身子失去了平衡。 就在这时,一片紫色的衣角吸引了她的视线,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却在快要碰到的那一刻,那人竟然躲开了,她也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花园里的哄笑声顿时更大了,史芃红着眼框,头上的朱钗散落了几只,可尽管心里万般的羞愤,她还是忍不住朝那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那人看了眼,紫色的衣衫和自己在花园中模模糊糊看到的一般,修长挺拔的身影,更要命的是,那张精致的面容只是一眼,便让她再没了力气收回视线。 一直站在人群后的史书凝顺着史芃的视线看了眼,在看到沈夙时,眼神深了几分,看着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的的史芃,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史朋缩着身子跑出了花园后,史清倏给自己拿了块绿豆糕,刚要放到嘴边的时候,扭头对上了沈夙的眼睛,拿着绿豆糕的手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给你。” 沈夙看着史清倏笑盈盈的脸蛋,伸手接了过去。 他很少吃甜味的东西,甚至说得上没有吃过,但是当那块绿豆糕进了嘴里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甜食似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难以下咽。 第33章 献舞 小路上。 史贞香和蒋毓华一前一后的走在小路上,她们两是无意间碰到的,史贞香在经过一处别院时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从她们几个人的谈话中,了解到了这位趾高气扬的小姐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妃子的妹妹,两人一来二去,加上史贞香的刻意奉承,倒是谈到了一起。 两个人说话间,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吸引了她们的视线,是史朋。 晚上,万寿宴。 史清倏跟在史可身边落了座,自己出事可是苦了她的哥哥了,一听说自己没了踪迹,就带着人也一起去林子里寻她,不过因为他走的方向是另一边,便没有碰到,最后还是史清倏回来后,李统领派人去山林里寻找史可告知自己平安无事的。 “以后这种情况,万不要热着脑子冲过去,知道么?”史可看着史清倏,这句话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只听的史清倏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但史清倏还是乖乖的点头:“哥哥放心,倏儿这次真真记下了,日后绝对不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尖利的嗓音在门口的方向响起,史清倏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便看到了穿着一袭皇袍的男人,他身边跟着一位漂亮的妃子,听旁边窃窃私语的人说,那就是正承圣宠的淑妃娘娘。 在史清倏的脑海里,这种女人,大多都是不一般的人物。 这就是蒋毓华挂在嘴边的姐姐了,史清倏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对面的一个位置,那里赫然坐着的就是蒋毓华,对方见自己看过来时,还颇为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能和我换个位置么。” 史清倏听到声音看过去时,沈夙已经在自己身边落了座,原本坐在这里的陌生姑娘已经去了别处。 史可看着沈夙不由得有些戒备,咳了咳嗓子,夹了块秀色可餐的糕点放在了史清倏盘子里,努力想办法把自己宝贝妹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小妹尝尝这个。” 皇上在上面落了座,之后说了什么史清倏没有去听,因为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搜刮着桌上可口的食物。 “吃慢些,别噎着了。”沈夙在一边看着史清倏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些许宠溺的滋味,只觉得这小丫头万分可爱,心下欢喜。 史清倏眨了眨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接过了沈夙递过来的杯子,一股脑喝了口,打出了一声舒心的慨叹。 “不知道你家那位被李院首相中小才女今日有没有过来。”皇上沈伦看着侯爷史渊,笑着问道。 被突然点了名的史清倏一时没反应过来,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爹爹,好一会才明白对方是让自己过去。 有模有样的向着上座的威严的男人行了礼,史清倏睁着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沈伦,倒是毫不露怯。 沈伦看着见到自己竟然这般平静无波的史清倏:“你就是那被称作小才女的女娃娃?” 史清倏笑着点了点头:“对呀。” 沈伦看着史清倏点了点头:“倒是看着伶俐的紧,你不害怕朕?” “为何要怕?”史清倏眼睛弯弯的看着沈伦,只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古怪,不过面对皇上,她倒是真真不怕的,她不过一个稚女,有何惧。 “可大多人,都是怕朕的。”沈伦看着史清倏亮晶晶的眼睛,心中的兴趣更甚。 史清倏撅了撅嘴,扬着小下巴:“那是他们,我不怕。” “哦?为何?”沈伦看着史清倏这个小丫头,笑着问道。 “皇上虽是九五至尊,但是素来不也都是本着亲民爱民?我是民,皇上亲民爱民,那便是亲我爱我,亲我爱我的人,我又如何怕得?” 沈伦听着史清倏的话,不由得笑出了声,倒是从没听过这般的言论,只觉得新奇:“是有几分道理,看来你这娃娃,果然不单单是长得伶俐。” 一边的淑妃娘娘笑着迎合,看面相倒不像是个坏人:“是啊,臣妾看着这孩子,也聪明的紧呢。” 言罢看着一边的蒋毓华:“你看看,同是一个书院的学子,人家倏丫头比你还小了三岁,这份聪明伶俐,可是你怎么都没有的。” 莫名的,蒋毓华竟然笑的很开心,看着史清倏说到:“姐姐,你知道的这也只是冰山一角,倏妹妹的多才多艺,我可是万万赶不上的。” 淑妃娘娘闻言眼睛亮了亮,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史清倏:“多才多艺,莫不是倏丫头还会什么?” 蒋毓华笑着看着史清倏,难掩那一丝得意:“自然,不过我也是听倏妹妹的姊妹说的。” 说着蒋毓华就唤来了史芃,史清倏在他们两个人对上眼的时候,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但是她还是真的没什么怕的,尤其是在听到史芃说什么跳舞,史清倏只想一声呵呵。 说出来真是怕吓着你们,她虽然是个医科生吧,但是因为古董爷爷的原因,什么琴棋书画呀,都是没少接触的。 “那不知道小丫头,有没有兴致来上一曲?”上座的沈伦笑着看着史清倏,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史清倏看了眼满脸幸灾乐祸意味的史芃,只觉得无语:“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沈伦大手一挥:“但说无妨。” “在我开始之前,我希望四姐姐也可以舞上一段。” 史芃没想到史清倏竟然会提议让自己上,只觉对方不自量力,怕是要平白给自己做了嫁衣。 有些羞涩的看了眼一处紫色衣衫的那个身影,胜券在握的应了下来。 一直关注着自己宝贝妹妹的史可不由得紧皱眉头,在他印象里,史清倏并未接触过舞蹈,何来表演之说,可是自家妹妹已经应下了,自己在这边也只能一个劲的干担心,却不知该做何。 一边的沈夙倒是有着几分悠然,看了眼有些急躁的史可:“清倏聪明,她既然应下了,想来自是有法子的。” 史可闻言看了眼一边的沈夙,在对上对方的眼神时,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清倏是他的妹妹,他应该最了解不过,怎的让这几面之缘的沈小王爷占了上风? 但是不是滋味鬼不是滋味,经沈夙这么一说,史可倒真是有了几分安心,想来也是,他妹妹冰雪聪明,定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第34章 赐婚 曲终,史芃得意的站直了身子,看着皇上略加赞赏的视线,心下对史清倏更加不屑,只期得史清倏一会多出点丑才好。 一边的史清倏看着史芃一副恨不得把头扬上天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本以为她这四姐姐能有什么厉害之处,却不幸也不过如此,若是就这还想看她出丑,那她就真是小看自己了。 刚在大厅中站定,一边的沈夙突然站起了身,拿着自己的玉笛站在了史清倏身边,说要为她伴奏。 皇上笑着应下,沈夙的笛声向来都是是可遇不可求的。 坐在史渊身边的大夫人见状,脸上却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终是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沉默着没说什么。 大厅里,两抹紫色的身影,一位翩翩少年如青竹一般耸立,一位虽年少但却在舞蹈间依稀可见日后非彼绝伦风采的稚女,无论是音乐的沁人心脾,还是舞蹈的婀娜多姿,都让人久久的难以忘怀,即使音乐已经停下好一会,可众人似乎还身陷其中。 上座的沈伦拍了拍手,一众人才回过神,几乎难以相信刚才之舞只是一位稚女所为。 “轻歌曼舞如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如鹊鸟惊夜。妙哉,妙哉。” 史清倏听着皇上的夸赞和奖赏,只是笑着谢过,不用去看史芃,也该知道对方脸上是什么风采。 “七姑娘虽年幼,但是起舞之间依稀可见日后风采,他日,可定是位倾国倾城的人呢。”淑妃娘娘笑着看着史清倏,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拉了拉沈伦的袖子:“皇上,这般美好的人儿,可不能就这么放了去,何不为这七姑娘指一门好亲事?” 沈夙闻言,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袖子下的手却不由得紧握。 皇上闻言,倒好似对方说进了自己心里,连连点头,却在人选上犯了难。 “皇上糊涂,你身边的皇子们都是合适的年级,还有沈小王爷,虽是相差了三岁,但是有皇上的赐婚,定是没什么问题。”淑妃娘娘在一边开口道:“看刚才沈小王爷和这七姑娘的完美配合,碧玉佳人,才情少年,皇上你还在犹豫什么。” 皇上闻言,视线落到了沈夙的身上,心里也觉得可行,刚要开口,史渊身边的大夫人却猛的站了起来。 “皇上。”大夫人起身走到了史清倏身边:“家女尚且年幼,哪里劳烦得上皇上操劳。” “这有什么操劳之说,是夫人客气了才是。”一旁的淑妃娘娘开口。 蒋毓华皱着眉毛看着自家姐姐,一时摸不清她姐姐是卖的什么药,她和史清倏的矛盾姐姐也是知晓的,而且众人都知道皇上宠爱沈小王爷,让史清倏嫁过去,岂不是便宜了她? “民妇多谢娘娘和皇上的好意,但是小女不过稚女,我和老爷只希望她一生平安,日后婚嫁都看缘分,看心意,还望皇上和娘娘成全。”说着大夫人就拉着史清倏跪在了地上。 史清倏没有说话,母亲紧握着她的手有些凉,手心里有一些细汗,这让她不得不在意,母亲真的对沈夙就这般忌讳么? 皇上见大夫人执意如此,只能作罢。 回到位置上,史渊不解:“夫人这是为何?沈小王爷惊才艳艳,若是和倏儿相配,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况且你和王妃不也是好姐妹,若是王妃在世,这事早该是定下了的。” 听得出,史渊很欣赏沈夙,大夫人却只是看了眼史渊,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颤抖,没有多做解释:“我只想让她平安,若是日后,她真心悦那沈小王爷,我也定不会说些什么。” 闻言,史渊也不好在说什么,看了眼落了座的宝贝女儿,不定亲便不定,那也能多在他身边呆上半载。 史清倏看着沈夙,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的史可刚才真真是捏了把冷汗,自家妹妹差点就成别人未来的老婆,何尝能让他不怕? 这下经过刚才的事,史可对沈夙的戒备又多了几分,索性和史清倏调换了位置,自己挨着沈夙。 被抢了风头的史芃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如今所有人都忘了自己的第一支舞,哪里还记得自己?原本以为能一鸣惊人的史芃却不想自己不仅没有如愿,还彻底成了陪衬,甚至陪衬都算不上,心下恨意更甚。 “四姐姐莫要生气。”史书凝夹起了一块史芃爱吃的点心放在了她盘子里:“小妹不过是运气好了些,有幸得了沈小王爷的伴曲,这才有了这番光景,在妹妹看来,还是姐姐的舞姿更我见犹怜才是。” 史芃闻言看了眼史书凝,没好气的哼了声:“那当然,若是没有小王爷,我看那史清倏能翻出什么浪。” 史书凝笑了笑,叹了口气:“可是偏偏小妹就有那小王爷坐镇不是么?” 史芃闻言刚要发怒,却被史书凝打断:“要我看,这小王爷对小妹也不是真真上心的。” “你什么意思?”史芃瞪大了眼睛看着史书凝。 史书凝挑了挑眉,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若是小王爷上心,刚才皇上赐婚,随是有大伯母阻拦,但是依着皇上对小王爷的宠爱,只要小王爷开口,任凭大伯母说什么,这婚都是逃不过的,可是你看,小王爷从头到尾可是说过什么?” 史芃闻言,脸上挂满了浓浓的嫉恨,可是即便如此,皇上还是有意给她和沈小王爷赐婚,那自己呢? 想到这里,史芃抬眼看向了沈小王爷,眼中满是爱慕和期盼,若是皇上可以为她和小王爷赐婚就好了。 “都是侯府的女儿,既然史清倏可以,姐姐又如何不可?”史书凝看着史芃:“那史清倏不过是有着嫡女的身份,才能这般作威作福,若是她不是嫡女,或者没有这个嫡女呢?” 史芃闻言,浑身不由得一阵,扭头瞪大了眼睛,满眼是被压抑着的,蠢蠢欲动的心思:“你是说......” 史书凝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看着史芃笑了笑:“四姐姐快尝尝这个糕点吧。” 史芃心里安压不住的兴奋,但是环视了一眼周围众多的人,也只能压下,拿着筷子的手,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第35章 被抓 史清倏在大厅呆的有些闷了,便一个人出来转了。 在外面呆了会,又怕离开的时间长了,哥哥要担心,便打算回去。 可是走了一段路,史清倏竟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迷路了,有些头疼的抓了抓脑袋,一阵无力,她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路痴啊。 耐着性子又走了好一会,却在经过一处别院时,被一个从里面跑了出来的人影不长眼的撞了。 史清倏被撞的一个趔趄,那人下意识伸手,却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收回,脚步匆忙的离开了。 史清倏有些无语的揉了揉自己被摔的有些疼的屁股,看了眼那人离开的方向,天太黑她没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但是对方伸出手时,她清晰的看见了那只手心上,有些狰狞的烫伤。 没有多做在意,史清倏起身,刚要离开,却被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叫住,那人大概和沈夙差不多的年纪,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七姑娘。”新奇的是,那人竟然认识自己。 史清倏又得发愣:“你知道我?” “自然。”那人笑了,有着浅浅的酒窝:“卑职是小王爷的人,名叫长吾,多少听王爷提起过姑娘,姑娘怎么在这?” 史清倏闻言,沈夙还提起过自己?提自己什么?莫名的史清倏竟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去大厅,但是好像迷路了。” 那人看着史清倏,并没有说什么:“卑职刚好要去前厅给公子送东西,七姑娘若是不介意,卑职带你过去吧。” 史清倏应下了,哪里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对方能带自己过去,她已经要感恩戴德了。 “那就麻烦了。” 到了大厅,史清倏在位置上坐下,看着那个人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了沈夙桌子上便离开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史可看着史清倏,有些担心。 史清倏吐了吐舌头:“没事,一时贪玩,就多转了一会。”话落却对上了沈夙有些许好笑意味的眼神,史清倏不由得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只能赶忙移开视线,那长吾定是告诉了沈夙些什么。 扭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座的沈轩,看着对方消瘦了一圈的身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看来禁闭还有瘦身的功能。 过了一会,沈夙突然起身,史清倏见他拿着那个长吾送来的盒子,不由得好奇。 但是没多久,她便知道了里面的物件,那原来是一种难寻的良墨,皇上看起来很开心,拿过去看了眼竟就让人拿来了纸笔,要试上一试。 可就在皇上的手刚碰了那块墨石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观赏,变故就发生了。 上座的皇帝,没等众人反应,就那么直直的倒在了龙椅上。 一边的淑妃娘娘被吓得不轻,急忙让人叫来御医。 上作脸色苍白的太子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沈夙就骂道:“是你,是你害的父皇。” 有朝臣开口:“太子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沈夙抬眼看着面目狰狞的沈轩,没有说话,眼神微冷。 “我乱说什么了?”沈轩恶狠狠的看着沈夙,眼底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得意:“父皇原本好好的,可偏偏碰了他的东西,就倒下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史清倏看着乱了的大厅,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没时间反应,但是看着太子这般笃定的态度,她莫名觉得有一丝异样。 “可你又如何笃定皇上是中毒?”沈夙冷冷的看着沈轩。 沈轩一时被问住了,支支吾吾了好长时间,最后索性眼神一瞪,梗着脖子道:“是不是,一会御医出来,我们就知道了。” 太医从房间里出来时,太子看了眼沈夙,便急忙走上前,做出一副极其担忧的模样:“”“太医,父皇可是中毒?” 沈夙看着他这般装模作样,心下有了猜测。 太医闻言,愣了下点头:“确实是中毒。” 沈轩得意的看了眼沈夙,让人把桌上的石墨拿了过来:“那你看看,可是此物上附着了什么毒物?” 太医闻言抽出了一根银针,脸色不由得一变:“果真是此物。” “沈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沈轩扭头看着沈夙,挥手就要叫人把他拿下,一边一只沉默的沈谧突然开口。 “就算证明此物有毒,又不一定能证明就是王爷下的毒。” 沈轩闻言眉头一皱,扭头看着沈谧:“四弟是什么意思,现在人赃并获,难道你还想说下毒者另有其人?” 沈谧笑了笑,全身上下透着几分散漫。 “确实如四皇子所说,这只能证明石墨有毒,而石墨到达大厅之前,没人知道它还过了什么人之手,沈小王爷被别人利用,也未可知,还望太子万不要妄下结论才是。”史可在一边开口道。 沈轩闻言眼睛一瞪:“你......”话刚出口却被沈谧打断。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还希望太子不要放了奸人,污蔑了无辜的人才是。” 沈轩被气得不轻,平日里不见沈谧和史可跟沈夙交好,今日怎的一个个还都抢着出头? “就算是不是沈夙所为,这东西还是他拿上来的,要追究,第一个就该把他拿下,你们,把沈夙给我压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说着沈轩就唤了侍卫押住了沈夙。 史清倏没想到这太子竟然这般不讲道理,看着沈夙被押心下不由得着急,抬眼看向沈谧时,对方却是摇了摇头,最后,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夙被押了下去。 皇上的毒被御医暂时控制住了,暂时性命无忧,但是那毒却是御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物,所以想要根治撤除,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皇上则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让让人传话说让太子沈轩追查此案,断不能冤枉了谁,放过了谁。 回去的一路上,史清倏的心都沉沉的,从车上下来,听到了史芃的声音。 “沈小王爷定是冤枉的,那太子也太不讲道理,怎的就能凭借那些把小王爷押到天牢?” 史清倏抬眼看了眼史芃,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哼了声拉着史书凝快步离开。 史清倏没有多做理会,回了院子后,一连几夜不能安然入睡,茶饭不思的样子更是把府里所有人给急坏了。 次日,她趴在史念桌边看着对方提笔写字。 “小妹今日怎么有心思出来了?”史念知道史清倏这几日有些不在状态,心下担心。 史清倏哀叹了一口气,摆弄着史念的墨石,反问史念:“大哥哥,你说沈小王爷会怎么样啊。” 之前万寿宴的事被闹的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也知道沈小王爷被关进了大牢。 “我不知。”史念淡淡的回了话,提笔写下了一个字。 第36章 答案 站在一边的史清倏呆呆的看着那个字,不知怎的,她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明了起来,多半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了身子。 “怎么了?”史念扭头看着突然振奋了的史清倏,问道。 史清倏看着史念纸上的那个字,脸上控制不住的喜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哥哥。” 史念被史清倏没头没脑的说了声谢谢,有些不明所以,刚想要开口询问,却见史清倏已经跑出屋子,朝着大伯父的院子去了,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扭头看着自己纸上的那个字,也有些出神。 院子里,史渊刚从宫里出来,脸上染着些许愁色。 “爹爹,爹爹。”史清倏看到史渊后眼睛一亮,张开了双臂扑了过去。 原本还愁眉不展的史渊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立马笑了起来:“小丫头,怎么了。” 史清倏被史渊一把抱了起来:“爹爹,你带我去牢里好不好。” 史渊闻言愣了愣:“你去牢里作甚?” 史清倏撅了噘嘴:“我想去看看沈小王爷。” “不行。”还没等史渊回答,从屋子走出来的大夫人就打断了史清倏的话。 史清倏闻言,小脸一皱:“娘亲。” “不论如何,这次就是不许去。”大夫人难得的板这一张脸,史渊这次也站在了大夫人这边。 “可是沈小王爷救过倏儿啊,你们不是教导倏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何况现在小王爷被冤枉陷害,落了难,倏儿更应该雪中送炭不是么。” 史渊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难色。 大夫人看着史清倏,片刻后叹了口气:“娘亲知道你担心小王爷,但是你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做些什么,而且小王爷吉人天相,如若这次他真真无辜,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史清倏闻言,看着不容商量的父亲母亲,心里知道这里是行不通了,假装乖乖应下,转身却不做停留的去了史可的住处。 “哥哥,哥哥。”史清倏刚进了院子就开始喊史可,直把史可喊出了房间。 “我的好妹妹,你这又是闹哪样?”史可无奈的看着史清倏,却不想对上了她发红的眼眶,心下一阵的心疼。 “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还是摔着了?” 史清倏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哥哥,你带我去牢里看看沈小王爷好不好。” 史可闻言,脸上是一阵迟疑,刚要拒绝却听史清倏说道。 “沈小王爷救过倏儿,哥哥不也是知道的么,如今是那小王爷落了难,我们怎么可以冷眼旁观,这万不是君子该做的事。” 沈夙救助过史清倏,这史可是知道的,所以在万寿宴上说出那番话,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好友沈谧:“若是父亲知道了,定会怪罪的。” 史清倏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史可。 史可有些无奈,最后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只得摇了摇头,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我呀,真是欠你的。” 史清倏闻言,就知道史可愿意带她进去,眼睛不由得一亮,垫脚在史可的脸上毫不客气的亲了亲:“倏儿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史可看着古灵精怪的史清倏,被亲的有些不自在:“以后可是万万不能对男子做这种事,知道么?” 史清倏闻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对哥哥都不可以么?” 史可咳了咳嗓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史清倏,红着耳朵:“对哥哥可以,不过对大哥哥也不可以,知道么?只能对我。” 史清倏看着史可,只觉得自家哥哥好好笑,但还是乖乖的应下了,有个妹控哥哥真的很好,但也很无奈。 之后史清倏跟着史可去找了沈谧,沈谧看到他们的时候好似并不意外,把自己的腰牌果断给了史可,没有陪着他们过去。 路上史清倏去了自己最爱吃的那家铺子买了可口的吃食,这才和史可坐着马车去了大牢。 那里看守的人看到沈谧的腰牌时,还不怎么买账,似是太子下过命令不让人探视,最后还是史可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定银子,史清倏这才如愿进了大牢。 史清倏跟着那人最后停在了一处牢前,那人恶里恶气的说了声快点便离开了。 “你怎么过来这里了。”沈夙看着进了视线里的史清倏,不由得皱眉。 史清倏扁了扁嘴:“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还好么?” 沈夙看着史清倏,微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他的声音闷闷的:“我没事,牢房晦气,你快些回去。” 史清倏没有听沈夙的话,而是把自己那天看到的告诉了他,包括那个人手上的烫伤。 “你亲眼看到的?” 史清倏点了点头:“那日天暗,我没看清他的样貌,只记得他的手上有很大一片的烫伤。” 沈夙闻言,有些沉默:“太子身边有一个人,我记得他早些年被炉火烫伤过手心。” “一定是他。”史清倏瞪大了眼睛看着沈夙:“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既然确定了是太子陷害,你有什么办法么?” 沈夙抬眼看着史清倏满脸的担忧和急切,最后却笑了笑:“你先回去吧。” 史清倏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沈夙。 “我会没事的,你相信我。”沈夙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史清倏的手,眼神让人安心的。 “可是......”史清倏的话刚开口,就被沈夙打断了。 “你担心我,不辞辛苦来牢里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沈夙看着史清倏的眼睛:“我会没事的。” 莫名的,史清倏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如果。”沈夙看着史清倏,脸上看不清神色:“如果那天皇上给你我赐婚,你会愿意么?” 门外刚好传来了狱卒的催促声,沈夙的话史清倏没有听真切,没来得及询问,自己就被那狱卒拉了出去。 沈夙看着那抹小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隐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松开,不知何时,他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出那句话,只是在对上那丫头的眼睛时,就有一种想要听到她回答的冲动。 可是,她现在还只是个小丫头啊。 这也是沈夙当时不愿让皇上赐婚的原因,即使现在年幼的她愿意,又有谁能保证,十年后的她,还是这番心思呢?甚至于自己,都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心,一成不变。 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他不想让她被一些条条框框所禁锢。 但是如果他们有缘,如果十年后,他们有幸还是这颗心,那他一定会娶她。 第37章 禁足 史可在外面看到史清倏出来,面上不由松了些,三两步走了过去:“怎么样,没事吧。” 史清倏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好让史可不是那么担心。 一路上,史清倏都没有说话,史可看着她的样子,心下担心,却又觉得现在不合适开口,只能忍下。 路途中史可不知为什么,叫停了马车。 看着史可下了车,史清倏幽幽的吐了口气,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着外面繁华的闹市,脑子里却满是沈夙,太子一味地针对,沈夙说自己会没事,真的会没事么? 即使沈夙一味说声自己放心的话,史清倏到底还是坐不下去,只想快些想些法子让沈夙早点出来。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进来的是手里捧了个盒子的史可。 “给你的。” 史清倏看着被放在了自己腿上的盒子,眨了眨眼睛,即使没有打开,那股诱人的甜味就已经飘了出来。 “见你没什么精神,想着多半是饿了,回府还有一段的路程,你且吃点,母亲也不会知道。” 史清倏看着手里的盒子,心里一阵暖意,经自己哥哥这么一说,自己倒还是真觉得饿了。 “谢谢哥哥。”史清倏从盒子里拿了块糕点,是自己最喜欢吃的味道,心中的郁气也散了几分。 回到府里,史清倏刚和史可悄悄入了院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板着脸的父亲就从内门出来了,看样子是等他们很久了。 “去哪了。”史渊板着脸看着史可。 史可踌躇了片刻,还是如实相告:“去了牢里。” 史清倏缩在史可身后,一句话也不说,紧接着就看到了后一步出来的母亲,知道事情糟糕了。 大夫人看着史清倏,脸上有些许的怒意:“你任性要去牢里,你爹爹不许,你竟去拉着你哥哥,简直是胡闹。” 史可下意识护着史清倏;“母亲,是我要带妹妹去牢里的,还请父亲母亲不要责怪妹妹。” “胡闹!你别想给她开脱,我是你们的亲娘,你们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二哥儿,你是当哥哥的,妹妹任性就算了,你怎么还跟着一起?” 史清倏皱着小脸缩在史可身后,见母亲指责史可,不由得开口:“娘亲,是倏儿任性,哥哥素来疼爱倏儿,几番拗不过,被倏儿弄得没法子了,才会这般。” 史渊疼在史清倏是出了名的,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模样,心下不由得不忍。 “即使如此,这次的事你们两个人各有错处,都该受罚。”大夫人看了眼心下不忍的史渊,咬牙开口道。 “母亲,要罚你便罚我吧,小妹年纪小身子难免弱些,经不得折腾。” 史清倏看着一味护着自己的史可,眼眶一红,泪珠子就流下来了:“都是倏儿任性才连累了哥哥。” 史渊哪里能见史清倏哭,当即就急忙开口道:“好了好了,不罚你们,不罚你们行了吧,哎呦我的小祖宗,不哭了不哭了。” 史清倏闻言,睁着两只兔子眼睛看着史渊:“爹爹说的可算话?” “自然算话。”史渊伸手把史清倏抱了起来,一侧的大夫人看着史渊这般模样,心下无奈。 “家法免了,但是还受要受罚。”大夫人看着史可和史清倏,不容置疑的说道:“二哥儿和倏儿从今天起没我和侯爷的命令,都不得出门,二哥儿就和大哥儿在书房那边多看看书,倏儿,就乖乖待在你祖母那里,想去看书便和你大哥二哥一起。” “书院那边我已经跟先生打了招呼,你们这次就听你母亲的话吧。”史渊点了点头,看着史清倏和史可。 史清倏听着自家爹爹都这般说了,心下知道想要再出去,真的是难了,母亲这般已经是做了让步,日后自己也只能先卖卖乖,好让母亲父亲松口才是。 “倏儿知道了,倏儿会乖乖的。” 偏院。 史芃站在园中,嘴角勾着一抹得意的弧度,看到从门外进来的史书凝,有些幸灾乐祸。 “我听说,史清倏因为不听话,还连累的二哥哥一起被禁了足?” 史书凝笑了笑,应下,脸上却出现了一丝郁色:“是啊,可是说着是禁足,又哪里像是禁足啊。” 史芃闻言,反应有些慢,扭头看着史书凝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姐姐,大伯母说着是让小妹禁足,可是又不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这每日过的,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怯意?哪里像我们,一旦被禁足,就......”说到这里,史书凝微微红了眼睛,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史芃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面上不由得一阵狰狞,是啊,她们禁足时,连房门都是出不了的,偏偏那史清倏被禁了足,还能满院子的玩闹,日日往祖母那边跑着,净讨人家老人家欢心! “凭什么。”史芃狠狠的把手里的扇子摔了出去,脸上染上了几分狰狞。 史书凝看着史芃被自己点燃了怒气,掩下面上的一丝笑意,伸手捡起了那把扇子,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四姐姐莫要这般生气,和什么过不去,可别和自己过不去。” 史芃狠狠的拿过史书凝递过来的扇子,瞪了眼史书凝:“你说得轻巧,你不是侯爷的女儿,自是不知道这种处处被压了一头的憋屈。” 史书凝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裂痕,随即又快速地消失,再次抬起时,脸上挂上了些许的委屈:“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难道就真的过的顺心么?我母亲素来眼里只有大哥哥,父亲又只知道一味追逐官场名利,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是否吃饱穿暖,姐姐好歹还有柳姨娘护着,我呢。” 说着史书凝就红了眼睛,史芃听着她的话,也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伸手急忙给了史书凝一块帕子:“是我嘴快,妹妹别放在心上。” 史书凝接过史芃的帕子,脸上挂着泪水,一副柔弱的模样:“姐姐,这个府里不单单只有你被那史清倏欺负,妹妹一直陪着姐姐,就是因为这府里上下只有姐姐一人关心,在意妹妹,只有姐姐一个人眼里有妹妹这个人,以后那种败感情的话,姐姐还是万万不要再说了。” 史芃闻言心中有些动容,急忙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史书凝的后背:“妹妹,是姐姐错了,要怪,咱们都该怪那个史清倏,如果不是她,我们也不会过的这般憋屈,你说是不是。” “日后咱们姐妹两个齐心协力,一定有办法铲除这个碍眼的史清倏。” 史书凝红着眼睛点头,微垂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冷笑,史芃到底是没脑子的,自己随便演一演,说几句,她就信以为真了。 第38章 小神医 祖母院内。 “你这丫头若是无聊了,便去你大哥哥,二哥哥那里跑跑。”侧躺在软塌上的老太太笑着看着给自己认认真真的捶着腿,捏身子的史清倏。 史清倏看着老太太甜甜一笑,说话间手下也没停着:“那怎么行,倏儿可是听说祖母这段时间腿脚有些不利落,才特意寻了本医术钻研了好长时间,祖母现在只管放松享受,一炷香的功夫,孙女绝对让你身轻如燕便是。” 老太太被史清倏的话逗乐了,看着一边笑着的常麽麽说道:“你看这丫头,这小嘴啊,真不知道是遗传的谁的,这么能说。” 史清倏吐了吐丁香小舌头,继续按着自己以前在学校学的东西,认认真真的给老太太拿捏着。 一炷香之后。 “祖母,如何?”史清倏眼睛亮亮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下了软塌走了走,不由得惊讶:“真的好了,这腿脚利落了不少啊。” 常麽麽看着老太太利落的走着,心下也跟着高兴:“这倏姐儿的法子可比那大夫好了不知道多少啊,老太太你都服了多久的药了,总不见效果,谁成想如今让这倏姐儿一炷香的功夫,果真好利落了。” 老太太也觉得惊奇,伸手拉着史清倏的小手:“倏丫头,你这是什么法子,可真真是管用。” 史清倏见自己的老手艺还在,不由得松了口气,没有退步反而还长进了,她该不该高兴? “其实很简单了,孙儿就是找了祖母腿上的几处穴位,祖母年纪大了,不喜动,血液循环的慢了些,腿上时常会肿硬,我就是按了几处促进循环的穴位,有时间我教一下常麽麽,日后祖母要是又犯了,便有常麽麽按一按就好。” 常麽麽闻言急忙应下:“哎,好好,好啊。” 史清倏扭头看着常麽麽,开口道:“常麽麽你最近是不是肠胃有些不适,尤其是早上的时候,如厕也不是很顺利。” 常麽麽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老太太,点头:“倏姐儿是怎么知道。” 史清倏轻笑了声:“我看常麽麽你下巴下面粗糙暗沉,就知道了。” “那可有什么法子?”常麽麽闻言心下不由得的心急,她这个毛病总是会犯,找了多少个大夫,喝了药之后却只是几天无事,无法根治。 “其实也很简单,常麽麽年迈不喜喝水,日后该多喝水才是,但又不宜喝太快,水中放上几片夏荷,效果更为显著。” 常麽麽闻言,急忙记下。 一边的老太太看着史清倏:“倒是没想到你这丫头,竟是个喜欢医术的,了不得啊。” 史清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都是孙女闲来无事胡乱研究的,祖母莫要笑话才是。” 老太太看着史清倏:“在我这老婆子面前,难不成你还要藏拙?” 史清倏闻言吐了吐舌头,紧接着有个老太太身边的侍女走了过来,大着胆子问了史清倏关于自己病症的,史清倏给了她病源和医治的法子,然后一众丫头小厮就围了上来。 “你这是坐得太多了,该多散散步,后院草地里有一种生着小花的草,你捣碎的用汁液涂上几天,定然就好全了。” “还有我,倏姐儿还有我......” 史清倏被一众人围着询问,最后没等人群散开,史可就过来唤她吃饭了,没有问道的丫鬟心下不舍,却又没办法。 “下半日我还会过来,到时候你们再问我便可。”史清倏看着那几人说了声,这才转身离开。 史可看着身边心情格外好的史清倏,不由得好奇:“可是有什么好事?我看那些丫头们见你走都恨不得把你拦下。” 史清倏得意的笑了声:“那还不是因为我是一位绝世小神医?” 史可闻言,看着史清倏得意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史清倏见状,不由得皱起了鼻子。 史可看着史清倏,笑的竟有些停不下来:“就你,还小神医?” 史清倏看着很不给自己面子的,笑的前仰后翻的史可,小脸一板,抬脚狠狠地踩了他的脚,然后快速跑开。 跑了一段路之后,史清倏看着还在原地捂着脚蹦蹦跳跳的史可,吐了吐舌头,迈着得意地小步子去了母亲父亲的院子。 史可被史清倏毫不留情的踩得一阵龇牙咧嘴,缓过来之后,视线里已经没了那小身影,心下又气又无奈。 很快,史清倏在老太太那里的壮举就传开了,府里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偶尔过来修剪打理院子的老爷爷都被史清倏指点过病情,直言史清倏就是小神童,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到了她这里就成了药到病除的良药。 史可刚开始还很不相信,直到后厨斜眼的柴火伙计眼睛歪斜了半辈子后,突然有一天不歪不斜了,他才对自己这个妹妹彻底的佩服的五体投地,直言是自己眼拙,有眼不识泰山,为了补偿史清倏,决定给她买一个月的甜点,史清倏这才不再和他计较。 “明日就到了节日,我打算去寺庙祈福,这次我想着,家里的孩子们都跟着我一块去吧,好让善心的菩萨都多多庇护。”老太太看着身边的史清倏,满眼的慈善。 史清倏闻言,眼睛不由得一亮,她能出去了! 大夫人和侯爷是没什么意见的,二房原本不想让史念出去,但是老太太说了,她也不好忤逆,只能万般不舍的在门口送走了史念。 “你这是什么样子,他们是上山祈福,又不是隐居不回来了,丢人现眼!”史鹤庆看了眼哭哭啼啼的二房夫人,一甩袖子离开。 大夫人有些无奈,拍了拍二房夫人的后背,她这个性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他这么一直把史念拖在身边,只会累赘了孩子。 几人看着车马消失在视野内之后,便回了宅子。 马车上。 史清倏被父亲母亲一连关了四五天,按她那个性子,早都快憋不住了。 “好了好了,你快安安分分的坐下,女孩子家家,可不能这么急急燥燥的。” 老太太把史清倏从车窗处拉了下来:“这次在寺庙我们要呆上三天,你想玩,到时候可尽情的玩,只要不伤着自己就好。” 史清倏闻言应了声:“祖母最疼爱倏儿了。” 老太太看着史清倏抱着自己胳膊撒娇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第39章 赠珠 史芃和史书凝,史贞香几个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史贞香素来看不上史芃和史书凝,一个是不得宠的姨娘生的,一个是不出彩的二房,唯独她的父亲虽是经商,但是成就斐然,而且她的母亲更是格外受宠的。 史芃对史贞香这种有点东西就沾沾自得的人也是看不上,不过两人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史书凝则一直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很多时候都没有存在感,史贞香自是懒得理会。 到了寺庙,马车是要停在山下的,为了体现诚心,老太太每年都是徒步上去的,这年自是也不例外。 史清倏好不容易出来,自是就像一只脱缰了的野马一般,每年节日当天,很多富贵人家都会来寺庙祈福,所以一路上,难免会碰到相熟的人。 “大哥哥,二哥哥,你们快点。”史清倏站在台阶上朝着史念和史可招手,老太太一行人速度太慢,早不知被他们甩到哪里去了。 “我们比一比谁最先爬到山顶好不好。”史清倏看着史念和史可,满脸都是痛快的笑意。 史念和史可都是应下了,但是在路中都不约而同的让这史清倏三四格台阶,一方面不想让她太累,一方面万一出什么意外,他们两个人可以第一时间护住史清倏。 而史清倏对这些丝毫都没有察觉,只是一个劲的牟足了精神爬山。 等老太太一行人上到山上的时候,史清倏和史念已经站在接待他们的小沙弥身边等了好一会了。 “祖母。”史清倏开心的看着老太太招了招手。 安排好了住处之后,史清倏跟着老太太去了寺庙正堂,烧了香之后打算离开,突然出现在门外的僧袍老人惹来了一阵惊呼。 史清倏不由得疑惑,看着那人并没觉得什么特别,那是一个有着长长的白胡子的老头,大概是常年沐浴佛文的缘故,颇有几分说不出的气势。 “这是。”那人应该是寺庙的住持,他不知是在大堂里寻找这什么,最后视线停在了史清倏身上。 史清倏笑了笑,周围人的视线让她觉得奇怪:“住持好,我是史清倏。” 主持看着史清倏的样子,突然笑了,连着说了好几个好。 一边的老太太是佛家虔诚的信服者,主持看着自家孙儿这般,不由得让她有些欢喜,这主持可是连皇上都敬三分的。 “主持,你这是......” 可谁知那主持突然抬手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只是笑着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 一边的史清倏听得一阵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懒得去理会,她本就不是佛家的信徒。 “老衲看着这小丫头颇有几分眼缘,想来定是个有佛缘的人。”主持看着史清倏,嘴角挂着一抹有几分普度众生的弧度。 史清倏闻言不由得戒备,这秃驴莫不是说要让她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我的亲娘,她可不要。 想到这里,史清倏不由得朝着老太太身后缩了几分。 住持看着史清倏这般戒备,但是不介意,反而笑的更开心了,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个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物件,说出的话更让人惊掉了下巴:“这串佛珠是常伴于我身边的,今日老衲就赠与你这丫头,只希望你以后有善心菩萨的庇佑,一生平安顺利。” 史清倏看着那串递到自己面前额佛珠,能闻到上面淡淡的,但却让人心旷神怡的木香,有些迟疑。 这么送给她真的好么?那些人为什么一副眼珠子快要掉了的模样? 身边的祖母见史清倏动也不动,不由得催促,心下压不住的欣喜,她这小孙女,果真是个宝贝。 “谢谢住持。”史清倏伸手接了过去。 后来等事情传开了,史清倏才知道,这佛珠,竟是皇上都讨不来的,这不由得让她更加郁闷,那为何偏偏送给了不信佛的自己? 暴殄天物啊。 史书凝站在队伍最后,看着史清倏手上的珠子,眼中闪过一丝嫉妒,能得到主持的青睐,比得到皇上的赐婚更难,她史清倏何德何能! 老祖母告谢了住持,一路回了房间:“这倏丫头,果真是个福娃娃,第一次过来,竟就得了住持的青睐,好啊,日后定是不一般的。” 常麽麽在一边说道:“那是自然了,到底是老太太的孙女。” 史清倏在祖母回了房间后,看着手里拿串珠子,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想到什么,太阳穴不由得一跳,他们把这住持说的神神叨叨,莫不是那人能看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想到这里,史清倏赶忙甩掉了那个荒唐的念头,如果那人看得出,该是要被吓过去才是。 但是坐在院里左右想了会,史清倏还是决定去单独找一找那主持。 在史清倏前脚出了院子,没有人注意到,后脚她的身后就跟上了一道粉色的身影。 一路上问了好几个沙弥,住持送了自己珠子的事似乎全寺院的人都知道了,那些沙弥看向自己的视线内竟是透着几分仰慕和敬重,这让史清倏有些不适。 等到了住持的住处时,那里门口候着一个年级和自己差不多的小沙弥,看起来格外的乖巧,但却透着几分和尚惯有的木讷呆板,嘴角紧紧的抿着,一张脸板着,精致俊逸的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史清倏莫名觉得他不同,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当时的史清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直到她大些了之后,才明白,那时她感觉到的,是这小沙弥身上与生俱来的佛光,这也是住持在她身上所看到的。 对方似乎就是在等着自己,在看到史清倏的时候,便做了一礼:“倏施主。” “你认识我?”史清倏诧异的看着小沙弥。 那小沙弥有些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点了点头,能看到他头上的戒疤:“曾听住持提起过一位梦里的有缘人,这佛珠,便是该属于那人的。” 史清倏闻言,更加迷糊了,梦里?怎么感觉有些玄幻了,但是没等她反应,那小沙弥就开了院门,让史清倏跟着他进去。 第40章 佛缘 跟着小沙弥进了院子,史清倏一眼便看到了一棵百年老树下坐着的住持,直到近了,她才发现那和尚闭着眼睛,似是在吟经送佛。 一边的小沙弥也没动,就那么站着,看着那住持。 史清倏也不好意思开口打扰,只能跟着小沙弥一样盯着那住持看,可在她几乎都已经数清了那主持脸上有几道皱纹的时候,那住持还是没有睁开眼的意思,这让史清倏有些抓狂。 “小和尚,小和尚。”史清倏压低了声音唤着那小沙弥,但对方却似乎不愿多做理睬,更甚至似乎在谴责史清倏的突然出声。 史清倏被对方无声的谴责搞得一噎,心下有些无语,什么嘛,跟个木桩子一样,还是不近人情的木桩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的住持出了声:“戒七,给施主上茶。” 被唤为戒七的小沙弥应了声,面上风轻云淡的,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深湖一般,幽深却布满史清倏看不懂的神采。 “女施主可是为了那佛珠而来。”住持笑着看着史清倏,倒是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模样。 史清倏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对方都能猜到她要过来,又如何不知自己所为何事。 “你说我有佛缘,这种话,我万是不信的。”史清倏看着住持,明明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言语间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稳重慧巧:“不瞒你说,我不信佛。” 住持闻言,却只是笑笑,并不多做言语:“施主莫急,不如和老衲一起,品一品这茶。” 史清倏顺着住持的意思,看向了那戒七所上之茶,只是一眼,史清倏不由得一愣,随即满脸疑惑。 只见那简单的茶盏中的茶水清澈无色,看起来,就和那刚烧开的白水一般无二,可那自杯中升起的蒸蒸白气中,确实有着一股幽香的茶香。 毫无疑问,那就是一杯茶,至于和制出,如何而得,她就不得而知了。 “如何?”住持看着史清倏,问道。 史清倏狐疑的看了眼住持,伸手小心的端起了杯子尝了口,只是一口,那沁人心脾的茶香几乎贯穿了五脏六腑。 当时史清倏只有一个想法,或许,修行之人的悟道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一旁的戒七看着史清倏这般表情,不由得诧异,扭头看向住持时,对方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这......”史清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住持看着史清倏,虽是什么也没说,但是看起来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 史清倏不解。 住持唤来戒七,把他的那盏茶递给了戒七。 史清倏见状不由得细细观察着戒七的反应,却见对方似乎不似自己一般感觉,在那口茶水入肚,对方的眉毛竟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如何?”住持问着戒七。 戒七小脸紧紧的皱着,好半天才回答道:“很苦。” “怎么会!”史清倏有些惊讶,站起来走到戒七面前闻了闻他杯里剩余的茶水,和自己一样的香味,液体也是那般清澈透明。 “你和戒七都是有佛缘的,但是同样一杯茶,每个人的味道却是不一样的,戒七的路注定曲折苦涩,而你的路,虽然有些许波折,但无不在周围的贵人相助下,化险为夷,充满了希望,或者说,你就是希望。” 史清倏不解。 “未来的某一天,你终会明白。” 从院子里出来,史清倏看着那跟在自己身后关上了院门的小和尚,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那紧闭的院门,离开了。 她来之前不明白,所以过来解惑,可是来了之后,她反而更加不明白了,那住持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直接让那小和尚送客,她也不好继续赖下去。 站在院门口的戒七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垂下了眼睛,修长的双手在身前慢慢合十:“阿弥陀佛。” 一直跟在史清倏身后的史芃看史清倏进了一处院门之后,不由得好奇,可是透过那门缝,她只是隐约看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住持,其他什么,一个没有。 史清倏不知道在和主持说着什么,她听不真切,只得在对方出来时急忙躲开。 史清倏停在了一处比较僻静的亭子下,有些出神的看着远方模模糊糊的山河,不由得又想起了现在还危在旦夕的沈夙,心下有些沉闷,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坐在亭子的石缘上,史清倏幽幽的吐了口气,如今自己尚且还在被禁足,能出来一趟都是借着祖母烧香祈福的意思,出都出不去,就算有法子也是使不出来的。 史芃远远的看着亭子里的史清倏,这处少有人来,何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就算把史清倏推下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更何况这里是陡崖,摔下去,可能就是尸骨无存,再者,那些个饿极了野狼也够史清倏受的了。 想到这里,史芃心下一阵激动,眼睛死死地盯着亭子内那孤身一人的小身影,可她刚从树后面走出来,颤抖着手靠近了几步,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就吓得她一个激灵,亭子里的史清倏闻声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你是谁?在这做什么。”沈谧皱着眉毛看着史芃,看了眼亭子里的史清倏,想着对方刚才的动作和神情,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几分。 史芃没想到这里会突然有人过来,在看清对方面容时,有一瞬间的痴愣。 第41章 毒物 对上对方嫌恶的眼神,史芃才一个激灵,扭头看到史清倏看着这边似笑非笑的视线,想要解释,却被面前的贵公子压得什么话也不敢说。 “四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就说怎的一个不眨眼的功夫就找不到你了。”史书凝从一边跑了出来,伸手揽住了史芃的胳膊,笑着看着沈谧:“四皇子,我四姐姐向来是个莽撞不识路的,若是冲撞了你,还望恕罪。” 史芃原本还没反应过来,对上史书凝的视线后,急忙开口到:“对,我就是迷了路,胡乱走到了这边,没办法了,这才看看风景的。” 沈谧看了眼史书凝,没有说话。 “那我们就不打扰四皇子了。”说着史书凝就拉着史芃行了礼,便离开了。 史芃被史书凝浑浑噩噩的拉着离开了一段路。 “四姐姐,你真是糊涂。”史书凝看着史芃,开口道:“今日若是没了我,你怕是很难能全身而退。” 史芃心里也跟着后怕,点了点头,缓了好一会,才和史书凝一同离开。 史清倏看着沈谧:“你怎么在这?” “怎么,寺庙祈福只有你能过来?”沈谧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传了过来。 史清倏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可那沈谧却突然收起了那副不正经:“你怎的要去牢里看沈夙?我应该跟你说过最好离他远些。” “你说我就要听么?而且通行的腰牌也是你给的。” 沈谧被史清倏理直气壮地语气搞得有些许无奈:“小丫头,我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才给你这一份忠告。” 史清倏撇了撇嘴:“那你至少得告诉我让我远离沈夙的原因吧。” 沈谧突然不说话了,史清倏扭头看了过去,有些疑惑。 “没有原因。” 史清倏闻言撇了撇嘴,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哼了声:“那我也没办法对沈夙置之不理。” 沈谧听着史清倏的话,顿时一阵想吐血的冲动:“你这丫头,为你好的话你怎的就听不进去,算了算了,你爱干嘛干嘛去。” 说着沈谧转身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后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你若是想要想法子,可以试着从毒物这一块入手。” 史清倏愣了愣,看着背立于自己的沈谧,轻笑出了声:“谢谢四皇子。” 沈谧没有去看史清倏,只是扭头看着山上的一处:“听人说寺院里有一颗千年的老树,若是有什么愿望,或是想要给什么人祈福,可以在红布上写下绑在上面,你何不去试一试?” 史清倏心下难得的有些轻松,听了沈谧的话,竟来了几分兴趣。 “日后你出来,还是在身边带上一个丫头什么的吧。”沈谧想到那鬼鬼祟祟的史芃,不由得皱眉,若是今日他没在这里,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史清倏乖乖的应了声,一路上,两人相继无言,心里都装着些许沉甸甸的东西。 到了山上的时候,那个老树下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沈谧让史清倏站着别动,自己挤进去拿了两个红布条,递给了史清倏:“写吧。” 史清倏接过去道了谢,拿着笔时,却久久没有落下。 “写了什么?”沈谧看着史清倏,嘴上问,心下却已经有了答案。 “自然是万事如意,事事顺心啦。”史清倏胡乱敷衍了一句,伸手想要把布子系上去,却碍于身高,几番尝试不得。 沈谧看着史清倏笑出了声,伸手从她手里拿过了布条,系在了一处枝头。 “你呢?”回去的路上,史清倏猛地想起沈谧也祈福了才是。 沈谧啪嗒一声,颇为风流的打开了扇子,惹得周围的小姐们一阵脸红:“秘密。” 史清倏看着对方骚包的样子,一阵无语,爱说不说。 “好了,我们便从这里分开吧。”史清倏看着沈谧,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就在前面,你可以走了。” 沈谧看了眼史清倏指的方向,点了点头,却没有走开,而是看着史清倏,但也没有没有说话。 史清倏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看着沈谧有些不明所以。 半晌后沈谧笑了一声,拿着扇子轻轻敲了下史清倏的头,却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你啊。” 史清倏被他搞得晕乎,看着那身影走远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转身刚走了几步,视线却被一道熟悉的人影吸引了过去,在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史清倏不由得惊奇。 “长吾?” 听到声音的那人扭头看了过来,史清倏看到那张脸后,有些错愕:“真的是你,你怎的在这边?” 长吾看着史清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回答道:“七姑娘,我过来给小王爷祈福。”说到这个,长吾脸上闪过了一抹苍白的弧度。 史清倏闻言,心里沉沉的:“你怎么没有被太子抓去?按说......” 史清倏说到一半不由得停了下来,看着长吾却是再什么也说不出来。 长吾似乎很厌恶太子,不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那太子荒唐无能,只知道一味针对小王爷,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人。” 史清倏听着长吾似是话里有话,心下不由得担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沈夙在牢里......不应该啊,我前几日曾去看过他,他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 长吾闻言,摇了摇头,竟有些红了眼眶:“小王爷不想让姑娘担心,自是有法子掩盖。” 史清倏闻言,心下不由得的一惊,脑海中努力回忆着当日有没有什么自己没有发觉的异样。 可那日沈夙坐在暗处,她虽能看到人,其他什么却是完全没有印象的,而且她当时只是一味担心沈夙安危,并没有想到对方是否会被动用私行,如今长吾一说,史清倏也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 “你可知,你家小王爷有没有中过毒?或者长期服用过什么?”史清倏看着长吾,似是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道。 长吾闻言,摇头:“王爷以前身子虽是弱了些,但是据说是娘胎了带的,而且也并未中过毒,长期服用什么的话,倒是有一个,王爷小时候身子不好,皇上宠爱王爷,寻人要了养身子的方子,因为害怕下人不尽心,便都是每日皇宫熬好了专门送出来的。” 长吾看着史清倏,不明白对方做什么询问自己这个:“七姑娘,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史清倏听了长吾的话,只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冰凉,却又不敢妄下定论,但是如果真的是那药有问题,那一切,就真的太可怕了。 第42章 入宫 “那药,小王爷现在可还在服用?”史清倏看着长吾。 长吾点了点头,还是不甚明白史清倏的意思。 “你放心,我现在有了法子,自会尽力救出小王爷的。”史清倏看着长吾,努力压下心里的凉意。 长吾惊喜的看着史清倏:“可是真的?七姑娘,我......” 史清倏看着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的长吾,有些无奈:“我只是有法子,但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一个人,但是我现在被父亲母亲禁足,不让出府,今日来了这里都是沾的祖母的光,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长吾闻言,急忙开口到:“七姑娘但说无妨,若是有长吾能帮到的,长吾在所不辞。” “你可知道佐丞相府的佐诗念?”史清倏看着长吾,问道。 “我听说过,不知七姑娘是要如何。” 史清倏从怀里掏出了一截从那写祈福文的红布,递给了长吾:“你把这个给她,她看到,就会明白该怎么帮我。” 长吾伸手把那东西接了过去,抬眼看着史清倏,他的眼中混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七姑娘,今日你雪中送炭,他日长吾定为你披荆斩棘,以抱今日恩情。” 史清倏闻言,急忙打住了他的话:“我今日都是在抱小王爷的恩,哪里能承你的,你且去帮我做这件事就好。” 长吾看着史清倏,然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紧攥着的东西,转身离开。 佐诗念拿到那块布子的时候,原本还觉得奇怪,但是在看清楚那上面的字之后,急忙让人架马车带自己去宫里寻那五公主。 第二日一早,史清倏早早地梳洗好,院门就被推开了,来人是府里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地。 “可是有什么事?怎么这么急躁。”老太太看着那人,问道。 那人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的开口道:“是宫里让七小姐过去。” 马车里。 史清倏坐进了马车,看着里面的五公主和佐诗念,吐了吐舌头。 “说吧,你让我跟你父亲说让你来宫里陪我,可是为了何事?”五公主看着史清倏,问道。 史清倏满脸的无辜:“我就是怕你无聊想陪陪你嘛,难道你不欢迎?” 五公主瞪了眼史清倏:“你少贫嘴,我还不知道你?” 史清倏吐了吐舌头:“好嘛好嘛,我说还不行。” “是为了小王爷,我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五公主闻言,秀眉一皱:“就你,救他?” “不还是有你们么。”史清倏急忙抓着空子卖乖。 五公主让她老实点,这会说什么都没用:“小王爷若是冤枉的,等父皇醒了,自会放了他。” “可问题就是,皇上的毒到现在都没有解不是么?”史清倏看着五公主开口道,他不能等,长吾说得对,太子痛恨沈夙,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把他抓进牢里就没事了。 五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担心,没有说话。 “若是我告诉你,我有法子解毒,你带不带我去宫里?” 五公主古怪的看着史清倏,片刻后嗤笑出了声:“我的七姑娘,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神医了吧,宫里的御医都搞不定,你又如何......” 一边一直看戏的佐诗念开口打断了五公主:“那可不一定啊,毕竟咱们清倏也是被人吹捧了医术的,没准清倏就会呢?难道你不希望你父皇醒来。” 五公主闻言没好气的瞪了眼佐诗念,她哪里不想父皇醒来,但是给皇家看病,稍有点差错就是要掉脑袋的,若是清倏不小心出了点问题,就算她是侯府嫡女,也难逃罪责。 “我知道你的担心,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带我去宫里,我必须把小王爷救出来。” 五公主看着史清倏的眼睛,半晌后只得点了点头:“我就相信你这所谓的小神医一次,好吧。” 史清倏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笑着看着五公主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跟着五公主进了宫里,因为皇上那边不单单有御医作陪,偶尔还会有妃子,五公主也不是想过去就能过去的,史清倏只得先去五公主那边等着合适的时间。 大概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御医也是这个时候复诊,没有其他的闲杂人,五公主便带着史清倏过去了。 房间里满面愁容的御医看到五公主时都行了礼。 “你过去看看吧,若是看不出来,就不要逞能。”五公主拉着史清倏的手说道。 史清倏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一旁的御医有些不明所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走到了皇上床边,不由得低声喝斥。 “你这女娃娃,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快些出去,这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史清倏闻言看向了那个御医,却没有多做理会,而是扭头去看床上皇帝的脸色,和一般中毒人的表现一般无二,视线停在了对方的手上,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脉搏,那脉搏好似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只是几下,史清倏心下就有了结论。 那个御医见史清倏对自己的话竟然无动于衷,不由得上前来扯她的胳膊。 史清倏看着那御医急忙指着皇帝虎口处插着的一根银针:“你这样子是不对的。” 那御医哪里有心思听一个女娃娃的话,他这几天都焦头烂额了。 “你这女娃娃懂什么,要是不想惹祸上身,就快些出去。” 史清倏闻言,知晓这御医这般也是为自己着想:“可是你那根针真的不对,你若是听我细说一二,还觉得荒唐,那我便自行离开,否则就算你把我拖出去,我还是会想法子进来。” 那御医闻言,看着鼓着腮帮子看着自己的史清倏,着实有些无奈:“好好好,不过你要快些。” 史清倏看着对方松了自己胳膊之后,开口道:“这个穴位如此插针虽然能抑制毒物蔓延,但是治标不治本,反而也阻挡了毒物的排出。” 那御医原本是没打算认真听的,只想着随便敷衍几声,搪塞这让这女娃娃快些离开便好,却在听到对方的话时,不由得一个激灵,倒是有几分道理。 “可是若不如此,毒物不仅排不出去不说,还会加速蔓延啊。” 史清倏闻言,咧嘴一笑,看着那御医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其实方法很简单,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御医没想到着小丫头还突然开始卖关子了,想到刚才自己只把她当玩闹的丫头要赶她出去的事,心下无奈,只得先好好赔罪:“好好好,好姑娘,快些告诉伯伯好不好,是伯伯刚才无礼了。” 五公主在一边看着,只听史清倏说了两句自己云里雾里的话,那太医院院首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心下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清倏这丫头,真真有办法。 第43章 受邀入御医院 史清倏看着御医,莞尔一笑:“每个穴位,扎针的深浅不一样,效果也不尽相同,大人你该是知道的吧。” 御医闻言不由得一愣,微微沉思了片刻后浑身不由得一个激灵:“你是说,只需让这根银针再深上一些,便不仅可以抑制毒物向五脏六腑扩散,还可让它排出?” 史清倏点了低头。 那御医来来回回在她面前走了好几趟,满面的惊喜:“妙啊,实在是妙啊,我怎的就没有想到,你这女娃娃,佩服,佩服。” “那你可知该用什么药?我这几日想尽了解毒的法子,可是都没什么用处。” 史清倏动了动小鼻子,闻着空中弥漫着的药味,心下了然。 “你走的方向是对的,不过却是少了几味极为重要的药材。” “哦?”那御医来了劲,看着史清倏满脸的求知欲:“还望小丫头指点一二。” 可是史清倏接下来的话却着实让那御医院首傻了眼。 “没有这几味药材么?” 御医点了点头:“闻所未闻。” 见状,史清倏不由得皱起了小脸,她完全没预料到这种情况,愁眉苦脸了好一阵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史清倏眼睛不由得一亮。 “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御医院首就巴巴的看着小丫头,一看对方有了动静,急忙问道。 史清倏点头:“没有这几味也可以,有东西可以替代。” 第二天一早,后山。 御医院首和史清倏一人背着一个箩筐,身后跟了好几个御医院的医师。 “院首,慢点,你慢点。”跟在后面的医师看着几十多岁的御医院首还不服老,竟不听他们劝告,非要跟着来后山采药。 御医院首笑着摆了摆手,看着前方那个停下来等着他们的小身影:“无妨无妨,年纪是大了些,可这把骨头还健朗着呢。” 史清倏看着那御医院首,不由得轻笑出了声:“老爷爷,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你且好好休息一会便是。” 那几个医师听史清倏这小丫头竟唤院首老爷爷,不由得皱眉,这丫头昨天的表现他们是听到了,院首回来后对她的大肆赞扬让他们一个比一个好奇。 该是什么样的丫头才能让这老顽童,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的院首毫不吝啬的赞赏,可如今他们看来,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丫头,还有些无礼。 “你这丫头,怎可唤院首老爷爷。”一个医师忍不住呵斥,却被院首打断。 “无妨,是我让她这么叫的。” 一众医师闻言,看向史清倏的视线更急奇怪了,御医院院首是出了名的注重礼仪的,人后就算了,怎的竟允许这丫头在人前唤他。 休息了片刻,院首也没有再耽搁,但是到了那地之后,他看着史清倏捧着那杂草一个劲的往箩筐里塞,但是知晓这丫头的医术,心下好奇。 “丫头,这东西,也有药效?” 史清倏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虽是对皇上的毒症没什么用处,但在其他方面可是有着不可或缺的药用价值,大人见着了只管采下,路上我向你一一解释便是。” 御医院首应下,看着那又开始忙碌的小身影不由得好奇:“你又如何得知这后山竟有这么一处药物繁盛的地方?”他在皇宫几十年,都不知此处。 “前段时间我误入了这里,偶然看到的,这里人迹罕至,土地也湿润肥沃,药材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里了。”史清倏看了眼老御医:“来这里的多半是不懂医术的士兵和打猎的皇子公子,老爷爷你不曾在这里打猎,自然不会知道。” 老御医闻言,轻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 史清倏接着说:“日后你们可以等这些药材结了种子,在后山寻一处,自己栽种,这里肯定还有其他适合药材生长的环境,种下了,日后你们用起来也方便许多。” 一直在周围勤勤恳恳的药师闻言,眼睛不由得一亮,对啊,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在五湖四海的地方购买药材,因为路途的颠簸,到了皇宫,难免有损耗,所以各种药物的价值就生生高了不少,若是他们自己播种,不就不仅仅省了开支,药效也有保证么? “是个好法子。”老御医点头,赞赏的看着史清倏:“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的就知道这么多?可是师出何门?” 史清倏闻言,心下一个激灵,她只知道一个劲的往外说,却忘了这一茬。 随便编了些回答道:“师傅只是一位过路人,我不过是给了他一碗水,许是看我有缘,那师傅便教导了我半载有余,如今,已经不知去向了,更不知他的名号。” “看来贵师是位隐士高人,不过竟不想仅仅半载,你便有了如此造诣。”老御医眼睛发亮的看着史清倏。 史清倏挠了挠脑袋:“大概是我聪慧有悟性的原因吧,师傅也曾这么夸我。” 老御医看着史清倏的眼神就跟看自己的孙女一般,听了史清倏的话,扭头没好气的瞪了眼一众缩着脖子使劲降低存在感的医师。 “有悟性好,不像一些人,学了快半辈子了,还出不了师,和你这几岁的女娃娃简直是天壤之别。” 史清倏看了眼那几个医师,有些忍俊不禁,其实她也是学了半辈子了啊,只不过身体小了些而已哇。 在每个人的箩筐都装满了之后,史清倏和老御医并排走着,认认真真的跟对方讲解着每一味他们不曾了解的草药的药性和用处,一众人直听得一愣一愣的。 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花草的药用,竟比那金贵的药材治病效果还要好上许多? 到了皇宫之后,史清倏便开始针对皇上的病症研制解药,六十多岁的老院首陪在身边,一个劲的给史清倏打下手,一众医师太医都有些愣神,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一个个的跑了过来,听着史清倏的讲解,都不由得惊叹,最后直被那老院首沉着脸赶开后,才不依不舍的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丫头,你可愿来我这御医院?” 史清倏闻言愣了愣,扭头看着那来御医,有些迟疑。 周围的人听到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院首既然亲自开口,那定是要把这小丫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 老太医见史清倏迟疑,不由得心急:“你这丫头,来御医院可是有千般万般的好处的,再说你这丫头一身医术,就不想救济一下苍生?” 第44章 他快死了 史清倏听着这老御医一本正经的胡扯,只觉得无语,她不过一个小丫头,谈什么救济苍生?再说救济苍生,那也不是在皇宫就能救济啊。 不过,史清倏转了转眼珠子,虽然自己知道的不少,但也是有限的,像自己说的那几味药材,这里竟是没有的,想来这里的医术和自己以前的还是少有区别,和这个老御医的一番交流中,她也发现了自己不少的盲区,对方的提议,她倒是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你若是来了御医院,不仅不受任何人管教,还有足够的自由,我不是你的老师,你不是我的徒弟,我们就是两爷孙,如何?这里的药材,不论有多名贵,你随便用,如何?”老御医见史清倏竟然还不应下,急忙把一些好处都列了下来,橄榄枝都抛到侯府家门口了。 史清倏见对方这般,也顺着应下了:“不过日后我还是要去翰林院读书的,只能偶尔过来。” 老太医听史清倏应下了,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无妨无妨,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这通行的腰牌你拿着,等日后你的做好了,就拿你自己的。” 史清倏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牌子,这事算是定下了。 皇帝的寝室。 史清倏看着那药被人喂下去之后,没有说话,可是等了好一会,那床上的人还没有醒来的意思,一边作陪的淑妃娘娘不由得皱眉:“莫不是没用?” “不会的,肯定是只需再等等。”一边的五公主急忙开口,坚定的眼神让史清倏心里暖暖的,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史清倏走到了五公主身边,伸手拔下了皇帝太阳穴上的一根银针,紧接着,床上的人就呼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在众人的视线里,睁开了眼睛。 “父皇,你醒了。”五公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着睁开了眼睛的皇上,眼眶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床上的人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最后看着满脸泪水的沈幺:“别哭了,我没事。” 五公主伸手抹着眼泪,一边的淑妃娘娘开心的看着床上的皇帝:“皇上,你可算醒了,这几日五公主真真被你吓坏了。” 一番解释之下,皇帝这才想起自己那日中毒的事,扭头看着史清倏,笑了声:“你这女娃娃可真是不一般。” 史清倏闻言吐了吐吐舌头:“还是皇上有是上天庇佑,清倏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而已。” 一边的老御医闻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是看着史清倏,笑着什么也没说。 牢狱。 “你说什么?”坐在凳子上的太子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茶盏都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奉命来传话的丫头被吓得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皇上醒了。” 太子脸上一阵苍白:“不是说太医院没有办法,束手无策么?” 那丫鬟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回答道:“是侯爷府的七姑娘,她制出了解药。” “侯爷府?你可说的是那六岁不足的丫头片子?” 那丫鬟应了声,太子闻言,脸色一青一白的,因为怒气,更多是因为害怕。 父皇失去意识前让自己调查案子,可是他到了现在,除了每日来牢里折磨沈夙,其他却是什么也没干的,想到这里,太子不由得慌了神,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咬牙甩了下袖子,走进了刑房。 刑房内,被绑在柱子上,满身血痕万分狼狈的沈夙抬眼看着走了进来的沈轩,那双眼睛格外的清明,从始至终透着森森的,彻骨的寒意。 沈轩猝不及防的对上了沈夙的眼神,被吓得一个哆嗦,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从狱卒手里拿过沾着血迹的鞭子:“你招不招。” 沈夙冷笑了一声,不去理会沈轩。 沈轩见状面上一阵狰狞,紧紧攥着鞭子的手爆着青筋,看着沈夙那张脸,伸手甩起了鞭子,狠狠的抽在了对方还滴着血的伤口上。 “你认不认!” 没有回答,一鞭一鞭毫不犹豫的落在了沈夙的身上,对方从始至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更没有发出哪怕一丝呼痛的声音,如果不是沈夙紧皱的眉头,一众人都要以为对方是感受不到痛觉的。 就在太子打的气喘吁吁的时候,一个小厮慌忙跑了进来:“太子,皇上唤您过去。” “什么?可有说了所为何事?”沈轩被吓得一个哆嗦,手下一松,鞭子就掉在了地上。 那小厮摇头:“没有,那边只说让您快些。” 沈轩闻言,脸色苍白一片,扭头狠狠的看了眼几乎奄奄一息的沈夙:“继续给我打,打到他招供为止。”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只有让沈夙招供,他才能无事。 大殿。 皇帝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小丫头,你可有什么要求,或者想要的,今天朕都赏给你。” 史清倏闻言,眼睛不由得一亮,抬眼看着皇帝问道:“可是真的。” 沈伦笑了声:“君无戏言。” 史清倏闻言,扑通一声就给跪了下去:“那清倏斗胆,想让皇上释放一个人。” 皇帝闻言,不由得一愣:“什么人?”他并没有听说侯府有什么人被捉了去啊。 “沈小王爷。”史清倏看着沈伦,一字一句道。 沈伦扭头看了眼一边的淑妃和五公主,眉头不由得微蹙:“可是说的沈夙。” 五公主在一边开口道:“父皇,您昏迷后,太子哥哥就让人把沈夙哥哥关进了大牢。” 沈伦闻言不由得皱眉:“可是有了什么证据他才这般?” 五公主摇了摇头。 “简直胡闹!”沈伦怒喝了一声,扭头看着史清倏:“你且放心,夙儿朕现在就下令让人放了他,你......” 沈伦话说到了一般,就被突然从门外进来的沈轩慌乱打断:“父皇,不可,万万不可啊。” 史清倏没想到沈轩会突然过来,扭头看向了那风仆尘尘太子,在看到对方衣角的一滴血迹时,瞳孔不由得一缩。 看太子这个样子,那血迹万不是他的,他的鞋底还有牢狱里的干草,是沈夙么?他为什么会流血。 第45章 我不是你妹妹 “父皇,那沈夙如今是最有嫌疑的人,万万不能放了他。”沈轩担心父皇会放了沈夙,急忙没有脑子的开口道。 “你可有什么证据?”沈伦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太子,紧皱着眉头,心下愤恨。 太子闻言一噎,脸上挂满了难色:“没,没有。” “那便是你自己认为的了?”沈伦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轩。 沈轩硬着头皮,应了声。 “简直胡闹!我让你调查,不是让你解决私人恩怨,公报私仇。” “父皇,我......”沈轩脸色苍白的看着沈伦,话刚出口就被一边的史清倏打断。 “皇上,你一定要救救沈小王爷。”史清倏红着眼睛看着沈伦:“太子借着这个机会对沈小王爷肆意打骂,甚至想要屈打成招。” 一边的太子闻言,脸色一青,扭头恶狠狠的瞪着史清倏:“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太子袖子上的血迹,就是证据,皇上,你快救救沈小王爷吧,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史清倏却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万事不能再继续拖延的,她只能赌。 沈轩闻言急忙看了眼自己的袖子,那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痕。 上座的沈伦闻言,抬脚三两步走了过来,在看到太子袖子上的血迹时,眼神一厉:“怎么回事!” 太子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沈伦压不下心里的怒气,狠狠的踹了一脚沈轩,自己眼前却猛然一黑,跟着的淑妃娘娘被吓了一跳:“皇上,皇上息怒啊,您现在刚好,受不得气啊。” “朕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你,你......”沈轩被气得脸色铁青:“带我去牢房。” 沈轩哪里敢让沈伦去牢狱,单单是看到血迹对方就这般,若是看到了现在沈夙的模样,那自己的太子之位,可能都保不住了。 “父皇使不得,你现在身子刚好,怎么能去牢狱那种地方,万万不行的。” “你给朕滚开!”沈伦抬脚又狠狠的踹了脚沈轩。 沈轩打了个滚,却又扑了上来:“父皇,我会放了沈夙,把他送回府,父皇,你的身体,万万经不起折腾的。” “你是怕我看到什么,朕告诉你,今天朕必须去!”说着沈伦就唤来了侍卫:“把太子给朕架上,我们去牢狱。” 沈轩抖得跟个筛子一般,双腿早已没了力气。 到了牢狱之后,史清倏急忙加快了脚步,顺着印象去了沈夙的牢房,里面却是什么人也没有,心下不由得一紧。 “人呢?”沈伦扭头看着狱卒。 狱卒被这真阵仗吓得哆哆索索,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边的史清倏就听到了鞭打的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刑房传过来的,不只是想到什么,史清倏的脚步不由得加快,跑了过去。 只是一眼,史清倏就感觉自己快要昏厥了一般,眼眶瞬间就红了。 原本面无表情的承受着一切的沈夙在看到牢房外的史清倏时,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却又改变不了什么。 “你给我住手!”沈伦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差点背过气,命令人打开了房门。 史清倏跟着沈伦身后进了房间,一瞬间扑到了沈夙身边,却是动也不敢动,他现在就像一个血人,没有一处好肉。 皇帝命人小心翼翼的把沈夙放了下来。 沈夙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抽噎的史清倏,有些无奈:“别哭了。”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史清倏的眼泪却在沈夙的话出口时,彻底的崩溃了。 沈夙看着史清倏,忍着伤痛,伸手接住了她的一滴泪水,是热的。 “对不起,骗了你。”沈夙伸手碰了碰史清倏的脸,却在对方脸上留下了一丝血浊,想要伸手擦净,却适得其反:“我错了,不要不理我,好么?” 史清倏看着沈夙,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不要,我最讨厌骗我的人。” 皇上处死了那两个狱卒,太子,被鞭打了二十鞭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他承受的仅仅都不到沈夙的十分之一。 沈夙被抬进了御医院,有史清倏一直照顾着。 沈夙伤的很重,后背的鞭痕更深,更触目惊心,因为胸前和身后都有鞭伤,只能小心的靠着软被。 “没想到你还会医术。”从牢狱里出来,沈夙也知道了是史清倏治好了皇上,然后救出了自己。 可是史清倏却没有打算理会沈夙的意思,只是绷着小脸,在给沈夙敷好伤药之后,起身就要出去。 沈夙见状急忙伸手拉住了史清倏的胳膊,却不想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史清倏见沈夙紧皱着眉头,心下不由得一慌,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你没事吧。” 沈夙看着史清倏满脸的担忧,紧接着竟笑出了声,小心翼翼的遮挡住一处透过白纱渗出来的鲜红。 史清倏以为自己被沈夙捉弄了,有些生气,转身就要走,可沈夙的手还拉着她的胳膊没有松开,若是自己动了,就算刚才没有扯到,这次就一定扯到了。 “放开。”史清倏看着沈夙,板着脸开口道。 沈夙却是笑着,一动不动的盯着史清倏看,嘴角的弧度那般安心,可偏偏脸色却苍白的可怕。 “留下来好不好,陪陪我。” 史清倏闻言,眼眶瞬间就没出息的红了,别开脸不再去看沈夙:“说了不要再理你的。” “可我想你理我,好不好。”沈夙的声音很轻,让史清倏心疼。 “是你先骗我的。”史清倏的声音闷闷的。 沈夙看着史清倏,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对不起,不要走好么。” 史清倏闻言,扭头看着沈夙,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你活该!” 沈夙看着史清倏脸上的泪水,心里有苦又甜的:“我活该,你别哭好不好。” “我就哭,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该让你再被打一会。”史清倏满眼泪水的瞪了眼沈夙,呜咽着开口道。 “我怕那个样子你会哭的更厉害。”沈夙一动不动的看着史清倏,心里暖的一塌糊涂。 史清倏鼓着腮帮子:“我才不是因为你哭呢。” “那是因为什么?” 史清倏看着沈夙的眼睛,想来好久都拿不出答案:“反正就不是为你,不要理你了。” “好好好,我错了,七妹妹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谁是你的七妹妹,不许叫我七妹妹!”史清倏瞪着眼睛看着沈夙。 “那我该叫你什么?”沈夙看着史清倏。 “随便你,反正我才不是你妹妹。”史清倏气鼓鼓的开口。 沈夙笑了,握着史清倏手腕的手下滑,轻轻地握住了她暖暖的小手:“倏儿。” 第46章 许你一个愿望 史清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头愣愣的看着沈夙。 沈夙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又唤了一声:“倏儿。” 后知后觉的史清倏一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看着沈夙,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索性掰开了沈夙松了力气的手,有些慌乱的跑出了房间。 沈夙看着那摇晃的房门,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史清倏从房子里跑出来,脸上莫名的温度让她抓狂,伸手对着自己的脸扇了扇风,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觉得有些丢人,踌躇着没有再进那间屋子,转身索性去了御医院的正堂。 沈夙眼睛的威力真的太大了,一路上,史清倏忍不住念叨,只要一想到当时沈夙的眼神,她的脸就又开始烫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在那里看着医师们配药的老御医看到史清倏,原本绷着的脸顿时喜笑颜开。 周围战战兢兢的医师们看到她后,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暗暗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意思。 史清倏咳了咳嗓子,有些不自在的回答:“上好药,就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嗓音,是皇上来了。 沈伦抬脚从门外进来,看着史清倏一行人摆了摆手:“免礼了,朕只是来看看夙儿,他恢复的如何?” 老御医开口回答:“小王爷恢复的不错,有倏丫头日日换药,配药,皇上放心。” 沈伦笑了,看着史清倏的小身板:“那日朕问你想要什么,你却并未为自己所讨要些什么,而是求朕放了夙儿,你可知,就算你不说,等朕知道了夙儿被关进了牢里,也定会放他出来。” 史清倏闻言,吐了吐舌头:“我没有想那么多,当时情况那般紧急,小王爷救过我,我自然是要想办法报答的。” 沈伦点了点头,赞赏的看着史清倏:“你这丫头,不仅多才多艺不说,还重情重义,有恩必报,是个好姑娘,若不是你母亲不愿朕赐婚,朕倒是真希望你能入我们皇家。” “皇上莫要怪罪,皇上的好意,我们都知晓的。”史清倏看着沈伦甜甜的笑了下。 沈伦没有再说什么:“那时朕允你一个愿望,夙儿这个不算,日后你若是想好了,就告诉朕,朕定会允你。” “谢皇上。”史清倏乖乖的应了声。 沈伦点了点头,便跟着领路的人去了后院,史清倏注意到皇上身边的太监手上的饭盒,不由得皱眉,待人群走尽之后,扭头看着老御医问道:“御爷爷,我听说小王爷身子一直不好,皇上便找了人寻了方子为他调养,那药不是在御医院熬制的么?我怎的一直没有看到过。” 老御医闻言,没有多想,想着史清倏这几日研究各种方子的劲头,只以为她是好奇了想要看看,笑道:“那药并不是在御医院熬制的,具体的方子我们也并没见过,只见过汤药,虽是看不出具体用哪些东西熬制,但是倒是没有害处。” 史清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在皇宫熬的药,偏偏不在御医院,那是在哪里?又为什么不在御医院?是想隐瞒什么还是…… 没有害处多半只是表象,连老御医都有几味药材分辨不出来,除了可能是皇宫里没有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做了什么特殊的掩盖手段。 想到这里,史清倏只感觉水越来越深,越来越凉,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皇上又为什么这么做?他对沈夙的疼爱,看起来并不是装的啊。 在正堂呆了会,史清倏便从一处侧门,偷偷的溜进了沈夙呆的院子,皇上还没有离开,她要看看,那个饭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药,她得想办法让沈夙不要喝下去,把汤药留着,好让她看一看。 院子里候着满满当当的宫人,那个拿着饭盒的太监被唤了进去,史清倏不由得有些心急,扭头看到了一处死角,那里刚好有一扇窗户。 史清倏顿时眼前一亮,记得那扇窗户是自己今天早上打开,给沈夙通风用的,而且那扇窗户,刚好正对着沈夙! 想到这里,史清倏也没有耽搁,缩着小身板快速靠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凑到了窗前。 屋子里,皇上正在和沈夙说话,沈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更透着几分疏离。 几乎是史清倏出现在窗口时,沈夙就发现了她。 史清倏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看着沈夙做了个嘘的动作,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一眼就看到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药碗,心下一沉,看着沈夙指了指那药碗,手舞足蹈了好一会。 沈夙知道了史清倏的意思,心下疑惑,但还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史清倏那丫头如何?”沈伦看着沈夙,问道。 沈夙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对上了一双无辜却带着一丝狡邪的眼睛,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很好。” 沈伦闻言,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朕是想把那丫头许给你的,可是侯府那边,有那丫头的母亲不愿,但你若是喜欢,等哪日,朕定找机会把她许给你,让那侯府没办法推辞。” 史清倏在窗外听着,心下一个激灵,不知该做何反应,脸有些莫名的发烫,心也莫名的像一只小鹿一般,砰砰的乱撞。 不论是什么原因,她都得承认,她有些好奇沈夙的回答。 沈夙微微垂着眼眸,看不太清眼底的神色,只听着他沉默了片刻,回答却是拒绝的。 沈伦听到沈夙的回答,脸上闪过了一丝遗憾。 扭头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这药你快些喝了吧。” 沈夙点了点头:“在等片刻吧,您来之前我喝了伤药,这会喝,怕冲着。” 沈伦闻言,也没有多想,之后又简单的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看着皇上一行人出了院子之后,史清倏才磨磨蹭蹭的进了房间。 沈夙看着站在门口不愿靠近的史清倏,率先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你要这药是为何?” 史清倏撇了撇嘴,迟疑的走到了沈夙一边,说出来的话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莫名的,沈夙感觉到了一丝刻意拉开距离的味道。 第47章 毒药 “有些事情要确认罢了。”史清倏没有看沈夙。 沈夙闻言,看着史清倏没有说话。 史清倏也没有多做言语,伸手端起了那药汤药,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测了测,银针还是那般,没有任何变色的意思。 史清倏见状,倒是没什么诧异的,凑近了鼻子闻了闻,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皱着眉毛又闻了下,索性伸出手指蘸了些许汤药放进了嘴里。 沈夙看着史清倏严肃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可有什么发现?”沈夙看着史清倏放下了手里的药碗,问道。 史清倏皱着小脸,看了眼沈夙摇了摇头。 这药碗,再正常不过,那几味御医所知道的药材,她都尝了出来,并没什么特殊,更没有毒性,这盛药的瓷碗更甚之。 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奇怪之处,只是一碗简单的汤药罢了。 史清倏不由得有些泄气,难道是她多想了? “你怎的对这药有了兴趣?”沈夙看着史清倏,笑着问道,倒是不嫌弃史清倏曾探手进了药碗,从她手里接过药碗,喝了下去。 “你能让我看看你的手么?”史清倏看着沈夙,还是有些不死心。 沈夙把手伸了出来,那道诡异的纹路赫然出现在了史清倏的视线里。 “这个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史清倏伸手抓住了沈夙的手,凑近了去看那道纹路,她可以百分百的确定,这绝对是长年服毒才会有的痕迹。 沈夙看着史清倏满脸的严肃,觉得奇怪:“早些了,那个时候只是一点。” 史清倏闻言,看着沈夙问道:“你除了这个药是不间断的每日都吃,可还有什么是日日都吃的?” 沈夙摇了摇头:“倏儿怎知道我日日都吃这药碗?” “我问的长吾。”史清倏撇了撇嘴,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 沈夙看着史清倏紧皱的眉头,轻笑着拿起了旁边小碟子里的糕点,递到了她嘴边。 史清倏没有多想,下意识就张嘴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还没等她享受,小脸就是一绷:“不要吃你给的东西。” 说着史清倏就推开了沈夙的手,小脸皱的更紧了。 沈夙笑了,有些无奈:“倏儿可是在生气。” 史清倏没好气的瞪了眼沈夙,闷闷的不想说话。 “难道,倏儿想让我跟皇上求娶你么?”沈夙的话轻飘飘的,却在史清倏的心里砸下了一个巨大的浪花。 “谁,谁要你……”史清倏一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话都有些说不顺溜。 沈夙看着她,笑的格外温柔:“倏儿喜欢我么?” 史清倏听着沈夙的话,心顿时乱了,喜欢,喜欢么?她只是在听到沈夙拒绝的时候,有些不开心罢了。 “不喜欢。”史清倏幽幽的吐了口气,开口道。 沈夙看着史清倏:“那便不该不高兴。” 史清倏看着沈夙,压下了心里的冲动,点了点头,张嘴咬住了沈夙又一次递过来的糕点。 看着那放在药碗旁边的糕点,史清倏下意识伸手拿起了一块,回礼一般的打算递向了沈夙,却在半空中的时候,瞳孔猛然一缩。 沈夙看着史清倏的模样,心下不由得紧了紧,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史清倏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糕点,好一会之后抬头看着沈夙:“这个糕点,是谁送来的?” “皇上送药的时候,总会有一碟糕点去苦。” 史清倏噌的一下站起了身:“那你日日喝了药,是不是也会吃一两块这个?” 沈夙点头。 史清倏的心跳的很快,因为,她应该找到了沈夙中毒的缘由,一切,不过都是因为这糕点。 药碗里的药,本就是没什么问题的,这糕点,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真正的问题在于,喝了药之后,沈夙还会吃食一两块糕点。 糕点的用料特殊,这种用料如果和汤药中的一味混在一起,并长期服用,那就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下来,慢性.毒药在身体内堆积,终有一日会到达办法的节点,到时候,沈夙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即使有人查出是中毒,但那毒物却是如何也查不出的,更别说查到皇帝头上。 沈夙听了史清倏的话,很久都没有说话,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好似史清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不说点什么?”史清倏看着沈夙,只觉得不安。 沈夙笑了,他的眼睛里能看到史清倏的影子。 “难道你早就知道?”史清倏狐疑的看着沈夙。 沈夙摇头,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真的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从小服用的药物,其实是一种慢.性.毒.药,原来表面上对自己疼爱万分的皇上,实际上却是戒备着自己,拿捏自己性命的人。 但是莫名的,他并不觉得诧异,好似一切本该就是这般,皇帝的关切,反而让他难以接受。 “为什么呢?”沈夙看着窗外。 史清倏看着沈夙,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平淡的可怕。 “日后,你若是不想让皇宫起疑,就单单喝这药碗,不要再吃食这些糕点了。”史清倏想到沈夙胳膊上的纹路,心里沉沉的,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沈夙或许并不需要。 沈夙看着史清倏,点了点头。 “我会研制出解药,帮你把体内的积毒排出去的。” 之后,史清倏就开始针对沈夙身体的积毒开始努力配药,但是到底她对外称是进宫来陪公主的,所以不宜呆太长的时间,很快侯府就有了催她回去的消息。 马车上。 “你回去好好养伤,这里是我给你配的药,你自己不方便,便让长吾帮你。”史清倏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一股脑的塞进了沈夙怀里。 “谢谢倏儿。”沈夙看着史清倏,面对史清倏的时候,他脸上总是有着发自内心的笑。 这几日沈夙总是倏儿倏儿的叫,任凭史清倏如何说教抗拒,对方都不做理会,不过就这么几天的磨合下来,史清倏也习惯了。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却突然一阵急刹,眼见着史清倏一个重心不稳就要跌倒的时候,沈夙快速拉住了她的胳膊,护住了她。 史清倏被吓得不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了过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缩在了沈夙的怀里,当即一个激灵跳了出去。 看着沈夙的眼睛有些不自在,马车在吵闹的声音让史清倏找了个借口出去,沈夙伸手护着她下去,知晓她的不自在,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48章 不得善终 史清倏从马车上下来,赶车的长吾从人群中挤了回来:“前面有人闹事,似乎是被个江湖术师给骗了,这会正闹着呢。” 史清倏闻言,心下有些好奇,但是沈夙担心她被伤着,不愿让她过去。 一声女孩无助的哭喊求饶声传了过来,史清倏心下不忍,沈夙身上有伤,不宜多动,史清倏便让长吾陪她过去。 长吾身手不凡,沈夙是知道的,心下无奈,但也应了史清倏。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在前方站定,史清倏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壮汉围打的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半仙的招牌被人折断了扔在地上,不知道原本就是那般脏兮兮,还是被踩的,一个比史清倏大些的女孩在一边哭着,不要命的扑上去抱住了一个壮汉踢打老人的腿。 “求求你们,不要打我爷爷,他真的没有骗人,他不是骗子。” 那壮汉被女孩扯着腿,挥舞的动作有些不方便,狰狞着脸就要踹那单薄的女孩,那一脚要是下去,一条命也该成半条命了。 女孩紧闭着眼睛,等了片刻,身上却没有传来一丝痛感,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惊绷着棱角的面容,说不上有多精致,但却留在了她心里。 史清倏看着长吾顺利让女孩躲过那一脚之后,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们是谁?找事的?”那壮汉脚下踢空,心里有些不悦。 其他几个壮汉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走了过来。 史清倏看着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人,虽说对长吾来说只是几秒的事,但她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想到这里,史清倏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荷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当作各位的损失,还希望几味能看在我们的面子上,放过他们。” 那个壮汉看史清倏气度不凡,出手也相当的阔绰,猜测对方怕是个大家的小姐,心下有了忌讳,而且对方身边站着的不发一语的黑衣少年看起来身手不凡,他们硬来怕是讨不到好处。 几番思量下,那壮汉双手一揖:“既然贵人求情了,那我们就给这个面子。” 几个闹事的壮汉风风火火的离开之后,史清倏走到了那蜷缩成了一团的老人身边,有些担忧的问道:“老爷爷,你还能站起来么?” 就在史清倏以为那人已经一命呜呼了的时候,从蜷缩着的身子里传出来的呼噜声让她表情不由得一僵。 史清倏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呼噜声,伸手戳了戳那人的背脊,对方却似不舒服一般移了移身子,躲开了史清倏的手。 “爷爷,爷爷你醒醒。”脸上挂着泪痕的女孩在史清倏震惊的视线下,踢了好几脚地上呼呼大睡的老人。 然后史清倏就看到,那老人竟真的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一圈之后:“那几个客人呢?钱给了没有?” 女孩跺了跺脚,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还给什么钱呢,你快起来,是这位小姐帮我们赶走他们的。” 史清倏此刻的表情真心说不上有多雷了。 经历了那么几位大汉不留余力的殴打,这老人似乎除了衣服脏了些,头发乱了些,身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史清倏还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伸手趁着对方不注意把了把对方的脉搏,蓬勃有力,一点也不像七八十岁老人该有的脉搏! 那老人扭头看向了史清倏,哈哈的笑了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飞起的尘埃把史清倏呛的不轻。 那老人很没有诚意的说了几句抱歉。 “就是你这女娃娃救了老朽?” 史清倏看着那人邋遢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实在说不上救,史清倏倒感觉是自己扰了那人的好梦。 没等史清倏回答,那老人便自说自话的握住了史清倏的手,说什么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情,就免费帮她看一次手相。 史清倏被这自说自话的半仙雷的不轻,那个脸上还有着泪痕的女孩在一边夸着这老头子多厉害多厉害的,史清倏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受惊了,快些回去休息休息吧。”史清倏推脱着。 沈夙见人群散了史清倏他们还不过来,不由得走了过来。 “哎?”那半仙看着史清倏的手相,眉头皱成了川字,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一般。 史清倏看着对方的样子,心下不由得好奇:“看出什么了?” “怪哉,怪哉。”那半仙看着史清倏的手相,又凑近了几分:“你这女娃娃,三岁的时候有一灾,那时候就该夭折了啊。” 史清倏闻言,心下一个激灵,三岁?那不就是自己…… “你这骗子,莫言胡说!”过来的沈夙刚好听到了这神神叨叨,衣衫褴褛的老人的话,眉头不由得皱起,伸手就要从那老头手中把史清倏的手抽出来。 史清倏却拦下了沈夙,扭头看着那半仙:“还看到什么了?” 沈夙看着史清倏,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这断弦之处,又有几分绝处逢生,重获新生的意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的日子,顺风顺水啊,好手相,好手相。”那老头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放开了史清倏的手,撇了眼一边的沈夙,哧鼻道。 “你这小子就不一样了,不用看你的手相,单单这面相啊,啧啧啧……” 史清倏看着这老头,知道对方定是有两把刷子,急忙问道:“如何?” “生下来就是吃苦的命,父母双亡,生路波折,刀光剑影的,注定不能善终啊。” 史清倏闻言,心下不由得一紧,扭头看着紧绷着面容的沈夙。 “我未来如何,不是你这人随口一句便能决定的。”沈夙冷冷的看着那老人。 那半仙不怒反笑:“对,对对对,就是这股子劲头,小子,别怪老朽说话难听些,不过你能碰到这丫头,是你的福气,你往后的路,能不能善终,确实没办法定下,这丫头的出现,就是你命中的变数,翻盘的机会就这么一次,能不能成功,全是看你自己的造化。” 沈夙闻言,扭头看着身边的史清倏,对上了对方带笑的眼睛,那只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暖到了他的心里。 沈夙没有再说话,他不认命,但是史清倏对他来说,确实是不一样的。 第49章 不要再来往 看着那一老一孙离开后,史清倏有些回不过神,直到一边的沈夙牵起了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 抬头对上了沈夙的眼睛,史清倏下意识露出了个大大的笑:“我们回去吧。” 沈夙点了点头,护着史清倏又上了马车。 回到侯府的时候,史清倏远远的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父亲母亲。 “爹爹,娘亲。”史清倏开心的出了马车。 史渊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心下那个激动,急忙伸手就把史清倏抱在了怀里。 沈夙跟着从马车里出来,史渊见了沈夙,开口道:“小王爷可一切安好。” 沈夙点了点头:“多谢大人关心,托倏儿的福,沈夙无事。” 史清倏听着沈夙竟在自己父母面前这般称呼自己,心下不由得一个激灵。 史渊没说什么,脸上依旧挂着笑。 一旁的大夫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浅笑的模样,透着淡淡的疏离,听了沈夙的话,倒是也没说什么:“多谢小王爷送我家姐儿回来,天色不早了,小王爷该回去了。” 沈夙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应下后看了眼史清倏便离开了。 史清倏看着从头到尾没和自己说话的娘亲,心下有些委屈,但也知道是自己不听爹爹和娘亲的话,任性了。 “娘亲。”史清倏眨着两个无害的大眼睛看着大夫人,一副知错了的样子。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先一步回了府。 史渊看了眼怀里的史清倏,无奈的摇摇头,跟着回了府。 “爹爹,娘亲生气了,你要帮倏儿。”史清倏委屈的嘟着嘴。 史渊点了点史清倏的额头:“你娘亲不是生气,她是伤心,因为你不听我们的话,任性妄为,还找五公主为自己撒谎,不知天高地厚的给皇上诊治,你可知,在你娘亲听到宫里的风声,说你治好了皇上时的反应?” 史清倏低着头,迟疑地问道:“不是开心么?” “开心?”史渊轻笑了一声,叹了口气:“你娘亲晕了整整三天,你回来前一天才转醒,你这丫头啊,府里上下可是被你吓坏了,你可知要是其中稍有些差错,咱们侯府,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史清倏闻言,再没有说话了,父亲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屋子,说等他去和母亲好好说说,自己再过去。 史清倏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涩,她确实是任性了,即使自己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但是她忘了,母亲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丫头。 自己在做决定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些时刻为自己心惊胆战的家人,是她错了。 等史清倏进母亲的房间的时候,她才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两个哥哥都被禁了足,如今连书房都出不来,也难怪门口没有碰到他们。 房间内,一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坐在铜镜前,她的眼角红红的,这让史清倏揪心。 “娘亲,倏儿错了。”史清倏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站在一米外的地方。 铜镜前坐着的大夫人别开脸抹了抹眼角,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娘亲,你别伤心了好不好,倏儿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的。”史清倏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大夫人这才扭头看着史清倏,沉默了很久。 “倏儿,母亲并不期盼你有多优秀,什么小才女的称呼,还是那小神医,母亲都会不在意,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史清倏的视线里染上了些许的水汽:“娘亲。” “你还小,你不懂帝王家的善变,你不懂世事的肮脏,倏儿,母亲只是想保护你。”大夫人伸手握住了史清倏小小的爪子,心里有些心酸。 史清倏看着大夫人,呜咽着开口道:“对不起娘亲,清倏以后一定会好好听话的。” 大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眉眼间闪过一丝纠结:“那你能不能答应娘亲,以后不要再和小王爷来往了?” 史清倏闻言,豆大的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了大夫人的手背上。 “好不好。”大夫人急切的看着史清倏,下意识握紧了那双小手。 史清倏压抑着内心的悲伤,艰难的点了点头:“至少,让我把药给了小王爷,好么?” 大夫人看着史清倏,伸手紧紧的把她抱在了怀里:“好孩子,对不起,娘亲都是为了你,娘亲只想让你平安,好孩子。” 史清倏把脸埋在大夫人的怀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沈夙所中的毒并不是很复杂,只不过藏得比较深,只要查出来,就很简单。 不日,史清倏便已经配好了解药,只需要喝上一段时间,慢慢调理,沈夙就能康复。 史清倏认真的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如何服用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小心翼翼的吹干了宣纸上的墨汁,刚把一切都装好,门外的小莲就跑了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史清倏急忙收起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小莲跑的气喘吁吁地,好一会才回答道:“有,有人找小姐。”说着小莲就掏出了一块帕子,那物件一看就是史清倏自己的。 但是这帕子...... 史清倏拿着那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帕子,看着小莲问道:“可是一个和你差不多一般大的姑娘,还有一个半仙模样的老头?” 小莲歪头想了想:“半仙没有看到,只看到了一个姑娘,确实和我一般年级,不过像是个乞丐。” 史清倏闻言,起身跟着小莲出了房间,那帕子是那日自己送给那个女孩的,当时也说的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侯府找她。 门口。 史清倏刚出了门,就看到红着眼睛的薛应。 “姑娘。”薛应看到史清倏的时候,眼睛不由得一亮,若不是家仆拦着,那薛应怕是早都扑过来了。 史清倏挥手让那些家仆散开,看着那一如既往灰头土脸的薛应:“可是有什么事?” 薛应急忙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姑娘,我爷爷他今天跑了,丢下我一个人,我左思右想,在这里,我认识的,能投靠的也只有你了,姑娘,你收留我好不好。” 第50章 收了个丫鬟 史清倏看着薛应说红就红的眼睛,有些无奈,薛应看起来大大咧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这眼睛就跟水汪子一般。 “老爷爷怎么离开的?他没跟你留下什么字条么?” 薛应摇头,鼻子一抽一抽的。 史清倏其实挺喜欢她的,古灵精怪,还有些小功夫。 “可是若你爷爷不日又来寻你怎么办?你离开了那个地方,他如何找的到你。” 薛应闻言,知道史清倏这就是应下了,心下一喜,伸手抹了抹脸:“没事,我给那糟老头在墙上留了字,他若是回来,定会知道我身在何处,姑娘不用担心。” 史清倏闻言,也就应下了。 大夫人很快就收到了史清倏自己在外面,随便带回来了个不知底的人进了她的院子,心下不由得担心,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赶了过来。 院子里。 薛应被小莲死命拉着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得体的衣服,一个劲的拱着身子,摸着头上的发髻,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诉说着她的不适。 小莲看着薛应走出来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急忙唤史清倏过来看:“小姐,小姐。” 史清倏闻声看了过来,看到薛应那张没了脏污的脸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薛应被史清倏盯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挠了挠头:“是不是很奇怪?我就说我还不如穿我那身衣服呢,我穿了好久了,都有感情了的。” 史清倏闻言不由得笑了:“你那身衣服我都让小莲给你扔了,补补缝缝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啊,就别惦记了,我们看你是觉得你好看,哪里是不合适。” 薛应被史清倏夸得一愣一愣的,嘿嘿的笑了声:“还从来没人夸过我好看呢。” 史清倏想着薛应之前穿的那身破烂乞丐衣服,还有当时只有眼睛能看的脸,心下有些无奈,那个样子都快男女不分了,谁会夸你漂亮? 不过史清倏也只是看破不说破,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史清倏扭头看过去,下意识把桌子上的东西挡住。 大夫人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几个人,最后视线停在了脸生的薛应身上,心下不由得奇怪,不确定的看向史清倏:“母亲听说你收了个丫鬟,可是这位?” 史清倏点了点头,看着还一脸迷糊的薛应,咳了咳嗓子,薛应这才反应过来,学着小莲的样子笨手笨脚的做了个礼。 大夫人看着薛应的样子,心下倒是微微松了口气,是个面善的,但是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 史清倏顺着大夫人的意思,跟着她一起出了房间。 “娘亲,可是有何事?” 大夫人看了眼房间的方向:“你若是缺丫鬟了,大可以和母亲开口,你没头没脑的就从外面收来一个底细都不清楚的丫头,那怎么行。” 史清倏听出了大夫人的担心,笑了声,看着大夫人眨了眨眼睛:“娘亲放心吧,她我是知道的,娘亲担心的,女儿都明白,薛应她不是坏人,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笨手笨脚,不太知晓大家的礼数罢了,找人教上几日便好。” 史清倏见母亲还是不放心,看了眼她身边一直跟着她的一个丫鬟:“不如就让素媛姐姐来教吧,刚好顺便也教教小莲,她呆了这么长时间了,也笨手笨脚的。” 大夫人闻言,有些无奈,知道史清倏这是一定要留下那薛应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你这性子呀,都是被你爹爹和哥哥们惯的。” 史清倏闻言吐了吐舌头:“哪里只有爹爹和哥哥们,还有娘亲啊。” 大夫人身边的素媛笑了,大夫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既然倏姐儿这么说了,素媛,你就留下好好教教那两个丫头。” 素媛闻言应了声,目送大夫人离开。 史清倏松了口气,扭头看着素媛:“素媛姐姐,那两个丫头都是缺根筋的,你下手轻点啊。” 素媛笑着看着史清倏:“小姐放心吧,素媛一定给她们把那根筋完完整整的补上。” 史清倏闻言,扭头看了眼还不时传出些欢声笑语的房间,暗暗为那两个丫头捏了把汗。 接下来的几日,史清倏都是在小莲和薛应的求饶声中度过的,每每史清倏从房间里出啦,那两个丫头可怜巴巴的求助眼神都总是黏在她身上,而她虽是心下不忍,但素媛姐姐看着,她也只能让她们加油了。 也亏得她们两个学习能力不错,熬了好几日,也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给沈夙的药,史清倏打算找机会出一次府给送过去,而且碰巧几日后就是祖母的寿辰,史清倏想着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偷偷出去一趟,反正府里上下都忙着呢,也没几个人能看管她们。 薛应是个爱玩的性子,常年在外面漂泊逍遥惯了,突然呆在了院墙之内多有不适,史清倏每日都会听她讲那些漂泊中所见的各方美景以及一些奇闻鬼事,这是她们每日的乐趣,连那素媛姐姐也时常听得津津有味,满目向往。 这次,史清倏便打算带着薛应一起出门,两个小身影小心翼翼的闪到了门口,几乎就是一步之遥就能出去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小厮喊住了史清倏。 “小姐,没有老爷夫人的允许,你是不能出去的。” 史清倏闻言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门,心有不甘:“我出去一会便会回来,你不告诉母亲,母亲便不知道。” “小姐还是别为难我们了,若是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是要受罚的。” 史清倏闻言,也知晓他们的难处,但真的就这么让自己离开,自己如何也是不愿的。 就在史清倏满面愁的时候,一个身影的出现,让她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大哥哥,大哥哥。” 史念闻声看了过来,一个小身影瞬间扑到了他身上。 “小妹。” 史清倏眼睛亮亮的看着史念:“大哥哥,你要出去么?” 史念点了点头,看了眼跟在史清倏身后的小厮:“你们且去忙你们的吧,小姐我来看着就好。” 那几个小厮闻言,便应下了。 史清倏伸手拉着史念的袖子,撒娇的撅了撅小嘴:“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啊。” 史念一眼就把史清倏的小心思给看的透透的:“我去参加诗会,小妹可要一起?” 史清倏闻言,脸上一喜,不管去哪,只要能出去就好。 想到这里,史清倏急忙点了点头,诗会是文人们的战场,史清倏还没见过唇枪舌剑呢,心下也不由得好奇。 第51章 偷窥我哥哥 史清倏跟着史念到了雅居的时候,那里远远看过去,已经有了好多人了。 薛应并不知道诗会是什么,更不知道所谓的诗词,她从来就没有读过书。 史清倏跟着史念刚进去,就看到了史可和沈谧。 “你怎么过来了?”史可看着史清倏瞪大了眼睛。 史清倏哼了声,拉着史念的手:“谁让你出来都不带我,果然还是大哥哥好,什么都想着倏儿。” 史可闻言不由得一噎:“你这丫头,总是这般善变。” 史清倏看着史可吐了吐舌头,脸上有一丝得意,扭头竟看到了一边的沈夙,心下不由得一跳,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扩大,就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沈夙看着史清倏在看到自己后,没有如愿露出那熟悉的笑容,反而有些僵硬的别开脸,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之后史清倏便坐在史念身边,听着那些人的辩论,心里由衷的佩服,尤其是自己的大哥哥,已经连连让好几个人哑口无言了。 尽管史清倏让自己不去注意沈夙,但是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看一眼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沈夙,对方似乎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薛应什么也听不懂,实在无聊,挺大哈欠连天,史清倏便让她自己出去转转。 就在这儿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史清倏扭头看过去,竟是那蒋毓华。 蒋毓华扬着下巴进了亭子,一眼便看到了史念,史念她是知道的,对方的文采让她痴迷。 但是没等她的笑扩大几分,她就看到了史念身边坐着的史清倏,心下顿时一阵愤恨,当初就是因为知道她是史念的妹妹,她才屈尊和她说话,结果那史清倏不知好歹不说,还害得自己被佐诗念以及五公主当众羞辱,真真是让她好没面子,今日,她不仅要让史念记住自己,还要让史清倏没了脸面。 什么小才女,什么小神医,不过都是夸大吹嘘出来的罢了! 史清倏自然注意到了蒋毓华看向自己大哥哥时那浓成蜜了的视线,心下一阵冷笑,就你也配窥视我大哥哥? 蒋毓华在众人面前莞尔一笑,故作端庄:“我听说今日有诗会,想着你们一味地辩论,时间长了怕是要乏味,便带了个李院首出的题目过来。” 闻言,人群里便有人说话了:“可是真的,那蒋姑娘还不快些拿出来。” 蒋毓华看了眼史念,带着些许的羞怯:“不过这个题目谁来回答,必须由我来选择,毕竟史念公子的文采,怕是这题目并难不倒他。” 闻言,周围的人也颇为赞同,若是开局就被史念答了去,那他们还有什么可答的。 说完,蒋毓华就让自己的丫鬟把题目放了上去,只是一眼,不少文人就愁了脸,这李院首出的题可真不是一般般的。 蒋毓华看着一众人的表情,视线在若有所思的史念身上顿了顿,移向了坐在他身边的史清倏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可有人知道如何作答?” 史可和沈谧似乎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就坐在一边,一副看客的模样,沈夙就更不用说了,从头到尾面无表情,更不像来参加诗会的人。 “没人自愿作答,那我便点人了。”说着蒋毓华装模作样的点了几个人,看着那些人都摇头叹气之后,嘴角勾着一抹得意的弧度。 史清倏看着那抹意料之中落在了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嗤之以鼻,看着蒋毓华做戏的劲头,什么也没说。 “听闻倏妹妹是个小才女,翰林院的李院首都刮目相看,想来定是有不少过人之处的,今日既然来了,倏妹妹何不试上一试?” 史可看着蒋毓华就不由得皱眉,他看这女人就是冲着他的妹妹来的吧。 刚要说什么,史清倏就站起了身,史可看着那小身板,心下闪过一丝疑虑。 一边的沈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看着便是。 史可见状,心下不由得有些郁闷,但也没说什么。 史清倏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所说之话,所言之语,无不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亭子里静的可怕。 蒋毓华闻言,只觉得好笑:“倏妹妹若是不懂,便不要作答,这般不懂装懂,可真让人笑掉大牙。” 史清倏听着蒋毓华的嘲讽,却只是笑而不语。 史可的脸上写满了诧异,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言语侍从自己六岁的妹妹口中所言,心下惊诧,在听到蒋毓华的声音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轻蔑。 沈谧看着史清倏的小身影,嘴角的弧度大了几分,饶有深意的的拍了拍扇子:“七姑娘果真不愧为李院首的小才女这三个字,妙哉,妙哉。” 沈谧的话一出,所有人这才回过神。 “妙,妙啊。” 一瞬间,所有人对史清倏的夸赞之词相继而出,蒋毓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史念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妹,眼神温柔的一塌糊涂:“说得好。” 史清倏闻言,甜甜的笑了笑。 蒋毓华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史清倏没有弄懂题目,而是把题目拿出来的自己,没有懂。 想到这里,蒋毓华顿时就觉的脸上一阵灼热,听着周围人对史清倏的肆意夸赞,就像是在变相嘲讽自己的无知一般。 史清倏笑着看着蒋毓华,开口道:“礼尚往来,既然蒋姐姐给我出了一题,那我便也赠姐姐一题。” 蒋毓华看了眼周围的人群,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你说便是。” 史清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亮光,张嘴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题。 蒋毓华的脸色很难看,周围的人听到史清倏的题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偏偏她自己什么也美没有听懂! “可有答案?”史清倏无辜的看着蒋毓华。 第51章 偷窥我哥哥 史清倏跟着史念到了雅居的时候,那里远远看过去,已经有了好多人了。 薛应并不知道诗会是什么,更不知道所谓的诗词,她从来就没有读过书。 史清倏跟着史念刚进去,就看到了史可和沈谧。 “你怎么过来了?”史可看着史清倏瞪大了眼睛。 史清倏哼了声,拉着史念的手:“谁让你出来都不带我,果然还是大哥哥好,什么都想着倏儿。” 史可闻言不由得一噎:“你这丫头,总是这般善变。” 史清倏看着史可吐了吐舌头,脸上有一丝得意,扭头竟看到了一边的沈夙,心下不由得一跳,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扩大,就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沈夙看着史清倏在看到自己后,没有如愿露出那熟悉的笑容,反而有些僵硬的别开脸,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之后史清倏便坐在史念身边,听着那些人的辩论,心里由衷的佩服,尤其是自己的大哥哥,已经连连让好几个人哑口无言了。 尽管史清倏让自己不去注意沈夙,但是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看一眼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沈夙,对方似乎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薛应什么也听不懂,实在无聊,挺大哈欠连天,史清倏便让她自己出去转转。 就在这儿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史清倏扭头看过去,竟是那蒋毓华。 蒋毓华扬着下巴进了亭子,一眼便看到了史念,史念她是知道的,对方的文采让她痴迷。 但是没等她的笑扩大几分,她就看到了史念身边坐着的史清倏,心下顿时一阵愤恨,当初就是因为知道她是史念的妹妹,她才屈尊和她说话,结果那史清倏不知好歹不说,还害得自己被佐诗念以及五公主当众羞辱,真真是让她好没面子,今日,她不仅要让史念记住自己,还要让史清倏没了脸面。 什么小才女,什么小神医,不过都是夸大吹嘘出来的罢了! 史清倏自然注意到了蒋毓华看向自己大哥哥时那浓成蜜了的视线,心下一阵冷笑,就你也配窥视我大哥哥? 蒋毓华在众人面前莞尔一笑,故作端庄:“我听说今日有诗会,想着你们一味地辩论,时间长了怕是要乏味,便带了个李院首出的题目过来。” 闻言,人群里便有人说话了:“可是真的,那蒋姑娘还不快些拿出来。” 蒋毓华看了眼史念,带着些许的羞怯:“不过这个题目谁来回答,必须由我来选择,毕竟史念公子的文采,怕是这题目并难不倒他。” 闻言,周围的人也颇为赞同,若是开局就被史念答了去,那他们还有什么可答的。 说完,蒋毓华就让自己的丫鬟把题目放了上去,只是一眼,不少文人就愁了脸,这李院首出的题可真不是一般般的。 蒋毓华看着一众人的表情,视线在若有所思的史念身上顿了顿,移向了坐在他身边的史清倏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可有人知道如何作答?” 史可和沈谧似乎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就坐在一边,一副看客的模样,沈夙就更不用说了,从头到尾面无表情,更不像来参加诗会的人。 “没人自愿作答,那我便点人了。”说着蒋毓华装模作样的点了几个人,看着那些人都摇头叹气之后,嘴角勾着一抹得意的弧度。 史清倏看着那抹意料之中落在了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嗤之以鼻,看着蒋毓华做戏的劲头,什么也没说。 “听闻倏妹妹是个小才女,翰林院的李院首都刮目相看,想来定是有不少过人之处的,今日既然来了,倏妹妹何不试上一试?” 史可看着蒋毓华就不由得皱眉,他看这女人就是冲着他的妹妹来的吧。 刚要说什么,史清倏就站起了身,史可看着那小身板,心下闪过一丝疑虑。 一边的沈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看着便是。 史可见状,心下不由得有些郁闷,但也没说什么。 史清倏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所说之话,所言之语,无不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亭子里静的可怕。 蒋毓华闻言,只觉得好笑:“倏妹妹若是不懂,便不要作答,这般不懂装懂,可真让人笑掉大牙。” 史清倏听着蒋毓华的嘲讽,却只是笑而不语。 史可的脸上写满了诧异,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言语侍从自己六岁的妹妹口中所言,心下惊诧,在听到蒋毓华的声音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轻蔑。 沈谧看着史清倏的小身影,嘴角的弧度大了几分,饶有深意的的拍了拍扇子:“七姑娘果真不愧为李院首的小才女这三个字,妙哉,妙哉。” 沈谧的话一出,所有人这才回过神。 “妙,妙啊。” 一瞬间,所有人对史清倏的夸赞之词相继而出,蒋毓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史念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妹,眼神温柔的一塌糊涂:“说得好。” 史清倏闻言,甜甜的笑了笑。 蒋毓华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史清倏没有弄懂题目,而是把题目拿出来的自己,没有懂。 想到这里,蒋毓华顿时就觉的脸上一阵灼热,听着周围人对史清倏的肆意夸赞,就像是在变相嘲讽自己的无知一般。 史清倏笑着看着蒋毓华,开口道:“礼尚往来,既然蒋姐姐给我出了一题,那我便也赠姐姐一题。” 蒋毓华看了眼周围的人群,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你说便是。” 史清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亮光,张嘴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题。 蒋毓华的脸色很难看,周围的人听到史清倏的题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偏偏她自己什么也美没有听懂! “可有答案?”史清倏无辜的看着蒋毓华。 第52章 恩公 史可看着自己妹妹,心里那个得意,可是在看向身边的沈谧时,心里莫名的有些郁闷。 为什么明明是他的妹妹,这不论是沈谧还是沈夙,在这种情况下对清倏都这么有信心呢?难道自己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 史可无奈的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想这些。 史清倏被史念夸得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视线下意识看了眼沈夙的方向,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对方含笑的眼睛,史清倏心下一麻,有些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后,又急忙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大哥哥,我想自己出去玩一会。”史清倏扯了扯史念的袖子。 史念点头:“不要走远了,玩一会就回来。” 史清倏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起身出了亭子。 看着史清倏出去了之后,沈夙微微沉吟了片刻,也跟着一起出去,只不过他坐的位置偏了些,没几个人注意到。 坐在史可身边的沈谧若有所思的看着先后出去了的两道身影,看不透的眼睛里似乎又多了些什么东西。 另一边。 薛应百无聊赖的走着,远远地看到一处湖泊,这里的湖泊不仅没有她在外面看的大,更没有外面的水清。 不由得,薛应有一丝郁闷,索性随便拿起了一块石块,她在外漂泊的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打水漂了。 伸手找准了角度,薛应看着在水上飘了四下的石头,开心的跳了跳,接着又拿起了一块石头,完美的来了个四飘,她还从来没有顺利的让石头飘五下呢,想到这里,薛应决定,今天没有成功飘五下,就不回去了。 不知道扔了多少下,就在薛应扔的那块石头飘了第四下后眼见着就要落水了,一块石头从薛应身后飞出,劲风带起了她的发丝。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沉入了水中的石块被那块石头在水中一个重击,唰大的一下破出了水面,在空中伴着水花滑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完美的完成了第五下。 薛应呆呆的看着湖面,直到湖面彻底恢复了平静,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扭头看向身后,一席黑衣的长吾坐在树干上,却是没有看她。 “恩公,恩公是你么。”薛应看到长吾的时候,眼睛瞬间就亮了,扔下了怀里的石头,跑到了树下。 长吾听到薛应的声音,觉得熟悉,但是看过去时,那张脸他却是没有印象的。 薛应站在树下,浅蓝色的罗裙上落了几瓣树上粉色的花瓣,长吾看着她,莫名的有些窘迫。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我并未救过姑娘。”长吾别开了脸,下意识摸了摸后脖子。 薛应笑了声,踮了踮脚尖:“怎么会呢,就在几天前啊,若不是你,我定要被那壮汉踹飞了才是。” 长吾闻言,虽不是很俊秀,但是却格外耐看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跃从树上落在了薛应身前:“你莫不是......” 薛应没等长吾说完就急忙点头,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对啊,就是我。” 长吾被薛应抓的猝不及防,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姑娘,你先放开我,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薛应闻言,左右看了看:“这里哪有什么人,明明只有我们两个嘛。” 说着薛应抓着长吾胳膊的手又紧了几分:“恩公你刚才好厉害啊,能教教我么?” 长吾被薛应拉着到了河边,萦绕在他周围的女儿香把他熏得头昏脑涨,红着耳朵找机会挣脱了薛应的手,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教你便是,你站在一边不要动。” 薛应一生都在外漂泊,江湖上是不拘小节的,所以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她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但是长吾既然要教她,就算她半个师傅,她自然得听话。 看着长吾轻轻一抛便生生让那石头飘了八次之后,薛应惊讶的跳了起来:“恩公你好厉害啊,快教我教我。” 长吾被薛应夸得耳朵更红了:“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薛应按着长吾说的练了几次,竟真真的砸出了五个水花,她可是练了两年都一直待在四飘呢,没想到长吾只是一会就教会了她。 “我做到了哎,恩公果然很厉害。” 长吾看着薛应的那块石头沉入了水底之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是姑娘聪明。” 薛应有些开心的扬了扬头:“我当然聪明啦,我和爷爷行走江湖,流浪四方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要靠我的小头脑的。” 薛应又从地上拿起了几块石头:“不过,那老头子竟然敢抛下我自己走了,我看他能逍遥到什么时候,指不定多会就跑回来求我跟着他一起走了!” 长吾闻言,心下不由得担心:“那你现在所居何处?” 薛应扔了最后一块石头,扭头看着长吾灿烂一笑:“恩公放心,我现在在那日和你一起救助我们的姑娘身边,姑娘带我可好了,虽然大院里没有外面自由快活,但是到底不用再经受那些风吹日晒了。” 长吾看着薛应的笑,急忙躲开了眼睛,支支吾吾的应了声:“七姑娘是个好人。” “对啊。”薛应开心的伸了下身子:“她还给我买了好几件衣服,我以前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穿过那么多的衣服。” 长吾看着薛应脸上的笑,嘴角的弧度也被带的大了几分。 薛应性子野,原本因为无聊而产生的郁气在如今长吾的陪伴下也消失殆尽了,扭头看到一处灌木丛中的白色花朵,就生了采摘的念头,却在跑过去之后刚伸出手,不想脚下踩了根不扎实的木桩,眼见着就要摔下去的时候,一边的长吾护住了她。 薛应倒是没有被吓到,好似知道长吾会护住自己一般,半窝在长吾的怀里,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看了眼明明近在咫尺的花,不死心的又伸手,却不想长吾脚下那块木桩竟也是不结实的,这下长吾要护着薛应,也来不及反应,只得紧紧抱住了薛应在空中一个转身。 第53章 对不起 两人跌落的动静惊扰了春风中的绿叶,薛应缓缓地睁开眼,一眼就对上了长吾的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恩公你没事吧。” 长吾看着薛应的脸,一瞬间红了个通透,急忙推开了还趴在他身上的薛应,坐起身别开了脸。 “我,我没事。” 身后的薛应不知道在做什么,听着那细微的声音,长吾下意识扭头看过去,一朵白色的花挤进了视线里,带着薛应大大,满是阳光味道的笑。 “送给你。” 长吾愣愣的看着那朵黄蕊的白花,半晌后伸手接了过来,什么也没说。 “我在外的时候,曾听一位娘子的话,她说黄色的花蕊代表了幸运。”薛应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尘土。 长吾闷闷的应了声,看着薛应发髻上落着的一片落叶,伸手帮对方拿了下来。 薛应笑了笑:“谢谢恩公。” 长吾笑了,看着薛应道:“我叫长吾,你唤我名字吧。” 薛应想了想,点头:“我还你长吾,那你便叫我应儿吧,小姐就是这般称呼我的。” 长吾应下了,薛应的笑很有感染力,像阳光,很放松,很自然的笑。 就在这个时候,灌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长吾心下不由得一紧,他和薛应这个样子在灌木里,若是被别人看到了,难保不多想,传出去,薛应的女儿名声也要毁了。 想到这里,长吾急忙拉着薛应蹲下了身子,做了个嘘的动作,薛应乖乖捂着嘴点了点头。 史清倏一路兜兜转转的,不知不觉间竟发现了一处湖泊,在湖边刚站定,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史清倏看着沈夙,从怀里掏出了自己配好的解药,没有多说什么:“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都写在里面了。” 沈夙看着史清倏手里的东西,却没有去接:“你怎么了?” 史清倏拿着药的手紧了紧,别开脸不去看沈夙,扭头看着平静的湖面:“我没事。” 沈夙看着史清倏的侧脸:“倏儿......” 就在沈夙的话刚出口,史清倏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不由自主的打断了他:“你以后还是不要在这么称呼我了。” 沈夙看着史清倏,不用言语,他就已经知道了史清倏的意思:“那以后,我们还能见面么?” 史清倏一瞬间红了眼眶,别开脸,却压不下声音中的哽咽:“当然会见的,我们在一个书院不是么?” 沈夙看着史清倏,沉默了很久,是会见,不是能见。 “发生什么事了么?” 史清倏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得快些回去了,大哥哥会担心我的。” 沈夙没有说话,最后伸手从史清倏手中接过了药:“多谢。” 一瞬间,他们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好似被无限拉长了一般,史清倏莫名的心下一慌,连带着双手都开始泛凉,但是她该好好听母亲的话,她不是一个人,她有爱她的家人,关心她的亲人。 “对不起。”这是史清倏离开前留下的唯一一句话,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是两人的休止符,那扇门到底是落了锁。 躲在灌木丛中无心偷听的两人面面相觑。 薛应压低了声音:“小姐和王爷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王爷说了谢谢,小姐却说的是对不起?不该是不客气么? 长吾沉默着没有说话,透过树叶的缝隙能看到一个人站在湖边的沈夙,王爷的痛,到底只有他一个人懂么? 七姑娘,为什么,明明你是唯一一个能走进王爷心里的人。 薛应见长吾不说话,也只好禁了声,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家小姐离开后,告别了长吾,弯着身子悄悄地跟了上去。 史清倏努力压下了心里的难过,停在了一处莲花池边。 “倏儿。”一个声音惊了史清倏。 史清倏扭头看到了好久没见的小胖子慕禾,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慕禾看到史清倏时,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肉嘟嘟的小手就要去拉史清倏的手,史清倏急忙躲开,瞪着眼珠子:“你干什么!” 慕禾被史清倏吼得满脸委屈,嗫喏着开口:“我要拉我小娘子的手。” 史清倏闻言,差点炸毛:“谁是你小娘子,你可莫要胡说。”说着史清倏就转身朝着诗亭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慕禾见状急忙跟上,委屈的看着史清倏:“你就是我小娘子,我没有胡说,我都和娘亲他们说好了,等我长大了,我就要娶你。” 史清倏脚步猛地一停,那小胖子慕禾差点没刹住车,无辜的看着史清倏。 “你若是再敢胡说,我便不要再理你了。”史清倏手叉腰看着慕禾,别以为长了张桃花脸姑奶奶就会放过你! 慕禾扁了扁嘴:“我都说了我没胡说,不信你和我回家去找娘亲,娘亲亲口答应我的。”说着慕禾似乎还有些委屈,因为史清倏的不相信。 史清倏原本正打算说他,结果想到慕禾爱哭比鼻子的性子,只能赶忙忍了下去。 这小子就一根筋,史清倏也知道自己说什么,对方可能也是听不进去的,索性一甩袖子不再理会。 慕禾见史清倏不在说话,只以为对方是信了自己,顿时喜笑颜开,伸手趁着史清倏没注意,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 史清倏被激得一身鸡皮疙瘩,伸手就要甩开那小胖子的手,却无论如何也甩不开这牛皮糖,心下不由得气愤。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跟了过来的薛应大喝了一声:“放开我家小姐。” 慕禾被吓了一跳,手下的力道就是一松,史清倏也得以逃脱。 “你,你是谁!”慕禾见手里没了史清倏的手,满脸的难过。 薛应扬了扬下巴:“我是小姐的丫鬟啊。” 慕禾看着对方嚣张的样子,心里憋着一股郁气,伸手又要去抓史清倏的小手,却一次又一次的被躲过。 史清倏朝慕禾吐了吐舌头,抬眼看到不远处过来寻找慕禾的家仆,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本是想甩开慕禾自己离开的,但是又担心慕禾笨手笨脚的,一会出了什么事也没人照应,如今看到对方家里来了人,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慕禾被自己的家仆叫了声吸引过去了视线,史清倏也趁机得了机会偷偷溜走,等慕禾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还哪里有那主仆俩人的身影。 史清倏和薛应到诗亭的时候,那里刚刚结束,史念和史可以及一如既往地贵公子模样的沈夙在那里等着史清倏。 史清倏刚进了亭子就被史可一把抱了起来:“去哪里玩了?” 史清倏本来是想让大哥哥史念抱得,小鼻子皱了皱,不理会史可。 史可嘶了一声,捏了捏史清倏的小脸蛋:“还想不想吃西膳堂的糕点了?” 第54章 西膳堂 史清倏一听到西膳堂,眼睛就不由得一亮:“要,我要吃栗子糕。” 史可闻言颠了颠史清倏:“那还不快叫一声哥哥听听。” 史清倏看着自家哥哥这个样子,着实无奈,但碍于美食的诱惑,她只能乖乖地唤了声:“哥哥。” 史可闻言,笑了笑,史念眉宇间也染上了些许的笑意,更多的是无奈。 “好了,既然倏丫头回来了,那我们就走吧。”沈谧在一边开口。 沈夙看着史清倏被史念抱着坐进了马车离开之后,微垂的眼眸中看不太清楚其中的神色,一边的长吾看了眼史清倏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走到的沈夙身边:“王爷,我们走吧。” 沈夙点了点头,没有再去看那个没了马车身影的方向,朝着另一边相反的方向离开。 或许,他本就该是一人。 史清倏跟着一行人去了西膳堂,美美的吃了好多糕点,临走时还要打包一部分回去继续吃。 沈谧看着史清倏,着实有些无奈:“小丫头,我真是不知这糕点到底是有多好吃,竟能让你这般。” 史清倏一听竟然有人质疑美食,伸手就拿起了自己最喜欢吃的栗子糕,没有多想就凑到了沈谧的嘴边:“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只是一味看着当然不知道了。” 沈谧看着那只小手捻着的糕点,看向史清倏的眼神深了几分,张嘴咬了过去。 史可一时还没发觉什么不妥,在一边的史念皱了皱眉,却是什么也没说。 史清倏看着沈谧问道:“如何?” 沈谧沉吟了片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宫里的五妹妹是不是也会喜欢。”这话,相当于对这糕点的肯定了。 史清倏闻言,看着沈谧道:“当然会喜欢。” “可是我不知道大多女儿家的口味,能不能劳烦倏丫头和我一起去挑上些许?” 史清倏闻言,当即就应下了,在帕子上抹了抹手,跟着沈谧去了前方。 史念皱眉看着渐渐远去了的身影,看了眼一边同样沉浸在美食中的薛应,起身跟着一起离开。 “大哥,你去哪?”史可看着史念,一时反应不过来。 史念摇了摇头,确实什么也没说,看着史可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留下史可一个人在那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一边的薛应吃的差不多了,便拎着打包好的盒子也去了前方。 史清倏和沈谧挑好了糕点,却不想沈谧今日出来竟忘了带钱袋,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姗姗来迟的史可付了钱。 沈谧和史清倏几个人分开时,看着史可调笑道:“那等我回去,边说这是子玉你送于五妹的了,想来如此的话,五妹怕是要把这糕点摆起来日日看着,舍不得吃了。” 史可闻言一阵窘迫:“四皇子切莫再拿子玉说笑了。” 史清倏在一边轻笑了一声,想着五公主拿到糕点时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但是这么好吃的糕点若是不吃,那就太可惜了。 “四皇子还是行行好,让五公主好好尝一尝这糕点吧。” 沈谧闻言,笑着看了眼史清倏,应了声便离开了。 “大哥哥,怎么了?”史清倏在沈谧走后,扭头看着皱着眉毛的史念,心下奇怪。 史念扭头看着史清倏,眉头微微松了几分:“无事。” 回了府,史清倏便告别了要去书房的史念和史可,和薛应一人拎了一个盒子,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爹爹,娘亲。”史清倏一进门就看到了史渊和大夫人,开心的张开了手臂。 她今天和两位哥哥一起去了书屋的事,家里人是知道的。 大夫人看着史渊官服还没脱就把史清倏抱在了怀里,心下无奈。 “快些把孩子放下,先把官服脱了。”说着大夫人就伸手把史清倏抱了出来。 史清倏扬了扬手里的糕点:“今日我们去了西膳堂,爹爹娘亲快尝尝才是。” 大夫人闻言,看着史清倏道:“你这丫头没少吃吧,这些甜腻的东西你该少吃才是。” 史清倏闻言委屈的嘟了嘟嘴:“娘亲,倏儿喜欢。” 大夫人闻言还要说什么,一边的史渊笑着开口:“好了好了,我们丫头还小,小孩子嘛,难免贪嘴了些,快让爹爹看看,我的小宝贝都带了些什么过来。” 史清倏闻言急忙从大夫人怀里下来,把自己手上的和薛应手上的都打开:“爹爹快看,这些都是倏儿爱吃的,你们快些尝尝,可好吃了呢。” 史渊笑了声,伸手把史清倏抱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伸手随便拿起了一块糕点,却看到了史清倏渴望的小眼神,不由得好笑:“你这是还想吃?” 史清倏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那块糕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又急忙摇了摇头:“不想不想,倏儿不想,爹爹和娘亲快尝尝才是。” 史渊摇头,伸手把手里那块递到了史清倏嘴边:“不如倏儿尝一尝?” 史清倏闻言,眼睛亮亮的看了眼那糕点,看了眼一边同样笑着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倏儿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说着史清倏就张嘴啊呜一声咬了一大口,满脸的满足。 史渊看着自己如此贪吃的女儿,着实有些哭笑不得,无奈的摇了摇头,拿了一块递给了大夫人。 “爹爹,是不是很好吃?”史清倏见史渊吃了,眼睛笑嘻嘻的眯成了一条缝。 史渊点了点头:“不错,怪不得让我这小丫头这般贪吃。” 史清倏闻言嘿嘿的笑了声:“那以后爹爹若是觉得倏儿表现得不错,或者心里着实疼爱倏儿,那爹爹就去给倏儿买西膳堂的糕点好不好。” 史渊没想到史清倏在这里等着自己,着实被这小机灵鬼给逗得哭笑不得,连一旁的大夫人都满脸的无奈。 “好好好,你这小丫头,我这是防不胜防啊。” 史清倏吐了吐舌头,坐在史渊的腿上欢呼了一声:“倏儿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一旁的大夫人板着脸,看着史清倏问道:“那爹爹好,娘亲就不好了么?倏儿这样偏心,娘亲可要伤心了。” 史渊笑着把史清倏抱了起来:“看,你娘亲被你伤了心了,还不快好好哄一哄?” 史清倏闻言,凑过去亲了亲大夫人的脸:“娘亲自然也是好的,爹爹娘亲都是顶好的。” 蒋毓华能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整张脸被憋得通红,抬眼求助般的看向了史念,可史念从头到尾都看着身边的史清倏,哪里把她放过在眼里。 蒋毓华一时不由得红了眼眶,最后忍无可忍的一甩袖子,恶狠狠的瞪了眼史清倏:“你赢了!”说着就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亭子。 一众人看着蒋毓华的身影,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史念伸手捏了捏史清倏的小鼻子:“你啊,真是个小机灵鬼。” 史清倏吐了吐舌头,看了眼蒋毓华离开的方向,傲娇的哼了哼,让你偷窥我大哥哥的盛世美颜! 第55章 乖巧 好容易才把史渊和大夫人都哄开心了,史清倏才提着剩下的糕点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入睡前,大夫人忽然来了她屋子里,看着史清倏的眼神充满了担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只是关切道:“倏儿,这就要变天了,晚上多盖条被子。” “娘亲,倏儿知道,觉得冷的话就会让小莲和薛应帮我加被子的。”史清倏靠在大夫人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语气糯糯地问道:“娘亲,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呀?” 大夫人无奈的笑了笑。 倏儿这孩子机灵又很会看人的脸色,什么事都没办法瞒得过她。 “听你大哥哥说,今日你在雅居诗会上……出题难住了淑贵妃家的那位蒋姑娘?” 见到大夫人满脸的担虑,史清倏心中慌乱起来,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害得侯府同她一起遭殃,便急忙问道:“娘亲,是倏儿做错了什么吗?” 她那白面馒头似光滑的小脸上愁的挤出了几个褶子来,见到她这副模样,大夫人到有些不忍心给她施加压力了,便伸出手去揉了揉史清倏黝黑细软的头发,唇瓣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当然不是,我的倏儿天生机灵……只是,娘亲只想让你平平安安,不管倏儿是不是小才女,娘亲的愿望也只有如此啊……” 史清倏忽然明白了,大夫人并不是不愿意让她出风头,而是因为害怕‘树大招风’,怕她成为心有不轨之人的眼中钉而已。 的确,都说父母对孩子是望女成凤,可在安全面前,成龙还是成凤都不过一文不值。 “娘亲不气不气,”史清倏努力伸着自己的小短手,在大夫人头上装模作样地安抚了几下,“倏儿可是小才女呢!倏儿不仅会保护好自己,娘亲倏儿也会保护好的!” 大夫人一直轻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史清倏那肉乎乎的小脸蛋,“你呀,净会说些漂亮话!” “才不是!倏儿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史清倏故意嘟着小嘴,做出一副不满的表情来。 “好好好,娘亲以后就等着倏儿保护,倏儿可要护好娘亲呀。” 那一晚大夫人都守在史清倏床边,等到她沉沉睡去后才离开。 第二日一早,史清倏变被小莲和蒋应拽起来去了学府。 路上忽然想到昨天同沈夙发生的那般,史清倏竟然打了退堂鼓,她实在是没脸见道沈夙。无奈那日被史可夸奖从不半途而弃,她只好坚持着去了学府。 刚到门口,她便习惯性地把目光扫向那个熟悉的位置上。 沈夙早就到了,只是此刻正在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没有向往日一样盯着她笑。 “倏丫头今日怎么来晚了?莫不是贪睡误了时辰?”忽然,沈谧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刚才还在自己座位上的他不知何时蹿到了自己的身边,吓得史清倏险些跳起来。 “离我妹妹远点!”还不等她说话,史可便伸出手去按着沈谧的脸,将它推向一边去。 沈谧不怒反而揉了揉脸颊,故意娇气地说道:“嘁,你若是给我毁了容,届时娶不到王妃,你来养我?” 史清倏听得直打冷颤,嫌弃巴巴地狠蹬了沈谧一眼。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向沈夙那边飘过去。 忽然发现沈夙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匆匆一眼之间,二人竟对视了。 就是这一眼,沈夙脸上分明没有丝毫的笑意,却像是能勾魂一般。史清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感到手掌一阵酥麻,吓得急忙跑到了女读那侧去了。 幸好男女之间隔着层纱屏。 史清倏怔怔地坐在自己的位置长,捧着脸的两只手掌中传来丝丝灼烧的感觉。 “哟,倏儿的脸怎么这么红?”偏偏在这时候,前排的佐诗念注意到了她的一样,声调虽不是很高,但在这偏静的屋子里足以传遍了。 生怕坐在另一侧的那人听到,史清倏慌忙地解释道:“诗念你胡说!我才没有脸红呢!” “还说没有?”佐诗念捏了捏史清倏发烫的脸蛋儿,“你这小脸儿都跟猴子屁股一样啦!” “你才像猴子屁股呢!”史清倏赶紧捂住自己的脸。 天呐,这要是被沈夙知道,仅是一个对视就让她脸红,她的脸要往哪里放啊! 没等佐诗念继续说下去,史可的声音便从纱屏另一侧传来:“倏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毕竟男女有别,纱屏拉开时还好,纱屏一隔上,他还真不方便直接过来,只好在另一边担忧地问着。 “哥哥,倏儿没事!都是诗念拿我打趣!”史清倏赶紧去捂住佐诗念的嘴巴,生怕她再添乱。 要是她那个哥哥知道自己为别的男子脸红了,他不得吃了沈夙才怪。 在史清倏‘凶狠’的眼神的威逼下,佐诗念之好举手投降,应和道:“对对,不过是女孩子家的玩笑话,史二公子不必这么紧张的。” 史可将信将疑,话语间犹豫着:“这……倏儿当真没事?” “我说史少爷,倏妹妹又不傻。”沈谧是在看不下去史可这副‘望妹石’的模样,赶紧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拽回了座位上去,“倏妹妹身体不舒服,还能不告诉你吗?” 虽说平时觉得沈谧总是多管闲事,不过这下还真的要谢谢他了,史清倏急忙回答道:“对呀,哥哥就不要担心倏儿啦!” 语毕,史清倏马上换了副面孔,回过头来压着声音对佐诗念道:“诗念!你在乱说我就不客气了哦!” 说实话,史清倏长的跟个瓷娃娃似的,再加上白嫩嫩的小脸上肉肉的,即便她发狠,那副样子都是吓不到人的,反倒像只奶凶奶凶的小猫儿。 好在佐诗念心里愿意配合她,便举着双手,满是无奈:“好好好,我保证不说了!” 终于将众人都‘安抚’好了,史清倏才松了口气。 整整一天的课,史清倏都没能听进去。夫子偶尔会点到沈夙的名字,也只有在这时史清倏才会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听着纱屏另一侧传来的声音。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不参杂任何感情,像是近冬时的流水,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对她说话时,同样的声色中会带着些许柔软。 可是,以后还有机会听到吗? 第56章 赏雪 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 她同沈夙仅有的交集就是在学府时间或会不经意的对视一眼。 沈夙的目光从没有躲闪过,反倒是她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每次都只顾着躲闪。 诗云“只愿感君回一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史清倏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否真的变得善感起来。还是薛应先拿此事打趣。 “小姐今日总是趴在窗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薛应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她还历历在目,“莫不是……害了相思病!” 若是单单打趣也就算了,可这话不知怎么被史可听了去,害得她被追着问了好几天。就差把府上的家丁都给赶走了。 可苦了史清倏,为了不让史可和大夫人他们担心,多吃了好几盘糕点以表自己没有的病。她摸着那越来越圆的肚子,不禁叹了口气。 “我是愁呀,不过不是相思愁,这样下去我可怎么减肥呀!” 这话被薛应听了,反而被她嘲笑道:“小姐你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也没见过哪日送来的糕点你少吃了!” “薛!应!” 薛应在外漂泊,嘴皮子溜得不行,怼人的功夫可比她的拳脚好得多。史清倏说不过她,起的直拿拳头打她。不过小娃娃面团儿似的手打也打不疼,薛应每次都笑嘻嘻地喊着‘不敢了不敢了’,下次找到机会还是好不留情面地戳破她。 这些日子她除了同薛应斗智斗勇,偶尔也会陪史芃那个缺根筋的玩玩儿。 忽然一日醒来,小莲激动地喊道:“小姐!下雪了!” 迷迷瞪瞪的史清倏当下清醒过来,“雪!?” 京城的雪下得大,21世纪来的史清倏已经很久没见过‘鹅毛大雪’了,也只有在这没什么污染的古代能见到白的纯粹、雪花大到能看清形状的雪。 刚换好衣服,她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早饭都不愿意吃了,拉着薛应玩起了打雪仗。 两人打的正不亦乐乎时,前来的大夫人见状,气的险些被过气去。一把便提起了趴在雪地里的史清倏,语调虽然严厉,却也满是宠溺:“倏儿!你这样病了怎么办!” 被抓到现成的史清倏嘿嘿地笑着,用冻的通红的小脸儿蹭了蹭大夫人的脸颊,“娘亲,这还是倏儿今年第一次见到雪,这样大的雪,倏儿还从未见过呢!一个激动,便没忍住……” 大夫人并没有软下来,眉头紧蹙成一个川字,“那也不行!你喜欢雪在屋里看着便是,万一冻出个病来,到时候难受可别怪娘亲不疼你!” 史清倏忍不住委屈巴巴的,语气中也带了些哭腔,“娘亲不要生气了嘛……倏儿知道错了,倏儿以后绝对不会如此了!娘亲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倏儿会心疼死的!” 只要她一软,大夫人便再也气不气来了,只得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也松了下来,“好了,快让小莲去给你洗个热水澡,好好收拾一番,今日初雪,皇上宴请百官进宫赏雪,还叫携带家眷一同去,倏儿赶快去准备一下。” 一听说又能进宫,史清倏那双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倏儿这就去!”不等大夫人催促,赶紧进了屋子。 瑞雪兆丰年,今日这鲜见的大雪预示着明年的好收成,皇上自然要普天同庆,当即决定举办一场赏雪宴,让沉寂了许久的皇宫热闹一番。 进宫时男女家眷分开,男子先进了宫去,女眷则随后才进。不过史清倏座位侯府的嫡女,自然不用同二房三房家的女儿们挤一架马车。 小莲听说要入宫同百官家的子女同宴,便花了些功夫,为史清倏配了套大红的衣裙,其上点缀墨梅花纹,雅致且应景。只是史清倏怕脑袋太重,不肯带太多的发簪,小莲便用彩绸给她编了个发型,只点缀了一只红宝石的梅花夹子。 “小姐今日真好看!”回想着小莲和薛应那认真的样子,史清倏不自觉的红了脸。 真的好看吗……他也会这么觉得吗?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种情形她竟然又会想起沈夙来。 来到各家小姐和少爷游玩的园子里时,她一眼便注意到了坐在亭子里的沈夙。 之间他一身玄色衣袍,衣摆上点缀着几朵红梅,长发束着。神色倒是一如往日的暗淡。鼻梁高挺、双唇轻抿,含着深潭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仅是一个侧脸,便让史清倏愣住了神。 “呀!清倏来啦!”坐在女眷群中的五公主首先注意到了她,便赶忙跑过来迎接,刚跑到她面前,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清倏,你……和小王爷穿的……” 五公主的话并没有说完,史清倏赶忙向沈夙看去,也顾不得他此刻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一红一黑,偏偏纹饰又是一黑一红,还都是绣的梅纹。尽管梅花形态不同,可乍一看去,怎么和……情侣装一样? “这……这是巧合!”史清倏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她眼角余光注意到沈夙脸上多了一抹轻笑。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表情太久未见了,尽管转瞬即逝,她却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 史可这时赶了过来,握住慌乱的史清倏的小手,脸色有些不愉,却还是语气和善地解释道:“五公主,不过时梅开时节,衣服上梅花的纹饰也就多了,再说倏儿同小王爷已经许久未见了……” 他也没继续说,毕竟五公主只不过是稍微提了一句,他说说得太明,只怕会被觉得下了五公主和沈小王爷的面子。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五公主见史可离的自己这么近,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羞涩,语气也变得不一样了,上去拉着史清倏的另一只手,“我也不过是见同穿了梅花,好奇罢了……清倏一路赶来辛苦了,快些做过来喝杯热茶吧!” 史清倏没有反抗,心中却暗暗鄙视五公主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她被史可和五公主一左一右地拉走了,身后的史芃、史书凝等人不免有些尴尬。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看在史清倏身上,就好像她们是多余的一般。 “哼,史清倏好心机!我看她就是特意打探了沈小王爷今日会穿什么!”史芃盯着史清倏的背影恨恨地轻声说道。她为了今天能见到沈小王爷,特地好好地打扮了一通,可不仅沈小王爷没看她,连别的家眷都没往她身上多做停留! 史书凝知道史芃那些小心思,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道:“四姐姐不必愤怒,她打探的再多,装扮得也不及四姐姐。依妹妹看,四姐姐今日就像雪地里的仙子一般耀眼,沈小王爷怎么可能不看姐姐?” 闻言,史芃心中的火气淡去了一些。她本就自认为今日的打扮不输任何人,听了史书凝的话更是挺了挺胸膛,昂着下巴朝女眷们聚着的小亭子走了过去。 第57章 斗诗 官家的小姐们大多也听过侯府这些小姐们的事,分得清孰轻孰重,加上史清倏长得可爱,为人又不摆架子,自然愿意同史清倏交好。史芃和史书凝等人来时,也没几个人将她们当回事。 除了蒋毓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在她身上体现的倒是淋漓尽致。 “史家四小姐和五小姐来啦,过来坐吧。”蒋毓华露出一副和善的表情,招着手让二人做到自己身旁来。 她清楚的知道史芃对史清倏的恨意,而既然她们有同样厌恶的人,为何不此时联手呢? 其实蒋毓华心里还装着另一层心思。上次万寿宴的交集就让她认识到这个史芃是个不过脑子的主儿,只消三言两语便能被鼓噪起来。如此心狠手辣、偏又没主见的人,用来当枪使再方便不过了。 不出她所料,她抛出橄榄枝可是被史芃当作宝贝般握住了。史芃急忙笑着坐下来,“几日不见,蒋姐姐又美了几分。” 哼,真当我跟你似的爱听人拍马屁? 尽管心中嗤之以鼻,蒋毓华脸上还是挂着笑脸,看了看史芃,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呀,今日芃妹妹怎么这样美?方才我都差点认不出来!” 史芃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溢出来了,她也不谦逊,就这样点头将蒋毓华的赞美接了下来。 这一幕被坐在对面的五公主、佐诗念和史清倏看在眼里,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装作没看到般,像方才一般旁若无人地唠着家常。 蒋毓华哪能忍这样被忽视?黑着脸叫丫鬟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说话时又换了副样子,高声道:“各位姐妹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就玩个游戏?” 毕竟是淑贵妃的亲妹妹,她的面子也总是要给的,一位尚书家的女儿便问道:“不知蒋姐姐准备了什么游戏?” 蒋毓华笑了笑,将罐子里的纸条倒在了众人围坐的桌子上,说:“斗诗!” 史清倏会想起那日在雅居诗会上,蒋毓华被她问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差点就没能忍住笑出声来,问道:“莫不是你上次输给我了,心有不甘?” 蒋毓华竟难得的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哪有不甘,清倏妹妹的才学了得我可是输的心服口服……只是我才学不够,可还有各位姐妹们,大家可都是饱读诗书的闺秀,论才学可未必会输给清倏妹妹呢……就是不知道,面对这么多姐妹,清倏妹妹还是否敢比呢?” 原来是想要‘隔岸观火’啊。 史清倏心中想。蒋毓华自己比不过她,便借此机会激起其他大小姐们的斗志来,三言两语之间,无不在挑拨着她们,显然是想借别家小姐之手让她难堪。 她又怎么会怕呢?你以为我九年义务教育和大学四年都是吃干饭的吗。 “好啊,你说怎么比?” “简单,我这些字条上各写着不同的字,各位姐妹两两一组分好队,轮流抽字条,用字条上的字来作诗,那队作不上来了,便是输了。”蒋毓华解释着规则。 各家小姐纷纷点头,这是五公主突然插话道:“这种比试,本公主就不参加了。” 她其实是觉得自己作诗不及佐诗念,而她们三人把谁丢出去同别人组队都不太好,便决定先退出,让佐诗念和史清倏自然成队。 “公主殿下在一旁听着就好,届时做的好与不好还要公主殿下点评呢。”蒋毓华笑道,“我作为出题者,自然也不参与了。各位姐妹们先行组队吧。” 看着两两结伴的众人,史芃心中有些急了,她实在不愿意同史书凝那家伙同组,生怕她拖了自己的后腿。寻觅中突然看到沈夙正向这边走来,脸一红,竟神使鬼差地问道:“沈小王爷可愿同芃儿组队,参加我们的斗诗会?” 话刚出口,史芃就后悔了。沈夙那冷漠的性子,怎么可能参加呢? 却没想到沈夙竟然点了点头,在史芃身旁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围坐的众人,史芃更是千个万个的没料到。看来史书凝说的是真的,定是今天她的打扮吸住了沈小王爷! 心中一阵骄傲,史芃得意洋洋地看着面前的小姐们,特别对着史清倏倨傲地挑了挑眉,炫耀之意味根本就不用揣摩。 史清倏也没想到沈夙会愿意参加斗诗,还是和史芃一组!明明先前在雅居的诗会上他都是一言不发的。 发现沈夙正看着她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愤怒,她这次不再躲闪,而是恶狠狠地睁着眼睛瞪了回去。 看!还看!你这个王八蛋! 当然,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骂骂。 明明平时对史芃的任何伎俩她都根本不往心里去,可今天偏偏见到史芃和沈夙坐在一起,让她的心里这般不是滋味。 同样愤恨的还有蒋毓华。可是在沈夙面前,她只得握紧了藏在宽衣袖下的拳头,牙根子咬在一起,努力调整好语气后,才继续微笑着说道:“沈小王爷来了,一定会为我们斗诗添彩的……不过既然沈小王爷来了,我们就加个筹码如何?” “筹码随便你加,有小王爷在,我们定不会输的!”史芃在一旁的得意道。 蒋毓华暗暗瞪了她一眼,恨不能当下把她踢出局去,无奈当着沈小王爷的面,她只能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各位都是官家小姐,不如就拿出自己身上的一样物件儿来压在这里,我们改以一字作诗,大家评判,谁作的最好,便可以在这里拿回一样。可以拿自己的,也可以拿别人的,而且被拿的人不准反驳!” 众人表示同意,纷纷从头上、手上摘下首饰来放在桌上。其实心里,都是冲着沈小王爷的物件儿去的。 只见沈夙把随身带着的玉佩取下,放在了桌面上,并无多言。 轮到史清倏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真没带什么首饰,只有头上的一朵宝石梅花,可那是史渊特地找匠人为她雕刻的,她实在是舍不得拿它做赌注。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兔子形状的荷包来,放在了桌子上。 “噗……”史芃看着那奇奇怪怪、甚至有些丑陋的荷包,语调中透着轻蔑,“我说七妹妹啊,你那小东西白送都没人要,亏得你还是侯府的嫡小姐,你这样也太给我们侯府丢人了吧……七妹妹若是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儿,姐姐可以借给你哦。” 话都让史芃说了,听着她一通说道,再配上那身五彩斑斓的、艳俗的衣裳,史清倏觉得像是在看只彩色鹦鹉哗众取宠一般,也没跟她计较,哼了一声,连看都没看史芃:“这荷包是我娘亲教我亲手做的,我身上最贵重的物件儿就是它了!” “就是,倏儿拿出来的东西才是真的有价值,”佐诗念在一旁说道,“大家都出自名门,珠宝首饰多了去了,你难道不知道……把什么看得太重,反而是没什么嘛?” 言下之意,不仅暗中讽刺道史芃作为一个大小姐俗不可耐,还抬高了其他女子的身段。众人谁也不傻,此刻更是不肯帮着史芃说话了。嬉笑中史芃吃瘪,只好瞪着眼睛坐了下来。 第58章 信物 女眷这边的嬉闹声炒动了男宾那边,纷纷歪着头向这里看过来。中间有的人觉得女子斗诗的场景难得一见,想着凑个热闹,顺便一睹传说中的‘京城小才女’史清倏的真容。 史可却不能淡定了,听剑有人针对自己的宝贝妹妹,又发现沈夙那个从不爱聚众的冷面小王爷竟然也在,生怕他是冲着自己的妹妹去的。他当下从席上站起来,拔腿就要往那边去。 刚迈出一步,手便被沈谧一把拉住了,只见他笑嘻嘻地轻声说道:“不必担忧,倏妹妹的才学你我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放心吧,她定不会输。” 沈谧不知道,他更担心的是沈夙,“不行……我担心沈小王爷他……” “大庭广众的,他能做什么?”沈谧无奈地看了看坐在史芃身旁的沈夙,“……我们贸然过去,也不太合适。” 其实从心底里,沈谧不愿意同这位沈小王爷有过多的交集。还记得以往的皇家晚宴上,他们不得已碰到一起时,沈夙那双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瞳,总是闪烁着凛然的尖锐之气。沈谧觉得,在那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气势。 这样的少年太可怕了。他只要是能躲,就一万个不愿意在正面同他冲撞。 史可也知道沈谧的心思,还是担忧地坐了下来。目光却一刻也不肯从史清倏那小小的背影上离开。万一有人敢欺负他的妹妹,他定会第一个冲上去。 “史三少爷,早就听说你家小妹才学了得,今日我们看来……是能够亲眼目睹咯?”一位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说道。 史可只是挤出一个笑脸来,不失礼仪的替史清倏谢了谢他,又赶紧转过头去看着她。 女眷们的斗诗已经开始。 只见蒋毓华从众多字条里抽出一张来,展开后上面誊写这一个精致的“梅”字。她将字条展示给众人,道:“第一个抽到的字就如此应景,有无姐妹想来首先作诗?” 女子们两两嘀咕着,似乎是在商量作什么好。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依旧没有人先站出来。想必人人都怕自己做了抛砖引玉的砖头,正等着别人说话呢。 “日暮天城丝如雪,伴梅并作春日香。”沈夙的声音清浅得很,却当下让女眷们安静下来。 似乎都在消化着诗里的意味,足足静了好一阵子,才有着三三两两的掌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众人全部反应过来,掌声雷动。 “小王爷果然颖悟绝伦,开头便做出如此妙的诗出来,叫姐妹们可如何超越啊?”蒋毓华边鼓掌,边满脸谄媚地说着。言语间还不自觉地往沈夙那边凑了凑。 沈夙倒是依旧面无表情,不喜不悲,目光豪不躲闪地看着对面的史清倏。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将离着蒋毓华近的那只手抽了回来。 史清倏被他看得不自在,撇了撇嘴,埋头喝着玉杯里的白茶。 她才不去做这个冤大头呢,不管她的诗如何,这里的小姐们肯定都会选沈小王爷为头等,她心中合计着,沈夙应该会取回他自己玉佩,等下一个字再出手,把自己的兔子荷包拿回来吧! 史芃见没人敢跟沈夙对诗,笑的仿佛是靠自己赢了一般,“咳……有无姐妹赶来斗一下啊?” 见没人回答,史芃勾着唇角,上半个身子都向沈夙那边倚靠过去,“小王爷,芃儿很是喜欢佐姑娘的簪……” ‘簪花’二字还没说完,沈夙便朝着桌子上的物件儿伸出手去。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没有丝毫犹豫,越过他自己放上去的玉佩,反而选择了史清倏那只丑陋的兔子荷包。 沈夙将小小的荷包握在手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史清倏,像是在炫耀一般。 众人差点惊掉下巴,看着史清倏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嫉妒。 史清倏的眼睛瞪得老圆,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夙第一个开口的原因,竟然想拿自己的荷包。心中多了份让人痒痒的情愫,她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那头小鹿似乎是奔跑了起来…… “喂!你干嘛拿我的啊!”史清倏蹙着两弯眉,无论如何,她都觉着沈夙的模样是在得意。 方才沈夙根本没有理会史芃的话,史芃本就觉得尴尬,偏偏沈夙又选择了史清倏的东西,她只觉着很是下面子,恨不能把这个碍眼的史清倏掐死。语调自然也友好不起来:“史清倏,刚才蒋姐姐都说了,只要赢了,想要什么都随意,小王爷拿你一个破荷包而已!” “好,好,四姐姐说得对。”史清倏瞪着史芃,气势分毫不输,本来就被沈夙搞得心乱,现在史芃还非要插一嘴进来,着实激起了她内心的胜负欲,转头对蒋毓华道:“请蒋姐姐继续抽字吧!” 蒋毓华自然是愿意隔岸观火的,立马抽了下一个字——“花”。 没等众人想出来,史清倏赶紧抢道:“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听到她口中诗句的众人纷纷一怔,连男宾们也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这真的是六岁的女娃娃作的诗?”白长史家的独子白乐正震惊着问道。 上次在雅居,史可已经见过了史清倏的才能,今日再听她作诗,虽说震惊之情绪淡了许多,却还是忍不住心中赞叹。 自己的妹妹,果真是了不得。 悬着的那颗心总算也放下了些许,史可长舒了口气,对身旁的公子哥们笑道:“愚妹献丑了。” “花傍征车渐欲芳,飞阁回轩左右长。”就在史清倏伸出手去准备拿东西时,沈夙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史清倏听到,忙住了手,心道沈夙这是要存心和自己作对啊,“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月残吴苑两三星,花宫柳陌正从行。”沈夙再次平静道。 “你!”史清倏一面有些恼怒,心理却忍不住地对沈夙表示佩服,虽说她曾经也爱自己作诗,可刚才说的都是大诗人的作品。而沈夙则不一样,这诗可都是他实打实地作的。“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雪鬓新梳薄似蝉,酒影花浮彤霞烂。”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在惊掉下巴的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沈夙终于不再开口,取而代之的是唇角一抹久违的笑意,亭子里一时寂静的只剩雪花落下的声音,终于,沈夙的声音再次响起:“倏儿蕙质兰心,本王甘拜下风。” 较劲似的两人终于消停下来,不光是史芃和蒋毓华,就连五公主和佐诗念都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额、既、既然小王爷认输了,这把就算是倏妹妹赢了。”蒋毓华怎么也没料到,连沈小王爷都愿意对史清倏认输。陷在肉里的指甲已经掐出了几个鲜红的血印子,但自小经受的教育不容许她随意失态,“倏妹妹就在这些东西里选一样吧。” 史清倏想都没想,便努力探着身子把沈夙的玉佩拿了过来,“我,要这个!” 第59章 凤头钗 沈夙看着史清倏一手叉着腰一手转着他的玉牌,脸上的小表情好像是在宣布着胜利一般。 “好。”沈夙满眼笑意,轻轻勾起嘴角,仿佛阳光般温暖渐渐融化人的心房,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尽管只说了一个字,宠溺之意却挡不住地涌了出来。 “有意思,有意思。”这时,男宾那边的白乐正摇着折扇走了过来,“京城小才女,名不虚传啊。” 史清倏并不认识来的人,只是知道今天来赏雪宴的都是贵胄子弟,赶忙收敛自己嚣张的动作,“哪里哪里,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倏儿。”史可的声音从白公子身后响起,他早就坐不住了。 史清倏急忙换上一副可爱的表情,跑着扑进了史可的怀里,“哥哥,这是倏儿赢来的,好看吗?”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玉佩。 谁让沈夙跟她对着干的,她就是要气他! 史可有些无奈,却还是带着宠溺的微笑,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将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按了下去,“这可是沈小王爷的玉佩,倏儿乖,快点还回去。” “不要!”史清倏抱着史可的脖子蹭了蹭,拼命地撒着娇,“这是倏儿堂堂正正赢过来的,再说了,他也赢了倏儿的荷包,我才不要还呢。” 史可对撒娇的史清倏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沈夙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歉意,“小王爷,倏儿还小不懂规矩,在下替倏儿道歉。” 沈夙倒是没觉得史清倏不懂规矩,他将荷包收好,轻声道:“不碍事的,倏儿说得对,本就是比赛,输赢都是定局。” “什么事这么热闹啊。”皇帝沈伦和淑贵妃刚拐进御花园,便见到各家的少爷小姐们纷纷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要知道这些闺秀和公子们向来是各玩各的,从未有人敢先去同另一方的人攀谈。当他看清他们围绕着在中心的人是史清倏时,竟然心中产生一种“原来是她,这也难怪”的想法来。 行完礼后,刚才聊的开心的众人自然是有些显得拘谨,还是沈谧先走上前去,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同沈伦讲了。 太子沈轩是同沈伦一起来的,他自诩为太子,肯定是看不上这些人,如今一听那个史清倏和沈夙斗诗的事,口气都变得酸了起来:“切,这有什么,不过是做两首诗而已。” “才学没有,酸话倒是一大堆。”佐诗念压着声音对史清倏道。 沈伦根本就没有搭理沈轩,而是同身侧的淑贵妃交换了下眼神,似乎是在合计着什么,继而扭过头来,对众人道:“既然你们今日斗诗斗得兴起,那不妨让朕也欣赏欣赏?” 大家一听,他们纵使有才学,又怎么敢随意在圣上面前卖弄呢? 似乎看出了疑虑,沈伦笑了笑继续道:“就来一场比试,谁赢了,这凤头钗就是谁的。” ‘凤头钗’三字一出,方才还低着头不肯说话的众人皆是一惊。凤头金钗,不仅是由各色宝石点缀,价值连城,若是与皇族无关的人得到了,那便是皇帝默许了一层皇家的身份。 这样的宝物,就是用不上,单是得到了,也够羡煞旁人的了。 见人纷纷表示想要参加这场比试,沈伦还特意问了问没什么动作的史清倏:“倏丫头可要参加啊?朕可是很想听听你这小才女的诗。” 史清倏露出个天真无害的笑容,“倏儿当然参加了,不过凤头钗在次,因为皇上想听诗,倏儿才参加的。” 沈伦被逗得笑出了声来,便笑着讲了规则,“尔等都是名门之后,若是普普通通地作两首,未免太过随意,依朕看,就做藏头诗,一炷香的时间,谁做的好,这凤头钗就是谁的。至于诗题……”他转向身侧的淑贵妃,“就由爱妃出吧。” 淑贵妃受宠若惊,急忙谢礼。好在她也是出自名门,算得上饱读诗书,“皇上,依臣妾看,题目不如就出‘落雪逢好时节’如何?” “好,不错。”沈伦满意地点了点头,“一炷香的时间,不想参加的就去一旁候着罢。” 话音刚落,人群窸窸窣窣地分出了队伍,有人本就对凤头钗没什么欲望,有人则是担忧自己技不如人,怕出了洋相。 “哥哥,你要参加吗。”史清倏仰着头问身旁的史可。 史可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了,哥哥在一旁等你,倏儿要加油啊,不要勉强自己。” 史可是对凤头钗没兴趣,可心中对史清倏的担忧还是压不下来。 这小丫头倒是毫不紧张,朝他俏皮地急挤了挤眼,“放心吧,哥哥等下可要给倏儿加油啊。” 这时太监已经端来了香坛,点燃了在其中竖这一炷香。 只见参赛的几个人开始埋头思索,沈夙倒面色不改地悠然坐在一旁,好像分毫不担心一般。 蒋毓华飞速想着度过的诗书,方才让史清倏除了风头就罢了,她此刻可是一定要得到凤头钗! 一炷香的时间,着实太短了些。待最后一点香丝燃断,还未做出来的人只好垂着头放弃。 “好了,你们将作的诗念给大伙听听吧。”淑贵妃一面给沈伦捧了杯茶,说道。 其实到最后做出诗来的也不过五个人,连史芃都没能写完,咬着下唇退到了另一侧去。 然而蒋毓华及夏太史家大少爷的诗,都没能让沈伦满意,直到沈夙轻轻念出: “落日楼台一笛风, 雪径涔涔金锡声。 逢人寄君一绛囊, 好恶不合长相蒙。 时景虽和春已阑, 节闲不睹中兴盛。” “好,好诗!”沈伦终于是眉开眼笑,丝毫不吝啬自己对沈夙的夸奖。 其余人也纷纷赞叹道:“好诗,好诗,不愧是小王爷!” “沈小王爷的才学,我等真是自惭形秽啊……” “切,”史清倏嘟着嘴巴呢喃道,“之前在雅居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沈伦并没有听到她再说什么,只是看她这幅心有不甘的样子,只觉得可爱万分,便柔声问道:“倏丫头,你的诗呢?” “落雪家家拜扫回, 雪绕红绡舞袖垂。 逢着探春人却归, 好过瞿塘滟滪堆。 时时一曲梦中吹, 环环羁玉声光碎——” 史清倏稚嫩的声音竟然能念出这般佳句,而这佳句,竟然是她方才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作的! 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儿,喝彩声才突地响了起来。 “好、好!”沈伦高兴得一拍桌子,“倏丫头的事同夙儿的不相上下,尔等可说,这头彩给谁好啊?” 众人有说给沈小王爷的,又有人说史清倏的更是出彩,你一句我一句的,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当争得火热,沈夙忽然上前来,推辞道:“皇上,臣年龄大了倏儿不少,而此刻她的诗水准极高,自然不用再辩解,待倏儿再读几年书,定会超越臣。所以今日的头彩,应当是倏儿的。” 沈伦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时,史芃忽然推开人群冲了出来,愤愤不平道:“皇上,方才沈小王爷的诗分明就比史清倏的好!这凤头钗,该给小王爷才是!” 她得不到的,史清倏也别想得到! 沈伦认出他是侯府庶出的小姐,见她屡屡对自家姐妹使绊子,心中不免生得厌恶,故意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穿的如此花哨?看惯了素雪的颜色,这一身花花绿绿的让朕眼睛生疼。” 史芃显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淑贵妃看着皇上蹙起眉头,急忙差来几个太监,“来人,这位小姐衣着不适此时,先将小姐送回府去!” 尽管她语气客气,可谁也听得出来,史芃这是被赶出了宫去。 五公主和佐诗念没忍住,躲到人群后面偷笑去了。史可目光更是严厉,只怪史芃给他们侯府丢了人,厌恶地别过头去。 “皇、皇上!臣女不敢了!臣女再也不敢了!”史芃吓得跪地求饶,只可惜沈伦也厌倦了她的把戏,只是挥了挥手,催促着太监赶紧把她拉下去。 史芃脸色铁青,怨恨地瞪着史清倏,根本来不及反映,就这么被人硬生生地拖了下了。 “好了倏丫头,”带走了史芃,沈伦才指了指徐公公手那只锦盒,“这凤头钗,你当之无愧!” 史清倏乖巧的跪谢皇恩,一本正经的模样反倒乖巧得可人,她带着纯洁无害的微笑,那甜甜的声音不卑不亢,“谢谢皇上!清倏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第60章 算计 史清倏在御花园的斗诗会上可谓一战成名,一夜之间凤头钗被侯府的嫡女夺走之事,在整个京城传遍了。 第二天史清倏吃午饭时,听薛应说,史渊已经拒绝了三五家想要来‘攀亲戚’的夫人,借口说大夫人伤了风,将前来拜访的都搪塞回去了。 史清倏只觉得古人就是早熟,她才六岁哎,竟然都有人想来给她说媒。难不成昨天史渊说的‘女婿挑花眼’还能成真?她暗暗感叹,前世活了二十几年、母胎单身的她,竟然能在这里享受到众星捧月的感觉来。 大房梅苑。 史芃自昨天被驱逐出宫后便躲在屋子里直哭,丫鬟们送进去的吃食也被她全部砸烂摔了出来。 她心里充斥着滔天的恨意,可自己那个懦弱的姨娘就只知道让自己忍。 忍忍忍!她也是大房的女儿!凭什么一切都是那个史清倏的! 此时的史芃双眼血丝遍布,燃起火来的脸格外可怖,握着茶杯的双手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忽然,屋子的门被人推开,怒火中烧的史芃直接将被子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滚出去!本小姐不是说了谁也别进来吗!” 刚迈进屋子半只脚的史书凝吓了一跳,好在茶杯碰在门框上,否则她的脸不被刮花也要被烫伤了。 只是史书凝却并没有生气,反而规规矩矩地走进来,语调煞是柔弱,“四姐姐这是怎么了?听下人说姐姐从昨儿还未吃一口饭呢,这样下去可是要饿坏了身子的。” “哼,不用你在这里装模作样。”史芃见进来的是史书凝,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可不愿意让自己的丑态暴露在史书凝面前。 只是此时衣着光鲜的史书凝却和她颓废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时心中认定了史书凝就是存心过来给自己添堵的,语气生硬道:“你来干什么?” “妹妹只是担姐姐的身体而已。”史书凝知道史芃的小心思,更不会同她计较这些,毕竟……她不单单是为了来看史芃的丑态的。 史芃根本不愿意搭理她,她一直嫌弃史书凝是二房的人,从心底里觉得自己能够高她一等,“五妹妹有时间关心我,不如回去多读两本书罢!” 史书凝替史芃重新倒了杯茶,推过去后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来,两弯柳叶眉轻轻蹙在一起,“唉,妹妹脑子天生不好使,读再多书,也赶不及姐姐的学问的,”见到史芃脸色在听完这句话后稍有缓和,便特地压重语调继续说道,“还有七妹妹。” 史芃的脸登时变得铁青。 史清倏、史清倏!怎么不照着史清倏做成一尊雕像,每逢初一十五让全家人来拜一拜啊! 史书凝见状,一脸委屈地欠了欠身,“四姐姐,是不是妹妹说错了什么?” 周身散发的委屈倒是不容忽视,若是不知情的,定会觉得是史芃欺负了她。 “呀!”史书凝装作惊讶的样子,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下,“妹妹真是愚笨,明明七妹妹那日那般跋扈,还害得姐姐这般……唉,还希望姐姐不要怪罪……” “你也觉得那个史清倏跋扈?”史芃反问道。 “那是自然了……”史书凝偏着头,“七妹妹定是从小被宠坏了,根本就知道长幼尊卑……对四姐姐,也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看史芃那副难觅知音的样子,觉得预期的效果早已经达到了,根本不需要再多费口舌。 史芃心中激愤,只听得史清倏目无尊长,却忘记了嫡庶有别,“五妹妹说的是,她史清倏算个什么东西!” 史书凝勾唇笑了笑,从衣服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玉瓶,轻轻放在了史芃面前,“四姐姐,这是妹妹特意做的雪莲玉脂膏,使用了最纯净的雪水和新开的雪莲花研磨的,看姐姐一脸倦容的,只消将次膏在沐浴后涂抹在脸上,便可让姐姐的脸蛋儿变得像蛋清儿一样光滑白嫩。” 史芃一听,眼睛都直了,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目中无人的娇恃模样,“难得五妹妹这么有心了,姐姐一定会好好用的。” 史书凝点点头,轻咳一声,已经酝酿好要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戏码,脖子一歪,倒抽了一口凉气,“嘶……”她伸手向自己的脖颈处摸去,竟从毛制的领口处抽出了一根极细的银针来,“这帮下人!做事怎能这般不仔细,竟然险些扎到我。” “哼,府里的人做事就是粗手粗脚的,五妹妹可要好好去管教一下了。”史芃看着史书凝吃瘪,心中发笑。 看着史芃这个没脑子的反映,史书凝撇了撇嘴,只好继续暗示道:“是啊,怎么会有人如此的不小心,方才我险些就以为是有人在算计我了,”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定是妹妹话本看得太多,书里不是常说在针上涂了毒药,陷在衣服中一扎到人就完了……” 她所说的话在史芃耳中自然过滤了下来,脑子里就只剩下她说在针上涂毒一事。 的确,方才史书凝被扎到时,她们的第一反应可都是司掌衣服的下人出了岔子啊!若是用在史清倏身上…… 意识到自己心思已经飘走了,她回过神来急忙笑了笑,“五妹妹还是爱看那些有的没的,妹妹为人如此低调,又怎么会有人用毒药来害妹妹的命呢?” 史芃脸上的表情稍纵即逝,却还是被史书凝眼尖地捕捉到了,于是继续说道:“毒药自然不至于呀,可要是别的什么呢,就好比七妹妹对夹竹桃过敏,莫说口服了,上次七妹妹不小心碰到了夹竹桃的花朵,都起了一身小疹子呢……这要是刺进的皮肤里,还不得……” 暗示也暗示到位了,看着史芃所有所思的模样,史书凝这才放心下来,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瞧妹妹又耽误了姐姐这么久,妹妹不再打扰了,四姐姐一定要好生休息啊。” “啊,好,”正在思索的史芃楞了一下,赶忙喊了丫鬟进来,“竹叶,快去送送五妹妹!” 史书凝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愿意多留,她可得给自己的四姐姐多点时间去‘准备’呢。 她前脚刚走,史芃忙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竹青,你去府外面的医馆看看,有没有买夹竹桃汁的,若是没有就叫人给我专磨一瓶出来。”说着,将钱袋子放塞进竹青手里,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要偷偷去!千万莫叫别人看见了!” 方才史书凝的话给了她不少的启发,而她也记得去年史清倏误触夹竹桃后过敏的事,只是自那以后,史渊下令铲除了府里所有的夹竹桃,现在再想找到这种东西,只能去府外买。 史芃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砰砰’响。手里摆弄着史书凝留下来的那根细针,眼中闪过一丝阴暗之色,恨意再次涌上心头。 史清倏,你就等着全身溃烂吧!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别人。 第61章 识破 “倏儿倏儿!倏儿起床了吗!” 一大早,史清倏就听到慕禾在门外的叫喊声。 今日放晴,可史渊作为侯爷还是要和各级官员入宫上奏。大夫人怕孩子们在家里呆的无趣,又想到许久未同官夫人们私下里走动过了,便邀请了平日里交好的尚书夫人们,一同来侯府叙事。只是没想到尚书夫人把慕禾这个受气包也带来了。 ‘受气包’是史清倏给他起的外号,每次看到慕禾被打了还忍不住继续找打、脸上委屈巴巴的样子,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名字。 “哎哎哎!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私闯我们小姐的院子!”薛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史清倏不用去看,也能想到她此刻定是叉着腰瞪着慕禾,这样想着,薛应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快出去快出去,臭小子才多大还想着采花了!” 慕禾不服气地喊道:“你才采花呢!倏儿以后是要嫁给我的,我怎么就不能来啦!” “嘿你个臭小子!”薛应脾气向来洒脱惯了,打人的事没少干过,街上的流浪的小子们都不一定能打过她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够狠,打人从不含糊,抡起拳头就是捶! 薛应决定,管他是什么这个那个的,先打出去再说。手中拿着的扫把一抡,就要照着慕禾的脑袋拍下去。 慕禾吓得一机灵,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了起来 “好啦,别闹了。”还是站在门口的史清倏及时打断,其实她已经偷偷看了好一会儿,不为别的,单纯觉得慕禾吃瘪的模样憨态可掬。直到发现薛应是真的要打,这才赶紧出手制止,让慕禾的脑袋免遭一捶的痛苦。 “倏儿!”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史清倏,慕禾眼前一亮,就要冲她跑过去,却还是被眼疾手快的薛应一把拽住了衣领。 薛应一脸正气凛然,好比壮士护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姐放心,我马上把这个该死的臭小子踹出去!” “哈哈哈哈……”看着慕禾受气包的模样,史清倏笑的不能自已,努力朝薛应摆了摆手,“好好好,帮我把他丢出去吧。” 慕禾一听连史清倏都要把自己赶走,当下就急了,瘦小的身躯尽力地扭动着,好不容易才从薛应手里挣脱出来,“倏儿!我有要事要告诉你的!” 史清倏闻言,倒是有些好奇起来,慕禾这个家伙一见她就知道跟在她的屁股后头叽叽喳喳,每次都烦的她够呛,还真不知道他能有什么‘要事’,“好好好,你说来听听,究竟有何要事啊?” 慕禾笨拙地跑了过来,贴着史清倏的耳朵轻声道:“今天早上我来的时候,看到你的那个姐姐……就是招风耳的那个,她拿着倏儿的衣服看了半天!” “我的衣服?”史清倏听完有些失望,‘招风耳’说的是史芃无疑,可她跑去哪里看自己的衣服啊?“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衣服?” “就是你的。”慕禾急忙解释道,“是送衣服的嬷嬷说的!” 慕禾来得早,他见完大夫人后变自己偷偷跑出来,本来是想着去找史清倏的,无奈侯府太大,他又是第一次来,便误打误撞地去了侯府的内务院儿。各院儿主子的衣服都来自这里。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奇,因为见到了那个看着就不讨喜的史芃和她的丫鬟在商量什么,紧接着就发现那个丫鬟拦住了去送衣服的嬷嬷,寒暄之中他只听清了‘七小姐’三个字,耳朵一下就立起来了。只不过那丫鬟支走了嬷嬷后,史芃和丫鬟只是围着史清倏的毛制斗篷看了好一会儿,至于手上的动作和二人的言语,是看不清也听不清楚。 慕禾本来是害怕那个史芃会偷走倏儿的衣服,结果这样看来,便觉得是她嫉妒史清倏罢了。 “我觉得啊,那个四小姐就是嫉妒倏儿!”努力地说完一大段话,慕禾觉得口干舌燥,直砸吧嘴,脸上的小表情却是得意洋洋,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史清倏却心生狐疑。 按照她对史芃的了解,她那副看不惯她的样子,绝对不会对她的衣服只是看看这么简单。于是便唤了小莲把今天嬷嬷送来的斗篷拿了过来,“小莲薛应,你们仔细看看,这衣服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小莲和薛应闻言,便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 “啊——”忽然小莲轻喊了一声,从衣服下抽回的手指尖已经渗出了一丝血迹,“这是什么扎了我一下啊……” 史清倏双眉一蹙,凑过去捏着小莲的手指看。 与此同时,薛应在刚才小莲出血的位置摸到一丝凉意,再仔细一挑,便捏着针头将一根细银针抽了出来,惊呼道:“小姐!衣领上有针!” 如史清倏所料,史芃碰过的衣服果真是有问题。她定睛一看薛应手里的针,立马便发现了其上的异样,“等等!”只见银针上部已经发黑,显然是涂了有毒性的东西在上面。这一发现让她不由得担心起小莲来,这根针是冲着她来的,小莲也算是帮她挡了一劫,要是她因此出了什么状况,史清倏真的会内疚死的。 “薛应,你去倒点水来,一丁点就好。”史清倏握着没有变黑的部分,将银针放在鼻前闻了闻,只是上面的毒药太少,味道早就已经挥发了。 薛应小跑着端来了水,史清倏便将银针丢进了茶碗底那一点水中去。不让她弄太多水,是怕这么一丁点儿的毒药会识别不出来。 只见杯中的银针扩散出丝丝深紫色的液体来,史清倏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没过多久指尖便传来又痛又痒的感觉,她一看,竟然是有些过敏的症状。 史清倏脑中灵光一现,去年因为碰了夹竹桃而浑身又红又痒的记忆浮现在眼前,“这是夹竹桃!”语气坚定,她的眉头更是拧在了一起。 “小姐不是对这个过敏吗!去年老爷还让下人们把府里的夹竹桃都铲了。”小莲惊呼,去年那场闹剧她一直伺候着小姐,那时担忧得心都就在一起了,所以至今都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慕禾此刻也弄懂了,明白那个史芃竟然敢对他的倏儿背地里使绊子,气得直跺脚,说话的声调都不自觉地高了一倍,“这个女人好可恶!竟然又想嗨倏儿过敏!” 史清倏此刻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前世是专修中医,她太清楚今天若是自己被扎到会发生什么了,语气中不觉地多了一丝侥幸,却仍然保持着冷静,“夹竹桃开花好看,进入体内却会产生毒性。” “啊?毒、毒性!?”小莲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还以为自己这就要没在这里了。 “没事没事,你不用怕。”史清倏见状,赶忙安慰道,“这毒性微乎其微,小莲你最多是会拉个肚子什么的……只是我本就对夹竹桃过敏,这要是进了体内,说不定会皮肤溃烂。” “天哪,这个四小姐也太狠毒了!”薛应呼道。 史清倏摆了摆手,“不,史芃那个脑子……”想了想,她此时也不能确切地知道到底是谁,便对薛应说道:“薛应,你最机灵了,你去查查这几天史芃跟谁来往过。” “小姐,那这根针怎么办……” “放回原处。”史清倏笑了笑,见众人纷纷不解,她只是缓缓说出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62章 反击 侯府花园,凉亭中摆满了各色点心,大夫人和尚书夫人围坐在大理石桌前,正开心地聊着家常。 “慕禾这个死孩子,”尚书夫人探着身子往路上看去,脸上挂着藏不住的歉意,“到底跑哪儿去了……” 大夫人笑了笑,她能体会到做母亲的对子女的挂念,只是安慰道:“慕禾机灵得很,再说侯府里处处有下人看着呢,说不定他是贪玩,去找倏儿了呢?” 尚书夫人一听,更是不安心了,史清倏如今可是京城的红人,她只怕自己那个儿子冲撞了她,看着大夫人的目光中也带了些不安,“这像什么话啊……” “孩子嘛,爱玩儿是天性。”大夫人轻笑着。 史芃倒是来的早,此刻正坐在角落里喝茶。因为她也是正房的小姐,大夫人才允许她坐在这里的,即使并不愿意看到这个屡次坑害自己女儿的人,却在外人面前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拒绝。 史芃其实是来看戏的,她废了这么长时间才下完的套,一想到史清倏浑身溃烂、又痒又痛到痛不欲生的模样,她就开心,这样的场面她可绝对不能错过。正因为如此,她才忍气吞声地求着大夫人让自己来一同品茶的。 “娘亲!”稚嫩的声音从亭外传来,史清倏和慕禾便一前一后地跑了进来,纷纷扑进了自己娘亲的怀里。 史芃一愣,她发现史清倏并没有披着斗篷,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是她命好,还是被察觉了? 不、不可能! 大夫人也一眼见到史清倏连斗篷都没批便跑来了,那双小手的冰凉触感直传到了她心底里,急忙用自己的斗篷把她裹了起来,“倏儿的斗篷呢?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 “噢,斗篷呀,在薛应那里呢。”史清倏挥了挥小肉手,接到信号的薛应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那件斗篷正整整齐齐地叠好陈在里面。 大夫人见状,心疼地骂道:“傻丫头,斗篷不穿怎么还端出来了?” “斗篷太好看了,倏儿舍不得穿嘛……”史清倏坐在大夫人怀里,一脸委屈地蹭了蹭她。 她当然不能穿了,这条斗篷可是特意留给她那亲爱的四姐姐的。 斗篷本来就宽大,就算给史芃,也能穿得下。 史清倏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史芃,“再说了,四姐姐不也是没穿着嘛……” 史芃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一瞬间史清倏的眼神和往日大不相同……带着些许挑衅,甚至……还带着杀意?她惊得连茶杯都没拿住,只听‘啪’的一声,茶盏摔在地上,茶水都溅在了她衣摆上。 “呀,四姐姐定是冷得都握不住茶杯了。”在大夫人责备的眼神下,史清倏故作惊讶道,“薛应!快去把我的斗篷给四姐姐披上!” “不、不用了七妹妹……”史芃急忙推脱,拒绝都写在了脸上,“这是七妹妹的衣裳,我怎么能……” 一旁的大夫人显然也一脸不可置信,史芃屡次坑害史清倏,她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史清倏嘟着嘴,眼睛里似乎都要流出水儿来似的,“四姐姐怎么能这么说……这不是把我们的关系说生疏了吗……还是说,四姐姐嫌弃妹妹的衣裳啊。” 专门为嫡女做的衣服,庶女本来就是不配穿的,偏偏大夫人对史清倏百依百顺的,又是当着尚书夫人和慕禾的面,大夫人更不能不遂了她。见史芃眼神不定,言辞闪烁的模样,大夫人厌恶之情漫上心头。 嫡女肯借你穿衣,你不感激着接下,反而如此躲闪,莫不是真的看不上嫡女的衣服不成? 想着,大夫人不耐烦地道:“薛应,去把倏儿的袍子给四姐儿穿上。” 不由得史芃拒绝,薛应一脸奸笑地凑到了史芃面前,“嘿嘿嘿……四小姐,奴婢给您披衣啊?” “我!”史芃刚想推开她,却余光瞥见的不耐烦的大夫人。 针上只是涂着夹竹桃液,史芃心想反正自己也不会对这种东西过敏,左不过是难受片刻罢了,要是死扛着不穿,不光是会惹得大夫人不愉快,这在场的尚书夫人们也会看了她的笑话! “四姐姐,快速穿上吧~”史清倏忽然说道,脸上虽说是带着无害的笑脸,可那眼神……分明就是在期待着什么! 她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才会来看她出丑的! 几乎是在一瞬间,史芃坚定了内心中的这个想法。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心中的恨意并非来自惧怕那区区的夹竹桃,而是恨这次竟然又让史清倏站在了上风去。 凭什么她史清倏无论何事都能轻松化解! 直到口中传来腥味,史芃才发现自己竟然咬出了鲜血来。而薛应已经把斗篷给自己批好了,她感觉到,她还故意地将领口的扎带系得牢牢的,那根银针的刺痛感已经传来。 史芃强忍着痛楚,行了大礼,“谢、谢谢七妹妹的衣服……” 史清倏看着一旁憋笑到不行的薛应,自己也是强忍着笑意,还用手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才勉强压了下去,“四姐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史芃梗着脖子站起,脸上笑得比哭还要难看许多,“许是方才伤了凤……还要谢谢妹妹的袍子,只是我此刻实在是不适……就不能作陪了,还望大夫人赎罪……” 大夫人听的心烦,所幸摆摆手,一脸厌烦地将她赶下去了。“薛应,去给小姐把我的袍子拿来,将衣服给了四姐儿,倏儿还冻着呢。” 薛应巴不得赶紧下去,好放声大笑一会儿,方才史芃那张憋屈的脸够她小几天的了,“是,奴婢这就去!”说着赶忙跑了出去,躲在拐角处放声大笑起来。 这个女人害的小莲跑了几趟茅房了,她回去了可要好好地给小莲讲一讲史芃的样子! 刚离开侯府花园,史芃便恨恨的扯开了脖子上的扎带扯开,整个斗篷被她愤恨地摔到地上,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脚上,恨不能将其踩成泥,再一把火给烧了! “竹青!”史芃一手撑在墙上,那夹竹桃的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使得她眼花头痛,眩晕感不可抵挡地袭来,“去把史书凝给我交过来!” 第63章 承诺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虽然夫人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慕禾倒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着史清倏用栗子糕将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模样,只觉得此时的她就像一只胖乎乎的小白兔一样可爱,没能忍住心中的想法,大喊出来:“娘亲!倏儿好可爱,我想让倏儿做我的娘子!” “噗——”刚塞进去一块栗子糕的史清倏闻言,直吓得一口噎在了嗓子里,她憋的难受,不住地咳嗽。吓得大夫人赶紧去轻拍史清倏的后背,努力去帮她顺气。 “你这孩子!别乱说!”尚书夫人不好意思地责备慕禾,她可不希望惹得史清倏不开心了。 慕禾哪知道大人们的心思?男孩子这个年纪的心智尚未成熟,只不过是看这个妹妹好看又可爱,便觉得成了他的娘子就能永远在一起,根本不在乎史清倏是不是什么京城才女。想到这里,他心生委屈,凭什么不让他和倏儿成亲呢,“娘亲,阿禾是认真的!” 尚书夫人闻言,脸色都臭了。“你给我闭嘴!” 并非她不愿意同侯府结亲,只是慕禾的话如此轻薄,只怕侯府的人心生厌倦了,日后待两个孩子长大了,也不免心生隔阂。 大夫人倒是一脸和善,忙安抚道:“没关系,孩提嘛,小少爷如此天真烂漫,小小年纪就是应当如此心直口快,夫人不该如此训斥的。” 尚书夫人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苦笑着对慕禾说道:“阿禾想娶史小姐,你觉得史小姐能看得上你这个小笨蛋吗?” 被自己的娘亲这么说,慕禾还是不住地委屈,小脸儿憋得通红,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史清倏只是在一旁看着,她才不愿意搭理这个幼稚的小屁孩儿呢。 “阿禾论才学比不上史小姐,身体更是羸弱,你要如何保护她呢?”做母亲的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机会来激励自己的子女,想到平日里慕禾不爱读书也不愿意练武,她便决定借此机会来逗逗他,便故意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唉,谁让阿禾不读书也不练武,史小姐怕是不愿意嫁给你咯。” 作为旁观者,史清倏太清楚尚书夫人的用意,于是认认真真地在一旁点了点头,心理也确实想着,自己才不会嫁给慕禾。 慕禾却看到史清倏也是这么想的,心理更着急了,也不再同尚书夫人辩解,笨拙地跑到了史清倏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串五彩珠子串成的手串来,那手串花花绿绿的,实在是谈不上美观,却被慕禾像宝贝似的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史清倏的小手上,“倏儿,这是我特意给倏儿做的,以后、以后要是倏儿需要帮助,只要把手串亮出来,不论什么事慕禾都会帮倏儿做的!” 小孩子的承诺往往就是这么简单,史清倏并不知道慕禾酝酿了多久、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来的。只是看那珠子材质普通,并不是贵重的物件儿,又被慕禾巴巴的目光盯得实在是不好意思,只好收了下来。 “那,我现在就有一个愿望。”史清倏偏了偏头,对慕禾道。 对一个男子汉来说,被需求就是一种极大地肯定,于是他急忙点了点头,“倏儿你说!” 在尚书夫人带着担忧的眼神中,史清倏说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说什么要娶我的话了!要听你娘亲的,想娶我……至少要先读书健体吧!” 慕禾点头如捣蒜,学着大人的样子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倏儿放心,慕禾发誓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一旁的尚书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无奈,无奈道自己的儿子,连自己娘亲的话都不听,竟然史清倏说了这么一句,他就还真的应了。 感激,则是史清倏竟然如此机警地弄懂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借着所谓‘愿望’的由头,帮自己解决的心中的一大烦恼。 若是能像大夫人一样有这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她做梦都要乐出声来了。 史清倏看着慕禾眼中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亮,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只知道乱喊乱叫的小少年有些不一样了,她将慕禾的坚定尽收眼底。 希望你以后能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吧……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心中这样想着,眼前却忽然闪过沈夙那有些孤独的身影,意识到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为什么,总会在这种时候想到他? 大夫人见到自己的女儿竟是如此的懂事,心中自然也是欢喜,只是看着此刻史清倏的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了,便说道:“对了倏儿,你可知明年开春便是长公主举办的赛艺会了。” “长公主?赛艺会?”这两个词倒是第一次出现在史清倏的耳朵里,便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大夫人,等她解答自己的疑问。 大夫人看着史清倏,心都要化了,急忙解释道:“这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自幼抚养皇上,故皇上也对她万般尊敬,在后宫里地位极高,仅次于太后。” “哎?那这长公主没有嫁人吗?”史清倏问道。古人可是十几岁就成亲了,作为公主更应该有一段好的姻缘才对,怎么到如今还留在皇宫里呢。 大夫人刮了刮史清倏的鼻子,“长公主自然是嫁过人的,只是那时她的夫君是前丞相,前丞相过世之后,皇上怕她寂寞,才接回了皇宫作伴的。” 史清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的经更是难念,她也不再纠结长公主的事情,继续问道:“娘亲,那你说的‘赛艺会’是什么呀?” “赛艺会呢,是专门给京城名媛们举办的,每三年才举办一次,只要是未出阁的少女,不论年纪大小,都可以来参加。”大夫人解释说,“在春日里,各家小姐都会齐聚芙蓉台,展示自己的才艺。当日收到红花最多小姐,便会被长公主亲封为‘芙蓉仙子’。” 尚书夫人边听边点头,不忘补充道:“有了这个封号的小姐,不仅仅是光荣罢了,还能向皇上求一桩好的姻缘呢。”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是有意要逗逗史清倏。 大夫人也不恼,继续带着笑说:“换句话说,不只有头彩的小姐才能享此荣耀,即便是未得彩的小姐,也说不定能在这赛艺会上寻得如意郎君。” 听到这里,史清倏慢慢点了点头。原来这赛艺会,就是个变了相的相亲会嘛……这么一理解,她倒是对赛艺会没那么大的兴趣了。 一直扶在墙后的竹青三三两两听到众人的话,急吼吼地跑回了史芃身边。喘着粗气道:“四、四小姐,奴婢刚才听到大夫人叫七小姐去参加赛艺会呢!” 史芃是知道赛艺会的,一听史清倏也要参加,眼中的怒火熊熊烧起。 “史清倏,你给我等着!” 第64章 偶遇 很快,入冬的日子一闪而过。 年关将至,京城也热闹了起来。今晚就是一年一度的灯会了,史清倏想着书里描写的灯会场景,摩肩接踵、各色花灯能将天空都照亮,心中不免一阵激动。 要知道史可可是早就许诺了,今晚要带着她一同出府,去灯会上好好玩耍一番。 为了能出去玩耍,史清倏特意换上一件鹅黄底、刺绣镶边折枝花卉暗纹的圆领斜襟暗花长衣,逶迤拖地银红色缠枝八幅裙。 乌黑的披肩发,头绾着风流别致的涵烟散花髻。衬得那鹅蛋般的小脸儿粉红可人,肤若凝脂的脸上两只乌溜溜的眸子闪着精光,整个人显得仙姿玉色、灿如春华。 就连史可见到自己妹妹的打扮时,都着实惊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小美人是自己那贪吃的小妹。 史清倏已经是七岁有余,个子也往上窜了一窜,如今眼睛已经到了史可的腰处。一直担心着她会横着长的众人也放心了不少,除了脸上还有着天然长着的两团肉,身形也算得上匀称,尽管少女的身子还未开始发育,可是这么乍一看,还真的开始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的倏儿今日可真是好看。”史可一脸傻笑地搂着史清倏,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未做丝毫修饰的小脸蛋,“打扮得这样好看,万一一会儿出去被别家的公子瞧见了可怎么办啊。” 史清倏嘟着嘴翻了个白眼,脸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自己这个妹控的哥哥啊,真是没救了,“倏儿本就长得好看,那日不好看啦?” “哈哈哈,倏儿日日都好看,今日格外好看。” 史可宠溺地揉了揉她像小兔子般柔软的头发,自己的妹妹,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兄妹二人对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地向东市出发了。灯会主要就是在东市举办,此刻虽然是傍晚,天还未全然暗下来,但也可见天边渐渐泛上来的暗紫色。他们这么早去,也是因为史清倏实在是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催了史可好几遍。 路途过半,史清倏便忍不住掀开帘子偷偷向外探头看去。 刚扫了一眼,便被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色震惊到了。这与她往日眼中的京城竟如此大相径庭。 路边的商贩纷纷出了摊位,糖葫芦啊、花灯啊、面具啊,还有各式各样的新奇小玩意儿,陈列在大道的两边。再看头顶,各种样式的花灯挂满了整条大路,有些已经点上了,在暗黄带着深色的天空底下发着微微的光亮。 光芒映进史清倏黝黑的瞳子里,打在她那张如羊脂玉雕刻成的小脸上,一时间让史可看得都出了神。 这样的倏儿,他才不能随意便宜哪个傻小子! 马车刚到听雨楼,史清倏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听雨楼坐落在东市的中心,遇上重大的节日,名门贵胄们便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里落脚。 “倏儿,跑慢点!”身后的史可担心得不行,生怕她摔了。 史清倏却没有停下脚步,边跑着向前,边扭着头,脸上写满了对史可的嘲笑,“哥哥你快点嘛,我听说听雨楼的糕点也是一绝呢,你快点啦!” 看着史可的神色由无奈忽然转为惊吓,下一秒,史清倏便头上吃痛,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身子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摔去。 这一幕在他人眼中,只能看到小姑娘跑着冲撞到对方身上,却反被弹开,而对方却纹丝未动。 “唔……”史清倏捂着摔疼了的屁股挣扎着站了起来,下一秒却对上一双如深潭的眼眸—— “沈、沈夙!?” 匆匆赶来的史可刚扶起史清倏,便不露声色地一闪身将她掩在了身后,对沈夙行了个抱拳礼,“参见沈小王爷,方才小妹不小心冲撞了小王爷,还请沈小王爷见谅。” 沈夙体型挺拔,今日穿了一件苍蓝提花绡园领锦衣,腰间帮着一根暗蓝色蟠离纹金缕带,整个人气宇轩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报数诗书、斯文优雅的贵公子。 他那双湖水般清澈的凤眼轻轻在史清倏身上扫过,闪烁见仿佛带着些许的惊喜神色,只是很快,他将目光聚在史可身上,微微福身,以表问候,“无妨。” “啧啧,还是那么惜字如金啊。”躲在史可身后的史清倏暗暗呢喃道。 她已经许久未见沈夙了,此时也顾不得感叹巧妙,只是被沈夙那副故作古板,却又衣冠楚楚的样子不自觉地吸引了。 连沈夙的唇角那抹浅浅的弧度,都没有察觉。 史可却笑不出来,早知道出门前就要打听好今天沈小王爷会不会来了,他心中还是觉得这个沈小王爷对自己的妹妹‘图谋不轨’,便不自觉地将其列入了需要仔细提防的人名单里面。 “沈小王爷……也是来看灯会的?”史可试探性地问道。 沈夙的话语间不带情感的起伏,可是那清冷的声音却带有难以抵挡的磁性,“正要离开。” 闻言,史可心中的大石才落地,巴不得他早点离开,“那就不打扰沈小王爷了,小生先带小妹进去了。” 说罢便急忙握住史清倏的手,快步向听雨楼内走去。 沈夙便也迈开步子离开了听雨楼。 史清倏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扭着头看过去。 那背影欣长优雅,散发着淡淡冷漠的气息。他身边的人或进或出,却都是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的,而沈夙身边只跟着长悟一人,又一直跟在他身后一两米的位置。他便是如此孤独地向外走去,跟周身的喧嚣以及花灯暖黄色的光芒格格不入。 忽然间,沈夙停住了脚步,轻轻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史清倏一眼。 史清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炸开,红晕飞快地染上了脸颊。而那个眼神消失得极快,下一秒沈夙的背影已经慢慢失去了轮廓,化作一粒模糊的淡蓝色,慢慢融入枯黄的市井之中…… “倏儿?”感到史清倏的脚步有些蹒跚,史可慢下步子来关切道。 史清倏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了看史可,“啊……没、没事,哥哥我们快进去吧。” 史可点了点头,牵着史清倏继续向里走去。 史清倏倔强地回过头去,想要继续寻找那个丢失了的背影,却只能看到渐渐压下来的黑暗,心中竟然空落落的,只觉得思绪也跟着身影走远了般。 出神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明亮的少女声音:“清倏!快过来——” 第65章 牵线 史清倏寻着声音望过去,见到五公主同佐诗念正坐在二楼靠窗的雅间里,只是门敞着,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哎,公主!诗念!”史清倏惊喜地睁圆了眼睛,方才失神的样子全然不见,连脚步也加快了,“哥哥,我们和他们一起坐着吧!” 其实她也是有意的,今天正值灯会时节,既然她们有缘能和五公主碰上面,她自然是要成人之美啦。 见史可面露难色,她便急忙抱着史可的手臂撒娇道:“哥哥,我们去嘛……倏儿都好久没和诗念和五公主见过啦。” “唉……好吧。”史可哪能抵挡得住史清倏的撒娇,只好无奈地点了头,带着她一同走了过去。 刚一进门,五公主便见到了在史清倏身旁的史可,脸忽地便红了。史清倏和佐诗念见状,悄悄地交换了下眼神,默契地将鬼点子在心中酝酿起来了。 史清倏故意让史可坐在了五公主对面的位置上,毫不客气地取来桌上的糕点,就塞进了嘴巴里,吃着还不忘打趣,“今日哥哥叫我出来,没想到五公主竟然也来看灯会了,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倏儿!”史可眼神中亦有些躲闪,轻声埋怨道。 史清倏不以为意,反倒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自家哥哥这幅害羞的模样,还真是不多见啊。 五公主本就害臊,没想到史可竟然也是如此,一时间便猜想着,或许史可对自己亦有不一般的感觉,这样的想法一出,更是羞了,“史公子莫怪,倏妹就是爱开玩笑。” “哎,不对吧,”佐诗念见状,便要去拆台,大大咧咧地勾住五公主的脖子笑道:“清倏说的可都是事实啊,哪有开什么玩笑呀?” 语毕,史清倏便和佐诗念对视着笑了起来,惹得史可是气也气不得,打也打不得。 寒暄了许久,见着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史清倏扫到窗外的花灯已经都点上了,此刻真的是可谓‘不夜天城’,只是坐在高阁上看去,景色固然优美,却不像是在过节,只是看着下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自己不能下去体会一番,实在是可惜。 便提议道:“咱们出去下面玩玩儿吧!” 面对心上人,五公主自然要把着矜持,更因为作为当朝的公主,她不能就这般随意地混入人群中去,于是干咳一声,“咳,那都是小孩子玩儿的,我就不去了。” 见状,佐诗念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史清倏,她马上懂了佐诗念的意思,故作烦恼道:“哎呀,那我们也不好留五公主一个人在这里呀,是吧,诗念?” 佐诗念笑着点了点头。“就是呀,公主好不容易出宫游玩,怎能让她孤身一人呢?” “对了,哥哥也是大人了,一定对花灯也不感兴趣,就留在这里陪这五公主吧!”说着,对五公主挤了挤眼睛。 “喂……你们!”五公主一把揪住想要逃走的佐诗念,也意识到了她们是在故意打趣,心中倒是不起,就是急得脸通红。 史可也有些慌了,急忙说道:“这、这不合适,外面人多,我还是要看着倏儿……” “哎呀,没事啦。”佐诗念摆了摆手,一把抢过了别在五公主腰间的玉牌,“这样吧,公主的暗卫借我们用用,史公子就可以放心了吧?” 史清倏立马带着哭腔抱住史可的胳膊,自责的不得了,“五公主可是倏儿的好朋友……哥哥就不能帮倏儿招待好倏儿的朋友吗?” 五公主毕竟身份尊贵,只要离开宫门就一直随身带着暗卫。而号令暗卫们的信物便是五公主腰间那枚不起眼儿的玉牌。玉牌在手,暗卫们自会拼上姓名护着史清倏和佐诗念周全,再加上史清倏泪眼汪汪地瞅着史可,史可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只好勉强地应了下来。 至于公主没了暗卫,问题也不是很大,毕竟听雨楼不是一般平民能来的,这里的治安自然不用多说,只要她不随意出去,就是专门来暗杀她的杀手,也要费尽心思。更何况五公主年纪尚小,根本没有机会去树敌。 见到史可刚一松口,史清倏马上拉着佐诗念跑了出去,速度之快,险些撞上了候在门口的薛应。薛应听佐诗念说完她们方才不谋而合地给五公主和史可牵了红线的事,少女的八卦心都要燃起来了。 三人又在听雨楼门口说笑半天,这才挽着手结伴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 与此同时,就在四人方才所处的雅间旁的另一雅间内,史书凝和史芃正对坐着。史清倏她们不知,从她下马车遇到沈夙那一刻,一举一动便都在二人的眼中。 史芃本是冲着沈小王爷来的,昨日史书凝告诉她今日沈夙会来这里,她才不管不顾地前来的。却不想她刚来,沈小王爷就要走,最可恨的是还偏偏碰上了突然出现的史清倏! “四姐姐,七妹妹该不会是冲着沈小王爷来的吧……”史书凝故意问道。 ‘砰’地一声,史芃将杯子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呸!这个史清倏真是阴魂不散!” 本来,史芃准备着到开春后的赛艺会上再出手的,为了那天的到来,她还强忍着屈辱在佛堂里呆了一个来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然又撞上了她。 “哼,本想让你快活两日,是你自己要惹到本小姐的!”史芃心中暗骂,牙恨得直痒痒,按着手里的茶杯在桌面上狠狠地摩擦着,瓷盏都快要被她摩破了。 史书凝见状,不漏声色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伸手牵着衣襟遮住了嘴巴。看史芃的样子就觉得她又要冲动地去做什么坏事了,只好尴尬地咳了咳,道:“四姐姐,既然小王爷已经走了,妹妹也不必再陪姐姐等候了,妹妹就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史芃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挥了挥手,心道她走了自己更好做动作,免得把柄落在史书凝手里。 她甫一离开,史芃便唤来了小厮,摆的一身清高的姿态,“你去换个便衣,跟着史清倏,”说着一挥手,小厮便怯怯懦懦地凑了过来,史芃低声耳语道:“一步都不要离开!找个机会给我把她……” 第66章 面具 史清倏拽着薛应和佐诗念在人群里来回穿梭着,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这具身体还是个孩童,前世的自己明明一心都在学习上,今生的她竟然如此爱凑热闹。 不过话说回来,在21世纪的现代,这样人潮涌动着、一同出来欢度节日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回想起那个电子设备充斥着生活的时代,她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新奇又无比珍惜。毕竟这时身边的人脸上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啊!她玩的太过尽兴,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将薛应和佐诗念给丢在了人海之中,当她回过头去寻找时,却被密集的人群吓到了。 史清倏挤了一段路,终于放弃了,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她看了看身后的那条街,只觉得自己劫后余生一般,“天、天哪……长得矮就是不方便,唉!” 她边感叹着,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江边。大部分的人都在路上和桥上看着花灯,反而紧靠着江边的地方人烟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借着灯会的由头跑出来享受一下难得的独处时光。 忽然一抹孤独的身影吸引的史清倏的注意。一名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独自立在江边,墨黑的丝丝发缕在晚风的浮动下不住地飞扬着,清风掀起他穿在外面的罩衣,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蓝色。 史清倏只觉得他的身影很是熟悉,鬼迷心窍般凑了过去,试探性地问道:“沈夙?” 对方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匆忙将手上拿着的山鬼面具扣在了脸上,才缓缓转过身来。 “噗……”史清倏是后悔自己没能忍住来和这个人搭话的,万一是沈夙的话,她可能会尴尬得要死。看着他脸上丑陋的面具,史清倏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音,“好丑哦!” 面具男抹了抹自己的面具,慢慢蹲下来保持视线与她平齐,伸出手去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个脑崩儿,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他的力道很轻,动作之间透着隐藏不住的温柔,史清倏轻轻笑了笑,“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呀?” 面具男并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身侧的河水,上面飘着三两只莲花船。 史清倏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发现这条平日里普普通通的河流,此刻河面上的倒影都是一旁花灯,三三两两的莲花小舟像是滑行在水里,又像是游走在空中。河水蔓延着去向远方,看不清楚尽头,就像一条点缀得美妙的天路,去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同样的景色,又出现在了史清倏的眼睛里,她有些惊喜,原来美丽的风景不只是在人多的地方,人少处的景色亦然很美,“哇,没想到这里这么好看!” 面具男看着史清倏,轻轻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的薛应和佐诗念也不小心被人群冲散了,薛应心里急得不行,一路小跑着去寻找史清倏。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她此刻也费力地挤出了人群,贴着便喊着,无奈人声嘈杂,她的声音很快便淹没进了人海里。 薛应心中焦灼,生怕小姐出什么意外,就是她磕到碰到了,她自己心中愧疚不说,侯府的主子们定也会轮番赶过来训斥她的。 出神中,她无意间走到了史清倏刚过来的路,远远地便瞧见了史清倏和一名黑衣男子站在江边,她心中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奔跑过去,“小……唔唔!!” 忽然,一双手从身后伸了过来,一手将她抱住,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薛应吓了一跳,本就是三脚猫功夫的她,此刻什么招数也试不出来了,只得胡乱地一阵拳打脚踢,听到耳边传来身后男子的闷哼声,手脚上的力道更是加大了些。 “应儿!”男人忽然低声喊道,薛应一怔,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 见怀里的人儿终于冷静下来,长吾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开,“应儿姑娘……好生活力。” “恩公!?啊不对,长吾!你怎么在这里”薛应吓得不行,她简直不敢想自己方才竟然对着自己的恩人一通乱打,可此刻也不容她多想,便要去找史清倏,“对了,我得先去找小姐!” “等等!”长吾一把拉住薛应的手,方才被薛应打得还在疼,面色不禁有些痛苦,却还是尽可能冷静地说道:“七姑娘不会有事的,王……那人不会伤害她。” 薛应看着长吾的表情,也是慌张的不得了,“那人、那人是沈小王爷吗?” 长吾没有说是,却也没反驳,算是默认下来了。 知道那是沈小王爷,薛应才放下心来,她当然知道小王爷不会伤害自家的小姐,“哎,是小王爷就好。长吾啊,你还疼吗!对不起……我、我方才以为是遇到了歹人,这才不要命似的挣扎……” 长吾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你一个小丫头,也没多大力气,不碍事的。” 薛应舒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长吾握在手里,“那个,手……” “啊!”长吾刚才也是因为情急,才直接去拉了她的手,竟然忘记了撒开,经她一提醒,红着脸就撒开了,“应儿,不好意思。” 一股尴尬悄然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薛应安静得不自在,便岔开话题道:“沈小王爷为何要带着那丑陋的面具啊,直接和小姐见面不好吗……”说罢她就后悔了,毕竟在那日在雅居后园发生的事,同样是她和长吾在场见证了全过程。 薛应入府也半年有余了,关于沈小王爷的事她自然也听到了不少。不过是因为沈小王爷的身世有疑,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家的人,七小姐就不得不为了整个侯府去疏远他,这对沈小王爷不公平,对她的小姐更是太过严苛了。 她有时候就希望,自己的小姐可以不用那么懂事。可是史清倏在自己和侯府只见,还是选择的侯府啊。 二人沉默着时,江边的二人忽然传来了动作,只听得史清倏惊喜地声音:“哇——” 第67章 落水 沈夙不知道何时点燃了两只烟花棒,明黄色的小小烟花在史清倏面前炸开来。 史清倏没想到在古代也能见到烟花,着实惊喜。 跳跃着的烟花,照亮了对方修长的手指,也照亮了她那认真看着的面容。小小的烟花在两人之间爆炸跳跃着,史清倏呆呆地盯着看,而沈夙透过面具看着的,却是史清倏。 只是烟花易逝,很快那微弱的火光便暗淡了下去,史清倏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面具男,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头,“谢谢你,烟花很好看!” 沈夙在面具底下的脸不自觉地挂上了淡淡的微笑,他微微摆手,表示不用谢。 “不过……”史清倏表情一变,一脸的怀疑,“你是不会说话吗?” 看着她努力思索的样子,沈夙还是决定点了点头。他怕自己一说话,会被她听出来是他。 史清倏倒也不在意,戴着面具的男子带给她一种很依恋的熟悉感,她不愿意让萍水相逢就此别过,便在他身旁面朝着河水坐了下来,两只脚腾在河流上空,不安分地踢着,“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啊,我呢,是和朋友走散了,人实在是太多,我真是挤都挤不进去,一抬头都是人的大腿和腰……”说着,她脸上的表情埋怨起来,“早知道就再多吃些,再长高一些了!” 沈夙被她逗得不行,不住地笑了起来,虽说没有出声,可那抖动着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 “喂喂,你竟然嘲笑我!”史清倏嘟着嘴,不满道:“你还没说,你怎么是自己一人呢,逛灯会也没人陪着,多无趣呀。” 沈夙很想说他并不无趣,毕竟他何时不是一个人呢?他有地位,有才学,有皇上不讲理的宠爱,在众人眼中,他小小年纪却已然赢得了一切。他寂寞吗?或许是因为早已经习惯了,连自己都不承认。可是那份藏在心底里的孤独却总是被史清倏有意无意地点破,孤身一人的生活就这样被她初生牛犊般地闯入。 想着,他指了指面前的河水,意在表明自己被美景吸引,便过来坐坐。 “唔……”史清倏已经努力地去体会他所想传达的意思,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噢噢,这里很美,是吧?” 史清倏心里是想要陪着这个孤独的伙伴看看风景的,可实在是做不到像那些兴致高雅的文人雅士一样干坐着,恰巧瞥见拱桥上人流穿行,花灯将那里照的通亮,直叫她心面里痒痒。 她拽着沈夙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扥了一扥,语气轻柔,“大哥哥,我们要不要去那边的桥上看看呀?” 沈夙看着她真诚的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仔细牵起她的手来,一同向桥上走过去。 想要过去,就不得不混入人流之中。一开始史清倏还被挤得难受,却忽然一下感到她与身边人的距离远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面具男伸着手护在自己的头顶上,将挤过来的行人都隔开了。 在密集的行人之间,面具男竟然为她隔开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史清倏心里传来一阵说不出的悸动,仿佛连嘈杂声都安静下来了。 二人一同走到拱桥正中,此处头顶各色花灯,眼下就是蜿蜒悠长的河流,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莲花舟更加好看了。 史清倏不安分地爬上了拱桥的石栏杆上,站高一点总是能看到更多一点的美景。 见她整个小人都挂上去,腰也没到石栏杆顶部,沈夙便也没有过多的担心,身后人来人往,二人却如此安逸地立在桥中央,沈夙也不忍心打破这出世般的情境。 忽然,一人从身边走过,重重地撞了沈夙一下,身形一晃而过,隐藏进了人流之中。 沈夙蹙眉,虽说桥上人多,却尚有着间隙,方才那人用力极大,很显然,是故意冲撞他的。 走神之际,沈夙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少女的惊呼,紧接着“噗通”一声,眼下的水花溅得老高—— “倏儿!” 史清倏本来正开开心心地探着身子看向远处,背后便毫无防备地被人用力推搡了一把,紧接着她整个人便扑了出去,在空中完全掌握不住平衡的她,直直地坠入了脚的河流之中。 年关才刚过,河流也是为了灯会特意凿开了冰面。 史清倏毫无防备地栽入,刺骨的寒凉刹那间便将她从里到外地包裹住,任凭她在水中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抓不住救命的稻草,意识,也在极寒缺氧的水面之下渐渐游离…… “小姐!”一直跟在远处的薛应和长吾二人见状,急吼吼地冲了过来,还未到跟前,紧接着又传来落水的声响,长吾惊得连脚步都顿了,“!王爷——” 沈夙将史清倏捞上来时,便见到了薛应和长吾,以及跪着围在一旁的一众黑衣暗卫。 他喘着粗气,水珠从浸湿的发梢滴落,沿着他的下颌线滚到了下巴上,脸上的山鬼面具早已经被水流冲走,不知去向。身上的黑色罩衣连同里面的那件苍蓝色袍子因遇水而仅仅贴在身上。 而史清倏此刻正狼狈地躺在他的怀中。 为首的暗卫上前一步,行礼道:“属下五公主暗卫,护卫不周,随后便向公主殿下领罚!” 或许是进了水的缘故,沈夙那双凤眼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却仍然挡不住他凌厉的眼神。目光如飞刃,看得那些暗卫们心中发颤,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 片刻,沈夙这才收回目光,转头继续看着怀里的人,嘴中厉声喊道:“薛应!” “奴、奴婢在!”被点到名的薛应一愣,急忙应声。 “带七小姐上丞相小姐马车,赶紧送回侯府去!”他和长吾是徒步来的,他能想到离着最近的马车便是丞相小姐的了。 言罢,沈夙将史清倏送进薛应怀中,转身拂袖快步离去。 恍惚中,史清倏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能看到模糊中的一抹苍蓝色,以及那个几度熟悉的身影。 “沈……”一个字还未念完,她全身的力道便被抽干了似的,意识全然消散。 第68章 醒了 浑身的酸痛感传来,唤醒了陷入沉睡中的史清倏。她头部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努力了许久,才将那沉重的眼皮睁开。 “醒了!醒了!倏儿终于醒了!”刚一睁眼,便听到大夫人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寻着声音看去,便看到了坐在床头那泪眼朦胧的大夫人。 “娘亲……”史清倏忍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发出的声音沙哑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她努力地回忆着,冷静下来一想,才意识到自己是落入了冰凉的河水中,想起她刚穿越过来时的遭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落水。 大夫人的声音引起了一屋子人的注意,史渊和史可等人也急忙凑上前来,焦灼的目光恨不能将她点燃了。 这时,一位医者模样的老者开口说道:“侯爷,大夫人,七小姐落水受了惊吓,这个时节,湖水又冰凉刺骨,只怕是会染上风寒啊。民这就为小姐开几副药,一方暖身驱寒,一方调养身体。” 史渊点了点头,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史清倏身上离开过,“好好,辛苦大夫了,小莲,你送郭先生出去,顺便将药取回来!” 刚一说完,便赶紧凑了过去,语调立马变得温柔下来,“倏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史清倏努力地听着,可因为落水的缘故,大脑混沌一片,尽管史渊语气温柔,仍感觉很是烦躁,便不满地嘟起小嘴,“睡觉……” “好好好,倏儿好好休息!”史渊本想去摸摸她的头,闻言也赶忙收回了手去,“二哥儿,我们先出去,这里留夫人一个即可,让倏儿好好休息着。” 史可放心不下,却也觉得史渊言之有理,现在的小妹最需要的便是休息,只好点头,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嘱咐了大夫人两句,让她有什么事赶紧支会他一声,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史清倏舒了口气,她根本睁不开眼,头痛欲裂更是让她难受,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清凉,微微一抬眼,才发现是大夫人用帕子沾了凉水,轻轻敷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史清倏鼻子一阵酸麻,眼泪就要涌出来,但为了不让大夫人担心,还是尽力忍住了。 头痛敢稍稍褪去,她便再次沉沉地睡过去了。 史渊和史可二人刚一出卧房,便赶去了前厅。 佐诗念和五公主二人刚一听说史清倏落水,便匆匆赶来了侯府,只是方才侯府的人都焦急地侯在史清倏房里,二人倒也不怪,在前厅侯到了深夜。 “五公主,左小姐,臣照顾不周,请见谅。”知道史清倏脱离了危险,史渊的心才放下来。 “不不不,倏妹出事,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们的责任。”五公主自责道,“本公主的暗卫护卫不周,我已大力责罚了。” 佐诗念在一旁更是焦灼,“都怪我,要不是没看住清倏妹妹,她也不会自己跑到桥上去!” 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本来人多的地方就容易走散,何况对方又是丞相府小姐和五公主,这件事就更不能怪到她们头上去了。心里再急,丞相府的风度还是有的,史可温柔道:“今日倏儿落水一事,要是没有五公主的暗卫及时相救,以及左小姐的马车护送,只怕还会更加难办。” 尽管是安慰话,却也能够让二人稍微宽心。 反倒是一旁立着的薛应,听着几人的谈话起了一身的冷汗。长吾离开前特意叮嘱她不要说见过沈小王爷,她只好谎称是面生的男子救起了小姐,她们自然理解成了是公主的暗卫所救。 “薛应——”史渊略带严肃的嗓音,吓得薛应赶紧跪了下来。 “老爷!奴婢护小姐不周!望老爷重罚!” 史渊狠狠地一拍桌子,威严之气震慑得在场的下人们心头一颤,“罚!必须要罚!今日起你就去清扫佛堂一月!” 薛应心中叹了口气,可她虽然心性.爱玩,却也敢作敢当,是自己的疏忽,她就会心甘情愿地去领罚,便深跪一下,“薛应甘愿领罚!”便退了出去。 薛应刚一出来,竟然见到了等候在院子里的二姨娘、史芃,以及二房和三房的夫人和小姐们。 小小的婢女并没能引起她们的注意,可薛应却瞧见了身披素色麻衣的史芃,她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好感,又不知道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偷偷瞪了一眼,便离去了。 屋里的五公主和左小姐又向史可打听了史清倏的情况,确定她生命安全后,这才肯放心地离开,临走前五公主还转身对史可道:“本公主明日让人从宫中送来人参,请务必给倏妹补补身子。” 史可知道她是真的为自己的妹妹好,便感激着应了下来。 史渊点了点头,对史可吩咐道:“二哥儿,你且送送五公主和左小姐去。” 史可应下,送二位小姐出了府门。 侯府这边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却没人注意到侯府上空一到黑影闪过,消失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燕王府。 长吾正在小王爷的书房门口来回踱步,似乎正等待着什么人。 忽然,身着一身夜行衣的沈夙不知从哪里跳出,看了一眼长吾,“长吾,不是让你先去歇着吗?” 长吾急得都要把手里的佩剑揉烂了,“我的小王爷啊!您可知夜闯侯府要是被抓住了,会落个什么名声吗?” 沈夙只觉得长吾有时候唠叨起来比老嬷嬷还要命,一边脱着夜行服,一边不屑地说道:“不过是去看一眼罢了。” “您担心七姑娘,明日属下帮您去打听就好了啊!”长吾苦口婆心道。他是真的后怕,自家王爷说是被发现晚上出现在侯府,就算不被当做意图不轨,也会让别有用心之人小题大做一番。 沈夙面色不改,双眸不知看向了何处,“长吾,今晚之事,你去好好查查。” 长吾一惊,听着小王爷的意思,莫非……今晚七姑娘落水一事有问题?“小王爷,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夙点头。史清倏那个身高,就算是站上栏杆底部的凸起,也不过比那栏杆高出一个脑袋去而已。她就算是有意翻越那栏杆,也很困难。 要说没人故意将她推下,他是一万个不信。 想着,沈夙的眼中腾升起一层薄薄的恨意,“长吾,查到什么就立马通报给我。”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人,他绝对不会轻饶! 第69章 转性 翌日,史清倏甫一醒过来时,就见到大夫人伏在自己的床头,自己的手还被她握在手中,一看便知她是照顾了自己一夜,或许才刚刚睡去。 掌中的小手轻轻地颤动,让大夫人,猛然惊醒,睁眼便瞧见了史清倏已然醒来,也顾不上其他,轻声问道:“倏儿,你醒啦?感觉如何?” 史清倏看着一脸倦容的大夫人,原本那个光鲜亮丽的夫人因为一夜不眠不休地照料,眼下也出现了浓青的乌眼圈儿。她有些想哭,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样浓烈的母爱让她只觉得自己承受不住,“娘亲,倏儿没事。” 强忍着身上的酸痛和脑袋里撕裂般的疼痛,她尽力想让大夫人放心。 大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忙端起放在床头的药碗,拿玉匙盛了一小勺,还贴心地先放在自己的唇边试了试温度,“来,倏儿,这是小莲方才煎好的药,现下喝着温度正好。” 说着,她腾出一只手来将史清倏轻轻扶起,一旁的小莲眼疾手快地在她脑后放上一只细软的枕头,让史清倏能够半坐着靠在枕头之上。 大夫人只要史清倏向来不爱吃苦药,便轻柔地安慰着:“倏儿乖啊,药里掺了蜜饯儿,不苦的,喝了药就不难受了啊。” “娘亲,良药苦口利于病,我知道的。”史清倏为了让大夫人安心,乖巧地将她送到嘴边的药一饮而尽。 苦味在嘴巴里一秒钟炸开,即便是兑了蜜饯,可她尝出,这副药里夹杂了用来泄火的黄连,那样的苦味着实难以忍受,史清倏不受控制地挤起了眼睛。 小莲一件,急忙端上一叠切成小块儿的关东糖来,“小姐,吃块糖压压苦味儿吧。” 大夫人捏了块糖轻轻放进了史清倏最终,甜味一下便压过了苦味,不仅嘴巴里甜甜的,她心中竟然也甜蜜蜜的,身上的痛苦也减轻了大半。 吃完了糖,大夫人便动作轻柔地将史清倏重新放下躺好,“乖倏儿,累的话就继续睡会儿吧?” 史清倏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她此刻面色通红,嘴唇却是泛白得可怕,原本那可爱的嗓音此刻也是十分沙哑,“娘亲,您快去休息吧,倏儿看得心疼。” 正说这话时,史渊和史可推门进来,带着几个下人和请来的郎中,打断了大夫人的话,史可一脸担忧地走过来,“是啊,母亲,您就先回房去休息吧,小妹这里有我来照顾。” 史渊也在一旁点头,看着大夫人的目光也变得十分关切,“你就先回去吧,先让先生给倏儿看看情况,别倏儿的病没好,你也一同病了。” 儿子和相公都这样说了,大夫人只好点了点头,又帮史清倏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才在丫鬟的搀扶下不舍地离去。 大夫人刚一走,父子二人边凑在床边,去看那因为发烧而一脸红晕的小娃娃,眼神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史可轻轻碰了碰史清倏的脸颊,“倏儿,都是哥哥不好,昨日哥哥应当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的……” 史清倏只觉得这个哥哥连她生病了都不让她放心,还是傻乎乎地将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只好安慰道:“好啦,哥哥,你就不要自责了嘛……不然倏儿病着还要安慰你。” “好了,二哥儿,”史渊拍了拍史可的肩头,“倏儿说得对,现下最要紧的是倏儿早些好起来。” 这是,一直候在门口的小厮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深深闷着头报道:“老爷、二少爷,四、四小姐和二姨娘在门外候着呢。” 史可一听这二人的名字,眉头一蹙,“她们来干什么?” 史可昨晚送五公主和佐诗念时,也见到了在外面等候着的众人,他知道史渊那时定没有心情接见其余的人,便草草地将她们都给打发回去了。 史渊同样蹙了蹙眉,心中虽然狐疑,但还是沉着地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言罢,小丫鬟便带着史芃和大夫人走了进来。 史芃素衣白纱,面不施丝毫粉黛,显得比平时素净了不少。身侧的二姨娘带着满脸的担忧,而跟着二人的竹青手里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罐子,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爷,二少爷,妾和四姐儿听说七姐儿落水,一夜都没能安下心来,”二姨娘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真的泛起红来,“四姐儿坐个连夜用当归熬了鸡汤,就是为了给七姐儿补补身子……” 竹青端着托盘走上前来,史可对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他便走上前去接过来送到了史可面前。 史可毫不掩饰自己对二人的怀疑,便掀开了盖子向里探去。 但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史芃见装,竟然大大方方地道:“二哥哥若是放心不下,大可让这位先生看看。” “哼,”史可轻哼一声,将鸡汤交给了在一边站着的郎中。郎中上前看了看,又仔细着闻许久,这才报道:“回二少爷,这鸡汤是用当归和黑枸杞熬制而成,能够助七小姐排解体内淤积的寒气,对七小姐只利不害啊。” 史可本以为史芃又要借此机会对史清倏做什么,却不曾想她竟然是真的送来了鸡汤,尽管是心中安定不下,却毕竟是还是一家人,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先放在一旁吧。”就算是郎中说了汤没问题,史可对史芃送来的东西还是避之不及,打算等她们走了再叫人去倒了。 史渊的心里和史可是如出一辙的,道:“难得四姐儿有这份心,这鸡汤太过油腻,等着倏儿稍微好些了再喝吧。” 史芃并没有催促,反而乖巧地笑了笑,“看到七妹妹没事,芃儿也就放心了。” 二姨娘上前一步,“老爷有所不知,芃儿自一个多月前病了一场后,便洗心革面,日日在佛堂拜佛念经,已是许久未出过门了……昨晚还是听说七姐儿出了事,才匆匆赶出来的。” “姨娘!”史芃面色稍带着些许的不满神色,“芃儿既然已经决定痛改前非,相信为了给七妹妹炖鸡汤而一日不礼佛,佛祖也是会原谅的。” 看着史芃真诚的表情,若是不知道她先前的一肚子坏水儿的人,准要说她懂事了。 史渊和史可仍旧将信将疑,史芃自然也也是到了这点,心中却不急,毕竟她早已经料到,而她的“改变”也不止如此而已。 床榻上装睡的史清倏却是将一切尽收眼底。 若是史芃转性,在她眼中比登天还难。 这个女人到底在琢磨什么,看来她还需要仔细着提防…… 第70章 眼线 史清倏卧病在床这几天,主院的人进进出出就没断过。 虽说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被史渊委婉劝回去了,但出去大房的人,连佐诗念和五公主二人也整天地往侯府跑。尤其是五公主,送来的补药都快将主院儿的库房堆满了。史可怕她们打扰史清倏休息,好说歹说地才让二人不要太频繁地来了。 她早就注意到几天都不见薛应的影子,隐隐猜测是自己落水的事情牵连了她,她自然也是问过史渊的,只是每次史渊都会脸色一冷,只是叫她好生养病,不要再管下人们的事情。 第六天史清倏的病差不多痊愈之后,终于能和小莲独处,便抓着小莲问道:“小莲,应儿去哪里了?是不是我爹爹将她赶出府去了?” 小莲见她如此急忙,只好苦笑着安慰,“不是的小姐,应儿姐姐她……因为照顾小姐不周,被老爷罚去打扫佛堂了,要在佛堂带上整整一个月才能回来呢。” 史清倏一听,这才长舒了口气。 果然爹爹心里是想着她的,这要是寻常下人犯了如此的错误,赶出府去就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史渊此次让薛应去打扫佛堂的处罚,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这样就绝对是看在史清倏的面子上,才从轻处置薛应的。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应儿又要开始流浪了呢。”史清倏拍拍胸口,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对着小莲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小莲啊……我们偷偷去佛堂看看应儿吧?” 薛应此时一定在担心着她,所以自己病好的事情,她得去亲口告诉她才行。 “不行的!”没想到小莲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神色严肃得堪比史可,“小姐,您的病可是才刚刚好,没有大夫人和二少爷的允许,奴婢敢私自带您出去,可就要被罚家法了!” 史清倏委屈地感叹道:“唉,我这才病了三四天,我的小莲儿都要变成哥哥的了!” 小莲一怔,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嘛!” “哼,都不听本小姐的了,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说着,史清倏对她吐舌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装作生气的样子,故意别过头去不去看她。 小莲一见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急忙解释道:“小姐!小莲可是忠心耿耿的!小莲不让小姐出去,是因为小姐的病刚好,身子骨还虚弱的恨!万一要是您再病一场,奴婢也担待不起啊……” 看到小莲吃屈,史清倏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在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小莲的怒视之下,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好啦好啦,我不去就是了,等过些日子我们再一同去吧。”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史清倏那双鬼机灵的眼睛却是转了几转,看着面前这扇窗,不安分的小心思在心中腾然而生。 当日傍晚,史清倏就说自己太累,要早些睡觉,将下人们全部赶出了屋子。人刚一走,她便翻身下床,胡乱披了件袍子,小心翼翼地从小轩窗处翻了出去。 一离开屋子,她便一路小跑,一边躲避着来往的下人,一边跑到了佛堂的前院里。 刚一进院子,她就看到了在假山旁边愁眉苦脸地扫着地的薛应,强压这心中的喜悦跑过去,重重地在她肩头拍了一巴掌,“应儿!” 原本还无精打采的薛应吓了一跳,见到来者是史清倏,便又惊又喜地将她拉到假山的后面去了,“小姐!您怎么来了啊!你的病好了吗?” “好啦!”史清倏以为薛应是怕自己被下人发现,便也压着声音说道,“应儿,你在这里辛苦不辛苦啊?” “不辛苦不辛苦,”薛应满眼笑意,拉着史清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语气中有些许埋怨,“这佛堂真的太过清净了,小姐你的病好了都没人传个消息给我,我这几天都担心死了!” 她顿了顿,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来,“唉,我原本是想偷偷跑回去看看小姐的,不过怕被老爷发现,再多罚我一个月……嘿嘿,就没敢离开这里。” 史清倏看着薛应这好笑的小表情,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应儿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爹爹,让他把你调回我身边来。” 本来以为薛应听到这话会很是开心,没想到她竟然急忙打断,用力摇着头,“不不不,小姐,应儿就留在这里最好!” “为什么啊?”史清倏不解地问道。 薛应压低嗓音,向后偷偷看去,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急忙伸手指着佛堂的方向。 史清倏循着薛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见到了一身素衣的史芃,正从佛堂里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回院儿里休息,“史芃?”她这才想起来,那日二姨娘说史芃近日一直在佛堂礼佛念经的事情。 待史芃离开佛堂后,薛应才松了口气,“对!我来这里之后日日都能见到她,她倒是没认出我来……小姐,您可知我看见什么了?” 史清倏不解,但是听薛应的语气也知道史芃定是没安好心,这倒也印证了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她这几日确实日日来念佛,但是我曾经无意间看到过她和一个面生的黑衣男子私下里交谈什么……两次!”薛应一脸的严肃,“每次交流的时间都很短,但是我是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那男人的相貌,绝对不是咱们府上的小厮!” 史清倏托着下巴思考着,史芃的转性果然是假的,只是不知她又在谋划什么事情,但她能感到史芃的阴谋定是冲着她来的。 见到史清倏面露疑惑,薛应便急忙说道:“小姐,所以应儿暂时留在佛堂也好,反正那个史芃……额,四小姐又不认得应儿的脸,我正好可以监视着她。只要我发现她的小算盘,一定第一时间禀告给小姐的!” 史清倏觉得薛应言之有理,既然已经发现了史芃心有不轨,她就不可能坐以待毙什么也不做,“只是,我有些担心你的安危。” “小姐,你忘了应儿可是会武功的!”为了让她放心,薛应还秀了秀自己胳膊上那并不明显的肌肉,“再说了,万一出什么事,应儿就立马去找小姐,有小姐在,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她身边的下人,就属薛应最为机灵,这么一想,还真的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史清倏便拍了拍薛应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应儿,你记住你的安全一定要放在第一位!” 薛应此时身负重任,自然也多了一股使命感,重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的路上,史清倏一直眉头紧锁,思考着这件事。 她向来不怕被人找事,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从心底里觉得,能想出上次使用银针下毒的法子,又肯忍辱负重地礼佛近两个月,都不是史芃那个烈性子能够做出来的。 她想起许久之前薛应说,史芃在她的斗篷里暗置银针前两天,只同二姨娘和史书凝见过面。 史书凝…… 难不成,是她在从中作梗? 第71章 救人 史清倏又在府里闷了半个月有余,这些天即便她的病早就已经好的完全了,可不管是大夫人还是史可,就连史渊都不准许她离开侯府半步。 薛应每过三五天遍找人过来报个平安,只是她再也没见过史芃跟任何可疑的人接触过,倒是……史书凝曾经去佛堂看过她一次。 终于到了学府开学的日子,史清倏这才有了个正当的理由能够离开侯府出去透透气。所以开学这天她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地跟着史可上了前往学府的马车。 “瞧你笑得那副样子,”史可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史清倏,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出了府有那么高兴吗?” 史清倏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啦!哥哥你每天都能自由的进出,可是倏儿都要闷死了!” “你要是乖点,少整出些幺蛾子,父亲和母亲就不会不让你出府了。”或许是过了一年的缘故,史可此时竟是更加成熟了些,连训话都更加得心应手了。 史清倏知道他心里还是为自己好的,也难得的没有顶嘴,只是做了个俏皮的表情,转头继续朝马车外看去。 忽然马车旁边传来的一阵嘈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好奇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几名彪形大汉拽着一名黑衣少年,将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阵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嘴中骂道“打死这个小畜生”、“不就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子,打死也罢”等的粗俗话语。 史清倏忽然感到一阵揪心,慌乱之中她同那被打的少年匆匆对视了一眼,少年眼眸呈现清澈的琥珀色,如此清澈的双眸,竟然是那般黯淡无光。 “住手!”史清倏来不及多想,便跳下马车去喊道。 “倏儿!”史可心中一惊,紧跟着跳了下去。史清倏爱管出头的个性,真是让他头痛的很。 史清倏知道,解决这些事情,不是用权,便只能用钱。她一个黄毛丫头,自知没有多大的权利,便果断地选择了第二条路。她将身上挂着的玉佩以及头上之前的发簪统统摘下,丢给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大汉,“这些换成钱能有几十两银子,换这个家伙的命!” 几个男人拿着东西合计了半天,最终一抱拳,对躺在地上的少年轻蔑道:“今有贵人相助,才保住了你的贱命,趁早离开京城,否则老爷吩咐了,见一次、打一次!”言罢,便甩手齐齐离开。 目睹一切的史可虽说不满史清倏如此轻易地就站了出来,但又不忍心磨灭她那纯真善良的天性,便也就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史清倏走过去看着地上被打的少年,只见他的一席黑衣早就破破烂烂,露出来的地方尽是带着血色的鞭痕。脸上也挂了彩,整个人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依旧动人。 打人的大汉们走后,少年竟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地上。看到凑过来的史清倏,目光也没有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略微扫了一眼,便去呆呆地看着天空。 “这位小哥,你还好吧?”史清倏试探地问道,看他这幅样子,生怕他是被打傻了。 黑衣少年叹了口气,“还好。”语气平静得像是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一样。 身后的史可皱着眉,催促道:“倏儿,要迟到了。” “啊,马上来!”史清倏摆了摆手,既然少年不傻,她便放心地攀谈起来,“小哥哥,你身上这么多的伤,还是尽快去医馆包扎一下吧。” 没想到地上的少年忽然勾唇笑了笑,语气中尽是玩世不恭,“一文钱没有,医馆不去也罢。哪能像你们大户人家似的,救个素不相识的脏乞丐都如此出手阔绰。这位小姐你大可放心,我烂命一条,却是比石头还硬,没那么容易死的。” “嘁……哪来的这么大怨气啊。”史清倏嘟囔着,要不是看他眼睛好看,又觉得他刚才那寂落的眼神有些许的仿像沈夙,她才懒得管他呢。“你,有钱就愿意去了是吧?” 说着,她往自己的身上找了很久,才发现刚才把所有值钱的物件儿都给了那几个彪形大汉,无可奈何之际,只好向史可投去求助的目光,诺诺地问道:“哥哥,你带钱了吗?” 史可在一旁早就不耐烦,自己的宝贝妹妹竟然被人用如此的语气说话,便没好气地说道:“没钱,别再管他了,赶紧跟我去学府!” 史清倏嘟了嘟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银狐皮斗篷脱下来丢给了黑衣少年,“这是银狐皮的,当了去至少也能能换个二十两银子,我就只能帮到这里了哦,快去医馆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她也不去看少年的反映,便小跑着去找史可去了。 方才瞥见他的脸色都黑了,只怕自己再不回去,这个没空的哥哥就要找人来把黑衣少年打出京城去了。自己救人也就白救了。 史清倏同史可一起上了侯府的马车,便毫不犹豫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头。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一直枕着手臂平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突然愤恨地握住史清倏留下来的银狐皮斗篷。那双原本浅琥珀色的桃花眼刹时变得锐利,目光中的厌恶如化作了两把尖刀,戳向手中的斗篷。 他猛地从地上坐起,目光无论看到何物,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厌恶。 “哼,别人眼中能带来幸福的珍宝在她眼中竟然只不过是一张可以弃掷逦迤的银狐皮。”黑衣少年唇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容,转而又变得愤怒,“我从来不是君子,也不屑于做个君子!” 他挥起手,将那斗篷拼尽全力地摔向远处的地面上。 少年转身,消失在了市井之中,只剩一张华美万分的银狐皮斗篷被丢弃在街头,上面染着丝丝斑驳的血迹。 第72章 郡主 史可和史清倏二人刚一进入课室,就被五公主和佐诗念二人堵住问这问那的。 佐诗念从史可手中抢过史清倏的手,仔细着大量的她一番,“清倏啊,你病的这些日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五公主在一旁也点了点头,“我送过去的补品,你有没有好好吃啊?” 史清倏被说瘦了,不知怎么还有些开心,“我当然吃啦,不然我能好的那么快吗!” “还快呢,”佐诗念笑着瞥了史可一眼,见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们,便压低声音说道:“你的二哥哥都不叫我们去看你,一直说你要好生休息,真是为你这个小调皮蛋操碎了心了啊!” “诗念,别这么说!”五公主‘端庄’地轻斥道,心上人在眼前,她自然要表现得落落大方,“史二公子也是关心倏妹嘛……” “哟……”佐诗念凑过去撞了撞五公主,“亏得今日五皇子因为宫务没能来听学,否则啊你的五皇兄都得急着当下把你嫁出去!” 听了佐诗念的话,史清倏这才发觉今日没有往日那么吵闹,原来是沈谧不在的缘故啊。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去寻找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果然方一扭头,便见到沈夙坐在他的座位之上,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次相见,沈夙的眼底又多了一份柔情。 在她稍带躲闪的目光下,沈夙竟然缓缓站起,身负雅正地走过来,一开口,却又是那万年不变冰山,“倏儿,听说你不日前患了病,现在身体可还好?” 还不等史清倏回话,史可便一个闪身,将她拦在了身后,使得史清倏和沈夙二人之间的距离隔得更加远了。史可面色严肃,却还是依旧行了臣子之礼,“小王爷,愚妹身子无恙,只是害怕留下病根子,王爷又是千金之躯,不好与小王爷接触。” 史可并非心中厌恶沈小王爷,只是因为他知道连大夫人那般慈爱之人,也因为种种缘由不愿意让史清倏与他过多的接触。他便要遵照母亲的意思,好生保护着她才是。 沈夙微怔,心中竟然闪过丝丝寒凉。 长久以来,‘千金之躯’四字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将他包裹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连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众人离他远如隔世,究竟是因为惧怕这区区的‘千金之躯’,还是因为他。 他微敛下颚,连点头的动作都轻得不易察觉。他半转过身去,身形依旧端庄挺拔。 史清倏却不知怎的,总觉得这样普通的一个转身中竟然那般寂寞,明明他与众人站在一起,却总觉得有面无形的高墙将他隔在之外似的。史清倏心下微颤,不知怎的喊了出声,“我没事了!” 话音之响亮,吓得身边的佐诗念和五公主等人一愣,连史可也不肯的相信,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虽说过于调皮,却从来没有这般不管不顾过。 就连沈夙也是始料未及,他脸上的表情虽然仍旧那般,但目光之中却露着诧异之神色。 史清倏看着沈夙的眉眼之间总归是有了些许的温度,放心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小王爷,我已经好了,不必担心。” 沈夙闻言,难得地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扭头走开了。 正巧这时,夫子抱着一卷书走了进来,放在站在课室中的众人急忙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毕竟那夫子育人多年,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听人道今日有个小郡主要来听学,”夫子眯着眼在屋中扫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生面孔,便问到:“怎么,没来?” “静安郡主到——”恰逢此时,学堂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男音。一名身穿羽蓝五彩刺绣对襟通袖袄,逶迤拖地孔雀绿蹙金琵琶宫裙的女子,姿态高傲地缓步走了进来。 乌黑亮泽的长发,头绾一别致的流苏髻子,轻拢慢捻的云鬓里插着赤金点翠玉的青石钗,腰间那是蓝色素锦绣花的束腰上,还挂着一只翠绿花纹香袋。 这一身本不算是过度的雍容华贵,可是配在那一脸孤傲的女子身上,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众人看着进来的静安郡主,只见她深深蹙着眉头,步伐亦是跌跌撞撞,似乎总要摔倒一般。 见她身后还跟着两位提书的小厮,夫子冷哼一声,粘着胡须道:“静安郡主好大的来头,只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身后的小厮上前一步,不过是个小厮,竟然挺直着腰板,盛气凌人的样子,“老先生莫不是糊涂了,我们郡主自然是来翰林学府的尚学堂听学,莫不是老先生走错了罢。” “你瞧他那副样子,”佐诗念偷偷回着头对史清倏说道,“哼,一看便是半路出家,才这般仗势压人,你瞧咱们的五公主,身份比郡主可是高贵了不少,也没像她这般啊。” 佐诗念向来不屑那些拿家世鱼肉他者之人,她与五公主交好,也是因为她的真性情。 史清倏赞同地点了点头,五公主虽说总是身着极度华贵的衣裙,可身侧之人总是能谦卑有礼,从未借公主的名声傲气待人过。只是她忽然瞧见那小厮说话时,静安郡主眼中竟是厌恶的神色,不免对她感兴趣起来。 夫子也并非好惹的善茬儿,毕竟就连太子殿下都在他的坐下安分如斯,他扭过头去,根本不看那人,“翰林学府向来崇谦逊问学,就连皇室子弟前来求学也只得让随从侯在学堂之外,书本卷宗皆是自己拿进来……”说着,他瞪了小厮一眼,那小厮的气势当下弱了下去,“小郡主若是无手捧书,那便是走错了。” 言罢,座中的蒋毓华竟偷笑起来。方才静安郡主刚一进门,她便满眼厌恶,这下看着她吃瘪,真是看得痛快。 静安郡主脸色一暗,狠瞪了身后的小厮一眼,低声叱骂:“你们先出去!”说完,又转过身来,语调生硬:“夫子,静安第一日来求学,不懂规矩。” 夫子见状,没有再为难她,挥了挥手让她进去。 静安提着自己的衣摆,走起路来竟然有两次险些被自己绊倒。 蒋毓华唇角一勾,露出轻蔑的神色,“什么郡主,我看不过是个没教养的强装相罢了。” 她话语响亮,声音自然也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面。静安郡主一听,狠瞪着她:“你说什么!” 论起位分,小姐自然不比公主,可蒋毓华自恃有淑贵妃撑腰,根本不怕。 “好了,”夫子不耐烦地拍了拍教桌,“磨墨提笔,将我假前不知的功课默写一遍。” 静安郡主也不再与蒋毓华计较,她将自己的墨盘取出,却迟迟没有动手研墨,见大家都已经开始提笔,她便心中有些急迫,指着身侧坐着的史清倏,“喂!你,来帮我研墨!” 第73章 才艺 史清倏忽然被点到名字,一愣,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见到静安郡主点了点头,她嘟了嘟嘴,并没有理她,“你没毛病吧,要写字就自己去研墨,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你!”静安郡主意气地一指,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却在五公主和佐诗念的怒视直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夫子也是不喜欢那些不懂得谦逊的大家小姐,但他也知晓史清倏不是个能吃委屈的人,此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没想到直到这一堂课结课,那小郡主竟然真的就不自己研墨,更是没有提笔写一个字。 夫子下一课要考公子和皇子们政论之策,女眷不便旁听,这尚学堂里的女子们便要移步到园子里休歇小晌。 “五公主,这个静安郡主什么来头啊?”三人并肩走着,佐诗念突然问道。 毕竟她也是身为尚书府的嫡女,却完全没有听过这个静安公主的名字。 五公主偏着头想了想,“我想起来了,这个静安是护国副将,钟良副将之嫡女,不足一月前,钟副将在边境对抗蛮族时牺牲于沙场,”说道这里,她怕旁人听到公主擅议朝臣生死,便压低了嗓音,“父皇谕其护国有功,便赐了他唯一的子嗣封号和一东安小郡,这样看来,就是这位静安公主了吧。” 三人边走边说,便忽然瞧见叉着腿坐在回廊一角的静安。见她坐相不羁,连衣服都没整理好,那内衬竟然还翻飞在外面。这幅坐容,着实让人不敢信她也出身于大户人家。 “原来是个新上位的公主,”蒋毓华不知何时凑到了三人身旁,很显然她们方才的对话也被蒋毓华听了个一清二楚,“瞧她那副坐姿,真是配不上皇上赐的‘静安’二字。” 蒋毓华伸手遮掩着自己的鼻下,一副嫌弃的模样。却没有听到人回话,自然是尴尬万分。 一直独坐着的静安这时注意到了几人,却也没有太多的反映,淡淡地瞥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烦闷什么,脸上写满了倦意。 蒋毓华一见,当即怒上心头,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指着静安怒道:“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嘴巴,见到本小姐竟敢视而不见!” “哼,”静安轻哼一声,“你是何人?” “你!”一向心高气傲的蒋毓华气得不行,刚要发作,却被丫鬟拉住,在她耳边说什么对方好歹是名郡主,她的名为不及,便只好作罢,甩袖踢着腿离去。 静安瞥了一眼剩下的三人,她从未见过这些王公小姐们,更是不认得五公主了。恰巧觉得口渴,便看向三人中最矮小的史清倏,“这位姐妹,给我倒杯水来可好。” 史清倏心中无奈,自己就长得那么好欺负吗,这个静安专门挑她来指示? “想喝水叫你的婢子去盛,我们的倏妹才没这个心性去侍奉你!”佐诗念瞪了她一眼,拉着五公主和史清倏二人头也不回的离去。 史清倏却不像佐诗念那般愤怒,反倒莫名地觉着这位静安郡主有些可怜,不禁回头看去,却瞧见静安靠在廊柱上,一脚踩在长凳上,动作倒是洒脱。 耳中若有似无地听到那静安郡主的声音:“切……圈养的金丝雀儿!” 午饭之时,女子们都在茶室同食。 这时门外传来静安带着愤怒的声音,似乎是在打骂随行的人,过不多时,她便自己拿着食盒走了进来。见她左看右看便随意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位子上。 其他女眷们一见,便扭着头低声嘟囔起来。 静安所坐的位置恰好是蒋毓华平日里常做的地方,因为那里面向轩窗,饮食时可以同赏后园的光景,便被蒋毓华长久霸占着。没有权势的小姐自然不愿意去争抢,五公主她们也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也就由着她去了。 静安自然也听到了众人的私语,可她心高气傲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在意,只是埋头吃着自己的饭。 偏偏在这时,蒋毓华推门而入,一见有人霸占了自己的位子,还偏偏是那个‘惹不得’的挂名郡主,吃了许久地委屈当下化作怒火在心头燃烧起来了。 她走上前去,高升吩咐道:“绿萝,将静安郡主的食盒‘请’出去!” “是。” 小奴婢闻言,凑上来便要拿走静安正在用的食盒,拿只手刚一触碰到食盒的边缘,就被静安眼疾手快的用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打在了手背上。 绿萝吃痛,惊呼着缩回手来。 “静安,连本小姐的女婢都敢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蒋毓华见状,再也忍不下去,厉声道。 一旁吃饭的佐诗念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赶紧戳了戳身旁的史清倏,让她一同看戏。 史清倏努力憋笑。这蒋毓华在宫中行事,向来伪装的贤淑,只要身边没了能压她一等的人,这原型就迫不及待地露出来了。 静安一脸不以为意,“是我要问,你这是何意吧?” 绿萝在一旁捂着被打红了的手,不平地说道:“这位子是我家小姐的,你今日刚来就敢夺走,不过是仗着你郡主的身份罢了!” 静安不怒反笑,可那左手早已死死地握成拳头,“敢问这位女子,你家小姐是何人?” 绿萝特意上前一步,“我家小姐,乃蒋太傅家的嫡次女,当今圣上宠妃淑贵妃之妹!”那副神气得好像自己就是那口中的小姐一般。 蒋毓华身段孤傲,挑了挑眉,“绿萝,还费什么口舌,不快将这桌上的污秽收拾干净,本小姐要用午饭了。”说着,伸手一挥,将那桌上的盛菜器皿摔倒了桌下去。 茶室刹时安静下来,几双眼睛此刻齐刷刷地盯着这里。 静安见状,终于不再忍耐,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拳狠狠地打在了蒋毓华左眼上。 众人皆是惊呼。静安却并不打算就此结束,继而伸腿飞踢一脚,不偏不倚地踹在了蒋毓华的腹部,将她踢倒在地。 “小姐!”绿萝惊呼着跑过去搀扶,却被蒋毓华一把推开,见她眼眶已经红肿起来,此刻的面目也更加可憎,“静安!你竟敢打本小姐!” 第74章 救场 “你若不招惹我,我也不会打你。”静安面色平静,在她看来蒋毓华这种人被打就是理所当然的,“我就是打你了,如何?” 史清倏已经许久未见如此真性情的女子,实在是没忍住,便笑出了声来。这笑声在安静得茶室里极为明显。 蒋毓华猛地回过头来瞪着她,“史清倏!你敢嘲笑我!” “蒋姐姐,原谅我从未见过你出此等丑态,”史清倏笑道,“实在是没能忍住,不好意思。” 这时蒋毓华才挣扎地坐起,幸好今日没有王公贵族,在茶室里吃饭的除去佐诗念和史清倏二人,也不过是四名身份稍低的小姐。 “绿萝!给我把家奴叫进来!我要把这个不知礼数的人压到姐姐那里去评理!”蒋毓华气急败坏道。 绿萝刚要出去,却被史清倏拦下,“蒋姐姐,你的女婢方才说静安郡主仗势欺人,而你此刻张口闭口不离你的姐姐,又何尝不是借着淑贵妃的名声欺负郡主呢?”说着,她对佐诗念试了个眼色。 佐诗念看懂,便偷偷出了茶室,赶快小跑着去五公主的竹屋里去找她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史清倏要出面袒护这个毫无礼数的郡主,可是既然她已经站了出来,恐怕就只有五公主能把事情收好场了。 “史清倏,今日的事情与你无关,识相的话就赶紧滚!”蒋毓华捂着一只眼睛,此刻已经是狼狈不堪。 史清倏用自己的小身板挡着身后的静安,她似乎仍旧愤恨不平,时刻准备着再上前来打她蒋毓华两拳。针锋相对的二人之间夹着史清倏,看得身边的小莲都心惊胆战的。 史清倏难得的收敛了自己的气焰,柔声说道:“我只是来提醒一下蒋姐姐,静安身份毕竟是郡主,又是不日前圣上亲封,恐怕就算是这等事情闹到圣上面前,他也只会把此事当做女子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绿萝闻言,在蒋毓华耳畔轻声说道:“小姐,史小姐所言不无道理……说到底她还是郡主……” “啪”地一声,蒋毓华挥起手来重重一掌甩在了绿萝的脸上。但她转念一想,史清倏的话竟然真的给她提了醒,她这才努力地将心中的怒火强压下去,双手仍旧颤抖得不住,可那张脸上早就堆砌满了丑陋的笑容。 “你说的不错,可本小姐不能平白让人给打了,我将她带回去,不过是为了教她些礼仪,也免得日后面见皇上时,因为蛮横无理而冲撞了龙颜。”蒋毓华不愧为淑贵妃带出来的妹妹,情绪虽不知是否真的平静了,可单看面向,竟然瞬间变得慈眉善目,真的像是为了静安掏心掏肺似的。 可史清倏却清楚得很,懂得隐匿情感的人才是值得可怕的对手,要是人人都像是史芃那般,倒也不必惧怕。蒋毓华藏起来的锋芒,远比她们所见到的要多。要是真的让她带走静安,只怕郡主的身份也救不了她。 正在为难之际,五公主同佐诗念并肩走进了茶室。来的路上她就听佐诗念说了这里面的情形,自然也想到史清倏准备借用她自己的身份,这才一进门,就将架子端了起来。 “蒋小姐此言差矣。”甫一进门,五公主便说道,“父皇亲封的郡主,也算是半个皇家的人,蒋小姐虽然同淑贵妃统一血脉,怕是想要管教郡主,也无缘由。” 见状,蒋毓华嘴角微微抽动,可见其心中的恨意滔天,却还是努力地平复着心绪,五公主毕竟是皇家的人,她自知不可得罪,“那,五公主是何意?” 静安听着这些话,才将众人的身份摸清楚,原来那衣着浮夸的女子竟然是颇得圣上宠爱的五公主。 “皇女之礼,本公主也有教习之责,静安郡主就由公主带走,传教宫廷礼仪。”五公主说完,便挥了挥手,让佐诗念和史清倏赶紧把静安带下去。 刚一转身,又听到蒋毓华在身后说道:“公主,那我就平白地被这般打了一通?” 史清倏赶忙偷偷按住又要上前争论的静安,五公主叹了口气,道:“待本公主将静安郡主教习好后,必让她为今日之事向蒋小姐致歉。” 说完,便赶紧带着一众人走了出去。 蒋毓华看着离去的背影,手掌心里留下了几个月牙形的血色痕迹。说什么日后再来致歉,这一‘日后’,便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最后还不是她吃了这个哑巴亏! 刚离开茶室,静安便把手从史清倏的手中抽了出来,在三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中,煞有介事地双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谢三位姐妹出手相助!” 佐诗念见状,和史清倏对视一眼喷笑出来,“郡主,你这行的可是男子礼,哪有女子这般行礼的?” 难得的,静安露出个羞涩的笑容来,“我自小在京城边的小城里长大,身边都是一众男子,平日里不拘礼数惯了……也不知女子该如何行礼才好。” 五公主听后,狐疑地问道:“你不是钟副将的独女吗,怎么会长在京郊边陲?” 静安扯了扯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史清倏见状,急忙打岔道:“怪不得静安姐姐如此飒爽,京城的名门子女多天生俸禄采邑,行事也像诗念姐姐和公主殿下那般端庄,静安姐姐方才打得那两下,可真是毫不留情啊!让我都仰慕万分呢!”这番赞美,她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佐诗念捏了捏史清倏的脸,“怕是只有你觉得仰慕吧,若是静安郡主行事一向如此,只怕难以立脚啊。” 见五公主也点了点头,史清倏和静安对视了一眼,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话说回来,静安姐姐性情豪爽,又怎会惯着下人那般无礼蛮横?”史清倏此时好奇得不得了,这个静安行事的确不同于常人,让她觉得她是个可结交的好友,“还有,静安姐姐身为钟副将的独女,若说没有被教习过礼仪,是否有些太过……” 第75章 身世 四人一同坐进了凉亭里。虽说佐诗念嫌静安无礼顶撞,但是耐不住史清倏的好奇心旺盛,便只好答应一同前往。 静安饭吃到一半就被蒋毓华打断了,此刻正饿得不行,五公主只好让自己的随从送来了糕点。史清倏和静安二人齐齐地注目,丝毫没有客气地一扫而空。 静安开心地同几人谈论她在乡间的见闻琐事,可她说的越是具体生动,就越让她们好奇,为何将军的独女竟然会在乡下长到了十三岁。 “喂,说了这么久,你的身世还是很奇怪啊。”经过一段时间的谈天说地,佐诗念已经对她有了很大的改观,她这幅洒脱的性子,让佐诗念很是欣赏。 静安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其实我啊……不过是我母亲的一个弃置的玩物罢了。” “什……什么意思啊。”史清倏问道。看着静安脸上的悲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我父亲一生征战沙场,立功无数,母亲便一心想得一子,以便集成父亲的事业。只是听说母亲第一胎生育我时……因难产而终身不可再孕,”静安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些释然,“她就将一切怪罪于我,把我送到了京郊的乡党处去。” 闻言,史清倏觉得自己穿越一场,生在了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之中,完全忽略的这古代人重男轻女的观念,心中感叹,对静安又多了份同情,“那,你爹爹呢,他不管吗?” 静安笑了笑,“我爹镇守边疆,鲜少回京,就算是回来,不出两三日便又启程了。唉,不过这样也好,我钟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母亲不见到我,我也省去心烦的想方设法与她对付,一个人在外过得更加自在。” 五公主在一旁叹了口气,“亏得你平安长大,乡人粗鄙万分,你也不怕受欺负。” 静安听后,将手里的被子一撂,叹道:“这也托了我爹福,我体内的血天生燥热,打起人来绝对不肯含糊,不过这乡间真的不像公主你说的那般不堪,我身边也有奶妈随从侍奉着,粗活不必多做,规矩又少,自在得很。” “噗,难怪倏妹非要替你强出头,”佐诗念闻言后便心中明了了,这静安的行事风格倒是和那个调皮捣蛋的史清倏如出一辙。“你们二人真是同性相吸啊。” 她想起史清倏同人打架的情形来,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史清倏白了佐诗念一眼。她第一眼见到静安时,就觉得她拎着衣摆走路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穿惯了绫罗绸缎的人,这样想来,静安让她来帮忙研墨也并非有意,可能是真的不知如何研墨吧。 “后来,我爹……牺牲,皇上要嘉赏后代,我母亲这才想起了我,”静安叹了口气,“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当上了郡主,我那个母亲倒好,不愿意抚养我,倒是乐意做郡主之母,现在过得好不风光。就连郡主府里那些下人,也各个趾高气扬,看了便厌烦……” 五公主思索着,确实想起半个月前的宫宴上见过一个衣着华丽、满身珠玉的夫人,但当时她看着这样的人,心里喜欢不起来,对她的名分根本没往心里去。这下才知道,原来那是新当上的郡主之母,名位比副将夫人可高了不少。 四人欢喜地聊了许久,静安的真性情很是招人喜爱,初见之时给人留下的不礼印象,此时也烟消云散。倒是难为了五公主,答应了教习礼仪,只好拽着那个不愿拘束的静安去了公主府里。 放学回府的路上,史清倏对史可述说了今日的事情。史可只好叹着气,故意怪她好管闲事,其实也是害怕有心之人去加害于她。 史清倏刚进自己的院子,便见到薛应偷偷躲在一旁。一看便是从佛堂偷偷跑来,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 “应儿,你怎么来了?”史清倏快步走过去,瞧见薛应一脸急迫,便问到,“可是史芃又有什么动作了?” 薛应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小姐,今日那个史芃在佛堂时,史书凝也去了……” “史书凝?”史清倏蹙眉,史书凝这些日子常常与史芃来往,竟然真的让她心中有些不安,“你可有她们说了什么?” “我听到,她们说起了衣袍里暗藏银针的事情。”薛应顿了顿,继续说道:“史书凝来时,史芃厌烦得不得,说什么她此刻就是在落井下石,还说若不是史书凝诱她下毒,她也不会来此,诵佛念经。” 薛应说着,面露难色,“那史芃说话时,语调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平和,就好像、就好像她是真的感谢史书凝似的,反正史芃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也不似往日大喊大叫的……小姐,莫非她真的礼佛转性了不成?” 史清倏摇了摇头。 史芃的性子,从她三岁被推到水里淹‘死’那天后,她就已经全然看在眼里。她自幼便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小女子,这是天性,不可能靠着念了一两个月的佛经就这般转性,一举成了个气度非凡的女子。 她现下能够如此隐忍,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史芃整日足不出户,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去接触他人,”史清倏牵起薛应的手,“应儿,我记得史芃的姨娘,母家之主乃南亭御史大夫……我听爹爹和娘亲抱怨过,说这御史大夫早年间跟随着爹爹的政论,近年却与太子一党攀附,在朝堂之上处处与爹爹针锋相对。” 这些话也是她偶然之间听到的,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一联想却牵扯出了许多。 御史大夫家无男后子嗣,女子也只有二姨娘一人嫁进了侯府中。南亭与京城相去十里有余,他们若想发家,靠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本就困难,加上他们近来已经攀附上了皇后和太子,说不定会想让史芃同太子结下姻亲。 若真是如此,那么史清倏的存在必然碍眼。 薛应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并不懂这些党派纷争,却也明白史芃身后有人支撑着,“小姐,您是说史芃之所以转性,是因为二姨娘娘家人出的主意?” 见到史清倏点了点头,薛应心中急切起来,“这这怎么办,小姐年纪尚小,怎么能跟那种奸佞抗衡呢?” “南亭那边我并不在意,毕竟他们目标显眼,不可能直接对我出手的,”史清倏蹙着眉,“我只是怕……史芃这个先锋棋子在侯府一日,南亭的手就能伸进侯府一日。” “那我们,就想办法煞了她的士气!”薛应手握拳头,心中斗志昂扬的样子。 史清倏点头,忽然计上心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史芃的事情先放放,应儿,你找时间出府,给我买些东西来……” 第76章 反击 小莲带着新做好的春装走进史清倏的屋子,便见到她蹲在地上,正在用石臼研磨着什么。 “小姐,您都折腾了好多天了,到底在弄什么呀?”小莲好奇地凑过去,便见到地上散落着几束团簇的黄绿色野草,便捧起一束来仔细看了看,“小姐,这是什么啊?” 史清倏看着小莲的动作,见她要掰开草叶,便急忙伸手过去挡住了她的动作,“别掰!” 见史清倏神情严肃,小莲吓了一跳,“小、小姐,这是什么啊?” 她用裹着白纱的手把野草从小莲的手中取下,还特别小心地没让自己与小莲的手背触碰,史清倏笑了笑,“这个东西,名叫五朵云,晒干入药,能够清热化痰,止咳平喘,不过……若是触碰到它内部的乳白色液体……则会使皮肤发红甚至溃烂!” “啊?”小莲一听,惊吓着呼出声来。 史清倏一见小莲如此反映,觉得她很是可爱,便故意吓她说道:“还有那边那些,是大蝎子草,学名叫大荨麻,药用主治疗咳疾,可若是被有毒的须子扫到,你这身上呀……”说着,指了指小莲光洁的脖颈子,语调一下子加大,“可就要满身红疹,奇痒难忍了!” “小姐!”小莲惊呼着逃开,还不忘记拽着史清倏,“这么危险的东西,小姐还研磨它做什么!奴婢这就把它们丢出去!” “哎别别别,”史清倏急忙拦下了风风火火的小莲,“你要是把这个扔了,恶人,就得不到她应有的报应了。” 听到这话,小莲安静下来,满是不解地问道:“小姐……奴婢听不懂。” 史清倏安慰地笑了笑,“再过几天你就懂了,小莲,我让你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小莲噘着嘴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白玉瓶子来,“小莲跑了好几处胭脂店,才找到符合小姐心意的东西,就这么一小瓶,就价值五十两银子……老板说是仅此一瓶,奴婢便带回来了。” 史清倏看了看小莲手中的玉瓶,她将瓶盖子掀开,露出了其内如羊脂玉般透彻的雪花膏来。“好,拿去隔着热水化了吧。” “啊?这……”小莲不解,“店家说这种雪花膏可是十分珍贵,用来抹脸可让面色如新生的婴儿,您怎么还给化了啊……” 史清倏继续低头磨着手里的石臼,也不看小莲,“送给‘好姐姐’的东西,我自然得加点自己的心意。” 正在小莲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时,薛应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门来。 几日前史渊解了薛应的处罚,今天是被史清倏叫出去找东西,找了大半天,她这才回来。 一进门,薛应便邀功似的喊道:“小姐!您让我找的东西我都找到了!” “应儿,你这一兜子都是些什么啊?”小莲好奇地凑过去查看,却见到兜子里放的尽是宝玉珠钗,样式和价值倒是相差极大。 “小姐,你看看有合适的吗?”薛应将东西铺在桌子上。 二人见到小莲一脸的不解,薛应便笑着解释道:“再有半月,就是赛艺会了,小姐让我找了些库房里蒙尘的收拾,要分给侯府的三位小姐。” “原来如此,那小姐这雪花膏,也是要分给她们了?”小莲撇了撇嘴,“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何要分给她们啊……” 这时史清倏已经分出两套首饰来,“这套是史芃的,这套是史珍香的,小莲,你去摆盘放好,明日雪花膏也就制好了,介时把她们都叫过来分下去。” 史清倏自然不是那种能够以德报怨的傻子,不会单纯地去见招拆招,她早已经计划好,将那反击的时刻定在了赛艺会上。 赛艺会,史书凝定要参加,便往抹脸的雪花膏中兑上了五朵云和大荨麻的汁液。二者虽然能够以毒攻毒,但长久使用之后总会有一种毒性侵蚀,她早已经算好了时间,毒性发作时,就是在那赛艺会前后。 翌日一早,史清倏便叫来了府里的两位小姐。史书凝推脱其母身体不适,并没有前来。这也符合她的性子,以往府里的种种纷争,她向来是避之不及的。 可难保她暗地里不会做什么手脚。 史芃和史珍香虽说各个都暗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可毕竟是嫡小姐的面子,她们不得不给。 史珍香一如往日般端庄。史芃几日不见,穿着素色的衣裙倒是又干净了几分似的,她此时脸上的表情仿佛把自己与其他人划开了界限,姿态端的比史书凝还要高傲。 见到她这般自持,史清倏就偏要下他的面子,“四姐姐一袭素衣,不施粉黛,怎么看上去又消瘦的不少,这般没有生气的模样,可要怎么参加赛艺会啊?” 史芃面色一顿,自己端了许久的架子,竟然被她说成是‘消瘦’‘没有生气’,不由得怒火燃上心头,语气也带着挑衅的意味,“我这样,正好省的妹妹以为我要与你争风光。” 好一个倒打一耙,史清倏心道。明明绞尽脑汁与她争斗的是史芃,却被她说得像自己是个小人似的。 但她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史芃的自降身份,乐呵呵地说:“四姐姐能有这份心思,我们之前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史芃脸色一暗,不再争辩。 史清倏挥了挥手,让小莲和薛应把准备好的东西端了上来,“我们四人好歹姐妹一场,赛艺会将至,我自然要有所表示,”说着,示意二人将东西分给二人。“四姐姐和五姐姐走动得多,给五姐姐的东西就只好劳烦四姐姐转交了。” 史芃看了看自己盘子里那些首饰,只觉得史清倏是在糊弄她,真当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却要将怒火借着史书凝的由头发出来,没好气地问道:“四妹妹怎么偏偏就给五妹妹一只瓶子?我都替五妹妹委屈。” “五姐姐品鉴高雅,我只怕的选的首饰不和她的心意,这才把五公主给我的雪花膏给五姐姐。”史清倏生怕史书凝多疑,尽可能地将语调放得平缓,“两位姐妹虽然没有这珍贵的雪花膏,却也有上好的胭脂……” “姐姐多谢妹妹的好意。”史珍香温柔地笑着,似乎很是珍视地将托盘交给了小丫鬟收下。 史清倏也不愿意跟她们多费时间,送完东西便将二人打发回去了。 史芃刚一回到自己的偏院儿里,就气急败坏地将桌上陈列的托盘一举扫到了地下。“连那么名贵的雪花膏都给了史书凝,史清倏却拿这种破烂来糊弄我!” 竹青在一旁吓得噗通跪地,整个人战战兢兢,“四小姐千万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史芃狰狞的面孔渐渐舒缓过来,那双眼中阴光乍现,连声音也跟随着变得阴沉,“史清倏不是说我没有生气么,这雪花膏来的正是时候……” “小姐,您是想……”竹青试探地问道。 “史书凝她天生丽质,这贵重的雪花膏还是借我用用吧。” 第77章 准备 赛艺会将近,大夫人和史可比史清倏本人还要急迫,整日张罗着给她制作新衣。可史清倏的心思都在凑热闹上,要是说让她自己去参加比赛,她还真是心里没着没落的。 这一晚史清倏刚要躺下睡去,忽然听到屋顶传来几声异响。正当她吓得准备去叫家丁时,闭着的木轩窗被轻柔地敲击了两三下。 “什么人?”史清倏蜷缩在床上,语气尽可能的中气十足,却是紧张得不行。毕竟没有人会敲窗同她谈话,一下子脑子里看过的那些走窗的飞贼或是从窗子缝隙下迷魂药的杀手便齐刷刷地冒了出来。 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故人。” 史清倏一愣,这个语调她无比熟悉,急忙跑过去推开了窗子。 窗外,一席黑衣的沈夙倒挂在房檐上,黑发全部倒垂下来。这幅样子吓了史清倏一跳,史清倏心中惊喜,轻声问道:“沈夙,你怎么……怎么会来侯府啊?” “自然是来寻你的。”沈夙平静道。明明整个人倒挂着,声音中却也听不出一丁点的波动。说完这话,他才动作伶俐地一跃而下,稳稳地立在了史清倏面前。 史清倏脸颊微红,眼神有些躲闪,不敢去直视他,“外面冷不冷,你要不要进来说话?” 沈夙摇了摇头。今晚的月光格外清亮,如水的月光洒在沈夙的身上,似乎要将这个冷漠的少年包裹进去似的。沈夙明明是背着月光而立,却又屋子里微弱的烛火跳跃进他那双黑曜石一般透彻的双瞳之中,每每看着这两颗宝石,史清倏就无法静下来思考。 “倏儿,赛艺会,你会参加吗?”沈夙问道。 史清倏木讷地点头,“自然是会的,名门后女,尚未出嫁的小姐都会去参加。” “那你可知长公主为何会把赛艺会定在每年初春时节?”不知道沈夙为什么会问这个,但是她确实不知,便摇头。 沈夙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长公主偏爱春季,最爱看百花齐放,也爱看明艳的色彩,她素日里酷爱绘画,致使她的日常起居也极度讲究色彩的协调。” 史清倏边听边点头,忽然茅塞顿开般,连眼睛都睁得更加园了,“沈夙,你不是在给我出谋划策吧?” 沈夙不请自来给她讲述关于长公主的喜好,怎么听,都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似的。 他却没有回应史清倏的问话,继续说,“长公主举办赛艺会,也是为了看看这京城后生的彩姿,虽说这是一场比赛,总要决出个首末来,可她的初衷却是为了让百家小姐一展姿态。” “这个我明白,”史清倏道,她早就听史可说过,长公主是个难得的贤良女子,向来不好纷争,处处都拿捏得十分平稳,“早听人说起,长公主贤良淑德,对待子女一视同仁。” “不错。”似乎是在赞赏史清倏的机灵,沈夙竟然扯出一抹笑容来,微微点头,语气忽然语重心长,“长公主爱看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春景,最厌烦得却是一枝独放。” 话语间总带着隐匿的滋味,史清倏思索片刻,便已经得出答案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沈夙,多谢你的提醒!” 她一激动,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沈夙急忙伸出手指立在唇前,“嘘,我这才刚说完,你就想把家丁都引过来,莫不是想把我当做采花贼捉了。” 闻言,史清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忍不住打趣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小王爷,也怕几个侯府的家丁?” “家丁自然是不怕,”沈夙双手抱胸,这一动作竟然露出了他那纤细的腰身,看得史清倏险些流了哈喇子出来,“我不过是怕被人看到你深夜与男子私会,坏了你的名声。” “你、你才私会呢!”史清倏轻斥道,沈夙这么一说,她竟然觉得他们真的像是在私会一般。她羞得不行,便伸出手去推搡了他两把,“说完了你还不快走!小心我真的叫人了!” 沈夙宠溺地笑了笑,“我冒着莫大的危险来给你传话,你竟然真的要如此?倏儿竟然舍得?” 最为致命的不是这种含情脉脉的话语,而是这样的话出自那座冰山之口。 史清倏简直要被这样的反差萌晕了,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怎么交往,沈夙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等撩人的话语? 见到史清倏鲜少羞涩的样子,沈夙终于不再故意逗她,伸手用冰凉的指腹点了点她的额头,又觉得不甘,整只手上去亲昵地抚摸着她的头。 “倏儿,万事小心,定要平安。” 说完,他不再等史清倏的回话,纵身一跃便消失进了黑暗的天空之下。 窗前的身影忽然消失,夜晚的冷风便打在了史清倏的身上,她冷得打了个寒颤,被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弄得心底发痒。 有时最普通的话语,才传递着最真切的轻易。 翌日。 侯府的众人心中也是不解,离赛艺会也就是十余天了,别家的小姐早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练舞的练舞,练琴的练琴,怎么自己的妹妹就是不知道着急,整日去捉那初春刚刚生长的蝴蝶去。 其实听了昨晚沈夙的一席话,史清倏心中早就有了想法,论古琴和舞蹈,她是一窍不通的,毕竟大夫人宠爱她,她不爱做的事情绝不会让她去做。想要在赛艺会上保住颜面,她就只能‘出奇制胜’。 思来想去,她便跟小莲学了一只简单的舞蹈,决定把现代的魔术也结合到其中去。 前世的她为了在中医学枯燥的课本压迫下得到些慰藉,觉得魔术好玩儿,便去钻研了几天,今生想要‘重操旧业’并不是什么难事。为此,她还特地找工匠去做了一些小巧的道具。 赛艺会那日观看距离遥远,更不用担心穿帮了。 说到底沈夙的意思就是,长公主支持各家小姐展现才艺,也爱看新奇的东西,却是不喜欢女子因此暗中争斗,想必对待那些胜负欲过于强烈的小姐,她心中是不甚欢喜的。 知道了长公主的这一层小心思,史清倏对赛艺会就更是期待了。别人她不知道,可是那史芃,定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有意思,有意思啊。” 第78章 斗嘴 赛艺会的举办地点,在京城东南角的芙蓉台中。早年芙蓉台是天子的别宫,后来废弃良久,长公主见其地段繁华,便叫人重新修葺了一番,成就了现在亭台楼阁、白桥绿水的芙蓉台。 赛艺会于巳时一刻开始比赛,介时未娶亲的男子们,以及名门之后,都可以在芙蓉台两侧的高阁上观看各位佳人的表演。 史清倏的衣服是大夫人监督着衣房秀女一针一线地完成的,赛艺会不同于其他场合,这是女子的转场。平常与男人同席时,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谨言慎行,可这次确实姑娘们的比试,她不求着史清倏能够一举夺魁,却也决不允许她在衣着配饰上输给别家的姑娘。 因此,大夫人今日也是亲自给史清倏梳妆打扮。 她身穿一身水绿色衫子,逶迤拖地象牙白琵琶金大袖洋皱裙,一头乌黑亮泽的青丝,被绾上了风流别致的云近香髻,云鬓中插着一只赤金点翠的的云纹步摇,脚上穿的是墨绿色百蝶串花软缎锦鞋,整个人灿如春华,皎如皓月。 这身衣裳也是史清倏特意选的配色和纹饰,还是因为受了那晚沈夙的启发。 她刚带着小莲和薛应二人走到侯府正门,便见到其他三个小姐早已等候。各个身着华服,看上去是为了今日的赛艺会准备了良久。 史书凝身穿一身绛紫底月樱花纹、宝蓝滚边缎面对襟蜀纱袍子,下身穿着淡紫色柔绢曳地罗裙,长发披散,头顶梳着一只乌蛮髻,发髻中插着一枚玉赤金双头挑胜,十一二岁的年纪,皮肤白如新笋鲜菱,却是一个仪态万方的丽人。 与史书凝身上那早熟的气质不同,史珍香相貌本就不及侯府里的其他姐妹,平日里在穿着打扮上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此时只是穿了一身朱红小碎花长身暗花长衣,秀发绾成一个简单的朝月髻,无奈天资不足,气场驾驭不住这身衣裳。 再看史芃,更是夸张,身穿一袭五色百蝶花卉纹锦缎褙子,其外又罩了一身琉璃彩色小烟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脸颊透着红色,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与前几日她苦心凹造的凄凉形态大相径庭。 三人在府门口等候已久,嫡女不来,她们也就不能启程。 见到史清倏终于来了,史书凝和史珍香倒是乖巧地屈身行礼。 史清倏下意识地先去看史书凝的脸,一如往日的娇嫩,今日的妆容画的也很是用心,连她都要被这个美娇娘吸引住了。 史书凝天生姿态清高,连行礼都不卑不亢的,眼神带着不屑,都没正眼去瞧她。 史清倏之前只觉得这个史书凝安静内敛,可是在发现她暗中对她下手之后,才发觉她的道貌岸然!一个庶女傲成这样,她之前也是蠢,没察觉出史书凝的心思来。 “五姐姐秀色可餐,今日一身装束更是好看了。” 史书凝抬手遮住自己的唇齿,轻声回道:“七妹妹才是明眸皓齿,不用靠外物衬托,也如此娓娓动人。” 史芃生怕被史清倏耽误了好时辰,又见到史书凝这般夸耀她,便不服气地挑着眉毛冷嘲热讽道:“七妹妹今日可真是好看,只是妹妹一大早收拾了那么久,姐姐还以为妹妹会穿怎样的嫡衣出来呢……”说着,还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了史清倏一番,“你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也未免太过于臃肿了吧。” 史清倏翻了个白眼,这身衣服她故意要的大了些,就是为了藏住那些机关盒子,但也说不上臃肿,史芃这么说不过是在故意挑衅罢了。 许是因为府里的少爷和夫人都已经先一步前往,史芃认定了没人给她撑腰。 “四姐姐今日的脸倒是容光焕发,跟上次相见时那面色土灰的模样比起来,我差点都不敢认呢。”史清倏故意真诚地说。 史芃闻言,心道史清倏不过是个小丫头,没有史可等人,她便乖巧的像一只流浪的猫儿似的,自然得意洋洋起来,“那是自然,毕竟是赛艺会这等重大节日。” 给她一点儿阳光她就真的灿烂起来了,史清倏心中冷笑,她最擅长的就是——‘捧杀’,“幸好姐姐细心呵护了自己的脸蛋,像先前那样暗淡干瘦的样子,可是真的比不上今日像只彩色鹦鹉似的姐姐。” 史芃一瞪眼,史清倏竟敢骂她是鹦鹉,转念一想觉得是她嫉妒自己,高傲地一甩头,便要上马车去。 按照规矩,要等嫡女上了车,庶出的女儿才能上。 史清倏一见,在她的脚刚要踏上踏凳时,一把揪住了史芃的衣裳,稍微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扥了下来。 史芃没把握住平衡,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史清倏!这可是我的新衣裳!” 史清倏看都没看她,扭头上了自己的马车,只在马车里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衣裳没破没坏,沾了点儿土罢了,四姐姐天生丽质,又何须衣裳来撑场面?” 说完,便示意驾马车的小厮,直接离去了。 留下的史芃瘫倒在地,要来扶她的竹青,也被她愤恨地一把推搡开来。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恶狠狠地盯着史清倏的马车。 她史清倏凭什么! 还不就是凭一个“嫡”字! 她迟早有一天让这个嫡女永远消失在侯府里! 马车上的史清倏却是平静地托着下巴。史芃就好比游戏里的小怪,打败她真的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方才见史书凝的脸上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不觉开始隐隐怀疑自己是否掐算错了时间,按常理来说,这个时间她的脸应该是开始有些些许的症状才对。 “唉,或许是她根本就没用那个呢?”一边的薛应也是不解,便问道。 史清倏耸了耸肩,“没用就没用吧,只是可惜了我那贵重的雪花膏,至于史书凝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付她……” 她心中总是有着丝丝预感,今日的宴会,一定会热闹无比。 第79章 赛前 她们抵达芙蓉台时,赛艺会还未开始。 史清倏便在下人们的引领下直接上了两侧的高台,同史可等人团聚片刻。 “哥哥!”刚一见到坐在椅子喝茶的史可,史清倏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哥哥,你看倏儿今日好看吗?” 史可见到突然出现的史清倏,急忙放下茶盏,将她抱到自己的膝上,“我的倏儿哪日不好看?不过你怎么上来了,不去下面准备吗?” “不用不用,”史清倏刚一坐好,眼神便锁定在了桌上的桃花酥上。 一旁的沈谧托着腮痴痴地笑着,看着史清倏这幅样子好玩儿,用手推了推盘子,好让史清倏能够拿到,“子玉,别家的姑娘都紧张死了,你瞧你这妹妹,还有心抢我的桃花酥吃。” “切,还有不久就要开始了,就是现在去练习也不过是临阵磨枪罢了。”史清倏迫不及待地把桃花酥塞进自己的嘴巴里,两只腾空的小脚还欢快地踢着。 不知道的,准会认定她俨然只是一位看客,才能如此优哉游哉的看风景。 “对,我们倏儿天生聪慧,不用联系也是最棒的。”史可夸起史清倏来简直毫不讲理,那副理所当然地模样,怼得沈谧直无奈地摇头。 史清倏俏皮地对沈谧眨了眨眼,一脸‘我有哥哥撑腰,不服你来捶我’的表情。 嬉闹间,忽然从芙蓉台正门走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形祈长,一身白色菱锦绸衫,上刺绣着苍蓝色神兽纹,腰间系着淡蓝色蝠纹锦缎腰封。广袖长衫中露出骨节分明的手,长发一丝不乱,却也随着行走时带起的风而摆动着。 沈夙带着长吾稳重地走上看台,尽管场中的鲜花儿似的女子们皆注目于他,他却自始至终目不斜视。一双桃花眼中透着一分轻蔑,五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 他带着微风走到三人身旁时,步伐稍微停留。然而还未等史清倏开口打招呼,沈谧就先行站起来,合上折扇抱拳行礼道:“小王爷安好啊。” 史清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沈谧不是向来对沈夙避之不及的吗,怎么今日反倒主动攀谈起来了。她偷偷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史可也已经抱着她站了起来,此时脸上的表情竟然一改往日仇敌相见般,平静了许多。 “四殿下安好,史公子安好。”沈夙位高,不必行礼,却还是稍稍颔首以表礼仪。 互相致意后,沈夙又偷偷看了史清倏一眼,她赶忙朝沈夙笑着挤了挤眼睛,这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倏儿要加油。”沈夙对她点了点头,便带着长吾离开去了自己的席位上。 史清倏看着沈夙这个洁白干净的背影,忍不住嘟了嘟嘴。 连给人加油助威都是一脸的冷漠,难道他的脸是石膏打得不成? “哥哥,平常四皇子不是都躲着沈……沈小王爷吗,怎么今天主动去打招呼了啊?”史清倏环抱着史可的脖颈,好奇地问道。 “哎哎哎,倏丫头,你要知道我躲着他并未厌恶,”沈谧在一旁用折扇点了点史清倏的头,被史可一把打开后也不在意,继续说,“咳咳,我只是因为敬佩罢了,他那个人文才武略都很了得,就是太高冷,不好亲近。” 史清倏对着沈谧翻了个白眼,他说的话她才不肯相信呢。 史可揉了揉史清倏的脸蛋,“不久前在朝堂上,沈小王爷助了四殿下一臂之力,不过倏儿你不需要知道政界之事。” “噗,原来如此。”史清倏偷笑。原来沈谧是‘大恩不言谢’,才一改对沈夙的态度。不过仔细想想,当初沈夙被太子沈轩污蔑投毒之事,沈谧倒是也开口替沈夙求情来了。看来沈谧也是个能辨明是非的人。 “嘁,什么破楼梯!”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极度埋怨的声音。“真不知道这么个破地界儿是怎么被吹捧的那般好的,连我蒋府的摆饰都比这华贵!” 几人扭头一看,发现是蒋毓华。 她穿着一身五彩花草纹样的织金锦偏襟长衫,弹墨并蒂莲纹长裙拖地,身上还挂着黄色团云纹轻纱,好一个华丽。 她这一身虽说和史芃的衣服都采取了五彩元素,可史芃的衣裳无论做工还是材质,都远远不及蒋毓华的。毕竟她是淑贵妃之妹,做起衣服来更是财大气粗。 此时不知怎么了,气呼呼地往前闯,身后芙蓉台的侍从哈着腰跟了一路,也赔了一路的不是。 她似乎是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沈夙,急忙低声训斥道:“行了!还不快滚,你就庆幸方才没把我的衣裳挂出丝来,否则掉了你的脑袋都赔不起!” 那小厮闻言,急忙深深鞠躬了两下,一溜烟儿地跑了。 这一切三人看在眼中,心有灵犀地交换眼神笑了起来,把蒋毓华这回事全然当做笑料来看了。 蒋毓华看都没看三人,拖着长裙走到了沈夙面前,身段端庄地请了礼,声音都温柔下来了,“臣女蒋毓华参见沈小王爷……” 沈小王爷的作为离史可他们不过三五米远,此时蒋毓华身上熏的香都呛到他们三个人了。 史清倏嫌弃得双下巴都快出来了,她分明记得蒋毓华之前还把眼睛贴在自己大哥哥身上,趁着大哥哥外出做事,她就跑过来勾搭沈夙了。 沈夙并未搭话,长吾看着蒋毓华一脸尴尬神色,便开口缓解道:“不知蒋小姐方才是何时?可有需要属下帮忙的?” 蒋毓华撇嘴笑了笑,“不用劳烦你的,不过是芙蓉台的下人们做事不仔细罢了,连楼梯的摆设都没放好,勾了我的衣裳。” 史清倏在史可的怀里偷偷探着头,已经看到沈夙的眉头轻微蹙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厌烦。她灵机一动,拽了拽史可的衣服,故意高声问道:“哥哥,倏儿今日一来芙蓉台,就觉得这里好生熟悉。” 史可捕捉到了史清倏灵动的小表情,只好配合着她问:“你不是第一次来吗,何来熟悉一说?” “自然是熟悉啦,”史清倏从史可怀里跳出来,看着远方的景色,“这芙蓉台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方一踏入墙中,便见到三间垂花门楼,往里一走,四面便是抄手游廊。内部山石点缀,一带清流;佳木葱茏,奇花璨灼,飞楼插空、雕甍绣槛。这等装潢,不单纯强调着富贵,却是清雅中带着高雅,这等宛若天外之境,我是在画里见过!怪不得如此熟悉!” 史清倏这番话可是将脑子里看过的树上的句子全部堆砌在此了。 “倏丫头说得对,”沈谧在一旁煽风点火,“你见过的画必定是高雅之人所作,寻常人根本读不懂画中的清雅之美。” 不经意地瞥向蒋毓华,见她脸都绿了。二人明里暗里讽刺她庸俗不懂高雅,她自然愤恨,可沈谧是皇子,她也不敢直面顶撞,便镇定地朝沈夙行了个礼,匆匆跑走了。 “七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啊。”长吾看着在庆贺胜利的史清倏,对沈夙道。 沈夙嘴角吐露丝丝笑意,“口吐莲花。” 史可帮史清倏整理好衣服,“好了倏儿,你快去下面准备吧,别误了时辰。” “好。”史清倏点了点头,“记得给我加油呀!”她边离开,又边回过头来朝着沈夙挥了挥手,“沈小王爷!好好看哦!” 直到沈夙点了点头,她才放心地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第80章 赛艺 史清倏在姑娘们等候着的看台一侧发现了佐诗念。 今天的她难得的带了些淑女气质,一身浅粉色花段斜襟华衣,给佐诗念带来一股有些违和的气息。 “哇,诗念,没想到你还挺适合粉色!”史清倏真诚的说。不过佐诗念似乎很是羞涩,连耳根子都红了,“你别乱说啊!这是我娘亲非让我穿的……我觉得有些别扭唉。” 佐诗念前几日提过,她自己并不愿意来参加赛艺会的,还是因为她的娘亲催促,她便只好答应。不过毕竟是名门闺秀,佐诗念的琴艺也是十分了得的。 “好了,别傻笑啦,快要开始了,你赶紧坐下来。”佐诗念一把拽住史清倏,二人并肩坐了下来。 可惜五公主是皇家子女,不方便参加赛艺会,便只能坐在远处的看台上观看。近处的台子还是给男子们准备的。 巳时已至,从正门走进来一名被众多丫鬟簇拥着的妇人。她一进门,整个芙蓉台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那妇人身着牡丹绣样的暗红色翠烟衫,散花水雾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脸上虽说已经挂了不少的皱纹,但气质仍然仿若空谷幽兰般优雅。她双眸似水,似乎能够看透一切。尽管她华发之中染了几根雪色,却也梳妆得十分整齐,身材并未因年纪而走样,远远看去,真的有着仙子般脱俗的气质。 这人一看就是众人口中的长公主,或许也只有她才能高调地将价值不菲的雷蚌珠镶嵌在衣摆上做挂饰。 她身旁并肩跟着皇上沈伦,而淑贵妃又在半身之后随着,二人这样远远看去,年纪还真是相仿。 “诗念,这百闻不如一见,长公主真不愧被誉为天女下凡,”史清倏偏着身子对佐诗念耳语道,“她的年纪怎么也有五张多了吧,这气质还真是不凡,连淑贵妃那等美人坯子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佐诗念也是第一次见到长公主的真容,难得没有回怼史清倏,而是赞同地点着头,“不过皇上还真是宠爱那淑贵妃,管不得蒋毓华如此的有恃无恐。” 史清倏的眼睛都要黏在了长公主身上,对于佐诗念的话只顾得上呆呆地点头。 三位贵人坐上上座。赛艺会向来是长公主主持,沈伦和淑贵妃会来也是恰巧想来、加上贵妃的妹妹也在其中,便凑个热闹。 长公主端坐着,一开口便是端庄无比,落落大方,“诸位姑娘们,又是阳春三月天,看到今日前来的各色佳人,让我也是内心欢喜无比。今日皇上也特意为了一睹姑娘们的才色而来,各位姑娘们可莫要让皇上失望啊。”长公主顿了顿,“最重要的,才子配佳人,各位姑娘们可要努力表现自己,不要让心仪的才子失望啊。” 话语一出,满座哗然。 “长公主殿下竟然如此活力开放,”史清倏惊喜道,像是‘才子配佳人’这种话,她竟然直接放到台面上来说,真是预料不到,“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亲民平和!” 长公主的话有效地点燃了在场人的热情,气氛明显火热起来,方才的拘谨一扫而空。 “哈哈哈,长姐你向来如此。”一旁的沈伦放声笑了起来,“好了,我看这场赛艺会即可开始吧!” 沈伦话音刚落,芙蓉台两侧击鼓六声,礼炮便齐齐对天打响,整个芙蓉台顿时掌声雷动。 赛艺会正式开始,芙蓉台顿时歌舞升平。 “皇家的盛宴,真是大手笔啊!”史清倏看着侍女们端上来的点心,哈喇子都要淌出来了,“诗念诗念,你也来吃点啊。” 佐诗念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别家小姐都一经带着自己的古筝、伴舞上了台子,史清倏还一边看一边点评,简直像是去茶馆听说书的老先生似的,“你也要上场,怎么还这么不着急啊?” “急有什么用啊,你快尝尝这个啊!”史清倏没心没肺地把糕点推到佐诗念面前,却被她直接拒绝了,“哇,你真是暴殄天物哎。” 这场赛艺会一晃过半,果真如史清倏所料,古代人的‘文艺汇演’离不开歌舞乐器。才坐了不久,她就要昏睡过去了,还是佐诗念即使摇醒了她,“倏妹,蒋毓华要上场了!” 史清倏打了个颤,等她醒过来时见到蒋毓华已经缓缓走上了芙蓉台正中央。 “蒋家嫡次女蒋毓华,为皇上和长公主殿下带来霓羽之舞。”蒋毓华深深行了大礼。 只见她像一旁的舞姬一使眼色,绝美的曲调便响彻起来。 蒋毓华随着悠扬的曲调舞动起来,时而脚步轻缓,像是湖里推涌的波浪,时而又像卷在旋风里的树叶,急速飞转。舞姿轻盈时如春燕展翅,欢快时似鼓点跳动,缓慢时如低音琴声,显得十分优美、舒展。 她的动作又和她的五彩衣裳相称无比,简直浑然一体、宛若天成。 史清倏在一旁砸了咂嘴,“没想到蒋毓华还是有两把刷子嘛。” “毕竟身份在那里,她平日里嚣张跋扈,总要有些底气的。”佐诗念在一旁看的明白,虽然她极不喜蒋毓华的为人,但她的舞技的确出挑。 曲终,蒋毓华以一个华美的转身划下了句点。 “不错不错,”正座上的长公主满意的点着头,“方才你起舞之时,我只觉得像一朵彩色的花儿盛放在这芙蓉台中,看得出你用心良苦,着实可谓啊。” “是啊,长姐。”一旁的沈伦附声道,“蒋家的女儿皆是如此擅舞,真是令朕惊叹。” “哦?”长公主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原来这就是淑贵妃的贤妹啊。” 淑贵妃身为皇上的宠妃,她的家世长公主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此时蒋毓华被长公主认出了身份,淑贵妃自然受宠若惊,急忙离开自己的座位去长公主面前行礼道:“愚妹就是在舞蹈方面颇有天分,别的她也不过是半斤八两,能让长姐留下印象,都是这丫头的福分。” 蒋毓华也并非愚钝之人,急忙与淑贵妃并肩行礼,“臣女愚钝,劳费长公主记挂!” 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的佐诗念看着身边还在吃的史清倏,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夺过了她手里的糕点,“你还吃,你看蒋毓华出风头的样子,我看了都心烦。” “诗念,心要静!”史清倏拍了拍佐诗念的肩膀安抚道,“马上就要轮到我了,睁大你的眼睛,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史清倏便背对着挥了挥手,走向了芙蓉台上台的阶梯。 古人的歌舞再怎么曼妙,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她就是要出奇制胜,才可能让人耳目一新! 第81章 戏法 待下人们打扫干净芙蓉台后,史清倏才不紧不慢地上了台去。 “史家嫡女史清倏,为皇上和长公主带来一个有新意的小节目!”因为皇上和长公主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更让史清倏有了展示新奇东西的底气。 史清倏打了个响指,侯府的琴师和乐师便奏响了音乐。 这背影音乐也是她根据脑海里听过的古风歌来谱写的,她选了一首调子欢快的曲子,哼唱给乐师,他们便记录并且改变了些许。此时笛声和古琴声音交错,节奏跳跃欢脱,单是这首曲子就已经与前面表演的大相径庭。 “哦?史清倏……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她的名字。”长公主被这调子弄得好奇,思索道。 沈伦在一旁满含笑意,他知道史清倏也来参赛时便已经是满心期待,他早已觉得这丫头不会循规蹈矩,必定会想出些鬼点子来,“这丫头鬼精灵,年前赏雪宴上因擅长赋诗,赢得了凤头钗。” 这么一说,长公主惊讶地挑起了眉头,“原来就是这个小丫头,长得倒是标志可人儿。” 史清倏跟随着动感的节拍,她跳动着轻快的舞步,挥洒舒放的手臂,扭动灵活的腰身,还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浑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朝气。 随着鼓点的几次重击,史清倏双手一挥,放下时手中便多了一块红布。 “哎?那块布是哪里来的?”看台上的沈谧看得入神,问道。 史可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已经拦不住。史清倏准备了十来天,却是不肯让别人围看,说是这种东西一定要第一次看才能有新鲜感。 正当长公主也在纳闷之时,只见史清倏一手拎着红布的一角,另一手藏在红布底下,就保持这个姿势欢脱地跳到了她面前。 鼓点再次响起,史清倏将红布猛地抽走,那只被掩盖着的手中赫然多了三只不同色的牡丹。 “这、这是如何变出来的?”沈伦也没能忍住,惊诧道。 然而表演尚未结束,史清倏只是俏皮地笑了笑,将牡丹送给了长公主,又继续回到了台子正中央去。 她随着音乐旋转起来,指尖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头发与裙角在初春微弱却依旧温暖的阳光中飘散,反复全世界都投入到了旋律之中。 旋转间,她将藏在袖子里的木棍甩出握在了手中。当音乐达到最高潮时,她猛然停下,只见近百只各色的蝴蝶从她身旁悠然出现,向各处飞舞过去。 那蝴蝶们刚一飞出,满座上下皆传来惊叹之声,连正坐上的沈伦和长公主也是又惊又喜,“这、这丫头莫不是鲜花儿神灵转世不成?怎的召唤出了这么多的蝴蝶。”长公主惊喜地说道。 蝴蝶们却并没有飞走,史清倏举起手中的小木棍,那些蝴蝶便像是受了召唤似的飞了回来,围绕着那木棍旋转着飞舞着。 其实是她已经用木棍裹着蜜糖喂养了蝴蝶们许久,它们此刻已经有了条件反射,一见到木棍便觉得上面裹着蜜,自然不会轻易离去。 蝴蝶颜色鲜艳,犹如百花盛开,而史清倏恰巧身着一身水绿,这样的景色远远看去,真以为是花园子被抬到了芙蓉台上来。 史清倏继续跳着,蝴蝶们也都乖顺地跟在她身边,仿佛是一起翩翩起舞一般。当那音乐终结之时,她迅速将木棍收回袖口之中,蝴蝶们失去了引导,齐刷刷地扑棱着翅膀,向四处飞走。 观众们足足楞了一段时间,才忽然掌声雷动。 “这史家七小姐怎得能操纵蝴蝶?” “我猜这位七姑娘一定是仙女转世!” “天哪,你们看到没,方才真是太神了!” 看了表演的人无不惊叹,毕竟他们听说过训犬、训马,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连蝴蝶都能够驯服,史清倏能凭空变出蝴蝶不说,还能叫它们跟随着一同舞蹈,真的有些像是书里写过的花神了。 长公主笑着将史清倏唤到了身边来,“丫头,你方才是如何凭空变出牡丹和蝴蝶来的?” 史清倏刚要开口,便听到一旁的蒋毓华插话道:“我曾看书里写过一种妖术,能隔空变物,不露痕迹,倏妹妹莫不是跟随谁去修习了妖术?” 她面带笑意,语调又很是诚恳,任谁听了都像是打趣的玩笑话,史清倏却看到了她眼底深藏着的恶意。她这般插话,不过是为了分散长公主的注意,生怕她强了她的风头。 既然她怕,那她史清倏就偏要抢! 史清倏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表情诚恳又天真,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委屈,开口说道:“蒋姐姐这话说的不对,此刻皇上和长公主都在此,龙威齐天、凤康延年,如此福泽笼罩着芙蓉台,妹妹就是有妖法,也使不出来啊。” “哈哈哈,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长公主听后,更是心中愉悦。史清倏那精致的小脸蛋生的叫她心里欢喜得不行,“丫头,你且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史清倏眨了眨眼睛,故意低声说道:“不瞒长公主殿下,先前臣女一直不知道要拿怎样的节目出来,才能让长公主的皇上都看得欢喜,可是昨天我忽然在花园里看到一只红尾巴蝴蝶,就问它,‘我被赛艺一事难住了,你可否带着你的兄弟姐妹来助我一臂之力呀’,没想到今日它们就真的来了!” 孩子的俏皮话,任谁都听得出来。毕竟童言无忌,她这么一说,更是逗得沈伦和长公主哈哈大笑。 史清倏见状,继续说:“长公主您别笑呀,我猜想定是因为长公主素来爱惜花草,蝴蝶们才得以生计,不过是借着我特地来向长公主道谢罢了!” “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是口吐莲花。”长公主点了点史清倏的前额。她虽然不信报恩之说,可听着也自然是高兴。 “不过是江湖戏法罢了!牛气什么?”蒋毓华低声骂道,沈伦长公主她们许是没有听到,可被史清倏听了个一清二楚。 “蒋姐姐又说错了。”史清倏故意搭话,就是要让长公主她们知道,“方才还说我是邪术,当下又变成变戏法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好了,小丫头你先下去休息。”果不其然,长公主闻言脸色有些暗了下来,她向来厌恶女子之间明争暗斗,对蒋毓华如此小肚鸡肠的表现大失所望。 史清倏不再说话,乖巧地行礼后退下了芙蓉台去。行路见还瞥见蒋毓华咬着嘴唇憋红了脸的气愤模样,毫不掩饰地嘲笑出声来。 我就是要让你得不了魁首,你打我呀? 第82章 发作 史芃也没有想到史清倏竟然藏了这么一手,下一个就是她要去上场了,本就舞技平平的她,跟在蒋毓华和史清倏后面,岂不更显得笨拙? 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蒋毓华的恨意,便恬不知耻地凑了过去,“蒋姐姐莫要动怒,那个小贱人净是会写狐媚手段!我看她不是冲着魁首来的,而是冲着看台上的男眷们来的!” 蒋毓华冷笑一声,“哼,那可是你的胞妹。” “蒋姐姐有所不知,她仗着自己是嫡女,对我们这些庶出的女儿百般羞辱,”史芃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委屈巴巴地抹了一把那不存在的泪水,“妹妹本就是庶出,这赛艺会也不过是为了来凑个热闹,讨个彩头罢了,可妹妹就是可惜姐姐……” “可惜什么!”蒋毓华一瞪,凶神恶煞。 “可惜姐姐舞姿有如天女下凡,却因为那小贱人的邪法和口齿而……落了魁首。” “结果还未出,你怎得就肯定她史清倏是第一人?”蒋毓华恨道。 尽管话语如此,可她心中也已经知道,就凭着方才长公主和沈伦看她的眼神,以及长公主最后面色严肃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又多话了,这场比试她已经不可能拿到第一。只是她心中不甘心就这么承认! 她得不到第一,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不管是不是史清倏,她都不服气! 史芃看着蒋毓华的样子,最终也没再说话。她就是再傻再愚钝,也能察觉到蒋毓华心里也看不起她,她如此阿谀奉承她,也不过是为了借助蒋毓华的手段去对付史清倏而已。 既然蒋毓华也如此目中无人,史芃便不再继续说什么,扭头上了芙蓉台中。 表演完的姑娘都可以坐在皇上和长公主身侧看接下来的歌舞,史清倏因为长公主的喜爱,被安排做到了她身侧。见到来者是史芃,翻了个白眼专心去吃桌上的瓜果了。 史芃的那两把刷子,她自然是知道的,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期待。 史芃上场后开始独舞,只是舞姿着实平平,连长公主都觉得有些无趣了,便和史清倏搭话道:“小丫头,你也看了大半场赛艺了,可有什么见解?” 史清倏一愣,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见解不敢当,臣女也是俗人一个,看舞听乐……只得看个热闹而已。” “自谦之词。”长公主笑了笑,“早就听说你这丫头赋诗才学出众,我看着这舞曲也是无聊,你何不做首应景的诗来助助兴?” 史清倏尴尬地笑了笑,怎么来参加个赛艺会还要被招呼着作诗啊?但是长公主的面子又不好不给,她便歪着头思索了良久,忽然想起读过的一首诗来,“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若兰菬翠,婉若游龙局。” “好诗!好诗!”长公主赞叹道,“皇上,这小丫头可真是了不得。” 沈伦也在一旁点点头,“小丫头的才学,朕早就见识过了。” 史芃看着说笑的三人,却不敢轻易停下自己的舞步,心里恨得不行,什么风头都给她史清倏出了! 跳着跳着,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便见到远处长公主脸上的诧异神色。 脸上的痛楚越来越明显,一个转身她竟然没能保持住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众人惊呼地看过去时,只见史芃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方才还一切正常的脸上竟然刹时溃烂得一片接着一片。 “啊!你们看他的脸!”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史清倏也是一愣。瞬间便想到她定是偷用了给史书凝的雪花膏才会如此。可她看着史芃脸上不仅溃烂成片,还透着深红的血色。 她本来只想给史书凝一个小小的教训,所以在草药的用量和药效上都做了严格的把控,这雪花膏涂抹十余天,也只会使的表皮溃烂,稍微护理便可痊愈,绝对不会烂进深层的皮肤去。而史芃的脸竟然溃烂至此,一定是有别的诱因。 毕竟她也是侯府的人,史清倏只好上去搀扶起她来,“史芃,让我看看你的脸。” 史芃挣扎着拍开史清倏的手,怒骂道:“滚开!我的脸怎么了,怎么了啊!” 史清倏蹙着眉用极大的力气将史芃的手打开,阻止她去抓挠自己的伤口处,这样的伤口很明显是有毒的,处理不当就不只是毁容的事情了,“真是蠢货,你别再动了!” 她迅速扭头去看一旁花圃里的花草,眼疾手快地发现一株不起眼的杂草,跑着去摘了下来,连洗都没洗,放在嘴巴里嚼烂。在史芃有些惊恐的眼神中吐出来敷在了她的脸上。 “啊——!史清倏你在我脸上弄了什么!恶心死了啊!”史芃却全然不识好歹,胡乱挣扎着想要将脸上的东西拍掉,还是被史清倏伸手牵制住了。 “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了,你再挠下去你的脸就要溃烂出骨了。”史清倏也没了耐心,训斥道,“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不会去嚼那难吃的草呢!” “这是怎么回事!”沈伦在座位上叱道,喧闹的人们当即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史芃连续不断的哭声。 史清倏见史芃只顾得哭,顾不上说话,便当即跪在半趴着的史芃身边,“皇上,臣女四姐姐的脸不知为何忽然开始溃烂,望皇上恩准她提前离开去医馆问医。” 还不等沈伦说话,史芃便放声大哭起来,还死死拽住史清倏的衣袖,便疯狂地摇她便大喊道:“史清倏!我的脸怎么了!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呜呜呜……” “够了!”长公主被吵的头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大家闺秀如此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有时间在这里苦恼,还是赶紧去医馆吧。” “谢谢皇上长公主。”史清倏行了大礼,示意自己的家丁上来搀扶着史芃走了出去。 她有些放心不下,也只好跟了过去。 毕竟雪花膏是她做的,史芃这幅样子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小姐!史芃是不是因为用了那个啊……”薛应跑过来问道,方才发生的一些她都看在眼里。 史清倏点了点头,“但是不止雪花膏,她的脸上必定还有别的毒因,只是我仅凭看了一眼,也无法确是什么。” 但是她有一点是确信的。 古人的护肤品都是纯天然制成,这是不可能会导致溃烂进皮肤底层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从中作梗,在史芃日常使用的东西中添加了别的东西。 只是不知添加别的东西的人是冲着史芃来的,还是冲着她史清倏来的…… 第83章 夺魁 史清倏并没有好心到跟着史芃去医馆,只是把她送上了马车,交给府里的下人们安顿。 赛艺会上出了这样一场闹剧,让皇上还是长公主都没了心情,后面的表演也是更加沉沉闷闷。 史清倏想着反正自己都出来了,不愿意再去皇上和长公主身边拘束着,便直接去了看台上找史可。 “哥哥!”刚一上二楼,史清倏便小跑着去了史可身边。 史可急忙接住史清倏,把她轻轻抱上了自己的膝上,“倏儿,方才史芃那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看台只能看到侧面,虽说听得清楚台上的一举一动,却是看不真切的。 方才史可见到史芃朝自己的宝贝妹妹动手,急得差点直接冲出去,幸好史清倏遇事不慌不忙,能够还算不错地处理好史芃的事情, 说起这些事来,史清倏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她的雪花膏也在里面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可能……可能是用错了东西,倒是脸被俯视溃烂了吧……”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心虚,还塞了一块绿豆糕进嘴里。 “不管怎么说,那副喊叫的模样真是有失风度。”沈谧在一旁说道,“对了倏丫头,你方才的牡丹和蝴蝶,究竟是怎么变出来的啊?” 见沈谧一脸好奇,反倒勾起了史清倏卖关子的欲望,“自然是和蝴蝶们商量好的呀,我方才不都说了吗?” 沈谧也听出了她是在故意打趣,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哼,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了。” “四殿下,你怎么还跟小孩子置气。”史可向来护短,此刻更是故意打趣道。 史清倏大大点着头,嘲笑之情溢于言表,“就是就是,多大个人了还跟我一个小孩子置气。” “好啦,倏儿的表现真的很不错,”史可蹭了蹭史清倏柔软的头发,满眼的爱意快要将她淹没过去了,“你就坐在这里好好休息,看着她们的表演吧。” “我有预感,倏丫头这次一定又要夺得魁首了,倏丫头你放心,我和你哥哥的红花一票,一定都是给你预备的!”沈谧挥动两下手里的绢丝红花。 史清倏只觉得沈谧比她自己还要幼稚,不是说皇家儿女皆早熟吗,怎么就偏偏沈谧总喜欢跟小孩子似的,只好无奈地配合着他,“行行行,那臣女在此先行谢过四皇子殿下咯。” 说着,还一本正经地行了个抱拳礼。 “倏儿得不得魁都无所谓,她自己玩得开心就好。”史可挑了挑眉,很不满沈谧似的。 沈谧好就好在脸皮厚,此刻也不生气,反而‘嘻嘻’的坏笑着,故意打趣道:“怎么,莫不是子玉看上了别家的姑娘?这下可糟了,我的五妹妹要失望了……敢问史子玉你能否告知我你这朵花是要给谁呀?” 史可一愣,脸颊被他说的泛起了红晕,说话也结巴起来,“自、自然是给我的倏儿的!” 史清倏暗笑。自己这哥哥平日里谦谦君子,同其他女子皆保持着安全距离,却还是心中藏着情愫,不敢轻易显露出来啊。 本来后面就没剩几人,三个人边打趣边看着,时间也过得飞快。 赛艺会的决胜机智,是在所有的小姐表演完后,由男侍依次喊出参赛的小姐的名字,在场的看客可以及时将自己的红花丢上芙蓉台,最终谁得的花多,谁便是首位。 前几位小姐的名字喊响,台子上的花总是寥寥无几。 史清倏早就预料到了,单单是凭借古人没怎么看过魔术表演这一点,她就有足够的信心能得到一个很是不错的成绩,不过别人的看法她根本就是不屑的,她唯一想知道的……是沈夙。 念到蒋毓华的名字时,台子上面的红花总算多了些许,可蒋毓华似乎很是不满,看台上的史清倏都要看到她那黑了吧唧的脸了。 不出众人所料,叫到史清倏的名字是,红花便想下雨似的落到了芙蓉台上。沈谧还很是激动地把自己和史可的齐齐扔出去很远。 史清倏瞥向沈夙,却见他仍然端正地坐在桌前,连长吾也没有动弹。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她已然夺魁,没有沈夙的这一票,她确实心中空落落的,提不起兴致来。 后面的投票她看都没看,或许是根本不愿意知道沈夙究竟想要投票给谁。 就连最后去皇上和长公主面前领尚,都是史可催促着她。 “倏儿,怎么今日赢了,还如此闷闷不乐啊?”回到侯府,史渊和大夫人还如此不安的问道。 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她只好谎称自己是太累了,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史芃受伤的事情也早已在府中传开,只是天色已完,具体的说法谁也不知晓。 当晚,史清倏看着跳动的烛光,怎么也无法入睡。沈夙手里那枚红花的最终归宿还是很让她在意,虽然心中猜想,按照沈夙的性子或许谁也不会投,可是他也没选择自己,这一点还真是让她出乎意料的失落。 不知怎的她走到了那扇窗前,半月之前她就是在这里同沈夙隔着窗子对话的。 忽然窗外传来异动,下一秒,一席黑衣的沈夙便从屋顶跳跃下来。 史清倏险些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怎么就‘说沈夙沈夙就到了呢’,“沈、沈夙!?” 沈夙轻轻点头,说话的声音像是暖风似的,“倏儿,恭喜你今日夺魁。” 还以为他来是要做什么,结果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史清倏叹了口气,“好,谢谢沈小王爷还特地跑一趟。” 看着史清倏的小表情,沈夙就知道她定是在别扭什么,笑了两声从怀里取出白天没有给出去的红花来,“倏儿,白天人多眼杂,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拿捏放大,所以不便投这只花……”他将红花塞进史清倏的手中,“这朵花本就是要给你的,希望你不会觉得太晚。” 史清倏被沈夙说的愣愣的,他也太会撩人了吧!? “我、我又不稀罕你这一朵!”死鸭子嘴硬,说的就是史清倏了。 “好好好,你不稀罕,”沈夙也不恼,反倒乖巧地笑着,“是我非要把花当面给你,你就收下可好?” 史清倏嘟了嘟嘴,可是那绯红的小脸儿早已经暴露了心思,“你啊,你以后不要总是来了!当心真的被家丁捉到了!” 史清倏话音刚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夜游的家奴的谈话声,沈夙倒是不慌不忙,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好,不到迫不得已我是不会来的,好好休息。” 语毕,他便有一次一个闪身,消失进了夜色之中…… 第84章 毒药 “啊——!给我轻点!!”医馆里传来史芃的惨叫之声。 郎中正在帮她清洗脸上的创口,却因为史芃吃不了痛而平白挨了几声骂,一来二去,再好脾气的郎中也失去了耐性,“史四小姐,您若是想让伤口尽快处理好,就稍微忍忍吧。” “你这臭郎中,我家小姐金枝玉叶,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痛楚!?你还不轻点!”竹青在一旁很是不满这郎中的态度,盛气凌人道。 郎中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直接停了下来,“你家小姐皮肤溃烂,不清洗干净如何用药?若是这点痛都吃不了,就去另择他处寻医吧。” “不不不!先生……”史芃闻言,急忙挥手挽留道,“竹青你闭嘴,先生,我忍忍……” 此时已经傍晚,整个京城的医馆早就打烊了,她们寻了好几家才找到一家肯为她治疗的,若是这里的郎中都不给治,她怕是只能忍到明日天明再来了。 竹青心里憋屈,看着史芃脸上被史清倏涂抹的野草沫子,替她抱怨道:“这些臭野草真是碍事,不然我家小姐也能少吃些苦!小姐,奴婢看着就心疼……” 那郎中将手中的白布往热水盆子里一摔,没好气道:“碍事?没有这臭野草‘碍事’,你家小姐的脸早就不见人形了!我用医时最看不得有人在一旁叽叽喳喳,你去打盆热水来!不要再继续烦我了!” “你这人……” “竹青!”史芃恶狠狠地吼道,“还不快去!” 放在平日里,竹青这番话早就能够引起史芃的共鸣了,她向来分不清真心话还是阿谀奉承,竹青也就是靠着自己一身拍马屁的好功夫,才将史芃的贴身侍女的位子坐的稳稳的。 只可惜今日碰上了个硬骨头的郎中,她只得委委屈屈地端起铜盆来摔门而出。 郎中总算觉得耳根子清净了,这才继续给史芃把脸上的绿草拭去。 这种野草被民间叫做‘醋溜溜’,长相十分不起眼。咀嚼起来时满口酸意,饥荒年间也曾经被人当做野菜入饭,拥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方才听下人们述说史芃的脸发作时的情形,郎中便得知是史家嫡女七小姐及时将这醋溜溜嚼烂并且敷在她的脸上,才得意遏制住溃烂的扩散形势。 早就听闻七小姐不管是才学还是医术都是人中翘楚,只可惜今日七小姐没有一同将史芃送过来,他早就想一睹七小姐的真容了。 再说侯府中的史清倏。 沈夙走后她的思绪也开始渐渐稳定下来,忽然想起还有史芃的事情没有着落,便叫来了薛应,让她跟随着一同去史芃住的偏院儿看看。 “我的小祖宗啊,你也不怕史芃突然回来,要是被摁在她的卧房里,不就成了瓮中捉鳖了吗?”薛应才刚瘫倒在自己的床上,就被史清倏叫了起来,此时还是哈欠连连。 史清倏拉着薛应一路躲过巡夜的家丁,怕她睡在半路上,还用力掐了她一把,“所以我们快去快回!史芃脸上的伤口有问题,不弄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 听她这么说,薛应也只好强打起精神来,陪她做贼似的溜进了史芃的闺房里。 史清倏直奔史芃的梳妆台,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给史书凝的那瓶雪花膏,打开一瞧,里面的膏体已经被用了大半瓶子。 她随手摘下头上的发簪,用簪尾扣了一小块儿出来,仔细的嗅了嗅,“这雪花膏倒是没有添别的东西……” “那,问题在别的东西上了?”薛应一听,便去打开别的瓶瓶罐罐,依次陈列在史清倏面前。 史清倏点着头分别去查看别的东西。 侯府的小姐们用的胭脂水粉都是统一分配的,虽说庶出的女儿规制比不上史清倏用的好,但是她们有的东西史清倏必定都有。所以这些东西原本该是什么样子,史清倏也是一清二楚的。 她怕看不出来,索性一个一个地在自己的手背上涂抹试试。 “小姐,你还是涂在我受伤吧,万一你的皮肤也变得跟史芃一样了怎么办啊?”薛应在一旁有些担忧,但是被史清倏一口回绝了。 她从玉露汁到芦荟挨个试了一遍,直到最后试完,才觉得一开始涂抹胭脂的地方隐隐作痛。 “是这个!”她惊到,拿起胭脂来细细闻了闻,果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又涩又臭气味,只是这味道被胭脂的香气遮掩了大半,若不是她知道胭脂是有问题的,肯定不会在意那极为微弱的气息的。 薛应一边帮她盖好盖子,一边问道:“小姐,你闻出来是什么了吗?” 史清倏仔细回忆着这个熟悉的味道,“这是……凤仙花?” “凤仙花?” 史清倏放下胭脂,帮薛应一起收拾好被她们弄乱的梳妆台,迅速拉着她离开了偏院。 回去的路上,史清倏才缓缓解释道:“凤仙花也是一种中药,不过它的种子研磨成油后能够祛除死皮、死肉。” 薛应点了点头,“那这样的话岂不是用作护肤品也是可以的?” “当然不行,”史清倏摇头,啃着左手的指甲思索着,“可能只有脸粗糙得不行才会用凤仙花种子的吧,毕竟它能有那样的功效也是因为具有一定的腐蚀性……若是和我弄得五朵云和大蝎子草同用的话,肯定会腐蚀进皮肤底层的。” “照小姐你这么说,在胭脂里放了凤仙花种子油的人,是知道雪花膏里的问题咯?”薛应也学着史清倏的样子推测,“哎!会不会是那个史芃发现了,故意把事情搞大啊?” 史清倏叹了口气,“史芃那种草包怎么可能知道凤仙花,而且她也不会豁出自己的脸去的。”她又思索片刻,脸上的表情即是无奈,又似乎有些惋惜,“史芃那张脸,即使不会再扩散,也会永远留下疤痕了。” “这是她自作自受!”薛应一向心直口快,她不喜欢史芃,此刻看她落到如此境地,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已经是极其大度了,“谁让她没安好心,对小姐你使了不少绊子,我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了!” 看着天真的薛应,史清倏真的不忍心点破她。 向来女人狠起来,使用的手段连男人都会惧怕的。 只希望真的如薛应所说,史芃能安静下来吧。 天色已暗,史清倏看着侯府上空深沉的夜色,那种黑暗极其深邃,像是要把她吞噬进去似的。这墙院围绕起的一方天空之下,明争暗斗会让人红了双眼。 第85章 出府 因为史芃的脸的缘故,侯府上下平静了好几天。毕竟她因为脸烂掉后只能整日包着纱布,一直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没了她的作妖,侯府倒是显得和平了不少。 史书凝那边依旧是安静得可怕,就算史清倏想要找到什么端倪,也难以下手。 “小姐,外面有位自称是静安郡主的小姐说要找您。”正当她百无聊赖地在凉亭里逗鹦鹉时,小莲忽然通报道。 “静安?”史清倏猛地坐起,书院放了几天的假,她便一直被闷在府里,这样想来已经是许久未见静安了。“快把她带进来!” 等了不久,小莲便带着气呼呼的静安走了进来。 甫一见面,史清倏便注意到了静安嘴角的紫青,循着那脖颈子看过去,竟然发现脖子上也露着紫红色的伤痕,便担忧地问道:“静安,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静安大大咧咧地一甩手,叉着腿便坐了下来,现在还气得直喘气呢,“别提了,我娘打我,还叫着下人打我戒鞭……我把那个不要命的狠狠揍了一顿,跑出来了!” “啊?”史清倏差异,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犯了什么错啊?你娘亲怎么还……”说着忽然想起众人口中的副将夫人,脑海中便出现一个身着浮夸、目中无人、唯利是图的富态女人形象。 有这样的娘亲,也是静安的不幸事,只好硬生生咽下了接下来的话,给静安倒了杯茶,“看看你这身伤,衣服也这么脏乱,你要不先就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养养伤什么的吧。” 静安跑了一路,早就已经口干舌燥,将史清倏递过来的松茸茶一饮而尽,却还是急吼吼地摇了摇头,“不不不,倏妹,太过麻烦你了,我只是过来歇歇脚讨口水喝,我钟安也不是好惹的,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娘,我早就还手了!” 她说话时依旧仰着下巴,像一头炸毛的小狮子似的。 史清倏对静安这个性子很是无奈,真是可谓脾气火爆、有仇必报的江湖儿女,幸好她继承了她父亲精忠报国的高昂热情,性格十分直爽,不屑于做那些背地里插刀子的小人之举,只好安抚道:“你啊,就是从小过得太自在自由,一点也不知道忍耐。” “忍耐?我越忍耐,郡主府的那群人就越是猖狂。”静安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史清倏的肩膀,“倏妹,忍耐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就是要当机立断的反抗啊!” 其实史清倏也不是一味忍耐的人,她若是被人算计,一定也会反击的。只是来到侯府这么久,她自认为也见识过了些许的勾心斗角,越来越觉得应该能屈能伸。不过转念一想,静安的情况与她确实也有所不同,她面对的被夺走的一切,还是要靠她自己夺回来才行。 “是是是,静安,若是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的。”史清倏只好笑了笑。 静安一脸感激地抱了抱拳,不要意思地笑了笑,“倏妹,眼下就有一事相求,你能否先借我点银两,郡主府里的吃穿用度都不和我口味,连个洗脸的皂角太过靡丽,我想自己出去买点……”她思索了片刻,信誓旦旦道,“你放心,等我一有钱就立马还给你!” 听着静安的话,史清倏心中一阵酸涩,好歹是一个郡主,吃穿用度还要自己去买,“你也是郡主,对于‘靡丽’的东西还是要早些适应的,不过……我还是陪你一起出去买吧。” “哎?听说你那兄长不愿意你出府的?”静安怔了怔。 史清倏经这么一提醒,也觉得有些头痛,但她实在放心不下这样的静安独自去买东西,怕她这脾气能和店家打起来,“你等等我,我陪你去!” 静安见状,也不再傻客气,大大咧咧回道:“那就多谢倏妹了!” 史可不愿意她随意出府,所以要是她说要陪着静安去逛街的话肯定免不了不少的麻烦,所幸就谎称要在屋里休息,然后伺机偷偷溜出去,连小莲和薛应也没告诉。 二人齐齐换上了身府里下人的衣裳,做贼似的从偏门溜了出去。 然而这一切却是被恰巧去后厨煎药的竹青看了个一清二楚,连药也来不及等了,便急吼吼地跑回偏院去。 “小、小姐!”她气喘吁吁地扒着门框喘粗气。 “吼什么!”史芃的脸上裹着纱布,严实得连狰狞的表情都看不出了,却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嫌弃,“一整天都不能让本小姐安静一会儿!真不知道你整天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竹青缓了下来,也不怪她的谩骂,“小姐,奴婢方才看到七小姐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子穿着下人的衣服,单独出府去了!” 史芃闻言,猛地回过头来,语气是又惊又喜,“真的?!没别的下人跟随了?” 二姨娘曾说她的脸受伤的事情有蹊跷,一听史芃说她偷偷扣下了史清倏给史书凝的雪花膏,便找人去仔细查探了一番,果然发现了雪花膏里掺杂的别的东西。 却没有去查看别的,自然也不知道胭脂里被人加了别的东西。 虽然史芃知道这瓶雪花膏是冲着史书凝去的,可是她的脸被郎中说难以恢复原先光洁的样子,就将怒火全数发泄到了史清倏身上。 分明是她自己自作孽,却对史清倏满含着杀意。每天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见到竹青确信地点了点头,史芃被纱布包裹着的脸上透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来,“竹青,快去把鸽子放出去!” “好!奴婢这就去!” 史芃笼子里关着的那只雪白的信鸽,是她和府外人沟通交流的唯一工具,他们早已商议好了,只要时机一到,史芃便会把信鸽放出去,甚至都不用在它身上带上字条。 看着展翅飞远的雪白信鸽,史芃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终于抓到了时机,她要将史清倏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一举夺走! 一想到自此以后,史清倏再也没机会在她面前威风了,史芃便忽然觉得身心畅快无比。 终于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第86章 绑架 其实史清倏这次出府也不全是为了陪着静安。 史清倏天性好热闹,这下终于没有下人跟在屁股后面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感觉京城的街道都宽敞了许多。 “静安静安,你吃糖葫芦吗!”史清倏拿着刚买过来的两串糖葫芦,戳了戳正在买皂角的静安。 她选的东西都是些很平民的,史清倏猜想她是因为从小用惯了,换了做工高级的反倒用不习惯。 静安那个虚荣的娘亲……估计是不会允许她再用平民的东西吧。 二人手挽着手在各个铺子来回穿梭,女孩子们的天性似乎也被激发出来,两人玩得越发欢喜,步伐也越发轻快起来了。 两人走到一个路口,彼此打闹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个拎着篮子的中年妇女,反应不及,史清倏与她便一下子撞了个满怀。 “啊——”史清倏吃痛,对面的妇女亦是重重摔倒在地,正‘哎呦哎呦’地哀嚎着。 “大娘,你没事吧?”史清倏赶忙上去扶她,满心都是被21世纪的现代的碰瓷大队支配的恐惧,生怕这大妈被她撞出个好歹来。 妇女一边叫痛,一边偷偷上下打量着二人,“没事没事。” 她的小动作被史清倏及时捕捉到,史清倏心下狐疑,却还是将妇女扶了起来。 见妇女似乎无事,史清倏和静安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刚要离开之时,却忽然被她一声叫住,“七小姐?”语调中满是坚定,却似乎又带着些许的试探意味,说话间眼神上下瞟动,最终定格在史清倏的脸上。 史清倏扭头,眼神中满是敌意,便也试探性地问道:“大娘,你认识我?” 妇女急忙笑了笑,“现在偶然间一睹过七小姐的真颜,不敢确信。”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脚步匆匆,不知有什么要紧事缠身。 史清倏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无法具体察觉到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便也没再继续搭话,拉这静安急忙加快脚步离开了。 “怎么了啊倏妹?”看着史清倏一脸严肃,静安也觉得有些不安。“方才的大娘有什么问题吗?” 史清倏只是摇了摇头,心中的顾虑却也没有较少半分,“可能是我想多了,总觉得刚才那个大娘有点怪怪的。” 静安性子本就大大咧咧,见史清倏如此说了,便也不再追问。 方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便并肩经过一处窄巷子。步子刚一迈过去,便余光瞥见窄巷子里飞快地闪过几道黑影。 “不好!”史清倏下意识地一喊,却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秒,一双大手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手死死钳住了她的嘴巴,另一手往她的肩上一搂,史清倏便觉得整个人腾空起来。身旁的静安定是也被人同样待遇,只听到她一个‘救命’的‘救’字还未说完,便只剩支支吾吾的挣扎声音。 眼前的景物刹时天旋地转,她还未看清劫持自己的人是谁,便随着脖颈后面的一阵酸痛,眼前一暗,忽然失去了意识。 这样痛苦地陷入昏迷的感受,她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即便是在昏迷的过程中也依旧存在着些许的感官,只能察觉到自己被丢上了一架马车,不知走了多久、更是不知到达了何处。 再次醒来时,浑身传来刺骨的冰凉。史清倏努力使自己的头脑迅速清醒过来,不过片刻,便感到脖子后方的酸痛,以及周身的又湿又潮。 她迅速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哟,还舍得行醒呢?”头顶传来一声尖锐有些嘶哑的女人声音。 “咳……”史清倏被那盆水泼进了鼻子里,此刻呛得难受,但是还下意识地去寻找静安,直到目光所及之处瞥见一抹熟悉的藏蓝色,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这才去看自己周遭的环境。 静安此时也清醒了过来,还来不及询问出了什么事情,便被那声呵斥打断。 “你们两个小贱蹄子——”那女人继续不管不顾地吼着,“再不清醒起来,等我再泼一盆水呢?” 史清倏此时才总算清醒过来,身下的硬茅草扎得她生疼,这才使得她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发现自己是在不知何处的一间阴冷的柴房,身边摞着成堆的木柴,还有许多潮湿不堪的茅草铺满了地面。 她抬头去看向说话的女子,她此时恰好面向着一扇铁床而立,光束自前窗和身后的门打进来,才让史清倏能够看清楚。 只见那女子浓妆艳抹,带着夸张至极的头饰,身着也是一身墨绿的交领鎏金镶边锦缎长衣,只在腰间别着暗紫色的腰带。再看那女子的容貌,约摸四十岁上下,脸面上挂着条条细纹,长相凶神恶煞,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此刻那女人手中挥着戒鞭,正单手叉腰、盛气凌人的俯视着二人。 不等史清倏有所反应,身边的静安忽然扑了上去,不知哪来的一身力气,直接挥拳打向了女人的脸,口中骂着:“竟敢绑架我们!” 然而静安只是打倒女人一拳,便被女人身旁的两位体魄雄壮的男人掀翻在地。 “你、你这小贱人定是疯了!”女人喘着粗气,翻看了一眼自己肩头被静安撕破的地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连挥舞着戒鞭的手都颤抖起来。 静安身体瘦弱,根本抵不过两名男子的压制,她却不肯退让,目光怒火中烧,死命瞪着女人,“你私自囚禁良女!你就等着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下吧!” “小贱人,你竟还敢如此?”女人嗤笑一声,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戒鞭挥舞起来,重重地落在了静安的后背上,“我打死你!” “啪”地一声,在这柴房之中显得格外明显,史清倏更是吓了一跳,见到那女人又要挥鞭,急忙喊道:“稍安勿躁!” 女人闻声,动作停滞下来。 “这位姑姑!请问您绑我们二人前来是为了何目的?”史清倏极力压制着颤抖的双手,遭人绑架一事,她也是头一回遇到,心中也是慌乱无比,可见那女人蛮横的模样,她脑筋飞转,当即决定先要安抚下来。 至少,能够少让静安受些皮肉之苦。 第87章 缓兵 “姑姑若是为了钱财,我家中还算富裕,只要姑姑准许我写一封信笺,定可以给姑姑一个满意的数字出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叫问题。 “钱财?”女子冷哼,示意两名壮汉放开了被按倒在地的静安,“一时的钱财,可比不上你们两个留下来后……给我赚的一世的钱财!” 史清倏闻言,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这人将她们绑架起来,显然不是为了向家中索要赎金。但还是先急忙将静安拉入怀中,伸手将她环护起来。 静安脾气火爆,又是天性的义愤填膺,根本吃不得这样的委屈,背后被鞭打之处火辣辣的疼,她却还是喊道:“你触犯法令、拐卖少女!总有一日要被关入大牢,受尽五马分尸之刑法的!” “静安!你少说两句!”眼见着女人握鞭的手又要扬起,史清倏急忙按下了静安不安分的双手,在她耳边低声耳语,语气急切,“静安,眼下弄清楚状况要紧!你这样除了平白收到鞭打,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静安的恨意都化作指尖的力道,此时指甲掐着掌心肉的地方已经深深凹陷进去,“难道就这般平白受她所侮辱吗!” 史清倏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掐了静安的胳膊一把,抬头尽力冷静地对女人说道:“姑姑!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 “你这小丫头倒是聪明,惹人喜欢……”女人狞笑着走上前来,用那只不知涂抹了几层粉的手拍了拍史清倏的脸,“你们二人姿色不浅,留在我红绡院呆上几年,这赎金的钱不就能挣出来了吗?” “什么!?”二人闻言齐齐惊呼。 这‘红绡院’的名字,一听便知道是古代的烟火之处,而她所谓的‘呆上几年’,一听便知道是……总之,女子一旦误入这等低俗不堪的地界儿,那便是万身难退。 史清倏这才理解为何女子绑架她们二人,却是不想要赎金。 她们为的根本不是钱,而是被虏掠过来身价便宜的女子,来做姘头填充她们的红绡院罢了。 静安一听此言,全身不住地颤抖起来,双手的温度也瞬间褪去,因为心中的惧怕而全身冰冷起来。她毕竟也是一介女子,从未遇上过如此这般的境地。她纵使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却也是半斤八两,一遇上什么情况,更加要打了折扣。 但是此刻与史清倏的反映不同,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从史清倏的怀里挣脱出来出来,扑上那女人的手臂便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啊——”女人吃痛,用力将静安甩了出去,握鞭的手毫不犹豫地挥打下去,“你这小贱人!我抽死你!” 静安被抽打得根本起不了身,史清倏在一旁急切得只顾着冲过去,却被一名壮汉拦了下来,使得她不能再往前一步。 “别打了!不要打了!”史清倏从未如此大声地嘶喊过,看着静安被鞭打得满地翻滚,她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姑姑!日后留下鞭痕如何招待来客!?” “哦?”女人总算是停下了手,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变的阴险笑容,“你怕是不知我们这里凭的是脸蛋和手段,这身上好看与否,没人在意!”语罢,便再次扬起戒鞭来,狠狠地朝着后背已经是血肉模糊的静安抽打下去。 “不要——!”史清倏奋力一挣,壮汉竟然脱手,钳制着的力道顿时消失,她便顺势扑到了静安身上,替她承接下了重重地一鞭。 “你……” 女人眼眉一瞪,刚要将她一同教训一番,忽然身后的柴门外传来厉声,“敏娘,这是怎么回事!?” 被唤作敏娘的女人一怔,迅速压低声音对两位壮汉挥手,“快、快出去!” 三人一同匆忙离去,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回头威胁道:“给我好生闭嘴!否则我将你打得也皮开肉绽!” 说着,她将柴房的木门一摔,紧紧.合到了一起。 “静安、静安你怎么样!?”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史清倏在昏暗中环抱起了摊到在地的静安,焦急地问道。 静安后背生疼,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却为了不让她担忧,还是努力摇了摇头。 史清倏这才放下心来,轻声凑到木门旁边,去听门外的声音。 “主、主子怎么今日来了这柴房?”敏娘那有些慌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看样子来者是个颇有地位手段的人。 “敏娘,我不过一段日子不过问事务,你就把红绡院翻了个天?”男子的声音干净利落,语调之中带着不少的戏谑之意味。 史清倏不用去看,单听声音就觉得敏娘口中的‘主子’是个气质非凡的人。只是这样的人经营着一家烟花场所,她都觉得他是明珠暗投了。 门外的敏娘闻言,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主子!奴只是为红绡院调教新人罢了!绝对没有做任何僭越之事务啊……” 被称为‘主子’的男子,用那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眼睛轻蔑地扫视了敏娘一眼。只见他身材挺秀,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只用一枚白玉绾起上半部的青丝。 如此悠然自若、玩世不恭的气质,竟然和那日史清倏在京城街市上救下来的小乞丐有着几分相仿。只是几月之隔,那天被人痛打的乞丐,已经俨然成为了红绡院的主子——无一。 史清倏看不见外面人的脸,只能从狭窄的门缝中看到无一的一身银色衣袍。 “你私自买了被掳走的女子,就如此胆大包天,不惧怕有一日官府追查?” 不知为何,这说辞虽然是在责备,史清倏却觉得语调之中有些隔岸观火的意味,尤其是那话语间的笑意,让她不由得寒颤了三分。 敏娘却显然没有听出话语里隐含的其他内容,说话时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主、主子,奴也是瞧着两个丫头颇有姿色,价钱……又很是合理。” “噗……我可听说两个黄毛丫头不过十来岁,敏娘,你要让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去接客,不怕她们笨拙顶撞了客人吗?”无一笑道。 “奴……奴正在调教!”敏娘闷着头。 看着膝上的静安已经几近昏厥,史清倏急得直冒冷汗,情急之下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了门外那气质不凡的男子身上,“这位公子!” 第88章 主子 “这位公子!我听闻公子话语间明是非、辨道理,想来……公子定是翩翩君子,所以可否恳请公子定夺,放我姐妹二人一条生路……至于公子所亏钱的银两,待我归家之后必定数倍奉还!”史清倏虽然说得言之凿凿,心里却也是没有根底儿,毕竟这管事的主子的性情,单从听起来上,许是有些乖张。 “哦?”无一忽然听闻柴房里的声音,从表情上看,似乎当下就起了兴致,轻声踱着步子走到了柴房一侧,探身子向里面看去。 尽管柴房里昏暗,但却正好有一束光打在了史清倏和静安所在之处,使得无一能够看清楚她那张紧锁着眉头的侧脸。 无一那双美得过分的眼睛看去,原本眼角里的笑意却在看清楚史清倏的容颜后急剧缩小,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静安正侧卧着,双目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她将头枕在史清倏的怀中,背后被打得尽是血痕,鲜血淌在了史清倏的衣服上,她也并不在乎,反而双手死死护着她。眼睛却是紧盯着柴房木门的缝隙,一看便是正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无一从未想过,那日萍水相逢的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娇宠女子,看尽了他此生最为悲惨的可怜模样,甚至轻易弃置百金前来羞辱他……而如今,二人的地位早已经是翻天地覆。 彼时他们之间云泥之异,此时,依旧是天壤之别。 他一身华裘,而她满身血污,正在这般卑微地恳求着她…… 无一的嘴角扯出一抹难以解读的笑意,回到柴房门口,款款蹲下身来,含着笑回复她道:“你从未见过我,怎么就知晓我是翩翩君子了?” 说来,他自己也觉得可笑,两次相见,竟然都被她说做‘君子’,所谓君子,就真的那么值得敬仰? “听……听公子的话,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史清倏试探地回答道。 其实听了门外的人这样反问,她已经后悔了自己选择向他求助,他的语气尽是看戏人的轻佻,这样的男人散发着浓重的危险气息,让她心中七上八下的。 无一满是戏谑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手从柴房木门的缝隙里伸了过去。 史清倏看着那只平摊着、却放松微蜷着的手,实在是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思来想去,忽然想起每次史可这般对她伸出手来时都是要与她牵手,她便只好伸出自己的手去,轻轻放在了那只修长的手上。 她想,至少要他开心,才有可能获救。 无一察觉到手上的触感,面色惊喜,便用手指去捏了捏手里的那只小手。这样的触感……倒是与他以前圈养着的那只小狗的肉垫全然不同。 足足捏了好一阵子,无一才笑了笑说道:“你说错了,我并非君子。你们二人是我红绡院花了银子买来的,一买一卖,不过是商品的交易,即便官府追查,也只得怪罪到那些俘虏你等的人,我红绡院……是不会受到半点处罚的。” 史清倏一听,当即带着怒意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果然这样不知根底的男人,肯定不会出手救她的! 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了,无一面露失望地神色,也只好收回自己的手,还意犹未尽地撵了撵自己的手指,体味着方才的感觉。 “不过……敏娘,这两个丫头年纪尚小,便叫她们留在红绡院做粗使的仆人吧,等到年纪到了,再去安排接客的事情。” 史清倏一听,方才黯淡下来的目光重新点燃了点点希望,急忙继续说道:“公子,既然是粗使仆人,我的姐妹此时被鞭打得昏厥过去,无法做事,只是会耽误了公子的安排!还请公子规劝下人,不要再继续如此重罚!” “善。”外面的人仅仅说了一个字。 史清倏见总算是保住了二人的清白,现在寄人篱下,做个粗使仆人也好,只要不必再受到伤害,便总会有可以逃跑的那一天。她此刻唯一担心的就是静安,如今她被鞭打至后背皮开肉绽,可是按照她的性子必定不会就此罢休。 无一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转身离去,却又听到柴房里传来了释然的声音。 “多谢公子。”她叹了口气,还是说道。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径直离开了这处偏僻的墙院。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敏娘便将柴房的门一脚踹开。吓得史清倏急忙拽着静安向后挪动,这才没有被弹过来的木门打倒。 看她盛气凌人的样子,和方才战战兢兢跪在无一面前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小丫头,你倒是伶牙俐齿的!”敏娘用手中的戒鞭打了打史清倏的脸颊,见她恐惧得紧紧搂着昏厥的静安,忽然长舒了一口气,“你别怕,既然主子有命令,我定不会再刁难你……只是你日后给我好好干活,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不轨之念,我定打得你走都走不得!” 史清倏环护着静安,眼睛却瞪着敏娘。 左看右看,她也不过一介娼妓,混得有些年头后有了些许的地位罢了,也就是所谓的‘老鸨’。她此刻还能如此神气,不过是在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对了,”敏娘停下了要离开的步伐,回头道,“我劝你离着主子远些,别以为有个漂亮脸蛋儿就能为所欲为了!” 即使你要我去,我也不稀罕去! 史清倏心中骂道,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去。那隔着木门见过一面的危险男人,定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敏娘又招了招手,方才跟随她身后的两个强壮男子便一人拎着一条铁索走上前来,不过史清倏的反对,在二人的脚上各拴了一条,另一端连着一只实心的大铁球,分量显而易见。 “喂!敏娘!你这是何意?”史清倏蹙着眉,“静安她身上有伤,如何能跑得了?你不给药包扎就算了,竟然还拿铁链锁着她?” 她自己被锁起来也就罢了,只是静安被束缚后更会动弹不得,伤口无法处理,只怕会日后留下根子。 敏娘哼了一声离去,空气中只留下轻飘飘地一句“这是规矩”,便带着人离去了。 第89章 女妓 史清倏和静安二人被撇在柴房里,直到天边的云彩已经悄然离去,大片大片的黑暗肆意蔓延天空,不出一会儿天空便黑暗下来。 但是此时二人毕竟身处烟花场所,这样的地方就是天色越暗、才越发热闹,显得灯火通明。 红绡院是方圆百里最大的红色酒楼,生意是别的几百家店面也无法比及的。此刻其前厅的正门已有来客前脚跟着后脚走入,敏娘换了身耀眼的衣裳候在门口,为来前消费的每一位客人引荐酒楼里的姑娘。 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总会有人沉醉于那纸醉金迷、笙歌燕舞的糜烂生活。俗话说‘存在即合理’,红绡院的存在便是如此。 柴房没有锁门,不知道是笃定了她们根本无法逃跑,还是故意等着她们跑出去后,再‘不小心’撞上几个醉酒的来客…… 此时的红绡院前堂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她们所处的后院也沾染了烈酒和脂粉的气息,但是也得以借着烛火的光亮在夜晚看得清楚。 “倏妹……几时了?”方才昏厥了良久的静安这才悠悠转醒过来,却是毫无生气,尽力扯出这么一句话来。 “静安?你醒了?”史清倏听到她微弱的声音,急忙把探出门外的上半身缩了回来,动作极力轻柔地将她从地上扶起,使她轻轻靠在了墙壁上,“约摸戌时末吧,天色方才黑了不久……静安,你现下觉得如何?” 静安的后背撕裂般的疼痛,但是疼得太久,她早已觉得麻木,只是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得很,“倏妹,有水吗?” 方才她昏厥过去,却因为鞭伤作祟,并没有彻底昏死过去,史清倏同门外的人的谈话也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影子,现在醒过来后仔细整理思绪,事情的经过也能够推测出一二来。 史清倏点了点头,“这柴房门外有一口水井,旁边的泥土潮湿泥泞,定是一口有水的井。静安,你能动吗?” 见到静安努力扶着屋墙起身,却因双腿发软实在是无法动作。 “好了好了,你别动了。”史清倏见状,急忙将她按了回去,“你身上还有伤,不要太过用力再次扯到伤口。我去给你接水回来。” 她看了看左脚上拴着的铁索,另一端那颗沉重无比的铁球束缚住了她的行动。若是铁球圆滚倒还好,能够扯着链子带着它滚动,可是却偏偏是凹凸不平的铁饼,史清倏只得自己过去,伸手一点一点地向前推动。 史清倏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地将其推搡到了柴门的门槛前。这道门槛是去向水井唯一的拦截,她叹了口气,先把身子移动到了门外,轻轻活动了一下双手,手脚一同发力,硬生生地将那铁球拉了过来。 铁球跨过门槛坠地,其重量将土地砸出一处凹陷来。 总算是跨越过来的史清倏摊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空气。她感到左脚踝有些异样,伸手去撩开了自己的裤脚,便见到被铁链锁着的地方已经渗出丝丝的血迹。 史清倏扭头看了看半闭着眼的静安,见她双唇惨白,一无血色。自己后背仅仅挨了一鞭,就已经疼得不行,而静安细皮嫩肉,又挨了那么多鞭,只怕连性命都堪忧。 想到这里,史清倏不再坐地而休息,站起身来拖着那笨重的铁球向水井走去。 每走一步,她都似乎要倾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时她才后悔起来,早知道平日里就该勤加锻炼着,至少能够在这样的时候有点多余的力道能够支配。 好不容易走到了井边,史清倏只觉得全身的力道被抽空,整个人脱力,栽倒在了井边的泥泞之中。 她足足趴在地上好一阵子,才稍微缓了过来。左脚脚踝生疼,那只脚也因为用力太过猛,此时根本使不上力来。 “咳咳……静安,你再稍微忍耐一下!”史清倏撑着身子跪起,却忽然发现井中的打水木桶是镶死在绳索之上的。 她本想直接用木桶盛上几口水带回去,可此时她没了任何工具装水,来回路途又极为艰辛,史清倏顿时慌了神,“这……这可如何是好……” 慌乱之际,史清倏忽然听到月亮门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子一听便是烈酒上头,此时口齿已经不够清晰,只见一名年近半百的长须男子,一手拎着酒壶,另一手勉勉强强地拉扯着一名女子的胳膊,步伐已经跌跌撞撞,却还是奸笑着说道:“嘿嘿嘿……柳姐儿你等等我呀……” 被唤作柳姐儿的女子正走在男人身前,身着一身藕荷色缎面对襟锦裙,长发飘飘的,真是环肥燕瘦、婀娜多姿。 柳姐儿眼含厌恶,根本不去看那男人,她想要甩开,却是男子抓得紧,酒气滔天地直往她的身上贴。 史清倏见二人已经走进自己,急忙扭过头去,却还是没能逃过二人的眼睛,只听得身后的男人用他那公鸭嗓轻佻地说道:“哟,这儿还藏着个小美人儿?何不起身陪陪爷?” 史清倏周身一颤,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声音,发觉那男子迷醉的步伐正在向自己靠近,赶忙抓了一把井旁的黄泥,往自己的脸上肆意抹了几把。手中的动作刚一做完,男人的手便搭上了她的肩头。 男人面带着猥琐的笑意,他的手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扭了过来。男人眯着眼仔细看向跪坐在泥土中的小人儿,却发现她满身的泥污,也不管自己此刻同样不算干净,生怕她脏了自己的手。 男子嫌恶地将她推开,转头搂上了柳姐儿那曼妙的腰肢,“什么脏兮兮的小丫头,还是我的柳姐儿最为可人……” 柳姐儿一掌将男子将要触到自己脸颊的手拍开,嘴里嘟囔着:“真不知你那里来的百金,真叫人恶心……” 史清倏已经明了,看来这柳姐儿是红绡院的头牌,点她一夜,便要百金。这男子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必定是一夜暴富,便性冲冲地来到红绡院为美人一掷千金。只是柳姐儿向来服侍的都是贵胄人家,忽然要陪同这样一个地痞无赖,定是难以接受的。 “小丫头,你还是赶快离开此处,”柳姐儿用丝绢捂着口鼻,语气听不出是如何,“这里虽说不是前院,却也难免有误闯的客人。” 史清倏怔了怔,没想到这柳姐儿竟然会这般贴心地提醒她,只觉得在孤楚无依的红绡院中似乎又看到了一条救命稻草似的。 男子双眉一蹙,很是不满柳姐儿这样清冷的态度,也是借着酒劲,一手便甩在了她那张脸上,“柳姐儿,老子花钱是要你好生服侍!你他娘的给老子好生呆着!” 柳姐儿挨了一巴掌,面色却依旧平静清冷,眼见着男人要再次动手,史清倏脑筋飞转,喊道:“姐姐!” 第90章 援手 这一声,不光是男子吓了一跳,就连柳姐儿也是一愣,面带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史清倏。 只见她往前蹭了一步,触摸到柳姐儿脚上那双精致的绣花鞋,哭喊道:“姐姐!妹妹行了千里才寻到姐姐,见到姐姐安康,妹妹心中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这……这是柳姐儿的妹子?”男人懵着指了指史清倏。 柳姐儿不点头亦不摇头,她也纳闷史清倏究竟是唱的哪一出戏。 “看姐姐的样子……”史清倏轻轻抠了抠柳姐儿的鞋子,只希望她能够听懂自己话语中暗示的意味,“姐姐的肺痨难道也痊愈了吗?” “肺、肺痨!?”那男人一听,瞪视着身旁的柳姐儿,本来揽着她腰肢的手也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柳姐儿忽然明白了史清倏的意思,配合着她装模作样地轻轻咳了两声,有转头作态地向男子说道:“咳咳……爷不必担忧,虽说肺痨极易感染,但是柳姐儿的病已经痊愈。” 男子闻言,酒也被吓得醒了大半,颤颤巍巍地向后退了两步。 肺痨就是现代的肺结核,虽说此时的肺结核已经能够有效治愈,可是在古代,这肺痨之疾是向来一染上就只能等死的历疾,他再痴再傻,也明白这疾病的可怕之处。 史清倏见这男人头脑愚钝,此时已经吓得怔在了这里,便只好将这场戏继续演完,“姐姐,妹妹只知道生饮黄连连续十日,即可预防恶疾、也可以治疗方才感染不久的肺痨,姐姐肺痨已经入了膏肓,还能治愈,妹妹真是为姐姐高兴!” “黄、黄连?!”男子听了史清倏的言论,忽然转醒了似的。 他家境本就艰难无比,今日使用的百金还是他围着赌场拼杀了几天几夜才赚得的。他想着,快活这一夜后,就去赌坊里再开一局儿。本以为自今日起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却不想自己竟然摸到个身怀恶疾的妓人,刹时便觉得天昏地暗,恨不能将自己触摸柳姐儿的那只手给砍下来。 他不赶紧就这般染上恶疾,心中却是恐惧,一下子也顾不上其他,将手里的酒壶一甩,便飞跑了出去,到药铺寻觅黄连去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男子的背影,史清倏轻轻笑了笑。 他一看便是没什么文化的人,根本不知道即使是肺痨,感染传播也非肢体触碰那么容易。 “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柳姐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史清倏这才敢抬头直视她。 只见柳姐儿一头长而飘逸的头发披在肩上,那双眼皮的眼睛里闪着令男人们为之疯狂的秋波;瓜子脸上铺着一层淡淡的妆容,那水水的红唇性感而妖媚;怪不得她能成为头牌,这样的容貌,配上她那眉宇间的冷漠气息,必定会让男人将其视作珍宝。 史清倏觉得柳姐儿的气质非凡,单凭那眼神,就是普通的烟花女子不能拥有的,此刻被她盯着竟觉得有些压迫,只好低下头去满含着歉意,“我只是看姐姐实在是厌恶那男人……便自作聪明地使了个法子。” 柳姐儿冷哼一声,“虽说你助我推掉了那恶心的男人,但你可曾想过,若是男人将此事声张,让人听说我身带恶疾,我日后还要如何生活?” 史清倏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想将那男人尽快驱赶,“我也没想那么多,对不住姐姐了……” 柳姐儿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挑了挑眉,转身向着刚才进来的月亮门走去。 “姐姐!”她刚走出去两步,便又听到史清倏的声音,“姐姐,我的姐妹被敏娘痛打,此刻姓名垂危,只求姐姐能够帮我取来一只杯子,让我能够盛水给姐妹一饮,用以保命!” 柳姐儿并没有回应,只是扭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见她身后肩头的衣裳也已经撕裂,露着一条带血的伤痕。她此时正跪坐在井边,双手抱拳前伸,将头死死地压紧自己的双臂之间。 史清倏并没有等来她想要的回应,柳姐儿出神地看了会儿她,忽然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那双满含秋波的双眼中竟然泛起了浅淡的红色。不知她想起了什么,那冷漠的表情有微微的融化,却被她将心中的那抹东西压了下去。 柳姐儿低声出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去了。 史清倏将头闷了许久才缓缓地抬起。她早就听到了柳姐儿离开的声音,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满眼泪花,随着睫毛的微颤,泪滴便滚滚地溢了出来。 史清倏抬眼去看那黑压压的天空,尽力想让泪水回到眼眶里去。 她从来没有体味过如的感受,绝望掩盖了一切,心中好像是被世界抛弃了的压抑。她的这些年过得太过于舒适,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竟然如此弱小卑微。此时的她救不了二人于水火之中,甚至一碗水都无法替静安喂下去…… 她承认,她一直坚定地以为她们总可以绝处逢生,可是却实实在在地被方才误闯的醉酒男子吓破了胆子。史清倏不敢去想若是无法出逃,自己和静安的命数会是如何。 只是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史清倏咬着自己的下唇,伏在井边低声哭泣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眼中满是戒备。 来者是一名身着麻衣的男仆,他径直走到史清倏身旁,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碗来放在了她的身旁,“这是柳姐儿叫我拿来的。”方要离去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啊,对了。” 说着,他又取出一只白瓷小瓶来,丢进了碗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史清倏脸上还挂着泪痕,被这男仆的举动搅乱了思绪,带他走远后才反应过来,用脏兮兮的袖口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慌乱地打开瓷瓶查看里面的东西。 她不知里面是何物,却明显嗅道了艾叶、羊角草等草药的气味,这些都是凝血消肿的良药,可见瓷瓶中是用来外敷伤口的药膏。 “谢……谢谢……”不知是对何人说的,史清倏却是将瓷瓶握得死死,无人听她道谢,她还是如此谢道。 第91章 顺从 清晨的阳光倾泻下来,打入了阴冷的柴房之中。史清倏觉得眼前的光明晃晃的,本来睡得也不沉,所幸让自己清醒过来。 甫一睁眼,她便去查看身旁的静安,见她正睡着,额头的温度摸起来也没有高烧,这才放下心来。 幸亏昨晚柳姐儿差人送过来的药膏和水碗,才让她能够简单地给静安处理了后背上的伤口,不至于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 那用了一半的药膏还放在史清倏的心口处,亏得昨天夜里柳姐儿送来的药,让她那本来已经被浇灭的希望又点燃起来。柳姐儿外冷内热,在她最为无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若不是柳姐儿,她此刻可能已经放弃了。 “倏……倏妹……”静安也渐渐地清醒了过来,睡了一觉后,她觉得身后的痛楚已经浅淡了许多,后来才发觉这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我、我竟然已经昏睡了一夜?” 史清倏见到静安眉眼间的神韵已经恢复过来些许,暗暗感激着柳姐儿的药膏神效,此时她的脸上也总算是有了笑意,“静安,你身后的伤我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了,只要你不再大动撕裂伤口,就不会有其他问题。” “倏妹,多谢你为我如此……说来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那日要你陪同,你怎会离开侯府……我们又怎会被挟持到这样的勾栏之处。”静安心中自责万分,先不去想日后如何生计,只顾得对史清倏道歉道。 史清倏摇了摇头,“静安,是我执意要出府,与你又有何干系?再说……这事未必是偶然……” “倏妹,你这是何意?”静安问道。不是偶然,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成。可是究竟是冲着二人谁去的呢? 史清倏思索着,眉头紧蹙,“昨日听闻红绡院的主子同那敏娘说话,他们这家娼馆虽然是污淖之处,却从未买过被掳掠过来的女子,敏娘虽然说是见财起意,可是她见到主子时恐惧成那副模样,又怎么会如此胆大妄为地坏了主子的规矩呢?” “这……” “况且,静安你可还记得,我们出门那日曾经撞到过一位大娘?” 听史清倏这么一问,静安倒还真的想起了在拐角处撞到过的中年妇女,“我记得,她怎么了?” 史清倏咬了咬下唇,“那日她曾经叫过我‘七小姐’,我还曾经疑惑,为何她目光中疑惑,像是不认得我,可是说话时的语气却是满带着坚定,她……还曾上下打量过我一番,所以我猜想是否是因为掳走我们二人的事情早就有所打算,那大娘不过是前来试探、确认身份的人。” 静安听着,面色逐渐变得惊诧,“你、你是说,有人故意害你……才找了人做劫匪劫持!?可是……你是侯府上下捧在心尖儿上的嫡女啊,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史清倏重重地点头,又摇了摇头,“想要害我的人从来都不少,只是此次这番事情发生的太快,似乎是做得滴水不漏,我也不知道这是出自谁人的手笔。” 她顿了顿,拉起静安的手来,“静安,说到底这件事情还是我拖累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护你周全……” “不,倏妹,”静安听不得史清倏如此,“你我有事同当,无所谓谁拖累谁!我们一荣俱荣,定能从这妓院里出逃的!” 说起出逃的事情来,史清倏才收回了思绪。 现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找准时机离开这里,否则多拖一日,就有一日的危机,现在思索背后有谁人从中作梗,毫无意义。 聊着,已经是日上三竿,史清倏正在思索为何红绡院的人还不来趋势她们,便听到敏娘走进来的声音。 “你们二人,赶紧给我起身去干活!”敏娘闯入柴房,却瞧见静安比昨日有了些灵气,史清倏身上又多了些泥淖,再看她脚上,铁索箍着的地方的衣裳已被鲜血染红,不用仔细思索,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呵,看来昨日有两只蚂蚱还在垂死挣跳?”敏娘的意思,大家自然是明白的,不过是嘲讽二人妄图逃跑,她弯下腰来俯视着史清倏,“我告诉你,我敢不去锁门,就认定了你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儿去。” 静安见状又要挥手去打她,却被史清倏紧紧按住了手臂,史清倏脸上带了些坚定,此时的她比昨日似乎多了几分气节,“敏娘只需要告知我们,去作何工事就好。” “最好是如此。”敏娘哼道,示意身边的下人去给二人解开了脚上的链子,“你们就去花园子里扫地、擦台阶,等花园收拾完了,再去浣衣处将床单被褥给洗了。” 交代完工作,敏娘又用手里的团扇拍了拍史清倏的左脸,俯身威胁道:“这红绡院里里外外都有人盯着,若我发现你们胆敢逃跑……我定叫人挑了你们二人的脚筋!行了,赶紧去外面令扫把,今天的活儿若是做不完,你们就等死吧!” 敏娘交代完,便带着人离开,这么一个脏乱的柴房,她也可也不愿意多呆。 静安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脚,见到院子里已经无人,便晃了晃史清倏的胳膊,“倏妹,束缚已经解开,我们寻找机会逃出去吧!” 史清倏却是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实在是放心不下,拉着静安的手叮嘱道:“静安,方才敏娘的话并不一定全是威胁,她如此放心地解开我们,想必是有恃无恐……所以这机会难找,还得要细细斟酌才是!” 静安知道史清倏说的有道理,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曲意顺从,却也只得点头,“倏妹,我知道你深谋远虑,逃出去的机会我定会仔细分辨的……只是你为何如此懦弱?” “静安,眼下,我们首先得活下去。”史清倏说。 她根本不懦弱,侯府的娇宠让她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此时的情况也已经不再允许她解释,暂时的忍辱并未懦弱之举。 静安不再回话,沉默的几秒种后,这才发问,“倏妹,我还有一事,这给我疗伤的药物,你是自何而来?” “是……昨日恰巧经过的意味烟花女子给的。”史清倏恐怕静安心高气傲,不肯接受,说得有些犹犹豫豫。 然而紧接着,‘砰’的一声,吓了史清倏一跳。 第92章 争论 果不其然,静安闻言后,竟然一拳重重打在了门板上,咬着牙齿,怒意一听便知:“我静安从来不受娼妓的恩惠!” 见她如此这般的反映,史清倏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昨夜她也是拼命去爬到井边、冒着生命危险同柳姐儿搭话,才有了这报名的药膏的。 史清倏带着怒意,站起身后说道:“若没有娼妓的恩惠,你我不知能够否活过昨晚,我知道你侠肝义胆,看不起糟践自己之人,可有人出手相助,你总要感激的!” 压抑了这么久,并非只有静安才有脾气,史清倏一直安抚,不过是怕静安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可她在侯府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日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又凭什么只要她自己一味地容忍退让呢? 或许是眼下境地的缘由,两个少女心中都憋着一股火气,这怒火虽然是指向红绡院,可一旦爆发,便分不清对方是何人。 静安闻言,更是怒火腾盛,厉声道:“倏妹若是要去感激那娼妓,便去感激吧!钟静父亲一向教导我惩恶扬善,我就是给人打死,也绝不会对这等卑贱之人屈从半分!” “你有你的豪放不羁,却也要看清楚现下我们所处的情形!寡不敌众,只能智取!”史清倏尽管恼怒,却仍是担忧静安,真的会一时气不过去拼个鱼死网破。 静安也意识到了二人意气用事的争吵,她合眼深深呼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只是调子平缓,却还是带着些气愤,“倏妹要智取,那便去迎合贱人好了,我爹自幼只教过我拼死抵抗,赎静安无法苟同!” 说罢,她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剩下的史清倏同样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身边的人向来是对她说一不二的,这样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她竟然忘却了与人争吵的滋味。 冷静下来后也觉得二人均无过错,正是如静安所言,她会是战死沙场的将军,而自己是会游说朝廷的说客罢了。 但是她却不觉得此时的二人应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身陷桎梏,谁也无法独善其身。然而她到底不是圣母白莲,心中气不过,也不再傻傻地追上去辩解,只是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离去。 史清倏一路询问搬着瓜果桌椅的奴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寻到红绡院的花园所在。一路上她遇人便打探情况,只是里面的奴婢大多冷漠不堪,她所打听到的事情不过是星星点点。 只知道红绡院生意兴旺,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处妓寨,单单是那妓.女与客人游玩的花园,就占地三百余亩。 史清倏方一拎着扫把从拱门进入花园,便是心头一惊。只见玲珑精致的亭台雕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还有大假山、玉玲珑等陈设。院子里花团锦簇,海棠树木参天,特别是那凉亭顶端立着的雕龙,鳞爪张舞、双须飞动,好似要腾空而去似的。 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妓寨,怕是要感叹花园主人的高雅品鉴了。 只是这园子是客人和娼妓们最爱来的地方,笙歌一宿,已是脏乱无比,地上散落着瓜果和坚果的壳子,有的地方还散着几只酒杯和酒盅,一眼便知昨日夜里这园子遭受了许多的摧残。 “高雅之境,低俗之经啊。”此时园子里没有几个人,就有两名女奴,同样在收拾着地面,对于史清倏的问话不是视而不见,就是故意不答,史清倏叹了口气,只好开始打扫,以便寻找机会打探离开的方法。 “小丫头你真是心大,沦落妓院,还有心去品味那所谓的高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这等曼妙的声线,史清倏登时就记在了心中,她回头看去,来者果然是柳姐儿,只见她身后跟着两名女奴,不只是要去往何处。她心里惊喜,急忙打了声招呼,“姐姐!昨晚多谢姐姐的救命……” “什么昨晚!”不等她说完,柳姐儿便打断道,“昨夜我陪完了客人,便回房去睡了,昨晚?不曾离开过屋子。” 见她面色依旧冷淡,史清倏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味。她看了看柳姐儿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看似是女奴的打扮,却都昂着头。她想起大夫人身旁的侍女,向来是微微颔首的。 看来,柳姐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让外人知道罢了,见状,她急忙解释道:“姐姐想必不知,昨晚姐姐从我所在的柴房经过,恰好被一个醉酒的男人瞧见,那男人本要对我和姐妹下手,一见到姐姐的曼妙身姿,便转头去寻姐姐了……这么说来,还是姐姐救了我一命的。” 听她这么说了,那两个女奴的面色才稍微缓和。 柳姐儿难得唇角构出了一抹笑容来,似乎是在赞叹她的反映,“无妨。我一娼妓,也只能替你引走男人。” 她的话,总是让史清倏心中有些悲凉。 她们自己都把自己看得如此低贱,也难怪静安会那般看不起她们。 看着柳姐儿要离去,史清倏心下无奈。那两个女奴分明是在监视者她,自己若想要此刻去询问身处何地,只怕柳姐儿也是不会说的。 为了不给她再招惹别的祸端,她只好作罢,闪出一条道儿来,让三人过去了。 看来红绡院的纪律倒是还很严明,这些下人们各个不肯轻易松口,她们若是想要出逃,只怕是很难。 就这样闷头扫地,不知过了多久,史清倏忽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只剩了她一个,连离得最近的女奴也是隔着好几条小路的。 见到四下无人,史清倏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即便静安此时不知身在何处,她也必须要去外面探索一番,一来是寻找静安,二来,是为她们二人寻找生路。 她左看右看,才趁着没人注意,猫起了腰,忍着脚踝和后背的痛楚,悄悄溜出了花园去。 第93章 无一 史清倏走了一路,还在这样的烟花场所就是如此,夜晚热闹得跟白日里似的,而一到了白天,娼妓们便回到各自的屋子里去修养身心,在路上的仅能碰到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但她们都嫌弃史清倏一身泥污的样子,即便打了照面,也是那丝绢捂着口鼻嫌弃地侧过身子去。 走着走着,忽然迎面走过来一名女奴打扮的人,一见到史清倏便急忙将她叫住,说话时还上下打量着她,“你要去哪儿?” “啊我……我要去打扫正门的门厅,但是迷路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早就能做到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了,生怕那女奴不信,她又急忙加了一句,“是敏娘让我去的。” “正门?”那女奴语气中满是不信,只是她也是奉主子之命前来将这个不安分的丫头引过去,便不再质疑她,“哦,正门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行了,赶紧去吧,小心敏娘不给你饭吃。” “多谢姐姐!”史清倏惊喜,她找正门不假,迷路也不假,这下有人主动引路,自然信任不疑地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女奴厌恶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主子竟然对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有了兴致,好不容易主子同她说话,竟然是叫她不露声色地将这丫头引到主子所居住的扶云院去! 史清倏循着这条路走了许久,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条路上的人更加少了,走到最后已经是不见了人影,她虽然早已经认定了这里不会通向红绡院的正门,但是既然此处人烟稀少,说不定会有别的突破口能够离开这里。 这样想着,她便继续向里走去。 只见眼前忽然出现一座雅致的小型庭院,白墙环抱着,楼阁之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山石,她向里面走去,之间小路两旁种植满了各种兰花、兰草,花团锦簇,绿草如茵,海棠参天,令人觉得这庭院的主人定是高雅之士。 史清倏向里走去,忽然瞧见湖畔的雕花凉亭中坐了一人,只是凉亭上挂着洁白的轻纱帷幔,正巧将里面的人隐约遮掩着,看不清是何人。 “敢问前辈你是何人?”史清倏压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丫头,一夜不见,你怎么如此狼狈了?”亭中斜坐着的人用这样玩世不恭的口吻说道,史清倏当即认出了这个声音,这声音不是昨晚在门外说话的‘主子’,还能有谁?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想都没想便冲上去掀开了帷幔,入眼的是一名妖艳的男子。 只见他身着一身玄色交领夹袍,腰间绑着一根黑色祥云纹犀带,外面却套着一件格格不入的雪白轻纱外罩衣。他脸上带着一面半脸面具,看不到眉眼,只能看到那立体的下颌线,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男人集优雅、危险、英俊和妖媚于一身。 “你……就是红绡院的主人?” 面对史清倏的疑问,无一缓缓点了点头,“我就是红绡院的主人,无一。” 史清倏见状,觉得这无一品味高雅,虽然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但是说不定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急忙行礼,闷着腰道:“无一公子,请您高抬贵手,放我和我的姐妹一条生路吧!” 无一砸了咂嘴,委屈道:“我何时要你们死了?” “现在我们被囚禁在这里,根本是生不如死……”史清倏说话时不卑不亢,“只要你能放过我们,你要多少钱,我都会叫人给你送来。” “不要。”无一像个小孩子似的摇着头,好像要有人夺走他的宝贝似的,“钱财,我红绡院并不缺少,但是能说会道的黄雀儿,却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史清倏一听,心道敢情她临危不乱、伶牙俐齿还是错事了?早知道无一好这一口儿,自己就装出没胆识的小丫头样子,跑着他的大腿痛哭去了。 “既然无一公子觉得我尚能用卑微浅薄的见解逗您一乐,那便留下我就是了,我的那位朋友无辜受了连累,还请公子放过她。” 既然无一同样不为钱财,那这条生路一已经被封锁死了。好在他看上去对自己颇有兴趣,史清倏便决定借此机会另寻他法。 无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又像一只猫儿似的伸了个懒腰,“你当我傻吗,你的小姐妹不留在红绡院,你又如何能安心留下呢?” 史清倏早已经料到无一不会轻易地放过她们二人其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又怕他为了威胁自己,而对静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只好决定与她撇清关系,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来,“我和静安也不过认识几个月,情感没有那么深厚,只要一找到机会,我是定会独善其身逃走的,替她求情,也不过是为了还她人情罢了。” 她对自己的解释也没有信心,尤其是看到了无一那笑而不语的表情后,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正当二人陷入一阵莫名的沉默之中时,敏娘忽然走了进来,似乎是有什么要事要禀报一般,“主子……奴……”话还没说完,她忽然瞧见身旁站着的人竟然是史清倏,当即立起双眉,“你这小狐媚子!竟然敢跑到主子这里来!” 不及史清倏有任何反应,敏娘的巴掌便落到了她的脸上,顿时感到自己的左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耳朵也被她抽得耳鸣起来。 史清倏被这一巴掌抽的没反应过来,从未有人这样打过她! 她轻轻瞥了一眼亭中的无一,意味他昨晚拦住了敏娘的戒鞭,至少会稍微维护她,可是却见他竟然没有丝毫恼怒,那表情简直像是看自己圈养的动物互相咬架一般…… 无一,不是可以依靠之人! 见到敏娘又要上来一掌,史清倏再也不去忍耐,一手接住她那扬起来的手臂,另一手不由分说地甩了上去。 这一巴掌直打得敏娘眼冒金星,“你、你敢打我!?” 第94章 生死 “我不过是还了你一掌,昨日的数鞭,你还欠着我的!”史清倏的那一掌,让敏娘直接摔倒在地上,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刚一扬起手臂,敏娘便吓得急忙蜷缩起来。 欺软怕硬,早知道敏娘不过是在装腔作势,早就应该来硬的。而无一似乎并不偏袒任何一方,她更是有了底气。 刚要再给她一拳时,无一忽然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小丫头,你们若是乖巧,也不会挨打。” “我们乖巧,她只会更加作威作福!”史清倏虽然没有打成,却不甘心地抬脚狠狠踹了她一脚。 “小丫头,敏娘是我的人,你可知在我面前打骂她,实际是在打骂我的一条臂膀?” 话语虽然是在责备她,可是表情那么轻松,实在是不像责备。反倒像是在故意挑逗史清倏一般。 史清倏这才放映过来,自己此刻乃是阶下之囚,刚才打起人来完全忘记了收敛,这才开始担忧自己的行径是否有些过了火。 “主子……主子您要为敏娘做主啊!一介奴隶敢如此殴打奴……真的是太猖狂了!”敏娘跪在地上,整个人卑微地伏地,叫喊着恳求无一的反映。 史清倏见到无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也只好悻悻地跪了下来。 “敏娘,你起来吧。”无一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是岔开了话题,等敏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后,他才抿了口木桌上的酒,轻轻说:“你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被史清倏的事情打了叉子,敏娘差点忘却了自己来前的目的,无一一开口问,她便只好将史清倏的事情暂且放下,“主子,昨天买来的那另一个小丫头想要逃跑,被人给抓回来了。” “静安?!”史清倏一听,静安果然没能够轻易逃走,急忙跪起来转身探向敏娘,厉声质问道:“她在哪儿?” 然而二人都没有理会史清倏,敏娘也只是嫌恶地撇了她一眼,拍了拍手,便有两名男子压着静安走上前来。 见到静安身上似乎没有添加别的伤口,看来她虽然逃跑未遂,却还没有遭受皮肉之苦。史清倏这才安下心来。 “倏妹?”静安瞧见史清倏,生怕她是因为自己莽撞逃走,连累了她,害得她被人捉来,本来安分的她突然挣扎起来,口中喊道:“我逃跑之事与倏妹无关!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 史清倏心里一阵酸涩,果然方才的争吵都是两人意气用事,她们心中还是挂念着彼此,遇到危急时刻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不愿意任何人再收到自己的牵连。 “你吧看,”无一笑着说道,“丫头,你的朋友这般无理,我就是想放过她,也没有理由呀。”说得理所应当,简直是无愧于心。 史清倏咬了咬牙,决定最后一搏,“无一公子即便是捉了两只鸟儿圈养在笼子里,它们也是要拼命挣脱的!我们二人被虏进这样的烟花之地,本就不情不愿,若是公子执意要将我二人推向绝望境地……” 她扭头看了看被押着的静安,见到她眼中的坚定神色,自己这才打定了注意,不卑不亢地将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我们都不是惧怕死亡的怂人,真是那样,只好以命相搏,以保清白!” “啧……”无一蹙着眉摆了摆手,史清倏这般别扭,真是让他不能安心,又有些为难。 不过说话时的语调仍然是慢慢悠悠,好像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焦急起来似的,“我都说了让你们做粗使,又不让你们接客,何曾将你们推向了绝望之境啊?小丫头你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 “可你曾经亲口说过!待到我们成年就送到前院儿去接客!”史清倏喊道。 无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似头痛得很,“你们若是能够好好表现,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 口中如此说道,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等他玩够了,自然要让她们发挥其最后的‘价值’,介时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在意。 可是史清倏又怎么会知道无一心中所的事情,听他这么说,至少坚定了这段时间她们没有清白上的安慰。 她们自然不会傻傻地在红绡院等到成年!到成年之前,她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计划逃走的事情。 因此,她才松了口气,无一的口吻让她心中的惧怕减少了许多,便继续说道:“也希望无一公子不要再打我们,不管是打伤了还是打残了,对你和你的红绡院都是没有一点好处的。” 无一为史清倏没有看到自己的良苦用心而感到痛心,“这件事情昨晚我就答应了你,否则今日你的小朋友私自出逃被捉回来,早就给人将双腿打断了。” 史清倏这才将静安并未受伤一事同他联系起来,心中一想,昨晚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答应过,看来……他还算是言出必行。 尽管心中不情不愿的,史清倏还是低了低头,“……多谢公子。” “好了,先把那丫头带下去关起来。”无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拨弄了两下,两名压制着静安的男子便拽着她退了下去。 临走之前,史清倏同静安深深地对视了一眼,尽力地用眼神去安抚对方,却心照不宣地没再叫喊。史清倏见静安也冷静下来,心中稍微宽慰,至少这次她没在鲁莽地呈一时之勇,向来也可以少遭些罪了。 “敏娘。” 无一的声音叫住了刚要一同离去的敏娘,“好生锁起来,等她何时服帖了,再放出来。若是再出现同样的岔子……” 他顿了顿,可是语调依旧是尽显温柔,“你知道会如何的。” 只见敏娘全身一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的身子竟然微微颤抖,“主子轻放心!奴绝对不会再疏忽了!”说话时的声音竟然也充斥着恐惧。 史清倏不懂,这男人尽管给人感觉危险,可是……竟然恐怖到了那种地步吗?如此温润如玉的音色、以及柔声的轻斥,都叫敏娘惶恐成这幅模样。 “小丫头,你去继续做你的事吧,”无一示意史清倏起身,“这次,莫要再‘迷路’了。” 话中点出了他早就知晓她心术不正,让史清倏打了个寒颤,她不想再与他继续纠葛下去,什么也没说,匆匆转身离去了。 待那身影彻底消失,无一这才取下脸上的面具,美得不可方物的双眼微微眯着,看向她消失得地方,“敏娘,给我好生‘招待’这个小丫头,你知道分寸的……” “是,奴明白!”敏娘急忙闷头,本来怕主子会护着她,坏了别人托付给自己的大事,这下她才有恃无恐,“主子……何不直接安排她去接客呢?” 没想到听了这话后的无一竟然凶狠地一瞪,吓得她瞬间一身冷汗,“接客?你今晚安排她接客,明日她就敢死给你看!” 无一心中的厌恶,并不是因为史清倏针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心中的厌恶,来自于对一切权贵人的发自内心的恶心。 每次见到这样自以为是的名门后带,他就会想起那个所谓是他‘父亲’的人来,脑中母亲死时的惨状历历在目,每当回想起这些,无一就恨不能将一切与那个男人同一阶层的人千刀万剐! “我要的,是她生不如死。” 第95章 琴音 史清倏打扫完了花园,又被敏娘喊着去洗了整整一天的碗碟和床单被褥。 她自幼娇生惯养的,家里人连给她洗手的水都是温度适中,拿棉布轻柔地擦拭,虽然上辈子自己也很是独立,可是这辈子这么多年都没有碰过家务活,那双手比新生的婴儿还要娇嫩。 如今她一连用手搓洗了一天,双手被水泡得泛白了不说,那粗糙的洗碗布直接在她的手上留下了几道血糊糊的伤痕。 直到天色昏暗下来,史清倏才将最后一盆衣服挂上晾绳。 此时红绡院早已经进入了它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候,前院的酒绿灯红照的后院都很是明亮,几乎都不用电灯,还能够听到前院的古琴、长笛合奏的声音。 史清倏拖着疲惫的身躯,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给奴人们发放食物的膳点,缺因为早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馒头被弃置在木桶里。 在侯府的史清倏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干了一天的活不说,晚上还只能吃些残羹剩饭。 她强把眼中的泪水收回去,努力深呼吸着缓解自己心中的委屈,拿起一个馒头来塞进了嘴巴里,艰难地咀嚼起来。 可是吃着吃着,便尝到口中多了一丝咸味,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泪水竟然已经决堤,不受控制地躺了下来。 “呜呜呜……”史清倏边吃边哭。 她知道自己必须补充充足的体力,才能应对好接下来一天,也可能是许多天的艰苦,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绝对不能在那之前倒下! 现在的侯府,应该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吧? 往日里被视作珍宝的嫡女失踪了两天,他们一定在竭尽全力地寻找她们。每每想到京城的家人此刻正在为她而担忧着,史清倏就多了一丝奋斗的动力。 她不认命,她一定要完好的回去,将那背后作怪的人拖出来! 塞完一个馒头,史清倏的心情也平复下来,顾不得手中的酸痛,又拿起两个馒头来前去寻找被关起来的静安。 白天她曾经在干活的间隙打听过,这红绡院也不是所有的娼妓都是心甘情愿的,此处关押新来的娼妓和奴人的地方,就是那东南角处坐落着的、偏僻无比的荒废阁楼。 这阁楼荒僻到连前院的烛光都照不过来,好在今晚月色正浓,借着月光史清倏才能走到那里。 到达时发现并没有守卫看管,史清倏叹了口气。没有人把门,就说明他们一定是将静安锁了起来,才不会担心她逃跑,这样比单单是人看守还难以挣脱。 “静安,静安你在这里吗?”史清倏站在院子里,对着那面打开了的窗子轻声问道。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窸窸窣窣、以及铁索移动的声音,“倏妹!”静安听到她的声音,拖着沉重的铁链艰难地移动到了窗边,探出头来,“倏妹,你怎么来了?” “静安,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静安摇了摇头,她的面色的确比白天时更加憔悴了,“他们……根本不会送饭过来。” 闻言,史清倏庆幸自己方才带着两个馒头过来了,急忙扬起手里的馒头,“静安,我这里有!我给你丢上去!” 静安从小吃糠咽菜,并不挑吃食,见到终于有了食物可以饱腹,急忙点了点头。 史清倏将馒头大力丢进了窗子里,刚做完这些动作便听到巡逻的奴人的脚步声,生怕自己被发现,赶紧猫起了腰,“静安你先吃着,我明日再给你送其他吃食过来!” “倏妹,你要小心!” 史清倏对着静安点了点头,迅速闪身,离开了这个满地荒草的破败庭院。 她本要直接回到自己栖身的柴房里去歇息,却在路上忽然被一阵悠扬的古筝琴音吸引了注意。 这曲调与前院歌舞升平的调子截然不同,史清倏听着心中竟然有些伤感。 她极想知道弹琴者是何人,便不自觉地循着琴音探过去,循着石子小路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凉亭之旁,那里面端坐在古筝前的曼妙身影,竟然是红绡院的头牌花魁——柳姐儿。这莺歌燕舞的夜晚,她竟然孤身一人在这偏僻的地方弹奏。 柳姐儿察觉到史清倏的脚步,在琴弦上来回扫动的手势便停顿下来,只是将头往史清倏的方向扭动了半分,那双目含冷光的眼睛轻轻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你怎么来了。” 柳姐儿的声音一如今夜的月光,清浅且平淡。 “秦筝吐绝调,玉柱扬清曲,弦依高和断,声随妙指续,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姐姐的琴声如此高雅悠扬,让我不禁心向往之。”史清倏说的真诚,绝对没有半点溜须拍马之意。 柳姐儿凄楚地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高雅?一个妓.女弹奏的,能是什么高雅曲子。” 她的声音极为轻浅,史清倏并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便继续问道:“只是妹妹有一事不解。” “何事?” “如果妹妹没有听错,姐姐弹奏的应该是《姣姣黄鸟》之曲……”见到柳姐儿轻轻点头,表示肯定,才继续说下去,“这本是男女之间倾诉爱意之曲,为何姐姐弹奏得如此悲凉,让我方才路过时听了……都忍不住心生难过。” 柳姐儿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竟然能够仅凭着她所弹奏的琴音,听出她内心的感受来。那双带着冷冽气息的双眼,此时也有了些动容,只是朱唇微启,吐出的话语仍是那般冷漠,“我是妓人,不懂得什么男欢女爱,只知道一夜欢愉,又如何能够奏出曲子里的真情?这种示爱之曲,也不过是为了迎合红绡院的男人们罢了。” 不管说什么,柳姐儿总是将自己贬得贱入尘埃里,还偏偏是挂着那副冷眼旁观的表情,就好像这样的话她说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痛心。 这样的柳姐儿,让史清倏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姐姐何苦要如此挖苦自己……” “我说的话,可有一句不对?” 她是娼妓不错,不懂男欢女爱不错,弹不出曲子中真正的情调,更是不错。 见到史清倏说不出话来,柳姐儿嗤笑一声,“既然我说的都对,又叫什么挖苦……” 第96章 死灰 柳姐儿身上的气质真的与普通的烟花女子截然不同。一般人此刻应该是急着在前院接客,以为自己招揽生意,可柳姐儿却选择躲在偏僻之处,独自抚琴。 若是常人听到史清倏那样的夸奖,早就将尾巴翘上了天,可柳姐儿却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贬入尘埃中,好像她厌恶自己,比别人对妓.女的轻视更甚。 她越发觉得,柳姐儿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这样一个即使进入妓院多年,仍能保持着清高姿态的女子,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于是只好不再纠结柳姐儿对自己的态度,“姐姐,昨晚多亏有你……” 白天时她曾经道谢,但是因为有两个女奴盯着,只好话锋一转说了些不着调的事情,眼下这荒僻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史清倏觉得还是要郑重地道个谢才好。 柳姐儿却只是轻笑了一瞬,她那足以倾国倾城的面容简直要和这柔美的月光融为一体,“看衣着你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何须对我一个小小的妓子道谢。” “怎么不须!”史清倏接受不了她如此的自轻自贱,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自己生命的厌恶,这样的态度让人揪心又心疼,“若不是姐姐的古道热肠,我和静安只怕连昨晚都活不过了,尤其是静安,多亏姐姐的膏药,不然她的后背定会废了。” 听着这话,柳姐儿难得地自己看了看史清倏,见她原本华贵的衣裳此刻破破烂烂、肮脏不堪,身上满是泥淖和血舞,脚踝上还挂着一圈早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可就是如此狼狈的小丫头,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有生机。 “我昨晚救你,是觉得有那么一瞬你像极了我的妹妹……可此刻这么一看,你和她真是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仿。”柳姐儿说着,眼神又飘向了远处,看她的样子,定是在想念她话中的妹妹。 “姐姐,你的妹妹……此刻在何处?”史清倏小心翼翼地问,她恐怕柳姐儿的妹妹已经过世,触及了她的伤痛。 “自然是在家里。”她似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死,可比活着难多了。” 柳姐儿的回答,让她舒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互相思念的人就总会有相见的一天,不管面对何种境遇,总是好过阴阳相隔的。 今日白天干活的时候,听别的奴人说道,柳姐儿来到红绡院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因为她那班姬续史之姿,以及那天生冷冽的气场,成为了这烟花场所不可多得的瑰宝。说起柳姐儿时,连奴人们也感到奇怪,她自愿来到红绡院,却从来不争不抢,就像一只没有神志的木偶一般,老鸨安排她陪那个,她便去陪。 她们还说,就凭柳姐儿的相貌和琴艺,不需要自己努力,就能随意嫁给一个有钱人,坐享荣华富贵。可她竟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史清倏倒是不觉得过分惊奇,柳姐儿不会甘愿沦落青楼,能让她‘心甘情愿’,必定是事出有因。至于这‘因’,是为了情、为了钱财、还是为了生存,她就不得而知了。 “对了,姐姐,我还想想你打听点事情。”史清倏白天想许多人询问了这红绡院坐落在何处、离京城有多远,可所有人都是极度回避这个问题,想必是敏娘同他们打过招呼,怕她逃跑便不准告诉她。“姐姐可知道这红绡院开在那个地段儿了啊?距离京城有多远呢?” 柳姐儿摇了摇头,“听客人说过,这里是离州,不过距离你的京城究竟有多远……不知道。” “不、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个开口的,可她竟然都不知道这是何处,但是知道一个地名,不知方位,又有什么用呢,“可是姐姐,你不是已经在这里三年了吗?” 史清倏明白,一般的女子即便自愿投身青楼,也不会愿意去自己家附近的地方,一是怕牵挂之情影响,二是妓.女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听,传出去只会给家中抹黑。所以柳姐儿应当也不是本地人,可是无论如何,只知道离州一个名字,其他一概不知,也太说不过去了。 “三年又如何,我从未离开过红绡院,连门外的街道长成什么样子都不知晓。”柳姐儿的语调清冷,没有感情。 史清倏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了,竟然会有人在一家青楼里生活了三年,这期间一步也未曾离开过。虽说烟花女子们的自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但也不至于完全被囚禁吧…… 所以,她不是因为被人严格控制着行动,就是……心已如死灰,身在何处,也都是没有所谓的事情了。 那晚,史清倏都快要忘记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柳姐儿道别,又是怎样沉重地迈着步子回到自己栖身的那间破柴房去的。 同柳姐儿交谈过后,似乎有一颗大石压在她的心口,叫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舒心。直到第二日去浣衣处洗衣裳时,她还没能消解这种情绪。 看着身边洗衣服的女奴面色还算和善,史清倏便端着自己的衣裳凑过去,同她攀谈起来,“这位大姐姐,这红绡院里的柳姐儿,究竟是为何进来的呀?我见她气质不俗,清淡高雅,怎么会……” “她?还清淡高雅呢,”那女奴根本没看史清倏,低头一边搓着手里的衣服一边说道,平日里后院儿唯一的乐处也就是嚼人舌头根了,她倒是很习惯地说了起来,“高雅的人,做了妓.女,是我的话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这时,较远处的女奴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对于此事她知道的多,在一群八婆们之中自然腾升起优越感,“哟,你还不知道吧?这柳姐儿刚来时也是三天两头地寻短见,听说她撞过柱子,没能死了,又上吊,还是让人给救下来了……哎哟,她可是一棵摇钱树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没了,后来敏娘就派人时刻盯着她,就是怕她死了去。” 听了这话,史清倏忽然明白了昨天晚上,柳姐儿那轻轻浅浅的一句‘死可比活着难多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同样也是不怕死的人,却因为她偏偏能给红绡院带来极大的利益,敏娘就不可能让她轻易地去死。活着,是无比的煎熬,死,又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也难怪柳姐儿将自己的性命和尊严都视作儿戏。她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红绡院用来赚钱的工具罢了。 史清倏压抑着心中的悲凉,继续问道:“那大姐,你可知她为什么会进了这红绡院吗?” 第97章 针对 “这个,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那女奴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表情分明就是很愿意同她们分享自己知道的事情,“我在红绡院做粗使已经好些年了,那天柳姐儿被人卖进来时我恰巧就在前门那里收拾……” 按照女奴所说的,那日她正在打扫满地的残羹,就忽然见到一伙人拉着那时还不是妓.女的柳姐儿闯了进来。 柳姐儿哭得梨花带雨,敏娘见了心中欢喜,又怕她是被人强迫的,还不敢当下就买下来。 只听那押送这柳姐儿的壮汉粗声呵道:“这丫头的爹欠了赌债,她是自愿来帮她老子还债的!” 说着,还狠狠地扯了一把柳姐儿的头发,让她自己亲口说出是自愿的这种话来,柳姐儿哭着,只好对着敏娘说:“是……是我自己愿意来的……”,说完这句话,又转头跪倒在壮汉面前,“你说的只要我愿意来……你就会放过我妹妹!你一定要放过她!” 那壮汉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伺候好我们哥几个,再顺带着把钱还清,我们定不会为难你那小妹。” 柳姐儿都亲口说了,敏娘自然是乐乐呵呵地将她买了下来。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踏出过红绡院一步,渐渐的沦为了如今那赚钱的工具。 “哎哟,当时我看着就心里疼啊,”那女奴蹙眉说着,还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多么水灵儿的一个小姑娘,这可就是送断了自己的一生啊!” 另一个女奴点了点头,“都说柳姐儿‘自愿’投身红绡院的,我看……也不怎么自愿嘛!” 史清倏心中一阵酸涩,果不其然,若非有难言之隐,谁会愿意自己轻贱自己,把自己送进这地狱似的地方呢。 昨天一天的工作,已经让史清倏积累了些许的经验,所以今日她洗完全部的衣裳也不过用了四个时辰。就当暮色将至,她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敏娘又突然出现,骂骂咧咧地叫她去前院帮即将开始‘工作’的姑娘们擦干净鞋子。 没办法,寄人篱下,她只好快步跑了过去。 妓.女们开始接客前都要沐浴更衣,连鞋底都不能沾着一丝尘土,说是寓意洗尽铅华,不恋凡尘。史清倏原本对这样的说法是抱有嘲讽的态度的,明明已经堕入凡尘,却还要说得那样高端大气,可是认识了柳姐儿后,才发觉这样的寓意对她而言是有多么的重要。 她正在甬道的一角擦拭着女子们的绣花鞋底时,忽然听到身旁一阵嘈杂,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时,发现是一名衣着鲜艳、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叉着腰拦下一名送东西的女奴,“站住,这是谁人的胭脂啊?” 那女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机械地低了低头,“秋月姑娘,这是何大人差小厮送来的,点名送给柳姐儿。” “给柳姐儿……”秋月呢喃着这个名字,双眼中蒙上一层毫无掩饰的妒意,只听得她冷笑几声,便私自将胭脂盒打了开来,“何大人真是财大气粗,这么贵重的胭脂竟然直接送了她四盒?” 她忽然想起昨晚何大人来时,柳姐儿不知去了何处,敏娘便安排她去服侍何大人。他乃当地小有名气的大财主,出手阔绰,秋月本以为自己能够成功傍上这样的财主,却没想到今日他送来的礼物竟然是给柳姐儿的! “她柳姐儿有什么好,不过是故作清高,其实还不是狐媚子一个!”秋月握着胭脂的手都不自觉地发力了一些。 见到敏娘走了过来,秋月便甩了甩手,将胭脂随意丢进了托盘里,“好了,把这些送到我房里去吧。” 既没有解释为何她自己将胭脂扣下,更是没有交代要用什么东西打发柳姐儿,她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将其据为己有,连那女奴和听到一切的敏娘都不为所动,就好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行了,还磨叽什么?客人都来了还不赶紧下去迎接。”敏娘走过来也只是为了催促她们快些去接客,至于胭脂的事情,就这样视而不见。 史清倏本来以为,柳姐儿是花魁,红绡院的人总要对她客客气气的,哪成想这些人克扣她的东西竟然这般顺风顺水。看来她虽然是红绡院的珍宝,却也没有人这里的人真的看做珍宝,反而……一丁点的尊重都没有给她。 敏娘见到她不知道在发愣什么,没好气地一脚踢在了她的后背上,恶狠狠地威胁道:“还不机灵着点!再让我看见你偷懒,你就等着去接客吧!” 她做事如此有恃无恐,也是因为她上面的人,当然,不只有无一一个。 正是有人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叫她好好‘招呼’史清倏,能折腾死就绝对不要留下活口。本来若是没有无一插手,她早就安排史清倏去接客了,反正折腾死了正和那人的心思。只可惜无一不想让她死,她便只好给她留着一条命。 史清倏吃痛,但她也已经学聪明,不再正面去反驳敏娘,便赶忙继续闷头擦拭绣花鞋。好在敏娘这个时间忙得很,又踹了她两脚后急忙去了前门,带着谄媚的笑容去迎接每一个进门的男人。 史清倏心道,她迟早有一天让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付出应有的代价! 红绡院里渐渐热闹起来,柳姐儿最后才出现在史清倏身旁的角落里,看着厅中的女人们尽力扭动腰肢去讨好男人的样子,脸上竟是不悲不喜。 毕竟日日眼前都是这样的光景,她早已经麻木了。 听说她是有敏娘的安排才会去接客的,不过此刻她出现在二楼的天井上,不知为何,史清倏觉得她的眼神有些许的情愫在里面,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 史清倏纠结着要不要将方才,秋月私自克扣下她四盒胭脂的事情告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闭口不谈。柳姐儿在这里三年,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人剥削她的用度,她本就不争不抢,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哟,妹妹的腰板还真是好硬,”秋月不知为何也没有前去接客,而是惺惺作态地走到了柳姐儿躲着的角落这里,“到底是身份不同,在红绡院里你每天这么装着,妹妹也不累吗?” 第98章 发怒 史清倏看着秋月,分明就是顶着一张找茬专用脸,前来惹是生非的。 柳姐儿也不恼,依旧保持着她那姿态,旁若无人地立在那里。 柳姐儿来之前,秋月一直都是红绡院的头牌,就因为柳姐儿年轻、漂亮,就因为她琴艺超脱,还是因为她成天装模作样做出一副她与众不同的样子来!?秋月恨不能她去死,可她自杀了几次竟然都活了下来,让她每日恨得都牙痒痒! “呵,柳妹妹莫不是在等向公子?”秋月看她这幅姿态就心中痛恨。 虽然柳姐儿没有搭理她,可是史清倏发觉,在秋月提到‘向公子’这三个字时,她的表情分明有所动容。 见到柳姐儿仍然不肯理她,秋月心中恨意更生,却还是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柳妹妹,向公子快有一个月不来了吧,你就不好奇……他是去了何处?” 这次她根本没期待柳姐儿能理她,于是便在她身后来回踱步片刻,“姐姐可是听说,半月之前,向公子大婚,娶了王家的大女儿……也是,谁大婚前后不是忙得很呢,自然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咱们红绡院见妹妹了……” 史清倏敏锐地捕捉到,柳姐儿半藏在袖口中的那只手,闻言已经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看来这向公子,定是柳姐儿情衷所托付之人。 古代不乏烟花女子爱上来逛青楼的客官之情事,但大多数烟花女子最终都是无法登入大雅之堂的,那些所谓最终嫁入了名门的,最好的也是混成个妾室。可是,‘妓.女’的身份一旦跟随她们一日,便会烙印在身上,这是一生也洗不干净的耻辱。 只是……这样的感情,向来都是只有善始,没有善终。 秋月见到自己说了这么多,那柳姐儿竟然还是那高傲的模样,她眼睛里冒着怒火,两颊煞白,双手和手指都奇怪地颤抖起来,“姓柳的,别总是觉得你自己清高无比,我告诉你,你也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用心去服侍向公子!” 说着,秋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不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将向公子迷得魂不守舍了,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我告诉你,没有人会娶一个妓.女回去当妻子的!你就是嫁,也只能做个遭万人唾骂的妾!” 说道激动之时,秋月又忽然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装作‘一不小心’的样子,“啊,柳妹妹,姐姐是一时口误,若是不小心戳到了妹妹的痛处,你可不要怪姐姐……” “哗——”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史清倏便抄起自己用来涮洗擦鞋布的水盆来,不偏不倚地泼在了秋月身上。 这下不光是秋月,还有柳姐儿都震惊地扭过头来看着她,只见史清倏一脸矫揉造作的受了惊吓似的表情,“哎呀呀,秋月姐姐,小的也是一时失误,若是不小心让秋月姐姐心境不愉快了,你可不要怪小的呀。” 史清倏的话,分明就是在照搬照抄秋月方才的话,好一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秋月不可置信地感受着从自己的刘海上滴落的污水,还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放肆! 秋月竖起眉毛,方才讪笑的神色一下子就从她的脸上消失,此刻怒气像是山洪似的忽然冲了下来,她再也无法忍耐,扬起颤抖得手就要朝着史清倏的脸上打去。 史清倏见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避,那手却在即将落到自己脸上时被什么拦住,她定睛一看,竟然是柳姐儿伸手一把握住了秋月的手臂,下一秒,一个响亮的巴掌响在了秋月的脸上。 力道之大,秋月当下被抽倒在地。 连她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挨柳姐儿的巴掌,一时只好怔怔地倒在地上,做不出任何反映。 “这是怎么一回事!?”看到了这边的嘈杂,敏娘只好放下正门络绎不绝的客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刚到这里,见到交手而立的柳姐儿、端着空了的水盆的史清倏、以及倒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秋月,她便一目了然。 只是敏娘从来没想过,乖巧得像只木偶似的的柳姐儿,竟然会出手打人。看来那人想方设法要除掉史清倏是有缘由的,果然这丫头到哪里都是个祸害! “你这不安分的死丫头!” 敏娘说着就要上前来打史清倏,却没想到柳姐儿竟然会一个闪身,将史清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语气是一贯的高冷,却也暗含了些许的愠怒,“秋月对我出言不逊,敏娘,我都不能去教训她了吗!” 柳姐儿来到红绡院三年,除了刚来的几个月不肯安分,却是从未发怒过,敏娘忽然见到柳姐儿愠怒的样子,还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怔了许久,怒意才腾升上来,才开口道:“柳姐儿,你向来安分,怎么这个贱丫头一来,你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成了何种模样?”柳姐儿嗤笑,觉得敏娘说的话真是可笑,“是不是我一直任人摆布,你才觉得我是正常的模样。” 敏娘一直将柳姐儿视作可以任人摆布的摇钱树罢了,她从来没有想要哄着柳姐儿过,即使她此刻愤怒,她也不愿意向这等人低头,“柳姐儿,我看你是疯了!” 她这么一说,柳姐儿忽然也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会为了这么一个刚认识一两天的小丫头出头。 “敏娘!这个柳姐儿一定是疯了!”秋月狼狈地爬了起来,一手捂着那被打红了的脸,怯怯懦懦地躲在敏娘身后煽风点火,“你看她把我的脸打成了什么样子,这让我可怎么接客啊!” 敏娘刚要发作,忽然余光瞥见门口进来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立马便换了副嘴脸,也顾不上管身边的几个丫头,忙凑了上去,“向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今日怎的有空前来了啊?” 进门之人,正是柳姐儿等了许久的向公子,离州知府家的嫡长子,向嘉和。 秋月见状,心道真是祸不单行,她借着向嘉和成亲的事情来羞辱柳姐儿,结果向嘉和偏偏在今晚出现,万一柳姐儿在向嘉和面前说了什么,她指定是活不成了! 史清倏先是见到柳姐儿那冷漠的表情瞬间融化成水了,再好奇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向嘉和。 只见他长发飘飘,一身明黄色交领衣衫,上面用金线绣着团云图案,腰间挂着的玉坠通体雪白,透彻得似乎能够看到衣裳的影子。他这一身衣服,一看便价值不菲,看来这个向嘉和家境富裕,也难怪敏娘对他这般谄媚。 向嘉和生得端正标致,目光和善,唇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猛的一看便会觉得此人定是柔肠百转,温润如玉。 他的气质,与这青楼,实在是不搭。 只见向嘉和取出一张银票来,递给了敏娘。敏娘急忙将其收好,嘴里说着‘明白明白’,挥了挥手将柳姐儿唤了过去。 柳姐儿有些木讷地走到向嘉和面前,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行了个礼。 “嘁……狐媚子!”留在角落里的秋月低声骂道。 只是史清倏眼下不愿意与她纠缠,便也没理,看向门口的几人。 向嘉和并没有像是寻常嫖客一般,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而是对着柳姐儿温柔地笑了笑,“小柳儿,一个月不见,你怎么似乎瘦了?” “哎哟,还不是日日想着向公子,让我们的柳姐儿都害了相思病!”敏娘急忙插话,还故作亲昵地搂了搂她的腰,“柳姐儿可是我的宝贝,什么好东西都先给她,向公子这点大可放心!”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史清倏骂道,敏娘还真是厚颜无耻,去学习川戏变脸,都不需要道具的。 注意力全在向嘉和和柳姐儿身上,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阴冷:“呵……你这小妮子,就等死吧!” 第99章 客人 史清倏听着这话一回头,就见到一脸阴森的秋月站在她身后。秋月邪恶一笑,“敏娘不喜欢你,更不会护着你,我收拾不了姓柳的,莫非还收拾不了你!?” “哦,那你就收拾呀,”史清倏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来,你现在就打我,让红绡院的男客们都看看,这过气的花魁为何会过气,看看秋月姑娘是多么的暴躁……”她说话时,还特地咬重了‘过气’二字。 果不其然,秋月被这两个字气得够呛,又担忧史清倏所说的,让男客们注意到,她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只得将打人的冲动咽了下去,恶狠狠地说道:“哼,日子还长,你最好祈祷别再犯到我手里!” 史清倏就这样看着门口的几个人,见到向嘉和听了敏娘的话后,只是轻柔地点了点头,右手环护着柳姐儿,左手为掌向前引去,为柳姐儿贴心的开路,与她并肩越过嘈杂的人流,走向后院去。 看着柳姐儿脸上那冰冷的表情,在向嘉和面前竟然融化了不少,终于有了些小女孩般的娇羞。 向嘉和看起来是翩翩君子,同柳姐儿站在一起,到也算是郎才女貌。只是听秋月说他已经大婚,这让史清倏对向嘉和的印象大打折扣。 见到柳姐儿离开,史清倏也觉得自己没了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于是闷着头去收拾地上凌乱丢着的擦鞋布和空了的污水盆。 “呀,公子来啦!” 忽然再次听到秋月那妖娆的声音,史清倏觉得好奇,她明明方才还气得恨不能将她痛打一顿,这是何人来了,竟然能够让她如此。 抬头看过去,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无一身着一件鸦青色织锦缎长衫,腰间系着一根佛头青鸟纹金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仍旧带着他那面灰白色的狐形面具,身形修长,走进来时只觉得这人飒爽英姿,从容不迫。 可是秋月凑上去时,分明扭动着妖娆的腰肢,用尽了勾引之法,绝不像是在对‘主子’的迎接。 敏娘见到身上还挂着水污的秋月这幅样子,又瞧见被她贴上的无一身形向一旁躲避,虽然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她能感到无一身上的气压已经明显压了下来。 这个秋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敏娘不用询问,就知道她是因为在同柳姐儿怄气之时,向嘉和突然的前来,使得她在柳姐儿面前死死地丢了人,便想着搭上一个公子,好在柳姐儿面前扬眉吐气。 要知道无一就是红绡院的主子的事情,出了敏娘和后院几个贴身的奴才之外,是没有人知道的。尤其是前院儿的这些娼妓们,一直以为经常造访的无一,是个高雅的贵族公子。 若是触怒了无一,敏娘只怕自己的脑袋也要保不住了,便直接抡起手臂,将秋月直接打得发蒙,“你这没见识的!竟敢冲撞无一公子!” “敏……敏娘!”秋月委屈地喊道。 无一公子经常来造访红绡院,每次来时,敏娘的态度都是毕恭毕敬,让秋月认定了他是个金子做的‘高枝’。可是她每次都不会在前院过多的停留,而是直接去向后院。 要知道后院,除了是高雅之士、万贯之士,可以享用后面那些装点高端的楼宇,被他们看中的娼妓,才能跟随着一同去那里。 秋月认定了无一公子每次前来,都是敏娘私下里安排了柳姐儿去陪着。眼下柳姐儿跟着向嘉和走了,她认定自己今日终于可以陪同无一公子了,这才飞蛾扑火般地上前来。 “敏娘,你这红绡院的窑姐儿,迎客的装扮真是好生别致。”无一开口,是那万年不变的笑意,听上去根本就没有杀伤力。 敏娘怕的要死,她是知晓无一的底细的,急忙解释道:“公子,是方才一奴人做事蠢笨不堪,将脏水泼到了秋月身上,这才……” 秋月听着无一说话温声细语,笑意盎然,没有察觉到丝毫的愤怒之意。心中骂着敏娘太过小题大做,偏心于柳姐儿,口中便借着话题哭喊道:“无一公子,都是我们这里新来的那笨手笨脚的下贱女奴,让秋月如此狼狈,无法好好服侍公子……公子要为秋月做主啊!” 呼喊之中,秋月对自己的跟从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迅速一把押住正在看热闹的史清倏,在她还在一脸懵时将其推搡到了秋月面前。 “秋月姐姐!我们把这不知礼数的贱奴捉住了!” “哈?”史清倏心中觉得有些可笑,简直要被秋月的想法蠢哭了。她通过秋月和敏娘的话,已经察觉到了无一的身份恐怕秋月并不知晓。 不过……秋月竟然会觉得无一会替她出头?这也太过蠢笨了吧? 敏娘刚想制止秋月的行动,无一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制止。 史清倏自然也瞧见了无一的小动作,心想,他这是又要坐山观虎斗? “秋月姑娘,你想要我如何替你做主?”无一讪笑,“你自己都不做自己的主……” 秋月蠢笨,这句话却是听懂了,无一的意思分明就是让她随意处置这个贱人,而公子会是她的后盾。 人一旦有恃无恐,便会猖狂起来。 秋月露出一抹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扬起一只手来,便要抽打在史清倏的脸上。 史清倏感受到压着自己手臂的烟花女子力道并不大,一个闪身,便将左手边的女子拽倒在地,秋月的巴掌真好打在她身上。 “噗……”后面的无一看着几个人愚蠢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声来。 “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秋月气急败坏,却也不好粗暴地将那女子打走。 就是趁着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别人身上之时,史清倏飞快地站起身来,对着秋月的脸就是一巴掌。 刚才看着柳姐儿打秋月,那般爽快,史清倏早就心里痒痒,也想狠狠地在秋月那风姿绰约的脸上。 爽! 果然吊打白莲婊,是一件令人身心极度畅快的事情! 第100章 仗事 “你……你!” 秋月从来没有如此的憋屈过,这一晚上她挨了敏娘的痛骂不说,竟然接连挨了三个巴掌,还带着一身恶臭的污水。她憋屈了一晚上,终于在这一刻发起疯来,叫喊着扑向史清倏,用尽全身的力气伸手去推搡她。 史清倏见状,心想自己的激将之法竟然如此轻易地奏效。 她要的,就是秋月极度愤怒,让她的粗鲁行径最终暴露于各位客人面前。 但是秋月的力气也是真的大,史清倏一个趔趄,随着这个力道摔倒在地,向着后方咕噜了两圈,使得自己离着正厅的客人们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秋月姑娘饶命!秋月姑娘饶命!”史清倏慌张地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故作惊恐的姿态,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叫喊道。 秋月看着史清倏忽然的服软,一时楞了楞,“你这小贱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呜呜呜……”史清倏用袖口捂着脸,余光瞥向身侧那些环抱着娼妓的男人们,见他们的目光已经被她的喊声吸引了不少,用力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泪水,“人都说秋月姐姐蕙质兰心,小的不过是没拿稳木桶,不小心将水泼到了秋月姐姐的身上,姐姐又何苦要置小的于死地?” “没拿稳!?你这贱人分明是有意为之!”秋月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已经成为了众人目光所交汇之处,怒骂道。 史清倏伏在地上,惶恐地喊道:“小的一介卑贱之奴,对光鲜亮丽的秋月姐姐向来心向往之,小的怎么会故意往您身上泼水呢!况且秋月姐姐方才已经怒打了小的……” 说到这里,她已经能够听到身旁的客人们窸窸窣窣的交谈之声。 “这小丫头扣出诳语了吧,秋月姑娘不是向来温润吗?” “哈,我看不过是她故作贤淑罢了,否则她怎么会输给新来的柳姑娘,被拉下花魁之位子呢?” “就是就是,你看那小奴人,衣着破破烂烂的,你看,后背上还有鞭痕呢,莫非真的是秋月姑娘打的?” “呸,我就说这秋月虚假得很,哪有我的宝贝儿可人儿?” 往日秋月尽心凹造的淑女形象,在她的呼喊声下正在一步步的崩塌。 “你这贱婢,莫要乱说!”秋月气得不行,却又不能去打她。 此时的她也听到了那些男客们的私语,脸都涨得通红,恨意滔天,却不得不忍耐着,连牙根子都快要咬碎了。压着声音说道:“小贱人,你再如此大放厥词,小心我将你的舌头连根拔下来!” 这秋月,倒也没有蠢笨到无可救药的境地。想必没有人站出来针对,她不会善罢甘休。 思索着对策的时候,史清倏忽然瞧见站在秋月身后的无一,虽然面具遮掩着他的双目,她却觉得他此时是在盯着她看。见到他唇角挂着戏谑地笑容,这人性格行事乖张,偏爱搅和浑水,心中又生一计。 “秋月姐姐饶命!小的不敢信口雌黄,可也将命视作珍宝,秋月姐姐既然这么说,小的只敢咽下方才的话语。”史清倏顿了顿,表示自己是面对秋月的威胁而不得不低头,“可是小的的命,是姐姐身后那无一公子的,小的命贱不错,可是姐姐辱骂的却是无一公子……” “无一公子高雅之士,怎么会认得你这该死的小贱人!” “不错,”无一突然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这小丫头说的不错。” 闻言,秋月愣住了。 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和那神秘的无一公子有这样一层关系?无一公子竟然也肯为她开口,霎时觉得一盆冷水浇到了自己的头上, 敏娘见到无一的脸色已经缓和,这才敢插话进来,“好了好了,秋月你赶紧去重新梳洗换衣,一身臭烘烘的污水,真是晦色!” “可是敏娘……”秋月刚要开口,却瞧见敏娘那要吃人的表情,硬生生地将话语咽了进去,撇了撇头,“哼,这小贱人害得我如此狼狈,你给我等着。我也觉得身上恶臭,真是可恶,哼!” 秋月一甩头,便带着随从大步离去了。 这些娼妓们还真是娇贵。 史清倏心中嗤骂。她用那盆水涮洗擦鞋底的帕子好多次,都没闻见水中的恶臭味道,这些人当真是身躯金贵得不行…… 秋月刚一离去,敏娘就急忙陪着笑脸去安抚众人。 待看热闹的众人散去后,无一才幽幽开口,“敏娘,这就是你管教的下人?” 忽然听到他兴师问罪,敏娘一惊,“主子,都是这丫头,她……她太不肯安分了!” 无一走到史清倏身旁,蹲下来与她平视,伸出手去轻轻捧起她的下巴。 冰凉的触感直接传递到了史清倏的心底,不知为何竟然让她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无一虽然看着她,却是在对敏娘说话,“若是有多余的精力,她自然能够欢跳。” 言下之意,是让敏娘再多给史清倏安排些事情,累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好。 “是,主子,奴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 “无一!”眼见无一即将离去,史清倏带着怒意叫住了他,“你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有吗?” 又是那副天真纯良的样子,无一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我只是让你体味一下人间疾苦罢了,你又天生孤傲,从不服输,你也瞧见了,今日若是没有我在,你怕是要被那秋月痛打一顿了……” 无一凑过头来,贴在史清倏的耳畔,低声耳语道:“我不过是帮助你安分守己,免得再让他人拿捏住什么把柄呀。你不谢我,还说我与你过不去?” “我即便安分守己,不也是叫歹人掳掠了买到这等淫贱之地吗!若不反抗,我早就死在敏娘手里了!”史清倏咬着牙道,“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了,说得好听,其实你自己不也是个小人!” “哎,你这就是说对了。”无一不恼反笑,“我就是个小人。” 无一这般自嘲,竟然让史清倏不知道反驳什么。 看着无一那仙气飘飘的背影,她只能想起‘衣冠禽兽’这四个字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面对小人,真的是没有丝毫的办法,有何怨气怒气,只能够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去。 史清倏气得眼眶已经是微红,跪坐在原地,带着怒意叹了口气。 第101章 夜话 因为无一的话,史清倏又敏娘打骂了一通,接着被安排了一些体力活,直到深夜,她才艰难地扶着院墙,浑身脱了力一般,跌跌撞撞地去到了膳房。 远远的看过去,膳房早已经熄了灯,黑漆漆的,让史清倏的心中当下绝望起来。 昨天她来时,至少膳房还留着一根蜡烛。可是今天的灯光已经被完全闭了,或许连残羹剩饭都被人给倒了。 “是清倏姑娘吗?”刚一走到膳房门口,便有一名男仆拎着一个篮子凑过来问道。 史清倏觉得自己似乎见过他,但是当下又想不起来,狐疑地点了点头。 “啊,这些吃食,你拿去吃了吧。”男仆将手里沉甸甸的篮子塞进史清倏的手里,似乎是怕她过多的询问,塞过去后便急忙转身跑走了。 她这才回想起来,这个男仆不就是在第一天晚上,帮柳姐儿给她送药膏和水碗的那个吗? “柳姐儿……”史清倏失着神,慌乱地掀开食盒的盖子,入眼的便是三道还带着香气的菜肴,荤素搭配着,看着便可口。她又拿下第一层,见到第二层中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有四五个白面馒头。 看着这盒东西,雾气便不自觉地蒙上了她的双眼。 顾不得洗干净那满是污渍的双手,她便捧起里面的吃食来。 几乎是用吞的,史清倏塞了整整两个馒头进去,每道菜都只吃了一半。其实她早就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但是想到被关在荒阁上的静安,还是没让自己把这些东西一扫而空。 每天只吃这么一顿饭,谁人也撑不住,何况静安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 史清倏就这么坐在膳房那积满泥灰的门槛上,匆匆吃完了这每天唯一的一顿饭。因为害怕食盒打开后的时间过长,导致饭菜变凉,她整个人都慌慌张张,每吃一口都要盖好盖子,吃的时候再掀开。 刚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史清倏便拎起食盒向关押静安的阁楼跑去。 “静安,静安!”史清倏跑到阁楼的窗子底下,轻声呼叫着静安。 原本靠着窗昏昏欲睡的静安,一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便猛地惊醒,急忙起身朝窗外探出头去,“倏妹!” 史清倏见到静安无事,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转头去放下了手里拎着的绳子,寻了一块石头过来,绑在了绳子的一端,“静安,你等下接住绳索,我把食盒给你用绳索递上去!” “嗯。”静安闻言,赶忙向后撤了一步。 史清倏拿着石块瞄准着窗口,猛地一丢,便扔进了窗子里面。 “倏妹,我抓住了!” “好。”史清倏赶紧将另一端系在食盒的把手上面,护着食盒,让静安缓缓地拉了上去。 “这么多?”静安打开食盒,惊喜地问道。她知道这两天的饭菜都是史清倏省下来给她的,心中有些酸涩,尤其是看见她贴心地只吃了半边的菜肴,另一端仍然是完好、没用动过的。 史清倏轻轻笑了笑,靠着阁楼那破败得已经有不少裂纹的墙壁坐了下来,“静安你先吃,吃完再说话。” 静安不比史清倏辛苦,她一整天都躺在阁楼那肮脏的地板上休息,饥饿归饥饿,却好歹让自己的精力修养了过来。她吃完一个馒头,拿起第二个时,突然停顿了自己的动作。 “倏妹……日后的吃食,你还是多吃些,我一整天什么也不做,有一碗粥喝就够了。”静安说话时,已经有了些哭意。 说来也好笑,自己长这么大,唯一疼爱她的人是哪个常年在外征战的父亲。史清倏,真的是唯一一个掏心掏肺地对待在自己的人…… “没事啊,静安,”史清倏看着远处在树梢上站立着的小鸟儿,“你知道吗,这些饭菜是……是那晚给我们送药的姐姐,专门给我留的。” 听到这话,静安送到嘴边的馒头顿住了,不过她也只是思索了片刻,就继续咬下去了,说话时还带着一抹自嘲地笑,“噢……那,倏妹也要替我谢谢她。” “噗……”史清倏确实也没有想到,静安会这么说。但是她听出了静安话语中的不好意思,便也没再说什么。 “对了倏妹,”静安咽下口里的馒头,就这么靠着窗边的墙,背着窗外的人,低声说道,“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我太鲁莽了……” 史清倏一怔,她也同样没有起身看着静安,反而是抬着头看着天空中的圆月,“别这么说,我也有错,我太过一意孤行了……” “不是的!”静安轻喊道,“倏妹,我被关在这里两日,无事可做,便去思索那日的事情。都是我没有考虑过妹妹的计策,还意气用事地同你争吵,都是我的错,倏妹,希望你不要怪我……” “静安,你这么说,我们这次同甘共苦的经历可就不值钱了。”史清倏打趣道,“况且那日我也有错,的确是我一味地避让,才让我们多吃了不少的苦头。” 困在阁楼中的静安没在说话,可是嘴角扬起了一道弧度。她看着此时锁在自己脚上的沉重铁索,回忆起那天,史清倏脚踝上一圈凝固得发黑的血迹。 当时她并没有在意,可是她现在要拖着笨拙地铁索移动,还没怎么大大移动过的她,脚踝上已经被硌得出了一圈乌青,着力重的地方甚至已经蹭破了皮。 但是,仅仅一个晚上,史清倏的脚踝就已经流了整整一圈的血,可想而知她那晚付出了多少。自己竟然还对她发脾气,真的是太伤她的心了。 “倏妹……若我们能够活着回去……” “一定可以!”史清倏打断道。 她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希望,绝对不可以说这些丧气话。 静安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嗯,一定可以!” 夜色浓浓,弦月如钩,鸟虫脆鸣。黝黑的天幕上只有几许繁星陪伴着那面冷月。徐徐夜风拂过,前院那跳跃着的灯光,照应着史清倏那有些憔悴的脸颊。 史清倏和静安都十分默契地没再说话,听着夜间鸟儿们的鸣叫声,渐渐进入了睡梦之中。 第102章 接触 接下来的几天,史清倏都是那般浑浑噩噩地度过的,幸好有着柳姐儿不动声色的照应,她和静安的日子才过得稍微好了些。 这一天,昨晚史清倏辛劳过度,竟然就在那个院子里睡了整整一宿。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才被几个敏娘派来寻她的奴人喊起来。 那几个人也不知道为何敏娘偏偏针对她,看着她瘦小的身躯,竟然有些不舍去打骂她,只是粗着嗓子将她喊醒,“喂喂,你这小丫头也太过懒惰了,睡到这个时候,当真不怕敏娘杀了你?” 睡惯了家中的鹅绒床榻,她在外风餐露宿起来,睡得本就不算沉,那几个男子刚一出声,史清倏便吓得一机灵。 睁开眼睛看了看有些刺眼的阳光,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睡过了时辰,不过睡都睡了,她也不再纠结敏娘会怎么对她。 “啊……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洗衣服。”史清倏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二楼的那个窗口,怕自己的失误牵扯到了静安,好在她应该还正在睡觉,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嘈杂。 “哎哎哎,敏娘说今天你不必去洗衣服了,让你去前门,把那里的东西送到扶云院里去。” “扶……扶云院?” “对啊,那可是贵人住的地方,你可千万要小心行事哦。”其中一个男人提示道,他是看着史清倏长得十分可爱,这才去多话提醒,“哦对了,敏娘说扶云院往里走,有一处露天的温泉,你就送到那里去。” 史清倏这才意识到,红绡院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无一的底细,以为扶云院住的是什么高贵的客人。她却是去过扶云院一次的人,去过一次,在地上跪了半天,还要承受着无一疯子一般的戏谑。 扶云院绝对是她在红绡院最不想去的地方。 可是敏娘都下达命令了,她为了不招惹更多的祸端,只好笑着对他们说道:“谢谢大哥们的提醒,我这就去。” 史清倏一路小跑着到了前门,发现那里站着一个身着麻布粗衣的女子,身旁放着两只巨大的木桶,正在等着人来取走。 “你可算来了,快把这些拿走吧,别再误了时辰。”那女子说话时带着口音,语调轻轻上扬,看来是离州这里的方言。 史清倏也听到过来红绡院的客人们这样说话,不过娼妓们都是说普通话的。 女子看了一眼史清倏,不由分说地将一只木桶推了过来。 史清倏拎起来掂量了一下,发觉并不算重,这才放了心。 看向那女子,成功将东西交接后,就要推着她的木质推车离去,看样子并不像是红绡院内部的人。 “哎,姐姐请留步!”史清倏叫住她,她不是红绡院的仆人,应该也不会受到敏娘的控制,“姐姐可知这离州距离京城多远?又在京城何方位?” “京城?”幸好女子心地善良,耐心地停了下来看着她,还仔细地思索了许久,“我……我没去过京城,不知道在何处呢。” 史清倏叹了口气,不过也没有过多的失望,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也没能问出什么事情来,还是很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姐姐。” 道别之后,史清倏拎着两只很轻的木桶向扶云院走去。 再次来到这个表面上光鲜高雅的别院,史清倏心中五味杂陈,只求这次不要撞上那个妖艳的男人。 走上熟悉的路,这次却要顺着那条石子路向更加深入的地方走过去,走着走着,史清倏忽然发现前面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海棠树,树木环抱的地方,里面掩映着露出若隐若现的热气和水面来。 史清倏心道,这无一性情和行事都如此乖张,可是品味却如此高雅,真是个奇怪又别扭的人。 不过这温泉的景色是真的美,让她忍不住走近了去看看。 随着步伐的越来越近,史清倏忽然注意到水中的岸边靠着一个黑发男子,他皮肤雪白,却在右后肩膀上纹着一只面容可怖的妖兽图形。 “嗯?”无一注意到了史清倏的脚步,身形顿了顿,却没有直接转过头来。 他伸出一只手去寻找岸上放着的衣物和面具,将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后,才侧过身子来笑着。他是害怕自己的那双眼睛,被史清倏认出来。 “耽搁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你不要说的这么暧昧好吧。”史清倏没好气地说。他这话倒像是二人有约在先。 自从那天她和秋月在大堂里闹过一出之后,还没有见过无一,她原本以为他业务繁忙,一定是出差去‘跑业务’了,看来自己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这家伙还是那样每日过得优哉游哉。 史清倏将手里的木桶往地上一丢,“东西我拿来了,公子您自己请好吧。” “哎,你这小丫头,”无一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笑了笑,“过来,把里面的东西给我倒好。” 看着史清倏无动于衷的样子,他露出个被她打败了的表情,无奈地说道:“今日你听候我的差使,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能让敏娘少给你安排些体力活,你的小姐妹也可以少吃些苦头。” 明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威胁她,可是史清倏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威胁很管用。“行了,我知道了。”不耐烦地去打开木桶,竟然发现里面是新鲜的蔷薇花瓣,一掀开盖子就有一股扑鼻的香气出来,仔细一看,上面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无一公子真是雅兴,清晨泡温泉还要放花瓣的。”史清倏故意用酸酸的口吻说,想要去激怒他。 “你若是想,可以进来一同泡。” “罢了罢了,小的浑身臭汗,怕污染了温泉里的水。”史清倏急忙拒绝。 不过无一此人,却是着实的有韵味。且不说他用那面具将自己的双眼遮掩着,单单是去看那绝美的下颌线,就已经快要让人欲罢不能。 他又是天生的高挺的鼻梁、微红的薄唇,颈子修长,此时半身在水里,却也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和肌肉线条。 甚至不敢去想,这样的人的眼睛,会是怎么样的绝美。 史清倏自然是不知道,那狐形面具掩盖着的眼睛,就是那日匆匆一瞥便吸引住她的那双。那日的无一筚路蓝缕,脸上青紫将间,头发也乱糟糟的,除了那双宝石一般的双眼,根本没有能够让人记住的地方。 看得出神,忽然听到了无一那有些得意的声音:“小丫头,你偷看我做什么?” 第103章 特别 “当……当然是看无一公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啊,”史清倏深知,面对这样危险的人,绝对不可以表现得有一丝的荒乱,否则只会被这没脸没皮的男人当做费尽心机讨主人欢喜的畜生看待,“如此风流倜傥的公子,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一见倾倒,何况是小的这么一个卑微的小小奴婢呢?” 无一听着史清倏的语调万分别扭,怎么也不像是真心实意地在夸他,气恼中还带了些笑意:“丫头,你这是在故意拿我打趣?” “不敢不敢,无一公子是谁啊。”她还是轻飘飘地说。 史清倏倒完了桶里的花瓣,便没了事情做,无一又没有叫她滚蛋的意思,她只好在离着无一老远的地方,在温泉的岸边蹲了下来,随意捡起身一只边掉落的树枝,一手托着腮帮子,另一手去拨弄水中的涟漪。 “你就不能态度好些?”无一说着,却是没有一点责备的语气,倒像是自己顽皮的妹妹惹了祸,正在无奈地教育她。 史清倏并没有搭话,她只是轻轻瞟了一眼无一的身影。 那个可怖的妖兽纹身看的她心里发毛,她倒是并不排斥纹身这件事情,可是那图案也实在是太过丑陋了,出现在无一的肤若凝脂的后背上,总是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沉默之时,无一也偷偷去看这个在岸边玩水的小丫头。不知道她是真的胆子大,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还是在欲擒故纵,想要故意将他激怒,再去勾引他。 不是无一自恋自大,而是因为自己那张脸,使得他什么样女人手段的也都见过了。更何况,他经营着一家青楼。 “你也不怕我杀了你?”无一突然问道。不管是不是史清倏的手段,他都必须承认,有效。 史清倏对这话嗤之以鼻,耸了耸肩以表示自己的不屑,“我不怕死,再说,你又不可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听了这话,无一心中顿时失落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无需将真实的面目露在这个小丫头面前,以她的早慧,也能够看清出自己心中所想,却不想她还是被自己的表面所蒙蔽了。 看来,她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亏得他还觉得稀罕,想着放她一条生路来着。 “你……可知一种食人花……” “食人花?”史清倏打断了他的话,“食人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猪笼草。” 看着无一扭过头来看着自己,史清倏虽然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也能感到,他此刻一定是狐疑的。 也对,‘猪笼草’的叫法,他们这个朝代或许还没有出现。 史清倏摆弄了两下手里的树枝,忽然气场腾盛起来,学着学府里教书老头的架势,不紧不慢地说道:“猪笼草啊,就是一种食肉的植物,嗯,和你口中的食人花差不多。其外表鲜艳亮丽,可以散发沁人心脾的香甜气味,就是凭借着这两点,吸引飞虫和小虫子们,只要它们没能忍住诱惑,爬上猪笼草之上,便会被它困住,一点一点地蚕食掉……” 无一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想说你自己就是一株猪笼草,啊,也可以说是食人花,外表看似纯良无害,其实一旦接触上,便会有性命之忧。我说的,可对?”史清倏自信地看着他。 无一闻言,方才心中的失落刹时不见,这个颖悟过人的小丫头,果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不过……我已经接触上了,”史清倏又说,“至于性命之忧,我也说了,我并非怕死之人。” 毕竟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还真是让我惊喜……”无一说着,便想着史清倏的方向移动过来,却被她厉声制止。 “停!”史清倏急忙拿手里的树枝指着无一,有些威胁他再敢往前就抽死他的意味,“无一公子,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可怕,才会吓得敏娘那般卑微,但是我不是敏娘,更不是你红绡院里的娼妓,所以不管是威逼还是色诱,对我都没有用。只要我找到机会,就会立刻逃回家去!” 史清倏认为无一同敏娘不是一路人,这种要逃跑的话,在敏娘面前是万万说不得的,可是对待无一,自己最好不能有太多的隐瞒。否则,也是一定会被他察觉到的。 见到她如此的坦诚,无一倒是感到了极大的兴趣和新鲜感。明明几日之前他还想要置史清倏于死地来着,今天这种情绪竟然一扫而空。 “家有那么好吗?”无一好奇地问道。 “那是自然!”史清倏肯定地回答道,“我家里的父母兄长一定正在焦急地寻我,等他们找到我时,你这个恶人的纵容者,就等着受到制裁吧!” 史清倏说的很有气势,其实也是想着借此打压一下无一的嚣张气焰,虽然这样的威胁对他来说可能并没有什么用处。 无一讪笑,这丫头还真是嘴硬,果真是不怕死,“就算你能逃出去,就算日后有人追查起来,我从头到尾都不会出现在这个故事里面。” 对于无一说的话,史清倏还是相信的。她莫名地就觉得这个男人有那样的能力。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无一见到史清倏如此排斥自己,只好停了下来,靠在石头堆砌成的岸边,将两只手臂也优哉游哉地搭了上去。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半仰着头,饶有兴趣地问道:“那小丫头你猜猜,我这‘无一’二字,是何意思?” “这还用猜?”其实‘无一’这两个字,史清倏早就想过,此刻不用思考便脱口而出,“自然是百无一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咯?” “噗,哈哈哈……”无一不怒反笑,“我还以为你会说,无人可及,天下第一呢。” 史清倏‘嘁’了一声,心理骂他真是自大狂。却没有看到无一眼中的悲凉。 他的‘无一’,其实是谓‘无依’二字。不过是无家可依罢了。 第104章 曲终 也是托了无一的福,今日一天史清倏难得清闲,只是伺候着无一沐完浴、用完膳,下午才被安排去扫扫花园。跟前几日那满满的工作量相比起来,今天可真的是太过幸福。 只是园子巨大,就只有她自己在这里,敏娘又说等晚上客人们进园子之前,她会去好好检查一番,于是第一次按照时间吃了晚饭、并且给静安送完饭后,史清倏只好回来继续打扫。 今日的天黑的格外早,但是月光更加透亮了。 史清倏打扫到偏远的小亭子时,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还有着一男一女的交谈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竟然下意识地躲在了草丛后面。 来者的那迷人又清冷的嗓音,一听便识别出是柳姐儿,她偷偷探出头去,发现男子是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向嘉和。 今晚,向嘉和身着一袭雪白的袍子,显得格外干净。 只是当他转身入座时,史清倏只觉得那个背影在恍惚之间,同自己脑海里的影子重叠了起来。 ……沈夙? 自己会突然想起他来,史清倏都吓了一跳。心中的伤感之情顿时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自己失踪了这么久,父母和兄长定是急坏了,沈夙……应该也会着急吧? “小柳儿,我送你的首饰,怎么也不见你带?”多亏向嘉和及时开口,这才将史清倏的思绪拉了回来。 柳姐儿的首饰?只怕是都被以秋月为首的那些娼妓们给瓜分掉了! 史清倏暗暗地替柳姐儿鸣不平。却也心中敬佩。 凭借向嘉和的地位和财力,加上他又如此偏爱柳姐儿一人,她大可向像寻常女子一般对着向嘉和鸣不平,只消她几句话的事,红绡院上上下下怕是没有人敢对她再有不敬之意了。可是秋月等人依旧我行我素,却恰恰说明柳姐儿从未对着向嘉和嚼过她们的舌头根。 史清倏觉得,柳姐儿并不是惧怕她们找麻烦,毕竟那日为了自己而打秋月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有犹豫。她不抱怨,只是因为她的性格使然。 果然,柳姐儿并没有过多的说辞,只是一句话浅浅带过了,“我收起来了,平日里也不带那些。” 向嘉和笑了笑,“小柳儿,你若喜欢我再送你便是,不必那般。” 柳姐儿点了点头,“对了,公子,奴家有一事相问。” “但说无妨。” “公子可知离州在京城的何方?距离京城又有多远?” 话音一出,史清倏便愣住了,柳姐儿问这话,分明就是在帮她打探的。心下当时一阵感激,她急忙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 向嘉和见柳姐儿竟然提出这种问题,心中的惊讶固然是有的,却也没有表示出来,只是乖巧地回答道:“这离州就坐落在京城的西南边,距离不算遥远,却是也隔着几个村子,从这里到京师的话,顺着门口的大路向东走,骑马约摸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柳姐儿默默地将向嘉和的话重复了一遍,生怕自己给史清倏传话时出了错,耽误了她,记牢之后,她才轻声道了句谢谢,将手放在了古筝之上。 “公子……今日想听何曲?” 躲在草丛后面的史清倏心中舒了口气,总算是弄清楚了方向,这样她逃跑的时候,也能够有个大致的方向,不至于慌乱之中跑回了贼窝。 只是,这向嘉和看起来是个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同柳姐儿倒是也般配,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已经大婚,却仍然混迹于青楼这件事,她的心中便一阵嫌恶。 尤其是看着他对待柳姐儿这般体贴,心中越发越觉得,这向嘉和的行径就是妥妥的‘渣男行为’啊。 “嗯,《娇娇黄鸟》如何?” 面对着史清倏坐着的柳姐儿分明身子一怔,面容也有些别扭了。 向嘉和看出了她的为难,实在是心中不解,“小柳儿怎么了?这曲子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便弹奏过,余音绕梁,让我这么多年都不能忘,只可惜你后来再也没弹奏过。” 史清倏想起了那一晚的《娇娇黄鸟》之音,凄绝悲哀,让听曲子的人都不免升起难以抚平的悲哀之情。 柳姐儿思索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时眼眶竟然已经微红,“好,既然公子想听,那奴家就再为公子弹奏一曲。” 只见她双手轻抚琴,清风微微吹过脸颊,她那扬起的发丝也缓缓地落下,每每波弄一下,便有悠长柔美的声音萦绕在耳畔,虽然此时已经是夜晚,却也能从柳姐儿那漆黑的眸子中看出一丝悲伤。 哀怨的古筝弹出《姣姣黄鸟》的旋律,一声声音符写尽了男欢女爱的欢喜,可是柳姐儿纤纤素指在十三弦上拨弄后留下的,只有幽幽的怨恨地诉说。 一曲终了,当柳姐儿再次抬起头时,黛青的眉毛已经如青山一般微微蹙起,双目中也有两行清泪流了出来。 “小柳儿……你这又是何苦?”向嘉和的脸上亦有了悲伤的神色。 “公子,”柳姐儿用袖口拭干泪水,回到了她那原本端庄的姿态,“公子已然大婚,恕奴家日后不能再为公子弹琴。” 她果然,还是在意向嘉和的婚事。 向嘉和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着柳姐儿伸出一只手来,“小柳儿,你可愿意……” “奴家不愿!” 话还没说完,柳姐儿便将其打断了。 看着她果决的姿态,向嘉和最终也没有能够说出什么话来,他听完一曲之后,情绪亦有些波动,迫使自己冷静无果后,他只得站了起来,“小柳儿,半月后我会再来!”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他离开后,柳姐儿的泪水彻底决堤,“只怕,我等不到你了……”她呢喃着,摘下了头上唯一的一根发簪,用力将琴弦一根根地挑断。 “姐姐!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史清倏看到这里,再也沉不住气,跳出去想要制止她。 “清倏?”柳姐儿抬头看了看她,“你都看见了。” “姐姐,你同向公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她的发问,柳姐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才将二人之间的事情娓娓道来。 柳姐儿来到青楼不久,几次寻死,都被人阻拦了下来。 直到有一日,向嘉和的狐朋狗友们将他忽悠进了红绡院里,那晚敏娘将柳姐儿只配给了他,柳姐儿早已心灰意冷,一心想着今晚过后就去死,却没想到向嘉和那晚并未碰她。 向嘉和说,他想听《姣姣黄鸟》,柳姐儿便为他弹了一曲。就是那一曲,才让从未来过青楼的向嘉和念念不忘,也是因为他说,他们一定会再会,才让柳姐儿心中多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一声‘再会’,便支撑她走过了三年的春秋。 柳姐儿不是傻子,她能够感受到向嘉和对自己的情意。 可是再深的情意又有何用呢?她沦落青楼,已然成了个娼妓,她觉得自己不干净,不应该去耽误了他。 其实听到他大婚,柳姐儿本应该高兴的,向嘉和从未对自己承诺过什么,如今他已经成了别人的夫君,她便能够彻底死心,安安心心地去做一个娼妓了。 “深情错付,情何以堪。” 柳姐儿讲述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她自问三年无愧于心,既然身不由己,此时的心,却应当由自己去只配。 史清倏也知道,二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单凭着向嘉和的家世,就不会允许一个娼妓存在于他们的家中。“只是姐姐,你琴艺绝佳,不该为了一个男人而毁琴的。” “高山流水,难觅知音,向公子不听了,这世界上便没有人肯用心听我弹琴了。”柳姐儿只是如此凄楚地说。 她没有告诉史清倏,过了今晚,她怕是再也无法弹琴了。 她心里的事情已经决定,便不再纠结眼下的悲伤,抓住史清倏的手,对她有些严肃地说道:“清倏,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逃跑!” 第105章 外出 这晚道别了柳姐儿后,史清倏有些惴惴不安地去寻找了静安一趟。 “你是说,明天晚上是十五,红绡院客人多的很,所以柳姐儿想趁着忙乱之时带着你一同逃走?” 听完史清倏说的柳姐儿的想法后,静安趴在窗边问道。 史清倏点了点头,“我明天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找来一把斧头什么的,让你在天黑前把铁链子弄断,这样我们也好一同逃走。” 静安思索了片刻,摇头说道:“倏妹,明日你和柳姐儿一起走,不要管我。等你逃回去了,再叫人来救我!” “这怎么行!”史清倏拒绝道,她害怕即便自己能够逃走,红绡院的敏娘也会拿留在这里的静安来开刀。 “我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根本就跑不快,你们要是带着我,只怕谁也逃不出去。”静安平静地回答道,她的话倒是有理有据,容不得史清倏拒绝。 史清倏仔细掂量了一下两个选择,最终还是打赢了,“好,静安,我一到家就立马找人来救你!” 静安身体里留着护国将士的血液,面对死亡她都从来没有惧怕过,更何况是现在的情况,她暂时的牺牲,也是为了大家的全身而退,她觉得自己做的值得。 翌日一早,史清倏就去了扶云院。 昨天临走前,无一答应了她说今日要带她一同去外面买些东西回来,史清倏早就计划好了借此机会来向外求助,所以起得格外早。 她昨日找出自己离家时穿的那身衣服,扯了巴掌大小的一块布下来,并在上面用自己的血水写下了‘离州红绡院’五个字。 只要能够找到人肯为她传信,她相信自己的家人一定能够理解这五个字的意思的。 “小丫头,你今日起的倒是早。”史清倏站在无一的卧房门外等他,不多久他便收拾好了自己,悠悠走了出来。 今日的他身着一身玄色广袖交领锦缎衣,腰间挂了一枚同心圆的雕刻着双鱼纹路的绿翡翠玉佩,长发挽起,格外的清爽。 唯一不变的是他脸上那面狐形面具。 史清倏暗暗吐了吐舌头,毫无遮掩地回答道:“那是自然,好不容易有一日能够离开这烟熏缭绕的红绡院,我自然是开心。” “说得好像你不回来了一样。”无一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怎么可能,无一公子肯放我回去?” 史清倏说。的确不是不回来,而是回来之后再等到晚上时逃出去,这二者还是有本质差别的,她也不算是在说谎。 无一没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带着她向红绡院外走去。 第一次出了红绡院的大门。 史清倏往日里只是在距离大门遥远的地方打扫卫生,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守门的人用眼神恐吓回去,害得她连这条路的样子都没有见到过。 今日她能够跟在无一身后大摇大摆地往外走,连那两个看门的都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走到他们身边时,为了故意气他们,还特地将下巴杨得老高,生怕人没听到似的说了句:“哎呀,出门看看就是舒坦!” 气得那两个看门的是脸都绿了,却又不敢在‘贵人’面前造次,只得一言不发地‘目送’着史清倏离开。 无一自然是察觉到了史清倏的小心思,也没有故意去拆穿她,反而津津乐道地看着她仗势欺人的模样。毕竟,她是仗自己的‘势’。 “无一公子,该说不说,红绡院虽然不是什么上流的地方,可是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是真的不错。”看着眼前繁华的街市,史清倏真诚地说,“你能把青楼开在官道上,我也是佩服你。” 一般的青楼,都是开在偏僻的小路上,毕竟这样的风月场所始终是不入流的。所以大家都会带着些躲避遮羞的意味,可是无一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只见眼前的这条街,道路砖石平整,宽可并肩行过两三架马车,两侧商家林立,车马行人川流不息,史清倏一直都不知道这离州算得上是何种等级的城市,现在这么一看,该是上等。 单单是这条官道,其繁华程度完全可以同京城媲美。当然,一般这种城镇,都是官道繁华,别的地方发展的未必有这么好。还有一点原因,就是这离州处在天子脚下,这条官道可谓是京城远郊的枢纽区域,这商业自然就是发达了些。 “大多数人不敢铤而走险,才错失了更大的利益。”无一冷静地说。 史清倏瞥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还有些商业头脑嘛。”这句话倒是诚心实意的,古代人大多数循规蹈矩,偶然有些‘异类’,无一便是其中之一。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一家店面门口,无一便在这里停住了脚步,“你在外面等我。”意思是叫史清倏不要跟进去了。 史清倏巴不得能自己行动,急忙乖巧地点了点头,并且想他保证自己会乖乖等他,无一这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她看着这家店,只有一块木质的牌子,其上刻着‘四方阁’四个大字,根本不知道其到底是买什么的。 而这家店面狭小,或许还没有红绡院大堂的一般大,无一进去后,里面的小厮便紧紧地将木头门关上了,好像是在怕外人看到似的。 不过这四方阁实在是其貌不扬,史清倏看着这个名字,便猜想里面可能是那种所谓的江湖消息的流通之处,专门用来贩卖各种小道消息的。不过这也是她根据看小说那么多年得来的经验而随意瞎猜的,她的注意力可完全不在这四方阁上面,待无一已经去,她便扭头去寻找可以传话的人了。 走过几个摊位,她忽然瞧见买菜的小贩正在同一位驾车的商人交谈。听着二人的谈话,意思是这驾车的人每日会给这名小贩以及其他几处店面体统新鲜的蔬菜,看他架着马车,又像是那种为了礼仪而奔波的百姓,史清倏便锁定了他。 “这位大哥,可否帮小女子一忙?”史清倏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驾马车的人虽然家境贫寒,以买菜为生,可是也算得上是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的人。 他看了史清倏一眼,便觉得这小姑娘虽然粗布麻衣,却面色可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机灵得很,心里一软,便好气地问道:“小姑娘,什么事?” 史清倏从怀里取出自己的血书,对那人说道:“大哥可否去京城一趟,帮我送个信儿?”她怕男人不愿意来回奔波,特意又加了一句,“定会有丰厚的报酬。” 那人思考了一会儿,“去京城倒是不碍事,这条路我熟悉。”他家里种的菜,也要经往京城的商贩那里送过去,所以这段路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要怎么走,“你要送去哪里?” 史清倏见他要答应,心中欢喜,“沈家侯府!”她全然不顾那人有些惊异的眼神,继续说道:“大哥,您只管送去,其余的什么也不必说,您可以向侯府管事的讨要五十两银子,以作为您奔波的报酬。” 那人本来很是怀疑,可是见到她谈吐不凡,今日自己又要送菜去京城,便权当做顺路做件好事了,便点了点头,收下了史清倏手里的血书。 史清倏感激得一直到谢,没想到这封信送出去竟然如此顺利。她想,今晚之前,侯府一定会派人来到红绡院的,她和柳姐儿逃跑,说不定能够和他们撞上。即便错开了,侯府的人也当做是去救静安了。 这样想着,她对今晚的动作又多了一份期待。 第106章 直言 史清倏办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完全没有急着回去,她想反正自己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够好好地在离州的街头溜达一下了。 虽说身无分文,但她觉得在那四方阁门口傻傻地等着无一,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她便决定来个‘穷游’。 只是她自从穿越到了几岁的孩童身上,头脑和神志也似乎在有些地方退步了不少,就比如现在,她单单是来回转悠,看会儿老爷子捏糖人,逗逗胭脂店外面挂的小鸟,便全然忘记了时间。 待她终于想起来无一的存在,并且急急忙忙地跑回去时,才发现无一早就已经出来了,此时正站在四方阁门口等着她。 看着无一那张即使戴了面具,也能看出黑了大半张的脸,史清倏就知道,他可能已经等了很久了。 “嘿嘿嘿……无一公子……”史清倏腆着老脸凑了过去,露出一个十分欠揍的笑来。“公子久等了。” 无一一见到她,脸色更难看了,责问道:“小丫头,你还知道回来?” 史清倏在心里偷偷白了他一眼,但是语气还是那么的狗腿子,“我刚才去街上逛逛,热闹得很!一时就忘了时间……” 她方才玩的开心,全然不觉此时已经过了晌午,现在被迫安静下来,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不过好在这些日子她都是一天只有一顿饭,倒也没有多么的难受。 无一不理会她,甩了甩手便往回到红绡院的方向走去。他们的确耽搁得太久了,史清倏只好匆匆跟上了他的步伐。 一路无言,憋得史清倏简直要背过气去了。她又生怕无一因此震怒,禁了自己的足,今晚和柳姐儿商议的计划也就泡汤了。于是便只好主动搭起话来。 “公子,我有一事不解。”跟在后面的史清倏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此时说话时也有些不自觉地心虚。 “说。”还好,无一的语气向来是那么温柔,不去看他的脸色,并不会觉得他是生气了。 史清倏松了口气,试探性地问道:“就是……你为何不先行回去,却要在这里等我啊?” 此时此刻二人的身份截然不同,无一是红绡院的主子,而史清倏不过是个粗使的小仆人,主子等候仆人,的确不符合规矩。 “我怕你跑了。”无一淡淡地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史清倏砸了咂嘴,他那寻常的语气给了她极大的勇气,“不对吧,你怎么知道我方才不是跑了啊,万一我就不回来了呢?” 无一行走的步伐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出现了一刻的停顿,但很快他重新行走起来。 无一个子高,腿比史清倏长了大半,他走一步,要史清倏走两三步才能追上,所以史清倏跟得有些吃力,但是无一却也毫不在意,还是继续我行我素地步伐,没有一丝要体贴她的想法。 “走了就走了,我又不缺你一个奴婢。”无一冷漠地回答道,“你再晚回来一会儿,握我便回去了。” 这个答案,让史清倏心里有些失望。她本以为无一会傲娇地说‘你绝对不敢逃跑’,或者是‘就算是跑了我也能将你捉回来’这样的话,却没想到他的对答如此平平无奇。这不像是那个乖张的男人的说话风格。 “哦……”史清倏在后面嘟囔着,“还以为你想让我死,不肯这么轻易地让我逃跑呢。” 闻言,无一竟然一怔,想让她死的这种话,他可是从来没在她的面前说过,却没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竟然是这般的不堪,心中莫名出现一股无名火来,烧乱了他的思维。 “你为何觉得,我想让你死?”无一有些不甘,便问到。 “这很难看出来吗?”史清倏反问他,然后才开始说出自己的推测,“敏娘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让我接客嘛,想让我即便活着也是肮脏不堪地活下去,但是你一出现就制止了她。 “当然,一开始我也以为你是个好人来着,可是那天在大堂时,你却暗示敏娘给我安排的活不够多,我便觉得敏娘先前那样折磨我也都是你的主意……” 史清倏句句直言,丝毫不带隐瞒,就这般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他,“唉,你这个人吧,总给我一种心理变态的感觉,所以你一定就是想要累死我,再或者就是累得半死了再有更甚的折磨。真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了。” 从未有人敢像史清倏一般,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不讳,而且自己当初的想法竟然被这丫头猜到了大半,无一觉得着实惊喜,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口气中很是满意,“不错,最初我是想让你死来着,不过……现在觉得你这丫头鬼精灵的,死了可惜。” 史清倏‘嘁’了一声,心道自己能活到现在还真的要感谢自己那上辈子积攒了二十年的智商了? “我就纳闷了,我是不是何时招惹过你?” “没有。”无一毫不犹豫地撒了谎,他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史清倏,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来,故意逗她说道:“就像你说的,我心理变态。” “你这人,真是古怪。”史清倏说道,不过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很诚恳地补上一句:“不过,还是要谢谢公子的不杀之恩了。” 史清倏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十来天的经历,虽说过得苦不堪言,自己此时却也在好好的活着。尽管她知道无一曾经对自己有着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杀意,但是她能够活下来,真的离不开无一的默许。 最关键的一点,第一天到红绡院时,若不是无一即使的制止,只怕她和静安此时早已经因为失去贞洁而双双自尽了。尽管那时的无一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相信无一并不只是个青楼老板那么简单,单凭他身上绝尘的气质,就是寻常人所不能够拥有的。至于无一到底是谁,又有着怎样的身份,她现下没有精力去揣度猜测,也没有那个欲望。 只要过了今晚,她和无一便是形同陌路的生人,从此以后他的种种,都会与她无关。 第107章 出逃 幸好无一后来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就高兴起来,他没有因为史清倏乱跑的事情而发怒,自然也没有禁足了她。 柳姐儿说,每月的十五日都是红绡院最为红火的时候,因为这天红绡院难得的提供清净的服务,来宾可以不点娼妓陪同,而是单纯地坐在大堂里欣赏名妓的舞乐。 果然,今晚的前院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史清倏心中一直毛毛的,安定不下来,对于即将获得自由的事情满心的期待。 但是柳姐儿说,一定要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后再碰头,因为那时的客人最多,而且也是酒局开始的时候,届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的小动作的。 为了不招人注意,史清倏还是耐着性子做完了自己这一天的工作。 今天红绡院热闹得格外早,果真如柳姐儿所说的,天色还没有黑下来,就已经能听到前院的嘈杂声音了。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史清倏发觉身边的下人们已经有多一半被叫去前厅了,这才开始不动声色地向她和柳姐儿约定好的地方移动过去。 柳姐儿告诉她了一个平日里几乎没有人去的地方,就在她那晚弹琴的凉亭一侧。 史清倏匆匆赶过去时,发现柳姐儿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今天特意换下了平常穿着的那些轻纱的长裙,或许是为了能够在逃跑的时候方便,穿了一身神色的短衣,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掩盖住她的天生丽质,这样的人就是不管穿什么都不会显得俗气。 “柳姐姐,久等了!”史清倏赶忙跑了过去,却见到柳姐儿两袖清清,似乎没有携带任何东西,便问到:“姐姐你怎么没带些细软上路啊?” 烟花女子的珠宝首饰肯定是多得很,可是柳姐儿跑路却什么也不带,还是蛮让她意外的。 柳姐儿摇了摇头,“那些身外之物,不带也罢。” 史清倏心中敬佩她,点着头不再单纯地纠结这件事情,“姐姐,我们走吧!” 柳姐儿也没再多说,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走到了红绡院的院墙旁边。 这个地方偏僻又隐秘,史清倏这么多天以来也从来没有走到过,她本来就对着这地的地段不熟悉,拐了好几次之后,竟然不知道现在二人所处的是什么方位了。 “小心点,这里和正门在一样的方位上,”柳姐儿带着她继续向里走去,贴着墙又走了几步之后,史清倏便瞧见墙壁上的一个被封锁的木窗。 “从这里出去,就是官道了,”柳姐儿走过去,开始拆掉用来封锁窗子的木板,史清倏见状急忙凑过去帮忙。 她发现这些木板原本是被钉死在窗框上面的,但是上面的钉子已经被拆卸掉了一大半,所以单凭自己的双手也可以稍稍用力地将其拆下来。 古代的青楼,经常会有这样的构造,就是在面向主街道的墙壁上面开几扇轩窗,不仅美观好看,平日里也可以用来通风,当然对于青楼而言,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娼妓们可以在这扇轩窗面前向外探头,以便揽客。 不过看样子红绡院的繁华,完全不需要用这扇窗子来招揽客人了,所以变封锁了起来,也省去了维修和看护的烦恼。 “这些木板……” “是我拆的。”柳姐儿像是知道史清倏想要问什么,抢着回答道,“这些钉子,我隔三差五地便会过来,拆掉一两个。我本以为最后的这几个钉子,这辈子也不会被我拆掉了……” 这些钉子,都是她刚来到红绡院的时候拆掉的,三年来,她想要逃出去的欲望一日比一日浅淡,最终她也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习惯了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要不是史清倏的突然出现,她可能就真的会认命,在这个地方呆到死去了。 失去贞洁的绝望之情,史清倏险些就要体会到了,所以对于柳姐儿说的话,她能够将她的心思的八九不离十。怕她失神落魄,史清倏笨拙地安慰道:“姐姐,我们一定能出去,到时候忘了这一切,你就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了。” 柳姐儿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手中的动作有了稍微的迟缓。只见她不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露出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便继续着拆卸木板了。 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木板已经被完全拆了下来。这扇窗子太久没有人用了,已经落满了灰尘,角落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蜘蛛网。 但是逃命的二人现在谁也不在乎是否脏乱了。 柳姐儿动作轻缓地推开窗子,刚一动那窗框,便有一大堆尘土掉了下来。柳姐儿也只是干咳了两下,继续小心翼翼地把窗子往外推过去了。 “清倏,快过去,动作要轻!”柳姐儿伸手撑着窗户,对史清倏说道。 史清倏也没犹豫,更没有嫌弃那肮脏的窗框,费力地迈起自己的小短腿儿,从窗沿上垮了过去。刚一出去落地,她立马伸手顶着窗子,让里面的柳姐儿也钻了出来。 一扇窗子,简直隔开了一个天地。 史清倏发现她现在站立着的街道,果然就是红绡院正门出来后的那条繁华的官道,只是这窗子开在了距离正门口往东十来米的地方,此时正门挂着两串红灯笼,人流熙熙攘攘的,这扇窗子反倒没有人注意。 二人都出来后,便毫不犹豫地一路闷头小跑。 她们却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高阁之上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身影。 无一今夜没带面具,黑曜石似的双瞳中倒映着前厅的灯火颜色,目光却焦距在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身上。 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将玉杯随意地丢弃在了方才站立的地方,慢慢悠悠地顺着旋梯走了下去。 敏娘正在大堂招呼着前来的客人们,见到无一走了下来,还是赶忙抛下了客人,跑过去听候他的吩咐,“主子,您怎么来了?” 无一把玩着敏娘手里的团扇,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敏娘,你买回来的小丫头去哪里了?” 第108章 追逐 敏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赶紧叫身边的随从去寻找她,“主子您先坐下喝杯茶?”无一从来不会莫名其妙地寻找史清倏,即使是安排她做什么,他也会把事情说清楚。 所以看着现在无一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敏娘着实捏了一把汗。 过了不久,被派过去找人的男仆才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能知道他跑得有多快。 “人呢!”见到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敏娘顿时方寸大乱,吼道。 “敏、敏娘……”那男仆拄着自己的双膝,说话有些艰难,“那小丫头不见了……我连那柴房都找过了……还有、还有……” “说啊!”敏娘急得直跺脚,史清倏不见了,不光是自己的主子这里她交代不了,要是让她活着给跑了,只怕那个人也要怪罪于她。 男仆咽了口吐沫,这才颤颤巍巍地说道:“柳姐儿她……也不知道去哪里……” 敏娘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心中早已经有了最坏的想法,此时恨得她面容可怖,手指甲也陷进了肉里面,“柳姐儿!这个贱女人,竟敢带着那贱丫头逃跑!” 无一也是奇怪,方才明明是目睹了一切,却要故意问敏娘人去了哪里,等到敏娘发现她们已经逃跑的时候,看着她那副样子,无一却只想笑。好像人跑了不打紧,他最想看的就是一场戏而已。 听到无一的笑声,敏娘只觉得大事不妙。这个男人永远都笑着,可是他越是笑得灿烂,就说明越发的危险。 只可惜这次敏娘的猜测错了,无一的笑却是发自内心的。 “主子,我这就带着去吧那小贱人给您捉回来!” “给我?”无一笑着指了指自己,“这人怕是你自己想要捉回来吧?” 话音刚落,敏娘的额头上尽然渗出了冷汗来。 无一与敏娘共事多年,她是向来不敢坏了自己的规矩的。而他接手红绡院的第一天,就已经定下了规矩,青楼里的娼妓,只要自愿卖身的女子,绝对不可以买被人贩子掳掠来的,就是怕招惹杀身之祸。 他当时留下史清倏,是因为他认出了她就是那日在京城街头‘施舍’自己的人。 而现在敏娘如此胆大包天地明知故犯,又要费尽心机地让史清倏卖身或是落死,就说明了她在有意是针对史清倏。敏娘没怎么离开过红绡院,若说是与家住京城的史清倏有着私人恩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无一早就猜了出来,敏娘定是受了别人的恩惠,那人要她对史清倏出手。 不过那背后的人与史清倏的恩怨,已经与他无关了。他特意来提醒一下敏娘二人逃跑的消息,也是单纯为了在最后享受一下猫捉老鼠的乐趣罢了。 “去吧。”无一将手里的团扇拍回敏娘的怀中,转身从刚下来的地方原路返回了。剩下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敏娘匆忙将自己的工作安排给了别人,叫了一帮侍仆冲了出去,临走之前她还特意吩咐了跟着自己的人,叫他们带上火把和刀。 反正那个人说,史清倏只要回不到京城,死在那里、怎么死的,都是可以的。 这个小祸害,她也不愿意再带回红绡院来了,带着人去追逐二人的路上,敏娘早已暗暗做了决定,只要让她见到人,史清倏就别想活着回去! 再说史清倏和柳姐儿二人,一路小跑着,连着跑了许久,直到出了离州成,她们才因为体力不支停了下来。 “柳姐姐,我们休息一下吧!”史清倏还好,毕竟她平日里也不安分,爬树打架这种事情做得多了,体力自然也就好了,反倒是柳姐儿,已经被紧固在红绡院里面三年,就算原本她体力好,现在也已经成了一朵娇生惯养的花儿了。 柳姐儿喘着粗气点了点头,顺势靠着村口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这是离州城外最近的一个村落,此时夜已深了,村子里不像城镇里那般热闹,此时已经家家闭上了房门,没有一个人在路上走,整个村子也安静得出奇,只有一两户人家养着的大黄狗察觉到了两人,吠了两声便也回去休息了。 “姐姐……我们还得跑多久啊?”史清倏问道,她有些担心留在红绡院里的静安。 “用脚走的话,怕是要五六个时辰吧。”柳姐儿思索了一下,难得地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说话时还动作轻柔地将史清倏额头上的汗珠轻轻拭去,“没关系的,只要我们远离了离州,她们的手就伸不过来了。” “嗯。”史清倏也不想让二人泄了气,便笑着点头。 二人正坐在石头上歇息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嘈杂声音,史清倏心道‘不好’,急忙拉起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柳姐儿来,“姐姐快走,好像有人追过来了!” “难道我们被人发现了?”柳姐儿心中差异,忙站起身子来跟在史清倏身后快步走了出去。 情况紧急,史清倏已经没了心情去思考到底是不是被人发现了,她只觉得很多人的步伐混乱,那声音越来越近,这么跑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她便拉着柳姐儿朝一座茅草房子走了过去。 “我们先躲起来,这样跑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 二人慌忙地钻进了这户人家旁边放着的茅草垛里面,里面还藏着几只鸣叫的虫子,史清倏最害怕蛇虫鼠蚁这类东西,但是此时也顾不得上心里的恶心了,和柳姐儿拼命蜷缩在了一起。 一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躲起来的两个人都拼命地压低了自己呼吸的声音。史清倏透过茅草的缝隙向外面看去,只见敏娘带着十来个男仆正风风火火地四处搜寻着。 “我方才明明看见两个人影!她们去哪里了?”敏娘已经走出了二人的视线,却仍然能听到她大喊大叫的声音,不用眼睛去看也能猜到她现在一定是叉着腰在指使手下的人。 “真的是他们……”柳姐儿在一旁低声说道,语调中有些绝望。 按照敏娘的话,他们方才已经看到了二人,幸好她们没有傻傻地向前跑,否则凭两个女子的脚力,根本就跑不过一帮大汉的。 可是,他们迟早是会找到她们的啊! 史清倏余光瞥见柳姐儿有些颤抖的手,她用力握住,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这种危机的情况往往无需多言,柳姐儿感到手上传来的触感,竟然真的稍稍安心下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闭声躲着。 忽然,史清倏耳边又出现了一阵嘈杂,似乎正有一只骑队向这边赶来,马蹄声纷乱,并且越来越近了。 “柳姐姐,又有一批人来了!” 第109章 舍生 柳姐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她也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看来来者不少,随着声音的越来越大,她们都能感到身子下面的地面都开始微微地颤动了。 二人一直禁着声,直到那马蹄声来到了她们面前,为首的人先出现在她们眼前那个狭小的茅草缝隙里面。 只见那人骑着一匹乌黑色的大宛驹,驹头戴着镶了金的鞍辔,那马周身只有四只蹄子雪白,夜晚的一瞥,便觉得高大帅气。 再看马上的人,身穿一件月白色软烟罗锦衣,腰间绑着一根象牙白的几何纹锦带,一头青丝披散着,单单是看着他的身形,就觉得英气逼人。 随着那人骑着马慢慢向前走来,那人的面容也出现在了史清倏的视线之内。 远远地看去,只消一眼,史清倏的眼睛当下便瞪大了,“沈、沈夙!?” 那张脸她太过于熟悉,这些天来她曾经无数次地梦到或者是想起过他,没想到沈夙竟然会在自己最为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清倏,你认得他?”柳姐儿察觉到了史清倏的变化,轻声问道。 史清倏怔怔地点了点头,随着思绪的回来,她点头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有些激动起来,“这是来救我的,一定是收到了我的血书,他是赶过来救我们的!柳姐姐我们有救了!” 柳姐儿一听,也高兴起来。 只是沈夙一行人注意到了在村子四处寻人的敏娘他们,便收紧缰绳,他们那骑马的二十几人一同停在了远远的地方。 敏娘同样也早就听到了声音,她知道这里是沟通京城的主要道路,平日里有些京城的人风风火火的借道,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本来不打算理会这些人,却不想被沈夙身边那一席黑衣的长吾喊住了。 “女子,敢问你们在做什么?”长吾还算客气,虽说没有下马,可语气也是中规中矩。 敏娘当即就不乐意了,她丢了史清倏,心里本来就烦躁,此时不比在红绡院,她便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我们做什么事情,还需要向贵人们通报?” 沈夙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敏娘一番,见她虽然衣着华丽鲜艳,却是谈吐庸俗,便联想到了史清倏血书上写着的地方——红绡院,远近闻名的青楼。 沈夙眉头微蹙,冷声道:“你们一众人大晚上在村子里肆意翻找,究竟是在找什么?” “与你无关!”敏娘扯出一抹高傲的笑容来,“贵人要走就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事!” “这可怎么办呀……沈夙他们不知道我们就在这里……”看着沈夙游移不定的神色,史清倏心中是急得不行,她恐怕沈夙就真的轻易地绕过敏娘他们,直接去了红绡院。 如果是那样的话,只怕自己和柳姐儿迟早会被敏娘带来的人找到的。 柳姐儿看着外面的情况,敏娘的人都已经分散开来,可是却有两个提着刀的男奴此时正在翻找她们藏身之处的一侧,马上她们的行踪就会暴露在他的面前。 二人藏匿的地点,距离沈夙的位置还有一定的距离,若是那两个男奴当机立断地捂住二人的嘴巴,只怕是想求救都无法张口了。 柳姐儿用手摩挲着她一直戴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串,汗水已经从她的额头上渗了出来。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横卧黛眉也像山川一般起伏,似乎是在内心进行着什么争斗一般。 终于,她才下定了决心,拍了拍史清倏的手臂,对她坚定无比地说道:“清倏,我们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等我数到三就一起冲出去!” “好。”史清倏点了点头,她的想法其实同柳姐儿一样。 “一……二……”柳姐儿轻声念着,将手放在了面前的草垛上,“三!” 话音刚落,二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同时起身冲了出去,不要命似的往沈夙的方向跑去。 “沈夙!”史清倏声嘶力竭地喊道,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沈夙和敏娘同时反应过来,沈夙刚刚扬起马鞭,就听到了敏娘尖锐的喊声:“给我弄死她!” 方才在她们二人身边的那两个男奴最先反映了过来,丢掉手里的火把,提着刀便追了出来。 黑暗之下,史清倏拼了命地朝着沈夙的方向去奔跑。 十五日的月亮格外明亮,月光之下,史清倏恍惚间看到了地上的影子—— 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手中细长的金属已经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眼见着就要落了下来。 那一秒的时间几乎要定格凝固了,史清倏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成为了缓慢的动作。飞身跳下大宛驹的沈夙、他身后紧紧跟随着的长吾、以及自己转头时看到的,那个男人手里的长刀—— “噗——” 刀片捅入肉体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史清倏却并没有感到疼痛传来,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倒在地,那一刻她在想,或许死亡之时,就是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触了吧? “啊……啊!我……”手握长刀的男人声音传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吓得直倒退了好几步。 史清倏喘着粗气,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猛然发现面前的人竟然是柳姐儿。 鲜红的血水从柳姐儿的胸口流了出来,看着她已经有些朦胧的眼神,史清倏的眼中顿时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用去想,她也已经能够知道方才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姐……姐姐!” 沈夙见状,下一刻便将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他伸手一挥,那枚匕首便直直地插进了那男奴的眉心。 他带来的羽林卫此时也反映迅速地将敏娘和其他的男仆押解起来。敏娘见到这群男人各个带了一把佩剑,直骂自己方才怎么那般没有眼力见,又看见那已经满脸是血男仆,顿时吓得颤抖起来。 只是此时的沈夙根本没有心思去管那吓得不知所谓的敏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史清倏的身旁去,“倏儿!” 史清倏此时顾不得对沈夙说什么,也顾不得柳姐儿的血弄脏了自己的衣裳,更加顾不得那刺穿了柳姐儿胸口的长刀,只离着自己有几指的距离。 “呜呜呜……沈夙,沈夙你快救救柳姐姐!” 半跪在史清倏身旁的沈夙没有说话,他看到了那柄长刀刺穿了柳姐儿的整个胸膛,只离着她心脏的位置不过一指,若是那刀的角度再刁钻一些,只怕柳姐儿现在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救不会来了。 沈夙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史清倏,实在是没能忍心将这句话说出口。 “清倏……”柳姐儿艰难地张口,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第110章 获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右手放到了史清倏的身上,“清倏,我、我妹妹……在福州,杨、杨……杨家村……她叫杨依。” 史清倏握住了柳姐儿的手,一边抽泣着一边拼命地点头。她知道柳姐儿现在还能活在这个世上,一方面是因为有知遇之恩的向嘉和,而另一方面,就是她的那个远在家乡的妹妹。 “你拿着……”柳姐儿已经没了力气,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眼睛看向自己右手的手腕,那里戴着一条看上去便很是廉价的榆木手串,此时已经沾染了点点的血迹,“这个……去……我就……就不回去了……” 接下来的话,柳姐儿再也没有力气说了,她整个人的力道瞬间被抽空了一般,重重地倒在了史清倏的面前,甚至她的双眼还来不及合上,就这么在众人面前,生命消逝了。 “姐姐!”感受到这一切的史清倏撕心裂肺地喊了出声来。然而不管她再怎么呐喊,再怎么晃动柳姐儿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她也不会再度醒过来了。 她知道,若是没有柳姐儿舍命为自己挡下了致命的那一刀,此时躺在血泊中很可能就是自己了,看着眼前的女子凄美的死状,史清倏的泪水更加决了堤一般。 她呆滞地坐在地上良久,沈夙便也静静地单膝跪在她的身旁,渐渐地才从那绝望的悲伤之中回过神来。 史清倏伸出自己的手去,笨拙地为柳姐儿合上了双眼,又动作轻柔地从她那修长白皙的右手上取下了那榆木的手串。 “柳姐姐……是我对不住你……”史清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可是还是止不住地抽泣。 沈夙轻轻地将手抚在了史清倏的头上,语气突然间变得极其的轻,“倏儿,人死不可复生。” 史清倏感受着从沈夙心底里传来的久违的温暖,泪水更加不住地流淌了出来,她顺着沈夙的动作,乖顺地倒进了他的怀里,迫不及待地想让沈夙怀中的温度把自己包裹起来,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心的。 沈夙伸出双手去将她搂住,一只手还尽力轻柔地抚摸着史清倏凌乱的发丝,为了让她安下心来,他口中还一直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倏儿,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正所谓关心则乱,一向冷漠的沈夙,竟然也在此时心中慌乱了起来。他本是不怕的,可是见到了他苦苦寻找好几天的小人儿,竟然心里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没能够保护好她。 但是史清倏也没有让自己沉溺在这温柔里太久的时间,她想起红绡院里还有静安,猛地抬起头来,“沈夙,静安、静安还被他们关在后院的破阁楼里!” 不等史清倏继续说下去,沈夙便会意,对身边的长吾吩咐道:“长吾,你带一班的人快马过去,一定要把静安郡主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是!”长吾抱拳,对身后的人道:“第一队,上马跟我来!” 训练有素的羽林卫急忙跑着上马,跟在长吾的马后面扬鞭绝尘而去。 “你们几个,把这群人绑起来,把嘴巴封上,别死了。”沈夙轻轻抱起史清倏,“你们两个,把这位姑娘的遗体安置好,就地起坟。” 一听到柳姐儿的遗体,史清倏的泪水便又流了下来。 她明白为什么柳姐儿在死之前,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也要告诉她,她不想回去了。 柳姐儿那般性子的人,只怕是最不愿意让自己的妹妹看到自己这样狼狈地模样,而她又是娼妓出身,即便对史清倏有着救命之恩,可就算是将她的遗体带到了京城去,也只能是找一处无人的山川,埋葬在荒野里。 所以她很是理解沈夙的做法,或许让自己的肉身埋葬在这最干净的乡村,才是对柳姐儿来说最为尊敬的葬法吧, 沈夙带着羽林卫一路狂奔,并没有携带者马车前来,所以他便只得死死地抱着史清倏,生怕她会觉得不安。 过了一会儿,他又怕史清倏觉得累,便蹲下身来,将一条腿伸了出去,把史清倏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幸好沈夙平日里习武,他的体魄强壮于同龄甚至是一些壮年的人,所以此时蹲的稳稳的,史清倏才能够十分安心地坐在上面。 “沈夙……你们是收到了我的血书吗?”好一阵子,史清倏才缓了过来,她毫不客气地用沈夙那昂贵的上衣擦干了自己的泪水。 沈夙也不在意,还是保持着那个蹲着的姿势,却用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贴在她脸上的头发,“嗯,那个送菜的伙夫也是够墨迹的,他说你上午就把血书给了他,可他直到傍晚才送了过去。” 他意在责备那送菜的人耽搁了时辰,否则早就可以带人来救她了。 “这也怪不得他,他本就是顺路,自然是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完了,才会送过去。”史清倏心中虽然也有些不快,若是那人能够快些,说不定柳姐儿就不用死了,但是他好在算是遵守了诺言,沈夙才能够即使赶来。 “对了,我让他把信送到了侯府,为什么来的人是你?我爹爹和娘亲,还有我哥哥,他们知道了吗?”一想起家里的父母和兄长,史清倏便心中急切,一把抓住了沈夙的衣角。 沈夙就任由她这么抓着,伸手去拍了拍她的头,“你放心,他们知道,我前来救你也是因为我手中有几十号的羽林卫可以调配,你们侯府的家仆,怎么也不比羽林卫的。” “羽、羽林卫?”史清倏为沈夙的大手笔而感到震惊。 她知道这羽林卫都是皇家的护卫,平日里只是负责在皇宫里保护着皇帝的安全,多半时间只有在皇帝出巡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沈伦一向宠溺沈夙,所以把羽林卫分给他,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可是沈夙竟然用这样珍贵的资源来救自己? 一时史清倏的心中竟然有些感动,又有些痒痒的,她便不自觉地伸手去抱住了沈夙。这样,她心中才是最为安定的。 沈夙突然一下被史清倏这般亲昵地拥抱住,虽然面色依旧那么冷静,可是泛红的耳朵尖已经出卖了他。 他一时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局促,不知如何是好,傻傻悬空的两只手放也不是、走也不是。 史清倏在这样的温暖之中,根本就舍不得离开,正当她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飞快地马蹄声,便猛然惊醒,探着头往那边看去。 沈夙也已经听到了,见到史清倏这样,便抱着她站了起来,“长吾回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便看到远处的几道人影越来越近。 长吾骑马打头,静安便和一名羽林卫同骑,就在长吾的身边。 “倏妹!” “静安!” 沈夙刚一放下史清倏,她便朝静安的方向跑了过去。 静安也跃下马来,迫不及待地同她拥抱在了一起。 终于,最后一个挂念着的人也脱离了险境,直到她感受到静安的温度传来之时,那颗悬着的心才真正地安定了下来。 第111章 归家 “倏妹,倏妹,我们终于出来了!”静安喜极而泣,同史清倏拥抱着哭了起来。 二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许久,史清倏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长吾说道:“长吾,你们来去这么快,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吗?” 她虽然没有直接问,但是却是想知道无一那个人的反映。毕竟她认为长吾去救人不会那么快,总会要交涉一番,莫不是无一见到十几个带刀的羽林卫,就怂了? “七小姐,我们刚进到红绡院里面,那个管事的人就好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似的,直接叫人带我们去救出了静安郡主。”长吾下马,恭敬地回答道。 “管事的?” 长吾点了点头,回忆着方才那人的相貌,“对,就是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我们去的时候他倒是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看上去是个明事理的人。” 果然就是无一。长吾口中的‘温文尔雅’一词,也符合第一眼见到无一时留下的印象。 可史清倏没想到的是,无一那样高傲的人,竟然允许别人带着兵马直接杀进他的红绡院里面,并且还能面不改色、温润有理地直接放出了静安。 察觉到史清倏面色的凝重,沈夙走上前来轻声问道:“倏儿,如何?” “没什么。”史清倏摆了摆手,决定还是先不要同他们将起那个无一了,一是她此时体力耗尽,二则是无一那样矛盾乖张的人,只怕是要说上许久,“我只是没想到,事情能够这样顺利。” “是啊,”长吾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威逼利诱的准备,却没想到进去后一句话还没说,就被那个管事的男人带到了静安郡主的面前,“还是要多亏了那位公子。” 听到这些人谈论起无一,一帮被绑住手脚、塞上嘴巴的敏娘开始‘呜呜’地挣扎起来,心中喊着自己的主子一定会护着自己的。 若不是敏娘的动静提醒了长吾,他就差点忘记了要禀报关于这帮人的处置,“对了王爷,那公子说,我们捉住的这些人,带回京城里去随意处置即可。” 沈夙点了点头。就算那管事的人拦着,他也不会理会。但红绡院这个地方,算是记在了他心里的账上。现下不再去那里追究,也是因为害怕史清倏过度疲劳。 反正那一座青楼也不可能跑了,日后他有的是时间来追查责任! 史清倏看了看敏娘,她听到长吾的话,挣扎地更加厉害起来。 敏娘不肯相信,自己为红绡院卖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可是主子竟然就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她? 此时她心中的失望已经大过了恐惧,两行清泪从她那抹着厚重胭脂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史清倏甚至没有可怜她,她走到跪在地上的敏娘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表情冷漠得让人心生寒意,开口也没有多余的感情:“你还觉得他会救你?你本来就犯了他的规矩,就算你不死在我们手里,你的主子也不会让你好活的。” 心中莫名地,就觉得无一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人。 敏娘闻言,失神地跌坐在了地上,终于放弃了挣扎。 既然事情都已经办妥,沈夙便决定不再逗留,他命一队人押解着敏娘一行人回京,又让一名轻骑快马加鞭先行回到侯府和郡主府里报信。 因为没有马车,又没有多余的马匹,便只好让静安屈伸和一名羽林卫同乘一匹马,而史清倏,则被他小心翼翼地扶上了自己的宝马之上。 没有了两个人的性命之忧,沈夙很贴心地降低了自己的行进速度,以便减少一路上的颠簸。 夜晚的风都变得暖和起来,但是沈夙还是担心着史清倏,便脱下自己的外罩衫来,将怀里的人儿包裹得严严实实。 史清倏靠在沈夙那坚硬的胸膛上,却也不觉得不适。 夜色融融,乡村的夜晚充满着宁静与祥和,月下的小路上没有一人,只能看到树木的影子。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史清倏只能听到马蹄有序的清脆声响,以及远处偶然传来的一两声蟋蟀的叫声。 恨不能将自己融化进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她已经太累了,便闭上了眼,没过多久,就在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是被沈夙在耳边轻声唤醒的。 “倏儿,我们到家了。” 史清倏闻言,猛地惊醒,眼前的街道已经变成了自己熟悉的那条。她急切地向远方看去,果然瞧见侯府的正门口,浩浩荡荡地一大堆人,正站着等候在那里。 “来了!他们回来了!”史可最先注意到了远处的马蹄声,他的呼喊声音叫等候着的一行人也忽然间激动起来。 “倏儿!”看着沈夙的马来到自己的面前,大夫人再也等不了,泪水登时就淌了下来,她扑到他们面前。 “娘亲!”沈夙刚一把史清倏抱下马来,她便迈开自己的双腿,冲到了大夫人的怀中。 她承认自己不争气,明明回来的路上已经决定了,见到爹娘时一定要装作轻飘飘的样子,免得他们担心,可是在听到大夫人的声音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用一路坚定下来的主意,在顷刻之间化为了灰烬。 史清倏把头狠狠地埋进大夫人的怀中,攥这她衣角的小手捏得很紧。她听到了史渊和史可的声音,但是却没有勇气离开娘亲的怀抱。 她真的好怕,再放手,就又是离别。 “倏儿,倏儿没事了……”大夫人哭得泪眼朦胧。 史清倏失踪以来的这十来天,她没有一日睡过一次好觉,不是担忧着她,就是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此时大夫人的面容已经憔悴了不少,焦黄清瘦、双眼里还布满了红血丝,可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死死地抱着史清倏不肯撒手。 史可和史渊二人也围了上来,他们的精神也不比大夫人好到哪里去。听着母女二人的哭声,谁也不忍心打扰她们,值得站在一侧用手顺着史清倏的后背。 哭了好一阵子,史清倏才肯抬起头来,转身钻进了史渊的怀里。她一手环着史渊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史可的手指。 从前她总是觉得这两个男人对自己过分地保护,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可事到如今,史清倏才知道,身边能有这样的温度,是一件多么令人安心的事情。 “我的倏儿瘦了……”谁又能想到,史渊堂堂一国侯相,此时抱着宝贝女儿时竟然也已经泪眼朦胧,“倏儿,让你受苦了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旁的史可也偷偷擦了把自己的泪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史渊,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是啊,回来就好。 第112章 安心 被三人都抱过一边后,史清倏又被大夫人夺回了怀里。 还是史可最先缓解过来,他上前走了一步,对站在大宛驹一侧静静等候的沈夙抱拳,身子一伏,就要行大礼,“小王爷,这次多谢你出兵带倏儿回来!” 还没等他的身子弯下去,沈夙便伸手托住了史可的双手,稍一发力,便将他扶了起来,“不比行此大礼,再说,去救倏儿,也并非全然因为你们的求助。” 言下之意是,即使侯府没有求他带兵前去,他自己也会去的。 的确,这些日子不光是侯府上上下下派遣家丁去寻找,沈夙也是带着自己的羽林卫到处打听搜寻,那送信的人到侯府时,沈夙也正好在府上同史渊和史可等人商议此事。 尽管大夫人一直不愿意同沈小王爷扯上过多的关系,但是这几天沈夙为史清倏的所作所为她也都看在眼里。侯府里二房三房的那群人,都不比沈夙一个外人上心。此时大夫人也不再刻意地拉开距离,反倒是走上去毕恭毕敬地欠了欠身子。 史渊自然也是赶忙道谢:“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是多亏了沈小王爷,请沈小王爷受臣一拜!” 史渊一拜,身后站着的二房、三房的人也只得跟着他行礼。 臣子朝王爷行礼,本就是礼制规定,所以史渊的一拜,沈夙只好不再推脱。“既然如此,本王还要把静安郡主送回府去,就先行离开了。” 提到静安郡主,方才那先行回来传话的人赶忙走上前来,一把单膝跪在了沈夙面前,“王爷恕罪!方才属下去郡主府敲门,可里面的小厮竟说有何事等到明日天亮了再去通报,恕属下无能……” 史清倏听了这话,直心疼静安。 她那娘亲势力,带着府里的下人也是如此猖狂,即便是女儿失踪了,她竟然也能够毫不在意地睡大觉? 这郡主的家世,沈夙也是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的,毕竟那钟副将的妻子钟夫人太过傲慢无礼,已经成了整个皇家闻名的人。觉得此事怪不得那传话的,便叫他起来:“你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 只是郡主府大门紧闭,他又不能叫人硬撞开,静安郡主的去从倒是真成了一个问题。 史清倏觉得静安今夜回家是无望了,便搂着大夫人,在她耳边轻轻唤了声,“娘……”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大夫人便低声回答:“倏儿放心,娘知道。” 她毕竟是正二品敕造夫人,往日官员夫人的聚餐上也见识过了那钟夫人的‘威名’,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夫人心中是有数的。 又看着那静安同自己家宝贝女儿年龄相仿,心中更是心痛万分,也来不及询问史渊的意见,上前一步说道:“沈小王爷,静安郡主就先留在我们府上吧,等改日我再送她回去。” 史清倏闻言,感动地往大夫人的肩头蹭了蹭。 果然自己家的娘亲,就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她想,自己的娘亲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善良、最好的娘亲。 站在不远处的静安听到大夫人这么说,急忙小跑过来,用力行了个礼,“多谢大夫人收留!” 自己那个乌烟瘴气的郡主府,不回去也罢。 沈夙看着两个女孩都有了着落,这才放下心来,飞身上马,拉紧了缰绳对众人说道:“那既然如此,本王就先带着这群人回去了,本王先审,等明日后日倏儿她们的情绪稳定下来,侯爷可以再去看看犯人。” 沈夙的做法,着实让史渊心中感激。他竟然贴心地顾及到了侯府现在的心情,嫡女刚刚回来,肯定都没有时间去在意那犯人的死活,便如此体贴地将捉回来的犯人一同带头去问审一番。 “臣感激不尽!恭送沈小王爷!” 沈夙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史清倏一眼,“倏儿,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便将那缰绳轻轻一挥,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侯府。 史清倏在大夫人的怀里目送着沈夙离开,嘴角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来。 大夫人也没有忘记静安,一手抱着史清倏,另一只手伸到了静安的面前。静安却有些懵,毕竟自己的娘亲从未对自己做出过这般动作来。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大夫人,又看了看史渊和史可他们,在众人的脸上都找到了肯定的表情之后,才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大夫人的手心。 温度当下从手上传递进了心底里,静安鼻头有些酸涩,但还是忍住了想要哭出来的欲望。 从小到大唯一一次感受到母爱,竟然还是别人的娘亲。她想起自己的那个披金戴银、从来不睁眼看自己的娘来,替自己的命运感到了一丝的悲哀。 “对了,”史清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静安的身上还有伤,娘亲,你找人来给她看看吧!” 她知道静安不是那种愿意叨扰别人的性格,所以她若是不提出来,只怕静安就傻傻地忍下去了。 “有伤?”大夫人看了一眼自己右手里牵着的孩子,缓缓地蹲下身子,把史清倏放在了地方,目光看着静安,口中却对史可说道:“阿可,你快去把家医叫来!” 史渊听闻静安郡主受了伤,心中担忧起自己的女儿来,忙走上前去,将手轻轻放在史清倏的肩头,“倏儿,你可受伤了?” 史清倏抿了抿嘴,小声回答:“受伤了,但是都只是很小的伤,静安受伤比我重得多。” 史渊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语调立马愤怒起来,“这该死的小人!竟敢伤害我的倏儿!” “行了,老爷。”大夫人也怒,但她更加心疼,抚摸着静安和史清倏的头,将她们两个都包进了自己的怀中,“我的孩子们啊……你们真的是受苦了……” 史清倏伸着手笨拙地安抚着大夫人,她想幸好史可跑着去找家医了,否则他此时一定早就气得爆炸了。 静安则被大夫人的怀抱弄得心中一阵酥麻,当她的手轻轻地抚摸过自己的脊背时,静安终于再也忍不住,躲在她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娘亲!呜呜呜……” 第113章 暖意 若是换做别人叫大夫人娘亲,史清倏早就被醋意激怒了。但正是因为那个人是静安,史清倏心疼她,便只好决定暂时把自己的娘亲‘借给她’一阵子。 史可找来家医的时候,史渊和大夫人已经带着史清倏和静安二人去了主院。 至于侯府的其他人,虽说是跟着出来迎接了史清倏回家,却一直没有机会插上话。史渊看着这么多的人,心里烦躁,便借故天色已深,让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回去了。 留下的只有二姨娘和史芃母女两个,她们表面上称自己也是大房的,虽说是妾室,可是却十分担忧史清倏的安危,但其实她们心中却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史渊见到母女二人说是为了史清倏,便也不好硬将人赶走,只得任由她们跟着。 大多数人的眼睛都黏在了史清倏的身上,可史清倏自己却是把史芃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根本不是所谓妹妹劫后余生归家的喜悦,甚至也不是一直以来极度的对象竟然又回到了家中的那种失落,反而,是一种惊诧、愤怒、以及些许的恐惧。 她回想起自己刚刚被卖到红绡院时的推测来,此时看着史芃和二姨娘的样子,她心中不禁狐疑:莫非这件事情就是史芃安排的? 可是,单凭着史芃和二姨娘两个人,是不可能的,她们一是没有买凶.杀人的那个财力,二是没有机会搞这么大的动作。 如果真的是史芃所做,那便一定和二姨娘的娘家人脱不了干系。她一直记得,二姨娘的父亲,是南亭御史,他的仕途被史渊拦腰截断,对侯府必定有着滔天的恨意。 但眼下也不是思索谁人痛下黑手的时候。 大夫人把静安安置在了史清倏所居住的宝月院的偏殿里面,主要是怕她一个人在侯府住的不习惯,便让她离着史清倏近了点。 家医先来为史清倏开了药,随后才去静安那里。他回来向大夫人和史渊报告的时候一脸的惋惜,说这么小的女孩子竟然挨了戒鞭二十几下,那原本白皙的后背已经全部都皮开肉绽了。 虽然说有第一晚史清倏给她敷了膏药,可是伤口没有洗干净,后续也没有再护理,此时有几处伤口已经发炎,只怕日后是要留疤的。 “唉,那孩子也是可怜。”大夫人一边在铜盆里浸泡着棉布,一边叹道。 史清倏她们已经好多天都没有洗过澡了,因为身上有伤,只能用棉布沾了温水细细地擦一遍身子。 大夫人已经安排了婢女去帮助静安梳洗,但是史清倏这边,她自然是要亲力亲为的。 史清倏看着大夫人憔悴的面容,根本就不忍心叫她再操劳了,便带着哭腔说道:“娘亲,这些事情让小莲和薛应来做就好了,娘亲快去歇息吧……” 史可此时也围在史清倏的床边,他知道大夫人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也明白,大夫人的性子,是不可能把史清倏丢下,自己去安心睡觉的,便苦笑着替她开解,“倏儿乖,娘今晚不好好地看看你,是如何也睡不着的。” 大夫人在一旁点了点头,继续动手去擦拭史清倏的手臂。 史清倏心中的歉意快要把她压得难以呼吸了,便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大夫人的手,“娘亲,都是倏儿不好,倏儿以后再也不乱跑了……”说话间少不了撒娇的意味。 在一旁站着的史芃早已经沉不下气去,她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查到自己的头上,届时她就完了,全完了! “七妹妹单是同静安郡主上街,就被人绑了卖到了青楼里去,姐姐在家里也是担忧得日不能食啊……” 都说人在越紧张心虚的时候,就越容易出错,史芃就正好印证了这一说法,她大可静静地站在一旁,什么也不说。可是她偏偏想要表示自己对史清倏的关心,竟然全然忘记了‘说多错多’的道理。 史清倏闻言,眼神立马变得凌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爹爹都不知我那日是去做什么了,四姐姐知道的却好生详细。” 在屋中的人们,一听到史清倏的话,表情皆是一愣。史芃和二姨娘更是吓得直在心中骂自己。 史渊和大夫人都明白史清倏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没有直接证据,他们二人毕竟是长辈,不可以随意开口。 反倒是史可,一听这话立马就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史芃面前,一把攥住了她的领子,“史芃,若是叫我查出来这件事情与你有关,你就等着死吧!” “我……我……”史芃被史可的气势吓得脑子都不动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二姨娘见状,也不知道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史渊的脚前,撕心裂肺地喊道:“老爷,老爷请明察啊!芃儿这些日子一直在佛堂里诵经礼佛,再说……她就是有这心,也没有这胆子啊!” “这么说,还是有这心了?”史渊被她吵得头疼,眉头都蹙到了一起,不耐烦地说道。 二姨娘艰难地咽下了口水,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顾得上身上发颤。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私自联系了她外公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了史芃叫父亲联络了一伙劫匪的事情,虽然劫持史清倏的打算,史芃从来没有对自己开口过,可是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却是心知肚明! “来人!”史可再也无法忍耐,朝着门外喊道,将外面候着的随从们唤了进来,“给我把这两个母女送回偏院去,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别让她们出来!” 在侯府里,嫡庶之别,就相当于主仆之差。说句不好听的,庶出的子女,包括身为妾室的姨娘,那就不过是些待遇优厚、不用做粗活的下人而已。 所以身为嫡子的史可,是完全有那个禁闭二姨娘和史芃的权利的。 被下人押下去的史芃母女再也说不出话来。对于史可这看似不近人情的做法,史渊和大夫人倒也没有反驳他,他们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就这么处置史芃和二姨娘,但是史可却可以。 他的做法,也算是替他们开了口。 大夫人害怕史清倏多想,赶忙揉了揉怀里小人儿的头发,轻声道:“倏儿别怕,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爹娘和哥哥都会给你顶着的!” “倏儿知道,倏儿不怕……”史清倏抱住大夫人。 史渊也走了过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好了,阿可,我们两个就先出去吧,今晚,让你娘陪倏儿睡。” 史可点了点头,“倏儿,有何时一定要告诉哥哥啊!” 两个大男人面对史清倏,真是比女人还要墨迹了,又轮番地对史清倏叮嘱了一番,看到史清倏再三地保证,这才肯不放心地离开。 终于,屋子里只剩下了史清倏和大夫人母女,她怕大夫人不肯好生休息,便用自己那本来就不算大的力气将她拉了过来,“娘亲,娘亲你快躺到我身边嘛……” “好好好,”大夫人无奈地赶紧擦干了手,这才钻进了史清倏的被子里面。 史清倏身旁睡着自己的娘亲,整颗心前所未有地安定,可能也只有抱着彼此,她们二人才能够在今晚安然睡去。 第114章 家世 第一晚,史清倏、静安,甚至包括大夫人,都一觉睡到了第二日的中旬。 静安不愿意回到她的郡主府去,大夫人便也没忍心硬将她送走,只是过了两天之后,才差遣了一个小厮,去郡主府通报了一声静安此时在侯府养伤的消息。 小厮回来的时候面色极差,说郡主之母钟夫人正在差使着手下做鲜花饼,对静安回来的消息满不在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便嫌他碍事,叫他赶紧回来了。 “这个钟夫人,真的是枉为人母!”那小厮愤愤地在大夫人和史清倏面前说道,“我都没见过比她还不爱惜自己孩儿的人!” 钟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大家此刻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说白了就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庸俗夫人,只知道看重权钱,不管是夫君还是女儿,都被她视为包揽权钱的工具罢了。 但是对待失踪了好几日,才被人救回来的女儿,她的态度竟然是如此的冷漠。 大夫人叹了口气,幸好此时静安还在房中修养,不然这种话若是被她听到了,她该有多么伤心啊,“好了,你也不要喧哗此事,祸从口出你是知道的。” “是……”小厮明白大夫人并非责怪,而是在提醒自己,“小的明白。” 小厮退下去后,亭子里就只剩下了喝茶吃点心的史清倏母女,以及小莲薛应等几个丫鬟了。 父亲史渊自然是每日都要进宫去理政,而兄长史可,则也同样进宫去了。 史可早就对史清倏说过,近些日子来,他开始以五皇子沈谧伴读的身份进宫去,实则是帮助他料理一部分的政务。不过史清倏被人掳走以来,史可静不下心,沈谧只好同意他先不必入宫,将政务放一放。 这下史清倏安全回来了,史可也有了干劲,这两天都是一大早看过史清倏一眼之后,就匆匆进宫去处理那堆积成山的政务了。 而史清倏一直纳闷为何许久不见大哥哥史念了,稍微一打听,才知道他是跟着二房当家的叔父史鹤庆一同离家外出办事去了。 史清倏还是很享受只有母女二人的时光的,大夫人的爱同史可给她的爱很是不同,在史可面前自己什么也不能做,简直像是个废人一般被他照顾着,但是在大夫人这里,她可以快快乐乐地和小莲薛应去扑蝴蝶、摘桑葚。 大夫人虽然疼爱她,但是期待着她快快长大成人,自然也就不会过分地拘束她。 所以史清倏吃了一块桃花糕之后,认认真真地问大夫人道:“娘亲,静安的母亲到底是什么身世啊?她身为副将夫人、郡主之母,如此德不配位,竟然也没有人敢动她?” 别人的事情,大夫人从前不愿意让史清倏掺和,只想着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大夫人已经意识到了,就算她不惹是生非,也总会成为有心之人的眼中钉。 这件事情虽然有可能是家中的人所做,但保不齐就有哪天,别人也会对她有了非分之想,侯府的人能够保护她一时,却无法护她一世。 出于这样的考虑,大夫人暗暗决定,日后要将史清倏当做一个大孩子来看待。她的早慧,不该被自己的私心埋没。 “钟夫人是皇后的族妹。”大夫人说道。 “皇后?”史清倏狐疑。 皇后的名字,她只了解是太子沈轩之母,听说皇上本不看好沈轩,却由于皇后的存在而不得不立他为太子的。 因为皇上出席任何场合,都只带着淑贵妃一人,所以这皇后究竟是个什么人,她还从没有见到过。 大夫人解释道:“皇后的父亲墨文昌乃当今左相,兄长和弟弟都在军中,兄长是当今的护国大将军,弟弟官职较低,但也算是个有些地位的小统领。可以说皇后墨氏全家都在这朝堂之中,势力之庞大,就连皇上都必须要避让她三分。常常有人说,这皇宫有一半都是皇后的……” 史清倏这才明白为何那钟夫人能够横行霸道,原来不过是仰仗着自己的族姐、族兄和同族叔父的地位罢了,“原来……大家都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任由那个猖狂的妇人横行的。” 大夫人笑了笑,似乎不以为意,“本来这钟夫人不过就是墨家同族的女儿罢了,虽说嫁给钟副将是皇后的意思,但是皇后的最初目的,却是为了牵制着那钟副将,他一旦死后便再也没有她所预想到的作用了。” 换句话说,这钟夫人不过是皇后的弃子罢了。特别是钟夫人成为郡主之母以后,皇后对待她的态度更加冷漠了。 但是,她毕竟还是墨氏的人,还是和皇后同姓的姐妹,因此人们还是多少有些畏惧的。当然不是畏惧那个庸俗的妇人,而是畏惧皇后的手段。 这些事情,史清倏自然也是能够理解的。没想到那个鲜少露面的皇后,竟然有着这样强大的背景和布局。 “唉,静安那么飒爽的女孩子,摊上这么个娘亲,真是可怜。”史清倏为静安的命运感到担忧,此时也吃不下糕点了,手肘拄在椅子把手上面,托着腮帮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暂且顾不上皇后和钟夫人的关系,那钟夫人也未免太过…… 看着史清倏眉心蹙起了几道沟壑,大夫人满眼宠溺地伸手去戳了戳她,“好啦,别老是学你爹爹和哥哥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当心这张小脸儿变成苦瓜脸儿咯。” 史清倏嘟了嘟嘴,撒着娇对大夫人说道:“倏儿是心疼静安嘛……她没有一个我这么好的娘亲,真是可怜啊……” “你这张小嘴儿啊……”大夫人又气又想笑,说是心疼静安,却又不知不觉地拍起自己的马屁来了,她最终还是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 被大夫人温柔地抚摸着,史清倏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便又拿起桌上放置的糕点吃了起来。 只希望静安的伤能快点好,史清倏已经暗暗决定了,若是静安不愿意回去,她一定会求自己的爹爹帮助静安找到一个合适的栖身之所的。 第115章 气势 又过了四五天。 这些天里五公主也来探望过二人,还送来了不少朝贡进来的补品。 沈夙也来过一趟,不过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前来问候了几句。 他自然也带来了关于敏娘的审讯结果,敏娘只是说出了跟她接头的男人的外貌。他只是给了敏娘五十两银子,要求她把史清倏折磨而死,绝对不可以让她再回到京城。 还说,事成之后,会再送来一百两,作为赏金。 至于那人是什么身份,敏娘也不知道。 史清倏听了这些话后,发觉做这件事情的人还真是滴水不漏,想要事后追查起来竟然如此困难。 思来想去,她决定只有从史芃和二姨娘母女两人身上突破了。 不过她们母女被史可关了禁闭,这段时间连同外界交流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倒是并不担心她们会给自己去找退路,因此,追问史芃和二姨娘的事情就暂且放了放。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并不是找到幕后真凶,而是静安的去留。 这天一早,史渊和史可乘上结伴入宫的马车,便又有一辆极度奢华靡丽的马车停在了侯府的门口。 小厮跑着来报信的时候,史清倏、静安、大夫人三人正在园子里面一同品着茶,只见那小厮气喘吁吁,说话时都上气不接着下气:“大、大夫人……郡主府的钟夫人来了……” “她!?”静安最先不可置信,她是打心底里不欢迎这个女人,明知道她是来把自己捉回去的,却还是问道:“她来做什么!” 史清倏不安地看了大夫人一眼,那女人如果真的如众人所说的那般蛮横,只怕自己娘亲那么温柔的人会被她给瞧不起了。 大夫人却面不改色,一脸平静地说道:“把钟夫人请进来。” 话音刚落,花园院墙的转角之处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子声音:“这堂堂的侯府,我看也并不怎么样嘛。” 从正门到花园,本来是有着一段距离的,可大夫人才刚说完让她进来,钟夫人便出现在了花园里,显然她是根本没等主人发话,便毫无理数地闯了进来。 “自然是不必郡主府金碧辉煌。”大夫人站起身来,将两个孩子不动声色地护到了身后。 看着钟夫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大夫人身边的下人们也不自觉地移动到了她的侧后方,好像是两方阵营剑拔弩张的,气氛刹时紧张到了极点。 钟夫人笑了笑,大摇大摆地带着一众随从走了过来,随手拿起了桌上放置着的糕点来,在嘴里随意咀嚼了两下,便‘呸呸’着吐了出去。 “侯府就给人吃这种东西?”钟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方才大夫人坐过的位置。 史清倏攥着大夫人的衣袖,探着头往钟夫人的方向看过去。 看她这幅装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仅仅是一个郡主的母亲,反倒是皇帝的母亲呢。 只见那传说中的钟夫人,穿的是芥末绿色比甲,宽大的长裙逶迤拖在身后,绾着参鸾髻的头上怠慢了各种各样的饰品,有几枚赤金镶嵌蜜蜡的水滴铀,还有赤金痩字天青石簪,总之能带上发饰的地方她都给带上了。 史清倏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这钟夫人带那么多的东西,也不觉得脑袋沉。 对于钟夫人的无理行径,大夫人也并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面浪费时间,便开口问道:“钟夫人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把静安郡主接回郡主府去?” “不错。”钟夫人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躲在大夫人身后的静安,脸色竟然变得有些狰狞,她看着静安,厉声道:“你给我过来!谁是你的娘亲,在别的女人后面躲得安稳!” 平日在家中,钟夫人也是这般对待静安的,静安早已习惯,可是却真的不想跟她走。 她在侯府的这些日子,每日同史清倏一起玩乐,玩累了还有大夫人亲手做的糕点吃。静安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自己的娘亲,自然也知道钟夫人对自己不闻不问的事情,她想,要是没人接她,侯府的人也不赶她,她真不如就留在侯府,哪怕是做个下人,也比在自己的那个乌烟瘴气的郡主府里要痛快。 这样想着,静安的动作迟疑了。她是真的不想离开。 钟夫人见状,双眼微眯,口中满是不屑和轻蔑的语气:“呵,这侯府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郡主府里的荣华富贵都不要了?” “又不是所有人都把钱财看得比命还重……”静安躲在大夫人身后,低声说道。 钟夫人显然没有听到静安的话,她以为她就是单纯的不愿意走,此时还猫在大夫人身后呢。 她四下看了看这大名鼎鼎的侯府,发现这花园子,还不及她郡主府的三分之二大。心中便想,这自己建造规制的府门,就是不如皇上亲赐的好。 钟夫人原名墨慧儿,只可惜没能遂了名字里的那个‘慧’字。作为皇后的族妹,在皇后.进宫以前,她的生活也是艰苦,每日都活在那个嫡出的姐姐的压迫之下,直到族姐成为了皇后,他们家中也只剩下了墨慧儿这么一个尚未出嫁的庶女,她便被皇后带到了京城,强行指婚给了钟副将。 她当然对那钟副将没有爱意,但是只要夫君加官进爵、自己也能跟着享福,她便没有别的要求了。 所以,没有人会理解当钟副将死后,圣旨传来静安被封为郡主的消息时,她心中的极度狂喜。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安心做那个钟夫人。 钟夫人认为,自己的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苦尽甘来’。 “史夫人,把别人的孩儿软禁在你身边,这不合规矩吧?”钟夫人说话时都目中无人,完全忘记了此时是在谁的地盘上。 史清倏一听,当下就怒了,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女人中伤自己的娘亲:“你才叫软禁……” 然而话未说完,她就被大夫人按着肩膀按会了身后去。 大夫人不改往日的端庄,平静地说道:“你自己的孩儿,不愿意同你回家,钟夫人不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却反倒怪起别人来了。” 钟夫人笑了笑,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她眼神高傲地在大夫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最终却停在了史清倏的身上,“哟,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史家七小姐吗?” 她站起身来,游走了两步,“就是你把郡主带出去,结果害的郡主被人绑架的?” 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不过这话倒也不错,史清倏因为此时一直耿耿于怀。 “来人,给我把这个害了郡主的小丫头捉住!” 钟夫人一声令下,她身后那两个盛气凌人的小侍女便走了上来。 “娘亲……”史清倏有些害怕,但大夫人却丝毫不慌,她一伸开手臂,便将她整个挡在了身后。 “我看谁敢!”大夫人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第116章 斗志 钟夫人毕竟没多少见识,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大夫人这样,反倒有些怂了,可心里却仍旧是不肯认输,“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啪!” 就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映的时候,大夫人忽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巴掌便打在了钟夫人的脸上,迫使她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你……你敢打我!?”钟夫人捂着自己被打红了的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大夫人依旧平静无比,侯府里的下人们见了,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大夫人向来贤淑温柔,竟然也会动手打人!? “钟夫人幼时家教太差,想必没怎么挨过打,”大夫人也盯着她,气势上分毫不输,“若是钟夫人明日出门前再忘记漱口,我不介意替你的先生将你的家教补上!” 史清倏惊讶地看着自己娘亲的背影,只觉得她现在竟然无比高大。听大夫人的意思,就是要教钟夫人做人啊……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娘亲竟然会这么的霸气! 钟夫人捏着拳头,她那张涂了过多的粉黛的脸上此时狰狞无比,看着自己的下人们本来要上前去讨回‘公道’,却被侯府的那些丫鬟小厮吓了回来,如此不中用的东西,更叫她心理愤恨。“你敢打我!我可是郡主之母!你算什么东西!” 大夫人轻蔑地笑了笑,“我乃二品敕造夫人,你不过是静安郡主的母亲,地位、钱财、甚至你那郡主府,都是静安郡主的。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道理,的确如大夫人所说的一样。现在钟夫人所享用的一切,都不是属于静安的,没了静安,她便什么也不是了,最好的结果是因夫君为国战死,她落得个好名声而已。 所以,静安的地位居于大夫人之上不假,可真的论起来,她们是谁也管束不到谁的,而那区区一个钟夫人,就更没资格在大夫人面前狂跳了。 之前人们躲着钟夫人,与她的身份毫无关系,全凭着往日里皇后对她的关照。 钟夫人不甘心,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族姐乃一国之后的事情,喊道:“我告诉你!皇后、皇后也不会放过你的!” “哼,你真以为皇后愿意带着你一个毫无价值的拖油瓶?”大夫人冷笑,“她又不是傻子,犯得着为了你这么一个弃子,而招惹满朝文武夫人的不满吗?” 可能,若是没有大夫人今日的直言,钟夫人怕是要永远沉浸在自己编造的谎言里了。她一直坚信着族姐会是自己最为牢固的靠山,可是此刻听了大夫人的话,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同族姐已经半年之久未曾有过交往了。 一开始她去宫里给皇后请安,都被她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推脱,她还在想这族姐未免太过身娇肉贵了,竟然连着一两个月都染了病。此时这么一想,那所谓的‘身子不适’竟然是皇后同她分道扬镳的开始? 看着钟夫人脸上渐渐出现的绝望之情,大夫人毫不留情地招呼着手下的小厮,“名言、明语,送钟夫人离开,侯府里可装不下这么大的一尊佛。” 大夫人的做法,可谓是大快人心,两个小厮挂着笑答应了一声,便带着几个人围了上去。 钟夫人身后的随从刚想出头,却被大夫人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直接吓了回去,缩在钟夫人身后,跟刚来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此时就像是被捉住了偷食的灰老鼠一般。 “你、你给我等着!”钟夫人此时也忘记了她要来的目的是什么,被那几个拿着扫把的小厮一再催促,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 钟夫人一行人,被侯府里的小厮们推推搡搡地赶出了府去,真所谓颜面尽失。直到迈出了侯府最后的一道门槛儿,钟夫人才回过神来。 她发觉自己已经够丢人了,绝对不能在大街上再丢人下去,便马上叉着腰对几个侯府的小厮骂骂咧咧。 但是身后有着大夫人撑腰,几个小厮便也胆子大了起来,笑嘻嘻地不仅没把钟夫人的话当回事,反倒装模作样地在门口扫起地来,地上的尘土尽被他们几个扬起,都落到了钟夫人的身上。 钟夫人本来不依不饶,却还是被两个随从拦住了。她们清楚凭借钟夫人是斗不过那侯府的大夫人的,只好拉着她憋憋屈屈地上了马车。 钟夫人走后,大夫人原本脸上的厉色也消浅了不少,她蹲下来看着静安的时候,眼神里已经被温柔的颜色填满了,“静安,我打了你娘亲,你会不高兴吗?” 静安发自内心地摇了摇头,“不,大夫人,我娘亲那种人……就是需要这样的教训!” 她说的一切,并不是由于惧怕那发起怒来的大夫人,而是真心实意的。说实在的,钟夫人除了生育了静安,对她没有付过一丁点儿的养育之责,相反的还把她视作自己作势的工具!这样的娘亲,有什么值得她维护的呢? “娘亲,你方才太帅气了!”史清倏有些激动地对大夫人说道,自己的娘亲竟然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霸道一面,她发现后佩服得不得了。 静安也笑了笑,“大夫人和倏妹不愧是母女,行事风格都一模一样!” 她们二人都是先礼后兵的风格,开始礼貌待人,但只要一触及到底线,打起人来却是毫不含糊。 大夫人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她动作轻柔地帮两个孩子整理好了有些凌乱的头发,“让礼一尺,得礼一丈,你们两个一定要记得,面对讲理的人就要保持着良好的礼仪家教,可是面对那般无礼之徒……” “我知道!”史清倏抢话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大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到了心事重重的静安,以为方才的争论让她有些不开心了,便开口安慰道:“静安你也不要担心,就好好地留在侯府吧,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史清倏也同样为自己这么善良又不忍小人的娘亲感到骄傲,对她的话自然也是赞同。 静安却思索着,最终摇了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坚定,“大夫人,倏妹,我还是决定回去吧!” 谁也没想到,静安会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你们说的对,我不能放任她在郡主府里撒野,毕竟我才是郡主。”静安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得把这些属于我的东西都抢回来才行!” 第117章 告状 既然静安自己都这么说了,大夫人和史清倏也不好再做过多的挽留。 大夫人贴心地为静安备下了侯府最高规制的马车,而史清倏则在静安上马车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着她,要她遇上麻烦一定要来侯府找自己,她一定会帮助静安的。 静安骨子里就是那样不服输的人,所以面对即将回到的郡主府,她一开始还有些许的不安,但此刻那些不足为道的不安感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自己已经给侯府添了足够多的麻烦了,若是因为这件事情,钟夫人从此就记恨上侯府,那便是她自己的罪过,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也是受了大夫人和史清倏的鼓励,她才毅然决然地不再做那‘与世无争的世外侠客’,而要拼尽自己的努力,把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这边静安刚上了马车,那边钟夫人已经到了郡主府。 本来是准备把静安接回来,顺便去‘会会’那传说中的侯爷夫人的,可没想到不仅静安没有接到,自己还被那该死的侯爷夫人甩了一巴掌!此时钟夫人心中郁结的怨气简直快要像一座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了。 一回到府上,她便开始又摔又砸,将那些没敢发泄在大夫人身上的怨气全部都发泄在了郡主府里的物件儿上。她边砸边骂着,直到身上没了力气,才肯停下来。 “她一个侯爷夫人,竟敢打我!”瘫坐在地上的钟夫人厉声喊道。身旁的下人本便急忙跟着她一起骂了起来。 “就是就是,她不就是个二品敕造夫人吗!连皇后娘娘都敢不放在眼里!”丫鬟绿萍跪在一旁,那凶狠的眼神简直和钟夫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她们二人才是母女呢。 一听到‘皇后娘娘’这四个字眼,钟夫人眼中顿时精光乍现,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快、快绿萍!给我梳妆!我要进宫去见皇后!” 绿萍一听,欲言又止,但是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可是夫人……皇后娘娘都半年多没有召见过……” “让你去你就去!”钟夫人叱骂道。 她也知道,半年来她与皇后之间的感情已经变得淡薄、甚至空虚无存了。 一开始只是皇后找各种理由推脱,即使二人见了面,也没有几句话便将她打发走了。心高气傲的钟夫人觉得自己反正已经住进了郡主府中,也没必要再去用自己的热脸去贴皇后的冷屁股了,一来二去,她便也忘却了要向皇后请安的事情。 可是今天她却被别人平白打了!这口气她岂能忍的下去?所以她已经暗暗决定,今日说什么也要进宫去见到皇后娘娘,求她替自己出头,去惩治那侯府的贱人! 绿萍小跑着端来了首饰盒和铜镜,刚要把里面的收拾取出来时,却被钟夫人厉声打断,“你这蠢货!给我把头上的首饰都拆了,我要打扮得憔悴一些!” “是、是。”绿萍闻言,又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坐起来开始拆卸钟夫人头上带着的十来个首饰。 不知道钟夫人在思索着什么,只听到她忽然开口问道:“绿萍,皇后去年送我的那套翡翠的首饰呢?” 绿萍思索了片刻,回答:“夫人,您说那首饰做工粗糙,让奴婢丢进库房里去了。” 钟夫人有些恼怒地砸了砸口,回忆起来,去年进宫给皇后贺寿时,她随意挑选了一套最破的首饰来打发自己,她虽说表面欢喜地收下了,可一回家便叫绿萍拿去丢远了,说是看见了就心烦。 “去,给我把它找出来!我今日要带那套首饰进宫!” 有时候适当地展现自己的弱点,才能够激起对手的同情心来。钟夫人便是做的这个打算。 当静安回到郡主府时,竟然发现钟夫人已经带着人离去。问了小厮,才知道她是进宫去了。 静安急急忙忙地跑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寻找那被自己放在首饰盒里的进宫令牌,那里果然已经空了。 她叹了口气,钟夫人现在连刻着静安名字的令牌都敢随意乱用,虽然那令牌平时并不会有人查,可那毕竟是皇上指名道姓地赐给‘静安郡主’的东西。 看来史清倏说得对,有些东西自己不抢,就真的会被那贪得无厌的女人厚着脸皮地据为己有。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死在那女人的手里,届时她就可以将一切都收揽进自己的手中了。 “来人!”静安终于不肯再坐以待毙,她知道要抢回来一切,就必须先把那个女人赶出属于自己的主院去,“你们几个,把主院屋中钟夫人的东西都搬出来,把我屋里的东西搬进去。” 钟夫人身旁的另一个贴身丫鬟春柳听了这话,根本就是连动也不动,说话时还有意扬着声调,大有傲世轻物的意思,“郡主,您就算是想要换屋子住,也得等着夫人回来之后再说吧?” “春柳,你也知道我才是郡主?”静安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来压着别人,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但是她身后还跟着四个从侯府带来的家兵。 是史清倏害怕她回到郡主府后,因为在府中没有忠心的下人,会因此受委屈,便叫了几个家兵暂时做她的侍从。 此时,还真的是给她壮了不少胆子。 静安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冷静地说道:“那你可知,你此时身在何处啊?” “自、自然是郡主府了。”静安的这幅样子,春柳也是从来没见过的。 “你当众顶撞郡主,不服从郡主的号令,当心郡主一声令下将你驱逐出去!”站在静安身后的一名侍从说道。 春柳瞪了他一眼,从前她呆在钟夫人身边,可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般,“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吆五喝六的?” “我的贴身侍从。”静安说道,“有资格吗?” 见春柳面色已经,静安便继续说道:“他们几个都是经过专门的训练的,动起手来那是杀人不见血的……春柳,你要么给我去搬,要么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郡主府里的下人们,快活糜烂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竟然都快要把谁是郡主府中真正的主人给忘记了。 如今见到一个全然不同的静安郡主,一个个都吓傻了,一个人开始乖乖地去搬钟夫人房里的东西,其余的人便也唯唯诺诺地动了起来。 “摆出来的东西,就堆在偏院里,等钟夫人回来了,再让她自己去安置。” 静安也想让钟夫人尝试一下,那被人视如弃履的滋味。 第118章 告状 再说钟夫人这里,因为拿着静安那郡主规制的腰牌,所以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的,没有任何人阻拦。 可唯独就是到达了皇后所居住的宁寿宫外,被里面的大宫女拦了下来。 皇后的贴身大宫女阿彩,听到低等宫女来通报后,便放下了手中的蒲扇。 还不等那个靠在金丝卧榻上面的高贵女子开口,她便自己走了出来。 见到宫门外被侍女搀扶着的钟夫人,面容憔悴惨白,身着一身肥大的深灰色绸缎交领长衣,衬得整个人十分消瘦。乌黑的长发也没有绾起来,反而是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钟夫人来此有何事?”阿彩知道自己的主子也不待见这个女人,她说起话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气。 钟夫人身边的绿萍比钟夫人还入戏,愁眉不展地委屈说道:“我家夫人近来思念皇后娘娘,特意制作了上好的鲜花饼,带着来送给皇后娘娘品尝一下。” 阿彩心道,这女人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和皇后来往了,今日突然来拜见她,还特地打扮得一副憔悴的样子,很显然就是在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皇后娘娘近来的头痛病犯了,钟夫人若是没有要事,就将鲜花饼放下吧。” “有事!”钟夫人闻言,心中有些焦急,害怕这次来又被那阿彩赶走,“阿彩姑娘,我这次来是真的有事要见皇后娘娘,请你务必让我进去!” 若不是有求于人,钟夫人才不会对一个婢女这般客气。 “可是皇后娘娘真的身子不适。”阿彩皱着眉,有些不耐烦。 这时,身后的正殿里传来一个庄严的女人声音,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又有着一些高傲冷漠,“阿彩,把人带进来吧。” 阿彩转身朝着正殿的方向行了个礼,这才回过头来瞥了一眼两人,“进来吧。” 钟夫人心里发笑,急忙带着绿萍跟在了阿彩的身后。 宁寿宫,房梁都是由云顶檀木制成,宫灯罩子乃极其轻薄的水晶玉璧而制,帘幔拿银线穿着珍珠而制。对着正殿的大门,摆放着一只六尺宽的沉香木贵妃卧榻,上面用金线纹绣出凤凰的图案。 卧榻边悬着鲛俏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牡丹。榻上放置着青玉香枕,供皇后娘娘依靠。 再看那卧榻上的人,身着一身深兰色织锦长裙,头上带着金丝八宝攒珠簪,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璎珞圈。两只手的小指和无名指上都带着镂金雕刻的指甲套,上面还镶嵌着价值连城的正圆形玛瑙,以及脆蓝的玉石。 钟夫人刚一走进去,皇后身边的阿翠便急忙伸出手去。 只见皇后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手搭在阿翠的手上,轻轻借力,这才从卧榻上起身。举止优雅端庄,一双三角丹凤眼中却透露着半分轻蔑和半分冷艳。 “钟夫人,这么久不见了,你有何事又要来找本宫啊?”皇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坐起来后便伸手去拿了阿彩递过来的极品碧螺春,目光始终都在那精美的茶杯上。 钟夫人面露尴尬,皇后没有说赐座,她便只能傻呆呆地站在她面前,“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我做了些鲜花饼,都是用最娇嫩、最新开的花儿制作的,味道香甜可口,能够清除内心的燥热。” 皇后饮了口茶,伸手去依靠在了青玉枕上,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竟然闭起了眼睛,一脸的不耐烦,“钟夫人把东西放下即可,本宫近来头痛,尚不能吃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是是是……那是自然……”钟夫人陪着笑脸,心中却早就暗骂了起来。 要不是有事相求,她才不肯如此卑微! “对了……皇后娘娘要为妹妹做主啊!”她见迟迟插不进话,便一下跪在了地上,酝酿了许久的泪水也当下流了出来。 皇后叹了口气,横卧黛眉更加蹙了起来,“有何事啊?” “是、是这样的,静安郡主贪玩,在侯府小住了几日,今日我去侯府接她回来,却不想侯府的大夫人夏氏竟然不肯放静安回来,不仅如此,还敢口出狂言,甚至殴打妹妹!”钟夫人说着,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最重要的是……她竟敢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其实方才钟夫人一进宁寿宫正殿的大门,皇后便瞧见了她矫揉造作的装束,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就知道是她滋润的日子里突然碰上了使绊子的,她又应付不来,这才想起了自己。 听着听着,皇后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阿彩眼疾手快地跑过来帮她顺气,口中还满是抱怨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身子本来就不好,哪有时间为了你的事情再操劳了?” “就是,”阿翠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每日这后宫里的事情就够让皇后娘娘劳累的,若是百官夫人都要事事来求娘娘,娘娘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可是皇后娘娘!” “行了。”皇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想再听钟夫人说下去。 现在的钟夫人,在她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所以她也没有必要耐着性子去让她高兴了。 “钟夫人,你现在好歹也住进了郡主府里,算得上是一家之主了,”皇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话时不紧不慢的,“你总不能什么事儿,都要来让本宫出面给你解决吧?” 钟夫人失神跌坐,苦苦哀求,“可是……我以为族姐会是我最稳固的靠山……” “你都坐着这么高的位置了,还需要别的靠山?” 没错,这个位置对于庶出的钟夫人来说,已经是这辈子的巅峰,如果没有皇后的扶持,只怕这个位置她远望一生,也是可望不可及的。 只是钟夫人直到这一刻才彻彻底底地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抛弃’了皇后,每每到了需要进宫请安的日子,她都心中高傲地认为,自己不来请安,皇后也无法耐她何,却没想到自己原来早就已经被皇后抛弃。 “哦,我知道了。”钟夫人带着恨意从地上爬起,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去。 她以为自己这样做称得上是保住了‘最后的尊严’,殊不知如此挣扎的模样,恰恰是最让人看不起的。 钟夫人离开后,宁寿宫上下连一句对她的议论都没有,就好像这个人从不曾来过。 阿彩一面为皇后打扇,一面忽然想起了派人出去打探得来的消息,轻声说道:“皇后娘娘,方才去长乐宫打探的人回来了。” 长乐宫,便是淑贵妃的居所。 “她说,今日长乐宫又请了太医……”阿彩说道,“说是淑贵妃只是染上了普通的风寒……” “风寒?”皇后嗤笑,显然不信这个说法,“皇上可知道了?” “尚未。” 闻言,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等人搀扶便自己坐了起来,她带着狞笑,那雍容的相貌变得着实可怖。 “既然皇上不知,本宫就先代皇上去‘关心’她一番……” 淑贵妃入宫几载,尚无子嗣,近日里长乐宫频繁地请御医进宫诊脉,稍微用点心思,便可以打听到这淑贵妃究竟是患了什么‘病’。 这皇宫里安静太久了,皇后心道,是时候掀起点儿风浪了…… 第119章 试探 翌日,燕王府终于传来了信儿,程敏娘等人即将被流放边关,问史清倏还要不要去看一眼犯人。 报信的小厮说这话时,大夫人却说罢了,要流放就流放,要砍头就砍头,她害怕再度勾起史清倏不美好的回忆来。 史清倏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刚巧今日史可说他下午之前就能处理完堆积的政务,便对那小厮说:“你回去告诉小王爷,今日下午我会去刑部的。” “倏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去那种污秽的地方做什么?”大夫人蹙着眉头,安全回来了就好,她竟然还愿意去见那对她行歹事的人。 史清倏却温柔地笑了笑,表示不用大夫人担心。她去见敏娘,自然也有她自己的道理,就是为了试探那个史芃。“对了娘亲,四姐姐和二姨娘已经关得够久了,要不,今天把她们放出来吧?刑部大牢是阴秽之地,娘亲的身子不适合去,就叫四姐姐陪我去吧。” “倏儿,你可知你早说什么?”大夫人厉声问道,史清倏盲目地善良让她有些气愤,“我不同意,史芃若是还想对你做什么怎么办!” 史清倏委屈巴巴地嘟了嘟嘴,“娘亲误会倏儿了,是因为这些日子,敏娘的幕后主使一直查不出来,倏儿才想着带四姐姐去见见她,说不定四姐姐一慌乱,事情就败露了呢?” 虽然史清倏所言有理,可是大夫人却放不下心来,她思索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在史清倏的软磨硬泡之前败下阵来,“好吧,不过要等你哥哥回来,让他陪同你一起去。” “娘亲最好了!”史清倏凑上去抱了抱大夫人。 其实不光是大夫人不放心,就连沈夙也是放心不下的。当日下午,他便前来侯府接上了史清倏和匆匆归家的史可,还特意带上了一队羽林卫。虽说在刑部大牢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不至于再出什么意外,可多带些人,也算是对自己和大夫人的交代。 史芃本来是不肯去的,可是面对护妹狂魔的史可,她却是不得不去,甚至威胁她若是不肯自己走着去,便只好用枷锁把她‘请’过去了。 到达刑部大牢时,史清倏一下马车,便见到了脸色惨白的史芃。 “四姐姐,你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弱了。”她故意打趣道,“敏娘可是什么都没有招供,你怕什么呀?” “我才没怕!”史芃已经做好了死都不肯承认的准备,牙齿此时咬得咯咯作响,根本不用看她那狰狞的面色,单从声音里也听出了强烈的杀意来,“七妹妹就是讨厌姐姐,也不该如此诬陷啊。” 史可见状,一把将史清倏拉回自己的身后,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史芃,“史芃,你这是同倏儿说话的态度吗?庶女,就给我记清楚庶女的位置!” 看着一脸愁容的史芃,史清倏有些嘚瑟地探着头吐了吐自己的舌头。管她是否策划了绑架,管她又如何垂死挣扎,史芃对史清倏做的那些事情,早就需要了断了! “好了,我们先进去吧。”最后下车的沈夙从腰间取出了象征自己王爷身份的玉牌,给看守看过一眼后,他便将一众人带了进去。 关押敏娘的牢房,在地下那层的伸出。 方一进刑部大牢,史清倏便感到一阵寒气袭来。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好奇地观望这传说中的刑部大牢。 只见周围的岩石是深灰色的,使得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一条狭窄的过道上挂着一排油灯,他们走过去,带起的风让里面的烛火跳跃得更加欢快。 两侧的牢房,牢门全部是由精铁打造而成,与普通地方的木牢强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里面有的关着人,有的又是空的。听说只有重刑犯以及等待死刑的犯人才会关在这里面,所以即使见到有人经过,那些犯人们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波动。 想象中会有人扒着牢门向外喊冤的声音也没有出现,但史清倏偶然看到其中一个满身血污的犯人那空洞的眼神时,心中有什么着实刺痛了一下。 “怎么了?倏儿。”沈夙注意到了史清倏表情的变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遮挡住了那犯人的视线,“若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出去。” 史清倏有些胆怯地握住他的衣角,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这里好冷。” 史可见到这一幕,心里酸的不行,可是自己又被妹妹‘安排’看着史芃,所以不能前去挤走沈夙。这时看着那丢了魂魄似的史芃,心中的厌恶更甚了。 一行人走到关押敏娘的牢房面前,史清倏隔着铁栏便瞧见了里面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敏娘。 上一次见面,她还是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现在可真所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只见她身上那件碧绿色的衣裙,此时破烂不堪,血色已经凝固变得发黑,若说她身上穿的是一块遮羞布也不为过。头发也凌乱得很,被血黏在了一起。 就连这座牢房,味道也很是古怪,有些像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整个空间十分很昏暗,只有一侧墙上的一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 敏娘见到来者,竟然没有激动的反映,只是艰难地用双臂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史清倏,嘴角缓缓扯出了一抹自嘲又绝望的笑容来。 “敏娘,身后皮开肉绽的感觉如何?”史清倏满满地走了过去,说这话时眼眶竟然通红。 她想起了被她打得差点死去的静安。 敏娘忍者身后剧烈的痛楚,艰难地开口道:“小贱人,你没必要特意来羞辱我。” 门外站着的史可闻言,当下就要冲将进来打她一顿,却被沈夙伸手拦住。他不解地看向沈夙,却听到他说:“你应该相信倏儿。” 沈夙相信,这些无用的言语攻击,并不会让史清倏难过。 果然史清倏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笑,“我可没时间专程过来羞辱你。”她来,是为了试探史芃的,于是便扭头过来对史芃说道:“四姐姐,你不是说心疼妹妹吗,这就是折磨妹妹的人……” 史芃忽然被点到名字,浑身一个机灵。一面默默念着反正出面交涉的是外祖父家的家仆,这敏娘怎么也不会认得自己,一面缓缓地走了过去。 看着史芃还算坚强的表现,史清倏心中不甘,只好继续试探下去:“妹妹逃跑时,最先想到的就是四姐姐了,毕竟四姐姐也算得上是离妹妹最近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史芃一头雾水。 “啊,就是四姐姐的外祖父家啊,我记得四姐姐的外祖父是地方御史,好像就在……”说着,她瞥了一眼敏娘,见她也在听着,这才放下心来,“就在南亭啊,南亭不是离着离州很近,而且这两处的地方方言也很相似呢!可惜敏娘不知道给他银子的是哪里人,否则现在招供出来,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呢。”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虽然史清倏提起了自己的外祖父,可是她一口一个方言啊、位置啊,说着说着又跑到敏娘身上去了,史芃心道史清倏到底是个小屁孩,神志都不清晰还敢来试探她?她才不信因为离得近就能认定自己是主使! “南、南亭?”趴在地上的敏娘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顿时变得通红,她用带血的手猛地抓住史芃的衣摆,沙哑的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是你!?” 敏娘的表情,并非痛改前非地招供,反倒像是终于捉到了在背后坑骗自己的人。 史芃吓了一跳,好像那一瞬间都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你这贱人做什么!”她心中出现了一个声音:完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下意识的反映,史芃弯下腰来就对着敏娘的脸疯狂地抽了几巴掌,边打口中还骂道:“你这贱人乱说什么!我看你是被打傻了!” 于此同时,史清倏故作惊讶地,尖叫着跌倒在了地上,史可急忙上来将她抱起,“倏儿不怕!” 直到敏娘被打得失去了甚至,满头冷汗的史芃,才喘着粗气慌忙向后撤了几步,跌坐在茅草上。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心头似乎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眼前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的被打散了。 沈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开口,瞬间将史芃身上的温度降到了极点—— “史芃姑娘,跟我往刑部走一趟。” 第120章 收押 “不……不不……”史芃此时的喉舌都给恐惧干结住了,布满疤痕脸色蜡黄,那颗心跳得就像胸膛里面容不下一般。 沈夙半侧头,对身后的羽林卫道:“你们去看看,敏娘死了没有。” 羽林卫领命,急忙小跑着过去,伸出双指来放在敏娘的人中上,试探她的鼻息,“小王爷,她还活着。” 沈夙点了点头,“去叫郎中来,给敏娘疗伤。” 先前敏娘是罪犯,不管挨多少板子都要自己受着。可如今不同了,她口中说出了有用的信息,却又被史芃硬生生地打晕了,她的身份自然就关键了起来,所以沈夙才去给她叫郎中,怕的就是她还没来得及把刚想说的事情说完,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史可咬着牙,恨不得用目光将那史芃剁成肉馅,“史芃,我侯府何曾亏欠过你了!倏儿又何曾针对过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虽然不曾有意针对我,可是自从她出现,我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史芃心中吼道,却不敢表现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她慌乱地爬到史可脚边,此时尊严已经不值一提,她卑微地抓着史可的衣边,哭喊道:“哥哥,哥哥我都是为了给七妹妹出气啊!她……她那般折磨七妹妹,妹妹是替七妹妹出气啊哥哥!” 史可对史芃的厌恶之情,就像一窝蝼蚁一般在啃噬着他的心,忽然,史可飞踢一脚,直接将史芃踢翻在地,“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叫我哥哥?也有资格与我兄妹相称?” 自己的衣摆被史芃抓着,直叫他恶心。 史芃明白,虽然史可在史清倏出生以前,心底里就不喜欢自己,可是那时自己若是偶尔叫一两声‘哥哥’,他也会权当没听到,而是不像现在这般厌恶。这一切从史清倏出现时候就开始改变了,她夺走了她太多东西,她只是想抢回来啊! 本来,她的姨娘就只会让她忍耐,她也的确忍耐了将近八年。直到她用了史清倏的雪花膏,自己的脸彻底地毁掉了,连最后嫁个好人家的机会都从她身上无情地剥夺了!她就决定了,要么史清倏去死,要么,她亲自送她上路! 面对豪门宅斗,史清倏向来是不愿意自己惹是生非的,可她也有着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看着史芃顶着一张丑陋无比的脸,来苦苦哀求的样子,她还稍微觉得她有些可怜,可是只要一想到,从自己穿越过来落水的那一天起,史芃在背后自以为是地做了多少小动作,方才可怜她的心情便全然消失不见。 史清倏的双眼机灵地转了转,搂着史可的脖子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哥哥,真的是四姐姐做的吗?倏儿不敢相信……” “倏儿不怕,倏儿不怕……”史可赶忙伸手轻柔地抚摸在史清倏的后背上,“有哥哥在呢,不怕不怕……” 沈夙看着史清倏藏起来的表情,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连一滴泪水都没有,正忽闪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打着转。他轻轻哼了一声,险些没忍住自己的笑意。 但此时毕竟不是适合发笑的场合,沈夙上前走了一步,“来人,把她押送道刑部大厅去,稍后我亲自问审。” 沈夙都已经开口,任凭史芃再怎么呼喊告冤,都再也没有什么用了。 毕竟自从沈夙开始经手刑部的案件以来,哪一起不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他是个连皇族的兄长犯案,都敢不留情面地处刑的人,又更何况是面对一个伤害史清倏的恶毒女子呢? 待狱卒将史芃拖拽走后,史清倏才肯从史可的身上跳下来。 她站在沈夙面前,行了个规规矩矩地作揖礼,脸上却是盈盈笑意,“沈小王爷秉公无私,想必定不会让腹有鳞甲之人逃脱制裁。” 沈夙看着史清倏假正经的样子,眼底都化作了一汪水,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来,他同样作揖,正经地说道:“史小小姐请放心,秉公执法,乃本督查的职责。” 听完沈夙的话,史清倏笑逐颜开,同时又有些敬佩,他都不知道沈夙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做上了刑部督查之位,当真是出类拔萃,怪不得连书院的先生都称他是‘栋梁之才’。 “沈小王爷,这次的事情,都多亏你了,侯府上下都感激不尽。”史可没有看出两个人是在故意打趣,但是妹妹都行了礼,自己自然也是要行礼的。 面对史可,沈夙的‘正经’,就真实多了,“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再说本王也不愿意倏儿在收到歹人的迫害。” 史可点了点头,“既然剩下的审讯,我和倏儿都无法参与,我们便回府了,离开太久,大夫人也会担忧的。” “那是自然。”沈夙同样点头,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的温度,一同其他人交谈,就又冷了下去,“公子和小小姐请上马车,我送二位回去。” 史可本想推脱的。 虽然近些日子,他和沈谧都同沈夙交好,大夫人也暗示过不要过多地去敢于史清倏和沈夙只见的关系,但还是觉得他毕竟是以为王爷,过多的叨扰总是不好的。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史清倏摇晃着手臂给打断了,“哥哥,我们骑马回去好不好呀!” 史可对沈夙抱歉地一笑,低下头去抚摸着史清倏的头,“倏儿别闹,我们哪里来的马?” “我们没有,沈小王爷有呀,”史清倏瞥了沈夙一眼,趁着史可不注意,对他狡黠地挤了挤眼睛,“倏儿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出门也是坐马车,晃得直头晕想吐,哥哥就让倏儿骑一次马吧,倏儿保证不会骑快了!” “不行,”史可想了想,还是严肃地拒绝了,“万一你摔出个好歹来,哥哥怎么办?” “不如,就让小小姐骑本王的白菜吧。”沈夙感受到了史清倏求助的眼神,对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只好开口道。 “白菜?”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将头扭过来好奇地看着他。 只见沈夙面不改色,可是脸颊上分明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红晕,“咳,就是本王的坐骑……” 史清倏和史可脑中同时出现了一道影子,高大健硕的乌黑色大宛驹,奔跑起来比风的速度还要快。 这样一匹骏马的名字……叫白菜? “噗——”史清倏没忍住,喷笑了出来。 “咳咳……”史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别过头去干咳了两下。 沈夙只觉得无地自容,这两兄妹怎么连掩饰心中的想法都如此拙劣!尴尬得他直好摆手,“好了好了,白菜乖得很,只听我的号令,不会伤到小小姐的。” “那……好吧。”史可忍着笑意,也算是点了头。 “欧耶!”史清倏闻言,高兴地飞跑了出去,不知是不是为了故意嘲笑沈夙,还边跑边喊着:“小白菜呀,我来啦!” 史可只好追了出去,自己摊上这么个‘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妹妹,别无他法,只有宠着了。 第121章 灵犀 沈夙带来的马车和马匹都等候在刑部大牢之外,一出去,目光便会被为首的黑马吸引过去。 作为这群马的首领当之无愧,因为它确实是无与伦比的强壮和美丽,匀称高达,乌黑毛色似乎有些闪闪发光。这马的毛色,除去四个蹄子的雪白,全身乌黑,没有一点儿杂毛。 白菜见到沈夙出来时,头抬得很高,有神的两眼放射着光芒。尾巴也甩动了两下,似乎是在同沈夙打招呼。 沈夙走过去,从侍从手中接过白菜的缰绳,轻轻地抚摸着白菜的头,“白菜,等会儿倏儿要骑着你回家,乖哦。” 史清倏看着沈夙这温柔的模样,心里嘲笑道他对女孩子都没有这么温柔过,看来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的白菜了,想着便‘啧啧’地摇了摇头。 自己也走了过去,伸出小手在白菜的脖颈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学着沈夙的样子:“白菜白菜,等下要对我好一点哦。” “好了,快些上马吧。”史可无奈又宠溺地对史清倏笑了笑,走过去同沈夙两个人一起将她扶抱上了白菜的背上。 沈夙和史可只能去骑上另外两匹枣栗马,二人分别在史清倏的左右两侧并肩向前行。 “对了哥哥,”史清倏正美滋滋地坐在沈夙的小白菜上面,突然想起了史芃虽然被捉拿了,可是二姨娘还在家里,“你把二姨娘的禁闭也解了吗?” 史可被史清倏这么一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前带走史芃的时候,对下人们随意吩咐了一句,现在二姨娘应该也是自由的,眉头一蹙,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糟了,那女人不会逃跑吧?我这就回去把她锁起来。” 史清倏急忙挥手,拦住了自己风风火火的哥哥,“不不不哥哥!” “怎么?”史可扭过头来。 沈夙在一旁看着二人,心中知道史清倏想的是什么,便开口道:“公子现在应该回去,但是不能把二姨娘关起来。” 史清倏深深看了他一眼,心想知我者沈夙也,对史可点了点头,“对,哥哥,你知道二姨娘的娘家是在南亭对吧?” 沈夙和史清倏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过商量的二人都能够想到同一种解决办法,真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史可点头,思索了片刻,他忽然茅塞顿开,“哦,我知道了,她一定会给南亭那边的人传信,叫他们出手救援史芃。”他说着,简单掐算了一下他们离家的时间,心道不好,“该死,这段时间她会不会已经开始传递信息了?” 后面的话,完全是史可自己在自话自说了,他也不等另外两个人的回话,仔细打量了一下沈夙,眼神中满是不放心,又带着些许矛盾无比的信任感,对沈夙说道:“小王爷,我先快马加鞭回去,拜托您把我妹妹送回去!” “公子请放心。”沈夙点了点头。 连史清倏也乖巧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惹祸,史可才放心,匆忙又嘱咐了两句,这才扬起马鞭来先行离开一步,绝尘而去。 史可离去后,史清倏竟然又一次迎来了和沈夙的独处时光。 虽说不久之前她曾经自以为是地决定要不再同沈夙有过多的交集,可是这么久时间过去了,她越发觉得可能自己和沈夙只见就是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缘分,就像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一样,躲是躲不开的。 因此,在同沈夙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心中也释然了。 “沈夙,我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问你。” 沈夙抬眼看了看史清倏,见到她一脸的不怀好意,两弯眉毛都要弯成月牙了,不用猜,都知道这丫头有什么‘严肃’的事情要问的。 他叹了口气,耳朵竟然有些泛红,很是无奈地问道:“问吧。” “嘿嘿嘿嘿……”史清倏笑着,“小王爷这么帅气霸道的人,为什么给马儿起名叫白菜呀?还是一匹黑马……” “咳咳。”沈夙尴尬地咳了咳,“白菜是在我五岁时皇上赐的,那时他的胎毛黑白相间,整只马都显得脏兮兮的,那时也什么别的想法,下意识地就叫它白菜了……” “噗……哈哈哈哈”史清倏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更不管沈夙此时已经害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砖的缝隙里面去,“想不到沈小王爷内心也是个可爱的人呀。” 沈夙心中又气又想笑,面对如此胆大包天去嘲笑自己的史清倏,沈夙简直是没有办法去发火,只是耳朵上的红色更加明显了。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沈夙还是赶紧岔开了话题:“倏儿,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去学府?” “是我娘亲啦……”史清倏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 自从她被沈夙救回来后,连侯府都没怎么离开过,更不要提是去学府了。不过好在学府的课程并不是每天都连续不断,而是每十日的前两天及后两天才需要去听学。 这种安排是只有史清倏所在的课室才有的,因为那间课室里听学的学生都是皇子或是皇亲,他们都是小小年纪就需要开始接触政务,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日日来听学,所以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他们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将政务和学务都处理妥当。 “娘亲说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等下个月才同意我去学府呢。” 沈夙点了点头,其实凭借史清倏的早慧和才学,已经是没了什么去学府的必要。毕竟身为女子,又不需要去学习政论,先生教的也都是些诗词歌赋、奇闻轶事。 他见识过史清倏的作诗能力,成的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对了,史芃的事情,”沈夙这才想起来,方才史清倏在监牢里说的话。 猛地一听,似乎没什么破绽,但是史清倏却提到了一个地名——南亭。不过沈夙不解,莫非去做这勾当的人还会对敏娘说明自己的来处?这不符合常理。 “你是如何说出个地名,便叫敏娘回忆起来的?” 史清倏惊讶的‘啊’了一声,若不是沈夙此时提起来,她险些就要忘了自己的事情还没做完,便解释说:“并不是南亭的地名让敏娘记起来了,毕竟没有拐卖人时会自报家门的……” 看着沈夙有些狐疑的神色,史清倏继续说道:“我在红绡院时,曾经有幸出来到街上转过一次,当时印象很深,因为离州的方言都是尾音上提,好听得很。我只是知道十里不同音,离州和南亭里京城不近不远,所以就猜想南亭是否也有自己的乡音。” “原来如此。”沈夙莞尔一笑,心中称赞史清倏真是机警,“想必幕后的人交代话时,说的也是带有地方乡音的话。” 原来她方才的话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不过是用来诈史芃的,却没想到歪打正着,不仅诈进了史芃,还提醒了敏娘。 史清倏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没想到能够这么顺利,“审问敏娘时,只需要找一个地道的南亭人,让敏娘听听口音是否熟悉,便可以顺藤摸瓜了!” “倏儿,你很聪明。”沈夙看着史清倏,目光如水,温柔之际。 史清倏脸‘唰’地一下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不敢再去直视沈夙。 第122章 破绽 为了捉住二姨娘的把柄,史可连贴身的小厮都不带了,命他全天候地暗中观察二姨娘的动向。 史清倏回来时,便见到二姨娘跪在大夫人面前哭喊着,想必是先一步回来的史可已经告诉了她史芃被沈夙关起来的消息。 “娘亲,我回来啦。” 一听到史清倏的声音,二姨娘便发了疯一般跪着扑了过去,死死拽着史清倏的衣角苦苦哀求道:“七小姐!七小姐我求求你了,芃儿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有做啊!刑部那样肮脏的地方芃儿是待不下去的……” 闻言,史清倏忽然脸色一冷,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脚步,从二姨娘手里抽出的衣摆,让二姨娘心中一空,“二姨娘,你的芃儿什么时候如此金贵了?在刑部待几天都待不下去,你可知我又在红绡院呆了几天?” 说话间,史可走了过来,拉起史清倏走进了正厅里,他厌恶地扫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二夫人,说道:“放心,你女儿没那么容易死。” “倏儿乖,我都听你哥哥说了,”大夫人伸出双手,示意让史清倏过去她的怀里,“倏儿放心,若真是的那个史芃做的,娘亲一定给你做主!” 二姨娘闻言,顿时感到天崩地裂。 史芃背着自己联络了自己的父亲,虽然她一开始并不知情,但后来还是发现了,且也没有及时地制止史芃。她心中也早就想让史清倏就此消失了,却怎么也预料不到这个小贱蹄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命。 不仅如此,自己的女儿也被她们抓紧了刑部…… 她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光景。 父亲为了得到侯爷史渊的支持,以此加官进爵,特地在史渊到南亭调查时,背后做了些手脚,让自己的女儿成功地怀上了史渊的孩子。 史渊虽然是被歹人下药搞鬼,但他毕竟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一个黄花闺女因自己而坏了名声,他也是不忍心的。 就在那种半威胁的情况之下,史渊才无可奈何地纳了二姨娘为妾。 但是他也看清楚了南亭御史的为人,他想要得到史渊的支持的想法,自然也就此破灭。 二姨娘知道,自己从一开始都没有入过史渊的眼,可好歹史芃身上也流着史渊的血,史清倏出现之前,史渊对待史芃也算得上是不错,最起码吃穿用度从来没有吝啬过。 可是侯府里有了史清倏之后呢,侯府里的好东西都要先送到宝月院去,史清倏挑剩下的,她和史芃才能去挑选。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史清倏! 二姨娘的眼睛已经哭得肿了,但是掩盖不住眼底的恨意。可是此时她也只有忍耐了,“大夫人,七小姐,三少爷,求你们饶了芃儿吧,芃儿是无辜的,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这你放心,”史可撇着头扫了她一眼,“沈小王爷明察秋毫,不是史芃做的,他比不会污蔑她,可是若是史芃干的……” 二姨娘当下觉得周身的温度降低到了极点,只听得史可幽幽开口,“你,和你的史芃,就等着吧!” 二姨娘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了,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侍女竹青和竹叶两个人搀扶回了偏院。 她只觉得心灰意冷,眼前的世界都变成冷色调的了。正当她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时,眼睛忽然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二姨娘跌跌撞撞地跑到自己的屋里的桌前,拿毛笔急切潦草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仔仔细细地折了好几折。刚要交给竹青时,又觉得不放心,随意找出了一个镂空的发簪,将被折得极其小的选址塞进里发簪的交叠之处。 “竹青,竹青你过来!”竹青赶紧凑过来,看着二姨娘神经兮兮的样子,她把手里的发簪塞进了自己的手中,面色严肃又恐惧,“你想办法出一趟府去,把这个……一定要亲手送到南亭的柳府里面!” 竹青一脸的不情愿,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 竹青不是傻子,她已经明白,二姨娘母女是大势已去,纵容原本也没什么实力,但曾经她们毕竟还可以庇护住这几个下人。可是现在呢,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对母女就成了杀人犯! “快去啊!”二姨娘吼骂道。 竹青思索了片刻,这才行了礼,退了出来。 既然这对母女死活都无法再获得别生路了,她不如就悬崖勒马,免得她们两个人死的时候拉着自己做垫背的! 刚一离开偏院,竹青便转了个方向,偷偷地溜进了宝月院里面。 “三少爷,七小姐,”小莲忽然走进来通报道:“二姨娘偏院里的竹青来了……她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向小姐少爷通报。” 对于竹青这个婢女,史清倏唯一的印象就是跟在史芃身后做了不少的坏事,此时自然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既然她信誓旦旦地说有了什么要紧事,还是叫她进来了。 竹青畏首畏尾地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三少爷、七小姐,我有东西要呈递给您们……” 史可狐疑地看着竹青双手举过头顶,手中放着一只镂金小巧的蝴蝶型发簪,对自己的小厮一使眼色,他便上前去将其去了过来。 离近了一瞧,才发现镂空蝴蝶的身体出放置着一根用白纸卷成的小纸卷。展开后发现上面笔迹潦草的五个字——“芃儿暴露了”。 “竹青,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史清倏看看纸条上的字,又看了看伏跪在地的竹青,问道。 “回七小姐,是二姨娘让奴婢快步送到南亭柳府去的。”竹青没敢抬头,但她此刻已经是信誓旦旦,觉得自己的举动一定会让七小姐和三少爷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的。“但是奴婢觉得二姨娘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所以决定不再助纣为虐,奴婢愿意到刑部出首二姨娘和四姑娘!” 史清倏和史可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二姨娘竟然愚蠢到这个地步,破绽这么快就暴露出来了。 史清倏看着竹青,心中替史芃和二姨娘感到悲哀。她们的这个贴身婢女,好歹也跟了她们那么多年,坏事做尽了,可是在危命关头,还是毅然决然地背叛了她们。 史可将那重要的证物收好,见到此时天色已完,便对竹青说:“你过两个时辰再回去,对柳氏称私信已经送到,明日一早,随我去刑部。” “是!”竹青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深深磕了几个头,“谢谢三少爷给奴婢这个痛改前非的机会!” 痛改前非? 史清倏心中嘲讽道,竹青这人憋着一肚子坏水,她此刻也不过是看到二姨娘母女死到临头,急着给自己找下家罢了。 但是,也多亏了她的‘大义凛然’,否则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 史清倏看着天边黄昏的颜色。 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第123章 证据 翌日一早,史可和史芃前去敲偏院的门时,竹青立马打开了。 看她的表情跃跃欲试,对二姨娘即将遭受的一切,不仅没有丝毫的不安,反而像是义愤填膺的正义人士等待着罪犯落网似的。 竹青引二人入门,还不等他们开口吩咐,她便积极开口说道:“三少爷、七小姐,您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把二姨娘给叫起来!” “这竹青,还真是吃里扒外的墙头草。”史可看着竹青的背影,对史清倏冷眼嘲讽道。别看他表面上对竹青的作为没有什么话说,可心底里却是厌恶透了这样不忠心的仆从。 史清倏点头,“但是这件事,竹青也算得上是有功劳。” 她知道即便她这么说了,史可和爹娘都不会因此对竹青网开一面的,当然自己也没想着替她求饶。 二姨娘昨晚因为史芃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睡,直到三更天才睡下,所以史可和史清倏没有打招呼便直接来到了偏院,二姨娘定是还在熟睡之中。 二人等候了不久,忽然身后的院门外传来了史渊的声音。 只见他带着大夫人和几个仆从,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偏院,一见到史可和史清倏,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柔和,但语气是不变的严厉:“阿可,倏儿,那贱妇柳氏人呢!?” 这些天,史渊一直早出晚归,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心力交瘁了,所以昨日傍晚竹青出首二姨娘一事,大夫人及兄妹二人都没有急着告知史渊。 今晨史渊醒过来,大夫人才肯说出这件事,他便不管不顾地差使小厮去宫中告假,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便带着人赶过来了。 史清倏见状,跑过去抱了抱史渊的手臂,“爹爹不急,二姨娘就在屋中收拾,反正她也是跑不了的。” 听着史清倏糯糯的小声音,史渊生怕自己方才的样子吓坏了她,急忙将她抱起来,轻柔地安抚了两下,“乖倏儿,爹爹没有吓着你吧?” “爹爹才不会吓到倏儿呢,”史清倏说话时,二姨娘已经匆忙地穿上了衣服,她放一走出来,就见到了院子里的阵势,再加上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竟一时反应不上来发生了什么。 史清倏瞥了怔在台阶上的二姨娘,转头继续对史渊说:“爹爹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倏儿好,倏儿不怕。反倒是一些表面和善,背地里却想要置倏儿与死地的人……倏儿怕是躲都躲不过去。” 史清倏的话,很显眼就是在指二姨娘和史芃母女,史渊闻言,目光一冷,对那呆若木鸡的二姨娘吼道:“怎么,还要我们上去请你!?” “啊……”二姨娘听到史渊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迈开步子就要下台阶,却因为太过慌张,竟踩空了一阶,姿势丑陋地扑到在了地上。 她也来不及拍土,慌忙地爬起来跪倒在史渊的足前。 “妾身参见老爷、大夫人!妾身……”二姨娘不敢抬头,恨不能将自己的整张脸都埋进土里,“参见三少爷、七小姐!” 站在离着史渊半个身子远处的大夫人上前一步,瞪着二姨娘,她一看见她,便会想起史清倏受过的那些罪来,眼光微微红着,厉声叱道:“你这贱妇,为何要坑害我的倏儿!” “什么?”死到临头,二姨娘还装作一副不可置信、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妾身不敢!” 史可冷冷哼了一声,他可没有兴致看着二姨娘唱戏,“你不先问问,你身后的竹青昨日拿了什么东西给我?” 二姨娘不是傻子,此时根本无需多言。她猛地回头去瞪竹青,却对上了她那带着挑衅意味的视线,“竹青!这么多年我可曾亏待过你!” “自然是没有的。”竹青故作无辜,“可是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和四姑娘对七小姐行歹事呀。” “你疯了!”二姨娘撕心裂肺地喊道,此时眼中早就充斥满了对竹青的杀意,她是怎么也料不到,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婢女竟然会在这样的关头做了走狗! 史可见她依旧如此有活力,怒声说道:“我看疯了的是你!” 史渊把怀里的史清倏送到了大夫人的怀中,伸手示意史可退下来,“来人,把这贱妇给我压倒大堂,等候沈小王爷前来问审!” 史渊毕竟作为一国之侯相,当他清晨理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立马便差遣了小厮赶去了燕王府,请求沈小王爷能够带着史芃一同到侯府来。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史渊想,毕竟是自己家中的事情,这件事的解决就一定要在自己的家中才行。 “你这贱妇,同你那好女儿准备着一同受罚吧!” 史清倏被大夫人暴走之前,只来得及看到二姨娘脸上那空洞绝望的神情。 她果然还是斗不过史清倏,现在这样的情况竟然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下人把自己当错稻草一般拖拽…… 刚到大堂不久,沈夙便带着侍卫和被枷锁拴住的史芃走了进来。 史芃身上完好无损,除了脸色更加憔悴了些许,似乎并没有受伤。史清倏心道,沈夙还蛮‘怜香惜玉’地,竟然没有让她受过多的皮肉之苦。 “侯爷,昨日本王连夜审理,罪犯史芃承认自己动过杀心,却不承认这件事是她所为。”沈夙单刀直入,没有说过多的客套话,他对身旁的长吾使了个眼色,长吾便捧着一卷书递给了史渊,“这是史芃的口供。” 地上的二姨娘开始哭了起来,她想冲过来看看史芃,却被小厮死死地押注,根本就动弹不得。 史清倏注意到了母女二人之间眼神的交汇,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悔意,她们眼中的那种委屈与不满,叫她心中很是不快,便开口打断了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二姨娘不必如此担忧,四姐姐连一点皮肉之苦都没有受,比我先前遭受的那些已经好了太多。” 史可明白史清倏心中的委屈,便抚摸着她的头,便对那史芃说道:“沈小王爷念在你是我侯府的人的份上,免了你的板子,你怎得还如此不知好歹?” “本王不用刑,不过是因为她是你们侯府的人,惩治侯府中人,本王不应逾矩。”沈夙急忙解释道,表明自己并非同情,而是出于规矩二字。 “咳咳,”另一边史渊只是简单地翻看了两下长吾递交过来的口供,捻了一把自己的胡须,道:“现下也容不得她不认,守德,把东西拿过来!” 他到想看看,这对作威作福的母女究竟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第124章 惩戒 守德交给沈夙的,正是二姨娘亲笔写给南亭柳府的求救信。 见沈夙已经看过,史渊这才挑了挑眉,对二姨娘道:“解释一下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女儿无恙,二姨娘此时很显然已经比方才清醒了不少,同样,也镇静了不少。 二姨娘吞了口口水,此时倒是显得不卑不亢起来,“回老爷,妾身是听说芃儿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住,想着求救五门,只好向着家里求助,这也不过是一封求助信罢了,并不能够说明什么!” 二姨娘并不知道敏娘记得传话者那浓重的南亭口音的事情,所以此时她心中更加的底气十足。 史清倏嗤笑,其实就目前他们所掌握着的证据来看,给这母女判定个罪名已经是绰绰有余,史渊叫二姨娘解释,也不过是因为他平日里就是这样的做派,这二姨娘,竟然还真的拿个鸡毛当做令箭了? “二姨娘方才说的,怕是有些不妥。”史清倏坐在椅子上,双手学大夫人的模样端庄地放在腹前。 二姨娘怒视着她,心中想怎么这贱丫头处处都要与自己过不去!但这种话平日里她都不敢说出口来,更不要提现在这种情况了。 史清倏竖起右手的食指来,“第一,什么叫做‘不分青红皂白’?二姨娘是在指责爹爹,还是在指责沈小王爷?” 这二人不管是谁,都是二姨娘千千万万得罪不起的人,说着她右手又比出个‘二’的手势来,“第二,二姨娘所说的‘家’,指的莫非是南亭柳府吗?妇嫁随夫,侯府难道在二姨娘眼中就如此不堪吗?” 其实,史清倏并非有意落井下石,平日里她也尽量地宽宏大度,不争不抢了。只是史芃明明争不过她,还要与她相争,如今又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她便不能再忍! 用二十一世纪的一句话来说,那便是:这样的人还留着等过年发压岁钱吗? “倏儿说得对,”史渊在一旁说道,“柳氏,你该记得你爹当年做的丑事,若我有心与他计较,你的柳府早就改名换姓了!” 史渊说的,正是当年二姨娘的父亲在酒饮中下药,让二姨娘怀上史渊的孩子的事情。 每每提起这件事情,史渊便也满是后悔。 下药迷奸,已经算得上是重罪,可是自己当初偏偏要做那‘正人君子’,不愿意坑害柳氏腹中的胎儿,这才一再忍耐退让,在侯府里给了柳氏一个名分。 当初若是知道柳氏,连同她的孩子都是这般歹毒的心肠,连自己此生最宝贝的倏儿都要害,宁愿不要这所谓的名声和仕途,也不肯轻易地就范!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史渊心中的恨意更是翻倍。 “爹爹若硬要说女儿歹毒,那便拿出证据来!”史芃仍在垂死挣扎,本来她就要放弃,在那秽暗的刑部,自己最为丑陋的模样偏偏被沈夙瞧见了,“女儿的脸,也是因为抹了史清倏的雪花膏才变成这幅样子!” 她的脸溃烂至此,却是不敢找任何人伸冤,她只能自己动手,又有何错? 今天她重新看到史清倏那张狂的样子,便觉得自己昨日的坚持都是值得的!凭什么她就是高高在上,而自己却要带着这又重又硬的铁枷!? 凭什么,凭什么!她绝对不肯认输! 史清倏却是不慌不忙地一笑,“雪花膏我送给五姐姐,怎么她的脸无事,反倒你的脸烂了?” 史芃一怔,史清倏竟然三言两语之间又给自己添加了条‘偷到’的罪名? “要证据是吧!”史渊此时被气得脖子都泛起了红色,“竹青!” “奴婢在!”等候已久的竹青,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赶忙跪倒在众人面前,将自己已经整理了一整晚的话流畅地说了出来:“回老爷,昨日的纸条,是二姨娘亲自下令,要奴婢送去南亭柳府的,在此之前,四姑娘假意在佛堂礼佛诵经,借助那里人少僻静,同南亭那边派来的人密谋此事。” 竹青瞪了史芃一眼,丝毫不惧怕她那又不敢新、又要吃人似的目光,“奴婢曾经亲眼见过与四姑娘街头的人,说话乡音浓重,只要奴婢一见,便能将他认出来!先前四姑娘威胁奴婢,若是不按照她的意思,奴婢便会被卖到妓院里去!这才一再忍耐……求老爷夫人给奴婢做主!” 若非一切都历历在目,史芃怕是要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往日竹青给自己出了不少的主意,此时竟说自己是在逼迫她? 心灰意冷之际,也再也听不到二姨娘辩护的声音,史芃垂着头,却又竭力高傲地扬起,“我,不认!” “长吾,把人带进来。” 史芃,比沈夙原以为地要不受控制得多,他本以为这等贪生怕死之人,根本承受不住一丝的压力便会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吐出,可没成想她心中对史清倏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恨意。 好在,他还有一手准备。 话音刚落,一名高大男子便被两名侍从架着走了进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绽开、渗出血迹,看来是受了不少的刑法。 男子方一进来,便瞧见了史芃,一开口,便是浓重的方言:“小姐,救救小的!” “你别胡说!我不认得你!”史芃尖叫起来。 这张脸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吓得她险些昏厥。 这人,正是那来佛堂传信、去红绡院交代敏娘的人啊! “就是他!就是他!”与此同时,竹青也看清了男子的相貌,尤其是他那富有特色的口音,几乎在一瞬间就让她认定了来者的身份,“就是这个人,给四姑娘送信的!” 沈夙朝着史渊点了点头,“这人已经带给敏娘认过,敏娘也称此人就是当初找她的人。另外,经过半宿的拷打,他已经什么都招了。” 本来,若是史芃和二夫人能够即使认错,事态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可这母女二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让事情交代得如此清晰,此时史渊的怒火,已经并非方才那么清浅了。 “来人!”不再询问二人,史渊大力一拍椅子的扶手,吼道,“给我打这个史芃!打死为止!还有这个贱妇,给我打!” 连一条刑凳都没准备,史芃和二姨娘便被人按倒在地,几个小厮拿着板子开始一下接一下地重重打了起来。 瞬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被拷来的男子直接吓得昏厥过去。 就连竹青听着也起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庆幸,幸好自己反映迅速,才免受这皮肉之刑。 大夫人忙伸手遮住史清倏的视线,可自己看得也不舒服,便一同别过了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那惨叫声却是越来越无力,大夫人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叫停了小厮。 “老爷,史芃之罪过固然可杀,但她毕竟也算得上是老爷的骨肉,”大夫人此时出口,也是为了怀里那轻轻颤抖的史清倏,她最怕的就是外人说她残害家姐。“若是活活打死,传出去也会影响你我、甚至倏儿的名声。” 史渊看着史可母女后背血肉模糊的样子,心中的火也算是消解了些许,他自然也是不愿意让这两个畜生拖累史清倏的,这才决定给她们留一条命,“贱妇柳氏,作威作福,屡次僭越,给我把她丢到远郊,任由自生自灭!贱女史芃,心思险恶,迫害嫡女,把她关进寒城废院,永世不得回京!” “不!不!我要杀了你啊!”闻言,史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呐喊道,“史清倏你这个贱婢!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125章 渔翁 “这贱婢疯了!”史可喊道,急忙捂住了史清倏的双耳,“给我把她拖出去!再敢乱叫就把她的舌头也给割下来!” 闻言,史芃终于不敢再继续口出狂言,但是心中的愤恨却是不能够轻易消解。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她再做什么、怎么做,都依然于事无补。 史芃和已经昏厥二姨娘如同两团被弃置的废弃茅草,被两个小厮架着双臂,在地上拖拽,毫无尊严可言。 史清倏看着不久之前还是光鲜无比的两个人,心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史芃的血水流进了她的眼中,此刻目光所触及到的景色竟然都变得血红。她笑了,历经了千辛万苦,她最终竟然是这样的下场,命运对待自己,未免太苛刻了。然而,尽管奄奄一息,她还是不情愿认输。或许这样的想法完全就是发疯,可是,她就是不能甘心! “倏儿不怕,一切都结束了……”大夫人看着一切尘埃落定,心酸又心疼地环抱住史清倏。 史清倏安慰大夫人似的,伸出小手去在她背后拍了拍,“娘亲,坏人都被爹爹丢出府去了,倏儿不会怕的……” 沈夙站起身来,对史渊说道:“侯爷,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本王就将这男子带回刑部,处以刑罚了。” 史渊也急忙站起来,行礼说道:“有劳小王爷了。” 沈夙点了点头,又用目光安慰了史清倏一眼,这便叫长吾带上那被押送来的男子离开,刚要迈步离开侯府之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来说道:“对了,侯爷,南亭柳府那边,尚未交代。” 史渊捋了一把胡须,道:“无碍,这件事我侯府承担,小王爷不必再为此揪心。” 沈夙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离去。 他昨日连夜派人去南亭柳府,捉拿了这符合敏娘所描述的人,因为事态不容拖延,他便直接拿出了燕王府的令牌,以燕王爷的身份二话不说地就将人带走了。省去了不少解释的事端,但相比南亭柳府那边不会轻易罢休的。 南亭柳府,在史渊的心中早已经算不上什么。当家的柳中泽,虽说是中央派遣到地方的御史,但是他的职位在史渊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加上早年柳中泽对史渊做的勾搭,早已经让他心中不满。若是柳府真的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找上门来,他不介意就着此事将他彻底打压下去。 就怕,柳府没那个胆子。 从此府上再无二姨娘、四姑娘。 这一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二房和三房的耳中。 二房,流云院,二房夫人及史书凝居所。 听到这个消息,史书凝的脸上还是一脸的淡然。 贴身侍女素语看着自家小姐这样,好奇地问道:“五姑娘,四姑娘和二姨娘被老爷痛打一顿丢出府去了,您怎么也不高兴啊?” “这有什么,”史书凝放下手里的茶盏,一副‘我早就料到了’的样子,“史芃那头蠢驴,被赶出去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她做事这般没用,没能把史清倏弄死,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素语在一旁点了点头。 史书凝惬意地品了口茶。 不过也好,至少这侯府里少了个碍自己眼的蠢货,至于剩下的史珍香和史清倏二人,慢慢地击破便好。 忽然眼神扫到自己门前花盆里面种着的橘红色笑话,史书凝更是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来,“素语,去把这花给烧了,一片叶子,都不许留下。” “是,”素语点头,走过去捧起花盆来,有些惋惜,“我看这花儿还挺好看的。” “好看吗?”史清倏托着腮。“凤仙花,花朵好看,种子和根部能够去除死皮,也算得上是有用。”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若是同一些具有腐蚀性的草药同用,便会大大增加其腐蚀的作用。 这些,都是在她发现史清倏房里的大蝎子草之后,才找京城的郎中询问出来的。 史书凝那姣好的面容忽然变得可怕起来,她狞笑着看着那鲜艳的花冠,口中呢喃道:“可惜,四姐姐这辈子,都无法知道了……” 三房,繁星院,三房妾林小娘及史珍香居所。 说来也是可笑。 三房夫人膝下有个儿子,却因为那史安头脑实在是不够灵光,所以八岁那年就被三老爷史尚斐送出去修习经商之道。 三老爷的算盘是,史安天生不够聪颖,读书也是读不出什么大门道来了,所幸叫他弃文从商,早些离开家的庇护去同生人打打交道。 不过三房夫人性格也是同样的古板,相貌也是平平无奇,所以史尚斐与之相处久了,难免心生厌倦。 偏偏妾室林小娘天生貌美,又是能歌善舞,颇得史尚斐的欢心。由此三房便是宠妾灭妻。就连这三房的主院,都叫林小娘和史贞香搬进来住了。 “娘!您听说了没有!”史贞香激动地跑了进来,若是不在外人面前,她从来不管林小娘叫‘姨娘’,而是直接以‘娘’相称。“大房那个柳姨娘,还有那史芃,被爹仗刑打了个半死,叫人给丢出府去了!” “这么大的事情,我还能不知?”林小娘伸手拉住了激动的史贞香,叫她坐了下来,“香丫头,你可知道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见到史贞香摇头,林小娘心中有些不满。想起那小小年纪就被人叫做小才女的史清倏,跟自己的女儿比起来,竟然显得史贞香如此不堪。但这样的烦闷很快消失,她伸手拍了拍史贞香的脑袋,说道: “傻丫头,史清倏和史芃相争,不就是鹬蚌相斗吗?”说着说着,林小娘脸上便出现了一种掩饰不住的愉悦,“而我们,就是那坐收利益的渔翁!” 林小娘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站上巅峰的人,总是有人会想尽方法将她拉下来,史芃如此,那史书凝,必然也不会善罢甘休,永远活在史清倏的阴影底下的。 “娘,你是说,我们终于可以……” 史贞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小娘打断了,“不急,不急,这些日子,你可要同你那五姐姐多走动走多才是……” 第126章 陪同 平静无事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这日天亮了不久,史清倏便被自己放在枕头底下的榆木手串硌醒了。 这些日子除了养伤,就是在想办法寻找可以给史芃顶罪的证据,竟然完全将柳姐儿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今日她看到那手串上面触目惊心的暗红,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泪水,两行泪如决堤一般倾泻.了出来。 “倏儿?倏儿你怎么了?”来唤史清倏起床的大夫人见到这一幕,直吓得不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这些日子大夫人的心就没有完全放下来过,史清倏忽然大哭,叫她的心中也充满了惶恐,“倏儿怎么了?娘亲在这里……” 史清倏用衣袖抹干脸上的泪水,开始讲自己与柳姐儿的羁绊,说到最后,她将脸埋进大夫人的怀中,不想再让她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娘亲……若不是柳姐姐在,只怕倏儿、倏儿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大夫人本就心肠软,加上史清倏动情的叙述,此时她的眼中早已经蒙上一层雾气。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红颜薄命啊……” “娘亲,倏儿想去一趟福州,”史清倏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见到大夫人脸上的难色,害怕她不愿意让自己去,便解释道:“娘亲,柳姐姐舍出自己的性命来救倏儿,倏儿绝不可以忘恩负义啊!若是找不到柳姐姐的妹妹,倏儿这辈子,都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的!” 大夫人从小便教导史清倏一定要知恩图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了。她勉强点了点头,又说道:“可是今日你哥哥入宫去了,等那日你哥哥告假无事了,再让他陪同你去。” 史清倏嘟了嘟嘴,她明白大夫人不可能会让自己一人前去的,可是柳姐儿的妹妹一事,一被她想起,便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在自己的心头,让她很是压抑。 她不愿意再等下去,忽然脑海中出现一个身影,激动地对大夫人说道:“娘亲!可不可以让沈小王爷陪我去?他有羽林卫,比跟随哥哥出去还要安全!” “这……”大夫人愣住了。 这些日子,沈小王爷没少为了侯府的家事而奔波。有些甚至并非他作为刑部督查一职的分内事务,可是他还是不由分说地提供了援手。 大夫人明白,自己的倏儿在沈小王爷的眼中,并不是寻常之人。沈小王爷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得到侯府在政治上的支持,而是仅仅为了史清倏一人。 沈小王爷文才武略,仪表堂堂,配得上史清倏。若不是那件事情……大夫人或许早就满心欢喜地撮合二人了。 想着,她忽然想起了十二年前,自己的那名为苏绾的好闺蜜来。 沈小王爷的身世,总是一把悬在自己脖子上面的刀。若这件事被世人以往,那便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她唯独怕的就是那一日东窗事发,不仅燕王府,连自己的倏儿也会被牵扯进去。 看出了大夫人眼中的复杂神色,史清倏的面容也变得有些严肃,“娘亲,您不是一直教导倏儿,要随心、随性吗?倏儿虽然不知道沈小王爷的身世究竟是什么样的恶兽猛虎,可是沈小王爷他,却并没有任何的过错啊。” 史清倏清楚地知道,周围的人谈起沈夙的身世来,也都是不知道实情,恐怕侯府中唯一知道一切的人,就是自己的娘亲。可是她又对此事缄口不言。 但是不管实情是怎么样的,史清倏都不会对沈夙改观。他不过是一个尚未实行冠礼的少年罢了,凭什么就要饱受这么多的非议? 看着史清倏带些哀求,又带些果决的神情,大夫人心中无奈,只好点了头,“好,但是倏儿要先问问沈小王爷是否有空闲时间。” “我就知道娘亲最疼爱倏儿了!”史清倏感激地扑进大夫人怀中,终于露出了笑容。 燕王府那边,沈夙一接到侯府的人的通报,便当下召集了两队的羽林卫。 “哎哎哎王爷,这奏折还没写完呢!”长吾看着向来冷静的沈夙,也只有在史清倏的问题是才会如此的急忙。 “回来再写。”沈夙匆匆穿上外罩衫,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向外走去。 别丢在屋里的长吾,看看桌上的毛笔,连洗都没有洗干净,便随意地挂在了笔架上,又看了看门外沈夙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史清倏也觉得纳闷,为何传话的人才回来不久,后脚沈夙便带着人马来到了侯府。 只见沈夙穿了一件玄青色雨丝绸缎夹袍,腰间绑着一根青色连勾雷纹银带,一头鬓发如云,眉目间带这些许的从容不迫,却是又有一丝格格不入的期待。 史清倏道别大夫人来到侯府前门时,刚巧看到沈夙正从白菜身上下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同行的薛应便大声喊道:“长吾!又面见啦!” 长吾没想到这次随着史清倏一起去福州的人竟然是薛应,一时反应不及,只好从马上下来,傻乎乎地笑了笑。 “沈夙……”史清倏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你够快的呀。” 沈夙面色不改,一脸冷漠地点了点头,“嗯,恰巧从外面回王府,就直接过来了。” “噗……” 闻言,长吾没憋住,直接喷笑了出来。众人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沈夙却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没办法,自己的主子,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这样想着,长吾才勉强将笑意忍了下去。 唉,自己的主子啊,何时这么幼稚了? 史清倏没太在意长吾的笑声,全身心都在看着沈夙带来的队伍,“沈夙,你没带马车,我们怎么去呀?” “骑马。”沈夙道。 史清倏这才想起,三天前自己说过在侯府呆得骨头都快要硬了、不愿意坐马车这样的话,没想到沈夙竟然能够如此放在心上。福州离京城也不是很远,他们骑马,用不了两个时辰便到了。 想着,史清倏作揖,笑嘻嘻地说道:“沈小王爷有心了。” “能为贵人分忧,是本王的荣幸。” 每每面对故意正经的史清倏,沈夙就控制不了自己,幼稚鬼似的以同样的方式回复她。一来二去,二人之间的打趣竟成为了一种习惯。 史清倏被沈夙环护着坐上了白菜,薛应则骑了一匹栗马跟在长吾的身边。 启程的路上,她摸着放在自己心口处的榆木手串,心神有些无法安定。 不知柳姐儿的妹妹是怎样的人,她更没有想好,该如何对她的妹妹诉说柳姐儿的死因…… 第127章 杨柳 一路上,史清倏只跟着沈夙的部下走。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几年嫡女做的太过安逸了,虽说是自己非要今日去福州的杨家村,可是连路怎么走都不知道。要不是沈夙知道那个小村子在何处,只怕自己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的。 “倏儿,”走着走着,沈夙忽然开口道,“前几日,我又去了一次红绡院。” “啊,”史清倏心中竟然没有任何惊讶,她知道沈夙的性子认真,行事风格又是严禁,所以他会再去一趟离州,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怎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夙摇了摇头,并没有看着史清倏,“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再提也可,只是那名为‘无一’的公子……” 似乎对你很有兴趣。 这句话尚未说出口来,他便瞥见了史清倏黑葡萄似的双眼,一时间竟然无法说出口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生硬地换成了三个字:“不简单。” 史清倏并没有察觉到沈夙的别扭,反倒是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看着她如此天真的样子,沈夙真有些不忍心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微微叹了口气,只好说道:“总之他不似常人,日后你见了,可要躲着些,莫要与他牵扯太多。” 听着沈夙说这话的长吾默默摇了摇头,自家主子向来人狠话不多,这种关心的口吻更是没听见过几次,这一见了七小姐,倒是像个妇人似的,怎么还越说越熟练了。 “哎呀,我那还能见到他?”史清倏没往心里去,只是笑了笑,“红绡院那种地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去了,再见到无一,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闻言,沈夙也没再同她较真。 自己的初衷本就是提醒史清倏要小心,宜点到为止,若是真的如她所说,这辈子都见不到,他反倒更加安心。可这话说多了就成了危言耸听,免不了被史清倏觉得麻烦。 因此他很识相地终结了这个话题,一路上听着史清倏讲些奇闻轶事,到也不觉得无趣。 等太阳走到高处时,他们的骑队也进入了一片村庄之中。 这村落依山傍水,只见泥泞的小路两侧,修建着大大小小、风格各异的石头房子。几乎各家各户门前都用七歪八扭的木桩子圈起来作为篱笆,家养的鸡鸭都关在里面。 一大批人马的到来,无疑令整个村子顿时变得喧闹起来。 平日里他们哪里见过这般景象?且不说成群的马都已经难见,那马上的人相貌俊美,衣着又十分华贵,自然引得家家人探着头向外看。 “沈夙,这里就是杨家村吗?”见到领路的羽林卫步伐放慢,史清倏也轻轻簕住了白菜的缰绳。 沈夙点了点头,先行下马,又赶紧过去,把史清倏也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 正巧此时,一名背着柴火的农夫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贵人们,来我们村子是要做什么?” “我们是来寻人的。”史清倏乖巧地笑了笑,“先生知道一个叫做‘柳姐儿’的人吗?” “柳姐儿?”农夫思索了片刻,面露难色,“我们村子里都是姓杨的,贵人说的那人是姓杨吗?” 史清倏偏了偏头,红绡院的人都叫她柳姐儿,所以自己就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是姓柳了,不过既然妹妹在杨家村,她就应该也姓杨才对,“啊,对了,杨依!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杨依的女孩?” 听到杨依的名字,农夫恍然大悟,“噢,你早说是依丫头的姐姐,我不就知道了吗!那个杨柳丫头啊,可是出息的很呢!” 杨柳的名字已经是许久未出现过了,他一时才没能够想起来。不过既然这些贵人们是来寻找杨柳了,农夫也觉得是情有可原了。 “先生何出此言?”沈夙问道。 柳姐儿不过是娼妓,平常人不觉得她抹黑就罢了,怎么还能说她是出息呢? 那农夫兴致勃勃,饶有耐心地解释道:“二位贵人是杨柳……啊,现在应该叫杨夫人,是杨夫人的好友吧?咱这村子穷,从来没人能出去过,这不,杨夫人虽说是为了给她那赌鬼老爹还债,才去了城里,不过听人说她不出一年就嫁进了什么什么……上……上府里去了,你瞧瞧,多给我们这些乡人长脸,好歹咱杨家村也是出过当官人家的了。” 农夫说话时态度诚恳,显然不是在胡编乱造,而他口中的‘上府’,应该就是‘向府’了,向嘉和的向。 只是不知,村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开,史清倏便问道:“先生,这话是何人告诉你的?” “她妹妹杨依呀!”农夫毫不犹豫,接得极快,“杨夫人被人卖进城里之后吧,半载有余是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这村里人还以为她叫人给那啥了呢。” 太过露骨的话,当着贵人们的面儿,农夫也是不敢多说的。 “不过这不足一年,杨夫人就开始给她妹妹传口信儿、送些珠宝钱财什么的了,那些个珠宝呀,看着就是值钱,那么大的珠子,还透亮得跟眼球儿似的……”意识到自己说的跑偏了,农夫咽了口唾沫,咂嘴说道:“唉,可惜那么些个钱财宝贝,都叫这俩姐妹那些黑心的亲戚们给瓜分了……对了,杨依丫头亲口说的,她姐姐叫人穿的口信儿里亲口说了,她现在是夫人了,地位不一样了,说什么这些钱不够了再找她要。” 史清倏这才明白,看来是柳姐儿为了让自己的妹妹宽心,才谎称自己嫁了个好人家,那些宝贝钱财,一定就是柳姐儿做娼妓时的打赏了。 而这农夫所说的时间,也恰巧符合柳姐儿遇到并且认识向嘉和的时间。 难为柳姐儿的一片良苦用心了,又或许她后来选择活下去,正是沉溺进了她亲口编织的谎言当中…… 史清倏心中绞痛,又想起了那个在月下弹奏《姣姣黄鸟》的绝世女子,真的是红颜薄命吗,这样美好如月光的女子,偏偏,要被这世上最为肮脏的东西玷污…… 农夫不见答复,只好问道:“对了,贵人们怎么还来村子里找杨夫人啊?” 沈夙看了一眼面色悲伤的史清倏,见她根本无心在听农夫的话,便回答:“其实我们是来找她妹妹的,劳烦先生带个路。” 说罢,他对长吾使了个眼色,长吾心领神会,走过来偷偷递给那农夫一小袋子碎银。 农夫拎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欣喜得不得了,急忙扔下了背上的柴火,哈着腰将一众人引向了前方。 第128章 依依 村子的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只是杨依的居所太过偏僻,他们从村子这头直走到另一端,农夫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件破旧脏乱的茅草屋子,似乎并不打算走到跟前去,“贵人们,那间屋子就是杨依丫头住的地方了,小人就不过去了。” “多谢先生。”沈夙微微点头,农夫便捧着荷包高兴地离开了。 站在破了一半的篱笆门前,史清倏迟迟不肯进去。 沈夙狐疑,只见她双眼泛红,怕是又在想什么,柔声问道:“倏儿,怎么了?” “杨柳……杨依,我想起了一句诗,”史清倏露出一个苦笑,从前没有觉得过那诗经里的诗句是如此悲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然此时并非冰雪时节,可柳姐儿,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故乡了。对于杨依而言,自己的阿姐,也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啊。 “七小姐……总是多愁善感吗?”长吾虽然听不懂史清倏的意思,但也明白她此刻心境定是悲凉,压着声音对身边的薛应说道。 薛应摇了摇头,“我家小姐只是心肠太软罢了。” “倏儿,逝者已斯。”沈夙半蹲下来,平视着史清倏的视线,柔声安慰她,“你再如何伤感,杨柳也是回不来的了,不如想想,要如何弥补还活着的人。” 史清倏点头,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心里总是忍不住地难过。她努力深呼吸了几口空气,这才打起精神来,轻轻拍了拍破了的篱笆门,“请问,杨依在吗?” 闻声走出来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孩,约摸十来岁的年纪,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脸上也是脏兮兮的。 由于常年贫寒,她整个人又黄又瘦,简直没有一点少女豆蔻年华的灵气。 “你们是谁?”杨依警惕地看了看院子外面的一群人。 “我们是……你姐姐的朋友。”史清倏有些心虚地回答,她从怀里取出那条榆木手串来,动作缓慢又不确定地递给了杨依,“这个,你可认得?” 杨依的表情显然是认识的,她先是匆忙接过那手串,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才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原来真的是姐姐的朋友,快请进。”边说着,她便拉开了那粗制的篱笆门。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院子太过破旧,她脸上充满了尴尬的神色,“那个,我姐姐怎么没回来看看?对了,她有孩子了吗?” 看来杨依对柳姐儿编造的善意的谎言,同样是深信不疑的,史清倏不忍心打破她心中对姐姐的美好幻想,于是决定去戳破这个谎言,“还没有……你姐姐她……” 她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天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史清倏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姐姐她,死了……” “什么!?” 杨依一愣,手串从手中脱落,掉在了泥土地上,“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 虽然她不愿意相信,可是她却早就有了预感。 近半年来,姐姐给自己传的口信,越来越简单,也越来越悲观,但自己还天真的以为姐姐是因为嫁进了大户人家,因为日子太过清闲,才无端生出来的郁闷。还有这手串,是自己小时候亲手为她串的,从小到大,姐姐是从来不会让这手串离身的。她喊着‘不可能’,可是内心深处早已经相信了史清倏的话。 杨依失神跌坐,像个孩童一般失声痛哭起来,口中一面喊着‘姐姐’,一面喊着‘不可能’。 她每哭一声,就像是有一把到戳进了史清倏的心底。 要不是自己……要不是因为自己,柳姐儿又怎么会死呢! 就在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沈夙温暖的手掌忽然轻轻拍在了自己的肩头,她扭过头去看着他,见到他眼底的安慰和坚定,这才咬了咬牙,没让自己的哭出声来。 “我姐姐……她是怎么死的?”杨依很快地冷静下来,她不再啜泣,但是任凭泪水向外流。 史清倏早就决定,在死因上不做隐瞒,便开口道:“是因为我,你姐姐她为了救我……被歹人给……” “你?”杨依抬头看了史清倏一眼,眼神又瞥向了她身后的沈夙,不知想了会儿什么,才随意擦了一把脸,“罢了,这也是我姐姐的宿命……” “你真的不怪我?”史清倏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料到杨依如此的通情达理,有些喜出望外。 杨依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榆木手串。“怪你又有什么用。” 见到她并非胡搅蛮缠之人,长吾放心地舒了口气,上前来问道:“王爷,咱们带的东西,现在要拿出来吗?” 王爷? 长吾声音很小,但这乡间安静出奇,杨依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她瞪眼看着史清倏身后俊朗的少年郎,此时的脑子转的,前所未有的快。 “沈夙,你带了什么啊?”史清倏扭着头,没有看到杨依的表情。 沈夙对长吾点了点头,又低着头看着史清倏,“来之前我让长吾带了几张银票,都是五十两的,到最近的镇子上就能兑换,应该足够她余生的花销了。” 这么说,沈夙带的银子,少说也有万儿八千两? “这、这么怎行,要出银子,也是要我来啊!”史清倏慌忙挡住长吾,不肯让他把银子给出去,“杨依姑娘,你且放心,我虽然这次来没有准备好,但我回府之后一定会叫人给你送来的!” 杨依的表情出奇的冷静,她即不道谢,又不拒绝,反而后退一步跪在了地上,“我不要钱财!只求贵人能把我带回府做个粗使的杂役!比起一时的家财万贯,杨依更希望能够自己讨个生计!” 闻言,史清倏叹道,果然是柳姐儿的妹妹,宁愿做粗活累活,也要凭自己的力量生存。 离开侯府前,大夫人就已经交代过了,说不论杨依有何要求,这救命之恩是一定要还上的,只要她所提的侯府能够做到,就一定要应允下来。 更何况,她只是想要讨个差事呢? 史清倏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杨依,你今日就跟我回侯府吧。” 杨依感激地点了点头,自己被史清倏从地上扶了起来。 搀扶她时,史清倏触碰到杨依手中的手串,叹了口气,“依依,你姐姐的尸首,我们没有办法带过来,但是她毕竟生在此处,你还是要为她就地起坟,以便流浪的魂魄有个安息之所。” 这话,也是大夫人所说。史清倏并不信奉这些,可是此时也觉得有些安慰了。 杨依点头,“贵人们且到村子外面等我,待我收拾好行李,为姐姐立好坟墓,杨依便同贵人一起启程!” 史清倏知道杨依在杨家村过得日子并不好,所以她哪怕急于离开,也是情理之中的。 沈夙似乎也没有起什么疑心,便留下了几个羽林卫,自己同史清倏先行离开这个蹩脚的小院子去了。 二人离开后,杨依握着手里的榆木,贴在自己的胸前。 “姐姐,你未来得及享受的荣华富贵,就让妹妹来替你享用吧……” 第129章 幽会 为了等候杨依做完善后的工作,史清倏同沈夙二人先行原路返回,走到了村子外环绕着的溪水旁。 此处拜托了城镇的喧嚣,小河流两边种满了垂柳,溪上横跨一座白石拱桥,沟通了溪水保卫着的村落,和外面的街道。 每每和沈夙在一起时,史清倏头脑中总会浮现四个大字:岁月静好。 此时将近晌午,村民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做饭、歇息,所以这桥的四周,只有长吾和薛应远远地立在一旁。 桥上,是绿柳人家,桥下,是流水落花。耳畔只有早夏的蝉鸣伴着清流簌簌的声响,一抬眼,便是良人美景。就连初夏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抚动两人的发丝。 “这里的美景少归少,可是竟然出乎意料地安宁。”史清倏趴在拱桥的护栏上,这次吸取了上一次去灯会时落水的经验,她没有将脚踩得老高。 沈夙里史清倏很近,他也害怕上次的事情再发生,所以是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嗯,乡村不似城镇中那么喧嚣。” “沈夙……”史清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脱口而出:“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在幽会呀?” 沈夙闻言,稍微一楞,紧接着笑了起来,他边轻笑着边摇了摇头,“不算。” “哦……” 史清倏撇了撇嘴,心中想,看来这沈夙还真是个榆木脑袋,一点都不知道要讨女孩子的欢心。 “你父母和兄长知晓,便不算幽会。”沈夙轻轻开口,声音比身边的风还要温柔,“倏儿若是想,改日我们再幽会吧。”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沈夙的话让史清倏的脸烧了起来,她让自己不去看他,却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切,我才不想呢……” 女孩子,总会有些许的傲娇嘛。 “好好好,”沈夙无奈地笑了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对待史清倏时总会有比对待其他人更多的耐心,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抛却了自己平日里保持的高冷和端庄,像个小孩子一样对史清倏笑着说道:“是我,是我想要同倏儿‘幽会’,倏儿可愿意?” 看着平时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沈小王爷如此这般,史清倏的耳根子更加烧了起来,她此时就像是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羞中带臊,为了不让沈夙看到自己窘迫的模样,她赶紧扭过身子去,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看、看你表现咯!” 沈夙宠溺地摇了摇头,不再故意逗她。怕是他再逗下去,史清倏就会当场烧起来了。 “长吾长吾,小王爷说了什么啊?我家小姐好像不高兴了!”薛应离得远,对于桥上的两个人的动作是根本就看不真切,只看着史清倏别别扭扭地背对着沈夙,便以为她是生气了。 长吾叹了口气,“你家小姐哪里是生气了,分明是害羞了!” 自己身边,小王爷跟双面人儿似的,平日里冷冰冰的,面对史清倏就变得开始食人间烟火了,这就罢了,可怎么连史清倏身边的侍女薛应,都看不出这两个人是只见的情意呢? 长吾感叹着看了一眼天空,怎么自己身边尽是些没什么情商的人,就连小王爷这么通透的人了,他的感情事情还得自己操着心。 “也不知道小王爷和七小姐何时才能修成正果。”长吾说道,他就像是恨自己的儿子娶不上媳妇的老父亲一般。 薛应倒是不急,大大咧咧地对着长吾一笑,“哎呀,不急,我家小姐还小呢!” “话虽这么说……”长吾忽然对上薛应那开朗的笑容,一时走了神,话都没能说完,意识到自己的不敬之后,他急忙后退了几步,恭敬地低了低头,“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薛应被长吾盯得也不自在,脸颊微红,急忙摆了摆手。 长吾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七小姐年幼、尚未及笄,小王爷也尚未行冠礼,但是古代帝王家后代,尚未成年便娶妻生子的大有人在。 他并非急着想撮合二人,只是觉得这世上再找不出另一人来能让自己家的小王爷如此上心的,单单是从小王爷这方面来讲,他就是希望七小姐能够一直陪着他,有七小姐的陪同,小王爷脸上的笑容才多些。 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能够干涉的,可是正因如此,长吾才心中焦急。 没过多久,杨依便跟在几个羽林卫身后走了过来。 见到二人,杨依便提了提肩头的包袱,朝着二人深深鞠了一躬,“感激七小姐收留我!” “你、你这是作何?”史清倏被这样的礼数直接弄蒙了,来到古代之后,鲜少有人以鞠躬作为礼节。 杨依脸上有些尴尬,她低着头,却抬眼偷偷瞥了那冷着脸的沈夙一眼,“七小姐,我从未学过礼数,连字也不认得几个……还希望七小姐您不要嫌弃。” 史清倏看着沈夙,无奈地笑了笑,上前去将依旧半弓着身子的杨依轻轻扶了起来。 杨依比史清倏高了大半个脑袋,史清倏抬起手臂来,拍了拍杨依的肩膀,用一个柔和的笑容想要去感化她:“依依,礼节也好、学识也好,这些都是不要紧的事情,等到了侯府,我会找人来教你的,你也不用如此惶恐。” 杨依点了点头,“多谢七小姐。” 沈夙为杨依安排了一匹马,确定史清倏别无他事、也不准备继续在外游荡玩耍,这才下令,命大队人马一同朝京城回去。 杨依的马与薛应、长吾二人并肩前行,跟在史清倏和沈夙二人后面。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丰神俊朗的背影,手里攥着柳姐儿的榆木手串。 姐姐的死,固然让她身心俱疲,可是在见到那被人叫做‘小王爷’的人之后,她便恍然惊醒,心中想着,不该让姐姐白白的死去,而应该叫她死得其所…… 这个踏板,她是一定要踏上去的,就算不为了姐姐,就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她也要奋力一搏! 第130章 子佩 时间过得如流水般飞快,转眼间,已然是深秋。 自从那日初夏时匆匆一别后,史清倏已经有六个多月未曾见过沈夙了。 那日分别之后,未过几日,沈夙便被太子沈轩一纸诏书,分配去了北漠的大营之中。 美其名曰,沈夙武略非凡,由他练兵坐守,定能使北国边境防线牢靠加固。可是沈轩心中就行在想些什么,史清倏想,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知道。 沈轩嫉妒沈夙已久,妒他天资聪颖,妒他万众拥护,妒他独享皇上的恩宠。 可是太子理政,是迟早的事情,他还尚未立足跟脚,便匆忙下诏将沈夙撵去了那偏远蛮荒之地。 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太子沈轩因为荒谬乱证,被皇上下令禁闭三月,且皇上沈伦,也因为此时急火攻心,大病了一场。 然,诏书一旦立下,便不应、且不可再度收回和废除。 似乎全天下都在因为此时而喧闹争吵,却只有沈夙本人不为所动,他连反抗都没有。 虽然诏书上写明了要求沈夙翌日一早即刻启程,但面对此等大事,就算是沈夙拖延几日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他竟然一日都没有延误,第二日便穿戴好了轻甲利剑。 燕王入北漠,是国之重事,更何况是备受皇帝宠爱的燕王沈夙。 史清倏还记得,那日夏景繁盛,时候尚早,便已经明日高悬。京城的官道上,百姓早早地都已经侯在了道路的两侧。 史清倏是当日清晨,才得知此事的。她连头饰都没来得及佩戴,当诉说此事的小莲话音刚落,她便丢了魂似的冲出了侯府去。 “沈夙!你个王八蛋……”史清倏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跑,口中骂着沈夙,骂他不仁不义,这等大事都不同告诉她一声。 薛应和杨依,只好丢下了手里的差使,匆匆追赶了出来。 好在,侯府离着官道并不远,史清倏看到眼前出现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发疯了似的从人与人之间挤了过去。 史清倏含着泪挤到了最前端,便见到行军的队伍已经走过去了一半。沈夙骑着一匹白马,身着轻银制成的战甲,此时她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沈夙!”她不管不顾,害怕若是此时没有把握住机会,再次见到他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幸好,沈夙听到了耳边熟悉的声音,他猛地转头回来,瞧见了已经冲上路中央的史清倏。 他同史清倏一样,没有多想,更是没有与身边的长吾交代,他猛力勒转马头,绕过身后的兵马,跑到了史清倏面前来。 史清倏泪眼朦胧,她只能看到那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下一秒,自己便被一双大手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倏儿,你怎么来了?”拥抱了良久,沈夙才放开她,伸手温柔地拭去了她脸颊上挂着的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这个混蛋……”史清倏压着声音,抽泣着骂道,“为何不告诉我?” 二人如此拥抱在街头,围观的百姓只见早已经哗然。连远处匆匆赶过来的长吾,都大吃一惊,更不要提追出来的薛应和杨依。 二人的震惊又有所不同。薛应满心欢喜,杨依,则是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杨依本不知史清倏同沈夙之间的关系,最初她以为所谓的家仆,便是在沈夙的王爷府中,伺候着沈小王爷,却不想被史清倏带到了那什么什么,侯府中去。 也罢,她想,既然同在京城,总会有机会的。这么久了,她跟在史清倏身边伺候,却也没见过沈夙几次。可是她却敢对天发誓,这么久以来,她杨依没有一日不思念沈夙的。 今晨听闻沈夙要去到那北漠蛮荒之处,杨依心中的阵痛不比史清倏少,可是真正击垮她的,是方才二人相拥的一幕。 沈夙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个清浅的笑容,“行事匆忙,我本来是安排了人去将白菜给你送到侯府去,顺路,也代替我向你道别一声。” 史清倏看着沈夙,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 “我不会去太久,太子昏庸,虽已下诏并,却未能够把任何事情都写得精明,所以待我在北漠大营中稍呆些时日,便可回到京城。”沈夙单膝跪在地上,深深地看着对方,“这期间若倏儿想要骑马,便骑白菜吧。” 史清倏强忍着眼泪,嘤声说道:“可是北漠严寒贫困……” “倏儿这是在担心我?”明明是分别之际,沈夙却还是尽力地打趣,想要让史清倏开心起来。 却没想到,一向傲娇的史清倏,此次竟然这般坦诚地点了点头。 习惯了她那无厘头的样子,她一真情流露,沈夙反倒无法招架起来,他蹙眉叹了口气,想要摸索身上带着的玉佩,却发现此时的自己身穿战甲,并未佩戴玉佩。 “这个……”史清倏像是知道了沈夙在摸索什么,从自己心口掏出那枚,年前于斗诗会上同沈夙较劲时赢回来的玉佩,“我还带着。” 沈夙轻笑,从战甲的腰缝中取出那只七歪八扭的荷包来,“这个,我也带着。” 正是在斗诗会那日,沈夙赢回来的史清倏亲手缝制的兔子形荷包。 刚展示完,他便仔仔细细地收好了荷包,像是害怕有人会冲上前来将其夺走似的。 腾出手来之后,他又把史清倏的手攥紧,叫她握紧了自己的玉佩,“倏儿,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相信我今年年关之前,一定会赶回来的。” “王爷,事不宜迟,我们该上路了。”长吾走了过来,行揖说道。 沈夙点了点头,又用力捏了捏史清倏的肩头。 有些时候,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即可将一切情绪传于不言之中。 史清倏看着沈夙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点了头。 “走。” 似乎沈夙就是为了等候史清倏的应允,她一点头,便迅速立了起来。他的背影坚定无比,因为战甲着身,更显得挺拔俊朗。 沈夙飞身上马,轻声下令,整支队伍便继续开始了前进的步伐。 “臣女清倏,恭送小王爷出征!” 他觉得耳畔的嘈杂声一瞬间便安静了,只能听到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北漠常年征战,从未有过安定的日子,沈夙自然知道沈轩的用意是何,但是若想让自己死于非命,他,还没这个本事。 沈夙看着漫漫远方,他未曾惧怕过北漠蛮荒之地,他,也一定会遵守着自己的诺言。 今日年前,必定能够回到京城。 第131章 谈婚 那天,史清倏是被薛应拉着回去的。 当晚坊间便已经传开,说沈小王爷与沈家嫡女,良人才子,天作之合,道二人终身已定,于话别之时倾情相拥。 大夫人听到这样的话,当即便怒上心头,她本是带着怒火去宝月院中指责史清倏的处事不周的,却在瞧见史清倏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后,也不忍心去责骂了。 只是有些话,她是一定要说的,“倏儿,今日早晨,你去了街市,送别了沈小王爷?” 史清倏点头,“沈小王爷于倏儿有着救命的恩情,倏儿去送送,也是合乎情理的。” 她不知道市井之中的流传,自然不懂,为什么娘亲会忽然气呼呼地冲进了自己的卧房中。 “你可否……与沈小王爷当街相拥?”大夫人立着眉头,口气也有些不住的严厉。 闻言,史清倏这才明白,为何大夫人如此愤恨了。 她也知道,大夫人一向不喜自己太过于出头露面。这古人又思想保守,自己早晨是同沈小王爷拥抱,虽说自己觉不出什么不妥来,可是让古人看到了,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史清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急忙站起起来,战战兢兢地低头看着大夫人,“娘亲……当时事态紧急,我与沈小王爷都是真情流露……” “真情流露?”不等她说完,大夫人便不可置信地问道,“倏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尚未成年,更是未曾谈论过婚嫁,你好一个‘真情流露’,岂不是在败坏自己的名声!?” 虽然心中知道大夫人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史清倏却还是不能理解为何她有如此大的火气,偏偏沈夙的离京也让她心中不快,便不自觉地抬高了自己的声调:“就算倏儿不足婚嫁的年纪,可沈小王爷救过倏儿的命,她在倏儿心中早就不是寻常男子,日后婚嫁与否可尚且不提,倏儿不过是与小王爷拥抱了片刻而已,娘亲为何要这般小题大做?” 她看着大夫人眼中的泪花,是越说,越没了底气,到最后只剩下了微弱的气声,“再说,对方是沈小王爷,又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浪荡之徒,倏儿的名声,何来‘败坏’一说?” 大夫人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她深深叹了口气,将火气都压了下去,“倏儿,你是要气死娘亲吗?” “倏儿不敢!”史清倏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急忙跪了下来,“倏儿不该顶撞娘亲,知道娘亲是为了我好,可是倏儿心里委屈。”她小心地拽了拽大夫人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道。 大夫人叹气,对于史清倏,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可知一个好的名声,对女儿家的有多重要?亏得对方是世人眼中的正人君子,若换了旁人,你早就被人说成是不知廉耻的败家女子了!” “倏儿知错了……”史清倏低头,诚恳地跪拜道,“倏儿行事太过鲁莽,未曾考虑长远和侯府的颜面,请娘亲尽管责罚倏儿!倏儿心甘情愿!” 史清倏贵了好一会儿,大夫人心中的怒火才消掉,她摆了摆手,将史清倏拉了起来,“罢了罢了,你知错便好。” 真叫她责罚,她还是狠不下心来的,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倏儿就知道娘亲最疼爱倏儿了……”史清倏撒着娇靠过去,大夫人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别的表情。 “哼,疼你不假,都快把你宠上天了!”大夫人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恨又宠。 史清倏撅着樱桃小嘴,“倏儿能上天,那是因为娘亲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儿,换作旁人,再怎么宠着,天庭都不肯收的!” “你啊……” 大夫人最终还是被史清倏的莲花小口逗乐了,她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仔细去打量着史清倏。 忽然间想到,自己的孩子都已经八岁有余了。虽说里及笄还有些时日,可是一般的王侯之女,早的,也有从八岁便开始寻觅一个好婆家,甚至签订婚约者,也不在少数。 她虽然一向躲着沈小王爷,但是也说过,若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自己便不会插手,做一些棒打鸳鸯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大夫人心中也有些沉重,但她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倏儿,你若真的心悦与沈小王爷,他又同样心悦于你,那边该叫他上门向你爹爹和我提亲,纳亲、纳吉、卜祠等等,这些礼仪一样都是不可少的。” “啊?”跳跃有些大,史清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谈起了和沈夙的婚事了?她的脸‘唰’地便红了,急忙摆手,“不不不,娘亲,谁说我喜欢他了呀!倏儿又没说要嫁人,倏儿还要陪着娘亲呢!娘亲别再提了!” 何彼襛矣,华若桃李。看史清倏的样子,大夫人便知道,这丫头是害臊了。 自己也是从少女的年纪一路走来的,她自是懂得。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只是今天娘亲跟你说的事情,你这臭丫头一定要铭记于心!” “娘亲说的话,倏儿何时不听了呀?”史清倏装作心中不满,傲娇地扭过头去。 “臭丫头!”大夫人带着笑,往史清倏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与其说是拍打,力道用的却连一只小苍蝇都不觉得疼。 屋内母女二人正在谈天说地,屋外,薛应刚走过来,便见到了伏在窗边,行径可疑的杨依。 “杨依,你在做什么?”薛应悄悄凑过去,发现她竟然是在偷听屋内二人的谈话,便冷声问道。 突然听到声音的杨依吓了一跳,手里抱着的衣裳都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拾起,对薛应行了个礼,“我……奴婢见屋中大夫人在同七小姐谈话,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候在门外。” “候在门外?”薛应才不信她的鬼话,候在门外,怎么会偷偷摸摸,候在门外,又怎么会一脸要吃人似的表情? 她向来看杨依不顺眼,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提醒你一句,奴才偷听主子说话,可是大罪。你若再有下次,莫说咱家小姐,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薛应推门而入,只留下杨依一人。 每每情绪波动,杨依就会握着那榆木手串。 她咬着牙,似乎是很不服气。 她笑自己天真,一个王爷陪同着一个侯家小姐外出,竟然没想过二人之间有什么端倪?她还在这里天真地做着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的美梦? 看来这命,等是等不来的。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靠自己来争取! 第132章 月圆 回到当下来,史清倏趴在窗边,看着一日渐一日圆润起来的月亮。 这几个月来,她过得相当平静。大哥哥史念外出尚未归家,尚书府的慕禾也在年初时便跟随他爹去了地方学习政务。再加上沈谧已是年龄不小了,皇帝又对太子心灰意冷,有意去培养他在政治上的能力,所以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着自己那给他做伴读的哥哥史可,也整日皇宫、侯府两点一线地跑。 身边喧闹的人们一下子各司其职,循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走了,史清倏还是觉得有些许的落寞。好在此时尚有五公主、佐诗念陪在身旁,所以也不显得太过孤独。 静安这些日子似乎是很忙,但是从偶尔到学堂去时见面的情形来看,她是越过越好了,也越来越端庄。至少身边的下人们被换了一批,这些人循规蹈矩,只听静安一人的。 偶然间听到哥哥史可说起过一次,静安逐渐收回了捏在钟夫人手里的权力,她开始接手了一家铁厂的全部生意,主要负责打造军队用的武器和铠甲。因为从未接触过如何经营,她还曾经在进宫陈情之时,向史可和沈谧讨教过经验。 “哇,我都没想到,静安竟然这么厉害!”听到这消息的史清倏震惊地说道,也不再埋怨静安这么久都没有同自己联系过。 史可只是摸了摸史清倏的头,“静安郡主继承了钟副将的天分,对于盔甲的改良,以及武器的改进,有着令人惊叹的天资。不过论起经营来,还稍欠些火候,听说现在她是聘请了外人来替自己管理那铁厂的。” “这也不错了。”史清倏诚恳地说,“哪能有人是全资全能的,静安有一项过人之处,已经足以令世人对她刮目了。” 史清倏对着那明晃晃的月亮感叹着,随着年纪的增长,似乎身边的所有人都有了值得去忙碌、钻研的事情,可是怎么就唯独自己,还是这样无所事事呢? 她正在愁苦着,忽然薛应从外推门而入,气呼呼地边走边说:“小姐!您准备什么时候把那个杨依弄走啊!” 史清倏此时是对何时都提不起兴致来,她动都没动,只是换了一只撑着脑袋的手,无精打采地瞥了她一眼,“应儿,又怎么啦?” 自打杨依来到侯府的那天起,薛应便一直对她喜欢不起来。 原因,史清倏也是猜得到的。 杨依从未念过书,对于一些礼数本就不知道。加上她的性子又和柳姐儿有几分相似,向来孤傲,与侯府里面的小丫鬟们都相处不来。又因为史清倏对她心存愧疚,处处都格外关照、忍让着她,更加激起了下人们的不满。 薛应与史清倏单独相处时,向来不拘束于礼节,此时已经自行坐了下来,依旧是带着气愤:“那杨依太目中无人了吧!今日她洗衣服时,手脚缓慢拖延,我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就直接将手里的事情一撂,还敢对我甩脸子了!” “哎哟,”史清倏无奈,只好拍了薛应的肩头两下,“她不识礼节,又是柳姐儿的妹妹,我的应儿如此懂事,一定可以多担待她一点的。” 薛应显然不满史清倏的回答,依旧嘟着小嘴,“小姐,您又来了,就因为她是柳姐儿的妹妹,您给了她多少优待了?” “反正府里的下人们也不少,我侯府家大业大,养一个闲人还不是绰绰有余。”史清倏掰开了薛应紧紧握着的拳头,“日后你也不要与她计较,她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明明也算得上是小姐的贴身丫头,可是却比后府的闲厮们还要闲,”薛应嘟囔着,“小姐,您就真的打算养她一辈子?” 其实杨依的归宿,史清倏早就想好了。她来到侯府后不踏实,她也是看在眼里的,“一辈子说不上,待她及笄之后,我和娘亲自然会为她寻个人家,再准备些彩礼即可。” 既然史清倏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应自然也不好在说什么。本来她就是要来向史清倏诉说一下心中的委屈的,并没有指望着能叫她把杨依赶出府去。 二人之间的谈话刚刚结束,外出去后府取东西的小莲回来了。刚一进门,便欢欢喜喜地笑着,喊道:“小姐!小姐小姐!” “怎么啦小莲?”看着小莲连手里刚取回来的花茶都没来得及放下,史清倏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呢。 “奴婢方才去取东西,经过主院时听见大夫人同老爷说,过几日要让小姐您进宫去玩呢!”小莲激动地说,“小姐今日一直无精打采的,这下好了,可以进宫去玩玩、散散心了。” 这些天来小莲看着整日憋在屋里的史清倏,看得直心疼,早就期待着能有个合理的由头把她拉出去转转了。所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自然是开心的。 “进宫?”史清倏偏着头问道,说起来皇宫她也有快要一年未曾去过了,宫里面的糕点还是叫她念念不忘的。 小连点头,转着眼珠子仔细回想方才听到的话,“啊,对了,说是八月十五,淑贵妃宴请各家少爷小姐们进宫赏月吃月饼呢!” 谈到淑贵妃,史清倏还是有些惊讶的。 虽然说淑贵妃是蒋毓华的姐姐,不过似乎也没有因为蒋毓华的缘故而针对过自己。 当然,史清倏知道,她毕竟是皇上的宠妃,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帮助自己的妹妹参与这些小孩子家家的争抢。因此,由于蒋毓华,让她对淑贵妃一向是敬而远之。 曾经她们也见过,印象中淑贵妃除了国色天香之外,便再无其他,她给人的感觉很是精明、低调、识大体,不像是会积极操办团聚晚宴的人。 心中不解,便问道:“我娘亲她们,可曾说了为什么?” “嗯!”小莲点头,“说是因为淑贵妃前不久怀了身孕,皇上大喜,便以淑贵妃的名义邀请了百官家的少男少女们。” “原来如此……” 既然是怀了身孕,宴请小孩子们而不邀请打人一同前去,便情有可原了。大抵是想用孩子们身上的气息熏染淑贵妃腹中的胎儿,以保佑其健康成长。 “对了,大夫人见到我之后,还要奴婢告诉小姐,说淑贵妃之父是老爷同党……嗯……”小莲努力回想着大夫人的话,“同党派的官员,在平日里对老爷提供了很多的帮助,要小姐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因为淑贵妃之妹的事情产生了嫌隙。” “既然如此,我们也要做些准备才行。”史清倏对薛应和小莲二人说道。看在自己爹爹的面子上,她才要与淑贵妃打好关系,至于那个蒋毓华,她决定先当做不存在吧。 至于送给淑贵妃的贺礼……史清倏还要多下些功夫才是…… 第133章 进宫 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天色尚未黑下来时,史清倏便坐上了马车,准备朝宫里面去了。 今日她身穿一件米黄底彩绣祥云纹圆领通袖棉缎长袍,下身是暗黄色折枝花卉留仙裙,在衣服外面又罩了一层秋香色提花滕文薄纱素面。整个人皎若秋月一般。 由于薛应关键时候偏偏吃坏了肚子,史清倏只好把她留在侯府中,单带着小莲一同进宫。 坐在马车里面的时候,小莲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包裹,说道:“小姐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定能让淑贵妃喜欢的。” 史清倏也笑着点了点头,“她是否真心的喜不喜欢,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反正我是用心去准备了,最起码心意上面不输。” 或许还是因为蒋毓华的缘故,使得史清倏心中对淑贵妃还是有些许的芥蒂,尽管大夫人曾经吩咐过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冲撞她,毕竟自己的爹爹在政场上找到一个支持自己政见的得力伙伴并非容易的事情,史清倏不愿意因为自己而阻挡了爹爹的道路,这才用了些心思,给淑贵妃准备贺礼的。 但是她离家之前早就决定了,对待淑贵妃一定要强迫自己保持平常心。 车马很快便到了宫门,史清倏在小莲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一出来,便见到了同样是刚到这里的佐诗念。 丞相府的马车缓慢地靠在了侯府马车的旁边,小厮掀开帷幔之后,佐诗念缓缓地踩上踏凳,跳跃了下来。 史清倏站在一旁,看着面容端庄严肃的佐诗念,捕捉到了她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时的表情变化,原本一脸严肃的她,看到自己时瞬间笑逐颜开,“啊,倏妹!” “诗念,怎么这么严肃呀?”史清倏笑嘻嘻地走过去,动作熟悉地用手肘顶了顶佐诗念。 “你说呢!”佐诗念嘟着嘴挑了挑眉,一副责怪史清倏在明知故问的表情,“我看你倒是挺开心的。” 史清倏明白,佐诗念同自己有着一样的想法,无非是因为蒋毓华而不愿意同淑贵妃交往,但是,自己比她看得开。 见她一脸的抑郁,史清倏便安慰道:“没事啦,反正也就这么一日,况且说不定……蒋毓华的姐姐同她并不是一类人呢?” “唉,宫里的女人啊,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佐诗念摇着头感叹,又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当然!我们可爱又美丽的五公主除外!” 果不其然,史清倏一抬眼,便瞧见了宫门内向外走、身着五彩长衣的五公主。 只见她故作悻悻然地走了过来,凶神恶煞地瞪了佐诗念一眼,又对着史清倏问道:“倏妹,这家伙是不是又背地里说我坏话了!” 面对五公主的质问,和佐诗念暗地里偷偷掐着自己的手,史清倏两方都为难,只好把头一偏,心里大念着:“我是聋子我听不见,我是哑巴我不会说……”佯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样的打闹,几人早就已经习惯了,五公主自然并非真的生气,不过是许久未见,逗逗她们两个罢了。 见状,五公主一甩手,悲凉地感叹道:“唉,亏得本公主还转成出来迎接你们,啧啧啧……” “好啦好啦!”佐诗念无奈地笑着,纵身一跃,便将自己的胳膊一左一右地挂在了五公主和史清倏的脖颈子上面,“臣女给五公主赔罪啦!” 笑嘻嘻的样子,分明没有一丁点儿的‘赔罪’之意思。 三人结伴,总算是把各人心中对淑贵妃固有的偏见抛之脑后去了,入宫时的心情也不再那般沉重。 这边欢笑着,宁寿宫的气愤却是在另一个极点上。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此时正对着手底下的人大发雷霆,眉毛都已经立了起来,眉心团簇出条条沟壑,那只带着装饰繁多的指甲套的手狠狠地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面,恨不得将其撵做尘埃。 “好他个淑贵妃,举办什么童子赏月宴,分明就是在挑衅本宫!”她一说话,面前跪着的阿彩、阿碧以及几个下人便发抖。 皇后作为六宫之主、皇上的正妻,且不说她当初从怀胎十月,到生育太子沈轩之时,皇上几乎没怎么过问过她的情况,就连怀孕、生子时候的赏赐,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若不是她的家族在朝堂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凭沈轩还想坐上太子之位?只怕连自己都要被他给废后了! 也罢,皇后心中早就不再期许什么郎情妾意,一眼万年,她只想要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坐稳江山。 可是那小子行事蠢笨如驴,牵连着自己在这中秋佳节,都要被禁足在宁寿宫里! “几个月前就知道那淑贵妃在寻方求孕,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痴傻的吗!”皇后指着面前的人吼道。 几个月前她们发觉淑贵妃的长乐宫频繁请太医,多费了些波折才弄清楚,淑贵妃是在让太医们寻觅民间偏方,以便让自己怀上龙子。或许她也觉得自己圣宠不断,却依旧没有子嗣,总是说不过去的。 可自那以后,皇后便屡次让人试图阻挠,竟然还是叫她给成功了。 皇后最怕的,就是一旦淑贵妃成功诞下龙子,会波及到自己的轩儿的太子之位。 “皇后娘娘……今日奴婢出宫去领取用度时……见到……”阿彩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她也是思虑了良久,才决定此时将这话说出来的。 看她吞吞吐吐,皇后心中更加不快了,“见到什么?” “奴婢见到了淑贵妃,她腹部已经有些许的隆起了……” “什么!?她不是近日才说自己有身孕了吗?” 淑贵妃怀孕的消息,也不过是一月有余,可一个月的胎儿,是绝对不可能有形状的。 皇后默然。 她本想着,待自己的紧闭期限过了,出去再对付那该死的胎儿,时间上绰绰有余,她大可从长计议,不必为此揪心。 可胎儿已具雏形,说明至少也有四五个月了。待她紧闭期限过了,那淑贵妃也差不多要临盆了,要她再如何动手,去抱住自己轩儿的太子之位? “呵……”不知是不是气极反笑,皇后扯出一抹笑容来,“这个女人,竟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是多怕有人会从中作梗?” 她的目光在跪地的众人身上来回游走,思索着什么。 看来,不能再等了。 她的语调忽然缓和了下来,“阿彩,我原本不想让你插手,可是眼下宁寿宫只有你一人,因需要去内务府领取用度可以外出,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由你来操办了。” 阿彩当即深深磕头领命,她明白皇后娘娘口中的‘事情’指的是什么,提起头来时,眼神变得和皇后一样狠决:“皇后娘娘请说,奴婢,定不辜负……” 第134章 把脉 这童子赏月宴,是由淑贵妃举办的,地点就自然而然地是在淑贵妃的长乐宫了。 史清倏是头一遭进到后宫娘娘的居所,与早就来过不少次的五公主不同,她方一跨入宫门,便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园子里种植满了珍贵的花草,高低交替、错落有致,无数盆开得正好的贡菊被摆放在小路两侧,似乎是在用这白的黄的小花在守卫着里面的景色。 且不说花圃是静心修缮过的,连那宫殿也是屋宇华丽,前仰后合,四个翘起的房檐上分别站着一只镶金狮子,寓意镇守四方,为央长乐。 庭院里小桥流水,凉亭立在水旁,面对水流、又背对花圃,左右转眼都是绝美的景色。只可惜此时乃八月秋季,只有菊花盛开,缺少些红花点缀。但也不难想到,每年初春时节,这园子该是何等仙境。 也是见到了这用心雕琢的花园,史清倏才体会到,皇上对淑贵妃是有多少的宠爱。这样的地方,怕是皇后的宁寿宫都比不上万分之一。 “倏妹,在想什么?”注意到史清倏从一开始便发愣,佐诗念轻声唤醒了她。 史清倏看了看身边,发现没什么外人,便压低声音后说道:“我是觉得这园子美轮美奂,只求淑贵妃并非是个俗人,否则就糟蹋了这高雅之地了。” 五公主偏着头,思索了一下淑贵妃,“淑贵妃为人和那蒋毓华实在是不同,蒋毓华嚣张跋扈,淑贵妃则是蕙质兰心。她平日里低调极了,你们敢信,那个恨不能过街时告诉所有人自己来了的蒋毓华,会是淑贵妃的妹妹。” 看来五公主的话语之中,也是袒护多过了厌恶。想来五公主并非不能识人的庸俗之辈,能入她眼中的人,也必定不会太差劲。 五公主迈过脚下的台阶,又继续说道:“俗人,我觉得,淑贵妃也算不上是庸俗。至少她的舞姿天下第一,也识得大体。总而言之,如此低调的人,我不喜,也不厌。” 五公主的话语,让史清倏感到释怀。因为心中存有芥蒂,她总觉得自己有些故意迎合、讨好不喜之人,这礼物送得话也不会痛快。但既然五公主说了,淑贵妃同蒋毓华不似一路之人,她心中才稍微宽慰了。 另一边的佐诗念,也是有着同样的感触。 三人进入长乐宫正厅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少爷和小姐。蒋毓华正坐在淑贵妃身旁,穿着一件大红绣花的袍子,头戴金玉宝钗,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蒋毓华的婚事呢。 “淑贵妃。”五公主先行礼,佐诗念和史清倏也急忙躬身。 “五公主来啦。”淑贵妃坐在主座上,温柔地点了点头,“这是芙蓉仙子、侯府嫡女,这是佐丞相的嫡女吧?” 她看了看五公主身后的两个人,竟然还清晰地记得每个人的身份,问候完毕,她便叫三人随意坐下,叫了婢女端茶、端上点心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史清倏总觉得今日淑贵妃格外的温和近人,或许,是当了母亲的缘故? 与她身边的蒋毓华相较,果真是天壤之别。 史清倏看蒋毓华时,发现她也在瞪着自己。 这面容上,五分相似、五分不似,可这气质上面,当真是一个跋扈、一个端庄。 史清倏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同淑贵妃的交集,还是在万寿宴上。她曾经亲口提出要皇上为沈夙和自己指婚来着,只是当时史清倏羞涩太多,完全将淑贵妃忽略了。 可是如今一想,也不全是好的。蒋毓华是她的亲妹子,她也该知道自己姊妹的心意才对,可是却不帮蒋毓华,反倒帮着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太过深明大义,也是会让人心中生疑的。 闲聊了几句,蒋毓华还是耐不住性子了,眉头一蹙,佯装亲热的样子便说道:“看看佐小姐和倏妹妹穿的这叫一个素净,知道的,是来给我姐姐道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办丧事的呢!” 说完,她便哈哈地笑了起来,那些家中地位不够显赫的少爷和小姐自然也只好陪着一同笑。 “我们穿的素净,自然是有原因的。”史清倏大声反驳道,“我和诗念是专程来帮淑贵妃把长乐宫里的污秽之物吸走的,倒是蒋姐姐,穿的如此喜庆,是要来冲撞淑贵妃怀孕的喜事?” “你!”蒋毓华险些要发怒,可还是当下忍了回去,“倏妹妹可就愿望我了,我不过是像欢喜些,好让姐姐腹中的龙子多沾些喜气,况且,长乐宫乃圣上庇佑的地方,福泽浓厚,何来污秽之物!?” “自然是有的。” 蒋毓华不肯松口,史清倏自然也不会轻易认输。 淑贵妃皱了皱眉头,瞪了自己妹妹一眼,转而向史清倏问道:“清倏,你且说说,这污秽之物是什么?” 五公主和佐诗念都替她捏了把汗,整个殿内的氛围刹时也变得有些紧张,但史清倏反倒一点都不紧张,她站起身来行了个礼,笑着道:“在此之前,臣女斗胆,可否替贵妃娘娘把个脉?” “胡闹!日日有太医进宫给贵妃把脉,那有你把脉的地儿?”蒋毓华骂道。心想她未免太过不知好歹。 淑贵妃却不是这样想的。毕竟先前皇上中毒的时候,一直是自己在一侧侍疾,自然是听过史清倏的传言。连宫里资历最老的太医,都频繁称赞她医术超神,想必她定有其过人之处。 淑贵妃将自己罩衣的袖口向上提了提,露出底衣的白袖子来,放在了桌案上,“清倏,你来。” 史清倏对蒋毓华挑衅地扬了扬眉,走上前去诊起脉来。 淑贵妃的脉象跳跃有力,如一串气泡在史清倏三指只见快速游走,珠圆玉润,如珠滚玉盘之状,滑脉无疑。但史清倏再仔细感受,又觉得端直而下,指下挺然,如按琴弦。 “淑贵妃怀孕,当是四月有余。”史清倏诊脉完毕,退后了一步,“脉象有力,该是个公子。” 闻言,淑贵妃自然是大喜,蒋毓华却在一旁不服气地说道:“这有什么,我看你不过是在借机论事罢了,我姐姐肚子已经有了形状,谁人都看得出来!” 史清倏没有理她,继续说道:“只是臣女还察觉到贵妃脉象挺直,贵妃娘娘近日应该是胃气不适,吃则恶心呕吐,不吃则是胃中绞痛,是否饮食上不合心意了?” 淑贵妃惊得合不上嘴,急忙点了点头,史清倏所说的,竟然和自己近些日子的病症一样,她一直以为是孕期的呕吐,没想到竟然是胃病? “清倏,你可有法子医治?”她问道。 史清倏笑了笑,有些事情,还是要点到为止的。“臣女学识微薄,不敢随意开处方,更何况娘娘此时是万金之躯,还是改日叫太医前来,再开一些调理的中药吧。” 蒋毓华眼中冒火,不屑地偏过头去。 她史清倏有什么好,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今日在自己的姐姐面前,竟然叫她出尽了风头。 蒋毓华双手攥紧,不敢信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心道,一定得叫她吃些苦头! 第135章 千里 史清倏的说辞,深得淑贵妃的欢心,尤其是宫中太医不敢说这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却被史清倏一语道出。 淑贵妃不傻,不会真的就坚信了史清倏所说的‘应该是个公子’的话,但是太医们因为惧怕惹祸上身,所以根本就不敢随意说,即便是真的诊出了男儿的脉象,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而史清倏的话,正好就给了她这个希望,叫自己心中万分愉悦。 说是家宴,皇上沈伦或许是怕孩子们拘束,也就自始至终没有前来参加。 皓月已然当空,有如一盏明灯,悬在那漆黑的天幕之上。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史清倏看着这十五日的圆月,也已经滚圆如玉盘一般,没有一个棱角。 不过这八月十五日,向来都是游子归家的时节,今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史清倏看着天空中皎洁的皓月,却思慕起一个人来。 不知北漠大营那里的月亮是否也像京城里一样的圆润明亮。 北漠,大国之重将大营中。 “王爷,今日三队的将士们从边城那边经过时,里面的百姓们特地多打了些月饼,便带回来给兄弟们常常。”一名将士拎着一只简陋的竹筐子走进了沈夙的营帐之中,他痛快地将竹筐盖子掀开,露出了里面堆叠着的金黄的月饼。 长吾一看,眼前一亮,自从来到北漠,不管是吃食还是用度,都一切从简,平日里,他也没觉得月饼的好,今日才觉得那焦黄的月饼显得那样可口。 他急忙拿了一块,一咬便是大半个下去了,“嗯,王爷您尝尝,好吃得很!” 沈夙点了点头,也拿起来吃了一块。 他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营长去。 即使是中秋佳节,大营中的将士们还是在勤加操练。有线报说,邻国的兵马已经在逐渐向着北漠边境移动,这大战或许十日之后,又或许明日,便会一触即发。 沈夙抬头看着皓月,他并不惧怕战争,反而是在精神饱满地等着它。因为他知晓,只要这场战争得胜,他便有了最为合适的理由即刻回京。 他手中把玩着那兔子形状的荷包,这些日子以来,伴随着他的出了手边的利剑,就只有这荷包了。 所谓‘千里共婵娟’,身在异处、相隔千里的人此时才理解,为何世间游子们都借着头顶的月亮来寄托相思。 因为它足够明亮,能让千里之外的人们在同一时刻,瞧见一样的风景,思念之情,也随着那柔美的月光一同溢了出来。 京城这边的晚宴也已经到达了尾声。 众少爷、小姐纷纷为淑贵妃献上贺礼,不过也多是小孩子用的新衣服、或是长命锁一类的东西。淑贵妃虽说连连感谢赞叹,却也未免觉得有失新意。 直到史清倏叫小莲拿上自己准备的贺礼之时。 只见她从精致的木盒子里面取出一只枕头模样的东西来,递交给了淑贵妃。 “淑贵妃,这是臣女特意制作的香枕,里面除了荞麦皮之外,还混入了紫苏叶、黄岑等安胎的良药,另外还有陈年的薰衣草、桂花等安神之香草。”史清倏乖巧地解释道,“怀孕期间,难免心悸、头痛、睡眠不安,若是有此症状之时,可以拿出来用一用,定能够改善睡眠的。” 淑贵妃眼前一亮,对那红底子绣着花的精致香枕爱不释手,“清倏真是有心了,这香枕我今晚就用。”她用纤纤玉指抚摸过香枕上面的精致刺绣,好奇地问道:“清倏,这绣花倒是精致。” 史清倏羞涩地笑了笑,“这上面的刺绣,是我娘亲史夫人亲手缝制。其上的龙凤呈祥,正是寓意娘娘和皇上,夫妻和睦,而其上还有蝴蝶和桃子,蝴蝶,音为‘福’,桃子,则寓比‘寿’,其上的八色飘带,则喻八宝护佑之意。希望借此替淑贵妃祈求祥瑞,也希望贵妃腹中的胎儿能够富贵长寿。” 香枕上面的刺绣,本就寓意极好,加上史清倏的伶牙俐齿,直让淑贵妃心中乐的不行,忙命人将这香枕仔细地收进了床头的匣子里面。 因淑贵妃有着身孕,不适合过多的操劳,她便辞退了众人,叫她们自行在宫中赏月,或是可以回府去休息了。 史清倏和佐诗念不急着回宫,她们二人被五公主拉着去了御花园中,好在这时的夜晚不算寒冷,三个人便决定借着月色小叙片刻。 她们在凉亭里面谈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耳边嘈杂,循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是身穿大红色衣袍的蒋毓华,带着许多的小侍女走了过来。 “哟,三位妹妹也在这里啊?”蒋毓华那浮夸的表情,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过来找茬的,“正好正好,妹妹们可以尝尝我的吃食。” 说罢,她伸手挥了挥,那些个侍女们便将手里端着的糕点们都挤上了三个人围坐着的白玉石小桌子上。 “我知道倏妹妹最爱吃栗子糕了,这栗子糕也是命宫中的膳房特意精心自作的,”蒋毓华恬不知耻地挤这坐在了史清倏的身旁,矫揉造作地将那玉翠盘子推到了史清倏的面前,“倏妹妹且尝尝,御膳房的点心,平日里妹妹该是吃不到的。” 三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理会她,史清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黄鼠狼给鸡拜年,定是没安好心的。蒋毓华向来看不惯三个人,此时忽然亲昵地来接触三人,不用多想也知道哪里有问题。 史清倏看着眼前的栗子糕,见到其上撒着一层细砂般的白霜,又看着蒋毓华非要自己吃下去的样子,便知道了上面的白霜定是不祥之物。 史清倏被蒋毓华劝得烦躁,一拍桌子,道:“蒋姐姐,这贵重的栗子糕不是我能够享用的,还是姐姐自己吃吧。” 说罢,佐诗念也站了起来,二人一手拿起一块栗子糕来,就往蒋毓华的口中塞去。 “你们!你们疯了!?”蒋毓华挣扎着,却被佐诗念双手用大力按住。 她带来的下人们想要上前来,却被五公主一个骄横的眼神给吓了回去。毕竟在五公主的面前,她们还是不敢肆意妄为的。 “这么好吃,赶紧多吃一点吧!”佐诗念早就想要这么做了,此时她压着蒋毓华的双手,看着史清倏将栗子糕狠狠地塞进她的嘴中,只觉得大快人心。 塞完三五块,佐诗念这才肯放手,她和史清倏默契地击了一掌。得意洋洋地看着那被栗子糕噎得直翻白眼的蒋毓华。她缓了许久,才将口中的栗子糕一并全部吐了出来。然而即便如此,也有不少被她咽下去的。 “蒋姐姐,好吃吗?”史清倏故意问道。 蒋毓华的脸已经扭曲,她捂着自己的喉咙,骂道:“史清倏!我一定会杀了你!” 第136章 羞辱 那日八月十五日的晚宴结束之后,蒋毓华一宿之间跑了十几次的厕轩。整个人一连几天都是面黄肌瘦的。 她虽然自作自受,将会让人跑肚的粉撒在了栗子糕上,本想着给史清倏下个马威,告诉她长乐宫也有着自己的半处立足之地。 贴身侍女杏儿一边捧着一碗乌黑的药汤,想要递给蒋毓华,她却只是闻了闻,便捂着肚子偏过头去。 一脸的倦容和厌弃,蒋毓华道:“今日的药汤,怎的比昨日还要苦?” 杏儿畏首畏尾地低下头来,“回、回小姐,这是今日早晨……侯府的人送来的药方……夫人找了郎中……” 她的话还未说完,蒋毓华便猛地将面前的胡床一脚踢翻,“你是傻的吗!” 她自出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了羞辱。给史清倏准备的巴豆甘遂粉末,自己尽数吃了不说,那史清倏竟然还特意送个什么药方来,这不明摆着就是来羞辱自己的吗! 杏儿吓得浑身颤抖,手心淌汗,足底和头顶都在发麻,“小姐,小姐,这是夫人让奴婢按照药方煎制的汤药,夫人说她问过了郎中,里面的石榴根、鱼腥草、陈皮和龙牙草,都是专门对症巴豆和甘遂的良药……” “混蛋!”蒋毓华摊在自己的床上,伸手一挥,将床边挂着的帷幔一把扯得稀烂。 可笑,实在是可笑。 史清倏不光送来了药方,还是专门针对那晚巴豆甘遂粉的药方,明摆着,就是在嘲讽自己! “小姐还是喝了吧……”杏儿低头将药碗呈了上去,“是老爷和夫人吩咐的,要小姐按时按量喝了。” “我爹娘?”蒋毓华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不知道自己的爹娘究竟是何意,明知道那史清倏是故意来讽刺自己的,怎么还让自己忍者屈辱去喝下这种药汤? 可是她尽管心中不甘,觉得屈辱,不肯去喝,却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子的绞痛万分。想到这些三五天吃的汤药又苦又不管用,折磨得自己够呛,蒋毓华心一狠,夺过了杏儿手中的玉碗,将那药汤一饮而尽。 见状,杏儿这才放心地呼了口气,“小姐,这汤药一日三顿,喝上三五日就能够痊愈了。” 蒋毓华自知是无地自容,只是将玉碗摔回了杏儿手中的托盘之中,别过了头去。 “小姐,老爷和夫人不知道您与那侯府七小姐的过节,这汤药又格外对症,比家医的药方子好用了不知多少倍,这才叫您喝了的。”杏儿又躬了躬身,解释说,“您不必忧心,毕竟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蒋毓华瞪着眼叱骂道,“你赶紧给我滚出去,真是烦人!” 被她痛骂过后,杏儿也不再多言,赶紧端着盘子离开了她的闺房。不过蒋毓华一向如此,脾气大起来连牛的脾气也得比下去,自己挨骂受辱,也是早已经习惯的事情了。 蒋毓华揉着自己的腹部,竟然真的觉得那处的绞痛感受渐渐减弱了不少,可是她到宁愿希望这幅汤药是让自己更加痛苦的,那样至少是史清倏小肚鸡肠的反击。可如今呢?她送来了完美的处方,让所有人觉得她是个高尚聪颖的女子,这羞辱感都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有时候厌恶起一个人来,那不管对方做什么,都会对其心生厌恶。毕竟道不同,终归是不相为谋的,这人与人个性禀异,就注定要相斗一辈子。 如,史芃与史清倏。 如,蒋毓华与史清倏。 四五日之后,北漠边关的站事一触即发,消息传得家喻户晓。 史清倏自然也是知道的,北漠打仗,那么本国的将领就一定是沈夙了。他虽然已经是人人称道的麒麟才子,可是也不过是一个少年啊。 史清倏的心便如同手里的衣料一般,纠到了一块儿去。她日日担忧着沈夙,希望听到自北方穿回来的消息,可是又着实害怕。每每有人快马飞书送信会京城时,那飞快的马蹄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心口上肆意践踏一般。直到听说是我军连连击退入侵的军队,这才能稍微松了口气。 她分明不在战场之上,却总会觉得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这段日子里,倒也是平凡,转眼间深冬已至,从北方吹来的雪花都已经飘飘扬扬在京城的街头了,可那在北方坐守的少年将领,却迟迟没有要回京的消息。 直到那日。 “小姐!小姐!”薛应从进了宝月院便高声呼喊着,一路又蹦又跳地窜进了史清倏的屋子里。 史清倏正在屋里烤火,见状,便好奇地问道:“应儿,又有什么事情呀?” “喜事!”薛应顾不得拍打自己身上和头顶飘落的雪花,激动地跳着,“天大的喜事!” 史清倏看着薛应,她没有说话,心中却在猜想是哪一件喜事,会否,是自己一直以来期待的那一件? 薛应欢呼雀跃着,说道:“沈小王爷!他要从北漠回来了!” “什么!?”闻言,史清倏手中的动作都顾不上了,她呆呆地站了起来,泪水激动地夺眶而出,“真的吗……” “千真万确!”薛应笑着,“是三少爷从宫里送出来的口信儿,让我转述给小姐!” 一时间,自己的心境竟然不知要用什么话来说才足够妥当。 史清倏只是开心,她等了太久了,日日没有不在牵挂着远方的人,尤其是战争爆发之后,她最怕的就是……好在,沈夙那家伙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他说过会在年末之前回来的。 见到史清倏的脸上,先是不敢相信,再后来是如释重负的喜悦,最终笑容将脸上的阴霾终于挤走了,薛应也是发自内心地开心,她一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一边又继续说道:“三少爷说,捷报昨日传来的,今日小王爷他们就该启程回京了,大抵只需要十来天,便能到京城了!” 史清倏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牵起薛应的手,知道她此时同自己一样,也在牵挂着在北漠的某个人,“安全就好,路上用多久都不需要着急,应儿,你也思念长吾如此之久了,待他回来,可有什么准备赠礼?” 薛应脸一红,没想到史清倏竟然会知道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我你……我哪有思念他呀!” “哼,也不知道是谁,沈夙他们出征的那几日,天天早上都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史清倏捏了捏她微红的脸蛋,“反正人家平安归来,你总要有所表示的吧!” 薛应不再说话,只是羞涩地点了点头,思绪迫不及待地飘向了要送给长吾什么这件事情上了。 门外,杨依将自己的耳朵竖在门框缝隙上面,屋内所说的话她听得是真真切切的,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里面放着的东西,直到感觉到一个小方块似的触感,才放心。 太好了,东西还在。 自己准备了这么久的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第137章 冬宴 今年冬宴,皇上沈伦本是为了得胜而归的沈夙准备的。 为了迎接自己的心头一块肉安然回京,加之他是打了胜仗,喜上加喜,这场冬宴就显得格外的盛大。 皇上早就命人收拾好了自己位于京郊的那座行宫,往日里偶然会去那东郊行宫避暑、养病,但是用到它的时候也是极少的,这次还是为了等着沈夙归来,才要用上一用。 原本皇帝的打算,即使沈夙在北漠没有做出什么成就来,也会在今年年末,或是来年开春这几个月中,随意找个借口将他调动回来。因此,东郊行宫自一入秋,便被他安排了人前去修缮和整理。 在决定要举办冬宴之前,他已经先行安排淑贵妃去了东郊,觉得那里幽静安全,适合淑贵妃安心地养病。 沈夙这一仗打的漂亮,旗开得胜,刚好,赶在了年末之前。沈伦心中大喜,刚接到捷报的那一刻,便决定了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冬宴。 只可惜因为风雪,沈夙返京的兵马在路上多耽搁了些日子,否则在冬宴开始的前几日就该已经到了京城。不过他已经叫人先行一步送回了书信,告诉沈伦冬宴照常开始即可,反正这次又不是仅有一日,他会快速赶回来参加的。 沈伦只好照常举办,心里却是急切地盼望着沈夙回来。 皇家的人已经在三日前先行入住东郊行宫,百官及其家眷则在当日再前去。 由于这次的冬宴并不只是一顿晚宴,在这之后还有冬猎这一重头大戏,所以百官都可以在东郊行宫里面栖身,住上几日,省去了来来往往中不必要的麻烦。 皇上下令,只要是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以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子女前来。 史可作为伴读,已经虽沈谧先一步入住了东郊行宫。史渊自然只带了大夫人和史清倏二人。他自己的庶女已然被赶出了侯府,至于二房和三房的丫头们必然是入不了自己的眼的。 今日的史清倏穿着一身秀白底云燕纹紧辊宽黛青领口对襟衣衫,下身配着逶迤的淡红底白玉兰花合体百花群,身披月白羽缎狐皮斗篷。 乌云般的秀发,绾成了风流别致的涵烟芙蓉髻,轻拢慢捻的云鬓里插着赤金衔红宝石凤钗,肤若凝脂的手臂上带着一个绞丝银镯,腰间系着藕荷色攒花腰封,上面挂着一个墨绿底百蝶穿花锦缎香囊。一双玲珑小巧的脚上穿的是深泽色的凤纹鞋子。 侯爷史渊今晨一见到史清倏,便赞她: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史清倏也承认,自己今日的打扮,格外用了心。因为沈夙的队伍将会在今日或是明日、后日便抵达京城。 二人已有半年多未曾见过了,这别后的重逢,史清倏格外的重视。 马车行驶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东郊的行宫。 一家三口一起下了马车,果然见到这东郊行宫是难得的集辉宏与朴素于一体的宫宇。 “这东郊行宫,金顶红门,这雅致高端的格调,令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史清倏的左右手分别牵在史渊的大夫人的手中,对着东郊行宫的高大城门,她却是在由衷地感叹。 史渊捋着胡须,点头称道:“不错,这东郊行宫是当今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亲自绘制的建造图纸。” 史清倏闻言,更加心生敬意了。这皇上沈伦,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之高的雅致见识。 她们向内走去,只见到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皑皑的白雪更是增加了空灵虚幻之意境,美景如花隔云端。 虽说这东郊行宫所建造用的琉璃瓦片和红木,都是同皇宫一样的规制,这古人的殿宇也都是大同小异的。可是这东郊行宫,总是有一股皇宫不曾有过的清雅。 母女二人辞别了侯爷,先行径直去了淑贵妃暂住的宫殿里面请安,毕竟他们侯府与皇后娘娘的党羽一向水火不容,这淑贵妃就自然是一等一的贵人了。 出来应门的是淑贵妃身边的阿秀,“奴婢参见史夫人、史小姐。” 大夫人微微颔首,“我等前来拜会淑贵妃,劳烦前去通报一声。” 阿秀点头,只是面带着些许的难色,“请侯爷随我来,只是淑贵妃近日身子不适,还望史夫人……” 她并没有说下去。作为奴婢,心系自己的主子固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若是直言规劝二品敕造夫人,那便是以下犯上了。所以她点到为止,已然能够将意思传递了。 “这是自然,”大夫人道,“我们只是例行拜会,不会耽误过多的时候的。” 史清倏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淑贵妃怀着龙子,再有大抵一月便要临盆,此时她的身子是不该有一丝一毫的不妥才对。 二人跟在阿秀身后,走进了殿里。 见到贵妃椅上侧倚着的淑贵妃,虽然肚子高挺着,却是面黄肌瘦,整个人没有一点的生气,连粉黛和胭脂也无法令她的脸色有一点的改善。 “娘娘,史夫人携带史小姐前来问候娘娘。”阿秀行礼说道。 淑贵妃闻言,勉强抬起头来,同时也露出了那憔悴的双目,她猛咳了几声,“咳咳……史夫人来了,快赐座。” “谢贵妃娘娘。”大夫人回答后,便带着史清倏做到了一旁去。 大夫人因为淑贵妃之父力挺侯爷的事情,对淑贵妃一直心存感激,加之二人不是第一次见面,曾经她们有过交谈,也觉得淑贵妃心思缜密,思维清脱。 此时见到淑贵妃如此模样,自然是有些担心的,便探着头问道:“淑贵妃,怎的如此憔悴,您还不有不久就要临产,这幅样子只怕不妥。” “史夫人……咳咳咳,”淑贵妃咳了起来,阿秀急忙跪在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史夫人有所不知,近些日子以来,我是一日渐一日地觉得身子沉重,日日不得安生。” 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眼下的乌青格外显眼,“太医说是因为腹中的王儿长得好,把我的精气都吸了……” “敢问淑贵妃,此时为贵妃诊脉的,是哪一位太医?”史清倏厉声问道。 “倏儿!”大夫人轻声责骂。淑贵妃却摆手,并不介意,反而回答道:“是张太医。” “张太医?”史清倏思所以了一下,太医院她是去过的,里面有资历的老太医们似乎没有姓张的,“敢问为何不是楚太医来坐诊的?” 淑贵妃又开始猛烈地咳了起来,阿秀只好一面帮她顺气,一面回答道:“听说是楚太医年迈,三个月前腰痛病发作,不能起身,便派遣了他的徒弟来。” “岂有此理?”大夫人蹙起了眉毛,“贵妃怀胎,本就应该由宫中资历老的太医全程监护,怎么派了个毛头小子来?” 阿秀同样义愤填膺,她想说又不敢说,最终还是压着声音道:“听说,是皇后派来的。后宫之事她一手遮天,皇上又让娘娘早早地搬进了东郊行宫,我们想换,也换不得。” 大夫人咬着下唇,面露难色,“这怎么行,淑贵妃眼下身子羸弱,万一出了岔子,可是怎么办啊?” 史清倏思索着什么,最终还是决定,说道:“淑贵妃,臣女再次斗胆,希望替夫人诊脉!” 第138章 竹叶 闻言,大夫人自然是担忧。但淑贵妃曾经见识过了史清倏的医术,此刻自然是愿意让她来试一试的。 史清倏上前去,将手指轻轻搭在了淑贵妃的手腕上。指尖的触感微弱,脉象杂乱不堪。 看至史清倏那渐渐蹙到一起去的眉头,淑贵妃的心中是更加不安,“清倏,你、你诊出了什么?” 史清倏并不敢轻易确信,便没有回话,而是继续仔细着去感受。 正当她收回自己的手臂之时,屋外走进来一名端着药碗的婢女,她将托盘递给了阿秀,便被她辞退了下去。 大殿之中一时无人说话,只有阿秀拿玉匙轻轻搅动乌黑的药汤的声音。待玉碗之中的药变得稍微凉了些,阿秀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娘娘,还是先把药给吃了吧。” “等等!”史清倏拦住了淑贵妃想要去接药碗的手,看着她询问道,“娘娘,可否让我先看看这汤药?” 众人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尽管心中有着疑问,但还是让阿秀把碗递给了她。 史清倏拿着药碗,又是看,又是嗅,只觉得不对,便直接接着玉碗饮了一口。 “倏儿!你怎得如此无礼,”大夫人见状,急忙训斥道,“你这叫淑贵妃要如何喝药?” “这药,还是不喝为妙。”史清倏将那药放置在了面前的桌案上。“这药,贵妃喝了多久了?” 阿秀思索着,“自上次八月十五的赏月宴过后,从八月底开始服用,到现在有了三个月了……” 闻言,大夫人和淑贵妃都知道,她定是发现了什么。这身怀六甲之人所服用的汤药出了问题,二人的表情是不约而同的严肃了起来。 “清倏,怎么回事!?”淑贵妃心中不安,惊坐起来。 史清倏四下打量,目光停在了阿秀身上。 淑贵妃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清倏但说无妨,阿秀是从小跟在我身边儿的。” 史清倏这才放心,压低声音后说道:“药中的东西,多是有主安胎的良药,可是却还有一样……” “是什么!?”淑贵妃害怕,用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淡竹叶。” “淡竹叶?”阿秀问道,她们不懂医术,根本不知道那是何物。 史清倏点头,“淡竹叶,又叫碎骨子,平日里服用,可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可是若是孕妇用得过了量……则会极其容易导致……滑胎。” 话音刚落,淑贵妃手中的帕子都被能够捏住,飘落到了地上。 她惊愕地睁大眼睛,表情似乎一下子在脸上凝固了,蹙着眉头略一沉思,便再次抬眼,“是谁,是谁要害我!?” 大夫人也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是谁人从中作梗,淑贵妃该是知道的……” 淑贵妃再次失神地跌坐回了贵妃榻上,口中呢喃着什么,却因为声音太小,慌乱不堪,没人能够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史清倏和大夫人见状,只好也暂且沉默着。淑贵妃此时一定思绪凌乱、心中惧怕万分,这些事情只有等着她自己去缓解了。 阿秀很是担忧自己的主子,忙伸手去轻拍淑贵妃的脊背,害怕万一因为情绪的变动而影响到她腹中的龙胎。 大殿中沉寂片刻,淑贵妃忽然疯了一般扑向史清倏,她双手大力地死死掐着她的双肩,双眼之中尽是血色,“清倏!清倏你一定要救我!” 大夫人冲上来一把从淑贵妃的手中夺过了史清倏,将她严实地圈进了怀中,自己也急切起来了,“淑贵妃这是做什么!倏儿还是个小孩子,难当重任啊!这……您还是去找太医吧。” 手里的救命稻草忽然没了,淑贵妃眼神变得空洞,绝望之情溢于言表,就好像安心等死的重刑犯一般。她木讷地收回自己的手去,凄绝地一笑,“皇后要害我,就算把张太医给换了,又有什么用?” 这话,倒是没错。 皇后的势力之大,是常人都难以想象的。她也就是看在楚太医是宫中老人的份上,才不从他的身上去找突破口的。这张太医年轻气盛,免不了会被大量的钱财所腐蚀了。可是即便是向皇上提出换回楚太医,谁又敢保证皇后的手伸不过来呢? 看着淑贵妃的样子,史清倏忽然想起了大夫人对待自己的种种。虽然自己没有做过母亲,甚至离做母亲还有好久,可是她也知道,母爱是一种与道德相比起来,都会使之相形见绌的东西。 也怪自己心软,不忍心看到她痛失孩儿时的悲惨,史清倏下定了决心,朝阿秀要了纸和笔,“贵妃娘娘,我可以给您开一副药。” 像是黑暗之中忽然看到了远处的灯塔一般,淑贵妃的脸上瞬间多了点亮光,她急忙点头,此时,竟然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史清倏。 相较于淑贵妃的喜出望外,大夫人则是默然叹息。心道,自己的孩子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引火烧身?即便她会医术、懂处方,可是万一淑贵妃出了什么问题,她可就是怎么也无法全身而退的。 然而史清倏的话已经说了出口,大夫人也不能再次阻拦,否则只怕会惹得淑贵妃迁怒。 史清倏一脸坚定,她决定了要帮的人,那就回尽心竭力地去帮助。接过了阿秀手中的纸笔后,史清倏开始边写边说道:“苎麻根,清热凉血、解毒安胎,适用于热毒炽盛之胎动不安;阿胶,补血止血、滋阴润燥,适用于冲任不固活着隐血亏虚之胎动不安;黄岑,除热泻火,适用于怀胎蕴热之胎动不安;当归,填充血气,以用于精气不足胎动满闷之胎动不安。” 每写一道药,她便会接着解释其功效,以免淑贵妃生疑。写罢,她将宣纸递给阿秀,嘱咐道:“阿秀,这用量我都写在后面了,你亲自,或者是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外面取药,一日三顿,不可少。至于张太医的药方子……” 史清倏看着面前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此时已经凉透了,明明方才还有氤氲的热气飘动来者,“我觉得,还是要每日煎药,但是药渣和汤药都要留下来。以来,不要让背后害您的人察觉到变数,而来,万一日后出事,这也是一项有力的证据。” “阿秀,就照清倏所说的办!” 史清倏还没有意识到,当她尽心竭力为淑贵妃出谋划策的时候,她便已经由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变成了站在了同皇后党羽绝对的对立面上。 第139章 宴厅 辞别了淑贵妃后,大夫人和史清倏便并肩往宴厅的方向走去。 路上,大夫人又是未能忍住,说道起来:“倏儿,你行事越来越鲁莽!” “娘亲指的,可是方才倏儿为淑贵妃开药方的事情?”史清倏是在明知故问,她总觉得自己这样问了之后,大夫人会少骂自己几句。 大夫人心中郁火,只是点了点头。 史清倏忽然停下脚步来,有些认真地用自己黑葡萄似的双眼看着大夫人,眉目之中尽是真情:“可是,医者本就修习治病救人之术,那张太医害人,已经是有违医道,若要让倏儿见死不救,倏儿是做不到的。” 她凑过去抱住了大夫人,“况且,淑贵妃也是个母亲,我想换做娘亲,也会宁死都要守护倏儿的……” 大夫人不怕史清倏顶撞自己,唯独怕的就是她撒娇。每每听见她这软和得如棉花似的语气,自己的那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也得像是泡了水似的软下来。她叹了口气,“可我的倏儿又不是医者。” 闻言,史清倏心道糟糕,自己方才太过于纠结淑贵妃的事情,竟然一不小心站在了前世自己的立场之上。说时迟,那时快,史清倏立马换上了一脸的傻笑,‘嘿嘿’地笑了起来,“哎呀,可是倏儿曾经去过太医院,楚太医还说要倏儿入太医院治病救人的,倏儿答应了,自然就是医者了呀!” 也不知道这么生硬的解释有没有取得大夫人的信任,好在她不再纠结,只是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要她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你越长越大,娘亲相信你对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判断,可是你也要知道,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好对此负责的准备。” “那是自然,”史清倏认真回答,“倏儿做事,一定会考虑后果的。” 大夫人不再说话,并非她是真的对自己这个爱惹事的小丫头放下心来,而是她转念一想,或许自己想要把史清倏完完全全推做局外人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毕竟她是史渊唯一的嫡女,而史渊又是与皇后的党羽针锋相对,既然如此,史清倏又怎么可能完全干净呢? 毕竟当今的朝堂,也不过两大势力,皇后的党羽自占半数,另一边则不约而同地结成队伍,要与之抗衡。 既然身于侯府,又天生不凡,那么自己也没必要逆天命而行,非要让史清倏做个平凡的人。沈小王爷也好,淑贵妃也罢,只要他们都是站在史清倏这边的,早些走动走动,也并非什么坏事。 她们到了宴厅后,就必须分席而坐了。史清倏自然是要去找史可的,大夫人在把她送到了史可手中之后,这才放心地坐到了史渊的身侧。 “呀,倏丫头,许久未见,你似乎是长了不少啊!”右侧的席位上,坐着沈谧,还不等史可开口,他便先行打趣说道。 “许久未见,怎么也不见你稳重呀。”史清倏嘟了嘟嘴,先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块糕。 史可瞪了沈谧一眼,好像把他当做人贩子似的,忙伸手遮挡住了史清倏看他的视线,“倏儿莫理他,来,要不要吃枣泥糕?” 史清倏嘴巴里的东西还没有咽下去,便又急忙点头。那眼神如狼似虎,好像几百天没吃过饱饭了似的。这幅天真可掬的样子,让史可看了笑得不行,恨不能伸手去猛揉一把她那面团儿似的小脸蛋儿。 这边史可一个劲儿地让史清倏多吃,沈谧却一副看戏的样子,托着腮帮子说风凉话:“哎哟哎哟,倏丫头也差不多到了横着长的时候了,吃这么多是要变成小猪咯……” “咳……”不知道是不是‘横着长’这三个字真的刺痛了她,史清倏忽然一噎,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史可狠狠瞪了沈谧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来帮她顺气倒茶,好一阵子,史清倏梗在喉咙里的那口枣泥糕才被她咽了下去。 “五哥,你还是别逗倏妹了。” 这时,史清倏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往沈谧的身后看去,果然见到五公主正坐在沈谧右手边的席位上,她坐得端端正正,此时正捧着一杯花茶,娇小的身躯几乎被沈谧当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她说话,史清倏还真的看不见她。 “五公主!你今日也坐在这里了!嘿嘿……我都没看见你。” 先前参加的皇家宴会,公主们都与皇子和臣子分席而坐的,所以她坐在史清倏这么近的地方,还是头一遭。 “你一进来就看着你的哥哥,我哪能入你的眼。”五公主瞥了史清倏一眼,此时的动作倒是有几分皇室公主的孤傲。 史清倏也不怪,五公主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此时在自己的哥哥面前,更要装作端庄成熟了。 看在平日里是好朋友的份上,史清倏还是没去拆穿她,“好好好,五公主莫怪、莫怪哦。” 然而史清倏不拆穿,就不代表沈谧也是如此。二人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母亲娴妃又早亡,他们也算得上是自幼就相依为命了。不过与史可这个‘宠妹狂魔’截然相反,沈夙简直是一个‘虐妹狂魔’。 “哎呀婉儿,平常也不觉得你如此端庄,你是一夜间长大了呢,还是……”他用一个挑事的表情瞥向史可,“还是见到什么人了呀?” 五公主闺名沈婉,只是平日里大家都尊称她为‘五公主’,所以她的名字,史清倏也是第一次知道。 “五哥!”五公主低声叱道,被沈谧如此挑事,她的脸早就红起来了,此时只想着找个地缝钻进去,更别说去看史可的反映了。 史清倏闻言,这才想起来,沈谧在皇子里的排行也是第五。他们侯府对子嗣的排位,都是男女混排,不做区分。 可是皇家向来男女如云泥之异,排位自然也是分而排之的。这对兄妹,一个五皇子,一个五公主,倒也是种奇妙的缘分。 再去看史可,此刻也是同样的表情,似乎有些害羞,但还是‘不畏强权’地指责沈谧,道:“你这人!就知道无端打趣!” “有端无端,你说了可不算。” 沈谧狡黠一笑,同拼命点头的史清倏交换了个眼神。 虽然沈谧这人跳脱不羁,平日里总是与自己拌嘴,但是在某些事情上面,他们还是能够达成共识的。 这宴厅里的气氛正值火热,忽然厅门口传来太监的喊声—— “皇后娘娘到,太子到——” 被刻意拉长的尾音尚未念完,整个宴厅刹时安静了下来,好像空气陡然凝滞结冰,连声音也无法再继续在空气中游走。 几乎所有人都将头转了过去,看着门外的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第140章 皇后 皇后带着一众人走了进来。 只见她身穿一袭以红、金双色为主的缂丝栾鸟朝凤绣纹朝服,两袖上用金银线绣着团簇的牡丹,再用翡翠玉石和鲜红玛瑙点缀一二,鲜艳无比。裙中带袍,后摆逶迤拖地,连裙板上都绣着银凤图案,极度靡丽。 她乌发绾起,佩戴者镀金凤钗、朝阳五凤挂珠钗。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黛眉飞延,一双三角丹凤眼,眼尾上吊,不含秋波,但却是媚意天成,凛然生威。 皇后莲步走入,一众人纷纷站起来,行了大礼,口中道:“参见皇后娘娘。” 但皇后自始至终端手微微仰头,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似乎她目光所及之处要结上一层冰霜一般寒冷。 史清倏偷偷抬头打量着皇后,心中感叹,这皇后真是极度奢华靡丽,她浑身的翡翠珠宝依然是价值连城,不难想象其居住的宁寿宫,该是何等的金玉满堂,锦绣铺地。 皇后娘娘的高傲似乎是浑然天成的,她早已习惯众人对她的臣服,所以才能在两侧百余人的俯首长拜之前面不改色地走过。 相较之下,她身后跟着的锦衣太子,则显得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史清倏看向沈轩,他正站在皇后斜侧后方,那脑袋扬得快要面向天花板去了。许久不见,这沈轩竟然又胖了不少,活脱像是一只滑稽的金色皮球。不知这样廉价的肉球,怎么会是那皇后身上掉下来的。 皇后缓缓走上大殿的侧位,转身之时将衣袍一挥,好一个气势逼人。她将带着珠宝指甲套的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面,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平身罢——” 殿宇里的人们这才敢抬起头来,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几个攀附皇后的朝臣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去嘘寒问暖,不过也正因为有他们,这大殿之中才不会显得太过肃静。 既然皇后都已经开始闲聊,那些看不惯皇后党羽的官员们自然也开始了交谈,但是气氛始终是有些压抑,根本不及皇后.进来前的十分之一。 “这皇后娘娘,也太过于珠光宝气了吧……” 史清倏偏着身子对史可低声吐槽道。感觉她分明就是在炫耀自己的家业,可又偏偏没人能够耐她何。 史可点头,“毕竟是一国之母,其他人就是有这么多的珠宝,也是不敢拿到台面上来炫耀的。” 史清倏偷偷看了一眼沈谧和五公主的表情,见他们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甚至感觉有些许的厌烦。 看来皇后一党的势力之大,真是压得其余人都喘不过气来。 关于他们皇家的纷争,史清倏并不知道内情,但她好歹也看过不少的小说,单凭猜都能够猜得出一二来。 所谓党派纷争的根源,就是皇后不顾一切地将沈轩推向太子之位开始的。 太子蠢笨,无法当此大任,可是皇上沈伦顾忌皇后家的势力,不得不立沈轩为太子。所以导致了不攀附皇后的人自成一派,开始想方设法地削弱他冉家的势力。 沈谧和五公主自然不是会攀附皇后的人,此刻看他们的表现,也显得格外生疏不快。五公主是沈伦最为宠爱的小公主,但却不是皇后所生,而沈谧虽然平日里有些靠不住,但也称得上是皇子们中的佼佼者。 他若是单纯地偏爱游山玩水、不理政事也就罢了,但他近些日子已经被皇上安排入宣事殿接触奏章了,自然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 向来,只有太子才有资格进入宣事殿,可是这沈轩都从来未进去过。 史清倏心中想到,这对兄妹终日生活在皇后的阴影之下,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皇后娘娘,臣女与您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大殿中忽然传来了一道急具谄媚的声音,大家顺着望过去,却发现那是坐在次席位上面的蒋毓华。 “臣女知道娘娘调的香是世间一绝,所以特地命人打造了纯金的小香炉。”说着,蒋毓华一挥手,她的婢女杏儿便端着托盘,毕恭毕敬地呈给了皇后。 史清倏一副吃了那啥一般的表情,“这个马屁精!” 史可和沈谧等人的脸上也是一样的表情,这蒋毓华还真是个见缝就钻的马屁精。她作为淑贵妃的妹妹,还想方设法地去攀附皇后,她想要左右逢源,最终一定落不得好下场的。 皇后身边的侍女轻轻打开了那木槿盒的盖子,皇后只是探着身子看了一眼,便挥手叫人收下去了。 “你这丫头,还真是有心了。”皇后每每开口,都是一字一句,她往史清倏他们这边瞥了一眼,道:“别家的子女,有时候儿是比自家的孩子都懂事。” 沈谧和五公主一听,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但他们似乎还在忍耐着,身上的动作也只是微微一怔,便开始继续去喝茶。 乍一听,皇后似乎是在责怪宫里的皇子和公主们对她不够上心,没有尽了孝道。可这在座的皆是文武大臣,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后的言下之意究竟是什么呢? 与她的儿子太子沈轩争夺储位,便是不孝。 不听候她的随意摆布阿谀奉承,便是不孝。 史清倏不自觉地捏紧了史可的手,她从来没有感到过,生在侯府、远离纷争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幸运和幸福。 “皇上到——” 门外的太监及时打破了宴厅内的尴尬气氛。 众人急忙起身,在皇上沈伦进入大殿之后行礼。 沈伦径直走上了主座,和蔼地叫众人平身。 “今日冬宴,将会持续三日,今晚爱卿们就先随意吃喝,待明日,则会是万众期待的冬猎——”沈伦坐在龙椅上,威严端庄,却又不失亲民。 史清倏注意到,皇上从进入宴厅开始,便没有看过皇后一眼,此时即使她坐在身侧,沈伦也是自始至终目不斜视,连带着那台阶下面的沈轩,也未曾正眼瞧过。 看来皇上与皇后之间的关系确实已经是水火不容了。只可惜皇后的冉氏一族势力太过庞大,废后这种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了。 沈伦的到来,将宴厅的气愤缓和了不少,沈谧和五公主等皇子们向沈伦请过安后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回到席位之时脸上也带了一点笑意。 正当百无聊赖之际,门外的那个太监忽然小跑着冲进了大殿里面,跪在皇上面前,还不等沈伦去问他因为何事如此慌张之时,他便头一闷,大声道: “启禀皇上!燕王爷回来了——” 第141章 归来 史清倏心中的喜,不亚于坐在皇帝位上的沈伦,而她心中的惊,也不压于那皇后。 若不是史可在一旁按着自己的手臂,可能史清倏就要站起来、冲出去迎接他了。 小太监的话,无疑让整个宴厅再次陷入了沉默和等待之中。 宴厅的大门之外,可以看到大学还在不停地下着,到了夜晚似乎又起了风,寒风之中夹杂着雪花肆意飞舞,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觉得门外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史清倏瞳孔,也在随着那人影的接近发生着变化。 凌乱飞舞的雪花,那躁动不安的白色似乎要将夜晚的颜色给隔绝开来,若是不注意去看,甚至会以为宴厅的门外立着一道洁白的屏障。 然而就是在那天然的‘屏障’之中,一道不是那么洁白的影子穿梭过凌冽的寒风和似乎有生命似的雪花瓣,像是从地狱里氤氲迷雾之中走出来的弑神,每一步都带着杀伐果断的气势。 随着那人的走近,宴厅内的烛火打在了他身上穿着的银质铠甲上面,首先能够看清楚的,是他脚上的战甲,步伐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向上移动,对方的腿、腰、胸膛渐渐地进入了大家的视线,最后出现的,是沈夙坚毅的脸。 特质的银战甲,走在宴厅的大理石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咯啦’声响。 此刻史清倏的眼眸之中,已经全部都是沈夙的身影。 他的战甲早就不是纯洁干净的银甲了,上面有雪花撞击的痕迹,有寒风侵蚀的痕迹,有刀剑碰撞的痕迹,也有已经干涸成黑色血液的痕迹。 沈夙有些凌乱的黑发被简单地扎成一个高马尾,脸颊旁边的碎发被血液凝固,头顶还带着些许飘零后停了下来的雪瓣。 半年之别,沈夙高了不少,脸上的稚嫩也早就已经消失不见,此时他的脸如同刀削一般俊俏硬挺,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之中,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若说出征之前的沈夙,是面如润玉、学富五车的燕王爷,那么出征归来后的神族,则成为了一个真正成熟携兵将领了。 沈夙身后的披风随着他走动时带起来的风飘舞着,他身子挺拔,步伐稳健的走到沈伦的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末将沈夙,参见皇上!” “好!夙儿快快起来!”沈伦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若非他是一国之君,估计就要冲将下来拥抱他了,“夙儿,快些上座。” 沈夙点头,站起身来坐在了沈伦的右手一侧。如此一来,沈夙与沈轩的位置便是相对的了,这一座次的安排,难免会让有心之人觉得沈伦是别有用心。 皇后的脸色,无疑是全场之中最为差的。 一个小小的王爷,同国家未来的储君平起平坐,这是听都没有听到过的事情。 “夙儿此次北上,真是辛苦了。”沈伦连看着沈夙的眼神都是格外的温柔,相较于对沈轩的态度,真让人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沈夙面不改色,内监为他斟上了酒,弓着身子、低着头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面,随后有低着头退下,跪坐在了沈夙的侧后方。 “臣都是为皇上和朝廷出力,没有什么辛苦的事的。”沈夙道。 离开了京城这么久,他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脸上那万年不融的冰山了。 史清倏的眼睛,自打沈夙进门之后,就为曾离开过他。但自己心中也知道这毕竟是皇家的宴会,沈夙不可能先顾及到自己的。心中失落不免是有的,但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的平安,也是满足的。 没想到沈夙说完话后,忽然把目光转向了自己,他轻轻眨了一下一只眼睛,看着史清倏的时候薄唇勾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当他看到史清倏脸上的笑容之后,自己脸上的表情也马上消失不见了。 还没等众人去恭贺沈夙得胜归来,皇后那弯柳叶眉便向上挑了挑,开口便是暗含刀光:“小王爷虽说是匆匆赶回了京城,可你未免也太匆忙了点儿,这身上又是血又是污的,你自己日子过得粗糙,可这文武百官要如何承受。” 沈夙乃燕王爷,按照礼法,除非沈伦的子嗣全部死掉,是没有继位的机会的。但是皇后就偏偏把他视为眼中钉,处处都要耍个心机。 “夙儿是为国上沙场的将士,刀剑风霜本就该带在身上,”沈伦几乎是压着皇后的尾音,大声反驳道,“我大昱国本就需要这等血性男儿,若是各个皇子王孙都养尊处优的……” 说着,沈伦还别有深意地瞥了沈轩一眼,“那我大昱国岂不成了鼠辈的天下!” 话里的意思就是,这没用的太子,就是个区区鼠辈,若有朝一日他真的能够继位,那么昱国之将来将不堪设想。 皇后闻言,面色暗了几度,刚饮了一口的茶杯被她气愤地拍在桌案之上。 没有听到皇后直言顶撞,沈伦这才继续说:“夙儿此番带兵北漠,着实有些匆忙,不过你也放心,日后朕的批奏,绝不会再出这等愚蠢的错误!” 沈轩一听,沈伦的意思不就是说,日后再也不让自己去接触政务了吗?他的禁足今日才被解开,一出来便听说了这些日子沈谧往宣事殿跑得勤快,忽然便眼中冒火,瞪着沈谧。 “五哥,太子在看你。”五公主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说道。 沈谧点头,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这太子之位怎么来的,相信朝廷中没有人不知道的。他沈轩若是确有才学也罢,但让一个草包空占着储位,相信出了皇后一党的人之外,是没有人信服的。 而早年沈轩尚未登上太子之位时,就有大臣们向皇上进言,要求立沈谧为太子,只可惜在纷争之中,以一个‘斐嫡非贤非长’的莫须有缘由,输给了皇后一党。 随着诸公子们年龄的增长,沈轩的做派越发不得人心,他重用莽夫,早早纳妾,所以这所谓‘太子’,也不过是空有一个壳子,除了站在皇后身后的人,哪还有人肯尊他重他? 关于朝廷的两党纷争,史清倏所知道的一切,还都是史可偷偷告诉自己的。史可说,他已经明确地站在了沈谧的身后。 沈谧喝了杯酒,对身边的人说道:“皇后平日里针对我还不够,还想着把小王爷挤出京城,我看着下,她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史清倏压低了嗓音:“她妄想牝鸡司晨,主持天下政变,最终,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第142章 行动 这场晚宴,因为皇后的插手,变得格外沉重,众人压抑着用完膳后,对于后面的舞乐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沈伦也感到疲惫,所幸早早地结束了。 按照宫廷制度,父母与子女的住所都是分开来安排的。所以史渊和大夫人只是送了史清倏一小段路,便叫她自己去她的殿里了。 “今日这晚宴,还真是憋屈……”回到住处的路上,小莲在史清倏身后小心说道。 “是啊。”史清倏边走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宴厅里坐了许久,动也不敢动,她的身子早就僵硬了。 外边的雪总算是小了,此刻只有几片被遗落了的雪花从天而降,这场夜晚总算不是入眼触目惊心的惨白了,但是却依旧冷的吓人。 史清倏和小莲回到住处,却发现空无一人。 “小莲,杨依呢?” 杨依本该一直呆在住处,负责收拾打点、烧烧热水什么的,可是此时房间内只点着烛火,没有人影。 小莲也同样不知,“奴婢不知道,说不定是有事出去了。” 史清倏想,杨依在侯府中也是常常干活干到一半便躲起来休息,自己又从来没有灌管束过她,说不定是看雪不下了,便出去玩雪了。因此,倒也没往心里去。 她刚在炉子旁边烤了会儿火,手心还没暖起来,心却先躁动起来了。 “小莲,你知道沈夙住在哪里吗?”史清倏扭头,对正在整理自己斗篷的小莲说道。 小莲点了点头,“管事大监把各主子们住的宫殿都已经告诉我们这些下人了,说是万一有什么事情,走动交涉起来也方便。” 这一点也是皇上事先的考虑,毕竟要各个官员家眷住在东郊行宫里,就得给他们提供一切的便利。 史清倏眼前一亮,“快告诉我沈夙在哪儿!” “在……在西边的安阳殿。”小莲想了想,“小姐您要去找沈小王爷,那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不不不不,我不去。”史清倏赶紧甩了甩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好了好了,我累了,要先睡一会儿,你先去休息吧!” 小莲虽然不知道史清倏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也只好乖乖地把斗篷放在了衣架子上面,退了出去。 史清倏听着门外的动静,守夜的奴婢都得在外房先等两炷香的时间,主子没有别的吩咐之后,才能够回到房里去休息。小莲果然就站在外房那边等候。 不过她也放了心,幸好这次陪自己来的是小莲,不用费什么口舌便能甩掉她,若是薛应来,只怕自己得等到后半夜去,才能溜出去到安阳殿了。 跑去见见沈夙,尽管只是想要问问他这半年多过得如何,但史清倏总觉得带上下人跟着,不是那么方便。就像沈夙曾经半夜里偷偷来侯府见自己,也一直都是一个人来的。 想着,她便回到了火盆处,决定等小莲一走,自己便偷偷出去。 与此同时,安阳殿。 杨依躲在角落里,努力呼吸了几口。 明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事到临头,自己还是忍不住地紧张起来了。 此时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但一想到自己的余生,便眼神坚定起来。 下定决心后,杨依端起了手里的托盘,前去敲了沈夙卧房的门。 “咚、咚、咚……” 三响过后,里面忽然传来一个极为短促的声音:“何人。” 语气一如自己印象中的那般冷漠,杨依的脸红了,但也挂上了笑容。 只要……只要今晚成了,自己就是燕王妃了……再也不用为钱财和生存绞尽脑汁了!再也,不用生活在那个害死姐姐的人的阴影之下了! “回王爷,奴婢是史小姐身边的婢女,”杨依深呼吸着,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奉小姐之命,来给王爷送一碗汤。” 房间里面沉默了片刻,或许是沈夙在思量,不久后,才传来声音:“进来吧。” 闻言,杨依大喜过望,急忙推门而入。 她拐进内房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头的沈夙。只见他已经脱下了那身盔甲,此刻身着一袭漆黑的夜行衣。 “王爷这是要……出门?”杨依试探性地问道,不动神色地走到了沈夙的身旁。 沈夙本是刚换好衣服,准备去史清倏居住的莲花殿的,刚要出门却被这婢女给拦住了。 他冷漠地扫了一眼,并没有认出杨依来,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同时也嗅到了一股莫名的香味。 “放下就出去吧。” 杨依咬唇,动作拖拉缓慢地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面。 亏得今天她还特地偷了史清倏的胭脂水粉,仔仔细细地拾掇了一通。杨依自知虽未亲生姐妹,自己长得不及杨柳好看,可也认定了自己算得上是冰清玉洁。却不想沈夙连正眼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一时间心中收到了极大的冲击。 明明看着史清倏的眼神就是那么温柔,对待自己却这么冷漠! “出去。” 见到杨依迟迟不肯动身,沈夙便催促道。 杨依咬着自己的下唇,心道,反正成败也就在此一举。 忽然,杨依猛地扑向坐在床榻上的沈夙。 就当她准备好要撞入沈夙的怀抱之时,只感觉自己的肩头被猛力一击,自己便磕在了床榻一侧的木头梁子上。 钻心的疼传来,杨依躺在沈夙的床上疼得说不出话。 沈夙眼疾手快地躲开,发现那香味是杨依身上的,此刻她离得自己进了,那香味如同猛兽一般撕咬着自己的鼻腔。 沈夙忍者呛人的味道,低声叱骂道:“这也是你主子教你送来的?” 杨依惊恐地看着沈夙,从未见到过他这般的表情,就好像自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下一秒自己就会被他肢解!“我……我……” 她支支吾吾的同时,却也发现了沈夙脸上的变化。只见方才那坚毅的眼神正逐渐变得迷离,他的脸颊开始泛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心中大喜,称赞道这五十两银子买的春药香粉,果真是有用。卖药的说只要把香粉涂抹在自己的身上,便可以催发男子的情欲,而这种药物对女人却是没用的。 既然药效已然发作,杨依便不再恐惧,站起身来就要往沈夙的怀中扑。 沈夙想要将她踹开,却发现身子上没了力气,整个人变得像是一团棉花。忽然便明白了这怪异的香味究竟是何物。 面对杨依的靠近,沈夙猛地扯了一把她的领口,趁着杨依以为计谋成功,羞涩地惊呼之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开,死命咬着牙根子,自己跌跌撞撞地摔出房门去。 “王爷!”杨依惊恐地喊道,爬起来急忙去追。 她并非担忧沈夙的安危,一心想着若是被那个过路的贱人撞上,只怕会便宜了别人! 然而,当她跑出去时,已经看不见了沈夙的踪影,只有面前不远处的池水里泛着层层的涟漪…… 第143章 救命 杨依坚信着迷药的药效无敌,沈夙一定跑不远。心中带着莫名地愉悦,仿佛自己此刻已经成了燕王妃一般,扭动着腰肢向外面走去。 待杨依走出了小院,那汪池水中忽然钻出个脑袋来。沈夙仰着头大力喘息。 这池水幸好由宫里的太监们凿开了冰层,否则这天寒地冻的深冬,早就成了冰池。 沈夙蜷缩在及胸口的水中,身体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那迷药,还是因为这带着冰碴子的池水刺骨的寒凉。 另一边,小莲总算离开了外房,史清倏便迫不及待地溜了出来。 幸好这寒冷的夜晚,没有人愿意在外面逗留,史清倏一路小跑着便赶到了安阳殿。却在一个转角处,撞上了那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杨依!?”史清倏看着面前这个浓妆艳抹、衣冠不整的人,不可置信地问道。 “小、小姐!”杨依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史清倏竟然会在深夜跑到安阳殿来,下意识地把自己被沈夙抓乱了的领口给捏紧。 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史清倏听到她娇声轻喊‘小王爷’,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这种香味,她在红绡院时也曾经闻到过,询问那里的人后,才知道是娼妓们为了勾引客人,在身上撒的香粉,至于其功效,史清倏自然也是知道的。 不过这种香粉伤身,就连娼妓们也只是涂抹一丁点儿,以作为调情之用。闻着杨依身上这刺鼻的味道,史清倏忽然心中怒火猛烈地烧了起来。 “啪!” 清脆的一巴掌,打在了杨依的脸上。 史清倏前所未有地勃然大怒,她指着杨依,气急败坏地骂道:“杨依,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做这种畜生之事!” 面对史清倏的痛骂,杨依说不出话来,但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服。凭什么她一生下来就是主子,自己就要过得那么艰苦?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个美好的未来有错吗? “沈夙呢!”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沈夙,既然杨依也在寻找他,就说明杨依尚未得手。 “不知道。”杨依道。 看着杨依这幅骄横的样子,史清倏知道别想从她那里知道什么了。本来她是应该拉杨依去史渊和大夫人面前,要他们处置杨依的,但是一想到此时沈夙或许正在集火烧心,史清倏也就顾不得她,迈开步子向安阳殿内跑去。 “沈夙!沈夙你在吗?” 听到远处脚步声传来,沈夙急忙躲到了池中大石的后面,那声音越来越近,只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但是此时自己内心燥热,实在是听不真切。直到那个声音出现在池水的旁边,沈夙才眼中闪过一道光,在水中艰难地走了出去。 “倏儿……” 史清倏被池水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沈夙。 “你在下面干什么,快上来!”她急忙道。朝沈夙伸出一只手去。 沈夙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却又立马缩了回去,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地说:“不行,我需要……冷静。” 史清倏察觉到,他分明是泡在寒冬腊月的池水中,手指的温度却依旧高得吓人。 此时的沈夙,或许是他这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了,发丝凌乱贴在脸颊上,整个人从脖子到脸颊,连带着两只耳朵,都烧得火红。他不住地喘粗气,身子蜷缩在一起,还在猛烈地颤抖着,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 “你先上来,我有办法!”史清倏急得直跺脚。 这种迷药无非就是使人头昏脑涨、血压升高、兴奋过度等等,可是若是用量过度,或者是没有正确的解决方案,则会产生副作用。 大多数人都觉得春药这种东西不上台面,会避而不谈,所以沈夙此时用冷水来逼迫自己冷静的法子,道也算是个下策。 可现在毕竟是深冬,她怕沈夙冻出个好歹来,偏偏自己又知道如何排解药性。 史清倏叹着气,这还真是多亏自己前世的那个爱卖弄文采的针灸老师了,当初上课时那老头跑偏,讲了一节课的针对春药的施针方法,那时史清倏还觉得他占用上课时间将一些根本没有用的东西,现在才觉得那老头子是救了命。 见到沈夙不肯动,史清倏急切道:“你相信我!我先去一趟太医那里拿点东西,等我回来要看到你在屋子里!” 可能史清倏是第一个敢如此‘命令’沈夙的人,沈夙苦笑了一下,只好点了点头。 史清倏见到他都打赢了,这才稍微放下了心,跑着去找那张太医住的院子了。 既然要针灸,就得去找银针才行。 一路无阻,史清倏飞快地跑到了太医们居住的地方,他们出诊的东西,都应该放在药堂里面。 她知道药堂肯定是要锁上的,所以也就没去正门那里浪费时间,直接从一扇窗子那里翻了进去。 不敢点烛火,只能接着月光小心翼翼地翻找。找打了针灸用的银针之后,史清倏觉得反正来一趟也是来了,便想着顺便带一些草药走,给沈夙做个药汤补一下。 仔仔细细又艰难无比的辨认出了柜子上面的字之后,又狮子大开口似的把里面需要的中药都给搬空了。 看着被自己翻乱了的药堂,史清倏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想到沈夙还在难受着,她也就不去收拾了,把包好的各种草药都兜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便跑回了安阳殿。 回去时,发现那池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史清倏心中宽慰,沈夙还是蛮听自己的话的。 当史清倏气喘吁吁地走进了沈夙的房间里面时,忽然发现沈夙正瘫坐在地上,靠着自己床榻的雕刻镂空木板。 黑衣的领口已经被他大力地拽开,身上和头发上的水滴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此时他坐着的地方已经有了一滩水。 看这样子,就知道沈夙是刚上来不久,史清倏刚想要发作怪他,却只听得一声微弱的嘤咛—— “倏儿……” 那声音软的如同刚满月的小猫,微微发颤,简直不像是从沈夙的嘴里发出来的。 沈夙的目光迷离,脸颊带着一抹迷人的红晕,史清倏险些鼻血喷涌而出。 妈呀!这也太好看了吧! 恍惚之间,史清倏仿佛看到了沈夙头上的猫耳朵,正压得平平的,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咪一样。 为了避免自己被他诱惑,史清倏赶紧转过头去,一边从怀里掏出自己‘偷’来的草药和针包,一边严肃地说道:“你!把衣服脱了!” “……啊?” 第144章 针灸 “……啊?”沈夙偏头,此时的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十分纯良无害。只见沈夙用修长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倏儿这样,是否有些趁火打劫了。” 史清倏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整个脸感觉上像是火山爆发一样猛地炸红。她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呸!我看你是好了,我不管你了,自己忍着吧!” 说罢,史清倏便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扭头就像门外走去。 刚走出去两步,自己的手便被沈夙一把拉住,像是一块烧软了的铁包裹住了自己的手,史清倏吓了一跳,从沈夙手的温度来感受,他的情况绝对没有变得有多好,才知道他现在故意打趣,不过是不想要让自己过多的担心罢了。 “倏儿,我错了。” 沈夙双眼微眯,史清倏只觉得是一直黑猫正眨巴着海洋一样的眼睛,对自己嘤咛着‘喵喵’叫撒娇。 史清倏害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把持不住’了,赶紧掰开了沈夙灼烧的手,“好了好了,你快点把上衣脱了。” 沈夙点头,艰难地解开了自己上衣的衣袋,露出胸膛来。 史清倏刚烧好银针凑过去时,便见到了沈夙心口一道半个手臂长的伤疤。 疤痕细长、明显,史清倏便一眼看出了这伤口初期一定是没有经过悉心调养的。心中不免生出酸涩,不敢去想象他在战场上面是如何生活的。 但此刻也不是询问这些事情的时机,史清倏急忙把银针准备好,找准几个穴道之后眼疾手快地刺中。 沈夙的剑眉拧成了一股,随着史清倏手上的动作而一阵又一阵地冒出了冷汗。 一开始的时候内心的燥热愈加严重,有几次他都险些难以忍受住,但之后便赶到了身体越来越轻松,连自己的呼吸都渐渐地舒缓下来了。 史清倏插完最后一根针之后,拍了拍沈夙的肩头,“好了,你先坐到一边去吧,要等一炷香的时间再拔掉。这里的水太多了,你这样待下去会感冒的。” 她想了想,“对了,长吾在吗?” “应当是在西厢房。”沈夙还是瘫坐在地上,一直手臂搭在了躬起的腿膝上。“倏儿,我现在腿软,先不动可以吗?” 史清倏抿了抿嘴,觉得怎么沈夙可能是被迷药迷坏脑子了,怎么突然就开始不断地撒娇,真是叫人没办法抗拒。 “好了好了,我去叫醒长吾,让他帮你收拾一下。” 说完,似乎是为了逃跑似的,赶紧跑去西厢房了。 史清倏走掉之后,沈夙将自己的头靠在了镂空红木上,身体上感受的舒缓让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后唇角勾出了一个微笑来。 想起了方才在自己身上施针时,史清倏认真的表情,沈夙就忍不住心中欢愉。 史清倏猛地敲了西厢房的门,把睡眼惺忪的长吾毫不客气地叫醒了。又不顾长吾的惊讶,用极其简单的话将今晚所发生的的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 听说自己主子被歹人用了迷药,长吾惊得睡意全无,他急忙跟在史清倏后面去了安阳殿的正殿去了。 “王爷!”看到前所未有狼狈不堪的沈夙,长吾直接冲过去半跪在了地上,“王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无事。”见到长吾之后,‘猫咪沈夙’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取代他的还是那个冰山沈夙。 史清倏眼看着长吾要激动地去触碰沈夙,赶紧伸手拦住了,“你别碰到他身上的针,长吾,你先去烧点热水,再拿一套干净的衣服,先给沈夙把身子擦一把,千万别碰到针啊!” “属下这就去办!”长吾点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肯听从史清倏的话。 史清倏又捧起了自己方才放在桌子上的腰包,“对了,你再去帮我找个小炉子来,我需要煎药。” 长吾偷偷看了一眼沈夙,见到他轻轻说了一句‘去吧’,这才敢退了下去。 他动作极快,找来了药炉,又贴心地替史清倏在外房升上了火,这才叫了史清倏过去煎药。 刚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史清倏便将沈夙身上的银针都拔了下来。 “好,我就在外面煎药,正好可以让沈夙去洗个澡了,”史清倏对长吾安排道,“不要特别热的水,不然我担心他身体里面还有余热未退。” 这迷药性烈,偏偏沈夙又泡在冰水里那么久的时间,外面是寒气入体,冷热交加,对身子的伤害是极大的。 但是史清倏用药时也很是纠结,因为内热外冷,就是既需要清热解燥,又需要补热驱寒。一番纠结之下,史清倏还是决定先把那迷药参与在体内的药效给逼出来,不过这样一来沈夙就是内冷外冷,感染风寒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了。 史清倏挑了金银花六克、蒲公英十克、夏枯草九克以及知母六克,当然这克数是史清倏大体感受的,手上没有秤的时候,只能一切从简了。 沈夙在内房沐浴更衣,自己则在外面煎药,史清倏总觉得自己变成了沈夙的小丫鬟似的,听着内房只有偶尔传来撩水的声音,外面却是安静得可怕,她这才意识到此刻已经快要折腾到子时末了。 一旦意识到了时间,困意便急促地传来。 当沈夙出浴后,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看史清倏时,发现她正坐在地上托着腮帮子打瞌睡,看着她的头一歪一歪的,沈夙忍住了心中的笑意,走上前去轻轻拍醒了她。 “倏儿,回去睡吧。” 史清倏忽然惊醒,便看到了眼前刚出浴的美男子,这冲击太大,她的眼珠子都险些瞪了出来。“啊……啊你出来了。”来不及犯花痴了,赶紧去查看了一眼药炉里面的药,“正好正好,可以喝了,你赶紧喝了它去睡觉吧,晚上多盖几床被子,小心感染风寒。” 史清倏在侯府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曾如此这般服务过他人,但是对待自己竟然能够如此上心,让沈夙心中暖暖的。 “好,那我先回去啦……”史清倏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毕竟此时的自己还是个孩子,是急需要睡眠的,“你一定要把药给喝了哦。” “好。”沈夙笑着点头,“我让长吾送你回去。” 闻言站在沈夙身后的长吾走上前来,以表示自己愿意领命送史清倏回去。 道别了沈夙之后,史清倏和长吾一起向她居住的莲花殿出发了。 一路上,史清倏在感叹,自己明明是想要来问问沈夙这些日子如何过的,结果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险些接应个措手不及了。 “对了,七小姐,给我家王爷下药的那个侍女可曾被捉住了?”长吾护主心切,问道。 史清倏摇了摇头。 “没有,我顾着找沈夙,那杨依不知道去了何处。” 长吾思索了片刻,许是为了让史清倏安心休息,便说道:“既然如此,七小姐您就先行去歇息吧,这些事情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去办。总之此时乃东郊行宫,宫禁森严,想必那歹人也是插翅难飞的。” 第145章 恶报 长吾所说的话也是不无道理,史清倏也算放了心。 被长吾送到莲花殿门口之后,便道别,又偷偷溜回卧房中去。折腾了大半宿,身上又冷又乏,早就困得不行了。所以她一被那温暖的被窝怀抱住,便极快地进入了梦乡之中。 再来说另一边,杨依的下落。 她见到史清倏并不打算捉住自己,当她转身去寻找沈夙之后,自己便劫后余生一般慌不择路特逃跑了。 夜色浓重又漆黑,再加上这东郊行宫杨依也是第一次来。杨依先是匆匆跑到了一颗参天柳树之下,她今日刚到这里,趁着各家主子们都去参加夜宴的时候,自己则将从侯府偷来的史清倏那些首饰们都埋在了此处。 她本想着等自己成为了燕王妃,这些首饰可以用来打点下人,省的他们看不起自己。却没想到,到头来这些偷来的首饰们成为了自己跑路的盘缠。 杨依挖出了包裹里面的首饰后,便低头胡乱走,不知不觉就拐到了梅花殿外。 梅花殿,是蒋毓华主仆所居住的地方。 深夜,梅花殿西厢房内还点着烛火。 两个小厮正歪歪扭扭地躺在床榻上,手中的酒坛子已经空了,他们还在执著地往自己的嘴巴里倒着。 “张、张勇,你那还有酒没啊!”獐头鼠目、门牙突出的人努力抬起头来,他名为庞俊,生自奴家,年纪轻轻时就被买进了蒋府里面,做了二十几年下人,如今也成为了一个四十几岁的壮年了。 那被庞俊叫做‘张勇’的男人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庞俊骂他没用的废物,自己扶着柱子三步一摔地走出了西厢房去。 尿意忽然涌现,庞俊是个粗人,实在是懒得去找茅房,干脆走到梅花殿外面,随意找了个草垛解决了一下问题。 他刚提上裤子,忽然便听到了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庞俊揉着眼睛定睛一看,只看到一个似乎是貌美如花的姑娘,正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老子财色都齐了!” 酒壮怂人胆,庞俊心中欢天喜地,那双鼠眼随着杨依的身影而来回转悠,等她一走到自己的身边,庞俊当即扑了上去。 女子身上的香气闯入庞俊的鼻腔里面,他瞬间觉得自己飘飘欲仙。 “啊!” 杨依惊呼一声,自己的嘴巴却被猛地捂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察觉到有人对自己上下其手。脑子如同灌进了浆糊一般混乱。 “救……” 话只说了一半,泪水便像是拉开了闸门一般,例行公事似的淌了出来。杨依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在那男人令人作呕的狞笑声音之中,晕厥了过去。 当杨依醒过来的时候,先是感觉到了一阵寒冷。意识渐渐恢复之后,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她躺在不知是那个宫殿的厅中,一抬头,便看到了蒋毓华和史清倏各坐在一把贵妃椅上面。蒋毓华面色入土,史清倏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昨晚长吾去各个宫里面搜查杨依的下落时,却是在梅花殿的偏房里面发现了衣冠不整的她,以及蒋毓华的粗使奴人。 当时杨依已经昏死,庞俊则因为不胜酒力而酣然大睡。 所以翌日一早,长吾便禀报了史清倏,思量之下,决定这种事情交给史清倏来处理。 因此,史清倏才会出现在梅花殿内。 当蒋毓华知道这件事情时候,脸色刹时变得堪比脚下的泥土。 “这庞俊是什么人!”她便穿衣服,便问自己的侍女杏儿道。 杏儿替蒋毓华披上外罩衫之后,躬身回答道:“回小姐,是一个在咱们府上做了二十几年事的老奴人,只是他向来只做粗使,所以小姐不知道。” “即便他是个粗使,又怎么和史清倏的丫鬟搅和到了一起去!”蒋毓华吼道,那种愤怒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杏儿不敢继续说了,只是轻轻说了声:“史小姐还在正殿等您。” 蒋毓华带着气一甩手,大步朝着正殿走去。 刚一进正殿,就见到了史清倏坐在次座,殿里的地面上躺着两个衣冠不整的下人。 她压下心中的怒火,强行换上了一张笑脸,故意问道:“哎呀,倏妹妹,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史清倏心想,蒋毓华面对这种求人显眼的事情,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心理素质还真是了不得。她却不打算给蒋毓华这个面子,笑着回答:“蒋姐姐,发生了什么,你也该是知道的吧。” 蒋毓华走上主坐,坐了下来,“瞧妹妹说的,姐姐那里会知道,这人是你带来的?” “既然姐姐不知道,那我就来告诉姐姐吧。” 史清倏不再同蒋毓华打哈哈,命小莲找了两盆水来,将睡过去的两个人直接泼醒了。 接下来的便是杨依看到的那一幕。 她还没来得及反映的时候,庞俊已经反应过来了,昨天夜里发生的种种,只有碎片化的回忆闪现在自己地脑海中,他猛地爬起来跪在了地上。“小……小姐!小姐饶命!” 这时杨依的脑子也总算有了点思绪,她看先自己身上,那身衣服已经被扯得稀烂,只是一块遮羞布了,另外不知道是谁给自己披了一件粗布的衣裳,她便只好赶紧裹了起来。 杨依的内心,还是深深地厌恶着史清倏的,因此她的反映并不像庞俊那样,只是裹紧了衣裳,痛苦地底下了头。 燕王妃不成,自己,竟然被一个该死的贱奴给玷污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史清倏眯眼看着杨依,本来自己一直不同她计较,可是昨晚的那件事情,叫她对杨依彻底地失望,“不过是蒋姐姐家的奴人看上了我们侯府的奴婢,昨夜春宵一刻,一时把持不住。” “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庞俊用力磕头,慌乱道,“小姐、史小姐求您们饶小的一命!” 蒋毓华心中羞愧,说不出话来。 史清倏却截然相反,笑道:“何罪之有?这是好事啊!” 对于她的话,蒋毓华也摸不着头脑,只好狐疑地看着她。 “正好蒋姐姐家的仆人尚未娶妻,而杨依也急不可耐了。” 杨依闻言抬起头来,眼神倒是倔强得很,只可惜她的倔强没有用在对的地方。杨依的所作所为已然如此的不自重,此时对史清倏倒是‘倔强清高’起来了。她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自己是高傲的人,不允许史清倏的侮辱。 可她越是这样的表情,史清倏就越是要去羞辱她! 史清倏居高临下,故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是高傲,她知道自己越是高傲,杨依心中的愤怒便会越发浓烈。 “既然庞俊没有娶妻,杨依你嫁过去便是正妻,怎么着,也好过你绞尽脑汁却只能成为一个卑贱的妾吧?” 第146章 联手 话中暗指的,是杨依昨晚对沈夙做的下贱行为。 杨依也听了出来,此时的史清倏分明就是在故意嘲讽自己! 她史清倏算个屁!不就是天生命好吗?若是自己也天生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自己早就过上了心心念念的日子! “小姐,您是什么意思?” 但此时,听得史清倏的意思是要将自己嫁给那个丑陋低贱的仆人,杨依也是真的慌乱了。 若是嫁给了这么一个男人,那么自己想要嫁入豪门的心愿,只怕是再也无法完成了。 “我是什么意思?”史清倏反问,“我是为了完成杨依你的心愿呀,既然你想要成亲了,你我好歹是主仆一场,我自然是要遂了你的心愿了。” 杨依怔得瞪大了双眼,“不……不要!小姐,我不要嫁给这样的贱人!” 杨依的话,让蒋毓华脸上的颜色更加难看了。 都是下贱的奴人罢了,凭什么史清倏府里的人就这样嫌弃自己府里的人? 蒋毓华认为自己的地位比史清倏更高,自己的奴人,也不得受史清倏的奴婢的窝囊气! 她手一拍桌子,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下贱的奴婢,嫁给我蒋府的人,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蒋毓华的身份,杨依也知道,因此她不敢去顶撞。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史清倏。 史清倏却赞同地点着头,“是啊,杨依,你这也算是嫁入了蒋府,蒋姐姐家业庞大,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看,又是正妻,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你这样对我,对得起我姐姐吗!”杨依道。为了不嫁给一个奴人,她只得用自己的姐姐来压史清倏。她把那榆木手串愤恨地摔倒史清倏面前,只求她能够良心发现,念在杨柳的份上收回方才的话。 史清倏脸色一冷,杨依不提她都快要忘记了,柳姐儿那般冰清玉洁的人,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妹妹! 她要报恩不错,所以才劝说长吾,不要让他以下药谋害王爷为名将杨依处以死刑,留了她一条贱命,已经是对她格外开恩了! “正是因为你的姐姐,我才给你找了个好归宿的!”史清倏说着,把昨晚杨依偷走的那包东西随意地摔在了杨依的面前,动作之轻佻,尽是对她的不屑,她笑了笑,说道:“杨依,这包东西,就算是我赏你的嫁妆了。” 说完,史清倏站了起来,她对蒋毓华乖巧地笑了笑,“蒋姐姐,嫁夫随夫,姐姐这里也算是婆家,至于二人的婚事,妹妹就不过多插手了,有劳姐姐多费心了。” “那是自然。”蒋毓华装着笑意,站起身来送了史清倏几步,“妹妹尽管放心。” 史清倏当然‘放心’,她太了解蒋毓华的脾气秉性了,这庞俊和杨依二人,能够带着自己赏赐的‘嫁妆’全身而退,就已经是万幸了。相较于自己,蒋毓华对待杨依会更加的杀伐果断,杨依和庞俊给她的蒋府蒙了如此之大的羞耻,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了。 果不其然,史清倏一离开梅花殿,蒋毓华的真面目就暴露了出来。她瞬间凶神恶煞,怒视着地上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贱人!竟敢败坏我蒋府的名声!” “小姐饶命……”庞俊低声道,他本来还为自己免费娶到一个媳妇儿高兴呢,可一看蒋毓华这样,那方才的喜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蒋毓华双眼微眯,虽然是在勾唇笑着,却分明是皮笑肉不笑,“哼,庞俊,念你在蒋府做事这么久了,本小姐赏你五十两银子,另外史清倏赏你们的‘嫁妆’我就不计较了,给我带上东西和你那美若天仙的‘娘子’赶紧滚出蒋府去!” 对于庞俊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又有钱财,还白得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媳妇,赶紧笑呵呵地跪谢蒋毓华。 “我不嫁!凭什么!”杨依吼道。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庞俊感觉蒋毓华已经应允了自己和这女人的婚事,气势也变得汹涌起来,他站起来朝杨依飞踢一脚,将她踢翻在地,“你这臭婆娘,还敢忤逆蒋小姐的意思!?” 杨依的泪水当下流了出来,如此屈辱,她还是第一次受到!先前在农村里过得尽管艰苦,又何时被人这样侮辱过呢! 她顾不上庞俊,跪爬道蒋毓华的脚边,“蒋小姐……蒋小姐!我能帮您!” “你?”蒋毓华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这贱人能做什么。” “我对史清倏的怨恨不亚于蒋小姐您,”杨依死死抱住了蒋毓华的脚,眼神变得凶狠,“从今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全凭借蒋小姐的一声吩咐!” 蒋毓华承认,杨依的话她确实有些心动了,脸上的表情也稍微缓和了些许,“你倒是很知道如何讨人欢心。” 虽然她不知道杨依给沈夙下药的事情,但是看她眼神狠决,似乎是个可以用的人。自己的贴身侍卫杏儿懦弱胆小,身边正好缺少一个做事心狠手辣的婢女。 但是即便如此,蒋毓华也不肯轻易地放过杨依,“让你留下可以,但你总不能让本小姐出言不行吧?” 此时脸上的笑,才是真正地笑,“待冬宴结束,你就跟庞俊成亲。” “什么!?”杨依目瞪口呆,紧接着抱紧了蒋毓华的脚,哭喊:“小姐!小姐我求求你了!我不要嫁给这样的奴人!我什么都可以为您做!求你不要让我嫁给他!” 蒋毓华不耐烦地把杨依踹开,“够了!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嫁给奴人,怎么,你还想要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吗!?来,你告诉我,你是想嫁给沈小王爷啊,还是想要嫁给当今皇上啊!?” 说完,向外走出去时,还嘴里嘟囔道:“天生的下贱坯子!” 蒋毓华离开之后,殿里就只剩下了杨依和庞俊。 杨依看着蒋毓华远去的背影,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心中愤道: 什么狗屁大小姐!总有一日我要将你们各个都死无全尸! 第147章 面前 “你说什么?因为那沈夙身子不适,皇上就把冬猎延后一天了?” 贵妃榻上的皇后不可置信地问道,手中的热茶都撒出了一些来。 阿彩急忙用手绢帮她擦拭干净,语气还酸酸地说:“就是,说是沈小王爷感染了风寒,昨儿个刚回来时明明还生龙活虎的,怎的一夜之间就感染上风寒了。” “哼,谁知道那沈夙又在憋什么坏心眼。”皇后的语气倒是不如阿彩那样酸不溜丢的,毕竟她的关注点并不是在为何沈夙突然感染风寒上,“但是这皇上因为沈夙一个人就让满朝文武等着,未免也太过偏宠他了吧。” 阿彩点了点头,“谁又猜得到皇上的心思是什么呢?说不定因为那沈夙与储君之位无缘,皇上自然就骄纵他了些,咱们太子殿下毕竟是未来的皇上,皇上他要求严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听到这话,皇后心中又是一阵烦闷,感到头部一阵疼痛,她不自觉地蹙眉伸手去按了按太阳穴。 “我那轩儿现在在做何事?” 阿彩眼疾手快地收好沾了水污的手绢,跪倒皇后身后去给她按头,“太子殿下对这场冬猎期待已久,早上奴婢去看时,太子已经换上了盔甲整装待发呢,听到今日不去了,大发雷霆,摔了好些个摆件儿……此刻,许是在屋里生闷气呢。” “唉,由他去吧。” 皇后对自己这个孩子的脾气太了解了,要不是靠着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强撑着,沈轩的太子之位早就被奸人夺了去了! 只是,毕竟沈轩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再怎么胡作非为,皇后都忍不住去惯着他,任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皇后的眼中,沈轩力大如牛,已经足够成为一个君王的资质了,至于文才方面,她在前朝养着那么多官员,难道还辅佐不了自己的孩儿? 也就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皇后的溺爱,只会让那沈轩越来越蠢笨。 见皇后眉宇间的沟壑没有减少,阿彩担忧地说道:“皇后头痛病又犯了,奴婢去找楚太医开个药方子吧。” 皇后只是不耐烦地挥着手,“太医院里的药方子我都吃了个遍儿了,哪个不是管用几日,过不了多久就又复发了。” 阿彩转着自己那满是鬼主意的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皇后娘娘,奴婢倒是知道一个人,她用的药次次对症,皇上都称她神医呢。或许叫她来看看,说不定还会有‘意外之喜’。” 阿彩口中的人,皇后却从来没这个印象,“是何人?” “前些日子您一直身子不适,也没怎么走动过,但是皇后该是知道那次皇上中毒的事情。” 皇后点头。她虽然早就不爱沈伦的,但这么大的事情,宫里都传遍了,她自然是知道的。“这么说,是给皇上治毒的人?” “正是,”阿彩点头说道,“那人,就是史侯相唯一的嫡女,名叫史清倏。” “史清倏?”皇后在自己的头脑中飞快地寻找着,“倒是有些耳熟。” 皇后没想起史清倏是什么人来,但是却想到了史侯相。她曾经看他颇具政力,曾想过要让他全力拥戴自己的孩儿,可是这榆木脑子的史渊,竟然几次把自己派过去送厚礼的人拒之门外。 如此不识好歹之人,皇后自然不会多对他或是他的子女上心了。 “这个小丫头啊,这几年在京城混得可谓是风生水起,先是被翰林院的院首成为才女,后来又给皇上疗伤,还得过‘芙蓉仙子’的称号。”阿彩她们这些下人本就喜欢私下里谈天说地,所以这些事情她都是听说过的。不像皇后,除了卧病的时候,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跟一些大臣们交涉,以扩大太子身后的势力。 皇后转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如此厉害的小丫头……” 阿彩一边力道极轻地给她捶背,一边说道:“这丫头的本事,可不小。虽然那沈伦是个不开窍的主儿,但他的女儿毕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况且那丫头在皇上那里也很是吃香……” 剩下的话,不用阿彩说,皇后也早就已经想到了。 自己的沈轩娶了三房妾室,都是前朝官员的女儿,有了一层姻亲关系之后,这政治上面的联盟也就牢靠了。若是这史清倏也能成为沈轩的妻妾,害怕他一个史侯相不成? “阿彩!把太子叫来,再找人把那个史清倏给本宫请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 对于沈夙感染风寒一事,史清倏是早就有所预料的。白天二人之间还是要稍微避嫌的,所以史清倏只是开了一副药,让自己家的下人给沈夙送了过去。 她正和史可、史渊以及大夫人在莲花殿里用早膳,一个侯府的小厮跑过来风风火火地说道:“老爷夫人,听说昨晚东郊行宫的药堂失窃了。” “噗……”本来正在喝汤的史清倏忽然呛了一口气,吓得史可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去帮她拍打后背顺气。 “药堂?”大夫人觉得稀罕,笑道:“这一个药堂里能有什么宝贝,怎的还招人惦记了。” 史清倏觉得有些心虚,打岔道:“说不定是哪家的主子突然病了,急需用药呢。娘亲,这个核桃酥好好吃喔!” “好吃?那倏儿多吃点。”大夫人又往史清倏的碗里夹了几块核桃酥。 小厮来报这件事,也就是当个稀罕事情来逗主子们一乐,所以他跟着笑了笑,也就没事了。 正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完早膳之时,小莲忽然走了进来,脸色带着为难:“老爷、夫人,皇后身边的阿彩姑姑来了……” 一家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他们侯府的人向来都是躲着皇后的,不曾与东宫的人有过什么交集,他们的人忽然找上门来,未必是好事。 “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阿彩就快步走了上来,“奴婢阿彩,参见史侯相、史夫人。” “阿彩姑姑来,所为何事啊?”史渊没有过多客套,直接问道。 “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请史小姐去一趟的。听闻史小姐医术高明,娘娘诚信请小姐去诊个脉。” 听阿彩这么说,他们就知道是不容推辞的事情了。大夫人脸上担忧的神色当即显露出来。 史清倏看了看史渊:“爹爹……” 史渊也别无他法,只好点了点头,“去吧,注意安全,让小莲跟着你,有什么事就赶紧回来通报一声。” “瞧史侯相说的,史小姐去皇后那里能有什么事?”阿彩笑着说。 史清倏叹了口气,道别的三人之后跟着阿彩便走了出去。 尽管知道这或许是一场鸿门宴,但也只能别无他法地进去。 第148章 治病 史清倏和小莲二人跟在阿彩的身后,一路上都无言。阿彩似乎也并不准备交代什么。 越走,史清倏的心里就越发不安。毕竟根本不知道那皇后忽然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她想,莫非是自己给淑贵妃诊脉开药一事暴露了?可是即便暴露了,皇后也应该是理亏,不敢轻易于自己对峙才对啊。 皇后暂时居住在东郊行宫的鸾凤宫。鸾凤宫坐落于东郊后宫的主位上,富丽堂皇得无比,史清倏刚一踏入宫门,便感到了这鸾凤宫与其他宫殿的大大不同之处。一时间真觉得其是‘金玉满堂,锦绣铺地’的好地方。 史清倏进入主殿,便见到皇后正坐在主坐上,太子则歪着身子坐在次座上,脸色还很是不耐烦。 今日的皇后虽然换了身衣裳,但是依旧是满身的金玉珠宝,奢华靡丽。 “臣女史清倏,参见皇后娘娘。” 史清倏走到殿前,恭敬地跪了下来。 “快快起来。”皇后带着和蔼的笑容,招呼史清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也看出了史清倏脸上的不安,所以便立马换了红脸。常年居住在后宫之中,皇后变脸和伪装的能力,比外面那些个戏子们还要强大。 “早就听说清倏你是个出水芙蓉,不仅美貌而且颇有才学,今日一见,这貌美自然就不必多说了,就是你身上那学问的气息,本宫可是隔着老远就嗅到了。” 史清倏想,若是她和皇后第一次见面,又从未听过关于她的一些个传闻,那么自己肯定会被皇后现在的样子迷惑住,还以为她会是一个端庄、大度、慈爱的国母呢。 “皇后娘娘真是太抬举臣女了,臣女昨晚曾经见过娘娘的尊荣,只觉得娘娘威严肃穆,却不曾想过娘娘也有如此亲近我们这些下人的一面。” 史清倏不敢随意触怒这个女人,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她的话逗笑了皇后,她看着阿彩笑道:“你看看,如此玲珑剔透的小人儿,我看了都喜欢得不得了呢。” 史清倏只觉得不太好,这分明就是糖衣炮弹,谁知道皇后会不会先把自己哄开心了再‘杀掉’呢。心中不愿与与她再这样打哈哈下去,便开口直接问道:“皇后娘娘,阿彩姑姑说您身子不适,是叫臣女过来诊脉的?” 见到皇后点头,史清倏继续试探性地问道:“这宫中太医颇多,臣女才疏学浅,所懂得的医术也都是不入流的小偏方而已,臣女实在是不敢当此大任……” 皇后急忙摆手,打断了史清倏的话,“清倏你这就太过于自谦了,你且问问谁人不知你曾经治好过皇上的毒呢?再者说,宫里那些太医的药方子,本宫吃了这么久也不见个好,早就无用了。” 听到这里,史清倏那可悬着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下来,看样子皇后娘娘还不知道自己给淑贵妃诊脉开药方的事情。 但是她把自己叫过来,肯定还是有着其他目的的。 史清倏决定将计就计,主动说道:“那皇后娘娘,臣女斗胆为您诊脉。” “好,本宫已经叫阿彩去太医所借来了出诊箱,有什么需要的你且拿着用吧。” 皇后话音刚落,阿彩便抱着一个箱子走了上来,打开后放在了史清倏的身旁。 史清倏从里面取出一张蚕丝诊布来,小心地搭在了皇后的手腕上,这才开始伸出手指去为她诊脉。 约摸过了几分钟,史清倏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又自己看了看皇后的眼白,思索了片刻,这才说到:“皇后娘娘心力交瘁,想必每日所思考的事情太多,这头痛病也算是积劳成疾,臣女说的可对?” 皇后点头。 她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史清倏当然能够猜出来的,看来这皇后为了沈轩那个草包的太子之位,真的是没有少花费心思。 “清倏真是医术过人,才这么点功夫就都诊断出来了?”皇后笑着夸赞她,“不像太医院的那群无用的太医们,什么事情都要询问本宫才敢说出来。” 史清倏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根本没有把皇后的称赞当成真的往心里去,她深知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此之久的女人,一定不会有多少真心吐露给自己的。 “皇后娘娘可会觉得头痛处烘热、心烦不安,夜晚多梦?” 皇后闻言,面露惊异,这次的表情却是发自内心的,“不错!”先前太医为自己诊病,都是自己亲口告诉他们的,这史清倏竟然能够诊脉便看出这么多来,真是神了,“你这丫头,真的是个小神医!” 没有接皇后的夸奖话,史清倏便直接岔开了话题:“想必太医们先前给娘娘所用的药物都是宫里的名贵药材,皇后娘娘吃药吃得久了,药效自然就弱了。若是皇后娘娘信任,臣女便开几幅宫中没有的药材,给娘娘试试。” “宫中没有的?莫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 史清倏摇头,从阿彩手里接过了纸笔来:“恰恰相反,都是些寻常草药,正是因为不够名贵,宫中才没有什么收藏的。” 她几年前去到太医院的时候就发现了,宫里收藏的药物都是珍贵且名贵的药,再不济就是一些常规药物,对于那些随处可见却是有着完美药效的‘野草’,反倒没有收藏,甚至,有一些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因此她决定将宫内外的草药掺和起来使用,在纸上写下了川芎、柴胡、白芷、香附、白芍、郁李仁、白芥子、甘草等草药,用量都标注在了其后。这些草药也是现代的偏头痛冲剂里面常常用到的东西。 “阿彩姑姑,以上这些,有些是太医院里没有的,还劳烦姑姑往宫外跑一趟了。”史清倏把方子递给了阿彩,“若是娘娘觉得汤药太苦,可以把草药研磨成粉,再与崖蜜一同冲泡引用便可。” “好!阿彩,就按照清倏所说的,以后本宫的药,都用清倏的方子。”皇后也是为了继续等一下的话题,才会这样不讲道理似的去夸耀她。 史清倏被这种虚伪的女人夸得十分不安,只想着快点离去才好。“咳,既然药方开了,皇后娘娘只消每日三顿去喝便可。臣女不便再叨扰娘娘养病,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便要起身离去,却在还没来得及向外迈开步子的时候,又被皇后叫住—— “等等。” 第149章 暗示 史清倏木讷地转过头来,“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吩咐称不上,不过是本宫一见你,心里就喜欢得打紧儿,你且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说着,皇后对一旁的沈轩使了个眼色,“阿轩,你不是听说清倏要来,特意为她准备了上好的点心吗?” 沈轩像是这才想起来,急忙点了点头,“对对对,阿彩姑姑你且帮我端上来。” 史清倏才不信,那太子沈轩会给自己‘特意’准备什么点心。明明他们二人在学府里也会见面,从不见这沈轩对自己现过什么殷勤,相反的,那日因为自己的,沈轩被沈夙痛打过一顿之后,沈轩就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 看来,皇后的头痛病不过是个幌子,她在皇后的鸾凤的里这么久了,此刻,才是要进入正题。 阿彩把点心们带了上来,全部放在了史清倏的面前。见她不为所动,才说道:“史小姐请尝尝,这都是太子殿下命人精心准备的。” 俗话说,那人家手软,吃人家最短。这鸿门宴上的东西,谁敢乱吃?史清倏灵光一现,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来,刚要吃进嘴里,又一脸失望地将其放下。 “嗯?清倏为何不吃啊?”皇后狐疑。 “不瞒皇后娘娘,这几天臣女吃的糕点太多,许是吃坏了肚子,一吃糕点就腹痛得难受……”史清倏委屈地看着皇后,“若是皇后娘娘不介意,臣女想把糕点带回去,等那日肚子好了,再吃!” 皇后看着史清倏的表情,也不过是个贪吃又不能多吃的小娃娃,心中的戒备与试探便减弱了不少。她摆手叫阿彩把东西都端下去,笑着说道:“不过是几盘子点心,等清倏好了,本宫命人给你重新做便是。” “谢皇后娘娘!”史清倏做出甚是高兴的样子,大声地道谢。 “对了,清倏你的父母,可曾为你说过婚事?” 话锋转得却是有些唐突,但是皇后也没了耐性陪着史清倏打哑谜,干脆直接开口问道。 史清倏摇了摇头,“臣女年纪还小,婚事不急。” “怎么能够不急。”皇后说道,“清倏你可是难得一见的绝世小才女,况且小小年纪就有了倾国倾城之姿,你的父母应该早些打算,为你求得一庄好姻缘。” 原来,皇后今日费尽心机把自己叫过来,又是看病又是吃糕点的,竟然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史清倏笑了笑:“姻缘这种事,还是凭借一个‘缘’字,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真正称心如意的姻缘若是没到时候,父母求也求不来的。” 皇后的双眼,眯了眯,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什么,这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地说了起来。 “不然,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清倏你有如此天资,不应当随意埋没了,而应该嫁入皇家,后生便也能够坐享清福了。”皇后看似语重心长,目光却瞥向了一旁的的沈轩。 在史清倏来到鸾凤宫之前,皇后就已经叮嘱过了沈轩。她告知沈轩要把史清倏纳给他为妾,叮咛他务必要好好表现。沈轩想,虽然自己与史清倏和沈夙他们向来就是不对付的,但史清倏这人也是长得不错,能填充自己未来的后宫,自己也不吃亏。 史清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皇后娘娘心理憋的什么鬼点子,她早已经心知肚明。嫁给沈轩?除非自己瞎了又傻了,不,那也看不上沈轩这样的家伙。 她看了一眼沈轩,只见他满脸横肉,明明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年,却像是个珠光宝气的油腻中年人一般。 “皇后娘娘说的是,”史清倏决定,以进为退,“若臣女的位子再高一些,便会希冀能够攀附上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了……只可惜臣女太过卑贱了,唉……只能祈求宫里的其他皇子对臣女能够正眼相看了。” 皇后闻言,心中叹道:这史清倏好一个以进为退,一开始就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完完全全把自己要撮合沈轩和她的想法给阻截了,自己若是那样说了,便真的成了自降身份。即便他人不说,皇后自己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的。 沈轩显然没有理解到这一层意思,他还真的认为史清倏就是在发自内心地陈述事实呢,自己的那份虚荣心已经爆炸了出来:“哎呀,本太子也是可以屈尊,纳你为妾的。” “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女惶恐。”史清倏虽然表情上是笑着,但心里却骂道,这沈轩真不愧自己对他的瞧不起,他的心智连皇后的十分之一都感知不上,真是个愚眉肉眼的主。 “既然太子自己也说了是‘屈尊’,臣女又怎么敢呢?相信不光是臣女,就连皇后也不愿意让太子殿下有一点委屈的。” “罢了罢了。”皇后闻言,脸色已经与史清倏刚进门时变得大不相同了,此时她脸上充满了不耐烦,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 史清倏不愧是那沈伦的女儿,这幅不识好歹的样子同她的那位爹爹是一模一样。她的话虽然都是在自轻自贱,但却悄无声色地先一步结束了自己成为太子沈轩的妾室的可能性。 皇后心中不屑,这丫头也配拒绝自己的轩儿,“行了,你先回去吧。本宫忽然头痛欲裂。” 史清倏笑了笑,知道今日的胜利者是自己,“臣女告退。” 史清倏的身影刚一消失不见,皇后便大发雷霆似的将面前给史清倏斟的茶摔倒了地上。 “不愿意嫁给太子,她也配!” “就是啊,母后,这女子一向目中无人!”沈轩也觉得下了颜面,煽风点火道,“儿臣愿意给她一个机会,那时看得起她,她也太不识抬举了!” 皇后被沈轩吵得烦闷,语气也不甚友好,厉声说道:“行了,你若是能争点气,母后也不用为你操这么多的心!你的王位若是真的叫那个沈谧夺了去,你就把你母后气死了!” “是是是……母后教训的是……”沈轩低声道,“母后放心,儿臣绝对不会让那沈谧夺走的。” 如何保证一个如此贤良的兄弟再无与自己夺位呢?最好的办法并非自己做的够好,而是让对人再无夺位的机会。 沈轩今日一直期待冬猎,并非单纯地想要呈匹夫之勇那么简单。而是在那冬猎的场所之中,为那些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储君之位的家伙们,准备了一大‘厚礼’。 明日一过,自己的储君之位,就无可撼动了! 第150章 报信 离开正殿后的史清倏,十分庆幸自己没有急着离开鸾凤宫。她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便神使鬼差地在鸾凤宫里停留了片刻。 她亲眼看到了太子沈轩得意洋洋地从正殿里走出来。这太子沈轩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刚一离开皇后的视线范围,他便奸笑着对身边的小太监问道:“哎,本太子交给你的事儿,你都办妥了吧?” 那小太监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太子殿下您尽管放心,这件事儿交给小的了,小的就一定给您办妥了。那群人已经埋伏在了西边的路上,小的说了,只要又皇子过去,甭管三七二十一,他就是……唔……” 听着这小太监要把自己的‘大计划’全部都说出来了,沈轩急忙过去捂住了他的嘴,“你这没用的阉人!非要人人都听见吗!” 这鸾凤宫中人来人往,皆是些做事的下人们,尽管如此,也难免会有一个两个卖主求荣的东西。万一被什么人听见了,只怕介时父皇会找到自己的头上来。 那小太监被闷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赶紧拼命地点着头,沈轩这才肯放开他。 “以后你给我机灵着点儿!听见没!”沈轩没好气地戳了戳小太监的脑门,这才一挥袍子,挺着肚子大步走向了自己住的殿里去。 躲在假山后面偷听的史清倏虽然不知道这太子到底想做什么,可是也知道他没憋好屁。那个小太监方才说了‘那群人’和‘埋伏’的这种话,史清倏心中只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谋杀吧? 史清倏想,这冬猎本就有一定的危险,为了射中猎物却是射中的人的事情也都是平常的事情,万一沈轩是想要借助此次冬猎,去刺杀自己的兄弟……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小莲!跟我去一趟安阳殿!”她等不到先回到莲花殿去给父母和兄长报平安了,拽起小莲的手来便朝着安阳殿的方向疯跑过去。 沈夙有危险!她必须得让沈夙知道沈轩刚才所说的话才行。 安阳殿内。 沈夙吃了药,此时精神已经好转了不少,但依旧躺在床上休息。 “王爷,七小姐来了。”长吾推门而入,通报道。 “她怎么来了?”沈夙心中惊喜,本来以为这丫头只敢晚上偷偷来找自己呢。 还不等长吾继续说话,史清倏便已经闯了进来。 由于外面天冷,她又一刻不停地跑了好久,此时她的脸颊染上了两坨红晕,竟然显得有些……喜庆? 史清倏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因为太过劳累而不断地大喘气,气喘吁吁地根本就说不出什么话来。 沈夙觉得好玩,但也并没有下床,而只是坐起身来靠在床榻头上,“倏儿,你怎么来了,还这么急?” 史清倏坐在了桌案旁边的椅子上,此时的她稍微缓了过来,气息也变得稍稍平稳,但还是在猛.喘着,“沈夙,你的病好些了吗?” “多亏七小姐昨夜里留下来的药方,昨晚我让王爷用了一副,这才不至于发起烧来。”长吾在一旁笑着说,他是真的很敬佩这七小姐。 “那就好,”史清倏放心地点了点头,“风寒不是大病,但若是不能好好休息,便不容易好,今日你尽量就好好躺着,千万不要过度劳累了。” 沈夙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嗯,倏儿,你来该不是单纯地来探望我吧?有何时吗?” 不愧是沈夙,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表示,他竟然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来意。 史清倏却没急着回答,而是对靠在门边休息的小莲说道:“小莲,你去跟着长吾,熬一些肉糜来,小王爷身子不适,应该吃一点肉糜补补身子。” 长吾明白,史清倏这是有什么话必须单独地去跟沈夙说,他便也没再多事,应了一声之后,便带着小莲去了安阳殿的小厨房那里。 “什么事啊,连长吾也不能听?” 沈夙双眼看着史清倏,问道。 “也不是不能听,只是长吾那人你知道的,护主心切,脾气又有些急躁。” 史清倏最怕的,就是长吾一听,先行带着人杀上了冬猎的场所里去。打草惊蛇,若是让沈轩知道了事情有变,他们又改变了计划的话,自己这边将会很难去招架。 “今日一早,皇后叫我去了鸾凤宫,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是临走之前,我却听到沈轩同他的贴身太监说什么,明日冬猎,已经叫人在‘西边那条路’上做好了埋伏,恐怕是要对他的兄弟们下手啊!” 闻言,沈夙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每年冬猎,各位皇子们去狩猎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看来明日沈轩必定会引诱什么人去走西边的路。” 史清倏有些担心,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心里已经渗满了汗水,“会不会……是你啊?” “有可能。” 相较于史清倏的紧张兮兮,沈夙倒显得云淡风轻了许多,只见他面色不改,也没有丝毫的危机感,说道:“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别人。毕竟我向来对那皇位不争不抢,他犯不上如此急切地就把我给杀了。” 你傻呀! 史清倏心里骂道,沈夙的身份存疑,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沈轩三万五次地那此事说事,想必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况且……现在朝廷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沈夙其实是皇上的私生子。 这等流言蜚语,在沈轩的脑子里必定如洪水猛兽。他说不定会害怕有朝一日沈夙的身份变成了皇帝之子,因此威胁到自己的储位。 沈轩那个不思长远的笨脑子,有这样的想法是绝对有可能的! “那、那你也必须要当心,千万不要走了西边的那条路。”西边的路,谁倒霉谁就去走吧!史清倏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于自私,可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又能做什么呢?一条大路摆在面前,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去走的。 “不过……相较于我自己,”沈夙似乎没有听到史清倏的嘱托,思索了片刻后又继续开口说道,“还有一人同样很是危险。” “何人?” “一个随时都会威胁到沈轩那太子之位的人。” 史清倏脑子里忽然回想起昨日晚宴上大臣们的赞叹,‘小小年纪政绩斐然’、‘能文能武,京城良才’…… 忽然之间,史清倏竟然觉得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弥漫着可怕的气息,她看着沈夙的双眼,有些颤抖地将那个名字念了出来—— “沈谧?” 第151章 我在 “不错。”沈夙点头,“我昨日曾听说过,在沈轩被皇上罚闭门思过的这些日子里,沈谧他已经被皇上允诺可以随意出入宣事殿,除了可以开始听早朝之外,连奏折都分出了一大半交给他来批奏,可以说,沈谧现在所经历的这些,历代只有太子才有资格。” 史清倏只是知道沈谧最近忙得不行,连带着自己的哥哥都要跟他一同忙起来。但她一直以为,任何有才学的皇子都迟早是要经受这些的,却没想到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只交给太子去做。 沈轩那样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又怎么会能够忍耐沈谧夺取了属于自己的事情呢? 皇帝家为了争夺一个太子之位,往往是争得头破血流。史清倏这才觉得,什么龙子、什么天佑,什么太子之位、帝王之位,不过是披着琉璃瓦的黄金粱这一光鲜外衣的恶鬼。它蚕食忍心,引诱留着同样鲜血的兄弟们互相残杀! “那可糟了……”史清倏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慌乱,“明日冬猎,我哥哥一定会跟沈谧一组的……不行,不行不行,我得去告诉他,叫他千万别走西边的路!” “等等,”沈夙伸手拦住了要离开的史清倏,见到她此时已经有些自乱了阵脚,便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好了倏儿,这些事情原本就不是你应该牵扯进来的,沈谧那边,我去告知便好。” 他又心疼的把手按在史清倏的肩头,希望以此来给她一丁点儿的安全感,“你且放心,有我在,沈谧不会有事的,还有你的哥哥,同样不会有事。” 或许是真的有能量从沈夙的掌心传递过来,史清倏竟然觉得稍微安心了些。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沈夙点头。 目光在沈夙到地面之间游走的时候,史清倏忽然捕捉了沈夙床头的一个有些眼熟的小物件儿,目光也就不自觉地停在了那上面。 沈夙循着史清倏的目光看去,伸手捧起了自己放在床头的那个兔子荷包上面。已经裂开了一个口子,但是被人用蹩脚的针线缝补了起来,可里面还露着棉絮。本就不怎么看的兔子荷包,一下子变得更加滑稽了。 “这怎么破了呀?”史清倏并没有感到气愤,反而觉得那荷包现在的样子有些滑稽可笑,问道。 “这个呀,”沈夙一手攥着荷包,目光似乎有些深情,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打仗时,蛮人的刀正好刺中了它,幸好里面用用来定型的铁板,也算是救了我一命。”说着,沈夙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处,“否则,被敌人的刀刺中的就是这里了。” 看着沈夙的手捂着的地方,史清倏的心中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才好。一方面,是得知沈夙把自己的荷包放在贴着心口的位置,心中的那头小鹿正又羞涩又雀跃地乱蹦跶着。另一方面,是想象出了沈夙在战场上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 生为皇家儿女,不是在皇宫里为了一个太子之位而争得你死我活,就是在战场上与敌人正一片土地争得九死一生。史清倏当时已经暗暗下了决定,若是沈谧真的能够当上未来的大王,那么自己就要向沈谧请求,带着沈夙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朝廷、没有战争的地方潇洒去。 “王爷,肉糜熬好了!”正巧此时,长吾端着一个玉碗推门而入,却忽然感到空气中有些异样的氛围,脚步怔住了,“属下……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没有!很是时候!”史清倏急忙说。 方才要不是长吾进来及时打断,自己就真的不知道要对沈夙说些什么才好了。她还真是要感谢长吾,心里偷偷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及时雨’。 “沈夙沈夙,你尝尝这个肉糜,小莲之前经常给我炖来吃,味道好得没话说!”史清倏把长吾手里的碗塞进了沈夙的手中。 见他不为所动,史清倏又伸出手去,学着大夫人对自己不爱吃饭时做的动作,慢慢地抚摸过沈夙有些凌乱的发丝,“乖宝宝哦,要吃饭才会快点好起来!” “噗……”长吾见状,险些喷笑出来。自己家的小王爷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竟然也会有被人摸头的时候!?在沈夙用目光把自己杀了之前,他赶紧一个闪身退了出来。 沈夙似乎就是在等着史清倏的‘摸头杀’似的,当她奶声奶气地说完之后,他这才笑了笑,将碗里的肉糜全部吞下。 “呀,对了,”史清倏的动作让自己想到了大夫人,这才想起来还在莲花殿里等着自己回去的父母和史可三个人,“我得赶紧回去了,我爹爹和娘亲他们还在担心我呢。” “用不用让长吾送你?” 史清倏摇头,带着让人安心的笑容:“不用不用,有小莲呢。” 沈夙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分别之际的语气总是让人恋恋不舍:“倏儿,万事小心。” 史清倏知道,他口中所谓的‘万事小心’,不只是对回去的这段路程的挂念而已,但史清倏想,现在最需要‘万事小心’的人不是自己,是沈谧、哥哥和沈夙才对。 当史清倏和小莲回到莲花殿的时候,大夫人当下担心地把她一把揽进了怀里,一面是死死地抱着她,另一边则一直在说,若是史清倏还不回来,她就要派人去鸾凤宫寻人了。 史清倏说了许久的安慰话,大夫人这才肯把她放开,然而转身自己又被史渊给抱住了。 “我的倏儿,皇后可有为难你?”史渊低着声音问道。 史清倏想,反正明日的冬猎官员是不得参加的,所以自己听到的事情也就没必要再跟史渊好大夫人说了,以免他们关心则乱而打草惊蛇,便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如阿彩姑姑所言,皇后叫倏儿去真的就是把脉诊病的。” 史可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他比史清倏更知道那皇后是个什么人,但是史清倏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相信,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说道:“无事则好,倏儿,总之你日后是要躲着皇后的,千万莫要去攀附她!” “嗯,倏儿知道的!”史清倏脑中忽然想到了昨晚蒋毓华的狗腿子行为,她若知道害自己姐姐的人正是她绞尽脑汁要去阿谀奉承的人,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想着明日史可可能会面对的凶险,史清倏钻进了他的怀中,前所未有地乖顺地环抱住了史可的脖颈。 史可又惊又喜,忙问:“倏儿今日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倏儿想哥哥了。” 史清倏把脸埋进史可的怀里,糯糯地回答。 沈轩的话,始终还是无法让自己宽心,她只想多抱着史可一阵子,把自己毕生的好运气都传递给他。祈求明日沈谧不会带着史可走那条‘西边的路’。 第151章 我在 “不错。”沈夙点头,“我昨日曾听说过,在沈轩被皇上罚闭门思过的这些日子里,沈谧他已经被皇上允诺可以随意出入宣事殿,除了可以开始听早朝之外,连奏折都分出了一大半交给他来批奏,可以说,沈谧现在所经历的这些,历代只有太子才有资格。” 史清倏只是知道沈谧最近忙得不行,连带着自己的哥哥都要跟他一同忙起来。但她一直以为,任何有才学的皇子都迟早是要经受这些的,却没想到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只交给太子去做。 沈轩那样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又怎么会能够忍耐沈谧夺取了属于自己的事情呢? 皇帝家为了争夺一个太子之位,往往是争得头破血流。史清倏这才觉得,什么龙子、什么天佑,什么太子之位、帝王之位,不过是披着琉璃瓦的黄金粱这一光鲜外衣的恶鬼。它蚕食忍心,引诱留着同样鲜血的兄弟们互相残杀! “那可糟了……”史清倏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慌乱,“明日冬猎,我哥哥一定会跟沈谧一组的……不行,不行不行,我得去告诉他,叫他千万别走西边的路!” “等等,”沈夙伸手拦住了要离开的史清倏,见到她此时已经有些自乱了阵脚,便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好了倏儿,这些事情原本就不是你应该牵扯进来的,沈谧那边,我去告知便好。” 他又心疼的把手按在史清倏的肩头,希望以此来给她一丁点儿的安全感,“你且放心,有我在,沈谧不会有事的,还有你的哥哥,同样不会有事。” 或许是真的有能量从沈夙的掌心传递过来,史清倏竟然觉得稍微安心了些。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沈夙点头。 目光在沈夙到地面之间游走的时候,史清倏忽然捕捉了沈夙床头的一个有些眼熟的小物件儿,目光也就不自觉地停在了那上面。 沈夙循着史清倏的目光看去,伸手捧起了自己放在床头的那个兔子荷包上面。已经裂开了一个口子,但是被人用蹩脚的针线缝补了起来,可里面还露着棉絮。本就不怎么看的兔子荷包,一下子变得更加滑稽了。 “这怎么破了呀?”史清倏并没有感到气愤,反而觉得那荷包现在的样子有些滑稽可笑,问道。 “这个呀,”沈夙一手攥着荷包,目光似乎有些深情,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打仗时,蛮人的刀正好刺中了它,幸好里面用用来定型的铁板,也算是救了我一命。”说着,沈夙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处,“否则,被敌人的刀刺中的就是这里了。” 看着沈夙的手捂着的地方,史清倏的心中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才好。一方面,是得知沈夙把自己的荷包放在贴着心口的位置,心中的那头小鹿正又羞涩又雀跃地乱蹦跶着。另一方面,是想象出了沈夙在战场上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 生为皇家儿女,不是在皇宫里为了一个太子之位而争得你死我活,就是在战场上与敌人正一片土地争得九死一生。史清倏当时已经暗暗下了决定,若是沈谧真的能够当上未来的大王,那么自己就要向沈谧请求,带着沈夙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朝廷、没有战争的地方潇洒去。 “王爷,肉糜熬好了!”正巧此时,长吾端着一个玉碗推门而入,却忽然感到空气中有些异样的氛围,脚步怔住了,“属下……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没有!很是时候!”史清倏急忙说。 方才要不是长吾进来及时打断,自己就真的不知道要对沈夙说些什么才好了。她还真是要感谢长吾,心里偷偷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及时雨’。 “沈夙沈夙,你尝尝这个肉糜,小莲之前经常给我炖来吃,味道好得没话说!”史清倏把长吾手里的碗塞进了沈夙的手中。 见他不为所动,史清倏又伸出手去,学着大夫人对自己不爱吃饭时做的动作,慢慢地抚摸过沈夙有些凌乱的发丝,“乖宝宝哦,要吃饭才会快点好起来!” “噗……”长吾见状,险些喷笑出来。自己家的小王爷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竟然也会有被人摸头的时候!?在沈夙用目光把自己杀了之前,他赶紧一个闪身退了出来。 沈夙似乎就是在等着史清倏的‘摸头杀’似的,当她奶声奶气地说完之后,他这才笑了笑,将碗里的肉糜全部吞下。 “呀,对了,”史清倏的动作让自己想到了大夫人,这才想起来还在莲花殿里等着自己回去的父母和史可三个人,“我得赶紧回去了,我爹爹和娘亲他们还在担心我呢。” “用不用让长吾送你?” 史清倏摇头,带着让人安心的笑容:“不用不用,有小莲呢。” 沈夙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分别之际的语气总是让人恋恋不舍:“倏儿,万事小心。” 史清倏知道,他口中所谓的‘万事小心’,不只是对回去的这段路程的挂念而已,但史清倏想,现在最需要‘万事小心’的人不是自己,是沈谧、哥哥和沈夙才对。 当史清倏和小莲回到莲花殿的时候,大夫人当下担心地把她一把揽进了怀里,一面是死死地抱着她,另一边则一直在说,若是史清倏还不回来,她就要派人去鸾凤宫寻人了。 史清倏说了许久的安慰话,大夫人这才肯把她放开,然而转身自己又被史渊给抱住了。 “我的倏儿,皇后可有为难你?”史渊低着声音问道。 史清倏想,反正明日的冬猎官员是不得参加的,所以自己听到的事情也就没必要再跟史渊好大夫人说了,以免他们关心则乱而打草惊蛇,便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如阿彩姑姑所言,皇后叫倏儿去真的就是把脉诊病的。” 史可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他比史清倏更知道那皇后是个什么人,但是史清倏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相信,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说道:“无事则好,倏儿,总之你日后是要躲着皇后的,千万莫要去攀附她!” “嗯,倏儿知道的!”史清倏脑中忽然想到了昨晚蒋毓华的狗腿子行为,她若知道害自己姐姐的人正是她绞尽脑汁要去阿谀奉承的人,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想着明日史可可能会面对的凶险,史清倏钻进了他的怀中,前所未有地乖顺地环抱住了史可的脖颈。 史可又惊又喜,忙问:“倏儿今日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倏儿想哥哥了。” 史清倏把脸埋进史可的怀里,糯糯地回答。 沈轩的话,始终还是无法让自己宽心,她只想多抱着史可一阵子,把自己毕生的好运气都传递给他。祈求明日沈谧不会带着史可走那条‘西边的路’。 第152章 冬猎 翌日,便是万众瞩目的冬猎了。 此次冬猎的范围,就在东郊行宫再往东的山上。那边的山夏日葱郁,养育了许多兽类。并且因为山高,所以山顶是常年低温,赶上个别的年份还会有常年的积雪。 冬日里,尽管山上的大部分动物都陷入了冬眠之中,但仍有雪狐、雪狼以及一些熊类在山上活动。另外为了这次冬猎,皇上已经派人去捣毁了基础猛虎冬眠的巢穴,即增加了山上的猎物总数,又给冬猎提高了难度。 皇家后人,以及文武百官的子女,只要想参加冬猎的,不论男女都可以将名帖递交给管事的大监。当初史清倏为了凑热闹,求了史渊好久,他才肯答应让史清倏也去参加。 历年的冬猎都是勇猛者的黄金台,所以尽管其危险重重,仍然被人当做是最为期待的项目。连女孩子们也很积极地相应。毕竟大昱国的规矩,崇尚文武双全之人。 因此,今日一早,所有人都齐聚在了山脚下。 这里已经将积雪铲平压实,搭建好了巨大的营帐,供不参加冬猎的少男少女,以及皇上和百官们休憩。 马倌们将参加冬猎者所骑的骏马都牵到了平摊地上,骏马排列成一排,各个用俊蹄踏雪,气势恢宏。 史清倏今日换上了一身猎服,长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长马尾,只带了一枚精致小巧的冰花头饰。脚踩长筒靴,手拿特质的马鞭,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俨然一副女中豪杰一般。 五公主也参加了冬猎,身上穿的是皇家形制的女子轻甲,配上她较小的身姿,竟然显得有些宽大沉重。五公主的马是一匹雪白的伊犁马,正是几年前她在皇帝寿宴上面骑过的那一匹小马驹。 而沈夙无疑是最为瞩目的。今日冬猎他没有穿金甲,毕竟不是战场,经历过战场的人对其他的小场面都不再那么紧张。 今日沈夙依旧把小白菜留给了史清倏,他骑着的就是往日陪他去了一趟北漠、上了战场的那一匹栗马。 此次冬猎两人一组,一共两个时辰,到最后哪一对猎到的猎物最多,便是此次冬猎之冠。 所有人喝完了壮胆酒之后,随着战鼓雷雷,冬猎也打开了序幕。 “倏儿,你同哥哥一组吧?”史可骑着马走了过来,他次次冬猎都是同沈谧一组的,但是今年史清倏忽然来参加了,他自然是不能置自己的妹妹于危险之中。 “不用啦哥哥,你不是一直和沈谧一组吗?”史清倏回答道,“我和沈小王爷一组!” 因为冬猎之前,史可和沈谧已经准备了好久,所以见到自己的妹妹同沈夙一组,也算是放心,他点了点头,在马上对沈夙行了个揖礼,说道:“沈小王爷,那么我妹妹就托付给您了。” 沈夙轻点头,“不必担忧。” 史可骑马回到了沈谧的身边之后,史清倏那有些担忧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们的身上,“沈夙,要是沈谧带着哥哥走了西边的路怎么办啊?” “我昨晚已经告诉了他,叫他别走西边的那一条路。”沈夙轻声说道,“这次冬猎,路多人少,只希望没有人去走那一条。” 正当参加者等着号令开始的时候,沈轩身穿一身黄金战甲,背着特质的镶金和玉石的长弓,位于众人的主位,狞笑着说道:“兄弟们,本太子可是听说,这次的大东西们都被留在了西边儿,想去会会棕熊的兄弟可以去试试啊!别怪本太子没有告诉你们!” 史清倏闻言,有些许的不可思议。 沈轩并没有针对沈夙或是沈谧,反而是把这个消息广而告之,当然,另一侧的管家子女是听不到沈轩所说的话的,难道沈轩是想要不管是谁都可以随意‘处置’? 沈轩的心肠,真的是黑啊。 沈伦本就子嗣不算多,目前只有五个皇子,大皇子已然战死疆场,二皇子也已经成年,终日在边疆镇守。剩下的,排行老三的也就是太子沈轩,老四名为沈默,平日里完全不出挑,自小由皇后抚养长大,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主。 或许是他性格使然,平日里五公主对待沈默也是温顺,这次冬猎二人也是一组。 史清倏听人说过,虽然沈默是皇后养大的,可沈默的生母是沈谧母亲的陪嫁媵妾,所以从小沈谧兄妹便一直关照着他。 战鼓一开,前去冬猎的队伍便三三两两地出发了,只是尚无一队去走了西边的路。 沈轩有些急了,眼看着自己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就要就此落得一场空,再也无法安心地去‘坐山观虎斗’了,便牵着马走到了刚要出发的沈谧身边。 “五弟,本太子可是听人说西边有个大家伙!” 沈轩一看便是不怀好意,沈谧想起了昨晚沈夙对自己的话,便说道:“既然是大家伙,就该由太子殿下亲自去将其拿下,臣弟怎敢强了太子殿下的功劳。” 说罢,沈谧也不再去看沈轩的脸色,同史可交汇了一下眼神之后便甩鞭扬长而去。 见沈谧不买自己的账,沈轩又不敢轻易上前来同沈夙攀谈,心中必定是窝火。他扭头看到了那面色唯唯诺诺的沈默,走过去低声骂道:“哎,没用的蠢货,你敢不敢去西边?” “臣、臣弟不敢抢了太子的猎物……”沈默说道。 沈轩呸了一生,“让你去你就去!去吧,记得是本太子给你的恩惠!” 沈默自小被沈轩欺压,稍有不顺从便会被他打骂,所以此时他更是不敢反抗了,只得扭过头去轻声细语地问身后的五公主:“婉儿妹妹……我们去西边好吗?” 五公主瞪了沈轩一眼,“三哥,我们走。离这乌烟瘴气的地儿越远越好。” 沈轩冷哼了一声,心道,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们两个都得死,现在就让你们跳一阵子又何妨! 史清倏忽然看到了往西边的路快马走去的五公主和沈默二人,大喊不好,“沈夙!五公主他们去那边了!” 沈夙蹙眉,“倏儿,你留在这里!”说罢,便一扬马鞭,快速朝二人的方向追了出去。 史清倏想也没想,便也扬起鞭来,跟在沈夙的身后绝尘而去。 第153章 刺杀 已经准备走另一条路的太子沈轩,忽然听得两声敞亮的‘驾!’,当即回过头去看,只捕捉到史清倏和沈夙两个人的背影,顿时脸上冷笑,心道沈夙这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头。 今日的局,其实是为了沈谧准备的,但不管哪一位皇子死在了西边的路上,沈轩都是开心的。毕竟少一个人,就少一个自己走向王位的阻碍。 “太子殿下,沈小王爷似乎往‘那边’去了。” 户部尚书范大人之子范景龙,今年十五,由于范大人一向攀附皇后,所以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皇宫里做太子的伴读。说是伴读,但是范景龙才学并不高,也是托了太子的福,资质平平的他才能够进入翰林院读书。 太子看不起他,皇后也不怎么睁眼瞧他,母子二人只是把范景龙当做了牵制范大人的筹码罢了。 沈轩在宫里人缘奇差,没有人愿意与他作伴,是因为每次冬猎沈轩都要额外带上一队的侍从。规则说了二人为伍,除了沈轩,谁也没那个胆量和身份去破坏规矩。 所以只有范景龙同沈轩一组。这时也是他过来同沈轩说话的。 “本太子看见了!”沈轩瞥了他一眼,也没继续理他,直接招呼着那一队侍卫朝山里面走去。 被抛在原地得到范景龙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极快地便消失不见。他双腿一踢,忙骑着马追了上去。 沈轩心中洋洋得意,惹人烦的沈默过去了,那沈夙也过去了,今日就叫他们葬身于此!在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再来说沈夙和史清倏的这边。 白菜毕竟是难得的宝马,很快速度便追上了沈夙。 沈夙一见史清倏竟然追了过来,顿时有些焦躁不安,“倏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史清倏有些心虚,她知道自己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甚至有可能会添乱,可是当时一见到沈夙扬长而去,自己就下意识地骑马追了过来。 沈夙看了看史清倏身后幽静的小路,看来这条路只有他们四个人走。 只见他们来时的路,狭窄不堪,参天巨木似乎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放眼望去除了刺眼的雪白,便是死气沉沉的树干的枯褐色。他们快马追逐,已经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来时疾马,加上山林里面的动物们还未反应过来,但回去时就未必会这么安全了。 这样想着,沈夙也不放心让史清倏一个人回去。万一那里冒出来一直棕熊,史清倏定招架不住。 “算了,你同我一起去,若有危险赶忙调转马头回去。”沈夙嘱咐着,史清倏赶紧连连点头,他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怕史清倏承受不住奔波,沈夙便把速度又放得慢了一些。二人就这样在寂静无声的林子里面走,除了马蹄踩雪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小动物从雪里穿过发出来的‘窸窣’与‘咯吱’声音。 走了又快有一炷香的时间,忽然,二人听得前方不远处传来两声尖叫,正是沈默与五公主的声音! 沈夙来不及多说,手中的马鞭一抽,那栗马便如同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史清倏也赶紧追在身后。 跨过一根倒在路中央的粗壮树木,眼前顿时出现一处不大不小的平坦空地。沈默将五公主拦在身后,一手捂着右边的手臂,那里插着一只羽箭,血迹已然渗出,将他们瘫坐的地方染红。 而二人骑得马,有一匹已经倒地,脖颈上同样插着一只羽箭。 二人方到,同时从周围的树木上跳下来四名黑衣彪形大汉,各个背着木质弓箭,手里握着一把长刀。 他们刚要凶神恶煞地朝沈默围过去时,忽然注意到了闯进来的沈夙和史清倏二人,立刻便摆好了阵仗。 估计是沈夙身上的杀气惊到了他们,他们竟然完全把一旁地上瘫坐着的两个人给忘记了,而是弓着身子,慢慢地朝沈夙和史清倏这边围了过来。 “沈夙……” “别怕。”沈夙丝毫不慌乱。他抽出背上的长剑了,如同看见猎物的豹子一样,双眼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四个人,“倏儿,绕过去把他们带出去。” 说罢,沈夙也不等史清倏的回答,身影快到已经无法捕捉,直接接力马镫,飞了出去。 四个人堪称训练有素,迅速变换脚步,成一团围之势。然而沈夙的剑影极快,一出窍便是对着一人的喉咙去的,趁着其他人变换脚步之时,那人勉强用手里的刀挡了一击,沈夙也没有停下来,迅速一转剑锋,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剑刺入了另一个人的喉咙中。 长剑拔出时,尖端已经被染红。 一口血从那人口中喷出,身形如同一只失去操纵的傀儡,木然栽倒在雪白的地面上。 史清倏心中惊叹,自己此时也不觉得害怕了。沈夙果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英雄,面对四个杀手竟然面不改色,还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拿下一人的性命! 不再担忧沈夙一个是否可以招架四人,史清倏急忙下马,钻入树丛之中,绕到了五公主和沈默的身后。 “五公主!四殿下!”趁着沈夙那边打得焦灼,史清倏偷偷喊道,把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史、史小姐……”沈默先反应过来,急忙拉着五公主慢慢地朝史清倏移动了过去。 三人谁也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被站在树上的黑衣蒙面男子尽收眼底。他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闪耀…… “倏妹……”好不容易走到了史清倏藏身的树丛里,五公主害怕得攥紧了史清倏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史清倏想,自己没有证据,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是沈轩安排的一切,否则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她顾不得去安抚五公主,从怀里抽出自己用的手绢来,想要去给沈默包扎。谁料自己的手刚一碰到沈默的手臂,他便触了电一般缩了回去,“不、不劳烦史小姐了!” 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被沈轩母子欺压得这般懦弱无能,史清倏真是替沈默悲哀。不由得他再次拒绝,史清倏便直接把自己的手绢勒在了沈默箭伤之上,止住血后才把那箭一把拔了下来。 沈默疼得面容扭曲,但他也不敢大喊出来,只得咬着牙忍着,不过一会儿,口中便传来血腥味道。 “你们先乘一匹马回去,记得立刻去叫人过来!”史清倏担忧地看了沈夙一眼,见他同时对付三人已经有些吃力,急切地退了沈默和五公主一把。 不知那边打斗的人如何注意到了三个人的动作,只听得一人大喊一声:“那两个小崽子跑了!” 紧接着,史清倏也看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传来沈默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婉儿妹妹——” 长刀刺进沈默的胸膛,出来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史清倏睁开眼,看到沈默环抱着五公主的手臂无力地滑落下来,双眼依旧睁着,接着他的头也无力地向一边倒去。 “三哥!” 第154章 眼睛 用刀杀了沈默的男子,被沈夙一剑冠心。他身后的二人也已经流血倒地。 好像在一瞬间,厮杀便悄然离去,剩下的只有厮杀过后的血腥和悲凉。 “呜呜呜……” 打破沉寂的是五公主的哭声,滚烫的泪水滴落进雪地里,雪便立刻融化,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小坑。 “三哥是为了护我……” 那歹人的刀,其实是冲着最前面的五公主去的,但幸好有沈默冲上前去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五公主才能够毫发无伤,只是……沈默却被一刀便结束了生命,甚至,来不及挣扎。 有些话,史清倏知道此事不宜说出口,便只好沉默着。 她想,或许对于沈默来说,这样的死法已经是最为轰轰烈烈的了。毕竟,沈默平日来皇宫里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不敢,他日后不是被沈轩欺辱致死,便是被皇后觉得碍眼了铲除掉。 堂堂男儿,本该顶天立地,既然沈默已经如此,想必他也早已经受够了那样任人宰割的日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想结束这样的屈辱,出了鱼死网破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幸好,沈默在死之前做了一次真正地男子汉。 史清倏知道这些话都是她自己在安慰自己,不这么想,心里面的内疚迟早都会如洪水一般把自己淹没掉。 若是……自己来得再早些多好? 若是自己有勇气揭发沈轩的恶性多好! 史清倏忽然意识到,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圣母了?可是一想到沈默那低着头像小狗一样温顺的样子,她就忍不住…… “五公主,此处危险,我们先将三殿下带回营去。” 沈夙这人,面冷心热,可是这种时候还是理智大于了感性。 他说得对,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着别人埋伏,他们留在这里除了危险什么也没有。 史清倏起身去帮五公主搀扶沈默的身体,三人刚要起步,面前的树上忽然跳下一人。 那人一袭黑衣,用黑布遮面,全身上下是浑然一体的黑色,连露在外面的眼睛,都是黑曜石一般…… 黑曜石? 史清倏看着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觉得有些熟悉,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人跳下来的瞬间,沈夙将手里的剑立了起来,不过却在看清对方是何人之后,似乎稍微松了点戒备,用剑把两个女子挡在了身后。 “我当是何人,”沈夙忽然开口道,“原来是你。” “唉,除了我谁还敢接这样的活?”那人语气盈盈,让史清倏听了好生熟悉。 沈夙握剑的手似乎有些颤抖,他咬着牙说道:“你可知刺杀皇族是何罪名!” “诛九族。”那人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轻飘飘地做出一个杀头的动作来,“不过也没办法,我们这行就是如此,谁开的价格高,就给谁卖命。没办法,为了钱嘛。” “识相点,跟我回去认罪,再把你背后之人说出来!” “不去。”那人三两下又跳回了树枝上,靠着树干悠闲地坐着,甚至开始闭目养神了,“你杀了我四个兄弟,我不过杀了一个不受宠又没用的皇子,也算是扯平了吧?” “你们这等贱命,也配?”沈夙一字一顿,语调寒冷得似乎要把这里空气冻成冰。 忽然间,史清倏似乎想起了这双眼睛,不就是去年自己和哥哥在京城街头见到的那个落魄少年吗?一年不见,他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杀手? 其实史清倏若是知道,那日的落魄少年,正是红绡院里的无一,便会更加惊诧。 沈夙去过红绡院一次,无一见他时却没有带着面具,不仅如此,还带着沈夙去了一趟‘四方阁。’ 正是那日无一进去,让史清倏等在外面的小破店面。 四方阁其实是一个地下组织,专门收钱做杀人越货的生意。组织不大,却是赫赫有名,平民百姓虽然不知,可江湖中人都听过它的名字。 无一,正是一手创办四方阁之人。 原本他也是京城一小官家里的庶子,只因母亲是红绡院里的娼妓,自由他便被兄长们欺压。知道母亲被他们欺辱而死,无一忍无可忍,当日远走他乡,靠着帮人寻仇杀人为生。 一来二去,名声四起,他便顺势成立了四方阁,而有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下自己的母亲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红绡院。 他的身份,已经亲自告知了沈夙,那日他还笑呵呵地说:“小王爷,若是以后有用的到四方阁的地方,只要价钱到了,一切都好说。” 沈夙也没想到,沈轩找来的杀手竟然是四方阁里的。 “我就是跟过来看看的,你这么认真干嘛?”无一坐在树上揉了个雪球,“小王爷,只当我没来过,日后有生意,我给你打折如何?” 虽然他的语气听上去是在恳求,但沈夙清楚地知道,无一的轻功只在自己之上,若他想跑,自己肯定是追不上的。 加之,他心狠手辣,出手便是冲着要害的,而自己定会想要活捉了他。 尽管二人可能会打个平手,可是心中顾虑越多,便会越占下风。 思考片刻,沈夙决定不再他身上浪费时间。无一不似普通的杀手,他心中的算盘打得很好。况且……他似乎对史清倏也有些兴趣。 为此,沈夙更不能让史清倏陷入危险之中。 “倏儿,五公主,我们走。” 史清倏的手被沈夙握在手中,她回头看着树上的无一,发现对方也正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沈夙走得急,史清倏只得用口形说出三个字:“伪——君——子——” 读懂了唇形的无一笑了两声,“小丫头,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什么君子呀。”声音清浅,比起回答史清倏的话,更像是在自话自说。 无一又看了看正在把沈默的遗体放在马背上的三人,觉得有些无趣,眼中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抛了抛自己手里的雪球,忽然手腕一个发力,雪球朝着一旁的树丛飞了过去,直直地打在了在树丛中蛰伏已久的那只雪狼。 雪球里包裹了石子,狼被击中的眼睛溅出了鲜血,它嚎叫了几声,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沈夙他们也注意到了狼,再抬头看向无一方才坐着的树枝时,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155章 回营 三个人两匹马,匆匆赶回了出发时的营地里时,王位上的皇上沈伦没有看清趴在沈夙后背的沈默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以为沈夙已经得胜而归,探着身子问道:“夙儿,你这次猎到了多少啊?” 史清倏和五公主同乘白菜,跑在前面,刚到了沈伦面前,五公主便跳下马去,哭着扑倒在沈伦的面前。 “父皇!父皇您要为三哥做主啊!” 一旁的皇后蹙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哭什么!冬猎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真是晦气!” 沈伦没有理会皇后,他站起身来将五公主扶起,目光却看着被沈夙背下马来的沈默,“默儿?默儿这是怎么了!” 意识到不对,沈伦快步走了过去。却瞧见沈默眼睛半睁,胸口的鲜血已经凝固。 “父皇,女儿随三哥冬猎,却碰上一伙人行凶……三哥为了保护我……被、被歹人杀死了!”五公主大哭着。 她的话让营帐内的所有人顿时沉默,连那皇后也愣了一会儿,她似乎在思索什么,抬眼时眼底却没有一丝的悲伤,“沈默死了?” “夙儿!这是怎么回事!”沈伦的眼底,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沈默虽然胆小怕事,却是最懂得贴心的儿子。他不敢自己随意去沈伦的养心殿,便会隔三差五地叫小太监送一些药膳过去。 沈伦知道沈默的孝心,可大昱国向来崇尚文武双全,男儿身就是要顶天立地的,沈默尽管处处想着自己的父皇,可是却连一句完整话都不敢说出来,他如此内敛懦弱的个性,让沈伦一直都无法安心地去宠爱他。 可如今呢,沈默忽然就离开了,让沈伦也觉得有些心中绞痛。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换做那个有血有肉的父亲不会难过呢? 沈夙将沈默放在地上,半跪行礼:“回皇上,臣赶到时看到四名黑衣男子,此刻已经全数绞杀,只是四人之力……臣招架不周,害的三殿下丢了性命,臣甘愿受罚!” 沈伦摇了摇头,不再去看沈默。 沈夙虽然说自己有罪,其实他何罪之有。不仅无罪,杀了行凶之人,反而应该大赏才对。 “来人,叫内侍司来!” 内侍司就在隔壁的营帐中,听到皇上传自己觐见,匆匆扣上官帽走了进来。然而一进来便见到地上的沈默,心中大惊。 “内侍司,把默儿带下去。默儿舍生取义,爱护王妹,无谓生死,传朕的旨意,三皇子沈默,以最高规制葬入皇陵!” 最高规制,无疑是对沈默最后的尊重了。 “臣接旨——”内侍司叩首,挥了挥手叫几个内侍将沈默的尸体搬了下去。 营帐中沉默了好一阵子,沈伦才疲惫地开口,“夙儿,为何会有杀手藏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臣不知……但……”沈夙犹豫了片刻。没有证据,只有史清倏听到的沈轩说的话,他便决定先不要如此轻易地就说出来,“从那四人的话中,定是有宫里的人与其里应外合,请皇上明察!” 沈夙说罢,跪了下来。五公主也马上跪下来,哭喊:“求父皇明察!” 史清倏也只好跪了下来,一起喊道:“请皇上明查。” “皇上刚刚丧子,你们不识趣退下就罢了,还在这里吵吵嚷嚷!”皇后忽然开口说道,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沈轩做的,现在针对这三个人,也不过是为了借此机会训斥三个人。“愁眉苦脸,呼天喊地的样子,默儿的葬礼还未开始呢,你们就开始办丧事了?” “你给朕闭嘴!”沈伦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这样对皇后吼骂。 平日里他心中再怎么厌恶,也都只当她不存在,可今日自己的默儿死了,她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沈伦心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把油似的窜天而起。 “区区一后宫妇人,平日里朕不同你计较,如此大事你也敢随意插手!”沈伦立着眉毛,对皇后骂道。 皇帝无论如何还是能够关注皇后的,皇后第一次被沈伦这样吼骂,自己也愣了神,她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带着怨气说了一声:“臣妾告退。”便大步离开了这间营帐。 过了不久,听到消息的众皇子和少爷们纷纷返回了营中。 “婉儿!”最先回来的是沈谧和史可,沈谧飞身下马,冲进来查看与沈默同组的五公主,“你有没有手上?” 五公主连连摇头,沈谧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的史可,进来同皇上行礼之后,第一也是赶紧去看看史清倏。 得知所有人都无事之后,众人纷纷叹道,可惜了沈默,再不济也是个皇子。 沈轩一听说那伙人只弄死一个沈默,却被沈夙一人杀了,骂道:“什么狗屁四方阁,才这么点儿本事!” “太子殿下不必动怒,死了一个沈默,您日后眼前也就清净了,至于沈谧和沈夙那二人……”说话的正是史清倏见到过的那个小太监,“来日方长,有的是法子把它们给除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皇上的营帐门口,撩开营帐幔帘的一瞬间,他顿时换了个脸。悲愤之情都快要化作泪水溢出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默弟弟呢!” 太子肥胖的身躯往地上一跪,肉都在颤抖。 看着他这幅虚伪的模样,史清倏心生厌恶。怎么,沈默的死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何必明知故问,还表现得这么悲伤。 这时亲卫们将沈夙杀了的几个人的尸体搬了回来。几经翻找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枚玉佩来。 “这玉佩……”沈伦看着秦卫兵呈上来的玉佩,只见是上好的羊脂玉,洁白纯粹,没有一丝污染。 史清倏瞥见了沈轩脸上的表情,见到那玉佩时分明脸色难看,想来那玉佩也是沈轩支付给杀手们的报酬。 “皇上,成色这么好的玉佩,臣女见都未见过!”为了让沈伦坚定作梗者就在身边,史清倏喊道。 沈夙意识到了史清倏的想法,说道:“我见过,这么好的玉佩,向来只有宫里位高权重之人才有。” 听了史清倏和沈夙的话,沈伦意识到了这玉佩乃绝对关键的物件儿。他刚一看到这个玉佩,就觉得凭一个杀手怎么有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东西、 只见到沈伦眉目一冷,伸手一挥,将外面等候着的亲卫病们唤了进来:“来人!给朕彻查这玉佩的来处!” 第156章 身死 因为四皇子沈默的死,原本万众瞩目的一次冬猎,变得格外压抑不安。 所有出猎的人已经都被叫了回来,全方位接受沈伦安排羽林卫进行的彻查,连官员们以及其子女都没有放过。只要身上有成色相仿的玉佩的,都被仔细地审问过了一番。 不过,沈默一样为人老实小心谨慎,从不曾结仇,百官子女更不可能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了。沈伦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告慰沈默的在天之灵。 沈伦并不蠢笨,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此时最有可能丧心病狂地做这种事情的人,就只有太子沈轩了。加之他听说冬猎的路是各个参加的人自行选择,可是开始之前太子沈轩分明明里暗里叫自己的兄弟们走那边的路。 沈谧那边,昨晚沈夙只是说叫他千万别走西边的路,却没有说明是为什么。所以得知沈默死因的原委之后,他又是后怕、又是自责。 然而,这么说或许对死者有些不敬——沈默的死是把伤害降到了最低的。毕竟他在皇宫里早已经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若是遭遇刺杀的人是沈谧或者是沈夙,都无疑会引起轩然大波。 介时,皇后和太子沈轩,只怕就是高枕无忧了。 一行人回到了东郊行宫,羽林卫四处奔走,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已经有了些许的眉目—— 太子的东宫曾经向方府索用金银换来了大批的珠宝首饰,然而,这些首饰的去向却是无人知晓的。 沈伦猜测,这些首饰或许就是沈轩用来收买杀手的钱财,因为金子上都印着京城的官号,所以不便用在这样的途径上。 羽林卫把沈轩带过来时,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只是面同土色,寒冬腊月里竟然出了一脑门的汗水。沈伦见状,更加坚信了他与此事有关。 “沈轩,一个月前你同方府换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用在了何处啊?”沈伦坐在龙椅上面,面色严肃。沈夙和沈谧、史可等人跪坐在两侧的听席上,看着沈轩的表现。 沈轩跪在大殿前,后背上面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那双鼠眼悄悄瞄了一眼沈伦严肃的表情,说道:“自然是、是给我母后的礼物了……” “黄金万两,都给你那母后换了首饰!?” 闻言,沈夙一惊,四方阁的价格竟然是一万两金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儿臣乃一国太子,出了孝敬母后之外,也有一大半是用来招揽贤才门客、疏通道路了……”沈轩说罢,甚至有些洋洋自得,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妙无比的理由。 沈谧暗自里摇了摇头,沈轩这个草包,说自己为了招揽贤才门客没什么毛病,若说自己为了疏通道路,且在这上面花费了一万两黄金,不就是赤裸裸地行贿朝中重臣吗? 他看了对面跪坐着的沈夙一眼,对方也感受到了自己焦急的目光,却只是轻微地摆头。 沈谧有些不明白,既然沈夙昨晚就已经知道了西边路上有埋伏着杀手的事情,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呢,即便没有证据,凭借沈伦对他的宠爱,也会处罚太子沈轩的。 但沈夙既然不肯说,自己也就只好闭嘴了。 沈谧不知道,沈夙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保护史清倏。 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即便是处罚了太子沈轩,皇后的势力那么大,他们也不会轻易倒台,迟早有一日会找到史清倏头上的。 相较于史清倏的安危,沈夙宁愿让沈轩在太子之位上多活些时日…… 鸾凤宫中。 “什么!他们把轩儿带走了?” “是……”阿彩低着头说道,“此时应该已经到了皇上那里,他们会不会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皇后瞪着眼睛问道,“怎么,那沈默的死莫非真的是我的轩儿做的不成?” 一直跟在沈轩身边的小太监此时正跪在皇后面前,他左思右想,心里的两个小人打了一架又一架,最终心想,或许也只有皇后能够去救太子了,这才敢咬着牙说了出来:“回皇后娘娘……这杀手,的确是太子殿下找的。” “什么!?”皇后恍然怔道,眼睛登时瞪得如同两个铜铃铛,眉头也蹙成了山川沟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即便是我轩儿做的,他们又有什么证据?” 阿彩说道:“奴婢之时听说,有人发现了太子与方府换珠宝的事情,怀疑珠宝是用来收买杀手的钱财。” 小太监一脸苦涩,脸挤得活脱像个刚出炉的包子,尽是褶子,“哎哟我的主子,这做事哪能不留下证据呢?羽林卫已经在太子那儿进进出出一个多时辰了,说不定就真的给他们找到了什么呢!” 皇后扭头。小太监的话直白得让人心生怨气,但却是也在理。一想到自己的轩儿一向养尊处优,何时被人给当做犯人似的审问过,她心中更是绞痛,恨不能自己站出去替他顶了这罪。 等等……顶罪? 皇后的目光忽然焦聚在了小太监的身上。 “小卓子,你自太子年幼便跟在他身边侍奉,本宫记得你上有父母下有幼弟,此时他们过得如何啊?” “承蒙皇后娘娘庇佑,父母和弟弟在城外的家中过得还算得上是不错。”小太监低头回答道,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皇后勾唇一笑,她要的,就是这个答案,“承蒙本宫的庇佑……”皇后伸手调整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指甲套,“本宫就是不知,若是没了这庇佑,他们是否还能活得下去……” 小太监心底一冷,入宫这么多年,他若是连这点暗示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只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身上的汗水当下就流出来了,他深深叩首,把脸埋进了双臂中,“小卓子承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只要皇后娘娘您一句话!小卓子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你是个明白人儿。”皇后笑着,从自己的头上摘下来一枚昂贵精致的鸾金镶珠簪来,递到了阿彩的手中,“小卓子护主心切,盗用太子之名向方府替换索要珠宝,且私心妄图坑害其他皇子,虽然大罪难赦,但是念在他是忠心护主的份上,本宫赏其家人黄金五十两、金帛五十匹——” 汗水,从他的脸上淌了下来,滴进了铺着地毯的地面上,瞬间无影无踪,悄无声息,一如即将赴死的自己,这条命同样会消失,且悄无声息。 “奴才……谢主隆恩!” 第157章 太医 这件事情最终的结果,是那小太监一人顶下了所有的罪名。 史清倏觉得这小太监所说的话根本就不能使人信服,凭他一个小太监的地位,怎么可能接触得到赫赫有名的四方阁? 然而,这件事情本就没有证据去证明是太子所为,加上东郊行宫中攀附太子和皇后的朝臣们都极力劝说、煽风点火,皇上沈伦也迫于压力,不得不治了那小太监车裂之刑罚。 当日中午,小太监便被处刑。沈轩大松了一口气,太监的贱命死不足惜,幸好这件事情没有危及到自己的太子之位。 沈伦当然是知道这件事情与沈轩脱不了干系的,但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硬生生地废掉太子。一怒之下,以沈轩管教下人无能为由,又罚了沈轩三个的禁闭,除此之外,还要求沈轩为沈默守灵一月,也算是尽了兄弟的责任。 “我看他皇帝老儿是疯了!” 听说了此事的皇后大发雷霆,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摔倒了地上。 此时已经是午后,明早一回皇宫,沈轩就得去那鸟不拉屎的灵堂给一个话都说不全的懦夫守灵,沈轩气不过,匆匆跑回来对着皇后哭诉。 “轩儿是太子,凭什么要给那沈默守灵!”皇后又气又心疼地看着沈轩,“那沈默如此无用之人,他也配?” “就是啊,母后……”沈轩带着哭腔,但也只是光打雷不下雨,哭得厉害,也是为了叫皇后替自己鸣不平罢了,“轩儿再不济也是太子,那沈默算是什么东西!” 人前分明一口一个‘默弟弟’叫的好听,人后便立马换上了这副嘴脸。 “行了,你也别喊了。”皇后摆手,被他吵得头痛病又犯了起来。 因为史清倏的‘不识抬举’,她开得方子皇后也没有吃过一次。 “皇上都已经下旨了,何人能改?”皇后恨道。 这是,阿彩领着一人走了上来,“皇后,张太医来了……” 张太医忙上前,拂袖一跪,面色惨白,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通报。 “何事?”皇后瞥了他一眼。 不用问也知道与那淑贵妃有关,按理来说,这几天也已经到了淑贵妃‘该流产’的日子了,张太医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地来找自己,莫非是计划有变了? “启禀皇后娘娘,微臣今日给淑贵妃诊脉,竟、经发觉她脉象比几日前好了不少……” “这是什么意思?”皇后猛地回头,眼中的杀气让张太医也心里发冷,怕的直颤抖。 “这……微臣这两日发觉,淑贵妃殿里的药渣多了一副,另一副药渣都是些安胎良药,有些药臣也没见过,但是可以猜测淑贵妃是在偷偷用另一副安胎药……” 皇后闻言,心中思索着,“你都没见过的药?这宫里还有何人有这本事?” 话刚一问出口,皇后的脑海中立马便闪过一道人影——史清倏!怪不得她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感情早就同淑贵妃她们同盟。史清倏的医术高超,这额外冒出来的一副汤药若真的是她开得,她就一定也发现了自己让太医往安胎药中添加的淡竹叶了。 自己还想着拉拢过史清倏来,没想到这丫头早就发觉了自己对淑贵妃下手的事情了? 心中气愤至极,皇后此时反而笑了出来,“呵,张太医,你的意思是,精心计划了那么久的事情,让一副不入流的民间偏方给打乱了?” 几个月前,皇后便叫张太医精心设置了给淑贵妃开的安胎药里面,淡竹叶的用量。 毒性日积月累,会在淑贵妃临产一月时的前后爆发出来,因为这段时间孕妇和胎儿都极为脆弱,就算是流产了,也可以用胎位不稳搪塞过去。 本来这几日淑贵妃就该流产了,却不想半路蹦出一个史清倏来。皇后心想,东郊行宫里动手还算方便,若是等回到了皇宫里,只怕淑贵妃会加大提防,介时就没什么机会对她动手了。 “微臣,还有一法子……”张太医也明白,若想把事情做成,机会就只有今晚了,“微臣可以将水蛭加入淑贵妃新的汤药中,这水蛭是破血清淤的良药,比淡竹叶的药效好上几倍,只消一碗药下肚,不出半个时辰,淑贵妃腹中的胎儿定会……”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皇后闻言,这才觉得太医还算是有点用处,点了点头,“张太医,今晚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本宫记得……你父母妻儿都住在西市吧?”她笑了笑,语气格外的阴森,“你且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她们的好处。” 话虽如此,可皇后的意思分明就是,事若不成,自己的父母妻儿都会跟着遭殃。 张太医深深地叩首,退出鸾凤宫时,脸上的汗水已经如瀑布一般淌了下来。 “师傅……徒弟不孝啊,徒弟有违师道,罪该万死!” 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时,他自己的心中又怎么会没有煎熬呢?可是皇后为了让自己服从,竟然以自己父母妻儿四口人的性命来要挟他!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为了自己的家人,张太医也不得不对不住淑贵妃那腹中尚未出世的胎儿。 他安慰自己,即便那胎儿出生了,也不过是被皇后视为眼中钉,迟早有一日也是要被皇后给抹杀掉的,与其介时再痛苦万分,不如一开始就离开这个可怕的皇后! 或许是安慰起了作用,张太医神情恢复了自然,朝着太医所走去。 当日傍晚,奴婢阿秀将按照史清倏开了方子的药端了上来。 淑贵妃没有说什么,端起来一饮而尽,似乎也不觉得苦了。 “阿秀,清倏的药还真是管用。”喝完,淑贵妃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安心地说道,“才喝了两日,夜晚时我便能够熟睡了,今日下午,觉得身子也不那么乏力了。” 阿秀一边收拾药碗,一边笑着回答,“史小姐救了贵妃您和胎儿,也是奴婢的贵人。” “等这个磨人的小东西出生了,我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清倏。” 淑贵妃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榻上休息,浑然不觉,巨大的危险正如同一只蛰伏在阴云里的黑色恶龙一般,朝自己渐渐地靠近…… 第158章 危机 睡了还不足半个时辰,淑贵妃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起初她还未在意,但随着绞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伸手胡乱摸了一把,忽然感到手上传来黏糊糊的触感,她借着昏暗的灯光定睛一看,只见指尖血红的液体,吓得她惊叫起来——“啊!!” 阿秀闻声闯了进来,“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疼得蜷缩成一团的淑贵妃说不出话来,阿秀只看到了床榻上的斑斑血迹,吓得扑了过去,“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 “阿、阿秀……”汗水从淑贵妃的额头上渗了出来,疼痛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攥住了阿秀的手指,艰难地开口,“快、太医、太医!” “啊……是,是!奴婢这就去!”阿秀顾不得其他,掰开了淑贵妃的手,对另外两个婢女喊道:“你们在这里照顾着娘娘,我去找人来!” 说完,也不管什么所谓的礼节了,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殿门,一时也不知道究竟何人靠得住,毕竟那张太医已经与皇后串通一气,只得一处宫门便大喊‘救命’,便跑便喊,朝着太医所跑了过去。 莲花殿里,史清倏正在收拾形状,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忽然听到了门外的嘈杂,唤了声门外的小莲,“小莲,外面在吵什么啊?” 恰巧小莲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顺势进来通报,面色急切,“小姐,好像是淑贵妃身边的宫女,她在喊救命,喊救救淑贵妃!” “淑贵妃?”史清倏呢喃道,淑贵妃能有什么大危险,要自己的婢女满宫里叫嚷?突然之间,她心里出现了一种不好的想法,下意识地觉得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小莲,快帮我更衣,我要去淑贵妃那里!” “是。” 当小莲匆匆帮史清倏换好衣服,二人快速跑过去时,发现跟随一同前往东郊行宫的太医们已经到了,皇上和各宫嫔妃也已经在门外等候着。 “参见皇上。”史清倏匆匆赶到,喘着粗气行了个礼,皇上也无心同她交流,只叫她起身,便又焦急这看着紧闭的房门。 里面传来了淑贵妃的惨叫声,还有女医和侍女们焦急的声音。 楚太医和张太医也已经感到,此时他们正跪在外门,只隔着一扇门去听里面的动静。 “楚秘!淑贵妃情况如何了?”沈伦在外面喊道。 “回皇上,淑贵妃大出血,此时只有强行产下胎儿,才有可能保住命啊!”一扇门内,传来了楚太医有些苍老的声音,“皇上若是同意,臣就叫女医催产了!” 史清倏咬唇,果然古代帝王就是注重子嗣的延续,明明只要用针灸迫使淑贵妃流产,淑贵妃就会安然无恙,她不信楚太医会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既然自己现在就是在古代,且对方在皇家,太医的第一选择,也会是尽力保住腹中的胎儿。 沈伦思索了片刻,坚定地说道:“楚秘!催产!” 里面的女医闻声,开始了手上的动作,里面的宫女们急忙端着铜盆出来去接热水、洗绸布了。 不过片刻,蒋毓华哭哭啼啼地冲了过来,方一进来也顾不上一旁的皇上,哭喊道:“我姐姐怎么样了!我姐姐呢!” “你别喊了!”沈伦愤怒道,平日里对待任何人都和颜悦色的皇上忽然震怒,吓得蒋毓华当下不敢出生了,只得乖乖地闭了嘴,站到一边去等候。 皇后是最后才来的,她优哉游哉地走过来,其余嫔妃好歹来得积极,她却一点儿急切的情绪都不打算装出来。 “皇后,真是好大的排场。”沈伦故意说道,“全宫的嫔妃都来了,你这一宫之主却还这么的悠闲!” 皇后蹙了蹙眉,她本打算是来看好戏的,却不想皇上竟然会打算用此事来说道自己,她赶紧换了个表情,口气也显得有些急躁了:“皇上,女人生孩子,向来是九死一生的,谁人生子不是如此凶险?您如此未免有些关心则乱了吧?” 沈伦知道,淑贵妃的腹痛并非平常生子,一定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看着皇后的样子,他已经不知道皇后能够爱护后宫的妃嫔,只求这件事情不是她所为,否则皇宫里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屋内传来了淑贵妃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音,宫女们进出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个出来的人都端着一盆浓郁的血水,她们有进有出,脚步匆匆。 “贵妃娘娘,使劲儿啊!”女医和产婆的声音也是同样的焦躁和撕心裂肺。 屋内,淑贵妃伸手死死攥着身下的床单,那原本平整已经被她攥出了密集的褶皱。汗水流的简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水一样,头发全部凌乱不堪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啊——我、我没力气了!” “不能松气啊娘娘!”阿秀在一旁急得直哭,边哭边用洗好的热毛巾为淑贵妃擦去汗水,“娘娘,再坚持一下啊!” 血水留了好多,女医的手都已经被血液染红了,她额头上也都是汗水,但她还是在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娘娘!一定要使劲儿啊!” 淑贵妃喘了两口粗气,一瞬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大喊了一声,直接失去了意识。 “娘娘……娘娘?”阿秀急忙去摇晃她,“娘娘您怎么了!” 门外的人听见了里面的嘈杂,沈伦问道:“怎么回事!” “皇上,淑贵妃昏过去了……” 听到女医的话后,史清倏心中大喊不好。产妇生产的过程中昏厥,第一是可能会把胎儿闷死在腹中,第二,是这古代没有很好的止血工具,只怕如此放任血流不止,淑贵妃的性命也会因失血过多而受到威胁。 “女医!用银针扎太从和行间两个穴位!”学医之人,史清倏见状再也无法袖手旁观,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楚太医一听觉得可行,忙传达给了里面的女医。 哪料里面的声音还未传来,蒋毓华便扑了上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甩在了史清倏的脸上。“你这贱人!你别想害我的姐姐!” “来人!给我把这个不知好歹的拖下去!”沈伦见状,顿时气血冲头,直接叫身边的太监把她给拽了下去。 史清倏的医术,沈伦愿意相信,这蒋毓华上来分明就是来搅局的,真不知道到底是谁为淑贵妃好。“你若再敢如此造次,朕定不轻饶你!” 让那蒋毓华闭上嘴时候,沈伦这才转头问史清倏:“清倏,你若能够救了淑贵妃,朕一定重重地赏赐你!” 危机关头,史清倏连被蒋毓华打了一巴掌都顾不得计较,更别说区区的赏赐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女医,若是醒不过来,就再扎百会穴!” 女医听到后,施针去重重地扎了百会穴,银针刚一刺入,只听得淑贵妃传来一声有些凄惨的声音。 “醒了!娘娘醒了!” 第159章 论医 闻言,沈伦和史清倏同时都面露喜色,但史清倏现在依旧不敢松懈,上前走了一步,贴近了最外面的门,继续说道:“楚太医,您看叫婢女熬一些苍术、陈皮、芜花、天花粉如何?” 楚太医一想,史清倏所提到的药物都是催产良药,但是一般人鲜少会用到这些,因为里面的芜花根茎具有催产、堕胎的功效,天花粉也喻‘通月水,治肠衣不下’,反倒很适合现在淑贵妃的情况。 “回皇上,此时淑贵妃尚不到生产的时候,宜用些催产的药物来!” “快去!”沈伦看不惯楚太医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耽误了时辰,急忙叫自己身边的太监去熬药。 一碗汤药下肚,淑贵妃只觉得腹痛的疼痛愈发严重,但似乎身上又了些许的力道。她感受到自己腹中的胎儿也在努力地向外走,一瞬间心中原本放弃的事情又重新燃起希望来。 “啊——我……啊——”随着淑贵妃的发力,血水越流越多,但女医已经隐约能够看到孩子的头了。 “淑贵妃!用力啊!已经能够看到孩子了!”产婆大喊着。 她们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为淑贵妃加油打气了。无论女医和产婆的技艺有多高超,最终能够决定孩子生死的,也只有产妇自己了。 楚太医也没有闲着,他立马拟好了另一副汤药,交给了自己太医院里年轻的小厮,隔着门向皇上通报道:“皇上,淑贵妃此时出血过多,只怕生完孩子会因失血而晕厥,臣拟了一副补血的药方,这就叫人去熬药,以备不时之需。” “快去快去!”沈伦焦急地摆着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必向朕通报。” 虽然他也理解,宫里的太医怕行错路,所以每走一步都要向皇上通报一声,但这样无疑会浪费许多的时间。偏偏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太医们还是如此守旧,不知变通。 “我……没力气了!”淑贵妃喊道,她攥着床单的手也已经脱了力,似乎握不紧什么东西了。 此时,已经过去了三炷香的时间。不光是房间里面生孩子和接生的人累得气喘吁吁,就连门外等候的人们,也有些疲倦了。 但各宫嫔妃们都不敢表现,只敢闭着嘴规规矩矩地站在沈伦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喘。只有皇后,轻轻用手锤了捶自己酸痛的脖颈子,黛眉紧促,三角丹凤眼中装着两只滴溜溜转的眼珠子,乍一看似乎是心急如焚,方寸已乱。 “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痛不欲生,谁人不是撑着去阎王门口走上一遭?怎的淑贵妃这般怕痛,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不明白的人听起来像是在关心,可是在史清倏耳中,却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和取笑。若非皇后给淑贵妃下药,她又怎么会早产,又怎么会生产得如此艰难? 史清倏越想越气,干脆不再忍耐,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淑贵妃是早产,自然与顺产的女子不同,加之淑贵妃的早产并非是产妇自身精气不足而导致,而是某些药物所致……” 见她幽幽开口,皇后心中已经了然,给淑贵妃开新药方治病的人,果然就是她! “清倏,你这是何意?”沈伦一听,瞪着眼睛,“你是说,有人害淑贵妃?” “臣女……不敢乱说……”史清倏咬了咬唇,她本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是皇后动的手脚,可又想到自己只是看出了淑贵妃药物中的淡竹叶,并没有证据证明是皇后所为,所以不能说出口来。 想起来今日沈轩的风波,同样是因为自己没有直接的证据,他随意找了个小太监便顶了全部的罪责。 自己得首先保命!才有机会与之抗争。 “只是臣女三日前来到东郊行宫时,曾无意间撞见了在此安胎的淑贵妃,臣女见她面色蜡黄、毫无血色,双目遍布血丝,整个人气血空亏,若是淑贵妃暗示引用安胎的药物,不会如此。”史清倏隐去了自己为淑贵妃诊脉、开药方的事情,“所以臣女才斗胆猜测,是有什么药物使得淑贵妃如此模样。” 皇后听着,双眼微眯。 史清倏的话逻辑也算得上是通畅,但是另一副药方,若不是史清倏开的,莫非是张太医胆大包天不成? 史清倏忽然有些害怕了,她倒是不怕皇后打击报复,只怕因为自己呈一时之勇,而牵连侯府上下惹上祸端。 但是怕,她却仍要把自己的话说完,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有些流产的药物会导致产妇宫缩,若饮用了这等药物还要强行生产的话,定会比普通人难上几倍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皇后被她惹得心烦意乱,扭过了身子去。史清倏这样,像是自己既无知又不懂得通情达理了,若是叫她再说下去,皇上一定会借此缘由来嘲讽自己!她语气嫌弃万分,说道:“说话就说话,跪下做什么?” 闻言,史清倏才敢重新站起来。刚立定身躯,只听得里面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不行了……我、我不行了!” “楚秘!怎么回事?”沈伦上前走了一步,险些就要冲进屋子里面去了。 门内传来楚太医颤颤巍巍的声音:“回、回皇上……淑贵妃气血不足,生产难上加难,只怕是……” 后面的话,他不用说,众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怕是胎儿保不住了’。 史清倏上前一步。自己学习中医那么多年,又不是没上妇产科实习过!自己接受的顺产案例从没有失手过,这次,也不行! “楚太医!鱼际穴上的力道再加大些!”史清倏喊道。 里面沉默了两秒钟,才听得楚太医的声音:“史小姐,鱼际穴是何处?” 史清倏一怔。 怪不得淑贵妃生产得这样困难,这个朝代的人竟然还不知鱼际穴?现代医学中,别说中医,西医接生时有时也会去按压鱼际穴啊! “大拇指和手掌的交界线,跟赤白肉际线的交点;挨着手掌根的第一条腕横纹,跟赤白肉际线的交点,”现在来不及过多的解释,史清倏说道,“这两个交点只见的赤白肉际弧段的中点处,那里就是鱼际穴!” 楚太医竟也不问为何,直接将远传传达给了里面的女医。女医找到穴位,用手指死命地一掐—— “啊——” 淑贵妃顿时感觉到了腹中胎儿的游走,她尖叫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哇——哇哇啊——” 第160章 了结 随着一道婴儿响亮的哭声,屋内嘈杂的吵闹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史清倏虽然一直等在门外,可直到这婴儿落地,自己的心才放松下来。她如同自己方经历过一场生死一般,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 外面的人,有人欢喜有人愁。只见沈伦脸上的表情渐渐地被笑容所取代,而皇后,则一脸的不可置信。 竟然真的叫她生出来了? 皇后眼中冒火,恨不能将那无用的张太医就地抹杀! 女医拉开了门,怀中抱着一个用大红色襁褓裹起来的婴儿,她快步走出来,跪在了沈伦面前,笑着说道:“皇上!是个小公子!” 沈伦看着襁褓里的胎儿,见他虽然瘦小,面色却红润,哭得声音倒是洪亮。一时间喜笑颜开,“哈哈哈哈,好!今日接生的人,朕都要重赏!” “谢皇上!”接生婆和楚太医齐齐跪下,道。 新的龙子出生,第一要务便是赐名。这个胎儿的名字,沈伦却是一点都没有犹豫,“‘所谓天者,言其然物而无胜者也’,然,又谓之平安,这孩子的名字,便叫沈然罢!” 话音刚落,各宫嫔妃齐齐下跪,口中喊道:“恭喜皇上!” 皇后自然心中不甘,但也只得随着大多数人跪了下来。 史清倏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古汉语老师对‘然’字的解读,说,然,本义主宰,然物,即主宰万物。看来皇上对淑贵妃的儿子,是有着深重的期盼的。 她开始有些期待皇后知道‘然’的意思之后,是什么样的表情。又有些庆幸自己拼死救下了沈然,只求日后的沈然能够不受那些流产药物的影响,茁壮平安地长大。 淑贵妃因为生产得艰难,所以孩子一生出来,她便晕厥了。沈伦让其好好休息,怕他人叨扰,便遣散了各宫嫔妃。 沈伦也没有单纯地沉浸在新得一子的喜悦之中,史清倏先前说的话让他耿耿于怀,便召集了太医们和女医,加上史清倏,一同前往龙阳殿,仔细询问此事。 史清倏想,好在自己留了个心眼,让阿秀把张太医开得药物的药渣都留了下来。 阿秀抱着两大包东西走进龙阳殿时,张太医的表情已然木讷呆愣,跪在地上都在不住地颤抖。 史清倏看在眼里,看来这药物,张太医是完全知情的了。 “回皇上,这是淑贵妃这三日以来的全部药渣。”阿秀将两包药渣放在了太医们面前,“左边这包,是史小姐来探望淑贵妃时开得药,右边这包……”说着,她狠狠地瞪了张太医一眼,“是黑心的张太医开的!” 皇上见状,开口问道:“清倏?你怎会为她开药的?” “回皇上,臣女方才所说的话有所隐瞒,但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并非有意欺君。”此时,身边只有太医们,没了皇后的眼睛盯着,史清倏才敢把事情都说出来,“三日前臣女去拜访淑贵妃时,见她精神不济,便斗胆诊了一次脉,却发现淑贵妃脉象奇差无比,认为是太医的安胎药有问题,这才敢斗胆僭越,为淑贵妃开了一方药。” 史清倏本无权利负责调理淑贵妃的身体,所以她的行为称得上是‘僭越’无疑。但她知道若没有自己开的药方,只怕淑贵妃和沈然的性命早就没了,她相信沈伦是明君,不会因此责罚自己。 楚秘和女医打开药渣仔仔细细地翻看,又不时拿起药物来仔细嗅,二人彼此点了点头,才说道:“皇上,这史小姐开的方子,的确是安胎良药,可是这张太医开的方子里……却有一味淡竹叶,这种药物活血化瘀,平日里用来祛除热毒效果极佳,可若是用在孕妇的身上,必定会导致气血亏空,随时都会有流产的风险……若不是这几日淑贵妃饮了几顿史小姐的方子,只怕孕妇和胎儿都会因为气血亏空而亡啊!” 女医说完,楚秘又补充道:“淑贵妃今晚喝的最后一副药,药方是史小姐的方子,可是里面却加上了一副致命的药——水蛭,这东西,孕妇一沾,必定是要血流成河的!” 沈伦听后,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怒不可遏地硬压着嗓子说道:“张庭,你开如此害人的药方,居心何在!” 张太医只觉得沈伦的声音如同滚滚冬雷,盘旋在自己的头上,迟早就是要劈下来的,他的下巴都在颤抖,舌头似乎也怎么都不听使唤,说不出话来。 楚秘见状,顿时大发雷霆,“孽徒!你这孽徒!你用医道害人,可对得起老祖宗!”骂完,又对着沈伦深跪,道:“皇上,臣教徒无方,求皇上治罪!” 张庭虽然是楚秘的徒弟,但是安排张太医去负责调理淑贵妃的人,是皇后,楚秘无权反抗,所以这件事情,按理来说他并无责任。 “好你个张庭,不肯说是吧?”沈伦的声音由低而高,渐渐地吼了起来,目光如同两把尖刀刺向了跪在地上的张庭,“谋害贵妃,你就不怕株连九族!” “臣……臣……”一听说要‘株连九族’,张庭心中忽然不服起来,凭什么、凭什么皇后用自己的家人威胁自己,到头来罪责却都是自己的?反正也是要株连九族都的大罪,拉上一个皇后在黄泉路上做垫背的又有何不好! “是皇后!皇后用微臣的家人要挟微臣,要微臣在淑贵妃喝的药里面做手脚!” “皇后……”沈伦紧紧握拳的手掌心中,已经出现了四个血色殷红的指甲印。他就知道,这后宫里除了皇后胆大包天,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情了!“大监!大监!” 在门外候着的大监闻声,快步跑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的旨意,太医张庭,用药害人,有辱医德,关进刑部大牢,秋后问斩!”沈伦说话间满是坚定,“皇后妇人善妒,有辱国母之责,自今日起褫夺凤印,紧闭于宁寿宫,非朕下旨不得离开!” 褫夺凤印,便是夺走了皇后的权利,虽然还留给她一个后位苟延残喘着,但任谁都听得出来,皇后是大势已去。 太子沈轩也因为沈默之死而被关了禁闭,这皇宫,总算是能有几日的太平了…… 第161章 后生 等人拉走了张庭,皇上又赏赐了楚秘和女医后,殿内只剩下了史清倏一人。 “清倏,你这次立了大功,你有何想要的奖赏,尽管提出来。” 面对史清倏时,沈伦的神态总是那么温柔。 “臣女没有什么想要的,”史清倏微微一愣,笑逐颜开地说道,“皇上该知道,臣女救人不是为了得到赏赐的。” 沈伦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伸手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朕知道,你这丫头一次两次,都不肯为自己讨个封赏,怎么,还想要朕一直欠着你的?” 见到沈伦这般打趣,史清倏也笑了起来,“臣女不敢,只是臣女实在是不知要写什么。” 沈伦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从桌案上捧起一只精致的小巧锦盒,他打开锦盒,只见里面陈列着一块同令牌大小类似的翠玉。沈伦把锦盒交给史清倏,“这个东西,可喜欢?” “这是?”史清倏看着那枚翠玉,只见上面刻着一个‘宝’字。知道这翠玉并非一枚普普通通的玉佩,但史清倏却不知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江南地带有一六千里亩小郡,虽说地方不大,又离京城较远,但这宝樱郡却地处我大昱国最为肥沃的土壤之上,东西交通,经济富庶,”沈伦顿了顿,开展眉眼地说道,“朕今日就把这宝樱郡给你,自今日起你就是宝樱郡主,食千邑,享俸禄!” 史清倏微微一怔,想不到皇帝竟然如此大方,赏赐了自己一块封地。 她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理想,便是到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去逍遥自在,这江南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好去处啊。 史清倏不再一味推脱,她仔细地捧好手里的玉牌,恭敬地跪在沈伦面前,“臣女,谢皇上隆恩!” 史清倏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从今往后,不仅仅是地位更高了一阶,还可以过上食千邑的好日子,一想到自己数钱数到手发麻的场景,她就心里美滋滋的。毕竟,离着自己毕生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换成谁不得做梦笑醒了呢? 淑贵妃生产的事情,又折腾了大半夜,皇上便让史清倏在东郊行宫里多休息几日。 翌日一早,该是所有人回府的时候了,沈伦派了大监通报了史渊他们一声,史渊和大夫人无奈,也只得自己先行回府。 其实沈伦留下史清倏也是有私心的,淑贵妃现在的身子如同一张纸似的脆弱不堪,宫中的太医们大多守旧,史清倏的医术却擅用奇药,他把她留下来,也是想让史清倏帮忙调理身子。 第二天史清倏睡到了晌午才醒过来。醒来时东郊行宫已经空了大半,除了官员们,皇上和沈谧也已经回到了宫中。只留下了不少的宫女的太监,还有楚秘和女医也负责留下来照顾淑贵妃。 听说,是淑贵妃惧怕皇后的报复,才不愿意回宫里的。沈伦也应允了,要她调理好身子之后再回宫。 史清倏换好衣服离开自己住的莲花殿时,被外面的冷气激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倏儿,是不是昨晚睡觉时没盖好被子啊?” 冷不丁地身后传来了沈夙的声音,史清倏脚下一个踉跄,在自己的脸离地面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时,身后有一双大手揽着自己的腰,把自己拉了起来。 沈夙像是摆放好一个玩具娃娃似的,把史清倏轻轻地放回了地上。 “沈、沈夙?”史清倏怔怔地看着他,“哎?你怎么也没走呀?” 沈夙笑了笑,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盖在了史清倏的头上,还用大手温柔地摸了她一把:“皇上怕你一个人呆得无趣,便叫我留下来陪你了。” 闻言,史清倏傻乎乎地一笑,毫不客气地把沈夙的披风裹严实了,“嘿嘿,皇上真是有心了!” 史清倏不知,并不是沈伦要求沈夙留下来的,是沈夙听说了史清倏被留下来调理淑贵妃的身子,便以刚回京需要静养为由,向沈伦请求留在了这里。 “对了,我要去看看淑贵妃了,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沈夙点头,他本来是不会同后宫嫔妃走动的人,但是为了陪史清倏,走动走动也无妨的。 二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小莲和长吾,一起去了淑贵妃的住处。 淑贵妃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但刚生产完,全身脱了力,估计没有个十来天是无法下床的。 沈夙和长吾觉得这种场合男子不方便进去,便等在外面。 床榻上面的淑贵妃面色惨白,但是眼睛中已经有了亮光,或许是知道自己生下了小皇子的缘故,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她见到史清倏来了,格外亲昵地叫她过去自己的床榻边。 “清倏……啊不,现在得叫宝樱郡主了。”淑贵妃笑着说道。 史清倏在阿秀搬来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小莲帮着她脱下了沈夙的披风,“淑贵妃您可莫要这般打趣我,您就还是叫我清倏吧。” “我这可不是打趣,是真的恭喜你。”淑贵妃说道,“你不知道,皇上把你留下来时,我心中有多么安心。” 说话间,楚秘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站在外房说道:“贵妃娘娘,您的汤药熬好了。” 害怕再次有人从中作梗,楚秘决定熬药的事情也由他自己全权负责。 “楚太医,这调养药开的是何方子?”史清倏好奇地问道。 门外传来楚秘的声音,“小郡主,这可不是调养药,是补血气的,这调养要臣还等着你来开呢。” 淑贵妃也点了点头,“是啊,皇上临走前亲口说的,要楚太医开药方前问问你,你这小丫头,医术比这老太医都要高明了!” “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楚太医也不恼,反而自嘲着说道。心中有医德的人,是不会因为晚辈的医术高于自己便嫉妒的,相反,他最愿意看到的,就是有可畏的后生能够有更加高明的医术。 史清倏被说的直害羞,赶紧说自己要开方子了。她记得现代医学里有一副中药,专用作产后恢复的,那种药还申请了专利,便决定按照那服药的方子来做。 “楚太医,您可以用枸杞子、鹿胶、紫苏子、远志、川木通……”史清倏一连说了二十几味药材,这才停下,“上面所说的那些,入药前先用开水冲泡,然后捣成药泥,再用纱布包起来,丢进热水中煮沸,煮出来的药汤便是康复的良药了。” 楚太医听得眼花缭乱,“这么多味药?”古代的中医学还比较的小心谨慎,不敢将太多的药混杂到一起去用,但史清倏信誓旦旦地说此药方可行,他也只好去做了。 去抓药的路上,楚太医感叹着,自己彻底成了一个小跑腿的咯…… 第162章 邀请 楚太医刚走,奶娘便抱着刚睡醒的沈然走了过来。 淑贵妃亲切地让奶娘把孩子给史清倏看看,“清倏,要不要抱抱我的然儿?” 史清倏看着那孩子,只见其瘦小可怜,本就是早产,比平常的婴儿小了不少,加上生产前淑贵妃喝的药里面有不少的有害毒物,使得这孩子更加瘦弱。 她叹了口气,只怕这沈然日后也要落下病根子了。 “淑贵妃,并非清倏不愿抱,只是这孩子因为早产的缘故太过柔弱了,”史清倏摇了摇头,真诚地看着淑贵妃,“清倏觉得,这孩子还是不要经常被抱出来得好,不然这空气里面的脏东西实在是容易让孩子感染。” 这样的孩子,若是在现代,应该被放入无菌的保温箱才对,可古代实在是没有这样的条件。 史清倏顿了顿,继续说道:“日后然儿的屋子,也该不让人随意进出,奶娘进去喂奶,也得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对了,像是然儿的被褥,也得定期用热水煮一煮,以便消毒。房间也得定期开窗透气,但是屋内的温度决不可底,新生的胎儿怕冷又不自知,冻坏了可就遭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此时节是深冬,天气严寒,空气中的细菌大多数都被冻死了。 对于史清倏的话,淑贵妃听着连连点头,她一说完,淑贵妃忙摆手对阿秀说:“阿秀,就照清倏所说的去做,千万不可有一点闪失!” 说罢,又握住了史清倏的手,“清倏,你说然儿用不用也吃一些药调理一下。” “这么小的孩子,吃药不就是叫他死吗?”史清倏明白淑贵妃是爱子心切,但忍不住语气严厉了些,生怕淑贵妃背着自己偷偷给沈然喂药,“他这么小,您可千万不能让他吃药啊,待日后他长大了,若是身子依旧羸弱,清倏再为他调理也不迟。” “是是是,那是自然……”第一次当母亲,必然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淑贵妃也不怪史清倏的语气无礼,全部应了下来,忙挥手叫奶娘下去,“奶娘,快把然儿抱下去,日后就在屋子里喂奶,别再抱出来了。” “是。”奶娘轻躬身,忙把襁褓里的沈然抱了下去。 奶娘走后,淑贵妃真切地拍了拍史清倏的肩头,“清倏,日后我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怕是都要去找你了,你可莫嫌我烦。” 天下的母亲,都是一个样。史清倏想起大夫人对待自己时的殷勤关爱,此时对于淑贵妃的做法也表示理解了。 “怎么会,清倏修习治病救人之道,淑贵妃有需要,尽管找人传个话便是。” 几天相处下来,史清倏都快要忘记淑贵妃是蒋毓华的亲姐姐了。但即便淑贵妃对待自己真诚,却不代表自己能够对蒋毓华另眼相看。 想起昨晚蒋毓华不由分说打自己的一巴掌,史清倏便心生厌恶,好在自己现在也是郡主了,论品级是完全压了蒋毓华一个头的,这一巴掌的账,她日后慢慢再算。 楚太医煎好药后,看着淑贵妃喝了下去,自己这才告别。刚一出大殿的门,便见到楚太医正在同沈夙交谈什么。 “沈夙,久等啦。”史清倏一边裹紧披风,一边走过去说道。 沈夙轻轻摇头,示意无事,说道:“楚太医正同我谈起你,快要把你夸上天去了。” 楚太医看见沈夙脸上表情的变化,方才明明是自己一直在说,沈夙偶尔才开口说一句‘是’、‘不错’,这一见到史清倏,话也多了,表情也笑起来了。真是见到了心上人,自己这么个老头子比不了。 楚秘点了点头,“小郡主,几年前我就邀请你来太医院,你虽然是答应了,却是一次也没来过。” 史清倏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平日里总也找不到闲暇时候,那件事一拖再拖,便被我抛到脑后了。” 楚秘摇头,一副被史清倏放鸽子后悲痛的表情,“对了,我倒是有一事要问你。”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这鱼际穴,究竟是何功效?” 史清倏一笑,这楚秘果然还是在意鱼际穴,“母体的子宫形如鱼缸,缸里有水,水中有鱼,便是喻指在人体内的胎儿。鱼际穴,就是指此穴主管肺经的气息能进入到母体子宫内的胎儿身上,笼罩胎儿。不过,这气息一旦进入到子宫内笼罩胎儿,立即就会发动产程,出现宫缩。所以这穴位孕妇禁用,催产必用。” 见到楚秘听得极为认真,就差拿出纸笔来记下了,史清倏每说一句话,他便连连点头。 “催产时,可以用桂圆肉贴在左侧的鱼际穴上,但是昨晚情况紧急,我便叫女医直接去掐了。”史清倏继续说道,“平日里,这穴位也可用来治疗恶风寒、虚热、咳嗽、咯血等问题。” “啊,啊,是这样。”楚秘点着头,琢磨着史清倏的话,“小丫头,你这医术,究竟是跟何人学的?” “额……”史清倏一愣,眼珠子立马滴溜溜地转起来,“是、是一位世外高人,他说授我医术,却不能暴露他的名号,楚太医还请见谅。” “那是自然。”楚秘虽然点着头,但是脸上失望的神情毫不掩饰。 这‘世外高人’的医术高明,知道许多奇药和不为人知的穴位,若是能入世将这些传授给天下医者多好。 不过既然世外高人不愿意出面,楚秘想,这不是还有史清倏呢吗?想到这里,顿时满眼亮光,“小郡主,你可愿意帮助太医院填充医典?你懂许多现在医者不懂的东西,若是能够将这些发扬光大,定能造福百姓的!” 史清倏被楚秘说的一愣一愣的,她虽然学医,但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大的能力,还说什么‘造福百姓’,她自己能做到吗? “楚太医,这任务未免太过于艰巨了……”史清倏说道,“再说,许多您知道的,我也是不知的。” “不艰巨,不艰巨!”楚太医急忙说,“你只消看看宫中的医典们,把一些里面没有、而你却知晓的草药、穴位填补进去即可。治病救人,救济天下苍生。” 回想起几年前这楚太医对自己所说的,也是同样一套说辞。但是不同的是,那时他要自己留在宫中治病行医,此时确实要自己填充医典的。 史清倏想了想,这中医学发展成自己知道的中医,与此事的中医学还是有不少的差距的,先不说别的,单凭一些药名,就是不同。但是自己若能够把自己知道的传授给其他的医者,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看医典的过程中,自己一定又能学习到不少知识。 所有人都学会了,治病时才能更加得心应手,这一点,倒是蛮符合‘救济天下苍生’这几个字的。 思来想去,她才点了点头,“好,待一切安顿下来,我便开始看医典!” 第163章 妒忌 史清倏和沈夙在东郊行宫逗留了五天的时间,出了时长去给淑贵妃把脉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史清倏别的事情没做多少,倒是跟沈夙学会了用鞭子的技巧。 沈夙也是觉得闲来无事,教史清倏一点功夫,也好让她遇到危险时能够自保。 回到侯府那天,她人还未到,宝樱郡主要回府的消息便已经传回了侯府中。 恰好这天是小年夜,史清倏回府无疑是把浩荡的皇恩和福气带回了侯府中。史渊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大摆宴席,宴请同自己交好的官员和百姓们。 侯府的人们早已全部等候在了门口,史清倏刚一下撵轿,众人便齐刷刷地屈身行礼,“恭迎宝樱郡主回府!” 史清倏被这阵势吓了一大跳,楞了片刻之后,赶紧上前去把自己的爹娘搀扶起来,“爹爹、娘亲,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史清倏露出一个责怪的表情来,噘起了小嘴:“你们这样,倏儿可就不敢回府了!” 虽然是在行礼,大夫人和史渊的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二人起身之后,众人这才敢起来,大夫人温柔地抚摸着史清倏的头,“我的倏儿现在可是郡主了,娘亲怎能不行礼呢?” “娘亲再这样,倏儿就生气了!”史清倏装作气恼的样子,“爹爹呢,明明官职比倏儿高,还行礼作何?分明就是在打趣倏儿。” 看着史清倏别扭地把身子扭了过去,史渊乐乐呵呵地拍了拍史清倏的肩头,“好了好了,倏儿今日家人们也都是为了恭贺你给你道喜的,外面冷,快进屋说罢!” 看着大家都恢复正常了,史清倏这才笑逐颜开地钻进了大夫人的怀中,所有人都簇拥在宝樱郡主史清倏的身边,没有人注意到史珍香和史书凝的表情。 侯府的女子们斗了这么多年,这两个人的表情倒是前所未有的一致。 “娘!”在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史贞香摇晃着林小娘的手臂,气得直跺脚。凭什么她史清倏从来都是这么风光气派的,自己却只能跟在她后面做个小跟班! 林小娘瞪了史贞香一眼,“你别吵!机会有的是,忍一忍怕什么?” “忍忍忍,我要忍到什么时候啊!”史贞香压着自己的嗓音低吼道。 可惜林小娘不再理会她,当务之急是去‘祝贺’史清倏坐上了郡主的位置,这样才能让史清倏记住自己是对她好的,更是让大夫人另眼相看自己,自己的女儿,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了。 这样想着,林小娘眼神示意了史贞香,要她规规矩矩地,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紧紧跟在史清倏身后了。 史贞香气不过,在人群的最后面气急败坏地捶打着空气,忽然间目光瞥见了同样跟在众人身后的史书凝,心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还有史书凝呢! 见到有人同样被史清倏的光芒掩盖住了,史贞香反倒觉得不是那么气愤了。 当日傍晚,被史渊延庆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纷纷带着贺礼前来。噱头虽然是共同庆贺小年夜,但大家的目的,还是本着祝贺史清倏的。 这些礼品纷纷被送往史清倏的宝月院里,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 史清倏看着那些被包装得极其完美的锦盒,简直要乐得快要晕厥过去了。 真不是她贪财,只是……享受拆礼物的过程而已! 络绎不绝的宾客出入宝月院,衬得二房和三房格外冷清。二房和三房的女人们都被要求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她们是看着大房的灯红酒绿,心中恨得想要吃了她。 “娘!您要我忍到什么时候?”史贞香把自己屋子里的摆件儿全都砸完了。 本以为那史芃被赶出侯府之后,史清倏也会跟着安分下来,却不想这个有心机的女人竟然给宫里的人都用了迷魂汤!史贞香认定了史清倏的这个郡主之位是她用心机骗来的,心里的愤怒更甚了。 “香丫头,你现在忍不住也得忍啊!”林小娘握着史贞香因为愤怒而不住颤抖的双手,“那丫头成了郡主,我们能如何?” 史贞香气不过,竟然委屈地哭了起来:“论相貌和身段,那史清倏也未必比我好几分!凭什么她就是郡主,我却要在侯府里做个庶女!” 林小娘闻言,眉头一蹙,“香丫头,你是在怪爹娘无能?” 史贞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一时间竟然口无遮拦,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女儿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不惯史清倏处处都踩着我一头!” 林小娘没再说话,她也不愿意看一个小丫头的眼色,可从前她是嫡女,自己就是低她一等,如今史清倏成了什么宝樱郡主,自己和自己的女儿在她面前就更加低贱了! 史芃和林小娘眼中,早就将史清倏看做了擅长使用妖术的狐媚子,骂她擅长阿谀奉承,只恨自己没有脸皮去低头哈腰地恭维别人,否则她们母女二人早就已经飞黄腾达了! “对了,香儿,你这些日子同你那五姐姐的关系处的如何?”林小娘忽然问道。 史贞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面色不甘,嘴巴也翘得老高,但还是点了点头,“史书凝不过是个自命清高的家伙,女儿随口说几句好话,就能把她逗得咯咯直笑!娘,您要我同那样的贱人走动什么?” 林小娘没有正面回答史贞香的话,只是目光深沉,幽幽开口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林小娘原本是酒坊里的歌女,所以这交际应酬的能力是天生的。她整日同一些不入流的官太太们谈笑风生,知道了不少的奇闻轶事。 其中就有关于史清倏前些日子收进来的丫鬟杨依的事情。 她知道杨依已经被史清倏嫁给了蒋毓华府中一个奇丑无比的老仆,又听说杨依此时就留在蒋毓华的府上,只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香儿,找几件拿得出手的礼物,过几日,你去蒋府走一趟!” 第164章 姐妹 第二日一早,便传来了史清倏邀请史书凝和史贞香去宝月院的消息。 史贞香骂骂咧咧的,怪史清倏害得自己都无法安心去睡懒觉了,但口中抱怨归抱怨,如今的史清倏叫自己去,她还真的是不敢怠慢,只得匆匆换上了衣服,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便赶去了宝月院。 史贞香匆匆赶到时,发现史书凝已经坐在椅子上安心地喝着茶,心道这人做了郡主就是不同,平日里高冷如谪仙的史书凝都上赶着来奉承了。 史贞香看着史书凝,冷笑了一下,心想,还是自己才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她走进去,弱柳扶风似的咳了两声,“咳咳,五姐姐,七妹妹,我来迟了。” “六姐姐请坐,其实不必着急,若是有事耽搁了,叫人来传个话便好。”史清倏带着轻柔的笑意,指了指自己左侧的座位,示意史贞香坐了下来。 史贞香莞尔一笑,心道:当了郡主又如何?还不是得对自己毕恭毕敬的。 史书凝饮了口茶,目光平平地看向对方,语气里尽是高冷,听不出其他的情绪来,“六妹妹一大早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史贞香才不愿意说自己是为了睡懒觉,只是捧起薛应端来的茶杯,洒脱地一笑,“哎,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三房里面的一些小事而已。我又不能像姐姐和妹妹似的能够乐得自在,这繁琐的事情都得是我一手来操持的。有时候我还是很羡慕姐姐和妹妹的,毕竟整日悠闲自得。” 史贞香这是既抬高了自己,又暗指史清倏和史书凝二人太过闲散。 史清倏自然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意味,但也不打算与她呈一时的口舌之快,越是不自信的人,才越想要处处都胜过他人。 史贞香见无人反驳自己,还以为她们都是心虚,平日里无事可做闲散的样子被自己说中了才会不敢说话的,便得意洋洋地捧起茶杯来,轻轻喝了一口茶,苦涩中带着香甜的味道在自己的味蕾上面炸裂开来,她竟然发现这是昂贵的碧螺春。 自己的娘亲林小娘那里也有这种碧螺春,但从来都只敢偷偷喝,绝对不敢拿到台面上来用作延庆让客人们喝的。可是史清倏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将其摆了出来了? 果然,侯府里面什么好东西都给了这个嫡女! 一时间她心中的妒火烧得更加猛烈了。 “其实这次叫两位姐姐来,是为了给姐姐们送礼的。”史清倏拍了拍手,小莲和薛应便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垒起来放着三五个大小不一的锦盒,二人的锦盒虽然不一致,但是数量是一样的。 这些都是昨天来的宾客们送给史清倏的贺礼,里面有不少的金银首饰,看得史清倏都要眼花缭乱了,她本想着挑选几副价格相差不多的收拾送给自己那两个不肯安分下来的姐姐,最终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便随意挑选了几只。 史贞香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几套十分好看的首饰,心中喜欢得不得了,但下一秒她便不动神色地把它丢回了锦盒中。 不就是几套首饰吗,谁没有似的. 史贞香眼中,史清倏此时分明就是在故意炫耀,生怕皇上的圣旨不够响亮,还要特意把她们两个人叫过来用金银首饰羞辱炫耀! 然而,史清倏真的没有那样的想法,她不过是想花些钱财疏通道路罢了。她早就想到侯府里另两个女子或许会因为自己成为郡主的事情而嫉妒心作祟,便想着对她们表示表示,好让她们知道自己并不是想要处处碾压她们。 “二位姐姐尽管拿着首饰,侯府里最碍眼、最愿意惹是生非的人走了,剩下我们姐妹三人,自然是要相亲相爱了。还希望两位姐姐日后能为侯府的安宁做一份贡献,可莫要再出现窝里斗的情况,空让人看了咱们的笑话了。” 史清倏的话,却让二人认为她这是在主动示好,尤其是史贞香,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得意洋洋:做了郡主又如何?左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这侯府的未来,还得靠着我自己! 不过,史清倏又说:“当然了,姐姐们也知道妹妹的脾气,若是有谁故意找茬的,我也定不会惧怕的。” 谈判,就是要红脸和白脸相结合。 史书凝深深地看着那些首饰,忽然勾唇笑了笑,“七妹妹这是哪里话,这些话不必七妹妹说,我们姐妹三人也是相亲相爱的。妹妹却还要送些首饰,可真是把姐姐们推远了。” 史清倏也用同样温柔的笑容回复着史书凝,“其实妹妹原本是想叫上二位姐姐一同去祖母那里的,只可惜祖母礼佛闭门,已经许久都不见人了。” “是呀,我也许久未见祖母了,待祖母出了门,咱们姐妹可作伴一同去看看她老人家。”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还真的以为是一副姊慈妹爱的绝美景色呢。 史贞香看在眼中,对史书凝的鄙夷更深了一些。她是什么样的货色,史贞香一清二楚,她若能够放下芥蒂不正争抢、同史清倏平安相处,岂不是母猪都能够飞上天了? 史贞香不知道为何史书凝能够如此沉得住气,反正自己的心中早就躁动起来了。自从史芃被赶出侯府之后,她的心就没有定过。是因为史芃竟然愚蠢到未伤及史清倏分毫! 本想着等两败俱伤时出来夺利的史贞香,希望就这样落空了。但是这也告诉了她一个道理——任何事情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若是寄希望于别人,只怕要等到死了! 这时,小莲捧着一封信笺走了上来,“小姐,这是看门的说有人给小姐写的信。” “信?”史清倏不明所以,谁人会给自己写信? 接过来后一展开,入目便是潇洒俊郎的字体,一读才发现,竟然是慕禾的来信。 信中言他过完年后,春末之时便回来了,除了一些报平安的话之外,还贴心地问了史清倏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看着慕禾来的信,史清倏心中觉得对他有些愧疚,毕竟慕禾外出一年,自己从没有想着给他写信不说,更是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这么个小胖墩儿,慕禾不仅没有忘记自己,还贴心地要为自己带礼物回来,这叫自己的老脸往哪儿放啊! 史贞香和史书凝走后,史清倏也算是长舒了口气。她想,毕竟现在自己郡主的地位压着,侯府里不安分的人应该也能要为安分一段时间了,只求这样平凡的日子能持续得久些。 第165章 慕禾 一晃,便是半年已过。 慕禾说春末便归,不过似乎因为州府里的什么事情太过繁琐便多耽搁了几个月,一晃已经是夏末初秋。 半年的日子里,史清倏过得倒也自在。蒋毓华说是为了‘继承家业’,被送出去学习礼乐半年。至于为何继承家业要懂得礼乐,史清倏也不知道。 太子沈轩禁闭未出,侯府里两个姐姐也都躲着自己。身边爱挑事的人一下子都不见了,史清倏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是前所未有的清净。 若说平淡日子里面的乐趣,便是明日要举办的问学会了。 问学会,是专门为世家弟子准备的。这日到了年龄并且有一定才学的公子们都会齐聚麒麟台,根据先生出的辩题进行辩论,谁人说得好,便有封仕入宫的机遇。 同专门为女子举办的赛艺会一样,左不过是世家子弟一展前程的大好时机。另外,名门闺秀可以来此旁观,或许有机会能够为自己择到一名心中佳胥。 明明明日就要去参加问学会了,史可却还是像个没事人似的带着史清倏满大街地溜达,史清倏玩的痛快,但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啃了一口手里拿的糖山药,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道:“哥哥,明日就是问学会了,你不参加吗?” 史可看了史清倏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许的无奈,“参加啊,怎么了?” “没,没怎么,”史清倏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吧,哥哥你未免太过淡定了些,明日可是比赛,你竟然一点也不紧张,别家世子都憋在书房中读书呢,哥哥你却还在外面玩。” 史可蹲下身子来,脸上的表情是又气又笑,他无奈地看着史清倏,责问似的笑道:“你且说说,哥哥出来玩儿是为何?” 被他这么一问,史清倏心虚地赶紧把头别了过去。她只是觉得太过烦闷了,才想找人出来陪自己逛逛街的,她也没有强迫史可来呀,都是他自己要跟过来的! 正巧这时,一辆马车从石板路上走过,辘辘的马车声音如同雨水滴落在汉白玉上的剔透声音,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的窗扉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着,使人无法看清楚里面坐着的是何人。 马车由两匹高昂着头颅的枣红大马拉着,不紧不慢地走过街市。 史可忙拉着史清倏走到一旁去,静静等着马车走过去。 史清倏好奇地看向马车的窗牖,淡蓝色绉纱的遮掩之下似乎有一个纤瘦的人影坐在里面。二人隔着窗牖对望,当马车走到史清倏正面前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等等!” 随着他的话音结束,马车也在史清倏和史可二人面前缓缓停了下来。正当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时,那淡蓝色的绉纱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 “倏儿!” 马车内的男子蓝衣黑发,不扎不束,耳边的碎发微微飘拂。他的皮肤白嫩,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琉璃一般的光芒。他有着女子一般的黛眉,面容如花,漂亮的简直让人分辨不出性别。 史可有些戒备地把史清倏挡在身后,盯着正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说话却是对着史清倏说的:“倏儿,这是……你朋友?”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的宝贝妹妹什么时候结识了如此面容清秀的男孩子,顿时心中醋意四起,完全把那个刚从马车上跳下来的男子当做了仇人一般怒视着。 只见对方穿着一件天蓝色遍地裰衣,腰间系着一根玄色蝠纹丝带,身形修长纤瘦,绝对称得上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对方看着史清倏一脸懵的表情,轻柔地一笑,脸上似乎有温暖的春风拂过一般,“倏儿,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慕禾呀!” “慕慕慕……慕禾?”史清倏一瞬间感觉到了下巴脱臼的滋味。 她吓得嘴巴张的老大,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史清倏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走上前去围着面前这个假的慕禾转了好几圈。 慕禾也毫不在意史清倏不可置信的目光,大大方方地举起手来,好像是橱窗里展示衣裳的模特一般,带着笑容展示给史清倏看。 在一旁的史可虽然反应不似史清倏这么激烈,却是同样的震惊。 他记得,慕家的公子是个小胖墩儿来着啊!眼前这个出挑的美少年,会是记忆中那个只会跟在人后面乱跑乱叫的小跟屁虫? 史清倏一连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眼睛飞快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口中满是质疑的语气:“你真的是慕禾?” “这还能有假吗?”慕禾无奈地回答,他也知道自己一年来的变化是有些大,也不怪史清倏认不出自己来,便从衣领里面掏出自己带的坠子来,展示给史清倏看,“你看,我有这个!” 他手中拿着的,是小时候史清倏为了哄好哇哇大哭的慕禾,而送给他的珠子。 不是什么名贵的宝石,就只是一枚极为普通的碎玉,被打磨成了滚圆的形状罢了。那时史清倏满不在乎地丢给了慕禾,没想到他这么多年了还珍藏着,甚至给那圆玉打了孔,当做吊坠佩戴在身上了。 看到这个勉强可以被称作是‘信物’的东西,史清倏这才肯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慕禾。 看其眉眼,却是也与小时候自己脑海中的慕禾有几分相仿。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就觉得慕禾长大了必定是个‘少女杀手’,如今看他妖而清雅的相貌,史清倏感叹道,自己的眼光果然长远。 “慕禾,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史清倏笑着问道。 “昨日晌午。”慕禾乖巧地回答。 尽管相貌变了不少,但慕禾骨子里天真乖巧的样子,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听说明日有一场问学会,父亲叫我也去参加,我本想等问学会结束了再去侯府找你的,结果今日你我这样有缘,竟然在大街上遇到了!”慕禾说话时,眼睛中都带着异于常人的光芒,让人觉得他总是希望满满的。 史可心中有些不痛快,这不就是要自己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妹妹被猪给拱了吗!他脸色有些压抑地把史清倏拽回了自己的身边,“慕公子,既然明日还有问学会,你还是先回府去准备吧。待问学会过后,我再带妹妹前去拜访你。” 若要是放在一年前,被史可如此严厉地‘劝退’之后,慕禾定要委屈巴巴地大哭起来了。今日慕禾却只是莞尔一笑,点了点头,“史三公子所言极是,慕禾的确还有些事务抽不开身,下车来也不过是同故人打个招呼。” 在史清倏震惊的目光中,慕禾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自己的马车旁边,“慕禾并不回府,恕我不能送你们一程了。”他看着史清倏笑了笑,“倏儿,记得明日要去为我加油。” 史清倏点了点头,慕禾才放心地行了个揖礼,“倏儿,史三公子,我先行离开了。” 看着马车愈走愈远,史清倏的思绪还没有回来,她呆呆地盯着那马车,喃喃道:“哥哥,我只听过‘女大十八变’,这男大……也十八变吗?” 第166章 嫉妒 问学会这天,史清倏穿的是一件桃粉色掐牙镶边连珠锦纹缂丝段袍,下身里面套了一件刺绣桃花竹叶散花裙,在外披了一件银红色印花烟沙提花绡。 乌黑的长发披散,绾着一个别致的流云髻,鬓发中插着一枚嵌花云星玳瑁头花,肤若凝脂的手腕处带着一个赤金翠玉手钏。腰系淡白色绣金缎面束腰,上面挂着一只精巧的雕刻成莲花的玉坠。任谁见了,都会夸上一句这是个天生尤物。 身份不同了,排场必定也是不同。 往常史清倏乘坐侯府撵轿,多半与史可、大夫人等同乘。然自从她成了宝樱郡主后,轿撵都是郡主规制的。 黑楠木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其上镌刻的花草上都镶嵌着银叶子和红宝石花心。那车内铺着朝贡入大昱国的墨红色地毯,连椅子都是披秀牡丹的。 不仅如此,马车内还配着香囊,日日都有人用香炉把里面熏上一遍,这紫檀香的气味早已经入木三分了。 这郡主的马车,若没有史清倏的应允,连大夫人和史渊都是没有机会坐的。 每每坐上这马车,史清倏都会想起静安来。 她这段时间为了制铁厂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她们在学堂里碰见过几次,但每次放了学静安便急匆匆地离开了。一起出生入死的‘生死之交’,反倒有大半年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 侯府的三位小姐一同离开,一同出发去麒麟台,可史贞香和史书凝却是只能挤在一辆马车里。二人谁也看不上谁,只恨马车里的空间太过于局促狭小,不能离着对方再远一些。 “哎,七妹妹真是命好,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史贞香从窗牖往外看去,只见前面史清倏的马车连后门的门栓上都雕刻着精致的图形,一时间心里像是有醋坛子打翻了似的,砸吧这嘴说道,“你看七妹妹连马车都如此华贵,下辈子我可得精明些,仔仔细细地投个好胎!” 史书凝的腰板挺得老直,她都没看在一旁七歪八扭坐着的史贞香,双手半藏在宽大的袖口中,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自己的小腹前,“七妹妹是郡主,马车的规制自然与你我不同。” 史贞香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挑衅道:“五姐姐,妹妹就不信你满不在乎的。七妹妹出生前大爹爹最看重的可就是你了,这下可好,不光大爹爹顾不上你了,二叔父也对你冷淡了许多吧?” 按照规矩,侯府二房三房的孩子也都得称史渊为‘大爹爹’才对。 史书凝冷哼了一声,知道这蠢货究竟是想做什么,她不就是想着让自己站出去同史清倏争斗,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吗?她偏不叫她如愿。 于是动了动坐得麻木的身子,好像没听到史贞香的话似的,“六妹妹听没听说,慕家的小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又如何?”史贞香小时候曾经见到过那慕禾,印象中就是个只知道跟着史清倏瞎跑的肉球球,因此心中很是不在意。 “我的婢女昨日上街采购,恰巧见到了慕小公子,说是这慕小公子离京一年,相貌变了不少……”史书凝对着史贞香别有深意地一笑,“听说,现在的慕小公子可是个貌比潘安、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史贞香不明所以,反而轻蔑地一笑,“怎么?姐姐没见过男人,春心萌动了不成?” 任凭她史书凝说的多好听,反正自己是只记得那个丑陋的小胖墩儿,史贞香才不信史书凝的鬼话呢。心道,史书凝就是没见过世面,那样区区一个慕禾都能叫她夸成花儿。 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就是沈小王爷了,史贞香不信,还有别人能入得了自己的眼中。 还以为史书凝会反驳,却没想到她竟然带着些憋屈的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柔柔弱弱地叹道:“唉,妹妹没见过慕小公子的真容,所以才不信姐姐的话,不过这也就罢了,只是……” 史贞香还在琢磨史书凝脸上的表情是真是假,见她顿了顿也没有接话,只见她两弯黛眉微蹙,粉嫩的薄唇轻轻嘟了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感觉梨花带雨,眼中的清泪快要溢了出来。 “只是,听说慕小公子在州府一年,成绩斐然。这样的翩翩公子,似乎对七妹妹很是上心……”史书凝瞥了史贞香一眼,“姐姐就是不服气,怎的沈小王爷和慕公子,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喜欢七妹妹,难不成七妹妹有勾人的法术不成?” “喜欢?我看也未必吧!” 史书凝的话,着实刺激到了史贞香。平日里各家公子对史清倏示好也就罢了,自己一向倾慕的沈小王爷也对史清倏‘额外开恩’,她心理早就愤怒得不行。 偏偏史书凝又说,一个相貌俊美、文学超人的慕小公子也倾心于史清倏,史贞香那里还忍耐得了! 史贞香坐直了,高高扬着下巴,“沈小王爷那是有风度,才肯忍耐得了七妹妹那幼稚话痨的个性的,至于这慕小公子……我看,不过是因为七妹妹成了郡主,他才不得已与她亲近的。” “妹妹这么说,姐姐就放心了。”史书凝如释重负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的笑意似乎被脂粉掩盖得严实,让人看不出笑容地下真正的感情来,“姐姐就说嘛,七妹妹是嫡女,将来嫁进皇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怜了你我姐妹二人,若是连既有相貌又有才学的贵公子们都被七妹妹夺取了,你我怕是只得给人做妾了……” 谁要跟你一同做妾!你要是想要做妾只管自己去做好了! 史贞香心生厌恶,最看不惯史书凝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了,装的好像她自己没有什么打算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史书凝的话也不无道理。凭什么所有人都得供着史清倏当成供菩萨一样,难不成她史清倏还能开个后宫不成。 至于那慕小公子,他到底变成了什么帅气的模样,自己还得亲自看一看才行。 第167章 见面 刚一到麒麟台附近,便见到了东西两侧的辅路上争气排列着的各个规制的马车。 前来参加问学会的公子们,以及来旁观的闺秀们的马车全部罗列在此处,由专人负责喂马饲料、擦净车轮。 史清倏现在是郡主,马车被人引到了另一个地方,据说是和皇室的车辆停放在一起了。 马车刚一下停下,史贞香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这破车颠得我头昏脑涨的,烦死了!”史贞香在马车旁边骂道,若不是这里人多,她早就一脚踢在那车轮上面了。 她需要等着史书凝保持着风度、慢慢悠悠地下马车,见到她矫揉造作的姿态,史贞香就心里烦闷,但又是无可奈何的,总不能自己丢下史书凝自己进去,让别人看了有该要说闲话了。 忽然,伸手出现一个人,语气轻柔,声音如同酿造了百年的米酒醇香一般沁人心脾:“这位姑娘,请问是侯府的小姐吗?” 史贞香一愣,呆呆地转过身去,看着那人绝美的容颜,顿时脸颊就红了。原本的气愤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双手绾着兰花指,方才身侧,柔弱地行了个礼。 “正是,公子有何时?” 慕禾一见是侯府的人,笑了笑,“您可是侯府的六小姐?” “正、正是……”史贞香脸色一红,娇羞得像一株绿叶丛中的鲜花儿似的,把自己火红的花瓣都藏了起来。她从未想过,世家子弟中竟然有如此出挑的公子,而对方,竟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那边好。”慕禾一笑,行了个揖礼,迫不及待地说:“敢问史六小姐,史小姐的轿撵在何处?” 史清倏是嫡女,对外都称她‘史小姐’,因为侯府中只有一个史小姐,其余的庶女们,就只得被用排位来相称了。 慕禾的话,无疑是一盆冷水泼在了正燃烧着的史贞香身上。几乎是一瞬间,史贞香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原本那因为羞涩而泛红的脸蛋当下变得煞白。 见对方呆愣愣的,慕禾突然想到了史清倏现在已经是郡主的事情了,还以为她是没有反应过来,便又天真地问了一遍:“史六小姐?宝樱郡主,此时在何处?” “谁知道她在何处!” 史贞香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腾’地一下窜了上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太过无礼之后,她才马上慌张地说道:“额,我是说,七妹妹她身段与我们不同,自然不愿意同我们走一路的,她的轿撵去了何处,我也不知道。” 慕禾是专门跑出来等候史清倏的,既然她不再,自己便也没有理由继续逗留了,对史贞香说的话只听了半句,便敷衍地点了点头,“那既然宝樱郡主不在,慕禾就不打扰小姐了。” 说罢,慕禾轻轻行了个揖礼,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留下史贞香一人在原地发呆。 慕禾?这个风流倜傥的男子……真的是那个小肉球? “妹妹,姐姐没骗你吧?”这是,史书凝才走上前来。 她才不稀罕什么慕禾,她史书凝将来是要嫁给太子做王妃的! 二房夫人在她小时候曾经为她算过命,那算命的说她是天生的凤命,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正因如此,史书凝才坚信自己就是未来的皇后。至于这些世家子弟,她从来都不会看在眼里。 见到了传说中变了张脸的慕禾,史贞香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点头笑着去牵住了史书凝的手,“五姐姐果然是想着妹妹的!” “那是自然了,你我姐妹一条心嘛。”史书凝也温柔地牵住了史贞香,说这话时,便不动声色地将史贞香拉入了自己的这边来。不过她脸色一变,眉头轻蹙,叹道:“唉,不过光是姐姐想着又有什么用呢?慕小公子心中全是咱们那个七妹妹……” “史清倏史清倏!处处都有她史清倏!”问题,史贞香愤怒地骂道,“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贱人!把天下男子都当做自己把玩的物件儿了吗!” 史书凝在一旁轻捂口鼻,点头道:“就是啊,被七妹妹耍着玩弄的公子们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可怜了。” 对于她的话,史贞香是一百个赞同的,认定了史清倏是有意将人刷着玩儿,以满足她那该死的虚荣心。这样想着,心中不免多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使命感’,这下可好,本是与史清倏争斗,却在自己的脑子里成了拯救无辜的公子。 史贞香想到,再有两年自己便及笄了,但自己的婚事爹爹和娘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她可不要到时候随意嫁给一个凡夫俗子,若是嫁不了沈小王爷,这慕禾公子也是个极好的选择啊。 况且,慕府与侯府向来亲近,自己若是能与慕禾公子成亲,亲上加亲,必定会办的风风光光。 史贞香想到自己日后同慕禾一起上街时,被名门闺秀们嫉妒的情形,便心中暗爽,好像自己和慕禾之间早就已经定下了婚事似的。 另一边,刚离开正门的慕禾忽然觉得身后发冷,不觉打了个寒颤。 “慕公子,怎么了?”史可见到慕禾脸色不对,便问道。 “啊,无事。”慕禾轻轻一笑,“史三公子,怎么没见到倏儿啊?” 史可一愣,心道,这小子果然还想着自己的宝贝妹妹。想起他小时候追着史清倏喊娘子的情形,他就恨不得将这混小子扒皮抽筋。 别以为你变好看了我的倏儿就会喜欢你! 尽管在妹妹这件事情上,史可对待慕禾像是看仇家一样,不过慕禾的政见确实是另辟蹊径,虽然剑走偏锋,却是条条刺中要害。 史可都没有想到,往日的小跟屁虫一年只见竟然成长得如此之快,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远了,史可赶紧让自己回过神来,“咳,我妹妹肯定会来的,至于会不会见你嘛……就……” 史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个活泼又熟悉的声音:“哥哥!慕禾!” 史可一愣,臭丫头,你也太不给哥哥面子了! 第168章 问学会 史清倏是拽着佐诗念一起来到史可和慕禾面前的。 史清倏刚一下马车,便见到了恰好走到附近的佐诗念,二人便欣然决定要一路同行。 二人走过去时,忽然瞧见史可面色尴尬,史清倏有些懵,乖巧地问道:“哥哥,你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差,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呀?” “咳咳,”史可尴尬地咳了两声,实在是无地自容,甚至想要找个地砖缝钻进去算了。他话都还没说完,史清倏就出现来打自己的脸了,慕禾心中定要看笑话了,“无事无事,倏儿,佐小姐,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闺秀们的看席在右侧的高台上,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参加问学会的公子们等候着的席位。此时问学会尚未开始,所以大多数人还未入座,显得空旷得很。 佐诗念笑嘻嘻地行了个礼,也没有多么认真,笑着说道:“这不是听说慕公子回京后大变了个样儿嘛,倏妹就带着我来看了!” 说罢,只见慕禾也不躲避,只是害羞地笑了笑,任由佐诗念那老流氓见到美女似的如狼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 “倏妹,这位公子真的是慕禾?” 都是世家子弟,佐诗念小时候也曾经见过慕禾几面,对于他那个圆滚滚的身材印象很深,所以,听说了慕禾回京后大变了一个模样,她可是好奇的不得了,一见到史清倏,便叫她带着自己来一睹真容了。 史清倏对佐诗念认真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慕小公子!” “啧啧啧,”佐诗念托着下巴,边摇头边咂嘴,“男大十八变啊,慕公子,你是不是遇见了世外高人,求他为你换了张脸啊?” 谁都听得出来,佐诗念的话是在开玩笑。 史清倏想,幸好这慕禾生在一个没有整容技术的年代,这要是放在现代,说他没整容?只怕是傻子也不信,慕禾可就百口莫辩了。 “小郡主和左小姐莫要继续拿我打趣了。”慕禾羞涩地行了个礼,微微低着头,似乎是想要用碎发尽力挡住自己的脸颊,“在下不过是少了些无用的赘肉……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俗话说:胖子都是潜力股。原本史清倏还不信,直到看到了慕禾,她才开始坚定不移地相信。 “好啦诗念,不要闹啦,问学会快要开始了。”史清倏看到忽然有大批参加今日问学会的公子走了进来,推算出了此时的时间,“我们赶紧上去吧。” 佐诗念点头,史清倏又看了看自己那个面色严肃的哥哥,无奈地叹了口气:“哥哥,问学会要加油啊!” 闻言,史可的表情忽然就融化了,简直像是一阵风吹散了在天上挂着的阴霾,当下被阴云笼罩着的太阳便露了出来,他爽朗一笑:“好,倏儿,快上去吧!” 史清倏和佐诗念挽着手走了两步,忽然慕禾开口,唤了一声‘倏儿’,叫住了二人。 史清倏扭头看去,只见到慕禾双目闪闪发光,面露羞涩的笑容,一只手还捂在自己的心口处,似乎像是一只等着主人奖赏的小狗似的。她看出了他手捂着的地方是自己送给他的那颗圆珠子,实在是无奈,只好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慕禾,你也加油。” 心满意足的慕禾这才肯放过史清倏,脸上似乎有闪闪发光的小星星,史清倏仿佛看到了他头上两只因为开心而愉快抖动的小耳朵,身后……还有一条摇得跟螺旋桨一样的尾巴! 果然,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慕禾。 “行啦!臭小子,倏儿都走远了。”看着慕禾的眼神,史可只怕他把史清倏的背影瞪出一个洞来,不满地打断道。 史可的声音让慕禾的注意力回来了,他羞涩地偏了偏头,躬身行了个礼,“史三公子,不好意思,在下失礼了。” 就算现在的这个慕禾风度翩翩、才高八斗,但史可就是不甘心,他是一头觊觎自己家大白菜的猪的形象,已经牢牢地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史清倏和佐诗念回到闺秀的看台时,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身穿明黄色宽大衣袍的五公主沈婉。 “五公主!”佐诗念大大咧咧地招手喊道,被人群簇拥着的五公主闻声,赶紧转过了头来。 她也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过去她的身边。 此时的看台上没有下人,站在这里的都是名门闺秀们,她们一见到史清倏,立马默契地闪出一条路来。混在人群中的史贞香和史书凝也不得不躲开。 毕竟在这群人里,除了五公主,就是史清倏这个宝樱郡主她们是惹不起的了。 “没想到呀,我们的小公主也来旁观这次的文学会了?”佐诗念刚走过去,便迫不及待地那她打趣。 史清倏也默契地说道:“诗念,我们五公主定是来寻觅心上人的呀!” 五公主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她另一侧的史贞香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七妹妹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五公主的夫君,那也必定是其他国家的君王,五公主将来可是要当皇后的……” 除了史清倏和佐诗念,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五公主的脸色已经渐渐地沉了下来。 其实史贞香所说的也算得上是不错,皇上沈伦没有嫡公主,五公主自小便是嫡公主的待遇,然而这样的待遇是必定要付出代价的。 五公主的最终宿命,便是用和亲为大昱国换来最大的利益,她和史可,注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所以,二人尽管心中有着彼此,却也不得不把这份感情藏进自己的心底里。 “六姐姐,你自己的婚事还没定呢,就不用来操心五公主的婚事了吧?”史清倏不满地说道。 史贞香闻言,心中骂道,若不是史清倏的存在,自己的爹娘早就给自己选择夫婿了!但她不会当面顶撞史清倏,反而委屈巴巴地说道:“是是是……七妹妹教训的是……姐姐不敢了。” 这话说得,好像史清倏平日里对她怎么样了呢! 几个看不惯史清倏的小姐过来装模作样地安慰了史贞香几句。史清倏懒得同她计较,白了她一眼便去看五公主了。 “哎哎,你看见没啊……宝樱郡主的眼神也太……” “行啦,别让她听见了,你也不想想一个小丫头能坐上郡主之位,哪能没点手段啊……” 史清倏瞥了聚在另一边议论自己的几个人,真是树大招风,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今日这麒麟台聚集了这么多女子,谁知道又有什么好戏等着自己呢? 第169章 倾慕 问学会开始,出题的竟然是翰林院的院首。 世家子弟们两两对决,就一个辩题进行争辩,若是其中有何不服气的人想要提问,可以待一方无话可说之后,对另一方提出质问,最终谁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了,谁便获胜。 前几场辩论,可谓焦灼得很,双方迟迟都争执不下,尽管场地里面的公子们听得都很是认真,可右侧看台这边的闺秀们的注意力却是越来越不集中了,毕竟她们的才学尚不及公子们,一句两句能够消化,若是哪个人一连说了一大段话,可就是难以理解了。 史清倏也不例外,没想到这问学会竟然如此无趣。 “哎,对了,五公主,”史清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沈、五皇子怎么没来啊?还有沈小王爷,也没有来吗?” 五公主忽然懂得了什么似的,邪魅一笑,“怎么,找沈小王爷呀?” “我就是随意一问嘛。”史清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别过头去。 “五公主,这丫头不诚实,你可别告诉她!”佐诗念看热闹不嫌事大,勾着史清倏的脖颈子笑道。 这两个人,一凑到一起便会打闹一番,五公主对这两个人早就无奈了,等她们互相打闹了一阵子后,她这才挥了挥手拉开两个人,“行了行了,我五哥和小王爷都在对面的看台上呢。” 史清倏一到看台上,注意力便在中央的台子上,一直也没有抬起头来看对面的看台。听到了五公主的话后,她才抬头向对面看去,果然,见到了沈夙和沈谧正坐在那一侧的椅子上,似乎是在仔细听着他们的辩论。 无奈皇上沈伦子嗣并不繁盛,对面那侧的看台上也就只有两位皇家的人了,他们二人身后坐着的,是儿子前来参加问学会的官员们。 史清倏实在是百无聊赖,好不容易挨到了快要结束,太监忽然大喊一声:“下一组——公子慕禾,对——公子方子善——” 无一,太监口中的‘公子慕禾’四个字,瞬间将看台上面迷迷糊糊的闺秀们给喊醒了。 今日无论如何,都会是慕禾的主场。 一个冠玉美男子回京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各个府中,说实话,今日这些小姐们说是来看众公子的辩论的,不如说她们都是想要悄悄一夜之间被传的风风火火的‘美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只见场中的慕禾从一处坐起,目不斜视地走到了中央,又不卑不亢地同对手互行揖礼,这一系列动作并非重点,重点在于他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上。 史清倏顿时感觉,这看台似乎突然变小了似的,怎么一下子这些姐姐们都往前挤了过来。 “哇……这慕小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怎么生的如此俊美?”许府的小姐感叹道。 “你瞧你,真是个花痴。”身边的另一个女子指了指许府小姐,“慕小公子可不只是长得好看,我听我爹说,他治理州府一年,那徐州府的税收瞬间比前年翻了三倍呢!那里的百姓都不愿意叫他回来!” “啊……真是个麒麟才子,也不知谁这么有幸,能嫁给这样的公子呢。” “三位姐姐说的不错,现在像是慕小公子这样既风流倜傥、又卓尔不群的公子可真是不多见了。”史贞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瘦小,但声音却是洪亮得很,“不过你们怕是不知,慕小公子与我的七妹妹可是自幼就交好了,至于谁能如得了慕小公子的眼嘛……你们哪个敢说比我七妹妹优秀了?” 表面上是在替自己鸣不平,但不过是在借着自己的名号挑衅各位小姐们,好让她们把怒火都朝着自己发过来。史清倏一眼便看穿了史贞香的小心思,她不说话,就是为了等着看看,自己的好姐姐还有什么让自己出乎意料的地方! 听了史贞香的话,闺秀们之中忽然沉默了片刻。一部分,是觉得自己确实不如史清倏的,另一部分,则是嫉妒史清倏,心中埋怨着她处处都要压自己一头。 “哎,不过宝樱郡主不是都有沈小王爷了嘛……怎么还抓着慕小公子不放呢?” 声音细小,又躲在人群中,史清倏也没有捕捉到是何人在说这种话,只是这话,差点让她自己被唾沫呛死了。 什么叫有了沈小王爷还抓着慕小公子?说得到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养鱼呢! 史清倏刚要开口,只听到史贞香大声喊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的七妹妹有本事,能抓住人的心,有本事,你也去呀!” “噗……”史清倏喷笑出来,自己要是再不开口辩解的话,恐怕要被史贞香描绘成一只成精的狐狸了。 “六姐姐可是错了,妹妹的本事哪有你大呀。至少这‘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就是没有的。”史清倏笑着,这表情一看就会觉得她是个天真可爱的小丫头,“姐姐你就算是没人要,也不该如此断了别的姐姐们的念想呀,就算从小慕小公子就与我们侯府交好,但是他未来的妻子,也不一定要从侯府选呀?你看,慕小公子看不上姐姐,不就说明这一点了吗。” 闻言,佐诗念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史清倏说的史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像一只烧开了水的铜壶似的,肚子里憋着一股股火气。 史书凝闻言,双眼一眯,心中觉得这史清倏口舌功夫还真是了得。三言两语就把史贞香的意思变成了她不被慕小公子接受,便也不愿意让别人被他看在眼中,不仅如此,又是打趣,又是说慕小公子会看上别人,人们一听自然是欢喜,也就不在意先前的话了。 单从口舌上看,还真是没几个人能够比得过史清倏的。 史贞香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史清倏也不想再在这里无聊地待下去了,便叫着佐诗念一同去麒麟台下转悠转悠。 史贞香见到史清倏提前离场,忽然心生一计,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第170章 斗嘴 “诗念,你看,那边有一个水上凉亭!”二人走累了,史清倏便提议去凉亭那里坐坐。 麒麟台也不小,同举办赛艺会的芙蓉台是一模一样的规制。这两座宫宇分别坐落在皇宫的南北两侧,完全是对称而建造的。长公主选择了芙蓉台来举办赛艺会,皇上便决定剩下的这座麒麟台,用来举办问学会了。 佐诗念大大咧咧地坐在凉亭里放置着的白玉石凳上,用手托着下巴,感叹道:“我说倏妹啊,怎的你们侯府的庶女,一个两个都那般不肯安分呢?” 以前是一个史芃,史芃走了,紧接着又冒出来一个史贞香,这些人是说好了不成,要‘前仆后继’、‘死而后已’吗? 其实这些名门闺秀们,哪个人家中没有点争斗呢。不过是因为她们的家中势力不及侯府庞大,争,也争不出个花儿来。 史清倏也觉得不可理喻,偏偏自己的侯府里都安分不下来,问道:“不是吧诗念,难道你们尚书府里不争不抢、姐妹和睦吗?” 姐妹和睦,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史清倏竟然觉得这四个字离自己那么遥远。 佐诗念摇了摇头,但旋即又仔细点了点头,“争,但是也不会像你家似的这么明争。当然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这群名府小姐们哪个不是生活在明争暗斗里呢?庶女不服从嫡女,嫡女不便宜庶女,可是这也是生来就有的规矩,不争不抢,能怎么样呢?” 史清倏表示理解。 幸好自己是个嫡女,自己若是庶女,可能也会想方设法地去跟嫡女争抢了,但那也有个前提——前提是嫡女阴险狡诈、仗势欺人,欺压得庶女毫无喘息的余地。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够大度了,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这史芃和史贞香还是要前仆后继地来挑衅自己。 “哟,这么不是七妹妹吗,怎么躲在这里来了?” 想着,忽然耳畔传来了史贞香的声音,只见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姐。史清倏只认出了其中一人,是李府的庶出长女,李若月。 这人一直就跟自己不对付,不敢明目张胆地反驳自己,却总是和史芃沆瀣一气,想不到史芃走了,这李若月又跑去同史贞香同盟了。 看着故意来找茬的几个人,史清倏选择收回刚才‘表示理解’的想法。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自己还是得手腕儿硬起来,给她们点教训。 “六姐姐说的真是好笑,麒麟台又不是你的二房,我去何处歇歇脚,还成了躲起来不成?”史清倏回答道,语气略显生硬。 李若月瞥了史清倏一眼,“宝樱郡主怎么这样说话,香儿姐姐不过是见到了郡主便过来打声招呼,怎么就落得你一声指责?” “这位是……”史清倏故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李若月一番,眼神迷离不解,最后看着史贞香恍然大悟,“噢!六姐姐又买了新的丫鬟?” “你!” 李若月上前一步,脸瞬间涨的通红。 这个倨傲无礼的史清倏,竟然敢说自己是丫鬟! 史贞香急忙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听出来史清倏这是在故意挑拨她们二人只见的关系,若是李若月这都能上当,那可真是太蠢了。 “七妹妹何时眼神这样差了,若月妹妹气若天仙,单凭她头上这枚玉簪,便价值连城,怎么……妹妹竟然眼拙到如此地步了?” “呀,原来如此,我就说这玉簪为何如此眼熟,我想起了我曾赏给我的贴身婢女应儿一枚,若月姐姐也带着,我这才下意识地想到了我的婢女呀……”史清倏故意捂着嘴巴,小心翼翼地嘟囔着。然而这声音也没小了多少,而是真真切切地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婢女都带着跟李若月一样的首饰,这让人不禁去思索,这侯府究竟是有多么财大气粗。 看着对面的李若月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就差把自己的玉簪扯下来往地上砸了,史清倏急忙行了个礼,“若月姐姐,妹妹眼拙,对不住呀。” 见到对面的人没有一丝表示,佐诗念冷冷地哼了一声,故意对史清倏说道:“宝樱郡主向一群庶女行礼,郡主这是要故意折煞她们吗?” 闻言,众人这才想起来,史清倏是嫡女,且是宝樱郡主,地位高者向地位低者行礼,她们哪里敢接受啊!反应过来后,这才略有不敢地把身子死死地压了下去,比方才史清倏行的礼仪大了许多。 史清倏同佐诗念眨了眨眼睛,诗念,你可真是妥妥的金牌辅助啊! 还不等史清倏叫众人起来说话,史贞香忽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倾泻而下:“呜呜呜……七妹妹,都是姐姐的错,姐姐没有把礼数讲给各位姐妹,才不小心冲撞了你,你可千万要顾及侯府的颜面,莫要打姐姐啊……” 这话说得,好像平日里自己总是打骂她似的。 史清倏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史贞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可是各位小姐们不知道啊,一听这话,礼数也不顾了,纷纷过去安慰史贞香,李若月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埋怨道:“就算是嫡女,也不能这么欺压自己的手足姐妹啊,这未免也太有违人性了……” “别!别这么说!”史贞香猛地上去捂住了李若月的嘴巴,“因为慕小公子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七妹妹,她打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 众人一听,心中当即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唉,怎的宝樱郡主就不能成全自己的姐姐呢,我今日来时还看到慕小公子在大门口等待香儿姐姐的马车呢……” “就是啊,好歹也是亲姐妹,人家郎情妾意的,干嘛非要抢自己姐姐的男人,真是不害臊。” 史清倏听着,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笑掉了,由衷地鼓起掌来,“我先前不知,各位姐姐的脑子竟然是这样的好使,这从未见过的事情都能想的一清二楚!” “七妹妹!你别怪她们!都是姐姐的错!”史贞香喊道,她才不愿意给史清倏反击的机会! “好了好了,六姐姐先起来吧,我日后不打你了,还不行吗?” 史贞香怎么也想不到,史清倏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说什么‘我日后不打你了’,不就说明她先前一直有欺压自己吗? 看来这史清倏也不是那么的灵光,面对这样的情况,还不是被人说的哑口无言吗? 她偷偷一笑,转眼又带着委屈的表情,慢慢地站了起来。 第171章 陷害 “不过啊,姐姐的话还真是冤枉妹妹了。” 史贞香方站起来,史清倏便笑着说道。 “妹妹打姐姐,与那慕小公子确实是有关,可也并非是妹妹想同姐姐抢男人呀。”在史贞香莫名其妙的表情下,史清倏黛眉一蹙,委屈道,“实在是那日,姐姐在府门口大喊什么‘别的府上的小姐都是什么东西,也配同我史贞香抢夺慕公子’,实在是败坏了侯府的风声,若叫别家的小姐们听到了,只怕也会招致不快,我这才情急之下出手打了你……” 忽然间,人群中一片寂静,史贞香急得直跺脚,“我、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她转头去,却见到自己身后的庶女们脸上尽是厌恶的神色,指着史清倏的鼻子骂道:“你们别信她的话!她是瞎说的!” “啪”的一声巨响,在史贞香的耳边炸开,她回过神来,竟然是史清倏当众甩了自己一巴掌。 “姐姐用手指我,礼数怕是忘尽了吧?” 反正,都已经背上了个‘殴打姐妹’的骂名,自己要是没有真的打她几下,那才是亏了的! 史贞香失魂落魄般捂着被史清倏打过的那半边脸,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史清倏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说道:“好了,各位姐姐也不必这幅表情,大家都是名门闺秀,想必也知道嫡庶只见的规矩,六姐姐为庶,我为嫡,她犯了错,我罚她,姐姐们可有何异议?” 哪敢有什么异议!且不说嫡庶有别了,史清倏现在是郡主,她就是想罚嫡女,也是照样能罚的! 见众人摇了摇头,史清倏一笑,“这就对了嘛,至于六姐姐口出狂言,实在是给慕小公子抹了黑,大家还请权当没有听过。慕小公子只是自幼常来侯府走动罢了,同六姐姐之间,什么也没有的。” 她这么说,其实也表明了另一层意思:慕小公子只是来侯府走动,同自己之间也清清白白。 在场的哪个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争斗呢,一时真真假假,真假难辨,谁真谁假,她们也不敢盲目的相信了。 史贞香见到情形不对,当即又哭了出来,慢着步子走到了史清倏的身边,“呜呜呜……七妹妹,都是我的错!姐姐再也不敢顶撞你了!求求你放姐姐一条生路吧……” 史贞香的表现,让史清倏心中一叹。这样的情形放在那史芃身上,只怕她早就要跳起来同自己争个你死我活了。若说史芃是个低级怪,那这史贞香就是个高级白莲花,好一出以退为进,用眼泪骗取了大家的同情心。 史清倏刚要抬手去作势安慰一下史贞香,自己的袖口却忽然被她抓住,只见那史贞香身体一番,坠入了池水之中。 “七妹妹!你好狠的心……”史贞香在水中竭力地喊道。 史清倏连想也没来得及去想,下意识地伴着史贞香的身形一同翻了进去,二人就这么双双落水。 “倏妹!”佐诗念惊叫而起,“快!快救救倏妹啊!” 在场的小姐们,要么不会水,要么被吓傻了,要么就不愿意去救她们,反正二人在水中扑腾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肯去救她们。 水中的史清倏忽然一阵恐惧,不觉猛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湖水从自己的鼻子里灌入,使她整个人顿时便失去了理智。 自从自己穿越过来,好像就跟这落水有了不解之缘,平常人一辈子也不能十足落水这么多次,自己几年间就把别人几辈子落水的机会给用完了,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也就是由于她频频落水,有几次都险些丧了性命,史清倏才一直怕水,至于凫水,她就是更加不会了。 身子越来越沉,眼前的光景也越来越暗,早知道,自己就不这么冲动了!正当史清倏陷入绝望之中,忽然两道人影齐齐从岸边跳入湖水之中,朝着史清倏的方向拼了命地游去。 “小、小王爷!?”岸边的佐诗念一愣,沈夙竟然为了救史清倏奋不顾身地跳入了水中。 “啊!慕小公子也下水了!” 沈夙的手在水中摸了好几次,触碰到一个柔软的小手之后,不由分说地将其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水下看不真切,史清倏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束缚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中。 沈夙见到她已经眼神迷离,不能焦距,想都没想,便把自己的嘴巴附了上去。 唇瓣冰凉,却渡进来一口救命的氧气,史清倏来不及反映,只有下意识地贪婪地把气体吞入自己的口中。 如此暧昧的举动,让沈夙心中狠狠地悸动着,为了不叫自己失去理智,他强迫自己离开了甘甜柔软的地方,心中有些不舍,但手脚的动作加快了。 当二人攥出水面后,史清倏不顾一切地揽着沈夙的脖颈,拼命地咳嗽、呼吸,她能感觉到,方才自己实实在在地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双臂揽着的真实的触感,叫她别提有多么安心了。 慕禾游得慢,见到沈夙环抱着史清倏一同出水的样子,心中不知怎么似乎是漏掉了一拍,若不是耳边史贞香的叫喊声将他唤醒,只怕他要怔怔地盯着二人直到上岸了。 见到一旁还有人落水,慕禾急忙游过去,谁料刚一碰到史贞香,她像是准备好了似的,整个人犹如一条八爪鱼一般,死死地贴在了慕禾的身上。 慕禾心中一阵嫌弃,但教养不许他置人于死地而坐视不理,只得任由史贞香抱着自己,朝岸边游去。 “倏儿,你如何?” 回到岸上,沈夙有些慌乱地询问史清倏。 史清倏奋力咳了几声,又呕出一口湖水来,这才面色渐渐地缓和下来,“没、咳咳,我没事。幸亏你及时救了我……不然我就去阎王爷面前报道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趣!”佐诗念责怪她做事不经过脑子,险些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说话时愤愤的,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就该让你多淹一会儿,看你上岸后还有没有心情贫嘴了!” 佐诗念就是这样的性格,史清倏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便傻傻地笑了笑。 “史六小姐……我们已到岸上,可以松手了!” 忽然,身后传来慕禾那无奈的声音。 第172章 挡箭牌 史清倏扭头看过去,竟然看到史贞香整个人盘在慕禾的身上,脸颊贴着慕禾的脖颈,死活都是不肯放开。 “不、不、我害怕……” 史贞香紧闭着眼喊道,嘴角分明就是在勾着。 史清倏看到慕禾脸上的表情,已经憋得发青,好像自己正在被一万条毒蛇盘踞在身上似的。她也不急着帮慕禾解围,“噗”地一声喷笑出来。 自从仙气飘飘的慕禾出现之后,她还没见到过他这幅窘迫的姿态,若是有手机或者相机多好,她已经给他拍下来,洗出照片挂在慕禾的床头,供他日日‘认识自我’。 最终,还是沈夙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一挥手,叫长吾粗暴地把史贞香从慕禾的沈夙扒了下来。 ‘重获新生’的慕禾赶紧拍打整理自己的衣裳,对沈夙投去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慕禾选择了救自己,这让史贞香心中顿时乐的找不到北了,她却没看到其实慕禾是朝着史清倏去的,因为不愿意看到她溺死水中,这才好心去救了她。 史贞香娇柔地侧躺在地上,无力地咳了咳,一双眼睛满含情欲,看向慕禾:“咳咳咳……慕公子,多谢你救了我……咳咳……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意以身……” “大恩不言谢!”似乎是知道史清倏口中‘以身’两个字后面是什么,慕禾急忙打断道,“大恩不言谢,史六小姐不必回报!” 本是洒脱话,却被此时慌张的慕禾说得,像是生怕对方要回报自己似的。 看来这女子太过于主动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史清倏边想边笑,慕禾啊慕禾,你也有这么一天! 沈夙看着没心没肺的史清倏,无奈地叹着气。分明刚刚死里逃生,分明他们二人方才……可是这史清倏竟然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只让自己一人为方才的接触脸红心跳。 慕禾拒绝得如此之快,让史贞香有些尴尬,她又咳嗽了两声,转而眼中有已经满是泪水,“七妹妹你好狠的心,你是非要置六姐姐于死地吗?” 史清倏一听,当即换了一副表情,脸上委屈得似乎能够掐出水来似的,“呜呜呜,六姐姐怎么能这么说,方才妹妹都差点淹死了!六姐姐喜欢慕小公子,喜欢沈小王爷,妹妹就都送给你吧!反正日后妹妹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恐怕这世界上,敢拉慕小公子和沈小王爷二人出来做挡箭牌的,也就只有史清倏了。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人皆是一愣,怎么总感觉自己在史清倏眼中是那么不值钱呢,把自己当成萝卜了不成,还能送来送去的? “七妹妹说的是哪里话!女子将这些话大庭广众说出口,也不觉得不知廉耻!”史贞香惊呼,说话的力气都大了,明明方才还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 佐诗念笑道:“哎?我还以为史六小姐溺水险些出事呢,方才那么没力气,怎么倏妹一说话你就无事了呢?倏妹啊,看来你的话语也是治病的良药,日后再碰上那个气息将尽的病人,可是好好说话治治他啊!” 这不就是在说,她史贞香无病呻吟,故意装病吗! “那是自然了,不过话说回来……”史清倏看着地上的史贞香,带着一脸挑事的笑容,“六姐姐说什么不知廉耻,这妹妹可就不懂了,六姐姐是觉得谁让你失了廉耻呢?是沈小王爷,还是慕公子呀?” “我不是那个……” 史贞香的话还没有说完,史清倏便一边装作踱步思考的样子,一边打断了她的话,“方才你搂着慕小公子,一脸深情,若不是长吾上去拉,姐姐看上去都不想下来了,姐姐对慕小公子嘛……应当是真的爱慕!所以你想以身相许,也是正常的事情。” 史清倏的话,引起了其他小姐们的强烈不满,一想到史贞香不要脸地贴上去的样子,就觉得她真是把青楼里的东西学了个警透! 史清倏并没有给众人喘息的机会,继续道:“噢!原来你是觉得沈小王爷害得你丢了脸面呀!” 沈夙暗笑,这小丫头真是胆大包天,还敢明目张胆地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来。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敢这样‘使用’自己这个燕王爷了。 但,还能怎么办?自己认定的人,只能宠着啊。 沈夙压住笑意,黑着脸上前一步,极其配合史清倏,说道:“原来如此,史六小姐好大的口气。” 史贞香羞耻得说不出话来,脸涨的通红,狠狠地低着头,心中要就已经将史清倏碎尸万段了一千次了。 史清倏又上前,故意装出阻拦沈夙的样子,“哎哎哎,沈小王爷莫要动怒嘛,我的六姐姐说了,她与慕小公子郎情妾意,你可莫要罚她,不然慕小公子失去了心上人,定会难过的!” 慕禾闻言,明白了史清倏是在暗示自己。但是心中大为不快,当然,他的不快是真实的,他根本不想让这样的女子触碰自己,何来‘郎情妾意’一说!他只要一想起来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慕禾的声音天生就是少年般清亮,所以语调里听不出多少的戾气,可那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头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史六小姐怕是误会了,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是小郡主的姐姐。慕某连史六小姐的闺名是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盘谈过一次,还是想小姐询问宝樱郡主的去向,究竟是何鹦鹉学舌之人,竟然传出了这样的谣言来?” “哎呀!原来,六姐姐说的都是假的呀!”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史清倏更加浮夸的演技了。 但是这种时候,演技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成功地扇起了大风,把火给点起来了! “我就说嘛……慕小公子再不济,也不会放着宝樱郡主不管,看上一个庶出的女儿……” “就是就是,史六小姐单从气质上也配不得慕小公子呀。” 众人口中的风向一下子便改了过来,史清倏知道,不是自己有本事,而是在场的两位帅哥有本事,无奈归无奈,她还是由衷地叹道: 沈夙型和慕禾型挡箭牌,真是好用极了! 第173章 特权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史贞香瞪着站在一侧的女子们,尤其狠狠瞪着李若月,“都是、都是七妹妹!七妹妹推我下水,此时还要污蔑我!” 史清倏叹了口气,“六姐姐,你而被怎的不早跟妹妹说呀,妹妹或许可以帮你治治嘛。方才我哪里污蔑姐姐了,我说的都是各位姐姐们方才说过的话呀,这……反驳你的是慕小公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闻言,慕禾宠溺的一笑,竟觉得被史清倏当做挡箭牌了有些莫名的开心。 史贞香咬唇,喊道:“你、你推我下水!” “你推的。” 沈夙忽然开口说道,脸色冷漠,三个字说得心安理得,就好像他方才看见了似的。 史清倏虽然不知道沈夙是从哪里过来的,但就凭自己在水里扑腾挣扎了那么久的时间,沈夙才下去救自己,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一开始就在附近了,更别提看到了史贞香推自己了。 这沈夙,竟然不讲原则地站在了自己的这边? 虽然,她没有推史贞香,但她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 史贞香想装作被她推下了水来污蔑自己是吧?她就偏偏不能让她如愿!所以才想都没想,紧跟着史贞香一起栽入的水中。 “沈小王爷方才在何处?怎么会看到是史六小姐推的小郡主呢?” “我说,她推了倏儿,有问题吗?”沈夙缓缓说道,每个字都似乎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只要是稍不留意就要被点燃爆炸了一般。 李若月最先反应了过来,“啊……啊,原来是史六小姐推的小郡主!史六小姐你也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了!竟然这样不要命地伤害小郡主!” 他沈小王爷是谁啊?他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谁又有第二个脑袋去反驳他呢? 听了李若月的话,众人纷纷开始指责史贞香,“就是啊……小郡主可是你的亲妹妹……” 史清倏听着,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方才这群人不是还用相同的话来指责自己吗? 史贞香死死地咬着舌根,口中已经溢满的鲜血的腥味。她下颌颤抖着,怎么不敢把头抬起来。 史清倏砸了咂嘴,自己方才说破大天了都没人肯相信,这沈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这群小姐们像是迷路的蜂子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指责史贞香。 她知道滥用特权不好,但是,有特权干嘛不用呢!‘俗话’说得好,滥用特权一时爽,一直滥用特权一直爽。 看着史贞香的样子,史清倏只恨自己没办法直接把她赶出侯府去。毕竟,这梁子算死死地结下了,只怕史贞香不肯就此善罢甘休的,她得想个法子,让日后史贞香即使想做什么,也不会有人信服! 想着,她便上前走了一步:“好了,大家也不要再指责我的六姐姐了,我忽然想起来,六姐姐有时候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所以说话做事时才总是臆想着自话自说、自做其事。” “我什么时候……”史贞香刚想反驳,就被史清倏又一次打断了。 史清倏是在说自己是个疯子! “所以,小王爷也请饶六姐姐一命,她方才定是又神志不清了,才会顶撞小王爷的,念在六姐姐头脑不好的份上,便原谅她吧……” 看着史清倏正在拼命地眨眼,疯狂暗示自己,沈夙勾唇一笑,“好,若果真如此,本王就原谅她。” “原来这史六小姐竟然是有些……”说话的女子顿了顿,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怪不得处处口不对心的。” “就是啊,侯府怎的有这么个小姐……” “这以后要怎么嫁人啊?” 看着史贞香还想要继续反驳,史清倏便蹲下来,在她耳边低语道:“六姐姐,我劝你若是聪明,便不要继续挣扎了。现在你不过是落了个脑袋不灵光的名声,你若非要反驳,只怕小王爷要治你得罪了,想想史芃吧……” “你、你是故意的!”史贞香眼眶泛红,不只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她心中有火。 “是啊,那又如何?”史清倏偏头一笑,她就是故意的,又如何呢?谁让这史贞香如此不知好歹地来招惹自己。她若不还击,莫非留着过年吗? “长吾,去找几身干净的衣裳,记得按照慕公子的尺寸找一套,我们三人浑身湿漉漉的,得擦干净。” 三人,自然是把那史贞香排除在外了。她一人蜷缩在地上,也没有人敢上前来搀扶,只得自己心酸地爬起,别提多么窘迫了。 慕禾上前来,“小郡主,你还是先去把身子擦干吧,当心害了风寒。” 史清倏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好,这湖边戾气太重了,让人呼吸不过来。” 见到他们几人边聊着边离开了此处,原本想着跟过来挑衅史清倏的小姐们,见竟无人在意她们,又是恼,又是尴尬,也只得三三两两成群,装作史贞香不在的样子,只想着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史贞香算是一下子得罪了王爷、公子、郡主这三个贵人,谁还有胆子敢继续同她为伍? 原地,立刻便只留下了史贞香一人。她的手死死地握着拳头,手上的骨头被她捏的‘咯咯’作响,突然,她像是一只炸了的汤婆子一样,将全身的气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拳头上,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捶地面。 史清倏,你做的好绝啊! 此时史贞香才明白,为何林小娘一直叫自己忍、忍、忍,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再忍耐,史清倏迟早会被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原来林小娘早就看清了,自己根本就斗不过她。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站在史清倏那边!” 史贞香不知如何是好了,回去继续看问学吗?只怕是要被那群势力的小姐们笑死,思来兴趣只得灰头土脸地自己回侯府了。想到林小娘一定会怪自己,她倒不怕大爹爹、大夫人和林小娘,她最怕的,就是史清倏回到侯府之后还不肯放过自己! 史贞香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恶人先告状了…… 第174章 星风 另一边史清倏他们三人,坐在不知用来作什么的屋子里面静静地等着长吾把衣服送过来,气氛竟然有些迷之尴尬。 一方面是因为沈夙这个人,平日里就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慕禾同沈夙接触的可谓是少之又少,两个人撞到一起,自然是没话了。 另一方面,是三个人只见的关系。 虽然史清倏只把慕禾当做弟弟,尽管慕禾比史清倏还要大一岁,但是沈夙却敏锐的察觉到,慕禾对史清倏绝对不只是‘自幼交好’那么简单。或许是‘情敌’只见特别的磁场,慕禾也察觉到了这个沈小王爷的心思,二人谁也不肯从气势上让过谁,自然就显得尴尬极了。 “咳咳……”史清倏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别提多难受了,沉默了好一阵子,她才决定开口缓解一下这神奇的氛围,“沈夙,这个是慕禾,就是慕尚书家的嫡子。” “我知道,”沈夙一脸的不在意,把手肘住在桌案上面,托住自己歪着的脑袋,“冰魂玉魄慕星风嘛。” “哎?” 见到史清倏一脸的不明所以,另一侧的慕禾站起来行了个揖礼,脸上带着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承蒙小王爷关照,在下的绰号竟然也有幸入了小王爷的玉耳之中。” 沈夙别别扭扭地装作整理刘海,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沈夙别扭,史清倏却不别扭,她一脸好奇地看着慕禾:“慕禾慕禾,刚才沈夙说的什么什么冰魂玉魄,是什么呀?” “这个……是我在徐州府任职时,百姓们起的绰号罢了。”慕禾有些羞涩地伸手抠了抠脸颊,“慕星风,就是我的字,是去年父亲刚给我取的,所以我是,姓慕名禾字星风。” “哇,慕禾,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厉害!忍苦为诗身到此,冰魂雪魄已难招,百姓们对你的评价很高嘛……”史清倏走上去用手肘顶了顶慕禾。 慕禾一个激灵,顿时耳垂泛红,“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没什么的。” “咳咳……”被史清倏忽略的沈夙忽然咳了两声,史清倏扭过头去看他时,他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别过头去。 “沈夙,你有字吗?”史清倏无奈地问道。 大家都叫他沈小王爷,也有朝臣见到后叫他燕王的,在皇上面前又被直接唤作乳名‘夙儿’,似乎还真的没听到过有人叫沈夙的字的。 沈夙摇了摇头,“没有,皇室后代不取字。” 史清倏一想,也是,这些皇室的名字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被直接叫出来,大多数都是用地位职称来称呼的,想来取字也是没用的。 她点了点头,却发现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 史清倏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右边的坐着一匹狼,左边站着一只不断摇尾巴的小狗…… 正当尴尬的氛围再次来袭时,长吾及时走了进来,“王爷,衣服找来了。” 长吾!救命恩人! 史清倏感激涕零地看着他,吓得长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倏儿,你先去隔壁房间换衣服吧,记得把身体擦干。”沈夙朝长吾使了个眼色,要他把史清倏带过去,叫宫女去帮她擦洗一下。 不过,在史清倏离开房间的一瞬间,沈夙就后悔了。这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慕禾两个人,气氛……更加尴尬了。 “咳……慕星风,这些年来徐州府递交上来的奏折,我都有看过,你的政绩相当不错,日后可愿意入朝廷效力?” 沈夙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他一定就闭目养神,沉默着等候了,今日这慕禾,却怎么也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慕禾一怔,回答道:“若是能有机会可以报效朝廷,星风自然是愿意尽一份自己的微薄之力的。” “嗯……”这话题未免有些太过于短促了,二人不约而同地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各自撇过头去,装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来。 好在,史清倏换衣服换得极快,没过多久,她便换上了一身有些宽大的灰色衣袍,长长的袖子被她挽了起来上衣直接盖过了小腿,虽然衣裳宽大,但是也不显得拖拉。 “王爷,不好意思,这边没有女子的服侍,属下便只好多拿了一套您的换洗衣物。”长吾解释道,“啊,慕公子的衣裳,是属下问公子的家仆要来的。” 沈夙点了点头,史清倏一进门,他就看出来她身上穿着的是自己的衣裳,一向不喜欢他人与自己亲密接触的沈夙,每每遇上史清倏,就觉得自己坚持了许久的原则不复存在了。 看着被自己的衣服包裹着的史清倏,沈夙莫名地觉得有些开心,“倏儿怎样,暖和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沈夙不愧是王爷,衣服的料子都比自己的软了不少,大是大了点,裹在身上却是无比的柔软温暖,“沈夙,你的衣裳也太大了。” 沈夙一笑,“没办法,谁叫我比你高了快要两个头呢。” 一说到身高,史清倏就有些悲愤了,不是说男孩子发育得都比较晚吗,怎么这一年以来不管是沈夙还是慕禾都‘噌噌噌’地飞长,尤其是沈夙,比同龄人都高出了大半个头去,更别提史清倏了。 哪怕史清倏挺直了腰板,也就只能到沈夙的胸口处。 “哎呀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去换衣服吧!”史清倏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让自己悲伤的话题,一甩手,催促着依旧湿漉漉的两个人,“再不去你们也就不用去了,等水闷干了就好了!” 等到二人换完衣服回来,顿时变得仙气飘飘起来。 史清倏的目光在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上面来回游走,只觉得很老天不公,怎么给这两个人如此俊美的容颜呢!不管是落水后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都是那么的有气质! “问学会尚未结束,在下就先行告辞了。”慕禾躬身行了个礼,因为头发刚刚擦干,所以没有绾着任何发饰,披散却不凌乱,随着他躬身的动作垂到了脸颊两侧。 沈夙点了点头,自然是不会去挽留他。直到慕禾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他才幽幽开口,“倏儿,慕星风是你的爱慕者?” “噗,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史清倏喷笑,莫名其妙地问道,“慕禾从小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没少挨我的打,我就是把他当成弟弟而已呀。” “哦……”沈夙没再说话,木讷地点了点头。 但是,沈夙的话确实也给史清倏提了个醒。 慕禾真的是‘爱慕’自己吗?好像他自从从州府回来之后,出了和儿时一样喜欢追在自己身后,道也没什么变化。 啊,说到变化,还是有的。 小时候的慕禾总是吵着要自己做他的娘子,可是小孩子的话能当真吗…… 史清倏想着,有些烦恼,若是慕禾真的对自己分外殷勤,自己还是得早早地去挑明了才行。 第175章 偏爱 问学会最终是何人胜出,史清倏也不知道。因为告别了慕禾之后,她也无心回去听一些天花乱坠的大道理,沈夙便把她送回侯府去了。 刚一进门,大夫人和史渊竟然难得都在,正厅里跪着的,还有林小娘和史贞香母女二人。 史清倏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定是史贞香忍不了委屈,便哭着回来找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告状了,见她连落水时穿的那身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大夫人显然没有把史贞香的告状放在眼中,她一见到史清倏进门,便惊呼着站了起来:“倏儿!你怎得这幅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没事,娘亲,就是今日又去水中泡了一遭罢了。”史清倏把自己冰凉的小手塞进大夫人的手中,大夫人手上传来这样的触感,惊得她心疼得不得了,忙把史清倏圈在了怀中,扭着头对身后的丫鬟道:“明语,快去给小姐找一身暖和的衣裳来,再熬些姜汤!” 史清倏一时有些感动,她本以为大夫人是要对自己兴师问罪的,毕竟那史贞香先她回来许久,她若想要造谣,这些时间早就可以自圆其说了。她不信史贞香能够良心发现,更愿意相信是大夫人对自己有不论发生什么,都愿意站在自己身边的爱。 史贞香见状,愤愤地低着头,自己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裳这么久了,都没有人要自己换掉,更别说有人给自己熬姜汤了!连林小娘都是只会叫自己忍忍忍,若不是今日自己强硬着态度要来大房,林小娘只怕都不会跟过来。 她方才说得声泪俱下,自己的娘亲非但不帮着自己,还一直说什么‘妾身管教不周,给老爷夫人添麻烦了’这种话!看看人家史清倏的娘亲,听自己说了那么久,还不是处处都向着她! 史渊看着史清倏的眼神也是满眼的心疼,但一想到史贞香还在此,便立刻严肃起来。 史贞香半个时辰前哭哭啼啼地跑回侯府,竟然连衣裳都不换,便闯进了大房,跪在二人面前就是一阵哭喊,声称史清倏故意把她拽下了水,还联合着沈小王爷和慕小公子一同羞辱她,却是全然不提史清倏也落入水中的事情。 追来的林小娘倒是还算识相,没有跟着史贞香乱喊。 “行了,香姐儿,你说我倏儿把你推入了水中,怎的我倏儿也落水了?”史渊厉声问道。 “是……是七妹妹自己没站稳,栽入水中的。”史贞香紧张地回答道。 史渊冷哼,他可不信一个三方庶女的话,便转头看着史清倏,柔声问道:“倏儿,你跟爹说说,今日在麒麟台,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啊?也没什么事情呀!”史清倏故作轻松,“啊,对了,就是六姐姐新结交了一众好友,姐姐的朋友们都很好哦,拼命撮合姐姐和慕小公子,还说他们是天生一对,郎情妾意呢,不过后来慕小公子来,说他并不喜六姐姐……六姐姐这才心中难过,失了神栽进了水里吧!” 林小娘越听,脸色越黑,什么叫失了神,照史清倏所言,自己的香儿是被慕小公子当众拒绝了不成!他慕禾是什么东西,也配对自己的香儿挑三拣四的! “你放!……放、放什么厥词!”史贞香吼道,险些就扣除脏字,幸好被她压了下去,“你我落水时,沈小王爷和慕公子分明没来!” 史清倏见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落水时我没看清楚状况,但是沈小王爷后来把我从水中捞上来后,他说……是六姐姐推我下去的!” “果真如此!?”史渊闻言,脸色更是奇差无比,沈小王爷都出面佐证了,这事情莫非还有假不成?即使有假,也是史贞香错在先前! 他大手一拍桌案,骂道:“好了!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却要被你说成是有人在用心良苦的坑害你了?你这衣冠不整的样子,真是没规没矩!” “可是……可是……”史贞香不服气,还想继续争辩。 史渊都说了是‘小打小闹’,没有说她居心叵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这史贞香竟然还不满足。史清倏叹了口气,蠢啊,迟早要把自己的命也给争进去。 “你闭嘴!”林小娘见到史贞香还想争论什么,骂道,“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平日里对香儿太过于放纵了,这才叫她没点礼数!还求老爷念在香儿与小姐是手足姐妹的份儿上,今日不要追究香儿的责任了……” 史渊挑了挑眉,“不追究?我是想不追究来着,但既然香丫头你不满足,那边罚你一年的禁足!若你日后再敢故意坑害倏儿,这侯府便容不下你了!” 闻言,史贞香眼前的光芒彻底覆灭了,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脱了力一般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史清倏那边! 这一年,是史贞香十四岁的一年,这一年她本该多同其他大府走动,为自己寻觅一个好夫婿!可是这最为宝贵的一年,竟然因为史清倏的几句话,被禁锢在了侯府之中,她不服!她不认啊! 林小娘听到一年的禁足期后,自然也是心力交瘁,但她也无可奈何,只得深深地将头埋下来,“谢、谢老爷……” 一年的禁足期与史芃母女的下场比起来,已经是好了太多了,她若此时还不要命地讨价还价,只怕史贞香受到的处罚比这区区禁足还要严厉上数十倍。 “行了,你们两个下去吧!”史渊不耐烦地甩手,将二人赶了出去。 那一对母女方一失魂落魄地迈出门槛,史渊立马伸手去揉了揉史清倏的头,“倏儿,今日你受委屈了。” 史清倏脸一红,竟然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果然故意害人这种事情,做出来还是会有些心虚的。不过也是史贞香故意找茬在先,她加倍反击,也没什么不对!“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委屈啦,就是又掉进池子里了,还好有沈小王爷,不然我就要淹死了!” 听着这话,大夫人叹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史清倏的额头,“你瞧瞧你,沈小王爷都救了你几次了,怎么还是如此不长心?我看若是何时沈小王爷不在,你这丫头得出什么事!” “这也没办法嘛,倏儿出生在人世上,就是来历劫了……”史清倏环抱住大夫人的脖颈。 拼命地安慰自己,没办法,主角的人生就是如此艰难。 第176章 雨灵 但是,大夫人的话,也着实提醒了史清倏。 她也救过沈夙一次,是几年前皇上中毒时,她发现的沈夙右手脉搏处黑紫色、闪电形状的诡异纹路。 那时史清倏曾经给沈夙配过几副药,这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她也没少为沈夙体内的奇毒操过心,不过那诡谲的纹路自从那日以后便没有再加深过,后来沈夙又匆匆去了北漠大营大半年的时间,回来后这件事情,史清倏都全部抛之脑后去了。 她不免有些自责,她史清倏好歹也算是半个医者,竟然因为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就把沈夙身体内的毒物的事情给忘了。所以史清倏当即决定,找个时间去给沈夙好好诊断一番。 翌日一早,史清倏借口去看佐诗念,带着薛应早早地就出了门。 只是马车走到巷子里后,往反方向一拐,便朝着燕王府去了。 到了燕王府门口是,出来的是长吾,他一看到史清倏和薛应两人,顿时脸上乐开了花儿,“小郡主,应儿,你们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这燕王府,史清倏还真的是第一次来。她本想把沈夙叫出来的,但一想,自己的侯府都被沈夙穿着夜行衣进进出出好几次了,自己却没有见到过燕王府的真容,不免有些心中不平衡,当即便决定,带着薛应一起‘杀’上门来。 “我来看看沈夙呀。”史清倏乖巧地回答道。 长吾急忙打开大门,让二人进去,“王爷昨晚害了风寒,嗯……不过并不严重,若是小郡主的话,王爷定会愿意见的!” “风寒?”史清倏一听,难道是昨天他跳进水里的事情吗?可是自己都没事,沈夙却染病了,亏他还是习武之人,身子怎么这么虚弱,“他还没有起床吗?” 长吾摇摇头,脸上带着些骄傲,“起了,王爷每日四更天起床,此时应该正在书房里。” “四更天?这么早啊……”史清倏惊道,四更天的时候,只怕自己还在睡觉呢。 长吾笑着点了点头,“上战场之前,小王爷就如此了。” 边跟着长吾走,史清倏发现沈夙的燕王府还真是雅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树木和灌木高低错落着,简约中还有着高雅,不愧是沈夙,庭院里的风格都很符合沈夙的为人。 这时,拐角处走过来一个拎着食盒的女子,“长吾,来客人了?” 那女子走过来,身着燕王府丫鬟的普通服侍,头发束成两股豆蔻髻,圆眼、挺鼻梁,长相说不上角色,但却很是让人舒坦。女子脸上带着开朗的笑容,见到走在一起的三个人时,便拎着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 “啊,雨灵姑娘,这位是宝樱郡主,这位是郡主的贴身婢女薛应。”长吾礼貌地点了两下头,又转头对史清倏介绍道,“小郡主,这是雨灵,是自幼照顾王爷长大的婢女。” “哎呀,这位就是宝樱郡主啊!”雨灵睁着圆圆的杏眼看着史清倏,脸上是又惊又喜,“早就听闻郡主大名,今日可算是见到本人了!” 史清倏被人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心中更多的还是疑问。这雨灵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比沈夙最多也就大上两三岁而已。 后来史清倏才了解到,雨灵的母亲是沈夙的奶娘,雨灵一出生便生活在燕王府里。按理说,这样的情况对于自幼丧失父母的沈夙来说,雨灵如母如长姐,不过沈夙的性格实在是闷,对待雨灵也没有过多的关照。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长吾问道:“雨灵姑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雨灵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食盒,微微一笑,“啊,这是我方才给小王爷熬的粥,他还未用早膳,我给王爷送过去。” “我和小郡主她们正要去王爷的书房呢,我帮你带过去吧。” 雨灵顿了顿,但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反正我也是无事可做。” “好吧。”她都这么说了,长吾也不好再继续拒绝,便同雨灵并着肩,带着身后的两人一起走去。 史清倏忽然注意到了薛应脸上气鼓鼓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薛应是在等着雨灵的背影,她一笑,心中了然,压低声音耳语道:“怎么啦应儿?要把人家盯出个洞来?” 薛应嘟着嘴,“不是说燕王府里几乎没有女婢吗,这个雨灵是哪里来的啊!” 看到雨灵同长吾并肩而行,并且亲昵地交谈着,薛应心中酸涩得不得了。 “‘几乎没有’,也不是没有呀,再说了,雨灵姑娘和长吾只是同事关系罢了,你吃什么醋啊?”史清倏嘲笑道。 “我、我才没有吃醋呢!”薛应红着脸,“小姐你真讨厌!我不跟你说了!” “好好好,大姑娘了。”史清倏打趣道。 这个薛应也真是的,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偏偏提到这种事情,就含羞带臊得说不出话来。 二人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前面带路的长吾自然也听了个真切,他脸颊微微泛红,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自然了。 “对了,长吾,你家王爷的风寒伤到什么程度了?”史清倏问道。 提到王爷,转了个话题,长吾这才能松了口气,“小郡主,今日早晨有些发热,吃了点药之后……王爷说无事,便自己去书房里了。王爷的书房向来不准人进去,我也就只好退下了。” 史清倏一怔,这个沈夙还真是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还不让人进书房,说不定她等下就看到沈夙已经晕厥在自己的书房里了。 “唉……这个沈夙啊,”史清倏听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长吾,日后若是他再这样,你一定得把他绑着去看郎中!” 长吾蹙着眉头笑了笑,勉强点头,心道:小郡主你可真是太难为我了,自己要是能敢对小王爷这般无理,恐怕脑袋都要搬家了。 毕竟不是谁对小王爷任性,他都能不厌其烦地宠着的。不断挑衅沈夙并且全身而退的……估计也就只有史清倏一个人了吧。 四人来到书房门前,见到双门紧紧闭着。长吾走上前去,“王爷……史……” “王爷!奴婢给您送来了早膳,”长吾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雨灵便上前一步打断道,“奴婢特意炖了药膳,王爷吃点吧。” 第177章 药膳 雨灵说完,只听得书房内沉默了几秒种后,传来沈夙冷漠的声音:“放在外房吧。” 史清倏注意到,雨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但那不自然的神情稍纵即逝,雨灵躬了躬身子,乖巧地回答道:“是,王爷。” “额,王爷,那个……”长吾看了看身后的史清倏和薛应,“小郡主来了。” 屋中,又是片刻的沉默,下一秒书房的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面色有些惨白的沈夙站在门口,温柔一笑:“倏儿,你怎么来了?” 史清倏看向伸着手拉着两扇门的沈夙,见他眼下微微泛着青色,眼神也显得有些许的疲惫,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我是听说有人生病了不肯好好休息,所以就杀过来揍不听话的孩子一顿咯!”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拳头。沈夙极其配合地做出求饶的表情来:“我错了我错了,你先进来吧,里面说话。” 沈夙伸手拉着史清倏的手臂,自己虽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一举动可是吓掉了长吾和雨灵的眼睛。 王爷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任何人都不准进入自己的书房里面吗?连书房的清理工作,都是王爷特批之后,叫长吾一个人进去做的。 可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叫史清倏进去了? “哎,王爷、王爷,这药膳……”雨灵眼见二人要进屋里去,急忙颠了颠手里的食盒,向沈夙投去期待的目光。 若不是史清倏亲眼见到,她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脸色能够瞬间从喜笑颜开转变到冰天雪地,沈夙扭头看向雨灵时,目光就是如此。简直像是到嘴里的棒棒糖被人夺走的孩子一般。 史清倏看着他的这幅样子,生怕雨灵被沈夙眼中的‘寒冰射线’给冻成冰块,忙笑了笑,从雨灵手里把食盒接了过来,“沈夙,要不我们去会客厅吧。” “不用,”沈夙伸出一只手来,放在史清倏的后背处,做出一个环护着她的动作来,“进来吧,里面安静。” 沈夙把自己的书房看得极重的原因有三点:一是这里是平日里自己用来处理政务的地方,里面有时候会放着一些重要的公文,之前府上的用人负责打扫书房时,总会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塞到不知道哪里去,之后自己再要用的时候总是要费很多事情去找; 第二就是因为书房的位置在燕王府最偏僻的角落里,这边平时也不会有做事的下人们来回走动;第三呢,就是因为沈夙这个人多多少少有些洁癖,不太喜欢同人接触。 他的卧室,平日里也都是由雨灵一个人来打扫的。 “你们在外房去等候。”沈夙说完,便面无表情地把门牢牢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薛应乐乐呵呵地跟着长吾从另一个门走了进去,就等在外房。毕竟此时自己家的小姐和小王爷就在同一个房间里,孤男寡女的……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够喝上自家小姐的喜酒了! “雨灵姑娘,你不用去做事吗?怎么也跟过来了?”长吾一转身,看到了走进来的雨灵,虽然没有恶意,但是也问道。 雨灵摇了摇头,“我等王爷把药膳喝完了,再把碗拿去洗就好。” “好,那既然如此,就一起在这里等吧。” 薛应不满地瞥了雨灵一眼,傲娇地把头偏过去。 这燕王府的女婢都如此轻松吗?一上午什么事情都不用做。 外门的两个女孩子彼此不对付,书房内的两个人倒是其乐融融的。 史清倏把雨灵带来的食盒放在了摆放着茶杯的圆桌上,她注意到书房的布局很是淡雅简朴,家具都是清一色的红木制成,书架上面按照颜色和大小整整齐齐地码放满了各种书籍。史清倏心道,原来沈夙不仅是有洁癖,还是个强迫症啊。 书架旁边的红木书桌上,铺着一块整洁白净的毛毡,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两块汉白玉制成的镇纸;毛笔架上挂着的狼毫毛笔同样被按照大小顺序排列着,右手边是一盘上好的徽墨。 “性冷淡的风格,倒是蛮适合你的。”史清倏看完这屋子里的布局,由衷地嘟囔了一句。 “嗯?倏儿,你说什么?”沈夙没有听清楚史清倏的话,坐在圆桌旁边乖巧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史清倏摇着头,走到了沈夙的面前,毫不客气地把他的眼睛扒了开来仔细看了看沈夙的眼白。 “唔……”沈夙一愣,但是也乖乖地配合着史清倏,任由她那双如同糯米团子一般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扒拉。史清倏用手扒着自己的眼睛,还转着自己的脑袋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开了双手,“倏儿,你干嘛呀?” 史清倏又把沈夙的手拿起来放在桌案上,开始伸手把起脉来,“给你看病啊!有了病也不看医者,真以为你的身子金刚不坏吗,别以为随便喝点药就能包治百病。” 史清倏的语气,是既有责备又有心疼,她的三只手指在自己手腕上来回发力,弄得他感觉痒痒的,沈夙忍不住抿着嘴巴微微一笑,“别的医者我信不过,还是倏儿的医术最让人安心。” 沈夙天生就是薄唇,所以笑起来格外的好看,再加上沈夙这座大冰山平日里笑一下几乎是比天上挂着两个太阳还要难,当然面对史清倏时不算,所以现在这样令人炫目笑容,简直像是琉璃散发出来的五彩的光芒一般。 史清倏赶紧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嘁’了一声,便去看雨灵准备的药膳。 一打开食盒,便发现里面放着一碗粥,还贴心地放了一盘糖果。粥是用莲子心、芦荟、木槿皮这些药材和着糯米一同熬煮而成的,史清倏见状,双眉微蹙,本来已经伸手去端那玉碗了,又将其放了回去。 “怎么了?倏儿。”沈夙见状,便问道。 “这粥里用到的药材虽然能够治疗伤风,不过药性太寒了,你本来就是因为寒气比如体内而感染的,再喝这药膳,只怕是要火上浇油了。”史清倏无奈地把盖子盖好,“这粥就别喝了,等会儿我给你开些药,不是什么重病,吃几顿就好了。” 雨灵本来就不懂医术,只是她曾经伤寒时吃过这些药,所以才用来给沈夙做药膳的,只是无心之过,也没必要对她兴师问罪的,沈夙也就没往心里去,反而温柔勾唇:“倏儿,幸好有你。” “你也知道啊!”史清倏戳了戳沈夙的额头,“下次生病了记得去看郎中!” 面对史清倏的指责,沈夙也不羞愧,反倒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一双桃花眼中脉脉含情,“下次生病了,去看你就好了。” “也、也行……”史清倏红着脸收回了自己的手,她险些就要忘了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了,便大声道:“沈夙!给我看看你右手的手腕!” 第178章 取血 沈夙一怔,但还是乖巧地撩开了右手的衣袖,把手反搭在了桌面上。 史清倏去寻找那处诡谲的痕迹,这条痕迹在沈夙出征去之前,已经在一日日地变得浅淡了,可她这次低头一看,入眼得竟是一条触目惊心的青紫色闪电纹路。 “这、这怎么会如此?” 沈夙右手脉搏处的纹路,竟然比史清倏第一次发现时还要深、还要长,此时已经有了朝着手肘处蔓延的趋势。史清倏撸起他的袖子一看,果然,已经有一条极其细的痕迹攀上了沈夙的半个小臂。 按理来说,自从沈夙不再吃有毒的糕点,并且喝了史清倏调制的解药后,这体内的淤毒应该是会被慢慢排出去才对。 事实上,那些日子痕迹变得浅淡,也说明史清倏的药是有用的。可是为什么,这才一年的时间,沈夙体内的毒物又多了起来?难道这毒药还能自己再生不成? “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说的,不去吃那些有毒的糕点啊?”史清倏有些着急了,语调也不自觉变得有些许的严厉。 沈夙点头,“有。” 史清倏一顿,心中顿时有了一股无名的怒火,“那怎么会更加严重了?” 这股火气,自然是因为自己的失职和无能而生出来的。但是,虽然沈夙出征前还有淤毒未清,但只要不再接触毒药引子,那些残留在体内的毒药只会规规矩矩地找个地方躲起来,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呢? 至少,在史清倏所认知的范围内,是没有会自己越来越多的毒药的,毕竟,毒物又不是癌细胞。 “不知。”沈夙面色无辜,一双眼中倒映出史清倏的影子来,“在北漠时,就已经开始变大了。” “那你怎么不一回来就告诉我!”史清倏责怪道,沈夙竟然就看着这诡异的纹路在自己的手臂上满满生长。 沈夙看出史清倏有些急了,便只好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太忙,就忘了。反正这毒……也没什么作用,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叫我有时会比较虚弱而已。” 沈夙这么一说,史清倏才肯冷静下来好好地思考。 不错,这毒虽然一直都在沈夙的身体里,但是她给沈夙号脉时却没有察觉到这毒物的存在。沈夙的脉搏跳动平常,看来这毒药到目前为止还是出于潜伏状态。 但是史清倏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毒药潜伏了几年,一种可能是量不至死,另一种可能是……还缺少一味关键性的药引子。 若是第一种情况还算好说,只要时刻注意,不再摄入毒药就好。可若是第二种情况,就太过于危机了,因为史清倏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更就没办法确定这是什么药引子了。 “唉……”史清倏深深地叹了口气,“怪不得你的身子这么虚弱,昨日明明入水的有四个人,我和史贞香都没事,偏偏是每日习武的你染了病。” “倏儿你不必如此担忧,”沈夙伸出手去,轻轻地揉了揉史清倏的碎发,指尖缠绕着的触感让他有些不舍得收回手来,“下毒之人,不会如此草率地就了结了我的性命。” 闻言,史清倏沉默了。 下毒之人……不就是皇上沈伦吗?他分明宠溺沈夙,越要对他下此种慢性.毒药,所谓伴君如伴虎,想必就是这个道理了吧。 但沈夙所言也不无道理,沈伦用药,定是别有用心,若是想杀了沈夙,凭他的地位,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因此,史清倏稍微放下心来,至少现在的沈夙性命无忧,自己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来想办法帮他。 “对了,沈夙,我教你一个办法。”为了让沈夙能够识别药物中的毒物,史清倏决定把鉴别毒药的法子教给他,“你以后准备一些白矾,用火烧化,或者碾碎成沫,要是再有莫名其妙的药物,就滴一两滴入白矾中,若是变了色,那便说明有毒,万万不可喝了。” 先前史清倏只用银针试过毒药,但银针的原理是检验硫物质的存在,对于一些蛇毒、和某些毒草来说,并不管用。 沈夙这里要什么东西也方便,她才要他用一个更加管用的法子的。 见他点了点头,史清倏这才放心,“皇上给你的药和糕点,还是日日送来吗?” “送,”沈夙点头,“但我只喝药,没有吃糕点。” 史清倏总觉得不放心,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何这毒反而会加重了,便再次嘱托道:“沈夙,你下次喝药时,记得用我教给你的办法。” “放心吧,倏儿说过的话,我哪敢不听?” 看着沈夙脸上轻松的笑容,史清倏真不知道到底是谁中了毒了,怎的自己比中毒者本人还要慌张。 沈夙的薄唇一笑,便抿成一条淡红色的线,他的笑容温柔似水,让人觉得如同沐浴在阳光之中似的。 史清倏最招架不住的,就是微笑起来的沈夙了,她只顾得上心中大喊:请你停止散发魅力好不好啊! “额……那个,啊!”史清倏赶紧换了个话题,“沈夙,你给我一点你的血吧。” “我的血?”沈夙疑惑地说道,“好啊。” 沈夙不问自己要用来做什么,史清倏还有些感动中带着尴尬,“你都不问问为什么?不怕我用你的血做法害你啊。” “嗯?所以,倏儿是想害我吗?”沈夙闻言,故意地打趣道。 “当然不是啦!”史清倏笑道,“我是想带你的血回去,说不定能找到你究竟中了何种毒。” 沈夙点了点头,便起身去寻找用来盛血的容器。 他不问,并非不怕,而是坚信,史清倏不会坑害自己。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 不久,沈夙拿来了一只汉白玉的小巧瓶子,大方递进了史清倏的手中。 史清倏今日来燕王府就是为了给沈夙看病,所以特意带上了一包针灸的银针,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纤细的针头刺入了沈夙手腕处的青紫色纹路里,流出来的血液竟然也是呈青紫的状态。史清倏倒是不惊讶,中毒后血液颜色不正常,是很平常的事情。 随着史清倏手上挤压的动作,流出来的血颜色越来越红。看来,毒药尚未蔓延到全身。 不一会儿,沈夙的血便装了小半瓶,史清倏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手侧着发力,按住了流血的地方。 这银针是斜着扎进去的,她顺着针头扎入的方向按压,不仅不会触碰到伤口,还能止血。 “倏儿,够吗,不够还有。”沈夙一脸正经,却是把史清倏给逗笑了。 “你真以为我要用人血画符啊?这么多血够了。”史清倏笑骂道。 沈夙还真是耿直得可爱,哪有人问血够不够,说不够还有的? “咚咚咚” “王爷,药膳您用完了吗?” 收拾银针时,忽然等待已久的雨灵敲了敲门,声音突然,史清倏一个机灵,竟然把针刺入了自己的手指中。 鲜血立马就流了出来,沈夙脸色一冷,“等着!” 但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他捧起史清倏的手指,想都不想直接放入了口中,用舌尖帮她舔去渗出来的鲜血。 第179章 爷爷 “哎……你干嘛呀……”史清倏惊呼着要缩回手来,却被沈夙强硬地按住。 指尖的触感直接痒进了史清倏的心底,她的手臂不由得发颤。 直到确定不会再继续流血后,沈夙才肯放开她。 然而沈夙却是什么也没说,拎起食盒来便逃跑也似的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史清倏一人莫名其妙,心底里痒的,叫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走路了。 敲门的雨灵见到沈夙拎着食盒走了出来,欢喜地急忙接过沈夙手里的东西,却发现里面沉甸甸的,“王爷怎么没吃?” “等倏儿开了药,你再重新做。”沈夙看也没看雨灵一眼,语气里的温度当下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夙也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了。他本不应该逃跑的,就应该趁着那时直接把史清倏拥入怀中才对!可是自己都已经出来了,叫他怎么回去啊! 尽管表面上风轻云淡,但长吾还是有一次敏锐地捕捉到了——沈夙那泛红的耳垂! 又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史清倏才拿着一张纸走了出来,“雨灵姑娘,这是药方,辛苦你按照这方子重新奥一碗汤药了。” 屋里就听到了沈夙对雨灵说话时那冷漠的声音,史清倏竟然有些羞涩。 沈夙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一人啊。 怪不得史清倏没有立马跟出来,原来是在屋里写了张方子。 长吾看着史清倏手里的宣纸,扯了扯嘴角:“小郡主,您用什么写的?” “就是沈夙……小王爷书房桌案上的宣纸和毛笔呀,怎么了?”史清倏不明所以,难道自己还是用血写的不成? 长吾偷偷看了沈夙一眼,他竟然毫无表示!小王爷的毛笔可是向来不准任何人触碰的,连长吾进去收拾时,都不敢随意动笔架上的毛笔,现在的史清倏不仅动了,还用来写字了,自家王爷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长吾叹道,自己家王爷还真是一点原则都没有啊! “无事、无事……”长吾匆匆解释道,上前去把史清倏手中的药方塞进了雨灵的手里。 不过这方才从书房里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个人,竟然一左一右地偏着头,谁也不看谁,更不同对方说话,二人之间别别扭扭的。 “应儿,你家小姐和我家王爷……这是怎么了?”长吾低声问道。 薛应也摇了摇头,“不知道,说吵架吧……表情也不像,说是没事吧……怎么又这般别扭?搞不懂,实在是搞不懂。” “咳……既然没事了,”最终,还是史清倏先打破了沉默,“我就不打扰小王爷你休息了,我和应儿先回去啦。” “我送送你吧。”沈夙也没有挽留,毕竟他也没什么理由能够让史清倏留下来,便说道。 史清倏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坐马车来的,马车就在门口候着。你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万一出个好歹,我就一个脑袋,可是担待不起的呀。” 又听到她熟悉的贫嘴,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这才缓和过来。 沈夙也不同她假客套,又恋恋不舍地揉了揉她头顶细软的头发。他雪白的皮肤上似乎有光泽流动,双眼中有雨后初晴时柔软的日光,“好,路上小心。” 史清倏和薛应离开了燕王府后,特意去了一趟药铺,买了些白矾才肯回府。薛应不知道白矾的用处,还以为史清倏要开始炼制什么东西了呢。 回到屋中,史清倏把沈夙的血滴在研磨成粉末的白矾上,果然,白矾粉末瞬间变得乌黑。她转而又用银针去接触血液,银针却没有变黑。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史清倏已经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薛应,薛应好奇,便坐在一旁看着,“这一会儿有毒,一会儿又无毒……怎么会这样?” “不是一会儿有毒,一会儿又五毒,”史清倏回答道,一边擦干净银针,“银针能试出来的毒药,都是因为有人后来加工时混入了一种叫做‘硫’的东西,若是毒药中没有硫物质,银针自然是不会变色了。” “那、那这说明什么呢?”薛应挠着头问道,她不知道瓶中的血液是沈夙的血,史清倏骗她说,是沈夙交给自己,要自己帮忙检查的。 史清倏的面色有些凝重,“说明,这是蛇毒。” 之所以确信是蛇毒,是因为毒草的使用大部分都需要仔细的加工,才能够混入糕点之中,否则沈夙一眼便可看出端倪来。而蛇毒,只需要把原汁原味的毒素喷洒进去即可。 况且,几乎所有的毒草都不会又沈夙身上那种毒药的效果,这一点,史清倏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看来,这奇毒是她不怎么擅长的蛇毒或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毒虫,史清倏不免有些头痛。 “唉,要是我爷爷在就好了。”薛应叹了口气。 听她说起自己的爷爷,史清倏这才回忆起来,是几年前她和沈夙在路上碰到的那个没心没肺的老顽童。 那时他丢下薛应一个人逍遥自在去了,这期间也从来没有回来过,真不知道做爷爷的怎么能这么心大。 但史清倏还是问道:“你爷爷?他也懂医术吗?” 上次匆匆一眼,是那老头儿给他们两个人算命,一个算命的人,也懂医术? “我爷爷什么都懂!”薛应说道,却见到史清倏一脸的质疑,她也不气,毕竟自己爷爷的那副模样,很难让人相信,他其实是个决定厉害的人,“哎呀,小姐你别看我爷爷不着四六的样子,他之前在京郊时,可是被人称作‘余半仙’的!” 据薛应所说,余半仙是个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操虫兽、训虎狼的活神仙,只要是世上的病,就没有他不能治的,只要是世上的兽,就没有他不能够驯服的。 史清倏闻言,不忍戳穿薛应的热情,只得点了点头。 她可不信,世界上还真的有这样的半仙儿,一般这种人,多半是被没什么文化的人吹捧出来的。 “不过,你爷爷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看,心还真是挺大的。”史清倏说道。 薛应也不在意,“反正他经常动不动就消失,这次或许是知道我投靠了小姐你,所以才更逍遥了吧……不过说实话,若是我爷爷真的在,说不定会认识这种毒药呢。” “可惜啊,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史清倏叹了口气,“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方法总比困难多。” 史清倏想着,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小玉瓶。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直接去找沈伦问个清楚,可谁又敢如此呢? 第180章 敌人 入夜,皇宫。 东宫的墙头上,来回跳跃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灵巧地躲过了所有来回巡视的侍卫们的视线。一如一只与夜幕融为一体的猎鹰。 那身影,最终停在了东宫的主殿之上。突然,太子沈轩的卧房轩窗出传来三五声颇有节奏的敲击,那道身影便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轩窗前。 “无、无一公子,你来了啊。”屋内的沈轩刚刚准备上床榻入睡,却忽然瞥见自己的窗框上坐着一人。 无一一袭黑衣,长发随夜风肆意飞舞,双目深邃,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出他眼中的情绪来。 “太子殿下,是您飞鸽传书要我过来的,怎么连点酒都没有准备着?”无一笑了笑,丝毫没有面对太子时应有的卑微。 相反,沈轩作为太子,甚至有点害怕他。“这……本太子也没想到你来的这样快。” “毕竟是太子的要求,无一怎敢不快马加鞭呢?”无一道,“太子知道的,只要价钱够了,我们四方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太子沈轩的双目一转,回想起了去年冬猎的时候,沈夙一人就把四方阁派来的四个杀手全部杀死,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质疑这四方阁的能力了,可是现在江湖上最有名气、什么都敢做的杀手组织,也就只有一个四方阁,无奈之下,沈轩只得飞鸽传书,再次雇用他们。 “价钱你放心,本太子何时少过你们东西?”沈轩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今晚膳房送来的膳食都是大鱼大肉,他吃了不少,“不过你四方阁做事也该上点儿心的,四个杀手都弄不死一个人,未免有些砸了自己的招牌了。” 无一双眼微眯,笑着点了点头。 沈夙的武功固然是强,但自己的四方阁也不是吃素的,若不是那日看到史清倏也参与进来了,他才不会下令让自己的手下们不要杀了沈夙的。 无一是怕,沈夙意思,史清倏会找自己的手下们拼命,介时可就不只是皇家两条人命能够解决的了。 “行了,这次,本太子也不是要你们去杀人。”沈轩踱着步子走到了自己那摆满了宝物的凤凰木架子旁,取下一只金线刺绣的锦盒来,“只不过是叫你们去帮我查点东西,这东西,就是订金。” 沈轩伸手一抛,无一便接住了他丢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洁白透彻、成色极佳的昆仑玉。这种玉石市面上本就流通得少,如此透彻、几乎能够看到垫着的金丝帛布的成色,更是百年一遇。 单这么巴掌大的一块玉,已经是价值连城。 无一看着那枚昆仑玉,心下了然。肯花这么大的价钱去查,看来沈轩心中定是恨极了那人。 “没问题,这次太子殿下出手,倒是蛮阔绰的。”无一将玉牌取出,收进了自己的怀里,“所以,太子殿下,查何事?” 沈轩眼底顿时笼罩了一层阴霾,不知道他心中究竟藏了多大的怒火,手指的骨节都因为他不自觉地发力,而被捏的‘咯咯’作响。 “给我查查……那沈夙究竟是什么身世!” 转眼已经是深秋,经过前朝百官的‘不懈努力’,沈伦终于想起了还有个太子被禁足在东宫中。 墨丞相墨阮,乃当今皇后墨氏的亲身哥哥。他是支持太子与皇后一党中最为重要的人,但是由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平日里说话做事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虽然人们常说,这大昱国的江山过不多久,便不姓沈,改姓墨了,但皇上也不得不忌惮墨阮三分。 这次,还是他带头上书,请求赦免太子沈轩的禁足责罚。沈伦心中不快,但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下了一纸诏书,让沈轩恢复了自由身。 这日一早,沈轩便匆匆去了宁寿宫中。 皇后也被罚禁足,无法离开,这母子二人虽然都居住在皇宫中,可是竟然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母后!儿臣来看你了!” 沈轩进来时,皇后正不施粉黛地侧卧在贵妃榻上,难得见她没有佩戴饰品,竟然略显憔悴。 “轩、轩儿?你怎么来了?”皇后惊坐而起,忽然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竟是热泪盈眶,忙伸手去按在了沈轩的肩头,“我的轩儿,你瘦了不少啊……定是吃了许多苦。” 沈轩跪坐在皇后跟前,任由皇后的手在自己的肩头摸索,“母后,儿臣没有事,这些日子虽然被禁足进东宫,但丞相舅舅却是隔三差五地来看我,指导儿臣的课业。眼下禁足令已经解开,儿臣定会努力,重新坐回宣事殿中!” 皇后闻言,心中大为欣慰,心道,自己的轩儿可算是长大了,懂得什么事情事该做的事了。 母子终于相见,皇后也无心再去质问去年冬猎时莫名其妙出现的杀手,反正那件事情是自己的轩儿所做,她再怎么问,也不会改变。 “轩儿,你要切记!你是大昱的储君,是未来的君主,在你登基前,可是万万不得再鲁莽行事,出什么岔子了啊!”皇后语重心长,这么久以来,她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了,“你若再莽撞,只怕母后和舅舅也保不住你!” 沈轩没有直接点头答应,反而是蹙起了眉头,“可是母后……那沈谧……” 他虽然许久没有离开过东宫了,可是却听过不少的传闻。沈谧入宣事殿批政,成绩斐然,沈伦对他看得很重。他只怕自己不用手段,太子之位会被那沈谧夺了去。 皇后摇了摇头,细长的眼睛中满是轻蔑的意味,“哼,那沈谧再怎么好,他娘亲也是个没地位的嫔,再者说,他娘亲本就是庶出,就算是皇上想,满朝文武也不会放着嫡出的你不管,去推崇那媵嫔之子的!” 尽管昱国并不是没有过庶子继位的先例,但只要墨阮还在,沈谧就别想踩着自己的轩儿往上走。 “好了,轩儿,你急着,现下争位绝对不是要紧事,我要你潜心辅佐你的父皇,安分下来,至少,让你的父皇看到你也是可以的!”皇后拍着沈轩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只怕他再意气用事。 沈轩心中不服,即便沈谧可以暂且不管,可是那害得自己屡屡禁足的沈夙,他是一定要报仇的! 他面色平和,深深地低头道: “母后放心,儿臣知道其中的轻重……” 第181章 回家 重阳节到了。 今年的重阳节与往年的都不相同。是因为侯府史家的老太太今年要过寿了。 老太太信佛,礼佛多年,她一直坚信诚信诵经来为史家上下求福,所以一连几年,都不肯披金戴银,更不肯过什么寿。往年老太太的生辰,都是祖母院中的下人们煮上一碗长寿面,她吃了,也就算是过了寿了。 然而今年不同了,老太太跟随的大师道她时间已足,作为俗家佛徒,不必再过多的拘束,只消日后谨记佛礼即可。再加上,今年又恰逢老太太的七十大寿,侯府自然要办,而且还要办的风风光光。 史清倏为了这一日,可是准备了许久,光是给老太太祝寿的礼物,她都是亲自动手,做了一个多月才做出来。 为了这场寿宴,侯府天南海北的孩子都赶了回来,其中包括外出游学的大哥哥史念,还有跟着三方老爷史尚斐外出经商的史安。 “大哥哥!” 归家的史念还未进门,就被史清倏挡在了门前。一听说大哥哥回来了,她高兴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便疯跑着迎了出来。 “倏儿?”看着眼前的娇娇儿,史念一怔,面前这个长相出挑,身段优美的丫头,哪里还像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圆脸儿小丫头?若非那双桃花眼一如既往的天真,他只怕是都不敢认了,“倏儿,你长大了。” 史清倏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大哥哥说自己长大了。她看向诗念,见他一袭青衣,长发简单地半绾着,身形纤瘦,但不变的是温柔,便偏了偏头,俏皮地眨着眼睛:“大哥哥才是长大了呢,倏儿都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传说中的潘安公子找上门来了呢!” “嗯,也更加伶牙俐齿了。”史念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史清倏的头,便同她和前来迎接自己的人们一同走了进去。 一旁的史可见到自己又被冷落,便装作一脸不快的样子,“哼,这小丫头次次都是,见到了大哥你啊,就忘了我这个哥哥了!” “哥哥.日日都能见到!”史清倏不服地扬起了下巴,“大哥哥可不是日日都能见,倏儿想大哥哥还来不及呢!” 被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争锋吃醋的史念只得轻笑着,看来自己离家这么久,没变的还是没变。 嬉笑打闹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正厅,家中的长辈和女儿们早就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史念急忙走进去,规矩地行了礼后,这才开口:“大爹爹,大夫人,孩儿归来了。” “大哥儿可算是回来了,”大夫人笑意盈盈地开口,“你这一走就是小两年的时间,也不说回来看看,你娘可是日日找我来诉苦,道她的大哥儿不愿回家了。” 说话时,众人看向二房夫人,见她坐在次座上,果真已经激动得流起了眼泪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游子漂泊在外,在家中的母亲哪能不‘意恐迟迟归’呢? 史念安慰地看了二方夫人一眼,“阿娘这是哪里话,孩儿怎会不愿意回家呢?”说罢,又转头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孩儿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阿娘定是叨扰您了不少,多谢大夫人陪阿娘排解忧愁。” 侯府的三位夫人,大夫人自然是地位最高,剩下两位也都是温文贤良的贤妻良母,从来不在侯府中惹是生非,三人妯娌之间,相处得很是不错。 大夫人也乐意把她们的孩儿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儿去对待,不过对待不安分的妾室,态度可就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史渊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大哥儿也别傻站着了,快去你爹娘那里,他们老早就等着你了。” 闻言,史念这才敢入座,刚一坐下,二老爷史鹤庆和二方夫人便赶紧对他嘘寒问暖,他们半侧后方坐着的史书凝,倒是被完全忽略了。 史清倏注意到了这边,只见史书凝也不恼,就是脸上挂着失落的神色。她回想这些年来,史书凝确实似乎没做过什么事情,到底她也是嫡妻所生,若没有自己,她便是侯府的嫡女了。 所以史书凝这个在自己出生以前,做了几年嫡女的人,同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庶女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她又扭头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林小娘和史贞香,因为祖母寿宴的缘故,史渊才将二人放了出来。她门的靠山还未回来,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这二哥儿和三弟,也该回来了吧?”过了一会儿,史渊问道。他口中的‘三弟’,就是史尚斐。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少年声音:“是大爹爹在念到孩儿吗?” 紧接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众人一看,竟然是三老爷史尚斐,和一位半分熟悉的少年郎。 “二哥儿!不得无礼!”史尚斐进来,压着声音道,急忙行礼:“大哥,大嫂,我们回来了。” 厅中沉默了片刻,顿时像是开水煮沸了似的,炸开了锅。 “这是二哥儿?”大夫人惊诧地看着眼前眉眼含笑的少年,“怎的完完全全变了个模样?” 众人记忆中的史安,明明是个个头不高、腼腼腆腆的小男孩,可今日回来的史安,个头也窜了起来,眉目间也多了些自信的神色。 史安狡黠一笑,道:“这日子久了,孩儿自然得变样啊,倒是大夫人,怎的这么些年来,一点儿都没变?” 这话说的,逗得大夫人直笑。 “大爹爹倒是变了,只是怎的比孩儿离家前还显得意气风发了?”史安继续说道,“可莫要说是心情好才显得年轻,大爹爹该把活气的秘诀教给我阿爹才是,免得我阿爹看上去比大爹爹还要年长。” 史尚斐笑着瞪眼,笑骂:“你这臭小子,还敢开你大爹爹的玩笑了不是?” 史渊却不怎的在意,反而笑着摆了摆手:“三弟,热闹热闹也好,二哥儿出去走了一遭,真是不一样了!” “我就说大爹爹意气风发,喜爱热闹嘛。”史安更是不在意,忽然瞥见了坐在史渊身侧的史清倏,眼前一亮,“这是倏儿妹妹吗?” “二哥哥。”被点到名字,史清倏只得乖巧一笑。 她对史安的印象不多,就知道他平日里只会闷在屋中,所以这样的史安,对她来说简直是个陌生人。 “果真是倏儿妹妹!”史安惊呼着,“我差点就以为,是佛祖拍下来给祖母祝寿的仙女儿了。” 闻言,满堂哄笑,史清倏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外面的世界’果真是磨砺人,一个变了脸的慕禾就够让她惊讶的了,现在又多了个二哥哥。 史清倏心道,这二哥哥说一句话都能把人逗笑了,真是口吐莲花、八面玲珑,当日三叔父非要他出门走商时,自己还有些心疼呢,看来这史安是完完全全享受起了商人的这个定位了。 侯府上下,难得聚齐一次,看来这次的寿宴,可是要好好地热闹一番了。 第182章 寿宴 寿宴当日。 原本,大夫人命人缝制了一套大红色的衣裙,本想要让史清倏穿着,讨个喜庆,但史清倏一向,自己的祖母可是信佛之人,太过红火的颜色只怕冲撞了祖母身上的佛性,便最终换了另一身。 她穿的是一袭藕荷色牡丹月季纹缎圆领长衫,外披浅紫色孔雀羽纹缎蝉翼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都散发出淡淡的灵气来。 “还是我的倏儿有心,娘亲只顾着喜庆,都没想那么多的事情。”在马车上,大夫人得知史清倏为何忽然换衣服后,如此说道。 “娘亲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史清倏拽了拽自己的裙角,“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老太太的寿宴,全部都是由大夫人一手操办的。由于地点是在祖母院里,所以大夫人不得不每天来回奔波,累得她都病倒了一次。 好在老太太听说儿媳妇为了给自己祝寿而累垮了身子,便不肯再叫大夫人来回奔波,说有什么安排找人传个话即可,大夫人这才能够忙里偷闲几日,养好了身子。 然而等她身子一好,就又忍不住事事亲力亲为了。 史渊也在马车上,他忽然瞥见史清倏身旁放着的半个手臂长的木盒子,有些好奇,便问道:“倏儿,那个就是你给祖母准备的生辰贺礼?” “对呀,”史清倏自豪地拍了拍身边的盒子,有一种看着孩子长大成人的成就感,“倏儿做了好几天才做好的,祖母一定会很喜欢的!” 史渊眨了眨眼睛,本来史清倏就是偷偷摸摸地做这件礼物,都不肯让他们去她的屋子里,这下听她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更是好奇了,“倏儿,你不让爹爹先看看吗?” “这怎么行!”不管史渊脸上小孩子一般的期待,史清倏当即就拒绝了,“这是给祖母的礼物,当然要祖母第一个看啦。” “就是就是,”大夫人果断地站在了史清倏这边,“倏儿,咱不给他看,让你爹爹猜去吧!” 谈笑之间,侯府的几架马车已经到了祖母院的大门前。 刚一下马车,史安便凑了过来,“倏儿妹妹,你的东西重吗?我来帮你搬吧。” “不用了二哥哥,”史清倏一笑,手里抱着自己准备了许久的木盒子,“不过,二哥哥没有准备东西吗?怎么两手空空啊?” 每个侯府的子女都为了这一天精心准备了礼物,他们的东西都交给了贴身婢女拿着,但史清倏不放心,这才要自己抱着的。 不过史安的贴身婢女却也没有拿着东西,史清倏这才发问。 “当然准备了,”史安拍了拍胸膛,果然那里鼓出来一个小小的方形,“在这儿呢。” “好了,你们两个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史念和史可并肩走了过来,“快点进去吧,祖母都等了好久了。” 史可见到史清倏费力地抱着一个大盒子,便要伸出手去接过来,“倏儿,哥哥来帮你拿着吧。” “不用不用!”史清倏一个闪身,笑嘻嘻地躲开了史可的手,也不去看这三个哥哥,小跑着冲了进去。 被她甩在身后的哥哥们无奈地笑了笑,只得跟了进去。 被忽略了的史贞香悄悄地凑到了史书凝身边。 自从她被关过紧闭之后,哪怕现在再恢复了自由,也没有人跟自己走动过,就连自己三房同父异母的哥哥沈安回来了,他都只是围着史清倏转,对自己权当视而不见。 史贞香知道,当初沈安还是个沉闷没本事的小孩时,自己确实仗着林小娘得宠欺负过她,可是……可是自己才是和沈安最亲近的妹妹啊。 “六妹妹怎么来找我了?”史书凝觉得稀罕,笑道。 史贞香垂着头,“大、大哥哥和二哥哥都回来了……可是都围着史清倏一个人转,妹妹是替姐姐鸣不平,怎的大哥哥明明是姐姐你们二房的人,却……” 她的话还没说完,史书凝便挑了挑眉,姿态高傲地打断了她嚼舌根的话语:“妹妹是来给祖母祝寿的吗?怎么把三房的戾气也带过来了。” 说罢,她也不想再听史贞香的话,扭头便带着自己的婢女走了进去。 史贞香撇了撇嘴,暗骂史书凝装模作样,但她此时已然成为了侯府的眼中钉,不得不比先前更加忍气吞声。 史清倏一路小跑着超过了先前进来的史渊和大夫人他们,忽然看到一个老人正坐在会客厅中,便高声喊道:“祖母!倏儿来看您啦!” 屋中的老太太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嘈杂,眼前出现了一个娇小可爱的人儿时,顿时笑容堆满了自己的脸颊,她伸出手去接着冲将进来的小丫头,脸上是又欢喜又害怕,“哎哟哟我的小丫头,怎的自己抱着个盒子就跑进来了?快放下快放下,别磕着了!” 史清倏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撒着娇钻进了老太太的怀中,“祖母!倏儿好想您啊。” “哎哟,我的倏儿宝丫头都长得这么大了,不对,现在该叫小郡主了。你呀,也不说来看看祖母。”老太太欢喜地抚摸着她的头,见到别人也都进来了,笑道,“你们都来啦?今儿个可真是热闹了。” “倏儿快好好坐下,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赖在祖母身上?”大夫人在史渊身边坐了下来,笑着责备道。 尽管史清倏这样的行为不怎么符合礼数,但无奈老太太就是喜欢这丫头在自己身边撒娇,她那张小脸儿,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老太太赶紧把史清倏拉住了,“冉娘儿你也是,倏儿宝丫头想我这个老婆子了,怎么,还不能过来跟我老婆子亲昵亲昵了?” 老太太最喜欢大夫人了,待她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这话听着像是在责备,但也不过是老人家的俏皮话罢了。 “祖母,今日为了给您祝寿,大哥哥和二哥哥可是都回来了,您猜猜哪个是他们嘛……”史清倏摇了摇老太太的手,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在右手边坐着的公子们。 老太太笑着看过去,史可自然不必多说,史可没有离开过家,她是一直看着长大的。 史念虽然这一年多长了不少,但眉目却是没有变得太多,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是大哥儿,你这一年可是长了不少啊!” 史念站起来行了个礼,“祖母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老太太一笑,“竟说胡话,都七老八十的老婆子了,哪里还能不变啊?” “大哥可没有说胡话,”这时,史安忽然开口说道,“祖母日日礼佛,自然是有佛光笼罩着,依我看不仅是没有变老,反而是变得更加年轻了呢!” 第183章 客人 “这是?” 老太太面露不解的神色,这也是众人早就有所预料的。 “祖母再好好看看?”史清倏笑嘻嘻地,看着祖母眯起来的双眼。 老太太盯着史安左看右看,只觉得眉眼的形状似曾显示,好一阵子这才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二哥儿吧?” 史安一笑,凑了上来,“我就说祖母一点儿也没老,我这次回来连阿娘都没认出来,祖母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得知对方就是二哥儿之后,老太太是又惊又喜。小时候的史安太过沉闷,不像是侯府家的孩儿,那想得人家史安是后发制人的,如今不仅长高了、长大了,还口齿都伶俐了不少。 这才像是史家的孩子嘛。 老太太惊喜若狂地握住史安的手,“这二哥儿去了什么样的地方,竟是如此养人,你们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大了,跟小时候那个小闷葫芦比起来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同!” “哪里是地方养人啊?”史安笑道,“若没有祖母传给我阿爹、阿爹又传给我的血脉,去哪里不都还是个闷葫芦吗?” 史清倏心想,这位二哥哥真的是巧舌如簧,幸好他对自己也同样很是上心,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坏心眼,否则只怕自己要被他说得沉溺进蜜饯儿里面了,哪里还能有跟这二哥哥斗上一斗的心思呢? 不过也确实,这侯府全家相聚,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也正因如此,单单是一家人坐在厅中谈天说地,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这时,祖母院的小厮忽然走了进来,通报道:“老太太……宫、宫里的人来了。” “宫里?”史清倏纳闷,这祖母的寿辰明明是家宴,就算是别的府中送来贺礼、或是前来参加,也不至于惊动皇宫中的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史清倏有一种预感,她总觉得待会儿走进来的会是…… “沈、沈夙?” 果不其然,随着引路的小厮走进来的,竟然是沈夙和沈谧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手里抱着两只大小不同的锦盒的长吾。 三个人走了进来,没有来得及理会一脸震惊的史清倏和史可等人,而是上前去先行简单地行了个礼,“史老太太,我们奉皇上之命前来给您祝寿。” 相较于史清倏这些孩子们的惊讶,老太太倒是显得云淡风轻了,似乎是早就有预料一般。 “两位快快请坐,皇上也真是的,随意找个宫人来带个话就好,还劳烦五殿下和小王爷特地走一趟。” “是我们自己自己要来的,史老太太吉人天相,我们前来,也是想要讨个佛气,”沈谧笑着说道,“老太太不会不欢迎我们吧?” 史可在一旁一脸的嫌弃,倒不是不欢迎沈谧和沈夙前来,而是沈谧竟然都没有告诉过他他自己也要来的事情,而是自己突然就来了。 “怎么会,哈哈哈哈,”老太太笑着,忙叫人备了两把椅子,请他们坐在了上座上,“既然来了,你们几个也就跟五殿下和小王爷介绍一下自己。” 她这话自然是对刚回来的史念和史可说的,虽然老太太常年闭门礼佛,但外面发生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二的。自然也知道史清倏和史可同他们走得近的事情了。 纷纷介绍完毕,史清倏却是心中还有疑问,“祖母,您的寿辰……为何皇上会如此上心啊?” “咦?这段往事倏丫头竟然不知?”沈谧纳闷道,这件事情他们都知道,史清倏竟然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看着史清倏脸上的疑惑,沈谧忽然觉得有些牛气哄哄,便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早年间父皇微服私访时,碰上了灾民暴动,情况可谓甚是危机,好在碰上了外出求佛的史老太太,老太太古道热肠,救了我父皇一命,所以老太太每年生辰,父皇都是记得的。” “都是陈芝麻烂豆子的事儿了,还有什么可说道的。”老太太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打算凭借这段渊源为自己或是侯府求取什么,但也正是她什么都不肯要,这才使得皇上记了这么些年。 “原来如此,”史清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这件事情史渊那一辈人都是知道的,但再往下的一辈,却也都是头一次听说。主要是因为老太太不愿意让侯府的孩子们觉得自己能够受到皇上的庇佑,这才不愿意同他们讲起的。 史安也是头一回听说,笑道:“我就说倏儿妹妹这等侠肝义胆的性子像了谁,原来是祖母啊。” 又谈笑了许久,这寿辰宴总算是步入了正轨中。 “祖母,这是凝儿给你做的寿礼。”史书凝首先取出了自己带来的东西,是一只长条形、豆绿色、烫金纹路的锦盒,她恭敬地递到老太太手中,满眼的期待。 老太太也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卷轴,再次展开卷轴,才发现竟然是用金线刺绣成的佛经,已经装裱好了。 这佛经冗长繁复,就是秀坊里专业的绣娘也未必能够绣的如此精美,史书凝在这件礼物上花费的心血,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早就知道凝姐儿的绣工天下第一,但是绣这幅佛经,也花费了不少的功夫吧?”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眼睛都舍不得从那上面离开,还忍不住伸出手指去在上面摩挲。 史书凝微微勾唇一笑,面容如和煦的春风,“只要祖母喜欢便好,凝儿也没有费多少工夫的。” 看了史书凝的礼品,史清倏就猜想到今日的来者各个都是精心准备过的,幸好自己没有偷奸耍滑,在礼物上费了点心思,不然拿出手来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了。 史书凝回到座位上后,史贞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准备的东西走了上来。 沈夙一见到她,双眼不自觉地便眯了一眯,仿佛有两道寒光射出似的,史贞香却是恰好瞥见,顿时一个激灵,头埋得更深了。 “祖母……这是香儿为您准备的礼物……” 史贞香手中是一册折叠书卷,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老太太还是带着笑容去翻看了。 谁能料到,这书中竟然另有乾坤。 “这……这是?” 第184章 送礼 书页上抄录的也是佛经,但似乎用的墨水并非寻常的墨水。只见那墨迹黑种泛红,且是越往后翻看,便会越加猩红。 老太太看到后面,才发觉这奇特的‘墨汁’究竟是何物,“你、你是用血抄的经书?” 老太太的话,令满堂的人都是一怔。用血水抄录佛经这样的点子,竟然是史贞香想出来的?不仅如此,大家更加质疑的是,这史贞香竟然有如此的心意。 “是的……用的是我的血,”史贞香笑了笑,“香儿特意去寺庙里问过那里的住持,说是人血抄录佛经,只要心诚,佛祖定会庇佑的,所以香儿才用自己的血水为祖母抄录一份,以祈求佛祖能够庇佑祖母。” “香姐儿,你有心了!”老太太激动地赶忙把书给叠好,吩咐下人道,“梅儿,把香姐儿的,还有凝姐儿的东西都摆放到我的佛堂中去!” 自己孩子的东西受老太太喜欢,林小娘脸上也多了几分的神气。 她心道,幸好自己机智,想出一个这么好的方子来,博得了老太太的欢心,侯府里的人也会对她的香儿多几分看重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史清倏就是愁的那个人。看来自己做的还是不够狠决,还能给史贞香‘东山再起’的机会,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再把事情闹得大一些。 她倒也不是觉得史贞香在跟自己争宠,就是怕史贞香会把这件事情作为一个‘踏板’,日后自己又要费尽心思去和她斗智斗勇了。 侯府里的三位少爷,所送的礼物也是各有千秋。 史念特意从江南的灵隐寺求来一本智清大师亲手抄录的佛经,史可送的,则是一块开过光的宝玉。 史安离开家太久了,不知道这段日子老太太偏爱礼佛,只是送了她西域都难得一见的滋补良药,虽说与佛法无关,但也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史清倏还未来得及呈上自己的礼物,老太太便去问了沈谧和沈夙二人,看来她是对自己给予了厚望,才特意把自己的礼物留到最后的。 史清倏忽然觉得压力山大,开始有些担心了,自己做的那个小玩意儿究竟能不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中? 沈谧带来的,是一尊半米高的白玉佛像。 “史老太太,这可不是普通的佛像,”沈谧笑嘻嘻地,让长吾把佛像送到了老太太的跟前,“这是千年狐仙之骨雕刻而成,沈老太太您可以凑近了闻闻,是否有淡淡地幽香啊?” 老太太闻言,好奇地贴过去仔仔细细地嗅了嗅,“竟然真的有!这香气淡而不浅,香而不艳,沁人心脾,闻一下便叫人心旷神怡。” 沈谧点了点头,“这香气是狐仙的骨香,有凝神静气之效,沈老太太礼佛时可将其摆放在一侧,狐仙通灵,礼佛时也能更加沟通佛意。” 沈谧说的一套一套的,史清倏却满是鄙夷,这世界上哪来的狐仙,都是编出来专门用来骗这些有钱人的。不过既然祖母欢喜,她也识趣地没有拆穿。 轮到沈夙了,他的盒子就小了许多,史清倏看去,大概和手掌一般大小。 本以为又是玉石啊珠宝啊什么的,却没想到,沈夙一打开盖子,里面的金丝帛布上放置着的竟然是一个……木头球儿? 然而,看着老太太怔住的表情,她就知道,这木头球儿,并非是简单的木头球。 只见老太太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她把盒子从沈夙的手里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盯着看,却迟迟不敢伸手去触碰,“这、这莫非就是……” “圣佛悟世大师的舍利子。”沈夙点了点头,平静道。 “天、天哪……” 老太太将其看作是宝贝,史清倏却打了个寒颤。 所谓的舍利子,就是佛家人死后遗体火化尽,所产生的结晶,尽管坚固绝美的舍利子在市面上值大价钱,可对于不信佛的人来说,总归是有些许的忌讳。 史清倏不信佛,但好在也不排斥,并没有对着舍利子产生什么极大的排斥。她一向是一个尊重别人的信仰的人,面对任何事物都能够保持礼貌。 “早就听闻……这舍利子被皇上收入宫中,这等珍贵之物,怎的就随意拿来送给老身了?”老太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那上扬的嘴角可以看出,她是打心底里喜爱这件礼物的。 沈夙面色不改,依旧是平日里那副高冷的样子,“皇上早年礼佛,近些年来这舍利子却是仅仅被丢弃在库房中,与其让其白白蒙尘,不如转送给心诚有缘之人,这也是对舍利子本身的尊敬。” 他的话,让老太太很是激动,“那,老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小王爷回了宫中,替老身向皇上道谢。” 沈夙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若想要他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 在场的所有人,出了史清倏,都把礼物呈上来了。 老太太瞥见史清倏在发呆,便笑着唤了她一声:“宝丫头,你给祖母准备了什么呀?” “我?”史清倏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一笑,“在场的哥哥姐姐们送得礼物都那么精彩,倏儿害怕自己的被比下去,祖母会不喜欢的……” “怎么会啊?”老太太一笑,心道,这孩子还挺爱要面子的,“送礼物不过就是讨个彩头罢了,你的哥哥姐姐们太过较真儿了,祖母就等着看宝丫头的物件儿呢!” 老太太这话,兄弟三人听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史清倏本就是个招人喜爱的丫头,老太太偏爱她也是应该的。 可这话传进了史书凝和史贞香的耳中,她们一听,自己熬了多少个日夜弄出来的东西,在老太太口中竟然是‘太较真’,当下如同被破了一同凉水一般。 她们也是祖母的孩儿,可祖母眼中就只有一个史清倏! 史清倏叹了口气,把自己旁边的木头箱子打开,胳膊伸进去,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祖母,倏儿的礼物您若是不 第185章 显灵 见老太太点头保证了,她这才把手取了出来。 她左手的小臂上,赫然出现一只木头雕刻、蓝羽白胸的鸟儿,那鸟虽然是木头雕刻,却用颜料仔仔细细地上了色,尤其是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大堂里有片刻的沉寂,史书凝突然开口道:“七妹妹心思灵巧,纵然只不过是一只木头雕刻的鸟儿,但也是栩栩如生呢。” 听上去像是在夸赞史清倏,但她却不经意间咬重了‘只不过’和‘鸟儿’这几个字,仔细一琢磨,就知道她是在变着法地说史清倏的东西不好。 “宝丫头亲手雕刻的,我喜欢得很,”老太太笑道,她是真的没觉得只送一直鸟有何不妥之处,只要是史清倏送得,她都会喜欢,“宝丫头,把这小鸟儿拿过来给祖母悄悄。” 史清倏点头,刚要上前去,却忽然惊叫了一声—— “啊!” 史清倏一叫,大堂中的目光自然便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沈夙一惊,已经要起身冲过来,却忽然发现史清倏脸上的表情……假假的,狰狞的样子似乎是装出来的,便又重新坐好,想要看看这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又在玩儿什么花招。 “倏儿,怎么了?”一侧坐着的大夫人探着身子,面容担忧地问道。 “这只鸟儿好像抓了我一下!”史清倏认真地喊道。 史贞香喷笑了出来,盯着史清倏,阴阳怪气地说道:“七妹妹莫不是害了失心疯?一只木头雕刻的鸟儿怎会用爪子抓你。” 史清倏却没有与她斗嘴,反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真的!啊……”紧接着,她双眉一蹙,骂道:“这只臭鸟儿又抓我!我不要把你送到祖母身边了,你若想去,便自己去吧!”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怎的平日里蛮通透的小人儿忽然就开始对着一块木头说起了胡话? 然而,下一秒,只见有什么东西从史清倏那边扑腾着飞了起来,大家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那只木头做的鸟! 只见那木头鸟扑棱着翅膀,直直地向前飞去,等飞到老太太的桌子上空时,竟然真的停止了翅膀上的动作,端端正正地落在了老太太的手边。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已经,便拿起那木头鸟儿来左右看,却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史贞香亦是大惊,惊呼着站了起来,还以为自己见到了鬼,“这鸟儿怎么飞了!” 史清倏脸上的表情,却是比史贞香还要夸张了半分,“哎呀呀!我就说它用爪子挠我吧!原来是想去找祖母,不愿意在倏儿的手臂上呆着了!” 沈夙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知怎的就被她逗笑了。所有人都在惊诧地看着那只突然飞起来的木头鸟儿时,只有沈夙一人的眼睛,是一直在史清倏的身上的。 “宝丫头,你是用了何种法子,让着木头鸟飞起来的?”此时,老太太脸上已经多了些许的惊喜,那只鸟被她捧在手中,似乎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倏儿可没用什么法子,不过就是雕刻了一只木头鸟而已。”史清倏故作委屈地说道,“怕是祖母身上的佛气,让这凤凰木头雕刻的鸟儿也染上了佛性,这才迫不及待地飞过去找祖母的吧……” 这种时候,她越是装傻,就越能体现出老太太身上的灵气。 果然,老太太闻言,顿时笑开了花儿,“莫非这木头鸟还真的是显灵了不成?” 沈夙早就看出了史清倏的小心思,这木头鸟里绝对是有什么机关,才会自己扑棱着翅膀飞过来的,史清倏这么说,也是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心。 他反应最快,当即说道:“老太太被佛祖保佑,定能福寿两全,如此吉兆,本王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一次,也是全托了老太太的福气。” “是啊,娘,”史渊也在一旁附和道,“凤凰木本来就是神木,如今竟然又起死回生,若非您日日礼佛,怎的见到其他人不生过来呢?” “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耍贫嘴。”老太太笑着摆了摆手,尽管口中这么说着,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堆满了,比看到谁人的礼物都要开心。 “也是宝丫头心灵手巧,如若不然,怎么别人做不出这能通灵的木头鸟儿来?宝丫头才是我们史家的小福星呢!” “倏儿是小福星,也是因为祖母您是大福星呀。”史清倏眨巴着两只如同黑葡萄似的眼睛,表情诚恳得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狗似的。 “好好好,”老太太把史清倏搂入自己的怀中,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小福星!” 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竟然又一次被史清倏给比了下去。史贞香和史书凝的心中自然是不快,二人脸色有些变化,但最终还是被她们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沈夙和沈谧不打算过多的停留,送完礼物后又喝了几杯茶,二人便要离开。 道别前,沈夙忽然神使鬼差地对史清倏使了个眼色。 他想在离开前在同她说几句话…… “小王爷,不走吗?”已经坐上马车的沈谧见到沈夙迟迟不肯上车,便狐疑地问道。 沈夙怔了怔,“我有东西忘带了,你等我一下。” 说罢,正好瞧见从正厅里跨过门槛走出来的紫衣少女。 二人尚有一段距离,绿叶遮掩着史清倏的身影,恍惚间沈夙竟然以为自己见到了穿梭在花丛中的紫色精灵,那精灵很快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没想到,史清倏竟然真的看懂了自己的匆匆一瞥,更没想到,她会因此特意出来一趟。 “小王爷,叫我出来做什么啊?”史清倏笑了笑,丝毫不怕沈夙的冷漠。 “咳,”沈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一本正经道,“道别。” 史清倏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沈夙这个人,两人相处时温柔得不行,若有旁人在,便会变得假正经,有时候史清倏竟然会觉得,如此假正经的沈夙,是意想不到的可爱。 “好好好,”史清倏笑着行了个揖礼,“臣女恭送小王爷。” 闻言,沈夙这才露出一个不易察觉到的笑容来,回礼道:“小郡主,今日你的礼物,很有新意。” “哎,说道礼物,我还真有件事情想问你。”她方才就看到沈夙对佛学的东西似乎很熟悉似的,连舍利子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沈夙,你信佛教吗?” “不信,”沈夙轻轻摇头,“我不信佛,不信天。” 果然,沈夙就是沈夙。 史清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目送着沈夙离开祖母院,“沈夙,改天见。” “改天见,倏儿。” 第186章 婚嫁 史清倏回到了会客厅时,只见老太太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祖母,您这样看着倏儿,可是倏儿脸上有什么东西?”史清倏被老太太这样的表情盯得发毛,耸了耸鼻子,在自己的位子上做了下来。 老太太笑呵呵地盯着她,说道:“宝丫头去做什么了啊?” 史清倏脸颊一红,原来自己的祖母都七十岁了,还是有一颗八卦的心啊,“倏儿出去跟小王爷他们道个别而已,祖母你别瞎想啊。” 老太太笑了笑,没有直接回复史清倏的话,而是转头去看着大夫人,“冉娘儿,倏儿年纪也不算小了,婚嫁之事,可有为她操过心啊?” 史清倏闻言,羞得瞳孔都缩小了一圈儿,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女性,她对于老太太脸上的‘姨母笑’很是熟悉!这不就是磕cp时的自己吗! 大夫人似乎是觉得自己略有失职,便轻蹙着眉头卑微地一笑,“娘,倏儿还小呢。” “啧,”老太太砸了咂嘴,带着些许的责备神情,“倏儿可是我侯府的嫡女,又是皇上亲自封的宝樱郡主,她的婚事是万万匆忙不得!早早地开始准备,也方便她日后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老太太停顿了片刻,看了看史清倏脸上的红晕,“再者说,倏儿的郎君必须得是万里挑一的麒麟才子,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就该从现在起便打点起来,尤其是咱们侯府的嫡女婿,都得把眼睛睁得跟铃铛似的仔细着挑选才行。” 关于沈小王爷和史清倏之间的事情,老太太也是略有耳闻的,她老人家并不知道大夫人心中的忌讳,对这沈小王爷是格外的看好,便想着顺水推舟,把两个人推到一起去。 “还有一点,倏儿未来的夫婿……地位是一定要在侯府之上的!”老太太坚定地说道,“我们侯府的嫡女,绝对不可以下嫁。” 侯相在朝廷上已经是顶高的爵位了,在往上,便只有左丞相和右丞相。左丞相与侯府交往不多,且其势力已经在渐渐地缩小;右丞相便是那墨阮,与侯府在政治上本就是对立的两方,侯府更不可能与墨阮结为姻亲了。 照这么看来,‘地位在侯府之上’、还要龙跃凤鸣、年纪合适的人中,不就只剩下皇家的五皇子沈谧……和燕王爷了吗。 众人心下了然,这老太太七拐八扭地,就是想叫史渊和大夫人他们尽力促成史清倏和沈小王爷。 在一旁听着的史书凝和史贞香早就已经脸色铁青。 说来也好笑,这两姐妹也是向来不对付的,却处处都能彼此共情似的,连那脸色的变化都那般‘默契’。 她们二人同年生,史书凝只比史贞香大了两个月。 但是……好歹现在的史清倏才十岁,她们却是已经十四了!明年就是及笄之年,就是要出嫁的时候! 老太太却一心只想着那个还有好几年才及笄的史清倏,对她们二人竟然是连提都不提一句。 怎么,史清倏的婚事是大事,她们的婚事就是小事了吗? 史清倏在一旁舒了口气,每每提起这种话题,她便会下意识地去看史书凝和史贞香的脸色。果然,每次都能让她满意。 只不过另一边坐着的兄弟三人,脸色倒也是格外一致的难看。他们才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妹妹嫁人!不知道日后得便宜了哪头猪! “祖母,倏儿还有五年才及笄呢,而且娘亲已经答应倏儿了,说除非倏儿又能看得上的、真正喜欢的人,否则就不会让我出嫁。”史清倏拉着老太太那有些粗糙的手,撒着娇摇晃了几下,“祖母怕是忘记了倏儿的两个姐姐,她们明年便要及笄了,现在还没开始物色婚配对象呢。” 史清倏也不是闲的蛋疼去给别人做嫁衣,何况还是两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不过是想,这两个人早点出嫁,自己在侯府中也能够早些得到安宁。 老太太转动了两下手中的佛珠,好像是经史清倏一提醒才想起来了似的,“对对对……还有凝姐儿和香姐儿的婚事,冉娘儿,你这做主母的,也该费些心思打点着才是。” 闻言,大夫人回答道:“娘,她们二人的婚事妾身一直有在物色,寻了几位合适的公子去,要二夫人和林小娘传达给她们的孩儿,只是一直都未曾得到过回音,次次都是不了了之,妾身这才想着,任由她们自己去接触罢了。” 只见林小娘嘴角一抽,大夫人是找她说过不少的公子,只是她随后私下里一打听,大夫人提起过的公子们不是五大三粗,便是文文弱弱,连一个能文能武的都没有!这样的歪瓜裂枣,她才不肯叫自己的香儿嫁过去呢! 其实,侯府的女儿哪个不是为了政治联姻必须要出卖自己的婚姻呢?侯府上下娇宠史清倏,不忍心叫她磨灭天性,这政治联姻的担子便只能由两个庶女去承担了。 大夫人为两个庶女择婿,首先考虑的,就是她们夫婿的家里能不能对侯府提供支持。 “哦?是吗,”老太太笑道,“看来是这两个丫头子眼光太高了些,看不上冉娘儿你挑选的那些个。” 大夫人也不恼,她知晓反正这两个庶女的婚配最终还是掌握在大房的手里,便同样笑着问道:“正好今日提起了此事,凝姐儿、香姐儿,你们且说说,可有何如意郎君?若是真的合适,你们大爹爹自会为你们牵线搭桥的。” 坐在史书凝旁边的二方夫人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大嫂,倒不是凝儿眼光高,只是凝儿是天生的凤命,妾身是觉得……她若是草草嫁了,便是逆了命数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侯府里还有个庶出的女儿时‘凤命’。 “也是,凝姐儿的命数不简单,”大夫人点头,心中却很是不服气,她是凤命,那自己的倏儿起不得是神命了?真不知道史书凝怎的天生命好,一出生就遇上个算命的,说她是凤命,“那,香姐儿,你有什么想法吗?” 史贞香咬了咬唇。 听来听去,一个嫡女,一个凤命,到头来只有自己是侯府里最卑微不起眼儿的那个?她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握拳,指甲在手掌肉上留下了一个个月牙形状的痕迹。 她不争,又怎么可能有未来呢! “慕……慕小公子几月前回京了……” 第187章 长幼 史贞香的话,差点气得林小娘直接背过气去。 她还当真敢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给说出口来!林小娘心中骂道,也不怕别人拿了去当笑话讲! 整个会客厅里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良久,三方老爷史尚斐才为了缓解尴尬似的,开口干咳了两声,道:“咳,慕尚书家的慕小公子慕星风确实是文韬武略,一表人才。慕尚书又同大哥一向交好,咱们两家,也确实是需要联姻,以便亲上加亲。” 史渊蹙眉。 他和慕尚书的关系极好,二人之间并非那种需要通过联姻才能拧成一股绳儿的政治盟友关系,他们除了政见一致,私下里也是好友。 也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大夫人才没有想着与慕府联姻。 最重要的事,慕星风自从到州府历练过一遭后,完全出落成了一个超群绝伦、国士无双的公子,他本该娶到一个嫡女,甚至是愿意下嫁的公主的。若要把自己家里的庶女许配给他,未免太过于憋屈了。 “是,我听过这冰魂雪魄慕星风的事情,”老太太也转动着佛珠点了点头,“是一位顶不错的公子,侯府跟他攀亲戚,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没想到,一个两个的竟然都向着史贞香那边,大夫人有些急切,她才不愿意便宜了一个心怀不轨、妄图坑害嫡女的庶出女儿!便看着史清倏,问道:“倏儿,慕星风儿时不是一直说要你来日嫁给他吗?这次他回京,可又有说过这样的话?” 史清倏一愣,意识到了大夫人不想让史贞香捡了便宜。“没、没有,娘亲,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嘛,不过慕禾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我相信他对于娶亲这件事情,也有自己的判断的。” 她自己也不想。慕禾可是‘冰魂雪魄’的佼佼人才,若真的娶了史贞香这样一个庸脂俗粉,只怕是要被世人嗤笑的事情。 更何况,这可是陷害自己的史贞香啊,她巴不得像杨依一样,去嫁给一个没文化的奴人呢! “不错,我曾与慕尚书约定过,我们不会定亲,他家的慕小公子成年时娶亲,全凭他自己的想法。”史渊也开口说道,嫁一个庶女给慕小公子,这样的事情他做出来也会无颜面对慕尚书的,“联姻之事,谁都可以,但对于慕府,我们侯府一定要尊重人家的意愿!” “说、说不准……慕小公子会愿意呢?”史贞香不服气地小声说道。 “六姐姐的意思是,你已经和慕小公子私定终身了?”史清倏托着腮帮子笑道。 果然,听了史清倏的话,史尚斐和林小娘皆是脸色一变,史尚斐当即厉声骂道:“你这女子,怎的这般不知廉耻!” “我……我没有啊!”史贞香惊恐地喊道,“我只是说,说不定慕小公子会愿意……七妹妹怎可这般空口说白话!诬陷我的清誉!” 史渊长舒了口气,让自己别那么愤怒。早知道这史贞香仍旧不知悔改,他就不该把她放出来,听她如今对自己的倏儿这般无礼,怒火都不打一处来。 史可更是愤怒,便开口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没有就好,倏儿也不过是随意说说的!” “不错,我走商时曾经在徐州府见过慕星风一面,他高洁沉稳,”史安也蹙着眉说道,这史贞香和林小娘母女夺了父亲的全部宠爱,他早就替自己的阿娘鸣不平了,“断不会同你做出这种勾当来的。” 史清倏冷哼一声,又带着一副天真的表情,站起身来,“都是妹妹信口开河了,六姐姐没怪妹妹啊。” 众人争辩一番,老太太眉眼里也多了些厌恶,“行了,香姐儿的婚事不急,介时再议也不迟。宝丫头快来做好,怎的你一个嫡女,又是郡主,还跟他人行礼呢?” 史贞香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被史清倏摆了一道。明明是她口出狂言,到头来竟然还是自己要受人责备! “姐姐是长,倏儿是幼,倏儿这样也是尊长嘛……”史清倏扎巴了两下眼睛,乖巧道。 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地伸手去揉了揉史清倏那面糊糊的脸蛋儿,“瞧瞧祖母的宝贝丫头,你们谁有她通透?” 史清倏被这种往天上吹捧的行为臊红了脸,其实她也是为了教训一下史贞香,不由得想,做了坏事被夸赞都是一种煎熬,看来坏人还真是不怎么好做的。 因为史清倏的一插手,史贞香想要同慕禾攀亲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由于老太太一直礼佛,不占荤腥,所以也就没有留下众人跟她一起嚼菜叶子。 不过经过老太太一提,侯府里却是意识到,史书凝和史贞香这两个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史书凝靠着凤命一说,众人不敢随意安排,但史贞香就大不相同了。 大夫人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省的她再继续在侯府中作威作福。 但是有一点,史贞香地位低,庶出不说,娘亲还是个妾,她绝对不可能嫁给想慕禾一般的公子,要嫁,也只能嫁给一个普通公子! 这些事情,就不是史清倏需要担心的了。 她作为嫡小姐,自然是什么事也不需要往心里去。再加上大哥和二哥都回来了,大哥不一定何时离开,二哥却是要等到来年开春才会离家继续去走商。 一下子多了两个哥哥的好处就是——不管她做什么,沉稳的大哥哥都会向着她,任由她调皮捣蛋,不管她想要买什么,自己那个经商天才的二哥都会大大方方地掏出腰包来。 看着史清倏日渐圆润起来的小脸儿,史可是又气又不敢管她,因为自己一管,大哥和二哥就会马上站出来,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们过不久就要继续离家了,宠一阵子小妹又怎么样啊!” 气得史可是不行,只敢在两个人都不在的时候去说史清倏两句。 日子过得滋润,也是平平无奇,终于,到了京城第一场雪的时候,史清倏等来了一个消息—— 她的小舅舅贺阎,贺小将军要从边关回来了! 第188章 质子 这日,雪已经下的很厚了。史可又在天还未亮时便进了宫,史念也去了福州,去参加什么书会,这一去便是十来天的时间。 好在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史安倒是很乐意陪着史清倏四处游玩。 今天因为雪大,街上没几个商贩。本来是兴致勃勃出来买新炸好的年糕的,史清倏却全被这大学扫了兴。 “好了好了,倏儿,等明日雪停了,咱们在出来买就好了啊。”史安看着身边那垂头丧气的史清倏,不自觉地把手里用来挡雪的梅花油纸伞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史清倏也只好点了点头。不等明日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又不能直接找到人家家里去,叫他给自己炸一锅年糕出来。 “我们回去吧,听说贺小将军昨晚已经到了京城,今日他定会去侯府的。”史安帮史清倏贴心地拍打掉挂在她披风上面的雪花,笑道。 闻言,史清倏脸上才总算有了些喜意。 二人并肩走过转角,忽然听到几个男人的污言污语,那话语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二哥,那边有人!”史清倏定睛一看,竟然是两个高大粗壮的男子正把一个身子娇弱的孩子围堵在墙角处,也不等史安的反映,便大喊一声:“住手!” 那两个男人扭头一看,竟然是个精致的女娃娃,顿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猥琐了。 史安被那两个人弄得直恶心,一把把史清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从腰包里掏出一锭金子来,“拿着钱去青楼里做污秽之事,别精.虫上脑了便在街上色胆包天,你们也不怕官府的来将你们捉进去!” 金子被史安丢在扫过雪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悠扬的撞击声音。 其中一个男人狐疑地走过去,捡起金子来用牙齿咬了一口,“我靠,真是金子!” “什么?金子?”留在墙角处拦着那小孩子的男子也不管不顾了,直接冲了过来,“贵、贵人,谢谢贵人打赏!” “还不快滚!” 史安成功地让史清倏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有钱便是爹’。那两个男人拿着一锭金子点头哈腰的,逃也似的便离开了此处。二人走后,史安还蹙着眉头厌弃道:“真是什么鸟人都有。” 史清倏朝墙角走过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可爱少女。 衣着不像是她们这里的人穿的,有些异域色彩。 那少女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竟然是浅浅发灰的颜色。她虽然皮肤黑,但却挡不住那脸上的可爱,圆眼、小嘴,高挺鼻梁,最让人诧异的,还是她有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 睫毛上挂满了雪花,好像她天生就是雪白的睫毛和深蓝的眼睛似的。 这简直……就是西方芭比娃娃嘛! 史清倏感觉自己被萌得不行,伸出手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你家在哪里,怎么一个人出来啊?” 对方在感受到自己的触碰时,很显然有些抗拒,但她还是闭着嘴巴,什么话也没说。看她一脸的镇静,似乎方才没有碰上两个妄图劫色的大汉似的。 然而,史清倏还以为她是吓坏了,叹了口气,温柔地说道:“小妹妹,以后出门要跟着大人,你长得这么可爱,很容易有危险的!” “小、小妹妹!?” ‘少女’一开口,竟然是爽朗的少年音,下了史清倏一跳,“你、你是男孩子啊?” 原来,这少女竟然是男生……可是这男孩子的长相也未免有些太过于中性了! 一听到对方是男生,史安便马上走过来,用半个身子遮掩住了史清倏,毫不犹豫地取出一张银票来,“既然是小男生,就该自力更生了,这些钱给你做盘缠,赶紧回家去吧!” 尽管被沈安当着,史清倏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 还不等那男孩说话,巷子里便传来了辘辘的马车声。三人不约而同地朝马车看过去,马车里面的人也探出了头来,“车夫!停车!” 那人一跃而下,史清倏的眼睛当下就亮了起来:“贺小将军!” “小倏儿?良公子?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贺小将军一愣,显然,面前的这幅画面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贺小将军,”史安见到他,也乖乖地行了个礼,“在下史安,贺小将军也算是我的小舅舅了。” “啊,安儿啊,你都这么大了。”贺阎方才还没认出他来,他只在沈安很小时见过他一面,印象本就不是很深刻。 贺阎没心思管沈安,转头看着那黑皮肤的少年郎,“良公子,你不在驿站,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随从们呢?” “我出来逛逛,迷路了……”被叫做‘良公子’的少年垂着眼睛,面色还算镇静。 史清倏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简直要急死了,“贺小将军!这位良公子是谁啊?” 贺阎还未说话,那少年便用深蓝色的眼睛看着史清倏,开口说道:“我乃东吾国九皇子,拓拔良弼,是东吾皇帝送到昱国来的质子。方才多谢倏儿姑娘出手相救。” 说罢,拓拔良弼伸手作揖,低了低头。 原来,这少年也是一国的皇子,怪不得他如此处事不惊,就算现在身为质子远在他国,身上的那种傲气依旧是不减。 “额……你好,我叫史清倏。”史清倏也只好礼貌地笑了笑,“不用谢我,是我二哥出的金子,不然我可是招架不来的。” “好了好了,小倏儿,”贺阎宠溺地叹了口气,“良公子是质子,现在应该在驿站里等候交接,还不能出来呢,良公子,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拓拔良弼也不反抗,点了点头。 “哎,这个给你,雪太大了。”史清倏把手里那把玫红色的油纸伞递给了他。 拓拔良弼一怔,但还是接了过来,随后轻轻点头致谢,便跟着贺阎的手下上了马。 他离开后,贺阎这才回过头来,“外面冷,去马车上说吧?” 史清倏跑的最快,边跑向马车,还不忘扭着头问道:“贺小将军,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贺阎直接伸手把史清倏抱上了马车,回答道:“我刚从宫里复命出来,正要去侯府呢。” “半路上也能遇到,看来还真的是有缘。”史安坐在一旁,点这头笑道。 “贺小将军!那个拓拔良弼,是怎么回事啊?”史清倏满眼的好奇,来到古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蓝眼睛的人,拓拔良弼又长得跟个女娃娃一样可爱,怎么能叫她不好奇呢。 “这个呀……”贺小将军狡黠地一笑,“到了侯府再说!” 第189章 贺阎 最终,史清倏缠着贺阎问了一路,他还是没能憋到侯府。 东吾国是昱国北方的邻国,一年前沈夙在北漠大营的时候,两方交战,东吾国的大军被沈夙带兵杀了个片甲不留。经过长达一年的交涉和讨价还价,最终东吾王决定,割让五座城池,并且送来拓拔良弼作为质子。 两国交战,互送质子是很平常的事情。贺阎这次回京,就是为了把东吾国的质子互送进京城里来。 只可怜拓拔良弼今年才八岁,就要孤身一人前往这么遥远又陌生的地方。 好在,昱国对待质子一向是很好的。不仅可以居住在高级的驿站里,还能有足够的自由,最重要的是,昱国足够尊重质子。 唯一的,就是质子出行时必须要有昱国的侍卫跟着,其他的行为都不会受到太大的控制。 说完拓拔良弼的事情,马车也已经到了侯府。 史安直接道别回了二房。 剩下的两个人人并肩进屋时,正在泡茶的大夫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水壶都险些摔了,“阿阎?你怎么和倏儿一同回来了?” “路上碰到了,雪太大,就把他们带回来了。”贺阎上前去夺过大夫人手中装着滚烫开水的壶,“阿姐你也是的,这些事情叫下人做就好了,这水这么烫,烫到你了怎么办?” 大夫人莞尔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花露茶除了我,谁还能泡出那个味道?” 贺阎一听,竟然是自己从小和到大的花露茶,便又赶紧把茶壶还给了大夫人,“原来是花露,那还是阿姐你亲自来吧,今日我得喝到饱才走!” 大夫人原名贺冉,是贺府里的嫡长小姐,贺阎却是贺府中最小的儿子。 虽然辈分上,史清倏得叫贺阎一声舅舅,但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叫哥哥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所以史清倏才不愿意叫他‘小舅舅’,而是一直叫他‘贺小将军’。 也正因为贺阎的年纪和大夫人差的大,所以贺阎从小是大夫人养大的,如姐如母,二人的感情极其深厚。 “阿阎,你这次回来要呆多久啊?”大夫人拉着贺阎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史清倏也乖巧地凑了过去。 贺阎不愧为将军,坐姿都与自己那老爹不同。他坐着的时候腰板挺得也老直,双腿叉开,英姿飒爽的,这个姿势,倒是有点像沈夙。 难道会武功的人都这么坐吗?史清倏想着便拿起面前的茶杯来,猛地饮了一口,却发现里面竟然是烫水,烫的她连忙吸溜了两下舌头。 贺阎正好看到史清倏的蠢样子,宠溺一笑,但也没有去戳穿她,“呆不了多久,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护送东吾质子的,最多也就修整五日,毕竟边关那里不能没人镇守。” “真是苦了你了。”大夫人心疼的伸手去整理了一下贺阎耳侧凌乱的须发。 “护一方平安嘛,再苦心里也是甜的。”贺阎笑道,这话说得真诚,没有一点客套的意味。 大夫人也笑了笑,她是慈姐,但绝对不会溺着自己的弟弟,贺阎如此精神振奋、有事可做的样子,才是她最想要看到的。 还记得小时候贺阎偷懒不愿意练功,光是藤条,就被大夫人打断了七八根。现在想来,若是她当初没有严厉的管教,只怕现在就不是贺小将军贺阎,而是贺大废人了。 “知道你不愿意做个坐吃山空的人,”大夫人用手指在贺阎的额头上点了点,“今天留下来吃饭,侯爷知道你回来了,特意叫下人们准备了西湖醋鱼!” “姐夫还记得我爱吃醋鱼!”贺阎笑着,眼中满是期待。 史清倏也不知道为何,但是看着他们如此,自己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想来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战场上饮血沐风,却还不是个爱吃鱼的孩子。只是北漠干涸,连一条小溪都极少见,看来自己的小舅舅就算是爱吃鱼,平日里也是吃不到的。 她又想到了沈夙,想要知道他在战场上的模样,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一个爱装作正经的人是要如何拿着剑杀人的。 当晚,史渊为了给贺阎接风洗尘,特意开了侯府的地窖,取出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连史可也早早地回了家。 饭局只有大房的五个人,大夫人觉得贺阎本来就和二房三房的人不怎么熟悉,何必多一事叫他们也来呢。史可和史清倏都是贺阎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尤其是史可,贺阎出征前还教过史可一段时间的武功,他们这才叫真的亲近,不会尴尬。 史可看着端上来的西湖醋鱼,知道贺阎最爱吃的就是鱼头了,便把鱼眼睛挖出来给了史清倏,才把鱼头夹进贺阎的碗中。 “小舅,你吃鱼头啊。” 史可的小舅叫的顺溜,主要是因为小时候被贺阎打得服帖了,这才心服口服。 大夫人和史渊相视一笑,贺阎也笑了起来,“好嘛,到底还是舅舅不比妹妹亲,鱼眼睛都给先挖给了妹妹,才给舅舅夹菜。” 史清倏刚要把鱼眼塞到嘴巴里,听到贺阎这么说,赶紧又停下了筷子,“那,这个贺小将军吃?” “吃吧吃吧,他给你开玩笑的。”大夫人笑得不行,亲自把鱼眼喂给了史清倏。 “说起来,阿阎你几年也有十九了,过了年就二十。”史渊抿了口杯子中的女儿红,醇香甘甜,让他忍不住砸口回味着。 贺阎转着自己手里的酒杯,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正面临着被‘催婚’的命运。 史渊继续说道:“阿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姐夫给你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女子,你若是有想法,大可去见见。” “姐夫……我这常年在外征战的,哪家姑娘肯嫁给我这样的人啊?”贺阎苦笑着,“再者说,我也不急这些事情的。” 大夫人对贺阎的态度很是不满意,她的脸色也变了些,“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再不急着找媳妇,怎的,你还打算终身不娶了?” “阿姐,”贺阎苦笑着叫道,“我真的不急,再说去见面什么的……总是尴尬得很。” “那就算了,既然阿阎不想去,我和你姐姐也不能把你绑着去。”史渊摆了摆手,男儿家志在四方,这也是他早就考虑到了的情况。 “不行!”大夫人厉声说道,“别以为去了边关你就自由了,这几日你必须得去见见那佐家大小姐。” “噗——” 闻言,史清倏忽然一口果茶喷了出来。 “娘亲,佐、佐小姐?” 第190章 月老 “是……佐尚书家的嫡女,佐小姐吗?”史清倏不可置信地问道,“佐……诗念?” 大夫人先是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这佐家的嫡小姐和自己的倏儿是至交,怪不得她听到史渊说起佐诗念的名字时那么熟悉。 贺阎显然已经忘记了佐诗念这个名字,他依旧满脸的苦楚,“阿姐,你就饶了我吧……” “不不不!贺小将军,你一定得去见见这位佐小姐!”史清倏急切地打断道。 “小倏儿,你也要欺负你的小舅舅?”贺阎一脸的无奈,但是看着史清倏那张小猫儿似的小脸儿,也生不起气来。 “贺小将军,你想想,佐——诗——念——”史清倏一字一句地提醒他,用力把佐诗念的名字念得很重。 在场的人皆是一头雾水,都看着贺阎那绞尽脑汁在思考的样子。贺阎认认真真地想了许久,忽然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啊!是……那位佐小姐?” 上一次贺阎回京时,恰好赶上了万寿宴。 那一日发生的种种他还是历历在目。佐诗念的马突然失控,他为了救她,一同追到了密林中。 后来二人双双跌入深坑里面。他还记的当时为了保护住她,二人滚落的时候自己还磕到一块突出的巨石,导致自己断了一根肋骨。 他记得那女子当时也受了不少的伤,尤其是被蹭得血呼啦的手,却还是没事一样来询问自己的状况。 只是那次匆匆一别,竟是三五年未曾见过了。 贺阎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姐夫给自己找的‘妻子’,竟然是她。这就是奇妙的缘分吗? “就、就、就算是佐小姐……这特意见面什么的事情,也太过于尴尬了!”贺阎说这话时,脸颊已经有了些红晕,他解释说是因为酒劲上头了才会如此。 史清倏想了想,“对了,不用特意约出来见面呀,不是后天就到了冬宴的日子吗?小舅舅是将军,应该也会参加的吧!” 大夫人闻言,也喜笑颜开起来,“还是倏儿聪明,阿阎,后天去参加冬宴时,你可得给我好好表现!” 当初她和沈夙一起把佐诗念和贺阎救上来时,史清倏就发觉了佐诗念对贺阎的崇敬。当时她并没有往心里去,但是刚才史渊都说了,佐诗念应该也是知道左丞相和史渊准备促成她和贺阎的。 这就说明,佐诗念其实对贺阎也是有点意思的! 想到这里,史清倏就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做一次月老的想法了。诗念性格飒爽,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自己的小舅舅的女子了。 这桩婚事她史清倏管定了! 翌日一早,史安如约而来,准备带着史清倏一起去街上买炸年糕。 “倏儿,贺小将军回去了?”史安同史清倏并肩走出侯府,问道。 史清倏点头,“他昨晚就回去了,说什么军中之人不能在外留宿,就匆匆地回了军营里。” 二人边走边聊,史清倏才发现,这二哥哥不愧为走商,去过天南海北的地方,他的见识真的很多,一路上都在给史清倏将一些地方上的传说啊、奇特的现象啊等等。 就在他们路过一家胭脂铺时,忽然发现胭脂铺外站着两名带着刀的侍卫,史清倏好奇地向内一看,发现竟然是昨天遇到的拓拔良弼! “良公子,你好呀。”她学着贺阎的方法去称呼他。 站在胭脂架旁边的拓拔良弼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刚刚买好的胭脂藏到了身后去,“倏、倏儿小姐?” 史清倏在店外站定,一脸地姨母笑:“咦……你不是男孩子吗,怎么还来买胭脂啊!” “我又不是要自己用的!”拓拔良弼也走了出来,似乎是有些害羞,他别过头去,不去看史清倏的脸,握着胭脂的手却伸到了她的面前,“昨天回去的路上,我不小心把你的伞弄坏了……这是赔给你的胭脂!” 史清倏一怔,原来是在给自己买礼物,便笑着接了过来。发现竟然是胭脂店里最好的胭脂,心道,皇子就是皇子,即使远到他国做质子了,还是如此的出手阔绰。 “你的交接程序做完啦?”史清倏收好胭脂,问道。 拓拔良弼点了点头。今日无雪,史清倏才发现他的睫毛是天生的浅色,同头发一样,就像是两侧的树丛因为包裹着一汪湛蓝色的清泉,而被那抹蓝染上了别的颜色一般。 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又密又长的睫毛也一起摆动,就像是一只精致的芭比娃娃。 “良公子,我们要去买炸年糕,一起啊?”沈安笑着问道。 他走商时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或许是职业的需要吧,他很乐意交朋友。 史清倏想,若是今日来的是史可,只怕又要把拓拔良弼也当做‘可疑分子’,拉着自己赶紧走掉了。 “炸年糕?”拓拔良弼的表情依旧,但眼睛里却多了一点好奇。 “哎?不是吧,东吾国没有炸年糕吗?”沈安道,他还真的没去过东吾国。 见到拓拔良弼摇头,史清倏这才想到:“啊,或许是因为东吾国在北边,气候寒冷,种不出糯米的缘故吧。” 看来自己上辈子学的地理知识还是有点用处的。 史安认真地点头,随后笑着一手抓着史清倏,另一手揪着拓拔良弼的披风,“那既然如此,就跟我们一起去吧!今天哥哥请客,你们两个能吃多少就随便吃!” 被拎着后脖领子的史清倏无奈地心道,糯米这种东西吃也吃不了多少吧。她看向拓拔良弼,虽然一个皇子被史安这样随意地拽着有失风度,但他脸上倒是并没有什么反抗,甚至还有点期待。 一炷香的时间后,史清倏就意识到自己被打脸了—— 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能吃的孩子!这炸年糕她就是饿极了也最多吃掉两份,可刚一到小摊上,拓拔良弼便面不改色地要了五份!并且……都吃完了! “喂喂喂,你少吃点儿,这东西吃太多了对肠胃也不好的。”看着他犹如饕餮吸食的样子,连史安都有些害怕,生怕他吃出什么毛病来,“好了好了,这些你别吃了,若你改日还想吃,我再带你来买就是了。” 拓拔良弼把年糕都塞进了嘴巴里,费力地咀嚼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是第一次尝到如此甜美的东西,外焦里嫩,甜中带香,恨不能把这小贩的所有年糕都给包下来。 史清倏也叹了口气,“对了,良公子,明天有冬宴,你去参加吗?” 拓拔良弼说不出话来,只顾得上点头。 看来,昱国对待质子还真是格外的宽容和尊重,连冬宴都邀请他去了。 良久,他才咽下了口中的东西,两只宝石似的眼睛在史安和史清倏的身上来回游走,最终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可以再带几份回驿站吗?我的随从们都没有吃过,想给他们也尝尝。实不相瞒……我今天带的钱财,方才都买了那胭脂了。” 史安笑了笑,像是在看自己可爱的弟弟似的,“老板,再打包五分带走。” “多谢安公子,多谢倏儿姑娘!” 拓拔良弼拎着一大兜炸年糕的时候,才像是个天真的小孩子。他怕年糕凉了,急着回到驿站去,便向二人匆匆道别。 “良公子,明天见啊。”史清倏笑道。 “明天见,倏儿姑娘!” 小孩子的友谊,果然只需要一顿饭就能够得到了。 第191章 牵线 今年的冬宴,分外热闹。 是因为正好赶上小皇子沈然的一周岁生辰,皇上决定两场宴会一同举办,喜上加喜。 史清倏想,大夫人命绣娘们特意制作的那件红裙,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又一次来到了皇宫里,只不过这次她‘抛弃’了自己的三个哥哥,选择了跟贺阎同乘一驾马车。 一行人刚一走到御花园中,史清倏便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远处站着的沈夙正在听着沈谧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他同样一眼便看到了史清倏,可算是找到理由不用再继续听沈谧谈天说地,便走了过来。 谁能想到,史清倏还没来得及开口同沈夙说话,身边的贺阎便当下半跪行了个军礼,“参见小将军!” “啊?”史清倏一脸懵地看着沈夙把贺阎从地上扶起来,感情沈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呗? 看出了史清倏脸上的狐疑,贺阎解释道:“倏儿,小王爷曾经在北漠做过将军,与东吾国的一战就是我们二人共同作战的。” “噢,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何沈夙……沈小王爷带兵打过的战,却是贺小将军你护送质子回京的。”史清倏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发觉说话时御花园中三三两两作伴的公子和小姐们似乎在不经意地看向自己这边,她一抬头,又对上了沈夙那冷漠的表情,这才放映过来。 “臣女参见沈小王爷。”史清倏行礼时,袖口处绣着的白色梅花并到了一起,显得整个人像是在梅花丛中穿梭着一般。 沈夙一手在前,另一手负手而立,他轻轻颔了下首,唇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小郡主,别来无恙。” “嘁……”又开始了是吧? 他们上一次见面不过是半个月前,说什么‘别来无恙’,又客套又别扭。 史清倏双目鬼精灵地一转,“哎,沈小王爷倒是不一样了。臣女看小王爷面容憔悴,双目失身,身形晃动,您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啊,还是用心操劳过度呀?” 贺阎尚不知这样的斗嘴才是史清倏和沈夙二人之间最平常的交流方式,被自己的外甥女的话吓了一跳,“倏儿!不得无礼。” 沈夙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明显了:“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在下害此无尽之病,敢问小郡主,可有何解?” 史清倏一愣,今日的沈夙,怎么变得这么直白了? “无解!”史清倏生硬地回答道,好在此时瞥见了佐诗念,便连招呼都顾不得打地逃了过去。 被丢在原地的沈夙心中,有着半分落寞,和半分欢愉。 “倏妹,我以为你还得和小王爷聊一阵子呢,怎么今日这么快就找我们来了呀?”看着史清倏刚走过来,佐诗念便迫不及待地打趣道。 连坐在一旁的五公主,都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 史清倏脸颊微微泛红,“我!我给你送礼物来了!” 佐诗念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非年非节的,你送礼物来,是不是没安好心啊!” “贺——小——将军!” 懒得同佐诗念争论,史清倏轻声一喊,贺阎便走了过来。 她还以为,再次见到贺小将军时,佐诗念的脸得红成个猴屁股呢,却没想到她倒是格外的爽朗,一见到贺阎,便开心地挥了挥手:“哎,恩公!贺小将军,你怎么也来了呀?” “咳……”反倒是贺阎,显得一点也不平常,他嗓音有些沙哑,默然说道:“来参加冬宴。” “啊、啊对,瞧我这脑子,问得什么话呀。”发觉自己在问些废话,佐诗念这才有了点害羞的神色。 贺阎回京之前,史清倏的父亲史渊就为了贺阎的婚事特地找上门来一次,自己的爹爹说明了史渊的来意之后,便叫她自己定夺。 虽说佐诗念今年也有十三岁了,但论起婚嫁之事来,她还是有些羞涩,便草草地点了点头,说:“一切都听爹爹您的安排!” 但她知道,自己的爹爹对于这桩婚事,是满意的。唯一的犹豫就是,贺阎乃带兵领将之人,征战沙场,常年不归,且是枕风饮血,时常面临着性命的危险。 眼见着气氛有些尴尬,史清倏便急忙插口道:“小舅舅,这位呢,就是你昨晚提起的那位真性情、不造作的女子佐小姐了,怎么样,和你印象中的诗念可有何不同啊?” 贺阎瞪了史清倏一眼,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尽管……印象里的佐小姐就是如此。 他抬眼看去,发现眼前的女子眉眼处依旧带着当年的天真可爱,但是比记忆里的小姑娘成熟了不少,或许是史清倏方才说的话的缘故,她的眼下竟然也泛起了红晕。这样的美景,让贺阎也顿时失了神。 “贺小将军和佐小姐,你们这样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沈谧不知何时又和沈夙走到了一起,二人并着肩走来,却只能听到沈谧的声音。 “不错不错,这桩婚事,本公主同意了!”五公主也笑着说道。她在佐诗念和史清倏二人面前,极少用‘本公主’这三个字自称,如今却偏要装作很正经的样子,让贺阎和佐诗念更是羞得不行。 史清倏跑到沈夙的身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住了沈夙的衣袖,“沈夙沈夙,他们的话我小舅舅不信,你来说说,小舅舅和佐小姐到底合不合适。” 说话时,还把手藏在宽大的衣裳下面,在沈夙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只不过史清倏的力道,还没有刚出生的小奶猫力气大,沈夙非但不觉得痛,反倒弄得他痒痒的。 表面上,沈夙还是那样云淡风轻,朝贺阎点了点头,“才子佳人,天造地设。” “哎哎哎,你跟在干嘛呀!”佐诗念挣扎道,“我和贺小将军就是……就是故人相见嘛!” “诗念,沈小王爷都说了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怎么,你是在质疑沈小王爷吗!”史清倏站在沈夙前面,霸道地叉着腰。 沈夙看着史清倏这背影,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憋笑的痛苦。 这臭丫头,当着众人的面打趣自己也就罢了,还敢偷偷掐自己,更可恨的是,狐假虎威这一套,她倒是玩儿得越来越顺溜了。 若换做旁人,以上三条怕够她死一百次的。这世上,他只会,且也只愿意容忍史清倏一个人了。 第192章 立威 史清倏的牵线行为,最终以皇上召见贺阎结束了。 史清倏本想着里宴会还有许久,先去看看淑贵妃的小公子的。还没出发,便听到一阵嘈杂,扭过头去循着声音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年未见的蒋毓华。 她今日身穿的也是一身红色的衣裙,乍一看,款式还和史清倏身上的衣服有些相似。 要不要这么尴尬啊!仇人相见,第一眼竟然发现撞了衫? 史清倏不满地看着被一群小姐们簇拥着的蒋毓华,都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她史清倏才不承认自己尴尬了呢! 那蒋毓华出去学艺一年,虽说气质是好了不少,可脸上的脂粉也浓重了不少,红裙子配上蒋毓华一脸的胭脂,别提多么庸俗了。 随着蒋毓华越走越近,佐诗念夸张地捂上了口鼻,“啧,这御花园里怎么有一股劣质香粉的味道啊?五公主,你们皇宫的清洁不到位啊!” “我也觉得,改日我定重重责罚宫人们,竟用如此劣质的香粉洒地!”五公主也配合地说道。 蒋毓华的嘴角有明显的抽动,但还是忍耐住了爆发的欲望,对说话的佐诗念视而不见,端着姿态轻轻地弓了弓身子,“臣女蒋毓华,参见五公主,五殿下,参见小王爷。” “哎,等等等等,漏了一人吧?”史清倏往前凑了凑,回忆着平日里史书凝的样子,也把自己的头抬得老高。 用身份来欺压蒋毓华的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好久了。一年前的今天,蒋毓华可是在东郊行宫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她记得,也等着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倏妹妹这是在说什么?”蒋毓华莫名其妙地笑道,莫不是叫她跟那死了的沈默行礼问好不成? “蒋姐姐,忘记告诉你了,”史清倏仰着头一笑,伸出大拇指来指了指自己,“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宝樱郡主,你不行礼,不符合礼数哦。” “宝、宝樱郡主?”蒋毓华愣住了,她去年的今日被皇上让人带下去后,第二天爹娘便把自己送出去学艺了,完全不知道这史清倏是何时坐上了郡主的位子。 沈夙极力配合着史清倏的戏,用力甩动了一下袖子,堆砌着一脸的厌恶,低声骂道:“不知礼数!” 蒋毓华回过神来,忙交手躬身,“臣、臣女参见宝樱郡主……” 她的后槽牙狠狠地咬合到了一起去,若不是沈小王爷等人在场,她才不会如此痛快地向这仗势欺人的史清倏行礼呢! 蒋毓华心中骂道,有些人就是命好,一生下来什么就都是她的了,后天只消再稍微耍点心机,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就是个郡主吗?待她日后成为了王妃,她不还是得跪在自己面前吗! “嗯……平身吧。”史清倏心满意足地说道,“以后可得记得,别出去学艺一年,回来后还让人觉得你不知礼数。” 她准备去长乐宫看看淑贵妃和沈然,从蒋毓华身边走过去时,特意停顿了一下。 压低声音,“蒋毓华,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一巴掌,要是你这次回来还是不安分,就别怪我铁了心陪你‘玩玩儿’了。” 说罢,史清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果然,她这才理解到为何有人挣破大天、挤得头破血流也要走到更高的位子上了,这样的感觉是真的不错。 但也就是对自己厌恶的人,史清倏才能有如此的气场,若是平日里佐诗念她们都把自己当成郡主供着,她只怕早就憋死了。 跟沈夙他们道过别之后,只有薛应跟着自己一起去了长乐宫。 毕竟今日的宴席一半是为了长乐宫的主子准备的,这里的上上下下装点了艳红的梅花。 长乐宫里似乎很忙,宫人们个个都捧着一托盘的东西来回走动,见到了史清倏也只是匆匆地说一声“参见小郡主”,便又急忙埋着头赶路去了。 一年来,淑贵妃以给沈然调理身子为由,请了史清倏好多次。这长乐宫史清倏也算是轻车熟路了,这里的宫人也都认识了她。 “清倏来啦?”屋里,正抱着沈然来回走动的淑贵妃一见到史清倏,便是眼前一亮。 还记得沈然五个月前干瘦得不行,甚至还有一次险些就一命呜呼了,多亏史清倏用针及时,把沈然的半条命勾了回来。 八个月以后,沈然一直有服用一些史清倏专门给婴儿开的药膳,尽管一周岁的他还是瘦小,但总也好过刚出生时那脆弱的如同纸娃娃的样子。 “淑贵妃。”史清倏简单地行了个礼,便走上前来逗逗裹得像个球儿似的沈然。 “小殿下可一定要平安长大,不然你的娘亲,还有你的清倏姐姐就白费了那么多心血了!”史清倏任凭沈然拽着自己的手指头,煞有介事地对这小婴儿说道。 淑贵妃笑了笑,真诚地说道:“清倏,有你在,然儿是一定可以平安长大的。” 让淑贵妃如此信任史清倏的原因,除了她施针救过沈然一命之外,还有一次。 那次喂药的婢女错把淑贵妃用来调理身子的药膳喂给了沈然,他小小婴儿根本就承受不住那样的药效。史清倏赶到时,当即决定催吐。 可太医院的太医们又担心催吐会伤害到沈然的身子,死活都拦着不肯。还是史清倏一直坚持,不顾太医们的阻拦,自己一人上阵为沈然进行了催吐,他这才没有继续遭罪。 对于淑贵妃而言,早就把史清倏看做了救命恩人。 “对了,我还给小殿下准备了诞辰礼物,”史清倏忽然想起来,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枚纯金打造的金锁头来。 她也是不经意间才发现,这个朝代竟然没有长命锁这种东西,这把长命锁,还是她找了专人镌刻而成的。 “这个叫做长命锁,这上面刻着的,是蝙蝠、寿桃、金鱼、莲花,背面呢,写的是‘福寿万年’,”史清倏拿着手里的金锁,向淑贵妃展示道,“我听过一个民间的传说,说只要孩子挂上这锁,便能够驱灾辟邪,‘锁’住生命,预示着孩子能够长命百岁、玉堂富贵。” 史清倏把长命锁递到沈然的面前,他竟然真的懂了似的,用那小小的手攥住了锁上的横栏,见他 第193章 挑拨 淑贵妃听着,心中顿时感动万分。“清倏……送来贺礼的人那么多,却唯独你的最有心意。” 给沈然的礼物,从早晨开始就不断地送进长乐宫来,却都是些珠宝首饰,稍微好一点的,是孩子穿的刺绣衣裳,却没有哪一件礼物,能够赶上史清倏的长命锁有意义的。 “快,清倏,你来给然儿带上。”淑贵妃笑着,伸手抚了抚沈然的身子,好让史清倏把长命锁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儿乖,这可是小郡主姐姐送你的,日后我们就天天带着,再也不摘了好不好呀?” 这长命锁,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物件儿,但是在昱国竟然成了前所未有的宝贝,史清倏苦笑了两下,“其实我也猜到了,娘娘这里不缺少金银珠宝,这长命锁廉价,娘娘您不嫌弃就好。” “我嫌不嫌弃的有什么用啊,”淑贵妃看着自己怀中把玩着金锁头的沈然,满眼的慈爱,“我就是再嫌弃,你瞧瞧,然儿喜欢得都爱不释手呢!” 史清倏也不自觉地跟着淑贵妃一同笑了起来,或许这就叫做岁月静好吧。只希望这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再怎么说,沈然也算是自己拼命保下来的孩子。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蒋毓华扭动着腰肢走了进来,“哟,我以为小郡主去哪里了呢,原来是跑到我姐姐这里来了啊!” “华儿?”淑贵妃忽然见到自己久别的妹妹,自然是心里欢喜,“你何时回来的?” “姐姐,我今日刚到京城,便赶着过来给您请安了,”蒋毓华凑了上去,一把将史清倏挤开,“然儿都这么大了!然儿,认得我吗?我是小姨……” 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史清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认得你?你当沈然是天神转世吗?沈然还在娘胎里时倒是见过你,你还真指着靠着个血脉便叫他对你亲昵啊? 果然,蒋毓华刚一伸手去戳了戳沈然的脸蛋儿,沈然竟直接哭了起来,还把脑袋扭了过去。 这下可是让蒋毓华慌了神,怎么史清倏方才和沈然玩了那么久,他都没哭,一见到自己反而哭了? 淑贵妃急忙抱着沈然颠了颠,不断地用手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许久沈然才停了下来,“或许是没见过你,突然见了生人,害怕吧。” “姐姐!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蒋毓华半带着撒娇的意味,“怎么见了那史……小郡主都没事,见到我反而哭了?” “这还不简单啊,”被推开了的史清倏在一旁挑了挑眉,“小殿下虽然才一岁,但已经可以辨认美丑了,他见到你就哭,还不是说明你长得难看。” “你胡说什么!”蒋毓华吼道。 没有沈小王爷和五公主她们在场,她才不会怕史清倏,当然,那贤良淑德的样子也没必要强装,反正这史清倏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面目。 她指着史清倏,对淑贵妃大声说道:“姐姐!这小贱人定是没安好心,故意接近然儿准是别有用心的!你怎么还叫她离然儿那么近!” “你胡说什么!”淑贵妃闻言,眉毛也立了起来,“若不是小郡主屡次出手相救,然儿他怕是早就夭折了,华儿,你向来乖巧懂事,怎的出去一趟后变得如此乖戾了?” “什么?” 史清倏竟然屡次救过然儿的命?蒋毓华愣了神,可是不管这史清倏是真的对自己的姐姐好,还是暗地里别有用心,她都不可能能够跟她和平共处! 管她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的姐姐也处处向着她,反正史清倏的迷魂汤,她是绝对不肯喝的! 史清倏叹了口气,她自认为自己最好的一点就是,极其懂得察言观色,现在姐妹二人竟然因为自己出现了争吵,只怕自己再继续呆下去,蒋毓华就要扑过来咬自己了。 “淑贵妃,你们姐妹相见,我一个外人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了,”史清倏尽量让淑贵妃觉得无事发生,语气也是轻轻柔柔的,“我就先行告退了。” “啊,好,清倏,改日等你闲暇了,再进宫来给我把把脉吧?” 毕竟蒋毓华才是自己的妹妹,淑贵妃若是撇下妹妹去挽留史清倏,也不合适,只能这样来试探史清倏。 见她爽快地答应了,淑贵妃这才宽了心,让阿秀把她送了出去。 “姐姐!你怎么能把然儿和自己的性命都交给那史清倏呢?”史清倏才方一离开大殿,蒋毓华便迫不及待地委屈说道,“姐姐你可莫要被她那外表给蒙骗了……” 一次两次地说,已经让淑贵妃脸上有了些不快的神色,她把沈安交给奶娘后,叹了口气说道:“华儿,清倏是你姐姐和然儿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每个紧要关头都有她在,然儿早就……你怎么能如此说她?” “那,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每个紧要关头都恰好有那史清倏在!?”蒋毓华大声道。 经她这么一说,淑贵妃忽然一怔。 虽然自己的然儿长到一岁,确实是不容易,但似乎每一次史清倏都在危机关头赶到。 “不、不可能的!华儿你就是针对清倏!” 来到长乐宫的路上,蒋毓华已经朝婢女们打探了一番,这一年来史清倏和淑贵妃之间的种种事情她也打探得很是清楚了。 她轻哼了一声,“姐姐你好好想想吧,史清倏的郡主之位到底是怎么来的!姐姐你喝了几日的汤药都没事,偏偏在东郊行宫的最后一天,喝史清倏的药喝出了问题,你还如此相信她吗?” 先前这些事情,淑贵妃从来没有真的仔细思考过,可蒋毓华这么一说,却像是所有事情都是被人精心安排好了一般。 她难产时,百官的小姐们都没有过来,就只有史清倏赶来,还救了她和然儿的性命。 “可是……她如此处心积虑地,有何好处?” 淑贵妃的心中忽然有了些动摇。 这也不怪她,常年居住在这人人有两颗心的后宫之中,勾心斗角早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不得不对人处处有着提防。 蒋毓华抓着淑贵妃的手,委屈巴巴地说道:“姐姐,那史清倏不过是为了上位罢了,这不,她现在已经是郡主了,你若再这般盲目地信她、做她的枪使……说不定改日她就成了王妃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姐姐有所不知,方才我们在御花园见面,她还借着自己郡主的位子要我对她低眉顺眼,甚至威胁我要‘收拾’我!姐姐……若是你也不帮帮华儿,我只怕真的有一日会死在史清倏的手里!” “这,我要如何帮你?” 闻言,蒋毓华的脸上闪过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这个简单,姐姐,只要你今晚在晚宴上……” 第194章 谩骂 史清倏和薛应边走边聊,速度极其慢,当她们再次回到众人所聚集的御花园中时,在一个角落里听到了沈轩盛气凌人的声音。 “这就是东吾质子啊?一个质子还敢跑到皇宫里来参加冬宴?”沈轩带着几个攀附墨阮势力的公子,正把一人围堵在一棵大树下面。 一听‘东吾质子’这四个字,史清倏精神紧张似的便凑了过去。 果真见到拓拔良弼批了一件银色的斗篷,他身前站在一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子,同样也是小麦色的皮肤,看衣着应该是拓拔良弼的侍女。 沈轩狞笑着,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他手里拿着一个圆润的雪球,笑着骂道:“区区质子,长得如此怪异,还敢随意往皇宫里跑?你也不怕人说你是怪物!” 说罢,那雪球便被沈轩大力抛了过去。 拓拔良弼也不躲闪,只是伸手挡下了那雪球,雪球在他的小臂上炸开,雪花溅到在他浅色的头发上面。 “昱国有你这么一个太子,真是昱国百世的不幸。”拓拔良弼放下手来,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说什么!”沈轩闻言,双眼一瞪,便要发作。 只听得拓拔良弼继续说道:“我说,你若日后成了昱王,必定会给你们昱国带来灭顶之灾。不过我作为东吾国的人自然是要谢谢你,你越是糟践昱国,对我就越是有好处。” “你个死妖怪,本太子看你是想死在我大昱国吧!” 眼见着,便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要落在拓拔良弼和那侍女的身上,史清倏刚想要上前去制止,却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加的快。 清风拂过,只看到沈夙不知何时站在了拓拔良弼的身前,伸手接下了沈轩的拳头。 “你们好大的胆子!” 沈夙双眼微眯,被他眼神扫到的几位公子当即双腿一软,吓得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沈轩悻悻地把自己的胳膊从沈夙的手中抽了出来,轻蔑地一哼,“我说沈小王爷,好歹你也是昱国的人、沈家的人,怎么向着一个区区的质子?而要跟本太子对峙呢。” “我们大昱国对待质子一向行使上宾之礼节,”沈谧也就在附近,他边说着边走了过来,“太子殿下对待良公子如此无礼,不仅坏了我国的礼数,且也坏了我国在周围小国中的形象!” 沈轩咂了口唾沫,不切地探着身子一吐,道:“我呸!区区一个质子,连点侮辱都不肯受着?他若真的有本事,那东吾王才不会把他送来当质子呢!我说五弟,你这是准备酝酿什么大阴谋啊?这么急着收买人心?” 他踱步到沈谧的身旁,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我说,你就算是收买人心,也别在这长得跟妖怪似的质子身上费心思啊,有什么用呢?”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史清倏终于是忍不住了,管他是太子还是什么的,大声骂道,“史册几载过古有一清国,三皇子被送往他国为人质,那是因为清王忌惮他的实力。人家良公子再不济,也好过你一个置昱国风貌于不顾,只顾得上个人逞一时威风的草包太子!” 尽管所有人心中也是这么骂他的,可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破口大骂沈轩的,史清倏还是第一人。 那沈轩果然是气得不行,愤愤地用鞋子踩着地上的雪,“你一个小小郡主也敢骂本太子!?你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你且试试。” 沈夙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阵阵杀意,让人觉得这深冬的天气又严寒了几分。 沈轩知道,凭借沈夙的个性,自己若是真的得罪了他,他宁愿不要命也会报复得自己生不如死,心中不免多了些忌惮。可是他身为太子,又怎能容忍这‘无端’的谩骂?“史清倏!别以为谁都向着你!你辱骂本太子,犯了禁!” “那你有本事就去皇上面前揭发我啊。”史清倏扬了扬下巴,有些嘚瑟地说道,“你敢去,我就敢请罪!” 沈轩自然是不敢去的,他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自己还敢惹是生非,皇上定会恼怒。更何况,自己的父皇偏宠沈夙,史清倏又是他亲自封赏的宝樱郡主,皇上定会一心向着外人。 说不定……还会借机褫夺自己的太子之位…… 现在自己的母后也没有凤印,根本不能很好的庇护自己。 这个亏,他是不吃也得吃了! “本太子不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今日的事情,本太子就当没发生了!”沈轩甩了甩手,故作镇定的说道。“你们给我起来!没出息的样子!” 被太子沈轩一脚踢起来的公子们忙跟在沈轩的身后,连衣服上沾着的雪都来不及拍打掉,只能低着头跟他狼狈不堪地离去。 惹人厌的东西总算是离开了,沈谧对拓拔良弼轻轻躬了躬身,“良公子,让你见笑了,对不住。” 只见拓拔良弼虽然个子小小的,但他心理却是很成熟的,他点了点头,也行了个礼,“早就听说了昱国太子荒淫无度,这次见到了真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史清倏心道,看来拓拔良弼来到昱国之前,就已经把昱国皇宫的事情给打探清楚了。 “多谢燕王爷、五殿下,还有倏儿姑娘出手相助。”拓拔良弼纷纷道谢,无人引荐他却还是知道谁是谁,更印证了史清倏的想法。 “良公子,其实我们昱国人还是挺知道礼数的……那太子沈轩……”沈谧面露尴尬的神色,解释道,“是个意外。” “我知道的,”拓拔良弼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来到昱国,每一个人对我都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史清倏总觉得,拓拔良弼似乎有意无意地看着身旁的沈夙,时不时地还蹙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夙点了点头,“东吾地大物博,与昱国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你若不习惯,直接找驿站的人说就是了。” 拓拔良弼对着沈夙眯着眼睛偏头一笑,“很习惯的,唯一不习惯的地方,就是昱国没有蛇。” “蛇?”史清倏问道,“东吾那里的蛇很多吗?” “很多,”拓拔良弼点着头,“东吾人与蛇,就像是你们昱国人与犬的关系一样,蛇是东吾人最为忠实的伙伴。” 看着史清倏的小表情,沈夙也解释说道:“东吾的气候适合蛇类的生存,所以东吾的蛇种类还是数量都很多,现在大多数的蛇毒也都是东吾人炼制而成的。” 等等……蛇毒? 史清倏看向拓拔良弼,他的眼睛果然又在看着沈夙!仔细一看,似乎是在看着沈夙的右手。 难道,拓拔良弼方才也发现了沈夙手腕上的痕迹,并且认出了那痕迹?怪不得他要特意提起‘蛇’的事情来,说不定,就是在暗示他自己知道呢! 史清倏想,不管拓拔良弼的意思与自己所想的是否相同,她都得找个机会好好地问问他。 只要知道了这毒是何物,说不定,就能够给沈夙解毒了啊!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又太监走进了裕花园中来,“晚宴开始——请各位贵人移步宴厅——” 第195章 伴曲 在宴厅中,皇上和淑贵妃已经坐在了主坐上,官员们已大多到齐,史清倏他们一行人随着进来的小姐和公子们一起走了过来。 “倏儿!过来坐!”史可在一旁唤她,史清倏马上小跑着坐了过去。 她刚一坐下,身侧便又坐了一人,扭头一看,才发现是一脸正经的沈夙。 “小王爷,又和我同席呀?”史清倏迫不及待地去了一块桌子上放着的糕点,一把塞入了口中。 沈夙面不改色,冷漠地说道:“没地方了,只能过来。” 史清倏看了看前面空空荡荡的位子,还是配合地说道:“好好好,那就委屈小王爷啦。”在沈夙看不到的地方,她笑着翻了个白眼。 刚开宴时,自然是要听皇上讲一些话,史清倏听不进去,觉得这和开学典礼时校长训话时的模样是一样的,便只顾着埋头吃糕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史清倏忽然听到了‘蒋毓华’这三个字,她这才回过神来。 “听说蒋家的二小姐出门一年学习技艺,朕早就期待已久了。”皇上沈伦坐在中央,笑着说道,“不知今日是否能看看这神仙似的舞姿?” “既然皇上想看,臣女便只好献丑了。”坐在下面的蒋毓华提着裙子,站起身来走到了宴厅中央,“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伴曲之人,臣女单是跳舞,也总是没意思的。” 既然是宴厅,肯定是有乐人在的,皇上如此说了,没想到淑贵妃忽然开口道:“宫中的乐人技艺最好,却都是宴饮之曲,曲风不合华儿的舞蹈,如此观赏起来,也难免有些不协调。” “那,依爱妃所言,该是如何?” 沈伦本就宠爱淑贵妃,今日对她更是格外的百依百顺。 “不如就找在场的公子们,哪个会奏曲子的?公子们各个文韬武略,所奏的曲子也定是高山流水之音。”淑贵妃用眼神在宴厅里寻找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哎?臣妾记得沈小王爷的笛声乃世上一绝,不知沈小王爷可有雅兴,为华儿伴歌一曲?” 史清倏一头雾水,怎么淑贵妃竟开始主动招惹沈夙了?还要求沈夙给蒋毓华伴乐。 “这件事,还得问夙儿愿意与否,”沈伦虽然是面露难色,但还是看向了沈夙,眼中的味道分明就是要他吹奏一曲,“夙儿的笛声向来可遇不可求,不知你今日可否愿意给众人吹奏一曲啊?” 沈夙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吹笛子,向来都是有了兴致才吹,几年前的万寿宴上,他的确给史清倏吹笛伴乐过不错,可是若要他给一个蒋毓华伴乐,他便觉得是莫大的耻辱。 “回皇上,臣今日没带玉笛,怕是不能如愿了。”沈夙行了个礼,说道。 “这个……臣女已经准备好了,”蒋毓华早就料到了沈夙会如此推脱,回到皇宫之前,她便准备了一只上好的玉笛,就等着沈夙说这句话,她拍了拍手,婢女便捧着一只盒子走了上来,“乐器有了,沈小王爷便能为众人吹走,以满足我们的心思了。” 沈夙脸色一暗。 原来,是早就有此计策,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啊。 但玉笛已经横陈在自己的面前,他若是执意不肯,必定会闹得皆不欢喜。 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接过了那玉笛,在手里转了几下,“既然如此,臣就献丑了。” 史清倏看着沈夙从自己的身旁离去,又瞥见了蒋毓华看着自己时挑衅的眼神,顿时心中大为不快。看着沈夙站在蒋毓华身边的样子,总是觉得心中酸涩得不行。 “小王爷,请。”蒋毓华言罢,开始扭动起自己的腰肢。 沈夙也将玉笛贴在自己的唇瓣旁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只是…… 笛子里发出的声音,七上八下,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不仅如此还呕哑嘲哳,听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蒋毓华在这样的‘曲子’中,舞步自然也乱了,竟然一个不留意,‘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沈夙这才停了下来。 “皇上,这笛子臣实在是用不惯,另外……”他厌恶地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蒋毓华,“臣从未给舞女伴过曲子,心中无曲,便也吹不出来。” 蒋毓华一听,当即火冒三丈。 当初他主动请求给史清倏伴乐,如今叫她给自己伴乐,自己却成了他口中的‘舞女’!?这沈夙,分明就是在故意侮辱自己! “好了好了,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强求夙儿,”沈伦对沈夙的宠爱那么深重,这么点小事情自然也是依着他的,“看看这事儿闹得,我看啊,你也别再跳舞了。” 沈夙目不斜视地从自己的面前走过,蒋毓华才狼狈地爬了起来。 她的脸早就因为出丑而变得极红,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本来要淑贵妃帮忙促成二人的合作,等一曲结束后,便可以顺水推舟地提出订婚的事情来,她认为凭借皇上对自己的姐姐的宠爱,完全能够让他答应下来。却不曾想,沈夙会在一开始就把一切都给搞坏! 看着沈夙又坐回了自己身边的史清倏,嘟着嘴巴问道:“你故意的?” “嗯。”沈夙也毫不避讳,直接点头承认了。 莫名的,史清倏心里有一股骄傲的感觉,不得不说,沈夙的做法真是够给自己面子的。那骄纵的蒋毓华,也该让她尝尝打脸的滋味! 晚宴进行了没多久,蒋毓华便借口身子不适退了出去。 她方一离开宴厅的范围,便一个闪身转入了一条小路里。 “杨依!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路里站着一名女子,正是一年前被史清倏‘嫁’给蒋府奴人的杨依,此时她身着的是蒋府丫鬟的衣服,正靠墙站着。听到蒋毓华的声音,便忙站好了身子。 “小姐您尽管放心,我找的那几个奴人都是在侯府里时结识的,他们说了,只要事成之后小姐把允诺的钱财给他们,便会为小姐您效命。” “哼,”蒋毓华冷哼了一声,钱财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效且最有力的东西,“我说的那些话,你都传达下去了吗?” “那时自然。”杨依搭手行了个礼,道:“奴婢真是佩服小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如此妙计。” 恭维的话,蒋毓华早就不想听了。但她不否认,这计谋绝对是一个良计。 想着,蒋毓华的手指便被她捏得‘咔咔’作响。一想到史清倏那跪地求饶的样子,她就会按奈不住地大笑起来! 第196章 计划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忽然有个眼生的侍女走到了史清倏身边,对她耳语道;“宝樱郡主,我家蒋小姐在清心阁等你。您若有胆量,便自己来。” 说完这话,她便低着头,借着嘈杂的环境溜了出去。 蒋毓华?清心阁? 史清倏狐疑了片刻。那清心阁不是拓拔良弼暂时歇脚的地方吗? 因为今日太子沈轩与拓拔良弼起了冲突,沈谧为了补偿他,便叫人收拾了清心阁出来,说拓拔良弼在参加宫宴的时候,跟随着一同入宫的侍女可以在那里先行休息。 沈谧说这话的时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蒋毓华不应该不知道,所以她约自己在清心阁,必定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倏儿,怎么了?”史可注意到那侍女,便侧着头问道。 沈夙也看着这边,虽然没有开口发问,却也是在等着史清倏的回答。 “是蒋毓华,她约我出去小叙一下。”史清倏瞥了坐在远处的拓拔良弼一眼,出于种种考虑,还是没有把他的清心阁说出来。 史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夙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作势要起身,“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这里是皇宫,能有什么大事?”史清倏急忙摆了摆手,她想去看看这蒋毓华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招,若是沈夙陪着自己一起去了,不就看不到好戏了?再说,沈夙的身份特殊,随意离场未免太过招摇了,“我宫里尽是巡逻的侍卫,再说那蒋毓华又不是什么武艺高强的人,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这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多是皇上在和官员们闲谈,觉得闷了的公子和小姐都可以出去透口气再回来的,但是皇子和王爷却不方便随意离席,因为好几双眼睛都盯着,会招人说闲话的。 “不行,倏儿,哥哥陪……” “阿可,你过来!” 史可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了史渊唤自己姓名的声音,“皇上夸赞你伴读尽职尽责,还不上来敬皇上一杯?” 这下,史可的后路算是封死了,他就是想要陪同史清倏,也没有办法,只得端着酒杯走上前去。 史清倏舒了口气,皇上的传唤还真是及时,她又看了看沈夙,只见他眼中似乎有些担心,但是更多的还是坚定,“沈夙,我先出去一趟。” “倏儿,注意安全。”沈夙点了点头。 史清倏注定会站在风口浪尖上,既然她选择了自己去面对,那就不应该自己插手一切,哪怕是让她知道人世的险恶也好。沈夙如此安慰着自己,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史清倏离开宴厅的背影。 史清倏一个人走到了清心阁的附近。到了这里才发现这清心阁已经位于皇宫比较偏僻的地方了,或许正因为它如此偏僻,才会没有人居住,才能够腾出来让拓拔良弼的人先歇歇脚吧。 史清倏在院墙外面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惨叫。 她暗骂一声,怎么自己总是碰上这样的事情,但还是没有多想,冲了进去。 清心阁的门口,站着几个穿着简单的男人,他们正拽着拓拔良弼那金发侍女的头发,要将她从屋子里拖出来。更加让史清倏惊诧的是,另一边的一个男人,手里还拽着史贞香! “住手!这里是皇宫,你们也敢如此放肆!”来不及多想,史清倏大喊道。 那五六个人转过头来,史清倏才发觉这群人竟然是自己侯府里的粗使仆人。 他们见到史清倏站在这里,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只听得其中一人不屑地说了一声:“哟,小郡主来啦?” 史贞香想要大喊,嘴巴却被一人捂住了,看她脸上的恐慌,却不像是装出来的。看着那金发侍女和史贞香身上的衣衫都十分凌乱,史清倏顿时勃然大怒,从自己的腰封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音色条状物体,狠狠地朝着其中一人抽打了过去。 “混账东西!你们是想死了吗!” 史清倏手里的,是一根特质的银丝长鞭。这还是去年沈夙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年前她在东郊行宫里向沈夙学习了几日用鞭的技巧,回到家中后,沈夙便送来了这银丝鞭。 这根鞭子小巧玲珑,细长柔软,却因为是用银丝编成,所以打人时不需要极大的力气也能造成大的伤害,最适合的就是史清倏这样没什么力道的女子。 她一直把鞭子绕在腰间,用腰带挡住,若是她不说,根本没人会看得出来。 那仆人吃痛,缩回了自己拽着侍女头发的手。 紧接着,史清倏又甩一鞭,直打得另一人脸上血花飞溅。 金发侍女用尽全力挣扎出来,一面捂着自己不能避体的衣衫,一面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史清倏的身后。 史清倏一手握鞭,另一手解开自己脖前的系带,将斗篷退下,盖在了那侍女的身上。 “你们都疯了吗!亏你们还是侯府的家丁,竟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这种事情?”那个被抽到脸的仆人奸笑着走了过来,“小郡主,这不都是你安排的吗?迷奸六小姐、糟蹋这金头发的女人,不都是您给小的们的任务吗?” “你放屁!”史清倏带着怒气一挥,银丝鞭再一次抽打在那男人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原来,蒋毓华把自己约出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啊。史清倏心中冷笑,瞥了一眼那禁锢着史贞香的仆人,“你也给我放开!” 但显然,这群人已经不是她能够用一个小郡主的身份便压得住的了,他们非但不听史清倏的话,反而全部围了上来,把史清倏和金发侍女一步步地向后逼去,知道她们背靠一座假山,再也没了可以后退的余地。 “你们……真是活腻了!”史清倏的手心已经出了汗,面对这么多人,她心里自然也是害怕的,但一想到手里还有一根长鞭,便奋力一挥,朝那几仆人打去。 他们也不会什么功夫,还不如史清倏灵巧,他们唯一占了上风的地方,就是人数多。 史清倏一边需要躲闪,另一边还要甩鞭和踢腿,不一会儿便美了力气。 就在几人扭打在一起时,忽然,不远处原来一个极度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第197章 捉拿 这个声音,几乎让所有人忘记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 史清倏看到,身穿银白衣裳的拓拔良弼正站在那边,双眼似乎都在微微地泛着光芒。他怒视着院子里的人,那直勾勾的表情,让人恍惚间觉得……他是一条毒蛇!随时,都有扑上来咬断自己脖颈的可能! 趁着奴人们都出神的时候,史清倏一把拽起身后的金发侍女,朝着拓拔良弼那边跑去,“良公子!快跑!找人来!” 然而,拓拔良弼并没有拔腿逃跑的想法,他伸手摘下来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他双手间的距离拉长,史清倏才看到,那项坠已经被他开成两半,中间一根细到不易察觉的干钢丝在月色下微微反光。 她和金发侍女跑不快,一个奴人最先反应过来前来追逐,眼见那只手就要触碰到金发侍女的长发。 只听得“窣”地一声,如同什么东西极快划过似的—— “啊!我的手——” 这才看清楚方才究竟是何物。 是拓拔良弼,借着一半项坠的重物一抛,那钢丝便缠绕在了奴人伸出来的手上,随着拓拔良弼猛地一收手,竟然是那钢丝,把奴人的手从手腕处直接斩断! 鲜血从奴人失去了手的小臂出喷涌而出,众人这才对着个子小小的东吾质子产生了畏惧之情。 拓拔良弼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他飞身而起,在空中旋身,如同一只盘旋的银龙,仿佛要与天上的月光连接到一起。他提出脚来猛地发力,直接把三个奴人踹翻在地上。如此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是忙而不乱。 他伸手一挥,手里的钢丝便如同听懂了使唤似的,灵巧地缠绕在了那断臂奴人的脖颈之上。 拓拔良弼这才落地,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身体是如何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的,他双手一收,奴人顿时感到窒息,用仅剩的一只手疯狂地想要拽下自己脖子上的线,无奈它太过细滑,随着拓拔良弼的发力,已经陷入了肉里。 拓拔良弼双目一眯,反身拽着奴人向前循了几步,到一颗树下时,他又腾空而起,借力踩着那突出来的枝杈,自己跨过一根树枝后一跃而下,那奴人,就这么被‘腾’地一下从地上吊起。 他挣扎了两下,气绝。 脖颈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在这过程中,那钢丝已经快要勒断他的脖子了。 落地后的拓拔良弼猛地回头,双眸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一般在剩下的几个人身上游走。 这样的眼神,让史清倏都不寒而栗。 他刚要再次出手,院墙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下一秒,几十个侍卫便从门口涌入,顿时把清心阁包裹得严严实实。 见人进来,拓拔良弼这才低下头去,碎发遮住了他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走进来后又被吊死在树上的奴人吓了一跳的,正是蒋毓华。 史清倏静静看着一脸惊诧的蒋毓华,没有说话,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史清倏……你……你杀了人!?” “呵,蒋毓华,演技不错。”史清倏讪笑一声,仔仔细细地把手里的银丝鞭收拾好,“你安排这么一出戏,废了不少的心思吧?” 蒋毓华怎么可能随意承认,她皱着眉头,喊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不是我的婢女小寻听到了你的奸计,让我找来了羽林卫,你是不是想连着东吾质子一同给杀了啊!”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被史清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抽打在蒋毓华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的半边脸当下红肿了起来。 “蒋毓华,有什么你大可冲着我来,把东吾质子也牵扯进来,是想把事情闹大吗?” 史清倏的话,正是蒋毓华心里的想法,她就是要尽可能多地牵扯进所有人来,这样,史清倏才不好收场。今日见到了东吾国质子身旁的侍女时,她便坚定了,这女子便是她这次计划的最佳人选。 史清倏与东吾国质子发生冲突,于是便叫家仆去报复他的贴身侍女,这样不顾两国交涉结果的自私行为,她就不信皇上听了会不动怒!至于那史贞香,纯粹是为了让史清倏显得更加丧心病狂的弃子罢了。 “哼,死到临头了,你还敢打我!”蒋毓华捂着自己的侧脸,笑道,“等一会儿见了皇上和文武百官,我看看你还有没有这个骨气!” 史清倏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身边的羽林卫已经把剑指向了自己,她知道在这里说不清楚的,去了皇上面前,反倒能把事情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便甩了甩头,大步离开,“去就去,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史清倏还怕了你不成!” 看着史清倏大步流星的背影,让蒋毓华的五官都挪了位置,竖眉瞪眼的。 没想到史清倏死到临头了还是如此骄傲,她倒要看看,这史清倏还能如此傲娇到什么时候! “你们几个,去押那几个仆人。”蒋毓华指挥道,“史六小姐,还有这位拓跋公子,还请你带着你的侍女跟我走一趟吧。” 拓拔良弼走过去扶起了摔在地上的金发侍女,那侍女似乎是不会说昱国的官话,一直都低着头没有说过什么,却是把史清倏给她的斗篷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裹在身子上,那系带被她死死攥在手中。 拓拔良弼并没有理会蒋毓华的话,反而是让那侍女先去屋子里换了件衣裳。 蒋毓华见状,登时气得跳了起来,“我说,东吾质子,我让你跟我去一趟皇上面前!” 闻言,拓拔良弼幽幽转头,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看着蒋毓华当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毓华总觉得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杀意?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本皇子!”拓拔良弼用杀人的眼神告诉了她,即使是质子,自己也是皇子,蒋毓华一个二品官员之女,也配同他大呼小叫的? 等金发侍女换好了一身衣服出来,拓拔良弼才和她一起前往宴厅,从始至终,再也没看过蒋毓华一眼,更未同她讲过一句话。 一个两个,竟然都这么有骨气是吧? 被忽略的蒋毓华气到手脚发麻,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 我就看看,等会儿你们还能不能这么有骨气了! 第198章 诬陷 宴厅上,已经快要接近了尾声。 此时正有舞女在宴厅中央,伴随着箜篌、古琴、长笛、长箫共同奏起的音乐声音翩翩起舞,舞动着纤细的腰肢。 本是歌舞升平的时候,忽然宫中的羽林卫统领南统领走了进来。 沈伦见他面色凝重,便挥了挥手,叫舞女和乐人都退了下去。带宴厅安静后,才开口问道:“南统领,何事?” “启禀皇上……清心阁发现一帮人行为不轨,已经被羽林卫捉拿。”南统领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史家六小姐和东吾质子的贴身侍女,皆遭遇了……” “什么?那个香姐儿怎么会跑到清心阁去?”史渊闻言,一怔,扭过头去对大夫人说道,“倏儿去了何处?”他也是此时才发现,宴厅里没有了史贞香和史清倏的身影。 沈伦一听,勃然大怒,“是何人竟敢在皇宫里行事不轨的!还把东吾国的质子牵扯了进去!” 南统领欲言又止。 当他听巡逻的羽林卫说明是蒋小姐和她那个名为小寻的婢女站出来佐证,说是宝樱小郡主为了报复自己的亲妹妹,而把在清心阁里休息的东吾国侍女也牵扯了进来,南统领是一万也不愿意相信的。 他曾经在巡宫的时候同宝樱小郡主打过照面,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是他也记得她特意停下脚步同自己打招呼时候的可爱模样,他宁愿自己有私心地把这件事情按下去。 可是那蒋小姐不依不饶,逼得他只得当众通报。 “回皇上,是……宝樱郡主的仆人。” “什么?”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宝樱郡主带着仆人,不仅糟蹋了亲妹妹实家六小姐,还把东吾国的质子也牵扯了进来? “不可能!”大夫人想都没想,当即拍桌吼道,“我的倏儿,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南统领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吗!” 不光是大夫人和史渊没有想到,就连沈伦也顿时愣住了。 他知道宝樱郡主史清倏的秉性,天真可爱,且很是善良,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是此时文武百官皆在,不仅有史渊一党,站在皇后一党的官员也在。 他们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皇上还没有发话,他们便吵嚷着要南统领把‘犯人’都带上来。 沈伦被人吵得头痛,最终也抵不过,大手一挥:“南统领,把人都给朕带上来!” 南统领闻言,喊道:“把人都带上来!” 话音刚落,史清倏便眼神坚定、脚步更加坚定的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六个被羽林卫用绳子捆绑住了的奴人,再后面,是垂着头的拓拔良弼,和他那位名为莎莉的金发侍女。 蒋毓华在最后在单手叉着腰,倨傲地走了进来。 史清倏没有丝毫的慌乱,她看了看宴厅里的史可,却没有在他的身旁发现沈夙的身影。也罢,她以为沈夙是恰好出去透气了,也没有怎么在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伦气到连胡须都在颤抖,明明是冬宴和自己孩儿的周岁宴,却依旧不得安生! 蒋毓华抢先拉着身旁的婢女跪在了沈伦面前,低着头禀声道:“启禀皇上!方才臣女因为身子不适,便带着侍女小寻一同出去,小寻却不小心听到了宝樱郡主的侍女……安排侯府奴人做不轨之事的话语,臣女放心不下,便匆匆叫了宫中的羽林卫。果然,在清心阁看到了宝樱郡主和他们侯府的奴人们!” 她瞥了一眼史清倏,却见到她依旧保持着高傲的姿态,心理很是不满,继续开口说道:“若不是臣女及时赶到,只怕史六小姐和东吾质子的侍女便要遭遇不测了!” “皇上!我家倏儿向来善良纯真,绝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的!”大夫人打断了蒋毓华的话,她此时一已经愤然离开席位,跪在了沈伦的面前,“求皇上不要听蒋家二小姐的一面之词!断断不要诬陷了好人啊!” “你先不必如此,此事我自然会好好定夺。”沈伦蹙着眉,“清倏,你来告诉朕,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上,方才我在席中坐得好好的,突然有一个面生的侍女进来,说蒋小姐有话要说,约我到清心阁见面,”史清倏说话的时候,才跪了下来,“这一点,与我同席的兄长和沈小王爷都可以作证。” 蒋毓华哼了一声,“史安公子是你的哥哥,他的证词当然不能算数,沈小王爷现在不在,自然是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再者说,谁知道那所谓的‘面生的’侍女,究竟是不是你空口而出的啊!” “皇上!我证明!”史可一见到有人竟敢诬陷自己的宝贝妹妹,立马站起来跪在中央,“方才的的确确是有人说了蒋毓华约倏儿出去!” “行了,史可,你是清倏的哥哥,你说什么都是不得算数的。”沈伦揉了揉太阳穴,越多的人掺和进来,他便越是烦躁。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让我的侍女说说她听到了什么!”蒋毓华说道,用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看小寻。 小寻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蒋毓华交代的话,小寻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启禀皇上,方才奴婢在外面时,听到了一个侍女交代这几个男仆,说要他们把史六小姐拉到无人居住的清心阁中去‘随意处置’,奴婢虽然没有看清楚侍女的容貌,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说‘这是宝樱郡主的安排,你们可别坏了事情’!” “不对吧?”史清倏打断道,“今日五殿下安排人收拾清心阁、让良公子的侍女休息的时候,我可是就在身边,我会认为那清心阁无人居住吗?” “这……”小寻语塞,“反正奴婢就是听到人那么说的!小郡主你不仅害了自己的亲妹妹,还把东吾质子的贴身侍女也牵扯了进来!” 史清倏轻蔑的笑了笑,“那我问你,史贞香平日里与我住在同一个府中,我为何平日不动手,非要等到宫中冬宴的日子才做呢?” 见那小寻说不出话来,沈伦已经觉得有些端倪,他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男仆们,道:“你们几个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皇上,是小郡主,小郡主要我们一同入宫来,把史六小姐拽到清心阁中,也是她早些时候的安排,”其中一人说道,“这入宫后我们没有见过面,小郡主自然无法传达清心阁有人的事情了!” 史清倏心想,这蒋毓华还真是安排的够完整的,竟然来侯府的奴才都让她给收买了去。不过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妙计,说得越多,便错的越多! 第199章 构陷 “既然如此,你们应该还拿着‘我’给你们的入宫令牌吧?”史清倏眯眼一笑。 仆人入宫,要么跟随主子一起,要么带着主子的令牌。她没带这些人进来,就说明要么是蒋毓华带进来的,要么,就是拿了蒋毓华的令牌。 若是这群人拿不出令牌,便说明心里有鬼,因为此时他们只要拿出史清倏的令牌,便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不会有人傻子似的不肯拿出。 若是拿出来了,那也只能是蒋毓华的,介时,一切便都明朗了。 见奴人们迟迟不肯动手,史清倏催促道:“喂,现在可是嫁祸给你们主子的好机会,怎的不把我史清倏的令牌呈上来啊?只消你们呈上来,一切不就都知道了吗?” 奴人顿时心慌,他们的确拿着令牌,但那令牌是蒋毓华的,且他们已经放置在了自己临时歇脚的那间屋子里面,最后还是有一个人大着胆子说道:“令牌……令牌已经给小郡主了!” “不对吧?”沈伦极快地抓住了其中的重点,“朕怎么记得,方才你说与小郡主再也没见过面啊!” “不是,不是给小郡主了!是我们丢了!”另一人说道,“小郡主吩咐了不能露馅,我们边把令牌丢进了湖中……” “哼。”史清倏哼道,并没有因为这人的栽赃而乱了阵脚。 他们所说的话前后不一,早就漏了马脚,她相信皇上不会武断地听信蒋毓华的一面之词。 只是蒋毓华哪肯就此罢休,她说得声泪俱下,简直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史清倏说成一个恶毒的、坑害自己妹妹的人了。 史贞香也反映了过来,哭喊着要史清倏还自己清白。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沈伦大喊道,大喜的日子如上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晦气,两个告状的显得比那被告的还要激动,更是叫他觉得这蒋毓华是在做贼心虚。“良公子,我听说你也在场,你认为此事如何啊?” 终于被点到名字的拓拔良弼走上前来,此时他那蓝色眼睛里的杀气已经全部消散,又回到了平日里那天真的样子了。 “昱王,请允许我向倏儿姑娘致以谢意,”拓拔良弼没有过多的辩解,反而直接说要向史清倏道谢,这话可谓是震惊了在场的人,包括那说的声泪俱下的蒋毓华。 只见拓拔良弼和莎莉并排站着,右手放在心口处,左手又握住右手的手腕,行了一个东吾国的礼节,“倏儿姑娘,方才多亏有你出手相救,否则莎莉定会遭受歹人的侵犯。” “良、良公子,你是说倏儿救了你的侍女!?”史可在一旁惊喜道,既然是倏儿出手救下了人,那么她就一定不是安排着一切的了啊! “不错,”拓拔良弼点了点头,看着天子座上的沈伦,“我回到清心阁时,发现倏儿姑娘正把莎莉护在身后,若非关键时刻有倏儿姑娘挺身而出,只怕……” 他顿了顿,“对了,其中一人,已经被我绞杀。” 一个奴人,拓拔良弼作为东吾国的皇子,杀了也就杀了,何况是奴人不敬在先的。 “看来此事,确实是有人栽赃嫁祸,”沈伦说道,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了那蒋毓华,“若是清倏所为,又何必要去救她呢?” “回皇上!这都是宝樱郡主自导自演的戏码啊!”蒋毓华喊道。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皇上还是不信,更没想到那东吾国来的质子也站在史清倏的那边,这才痛心疾首地喊道:“从淑贵妃腹中的胎儿开始,她便一直用这样的戏码!故意在淑贵妃的药中动手脚,然后嫁祸给了皇后!” “放肆!” 沈伦顿时震怒,一掌拍下去,竟把面前的玉杯都震裂了。“你有何证据!敢在这里凭空造谣!朕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蒋毓华把皇后也牵扯了进来,才惹得皇上勃然大怒。 墨阮一听,这蒋毓华竟然为了栽赃史清倏而给皇后洗白,为何不就此利用一下呢,便站起身来启奏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虽然当年那太医口口声声说是皇后所致使,却也没找到什么证据,不妨先听听蒋家的怎么说?” 这下,连淑贵妃在一旁都听得瑟瑟发抖了,蒋毓华口无遮拦地说出这种话,若是假的,便是大罪啊。 “臣女……臣女只是……”蒋毓华怔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她没有证据,她怎么可能有证据呢?“只是因为这次……宝樱郡主她、她用了这样的伎俩,演一出自己关键时候出来拯救的戏码……” 沈伦手里的杯子,彻底叫他捏碎了,“也就是说,你根本无证据,却要空口说白话!你不仅质疑清倏的救人之心,你也是在质疑朕的眼神!” 沈伦被她气得直咳,淑贵妃便凑过来为他轻轻拍打后背顺气。 “皇上不要动怒了,华儿她没理由嫁祸给清倏啊,再者说这群人都是侯府的人……” “哼,你要不说,我就要忘了,这就是你的好妹妹!”沈伦气到发笑,身体都在抖动。 蒋毓华开始出汗了,“皇上!尽管先前的事情臣女不知,但是、但这次真的是宝樱郡主所为啊!她安排自己家的仆人准备报复史贞香,却把在清心阁中休息的东吾侍女也牵扯了进来!” “就凭这些人?他们连‘我’的入宫令牌都不敢拿出来,怎么有胆子把别人也牵扯进来?”史清倏道,“还有,东吾侍女在做什么,我都不知道,蒋小姐你知道得够清楚啊!” 事已至此,已经无需多言了。单凭蒋毓华那慌张的模样,和史清倏坐怀不乱的样子,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看出来,事情并不是如蒋毓华口中所说的那样。 只是,没有证据,而且淑贵妃说的也不无道理,蒋毓华没有理由做到这个程度啊。 史清倏叹了口气,这些大男人怎么会理解女孩子之间的嫉妒之心呢,刚不会相信仅仅是因为嫉妒就可以让一个女子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证据,只差一个证据。若是皇上现在肯给自己自由,她就能去找了,只可惜现在这样的情况,加上皇后一党的官员们的煽风点火,她不可能有机会自己去找证据的! “沈小王爷到——” 第200章 告白 门外太监的声音还没落下,众人便听到了高昂着的马蹄声,刚一转过投去,便看到了沈夙骑着黑马白菜直接闯入了宴厅之中。 他猛勒缰绳,把手里的一包东西摔在了蒋毓华的面前。 “夙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沈伦见状,蹙着眉问道。 沈夙下马,拍了拍白菜的头,它便自己跑了下去,“皇上,这是证据。” 方才史清倏离席后,他总觉得不安心,便也跟了出去。刚到清心阁的时候,便看到了羽林卫把那里团团围住的场景。 但他相信史清倏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但仅凭借自己的话也没有办法为她开脱,便唤来了白菜,先行去问了有没有人动用过没用过的房间。 果然,在一个偏僻的殿中,他发现了那几个奴人们留下的外套和一大包珠宝,最重要的是,珠宝里混着一块刻着‘蒋’字的入宫令牌。 看到那令牌的时候,沈夙就已经差不多推出了这件事情是蒋毓华的心思,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去,以栽赃之罪让她死了太便宜她了,他还要找到一个让蒋毓华彻底身败名裂的罪责。 敢坑害自己的倏儿的人,他一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什么证据?”沈伦的双目登时亮了起来。 “回皇上,这是臣在这几个奴人歇息的地方发现的,是蒋府的入宫令牌。”沈夙直接单膝跪在了史清倏的身旁,这一个动作,也表示了自己与史清倏站在一起的决心。 “这是污蔑!是污蔑!”蒋毓华忽然撕心裂肺地喊道,“一定是史清倏想要把事情泼在我的身上!” 沈夙在自己的身边,史清倏总有说不出来的安全感,此时她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好多,“你可别忘了,方才你想要把脏水泼在我身上的时候,可是连这么一个证据都没有的。” 沈伦伸手一拍,“够了,蒋毓华,你可真是够给你的蒋家丢人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蒋毓华连滚带爬地向前跪爬了一段,看她的样子,恨不能直接抱住沈伦的腿,大抵是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杀头之祸,这才慌得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我……我和宝樱郡主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 沈夙冷哼一声,他就是在等蒋毓华说出这句话来。 他从自己的怀里抽出一快玄色的布来,上面似乎用金线刺绣着什么东西。 蒋毓华一见到他手里的东西,就要惊呼着扑上来,却没有能够成功地从沈夙的手中夺走。 “皇上,这蒋家小姐善妒,她、她一直心悦于我,这边是证据!”沈夙依旧跪着,把那帕子递给大监,大监便送到了皇上面前。 那帕子是用来绣荷包的,还没有绣完,但是其上的一个“夙”字已然完工。 “这是臣方才去了蒋府一趟,在蒋府里面发现的东西,可以证明这蒋小姐是别用用心的!” “就、就算如此,那又如何!”蒋毓华红着脸,“我是心悦于沈小王爷,可是那又如何啊!” 沈夙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扯了扯,他看着沈伦,无比坚定地回答道:“蒋小姐对我别有用心,却因为臣心悦于宝樱郡主,而心生嫉妒,才会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要置宝樱郡主于死地!” 满座哗然。 沈夙竟然为了史清倏,当着满朝文武和所有少爷小姐的面,就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心悦于宝樱郡主’这样的话!? 就连史清倏,都一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沈夙。 “沈夙……你在说什么啊……”她带着气声问道。 沈夙没有看史清倏,甚至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似的,可是脸上的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伦叹了口气,沈夙肯为了史清倏做到这个地步,他也得给众人一个交代才行,“来人!蒋毓华,为人善妒、心狠手辣,不仅嫁祸宝樱郡主,还愚蠢做事、牵扯到了皇后和东吾国的质子!给我压下去打把十八般!关入刑部大牢!” “不……不是我……” “皇上!”淑贵妃闻言,双目瞬间湿润了,她忙跪倒在地上,“皇上!求求您饶了华儿吧!她年纪还小,也只是一时的糊涂……” “糊涂?她一时的糊涂,就可能导致昱国与东吾再次交恶,她一时的糊涂,又要让多少的将士白白丧命!” 沈伦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清楚,这蒋毓华,是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羽林卫走上前来,把哭喊着的蒋毓华和那些下人们不由分说地纷纷拖了出去。 “良公子,这次是那女子狂妄,让你好你的侍女也跟着遭殃,”宴厅终于少了些碍眼的家伙,沈伦的心情也总算是平复了下来,“这是朕欠你的,朕即刻叫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府邸来,你也不必再去住那驿站了。” 其实拓拔良弼从来没有期许过什么,驿站也好,府邸也罢,他既然已经来到了他国做质子,便不会挑剔这些。因此即使听到皇上给予自己这个质子前所未有的优待,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唉……”沈伦蹙着眉头伸手捏着自己鼻梁,因为蒋毓华的一次嫉妒,而一下子引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好在东吾质子拓拔良弼没有追究这件事情,可是……沈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那样的话,他这当皇上的都没办法好好收场了。 最尴尬的,还是跪在宴厅中央的两个人。 史清倏已经完全不好意思去看身边的沈夙了,沈夙的耳根也泛起了浅浅的粉红色。 “好了,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最终,沈伦还是决定先赶紧结束这一场闹剧。至于沈夙的婚事……出于‘种种原因’考虑,他暂时还不能让他同史家侯府联姻成。 其实究根结底,他不过是因为过于忌惮那皇后墨家的势力,所以沈伦才不可以让下一个党派再形成如此势力的势力! 大多数的官员也都是在看热闹,百官子女们,不管是不是对史清倏或是沈夙有过非分之想的,此时也是想说却不敢说。 皇上都开口叫人都散了,他们也只得停下自己的动作,待皇上和垂着脑袋的淑贵妃都离开之后,他们才纷纷从两侧的大门退了出去。 沈夙一直陪着史清倏跪着,史清倏作为今日的‘主角’,出于礼仪也只能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起身。 各种身形从身边走过,但侯府的人都默契地没有离开,朝这边走了过来。 史清倏从众人的间隔之中,看到了从远处缓缓走过来的慕禾。 第201章 解释 “倏儿,我们回家去吧。”大夫人在离史清倏不远处便小跑着过来,一把将依旧跪着的史清倏搂在怀中。 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大夫人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史清倏的余光,使她无法看到一旁的沈夙。 此时,自己的三个哥哥都不约而同地围在自己的身旁,史渊也站在一旁,就连史书凝也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却没有人管角落里面瑟瑟发抖的史贞香。 史清倏在不远处看到了贺阎,还有站定在那边的慕禾。 “倏儿,一切都没事了,乖。”大夫人心疼地抚摸着史清倏的脊背。 “娘亲,倏儿没事的,不过是蒋毓华做的局嘛,再说我已经沉冤得雪了,”史清倏反伸出手去安抚那快要哭出来的大夫人,“真的没有事情的。” “好了,一切事情等回到侯府再说吧!”史渊还是开了口,一边拉起大夫人来,一边对已经站起来的沈夙深深地行了个揖礼,“沈小王爷,这次多亏了您出手相救,老夫再次多谢您的,若将来有机会,我侯府定当涌泉相报。” 沈夙面色清冷,轻轻点了点头,“涌泉相报就不必了,路见不平,不论是谁都会拔刀相助的。” 或许是因为有些话题太过于尴尬了,谁也没有刻意的去提起。 侯府的人们都齐齐地向沈夙行了个礼,大夫人和史可便一人一边地赶快拉着史清倏离去了。 似乎是在躲避阎王似的,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多逗留。 史渊一眼瞥到了一旁的史贞香,见她用手攥着一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袍子,看着沈夙呆愣愣地发着呆,厌恶地‘啧’了一声,底骂道:“你还在这里羞人显眼!还不赶紧滚回侯府去!” 她这才回过神来,最先的便对上了史书凝那暗自嘲讽的目光。 一行人最后走出了宴厅,“阿阎,你要去哪里?”大夫人注意到贺阎似乎没有跟随着一同回到侯府去的想法,便问道。 贺阎刚刚同沈夙道别完,对史清倏投去的有些关切的目光,看到了史清倏的眼神里还是蛮又力道,便放下心来,转头看向大夫人:“阿姐,天色已完,我就直接回军营去了。你和姐夫带小倏儿回去后好好休息休息,今日的事情她许是也受惊了。” “好,那你要注意安全。” 一行人在演厅门口聊天的空当里,史清倏的心思就没有离开过宴厅里面的沈夙。 她注意到慕禾也没有跟出来,下一秒便听到了慕禾的声音:“沈小王爷,方才您当着文武百官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沈夙顿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幽幽传来,一如既往的平静毫无波动,“不过是情况紧急罢了。” 慕禾闻言,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细长的双眉也立了起来,那张原本清秀无比的脸也有些狰狞,“小王爷用什么法子不行,非要说这样的话,还是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儿!万一有人捉住此事不放,倏儿的清誉就白白被毁……” “若是日后有人捉住此事不放,”沈夙冷着脸打断道,“本王自会对此负责。” 沈夙说完这话,便扭头走了出来。 他刚一迈出门槛,便看到了尚未离去的侯府众人。最先对上的,自然是史清倏那对乌黑的、极其有吸引力的眸子。 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都有了些凝固似的,沈夙与史清倏四目相对,空气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氛,似乎是有些尴尬,或许又带了些暧昧在其中。 史清倏最先反映了过来,走上前去表情木讷地对沈夙行了个礼,“臣女多谢沈小王爷出手相助,但是日后……还是不要随意把这种话说出口了。” 说罢,她便带着些凌冽转身,拉着大夫人和史可毫不回头地走了出去。 沈夙盯着那道狠决的背影,罕见地蹙起了自己的眉头,眉宇间似乎有些许的委屈似的,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后的黑猫一般。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回去。 当天晚上,史清倏狠狠地做了一个噩梦,但是内容是什么她醒来后也记不清楚了,只有被汗水黏在脸颊上面的头发告诉了她昨晚的梦有多么可怕。 翌日上午,京城的兰宁湖旁边。 这处湖景是今年年初左右新修建好的,两旁种满了柳树和低矮的花丛,湖中还有湖心亭子,当初管事的修建湖泊的时候,还顺势在湖旁修建了几座有观景平台的酒楼。 此时虽然是深冬,但湖面上落了一层皑皑的白雪,景色倒也算是优美。一年来,此处早就成为了京城名门闺秀们最爱来的地方,渐渐地,一些小团体便会选在此处集会。 史书凝刚一踏入酒楼的大门,婢女素语便帮她拍去了都碰上落着的雪花。 “凝儿妹妹,今日怎么来晚了!”郑侍郎家的庶女郑水儿此时正坐在二楼的天井一旁,她身旁还坐着一种的小姐,只是都是些庶女们。 见到史书凝走了进来,她们便亲切地唤道。 这个集会里都是庶女,而在这群庶女之中,唯有史书凝的父亲是正二品的官员,自然庶女们也就会来有意无意地攀附她。 虽然在嫡女们的群体中她纵使不怎么受尊重,可是在庶女的群中,她反倒成了最尊贵的人了。 “家中有些事情,耽搁了。”从旋梯走上去的史书凝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自己的斗篷来。 一个名为杜凡双的庶女品了口茶,带着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笑意,“该不是在准备宝樱郡主的嫁妆吧?毕竟人家沈小王爷都当众说了那样的话,侯府也的确是要准备准备。” “呵,还嫁妆呢。”史书凝忽然轻蔑地一笑,但是除了这一声笑,她还是保持着自己凹造了许久的那样温柔贤淑的形象,“还嫁妆呢,倏妹妹现在应该很是伤心吧?” “哦?凝儿姐姐快给我们讲讲是怎么回事?”郑水儿笑着闪开了一个位置,拉着史书凝的手叫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史书凝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狞笑,昨晚沈小王爷当众告白了又如何?今天早晨的事情,够让那史清倏受人嘲讽一段时间了! 心中的快感传来,她在说话之前还特意清了清嗓,“咳咳……” 第202章 夜话 史书凝做出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姐姐妹妹们是有所不知,今日一早,小王爷便差人送来了一些名贵的药材和布匹,说是为昨日他的‘一时之失’而赔礼道歉,我的七妹妹看到之后,脸色差得很呢,” 史书凝顿了顿,用手帕轻轻捂了捂口鼻,黛眉轻蹙,好像很是心疼的样子,“我也是为了安慰七妹妹嘛,这才耽搁了些时辰,还请各位姐妹莫要怪罪才好。” “噗?沈小王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那郑水儿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来,“刚昭告天下自己对宝樱郡主有心思,隔天便送去了道歉的礼物,敢情沈小王爷就是找个借口去弄死那蒋毓华啊!” 杜凡双笑着说道:“那蒋毓华也是活该,你看看她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她得死在自己的手上!” “不过啊……这宝樱郡主也太可怜了吧?”另一个名为郭娇的庶女撇了撇嘴,表情倒是不像那几个人似的将嘲讽都写在自己的脸上,“这才刚……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可怜?”郑水儿瞪着眼睛,“宝樱郡主一出生什么都有了,她哪里可怜了,她都有了那么多了,连沈小王爷也想霸占下来吗?我看是时候叫她体会体会遭人看不起的感受了。” 另一边,杜凡双也随声附和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史清倏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情呢,“水儿姐姐说得对,再说了,小王爷昨天也不过是情急之下随口说的,未必真的喜欢那宝樱郡主,否则……怎得会借着送礼来澄清误会呢!” “好啦好啦,大家也莫要再继续挖苦我七妹妹了,”史书凝伸手去做了个平摊的动作,让众人都安静下来,表情却是不便的心疼和悲伤,“我七妹妹可是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的,你们要她听到了,她又要为此伤心了。” 郑水儿苦笑着拍了拍史书凝的肩头,“凝儿妹妹,也就是你如此心善,宝樱郡主她抢了妹妹多少东西?是我的话……我定不会对她这般关切的。” “要我说,这种小姐们就是玻璃心,”杜凡双也附和道,“她们就是过得太好了,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算是庶出的……也算得上是小姐啊!” “好了好了,今日出来赏雪,姐妹们就不要谈论如此沉重的话题啦。”蒋毓华对自己的婢女素语使了个眼色,素语便捧上来两盒精致的糕点,“姐姐妹妹们快来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大家别再要坏了兴致才好。” 史书凝都这么说了,众人便也决定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纷纷拿起盒子里面的糕点来。 “凝儿姐姐的手艺,我们若是擦肩而过,那可就太过于可惜了。” 其实,今日一早史清倏看到长吾送来许多好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史书凝所说的‘脸色很差’,更没有失望和难过。 这件事情,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史清倏跟着侯府的人一起回了侯府之后,刚要准备入睡时,忽然听到了紧闭的窗外传来‘笃笃笃’的敲打声音。 几乎没有丝毫和怀疑地,史清倏便认定了窗外是沈夙。她跑过去轻轻推开窗子时,果然见到了倒吊在房檐上、一席黑衣的沈夙。 “倏儿,生气了吗?”沈夙从房檐上一跃而下,站定身子后对史清倏说道。 “我哪里敢啊,沈小王爷都说了‘会负责’,”史清倏酸涩地说道,母胎单身的她终于理解了女朋友作起来时的感受,“我哪里敢不高兴啊!” 其实,史清倏也知道沈夙是在说场面话,可是她就是不敢相信,沈夙所说的‘心悦于自己’究竟是否也是场面话。 她期待是真的,却又害怕是真的。她和沈夙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走到了不会尴尬的处境中,可是这句话无论是不是真假,都会多多少少令二人彼此产生些芥蒂啊。 “倏儿,你不信我?” 看着沈夙那双如同黑洞般吸人的眼睛,史清倏忍不住鼻头泛酸,眼眶竟然也变得微微红润起来,“信啊,就是不知道该信哪一句。”她苦笑了一下,“要不,小王爷你告诉我?” 几乎没有片刻的由于,沈夙面容严肃,眼神坚定地说道:“第一句,和最后一句。” 闻言,史清倏怔住了。 看着对方似乎并不像是在看玩笑,史清倏仔细回想着沈夙口中所谓的‘第一句和最后一句’都是什么,只觉得羞愤难当。 发愣见,忽然右手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她才发现是沈夙用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只见沈夙把自己的手拉到面前,用冰凉的唇瓣在自己的食指只见轻轻吻了一下,便又立刻离开。 “倏儿,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沈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了。 面对史清倏时,他总会把身为一个王爷的高傲和自尊全部抛诸脑后,做出一些自己前所未有过的举动来。 就比如,他会大半夜里冒着风雪跑到侯府来。 更比如,他会淋着大学轻吻她的指尖。 “你今天一定是喝多了!”史清倏红着脸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却无论如何都能感觉到手指发烫,烫的好像有一团火在沈夙方才吻过的地方燃烧一般。 沈夙忽然宠溺的一笑,他靠在窗框上,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史清倏那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心,笑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倏儿此刻,还在眉头之上。” 史清倏嘟了嘟嘴,“你是说,你已然‘上心头’咯?” “不错。”他笑着,双眼都眯成了一个月牙。 看着沈夙这样的反映,史清倏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说‘此情无计可消除’,又说自己此时还在‘眉头之上’,自己也没有及时反驳,反倒像是她承认了对沈夙有情似的! “你!你是在套我!”清醒过后的史清倏,脸蛋更加红了。 “不管怎样,你都是亲口承认了啊。” 史清倏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少年有些赖皮了! 见到对面的小人儿眉宇间已经多了些愠色,沈夙便急忙收住了自己的笑容,突然之间变得无比认真,说道:“倏儿,今日我的第一句话,是因为事态紧急,又本就藏于心间许久。第二句话,是为了自保和保护你……” 他微微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面前天真的瓷娃娃能否理解和体会自己面对的纷争。 “倏儿,你天生聪慧,应当是……” “你这么说,我就懂了。”史清倏打断道。 她只是不能确定沈夙究竟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法,但确定之后,似乎也没有先前那般焦虑了。 “应当,是与皇上和太子皇后有关吧?” 第203章 商议 闻言,沈夙向她投去了欣赏和赞叹的眼神。他原以为女子的思维是想不到另一个层面上的,就是史清倏自小便聪慧绝顶、天资过人。 不过他还真的是没有想到,自己看中的人,竟然懂事至此。 沈夙的表情,让史清倏莫名地有些骄傲。 被天下认可的麒麟才子夸赞,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其实也不难理解。 沈夙的身上有奇毒,可是下毒之人偏偏是对他万分宠溺的皇上沈伦,就说明皇上心中不只有对沈夙的溺爱,更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防着他。 史清倏后来也仔细想过,皇家的子嗣,除了太子沈轩和一两个身体羸弱的后嗣之外,谁没有上到战场去历练过?虽然沈夙尚未到出征的年龄,但凭他的文韬武略,皇上沈伦本不应该埋没这样一颗明珠,尤其,是自己早就溺爱着的孩子。 当初皇上大发雷霆,一方面是出于对沈夙的爱,另一方面,或许是害怕带过兵的沈夙,会就此坚固自己手中的兵权。 要知道,这个世道,有了足够大的兵权,便能有一切。 这件事情实在是细思极恐,史清倏不敢多想。但沈夙的意思她却是能够理解的。 无非是因为皇上没有让二人珠联璧合的意思,不顾一切地想要在一起的话,很可能会让沈伦反感和忌惮,介时沈夙他是不会动的,便会选择在史清倏的身上开刀。 还有那皇后和沈轩,侯府对他们而言不是个渺小的存在,更不会同意让史清倏和沈夙站在一起去了。 “道理我都懂,”史清倏撇了撇嘴,双手抱胸,蛮横地靠着窗框,“可是你的话都说出口了,满朝文武可没有听到你的第二句话。总得想个办法让人知道你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沈夙一怔,他还以为,史清倏会吵着闹着找自己要个说法呢,却不想她竟然此刻是在为他自己想方设法解释和开脱? 一时间,这小丫头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更加新鲜了一些。这丫头,总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个……”沈夙想了想,“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实在不行就……” “咳,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先说好,我虽然不是嫌弃你,但也不是全都为了你好啊!”史清倏瞪着沈夙,一副‘你千万别多想’的别扭表情。 沈夙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轻笑了两声,问道:“那……倏儿有何建议的?” 史清倏托着下巴,不自觉地模仿起了书院里的教书先生来,“明日一早,你派人送些‘歉礼’来,就说是因为蒋毓华的作为触犯到了你,你为了惩治她才把话故意说重了些。不过这样一来我肯定就面子不保了……哎,沈夙,这歉礼你可不能含糊啊!我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小姐,可是‘舍面子陪君子’了!” “噗……哈哈哈哈……”沈夙捂着嘴巴笑起来,虽然知道这丫头对珠宝首饰最没有兴趣了,可还是被故意装作很贪婪的样子给逗得捧腹大笑,“倏儿,你很可爱。” “可爱,可爱有什么用啊!”因为突然的夸奖,让她害羞着说话都不清楚了,史清倏故意用生气的表情来掩饰着,“明天就会让人嘲讽了,尤其是我家的那两位好姐姐,指不定又要作什么妖呢!” 闻言,沈夙也蹙了蹙眉,满是不确定地问道:“倏儿,你真的不在乎你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吗?” “都说了我不是为了你,看你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史清倏眼神闪躲地说着,“形象和命,我自然选择后者。成事在己,毁誉由人,管她们怎么说呢。” 史清倏的傲娇,沈夙是心知肚明的,她越是不肯说,却也恰恰证明了她心中定还是在为自己考虑的。 他抿了抿薄唇,看着史清倏的眼睛都更加温热了些。 至少,肯为了自己而不顾自己名声的女子,他相信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尤其是这群所谓了名门闺秀们,若是有人背上了一个‘遭人抛弃’的名声,定会不堪受辱的。 可史清倏总是让他连连惊叹,她,真的很不一样。 “倏儿放心,京城的流言蜚语日日都有,我的倏儿本就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子,定不会遭人误会太久的。” “什、什么你的倏儿啊!呸呸呸!”史清倏红着脸一连‘呸’了好几下,“沈小王爷!不知廉耻!”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侯府的巡夜家丁的声音:“什么声音!谁在那儿!” 难得看到沈夙紧张的表情,放在平时这家丁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此时是因为怕被发现后更加臭了史清倏的名声,才难得地紧张起来。 “倏儿,相信我。” 他低声说罢,探着头轻轻地在史清倏的眉心吻了一下,便一个闪身,遁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直到有一片不听话的雪花跑到了史清倏的脸颊上,史清倏才被那微凉的感受惊醒。 她伸手捂着方才被沈夙吻过的地方,红着脸、带着怨气狠狠地摔上了自己的是窗户,心中大骂道:沈夙你个爱吃人豆腐的王八蛋! 另一边正在踩着轻功飞回燕王府的沈夙忽然大大的打了个喷嚏,纳闷道自己莫非又冻感冒了? 这便是隔天一早沈夙便叫人送来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和布匹的原因。 长吾还在懵,怎么自家的王爷忽然半夜把自己叫起来,要他跟着一起去库房里找找自己平时一直舍不得用的名贵药材,没想到第二日就被命令送到侯府来了。 他还在担心是不是小王爷和小郡主之间的关系又莫名其妙地变坏了,却看到史清倏乐乐呵呵地开始清点自己带来了礼物,这才不得不放下心来。 史书凝的话,自然是她添油加醋后的产物,她巴不得史清倏被沈小王爷利用后便丢弃呢,那些礼品送得越多、越贵重,便恰恰说明沈小王爷对她的情谊越淡,否则怎么会第二日拼命地补救呢! 另一边,史清倏还在开开心心地估算那人参的价值,她觉得自己像是周扒皮似的,有钱的感觉是真的很让人开心! 这时,薛应忽然推门而入,“小姐小姐,慕星风少爷来了!” 第204章 安慰 “慕星风?”史清倏微微愣了一下,才在自己的脑子里找到这人是谁,“啊,慕禾啊,我以为谁呢。” 她边起身边把手里的人参小心翼翼地放好,“他来做什么啊?” 史清倏还在想,莫非这消息传得这么快,慕禾赶过来安慰自己了? “慕少爷说兰宁湖的冰被凿开了一条水路,想邀请小姐您一同去赏雪呢。”薛应笑了笑,“现在慕少爷应该是在前厅候着呢。” 她一听说长吾送来了什么‘歉礼’,连见到他时候的高兴都不顾了,恨不能把他直接打出去。 什么叫为昨晚的情绪之言道歉啊!沈小王爷竟敢甩掉自己家的小姐,她想想就生气。 不知道昨晚二人已经和解的薛应自然担心自家小姐因为这件事情而伤心,所以慕禾前来的时候她高兴得不行,只想着让自家小姐赶快脱离‘失恋’的伤痛,便把慕禾引入了侯府里面来。 “他……一个人?”史清倏狐疑道。 “还有他的贴身侍从卫昀。”薛应笑着回答道。 史清倏默默翻了个白眼,虽然那卫昀严格意义上也是个人,但她想知道的是有没有其他家的公子和小姐啊。毕竟,出去游玩的话,为了玩的更痛快,一般情况下主仆都是保持距离、且仆人当自己不存在的。 没有别家的公子和小姐,不就成了慕禾在邀请自己单独出去了吗。 “还是算了,”史清倏苦着脸叹了口气,“应儿,我现在不适合同别家的公子单独出门去。” “唔……”薛应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那好吧,奴婢去告诉慕公子。” 看着薛应的小表情,史清倏无奈地笑了笑。 毕竟自己上辈子也是个八卦女孩,自己的闺蜜失恋后她也是同样的反映,不过此时她还不能把这主意其实是自己出的这件事情告诉薛应,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只要日后她和沈夙还是平常相处的样子,这些流言蜚语总有一天会消散的。 没过一会儿,薛应便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史安。 “倏儿,在做什么呀?”史安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并没有直接进来。 史清倏一愣,“啊,我、我随意收拾收拾。” 史安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星风在前厅等你呢,怎么不出去转转、放松一下心情呢?” 果然,全世界都认为自己是遭遇了‘失恋’啊,连自己的二哥哥都跑过来安慰自己了。 见到史清倏没什么反应,史安还以为她是真的很难过,便轻声说道:“好了,倏儿,出去散散心也好,哥哥陪你一起去。” 既然自己的哥哥也肯和自己一起了,史清倏觉得这还差不多,否则自己刚‘失恋’就和另一个男孩子一同出去游玩,这可是妥妥的养备胎行为啊! “好吧,那哥哥你等我一下,我换一身衣服哦。”为了让史安放心,史清倏也尽力露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笑容来。 听说自家小姐同意出去了,薛应比史安还要开心,蹦蹦跳跳地在史清倏巨大的衣柜中找出了一件又暖和又好看的衣裳来,帮史清倏打扮得漂漂亮亮。 史清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忍不住吐槽起来:“应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安排我去相亲呢。” 当她和薛应一同去了前厅时,便见到了和自己二哥哥对坐着的慕禾。 只见他今日穿了一件藏蓝色净面衫子,腰间绑着一根玄色卷云纹犀带,一头如风般的长发之绾着一只藏蓝色镂空发冠。他那双清澈的朗目在看到史清倏的一瞬间便亮了起来,那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上多了几分欢愉。 “慕禾,你该不会是来特意嘲笑我的吧?”一见到慕禾那张脸,史清倏就忍不住地去调戏他,还不等慕禾说话,她便先一步打趣道。 “怎么会!”慕禾蹙着眉头,似乎是怕被主人嫌弃的小狗似的,“倏儿,我是怕你不开心嘛……” 史清倏见状,忍不住轻轻一笑,“噗,好啦,我不会不开心的,我倒是觉得你们比我还要不开心呢,明明我什么都没说。” “好了好了,难得星风来一趟侯府,”史安也站起来,笑了笑说道:“星风说都定好位子了,咱们赶快去吧。” 那兰宁湖史清倏还一直都没去过,这一年来她一直在忙帮太医院填补医典的工作,不像别人那样那么闲散。偶尔能够偷得安闲时,她也实在是懒得出门,而选择在家里窝着。 慕禾准备了马车,就停在侯府的大门口处。 一路上,史清倏就算是不难受,也快要被慕禾和史安两个人‘安慰’得想哭了,早知道自己就不出这个主意了,原来比被人冷嘲热讽更加难过的事情就是被人强行安慰。 看着史清倏被安慰到崩溃的表情,慕禾更加心疼了,急忙说道:“倏儿你也不要伤心,我日后只要无事,便天天来陪你散散心!” “不用不用,”这话一说完,吓得史清倏急忙摆手拒绝,“我真的是不伤心啊!你们两个说得太多了!” “好好好,倏儿天生乐观,我们不说了,不说了。”史安也赶紧笑着说道。 尽管两个人成功地闭了嘴,但史清倏觉得,自己在两人心中的状态已经成了气急败坏了…… 好在兰宁湖并不远,几人刚一下马车,便见到了停靠在湖边的渡船。 这船的规模不算大,但也不小。虽然没有船篷,但上面放置着木桌和温茶,还有用锦布铺好了的座位。 “慕公子,来啦?”船上的船夫见到下了马车的众人,带着爽朗的笑意打了个招呼。 慕禾也彬彬有礼地同他回礼后,自己先行上了船,然后站定身子扭过头来朝史清倏伸出手去:“倏儿,来!” 史清倏撇了撇嘴,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失恋’的大孩子了,还是伸手小心翼翼地躲开了慕禾的手,只是拉着他的袖口借力跳入了船中。 带史安也上传后,船家才吆喝一声,撑着竹篙开始在这被人工凿开的、狭窄的水道之中行船。 这边的几个人才刚刚做好,在一案旁边的茶馆中的庶女们便注意到了这边。 郑水儿不经意地一扫,便看到了穿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凝儿姐姐!那个是不是宝樱郡主啊!” “好像真的是,旁边那个……那不是慕星风公子吗!”杜凡双也惊叫道,顿时脸上笼罩了一层嫌弃的神色,“这宝樱郡主才刚被小王爷一脚踹开,怎的又勾结上了慕星风公子啊,这也太不要脸了……” 听着二人的话,史书凝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目光也不自觉地凝聚在了湖中小船上面的人。 史清倏,还真是‘别受欢迎’啊…… 第205章 教训 船上的两个男子,因为怕史清倏再度心灰意冷,便默契地不再提关于沈夙的事情。 “对了,二哥,”史清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和慕禾很熟悉的样子啊?”她印象中,自己的二哥哥最多只是和慕禾在小的时候见到过,但那时他还是个很沉默的孩子,与慕禾的交往并不算多。 闻言,慕禾和史安相视一笑,史安回答道:“我之前走商的时候在徐州府停留过一段时间啊,那时星风负责州府的大小事务,帮了我不少忙呢。” “哪里哪里,多亏了子卿出手阔绰,还帮助我解决了不少的问题呢。”慕禾也笑着说道。 越活,史清倏就越觉得世界是个圈子,自己身边的人都会聚集到一起,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吧。 湖面上还有些寒气,没过一会儿史清倏便打起了喷嚏来。 慕禾见状,忙叫船家在一旁停靠,他们几人决定不再继续坐船赏雪,转身并肩去了一侧的茶楼之中。 他们进去的,正好就是史书凝她们那些庶出小姐们集会的地点。 见到慕禾走进来后的郑水儿心里一阵激动。毕竟这慕禾的盛世容颜她早就是有所目睹的,只可惜自己是个庶女,先前的会面都是一些正式的宴会上,嫡庶有别,她只得远远地看着他。 “咳……那个,慕星风公子,过来一起坐坐吧!”郑水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着刚从楼梯处走上来的慕禾高声说道。 其他庶女闻言,便也急忙呼唤他过来坐。她们本是想躲着史清倏的,毕竟那史清倏好歹也是嫡女,总会有些压迫。但是郑水儿竟敢不顾姐妹们自己把人叫过来,她们剩下的人又怎么能甘心呢! 史安瞥了一眼,便看到了在人群中坐着的史书凝,忍不住一阵愤怒上了心头。 自己家里的宝贝妹妹都‘失恋’了,她竟然还有心情自己出来和小姐妹们集会? “你怎么在这儿?”史安挑了挑眉,不用叫她的名字,史书凝也知道史安是在同自己说话。 “我……我就是来喝喝茶什么的……”面对侯府里的三位少爷,史书凝不自觉地开始心虚,连眼神都有些闪躲了。 心道,史清倏真是阴魂不散!竟然处处都能见到她! 史清倏原本还不在意,却瞥到了这群庶女们看自己时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清楚地看到了史书凝脸上的心虚,轻哼一声,变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看来自己的五姐姐果真没让自己‘失望’,当下就把自己‘被失恋’的消息传了个遍儿。不过也好,她穿的越凶,就能更快传进皇上、皇后和沈轩的耳中。 “慕公子,过来坐呀。”那郑水儿还在盯着慕禾,拼命地往里挤了挤,原本三个人的位子已经占满,又被她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空处来。 慕禾蹙了蹙眉,但还是极其有理地行了个礼,“此处没有空间了,这位姑娘,我们就先去别处了。” 说罢,也不顾那郑水儿呆滞的表情,扭头带着史清倏和史安二人去了不远处的座位上。 因为邻着湖泊、靠窗的位置只有一排,庶女们占了一处,还有别人也占了两处,为了能够看到外面的风景,史清倏他们只好坐在了史书凝等人的邻座。 一壶茶还没有喝完,史清倏便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竖起耳朵来一听,便听到了原来是身后的一群庶女们在议论纷纷。 “凝儿姐姐,你这妹妹怎的如此有闲情雅致的,”只听得郑水儿那细小的声音,“这事儿要是放在我的身上,我早就羞得不肯出门了。” 接着,便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就是就是,这才刚被沈小王爷踢开,马上又扑到慕小公子的身上去了,真是不知廉耻……” 更难听的话还有,只是她们的声音都很小,史安和慕禾正在聊天,并没有注意到隔壁桌子上的动静。 还是坐在史清倏对面的慕禾先注意到了她一直没有说话的样子,这才贴心地问了一声:“倏儿,怎么了?” 史清倏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若不是慕禾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她可能就要呆呆傻傻地听下去忘了反击了。 只见史清倏从自己的位置上幽幽站了起来,特意斟满了一杯浓香的龙井绿茶,在众人一脸懵的眼神下端着那被冒着热气的茶,走到了史书凝她们那边。 “哗”的一声,郑水儿便被一杯茶浇了一头。 “啊——你、你干什么!” 郑水儿像是突然炸了毛似的尖叫着喊道,一边用疯狂耳朵动作把脸上的水抹干。 众人皆是震惊。 史清倏一手拄着桌案,带着一脸的漫不经心的表情,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位不知名的小姐今日出门前怕是没有仔细漱口吧?怎的嘴巴这样臭,熏得在隔壁桌的我都喘不过气来,诺,这可是慕小公子亲自点的龙井,给你漱漱口吧!” “你……你竟然!”郑水儿刚想要破口大骂,却还是强迫自己忍了回去。她死死地咬了咬下唇,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她深呼吸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站起身来,颤抖着行了个礼,“谢、谢宝樱郡主……” “不可以,”史清倏天真地一笑,双眼眯成了两弯月牙儿,“这位姑娘记得下次出门要认真地漱口,否则容易让人恶心。” 史清倏故意说得真诚,她知道自己怎样那人也不敢当众反抗,谁让自己是郡主呢! 她今日如此做,不仅是为了惩罚那满口跑火车的郑水儿,更是为了警告那在自己眼皮底下作威作福的史书凝。她根本不用想便知道这话定是史书凝说出来的。 既然自己在众人的眼中已经成了十分不堪的形象,那自己就不能浪费了呀。 教训完那郑水儿后,史清倏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那群庶女们或许是觉得有史清倏在场实在是玩不痛快,没坐多久便也随意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了。 史书凝本来也想着一同走的,却被史清倏一口叫住:“五姐姐,既然碰上了,怎的不同妹妹一同坐一坐啊?” 闻言,史书凝的脸色比摔入了粪坑里还要臭,却又还是无可奈何,只得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今日这场雪赏得,注定是没什么意思。临别的时候慕禾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自己一有时间便来找她,吓得史清倏直摇头,借口说自己还有太医院的医典尚未批改完毕,这样,慕禾才肯答应不来的那么频繁。 晚上回到侯府后的史清倏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得‘被失恋’好长一段时间啊。 第206章 入宫 一晃,便已经过完了年。 这日史清倏批改完上一次送来的十几册医典之后,忽然意识到淑贵妃已经许久没有找过自己了。 她明白这其中一定有蒋毓华的因素,毕竟淑贵妃的亲妹妹是因为自己才被关入了大牢之中。 虽然不至于处以死刑,但是,恐怕也再无回天之力了。 眼见着天气已经渐渐地暖和了起来,史清倏想,反正自己手中的医典们也得送到宫里去,不如就借此机会去看看那淑贵妃。 她并非是想要热脸去铁人家的冷屁股,只是当初说好了淑贵妃和小殿下的身子都由自己来一手调理,若没有淑贵妃亲口说明自己不必再去,她也总是安不下心来。 说做就做,史清倏叫来了薛应,换了身衣裳后便坐着马车入了宫。 天虽然有了些暖和气息,但还没有到正儿八经的春天,史清倏依旧披着一件暖和的袍子。 二人刚下马车走了一会儿,便走到了宫道上面。 这里是皇宫最中央的一条路,不仅宽敞,而且还足有两三百米长。此处红墙绿瓦,将皇宫的气派尽显了出来。 史清倏和薛应一前一后地走在主道上,过往的都是些宫女和太监。 走着走着,却忽然发现迎面走来两个身形挺拔的人,史清倏抬眼定睛一看,竟然是一身官府的沈夙和跟在他身后的长吾二人。 同一条路上,两人相对而走,他们看到了彼此,却也都很默契地没有互相喊叫,反而只是互相对视着轻笑了一下。 行走之间,史清倏忽然出现了一种感觉,她总觉得这一路像是在走自己的余生一般。若是未来只能够与沈夙如此陌路擦肩,她一定会难过到死的。 薛应固然也看到了他们,却是一脸怒视着走过来的沈夙和长吾。 都怪沈小王爷,才害的自家小姐消沉了那么久,薛应才不愿意搭理那长吾呢! “倏儿,怎么今日进宫了?” 二人方走进了一些,沈夙便停下脚步来,轻笑着问道。 史清倏深呼吸了一口。 二人自从那天夜晚,已经有快要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这段时间里史清倏没少听人在背后说道自己。忽然猝不及防地一见面,她还真的是有些措手不及。 史清倏行了个礼,同样笑道:“我进宫来送医典的,顺便去看看淑贵妃……” 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薛应,她手上正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册医典,又继续说道:“小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刚刚下朝。”沈夙回答道。 二人又是沉默无言,明明那晚都说好了一切,谁也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却又是如此的尴尬。 “咳,那我就先去了。”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尽管很不舍这难得的一次会面,史清倏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沈夙的脸上也多少有些失落,勉强地点了点头。 “小姐!您还理他干什么呀!”走远之后,薛应小跑两步追了上来,一脸的义愤填膺,“沈小王爷对小姐您那么不好,是我我就不理他了!” 史清倏苦笑两声,“好啦,有些事情你暂时还不懂,你就乖乖的,相信我吧。” 闻言,薛应抿了抿唇角,她知道自家小姐不是一般人,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考虑,可是她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所有的骂名都要让史清倏来扛呢? “好了好了,太医院的人还在等着呢,我们先去把东西都送过去吧。” 太医院派来迎接的人就等在这条宫道的最终点处。 史清倏都这么说了,薛应也就只好照做了。 她们两个把医典送到了太医院年轻的小学徒手中后,便转了个方向直接去了长乐宫。 到宫门前时,出来迎接的并非是淑贵妃的贴身侍女,而是另一个名为荷花的宫女。 “荷花姐姐,敢问淑贵妃可在长乐宫中?”史清倏带着和善的笑容问道。 荷花上下打量了史清倏一番,才认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宝樱郡主来,便躬了躬身子,回答道:“回宝樱郡主的话,今日娘娘身子不适,不方便接待您……您还是先回去吧,莫要在这里呆着冻到了身子。” 史清倏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荷花姐姐,我也算得上是个大夫,要么您叫我进去,给淑贵妃娘娘看看病?” “小郡主,您还是回去吧。”荷花的脸上也露出了难色。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史清倏扭头一看,竟然是领着沈安的淑贵妃,阿秀也跟在她的身边。 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看到史清倏后的淑贵妃,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她把沈安递到身侧奶娘的手中,看看史清倏,又看看荷花,便也理解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是她曾经吩咐过的,万一要是宝樱郡主来了,都要推脱让她直接离开。 淑贵妃叹了口气,语气尽力地平和:“宝樱郡主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娘娘您这是哪里的话?”史清倏勾唇轻笑道,“一年来我几乎每隔十日便要前来拜访您一次,这次一个多月都未来,您反倒问我为何有空了。” 淑贵妃不肯看史清倏,半睁着眼睛对奶娘道:“奶娘,你先把安儿带入屋中去吧。”说罢,这才对着史清倏说道,“宝樱郡主,外面冷,随我进屋来吧。” 淑贵妃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史清倏也稍微有些宽慰,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得明明白白了才好,便直言不讳地问道:“淑贵妃对我生疏了?” 淑贵妃一愣,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是有些事情,却是越想越生气的。蒋毓华毕竟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无论如何都是抵不过血缘亲情的。 “华儿的后半生被毁了!”淑贵妃咬着牙喊道。 闻言,脸上的笑意也全部消散了,史清倏抿了抿嘴,“所以……娘娘这是在怪我?” 淑贵妃闭着眼睛深呼吸着,似乎是在尽力地要自己冷静下来似的,她足足愣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怪不怪你又有什么必要呢?华儿入狱,本就是与你脱不了干系!” “是您的华儿先害我的。”史清倏面色不改,“她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她自食其果!与我又有何干?” 史清倏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本就是蒋毓华想方设法地想要把自己除掉,她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正常地反击而已! “你……你竟然是如此态度!”淑贵妃怒骂道,“终究是你害了我的华儿啊!你竟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淑贵妃若是想要我向蒋毓华道歉的话,那便趁早放弃吧。”史清倏微微仰着头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恕臣女日后不能再负责贵妃娘娘和小殿下的身子了。” 说罢,她不去看对方的表情,扭头带着薛应大步走了出去。 果然,有些人注定要擦肩而过。 第207章 苍蓝府 天气一天天地暖了起来,这些日子里,学府也开始上课了。 史清倏和沈夙每次在学府碰面的时候,都像是往常一样平和地打个招呼。日子久了竟然真的如沈夙所言,议论的人少了许多。一开始人们还因为两人之间过于平常的交流方式感到惊诧,后来便也就见怪不怪了。 春分时节,这一天也被认为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所以今天有一场极为盛大的集会——春游会。当然,这集会京城里年轻的公子和小姐们,以及宫中的皇子和公主都可以参加。 春游会并非寻常的宴会,它宴请的对象不只有皇公贵族,还有一些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比如妙手回春的神医、身世显赫的商人,甚至,还有在黑道上一言九鼎的人。 春游会八年一遇,历时两天。第一日是一场盛大的拍卖活动,同时也是最吸引江湖人士的内容;第二日则是春猎。 史清倏发觉,这古代人是真的很喜欢打猎,似乎对于他们而言,打猎成了一种彰显自己本事的方式一般,无论春夏秋冬,似乎哪个季节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打猎活动。 其实,这春游会最吸引史清倏的地方,在于其抛开了固有的身份地位,在春游会中,不需要对皇子、甚至是皇上低头哈腰。毕竟有资格前来参加的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些人,即便是沈伦来了,也不得不对其忌惮三分的。 为了这一场空前盛大的春游会,连翰林书院都提前几日放了假。 “小姐小姐!您知道我方才听到了什么吗?”这日一早,薛应便匆匆地跑了进来,一副受了极大的委屈的样子。 “应儿,你怎么总是如此慌张,”刚刚醒来的史清倏还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瞥了薛应一下,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事啊?” 薛应嘟了嘟嘴吧:“就是春游会啊!说是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出子女才有资格参加的,可我今日却听到那史书凝和史贞香也收到了请柬!这管事春游会的人是什么意思嘛!” 春游会的确门槛高,庶出的和品位低的公子和小姐们都没有机会去。不过听大夫人偶然念叨过,确实也有格外出众的庶女应邀参加的先例。 史清倏倒不觉得意外,史书凝或许勉强可以算‘格外出众’的庶女,但是史贞香却绝对不算,尤其是冬天时蒋毓华所做的事情更让她‘出了名’。 但,谁让史贞香和二哥哥史安是一个爹所生的呢?若是三房老爷史尚斐因为偏爱林小娘、而让史安想想办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二哥哥还是这次春游会的投资方之一呢。”史清倏眯着眼睛挠了挠头,“二哥哥应该是有几张请帖可以随意用的,说不定就是他给了史贞香呢?” 她是真的觉得没什么所谓,她想去参加春游会,又不是为了跟自己的两个好姐姐争什么。 薛应歪着脑外,“小姐,‘投资方’是什么啊?” “嗯……就是出钱的人。” 说实话,史清倏先前一直不理解自己的二哥哥到底有多么有钱,直到近些天来才理解道。 毕竟春游会这样盛大的节日,是绝不会把一些小钱看在眼中的。由此可见,自己的二哥哥是真的真的很有钱。 离春游会还有两日,可惜史可要留在宫中伴读沈谧,无法抽身,甚至连接到了请柬也无法去参加春游会。 史清倏刚穿好衣裳,忽然想起了沈夙来。 其实,后来沈夙又在半夜来过一次侯府。 那晚史清倏特意去查看了他手腕上面的紫色闪电纹,竟然发现是不减不增。 她只怕是因为沈夙对自己的药方子已经产生了抗药性,恐怕日后那药方也不会再起作用了。 思来想去,才想起冬天时拓拔良弼所说的话。 史清倏认定了,拓拔良弼定是知道些关于那紫色闪电纹的事情,只是一直都空不下时间去拜访。 想到今日无事,便当即决定带着薛应去一趟拓拔良弼暂时居住的苍蓝府。 半路上,她还特意去买了不少的炸年糕。 苍蓝府位于紧靠京城宫墙的西街上,面积不大,先前封赏过一位朝臣,那朝臣去世后,便一直空闲搁置了。 到了府门口时,史清倏不忍感叹,沈伦对待质子还真是不错,这苍蓝府虽然面积狭小,但是却地处精辟的地方。虽然这离着街市是远了些,但也总好过驿站里人来人往的嘈杂环境。 “咚咚咚……”薛应上前去敲了几下门,立马便有人从里面打开。 “这不是宝樱郡主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开门的是一个名为永福的下人,苍蓝府中所有得到昱国人,都是沈伦安排来伺候和‘保护’拓拔良弼的。 史清倏对永福笑了笑,“我来拜访一下良公子,敢问他此时是否在府中?”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后传来阳光的少年音:“倏儿姑娘?” 走过来的,正是拓拔良弼。 在府中,他并没有穿着昱国风格的衣裳,而是穿了一进米色麻丝褙子,领口的设计是半敞开的,能够露出半个胸膛来,身外披了一件宽大的玄色大袍,也没有整理得规规矩矩,就只是简单地披上了而已。 “倏儿姑娘,你怎么来了?”拓拔良弼站定身子,蓝色双眼中带着些惊喜的神色。 “嗯……我来看看你,顺便……也有些事情要问你。” 闻言,拓拔良弼露出一个‘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来。这样的表情更让史清倏确信了,他一定一眼便发现了沈夙身上的毒物,并且,他早就等着自己来找他了。 拓拔良弼偏头轻笑,微微闪身,“那么,倏儿姑娘进来吧。永福,为倏儿姑娘看茶。” 史清倏跟在他身后走入府中去,才发现这苍蓝府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厅前的小院子被收拾得规规整整,大厅中的陈设风格却与自己往常见到的大相径庭。 这厅中挂着彩纱,家具乃低矮的矮脚桌和丝绢的坐垫,几乎没有椅子和凳子。 史清倏看着装潢,感叹了一声:“东吾国的风格真是别具一格,有一种不同的美感!” 拓拔良弼心中微微震惊,自己都还什么都没说,史清倏便看出了府里的风格全都是按照东吾的感觉来做的。他走到软垫上坐了下来,伸手指了指一侧的位置:“倏儿姑娘,请坐吧。” 第208章 大琉蛇 史清倏坐了下来,便看到那金发侍女莎莉端着两杯茶走进来,她见到自己时,还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容。 “莎莉说她很感谢你。”拓拔良弼解释说。 “啊……不用不用,”得知莎莉并不会说昱国的官话,史清倏便笑着朝她摆手,示意她不用谢,“莎莉她会有那样的遭遇,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幸好她没事,否则我就自责死了。” 莎莉虽然听不懂史清倏的话,但看她的表情的动作也能够明白一二,笑着给二人放好茶杯后,便退了出去。 “对了,我给你带的炸年糕。”史清倏忽然想起来,便叫薛应把手里的一大包炸年糕送了上去。 拓拔良弼顿时眼前一亮,要不是史清倏在这里,他怕是要当下打开吃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轻轻咳了两声,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炸年糕:“咳,倏儿姑娘,你这次来该不是单纯地送炸年糕的吧?” 史清倏微微震惊,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这么说,那天你在御花园中说的话,并非是巧合,你是真的发现了……那个对吗?” 提起沈夙身上的毒来,拓拔良弼也有些严肃。 虽然当初是沈夙带兵击退了东吾国的士兵,但拓拔良弼的心中对他不但没有厌恶,反而对这个人们口中佛挡杀佛、鬼挡杀鬼的少年战神有着对英雄的崇拜。 再加上他来到昱国后,沈夙又是不畏强权站出来维护自己的人,拓拔良弼的心中更是对他的好感飙升。 所以那日,在自己被挡在他身后,他不经意间看到沈夙手腕上熟悉的纹路时,着实惊了一跳。 作为东吾国的子民,生来与蛇为伴,那样的纹路他简直太熟悉了!所以他才会选择主动暗示。 他早就想好了,若是沈夙他们听出了自己的暗示,便会帮他。若是听不出,怕是这毒乃位高权重或是颇有心机的人所下,自己还是会选择自保。 史清倏对自己好,沈夙又当中说过心悦于她的话,所以,拓拔良弼相信史清倏。 见到他点了点头,史清倏只觉得总算是有了希望,笑着问道:“那……良公子,你一定知道沈夙身上的毒是什么对吧?” “格玛鳞。”拓拔良弼点着头回答道,“在东吾,有一种叫做‘格玛鳞’的蛇,意思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翻译成你们昱国的话,应该是叫做‘大琉’。” “大琉……”史清倏默默重复了一遍那蛇的名字,眉头不自觉地紧蹙到了一起,“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毒蛇的名字竟然有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的意思,想必,并非什么轻易可得之物。 “那是自然,这种蛇只有我们东吾国的一座山上有,数量本就不多,”拓拔良弼解释道,“东吾国有一种刑罚便是用这蛇的毒液来赐死犯人,所以东吾皇宫里有,我也恰好见过。” 史清倏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地竟真的说对了,沈夙中的毒果真就是蛇毒。只可惜,这种蛇在大昱国境内都是没有的,好在拓拔良弼此时在昱国,才让她有了些头绪。 “那,你该知道如何解毒吧?” 拓拔良弼却轻轻摇了摇头,“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我曾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死人的身上见过和小王爷身上同样的痕迹。中了大琉蛇毒的人,半柱香的时间内会全身抽搐、痛不欲生,剧痛过后,便会立马咽气。东吾只用来作为刑具,再加上其毒性只需要一丁点儿毒液,便又快又猛,没有医者成功研制过解毒的药。” “什么?!” 史清倏喊道。 没有解毒的药?那沈夙不久完了吗? 她怔了怔,又道:“等等,你方才说,只在死人身上见过?那为何沈夙的纹路已经快要满眼整只胳膊,他却还活得好好的?” “不错,所以我说,‘也不是不知道’。”拓拔良弼说道,“再生猛的动物,也总会有天敌的。大琉蛇的毒性并非无可压制,我想问小王爷他是否一直在吃药,那毒纹便不再蔓延,只是无法彻底抹去?” 史清倏点了点头,她的脑子此时转的飞快。 这大琉蛇毒一沾即死,一丁点儿都能够要人的命,所以不存在说皇上每日下药、待毒性日积月累存储在身子里的可能性。 沈夙能平安长大、活到今日,莫非……竟然是那碗皇上日日赐的药汤子在发挥作用? 史清倏后背出了一层的冷汗,这毒药,出自皇家人之手没跑了,因为寻常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种罕见的大琉蛇。 现在有两个可能。一是这毒药是皇上下的,但是只是为了起到一个以备后患的作用,所以他按时送药,用来压制沈夙身体里的蛇毒;二是大琉蛇毒乃皇后一派所下,皇上发现了,便在想方法为他解毒。 可是若是皇上早就发觉,不可能瞒着沈夙给他喝汤药。 她这才明白,沈夙出征时皇上如此慌乱,或许就是怕他停止服用后毒药反噬。 考虑到抗药性的问题,沈夙长期喝同一种药物,药效肯定是会减弱的,所以那纹路的蔓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现在沈夙还好好地活着。 史清倏不免有些后怕,幸好自己的医术还算不错,给沈夙开的方子也算是有用,否则,自己就是害死沈夙的那人啊。 “良公子,你可知道用何方子可以压制大琉蛇毒?” “方子不少,但都是治标不治本。”拓拔良弼说道,“八角莲、三叉金、七步一枝花等等,都能够有一定的作用,我看小王爷手上的痕迹,怕是已经中毒许久了,他能够无事,或许是在服用一种名为‘蛇地钱’的东西。” 他停顿了片刻,“蛇地钱对大琉蛇初期效果极佳,它不能阻止蔓延,却可以缓解毒性。但是,大琉蛇毒却能够在人的体内毒生毒。蛇地钱到了中毒后期,便没有任何作用了。” “那……你口中所说的期限究竟是多长?”史清倏探着身子问道。 “最多四年,大琉蛇毒再生到一个可以杀人的量,需要约摸两年。” 史清倏急忙算着,从自己发现沈夙中毒,已经有约摸六年的时间了,早就超过了药效的期限。看来,幸好中间有自己配的药冲淡了毒性。只是,单纯地压抑而不祛毒,总归无法令人安心啊。 她急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良公子,拜托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对这大琉蛇毒有绝佳的效果的?” 拓拔良弼仔细考虑了一会儿,道:“你别说,还真的有一样……” 第209章 灵芝 “是什么?!” 因为过于急切,史清倏的动作震倒了桌上的被子,她忙扶起来用手绢把水擦干。 “一种……在东吾叫做石鬼灵芝的东西。”拓拔良弼拖着下巴,思索道,“东吾的古籍里有过几载,这石鬼灵芝是解大琉蛇毒的良药,但是那记载太过久远,现在已经没人会解毒的法子了。” “石鬼灵芝……哪里能够得到?” 史清倏仿佛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一般。她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石鬼灵芝是不可或缺的药引子,有了药引子,还怕没有法子吗? “按理说,石鬼灵芝只有我们东吾国才有,可是我听说……”拓拔良弼托着腮思索了片刻,“这次的春游会,就有东吾的商人过来拍卖那灵芝的。不过……这种东西一般都会被有钱的商人们争相竞拍,倏儿姑娘的侯府应该并不能算得上是极其富有吧?” 拓拔良弼说的不错,侯府主要是政治上的地位较高,经济上只能说是阔绰,却不能说是极其富有的。只可恨主办方不能参与拍卖,否则,她或许会找二哥哥商量商量。 史清倏本想直接让沈夙拍卖的时候把石鬼灵芝拍下来,但又考虑到他的身份,只怕会打草惊蛇。 “对了,”拓拔良弼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商人我曾经在东吾有所耳闻,他带来的东西,或许不会参加拍卖。”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史清倏有些狐疑,问道。 拓拔良弼解释说:“那商人似乎向来不屑于拍卖,他若是真的有石鬼灵芝,不是已经高价卖给了别人,便是用来送礼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就是石鬼灵芝会在春游会上露面。” 史清倏呆呆地点了点头。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石鬼灵芝参与竞拍,她便要试一试,若是不……她就只能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毕竟,沈夙可是等着它来救命的。 “多谢良公子指点,”史清倏站起身来,行了个揖礼,“多亏了良公子的话,才让我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 “不必多谢,就当是倏儿姑娘救了莎莉的回礼吧。”拓拔良弼道。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给了史清倏而已。 既然事情已经明朗,目标也已经明确了,史清倏的当务之急便是确定了那石鬼灵芝究竟会不会现身,以及想好如何得到石鬼灵芝的对策。 她便欠了欠身,“既然如此,我就不过多地打搅良公子了。” 拓拔良弼也没有挽留的意味,史清倏觉得,他是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好去吃那一包炸年糕,“好,若再有什么问题,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必会仔细回答。” “多谢。” 道别了拓拔良弼之后,史清倏带着薛应急急忙忙回到了侯府。 关于春游会的事宜,史安也是有一些相关的资料的,她便跑去了史安那里,吵着要看春游会时参与竞拍的物品清单。 史安被她磨得耳根子都软了,只好拿给了她:“倏儿,你怎得忽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莫不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哥哥,哥哥可以帮你买下来。” 史清倏一边看册子一边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我还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拍卖呢。” 来来回回翻看了几圈,却没有看到石鬼灵芝的影子。 史清倏不免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把册子递还给史安:“二哥,这次春游会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奇珍异宝呀?” “倏儿,你究竟想找什么呀?”史安虽然这么问着,但还是很配合地去找了另一本册子,递给了她,“诺,这是春游会展览品的花名册。” 史清倏亮着眼睛接了过来,才翻看了几页,果真找到了‘石鬼灵芝’四个大字,顿时心中波涛翻涌,简直比彩票中奖了还要激动。 看到她的手指都颤抖着在书页上摩挲,史安明白这石鬼灵芝便是史清倏想要的东西了。 只是……史清倏若是想要拍品中的任何一件,自己都会帮她买下来,可这本册子上面的东西靠钱是买不来的。 史安面露难色,问道:“倏儿……你莫不是想要这灵芝吧?” 史清倏直言不讳地点着头,“嗯,挺想要的。” 史安并没有问她要这珍贵的灵芝做什么,只当她是为了折腾医典而对这种药物很是需要,“你若要那本册子上面的还好,这本册子上的东西都是已经有了买主,且已经付过钱的。都是非卖品,直供观赏,不供拍卖……这个,基本上是得不到的。” “真的没有一点余地吗?”史清倏蹙着眉问道,她是真的很需要啊。 “对,因为这些物品的买主都是匿名提供来展览的,无人知晓所有者是谁,”史安点头,“所以,很难。倏儿,你若喜欢,待我出去走商去东吾的时候,帮你看看能否找到另一株带回来可好?” 史清倏可以等,但沈夙是真的等不了了啊,所以这株灵芝,她就是偷,也得偷过来。 为了不让史安过多地担忧,她还是强装着笑意点了点头,“那,二哥,就拜托你啦。” 史安没有多想,作为出钱举办春游会的人之一,他身上的事情还真不少,能够耐着性子任由史清倏在自己工作的时候翻看那些重要的名册,已经是出于对史清倏的宠爱了。他苦笑着点头应下,温柔问道:“好了,倏儿还有什么事情吗?无事的话,就让哥哥好好处理一会儿事情吧?” “啊?二哥你在忙吗?”史清倏惊得眼睛都睁园了,因为印象中的二哥就是个有钱的富家子弟,哪里见过他埋头苦干的样子?一想到自己耽误了他那么久的时间,史清倏便心中发虚,赶紧笑着说道:“二哥对不起啦,下次你直接告诉我,我就换个时辰再来了。” “无事,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史安揉了揉史清倏那如同小动物容貌似的发丝。 史清倏嘟嘴一笑,向史安道别了一声,便赶紧离开了。 回去宝月院的路上,史清倏不自觉地把手攥得紧紧的。 这件事情,她决定自己解,是因为怕被沈夙知道后,他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动用他自己的身份。 若是下毒之人真的是皇上,那么他也一定知道石鬼灵芝的作用和它会出现在春游会上。只怕,介时沈夙的任何与灵芝有关的动作都会被他看在眼底。 所以,这件事情沈夙绝对不能知道。 第210章 拍卖 春游会当日,果真是艳阳高照。百花似乎都在一夜之间盛开了。 第一日的拍卖地点,被选在了一艘四层高、巨大无比的游船之上。据说这游轮也是为了春游会专门建造而成,取‘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之意。 所有参加春游会的人,都必须称作自己家的小船到那巨大游轮一旁,再通过旋梯上去。 侯府向来不尚攀比,史渊又是难得一遇的绝世清官,家中自然没有别的官家那般气派的船。史渊想,春游会的举办本就耗费了不少的财力,自己身为正二品官员侯相,更加应当以身作则。 好在,史清倏也不在意物质上的攀比。他便把府中的旧船拖出来重新装点了一番,不求华贵富丽,只求不让史清倏乘坐的时候丢脸。 今日众人早早地便到了码头,没过多久,史清倏便也带着侍女薛应走了过来。 只见他身穿樱红色折枝花卉圆领夹衫,逶迤拖地玉色牡丹大袖华裙,身披玉白色梅蝉翼纱。乌云般的秀发半散着,只插着一支紫罗色蝴蝶胜。腰间系着玄紫色攒花结长穗。整个人般般入画,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七妹妹来啦?”一见到史清倏从马车上下来,史贞香急忙陪着笑脸迎了过去。 史清倏直对着她清浅地一瞥,没有丝毫别的感情,“五姐姐和六姐姐还是赶紧上船吧,免得等下追不上春游会的船。” 史书凝比那史贞香更懂得察言观色一些,知道史清倏已经是彻底恨透了她们两个,现在连一些场面上的话都不愿意多说,自然也不想要继续去热脸贴冷屁股。 她对史贞香点了点头,道:“妹妹和我们一起上船吧。” 史清倏冷哼一声,她知道史书凝的心思,不就是怕自己身为郡主上了另一艘更好的船,下了她们两个人的面子吗? “五姐姐多虑了,妹妹没有自己的船。” “那、那是自然的……” 史书凝的表情,就像是被说中了似的,连正眼看史清倏都不敢。 史清倏刚要迈开步子上船,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宝樱郡主,好巧啊。” 她回过头去,正是身着一袭墨蓝色衣裳的拓拔良弼,莎莉跟在他的身后,二人正一起往这边走着。 “良公子,你的船也停在此处?” 拓拔良弼点头,伸手指了指一旁停靠着的两层大船,道:“这是昱王为我安排的船,宝樱郡主不如与我同行?” 史清倏循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艘停靠在侯府的船旁的那艘船,心中感叹,沈伦对待质子真的是很好,竟然方方面面都遵循了上宾的礼仪来。 尽管侯府的船与拓拔良弼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史清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史书凝和史贞香二人,各个脸上的表情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 “多谢良公子的好意,”史清倏在自己的两个姐姐看不到的地方,朝对方俏皮地挤了挤眼睛,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只是我的两位姐姐都出身侯府,我若抛下她们去坐大船,只怕姐姐们会觉得丢了人。” 拓拔良弼当下便看懂了史清倏的表情,心中一笑,配合着说道:“怎么?宝樱郡主才是嫡小姐,庶出的能来参加春游会就不错了,怎的还挑三拣四,比嫡女都要娇气?” “良公子这是哪里的话……七妹妹尽管去坐就好了,”史书凝红着脸勉强说道,“我和六妹妹坐侯府的船,也……也是绰绰有余了的,七妹妹你若来,怕是跌了你的身价。” 史清倏早就注意到了史书凝说话时的咬牙切齿,不用多想也知道她现在定是恨不能杀了自己,心中却还是莫名地有快感。 “既然姐姐都说了,那么妹妹便不好下了良公子的面子。”史清倏莞尔一笑,跟着拓拔良弼一同上了那艘双层的船。 “五姐姐!你为何要那么说!”史清倏刚一走,史贞香便苦着脸喊道,“你看看那小贱人神气的样子啊!” 史书凝瞪了史贞香一眼,心中骂道:你个名声都坏了的人还有脸在这里跟史清倏争什么神气,真是迟早会把自己也拖垮了! 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没有理会史贞香的怨气,反而是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来:“六妹妹,谁让沈小王爷和慕星风公子都是怜香惜玉的人呢?” “五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史贞香蹙着眉头问道。 “妹妹傻啊,”史书凝叹了口气,“姐姐这些日子仔细着思考了一下,为何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对我们的七妹妹情有独钟,还不就是因为她长得娇小可爱,撒起娇来能让人心底都化了吗?若是我们也能把自己柔弱的方面展现给星风公子或是沈小王爷,说不定会被人另眼相看呢。” 史贞香嫌弃地撇了撇嘴,“哼,星风公子不吃这一套!” 史书凝蹙了蹙眉,她知道上次史贞香和史清倏双双落水的时候的事情,猜想史贞香或许就是在指那件事情,便笑着说道:“妹妹上次落水,慕星风公子不久跳下水中去救你了吗?姐姐都羡慕坏了……” 史贞香闻言,眼皮都微微一跳:“哼!那也是慕公子对我无法冷眼相待,姐姐若要用这种手段勾引男人,我劝你还是赶快放弃吧!” 史书凝笑着点头。 她眼中充斥满了阴霾,连笑容都变得无比阴险狡诈。果然,史贞香到底还是斗不过自己。她看着史贞香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忍不住开心。 她现在还动不了史清倏,那这愚蠢的史贞香开开刀子也能让自己痛快一阵子了! 史清倏和拓拔良弼一同上了船,船在水面上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余光便瞧见了站在小船上面的史书凝和史贞香。 拓拔良弼似乎是注意到了史清倏的视线和那严肃的表情,便一声令下,要自己的船去贴近那两人所在的小船。 “良公子?你这是……”史清倏感受到了脚下的震动,惊问道。 “我也讨厌那个史贞香,给她点教训!” 大船越靠越近,掀起了层层的波浪,小船本就不稳,躲闪不过,史贞香和史书凝惊呼着随着船的摇摆幅度而来回晃。 史书凝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船沿,在一个猛烈的浪打来时,史贞香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栽入了湖水中。 “啊——救、救我!” 史清倏挑了挑眉,“哼,反正史贞香也懂些水性,怎么也死不了,良公子,我们走吧。” 拓拔良弼微微一笑,“倏儿姑娘的想法,正合我意。” 第211章 再会 拓拔良弼的船靠近了春游会的巨轮。中间搭上木板,众人便走了过去。 “倏儿?你怎么和良公子一起来的?”正在甲板上同人交谈的沈夙见到她,便径直走了过来。 “恰好碰上了,我就坐一坐嘛。”史清倏没心没肺地一笑,“哎,你怎么在外面,你不是上宾吗?不好好在舱里坐着,跑出来风吹日晒地干嘛?” 其实,她自从听了拓拔良弼的话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沈夙的身子,连他在船上吹风,都忍不住去担忧他。 “舱中坐着无趣。”沈夙刚说完这话,长吾便走了过来,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沈夙便对他点了点头,“唉,有事情要做了,倏儿,你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快去吧快去吧!”史清倏笑嘻嘻地推了沈夙一把,“好好处理事情。” 史清倏推走沈夙,究根结底地还是怕他发现自己想要用‘别的方法’取得石鬼灵芝的事情。 拓拔良弼待沈夙离开后,也朝史清倏说道:“倏儿姑娘,我需要去里面见见邀请我来的人,我就先行离开了。” “好好,你去吧。”史清倏点着头,巴不得人快点走完。 “倏儿姑娘,祝你成功。”拓拔良弼把右手放在心口,稍微欠了欠身子。 他说的话指什么,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此时春游会尚未开始,游轮上的客人还不是特别多。不过这次来参加春游会的也就只有一两百人,这么大的游轮,即使所有人都带着家仆来,也是占不满的。 史清倏带着薛应直接去了三层的展厅,这一层放置的都是不参与竞拍的宝贝,此时恰好人也很少。 这里的宝贝都放置在镌刻红木的木桩子上面,这个朝代还没有玻璃什么的,所以每一样东西旁边都站着两名黑衣带刀的侍卫,负责看守那些奇珍异宝们。 史清倏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这展厅本来就是供人观赏的,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自有出入。 她挨个看、挨个寻找,果然,在宴厅中间的位置上发现了名为‘石鬼灵芝’的名牌。 那根木桩上放置着的,是一只掌心般大小的暗红色灵芝。乍一看,与普通的灵芝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随着史清倏贴过去看的时候,竟然发现灵芝上长着深黑色、如同螺旋一样形状的暗纹。 这株灵芝已经晒干,不过灵芝这东西就算是蒸干了水分,药效也依旧不会受到影响。 史清倏在那石鬼灵芝前逗留了好久,可是守卫石鬼灵芝的两个侍卫那眼神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她连碰一下都不可能,更别提偷走了。 随着她逗留的时间越来越久,侍卫们的眼神也越来越粘在自己的身上。她不想要打草惊蛇,只好决定先出去了。 “应儿,你先去前面甲板上看看,史贞香和史书凝她们两个到了再告诉我一声,”史清倏吩咐道,“我先去那边想想事情。” 她思考事情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人打扰自己。 告别了薛应,史清倏穿过宴厅。 宴厅的另一侧,是这艘船的一处观景平台。 史清倏走过去时,那里只有一名白衣男子,倒是僻静得很。 一开始,她还没有在意观景台上唯一的人,却在她靠着夹板的护栏看海的时候,那人径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史清倏一个激灵,立马进入了防备状态。她瞪着眼睛去看对方的脸,却在一瞬间吓得大吃了一惊:“无一?不对……你是……” 来者,身着一袭雪白的衣袍,海风将他衣裳上面的轻纱连同弱软的发丝一同吹起,精致得如同雕刻家仔细打磨过的下颌线,还有……那双独一无二的、如同黑曜石一般的双眼。 一瞬间,史清倏几乎明白了一切。 她竟然就被这样蒙在鼓里这么久的时间?刹时心中失落与恨意交加,连手臂都有些发麻。 “小丫头,别来无恙嘛。”无一靠在栏杆上,动作间有些邪魅。 熟悉的语调!永远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意,永远,是一副戏谑的表情。 史清倏微微颤抖着把手放在自己的腰部,不动声色地从腰间摸出银丝鞭的握手处。双眼精光四射,如同一匹正在捕猎中的狼,她双腿微微弯曲,缓步走近了无一。 “畜生!” 史清倏忽然大吼一声,从腰间抽出细软的银丝鞭来朝着无一甩了过去。 无一面不改色地一个闪身,便躲开了银丝鞭的轨迹。银丝鞭击打在铁质护栏上,直接让它凹陷进去了一块。 可想而知,这一鞭史清倏用了多大的力道,若是抽打在无一的身上,定会叫他那张比女人还要柔嫩的脸皮开肉绽。 “小丫头,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一上来就又是骂人又是动手的?”无一站定身子,脸上依旧是那副表情,笑嘻嘻地说道,“不过你真是长大了不少啊,比在红绡院时高了,也好看了不少。” “是你杀了沈默殿下、伤了五公主!”史清倏一手扭着鞭子把手,另一手死死地握着拳,“不仅如此,你还隐瞒身份骗我!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噗……小丫头,你还真是太过于天真了。不过你说得对,你不该救我。”无一的眼中此时竟然没有一点的光芒,没有笑意的眼神,让他的笑容也显得如同故意堆砌在一起似的,“好歹,我也是江湖中黑道的第一人,那几个肥硕的家仆根本就不可能有本事真的让我死。那日不过是因为在京城,有人看着,我才收敛起自己的动作,任由他们打骂的。” 史清倏咬着牙,只恨自己怎么如此爱多管闲事。 无一有笑了两声,“若是那日你不出手,可能现在已经能够安安心心在红绡院做个娼妓了吧?凭你的姿色和才智,做个头牌不过是小菜一碟。” “你放屁!”史清倏骂道,“哼,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对你感激涕零是吗!” “不不不……这倒不必,”无一摇了摇手指,“你救我一命,该是我对你感激涕零才对啊。” “啪”的一声,史清倏手中的银丝鞭再一次抽打在了无一方才所站立的地方。 无一的伸手果然是了得,他腾空而起,在空中不知道如何借力,潇洒地翻了一周,稳稳地落在了夹板的护栏上面。 无一双眼微眯,“早知道你会变成一只野猫,我当初就不该放你回来。” “闭嘴!” 第212章 虎狼 话音刚落,银丝鞭再一次朝着无一的位置打去。这次,在无一闪避过后,史清倏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而是紧接着收回银丝鞭,再一次甩了出去。 史清倏根本就没有练过武功,用鞭的技巧还是向沈夙学的。 其实她的动作,在黑道第一高手面前早就已经是破绽百出,她之所以能够持续进攻这么多次,还不都是无一让着她,一直都只是在躲避,并没有反击。 “小丫头,方才我见你在石鬼灵芝旁转了好几圈,怎么,你想要吗?”无一一边在灵巧地躲避着,一边问道。 “想与不想,干你何事!”史清倏吼着,用力甩出了一鞭。 这次,无一没有单纯地躲避,他身形忽然站定,好像极度轻松、随手一伸,便接住了史清倏手里的鞭子。 “这石鬼灵芝买可是买不到的,除非偷出来。” 史清倏用力想要夺回银丝鞭,却无论如何都争不过无一,哪怕她拉的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无一却依旧云淡风轻,似乎根本没有耗费多大的体力似的。 见对方不肯回应自己,无一便继续说道:“小丫头,凭你这三脚猫功夫,就算是想偷也是偷不出来的。” “关你屁事!”史清倏气急败坏道,“你这杀人狂!” “我可以帮你。” “你?” 闻言,史清倏将信将疑,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松懈了一些。 无一坚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要这石鬼灵芝是为了什么?” 史清倏思量着其中的利害,她的头脑从来没有转得如此之快。的确,若是想要得到石鬼灵芝,由一个黑道的人出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但她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沈夙中毒的事情! “自然是我要用。”史清倏回答道。 见到对方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无一便松开了银丝鞭,眉头轻蹙,好像是有些关心似的:“你用?据我所知,这石鬼灵芝可以解百毒,你中了何毒,竟然需要这石鬼灵芝?”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史清倏收好手中的银丝鞭,似乎是不打算再继续进宫,二人之间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无一思索着,怎么也不能轻易相信史清倏竟然会中了需要石鬼灵芝才能解开的毒,毕竟石鬼灵芝是所有人争相追逐的宝贝,无异于神仙丹药,迫切需要石鬼灵芝的人,除非是面临着什么必死的境地。 而史清倏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加上她又是那般懂得与人周旋,怎么可能有人会恨到对她下此剧毒呢? 他托着下巴,问道:“该不会,是沈小王爷中了毒吧?” “什么?沈小王爷中了毒?”史清倏闻言,故意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来,“你这么问,是有什么根据吗!” 看着史清倏的反映,无一有些纳闷,莫非当真不是沈夙中了剧毒吗?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史清倏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听到了什么关于沈夙也中了毒的消息……” 这话说得,尤其是那个不重不轻的‘也’字,让无一彻底地动摇了:难道真的是史清倏中了奇毒? 若是沈夙中毒,他或许也不会如此热心地要来帮助了,可若面临性命之忧的史清倏……他却真的无法令自己全然置身事外。 “话说回来,你要帮我,有什么条件吗?”史清倏决定回归正题,抬眼问道。 无一勾唇一笑,“我是为了报你的救命之恩啊,没什么条件,单纯觉得好玩而已。” 疯子! 史清倏心中骂道,但无一的力量她已经准备好好地去利用一下。于是便行了个揖礼:“那就多谢无一公子了。敢问公子有何计划?” 无一心中发笑,这小丫头变脸的本事还真是厉害,明明方才还举着鞭子想要杀了自己,下一秒却能够行礼道谢、心平气和地与自己交谈了。 估计戏班子里的戏子在她面前都要自愧不如了吧? “嗯……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拍卖的时候,就能够到手了。”无一笑得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般,“不过,你还真的信我?不怕是伴虎同行了吗?” 史清倏深深地看了无一一眼,眼中散发出无比坚定的意味:“你是虎,我便是狼,虎狼相争,我未必会输,你也未必能够占得上风!” 闻言,无一忽然没来由地心中一颤。 看着说完话后的史清倏转身大步离去,无一觉得自己的眼睛要被她一同带走了。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那样一幅瘦弱的身躯中,到底包裹着什么样的坚若磐石的心。 史清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去相信他,但是眼下的情况,她除了寄托希望给无一便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说实话,若是无一朝自己要重金作为报酬,她反倒会觉得不安心。无一的性子,说出‘单纯是觉得好玩’这样的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史清倏心道,幸好这无一是个疯子,否则,石鬼灵芝的事情她就要多绕不少的弯子了。 刚回到展厅另一侧的甲板上,她便看到了薛应匆匆跑来。 “应儿?怎么了,怎么如此慌张?” “小姐!”薛应站定脚步,喘着粗气回答道:“那史贞香落水,被慕小公子的船救了起来,现在刚到这艘船上。” 闻言,史清倏实在是没能忍住心底的笑意,“又是慕禾?难不成慕禾和我那六姐姐还真的是有缘分的?” 薛应十分不满地嘟着嘴巴,“小姐,您还是快去看看吧,史贞香又被慕小公子救了一次,现在指不定认为自己和慕小公子只见有什么呢!您再不去,怕是她就要牛气坏了……” 史清倏苦笑了两下。 慕禾定是不喜欢史贞香的为人的,这一点她看的明明白白,但是慕禾他又偏偏是一个被称作‘冰魂雪魄’的翩翩公子,见死不救这样的事情他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估计慕禾本人此时也正在苦恼,史贞香一连两次落入水中都被他撞上,难免会被有心之人说些煽风点火的话。 “好好好,那我们就去好好地‘收拾’六姐姐一下……” 第213章 反击 一层的甲板上果然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听到宝樱郡主到了的消息时,众人都纷纷心照不宣地退让出一条路来。 史清倏从这条闪出来的小路一眼望去,便见到了瘫坐在甲板中央、浑身湿透了的史贞香。 她今日早晨出来前梳的头发已经被水冲散,现在只是披在身后,连一个首饰都不见了。至于特意为春游会而涂抹的妆容,更是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 史清倏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地上抹着眼泪,身下一滩水。 “呀,六姐姐这是怎么了呀?”史清倏故意在离得老远的时候便大声喊道,瞬间叫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旁站着的慕禾如同看到就救命稻草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 史贞香双眉一簇,两行眼泪顿时又倾泻.了下来,“呜呜呜……七妹妹好狠的心啊,你怎能推姐姐下水呢!” 早就知道这史贞香定不会愿意吃哑巴亏,所以她此时先发制人,史清倏也早就有所预料了。 哼,就你这点小伎俩,还妄想跟我斗? 史清倏瞬间变了张脸,委屈巴巴地往薛应的身后退了退:“六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方才明明在东吾国质子良公子的船上,如何推姐姐下水啊?” “难道……不是妹妹你叫良公子把船开到我坐的船旁的吗!”史贞香幽怨地说道,她今天穿的本来就是一件淡粉色的衣裳,如今浸了水后,贴在身上不说,还变的微微透明,但显然她自己是没有注意到的。 “六姐姐可是太抬举妹妹了,妹妹不过是个郡主而已,怎能指使良公子做事呢?”史清倏砸了咂嘴,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罩衫,边走上前去披在了史贞香的身上,“六姐姐还是快起来吧,你如今这幅样子,不仅是丢了你自己的脸,连侯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围观的宫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让史贞香心中的愤恨更浓。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将身上的外罩衫往地上一丢:“本就是你害我丢脸!现在又在装模作样的装什么好人!” “史六小姐,宝樱郡主都把自己的衣裳脱给你了,你怎得还如此不知趣?”说话的是一个史清倏不认识的男人。想必是不在京城生活的商人或是外来的杰出人士,宝樱郡主的名声响亮,被人知道也不足为奇。 这话一出,便又有人站出来随声附和,无一不是在指责史贞香的蛮横无理。 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史清倏脸颊都已经红了,她一抬眼,却对上了史清倏别有深意的笑容。 “六姐姐,我劝你还是好好披上我给你的衣裳吧,你好歹也算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这幅样子,就算你不为我们的侯府考虑,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也该注意一下吧?” 闻言,史贞香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半透着里衣的颜色,忙惊呼着从地上捡起史清倏的外罩衫忙乱地裹到自己的身上。 “史清倏!你竟然害我出这么大的丑!”史贞香死死抱着自己,红着脸骂道。 “我?是我要你在这里大喊大叫的吗?不肯披上外罩衫的人是你。”史清倏低声说着,走了过去,准备伸手去搀扶她时,又把声调提高到了所有人都能够听见的程度,“六姐姐,你今天这样只怕是也无法继续参加春游会了,我帮你找一艘船,回去吧……” “你走开!” 史清倏的话还没说完,史贞香便愤怒地去摔开她的手。 当时小船波动的时候,她无意间扫到了另一艘比较气派的船,这才决定放开抓着船沿的手,栽入湖水中去的。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接近慕小公子的机会,那史清倏却又偏偏这个时候站出来打乱了自己带的一切计划!她怎么可能甘心! 史贞香的力道并不大,但史清倏却在一瞬间向后摔去。 恰巧此时脚下的船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史清倏整个人便仰着朝夹板的护栏处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的身影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将险些掉入水中的史清倏稳稳地接在了怀中。 “沈小王爷?” 听到众人的声音,史清倏才敢睁开眼睛。 “沈夙?” 方才她只是想装一下,却不想险些就玩脱了,幸好有沈夙及时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沈夙扶起史清倏,把她交给了跑过来的薛应,自己一扭头,皱着眉头厉声问道。 话音刚落,拓拔良弼、史安还有其他的参与举办春游会的人也一起走了出来,皆是被这夹板上面的躁动引出来的。 史安一见到自己那刚刚站起来的宝贝妹妹,登时怒火上了心头,那满身水污的史贞香不用想,一定是罪魁祸首! “倏儿!你这是怎么了?!” “回二少爷的话……”薛应此时也是一脸的委屈和不服气,哪怕她知道方才那一跤是自家小姐故意摔的,“是六小姐……方才险些把宝樱郡主推入水中去!” “你这贱婢!竟敢随意诋毁我!”史贞香上前一步,那扬起来的手若非对上了沈夙低于零度的目光,就要落到薛应的脸上去了! 薛应下意识地一躲,再次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泪眼朦胧的了,“方才这么多人都在场!奴婢说是在说谎话,众人不就一眼看出了吗!六小姐,宝樱郡主性子本来就天真,平日在府中不同您计较就算了,怎的在外面您还是这般的行事风格呢!” 史清倏看着潸然泪下的薛应,对她可真的是心服口服,这演技,放在现代妥妥的金马奖影后啊! 听了薛应的话,众人皆是惊叹。 宝樱郡主的为人所有人都是有所耳闻的,却不想在侯府中的小姐们竟然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庶出的小姐都敢骑到既是嫡小姐又是郡主的头上来了! “这侯府怎得会有这样的家风?教出个不知廉耻、不尊嫡庶的庶出小姐来?” “就是啊,你看宝樱郡主的小丫鬟哭得多伤心,看来宝樱郡主没少受这庶女的窝囊气!” 听着众人的议论,史清倏默默地给薛应输了个大拇指。等回去以后,一定得给这丫头加鸡腿! 她在薛应的搀扶下娇弱地向前走了两步,“请大家不要再说了,侯府的家教一直很好,我自幼时爹爹和娘亲便教我廉耻仁爱,绝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样。” “那也是郡主你这嫡出小姐才有好的家教吧……”其中一个人说道,“这庶出的……就是毫无礼数、不知廉耻!” 史贞香的脸上,已经被羞愤之情填满了,她整个人都因为羞愤而红了起来,窘迫得像是一只被蒸熟了的螃蟹一般。 第214章 冥萧 史清倏伸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背着所有人时对史贞香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了一般的奸笑来。 “六姐姐,您如此衣不蔽体的,实在是丢了整个侯府的脸面,要么你还是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 “都是你!才害得我落得这般境地!”史贞香哭着喊道,“都怪你!” 任凭史贞香如何哭喊,史清倏都不为所动,看她那个瘦弱的背影,众人便脑补出被姐姐叱骂时史清倏委屈的表情,心中更加替她愤愤不平了。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没有看到的史清倏的表情,像是一个小恶魔一般。 “六姐姐,你这幅样子,已经够丢人了,别再继续下去了。” 沈夙的脸色早就已经黑了,他此时也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来人!史六小姐身子不适,准备一条船,把她送回岸上去!” 话语说的倒是客气,可是谁也听得出来,沈夙这是在给史贞香下逐客令。 史贞香闻言,失神着跌坐在地上。 本想着借此机会与慕小公子走近一些,最终还是被史清倏结结实实地摆了一道……如今她不但没能让慕小公子对自己改观,还被人说是不知廉耻、不尊嫡庶。不仅如此,更是被沈小王爷直接踢出了春游会,已经是颜面尽失。 史贞香已经知道,自己的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女儿家最注重礼义廉耻,偏偏她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了这样的丑事,只怕想要嫁给一个好人家的的想法彻底落空了…… “史清倏……我恨你!” 言罢,史贞香便被沈夙的人蛮横地推了出去。 史清倏看着被推搡上小船的史贞香,畅快地舒了口气。 今日这一场闹剧,那史贞香日后走在街上也是要受人非议的。日后再给她多么大的自由,她也是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来了。 回过神来后,史清倏便转身对众人轻轻行了个礼,“让各位贵人们见笑了,其实侯府教育子女向来严禁,六姐姐她是自幼头脑不太灵光,还希望没有冲撞了各位。” 围观的群众纷纷点头,“子卿公子年少有为,我听说三公子子玉现在是五殿下的伴读,大公子子书博学多才,再看看宝樱郡主,也是彬彬有礼的,我们还在想,怎的会出了一个那样的庶女来!” 早已混入人群中的史书凝脸羞得通红。 外人知道那么多侯府的子女,却偏偏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一次! “还是小郡主有大家风采,今日能见到传说中的小天才和小神医,老夫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另一个蓄着胡须的老者也不禁赞叹道。 “不错不错,早就听过宝樱郡主的大名,今日一见,还真是与我脑海中的郡主一模一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闻声,几乎所有人都面带不自在的神色,像是在有意躲避似的闪出一条路来。 走上前来的正是无一。史清倏看了沈夙一眼,却发现他朝自己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看来,沈夙是知道无一也回来参加春游会的,并且无一的真面目他也是早就知道的。 人群中的气氛有些尴尬,还是那名老者首先打破了沉默,“咳……顾公子怎么也下来玩了啊。” “这层吵得热闹,我自然也是不甘寂寞,下来看看了。”无一笑着,这张脸好看到让人忘记了他是黑道中人。 “沈夙……顾公子?”史清倏狐疑地问身边的人道。 “顾冥萧,是他在黑道里活动时用的名字。”沈夙轻声解释道。 “顾冥萧……”史清倏忍不住去琢磨这个名字里面的意味,“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这名字倒是挺适合他的。” 虽然已经知道这次的春游会也有黑道的人来,却没想到无一敢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史清倏还以为作为黑道中人,怎么也得保留一些神秘感的。 而无一不仅是一袭白衣,还如此混在人群中间谈笑风生的,还真是蛮让史清倏意外的。 便歪着头问沈夙道:“这顾公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脸露出来,不怕日后仇家追杀吗?” “噗……倏儿怕不是话本看多了吧?”沈夙宠溺地一笑,“他不是一般的黑道,他接的生意都是没有仇家敢找上门来的那种,虽然黑白两道水火不容,但是春游会宴请天下豪杰是固有的规矩,他就算是不带兵甲前来,也不会有人在春游会上对他动手的。” “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害死了四殿下啊。”史清倏皱着眉说道,对于这件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实在不能理解怎么能和杀人犯如此和平共处,即使自己还有一件大事要托付给他。 提到沈默,沈夙也略微沉默了片刻,“这世上没人知道那天动手的是他的人,我也不会选在这天同他翻脸的。但是……倏儿,你还是要离他远一些。” 史清倏重重地点着头,“我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呢。” 当然,是要在他替自己拿到石鬼灵芝之后。 反正现在欠着人情的是无一,他替自己把石鬼灵芝偷出来,权当还了人情,自那之后二人之间的一切便都会一笔勾销。 人群已经渐渐散去,甲板上突然传来三声震耳欲聋的鼓声。这声音从最高层幽幽向外扩散,那浑厚的声音直接击入了人的心底里。 “拍卖会要开始了,”沈夙看了看远处,“倏儿也一起去看看吧?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我帮你买下来。” 史清倏一脸不屑地‘嘁’了一声,先沈夙一步想船舱内走去:“我二哥哥有的是钱,才不要你买呢!” 沈夙无奈地笑了笑,只好跟在傲娇的史清倏身后一起向内走去。 在进入船舱之前,史清倏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似乎并不打算进来的无一,无一对她偷偷地狡黠一笑,紧接着一个闪身,便像一只雪白色的海鸟一般消失在了史清倏的视线范围之内。 看来,他已经要准备着开始‘行动’了。 第215章 失窃 坐在拍卖会的会场里,史清倏才明白为什么这春游会只邀请一些‘有资格’的人来参加了。 单凭那些拍卖的东西,什么古董花瓶啊、珍贵字画啊、盘出包浆的手串啊,甚至还有绝本的书册……没有点高雅的兴趣爱好,还真的是享受不来。 听着身边的贵客都叫出了天价,史清倏却只是顾得上打哈欠,一边还能分出个心来考虑无一到底有没有得手。 这场拍卖会一共有两场,中间有一个一个时辰之久的休息时间。 史清倏都不知道这场拍卖持续了多久的时间,总之又是三声震耳欲聋的鼓声,把陷入昏睡中的史清倏一下子惊醒了。 “我说倏儿啊,方才宴厅中那么嘈杂,你竟然能睡到流口水?” 刚离开宴厅、走道夹板上来,沈夙便迫不及待地打趣她道。 史清倏原本正在慵懒地伸着懒腰,闻言,险些把自己的腰给伸得抽了筋,“啊?我真的有流口水吗!?” “小王爷,您就别再逗我妹妹了。”史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替史清倏开脱道。 史清倏还没来得及继续反驳,便从远处跑来一名黑衣带刀侍卫,正是三楼展厅里的那些侍卫中的一员,他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小王爷,子卿公子,三楼展厅失窃,侍卫们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药迷晕了……” “什么!?”史安震惊地吼道,“都丢了什么?” 史清倏却丝毫没有震惊,她甚至还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哥哥,害得他要受如此大惊。 “回子卿公子,只丢了一件石鬼灵芝,其余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 “你先不要急,”沈夙在一旁也是面色凝重,但比起沈安来,就显得冷静了许多,“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一遍,不必惊恐。” 果然,沈夙就是沈夙,做过刑部督查的人就是不一样,面对大事还能够丝毫不慌。史清倏又忍不住对他多刮目相看了一点。 黑衣侍卫吞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回小王爷,拍卖会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三楼的展厅里就出现了一股莫名的香气,属下们一闻了那味道,便不知怎的昏厥过去了。直到第一场拍卖会结束时传来三声鼓声,属下这才……清醒过来,却发现那石鬼灵芝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石鬼灵芝?”沈夙皱着眉头问道。 沈夙好歹也是京城的麒麟才子,石鬼灵芝的解百毒的作用他还是知道的,这偷盗的人只偷走了石鬼灵芝,别的东西连动都没有动,分明是有明确的目的来的。 看着沈夙蹙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史清倏还真是莫名地有些心虚的,怎么着自己也算是‘从犯’,面对刑部督查时双腿都在打颤。 此时听说了这件事情的人已经又一次聚拢了过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音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我上去看看。”思考了片刻,沈夙还是决定亲自去现场好好看看。 “不用了,沈小王爷。” 无一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紧接着,他从人闪避出的一条路走上了前来。 史清倏一见到他,便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他现在出来是想要做什么?不应该带着石鬼灵芝好好躲起来吗…… 沈夙的脚步也因为他的声音停了下来,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道:“顾公子这是何意?” 无一轻笑,“丢了就丢了吧,反正对在下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沈小王爷也不必为此费尽心思。” “你是说……这灵芝本来就是你的!?”史清倏在一旁问道。她竟然又被无一骗了? 无一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展平整半举着展示给众人:“这石鬼灵芝正是在下的,此乃收据。” 就在众人对这件事情议论纷纷的时候,史清倏已经眼中冒火。石鬼灵芝的所有者本来就是无一,他却偏偏要假装去‘偷’过来,事实上他也如此这般做了,不仅闹得这艘船上人心惶惶,更显得好像让自己欠了他的人情似的! 此时,沈夙也已经察觉到了史清倏的神色不对,有些事情在他的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轮廓,他又深深看了一眼无一,微眯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冷漠道:“在春游会场中丢了东西,本王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就算是顾公子不打算追究,本王也还是要对此负责,以杜绝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 “小王爷英明,”围观的男人说道,“只希望我的东西不会被那小贼偷了去。” “请大家放心,本王会加强展厅的防守,若是还有什么闪失,本王一人承担。”沈夙对众人微微颔首,信誓旦旦地说道。 史安也走上来打圆场,笑着道:“对对对,大家就相信沈小王爷吧,春游会集会一次不容易,大家且移步船舱,我为大家准备了上好的碧螺春和女儿红,我们去冲冲这煞气!” 闻言,众人纷纷开始往船舱内移动。 史清倏刚想要跟着人流一起进去,却忽然被沈夙那压低了声调了声音叫住:“倏儿,跟我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学时期自己犯了错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训话时一样的,看着沈夙那张白里透黑的脸,史清倏回想起了自己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沈夙周身的气压过于低,连薛应都不敢跟着史清倏了,只好原地站定,向史清倏投去一个心疼并且鼓励着的目光。 史清倏可怜巴巴地从无一的身旁走过时,他似乎饶有兴趣地笑着打量着她,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偷’出来的石鬼灵芝塞进了她的手中。 沈夙黑着脸带史清倏绕到了这艘船船尾的甲板上,这才肯停了下来。 “倏儿,你和顾冥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夙从来没有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同她说过话,看来对待史清倏和无一走得比较近的事情,他是真的非常愤怒。 史清倏仔细看着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和偷看他们谈话后,才委屈巴巴地从衣袖里拿出无一放着灵芝的那只盒子来。 “是我拜托他帮忙把石鬼灵芝偷出来的,这个或许能够解你身上的毒……”史清倏解释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石鬼灵芝就是他自己的。” “你可以找我,我可以买过来,你为何要与那种人为伍呢!”沈夙还是有些生气,但已经比方才的语调缓和了不少。 史清倏嘟着嘴,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不是怕打草惊蛇吗,你出面去买,一定会惊动给你下毒的人的,偷东西这种事情……让一个黑道的人来做不是正好吗!” 第216章 擦肩 闻言,沈夙的表情送算是缓和了下来,他一看到史清倏眼底的泪花,当下心便软了下来,像是个慌张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倏儿……你别哭,是我方才太急了。” 史清倏忍者哭意,没有理他。 “倏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沈夙伸出手去轻柔地抚摸史清倏的头,像是在害怕她的头像面团一样被自己揉碎似的,语调更是温柔的如同初春的流水一般,“能告诉我吗?” “不要,谁让你凶我来者。”史清倏把头一扭,活像个骄横的刁蛮大小姐。 沈夙苦笑着,半蹲下来,微微仰头与史清倏对视着,“倏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是怕你着了那顾冥萧的道,这个男人很是危险,他若是对你有别的心思,你根本就招架不来的。” “嗯……我知道。”史清倏抿唇点头,她也知道沈夙是为自己好,况且这件事情她确实是有些草率。想到自己也不是那么多理直气壮,便也不好意思继续傲娇了,“我之前救过他一命,他把石鬼灵芝给我,我们就算是扯平了,日后再无瓜葛。” 沈夙点了点头,眼底多了些欣慰和欣喜。 “至于这石鬼灵芝,还有你身上的毒的事情,都是良公子告诉我的。” “怪不得,那日在御花园,他忽然提到蛇,我当时就觉得有些生硬。”沈夙说道,当初他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蛇毒的存在,所以并没有去深究。 史清倏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继续解释道:“你身上的毒,是一种名为大琉蛇的蛇毒,而石鬼灵芝是有记载过的唯一一种可以解大琉蛇毒的东西。” 她轻声将那日拓拔良弼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一一解释给了沈夙,也包括自己分析出来的何人下毒、以及皇上每日给他药物的目的,当然,还有为什么这件事情她要自己去做的原因。 沈夙听完,也觉得史清倏分析的言之有理,连连点头。 他的表情上又多了些许的严肃神情,虽然早就知道下毒之人乃皇上沈伦,但是恐怕沈伦本人也不知道那蛇地钱长期服用后便会渐渐失去压抑毒性的作用,好在有史清倏的汤药,否则只怕自己早就暴毙而亡了。 说完,史清倏也沉默了。 有些事情被点破后会显得格外残忍,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把所有的事情都永远地埋藏在心底里。 向来偏宠自己的皇上同时也是给自己下了剧毒的人,不知道沈夙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反正,这件事情若是放在史清倏自己的身上,她一定会难过得要死。 “总之……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给你解毒,”史清倏说道,“虽然这石鬼灵芝已经到手了,但是良公子说那解药方子已经失传……我得想些别的法子才行。” 说着说着,史清倏越发心急如焚,沈夙可以等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随着药效的渐渐消失、大琉蛇毒的逐渐发作,一旦蛇毒蔓延到了心脏的位置,便再也没有了回天之力。 只恨自己的医术还不够高明,没办法清晰地知道究竟要如何研制解药。 “好了,倏儿,这点事情不必心急。”沈夙安慰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春游会来一次不容易,这两日你就好好玩一玩,等春游会结束了,我们再一同想办法。” 现在,也只能如沈夙所说的了。 史清倏把手放在沈夙的肩头,微微发力:“沈夙,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沈夙轻笑,“好。” 仅是一个字,已经对她表示出了莫大的信任。 “小王爷,”这时,长吾走了过来,其实他早就来了,但见到二人在说话,便也没有凑过来,看到二人之间的谈话结束了似的,才敢过来通报,“子卿公子邀请您去三楼展厅,商议灵芝失窃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沈夙半睁着眼轻轻点头,又转头摸了摸史清倏的头,“倏儿,你先回去吧。” 见到史清倏点了头,沈夙才带着长吾离开。 留在原地的史清倏深深叹了口气,解药的这件事情还真是让人头痛。 又看了一眼翻滚着鱼鳞形状波纹的湖面,她才决定先回去。 “小丫头,你要灵芝果然是为了那个沈夙。”一个冷不丁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史清倏一机灵,扭头便看到了靠在转角处的阴影中的无一。 看来,无一的武功真的很高,他方才就在这里偷听她和沈夙对话,沈夙竟然都没有察觉。 史清倏警惕地拉开一个安全距离,“顾公子,就算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也不能偷听别人说话吧?” “啧……顾公子,”无一露出一个很头痛的表情来,无奈地苦笑两声,“顾冥萧不过是对外用的一个名字罢了,小丫头,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叫我无一就好,何必如此客气。” “应该的,”史清倏冷着脸回答道,“我和你又不熟。” 无一尴尬地一笑,心道真是拿她没办法,道:“好吧好吧,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史清倏懒得同他继续纠缠,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小丫头,”无一又将她喊住,但显然是没想好要说什么,话语间有些犹豫,“额……你、你就这样把石鬼灵芝拿走了?” “为什么不?我救过你一命,这本来就是你该还我的人情。”史清倏道。这灵芝她本来就拿的心安理得,何必还要多一事向无一道谢呢? 说完,她便冷着一张脸大步离开了此处,只留下无一一人,站在阴影之中望着史清倏走过的空空的路。 有时候他真的很后悔,在红绡院的时候他仅仅是把史清倏当做了一个玩物,她想要离开也无所谓,可是她真的跑出去之后,无一才发觉似乎有什么地方空旷了下来。 日日面对那些摸着脂粉的庸俗面孔,越发让他频繁地想起那个人来。 无一摇了摇头,若是知道石鬼灵芝是用来给沈夙解毒的,他是绝对不可能帮史清倏的。 死了才好,死了,他就能把史清倏直接从京城带走了…… 第217章 香囊 这次春游会第一天结束后,就不安排客人们回家了,毕竟大部分人都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 所以这艘船上已经准备好了上百间客房,供人休息。今晚一觉醒来后,第二天一早船就会到达作为春猎猎场的翼远森林旁了。 翼远森林严格意义上已经远离了京城的范畴,它是昱国最大的一片绿地了。听人说,从来没有人成功地穿越过这片森林,不仅是因为其面积巨大无边,更因为森林深处生存着成百上千种生禽猛兽,它们已经在愿意森林中存活了上千年,人类一旦误入深处,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次春猎,也只是把翼远森林最外围的方圆一万亩划入了猎场的范围中,再深的地方,探路的人也不敢继续深入了。 第二天一早,史清倏第一次不用人前来叫便醒了过来。主要是船上多少有些晃动,她一整晚睡得都很不安稳。 用完了薛应从膳房带来的早膳,她们二人一同走出去时,竟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那树木们都如同争先恐后地想要攀上天界去似的,黑压压地树冠各个朝着天空刺去,更有几颗格外特别的,已经有了穿破天幕的势头。 “倏儿姑娘,”正当史清倏震惊之时,拓拔良弼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早上好。” “良公子,早上好。”史清倏扭过身子去行了个礼,“今日的春猎良公子要参加吗?” 拓拔良弼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道:“春猎毕竟还是有些危险,我的母国不允许我做这种事情,再说,昱国的人也不会愿意让我去的。” 史清倏缓缓点了点头。也是,拓拔良弼现在是质子,质子若是受到什么危险,昱国根本就没办法向东吾交差,他肯定会被保护得好好的。 “倏儿姑娘去吗?” “应该不去了吧,毕竟我也是个女子,就不去同热血的少年郎们争抢风头了。”史清倏笑着摇头。 原本她心底里还是想去看一看这传说中最大的森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方才站在甲板上远远地一观望,只觉得这森林浓密得像是要吃人,她便也只好望而却步了。 “可我听说,翼远森林中生长着许多珍贵的草药,这里地大物博,有些只有东才有的草药,此处也有生长。”拓拔良弼说着,湛蓝色的双眸看向了不远处绿到发黑的地方,“若是这里也有东吾的草药,或许对大琉蛇毒……能够有些抑制作用。” “什么?”史清倏对‘大琉蛇毒’这几个字格外的敏感,闻言,像是一只听到猎物声音的豹子一般,耳朵都竖了起来,“良公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大琉蛇毒性强,若是没有可以一直它的东西,那么东吾早就成了大琉蛇的天下,而大琉蛇只长在一座山上,便说明那山上有能够治这种蛇的东西,”拓拔良弼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规整的宣纸,“倏儿姑娘,这上面是我昨晚列出的一些草药,都是我在东吾山上见过的,但是具体哪些能够抑制毒素,我也就不知了。” 史清倏把那宣纸展开看,只见上面不仅写着许多自己闻所未闻的名称,更有该种草药的特征,有的甚至连味道如何都写得很是详细。 她想,许是拓拔良弼怕自己不知道药物对应的名字,而他写得如此完美,只要照着上面描述的特征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了。 心中一阵感激,史清倏仔细收好那张纸,对拓拔良弼深深地行了个揖礼:“原来良公子也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医者,清倏多谢良公子赐教之恩,来日必有重谢。” 拓拔良弼被她突然的礼节吓到了,赶忙上前去把她扶了起来,“倏儿姑娘若是生在东吾,医术定是高超,再者说,倏儿姑娘和沈小王爷助我保住了东吾的脸面,未将我像是真的人质对待,此等大恩,还应该是我仔细回报才对。” 史清倏对他灿烂地一笑,笑得如同盛夏时的暖阳一般,“良公子,你是文武双全的人才,我相信东吾王送你来昱国也是想要让你历练一番,等你回到东吴,必会有大作为的。” 拓拔良弼微微一愣,随后也露出来一个浅浅的笑容。史清倏曾经见过他杀人的样子,非但没有害怕,还从未声张过这件事情,这也是让他愿意真心帮助她的一大原因。 “对了,这个你带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盒子来,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只毫不起眼的黑色星星半点的香囊,“这是我从东吾国带来的,里面的药材有驱虫驱蛇的功效,你带在身上,一般的蚊虫和蛇类只要嗅到了这香囊的味道后,便不敢轻易袭击你。” “这……这太贵重了,东吾王给你的东西,我怎么敢随意接受呢……”史清倏看着那小香囊,实在是不敢轻易地接过来。 “没事的,父王以为昱国和东吾一样蚊虫蛇蚁很多,其实这里很安全,我在船上呆着,根本就用不到的。”拓拔良弼掰开史清倏的手,将香囊塞进了她的手中,“你就带着吧,森林中有不少的蛇虫,别介时药没采回来,还把你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史清倏有些羞涩地把香囊握好,“那,多谢良公子了!” “对了,还有一事……”拓拔良弼忽然面色有些许的凝重,让史清倏顿时有些慌了,“我听说,太子也来了。” “太子?” 太子才德不够,本是没有资格来参加这次春游会的,他又怎么会突然跑到翼远森林来? 拓拔良弼点了点头,“是昱王给我派遣的侍卫告诉我的,大抵是因为沈小王爷来了,那太子却没有收到请柬,心中气不过吧。听说他昨日便带人启程了,说不定就在猎场外等着呢……” 正因为对方是沈轩,所以他极有可能因为一时的气不过而带人到翼远森林来。皇上尚文武双全的后生,沈轩外出游猎,简直是他对沈夙下手的最好时机。 “这……他不会是冲着沈夙来的吧?”史清倏心下发紧,不自觉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这太子沈轩的气量也太小了!” 拓拔良弼深深叹了口气,他心中早就厌恶透了那沈轩,“唉……总之,万事小心。” “嗯,多谢良公子。” 拓拔良弼摆了摆手,“那……我就先回客舱里了,倏儿姑娘,万事小心。” 船已经渐渐靠岸,拓拔良弼才刚离开没多久,无一便扇这手中的这扇走了过来。 “小丫头,你还挺招人 第218章 春猎 这声音,史清倏一听便满满的厌恶,只是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今天穿着一身奶白色单罗纱绸骑装,双腕带着雪白底烫金涡纹的护腕,长发用一浅色却很长的发带绾着,那双凤眼依旧深不可测,身材高挑秀雅,单单去看外表,还真觉得他英姿飒爽。 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也会去参加春猎。 史清倏冷哼了一声:“日日穿得如此人模狗样来偷听别人说话,顾公子雅兴啊。” 无一面露委屈,想要离史清倏近一些,却发现自己往前一步,史清倏便远离三步,只好作罢,在远处停了下来,“我说小丫头啊,你怎得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哼,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史清倏瞪了他一眼,心中不想再同他继续攀谈,便拉着薛应一同向另一边走去了。 此时船已然靠岸,下船的旋梯在这艘船右侧的中部。史清倏不急着下去,便准备和薛应继续在船头等一会儿。 她们刚远离了无一,沈夙便从船舱里面走了出来,“咳咳……倏儿。” 史清倏扭头,便看到了身着一身玄色银纹骑装的沈夙。整个人英姿飒爽,除了他那张过于煞白的脸。 “沈夙?你身子不舒服吗?”史清倏小跑着过去,离得近了便更加发现他的憔悴,连眼底都布满了红血丝。 她最怕的,就是那蛇毒突然发作。毕竟她研制解药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没事,这船太晃,昨晚我没有睡好。”沈夙抚摸着史清倏的头,他瞥了一眼远处的无一,眼中满是戒备,“倏儿,我要下船去参加春猎了,你就在船上好好休息,一定要注意安全。” “沈小王爷不用担心,宝樱郡主若是不下船,在下便来保护她就好。”无一笑着,不知何时坐到栏杆上,长发随意地飘舞着,似乎根本就不怕这骇人的高度似的。 “谁要你保护!”史清倏轻骂了一声,“沈夙,我也要去翼远森林。” 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良公子说里面可能有需要的药材,我想进去找找。” 沈夙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为难,“可是,这猎场太过危险了,春季不必深冬,这时所有的动物都苏醒了……” “那你放心,让我和这无一一起在船上吗?” 沈夙确实不放心,叹了口气,“好吧,你跟我一起。” “那我也去。”无一在一旁说道。 史清倏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沈小王爷今天身子不好吧?有我跟着,小郡主的安全你便可以放心了。”无一信誓旦旦道,“我的身手,小王爷该是知道的。” 沈夙思虑了片刻,觉得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无一应该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总好过让他们两个人都留在船上。没有拒绝他,也算是默许了。 “应儿,你就留在船上吧。”史清倏吩咐完后,便跟着沈夙一同下了船。 刚一下船,果然看到有另一对人马正侯在左手边。 “沈轩怎么也来了……”沈夙见到带头的沈轩,不禁惊异地问道,这里不该出现沈轩的影子才对啊。 已经先行下船的人们纷纷站在右边,谁也不敢正面去冲撞那盛气凌人的太子。 沈轩一见到沈夙走了下来,一挥缰绳,便骑着胯下的栗马走了过来,高声道:“哟,小王爷,您怎么才来啊,本太子都等你很久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沈夙微微眯眼,他向来不屑于向沈轩行礼,也从来没有对他行过礼。 “本太子今日带着人来翼远森林打猎,却听说一艘载着沈小王爷的船也要停在此处,说什么沈小王爷也会如此片森林春猎,”沈轩故意装作一副才知道的样子,其实他分明就是故意来的,“本太子好不容易能有一次机会跟沈小王爷一同游猎,便决定今日等一等你,咱们兄弟之间也能好好地比试比试。” 史清倏默默地先鄙视了沈轩一番,明明昨晚便到了翼远森林,这家伙却非要装出一副巧合的样子来,真是猪鼻子里插葱。 随着沈夙等人越走越近,沈轩忽然瞄到了跟在最后面的无一,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无一并没有看自己,他曾经也说过日后万一见面就权当不认识的这种话,沈轩这才没做任何动作。险些露出破绽来。 “喂,沈夙,本太子跟你说话呢!”见沈夙不理自己,沈轩只觉得颜面尽失,大声骂到。 沈夙这才偏过头去,“哦,太子想比,那边比吧,只是本王现在要安排春游会的春猎事宜,太子最好莫要前来打扰。” 这世上,出了皇上沈伦之外,唯一一个敢对沈轩这帮无礼的,恐怕就只有沈夙一人了。 沈轩吃瘪,心中怎么可能气得过,但他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断这春游会,只得气呼呼地骑着马回到了自己的阵营那侧。 “太子殿下……小王爷身后的那位,可是顾冥萧大人?”一名骑手音调带颤地问道。 这群人也是沈轩从黑市上招募而来的杀手,他们自然也有可能与无一这个黑道第一高手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见了他,自然是心中害怕。 “这……要是顾冥萧大人同那沈小王爷同行,我们是杀还是不……” “杀!为什么不杀!”沈轩粗暴地打断道,“今天必须得叫那沈夙给我死,谁挡着,便一起杀掉!那顾冥萧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太子看他的脸色!” 沈轩的心中,对无一早就有了不满,只是碍于对方武功过高,而只得忍耐着。如今见到可以把他也一并抹杀的机会,连曾经让他帮忙打探消息的事情也忘却了,只顾得上把他们杀光,好让自己的心里畅快一些。 “可是……顾冥萧大人的武功高强,小的们怕出意外……” “只管杀就好!本太子不是给了你们吹针了吗?你们杀了黑道第一高手,日后这黑道不久都听你们的了吗!” 沈轩的恨意让他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他早就准备了剧毒的吹针,只要对方中了毒针,即便他即刻不死,也迟早会有五脏六腑俱烂的那日! 沈夙,今日你就给我葬身在这片森林中吧…… 第219章 埋伏 参加春猎的人,除了船上一些年事已高的长者,以及身子实在是柔弱的公子们之外,几乎全员参加了。 依旧是以三声鼓点作为开始的信号,时间一共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后会有人在开始点出发射一枚信号弹,介时谁带回来的猎物越多、越强壮,谁就是今日春猎的第一名。 在此期间可以自由组队,但最后决胜的方式还是以个人来计算的。 史清倏、沈夙和无一三人同组,其实无一完全是自己非要跟过来的。 考虑到史清倏需要在路上寻找草药,无一又已经听见了昨日史清倏和沈夙的聊天内容,沈夙便决定不再对他隐瞒。 沈夙说,他相信无一不会对这种事情太过声张,毕竟在他的眼中世间的一切几乎都是玩物而已。 所以,出发之前,沈夙就已经对无一明确地说明白了:“我们这次进入翼远森林,打猎是次,首要的目的是寻找草药,顾公子若是想要拔得头筹,跟着我们肯定会耽误你的。” “噗,小王爷说笑了,您觉得我会在意一次春猎大赛的第一名吗?”无一笑着。 他的确不会在意,已然是黑道第一高手的他,若是想要得到第一名,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鼓声刚落,一匹匹骏马如同离弦的弓箭一般,争先恐后地向林中奔跑而去。 史清倏他们三人组合,沈夙和无一一人背着一把长弓,箭篓跨在马背上。倒是史清倏没有带任何的武器,箭篓里也是空空如也,她便决定准备用来装草药。 沈轩的人早就已经先一步,三人便选择了一条人少的小路前行。 走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由于目的并非打猎,所以脚程也比平常快了不少,这么点时间,三人已经到了树木更加浓密的地方。 “沈夙,我觉得太子他这次来绝对不是单纯地想要跟你比试那么简单。”边骑着马,史清倏边说道。 “我知道,不过这件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沈夙说话的时候都蹙着眉头,他的脸色比在甲板上的时候更加惨白了一些,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似乎是在忍耐着痛苦一般,“没事的,倏儿,你不必担心。” 史清倏担心地看着沈夙略带狰狞的面孔,对于他早晨时对自己的隐瞒感到有些气恼:“沈夙,你到底怎么了?不许再说没事!”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的,”沈夙艰难地对她轻轻一笑,额头上似乎已经渗出了晶莹剔透的汗珠,“心口有些绞痛,但是并无大碍。” 闻言,史清倏回想起了拓拔良弼的话,中了大琉蛇毒的犯人会痛不欲生,然后死去,心中默念了一百次,只求沈夙的疼痛并非是那蛇毒侵入内脏引起的。 她不经意间对上了无一那懒散的眼神,像一只小猫一样一瞬间便炸了毛,骂道:“无一,我警告你,沈夙现在身子不适,你要是敢乱来我一定杀了你!” “我说,你那里来的对我如此之大的敌意啊……”无一尴尬地笑了笑,“我虽然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对不会做出趁人之危这样的事情来的,你放心吧,我要是真的有想法,还能让‘身子不适’的小王爷跟我们一起走这么久吗?” “哼。”史清倏轻哼一声,转头继续关切地看着沈夙。 无一伸手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一脸的玩世不恭:“不过我说,小王爷如此难受,何不回去休息?偏偏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逞强。” “相较于我自己的身体,顾公子应当是更加危险的存在。”沈夙忍者心口的痛楚,气势却分毫不输给无一。 无一也只好笑了笑,不再与沈夙斗嘴,作罢。 一路上,史清倏只瞧见了一些常见的野花野草,下意识地以为自己需要的东西都会藏在更加深入的地方,便也就没有要停下来寻找。 三人一股脑地往里面钻,一路都默默无言。 突然,无一双眼一眯,伸手示意另外两人停下脚步。 “怎么了啊……”史清倏勒住了缰绳,让自己的马停了下来,她扭头去看无一,却见到他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看来,太子殿下送的大礼到了。”无一的语气轻飘飘地说道。 史清倏有些不解,她明明什么人也没看到,什么声音也都有听到啊。她能听到的只有风吹过树林的窸窸窣窣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无一突然一脚踢在史清倏胯下骏马的屁股上,同时高喊一声:“抓紧了!” 史清倏只觉得眼前的光景在一瞬间天旋地转,她只顾得上拼命地去抓紧手里的缰绳,便被自己骑着的马带的上下颠簸。 在无一做出反应的一瞬间,沈夙也同时猛勒住了缰绳,他胯下的马瞬间前蹄离地,一边叫着一边直直地站立起来。 史清倏还没有搞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沈夙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的马刚一站起来,便有两根银针在自己面前飞过,直直地插入了一旁的树干上面。 若是他方才的反映慢了些,这针就妥妥地会戳在自己的脖颈上了。 无一眼中精光一闪,借力胯下枣马的脚蹬,整个人像一只展翅的雄鹰一般飞了上去。 史清倏随着他的身影望去,才发现树枝上不知何时蹲了十来个黑衣人。 沈夙本也想用轻功飞上去把那些人打下来,却在一瞬间感到心脏似乎骤停了一般,疼到简直要爆炸了,他在那一刻一丁点力道都用不上,只得痛苦地伏在马背上。 “沈夙!沈夙,你怎么样了!”史清倏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马,立马赶来看沈夙的情况。 “没……没事……”沈夙咬着牙根子重新做起来,他口中已然蔓延着一股血腥的味道,但依旧拼了命地伸开了手,“倏儿,躲在我身后……” “你不要成逞强了!” 史清倏抬眼看了一天在树枝上来回跳动的几道身影,纵然无一的武功高强,可是他以一当十,也不可能不吃力。 “喂,你们是哪家的人啊。”无一一边躲开一道吹针,一边问道。 那黑衣人见到吹针已经用完,转手从刀鞘里抽出了长刀来,对着无一心口的方向便刺去:“顾冥萧大人,您都快死了还管那么多呢!” “我死?”无一忽然勾唇一笑,张开的眼睛如同蛰伏许久的巨蟒,“该死的,是你!” 第220章 悬崖 无一的身形速度简直已经超越的人眼的接受范围,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究竟是如何躲过三个人一同进行的攻击的。 只知道他带起的风让周身的树叶都乱了阵脚。 只见无一的右手由拳为指,腕部一发力,便有三道银色的闪光如闪电般迅猛地刺入了其中一人的喉咙里。 那人当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嘶哑声音,眼睛一翻,整个人从树枝上栽了下去。 他旁边的人在一瞬间看清了究竟是什么索了他命,竟然……是放在他们吹出去的毒针!无一不仅完美地躲避了所有,还……还用手接住了三根,并且用它们杀了一人! 这该是何等的实力啊…… “大家一起上!”那人意识到了双方实力的悬殊,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愤,可是他知道,沈小王爷还没有动手,若是沈小王爷也上来战斗,只怕他们这么多人都无法杀了这三人! 话音刚落,十几个黑衣人齐刷刷地从腰间抽出长刀,像是章鱼那捕猎时候的出手一样齐刷刷地扑向无一所在的方向。 无一急忙朝着远离史清倏的方向闪避。 他向来只用剑,弓箭他用得本来就不好,若是有武器在身边他定早就把这群人一一铲除了,可是此时的他两手空空,竟然被逼的只有躲避的份! 原本想要把这群杀手吸引着带离史清倏所在的位置,可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无一的余光瞥见一到黑影忽然远离了自己,他定睛一看,竟是拿着匕首的男人扑向了林中的史清倏和沈夙的方向。 他双手由拳为掌,身子在空中一转,灵巧如蛇般绕开了直面而来的冷光,从左下至右上捏住了那人的下巴。 随着他小臂上一发力,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的脖颈处便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无一放开手随意一推,那人的脑袋便像是用一条绳子系在身上似的,以一种常人无法到达的摇摆幅度随着身子一同坠向了地面。 他来不及再做出更多的反映,脚尖借力,一个旋身,便送紧追上来的人头顶翻过,转头便朝着离开的方向飞去。 史清倏一边注意着无一那边的动静,一边看着沈夙的情况,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后背有一个黑影正在渐渐地接近。 抬头的一瞬间,她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自己头顶划过,紧接着,耳畔传来刀刃划开皮肤的声音。 无一一手攥着此刻握着匕首的手,而左手呈爪势钳住对方的肩头,他右手猛地一发力,那被此刻握在手中的匕首便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光滑的弧度,最终割开了自己的半个脖颈。 当无一放手时,此刻的右臂已经呈现出不像人类的弯曲弧度,一眼便知,他在把那手推回去的同时,竟然将大臂上的手骨直接折断了。 “小王爷,你还行不行啊,赶紧带着小丫头跑,这里我给你垫着呢。”无一在地上一滚,敛起了那把匕首,从两匹马的腿下滚了过来,他挡在两人前面,目光死死盯着追回来了的刺客们。 沈夙艰难地拉好缰绳,痛苦到那张脸都已经微微变形了,“多、多谢。” 只听得沙哑的两个字,无一没说什么,在沈夙的马屁股上狠狠刺了一刀,紧接着又踹了史清倏的马一脚,两匹马吃痛,不要命似的嘶吼着向森林的深处跑去。 留在原地的无一自嘲地一笑。他何时做过为人垫后这种大义凛然的事情?这种感觉,还真是陌生得可怕。 “小孙子们一起上吧,爷爷教教你们做人。”他轻蔑地看着眼前的十来个人,勾了勾手指。 “上!” 那些刺客们大吼一声,便扑上前来,刀刀似乎都冲着要害处来的,却被那无一一次又一次地躲开。 无一的身影灵活得像一条游龙,刀刃似乎根本就追不上他的速度,连衣裳的一角都未曾能够成功地砍下来。 但是,面对这么多人同时的攻击,无一也被逼的没有了还手之力。他只恨手里的匕首太短,否则就凭他们……自己早就能送这群人和孟婆汤了! 就在无一准备再次将众人引开的时候,忽然有几人反应过来,放弃了一味地进攻,转而一个接力,踩着轻功向史清倏和沈夙的方向追了过去。 无一心中大喊一声不好,右手用力一会,那匕首便直直地刺入了其中一人的后脑。他踢开再次扑上来的两人,纵身一跃,急忙朝那几个人追去。 另一边,趁着无一同人打得焦灼的时间里,史清倏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马,她拼命地追赶沈夙胯下的马,可沈夙似乎是疼得要命,能够抓紧缰绳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一面追着,忽然发现前方的路不对,大喊道:“沈夙!快停下!前面是悬崖!” 痛不欲生的沈夙朦胧间听到史清倏的喊声,下意识地猛拽手里的缰绳,胯下的马双蹄离地,在空中腾了好几圈,这才勉强停住。它前蹄落下的时候,却恰巧踩到了悬崖的边缘,那里土石松动,这匹马顿时失去了指点,身形摇晃了几下,嘶吼着向前栽去。 史清倏大呼一声不好,全力抛出了原本挂在腰间的银丝鞭,鞭尾缠绕住了沈夙的手腕,她用力向后一拽,虽然银丝鞭即刻滑开,但就是那个微薄的力道让沈夙整个人身子后仰,在那马儿坠崖的瞬间,他这才脱离了马背,摔倒了悬崖旁边的土地上。 “沈夙!”史清倏一跃下马,飞奔过去,只见沈夙已经蜷缩成了一团,他双手用力地攥着胸口处的衣裳,双眼死死地闭着,连下颌都在微微颤抖。 史清倏想要把沈夙拉离悬崖,却忽然扫到他脖颈处的几道暗紫色纹路,心中大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便一把拉开了沈夙的领口。 只见,那紫色闪电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他胸口的位置,几条高一些的,已经快要直逼耳根了。 “大琉蛇毒……” 史清倏呢喃着,下意识地去莫自己怀里装着的石鬼灵芝。 灵芝还在,可是,现在前是悬崖,后有追兵,她要如何替沈夙解毒呢? 绝望之情漫上心头,然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她听到了黑衣人的声音…… 第221章 坠崖 速度快的人,已经先一步追了过来。 三五个人齐齐站在来路上,然而为首的那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之间无一从身后像是一阵飓风一般扑了过来。 无一用膝盖作为武器,双手呈爪势,在膝盖顶到那人后脑的一瞬间,伸手钳制住了那人的胳膊,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直接连骨带肉地把那条胳膊从肩膀处扯了下来。 无一在史清倏和沈夙面前稳稳站定,一手扶腰,另一手展开,做出一个保护着的姿势来。 他已经看明白了,原来这些人的根本目的还是沈夙,看来太子沈轩对待沈夙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了。可是那沈轩竟然连自己都想要一同杀了,亏他手里还掌握着沈轩迫切想要知道的消息。 不过转念一想,把沈夙在翼远森林里杀了,要那消息也没了用处,如此这般过河拆桥的做法简直和自己如出一辙,无一真是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厌恶了。 “小丫头,沈小王爷怎么样了啊?”无一微微偏头,询问身后的两个人。 史清倏还没来得及回话,沈夙便咬着牙说道:“我没事……” 见到沈夙想要站起来,史清倏只好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给他搀扶,他一把用力攥住,疼得史清倏以为自己的骨头要断了一般。 但她知道沈夙是因为正在压抑着身上剧烈的疼痛,所以并没有收回手来,反而用力给他一个支点,扶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沈夙的眼底,闪过一丝坚定,还有不服输。 他定是不肯轻易屈服于这大琉蛇毒,所以即便如今已经疼到了无法站立的地步,他还是咬紧牙关站起来,强迫自己的意识一直在,强迫着不让自己随意昏死过去。 史清倏心疼得鼻梁发酸,可恨自己现在根本无法给沈夙解毒,除了扶着沈夙站起来,什么都做不了。 “顾冥萧大人,您本是黑道众人,为何要一味护着一个沈小王爷,而与同为黑道中的兄弟作对呢!” 那杀手的话,瞬间点醒了无一。 从始至终,他无一想要保护的人就只有一个史清倏而已,沈夙的命与他无关,他真的不需要为了保住沈夙而拼了老命出去。 见到无一的身形有些动摇,一个站在最边上、急于邀功的高大杀手拎着刀缓缓朝着悬崖的边缘移动过去。 他一面戒备地看着无一,一面又阴险地盯着面容扭曲的沈夙。 做杀手的讲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高大杀手怕逼得沈夙坠崖,而让太子少给了自己工钱,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史清倏看着渐渐逼近的杀手,又用余光瞥了一眼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沈夙,怕的双手发麻,手指头都已经快要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唯有沈夙在自己耳畔愈发沉重的呼吸像是一只长鸣的警钟一般,在时刻告诫她:不能死!死,也不能死在沈轩的手里! 仿佛觉得有力量注入了自己握着鞭子的右手里,史清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走上前来的黑衣杀手,右手奋力一挥,银丝鞭便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势如破竹地朝着杀手的眼睛飞去。 那人提刀一挡,金属的碰撞声便清脆地响起。 无一也回过头来,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让那黑衣杀手不敢再随意上前。 此时的沈夙已经用身上的长弓作为支点,尽力一个人站着,史清倏在一旁单手扶着他,目光却死死地瞪着那看着自己的无一。 他是黑道的第一人,他若是真的震怒,必定能够呵斥住这群黑道的杀手,可是,方才那提刀的高个子杀手来杀自己的时候,他竟然是默许了! “无一,我就知道不该信你!”只听得史清倏那颤抖着的声音。 闻言,无一忽然脸色一变,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哪怕此时史清倏说一句‘无一,我相信你’,他都会不顾一切地替她将所有碍事的人清除,可是,她偏偏还是不肯松口,偏偏还要说不该信任自己!都已经是生死关头,她竟然还保持着她自己的的傲骨,高洁不俗,又有何用! “既然你不信我,”无一忽然笑了出来,却没人查觉此时的他是在强装着笑意,“那我也就不管你了,看你信的那个沈小王爷能不能救你吧!” “与其被你救,我不如同他一起死!”史清倏咬着牙道。 高大的杀手似乎听出了无一口中默许的意味,狞笑着提刀冲上前来。 史清倏反应不及,便被沈夙仅仅抱在了怀中。 沈夙的右手握着她拿鞭的右手,环抱着在她身后将那银丝鞭猛力一挥,银丝鞭尾扭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弧度,正好就绕过了杀手手中的长刀,直逼那人的左眼而去。 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鞭尾直接刺入了那人的眼中,血花飞溅。 众人皆惊诧。 他们一直以为沈夙是中了沈轩准备的淬了毒的吹针,才会那般痛苦,却不想中了毒的人还能用鞭如龙,直接抽瞎了其中一人的眼睛! 沈夙的脸就贴在自己的脸旁,史清倏却只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上的颤抖。 他一定很痛苦……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用那么大的力道击退上前来的杀手。史清倏忽然觉得,沈夙的这些年一定过得很累,被命运推上了风口浪尖的他,除了装作无懈可击的样子别无选择。他不能在别人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否则,随时都有引来杀身之祸的可能…… 惨叫着的杀手还未来得及站定,沈夙又是紧接着甩出一鞭,这一鞭直接打在那人的右眼,力道之大,竟然将一个高大的男人直接抽翻在地。 无一身后的那群人想要上前来一同斩杀沈夙,却是更多了几分忌惮。 一是忌惮挡在前面的无一,二,是忌惮中了毒还能继续进攻的沈夙…… 突然,史清倏的余光中染上了漫天的血色。 竟是抱着她的沈夙,忽然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来,与此同时,伴随着从喉咙深处传来的嘶哑吼叫。 史清倏只感觉沈夙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他整个人脱了力一般向后仰去,直直地栽入了身后的万张沈轩—— “沈夙——” 史清倏纵身一跃。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跳悬崖的一天,但那个瞬间她甚至已经忘记了呼吸,只想要去把沈夙拉上来啊…… “小丫头!”无一惊叫着扑了过去,却只捞到了带着余温的一缕空气,他的瞳孔看着悬崖下面的云雾缭绕急剧缩小,连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不知愣了多久,无一再回过头来时,眼中已经没了一丝温度,连那强装出来的玩世不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像是前来索命的厉鬼一般。 “你们,还有遗言吗?” 第222章 余半仙 史清倏被空中的失重感吓到连呼吸都困难,只觉得自己仿佛钻入了云层似的白雾之中,她的手在空中慌乱挥舞,却怎么也无法找到一个可以握得住的东西。 她自由落体着下坠,眼前一抹蓝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下一秒,她整个人撞入了水中,巨大的力道直接把她拍的眼花缭乱,在眼睛不受控制似的闭上前最后一面,史清倏似乎看到一个橙黄色的庞然大物正朝自己移动过来…… 悬崖上,那群黑衣杀手刹时只剩了一个活人。 无一满身浴血,红色的污渍已经将他那一身白衣染脏,最后一人颤抖着跪在他的面前,但他似乎并没有杀意。 “你回去交差,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沈轩。”无一冷漠地说道,“告诉那个沈轩,我顾冥萧杀了你所有的兄弟,要是宝樱郡主死了,我定把他送去黄泉路上陪陪郡主!” “是……是……”那人拼命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无一的视线。 没想到,顾冥萧打人竟然是为了保宝樱郡主的命……早知如此,他们就不如此急切了。尽管太子说了这群人一个活口都用不着留,可是……他开罪了黑道第一高手,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只求他顾冥萧贵人多忘事,忘了还有自己苟活于世…… 无一又走到悬崖旁。 这翼远森林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他们被追赶,早就已经超出了春猎的范围,可能这悬崖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更不要提悬崖下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境地了。 但是,单单看这高度,掉下去怎么可能还能活着? 无一双眼空洞地盯着那万丈深渊,足足过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慢慢地朝来的方向走了出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绝不会就如此善罢甘休…… 史清倏的感官渐渐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不知道躺在什么东西上面,那东西柔软舒适,似乎像是呼吸似的正在上下缓缓地起伏着。 最先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是自己整个后背上传来的疼到让人不愿意动弹的撕裂般痛楚。 史清倏面容扭曲地艰难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去看眼前模糊的情况,只见,自己依旧是在森林中,看来那悬崖也是翼远森林中心的一部分,即便是从悬崖上掉下来,她和沈夙已久没能离开翼远森林的范围。 等等……沈夙呢? 史清倏下意识地去寻找,可是她才刚一扭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只正伏在地上酣睡着的老虎! “啊——老、老、老、老虎!” 第一次和这种猛兽如此近距离接触,史清倏直吓得舌头打结,她此时也顾不上身上的痛了,连滚带爬地与那老虎拉开了距离。 史清倏的喊声惊醒了熟睡中的老虎,但是它也仅仅是睁眼瞥了她一眼,伸出粉红的舌头来舔舐了两下自己那肉嘟嘟的前爪,翻了个身,把头扭到另一边,继续去睡了。 史清倏忽然感受到了莫大的被鄙视感,这古代的食物链竟然与现代有那么大的差别吗……自己一块香喷喷肉摆在面前,那只大老虎却只是瞥了一眼字眼,就继续去睡觉了!? 她忽然回想起来,自己先前昏迷的时候靠着的……不会就是那只老虎的肚子吧? 史清倏压低自己呼吸的声音,生怕自己再吵醒了那只老虎,它一个心情不好扑过来吃了自己,可就完蛋了。 沈夙不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史清倏眼神锐利地在不远处似乎有一只土褐色的小棚子,很像是有人在此居住时临时搭起来的帐篷。 史清倏蹑手蹑脚地站起来,避开那老虎所在的范围轻轻走了过去。 说这里是帐篷实在是抬举了它,走近了一看,这里不过是用一张巨大的油布和几根小臂粗的树枝支起来的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所谓的‘床’就是一堆半脱水后的软草,上面也铺着一张油布。 小棚子外面支着一团篝火,火旁的木头架子上面挂着的,正是沈夙出来春猎时穿的那身黑色衣裳。 史清倏焦急地向里面一看,便见到了半赤着上身、已经陷入了昏迷的沈夙。 “沈夙!你……” 她扑过去查看沈夙的状况时,只见他赤裸着的、肌肉发达的上半身上有着五六条如同紫色闪电的纹路,这些纹路都是从沈夙的右臂上蔓延而来,更是有一条纹路直逼心脏而去,但是条线的端点上却被戳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她低头一看,只见沈夙上身的几处重要的穴位都插着银针,粗略地扫了一眼,约摸有二十几根,尤其是脖颈上插着的针,似乎格外深。 史清倏咬着下唇,刚想要伸出手去试探性地摸一下银针,却在指尖距离银针仅有一丁点儿距离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喊住: “喂,女娃娃,不想让他死,你就别乱碰。” “啊?”史清倏狐疑地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身着布衣的白发白须老者,他身穿一件带着补丁的灰蓝色长夹克和一条短裤,俨然一副穷酸样,他的头发好好地梳着,但是却略显凌乱。 老人的眼角微微下垂,却不显得无精打采,连眼角布满了的皱纹里都显示出这老人玩世不恭的态度。 总的来说,这老人虽然年老,却是老当益壮、白发朱颜。 “您是……”史清倏看着那老者把手里拎着的两条鱼丢到了火堆旁的石头上,在他的眉宇间总能够读出几分熟悉的滋味,经过一番头脑风暴,她忽然回忆起了曾经在街头遇到过得小薛应和她爷爷时的场景,“你是应儿的爷爷?那个……那个余半仙?” 余半仙没有一点的惊讶,他把手上的水随意地在自己的身上蹭干,随后捋了一把那整洁的山羊胡,“女娃娃你记性不错嘛,这么多年了还能记得老朽。” 史清倏扯动了两下嘴角,她也是不想的啊,可是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被一群壮汉围着打自己却还在呼呼大睡的老人啊! 她忽然想起前不久薛应对自己说过她爷爷的事情,称他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半仙,平常她还是不信的,可是在这样的境地,她突然不得不相信了,“额,余半仙,是您救了我和沈夙吗?” “不是老朽,是你身后那个。”余半仙笑意盈盈地用下巴指了指史清倏的身后。 史清倏疑惑不解地缓缓扭过头去,竟发现那只大老虎不知道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旁,温热的气息从它的鼻孔中喷出,随着那老虎眼珠往自己身上一瞥,史清倏惊叫着跌坐在了一旁—— “啊——” 第223章 贵人 “哈哈哈哈……”见到史清倏这狼狈的样子,余半仙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起来,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中气十足,比年轻人都显得更加有底气,“你这女娃娃,看着蛮灵光,怎的胆子这么小!” 那老虎对史清倏‘拉过招呼’后,便像是一只乖顺的小猫一样走到了余半仙的身旁,毛茸茸的尾巴呈现波浪形摇摆着,史清倏在现代撸猫的时候知道……这应该是猫科动物表示心情愉快的信号吧? “余半仙,这是您的……宠物?”史清倏小心翼翼地问道。 “算是吧。”余半仙一边用木棍穿过那两条已经处理好了内脏的鱼,一面用手肘推了一把非要蹭过来的老虎,“娃娃,会烤鱼吗?过来帮老朽烤一烤。” 史清倏点了点头,走过去接过了余半仙手里的两条鱼,她本来还戒备着那老虎,可是在它眼中也没有看到杀意,心道这不过就是一只体积大一点的猫咪嘛,便也放下了心来。 趁着那只老虎不注意的时候,史清倏没忍住伸出小手去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虎爪。 这一举动惹得余半仙连连发笑。 “对了,半仙爷爷,沈夙身上的银针是您施的对吧?”史清倏说着的时候,余光瞥了一眼在草垫上躺着的沈夙。 余半仙捋着胡须点了点头,他有些慵懒地靠在大石头上,好像是觉得这些事情完全不值一提似的,“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昱国境内百无一见的大琉蛇毒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啧啧啧……” “您、您知道大琉蛇!?”史清倏震惊地挺身而起,且不说这种毒在不同的国家就有不同的叫法,就是宫中医术高明的老太医都对这个名字完完全全的陌生,她没想到这余半仙竟然真的能知道这种毒。 她见到余半仙表情上的肯定,心中激动得整个人都要飞了起来,史清倏看着余半仙,目光炯炯、闪闪发光:“半仙爷爷,您一定有办法救沈夙的对吧!应儿说您是活神仙,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这么点毒药一定不回难倒您的!” “哎呦,急什么,”余半仙蹙了蹙眉,伸手去拍了两下自己的肚子,“老朽饿得很呢,你这小娃娃不能先把手里的鱼给烤熟了吗?” “是是是……我这就烤。”史清倏连连点头,急忙把目光移动到了手里的烤鱼上。 她知道,一般这种世外高人都喜欢先给前来求助的人设置一些磨难,只有通过了磨难,才能够得到高人的指点。 史清倏方才看沈夙的情况时,也发现了那些银针戳在了部分自己认识的穴位上,都可以暂时阻止血液的流动,所以推断她不知道有何作用的银针也是用来给沈夙保命的。 她选择相信薛应一次,把希望寄托给这位余半仙。 “哎,等等……”史清倏忽然感到怀中空旷,伸手一摸,果真空空如也,“糟了……糟了糟了!我的石鬼灵芝呢?” 看着史清倏都要急得窜起来了,余半仙赶紧摆了摆手,“冷静冷静,你这女娃娃就是年轻气旺,那灵芝我已经拿走了,浸了水的灵芝功效会减弱,诺,在那边晒着呢。” 循着余半仙眼神的目光看去,果然瞧见那石鬼灵芝被两根树枝叉者挂在沈夙躺着的不远处,史清倏的心也才算是安了下来。 这余半仙不仅知道大琉蛇,似乎对待石鬼灵芝也很是熟悉,看来他对于沈夙身上的毒一定也有见地。 想着,史清倏烤鱼的动作更加勤快狗腿了一些。 “对了,娃娃,我那孙女儿过得怎么样啊?”或许是觉得无聊,余半仙主动搭话道。 史清倏轻轻一笑,“应儿自从那日来了侯府,便一直做我的贴身侍女,这么多年她过得还算不错,连个子都长高了不少呢。” 余半仙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孙女从小就跟着自己长大,向来皮实,自己从来就没有为这丫头操过什么心,当初自己决定出去远游,后来便听说自己的孙女儿投靠了侯府的七小姐,更加放心了。 原本准备出去一两年来者,这一来二去的,便耽搁了这么久。 好不容易把鱼烤熟了,史清倏赶紧递到了余半仙的手中去。 看着他一口气吃了大半只,史清倏这才敢开始问:“半仙爷爷,您知道如何解大琉蛇的毒吗?我可是听说这解毒的法子已经失传了……” “先不说解毒的事儿,老朽问你,这小子身体里的药都是你让他喝的?”余半仙捋着胡须道。 他虽然远离京城,但是这些传言多多少少也是听过的。眼前的女娃娃成为了宝樱郡主,还有着十分高明的医术,让他这个‘半仙’都佩服。 “是我……”史清倏有些心虚,毕竟自己的医术在这半仙的面前不过就是小巫见大巫,莫非自己用错了药,才导致沈夙的毒这么快发作的吗? “不错不错,医术不差,胆子够大。”没想到,余半仙竟然是在夸赞她,“你这娃娃年纪轻轻,本是倒是不小嘛。” 在老虎把史清倏和沈夙从谭中叼出来后,余半仙一眼就看出了沈夙的不对,一把脉竟发现他中了剧毒。情急之下,只好用银针封锁住了沈夙的七经八脉,让他暂时进入了一个假死的状态中。 他随后又仔细地给沈夙检查了一遍身子,在他的血中发现了许多种不同的药物残留,都是抑制蛇毒的良药。尽管大琉蛇毒毒性强,一般的药物很难祛除,但是好在有这些药物的作用,这小子才能有命让自己撞上。 还记得他当初就说过,史清倏这小丫头是一颗福星,是沈夙生命中的贵人,看来幸亏这沈夙没有把小丫头推开。 “这解毒的法子就算是失传了,你怎就保证世上无人再知了呢?” 闻言,史清倏眼前一亮,“这么说,您是有办法了!?” “办法是有的,但是却也是九死一生,对这小子来说,他未必能撑得过去。”余半仙看了看昏死了的沈夙。 “他身体内的毒素已经蔓延至了全身的经脉上,再晚半个时辰就会逼入心脏之中,所以必须得把心口处隔开,让毒血外流。不仅如此,若是想保住武功,就得把他的经脉挑开,把毒素逼出来,再等他自己长好。” 第224章 采药 “这……经络若是断了,没有外力帮忙衔接的话怎么可能会重新长得如初?”史清倏道。这个朝代没有那么多精密的工具,从外帮忙链接经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挑断,是从中挑开,”余半仙赞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丫头连这种事情都懂,“我还没说完,出了我以上说的那些,还需要在热的药水中沐浴放血,这一步骤至少要一连十日,日日都如此,这样,药物才能直接进入他的血脉之中,不过定会很是痛苦,淤毒越多便越痛苦,等到他何时泡药浴时没了感觉,那才是将淤积的毒素全部排了出来。” 余半仙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觉得有些累,便停顿了片刻,继续道:“还有,若是这小子想要让经脉快速愈合,每晚的药浴是不可能的,就看他有没有毅力,去那冰潭中静心打坐,促进愈合了。” “沈夙他一定没问题的。” 听着余半仙说这些事情,史清倏倒觉得没有多么困难,这一系列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沈夙,他若是能够忍过冰火两重天,便一切都会过去了。 “半仙爷爷,您需要什么药材?我去林子里采回来!”史清倏说着,就要站起身来,“我尽量今晚之前回来,事不宜迟……” “不必心机,不必心机。”余半仙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那石鬼灵芝是药浴的关键,它浸了冷水,药效会大减,若是没有晾干便直接受热,又会大打折扣。老朽估摸着那灵芝还得一宿才能晾干,明日再动手也不迟。” “可是沈夙他……” 史清倏扭头担忧地看着沈夙,现在与她而言分秒必争,不敢轻易拖延时间。 “无事,”余半仙道,“现在他已经是个假死人了,血脉不通,毒素不会继续扩散的。你今日去找,但也不必匆忙,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 “我现在就去吧!”史清倏道,反正她此时也无法静下心来等待,还不如先去采摘草药,也好让自己的心定一定,“半仙爷爷,请问都需要一些什么草药?” 那余半仙已经是一副要昏昏欲睡的样子,眯缝着眼睛道:“春兰芝、鹊羽草、蒲地香,有这三种便绰绰有余了。” “只有……这三种?”并没有听到想象中闻所未闻的草药,史清倏还是有些纳闷的,大琉蛇毒,就用这样普通的草药就好了吗? “只有这三种!好了好了,你这娃娃莫要再烦我,老朽折腾了一个中午,累得不行。”余半仙故作厌烦地说道,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小东西,丢给了史清倏,“让这小虎也同你一起去,你拿着这个,它便会听从你的号令、保护你了。” “啊?” 史清倏看着手里的东西,发现那是一枚白玉制成的指笛,只有自己的一根中指长度。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竟然能够号令一只打老虎。忽然间,余半仙的形象在史清倏的眼中更加高大了一些。 毕竟在丛林中,老虎才是大王,史清倏也没有推脱,乖乖地将指笛挂在自己的脖颈上,轻轻一吹,那老虎果然如同听到了首领的呼唤一般竖起了耳朵,朝自己走了过来。老虎身上绑着弓和箭,过来的路上还叼着一只竹篓。 看到老虎眼中的服从,史清倏也完全不怕了,她一笑,道:“多谢半仙爷爷,我去去就回。” “记得寻些东西回来做今晚的吃食!”余半仙眯着眼睛挥了挥手,连看也不去看史清倏。 史清倏默默点头,刚想带着老虎一同往森林深处走去的时候,那老虎忽然把头伏了下来,用一只柔软的耳朵蹭着史清倏的脚踝。 “你……是要我坐上去吗?”史清倏试探地问道,老虎没有抬头,但是蹭的动作更加快了。 史清倏心下了然,纵身一跃,便骑到了老虎的背上。她刚一坐稳,那老虎便小跑着待她钻入了浓密的林子中。 骑老虎的感觉,就是和骑马不一样!她这个坐在老虎背上的人都倍感威风,可惜现在这深山老林中没有人能看到,否则,一定会有人崇拜羡慕自己的。 老虎一直带史清倏跑了很远,这才停下来。 史清倏从老虎背上下来的时候,便发现此处草木茂盛,若是骑马是万万钻不进这样灌木长得一人高的地方的。 “小虎,你不错嘛。”史清倏温柔地揉了揉老虎的头,扎实又柔软的触感让她觉得自己在撸一条短毛大型犬似的。 老虎的喉咙中发出拖拉机似的‘呼噜呼噜’声音,用头往史清倏的胳膊底下一直钻。“好吧,我错了,你是一只大猫,不是什么大狗狗。” 史清倏开始闷着头在周边的灌木丛中翻找,这翼远森林果然是一处宝地,在翻找那三种余半仙点出的药材的同时,她还发现了不少的珍贵药材。 想了想,便决定一股脑地都摘下来放进余半仙给自己的背篓里面,虽然解毒的时候用不到,但日后可以留着给沈夙补补身子嘛。 史清倏埋头采药,老虎便趴在一旁休息。史清倏越看它越觉得那是一只慵懒的大猫,只要没人理它,它便会趴在一旁呼呼大睡,睡到惬意的时候还打起了呼噜来。 史清倏采药采累了,便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整理背篓里面的草药。 本是十分惬意的午后时光,听着小虎那断断续续的呼噜声让史清倏更觉得舒心。 突然,熟睡中的老虎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连那两只小耳朵都竖了起来。 正当史清倏纳闷的时候,只见原本伏在地面上的老虎站了起来,目光等着不远处的草丛,喉咙里面发出嘶哑的低吼声音。 有东西!在森林中,史清倏百分之百相信老虎的听觉和嗅觉,她也弓着身子站了起来,伸出手去、动作缓慢地从腰间抽出了银丝鞭来。 紧接着,低矮的灌木丛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匹灰色的野狼从丛林间钻了出来。它目光如炬,呲着獠牙,口水从牙齿之间淌出。 史清倏知道,自己已经被它视作盘中餐了…… 第225章 青蛇 不过,狼这种生物一般不都是狩猎吗,也就是说,现在在自己身边的林子里,很可能还藏着几匹同样饥饿的狼。 史清倏仔细把背篓背好,握着银丝鞭的手已经开始出汗。她一步一步地靠近小虎,小虎也半横着身子挡在史清倏的面前。 小虎警惕地瞪着眼前的饿狼,四条腿微微弓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去咬断那饿狼的喉咙一般。 史清倏伸手按在小虎的后背上,示意它不要冲动。 若是小虎扑上前去,又没能一击必杀的话,很可能会把潜伏在灌木丛里等待狼王指令的狼们也激出来,介时两拳难敌四手,他们一人一虎,若想要从狼群的围攻下脱身,也是九死一生。 在悬崖上时,沈夙又交给了史清倏最后一个用鞭的招数——攻击时要朝着对方最为柔弱的地方去打,眼睛,就是不二之选。 史清倏看准了饿狼的眼睛,心中默默数了三个数,在最后一个数尾音刚落时,右手猛地一挥,银丝鞭便朝着饿狼的眼睛直面而去。 饿狼躲闪不及,顿时血花飞溅,它只顾得上在地上翻滚着嚎叫。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小虎怒吼一声扑上前去,精准无误地咬住那匹饿狼的脖颈,随着口中力道一大,那匹还在挣扎着的狼瞬间断了气。 听到周身的树丛中继续传来窸窣的声音,史清倏意识到不能再继续拖延,便喊道:“小虎!回来!我们走!” 小虎出奇地听话,它跑回来伏下身子,确认史清倏在自己的背上做好了之后,便四条腿同时发力,速度之快,让史清倏觉得耳畔的风声都吵得她呼吸不过来。 饿狼们也迅速从树丛里钻出,各个拼了命地追赶着。 小虎飞速跑了许久,在越过一块巨石后猛地停下脚步,它的虎爪在地上擦出了好长的一段印记,身形在成功地站稳。 史清倏却没有抓稳,在小虎拼命‘刹车’的时候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这一跤,只让她眼冒金星。还是听到不远处小虎急切的吼叫声后,她才回过神来。 史清倏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周身盘踞着几条青绿色的小蛇,这让鳞片恐惧症的她顿时心中连连作呕,险些呕吐了出来。 不远处的小虎急得又是吼叫、又是挠地,显然它知道这些小蛇不是什么善茬,所以才不敢贸然前进。 “完了完了完了,我史清倏连悬崖都跳过……今天竟然要折在这里了!”史清倏心中连连喊着不好,一动都不敢动。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那群饿狼也已经追了过来,迅速饶有默契地拉开距离,呈现出一个半包围的事态。 小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转过身子去与那群狼对峙。毕竟,老虎还是百兽之王,它每一声愤怒的低吼都能让比较靠前的狼向后退上几步。 但是,史清倏依旧的绝望,小虎把狼群吓住又有什么用!这群连小虎都害怕的青绿色小蛇随时有可能扑上来要了自己的命啊! 对峙了好一阵子,史清倏忽然发觉那些小蛇不仅没有盘踞到自己的身上来,反而比她刚摔进来的时候离得更远了一些。 她心中狐疑,试探地伸出手去,果然,一条正吐着信子的蛇立马扭头爬开,似乎史清倏的身上有什么它们惧怕的东西…… 香囊! 史清倏伸手去捧起挂在自己腰间的不起眼的小香囊,它跟随自己一同坠入了水中,没想到自然风干了之后药效依旧不减,果真如拓拔良弼所言,这些青绿色小蛇害怕香囊里的味道,非但不敢上前,还躲得远了一些。 忽然,史清倏心生一计。她急忙用双手使劲揉搓那香囊,想让手上沾染更多的味道。随后她忍着心中的恶心和呕意,闭着眼睛一把抓住了一条蛇。 那条蛇的鳞片滑过自己手掌的时候,让她结结实实地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愿意继续将蛇捏在手中,史清倏向着狼群的方向奋力一抛—— “小虎!躲开!” 那条蛇不偏不倚地落到了一匹狼的头上。威胁的味道瞬间消失,青绿小蛇怒意顿上心头,张开嘴巴对着那匹狼的后背便是一咬—— 只见那狼上蹿下跳,甚至在地上来回打滚,可是凭它如何跳动、如何嚎叫,都无法将背上的蛇甩掉。 青绿小蛇的毒牙刺入了饿狼的皮肤,毒液也在同时注了进去。 那匹狼渐渐地失去了力气,动作的幅度也是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它猛地跌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口吐着白沫,慢慢死了过去…… “天哪……” 史清倏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若不是有拓拔良弼给她的香囊,估计现在踌躇这死去的,就会是自己了吧?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几条胳膊长的小蛇能够让万兽之王老虎都望而却步了,果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强者,只有绝对的压制—— 另外的几匹狼看到那条蛇后,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许是觉得好不容易碰上的猎物就这么放走了心有不甘,它们的脚步及其犹豫,但在最终,还是纷纷转头,消失在了深林之中。 “小虎,过来!”史清倏害怕小虎自己,会让那青绿小蛇扑过去咬它,便急忙呼唤道,“过来,有我在,这群蛇不会攻击的!” 小虎如同听懂了似的,小心翼翼地往史清倏的方向移动,史清倏也朝着那边走去,她所到之处,地上的蛇群便齐刷刷地闪躲开来。 “没事没事,跟在我后面。”史清倏把手贴在小虎的额头上,也不打算骑上去,而是她走在前面为小虎开路。 这一片或许是这种青绿小蛇的聚集地,一窝连着一窝。史清倏点着脚尖小心地走,身后的小虎更是小心,一步都不敢离开史清倏的范围。 多亏有拓拔良弼的香囊,救了自己一命,等她回到京城后,一定会向他重重道谢的!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身边的蛇越来越少,直到身旁小虎的步伐变得大步起来,史清倏才敢确定,他们,已经成功地走出了竹青小蛇的地盘。 “呼……没事了,”史清倏有种劫后余生一般的情形,她保住厚实的小虎,此时也只有它能够给自己安全感了。 小虎在怀中哼哼了两声,似乎是在回应史清倏的话。 “我看天色就要暗下来了,小虎,你知道哪里有野鸡、野兔什么的吗?我们去打点带回去做晚饭!” 幸好身上的背篓有一个盖子,不然方才的逃命动作那么大,早就把辛辛苦苦采来的药给丢完了。 小虎的身上挂着的弓和几只弓箭,正是坠崖时沈夙身上的那副。应该是余半仙救二人时顺手捡起来的‘装备’,她正好可以用这个尝试着去‘打猎’。 尽管……她也没什么信心。 第226章 拜师 最终还是小虎的矫健身手扑住了两只野鸡,史清倏便乐乐呵呵地拎着两只鸡、骑着小虎,回到了余半仙休息的地方。 颜色已暗,刚睡醒的余半仙看到两只肥硕的野鸡,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上,开开心心地去处理其中一只了。 “女娃娃,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会死在深林里面呢,没想到你不仅活的好好的,还带回来两只鸡!” 史清倏尴尬地笑了笑,这老顽童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为自己会死在深林里,却还是毫不在意地让自己去了。看来,日后她得好好地保护自己。 “半仙爷爷,这个还给您。”史清倏取下脖颈上的指笛,双手呈给了余半仙。 余半仙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已经被插在木棍上火烤的野鸡身上,“就当是给你这娃娃的辛苦钱了,你拿着吧!” 史清倏轻轻叹了口气,但是也只好把那指笛挂好。 她知道余半仙一定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让那老虎顺从地认笛声为主人,可是她却并不会余半仙的法子,就好比她面前摆着一只纯肉的罐头,却没有开瓶器,她拿着这只‘罐头’,也无异于废物。 她又回想起曾经薛应跟自己说过的关于余半仙的事情,若是他真的有那样的本事,何不自己趁机向他学习学习呢?活到老、学到老,就算学到的东西未必会有用,但是说出去也算得上一门‘手艺’啊! 说做就做,史清倏‘噗通’一声跪在余半仙面前,毕恭毕敬地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半仙爷爷,我早就听说您的大神通,心向往之,请您收清倏为弟子!教清倏一招半式吧!” “啧,想拜师啊?”余半仙嫌弃地砸了咂嘴,“老朽从来不收弟子,你们这些小娃娃,各个都是三天半的新鲜,没个长性,自小就娇生惯养的,让老朽来教,岂不是会给累死了去?不收不收!” 史清倏不愿意把到手的鸭子放飞了,立马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清倏保证,做师傅的弟子,绝非头脑一热的决定,清倏一直悉心求道,只想着让自己的医术更加精明,以用自己的一份力救济身旁有需要的人!” “……” 余半仙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清倏不会因为是侯府中的小姐便不肯吃苦的,我……我从小就是个能够吃苦耐劳的人,不管多大的苦都一定可以忍受的!” 余半仙仔细嗅了嗅手里的烧鸡,似乎是觉得还不熟,便又架在火上继续翻烤。 “额……”史清倏感觉自己不管怎么说,余半仙都不愿意同自己周旋了,想起了上辈子时文言老师讲过的一节课,说‘打蛇打七寸,瓦数先挖根’,对付不同的人,一定要用只对他有效的法子。 这余半仙……究竟对什么有兴趣呢? 史清倏偷偷瞄着他盯着烧鸡时如狼似虎的,怎么看都像那火上架着的是一座金山银山,她似乎有了点主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傅,若是您肯受我为徒,日后徒儿一定日日请您吃大鱼大肉,京城有家馆子的烧鸡可是一绝……” 闻言,余半仙抬起头来,捋着他那山羊胡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史清倏看到了他眼底的心动,自知自己方才的话或许已经有了一丁点的作用,于是便乘胜追击:“师傅!徒儿保重,有徒儿一日在,就有师傅一顿烧鸡吃!” “啧,小丫头,你说说你年纪小小,怎的这般鬼机灵,”余半仙粘着胡须大笑起来,“收你为徒也不是不行,但是老朽是真的担心你吃不了那个苦啊,到时候别老朽教着,你这娃娃的父母先看不下去了……” 史清倏高兴还来不及,忙对着余半仙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只要师傅愿意教,徒儿就会愿意学,多大的苦徒儿都愿意吃!” 余半仙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这丫头的资质,也曾经是有过收徒的想法,不过想到世人皆视自己为江湖骗子,他又何必凑上前去误人子弟呢?然而一听到史清倏想要拜自己为师的时候,余半仙心中还是有些小开心的,心道总算是有年轻人眼和心一般通透了。 “好了,拜师礼日后再补上,那根指笛就当做为师送你的见面礼了。”余半仙仔细嗅了嗅手里的烧鸡,林中的野鸡从小吃各种虫类长大,肉本就柴得很,再配上他那高超的手法,简直是人间美味,“哟哟哟,这鸡肉真的是香,徒儿,来一口?” “嗯……不了不了,我不饿。”史清倏的心里还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现在根本就没有一点胃口。“师傅,这些年您一直生活在这翼远森林里吗?还是说最近才来的呀?” 余半仙撤下一只鸡腿,嚼了两下道:“也就刚来,更好碰上你们两个倒霉催的小鬼,要么为师现在已经出森林去城里了。” “幸好碰上了师傅,否则现在的沈夙只怕是已经……”史清倏叹了口气,看了看那边躺着的沈夙,“对了,师傅,您又是如何让这老虎对您言听计从的啊?难道您可以和动物对话吗?” “噗……你这头脑,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余半仙一边嚼着嘴巴里的肉,一边笑道。 “其实我的梦想就是写话本拿出去卖的……” 余半仙砸吧着嘴,“是蛊虫,子蛊在老虎体内,母蛊在我身上,它自然会听了,你若是想学,改日我再教你。” “好啊好啊!” 史清倏回想起现代医学,‘蛊’这种东西只在志怪小说中出现过,她本以为是人们的杜撰而已,却不想竟然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她能够有机会学习如何操纵蛊术,那简直比中了几千万彩票还要让人高兴! 余半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意把手上的油拍在身下的草地上,从自己身旁那破破烂烂的兜子里掏出一卷破破烂烂的竹简来,随手便丢给了史清倏,“徒儿,这是一本为师收藏多年的心法,是武学奠基的最好的功夫,世人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据为师所知,世上现有的这本心法不超过三卷,正是适合你这种没有武学功底的人来练了。” 捧着手里的竹简,史清倏只觉得手中的东西似乎在发光发热,令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她也要接触古代的武功了吗! “谢谢师傅!” 第227章 祛毒 这晚天色已暗,余半仙让史清倏先把竹简收好,等明日为沈夙驱过毒后再开始修炼。 翌日一早,史清倏是从小虎那柔软的肚皮上醒过来的。 她醒来时,已经不见了余半仙的踪影,心想他或许是去找吃的,或者是‘方便’去了,便也没太在意。 史清倏轻轻走到沈夙的身边,只觉得他的脸色比昨天又白了一些。 这种让人处于假死状态的做法虽然可以抑制住全身血脉的流通,但是绝非长久之计,因为这样的状态一旦超过四十八小时,便会导致人体细胞的坏死,介时便救不回来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先从身上扯下一块柔软的布料来,去到他们昨日落水的那冰潭仔细投洗了一番,回来后开始为沈夙擦拭身子。 史清倏仔仔细细地绕过了余半仙施在他身上的银针,只是擦了擦他身上脏了的地方。 感受到了沈夙身上坚硬的肌肉,史清倏竟还有些不好意思。 擦完身子又过了好一会儿,小虎也睡醒了,它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地走到了史清倏的身旁来,像一只猫咪一样讨要每日早晨的摸头杀。 “小虎,你知道师傅去了哪里吗?”史清倏嘟着嘴巴,揉了揉小虎软如棉花糖的小耳朵。 小虎自然是没有回应的,它只是重新趴在了史清倏的身旁,把头垫在自己的爪子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沈夙。 一人一虎就这样守着一个‘半死人’坐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史清倏再一次要陷入昏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余半仙的声音。 “小崽子们——去干活咯——干得好哟——有肉吃咯——” 他在唱着自己编的‘曲子’,声音越来越近,余半仙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史清倏的眼前。 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匹健硕的灰狼背上,身旁跟着的,竟然是十几条昨天史清倏和小虎在林子里遇到的青绿小蛇! 那匹狼的目光像是狗一样顺从,与她们昨晚碰到的目光凶神恶煞的狼大不相同,显然,它也已经被余半仙用蛊虫驯服了。 走到了身边,余半仙从身上跳下,随意打了个响指,那狼便飞快地跳跃着重新回到了林中。 “师……师傅,您弄这么多条蛇来做什么!它们也是都有剧毒的!”史清倏一看到这青绿小蛇,便头皮发麻,不自觉地闪身躲到了小虎的身后。 小虎也没有多么轻松,同样是弓着身子,警惕地看着地上的小蛇们。 余半仙又打了个响指,那群蛇们便像是参军的队伍似的,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旁去了。 “自然是要给这臭小子做药啊,这青花蛇毒性高,最适合用来吸出这小子体内的大琉蛇毒了。”余半仙把自己身上背着的布兜丢在一旁,从棚子的支架上取下了那巴掌大小、格外不起眼的石鬼灵芝来。 “小虎,嚼烂了吐进这里面,嚼成泥哦。” 余半仙把灵芝直接丢进了小虎的嘴里,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陶土做成的盘子,提到了小虎的面前 或许是现代医学对‘无菌’的要求比较高,史清倏实在是不能接受让一只野生老虎直接把灵芝嚼烂的做法,“那个,师傅啊,要不还是我来捣碎吧。” “没事,让他嚼吧。” 唾液可以杀毒!唾液可以杀毒! 史清倏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那,师傅,我们没有大锅可以让沈夙药浴啊……” 余半仙指了指棚子的后面,史清倏好奇地绕过去一看,竟发现那里墩着一只半人高、很粗糙的土锅,看来余半仙不仅去了趟林中找来了青花蛇,还不知何时烧好了一只土锅。 在林中的条件不必京城,只能是一切从简。看着余半仙胸有成竹的样子,史清倏也选择相信他。 “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现在。” 说罢,余半仙右手为指,轻轻从沈夙的面门上划过,便取下了插在他眉心的那只银针。 沈夙当即幽幽转醒,他回过神来后,警惕地看着余半仙和四周的环境。由于身上的针尚未拔下,沈夙能动的地方,也就只有自己的眼睛了。 “沈夙?你、你还好吗?”史清倏扑过去,她注意到,沈夙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眼底多了一份安心。 “他说不了话,我让他醒着,就是怕等会儿青花蛇吸出毒液时这小子不声不响地死了去。”余半仙在一旁,做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史清倏知道,余半仙就是这样一个嘴硬心软的人,他敢这么说,就敢保证沈夙不会死在他的手里。 看出了沈夙眼中的疑惑,史清倏急忙解释到:“这位是余半仙,薛应的爷爷,几年前我们在路上遇到过的那位……老者,他能够给你解身上的毒。” 她差一点就要说‘遇到过的那位江湖骗子’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闻言,沈夙的眼中终于平静下来,看来,他是记起了余半仙是何人。 “小子,等会儿可是疼得撕心裂肺,你忍不住了可别喊妈妈。”余半仙又捋了把胡须,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两把小巧的尖刀。 他说罢,也不问沈夙有没有准备好,直接便一个运气,拔下了沈夙右手臂上的一根银针,同时飞快地用刀尖在针扎的地方割了一道小口。 等候在一旁的青花蛇爬上前来,对准那道伤口便张开嘴巴咬了下去。 沈夙顿时感到右臂传来了如同被车马碾压成肉泥的痛楚,可是他的感官也就仅限于那条手臂而已,连叫都叫不出来。 明显可以看到,沈夙的眼中顿时充了血,眼底的红色让史清倏都不忍心去看了。 然而余半仙似乎并没有打算给沈夙喘息的机会,别看他年纪已经不小,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比很多年轻人还要灵活。史清倏甚至都没有看清他做了些什么,只见到‘唰唰唰’几道影子,沈夙身上的针已经被全部取下,每一道伤口处都咬了一条青花蛇。 “呃——” 所有感官同时恢复正常,却是伴随着剧痛,沈夙忽然从地上爬起,一手掐着胸口处,另一手艰难地让自己保持平衡。 “沈夙!” 第228章 断筋 “沈夙!”史清倏刚要冲上去扶他,却被余半仙伸手拦下。 “就看他是疼死,还是挺过去了,徒儿,你若现在上前去,便是在害他。”余半仙做了一套.动作,还觉得有些累,便坐在一旁休息去了。 史清倏心疼不过,“师傅,为何不能让沈夙在假死的状态中就把毒吸出去呢?” “这大琉蛇度是越动,便流动的越快,这小子现在动起来,便于青花蛇把深处的毒液也吸出来。” 尽管余半仙说的有道理,史清倏还是心疼。 沈夙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下去,指甲早就深深地陷入了肉里,掐出来的血都是暗红的颜色。 他很想要把咬着自己的蛇扯下来,但是不能,只得狠狠地咬着牙忍住,肝胆俱裂、肝肠寸断,有那么一瞬间,沈夙简直要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了。 “倏儿!” “沈夙,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史清倏不敢上前去,只能在远处焦急地看着他,她站着的地方都快要被她踩出个坑来了。 沈夙那几近绝望的呼喊声音响彻半个林子,远处树枝上停着的鸟儿都被他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这样的痛苦一直持续了一炷香多的时间,随着沈夙身上的青花蛇一只一只地掉落在地上,它们要么是因为毒血已经吸完,要么就是因为大琉蛇毒的毒性压过了它们本身的毒性,死在了地上。 “徒儿,你去打些寒潭里的水来,”一旁,余半仙已经将那土锅架在了火堆上,史清倏惊讶道他这一大把年纪了,提起那口锅来竟然那般轻松。 史清倏赶紧点头。寒潭他们所在的地方很近很近,史清倏拎着余半仙给的小木桶,拼命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这才把打够能让沈夙整个人泡进去的水。 当她气喘吁吁地去查看沈夙的情况时,只见他身上的青花蛇都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他右手臂上面的一条还在咬着伤口向外吸血。 沈夙整个人面无血色,靠在一根巨木上一直颤颤发抖,目光有些涣散。 身上的痛苦好不容易才减轻了一些,沈夙现在只觉得自己全身像是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一样,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口中也因为方才自己的吼叫变得又痛又干,所以现在即使身上的痛楚依旧清晰,但他也没了力气继续做出动作。 “倏儿……” “沈夙,你还好吗?你用不用喝点水啊?”史清倏跪在沈夙身旁,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拭去头上渗出来的汗水。 看到沈夙的状态好了许多,史清倏松了口气,他最逼近胸口的那条纹路已经全然消失不见,现在除了他身上的许多处用小刀划出来的伤口,就只有右手腕部的几条浅淡的紫色闪电纹路了。 她不由得感叹道,余半仙果然是半仙。 史清倏也知道应该吧毒液吸出来,但是她不敢这么做的一大原因是——大琉蛇毒实在是太过剧烈,帮忙吸出毒素的人稍有不慎便会同样身中剧毒,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毒蛇来吸食毒素,以毒攻毒。 沈夙虚弱地摇了摇头,“没事,不用了。” 余半仙在一旁伸手去感受了一下土锅里面的温度,把小虎吐在盘子里面的灵芝泥挖了一小块丢了进去,另外又放了些昨天史清倏采回来的草药。手里拿着一只木棍搅和搅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炖汤呢。 “小子,这才只是个开始呢。” 史清倏解释道:“沈夙,等一会儿师傅会把你的经脉挑开,用高温药浴把深处的毒物给逼出来……但是这段时间你的武功就无法再用了,不过若是不这么做的话,体内的淤毒很可能会影响你日后的武功。” 沈夙点了点头,相较于一时的痛苦和一辈子不能再用武功的痛苦,他会果断地选择前者。 在等待药浴水加热的过程中,沈夙总算可以休息片刻,恢复了一些元气。身上的痛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有些麻木了。 “倏儿,你方才说……师傅?”沈夙疑惑地问道。 “嗯,余半仙现在已经是我的师傅了,虽然拜师礼还没有成,但……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就日后再补上吧!” 沈夙点了点头。 他自然也想起了几年前余半仙称自己‘不得善终’的事情,沈夙并非小心眼之人,更不会听信他人口中的一两句‘天命’,不过他看这余半仙确实也是有些本事的,自己都把命交给他了,自然也肯放心史清倏做他的徒弟。 若说唯一不放心的地方……就是这老家伙实在是太过玩世不恭,会不会把史清倏教的更加腹黑,就说不一定了。 “好了,”余半仙丢开手里的木棍,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这边的两个人,“臭小子赶紧进来,在耽搁一会儿又得让青花蛇重新给你吸出来了!” 史清倏突然想起拓拔良弼曾经说这种大琉蛇毒会自己繁衍的话,忙催促着沈夙站起来,“对对对,这种毒会自己长,沈夙,你快点去锅里!” 沈夙点了点头,完全不需要史清倏去搀扶,自己站了起来,迈入了架在火上的土锅之中。史清倏想,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独门绝活:土锅炖自己吧! 刚一入水的那一瞬间,沈夙只觉得有什么钻入了自己的身体,拼命地摧毁所到之处的一切似的,又痒又疼的感觉从他的全身上下袭来,沈夙咬了咬牙,忍住了。 “伸出手来。”余半仙晃了晃手中一个呈现倒钩形状的纤细小刀,看起来,就是用来给沈夙挑开经脉的工具了吧。 单是看着那刀,史清倏便心中恐慌,沈夙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伸出右手去,将自己的脉搏呈现在了余半仙的面前。 只见余半仙事先并没有测量和触摸,看来是已经胸有成竹。他只用他那粗糙的手握住了沈夙的胳膊,“想好了啊,一刀下去,这条胳膊算是半废了。” 沈夙坚定地点了点头,“您来吧。” 余半仙没有再多的由于,直接找准了下刀的地方,反手用力,将倒钩的前端刺入了沈夙的皮肤之中,他又向下压了一段,直到刀刃刺入更深的地方,他当即力道一转,那倒钩便被拉正了过来。 沈夙眉眼一瞪,汗珠当即就流了出来。 “可以啊,小子,定力不错。” 第229章 药浴 余半仙已经将他的经脉划开,便收回刀来,顺势在他腕部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以便深处的血水流出。 史清倏只看到汩汩鲜血的流出,马上,血液中便带了些灰暗的杂质出来。 余半仙放开沈夙的手,让他好好在药水中浸泡。 手臂回到药水中的一刹那,沈夙感到似乎有千万只小虫顺着那伤口钻入了自己的体内撕咬。 这样的痛比方才更甚,因为其实在自己身体的最深处,他是挠也挠不着、碰也碰不得,就只能这样强忍着。 沈夙咬着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不可以失去意识。 突然,余半仙往自己的嘴中塞了个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一咬,便有呛人的味道传来,这味道直接窜上了自己的眉心,让他痛苦过后,剩下的只有清醒。 “这是星神草根,你且好好含着,有它在你是想晕也晕不过去的。” 余半仙解释完后,便躺到了一旁的一快大石上,悠闲地哼起了小曲。 史清倏把手探进锅中去,沈夙便忙用左手紧紧握住了她,“沈夙,这样的药浴你至少还得洗十天,不过你放心,绝对会一日比一日轻松的,等淤毒清完后,你就不会再有什么痛感了。” “我知道,我忍得住。”沈夙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史清倏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沈夙现在经历着的痛苦,是自己绝对承受不来的,她也不想让沈夙多操心,只能傻傻地一笑:“沈夙,我第一次摸到你的手这么热。” “可能……是之前没有在锅里煮过的缘故吧?”沈夙也打趣道。 二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沈夙开口问道:“对了,倏儿……我右手臂的经脉……” 史清倏知道,沈夙果然还是在意自己能否继续使用武功的事情,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两下他的头,学着沈夙平日里抚摸自己的样子:“你放心吧,一定可以长好的,你洗药浴三日之后,等白天时可以去寒潭打坐疗伤,低温可以让你的血液减速流动,促进体内伤口的长合。” 她又思考了片刻,沈夙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本来就已经有人在想方设法地除掉他了,若是被那沈轩发现此时沈夙的右手处于一种废掉的状态,只怕会更加猖狂了。 “沈夙,等三日过后,你便开始入寒潭打坐,等稍微恢复了一些后,我们再回去。” 沈夙蹙着眉头,一面忍着药物带来的痛楚,一面尽力轻声对史清倏道:“倏儿,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史清倏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家人,她来参加春游会却一去而不复返,爹爹和娘亲一定会很担心她的……但是这翼远森林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走到深处的,侯府包括皇宫里派来的人一定会无功而返。 沈夙的经脉,至少要给他二十天的恢复时间,即便是二十天过后,也不一定能够长好。 “没事,现在回去太危险了。”史清倏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如果自己和沈夙回去得太过于轻易,也会让皇上把这件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不如就晚些出去,把沈轩的恶毒想法闹得越大越好。 沈夙也点了点头。似乎是疼得实在是没办法做出其他反应了,他轻轻捏了一下史清倏的手,示意自己需要静心打坐,随后便整个人泡进了药水中,蹙眉闭起了双眼。 史清倏缩回手来,去看了看锅下面微弱的小火苗,“好,沈夙,那你好好打坐,所示实在忍受不住,就叫我。” 说完,她也不再去打扰他,扭头一看余半仙早就不知何时仰面睡了过去,就只剩下小虎一只活物还在看着自己。 干坐着也是无聊,史清倏准备发挥一下自己上辈子勤奋好学的传统美德,取出余半仙给自己的那卷竹筒,开始在一旁学着上面写着的样子操练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史清倏在一段时间的打坐中似乎悟道了自然的真谛一般。 过了许久,余半仙才睡醒,道:“嗯?臭小子你还泡着呢?” 史清倏闻言,赶紧过去把沈夙扶了出来。 沈夙就这样在药水里面一直泡了两个时辰,他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泡的软成了面团,原本呈现半透明的褐色的药水也变成了红黑色的。 离开药水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脸颊早就已经被热水蒸得泛红,身上的小伤口他倒是并不在意,唯独是右手的经脉裂开,让他用不上一点力气。 “我可以去洗洗吗?”沈夙前所未有地乖巧着问道,身上黏糊糊的药汤让他格外难受,一向爱干净的他,此时连外衣都不想穿,生怕把衣服也弄得黏黏糊糊。 余半仙甩了甩手,眼神看了看不远处的寒潭:“去吧,但是别直接泡进去,一冷一热地容易伤风。” 毕竟沈夙是要去洗澡的,史清倏也就没有跟着去,只是怕虚弱的沈夙扶到了寒潭旁边,就赶紧回来了。 “徒儿,心法看得如何啊?”余半仙见到史清倏走了回来,便问道。 原以为余半仙一直在睡觉,没想到他竟然看到自己在那边学着竹简上面的动作来回旋转跳跃了!史清倏老脸一红,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动作,一定很傻吧…… 史清倏挠了挠头,“嗯……我也不知道动作上有没有到位。” “那要不……师傅来陪你过过招?” 说罢,还不等一脸懵的史清倏拒绝,余半仙不知从何处捡起一只木棍,更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是如何,便直面史清倏而来—— 史清倏下意识地向后一条,上身后仰,余半仙手中的木棍便从她的头顶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重新站定身子的史清倏吓得瞪大了眼睛,“师傅,您这是过招吗?您这是想杀我啊!” “严师出高徒嘛,为师不逼你一把,你怎的能出师呢?”余半仙反手握着手中的木棍,粘着胡须眯眼一笑,话音刚落便迈出一个箭步,身形快得不像是这个岁数的人。 他借力脚下的土地,像一直捕食的猎鹰一般飞扑上来,“徒儿,躲不过就只能挨打了!” 第230章 比划 史清倏咬住下唇,方才看过的心法上有一招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她当即双手由拳为掌,右手如蛇形去贴合那木棍来的方向,顺势向上一拨,便将那木棍的方向直接挑开。 “不行不行,这要是剑,徒儿你的胳膊早就开花了。”余半仙绾了个剑花,“从现在起,为师手里的就是剑!” 他猛转剑道,‘剑刃’直接朝着史清倏的脖颈刺去。 “师傅,恕徒儿不孝了!”史清倏转身,抽出腰间的银丝鞭,双手握住后用力拽直,竖在自己的脖颈一侧,用银丝鞭挡下了余半仙的一击。 她弹开了余半仙手里的木棍,险些没有忍住就一鞭抽上去了。 余半仙的手里没有了武器,但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弃进攻。只见他由拳为掌,在原地整个人一旋,一脚用力踢出。 史清倏双手做格挡姿势,右脚朝着余半仙踢来的方向一挡,她的力气不比余半仙的大,所以二人的力道并没有抵消掉,反而是史清倏吃了绝大半的力,她一连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站稳。 她刚一艰难地站定身子,余半仙便又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冲了过来,史清倏双手展开为掌,吃力地接下了他的一拳。 余半仙虽然年纪已高,但是武功却不输很多年轻人,史清倏先前对自己的这位师傅还真是太过小看了,本以为他拥有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已经是无敌,却不想他的武功竟然也如此了得。 再不进攻,等她的体力耗光,迟早会被自己的师傅打一顿的! 想着,史清倏双手向外一推,推开了余半仙的两个拳头,她迅速弯腰,旋身一踢,自己的右脚朝着余半仙的胸口而去。 余半仙向后一跳,史清倏便踢了个空,又趁着她还没有来得及站定身子的时候,余半仙捡起那只小木棍随手一抛,木棍便像是一只飞镖似的旋转着击打在史清倏的左腿上。 力道之大,史清倏直接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哎哟……疼死了啊师傅。”史清倏捂了捂屁股,又去捂自己腿上被打倒的地方,她已经有了预感,过不了一会儿这里就会淤青的。她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余半仙:“师傅,您不用对我‘下此狠手’吧……毕竟徒儿从来没学过什么武功。” 余半仙像是没有听到史清倏的话似的,自顾自地粘着胡须,“徒儿,武学天赋不错,只可惜你前面的十几年都白白过啊,唉,可惜,可惜!” 史清倏嫌弃地嘟了嘟嘴,谁让她三岁之前还没穿越过来,后来又‘有眼不识泰山’地一直把余半仙当成一个江湖骗子呢? “师傅,我以后会努力的,其实我也觉得我天赋很不错,若是能早些遇到师傅,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是昱国的第一高手了呢。”史清倏极其诚恳地说。 余半仙砸了咂嘴,无奈道:“行行行,做我的徒儿不需要太过谦虚,不过在外你可莫如此猖狂,当心遭人打了。” 说得好听,史清倏险些就以为自家师傅是个狠角色了,敢情跟着自己的师傅也就只能‘窝里横’,到了别人面前,自家师傅还是罩不住自己。 叹了口气,刚好瞧见沈夙一脸虚弱地走了回来,史清倏便立马站起身迎了上去。 他脸色煞白,嘴唇都没有一丁点儿的血色,倒是那双无精打采的桃花眼中充斥着血丝。沈夙没有把外套穿好,只是随意披在了自己的肩头,用左手轻轻托着右手的手腕处,可能是那里依旧疼痛不见,也可能是沈夙害怕动作一大,会把自己的经脉彻底扯断。 其实,这又不是骨折了,他的手只要不大动便没事的。 “沈夙,你觉得还好吗?”史清倏轻轻扶住沈夙的胳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凉了下来,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想要收回手去。 沈夙在史清倏的搀扶下依着石头缓缓坐了下来,面前的火焰带来的温度让他觉得一切都无比的真实。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刚刚从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重新回到人间时,仿佛灵魂深处还充斥着从阴曹地府里透出来的寒气。 他一抬眼,便瞧见余半仙走了过来,还不等他开口说话,那余半仙便右手一弹,将一颗圆滚滚的黑色东西送入了自己的喉咙中。沈夙来不及拒绝,那圆滚滚的东西便顺着食道滑入了他的腹中。 “师傅!您在给沈夙吃什么啊?”方才那枚圆圆的东西,史清倏怎么看都像是一团泥球。 “灵丹宝药!要不是你这臭小子马上就一命呜呼了,老朽才舍不得给你吃。”余半仙有将一只小瓶子丢给了史清倏,“徒儿,给他上药吧。” 余半仙这幅抠抠搜搜的样子,实在是让史清倏很是为难,幸好沈夙向来是个对任何事情都懒得纠缠的人,这要是换了自己的哥哥们被余半仙如此对待,只怕早就气得跳脚了。沈夙的性子,也少了她为二人调解的事情。 谁是救自己、谁是害自己,沈夙向来不会从对方的态度上区分,他已经见过太多表面上关切润笑、背地里却暗动手脚的人了。 “余半仙救了晚辈,便是晚辈的救命恩人,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千百倍偿还。”沈夙虽然憔悴无力,但按着余半仙的目光却是炯炯有神,“请前辈恕晚辈现在无法起身行礼。” “没事,日后有的是机会。”余半仙的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意,他这辈子出了替人算命,便是治病救人,感谢的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他还真是不屑沈夙的感激。“要不是看你这小子是我徒儿的心上人,怕你死了我徒儿伤心难过,老朽才懒得给你费那么大劲儿呢。” “师傅!您在胡说什么啊!”史清倏喊道,脸颊微红,因为他的话,眼睛都不太敢去看沈夙了。 任凭史清倏害羞到恨不能变成一只土拨鼠钻进土里去,沈夙却大大方方地用左手紧紧抓住了史清倏拿药的手,他看着她轻轻一笑,对余半仙道:“前辈放心,晚辈一定不辜负您给我的这条命,日后定不会叫倏儿再受一丁点儿委屈。” 这次,余半仙终于没有继续调侃他,背着身子耸肩笑了笑。他选择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打了个响指,小虎便凑了过来。 “徒儿,为师去林中遛个弯儿,今晚回来的时候,你得把鸡烧好啊!” 第231章 坐谈 史清倏把余半仙给的药膏仔仔细细地涂抹在沈夙的所有伤口上,这种药膏挖出来时呈现灰褐色,但是一接触皮肤,便会变成清澈透明的啫喱状膏体。据使用者沈夙说,这药膏接触身子的时候冰冰凉凉,但是不同于冰水的触感。 这两天之内,沈夙经历了太多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的折磨,而余半仙的那枚药碗确实让他从内到外渐渐温暖起来,趁着身上的痛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史清倏的药还没有抹完,沈夙便靠在她的肩头沉沉睡去。 终于抹完了所有的伤口,史清倏一手撑着沈夙的头,另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地把自己的身子抽了出来。 毕竟,自己的师傅还等着她去做烤鸡,她绝不是一个重色轻师的人。 把沈夙放平在篝火前方,史清倏的动作简直比手里抱着婴儿还要温柔。她看着沈夙身上盖着的衣裳似乎有些薄,便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了下来,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此时天色还没有暗下来,虽然不知此时的时辰,但也能看出约摸是下午的三四点的样子。 史清倏又对着手里的心法练了好几遍,竟然是越来越觉得得心应手。幸亏她的柔韧性一向不错,练到兴起时,她还在心法记录的功夫动作之中加了几笔,打完拳后顺势翻了个跟头。 她稳稳落地时,别提有多么骄傲了。 我一定是个天才! 这样想着,忽然想起余半仙操纵野兽和青花蛇时的威风,史清倏从怀里掏出那枚指笛来,左看右看,跃跃欲试。 这枚指笛上下一体,没有普通笛子的笛孔,史清倏也仅仅是尝试了几次,便发现了这枚指笛的使用方法。 它是可以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的,但并非通过笛孔,而是依照气息的微弱和高昂。她想要吹高音时,气息便是高的,想要吹低音,只用弱气即可。 “倏儿,你在做何?” 沈夙本来睡得就不深,梦中隐隐听到七歪八扭的低声,便醒了过来。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战场上面的生活方式,只消睡一小会儿,便可以恢复不少的精神。 他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精神状态明显比方才要好了许多。 史清倏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现在行了最好,否则晚上就睡不着了。”沈夙摇头,“倏儿,你这是在……吹笛子?” 史清倏向沈夙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指笛,解释说道:“我他师父会一种驭兽之法,可以驾驭野兽,方才那只大老虎就是他用这种法子叫它听话的。师傅给了我这个,我一吹,小虎便会听我的,所以我才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办法参透这指笛里面的奥秘。” 沈夙点头。 他早就听过先辈们曾会一种可以驾驭兽群的巫蛊之术,这些内容在宫中的史册上都有过几载。他只知道有一段时间巫蛊之术被人看作是害人的邪术,经历过一次巨大的打击。那时所有与之相关的文献记载都被丢入一团大火之中,化作了灰烬。 先前沈夙见到那服从的老虎时,便隐隐觉得可能这余半仙真的是意味高人了,只是那时他疼得太过,无心顾及其他。 这么想来,或许巫蛊之术并没有断了根,余半仙身上所掌握的东西,定就是这记载中出现过的巫蛊了。 “其实你不必心急,”沈夙伸手拍了拍史清倏的头顶,“你师父一定会交给你的。” “我也没有心急啦,就是觉得无聊。”史清倏笑道,“对了,我师父还教了我武功,虽然现在只有一招半式,我练的也不够好,但是我发现和你送给我的银丝鞭结合起来,能有比我以往更加强大的杀伤力!” 关于余半仙传给史清倏的心法,沈夙今日也听到了一点,“那应该是奠定武学根基用的心法,你把这个学好,日后再学习别的便轻松多了。” 史清倏忽然想起,沈夙可是个年纪轻轻的杀神,连无一那样的第一高手面对沈夙的时候都不得不小心行事,可想他的武力值有多高,不由得心里好奇,问道:“沈夙,你也练过这样的心法吗?你武功那么高,一定练了很久吧?对了,你说我还能练出轻功来吗?”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沈夙只得苦笑两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似乎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他左手撑着下巴,目视着远方,道:“心法是必修课,不过我练的应该和你的这本不同,你仅仅研读一日便有所突破,可见这本心法的质量是百无一见的。所以,倏儿,你要好好收好,最好是背下来,师传的心法向来不可外传,尤其是这样的绝世孤本。” 虽然沈夙把自己手里的竹筒夸上了天,但他似乎没有一点好奇的意思,史清倏想,也是,他都已经那么厉害了,何必再看其他的基础本呢? “一般习武之人在五岁前就开始接触武功了,倏儿你今年十一……嗯,学轻功应当是晚了些。”沈夙小心翼翼地解释说,似乎是怕史清倏受什么打击似的,“不过你若想去哪里,我背你去就好。” 这话说的,让史清倏老脸一红,这无异于现代有车一族的强势告白啊!然而,‘死鸭子嘴硬’这句话可能就是为史清倏量身打造的,她把脸一扭,道:“算了算了,好歹你也是个王爷,皇上亲封的燕王,也算个千金之躯,给我做了轿撵,太屈才了吧。” 沈夙闻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什么叫‘好歹也是个王爷’,他这燕王的身份已经叫多少女子争破了头,偏偏史清倏这丫头似乎从来都不会放在眼里,不仅不对自己乖乖行礼,还直呼自己的大名。 沈夙心想,难道是自己平日里太放纵她了吗? 不过看到史清倏那红扑扑、肉嘟嘟的小脸,心中的大旗瞬间便倒戈了——放纵就放纵吧,毕竟他喜欢的,正是她这幅没心没肺的傻样子。 他看着史清倏,虚弱的状态下,那双眼睛更显神情,他没有笑,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欢喜: “不会,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第232章 破绽 史清倏一怔,沈夙的耳根也忽然红了起来。 二人默契地都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去看对方。 “哎哟,你这人真是,”史清倏尴尬道,“怎么在别人面前人模狗样的,在我面前就这么骚包啊!” 她承认,她是气氛终结者,难怪自己上辈子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谈过恋爱,都怪她那个神奇的能力:面对异性的告白,总能‘巧妙’地给化解了! 沈夙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不过这种‘不敢相信’几乎也已经成了常态,从他第一次夜间潜入侯府,从他第一次轻吻史清倏的额头,每次都到时候才意识到,感觉做出那些事的时候,自己就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 尴尬的气愤让史清倏的身上直痒痒,终于,她站起身来,“沈夙,我给你打一遍那本心法吧!你还可以帮我看看,我哪里做的不到位。” 说完这话史清倏就后悔了,她竟然要向沈夙展示自己那傻呵呵的动作!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吗? 然而,沈夙忽然来了兴致,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只见他拼命点头,会心一笑:“好啊,倏儿加油。” 自己吹出去的牛皮,哭着也要吹完。史清倏只好硬着头皮站到了沈夙面前空旷的地方,取出银丝鞭来,“我觉得这些动作和鞭子配合在一起比较帅……你可别笑我啊。” 看着沈夙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了好几次,史清倏这才开始回忆心法上面的内容,目光一聚,握鞭的手挥舞起来。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流畅,银丝鞭更是前所未有的对她服从,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甩出如龙,收回如虫,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迅猛和凌冽。 沈夙震惊连连,史清倏在短短时间内便能够几乎完美地复制心法上面的动作,他只见过一个人做到过,便是自己。 不过,史清倏原来没有底子,所以只是做出了心法上面的内容,但依旧有些漏洞。 沈夙用左手和身边的泥土搓了个泥丸出来,手指一弹,泥丸便朝着史清倏的腿打去,在她的脚踝处炸开。 史清倏吃痛,惊叫了一声,“沈夙!你现在不能运功!” 沈夙一怔,这丫头不怪自己打她,却怪自己随意运功,真是叫人脸红,“没事,我只用左手,正好替你纠正一下破绽。” 看到沈夙信誓旦旦的,史清倏也不好拒绝。一边又庆幸,幸好毒物从沈夙的右手发作,否则他左手的力道都那么大,自己若是被他用右手攻击一下,脚踝还不直接断了吗? “哼,我刚才是为了给你展示,又没有准备好防守!你再来。”史清倏不服气地说道,继续了身上的动作,不过她这次目光却一直瞄着沈夙的方向,防止他再度‘偷袭’。 沈夙忽然奸佞一笑,“倏儿,你太天真了……” 结果就是,余半仙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史清倏坐在火堆旁边气呼呼地烤着鸡翅,她身上多了不少泥污点子,而沈夙则在一旁拖这病弱的身子陪着笑脸一直想方设法地吸引她的注意力。 “徒儿,你这是怎么了。”余半仙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好奇又好笑地问道。 “师傅!”终于见到师傅回来,史清倏可算是有了能告状的地方,忙泪眼汪汪地哭诉道,“沈夙他用泥丸打我……我根本就打不过他!” 闻言,余半仙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起来,偷偷对沈夙竖了个大拇指,“徒儿,练武哪能不吃苦,你本来就弱,被这臭小子打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怎么,难不成你想要一步登天了?” 自家师傅,也不向着自己,史清倏被说得更加委屈了。 沈夙那家伙,每次一看出她的破绽便会毫不留情地用泥丸击打过来,一开始史清倏还能及时补救,算是招架得住,可是越到后来体力越不济,破绽便越多,她是挡都挡不住了。 浑身上下被沈夙用泥丸弹得,没有几处干净的地方了。 她本来一直在心里骂沈夙是个大猪蹄子,但经余半仙这么一说,又觉得似乎是有点道理。 没办法,谁让她能屈能伸呢,史清倏抱着胸嘟着嘴,狠狠瞪了一眼沈夙:“好了!我原谅你了!” 沈夙无奈一笑,“好好好,倏儿你大人有大量,多谢你的原谅。” 她才不是大人有大量,她小心眼的很!不过是看自己的师傅回来了,懒得再同他计较而已,史清倏转头看向余半仙,“话说回来,师傅,你去了哪里啊?” 余半仙伸手摘下了自己背上背着的竹篓,此时天色已晚,史清倏他们还真的没注意到他身后的东西。 那时一只狭长的竹篓,里面插着几只用木棍和尖石制成的箭,石头被打磨成了三角形,连接处用菁草捆绑固定,虽然做工粗糙,但是不难看出其很是坚固。 “正好这小子坠崖时身上背着弓,为师想了想,可以教教你射箭。” 他们号称是外出打猎的,沈夙身上背着弓,但是箭篓却是绑在了马的身上,所以现在他们这里也就只有一把弓了。 余半仙看那弓价值不菲,想着单是挂在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于是便入森林寻了些坚硬的树枝做成了弓箭,准备让史清倏也学一学。 史清倏眼前一亮,“真的吗!我要学我要学!” 她曾经见过沈夙射箭时的飒爽英姿,早就想学一学了,只可惜大夫人和史渊一直不同意,原因是她年纪太小,怕她被弓箭伤到。这下总算是可以学了,而且,还是跟着余半仙学。 见史清倏当下有了干劲,余半仙让小虎去把弓叼了过来,“你站在此处,先试试,就射面前那棵树。” 虽然天色暗了,但是树那么大,还是可以轻易看到的。 “臭小子,你来教教她有何要领。” 突然被点到的沈夙顿了一下,这才开始念到:“我学习的时候,弓术师只教了我几个词,即,开弓平直、靠弦发力、散放对称、脚步要稳。倏儿你拉弦的时候前臂直、后臂在一条直线上,将弓拉开,另外,脚下一定要站稳弓膝,身形不可晃动。” 史清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按照沈夙所说的站好拉弓。只是这弓是男子所用,她拉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拼命把弓拉到了尽头,史清倏右手一送,木头箭便离弦而去,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木头箭便直直地插在了树干上—— 第233章 驭兽 “哇——”史清倏自己都惊讶到了,没想到自己的人生第一箭,便成功地射出去了,“我是天才吧!” “嘁,还差得远呢。”余半仙毫不留情地泼了她一盆冷水,“身形摇晃、准度不够,也就是那棵树粗,才被你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还有,你说说你,力气比小鸡仔还小,劲儿都用完了、弓还没拉满。亏得这是在练习,若是在比赛,你早就被人甩出去八条马路了!” “唔……我是第一次嘛……”史清倏嘟囔着,又去取了一根箭。 “好好练吧!今日什么时候身形不晃了,你再来吃饭。” 余半仙说着,在沈夙的身边坐了下来,见到火上不只有烤鸡,还有一盆香气四溢的鸡汤,一见到汤里面飘着的补气草药,心下了然,知道这鸡汤不是为自己准备的,叹道,“臭小子,我徒儿还给你熬了汤?” “师傅,您要是想喝,我以后天天给您熬!”史清倏闻声,忙带着谄媚的笑容凑了过来,却被余半仙一脚踹去继续练弓了。 昨天拜师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怕吃苦,史清倏绝对不能才一天就打了自己的脸,所以乖乖地便跑到一旁扎马步拉弓去了。 沈夙也没有制止,毕竟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他资质高、肯吃苦,没挨过打,但是却在和师傅过招时被打得只得求饶。不管想要练什么都是要吃苦的,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于是便端起面前的陶碗来抿了一口里面的鸡汤。索然无味,甚至有些苦涩,但是在这森林中,能喝到一碗热汤已经是实属不易。 接下来的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是这么过来的,第四天其,沈夙开始在白天时泡进寒潭中打坐,晚上洗药浴。 每日都要经历一次痛不欲生,但是好在,一日比一日更加轻松了。 在史清倏的苦苦哀求下,余半仙终于开始教她驭兽之术了。 他给史清倏的第一个礼物,是那指笛,第二个礼物,便是一只小巧的项链,坠子做成可以翻开的小盒子,里面乖乖躺着一只暗红色的小虫。 “这……这就是母蛊?”看着盒子里像一粒红豆一样管滚滚的小东西,史清倏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可以控制子蛊的母蛊虫。 “不错,”余半仙亲手为史清倏带上了这枚项链,意在表明,从今日起,母蛊就是她的了,“当生物体内种下了子蛊,它就会听从母蛊的号令,而母蛊,又是听从指笛的声音的。” 说着,余半仙又从自己的破烂布兜里翻出另一卷竹筒来,递给了史清倏,“这上面记载了指笛的详细用法,你慢慢练着,有不懂得就自己好好想想。” 史清倏如获至宝般接过那竹筒,眼睛放着光,似乎是饿了十几天的难民忽然看到了食物一般,“哎,对了,师傅,那也就是说,现在子蛊在小虎的体内?” 余半仙点头说道:“不错,这上面也有收回子蛊的吹法,介时你一吹,子蛊会自己飞回你的项链里面,小虎也就恢复正常了。” “不不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史清倏摆手,她又不是没看过电视剧,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可是她还有一处不解的,“师傅,这母子蛊虫应该不多吧?那您又是如何控制那野狼和青花蛇的呢?” 余半仙没有正面回答史清倏的问题,只是用手指戳了戳她手中的竹简,“好好看看!” 史清倏顿时明了,看来不需要蛊虫也能操纵万物的法子就在自己的手里,她点了点头,跑到一边去开始埋头苦读。 一直到天黑了,史清倏还在一边试着吹奏,一边赞叹不绝。 今日的饭,自然只能交给余半仙来做了。 “老朽又要救人、又要教人,还得负责你们两个小屁孩的吃食,真是累死人了!” 余半仙口中的埋怨声,自然又大了一些。 但是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们两个也早就摸清楚了余半仙的脾气秉性,不过是个嘴硬心软、还很傲娇的幼稚老头罢了,尤其是史清倏,凭借自己那张伶俐的小嘴儿,将余半仙拿的死死的。导致他一直感叹自己不该收徒。 转眼已经过了十五日,沈夙对药浴的感觉已经几乎完全没有了,他的药汤也没了什么别的颜色。 史清倏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这充分地说明,沈夙的淤毒已经快要干净了。 十五天之后,沈夙也坐不住了,他右手的经脉一直是裂开的状态,是因为余半仙会时不时地将快要长好了的经脉再次挑开,为的是让毒物有一个能够排出来的口子。 不过自从他泡药浴时的反映不再那么激烈之后,余半仙也就不管了,总之,他的右手现在已经可以提起一些东西,太重的自然不行,不过还是可以帮忙拎着打来的野鸡的。 史清倏的武功飞速提升,余半仙一直没有教她别的,除了每日练习心法之外,便是练习射箭。她也不由得感叹,心法果然是奠基之法,她单单是每日练习这个,便觉得一日比一日灵巧。 这天,沈夙和史清倏二人一同进了深林中打猎。 沈夙左手提一把匕首,右手空了出来,史清倏则是背着弓和箭,身后跟着的小虎,也是非要凑过来的。 “沈夙,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万一右手扯到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才长好的……”史清倏担忧道。 沈夙却是一脸轻松,他挥了挥左手里的匕首,“无事,经脉已经长好,不过是怕还不适应,我才不用右手的,这些天我都用左手练习,都快要练出左手剑法了。” 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刚愈合的经脉自然不可能让他当下能够用出和原来一般大的力气,但沈夙也是个倔脾气,他认定了的事情没人能让他改,史清倏只好叹了口气,“好吧,那你跟在我的身后,我保护你吧。” 沈夙轻笑,“好。” 倏儿真是不得了了,现在,都能说出‘我保护你’这样的话了。 林中的二人欢声笑语,留在寒潭旁边的余半仙却似乎在忙活着什么。 他口哨一吹,便唤来一直雪白的鸟儿,鸟儿停在他的手中,余半仙便将手里写在布上的字条系在了鸟儿的腿上。 “去吧去吧,把信儿带到咯。”余半仙给鸟儿顺了顺毛,他用力一抛,那只鸟便扑棱着翅膀朝京城的方向飞去。 第234章 京城 京城。 这些天来,京城有些乱。日日都有羽林卫上街搜寻,另外,从外回来的侍卫们身负重伤的也不少。听说,都是从翼远森林回来的。 沈伦为了寻找沈夙,已经派出去了许多的人,运气好的,是无功而返,运气差的,是直接葬身在了翼远森林之中。 燕王殿下沈夙失踪了,他和宝樱郡主一同去春猎,便在翼远森林中一去不复返。谁都说,这件事情和突然前去‘游猎’的太子沈轩脱不了干系,气得沈轩闭门明志,以证清白。 其实,他不过是怕顾冥萧找到自己的头上而已。 那天他派出去的杀手只回来了一个人,那人吓得屁滚尿流,告诉他顾冥萧把他所有的兄弟都杀了,还说迟早有一日会来收了自己的命,但,沈夙中了吹针上面的毒,和史清倏二人双双坠入了悬崖。 至少,沈夙是活不成了。 但是那个剩下的顾冥萧,总是叫沈轩不得不提心吊胆。他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皇后,皇后一面责骂他冲动,一面又招募了数十名高手作为近身护卫。 沈轩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儿。但他依旧不敢大摇大摆的出门,尤其是夜里,保不齐那顾冥萧便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要了自己的命。 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把那史清倏也杀了,若是史清倏还活着,顾冥萧也不至于同自己如此撕破脸皮啊。 不过,杀都杀了,十几天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他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的父皇对自己放下戒心。 这一天,他早早地便带着护卫去了宣事殿,却发现沈谧和他的伴读史可早就已经坐在里面批改奏折了。 “哟,五弟,这么早就来了,你可真是够勤勉的啊?”沈轩将门一脚踢开,脸上的横肉随着他大笑的动作而不住地颤抖。 沈谧瞥了他一眼,垂下头去继续看手里的奏折,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似的。 沈谧故作清高的样子激怒了沈轩,他大踏步走上前去,伸手用力拍在了沈谧的桌案上,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莽夫也露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 “五弟,本太子同你说话,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嘴巴啊?” 沈谧放下手里的竹筒,直视着眼前的沈轩:“太子,宣事殿禁止大喊大叫,更不允准携带武器进入,更何况,你带了两名携带武器的莽夫。” “你这小豆芽骂谁!” 太子身后的一人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来,被沈轩伸手制止住。他们平日里跟着太子横行霸道,他们连宫里的世子们都打过,此时也不会在意一个皇子沈谧了。 沈轩笑着,毫不掩饰他那丑恶的嘴脸,“五弟,我说你就别挣扎了,你那母妃不过就是个媵女,咱们大昱国怎能让一个媵女之子掌国呢?” “不让媵女之子掌国,自然也不会让一介鲁莽匹夫掌国,太子,这些年你经历了这么多的起起伏伏,还没有意识到吗?若不是皇后和墨丞相在身后给你撑着,你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沈谧面色平静无异,说出这一番话完完全全是不卑不亢的,并非因为他在宣事殿处理政务多日,而是因为他的心中早就失去了对沈轩太子之位的敬畏。 沈轩不配做太子,所以,他是在同沈轩说话,而非真正意义上的那个太子殿下。 “呸!我看你是想死了!你不过是个媵女所生的杂种,也配同本太子这么说话?”沈轩骂道,“王莽李康,给老子好好修理修理他!我看他在这宣事殿中呆的太久了,怕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放肆!”那两个莽夫刚把腰间的短剑拔出,只听得门口传来沈伦的声音。 沈伦怒骂,这一幕直接让他怒火上了心头,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你这逆子!谁准你来宣事殿的!” 沈轩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已经全然不见,沈谧从后面看去,像是一坨颤抖着的肉泥,“父、父皇,儿臣只是想来宣事殿为您排忧解难……是、是五弟先冲撞儿臣,儿臣这才失言的!”说着,他用力往自己的脸上抽了几个耳光,“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那你怎么不去死!” 沈伦喊道。 这么多天过去,沈夙已久不见踪影,沈伦本就急火攻心,生着大病,今日以来宣事殿,又让他撞上了这样的一幕,他真的恨不得直接把沈轩褫夺太子之位,管他是死是活! “父皇,您莫要动怒!”沈谧见状,赶紧跪在沈伦的面前,“身子毕竟是自己的,若是因为太子的事情气坏了,怕是要遂了某些人的心了。” 沈谧的话,明里暗里都是剑指沈轩,但沈轩却又不敢反驳,毕竟,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太子殿下鲁莽,究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身旁伴着一众小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王莽等人便是无用匹夫,太子多少也会手受些影响的。”沈谧瞥了把头埋在臂弯里的王莽和李康二人,眼底多了一丝狠决。 沈伦认为沈谧所言极是,当即下旨道:“将王莽和李康二人流放!太子身旁的下人全部更换,另外,今日起,不准许太子再带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入皇宫!”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任凭两人如何求饶,最终还是被羽林卫粗暴地拖拽下去。 “怎么,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沈伦瞪了一眼沈轩。 沈轩满眼都是对沈谧的恨意,直到沈伦说话,他才回过神来。敷衍地行了个礼后,只能灰溜溜地爬起,逃也是的离开了宣事殿。 沈轩走后,沈伦坐了下来,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音,他抚着胸口,眉头蹙成了山川沟壑,“唉……” “父皇莫急,龙体要紧。”沈谧走上前去轻声道。 “夙儿未归,怎能不急?” 沈谧眼眸微垂。 他也派了不少人前去寻找,可最终都是无功而返,沈谧同样也是心急如焚。 “父皇,儿臣相信王兄一定无事!”他坚定地说道,却不知是在感动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史可蹙着眉头,他的表情满是心酸,可是眼底却完全没有像沈谧一样的悲伤,反倒……更像是一种胸有成竹。 第235章 安宁 史可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刚走到正厅,便见到大夫人和史渊双双坐在主位上,史清倏的婢女薛应站在厅中,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爹,娘,是不是又有信儿了?” 其实,春游会回到京城的第二天,薛应便接到了一直雪白色的鸟儿送来的信笺,她疑惑地展开,只见到那是一块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料,上面用不知何物的墨绿色液体写着几个大字:两人安好,养伤待归。 看着那飘逸的字体,薛应一下子就认出了是自己的爷爷余半仙写的,她匆匆带着信笺去找了大夫人。 那时大夫人听说了史清倏入森林未归的事情,吓得直接晕厥了过去,若非薛应带着信笺去找了她,她可能此时依旧卧病在床。 薛应向大夫人和史渊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八个字是自己的爷爷余半仙所写,并且向他们介绍了余半仙这个人,最终还是她用自己的脑袋做担保,保证爷爷一定会把史清倏平安带回,他们二人才肯相信。 紧接着,第三日又来了一封信,同样是那只通体雪白的鸟送来的:不动声色,焦心待归。 薛应自然是看不懂,但史渊一下就明白了这八个字里面的含义,一定是二人的失踪牵扯到了什么朝廷上的事情,余半仙递来的信笺意在叫他们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避免打草惊蛇。 史渊下令,继续派人搜寻,但是他们心中的底气也是足了不少。 这件事情,就只有大夫人、史渊、史可和薛应四个人知道而已,表面上他们还是一副拼命派人去寻找史清倏的样子,就是为了不暴露二人的行踪。 时隔十日之久,他们终于等来了第三封信。这次,信上写的是‘隔日回京’四个字。 当薛应把信笺拿给大夫人的一刻,大夫人当下就流了眼泪。 即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倏儿没有性命之忧,可她这个做母亲的那颗心依旧是没有放下来过,她日日等着从远方飞回来的雪白色小鸟,盼得连身形都消瘦的不少。 “娘,倏儿她不过几日或许就能回来了,”看过信上的内容后,史可笑着叹道,“她终于要回来了!” 另一边,翼远森林的深处。 史清倏乐乐呵呵地在前面走着,沈夙跟在身后,拎着他们刚才采摘的果子。 今天运气太差,一只野鸡都没有遇上,若不是幸好遇上了一小片果树,他们今天就要饿肚子了。 走着走着,在一处灌木格外茂密的地方,沈夙忽然发现眼前的史清倏不见了踪影,就只剩下小虎还在自己身旁拼命地想要穿过密如渔网的树丛。 “倏儿?”沈夙轻轻呼唤,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耳边只剩下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他隐隐觉得不好,将手里的篓子放在一旁,左手摸索着从腰间抽出那把小匕首来。 沈夙闭眼聆听,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异样的‘沙沙’声音,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沈夙猛地转身,眼前便有一条褐色的大蛇从树枝上垂下了自己的脑袋,三角眼中透着精光,长芯子快要触到了沈夙的脸颊。 “……”一见到这位‘不速之客’是一条蛇,沈夙反而把戒备放了下去,他收回匕首,无奈地叹了口气,“倏儿,别闹了。” “嘁……没意思,”史清倏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她竟然已经不知何时坐到了树枝之上,翘着二郎腿,满脸都是对沈夙不配合的嫌弃。 沈夙无奈地笑了笑,装出不开心的样子责备道:“这些日子你吓过我几次了?就是胆子再小的人,也该麻木了吧?” 自从史清倏对驭兽的驾驭程度越来越高后,也不再害怕蛇异类的东西了,反而还形成拿沈夙来‘练手’,隔三差五地便用她唤来的蛇啊、狼啊之类的东西吓吓他。 史清倏嘟了嘟嘴,身形如同一只灵活的小鹿,从她坐着的树枝上一跃而下,“哎,沈夙,听师傅说这两日我们就准备启程回京了。我今天出来之前,看到他在收拾自己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呢,你别看那老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他其实可宝贝自己那些小东西呢。” 闻言,沈夙身上的动作似乎多了些迟疑,看到他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史清倏也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狐疑地问道:“沈夙,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沈夙看着史清倏,温润如玉地摇了摇头,“只是这几日在这林中过活,虽然吃穿用度一切从简,但是如此晨钟暮鼓的日子,倒也是难得的安宁,如若……如若有机会,我真就希望能和倏儿你永远留在此处。” 史清倏明白,沈夙的心中一直向往着平凡又安宁的日子,他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竟然连几日的安宁都是需要难得如珍宝的。 这就好比,流浪的奶猫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便不会再愿意出去经受那风吹日晒了。 “沈夙,有一个词叫做‘苦尽甘来’,不管现在面对着的是什么,总会有尘埃落定的一天。”史清倏第一次像个大人似的去安慰沈夙,“或许,等你加冠礼之后,就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啊。” 沈夙点头,他向往平凡的日子,却不会去逃避本就属于自己的责任。他会做好众人眼中的那个燕王,会用战功和政绩回报皇上赐给自己的无端宠爱,会在他偿还清了一切之后,把一切都还给皇宫的这片土地。 “倏儿,我们回去吧,出来太久,你的师父或许要着急了。” 史清倏爬上小虎的背,取出指笛来,“沈夙,我给你吹一首曲子吧。” 说完,她开始吧指笛贴在自己的唇边,悠扬的曲调回荡在这森林的伸出,沈夙走在史清倏的身边,二人一虎并肩往前。 “沈夙,好听吗?”一曲终了,恰巧有一股清风吹来,史清倏偏头轻笑,微风把她的发丝吹起。 “好听。” 或许,这就叫做岁月静好吧。 第236章 灰烬 在林中待的第十八天,三人终于决定启程回京了。 “徒儿,让小虎回去吧。” 三个人在小虎的带领下走到了翼远森林的边缘,看它那恋恋不舍的眼神,似乎是想要随他们一起去京城。 史清倏点头,小虎立马蹭了上来,用自己那毛茸茸的而过划过史清倏的脸颊,鼻子一直往史清倏的身上喷着热气。 “好了,小虎你要乖,你是属于森林的。”史清倏揉了揉小虎的头,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吹响了唤回子蛊虫的调子。 在子蛊虫离开小虎身体的一刹那,它整个人一怔,原本呈现圆形瞳仁回到了长条形状的状态。 万物皆有灵性,这么多日的相处下来,即便是子蛊虫已经不在小虎的体内,它依旧没有立刻恢复兽性。小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它前爪不断地在地上来回踱步,似乎是想要表达什么。 最终,它还是大力地吼叫了一声,身形矫健地跳跃着消失在了树丛之后。 余半仙打着了一只火折子,丢入一堆落叶之中,“徒儿,把你身上的那两本心法丢进去少了吧。” 史清倏大惊,“师傅,干嘛烧了啊?这么宝贵的东西,烧了多可惜……” “我余半仙曾向天起誓过,此生只收一个徒弟,我所创立的功法,也只传一人,现在你已经把两本心法熟练地背诵了下来,它们也就没有再存活于世的必要了,”余半仙撵着胡须看了看史清倏,见到她舍不得就这样把功法烧掉,心中也算理解。 “徒儿,你要记住,功法不一定要万人争相传看才有价值,这等心法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学了去,那便是天下的浩劫。” 史清倏嘟嘴,但还是点了点头。 余半仙说得对,绝世功法,与其任由歹人偷学,不如付诸于一场火中,化为灰烬,也算得上是对功法的尊重的保护。 她取出两卷竹筒来,抛入了面前的熊熊烈火之中。 “徒儿,磕个头吧。” 余半仙看着烈火中的渐渐化为灰烬的竹简,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沉。或许是终于将典籍上记载的功法传授给了自己的徒弟,让他不由得长叹,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这两卷竹筒不必再跟随自己半生漂泊了。 史清倏忽然多了一种责任感,她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双手抱拳,道:“皇天后土,典籍乐章,皆为我时,今日诀别,清倏保证,所习得的功法绝不会用来谋财害命!” 说罢,她毕恭毕敬地朝着那火堆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火焰渐渐熄灭,最终只留下一团灰黑的灰烬,随着清风,散入了他们面前森林之中。 “走咯,回京咯——”余半仙吆喝了一声。 他们把沈夙和史清倏身上还剩下的饰品在一个小镇上当了,换了三匹马以及两只烧鸡。从翼远森林到京城不算很远,骑马快些一日就能到,慢些则要两天。 考虑到余半仙的年事已高,他们还是决定速度慢些。 “师傅,您给应儿传了信了吗?”半路上,史清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余半仙给薛应用飞鸟传书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也正因如此才能更加安心地在深林中多停留了几日。薛应的身上被余半仙种过蛊虫,这种蛊虫并不会伤害身体,它仅有的作用就是能够让下蛊者轻而易举地找到她。 所以余半仙送出去的百鸟都因为那蛊虫的吸引去找了薛应,传递的信笺自然也都到了薛应的手中。 “早就传了,你的爹娘正等着你回去呢!” 提到自己的爹娘,史清倏心中便产生一股按奈不住的冲动,她很像快马加鞭直接赶回去,她很想扑进自己娘亲的怀中,死死地抱着她不放开。 他们越是接近京城,便会看到越多的羽林卫。这些人应该都是沈伦派出来寻找他们的。沈夙一眼认出的羽林卫的官服,却并没有喊住他们,反而是把自己都上带着的斗笠帽压得更低了一些。 大部分羽林卫都不认识史清倏,所以此次都是有惊无险地擦肩而过。 史清倏纳闷,“沈夙,你怎么像是贼躲官兵似的啊,他们是出来寻你的,又不是出来杀你的……” “可我就是不想让他们把消息在我回去之前就带回去。”沈夙突然傲娇地说道,“我还等着看沈轩见到我时那表情呢,若是这么‘精彩’的场景都错过了,那我失踪这么久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啊?” 史清倏忽然发觉,原来沈夙竟然也有腹黑的属性吗?让自己的脸直接给沈轩带来暴击,亏他想得出来。 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一行人很快便到了京城的大门前。 过了京城的城门,他们三个人再走到一起便显得有些招摇了,毕竟沈夙和史清倏都是京城里名声响亮的人物,于是他们决定,就此分道扬镳。 沈夙快马加鞭直奔皇城而去,史清倏则带着余半仙一起回到了侯府中。 侯府大门前看门的家丁正站的无聊,忽然眼角瞥见一老一少骑着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定睛一看,竟发现……是他们失踪了十几天的小姐! “小、小姐!您回来了!?快、快去通报大夫人!” 另一个人震惊之余,闻言飞也似地跑了进去。 “师傅,小心点。”史清倏从马上一跃而下,转身过去搀扶余半仙,他身上背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下马的动作有些吃力。 史清倏和沈夙都提出要帮他背,可惜余半仙就是不肯。 那家丁忙上前来替二人牵好马,他有些激动,激动地已经是泪眼朦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大夫人和侯爷都找您找的快疯了,我们这些下人们也安不下心来,只盼着小姐您能够平安归来。” 这家丁年纪随轻,但是对侯府很是忠诚,小时候他为了给史清倏摘树上的桃儿,还摔断了腿,导致他现在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所以这样的话,他说出来不仅不显得做作,反而让史清倏的心里充斥着一股暖意。 “阿林大哥,我这不都回来了吗,平平安安,一点事情也没有。”史清倏带着温暖的笑,让他把马牵去了马厩里面。 她和余半仙刚要往里走,只听得大夫人那带着哭意的喊声:“倏儿——” 第237章 回家 大夫人和薛应她们是一起跑出来的。正在园子里散心的大夫人一听到家丁说史清倏回来了,连下人都来不及反应,她便飞跑着冲了出来。 “娘亲!” 史清倏忽然鼻头一阵酸意,扑入了大夫人的怀中。 “娘亲,倏儿好想你呀。” “倏儿乖,倏儿乖,娘亲也想死你了,”大夫人一面环抱着史清倏,一面默默地落泪,抱了好一阵子,她才肯放开怀里的人,“倏儿,娘亲看看你,瘦了没有?” 史清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倏儿肯定没有瘦,我跟着师傅天天吃烧鸡烤鱼,怎么会瘦了呢!” “师傅?”闻言,大夫人这才注意到,史清倏身后站着一个笑意盈盈的老人家,看到薛应已经凑了过去,她更加确信,这位就是给他们飞鸟传书的、薛应的爷爷,余半仙。 大夫人抹干脸上的泪水,走上前去,“这位,就是余半仙吧……多谢您救了倏儿一明,我们侯府日后定当牛做马!” 说着,大夫人刚要行一个大礼,那余半仙便赶忙伸手制止了,他极力摆着手,“夫人可莫要行此大礼,老朽受不住,受不住的!” “夫人,我爷爷最不喜欢这种条条框框的东西的,”薛应也上前来扶起大夫人,替余半仙解释道。 大夫人也只好点了点头,盛情邀请余半仙入侯府一坐。 现在正值下午,史渊和史可都入宫去办事了,大夫人告诉史清倏,大哥史念又一次外出游学,史安本来早就该继续去走商了,但是因为放心不下史清倏,硬生生拖了十来天,今日恰逢他出门去办事,这才没有留在侯府。 小莲和薛应给他们捧来了茶,大夫人首先以茶代酒,敬了余半仙一杯。 “对了,倏儿,你方才说……你师父?”大夫人想起方才史清倏的话来,好奇地问道。 史清倏看了一眼余半仙,掩饰不住眼底的开心,“娘亲,余半仙已经答应收我为徒了,师父不仅教了我一些武功和弓术,还教了我许多医术呢。” 怕大夫人无法理解所谓的‘驭兽之术’,更多的还是怕自己的娘亲像绝大部分人一样把巫蛊之术视作邪术,史清倏便用‘医术’二字笼统地盖了过去。 原以为,大夫人会不喜欢自己拜师学武的,没想到大夫人闻言后竟是满脸的惊喜,她激动地站起来,道:“太好了!听应儿说了余半仙您的高明医术和武艺,妾身早就迫不及待想要见见余半仙您本人了,如今您收了倏儿为徒……” 说着说着,大夫人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看着史清倏:“倏儿,你可行了拜师礼?” “嗯……倏儿在深林中拜师,只磕了头,没有行其他礼节……”史清倏挠了挠脸颊。 “这怎么行?”听闻史清倏拜师如此草率,大夫人不禁蹙起了眉头,“既然余半仙已经收倏儿为徒,就不该不尊礼节,还请余半仙在侯府住下,待侯爷回来,由他来主持拜师礼。” 余半仙坐在一旁笑着道:“既然如此,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他决定了留下来,大夫人和薛应是一样的开心,“应儿,带你爷爷去上房休息,余半仙,您有何需求,只管同府中的下人说。对了,应儿,今日你不必继续做事了,你爷爷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好好陪陪他吧。” 余半仙还是第一次没有推脱这样的请求。 他曾经没少替富贵人家治过病,他见过的大部分夫人中,没有一个不是珠光宝气、盛气凌人的,她们虽然口中说的客客气气,却嫌弃他这老头子又老又脏,更有甚者就因为他的衣裳破破烂烂而找借口不让他进屋。 放一见到大夫人时,从面相上看,余半仙就看出了她身上的善仙之气,她是富贵命,是不仅这辈子没做过坏事、还一向乐善好施的活菩萨。 更让余半仙欣赏的,是大夫人没有一味的谄媚,这一点,从她待自己的孙女薛应的态度就能看出。 薛应是他们侯府的婢女,大夫人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虚情假意地逢迎薛应,反而是一如既往。 心中叹道,不愧是自己徒儿的母亲,有其母必有其女,看来自己徒儿的机灵气没少从大夫人身上继承。 薛应带着余半仙离开了正厅,就只剩下了大夫人、史清倏,还有小莲等几个婢女。 小莲早就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史清倏只好无奈地笑着去安慰她。 “这丫头听说你失踪了,急得生了一场大病。”大夫人也宠溺地看着两个女孩,她很是欣慰史清倏身旁的下人们都很是忠心。对待她们这些忠心耿耿的下人,大夫人自然比对待二房三房里心术不正的人要好了许多。 “说起来,倏儿,原本娘亲一直不愿你接触武功,就是怕是受伤,”大夫人苦笑着叹了口气,“不过这么些年,你这丫头许是命里就不太平,出了这么多事,娘亲想,你学一学,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夫人听说了自己学武功的事情并没有直接拒绝。史清倏心中叹道,自己的娘亲终于‘想开了’。 “不过,你既然已经拜师,师傅又是余半仙,就一定要好好跟着师傅学艺,不得再像以往一样随性了。” 史清倏对大夫人的话感觉很是感动,被溺爱着长大的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娘亲也是这样伟大的人。 她拍着胸脯保证,“娘亲您放心,倏儿一定不辜负爹娘,更不会辜负师傅的一片心意的!” 大夫人点着头。 从前她就管教着弟弟贺阎长大,她一直觉得自己对贺阎太过于严厉,所以自己有了一个女儿后,就只想着要宠爱她。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她也不得不反省是否自己太宠史清倏了,不愿意让她做任何可能会受伤的事情,反而导致她连自己都无法好好保护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大夫人话锋一转,“对了,沈小王爷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失踪的吗?” 第238章 姐妹 史清倏一愣,果然自己的娘亲还是在意她和沈夙之间的事情啊,只好照实解释说道:“他已经回皇宫去了,我们回来的时候见到不少的羽林卫,这些日子皇上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急如焚吧?” “是啊,听你三哥哥说,自从春游会的船回到了京城,听说了沈小王爷失踪在翼远森林之中的事情后,皇上便急火攻心,害了一场病,后来他又撞上了太子在宣事殿横行霸道,竟是直接气到咯血了。”大夫人蹙着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室的‘经’更加难念,她是在替皇上惋惜,正妻是个只想着只手遮天、牝鸡司晨的不安分的主也就罢了,偏偏嫡子又是个没出息的草包。 她走到史清倏面前,双手按在她的肩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倏儿,你告诉娘亲,你和沈小王爷究竟为何失踪?此时是否真的与太子有关?” 史清倏默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要如何去说,她若如此贸然告诉了大夫人,万一日后东窗事发,大夫人便是知情人,她必定也会受到牵连的。所以,思来想去,史清倏还是决定待日后再和沈夙见面时,询问他是如何向皇上述说的。 “娘亲,那日我和沈小王爷快马加鞭,不想前方竟有一处悬崖,我们二人招架不及,便双双栽入了深渊中,幸好悬崖下面有一处深潭,我们这才没有丢了性命……”史清倏说得犹犹豫豫,她其实是故意这般语气,大夫人聪明,不会听不出她是不敢乱说,“剩下的……倏儿就真的不知道了。” 大夫人心下了然,这件事情她一味地追问也没有意义,便挥了挥手,“好,倏儿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去洗个热水澡吧。等你爹爹和哥哥见到了沈小王爷回来的消息,必定会赶回来的。对了,你也该去看看你的师父,我怕他局促,不好意思开口要自己需要的东西。” 史清倏表面上乖巧地应下了,心中却道,我师父那老头才不会局促呢,他若是不要,或许就是真的什么也不需要吧。 时隔了十几日的时间,史清倏再次泡入自己那红木的巨大澡盆中,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舒服! 或许是余半仙的飞鸟传书的缘故,让大夫人他们心中早就有了一定的准备,这次她回来,大夫人的状态也平静了许多。 史清倏泡在水中,看着自己虽然依旧白嫩,但掌心虎口处已经长了茧子的手,心想起自己被人卖到红绡院的那次,大夫人见到自己竟然直接晕厥过去,看来大夫人已经‘习以为常’,终于也把自己开始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 “应儿,帮我洗一下头发可以吗?” 脱口而出地问完,没有听到回音,史清倏才意识到现在薛应应该正和她的爷爷在一起呢。往常自己洗澡,都是小莲准备热水,洗完后帮她擦头发,薛应负责帮她洗头,史清倏已经习惯了,这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然而,这没有得到的回应却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虽然余半仙作为自己的师傅,至少要留在京城里好一段时间,可是她忽然有些害怕,会不会薛应从此以后就离开侯府了? 她当初,毕竟是因为爷爷没有管她便一个人走了,才会来投靠侯府的啊…… 正在她暗自伤感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史清倏以为来者是小莲,便也没有太在意。 “小姐?您怎么还泡着呢,泡太久了容易流鼻血。” “应儿?”史清倏猛地抬头,看清楚了来者,心下震惊,“你、你没和你爷爷在一起吗?” 薛应耸肩一笑,很自然地开始给史清倏洗头发,“我爷爷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哪用得着我去管啊,对了小姐,听说我爷爷收你为徒了?” “嗯……”史清倏缓缓点了点头,侯府中的庶出小姐各个把自己视作豺狼虎豹,所以不管是小莲还是薛应,早就被她看做了亲姐妹,她一个都不愿意失去,她还等着给她们两个安排风风光光的出嫁呢。 “应儿,师傅回来了,你日后要去哪里呢?” “去哪儿?”薛应手上的动作也有了些迟疑,“自然还是在这里啊,小姐……你不会像赶我走吧?”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没想到薛应竟然是这样的反映,史清倏赶忙摆手否定,同时,还是被她这傻乎乎的样子给逗笑了,“我是怕你会离开侯府去跟着你的爷爷生活嘛……” 闻言,薛应喷笑出声来,双眉一挑,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跟在小姐身边吃香的喝辣的,我干嘛想不开去跟着那老头子风吹日晒呀?” 听了薛应的话,史清倏也算彻底放下了心来。薛应说不会走,那就是一定不会走了。 薛应一边为自己洗着头发,史清倏问道:“对了应儿,你爷爷愿意常住在侯府吗?” “他?不用问也知道他不愿意啊。”薛应回答道,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我爷爷肯定会回去住的,他还问我他之前那些算命的东西还有没有留着,可能又要重操旧业了吧。” “算……算命啊?” 说完,薛应和史清倏齐刷刷地长叹了一口气。 明明已经是侯府嫡小姐、宝樱郡主的师傅了,余半仙却还非要去街上摆摊算命,不过史清倏也不打算制止他,“应儿,有些人天生血里带风,若是想让师傅安安心心地养老,只怕比登天还难。” 对于史清倏的话,薛应表示非常赞同,“所以我也没有去劝他,爷爷说了,有时间便会来教小姐你,但他还是想做‘老本行’。” “呼……这些事情就随他吧。” 史清倏轻轻闭上了眼睛,任由温热的水包裹住了自己。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史清倏绝对不愿意失去的东西,那就是一个澡盆,还有洗热水澡的权利吧…… 未来究竟会如何,史清倏也没有准备,但她忽然觉得自己面对未来的底气又足了一些。毕竟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这边,她绝对不会辜负身后之人对自己的期许的。 第239章 下马威 史清倏梳洗完后,见到天色已经有了些暗下来的意思,还是决定先带着薛应去看看余半仙。 还没等她迈出房门,小莲便一脸气愤地撅着小嘴走了进来,“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来了。” “她们?”史清倏狐疑道,自己失踪了,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如今自己却又是安然无恙的归来,她们不在自己的院子里伤心欲绝,却反跑到她跟前来了,“让她们进来吧。” 史书凝她不敢保证,可是史贞香,在春游会的船上出了那么大的笑话,只怕是心中恨死了自己的,她前来拜会,一定又是三房那精明的林小娘的手笔。 史清倏在主坐上坐定,靠着椅背、瞧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之上,她就是要做出高傲的样子来,既然侯府的‘姐妹’只见不得和睦,那自己便给她们个下马威,省的这两位姐姐还在背后作威作福,弄得侯府上下鸡飞狗跳的。 史书凝同史贞香二人走了进来,只见史书凝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史贞香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强装出来的。 “听说七妹妹回来了,姐姐们赶紧就赶了过来,”史书凝小心翼翼地说道,“怎的妹妹回来了,也不知会姐姐们一声?” 史清倏单手托腮,目光懒散地用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妹妹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女,皇上亲封的宝樱郡主,回了侯府也要同姐姐们通报吗?” “额……”史书凝吃瘪,她显然没有料到史清倏会如此回怼自己,“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姐姐只是太过挂念妹妹了,妹妹失踪,姐姐们都很着急。” 史清倏双眼一眯,一旁的薛应马上就看懂了,她上前一步,扬着头道:“二位小姐是否忘了礼数,怎的见到小郡主都没有行礼的。” 史贞香双眼一瞪,本来来见史清倏就非她自愿的,现在连一个小丫鬟都敢骑到自己的头上来了,便直接骂道:“你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这么对我们说话!七妹妹,你院里的下人未免也太不守规矩了吧?” 史清倏勾唇轻笑。她不怕自己的姐姐们反驳自己,就怕她们安分下来,毕竟有了像史贞香这样敢‘质疑’她的姐姐,日子才不会过得太无聊,“六姐姐,在这里我就是规矩,你有什么疑问吗?” 两人皆是一怔。她们隐隐觉得,史清倏消失了十几日后,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原本她对她们还都是尊敬的,却从未像今日这版直接撕破脸皮。不得不说……史清倏真的不留情面起来,她们真的是无可奈何。 心中翻江倒海,史贞香和史书凝还是齐齐躬了躬身子:“参见宝樱郡主——” 史清倏满意地笑了笑,“好,两位姐姐起身吧。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我这里也是忙得很,恕妹妹没办法陪两位姐姐闲聊了。” 说完这话,史清倏站起身来,她甚至不用去看,也能猜到史贞香和史书凝两人脸上的表情,她带着薛应从二人中间微微仰头走了过去,“小莲,送客,嗯……若是两位姐姐想留在我这里喝茶也行。” 她还要去找自己的师傅呢,才没有多余的时间陪着这两个人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余半仙被安排住在了大房的华容院,距离史清倏所居住的宝月院并不远,是大房上宾居住的客房。 史清倏和薛应到华容院时,只见到余半仙正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盘腿闭眼打坐,不过看他那颇有节奏的呼吸,怎么看都像是睡过去了…… “爷爷!您怎么坐在桌上啊!”薛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力把余半仙摇晃得不得不睁开眼睛,动作粗暴至极,没有丝毫尊老的想法。 “你这臭丫头!”被粗暴晃醒后的余半仙气得不行,从小桌子上一跃而下,伸出手指更加蛮力地戳着薛应的额头,“死丫头,你不知道尊老爱幼吗,非要把你爷爷我晃死才好!” “嘁……”薛应嘟着嘴,小声嘟囔着,“那您还为老不尊了呢……” 史清倏算是看清楚了爷孙二人的相处之道,她若是不赶紧阻拦打岔的话,他们这一老一小说不定还真的会扭打在一起去。 她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把薛应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师傅你别气,应儿做事向来神经大条的……那个,您怎么坐在外面啊?我娘亲让我问问,您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需要的东西,她差下人一并送过来。” 余半仙撵着胡须,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恐慌似的:“可别可别,你莫要再叫你的娘亲送一些用不到的东西来了,为师是嫌屋中太闷,这才出来打坐的。” 看来余半仙是习惯了两袖空空的洒脱日子,要他呆在这深墙大院中还真是难为了他,史清倏点头应了下来,问道:“师傅,听应儿说您要回到你们原本在南市的那间房子里住?” “那是自然了。”许是怕史清倏挽留他,余半仙说的很是坚定。 余半仙和薛应之前一直住在南市的贫民区里,他们爷孙二人在那里有一处低矮的平房。不过南市是闹市,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史清倏还是担心余半仙年纪不小了,住在那么远的地方有些不方便。 便说道:“师傅,我家在北市也是有几处屋宇的,您何不挑一处顺眼的地方住下,也省的要跑去南市那么远的地方了。” 说完,史清倏心中默默感叹,她一定是上上辈子拯救了天下苍生,才让她投胎到一个如此富贵的家庭中来,京城,也就是北京的房子她都能有底气地说出‘挑一处顺眼的’这样的话来了,想到这里,她又心中感谢自己的老爹史渊好几遍。 “不去不去,你还想着让师傅整日侯府南市两头跑吗!”余半仙不耐烦地甩手道,“为师给你选基本功法,你看着练就行了。” “这……”虽然没有打算让余半仙今后只做自己的师傅,但他未免也太过洒脱了,教徒完全就是在放羊嘛! 不过史清倏想起书里写的世外高人,哪个不是这样的看似不靠谱,也就释然了。 “小姐,您也在这里啊。”恰巧此时走进来一个大夫人身边的小厮,他看到史清倏也在,稍稍惊喜了一下,“小姐,余半仙,侯爷和三少爷回来了,请二位移步会客厅用晚宴。” “晚宴?” 余半仙的眼睛像是夜间捕猎的蝙蝠,‘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史清倏和薛应默默嘟囔着,这老头对什么都是一脸的不耐烦,但是一听到吃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走走走,徒儿孙女,我们快去,莫让侯爷夫人等急了!” “我看,是不想让您自己的肚子等急了吧!”薛应嘟囔道。 什么世外高人,整一个骗吃骗喝的江湖混子嘛! 第240章 不羁 史清倏和余半仙一同到了会客厅时,只见史渊、大夫人和史可都等在厅外,似乎是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话题,大老远,史清倏就在史渊的脸上看到了神采奕奕的笑容。 “爹爹,哥哥,你们回来啦!” 史清倏的声音吸引了三人的视线,史渊立马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这位……就是余半仙吧?” “正是老朽。”余半仙难得对人躬了躬身子。 很有仙风道骨的风范。 “余半仙,多谢您救了倏儿一命,日后您有何需求,我侯府定全力满足,还请您不要客气才是。” “爹爹,你这么说,可就是对我师傅太见外了。”史清倏站在大夫人的身旁,笑意盈盈地说道。 余半仙连连点头,他双手摩擦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是是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的……老朽听说侯爷是叫我来吃饭的?” 瞬间破功! 史清倏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自己这师傅搓着手一脸期待,不是在等什么别的。 史渊也不怪他的跳脱,忙点着头,伸手将余半仙引向内厅中,“可儿,去为半仙斟酒,余半仙,请随我移步到里面,咱们边吃边说!” 余半仙向来洒脱不羁,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这辈子最爱的就是烧鸡和美酒,只要是有肉吃、有酒喝,便是他这辈子最高的追求了。 当然,余半仙并非是因为史清倏说日后天天有他的烧鸡吃,才收她为徒的,绝对不是! 餐桌上,余半仙吃的高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烧鸡和佳酿的热爱。 也是,他这种已经是‘半仙’的人了,又何苦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自然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不过也正因为他这傲娇的性格,没少在其他所谓的‘大户人家’身上吃瘪。但余半仙就是不肯圆滑,他偏偏要做一块有坚硬棱角的石头。 酒过三巡,烧鸡也已经做了第二只,全部进了余半仙的肚子里面。 看他吃的也差不多了,史渊这才开口,说出了拜师礼的事情:“余半仙,方才我已经向人询问了一个黄道吉日,三日之后便可行拜师之礼,倏儿现在是您的徒弟了,若只是那样草草拜师,不仅是对您的不敬,更是对医道的不敬,还请介时您肯赏脸,让这拜师礼成。” 余半仙抬头闷下一杯酒,酒水的醇香让他忍不住多咂了好几遍的嘴。 老者头发花白、衣着破烂,却是满面红光,众人看着他,不禁觉得诗中所写的酒仙便是这样一番容颜。 只见余半仙伸出手去,重重拍了拍史渊的肩头,随后,他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来:“好!不是说大话,老朽曾见过不少的所谓‘名门大家’,府中门面装点得富贵华丽,这一家子人的礼仪文化却是甚至不及那南市的叫花子。侯爷你身为朝廷重臣,还能如此善待我这么个糟老头子,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半仙这是说的哪里话,”史渊笑道,“您是倏儿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又岂能不敬待您?” 余半仙点了点头,他抿着嘴,把目光轻轻放在自己手中的酒杯之上。 似乎是在沉思,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抬起头来,对对面坐着的史清倏说道:“徒儿,你爹爹娘亲,包括你的这位兄长,都是善人,这好人与坏人,有无做过亏心的事情,为师是一眼便能够看出来的。为师曾说过你往后的日子顺风顺水,也亏了你爹娘为你积下得福分。”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听余半仙说话时的语气如此语重心长,竟然让史清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她用力点了点头,看着余半仙的双眼中没有一点犹豫和不安:“不管是父母还是师傅,倏儿此生绝对不会辜负的!” 史清倏的话,不仅是让余半仙笑了出来,更是让大夫人和史渊笑着险些流出眼泪。 父母对子女的爱,本就是不图回报的,可是孩子的一个小小的承诺,却足够让为人父母的泪目了。 用完晚膳后,史渊便留余半仙道:“半仙,日后您就住在侯府中吧,这里有下人招呼着,您指导起倏儿来也是方便的。” 余半仙甩头,动作大力到不容一丝反驳:“老朽住不惯这深墙大院的,还是我那间小屋子住着痛快,再者说,即便是师徒,日日相见也就相看两厌了,老朽给徒儿寻了几卷功法,她只消照着练习便是。” “这……”史渊显然有些为难,但他也只好答应下来,“好吧,不过半仙家中就无人居,今晚还请留宿侯府,我明日便叫人去帮忙打扫一番。” “不用了,”余半仙站在月亮底下,伸了个懒腰,“老朽今夜就回去。” “那……半仙坐侯府的马车回去吧!对了,还有薛应,你今晚也随你爷爷回去,有什么就照应着点,”史渊道,“侯府给你三日的假期,不必急着回来。” 余半仙笑着,亲昵地拍了拍史渊的肩膀,“侯爷,不必整这些客套的,老朽这辈子都没有坐过马车!至于应儿这丫头,愿意回去就回,不愿意回去便留在侯府里。” 自己提出的请求竟然被连连拒绝,史渊只得叹了口气。 史清倏也觉得余半仙一个老人回到久无人居的家中多有不便,便对薛应道:“应儿,你今晚回去吧,帮着师傅收拾收拾也好,等明日一早去归置归置家当。这个你拿着。” 说着,史清倏从自己的头上摘下来一枚碧玉的发簪,“把这个当了,给我师傅多买几只烧鸡吃。” “噗……”薛应喷笑出来,她本是不愿意接过来的,但史清倏这么说了,便是徒弟对师傅的一片心意,她又不得不接,“好,多谢小姐,多谢老爷夫人,待薛应收拾完家中的事情后会尽快回来的!” “半仙请留步!”史可忽然从屋中跑出来,喊住了将要迈开步子离去的余半仙和薛应,他递来两坛用草线系好的女儿红佳酿,“半仙,好酒配良人,您拿着去喝吧。” 余半仙也没有推脱,直接接过了两坛酒,挂在肩上和薛应并肩扭头离开。 “今夜的月儿圆又圆哟——肚子里的美酒香又甜咯——” 月下老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似是不胜酒力的样子,却连背影都是洒脱的颜色。 真仙人又怎样?那里有他这么洒脱逍遥? 第241章 闺房 送走了薛应和余半仙之后,一家人回到了正厅。 “倏儿,你这些日子究竟做了些什么?”史可迫不及待地问道,“余半仙说你们‘养伤待归’,不过我今日见到沈小王爷,他神采奕奕,不像是有伤病,是你受伤了吗?” 看来,今天沈夙回了皇宫,状态还算不错。史清倏点了点头,故意解释得有些含糊,赶忙岔开了话题,“我们在林子里的时候,我受了点皮外伤,不过现在已经痊愈了。哥哥,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厉害!” 史渊和大夫人相视一笑,史可也笑着,很是配合地问道:“哦?那我们倏儿有多厉害啊?” “师傅教了我功夫和弓术,像哥哥这样的嘛,我一个能打十个!”史清倏说着,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史可虽然现在是文臣,可世家子弟哪个没有从小就学习一些武功的?她知道,自己的三哥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行,那改日有机会,倏儿给我们比划比划!”史渊在一旁说道,“话说回来,倏儿,明日你进宫一趟吧,皇上这段时间以来身子一直不好,太医院的调养药无用,你该去看看的。” “这怎么行!”大夫人当即打断道,“太医们都没办法的事情……倏儿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史渊明白大夫人心里的担心,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史清倏就是他的心头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但是这些年来他也已经明白了,有些人的光芒天生就是掩盖不住的,他们一味地想把史清倏这个小太阳抱在怀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其如此,不如支持她。 史渊解释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他特意召见我,要我明日上朝时把倏儿也带了去。夫人,倏儿也是个大人了,她能有更好的未来,我们又为何要一味阻止呢?” “是……我知道的……” 看着大夫人的样子,分明就是按奈不住担心,史清倏上前去握了握她的手,“娘亲,倏儿会万事小心的。师傅说了,倏儿的日子顺风顺水,是福星降世,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此时天色已晚,史渊便叫孩子们都回去休息了。 史清倏回到宝月院的时候,小莲已经铺好了床榻,她同小莲打了个招呼后便只身进入了房间。 在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目光中忽然多出了一道格格不入的颜色,史清倏定睛一看,竟然是沈夙,正靠在窗边把玩着她放在桌案上的小泥人。 “沈、沈夙?”史清倏下意识地关上了房门,庆幸幸好今天小莲没有跟她一起进来,否则这话可就说不清了,“你怎么来了?” 心里暖暖的,她也不由自主的靠近过去。 沈夙轻轻将那泥人放好在一旁,拍打了一下自己夜行衣领口处的灰尘,道:“自然是来找你聊天啊。” 沈夙还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她的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壶里的茶水,史清倏鼓着腮帮子,活像是一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喂,咱们昱国法律规定,夜间几时后擅自入未婚少女的闺房,算是采花贼来着?” “反正,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再说……”沈夙丝毫不慌,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他微微抬眼,桃花眼微本就是微微上扬,再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变得格外邪魅,“我也只采你这一朵花而已。” “切!”史清倏红着脸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也就是为了逗逗沈夙而已,毕竟她可是二十一世纪新女性,才不会像古代人一样那么介意男生进自己的房间,只是没想到没逗了沈夙,反被他逗了,“不跟你瞎扯,你今日回宫,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啊?” 沈夙轻笑,“自然是有的。” 据沈夙所言,他回宫时,本来也没想着可以去找一趟沈轩的,却在他刚骑马入主道上时,恰巧便撞上了不知道要去何处的沈轩。 沈轩一见到他,竟是惊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恐惧,总之身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着:“沈、沈、沈夙……你怎么还没死!” 沈夙淡淡瞥了一眼那沈轩,天生的孤傲,更让他和地上的沈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开口,语气似乎平平,却像是在挑衅:“托太子殿下的福,臣的命再试还能苟延残喘。” “屁话!关……关本太子何事!”沈轩在身旁太监额搀扶下起身,越是喊的大声,恰恰越现实出了他的心虚。 沈夙不愿意同他浪费时间,况且现在这些事情说出来还是太过于危险,墨阮丞相和皇后的狼子野心已经是人尽皆知,很难保证他们不会丧心病狂地做出弑君之举来。他为了大局考虑,不得不保持沉默。 沈夙双腿发力,便骑着马从沈轩的面前走过,或许是因为心虚得很,沈轩还是头一次被人忽视后仍能够默不作声的。 “走!去拜见父皇!”沈轩道,他绝不能任由沈轩在皇上面前说出自己的事情来! 后来就是,沈夙并没有说什么不利于沈轩的话,沈伦看到沈夙回来的时候,激动得是热泪盈眶,不过稍后又见到了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沈轩,还不等沈轩开口,便粗暴地把他赶了出去。 “就这样?没了?”史清倏显然是意犹未尽,沈夙平时话不多,没想到他连讲起故事来也是结束得这么猝不及防,“可你也没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其实无事发生,不过沈轩的表情我真是形容不出来,”沈夙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他说着说着,便捂嘴偷笑,“你若是看到了,定会笑得前仰后合。” 沈夙发自内心开心并不多见,史清倏见状,竟然真的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看着他温柔的笑容,史清倏心中忽然觉得这一幕很是珍贵,只可惜没有照相机,她便只能拼命将一切刻画在自己的心中。 “沈夙,你的手如何?” 沈夙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手腕,“并无大碍,只是现在还不能用力。” “嗯,近期尽量都不要用到右手的手腕,”史清倏点了点头,沈夙是个大人了,她不用像个老妈子一样交代一大堆事情,“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消失这么久,皇上就没有心中生疑吗?” 按照皇帝的性格,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 或许……皇帝是另有打算? 第242章 心疾 “我只说坠崖时受了轻伤,便在林子里耽搁了几天,皇上没有问别的什么,其实很多事情他心中也已经有了定论,说多错多,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没想到,自己和沈夙又一次心有灵犀了,史清倏笑道,似乎有些邀功的意味:“沈夙,我也什么都没说!”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不说就是没事。 “嗯,倏儿这么聪明,我知道的。”沈夙伸出手来,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笑容比屋中燃着的烛火还要温暖上许多,“对了,皇上请你明日入宫,他身子很不好,需要你去调理调理。” “嗯,我爹爹告诉我了,明日一早我就和爹爹一同进宫。” 这件事情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然而沈轩和皇后的党羽一日不倒,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宁。史清倏早就已经看清楚了眼前的局势,她已经被人划分入了沈夙的阵营之中。 沈夙从不参与储位的斗争,但史清倏也知道他的身世有疑问,若真的如同自己想的那样,那么沈夙的将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不过眼下还没有人触碰到他的身世,不难看出,沈夙和沈谧二人关系密切,他们自然也是一个阵营的。 慕禾以及整个慕家在朝廷里位置史清倏不敢确定,但凭借慕尚书和自己的爹爹私交不错的这一点来看,他们应该也在自己的一方。 仔细看下来,这朝堂之中还是墨家的势力居多,沈夙、侯府以及沈谧三方联手起来,都无法与之抗衡。 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颇有手段的墨阮丞相,他与皇后里应外合,前朝后宫皆有他们插足的地方,自然,势力会大且牢靠,不至于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 朝廷的纷争从来都是看似党派争斗,注重大局,其实,任何一个人都发挥着关键的作用,哪怕,是史清倏这样一个官家女子。 “天色晚了,倏儿早些睡吧。”沈夙听到窗外有夜莺的叫声,这才意识到已经入了深夜。 他站起身来,见史清倏依旧妥妥地坐在凳子上,没有一点要送送他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探着身子在她的额间轻轻吻了一口,“倏儿,晚安。” 瞳如琥珀,映出了史清倏的样子,又如深潭,让盯着看的人不自觉地想要溺进去。 不等史清倏回话,他再一次一个闪身消失进了深黑的天幕之下。 史清倏只觉得额头有一处愈发滚烫,但这种滚烫的感受竟然意外的让人觉得安心,她木然走到床边,心中想着,今晚一定能够睡个好觉。 翌日一早,史清倏便和史渊、史可一同入宫了。 史可要去的是宣事殿,史渊则要带着史清倏先去皇上的养心殿候着,把史清倏送到了养心殿的大监手上,他才放心地去了前朝。 不知距离皇上下朝还有多久,史清倏正等在养心殿无聊至极的时候,忽然听大殿之外传来了沈夙的声音,她循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了一袭白衣的沈夙,正朝里面走来。 史清倏赶紧起身,对着走过来的沈夙行了个礼,“参见沈小王爷。” 在大监看不到的地方,沈夙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笑容,他举起手来作揖,又是那般毫无感情的样子:“小郡主有礼了。” “小王爷不用上早朝吗?”史清倏狐疑道,她一直以为沈夙作为燕王是需要每日早晨去上朝的。 “宝樱郡主,小王爷他这才回京,皇上特批免了三日的早朝。”一旁的大监解释道,看他那认真的模样,史清倏就知道大监一定不了解他们二人其实早就已经很熟悉彼此了。 就在史清倏刚要开口的事情,忽然从大殿的一角爬出一个孩童来,身子瘦小,他才刚刚口齿不清地不知道喊了些什么,便有一个妇人焦急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史清倏一眼就认出,那妇人是长乐宫的奶娘,这孩子,便是那沈然。 “啊!”那奶娘显然吃了一惊,忙抱着沈安躬身道:“小王爷,大监,宝樱郡主……奴婢不是故意让小殿下闯入这养心殿的……只是方才在店外,小殿下非要下来自己走,不料奴婢竟看丢了……这才只得闯入寻找的。” 大监蹙起了眉头,责怪道:“就是小殿下无意闯入,你这做下人的也不该随随便便就进来!” 看着奶娘的头要低到胸口上了,史清倏于心不忍,上前去打岔道:“算了吧,大监,奶娘也是为小殿下的安全着想。” 史清倏放一开口,奶娘怀里的沈然便似乎认出了她的声音似的,伸着小手口中不知喊着什么,朝史清倏挥舞。 “你认识我?”史清倏有些惊讶,笑道,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还能对自己有印象,真可谓是万物皆有灵,孩子便是那最纯净的‘灵’。 竟这么一打岔,大监方才的怒火也消了不少去,他理了理自己的胸口,道:“既然此时皇上不在养心殿休息,宝樱郡主又开了口,那我也不在为难你,你且记住,日后决不可再犯这等错误!” “是是是……”奶娘感激涕零道,“多谢大监,多谢宝樱郡主。” 奶娘想要赶紧离开,无奈沈然却一直朝着史清倏扑。 史清倏看着沈然,一岁多的年纪,健康的孩子早就能够说话、甚至是平平稳稳的走路了,可这沈然却是瘦瘦小小,个子甚至还不如不满周岁的孩子大。 他出生前就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药物摧残,能够平安长大已经是万幸,日后的体弱多病是免不了的了,史清倏看着心里心疼,刚想上前去逗逗沈然,却被那奶娘不动声色地躲了开。 史清倏的手停在半空,觉得有些尴尬,只好悻悻地收回。 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沈夙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切,他的目光刹时变得严肃,让沈然感到一阵不安,当他看清楚沈夙的目光后,竟然是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夙!你吓到孩子了……”史清倏无奈道,看这奶娘慌忙地哄沈然。 一定是淑贵妃对下人说过日后要远离自己的话,她也不打算为难下人,对奶娘轻轻笑了笑,“奶娘,你先带小殿下回去吧,他身子弱,还是不要随意走动才是。” “宝樱郡主此言差矣,”她话音刚落,淑贵妃便带着人从殿外走了进来,“本宫请的医师都说,要长带然儿出来透气,怎的,小郡主的话比医师的话都灵了?” 第243章 人心 看来这么久过去了,淑贵妃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史清倏更是隐隐觉得,今日的淑贵妃与她印象里的,有了很大的不同。 只见淑贵妃身着一袭淡紫色里衬、竹灰华服,头上带的是金玉珠宝钗,连脸上的妆容,似乎都更加深了一些。 不仅是从外表上有了很大的不同,连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参见淑贵妃。”史清倏和大监都弓了弓身子,而淑贵妃则是对沈夙轻轻躬身。 “淑贵妃,我并非是觉得自己的医术高明于专业的医者,只是按照我学到的医术来看,身子瘦弱的孩子极其容易染病,在没有长大之前,还是不要随意外出……”史清倏耐着性子解释道。 她之所以现在还肯管这对母子,完全是出于一个医生对患者的责任心,若她前世并非学医,早就懒得搭理淑贵妃了。 沈然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淑贵妃探着身子,用手里的丝帕替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转眼看向史清倏时,左边的眉峰微挑,“这些事情就不牢小郡主费心了,听说今日小郡主是奉旨入宫来给皇上诊病的,怎的还有闲心操劳别的事情。” 淑贵妃的态度,这下是让史清倏彻底灰了心,她怎么可能单单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不还口呢?便轻轻一笑,说道:“淑贵妃才是真的费心,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哪里能用上‘费心’二字,说到底,学医的人就算是救了一个乞丐,再次见到也会询问两声进来是否安好,所以,淑贵妃这是多虑了,我不过是习惯,并非‘费心’。” “你……”淑贵妃哑然,史清倏无非就是在把自己和破乞丐相提并论,还表现出了她对自己并无内疚之情。她刚想发作,可一装上沈夙那冷得结冰的眸子,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见到淑贵妃沉默了,大监觉得贵人们之间的冲撞送算是稍稍缓和了下来,在中间深深地捏了把汗,插言道:“咳咳……不知淑贵妃来养心殿做什么啊?” 大监是皇上沈伦的贴身侍从,已经服侍了沈伦三十几年,从沈伦还是个皇子时便在他身边,所以他的地位颇高,连低品级的官员又是都要看他的脸色,淑贵妃自然也对他尊敬有加。 只见淑贵妃轻轻颔首,道:“这不是听说皇上身子一直不适,又从宫外找了一位神医入宫,妾身好奇得紧,便想着过来看看。”说着,她瞟了一眼身旁的史清倏,“没想到,这位宝樱郡主就是皇上口中的‘神医’。” “既然都是为了皇上的身子来的,小郡主和淑贵妃怎的如此唇枪舌剑的,看得老奴心里直慌慌。”大监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挺直了腰板道。 淑贵妃笑了笑,“大监说笑了,唇枪舌剑是没有的,妾身也是看宝樱郡主颇有手腕,心中感叹罢了。” “是啊,唇枪舌剑算什么,大监,您那时没见过更可怕的呢!” 史清倏笑着,眼睛睁得圆圆的,俨然一副在跟人分享好东西的样子。 大监觉得稀罕,像是史清倏这等品级的丫头,哪个见了他不是躲得远远的,怪不得皇上对着丫头看重,连他自己,看着她的机灵劲儿,都觉得心中喜欢得打紧儿。 “哦?是何物?老奴还真是想听小郡主说道说道。” 史清倏拿起了架子,便踱步便说道:“‘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水往低处流,情往礼处依,忽聚忽散,利则同行,异则分离,不可捉摸。大监,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人心啊!” “说得好!” 史清倏的话音刚落,便从大殿之外传来了沈伦的赞赏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沈伦以及身后跟着的几人齐齐迈入大殿之中,众人纷纷行礼,迎候皇上的归来。 “免礼平身。”沈伦草草地叫人起来,消瘦了一圈的脸上带着赞叹的笑容,“倏丫头,你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般言语,真是让朕好生震惊啊!” 史清倏不敢直接应下,她咬了咬唇,吞吞吐吐地说道:“皇上,其实这都是臣女从书上看来的,这些大道理,臣女也不太懂的……” “朕知道你天生就与人不同,聪慧异常,你大可不必谦虚。”沈伦在主坐上坐了下来,一个转眼,便注意到了一旁的淑贵妃和沈然,便问道:“淑贵妃,你怎得也来了?” 趁着淑贵妃向沈伦表明来意的时候,史清倏偷偷转眼看了看坐在他右手边第一位上的男人。 只见那男人身形高大,眼眶突出,显得眼睛格外深邃,鹰钩鼻,刀削的带有棱角的下颌骨线条,给人一种看上去便不好惹的感受。 史清倏看他时,竟发现对方同样的在盯着自己,不禁毛骨悚然。 “倏丫头,看什么呢!”淑贵妃的话说完,沈伦便注意到了史清倏那不安分的小眼神,自然也发现了她在盯着谁看,笑道,“你且猜猜,他是何人?” 史清倏瞥到了沈夙那有些担忧的目光,便回了他一个坚定的笑容,转头对沈伦伏身说道:“乌金仙鹤逐日图,藏蓝祥云通体纹绣,再加上这位大人气度不凡,非凡夫俗子能够企及,想必该是墨丞相墨大人吧?” 沈伦满眼的笑意,边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边对墨阮点了一下头,“墨丞相,今日你非跟随朕来养心殿见见宝樱郡主,她可有让你失望?” “皇上看重的人,臣怎会觉得失望?”那墨阮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但语气听起来还算是诚恳,“这些年来宝樱郡主的名号在京城可谓响亮,臣也是好奇,想来看看是否是真的后生可畏。” 说罢,他那凹陷下去的双眼钉在了史清倏的身上,让史清倏觉得无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墨阮幽幽开口,道:“今日一见,仅是片刻之会,臣也能看出,宝樱郡主……不简单。” 史清倏不得不承认,在墨阮说完这句话后,她当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即使是面对沈伦,她也未曾感受到过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不愧是快要把整个朝廷弄得姓‘墨’的墨丞相,他一个眼神似乎都要把人看穿,史清倏不敢想,他身上究竟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液,才能让眼神变得那般可怕。 史清倏几乎没有思考地朝他露出一个故作天真的笑容来。 果然,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装傻充愣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第244章 赐弓 “好了,清倏,朕宣你入宫,你应当也知道是为何吧?” 史清倏点头,从一边取来了自己带进来的药箱,里面也就只有丝绢、白针、艾草等的东西,她是想着准备上可能会用到的,以为不时之需。 “臣女知道的。” 沈伦抿了一小口茶水,又轻轻地放在了手边的桌上,道:“好,那便开始吧。” 本想着在墨阮面前稍稍收敛起自己的锋芒来,可是见到皇上并没有让墨阮离开的意思,史清倏也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望’和‘闻’,在沈伦刚进入养心殿之时,史清倏便有了一定的心底。 沈伦比她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消瘦了不少,脸色不白却蜡黄,眼白略显浑浊,这些都是心力交瘁的征兆。 史清倏的手隔着丝绢按在沈伦的脉搏之上,三只手指轮流发力按压,她先是闭着眼睛细细感受沈伦的脉象,随后有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沈伦,去观察他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 一般宫里的太医从来都是低着头诊脉,哪有人敢像史清倏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九五之尊?亏得沈伦向来不计较这些细节,倒也很是配合她。 过了不久,史清倏这才收回打在沈伦手腕上面的丝绢,开口道:“如果臣女没有猜错的话,皇上这些日子应当是时而拉肚、时而咯血,夜晚燥热多梦而夜不能寐,可对?” 沈伦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很对!” “太医们应该是说皇上因急火攻心才会如此,开的方子,应该也都是黄连、淡竹这类清热解燥的东西吧?” 沈伦听着史清倏说的话,是连连地点头,“果然,小神医就是小神医,先前朕找几个太医诊病,都是询问前人的药方子,你这丫头竟然是直接便推断了出来。”他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笑道,“那,清倏,你可有更好的方子?” “‘更好’二字是称不上的,”史清倏羞涩地挠了挠头,“臣女知道的都是一些偏方,只是太医们不知晓的方子,但一定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副作用的。” 说完,她取来纸笔,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开口解释道:“皇上您的病症,虽然是‘急火攻心’,但却并非心火,实乃肝火,太医们开的方子未必对症,不过皇上可以尝试栀子花瓣、蒲公英一同泡水饮用,这并非属于‘药物’,而是可以一日长饮,若是皇上觉得味道尚可,把每日喝的茶水换成二者冲泡的水,长久喝下去也能够调养身子。” “好!大监,就按照清倏的方子,日后朕每日的茶水,便用这个代替吧!” 沈伦挥手,大监便上前来将方子从史清倏的手中接了过去。 史清倏又没能忍住看了墨阮一眼,幸好,他此时并没有像是方才一样用那双深凹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知道是因为长相的缘故,还是史清倏对墨阮的印象使然,她总觉得墨阮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什么似的。 “小郡主的医术的确高明,”沈夙忽然开口说道,“先前我二人坠崖,臣的伤全靠小郡主一人治好。” 沈伦连连点头,沈夙的话无非就是在替史清倏讨个封赏,其实他就算是不说,沈伦也会给她赏赐的。不过他不用问就能猜到,这丫头一定又是没什么想要的,到头来就又是‘先欠着,日后有了想法再说’,他便也不问了。 沈伦早就想好了,要给史清倏什么。 昨日沈夙回来,曾经提到了史清倏开始学习弓术的事情,沈伦想,干脆就送她一套装备好了,便拍了拍手,让小太监托着一直半人高、扁平的木槿盒子走了上来。 “清倏,你救了夙儿,今日又入宫为朕排忧解难,朕该当赏赐你,听闻你准备学习弓术,正巧,”说着,沈伦示意小太监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向史清倏展示出盒子里的内容,“这是十来年前,东吾向我大昱国称臣之时进贡的宝贝,虽说是珍宝,却从未有人使用过,今日,朕就将它赏赐于你。” 只见锦盒里安静躺着一把弓,古铜色的弓身好似一轮弯月,弓身被雕刻成大鹏鸟的两只展开的翅膀,羽毛形状上雕刻着卷云似的暗纹,集显尊贵,却不显奢华。 弓尘封十年之久,银色的弓弦在时间的洗礼下不仅丝毫不见松弛,反而如崭新的一般发亮。这条明亮的银色让整个弓显得格外优雅。 这是一把宝弓。 这是史清倏的第一想法,她看着盒子里的弓,迟迟不敢接过来,“皇上!臣女只是初学乍练,这弓给了臣女,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非也,”沈伦笑道,“好刀配好鞘,好马配好鞍,清倏德才兼备,天资聪颖,这把弓跟了你,定不会吃亏。若是叫它一味地尘封,那才真的是暴殄天物。” “可是……就算是要赏赐宝弓,为何不先给沈小王爷呢……”史清倏心虚道,她自知自己那点弓术在沈夙面前根本不算什么的,这么好的弓赏赐给了自己,却没有给沈夙,这让她如何承受得住? 大监在一旁替沈伦解释道:“小郡主,咱们小王爷已经有了一把宝弓,名曰‘问天’。这把弓无主多年,您就收着吧。” 既然如此,史清倏也不好再一味地推脱,她‘噗通’一怔跪在地上,伏身抬手,接下来那只锦盒,“安得弯弓似明月,快箭拂下西飞鹏,过天星似箭,吐魂月如弓。臣女此生有幸能得到一把宝弓,全靠皇上垂爱,日后臣女定善用此弓。” 沈伦或许是觉得她的起势太过庄重,忙笑着叫她起身,“清倏,弓已经赐给你,便是你的了,你且为它起个名字。” “戏蝶狂蜂想往返,弓刀千骑月成裘。既然小王爷的弓叫做‘问天’,那……臣女的弓便叫做‘戏月’吧!” 看着沈夙的眼神,史清倏知道,他也同样很喜欢这个名字。 “问天,戏月……”沈伦默默念了一遍,忽然抬头拍桌叫好,“不错!一个问天,一个戏月,你们二人,倒是蛮有默契的!” 今日的入宫之行,算是告一段落了,沈夙主动要求送史清倏回府,沈伦也默默应允了下来。 墨阮趁机告退,他在史清倏和沈夙二人身后的不远处跟了一段时间,在一个岔路口拐了进去。 “舅舅!您见到了吧?您看……如何?”阴影处传来了太子沈轩的声音,他满满从阴霾中走出来,语气很是急切。 墨阮的脸色依旧没有一丁点儿的改变,他叹了口气,严肃道:“侯府势力庞大,他家的丫头也非省油的灯,太子,您日后可万万不得再意气用事!” 没料到,连自己的铁血舅舅都对那史清倏留有戒备。沈轩本以为他会说‘不过是个小角色’,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 看出了沈轩脸上的疑惑,墨阮解释道:“现在,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最好什么也不做,臣有能力牵制住皇上。介时,你便是未来的王!” 第245章 追杀 尽管心中极其的不快,但沈轩也只得点头应下。他自小便怕自己的这位舅舅,除了他意气用事的时候,基本上对墨阮是言听计从的。 “那……舅舅,黑道那边的顾冥萧……” 虽然史清倏平安回来了,但沈轩还是不得不忌惮那顾冥萧,毕竟这梁子是已经结下了的,很难保证那杀人的疯子就会选择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关于沈夙和史清倏二人失踪事件的原委,墨阮早就已经知晓清楚了,沈轩害怕这件事情兜不住,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墨阮叹息一声,“这件事情你不必操心了,我已经找了人,他们自会办妥的。你且记住日后万万不可再意气用事了!” “是是是……舅舅的话我定会记得……” 墨阮双眼微垂,他在想关于那顾冥萧的事情。 虽被誉为黑道第一高手,但毕竟两拳难敌四手,昱国境内的‘第一高手’又有何用,世界之大,总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 列国高手如云,虽然与周边国家在政治上没有过较大的冲突,可墨阮若想重金聘用一些高手来到昱国帮自己做事,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这么多年在政治场上摸爬滚打,墨阮自认为最值得用的一条道理就是,从来没有永远地以绝后患,除非,要了对方的命…… 史清倏拿到皇上亲赐的‘戏月弓’的消息,再一次轰动了整个京城。或许也正因为皇上突然的赐弓,使得先前京城里的闲话们都不攻自破,现在城中流传着一种说法:“宝樱郡主和沈小王爷在春游会中结识了一位高人,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回京城,便是去和高人学艺了。” 听到最新传言的史清倏有些无奈,但是非要这么说也是没问题的,他们确实是遇到了‘高人’,不过是这次的‘学艺’并非他们有意为之啊。 史贞香因为春游会上的闹剧,成了人尽皆知的浪荡女子,林小娘听到这个消息时听得直接翻了个白眼昏厥了过去。史清倏知道她们母女一定是恨死了自己的,林小娘还能叫史贞香前来同自己拜会,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料了。 这一段时间来,日子也算是太平。史清倏除了去书院上学,几乎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练武、学医和练习弓术了。 余半仙指给看了史清倏很多种新的草药,另外又教了她利用蛊术救人的法子。 他特别严肃地告诫了史清倏,蛊术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几人能够掌握了,曾经蛊术被人看做不详之术,所以她也务必小心谨慎,用蛊术只可以救一些将死之人,且不得让旁人观看。 三个月的时间眨眼便去,入了夏之后史清倏更是勤奋有加,每日四更便起床练习,沈夙偶尔会偷偷潜入侯府,躲在练武场旁边的楼顶指导指导她。 这日,不知为何史清倏气得格外早,许是因为昨天夜里太过燥热,让她根本就睡不好。 她睁眼时,只见外面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心想着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就早些起床去锻炼一下。 史清倏伸着懒腰走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有些异响,习武也有了一定的时间,让她的防备心理早就建设了起来,史清倏握紧银丝鞭,朝着那诡异之处走了过去。 “何人在此!”她猛地拨开遮挡着视线的浓密草丛,竟然在那绿草遮挡着的地方见到一个浑身是伤、流血不止的人,顺着身子看去,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是无一。 “无一!?”史清倏压低声音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的伤……” 无一捂着心口,那里插着一支剑,看位置,是在中央偏左的地方,应该不会伤到心脏,他轻轻一笑,脸上的伤口和唇角的血迹反而让他显得更加邪魅,“小丫头,躲起来。” 史清倏没有理他,尽管无一看似伤得很重,但史清倏还是无法放下心中的戒备,她站在原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我的……咳咳咳……”无一说着,捂着嘴巴猛咳了几口,史清倏看到他的掌心多了一片殷红,“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了,你先躲起来!” “他们?” 史清倏狐疑,但立马便想到了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显然,无一遭人追杀,勉强逃了出来,看来追杀的人就在不远处,史清倏只好一个闪身,躲入了远处的花圃之后。 果不其然,她才刚刚躲好,夜幕中便飞下来一人,身形高挑纤瘦,应当是个很瘦的男子。 那人似乎也不敢确定无一现在是否在这间院子里面,他站定在身子之后,先是左右看了看,又开始移步四处搜找。 看着那人的身影离自己所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史清倏下意识地闭气,握着鞭子的手出了一层冷汗。耳畔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知道,是那人拨开花草的声音…… 就在史清倏准备放手一搏之际,躲在另一边的无一忽然开口道:“爷爷在这儿呢!” 窸窣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人立马收手转身,迈开步子去了无一的面前。 “我说,你还真是有毅力啊?”无一的语气轻飘飘,但是这次,夹杂了一些轻微的颤抖。 “顾大人说笑了,既然有人出钱买你的命,小生自然得有毅力一切,哪怕您是跑到了天涯海角,小生还是得追呢。” 那人的声音,竟是意想不到的阴柔,简直比皇宫里的太监们还要阴阳怪气,听得史清倏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想到,能追杀无一的家伙,竟是这样一位奇奇怪怪的人,分明是个杀手,却偏要自称‘小生’,真是讽刺又可笑的。 无一也笑了,他一手捂着胸前的伤,另一手则打在躬起来的腿上,那条腿在小腿处,同样在疯狂地流着血,“这位公公,要杀要剐就随你吧,只是若那日兄台富贵了,莫要忘了给兄弟我多烧点之前,我一个人在泉下也不算白白把命都给了你。” “你叫我什么!”那人咬着牙,显然,他很厌恶有人故意拿他的这一点来打趣。 可无一偏要说,“我叫你公公啊,怎么,我叫的不对?” 那人气到颤抖,他从袖中甩出他的随身武器,是一对尖虎手,挥舞着就要朝无一扑去—— “你去死吧!” 第246章 旖旎 那人话音未落,史清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动作矫健地将银丝鞭套在了他的颈上。 没有给对方一丝挣扎的机会,史清倏向后猛力一拉,瞬间断绝的那人的呼吸。 余半仙曾说过,如果人处在一种窒息的状态里,任凭他有多么高超的武功,都不要想轻而易举地翻身。 史清倏见到那人的身形已经被自己拽的后仰,迅速跳起身子,右手一甩,又在那人的脖颈上套了一圈。这下,无论那人从哪个方向走,都别想制止银丝鞭的勒脖。 她双手猛地后拽,锁紧了对方的呼吸,紧接着对着他那慌乱挥舞着的双手连踢两脚,将他手上的尖虎手踢飞出去。落定身子后,她赶忙继续向后发力。 那人被勒得可谓毫无还击之力,但他的武功一定也很是高强,以至于史清倏使了全身的力气,他却依然能够站着身子,没有随着史清倏的力道向后倒去。 双方僵持不下,就在史清倏快要没力气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手上那与自己较劲的力道瞬间消失了,她回头一看,便见到那人颤抖了两下,直直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这……”史清倏喘着粗气,一面抽回自己的银丝鞭,一面上前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信窒息的死亡是在这么迅猛的一瞬间。 果然,那人的喉咙处插着方才被史清倏踢开的尖虎手,刺入的位置恰巧紧紧挨着他颈上银丝鞭的勒痕。 史清倏转过头去看了靠在围墙旁的无一一眼,只见他前额的碎发微微垂下,遮住了无一的一只眼睛,可是却遮不住他那嗜血的眼神。 显然,这只尖虎手是他方才投掷过来的,在这样重伤的状态下,竟然还可以如此精准、力道如此大地杀掉一人…… “现在该说了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史清倏走过去,无一的目光又立马变得柔和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才杀人的人不是他呢。 “我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到了你这里。”无一笑了笑,语气乖得不想是他。 “你是想把人引过来?顺便把我也弄死吗?”史清倏觉得好笑,但是少不了故作轻松的意思。 无一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失望至极,但是就在史清倏想要仔细确认的时候,那样的神色便消失了,他开口,轻轻道:“不是……我觉得,只有你会救我……” 无一的神色和语调,确实打动了史清倏。 因为她从未见过无一如此可怜无助,哪怕是二人初识在京城飘雪的街头那日。他说出‘只有你会救我’这句话的时候,那样的绝望,竟然叫人心中格外的压抑。 不错,寻常人哪里会受这么重的伤,若是他去了医馆求医,说不定医者们帮忙处理伤口,便偷偷叫了别人前去报官。或者是知道了无一就是传说中的黑道第一高手的,哪里敢帮他? “你真是可笑,怎么就敢保证我会救你?”史清倏轻哼一声。 “我……”她还是第一次在无一的脸上看到了局促不安,哪怕无一重新笑了起来,却也总觉得那笑容中带着些别的什么,“哈哈哈……开个玩笑,小丫头,你未免也太过于认真了。” 无一从来没有这样无法呼吸的感受,他这一生,只有过两件后悔的事情,一是后悔不该任由史清倏从红绡院逃走,二是,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入了黑道中。 说来可笑,两次后悔,竟都是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只恨当初任由她闯入自己的身旁,心弦已乱,从此山河旖旎,皆不如她一人。 无一自嘲地笑了笑,眼前的景物似乎正在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他知道,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妓.女所生的庶子,他们本就是云泥之异,所以无一从来不敢说,他第一次那么害怕,自己的真心会被无情地践踏。只好留着那灰色的心动感动着自己。 无一忽然便失去了示意,他就这么直直地栽倒在了史清倏的面前。 史清倏一怔,下意识地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确定是晕厥了,性命暂时还是属于他自己的。 医者天生宅心仁厚,史清倏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这样她就可以无情地把无一送入刑部大牢,他的身上已经沾染了太多人的血液,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活该啊。 可是,一想到无一晕倒之前说话的神情,那强装出来的洒脱和笑意让人心疼。 最终,史清倏还是决定伸手相救,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史清倏叹了口气,大声喊来了一些家丁。 匆匆赶来的家丁见到史清倏的院子里竟然躺了两个死人,惺忪着的睡衣也瞬间便惊醒了过来,“小小小……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应该是江湖中人,恰巧经过我们侯府,”史清倏搪塞道,“方才我听到外面有打斗声,便出来了,这个死了,那个没死,你们把那个没死的抬进客房里,别碰到他胸口上的箭。” 在家丁们来来之前,史清倏已经确认过了无一身上并无骨折的地方,简单的诊脉之后,推断出应该是皮外伤和一点内伤,由于失血过多,才导致他更加虚弱的。 这种皮外伤,对史清倏来说其实不算什么,而她又刚懂得要如何进行内部的调理,看来,无一选择来找自己,还真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但是,救人归救人,史清倏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手的…… 无一的身上传来痛楚,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没有死的。 他的意识渐渐恢复,无一挺坐起来,警惕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他的视线慢慢移动到了胸口,只见那里原本戳着的箭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整洁的绷带。 无一不是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他便直接伸手去摸自己伤口的位置了,那伤口竟然是被人用线缝合起来的。 他再一看,才发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妥善,自己的右手边,放着一碗黑色汤药。 无一心中忽然莫名地传来一股暖意,他捧起已经变凉的碗来,想都没想,一饮而尽。 外面的天大亮,推断不出时间,无一强忍着身上的痛感下了床,艰难地走了出去。 “这位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他方一出门,便有一个身子小小的侍女喊住了他,“小姐说了,让您醒后把药喝了。” “小姐?”无一道,似是有些欣喜,“是……” “啊,是这样的,您被发现昏倒在了我家小姐的院子里,我家小姐恰好医术高明,便当晚给您治疗了。”侍女回答道,“您已经睡了两日,小姐吩咐过,说您醒了之后可以继续留在侯府养伤,当然,您若执意离开,小姐是不会留您的。” 闻言,无一放下心来。 史清倏果然救了他! 第247章 陌路 听着小丫鬟的语气,史清倏应该并没有暴露他的身份,更没有表明二人之间的关系,既然如此,无一决心将计就计,他轻轻一笑,道:“姑娘,我可否见见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现在在后院练武呢,”侍女思索了片刻,“不过公子若是真的想去,我便带公子去吧。” “有劳姑娘了。” 无一欠了欠身子。他的脸绝对是让那小丫鬟肯带他去后院的一大重要因素,虽然他的脸上也受了伤,但幸好只是一道剑刃划的伤而已,不仅没有毁容,反而更显得他别有一番韵味。 考虑到了无一的伤,那侍女走得很慢,无一跟在她身后,一瘸一拐的,好不容易才到了后院。 他方迈进后院的入口处,便见到眼前呼啸而过了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史清倏射的箭。 史清倏站在距离靶子约摸五十米的地方,一箭射出,身姿挺拔飒爽,她身穿一袭红与墨蓝色交错的猎服,应该是改过的,上襟短到肚脐,没有袖子,露着两条雪白的胳膊。 那箭直中红心,史清倏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焦躁和欣喜,而是淡然地从一旁又取了一支箭出来。 “小姐,那天救的公子来了!”无一身边的小侍女轻声喊道。 史清倏却没有看他们,箭已经在了弦上,不得不发,射箭时务必要心静排除一切杂念,一箭没有射完,绝对不可以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凝神聚气,身形没有丝毫的晃动,目光如鹰般盯着远方的红色靶心。她拉弦的手轻轻一松,箭以人难以捕捉到的速度冲了出去—— 直中靶心! 史清倏长舒了一口气,她将弓递给在一旁伺候着的名为‘百里’的家丁,顺手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擦汗的手帕,走了过去。 “公子怎么来后院了?”史清倏走过去,她懒得对无一装出笑容来,冷着脸道。 无一笑得难得如此‘纯良’,他轻轻躬身行礼,回答道:“在下不小心昏倒在小姐的院子里,多亏小姐您是个活菩萨,替在下挽回了一条命,在下是来特地感谢小姐您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是什么活菩萨,”见到无一如此这般,史清倏的脸色更加差了一些,每每无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都是他默默憋坏心眼的时候,“公子若是没事了,就赶快离开侯府吧。” 那小丫鬟有些惊讶,一向善良温柔的小姐,怎么会这般驱赶一个重伤刚刚醒来的伤员呢?她看了看身旁的无一,见他脸色苍白,替他感到委屈,道:“小姐……这位公子他伤得很重……要么留他在侯府休养几日吧。” 史清倏对此叹气,不错,如果自己不知道无一的真面目的话,她或许也会将无一留下来好好休息,可偏偏这家伙的假面具已经被自己识破了,“叶儿,这位公子昨晚同一个‘死人’一起躺在我的院子里,我坚信公子的身份不会那么简单的,公子要走,我自然留不住,公子若不想走,我也只能让你在一间房子里面活动,毕竟公子身份不简单,侯府也是要提防歹人的。” 这小丫头,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的。看似没有得罪他,却话里话外地在想方设法驱赶自己。 无一心道,幸好自己向来是没脸没皮的,他嘿嘿一笑,道:“小姐救了在下,在下这条命便是小姐您的了,感谢小姐愿意让在下留下养伤,待在下伤愈后,便当牛做马服侍小姐您。” 史清倏双眼微眯,懂了无一的套路,她配合着轻笑一声,道:“这么说,公子是愿意在侯府做个下人咯?” “为小姐当牛做马,在所不辞。”无一既不肯定,又不否认,只是这样回答道。 “我不用你当牛做马,”史清倏盯着他,“公子身手应当不凡,跟在我身边太过于屈才了,恰好我与沈小王爷私交甚好,公子伤愈之后可以去沈小王爷身边,定会大有前途的。” 看着无一脸上莫名其妙的局促和无奈,史清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想跟自己打太极的人,还从来没有赢过她! 史清倏感叹,自己的嘴炮技能是越来越强大了。 她对身边的叶儿使了个眼色,叶儿只好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 史清倏上前一步,既然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她也不必再假装什么了,哼声说道:“顺便说一句,昨天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我已经送到了慎刑司,而且,我在给你进行缝合手术的时候,顺便往你的身体里中了蛊虫,现在你的命在我的手里捏着,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公子。”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格外中,满满的都是对无一的嘲讽。 “噗……小丫头,你变了,”无一捂嘴轻笑,显然是对她说的话保持质疑的态度,“你何时变得如此心思缜密,还真的把后路都铺好了啊?” 史清倏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便打了个响指。 无一顿时感到心口像是有一万只虫死啃咬的感受,怔目园睁,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思绪。 史清倏再打一个响指,他身上的痛苦感受才在一瞬间消失。 无一喘着粗气,仍旧心有余悸。 “小丫头,你……” “我操纵蛊虫的能力还不够强,没办法让你长时间的听候我的差遣,但是却能随时让你痛不欲生。”史清倏直接打断道,“公子,你醒了就赶紧离开。否则,我就只能让你跟我去慎刑司走一趟了。” “呼……” 无一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是自己太久没有同史清倏待在一起,还是史清倏她成长得太快,没想到自己终究是无法走入他的心中的。 再次抬眼,眼中已经没了失望。无一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轻佻,他扯着嘴角一笑,悠然地将双手背在头后,“好好好,小丫头,那我就走了哦。日后你可莫要忘了今日。只求你别心情不好了让蛊虫在我的身子里随意作祟泄愤就好。” “你不惹我,我绝对不会主动招惹你的。”史清倏果断道,眼中没有一丝的动容。 “呵……好,”无一笑了一声,他转身一跃,便轻松地跳到了围墙上。 他背着身子,轻轻瞥了史清倏一眼,“小丫头,江湖再会。” 他一个闪身,身影消失在了史清倏视线的尽头。 史清倏转过身去。 哪有什么江湖再会,此生无缘的人注定是要陌路擦肩的。 第248章 外来客 虽然现在自己的项坠里面只有一颗‘红豆’母蛊了,但史清倏觉得,这波操作并不亏。 她的驭兽术现在已经能够很熟悉地掌握,用到红豆母蛊和‘绿豆’子蛊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况且蛊虫只是暂时放在无一的身体里面,她若有必须要用的时候,只要吹笛召回即可。 子蛊的作用,就是牵制住无一,若他日后还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或者是沈夙的事情,她也好有个稳妥的筹码与之对弈。 翌日,又是她要去翰林院听学的日子。 自从学了武功之后,史清倏变得越发不爱坐马车,能骑马的时候基本上都选择了骑马。 而史可现在作为伴读,已经是鲜少来书院,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史清倏都是一个人带着侍从去书院的。 虽然千金小姐骑马上学不符合规矩,但史渊和大夫人面对她的撒娇,完全就没了抵抗力,也就任由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今日史清倏出门,恰巧碰上了坐在马车里的佐诗念。 “倏妹!早啊!”佐诗念首先看到了她,迫不及待地把身子伸了出来,同刚出府门的史清倏打招呼道。 “史念?好巧啊。”史清倏也是惊喜着回答道。 佐诗念当即决定骑马与史清倏同行,她直接骑了拉车的马儿,开开心心地去找了史清倏。 二人并肩走在街头,此时街道两边已经有出来摆摊的商贩了,虽然早晨的人不算很多,但是却莫名地别具一番风味。 “没想到,清晨骑马走过街市,感觉和坐马车是完全的不同嘛。”佐诗念觉得新鲜,左看看右看看。 史清倏笑道:“那是自然了,坐在马车里什么也看不到,骑马多好,又自由、又能看看延边的风景。” “看来,我日后也要考虑考虑骑马了。” 佐诗念认真地说道。 二人一路上都有说有笑的,本是无事发生,却在走到驿站附近的时候,见到驿站的大门前停放着一架极为华贵的马车,恰巧在她们走近时候,马车上下来了一名米色衣裙、小麦色皮肤的女子。 她的着装风格与昱国的风格大相径庭,不仅露着极细的腰肢,袖子也是短短的。她脸上带着轻薄的面纱,但也能够透过去看到她那精致的容颜,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从史清倏的身上扫过。 史清倏当下就想到,这定是东吾国来的贵人,因为这少女无论是着装还是皮肤和眼睛的颜色都和拓拔良弼十分相像,唯一不同的就是这少女的头发颜色更加浅,呈现一种灰黄色。 少女是当之无愧的美人坯子,不过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模样,脸颊却已经没有了属于孩子的‘婴儿肥’,而是标准的瓜子脸,更让她显得干练和成熟。 因为这个少女,让史清倏想到了拓拔良弼,她也曾经去拜访过好几次,二人有过过招,关系也算是不错。 只是不知道,这少女是何身份,史清倏还是决定先不要让自己显得过于热心了。 “桃姑娘,这位是侯府的嫡小姐,皇上亲封的宝樱郡主。”她身旁的侍卫见到双方撞了面,便解释道。 “宝樱郡主?”被称作‘桃姑娘’的少女的表情忽然一变,她转头用那双蓝的好看的眸子盯着史清倏,眉峰微微一跳,冷哼一声,道:“哼,垃圾货色。” 史清倏一听,当即怒上心头,竟敢说她是‘垃圾货色’?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在异国他乡得夹着尾巴做人! 佐诗念一瞪,刚要破口大骂,却被史清倏伸手拦下了。 “敢为这位,是何人啊?”史清倏骑着马走过去,没有下马,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桃姑娘在气势上也是分毫不输,她单手叉腰,一脸高傲地说道:“喂!你告诉她,我是何人!” 那侍卫很显然看不惯这女子的盛气凌人,他蹙了蹙眉头,或许是觉得不好得罪,只得对史清倏轻声解释到:“宝樱郡主,这位是东吾的皇亲,拓拔之桃郡主,是良公子的表妹……” 这个朝代,一般王爷的女儿算是半个公主,而其中只要稍微出众一点,或是王爷向皇上提出,便可以获得一个‘郡主’的位置,但是与史清倏和静安这种郡主不同的是,王爷之女没有封号,更没有封地和俸禄,品级自然也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这拓拔之桃的地位,分明就是不及史清倏,若真的有能够压过她的地方,大概就是她身上流着拓跋皇族的血液了吧。就算在血脉上史清倏打不过她,可是去到异国自降三品的规矩,这拓拔之桃竟然是一点都不懂。 连她的表格拓拔良弼都只能被称作‘公子’,半个公主一个空壳郡主,史清倏还真是不怕。 “原来如此,”史清倏轻笑一声,“不过是个没有封号的郡主罢了,东吾的礼乐崩坏到如此地步了吗?怎的一个小小的无封郡主,也敢跑到我大昱国来跳了?” “你!” “倏妹别这么说,”见那拓拔之桃将要开口说话,佐诗念急忙打断,笑着道,“说不定是这位桃姑娘在东吾过得太好了,这才叫她如此不知礼数的,哪成想桃姑娘到了别国,将那东吾的脸面尽给丢光了。” 史清倏和佐诗念一唱一和地怼人,从来就没有输过。 见那拓拔之桃被二人说的脸色发红,连侍卫也忍不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他轻咳两声,压住了笑意:“桃姑娘,您还是先进驿站歇息吧,属下还得把姑娘的文牒送入宫中交由皇上过目。” “哼!宝樱郡主,你敢勾引着我表哥还勾引别的人,你给我等着!”拓拔之桃狠狠地瞪了史清倏一眼,甩手便带着怒意闯入了驿站里。 侍卫对史清倏和佐诗念行了个礼,这才跟进去。 倒是只剩下史清倏在那里一头雾水。 她表哥不是拓拔良弼吗?自己什么时候勾引他了? “啧啧啧……倏妹,”佐诗念却是一脸的坏笑,眯着眼睛砸了咂嘴,“艳福不浅啊……” “诗念!”史清倏假装生气地喊道,佐诗念是在开玩笑,她自然是看得出来的,“你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 佐诗念朝着史清倏吐了个舌头,双腿一夹,骑着马先一步逃跑了。 “诗念!你给我站住!”史清倏笑骂道,挥着手里的马鞭追了上去。 第249章 ‘选妃’ 沈夙今日没有来学府,其实史清倏早就料到了。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有许多政务需要他去处理,早就开始有一日没一日地来听学了。 但是今日却是不同的,史清倏听说了一个大的八卦—— 朝廷中有传言提出,朝廷里的人有意催促沈夙选妃了。那今日忽然造访的拓拔之桃小郡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来昱国同沈夙‘交流感情’的。 史清倏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很是黯然神伤的,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幸灾乐祸,她已经能够脑补出沈夙因为这种事情愁到夜不能寐的样子了。 然而幸灾乐祸只是一方面的,冷惊下来后,史清倏还真的有些隐隐的担忧。 不过,那拓拔之桃的品级还不如自己,况且又是异国人,沈夙应该不会傻到跟她结为姻亲吧? 本来她是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操心的,史清倏觉得,不过就是江湖传言罢了,京城本来就是个有一点风就能掀起大浪的地方,或许只是在朝堂上有一个官员顺便提了一嘴,便被人揪出来如此大说特说。 谁料,当晚史清倏放学回去后,从宫里回来的史可告诉她—— 今日有一位东吾来的公主入宫拜谒,沈小王爷还前来接待,虽然沈夙的表现很平常,但是东吾女子向来都是热情奔放的,看得出这拓拔之桃的目的何在。 “啊?哥哥,我听说有人要给沈夙选妃,这是真的吗?”闻言,史清倏问道。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啊! 史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是墨阮丞相提出来的,皇后党羽纷纷赞同附议。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东吾公主的事情,皇上也就只得默许她入宫同沈小王爷会面了。” “墨阮……这就难办了啊……” 史清倏咬着自己的指甲思考着。 墨阮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要为沈夙选妃的,他做这件事一定是别有目的。看来,他是准备利用东吾的势力来牵制沈夙,这东吾公主的到来,说不定就是他邀请来的,而他要等到这拓拔之桃到了京城才‘临时提议’选妃的事情,就是想要逼着沈伦答应此事。 当晚,因为沈夙‘选妃’的事情,史清倏连晚饭都没有吃好。 当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时,果然见到沈夙正坐在里面等着自己。 “倏儿,早就猜到我今晚会来了?”沈夙见到进入屋子里的史清倏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异,便问道。 “嗯,料到了。”史清倏无精打采地坐在了沈夙的对面,完全不像是面对一个夜闯闺房的‘采花贼’,反而像是平日里和朋友聊天的状态似的,“我还猜到,你是来解释你‘选妃’的事情的。” 沈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果然是他看中的人,如此聪颖理智,从不胡搅蛮缠,却又不失寻常女子的可爱与纯真,难怪从小到大,对史清倏倾心的人有那么多。 沈夙温柔地点了点头,“看倏儿的意思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况我是听的人云亦云者的话,”史清倏偏着头说道,“沈夙,还是你说的比较可信。” 史清倏也是害怕自己会误会什么,情愿听沈夙再说一遍这件事情的原委。 沈夙没有异议,便开口仔仔细细地将这件事情完整地告诉了史清倏。 事实就是,沈夙从没有说过选妃的事情,可是很多事情有时候都由不得他去反驳。 墨阮的支持、东吾的支持、皇上因为不得不一碗水端平而表现的沉默,甚至包括,那拓拔之桃的开放型格和表现,都是压在沈夙身上的石头,迫使他不得不低头。 “等等等等……那个拓拔之桃,今日在朝堂上做了什么啊?”史清倏听着,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 提起这个,沈夙的眉头蹙得更加紧了一些,他长叹了一口气,“先是墨阮丞相说了一句拓拔之桃和我怎么怎么般配的话,那拓拔之桃便真的当回事了,全然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王妃’的身份来说话不说,甚至还扬言,若有谁想要做我的妃子,就和她赛一场。” “赛一场?”头一次听说,选王妃还要比赛的,可能……这是东吾的规矩?“赛什么啊?” “骑射、格斗。” 闻言,史清倏不禁感叹,这拓拔之桃果真是蛮横不讲理,昱国女子大多温婉贤淑,若是比琴棋书画那便没问题,可是这些女子们,又有几个会骑射和格斗的呢? 史清倏知道东吾人骁勇善战,皇家的女子也会学习‘骑、弓、斗、驭’四术,这拓拔之桃,不就是在仗势欺人吗? “皇上和墨阮丞相同意了?”史清倏问道。 沈夙心中无奈,但也只好点了点头。 史清倏忽然觉得好笑,道:“墨阮丞相不是经常说什么昱国很强、不受他国之辱这样的话吗,怎的选妃的规矩都叫东吾的拓拔之桃定了下来,他竟然也同意了。” “墨阮别有用心,自然不会在拓拔之桃面前使绊子了。”沈夙的眼神极度冰冷,“他要的是借此机会利用东吾的力量。” “你觉得……墨阮是不是和东吾勾结了啊?”史清倏试探地问道,“这可是卖国之罪。” 沈夙闻言,考虑了片刻,才回答:“我觉得未必是勾结,或许只是他隐晦地抛出了一个橄榄枝,把那拓拔之桃引到了昱国来,东吾的国君我曾经见过,精明能干,不可能愿意就这样给墨阮当枪使的。” 沈夙的想法,和史清倏心中的猜测重合了。 她拍了拍手,一脸轻松地站起来,“多大点事儿,既然墨阮没办法明面上帮她,那我明天去找找良公子,拓拔之桃是她的表妹,他说的话应该也多少能有点用处。” 沈夙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还有别的想说的是,但是几次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好,用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不用,你若也去,只怕拓拔之桃会以为你是去‘提亲’的。”史清倏莞尔一笑,像是天上温柔的月光。 第250章 冲突 翌日一早,史清倏便买好了炸年糕去了拓拔良弼居住的苍蓝府。 她每次来,都会习惯性地带上炸年糕。 或许因为她是这些日子以来为数不多地来苍蓝府拜访过拓拔良弼的人,所以苍蓝府里面的下人们早就已经熟悉了她。 史清倏刚到门口,看门的小厮说不需要通报,便叫她自己进去了。 院子里,拓拔良弼正坐在石桌前弹古琴,指法略带生疏,但并不算是难听。 这古琴,是他来到昱国后才开始学的,史清倏有时候来拜访他,还用自己那蹩脚的琴艺对他指点了一二。 “良公子,进步很大嘛。” 甫一进门,恰巧是拓拔良弼弹奏结束的时候,史清倏便笑着道。 “倏儿姑娘。”一见到她,拓拔良弼方才的愁眉苦脸顿时烟消云散,一双眼睛似乎都在放光。 但史清倏知道,他期待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带来的炸年糕。 莎莉上前来行了个礼,引史清倏过去坐在了拓拔良弼的对面,她眼中含笑,轻声道:“倏儿姑娘。” “莎莉姐的昱国官话说得也越来越好了。”史清倏叹道。在这对主仆的身上,她看到了什么叫做豁达乐观,什么叫做入乡随俗。 不是第一次见面,拓拔良弼早就抛开了那些可有可无的礼数,迫不及待地打开史清倏手里的牛皮纸袋吃了一块炸年糕,等他用力拒绝了半天后,这才含糊不清地道:“倏儿姑娘,这次应该就是不是来找我切磋武艺的了吧?” “不错,良公子还真是聪明。”史清倏轻轻笑了笑,良公子虽然比她小几个月,但是内心十分成熟,她心里有任何事情,都能被他一眼看出来。 拓拔良弼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是东吾的人来了,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况且,昨晚拓拔之桃也来过了。 他咽下了口中的东西,坐直身子,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史清倏。 这拓拔之桃是拓拔良弼的表妹,从小是被她爹爹偏宠长大的,再加上东吾王的两个女儿均已经远嫁,拓拔之桃便被东吾王当做亲女儿来看待的。 那丫头本来就是蛮横无理,只要是她想要的就必须得是她的,连东吾的这些皇子们都对她没有办法。 拓拔之桃从小最爱粘着的就是拓拔良弼了,她昨晚来找他时,口中也是说因为‘挂念不下’,才决定来昱国的。 墨阮丞相撮合拓拔之桃和沈小王爷的事情,拓拔良弼自然也是知道的,他知道史清倏和沈夙二人郎情妾意,本想当晚就去找史清倏说说这件事情,后来又觉得今日史清倏定回来找他,便决定等今日了。 听完拓拔良弼的话,史清倏缓缓点了点头,“其实沈夙选妃,我本没有资格干涉,况且这件事情又牵扯到了昱国的朝政,良公子是聪明人,懂得是非,我这才赶来找你的。” 拓拔良弼点了点头,昱国的政治他怎么可能全然不知,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乱说和利用史清倏今日的话,他才请史清倏继续说下去。 “我说句实话,在‘某些人’的眼中,拓拔之桃无疑是用来牵制、利用东吾的棋子。我虽然能够理解东吾王必定是愿意她嫁给一个风度翩翩的小王爷的,可是对于我、对于沈夙以及很多人来说,她与沈夙成亲,绝非一件好事。” 史清倏越说,便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假公济私,突如其来的想法竟然让她有些愧疚了。 拓拔良弼倒是没有往另一个方向想。 他只知道太子和太子的党羽都不配做昱国未来的王,正因如此,就不能让拓拔之桃嫁给沈小王爷。 表面上看,墨阮似乎是在替沈夙招兵买马、收取东吾的支持,可是实际上,现在的沈夙即便有了东吾的支持,也无法保证同墨阮的抗衡能够必胜。而沈夙这里多了一层东吾的压力,他会更加不敢做出动作的。 “倏儿姑娘,你且放心,”拓拔良弼严肃地说道,“等今日之桃再来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劝她早日回去的。” “哥哥!凭什么!”拓拔良弼的话音还未落下,拓拔之桃便从院墙外面闯了进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伸手指着史清倏的鼻尖,“哥哥莫要再受这种货色的蛊惑了!我可是听说,她和沈小王爷之间纠缠不清,现在又跑来跟哥哥你调什么情!” “噗……”史清倏着实惊到了,心中道:姑娘,谁告诉你了我和沈夙纠缠不清啊! 拓拔良弼蹙眉,轻斥道:“之桃!不得无礼!” 拓拔之桃双手叉着腰,显然是不肯轻易放过史清倏的样子。她轻蔑地笑了笑,史清倏承认,若不是她现在是在骂自己,这拓拔之桃的容貌真是那种很少见的美人。 “宝樱郡主……是吧?昨天白天不是很是张狂吗?怎么在我哥哥面前就显得这么乖顺了啊?” 史清倏丝毫不慌,反而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莎莉端上来的凉茶,道:“见到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面对良公子用不着张狂,不过……”她转头,看着拓拔之桃,轻轻一笑,“对待没脑子的家伙,你觉得我需要用脑子吗?” “你这贱民在说什么!”看得出拓拔之桃的气量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若不是拓拔良弼的目光冰冷,可能她早就扑上来打自己了。 “之桃,我们身在异国,本就该遵规守矩,你怎得非但不收敛性子,反而愈加张狂了!”拓拔良弼的话语中已经带了些愠色,亏得拓拔之桃从小便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对他的话至少能够听进去三分。 拓拔之桃一脸委屈地抱住拓拔良弼的胳膊,“哥哥!为何你这般向着一个异国人!昨天墨丞相都说了,我和沈小王爷天生一对,未来我就是王妃,那轮得到她一个小小的郡主说话啊!” “住口!”拓拔良弼叱道,“这种话你也敢随意乱说!此处不比东吾,没人会随意惯着你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哥哥不向着自己,拓拔之桃也不再一味地撒娇了,她指着史清倏,骂道:“宝樱郡主,你口舌功夫不错,就是不知有没有胆量来同我比试一场,既然你不愿意让我嫁给小王爷,你就来跟我比比!” “比比就比比!”不管史清倏是否真的有底气,但她觉得,最起码气势不能输。 “好!按照我们东吾的规矩,要公布战书,你有胆量,就去当众应战!” 第251章 战书 本来史清倏是想要反驳她,这里是昱国而非东吾,凭什么要按照东吾的规矩来,不过又害怕拓拔之桃觉得自己心虚,也就没有同她计较,点头应下了。 拓拔良弼感到抱歉,但对这个妹妹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让史清倏先回去了。 莎莉被拓拔良弼派来送送她,史清倏心道正好,问道:“莎莉姐,那个……拓拔之桃的功夫如何啊?” 莎莉似乎是被史清倏这人前人后两张面孔逗笑了,明明方才那么的底气十足,现在又如此怂怂的样子。她开口解释了几句,却忽然停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东吾的话。 “我……我说不好……”莎莉艰难地解释道。 史清倏却是一脸震惊,她摆了摆手,“不、不用,莎莉姐,你说东吾话,我可以听懂的!” 方才莎莉连续说了些东吾话,史清倏也是第一次听到,却惊讶地发现东吾话很像是英语。虽然与她上辈子学过的英语不太一样,但确切的说,类似于古英语的发音。 上辈子过了英语八级的史清倏,自然是可以半听半猜地理解莎莉的话。 莎莉也面带震惊,用东吾话说了句:“您真的可以听懂吗?” 史清倏点头,“我可以,我可以听懂的,你说吧!” 想起了史清倏的问话,莎莉决定先把她想知道的答案告诉她,便说道:“其实之桃郡主也算不得多么厉害,只是东吾女子多多少少地都会学习一些这些东西,她或许是觉得……昱国女子不善骑射,这才与您下战书的吧?” “原来如此……”史清倏点了点头,原来就是个纸老虎啊,看来自己和她对战还未必会输。这下,史清倏的心中多了些底气,她抬起头来乖巧地一笑,“谢谢莎莉姐,你的话让我自信多了!” 莎莉行了个东吾的礼节,“不用客气,不过宝樱郡主的才智真的是让下人佩服,竟然能够听懂东吾的话。东吾话比昱国的话更加难,向来都是东吾人能够差不多听出昱国人的话,却唯独宝樱郡主与常人相反。” 史清倏挠了挠头,傻笑着搪塞道:“我、我有一个走商的哥哥,他教过我一些的……” 其实,史安走商一直是在昱国之中,从未去过东吾。 莎莉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史清倏道别了莎莉后,直奔在西市摆摊算命的余半仙而去。 师傅!从我学武功以来第一次接收到了别人发来的挑战书!师傅!徒儿出息了! 当她找到余半仙时,发现他正在抓着一个路过的百姓不知所云,史清倏只好出钱安抚了一下那个被师傅忽悠得一套一套的倒霉蛋,把他赶紧赶走了。 “你这徒儿!怎的打扰师傅的财路!”被史清倏赶走了得之不易的客人,余半仙气得直抖。他拎起自己的小板凳来就要离开,准备去别的地方继续摆摊。 “哎呀师傅!我是真的有急事啊!你就少祸害一个人吧!”史清倏抓着准备离开的余半仙,苦苦哀求道。 二人在路过的行人眼中,哪里像是师徒,分明是觉得史清倏被这老头子骗了,正找他要说法呢。 僵持不下,余半仙只得放下了手里的行礼,“快说!有何事啊!” 史清倏早就习惯了余半仙这幅样子,也不在意,尽量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被下战书的事情向他解释了一番。 余半仙听完后,捋着胡须,嫌弃地瞥了一眼史清倏,“怎么,你该不是怕了吧!想要临时抱佛脚了?我就说让你平日里也仔细着练武,你是不是又偷懒了!输了活该!别说你是我的徒儿!” 史清倏被余半仙怼得只能苦笑,但是这么久了,她也习惯了,“师傅,我又不是怕她,只是您的徒儿第一次被下战书啊!您不激动吗!?” “没见过世面,”余半仙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我的徒儿被下这种战书就没输过!” 说完,余半仙便重新拎起了自己坐着的小板凳,和身边那些用来算命的东西,看到史清倏但在面前,骂了句“滚滚滚,别挡着为师做生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留在的史清倏心道,切,你不是就有我这一个徒儿吗…… 但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余半仙从来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徒弟而已,所以他方才的话……是在表明他相信自己? 想到这个老头子向来是口是心非的,史清倏也就释然了,这老头子就是这样嘴硬,叫她感动都感动不得。 没想到的是,拓拔之桃的办事效率还真的是很快,翌日一早,外出采买的小厮便匆匆跑到了后院,叫史清倏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城中的布告栏。 史清倏是一头雾水,但也只好去看了看,竟发现拓拔之桃口中的‘战书’竟被她直接贴在了布告栏上。 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因史清倏不服拓拔之桃‘准燕王妃’的身份,对沈小王爷抱有非分之想,五日后拓拔之桃与史清倏于练武场一战,弓术、格斗两场,输者向胜者跪地磕头三声,永世不得靠近沈小王爷。” “噗……这个女的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跟着一同来的薛应被气笑了,“谁说她是‘准燕王妃’了?她怕不是有臆想症吧!” 围在布告栏旁看戏的人多,有几个认出了史清倏的人惊喜道:“哎?宝樱郡主!您可得应战啊!莫叫一个外来的人夺了您的威风!” “就是就是,这拓拔之桃是什么人啊,竟然如此叫嚣!咱们宝樱郡主定能给她好果子吃!” 史清倏无奈,可能这个世上只有智障会把战书写得如此意气用事了吧? 她借用了一下布告栏的纸笔,英姿飒爽地写下几个大字—— “空穴来风,听风是雨,本不予理睬,但为捍卫昱国容颜。应战!” 写罢,史清倏随意将应战书夹在了战书的一旁,转身带着薛应离去:“应儿,我们走吧。” 磕三个响头是吧?她一定得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拓拔之桃认识认识‘人间疾苦’! 第252章 苦练 史清倏和拓拔之桃互相约战的事情在京城中瞬间炸开了锅。 一时间京城中出现了大多数人的‘宝樱派’,以及很小一部分的‘拓跋派’。如果只是因为流言蜚语而产生的派别分化也就算了,更有甚者,竟然在赌坊开始下注,赌究竟是谁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这五天以来,史清倏都快不敢出门了,是因为她走在街上每见到一个人,都在说希望她一定要赢得胜利。 期望越大压力越大,史清倏选择乖乖留在侯府练习。 沈夙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时间来看看史清倏。 因为那拓拔之桃不仅写了没有脑子的战书,还十分高傲地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直接闹到了皇上面前。 而她凭着自己恬不知耻的精神,日日去燕王府找沈夙,撒着娇扭着腰求他‘指导指导’自己。 沈夙出于两国关系的角度考虑,不好直接拒绝了她,每日都只能是敷衍了事,其实心中也是烦的不行。 直到第四天,拓拔之桃是变本加厉,甚至要求沈夙不去上朝而去陪她,沈夙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将她关在了燕王府的门外。 他想,若早知道这么简单,他前三天就不该在拓拔之桃的身上浪费时间。 “嗖——”一支箭从戏月弓的弓弦上飞出,直中远处靶子的红心。 史清倏露出一个轻笑,拎着戏月弓的右手一挥,将弓重新套回了自己的身上,她双手握着缰绳,让胯下的白菜慢慢地停了下来。 “沈夙,怎么样啊!”史清倏笑意盈盈,对着坐在一旁围墙上面的沈夙笑着说道。 沈夙穿着一袭黑衣,头上带着一只箬笠,箬笠遮挡下了阳光,让他的脸上多了一块阴影,沈夙的脸便藏在了这片阴影之下。 “不错,倏儿,这些日子你的进步很大。” 沈夙是偷偷来的,也是因为侯府的练武之处没有人在,他才敢这样正大光明地坐在围墙上,他不下去,也是方便等一下若是有人来便躲起来。 其实一开始沈夙对自己进行‘场外指导’的时候,史清倏还在担心会不会对拓拔之桃太过于不公平了,后来却听说了她腆着老脸去找沈夙的事情,心中的愧疚感当下便消失不见了。 “其实我之前拿普通的弓来练时,射击移动靶也可以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自从换了这戏月弓,重量不一样,我就得重新适应了。”史清倏本打算就用普通的弓去和拓跋之桃比拼了,但大夫人说不输人不输阵,就要给那丫头看看,她史清倏是被皇上给予厚望的。 戏月弓用的玄铁和楠木打造,自然会比寻常弓箭还要重上一倍,史清倏虽然适应得艰难,但是却发现这戏月弓的威力比那寻常弓箭大了许多。 坐在墙头的沈夙轻轻笑了一声,“倏儿,这戏月弓还真是适合你。” 看着史清倏为了同拓拔之桃的比武如此辛苦,沈夙心中是又心疼又温暖。尽管知道史清倏只是为了替自己解脱墨阮的压制,顺带挣个面子,他知道史清倏才不是为了成为‘准燕王妃’而努力流汗的,可是沈夙还是开心,还是抑制不住地愉悦。 沈夙一直在想,干脆就直接带着彩礼来提亲吧,可每每有这种想法,他都不得不强迫自己压下去。 沈夙知道,如果现在就把史清倏拉到自己的身边来,一定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身份,都是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他不在乎自己能否躲过爆炸的波及,但他在乎的是绝对不能把史清倏给牵扯进来。 现在的他,至少会为了未来努力地活下去。 “小姐!”薛应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史清倏慌张地看了眼薛应,等她再回过头去的时候,放在沈夙坐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东西。 “怎、怎么了,应儿?” 心里想着,沈夙应该是用轻功离开了,史清倏便不再去管他,反正又不会出事。 薛应侧了侧身子,闪出后面的人来,“小姐,良公子来了。” 果然,拓拔良弼正在薛应身后缓缓走来,莎莉跟在他的身后,就这主仆二人,看来那拓拔之桃没有来。 “良公子,你怎么来了?”史清倏赶紧下了马。 拓拔良弼还是第一次来侯府,从前史清倏怎么邀请他他都不肯来,今日却忽然造访……史清倏猜测,不会……是为他那刁蛮的妹妹求情的吧? 史清倏心道,看来不管古代还是现代,都逃不过人情债啊,“良公子,若是来为拓拔之桃求情的……” “不不不,倏儿姑娘不必担心,”拓拔良弼赶紧摆手打断道,他眉头微蹙,似乎在犹豫什么,“其实我这次来,是希望倏儿姑娘定要全力以赴的。” “啊?” 看着史清倏脸上的惊讶,拓拔良弼自然也懂得是为什么,他叹了口气,解释说:“其实是因为之桃她太过蛮横了,这件事情本就错在她,可是她非但没有认识到,反而变本加厉。我知道倏儿姑娘你武功不错,应该已经足以打过之桃了……所以希望你千万不要顾虑我和别的什么,尽管给她个教训!”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史清倏闻言,便松了口气,她还在担忧若是拓拔良弼求情她要怎么做才好呢。 “原来如此,”史清倏长舒了口气,“良公子放心,只要拓拔之桃遵规守矩,我一定会点到为止,不会故意输给她的。” 拓拔良弼诚恳地点了点头,他今日来的本意就是如此,话已经说完,便也不适合再继续留在侯府了,“那既然如此,我就先告退了。” “良公子,等之桃回去后,我再给你买年糕。” 对上了史清倏那耀眼的笑容,拓拔良弼一怔,脸色微微泛红,“好……好,对了,倏儿姑娘的骑装很好看……” 史清倏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被她改过的衣裳,夏天太热,她就统统改成了短袖短衣和短裤,感觉自己穿的是现代制作的汉元素服装,“哈哈?谢谢你。” “嗯……”拓拔良弼移开了视线,“那我走了!” 说罢,便带着莎莉逃也是的离开了。 拓拔良弼的到来,给了史清倏更多的信心,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现在的她,对明天的比武十分期待! 第253章 练武场 翌日,练武场的看台上挤满了人。 这练武场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有时候会用作为世家子弟比武的场所,但是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了。 史清倏发现,这个朝代的科举制度竟然十分不完善,只有文试而无武举,文试的制度同样是极其的不完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今日当务之急,还是她和拓拔之桃的比试。 到了这练武场,史清倏才发现皇上和亲王、一些大臣们竟然都已经坐在了一旁的看台之上。如果今日看戏的只有一些平民百姓也就罢了,没想到连皇上都前来观摩,一时间叫她压力格外的大。 今天在场的人,史清倏已经懒得去区分每个人前来的目的了,不过这群朝廷中大部分人的想法也是显而易见的,无非是想要在拓拔之桃打败自己的那一刻,跟着墨阮一起拥护她登上燕王妃之位。 史清倏不怕,她早就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况且看台上还有自己的父母哥哥,以及沈夙,她更要拔得头筹,绝对不能在他们的面前输的很难看。 她不禁去想,或许,皇上也会同自己寄予厚望呢?毕竟……只有她打败了拓拔之桃,这场莫名其妙的婚约才会有合理的理由解除。 第一场二人比的是骑射,史清倏骑着白菜、背着戏月弓首先从甬道进入了赛场的中央。 她身着一身大红色、银线刺绣的短襟骑装,考虑到昱国人的接受能力,史清倏还是乖乖地穿了长袖,只是把上衣裁剪短了些,既没有出格,又显得利落飒爽。 比武时不能用刀剑等的凶器,她便今日将银丝鞭留在了家里,腰间空空的感觉,还叫她有些不适应呢。 她没有佩戴任何的饰品,只是把长发束成了一个高马尾,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绑了起来。总之,她浑身上下的一切,都是从简从朴的样子。 史清倏骑着白菜进来时,认出白菜来的人皆是哗然——沈小王爷竟然会把自己的马给宝樱郡主骑了,看来沈小王爷的心思已经是十分明了的了。 史清倏没有去在意看台的喧哗,她先是骑马在场地里巡视了一圈,发现中间供马跑的地方设置了围栏,需要在骑射的过程中进行翻越,白菜的能力她不会怀疑,自然也就不用去考虑这些了。而赛场的周围设置有固定靶,还有介时比赛开始后,由下人带着移动的移动靶。 古代的比武也比较单一,都是些史清倏一直以来训练的内容,她在翼远森林时都能够用弓箭打猎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史清倏下马,在开始点等了好久,看着白菜都等得犯困了,那拓拔之桃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拓拔之桃今日身着一袭东吾风格的深蓝色骑装,露着腰肢和胳膊,一看……就很是两块。 她梳着双髻,可能是要来比武的缘故,头上只带了一只银色的蝴蝶夹子,看来她也没有傻乎乎地带一大堆东西做配饰,还算是尊重这场比试。 在众人的目光下,拓拔之桃骑自己白马,高傲地走到了史清倏的身边。 “宝樱郡主怎么来的这么早?莫不是紧张害怕,提前来勘探地形了?” 史清倏不屑地冷笑一声,“我只是比你懂些礼数,知道不能叫对手等太久罢了。” 唇枪舌剑,拓拔之桃向来是斗不过史清倏的,她知道这一点,所以也就没有同她继续说下去。“宝樱郡主,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开始吧,记着,输了的人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磕三个响头!” 两人开始纷纷准备上马,彼此谁的气势上也不肯输给谁。 拓拔之桃的婢女将她的弓捧了上来,鎏金凤纹,看样子便是价值不菲,但史清倏反倒觉得,上面的装潢太多,会影响到弓的力道。 她挥了挥手,薛应便把戏月给送了上来。 在史清倏拿到戏月的那一刻,只听得耳边一声愤怒的尖叫:“啊!你、你怎么会有这把弓的!” 叫骂的人正是拓拔之桃,她指着史清倏手中的戏月,厉声道,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本来就是我的弓。”史清倏没理她,伸手拉弓,试了试弓弦。 “你放什么厥词!这把弓乃我们东吾的国宝!十年前它一直陈列在我东吾的国库中!”拓拔之桃骂道,“定是你这贼人偷了去!” 经她这么一说,史清倏才想起来,当初沈伦赐弓的时候,的确说过这把弓乃东吾早年间进贡的宝物。她一直都没有在意过这一点,不过她也曾经带着这把弓去拜访良公子、找他过招,良公子也从未对这把弓提出过什么质疑。 总之,既然东吾是自己把弓送出来的,不管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把弓就已经不再属于东吾,现在,戏月就是史清倏的戏月。 她翻了个白眼,笑道:“我说拓拔之桃,十年前你多大了?我多大?我会去千里迢迢偷你们东吾一把弓吗?你说话也不经过脑子。十年前你才刚刚出生吧,莫告诉我你那时记得在东吾见过这弓。” “我……我见过画册!宫里的宝物都会有画册的!”拓拔之桃道,她确实是在画册上见到过,还记得当初她觉得这把弓好看,让爹爹和皇上送给她,他们却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原来,弓早就已经到了别人的手上! “你这异国人,怎么配用我们东吾的国宝!” 史清倏冷哼一声,“你又觉得谁配呢?我配不配,你说了不算。” “你把弓给我!”拓拔之桃气愤至极,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她看中的东西被别人抢了去! “好啊,你想要是吧?”史清倏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弓,一副挑衅的样子,“你赢了我,我就送给你。” 拓拔之桃咬着牙,指甲已经陷进肉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痕迹,“好!你给我等着!” 负责裁判的是兵部尚书,他看着两个女娃娃都已经准备好了,便朝着看台的方向做了个手势,紧接着,传来三声震耳欲聋、迅猛有力的鼓响—— 比赛开始! 第254章 骑射 拓拔之桃先史清倏一步用手里的缰绳狠狠甩在快下的白马上,离弦而去。 史清倏心中叹道,这丫头也太狠了,马的脖子不像屁股那样能受痛,她甩这么大力,是想直接杀了白马吗? 她舍不得打白菜,就算她舍得,沈夙也舍不得,不过还好白菜是万中挑一的良马,它紧随白马身后,大有超过它的势头。 其实骑射塞的不是速度,史清倏早就有了计划,不必让白菜疯跑,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史清倏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来,趁着拓拔之桃还想要向前跑占据绝佳优势的时候,她直接射出一只。 在她的箭正中第一个靶心的那一刻,史清倏听到左侧传来两声清脆的锣响。 这是用来几分的提示声音,锣响一声,便记一分,若是正中靶心的话,便会连续响两声,意思是两分。左侧的锣声记得是史清倏,右侧记得,是拓拔之桃的分数。被人射过的靶子便不可以继续射击,射中了全然不作数。 拓拔之桃见状,心中大呼不妙,她也赶忙抽出一支箭来,在颠簸中射了出去——两声铜锣的响声,她也同样射中靶心。 史清倏连发几箭,拓拔之桃也意识到了她们要争夺的并非距离,而是有效的靶心,于是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铜锣的声音从左侧和右侧接二连三地传来,史清倏眼见着面前的靶子已经快要全部被射击完,用肉眼测量了一下拐角处靶子的距离。 约摸不到一百米。 史清倏直接抽出两支箭来,横过手中的戏月,将弓弦拉到了最满。 挽弓当挽强,幸好她听了大夫人的话,换上了强弓戏月,否则一百米的距离她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 虽然坐在白菜的身上跟随着一起颠簸,但史清倏的心就像是脚下的大地一般坚若磐石,她的目光,更像是盯着猎物看的蛇。 手指轻轻一松,两支箭便如同两位听到进攻号角的将士,置死地而后生般冲将上去,从拓拔之桃的耳畔呼啸而过,飞戳到了百米处的两只靶心中央。 四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直接让拓拔之桃慌了神。 她不敢轻易去尝试百米外的靶子,只得快马加鞭,去争夺距离上的优势。 史清倏也顾不上去听看台传来的喧哗,双腿一紧,让白菜追了上去。 从过了第一个弯道后,就会开始出现下人们举着的移动靶,这样的移动把射中两分,射中红心便是三分。 拓拔之桃抢先躲下一靶,史清倏紧随其后。 她发现拓拔之桃或许是想要用抢占所有移动靶的方式来追平比分,却放弃了身边许多的固定靶。 史清倏便挨个将漏下的固定靶都占了下来,与此同时,连移动靶也能够兼顾。 二人骑马在赛场上转了两周后,固定靶便不再换新,现在场上就只剩下了几个移动靶。 比分愈加焦灼,在史清倏记下的两铜锣的声响中,她认为自己是以两到三分的优势领先着拓拔之桃的。 眼见着,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远处的活动靶。 “驾!”拓跋之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抽打着她那匹奋力奔跑的白马,直冲最后一个移动靶而去。 史清倏也赶紧追上去,只是二人之间本来就有差距,她并不打算追上了。 拓拔之桃此时双眼已经微微泛红,她绝对不要输!这最后的活动靶她一定要拿下! 正是这种几近癫狂的心理,让她不敢再继续拖延下去,于是再距离活动靶还有差不多一百米的位置上,拓拔之桃果断搭箭拉弦—— 那支箭飞向举着移动靶的下人时,史清倏只觉得眼前的任何东西,速度都放慢了下来,她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箭道……如果,这支箭没有阻拦地飞过去,必定会直直地插在那下人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史清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一箭,她的箭直冲那下人而去,速度比拓跋桃枝的箭快上了几倍。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撞击,两支箭在距离那个下人仅仅一拳距离的地方碰撞在一起,史清倏的箭直接从中截断的拓跋桃枝的箭,失去方向后插在了一旁的土地上。 那下人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方才经历了生死的他,‘噗通’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拓拔之桃!你疯了!”史清倏骑马过去,对拓拔之桃大骂道。 “我要赢!”拓拔之桃似乎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上身微微颤抖着,在听到史清倏的话后,撕心裂肺地大喊道。 史清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气愤,但师傅曾经教过她,一定要箭无虚发,“为了赢,就不顾下人的性命了吗,人命在你的眼中就如此如草芥般不堪吗!” 拓拔之桃冷静了片刻,她冷哼了一声,“我就算伤到他,那又如何!又不一定会死!你不过就是怕我射中最后一个靶子,让你自己输了而已!” 她在东吾练习射箭时,也有过误伤到下人们的时候,却从未有人敢这样站出来指责她。她史清倏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对自己说教! “弓箭不可虚发,尤其是你自己都没有信心射中的时候,你为了获胜而随意射箭,甚至不惜伤人,”史清倏死死捏着自己手中的戏月,咬着牙,气得直抖,“你看看自己的行为,哪里配得上公主之位!” “我是不是郡主,是我不是公主,不用你来说!” 最后一个移动靶已经作废,双方没有人射中。拓拔之桃骄纵地说完,便骑马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她方才射中不少,但史清倏也射中不少,所以她不能保证这次是自己赢,拓拔之桃只想要听听最后谁是赢家!至于这个史清倏,她定叫她磕头磕得想死! 史清倏下意识地抬头去寻找看台上的沈夙,见他端坐在那里,距离很远,看不清楚表情,但她知道,他此时一定在欣慰地看着自己。 “咳咳……方才的骑射比试,”兵部尚书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宝樱郡主射中五十六靶,得分一百一十三——桃姑娘射中五十二把,得分一百零六——我宣布,骑射比试,宝樱郡主胜!” 第255章 擂台 “怎么可能!我会输给她!?”闻言,拓拔之桃惊讶道,自己作为东吾国的女子,竟然会在骑射上输给了一个昱国的女子! 兵部尚书瞥了那拓拔之桃一眼,“怎的,桃姑娘是在质疑臣的判断吗?” “呸!你个老帮菜,定是想着你们昱国的人!”拓拔之桃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怒,直接破口大骂道,“我不服!骑射的计数定是有水分!这局不算!” 兵部尚书瞪了她一眼,不在管她,带着下人走到了一旁去稍作休息。 史清倏叹了口气,这拓拔之桃还真是个问题小孩,就是她小时候过得太滋润了,真以为想要月亮就会有人给你摘下来吗? “拓拔之桃,没人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在场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刚才骑射的一局,你说不算就不算。你是在把昱国的人都当成傻子耍,还是说你觉得连沈小王爷也是傻的,能愿意听你在这里随意反悔啊?” 史清倏再一次用到了她那‘狐假虎威’的伎俩,这么有用的法子,她用的真是乐不思蜀。 拓拔之桃听到沈夙的名字,她神情果然收敛了一些,但她是不可能随意认输的,于是便抬起头来道:“你得意什么!等下还有格斗呢,我今日一定会把你打得跪地求饶!” 史清倏耸了耸肩,拓拔之桃的威胁她根本没有一点的害怕,一脸轻松地说道:“好好好,东吾国的小公主,我随时恭候着。” “现在就比!” 本来,骑射和格斗之间应该是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的,不过拓拔之桃竟然因为和史清倏拌嘴,而放弃了休息的时间,也能够看得出她的杀心有多重。 “你以为现在就比,你就能打过我了吗?”史清倏觉得可笑,她伸手指着这个练武场最中央的台子,大声道,“现在比可以,有胆量,我们就上擂台!” 擂台,自然有属于擂台的规矩。 寻常情况下比武过招,绝对不会有人敢随意登上擂台去比武的,因为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在擂台上是死是伤,双方都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敢上擂台的人,都是一些敢把命交出去的人。 当然,史清倏没打算杀了拓拔之桃,但她想,万一打伤了打残了,东吾的人不依不饶可就遭了 “这、这怎么行!”看台上的史可直接站了起来,他知道擂台的规矩不是随意说说的事情,自己的妹妹怎么能够如此意气用事呢! 沈夙伸手,把史可推回了座位上,他此时的目光也有了些许的严肃,但是语气依旧坚定无比,“子玉,你该相信倏儿,她向来是个理智的人。” 听了沈夙的话,史可忽然有些无地自容,连一个外人都相信自己的妹妹,他自己却是放心不下的。 沈谧见状,便笑着打岔道:“子玉他也是关心则乱嘛,做哥哥的哪能不担心自己的妹妹。不过,我也相信倏丫头,这小丫头聪明的很,一准儿不会叫自己受伤的。” “我知道……”史可盯着那拓拔之桃,仿佛要将她的后脑勺盯出个洞来时的,“我只是怕,那东吾公主会做出什么疯子似的事情来。” “你放心,她若是敢,我叫她此生都会为之后悔!” 沈夙说话时,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椅子的把手。 另一旁,拓拔之桃正想着如何给史清倏一个狠狠地教训,却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来了要上擂台这样的话。 拓拔之桃湛蓝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阴霾。 史清倏,今日我就叫你有来无回! 她叉着腰,摸了摸腰间藏着的小匕首,“哼,上就上!谁会怕你!” 说罢,拓拔之桃先一步走上了擂台,史清倏忽然察觉的对方的神色似乎有些变化,心中狐疑,也紧随其后,也一个箭步跳了上去。 既然两个人要即刻就打,别的人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这件事情已经闹到了擂台之上,兵部尚书的作用便显得更小了。 他缓缓走了过去,道:“你们两个,可想好了在擂台上比武的后果了?” “自然是想好了,我就怕她不敢上擂台!”拓拔之桃盛气凌人道。 史清倏点了点头,“想好了,依旧后果,自己承担。” 兵部尚书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点了点头,“好,那第二场格斗——即刻开始!” 话音刚落,拓拔之桃便原地起跳,朝着史清倏的方向飞踢一脚,史清倏躬身一闪,完全躲过了她的攻击,在拓拔之桃落地的一瞬间,她一个扫腿,打乱了她的身形。 不过拓拔之桃也并非省油的灯,她忙翻身躲避开来。 身子刚刚站定,拓拔之桃又急忙上来发起一阵猛烈的攻击,史清倏不慌不忙地一一闪避或是用腿或手肘格挡下来。 方才拓拔之桃上台前的那个表情和动作绝对是有什么内容在里面,所以史清倏才一直躲避、鲜少进攻,她怕自己露出破绽的话,会遭到对方的暗算。 “哼!被打得都不敢还手了吗?”拓拔之桃次次扑空,体力迅速耗尽,心中自然怒火腾升。 好机会! 史清倏看准时机,在拓拔之桃再次扑向自己的时候,伸手过去来了个巧妙的四两拨千斤,在自己的右手到了拓拔之桃面前时,她忽然迅猛发力,一掌将她的右手臂拍开,同时斜踢一脚,拓拔之桃便整个人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倒在一旁。 这一脚,让看台上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他们早就觉得那东吾国来的人太过于无礼,宝樱郡主把她直接踢翻在地,真可谓是大快人心啊! “好了,你不是我的对手,”史清倏稳稳地站在那里,俯视着挣扎而起的拓拔之桃。 她咬着牙悄悄从腰间摸出那把可伸缩匕首来,“你做梦!上了这擂台,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伴着她的话音,拓拔之桃便像是疯了一般朝着史清倏的方向扑过去。 史清倏只能看到银白色的明晃晃的刀刃朝着自己袭来—— 第256章 得胜 拓拔之桃,竟然带了武器上来! 虽然擂台上用武器也是可以的,但她们二人原本的格斗过招是没有想过要上擂台的。也正因如此,史清倏才把银丝鞭留在了侯府中。 拓拔之桃竟然一开始就做好了用匕首的准备,小人行径还真是暴露得一览无遗。 史清倏拼命后仰,她能看到匕首的刀刃从自己的鼻尖上方一厘米处化了过去。 “喂,太卑鄙了吧?”勉强站稳身子的史清倏说道。 “开玩笑,”拓拔之桃阴笑着,上前走了两步,“这里可是擂台!我就是把你杀了,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看来,拓拔之桃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人设’已经彻底崩坏了,史清倏真是替这么愚蠢的人感到惋惜,“意思就是,我把你杀了,也没事咯?” “这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拓拔之桃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来。 史清倏做了个完美的回身踢,一脚将她那我这匕首的手踢开,紧接着冲上前去,在她的肩头又踢一脚。 拓拔之桃迅速稳住身子,往史清倏的面前横划匕首,若非史清倏躲得及时,只怕那匕首已经割开了她的喉咙。 双方闪躲与进攻持续进行,忽然一下,史清倏手中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似的,她猛地握住了拓拔之桃的手腕,将她的两手并在了一起。 二人同时发力,在空中横旋了几圈,方一落地,拓拔之桃还没有反应过来,史清倏便一个闪身闪到了她的身后。 史清倏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条红色的发带,她控制着发带的头,用这条袋子将拓拔之桃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随着她猛地一发力,拓拔之桃的匕首便在她自己的手的‘带动’下,猛地画过了她的脖颈,血水立刻从横着的伤口处流了出来。 其实,史清倏完全有能力让拓拔之桃以这种方式了结她自己生命,但是看在拓拔良弼的面子上,她就留给她一条命。 长发由于失去了发带的约束而随风肆意飘舞,更显得她的身影高大了一些。 史清倏放开手,抽回了自己的发带,她轻轻后退了一步。 因为看不到拓拔之桃的脸色,史清倏不敢保证她现在的呆滞究竟是因为在憋别的坏想法,还是因为别的,但她接下来的动作,让史清倏知道,她是认输了。 匕首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无比的碰撞声, 拓拔之桃低着头缓缓地转过身子来,她的手因为握拳用力到青筋已经暴起。 史清倏知道,她是不服气,却又不得不认输。因为能杀而不杀,是对人最大的侮辱。 “我宣布!第二场擂台格斗——宝樱郡主胜!” 连兵部尚书的声音,都变得激昂了不少。 他从未见过如此灵活的身形,宝樱郡主竟然会用自己的发带四两拨千金,将那锋利的匕首治得服服帖帖。如此诡谲又善变的功夫,让他怎能不为之震惊和激动呢? “我……我输了?”拓拔之桃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江水,她的脸早就已经涨红,也顾不得脖颈上的伤,埋头痛哭起来。 史清倏朝着看台的方向转身,‘噗通’一跪,大声道:“皇上!桃姑娘两场比试已经全部输给了臣女,还请皇上和墨阮丞相能够遵守先前定下的规矩,以及桃姑娘战书上的内容行事。” “好!”沈伦激动地拍案叫好,墨阮则阴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今日的比试,我相信爱卿们也都看清楚了你们曾大力举荐的所谓‘贤淑’公主!”沈伦的话中带着怨气,显然是在责备墨阮以及他的党羽们,“如今这位公主不仅是稚气未脱,意气用事,更是两场比试都输给了宝樱郡主,如此看来,她绝不能成为夙儿的王妃!” 说到这里,沈伦顿了顿,眉眼中似乎多了几分笑意,“反倒是宝樱郡主,对东吾公主那本就不公平的战书没有提异议,依旧取得了胜利,如此文武双全的丫头,世上哪里还有另一个?依朕只见,不如就……” “皇上!”墨阮已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急忙打断道,“宝樱郡主的确是一绝世女子,但臣以为,当今太子尚未娶妻,他才是昱国未来的帝王,皇上不该越过太子殿下,而一味地挂记这小王爷!” “墨丞相此言差矣!”提起关于自己的女儿的事情,史渊怎能让他把自己的倏儿嫁给沈轩那个废物,便站起身来打断道,“皇上什么都没说过,怎么墨丞相就认定了皇上是要给小王爷指婚呢?皇上向来都是尊重太子和王爷们选择,定不会像是墨丞相说的那般随意指婚!” 其实沈伦本想着,史清倏赢了这场比试,若是不给她一个说法也不合适,不如就给二人指婚,也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可墨阮的话,分明就是在威胁他,好像他指婚给了沈夙,就是在假公济私一般。 他想了想,便顺着史渊的话说了下去,“不错,虽然宝樱郡主夺得了胜利,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夙儿的手中,朕不会下旨指婚给任何一人,今日的事情,全看夙儿的心意!” 换句话说,就是他一万个赞同,但是圣旨就先暂时不下了。 “谢皇上。”沈夙也站起身来,同时和两位大臣说了一句。 他扭头看着擂台上的史清倏,竟然因为心中的激动,连手都在颤抖。 “谢皇上!”史清倏也跪着道谢。 皇上和墨阮他们说了那么一大堆,史清倏没怎么听懂,但是她听懂了皇上关于这拓拔之桃的裁决,她这辈子是做不成燕王妃了。 史清倏起身,扭头一看,拓拔之桃竟然还在哭。 “拓拔之桃,皇上的话你听到了,现在,该你履行你写在战书上面的话了。”史清倏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正等着,拓拔之桃对她磕三个响头呢! 闻声,她周身一颤,低着头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 最终,拓拔之桃才抽泣着跪了下来。她咬着自己的唇角,艰难地让自己的头低了下来。 不可一世的东吾公主啊,竟然也会有对别人下跪磕头的时候。 拓拔之桃闭上了眼睛,绝望地把头磕了下去。 动作直到一般便被挡住了,拓拔之桃一睁眼,竟然发现是史清倏用她的脚尖拦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你什么意思?”她抬起头来,盯着她。 “我和你的表哥私交不错,给他个面子。”史清倏蹲下来,在她耳边笑着说道,“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因你自己把整个东吾的面子都丢光了吧?” 第257章 道别 最终,那三个响头,史清倏也没有让拓拔之桃磕下去,第二天一早,她便灰溜溜地坐着马车离开了,连拓拔良弼,她都没有告诉一声。 这场比武结束之后,史清倏生了场病,余半仙说她是因为前些日子太过于操劳,才导致了发高烧。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史清倏在床上躺了五日之久,又在屋子里憋了五日,这才被大夫人放出来。 这十天,大夫人听了余半仙的话,婉拒了所有人的探病,连沈夙都被大夫人拒之门外了。又因为这些日子大夫人都是从早到晚呆在她的身边,沈夙也就不能趁着晚上偷偷来。 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史清倏觉得外面的空气都变得甘甜了。 她知道的第一个消息,还是史可告诉她的—— 东吾国太子病逝,派来了迎接拓拔良弼回去的人马,今日人马已经到达了驿站,明日一早他便会启程离开。 “良公子明天就走?”史清倏震惊道,“应儿,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苍蓝府,去,把戏月弓带上!” 她和薛应匆匆赶到了苍蓝府,见到那里的下人已经被撤走了大半。 史清倏直接走了进去,第一眼便撞见了正在打扫院子的莎莉。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东西,看来是因为拓拔良弼要离开的缘故,家当都打点清楚了。 “莎莉姐,良公子呢?” 莎莉指了指身后,史清倏便见到良公子正在从屋子里走出来。 “良公子!”史清倏走上前去,“听说你要走了?我这些日子一直生病,才听说这个消息,便赶过来了。还好没有来晚……” 见到史清倏,拓拔良弼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感动,“不不不,倏儿姑娘,你能来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他说道,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来,“我身在异国他乡,作为质子,周遭的人都同那太子一样看不起我,从未奢求过能有人在我离开之际相送的。” “我们是朋友啊,我自然是要来送送你的,”史清倏笑了笑,“而且,沈夙和沈谧他们就是身份不便,同你来往会被看做是与东吾私交,否则,他们也一定会来的。” 拓拔良弼点了点头,别人如何他不管,史清倏来了,他便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还有,你不要因为你质子的身份而妄自菲薄,”史清倏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听说,是因为太子之位空缺了,所以东吾王便匆匆找人来接你回去,这恰恰说明东吾王对你的期许很重,你可不能再想什么质子的事情了!” 其实,东吾皇宫的情况,也不比昱国的简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拓拔良弼是知道的。 “嗯,我知道,”他偏着头轻轻一笑,“倏儿姑娘,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好朋友嘛……是应该的!”史清倏摆了摆手,“只是你这一走,此生我们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你的,这个……你拿着。” 说罢,她拍了拍手,薛应便捧着用白布裹好了的戏月弓走了上来,她直接交给了莎莉的手中。 尽管被包裹的严实,拓拔良弼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戏月,惊讶道:“这怎么行!倏儿姑娘,这把弓已经是昱王赐给你的了,我岂有要回来的道理?” 史清倏轻轻摇头,“不,这本就是你们东吾的国宝,我平日里也用不上什么弓箭的……或者,你就把它当做我送你的礼物!你一定要拿着,都则我会很伤心的。” “这……好吧……”拓拔良弼为难地点了点头,朝着史清倏行了个礼,“倏儿姑娘助我寻回东吾国宝,如此侠肝义胆,拓拔良弼佩服!” 史清倏赶紧扶起他来,温暖地笑着,“只是,我想问一个问题……就是这把弓,它原本的名字叫什么呀?” 国宝弓铸造之后,只给当年东吾的战神将军用过,只可惜那将军只用了它很短的一段时间,便死去了,临终前也未给这弓起名。它在被献给昱国之前,一直存在国库之中,更是没有人会给它命名了。 拓拔良弼思索片刻,抬起头来笑道:“名为:戏月。” 一时间,史清倏倍感荣幸,自己随意起的名字,也算是获得了东吾的认可。 “对了,倏儿姑娘,这个给你。”拓拔良弼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来,塞进了史清倏的手中,“只要是东吾的人,都会认得这枚玉佩,你若是日后真的有机会去了东吾,不管那时我是不是太子或是东吾王,只要见了这块玉佩,都会把你奉若上宾的……” 他笑了笑,似乎有些疲惫,“我知道你我再见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就当是我给你留了个念想吧。” 史清倏仔细将玉佩揣好,发誓道:“我一定会好好地保管,我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如此这般,甚好……” 离别总是伤感至极,史清倏没有在苍蓝府待很久的时间,不过离别又似乎是那么的简单,简单到他们只是互道了一声‘再见’,日后,便会再也不见。 不过,人生总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她坚信拓拔良弼会有大好的未来,这么想着,心里的伤感也就消散而空了。 她和薛应回到了府中,刚走入府门,便在院子里看到了陈列在路旁的七八只红木大箱子,有的箱子上还摆放了名贵的布匹和做工精致的首饰。 史清倏承认,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多到……她甚至不敢轻易下脚了! 连同薛应,也一起怔在了进门的地方,两个人同时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姐!您回来啦?”小莲从里面迎出来,脸上不知为何笑得比花还要灿烂。 史清倏赶紧抓住了小莲的衣角,惶恐地指了指这些东西们,“小莲小莲,这是什么情况啊?” 小莲忽然狡黠地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姐……恭喜您呀!” 第258章 聘礼 “哈?”史清倏一脸懵,如果现在眼前有镜子的话,她就能看到自己像是倭瓜一样的表情,“小莲,你好好说话!” 小莲莞尔一笑,丝毫不怕史清倏那弱弱的威胁,“小姐,这些可都是燕王府的下人们送来的!说等下还有一批……”说着她往史清倏的面前凑了凑,故意压低了声音悄咪咪地说道,“大夫人说了……是来给小姐您提亲的!” “啊?” “哇!” 史清倏和薛应,在同一时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映,薛应一蹦三尺高,笑得见牙不见眼,史清倏则红着脸,显得更加懵了—— “谁、谁给我提亲啊!” 薛应对史清倏的慢反应感到非常的不快,嫌弃地说道:“小姐,您傻吗!自然是沈小王爷给您提亲啊!” 史清倏知道,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带着这么多的彩礼、并且稍后‘还有一批’前来给自己提亲了,可是……沈夙这也太突然了吧?她还是个孩子……她还没有准备好啊! 一时间,史清倏只恨自己一病就病了十来天,搞得她连外面的一丁点儿消息都不知道了,突然来了个提亲的小王爷,她真的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怎样了! “不行!我去问问爹爹和娘亲!” 说罢,史清倏便直冲进了正厅之中,其实谁也看得出,她多面对这些彩礼一刻,便会多脸红一刻。 一口气冲到了正厅里,史清倏便瞧见所有人都侯在那里,包括二房三房的夫人,真是还有林小娘、史书凝和史贞香。 大夫人身着一袭暗紫色的衣裙,显得格外端庄华贵,此时她正捧着一本锦书细细翻看,不时还和身边的下人明语说谈几句,不用问,史清倏便猜到了那定是所谓的‘彩礼单’。 史渊则坐在主位上,同二房老爷史鹤庆开开心心地谈论着什么。 见到史清倏进来,大夫人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亲切地招呼着史清倏过去,“倏儿!你回来啦,快过来!” “娘亲!外面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啊!”史清倏走过去,有些莫名的愠怒,是因为她见到所有人都在,只有自己不知道时,竟然觉得有些不公平。 “乖倏儿,那些都是沈小王爷送来的彩礼呀,”大夫人揽住史清倏的腰肢,晃了晃手里的锦书,“这些是彩礼单,沈小王爷来给你下聘啦!” 史清倏连看都没看大夫人手中的彩礼单,撅着小嘴,有些不高兴,“那……他人呢?” “我来了,倏儿。” 史清倏的话音刚落,沈夙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回答完史清倏的问题,对史渊和大夫人各行了个礼后,这才道:“史夫人,剩下的彩礼我已经带来,下人们正在往里般。稍后辛苦夫人您一一核对了。” “小王爷快请坐!”史渊急忙道。 史清倏心道,怪不得爹爹的身边空着一个位置,原来是给沈小王爷准备的。 沈夙走过来坐下时,还特意对她挤了挤眼睛,史清倏不去看他,余光却瞥见了脸色发绿的史贞香和史书凝。 唉……看来这件‘下聘’的事情过去后,自己又要招人记恨了。 自己姐妹尚且如此,她不用去猜测,也知道别人家的那些想要嫁给沈夙的闺秀们是怎样恨透了自己。 大夫人放下了手里的锦书,她可不像叫沈夙以为自己是为了那些嫁妆,才把史清倏许配给他的。 “咳咳,沈小王爷,聘礼单我们已经看过了,其实不过是下聘,您也没必要如此搬来这些东西的。”史渊特意清了清嗓,说道。 平日里在朝堂上见到的沈夙,二人之间也不过是同僚或者君臣相称,今日的沈夙忽然变成了自己的‘准女婿’,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史渊,还真的是有些紧张的。 沈夙难得对别人也露出出了冷漠的第二个表情来,“侯爷您说笑了,既然是要娶倏儿的,我就该拿出些诚意来,若是连聘礼都舍不得费心思,又怎能叫侯爷和夫人放心地将倏儿嫁给我呢?” 这个沈夙,没有跟自己求过婚,却是直接跳到了见家长谈婚事的步骤上,史清倏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第一次经历,还真的是有些……脸红呢。 早知道,自己就该先回避了。 “不过,哪有聘礼是由男子自己送来的……”那林小娘实在是气不过史清倏那神气的样子,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此生无缘官家嫡妻,便心中恨意翻涌,她咬着牙,酸道,“父母长辈来下聘礼,这是规矩,父母不在,便应由皇上指派小王爷的乳母或者是媒人前来,小王爷自己一人便带着东西来了,这像什么话?” “住口!”史渊厉声道,“沈小王爷如何,岂由得你来再次插口!” 林小娘的话,句句戳心,谁不知道沈小王爷一出生便父母双亡,乳母也早早地撒手人寰,至于皇上,又曾经在那日比武时声明过不会给他们下诏赐婚,众人知道,不说也就罢了,林小娘却偏偏要放到台面上来。 史清倏担忧地看向沈夙,见他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冷漠和严肃,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甚至……都没有去看那林小娘。 “林小娘这话说的不对,”史清倏最看不了的,就是沈夙受委屈,她上前一步,反驳道,“先前的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和媒人来下聘礼是应该的,却不是规矩,皇上都亲口说了沈小王爷的婚姻大事全凭他一人定夺,您却又要让沈小王爷去找媒人,不知道您是想叫沈小王爷违背皇上的旨意,还是您自己觉得皇上的话出了错……” “我、我自然没有别的意思!”林小娘被史清倏的话说得实在是惶恐,她本是只想着下下史清倏的面子,怎的就被她三言两语说成了是自己对皇上不满了。 “倏儿,我知道你护我,”沈夙轻轻一笑,“但是不必为无关紧要之人操心,今日我来是来向你提亲的,莫要让别的事情耽误了。” 第259章 两情若在久长时 其实这件事情,侯府上下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沈夙可是王爷,他说要娶谁,谁又能够反抗呢?他现在之所以还如此坐在正厅中询问侯府上下和史清倏的意愿,完全是出于对史清倏的尊重。 他怕史清倏不愿意,但是,他却必定要娶她。 沈夙很少有过如此坚定的时候,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 而史清倏方才出口回怼林小娘、替沈夙说话的表现,更是叫史渊和大夫人坚定了史清倏的心意,在这种事情上,没有什么比两个孩子互相喜欢更重要的了,再说,放眼整个京城,不能说唯有沈小王爷一人,可他却也恰恰是最能配得上自己家女儿的人了。 王爷身份、学富五车、又是文武双全、相貌端正的人,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乐意呢? 史渊点了点头,思索道:“不过……倏儿年纪尚幼,她要成婚,怎么也需要等到及笄之年,这一等,可就是四年。” “这是自然,倏儿及笄之前,我自不会逼她。莫说四年,就是五年、十年,我也会等下去的。”沈夙说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忽然有些暗淡,“说起来,今日墨阮丞相向皇上呈上了一纸公文,说江南地区需要派人去治理,皇上也有意叫我前去……” 沈夙顿了顿,他看向史清倏,目光格外的温柔,“本来我是想等倏儿再大些再来下聘,但此去江南地区,少则两年,多则五年,我不在京城,难保有什么变数。所以,倏儿,你要好好考虑,今日我的聘礼,你是收,还是不收?” 原来,沈夙竟然是又要离京了吗? 史清倏知道,古人嘛,一别几年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毕竟这个年代的生活节奏很慢很慢。但她一想到与沈夙一别几年,便抑制不住的心中酸涩。这不仅是异地恋,还是那种期间几乎无法联系的异地恋啊…… 不过,这和她接不接受聘礼又有什么关系呢?史清倏从来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善变之人,即使她现在不接受沈夙的聘礼,未来总有一日她是要接受的。 既然如此,就该给沈夙一个保证,最起码,让他远去江南时,心中少一分顾虑。 沈夙一直静静地等待着史清倏的回应,说实话,史清倏究竟会如何选择,他根本不敢保证,每一秒,都在害怕着史清倏说出拒绝自己的话。 他这才终于明白了,真的爱上一个人后,会卑微到尘埃中。 “倏儿?快回话啊!”大夫人看着史清倏陷入了沉思,忍不住轻喊了她一声,作为母亲,她对自己女儿的回答同样很是好奇和焦急。 史清倏这才回过神来,她微微一愣,对上了沈夙那双琥珀般纯净的眸子,不由得脸颊一红,她将头一低,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柔情似水……佳、佳期如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话音刚落,沈夙猛地起身,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倏儿!你答应了?” 原谅她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我愿意’的这种话,只得借用一下秦观的古诗,来表达自己不介意这四年的等待。 怪不得古人总喜欢借着诗句来表达情意,方才的这句诗,简直像是为她和沈夙二人量身定制的。 史清倏红着脸点了点头,她不好意思去看沈夙,只得去看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却发现他们二人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笑容。 这真的是……羞死人了啊!哪有人当着父母的面求婚的! 不过,谁又不是第一次‘求婚’呢? 一向闻若冰山的沈夙,头一次在听了史清倏的话后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的心在狂跳,害得他的手脚都在发麻。 沈夙呆滞了好一阵子,这才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史渊和大夫人面前,毕恭毕敬地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沈夙在此保证,此生只有倏儿一人,待倏儿及笄之年,沈夙必定会八抬大轿,把倏儿风风光光地迎如燕王府!” 闻言,大夫人顿时泪目了,她忽然真的有了一种自己的孩子要出嫁的感受。 史渊也难得没有因为他是沈小王爷便叫他起身。 其实女儿出嫁,最难过的便是做父亲的了,此时的史渊,真真正正地将沈夙当做了侯府的准女婿来看待,他压抑着心中的波动,道:“我知道你身为王爷,日后难免三妻四妾,可你若敢叫我的倏儿受半点委屈,我们侯府哪怕是鱼死网破,也绝对不依你!” “岳父大人放心!沈夙此生不会负了倏儿……” “等等!”还不等沈夙说完,史清倏便打断道,“我史清倏绝不会接受三妻四妾的男人,若是沈小王爷做不到……方才的话,权当我没说!” 真的不是她有恃无恐,试问哪一个现代的女子能够接受自己的老公找小三的呢? 沈夙看着她,宠溺地一笑,又回过头去对着史渊和大夫人说:“沈夙保证,此生只有倏儿一人,山遇眉便失色,水遇眸而失明,那日惊鸿一瞥,满池春水皱,此生我有倏儿,乍见之欢、久处不厌,又何须她人呢?” 史清倏一怔。 惊鸿一瞥、乍见之欢?难道……沈夙他早就喜欢自己了? 只恨自己对待男女之事格外迟钝,若非沈夙点破,可能她要一直别扭下去了吧? “好!”史渊脸上终于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他忙扶起沈夙,“好女婿,快快请起!” 大夫人身旁的明语见状,自然也是真的开心,便弓着身子笑道:“老爷、夫人,按照规矩,下完聘礼后,王爷和小姐该交换定情信物了才对……” 沈夙一怔,“对……定情信物……” 他本来没有准备定情信物的,经她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忙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看看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来。 “不必了,”大夫人轻轻摆手,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一只小盒子来,她一打开,正是许多年前,沈夙送给史清倏的那条属于沈夙母妃的手链。 大夫人让明语交给了沈小王爷,笑道:“我想,小王爷身上在没有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东西了,先前虽然送给了倏儿,但她却没有资格佩戴,今日,沈小王爷便给倏儿带上吧。” 沈夙接过手链,向大夫人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他本觉得这手链太旧了,但仔细一想,却也如此,便走过去轻轻戴在了史清倏那纤细的手腕上。 史清倏也乖乖伸手,当那手链佩戴好的一刻,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真好,入眼一刻,入心一生。 史清倏想到了一句有些作,但是很适合自己的话——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执手一梦,乱我心曲。 第260章 委屈 这件事情第二天便轰动了整个京城,不过要说意外也不是特别的意外,毕竟史清倏在比武中打败了东吾的公主,这燕王妃之位,本就该是她的、 送贺礼的人接连不断,唯有佐诗念和五公主她们两个是特意跑过来‘瓜分’聘礼的。 史清倏也不恼,毕竟把聘礼分给自己的好闺蜜都是些常规的操作,也就笑着任凭她们拿了。 还有静安,她也没有忘记,虽然这些日子来她们鲜少交往,但她还是叫人送了些珠玉宝钗过去。 所有的人都在替史清倏高兴,唯独是她的姐妹们,却在自己的屋中恨意绵绵。 史贞香愤恨地将史清倏赏赐的东西拿起来在地上摔了个稀碎,但她也只是摔了些成色一般的玉镯,托盘里那些精致的红玉石和玛瑙金钗,还不是规规矩矩地呆在盘子里。 “行了!摔什么摔!我已经够烦的了!”林小娘在一旁骂道。 自从史贞香在所有人面前‘失了贞洁’,林小娘对待她的态度便急转直下。史贞香算是看清楚了,原来曾经那么爱自己的娘亲,都是指着利用自己嫁个好人家! 她哭喊到:“凭什么!凭什么那史清倏一生下来就处处好!我怎得就不是嫡女!我怎的就没有那么好的命啊!” “想当嫡女是吧?”林小娘闻言,扑了过来。拽着史贞香向窗边走去,她指着窗外的池水,骂道,“那你现在去死!重新去投一次胎啊!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呢!不贞不洁!我还有什么可指着你的!” 这一刻,史贞香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自己的娘亲,现在竟然拉着自己让自己去死! “这又怎么能怪我!”史贞香拼命地甩开,她才不敢去死,“都是那史清倏……都怪她!她的心机那么重,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说着,史贞香便哭了起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如此,可是此次都能够怪到史清倏的头上去。 “这是怎么了?姐姐?” 忽然,门口传来了史清倏的声音,史贞香的哭声戛然而止,连同林小娘,脸上的颜色都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这对母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强装着无事发生,“咳……七、七小姐您怎么来了……” “幸亏我来了,”史清倏没有正面回答她们的问题,而是看了看地上那被摔得稀碎的玉镯子,笑了笑,“我若是不来,又怎么能知道我挑选的小物件儿如此不受六姐姐待见呢?” 史贞香身上一冷,她摔了史清倏的聘礼,就相当于摔了沈小王爷的东西啊,这件事情说小可小,说大可大,她可没有两个脑袋跟她赌的,便忙解释道:“不、不是的七妹妹,这是方才不小心摔的……我其实很喜欢的!” “没关系的,六姐姐,”史清倏摆了摆手,薛应便托着托盘走了上来,“不喜欢就直说嘛,我们是姐妹,我怎么会为难你呢?” 史清倏如此‘大度’的反映,恰恰让史贞香更加的心里没底,她才不肯相信史清倏会有那么好心。 然而,史清倏却是没有多按什么坏心眼的,她是为了自己未来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史贞香和史书凝今年都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但因为自己和沈夙定亲这件事情,她们的及笄之礼一定会从简的,史书凝还好,她未来还能挣扎一下嫁个好人家,史贞香却是完全没了机会,史清倏是怕史贞香心理变态,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她掀开薛应托盘上面的罩布,里面竟放着几匹名贵的布匹。 “六姐姐,这些布匹是用来给你做嫁妆的,你快要及笄了,虽说先了那种发生的事儿,您的择婿可能不会顺利,不过妹妹现在好歹也有那么一丁点儿身份了,若是姐姐信得过,做不了名门的正妻,也可以做个妾,”史清倏诚恳地说道,“总也好过随意嫁给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人。” 尽管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但史清倏真的没有恶意。 她早就决定了,这种话只说一次,若是史贞香不肯领情,她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插手了。 听了史清倏的话,史贞香骨子里最后的那点高傲岂能允许她低头?史贞香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压抑着心中的恨意,道:“我多谢妹妹了!只是这种事情,不劳烦妹妹你操心!” “好吧,”史清倏点了点头,史贞香这样的回答,她也是早就料到的,如此正好,还生了自己去操心。 史清倏让薛应把布匹放在了桌上,扭身的同时,不自觉多了些高傲,“那既然如此,这些布匹便赏给姐姐了。” 说罢,她便带着薛应离开,根本不去看史贞香和林小娘的眼神。 另一边,史书凝看着眼前的珍宝,显得就比史贞香冷静了许多。 “小姐!这七小姐是不是要有意要来羞辱您啊!”史书凝还没说什么,奴婢素女道先打报不平起来了。 史书凝的心里,自然也是有恨的,看她最好的一点就是……她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史书凝抿了口茶,轻声道:“好了,素语,去吧东西拿下去收好吧,随意一直钗子都价值不菲,你可莫要弄坏了。” 素语替史书凝委屈,但她也只得照做了。 大夫人说,借着史清倏同沈小王爷定亲的由头,三日后一家人都要去寺庙中烧香礼佛,顺便给孩子们求求姻缘,给老人家祈求长寿。 “既然如此……就莫怪姐姐狠心了……”明明周遭无人,但史书凝还是盯着不知道哪里,轻轻呢喃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这夜晚的颜色简直像是要吃了一个人,仿佛看得久了,灵魂就会被吸进去,夜晚的颜色会染上心头一般。 忽然,安安静静的屋子里似乎传来了蛇类吐信子的声音,史书凝轻轻瞥了一眼门边的竹筐,那竹筐微微颤动了几下,便也停了下来。 史书凝总算是明白了,指着别人鹬蚌相争,总不是什么聪明的法子,有时候,还是得自己出马才行…… 第261章 见面 这几天,史清倏都忙得很。毕竟身份一下子就不同了,她不仅要同前来祝福的人会面,还得入宫去拜访皇上。 也是为了以‘准燕王妃’的身份去拜访皇上,她还被迫学了整整一天的礼仪。 今日终于是忙里偷闲,大夫人便决定就今日带着众人一同去烧香求福。 史清倏在前一天晚上带着薛应去了西市找余半仙,两个人软磨硬泡了他两个多时辰,那老头才肯答应一同去寺庙中。为的就是薛应一句:“带着我爷爷去见见世面。” 说起余半仙,史清倏做了‘准燕王妃’,哪个人不是上赶着来攀附一下,真情还是假意暂且不谈,可偏偏她唯一的师傅,对这件事情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不仅如此,还打压她不可以因为身份而荒废了练习,还说什么:“你就是天王老子师傅我也管得住你!” 史清倏自然是乖乖地保证自己不会荒废,并以三只烧鸡和一坛佳酿作为‘成交价’,求来了余半仙的同行。 之所以一定要让余半仙也去,还是因为她们的祖母早就想要见见与半天。再加上烧香拜佛,她们的祖母老太太自然愿意欣然前往。这天一大早,她便从祖母院赶到了侯府。 老太太刚从马车上下来,便瞧见了等候在门口的史清倏,她忙心中一软,脚步加快着走了过去,口中还心疼到:“哎哟我的宝贝儿丫头,你怎得自己出来迎着了?瞧外面儿这大太阳晒得……” “倏儿又不是你娃娃,莫非还怕晒化了吗?”史清倏笑着贴了过去,乖巧地挽住了老太太的手臂,“若不是祖母执意要自己来,倏儿就去祖母那里接您了!” “傻丫头!”老太太假意埋怨,却是满心的欢喜。 史家出了个王妃,史清倏无疑是整个史家的光荣,老太太本就喜欢她喜欢得打紧,这下心里更是欢喜了。 她们还没来得及进去,侯府的人便已经走了出来。 史书凝和史贞香二人的身份同史清倏差的更多了,只能从侧门去上马车。她们本来也不愿意道正门来,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姐妹把自己比下去呢? 所以到正门的,只有大夫人、史可,以及余半仙。 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老者,鹤发童颜、神采奕奕,老太太一看,甚至不用介绍,便坚信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余半仙。 “这位,就是余半仙吧?” 老太太似乎是有些激动地迎了上去。 史清倏很是理解,老一辈的人更加信这些算命的人,尤其余半仙的名声也不算小,有的人特意来京城找他卜卦,他都不愿意接见。 人说,余半仙的卦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 “老太太,久仰大名。”余半仙点了点头,笑道。 “老身亦是久仰!”老太太道,“早知道余半仙是倏儿的师傅,却一直没有机会拜会一面,如今一件,可算是了却了老身的一番心意!” 余半仙心道,史家却是上下都是聪明人,他能看出这老太太分明是想叫自己卜卦的,但她却并未说出口,想来也是知道很多事情讲究缘分,催不得、急不得。 说实话,余半仙从来不管什么权贵,他若是不遂心了,扭头就走也是常有的事情,这老太太精明,没有一上来便叫他如何如何。 “好了,娘,我们先上车吧,在路上边走边说。”大夫人见外面太阳大,便说道。 史清倏原本郡主规制的马车已经算得上是豪华,这下成了准燕王妃,沈夙命人特意制作了一撵格外宽敞豪华的马车,供史清倏出行时用。 明明他本人坐的马车极其低调简单,却非要给史清倏做的如此奢华,搞得像是她是个拜金女似的…… 不过大,也确实有大的好处。 他们五个人做一驾马车,依旧十分宽敞,一路上说起话来也方便,省的要分开坐,一路上都无法安心说话。 他们这次去的寺庙,便是几年前他们来过的地方。 还记得那时主持将自己的佛珠赠给了史清倏,这次来她之前,还特意从自己床头的小柜子里面翻找出了佛珠,仔细地佩戴好。 史清倏觉得,自己难免有些舔狗的嫌疑,明明这么多年这佛珠都没有被她想起来过,这下还偏要像模像样地带着去烧香……她自己都要鄙视死自己了。 一路上,余半仙都靠在角落里呼呼大睡,众人早就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尽管老太太觉得没能趁此机会好好讨教有些可惜,但她也知道所谓高人尽是些性子乖张的家伙,便也只好作罢了。 他们到了寺庙的门口,便见到了外出等候的小沙弥,正就是几年前随着老太太一起等待的那法号清悟的小和尚。 几年前他的年纪也不大,这匆匆一别,再相见时,清悟长高了不说,整个人都变得成熟起来了。 “阿弥陀佛,施主们来啦。” 清悟走上前来,行了个佛礼。他对史清倏轻轻笑了笑,显然,是还认识这个小丫头。 史贞香和史书凝紧随其后到来,一行人便一同进了寺庙之中。 寺庙的院墙内外似乎隔着两个天地一般,让进来的人都不自觉地压低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庙宇中有不少的人,有的是来寻求大师指点的,有的则是单纯来拜佛烧香的,尽管目的上各有各的不同,但相同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虔诚。 史清倏不拜佛,她只想去求一个平安符来,毕竟沈夙不知道何时就要离开京城了,没有什么是比平安还要重要的了。 老太太自然是要去佛堂的,她平日里来得多,早就已经轻车熟路,根本就不需要人引荐了。余半仙又不想进来,说什么佛性会让他以后卜不准卦,便选择留在马车上睡觉。 于是,暂时辞别的老太太和大夫人,侯府的小孩子们一起前往了后院的菩提树下祈求福签。 一路上还碰到了两位京城中的夫人,她们一见史清倏,便笑道:“燕王妃?还有史三公子,您们也是来祈福的吗?” 第262章 动手 两位夫人说话时,完全就没有去看跟在后面灰头土脸的史书凝和史贞香二人。她们又不得不停下来等着史清倏,更是叫她们尴尬了。 “是李夫人和王夫人啊,二位也是来祈福的?”史清倏心道,幸好她记住了这两位夫人是谁家的,不然叫不上名字来就太过于尴尬了。 “是呀,这不是看到您的大喜事,我们也就急着来给我们的孩子求个好的姻缘。” 和两位夫人稍微寒暄了几句后,他们便也就道了别。 大夫人和老太太在大殿中诵经,少说也要大半天的时间,一行人在那颗菩提树下求完签后,便去了后山那建在悬崖之上的小茶馆。 这处茶馆专门供前来礼佛的香客们歇脚,依靠悬崖而建,格外清雅幽静。 “小二,一壶碧螺春。” 坐在了护栏的一侧,史可帮史清倏要了一壶茶。 “倏儿,我去看看祖母她们,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待店小二送来了一壶刚沏好了的茶,史可便起身,对史清倏温柔地叮嘱道,“若是饿了,便随便点些什么,等会儿我就回来。” 史清倏使劲点了点头,想让史可放下心来,“好啦好啦,哥哥你去吧,我都是大人了!” 史可又叮嘱了好几句,这才肯放心地离开。 史书凝忽然开始有些紧张,她刚喝了茶,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跟随自己来的家丁。 家丁腰间别着一只小竹篓,他没敢走近,远远的朝史书凝使了个眼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咳……七妹妹,姐姐方才受了点凉,我去一趟宫厕……很快便回来。”史书凝轻轻站起来,捂着嘴巴轻声说道。 史清倏点了点头,她总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说道:“姐姐快去吧,若是身子不适,我叫人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史书凝笑着回答道,表情上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能,史清倏已经习惯了这两个姐姐在背地里动手脚,若说她们突然有了别的举动,却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的话,史清倏还真是一点都不信。 她偷偷对薛应试了个眼色,叫薛应跟了过去。 薛应刚向着史书凝离开的方向出了后门,便见到她正和一个家丁面对面站在墙后,她一个闪身,赶忙躲了起来,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声音—— “还活着吗?”史书凝站的离家丁老远,皱着眉头问道。 “活着呢!生龙活虎的!”那家丁解下了腰间别着的小竹篓,就要打开盖子展示给对面的史书凝看,“小姐,您瞧……” “拿开拿开!” 史书凝蹙着眉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她只要一想到那蛇的样子,便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更别说什么去看看了。 “你保证活的就行,它会闻着味道去找她吧?” 家丁只好收回了竹篓,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姐您放心,这种蛇最受不了的就是七小姐身上的那种味道了,只要一闻到,一定会死也要冲过去的!” 史书凝瞪了那家丁一眼,怪他话多,她扭着头,连余光都不想看到那只竹篓子,“行了行了,等会儿我们去了那悬崖边上,你就把蛇给放出去。” 听到这里,史书凝的想法薛应已经能够猜的八九不离十,她吓了一大跳,急忙跑回去。 史书凝竟然安乐如此坏的心眼,她一定得去传达给史清倏! “小姐……”回到座位处的薛应看了一眼坐在史清倏面前的史贞香,示意她有些话会不会不太方便说出口。 史清倏一下就明了了,她看了一眼在面前低着头假装品茶的史贞香,轻轻一笑,“应儿,你就直说吧,我相信六姐姐现在知道该怎么做,应该不会有人在这种境地了,还同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站在一起。” 史贞香知道,这史清倏是在点自己,她心中一想,史书凝现在的的确确是斗不过史清倏的,反正……同自己又没有关系,她又为何不能够‘坐山观虎斗’呢?说不定到时候她们两败俱伤,自己正好能从中夺利! 既然史清倏都这么说了,薛应自然也没有异议,她时刻注意着史书凝那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方才听到和看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果香?”史清倏狐疑道。 她今日出门礼佛,并没有擦什么香粉,连不够素净的钗子都没有带,看来……史书凝早就做好了准备,并且在自己身上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做了手脚。 史贞香闻言,蹙着眉假意关心道:“这……这可怎么办呀,七妹妹,那蛇可是一闻到味道就回来,要不你还是先离开吧?” “离开倒是不必。”史清倏摆了摆手,现在的她已经熟练掌握了驭兽的本事,像是蛇虫鼠蚁这样的动物,她连指笛都用不上。 她唯一纳闷的……是这史书凝何时在自己的身上动了手脚。 “六姐姐,等五姐姐回来,你就跟在我后面,我带你看看好玩的。”史清倏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月牙。 “嗯……嗯……”史贞香只敢点头。 听说那史书凝寻来了蛇,她竟然还能够如此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史贞香不由得想,自己先前做哪些事情时,是否这丫头也是如此这般…… 她太能理解史书凝的感受了,明明心里计划了好久,史清倏却完全没有当回事。 还好,今日她史贞香是看戏的。等会儿无论她们两个谁输谁赢,自己,都是笑着的那个! “六妹妹、七妹妹,聊什么呢?”史书凝这时走了回来,所谓做戏要做全套,她回来时还用手捂着肚子,俨然一副肚子不舒服的样子。 史贞香扯了扯嘴角,眼底多了一丝轻蔑,“五姐姐,你的肚子好受些了吗?” 果然,换一个角度来看戏的感受,就是完全不同,史贞香的心中忽然多了些踏实的感觉,她只消坐在这里品品茶、聊聊天,等着那出‘好戏’上演即可。 当然了,她也可以参与其中,多看看那史书凝窘迫的模样才好! 第263章 斑蛇 “额……”史书凝一滞,这些日子来那史贞香鲜少主动同她们攀谈,她离席之前史贞香还一直闷着头瞎琢磨,突然被她这么一问,史书凝还真是不由得怔了怔,“好了好了,痛感消了好多,不过是受了点凉,六妹妹不必担心。” 谁在担心你,我是在看你的笑话! 史清倏同样笑了笑,“五姐姐,这茶性子凉,你还是少喝些吧,我叫店小二给你上一壶温水来如何?” 史书凝忙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七妹妹不用担心我。” 反正,她本来就没什么事,而且若是让史清倏误以为自己很难受、被她把自己强行送回侯府去,那可就是得不偿失的了。 说着,史书凝只觉得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看到那史清倏大惊失色然后跌落山崖、粉身碎骨的样子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装作一副头疼的样子来,“嘶……姐姐许是在这屋子里憋得久了,有些头疼,二位妹妹可愿意陪姐姐一同去外面吹吹风?” 终于要开始了—— 史贞香冷哼一声,“我说五姐姐,你本身就是受了凉,再去吹冷风,这不是会让你腹痛变本加厉吗?” 史书凝暗暗骂了史贞香一句,怪她今日怎么回如此多事,可为了让她们跟自己去悬崖边,只好解释道:“姐姐现在已经不腹痛了,就是痛疼得很,只想着能不能吹吹风缓解一下……” “好好好,五姐姐都说了,我们又怎么能不去呢?”史清倏的心中同样很是激动,毕竟这史书凝在她那伪善的面具底下藏得太好了,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怎能叫人不激动呢。 “六姐姐,我们就去陪五姐姐一同散散心吧。” 史清倏从来未曾针对过史书凝,不仅如此,有什么好东西也从不吝啬地分给她们。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此时史书凝才没有注意到她早就有了别的想法,还天真地以为史清倏真就是傻呵呵地要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三位客官,前方是崖壁了,”店小二见她们往悬崖的方向走,忙提醒道,“虽然有护栏,但已经多少年了,三位可切要当心,莫跌下去了!” “谢谢店家,”史清倏对着店小二笑着说道,“只要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我们就不会跌下去的。”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只可惜史书凝没有反应过来。 她们走到护栏面前去,史清倏有些怕高,只能探着身子好奇地往下看,便见到底下虽然说不上是‘万丈深渊’,但也算是怪石嶙峋,只怕从这里跌下去,还未掉到最底下,便已经被这突出的怪石磕碰得不死也残了。 史书凝想把自己吓得直接摔下去,看来是一丁点儿的活路也没想着给自己留。 三人自顾自地在悬崖边上装作看风景、透气,史清倏却是一直都在偷偷地关注这史书凝的动向。 忽然间,她发觉史书凝默默地离自己远了一些,史清倏扭头一看,果真见到一条虎斑蛇正直冲自己而来。 史清倏本就怕蛇,自从学了驭兽之后的这种恐怖感也减少了许多,但是这条蛇却是真的很恶心,让人根本就是难以忍受。 幸好,薛应偷听到了史书凝的想法,才叫她多了一点心理准备。 “啊——七妹妹!有蛇!” 史书凝躲在一旁浮夸地喊道,生怕史清倏没有注意到它。 史清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并非害怕,而是出于恶心,她轻轻吹了声口哨,那条蛇便像是被忽然冻住了一般,随着史清倏的口哨声再度响起,蛇如同发了疯一般朝着史书凝的方向冲了过去,速度之快,让史书凝都反应不及。 “啊——啊啊啊你滚开!”史书凝发狂一般大喊,她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只能伸手在空中胡乱划拉。 史书凝的恐惧倒是发自内心的,只见她已然慌不择路,在悬崖这一小块地方来回跑,那条蛇便紧追不舍,一刻也不敢放松。 “噗……哈哈哈哈哈,自作孽,不可活!”一旁的史贞香看得简直是心情大快,毫不掩饰地嘲笑道。 “啊啊啊——七妹妹、七妹妹你莫要叫它追我了啊!”史书凝怕得都流了泪。 她本来还纳闷为何这蛇忽然便冲向了自己,听到了史贞香的话,当下便联系上了一定是史清倏从中作梗! 史清倏在一旁看得开心,轻轻勾唇笑了笑,看那史书凝是真的要坚持不住了,便摆了摆手,“好吧,不过五姐姐,日后来烧香拜佛,就莫要带着蛇什么的来了,保不齐它就反过来咬你自己一口……” 史清倏刚要吹口哨唤停那条蛇,却只见到史书凝慌乱中被自己绊倒,却是好死不死地在栅栏前扑了下去。 她只觉得在一瞬间,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和平衡,史书凝一睁眼,眼前竟是嶙峋的怪石,“啊——” “蠢货!”史清倏暗骂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甩出藏在腰间的银丝鞭去,银丝鞭尾卷在了史书凝的手上。 她整个人猛地一顿,右脚偏偏重重磕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之上,但她此刻也顾不得疼痛,拼了命地去抓那条鞭子。 “七妹妹——救救我啊!”史书凝哭喊道。 “应儿!”史清倏若想要凭一人之力将史书凝拉上来还是有些费劲,便大喊一声,薛应赶忙扑过来帮忙。 史贞香站在她们身后,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她只恨为什么史清倏的反映那样快,这史书凝……死了才好! 二人好不容易把史书凝拉了上来,已经是满头大汗。史书凝一只手腕被银丝鞭缠着,另一只手死死地握着,早就勒出了血印子,她只觉得右脚撕裂般疼痛,根本就站不起来。 史清倏扭头瞪着那史贞香,压低嗓音骂道:“六姐姐,未免有些太轻松了吧!毕竟是手足,真就如此冷眼?” “我、我是吓坏了没有反应过来!” 史清倏冷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她没有想过让史书凝去死,只是想给她个教训,可是这蠢货竟然自己一不留神跌了下去,史清倏心中并无愧疚,只想要骂她活该。 “七妹妹……我的脚好疼啊……”史书凝哭着喊道。 史清倏冷着脸叹了口气,“应儿,去把侯府的家丁叫上来,五姐姐‘一不留神’跌倒扭伤了脚,我们这就启程回府——” 第264章 戏精 听说了史书凝受伤的事情,老太太和大夫人只得匆匆结束了礼佛。 史清倏简单看了一下史书凝的腿,没有骨折,应该是摔到石头上的时候扭到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若不想要留下病根,也至少得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行。 大夫人和老太太的心情,都让史书凝给弄坏了。回去的路上也忍不住埋怨她了几句。毕竟这礼佛最忌讳的就是半途而废了,可是自己家里的孩子受了伤,若是不管不顾继续去礼佛,未免显得太过于不近人情。 把老太太送回了祖母院,大夫人又叫几个下人带着史书凝一同去医馆就医,一行人折腾回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泛了些深颜色出来。 当晚,史渊回来的时候,听说了此事,当即勃然大怒,这后山竟有蛇会攻击人类,而且——自己的宝贝倏儿还险些受伤? 他当即召来了史清倏和薛应,厉声问薛应道:“应儿!我听闻今日在寺庙后山的茶馆中倏儿险些被蛇咬?” 薛应点了点头,当下那眼泪就流了出来,她跪在史渊面前,哭喊道:“是这样啊!老爷……今日白天在那悬崖边上,不知怎的就有一条奇丑无比的斑蛇直冲小姐而去……幸好小姐的身上有余半仙送的可以防蛇防虫的小物件儿……否则,小姐若是追下山崖,我们没有人能够救得了的!” 一旁的史清倏早就已经见识过薛应这变脸的本事,可是无论第几次见到,她都还是心中佩服。 薛应这丫头机灵得很,不仅没有暴露她懂得用蛊术驭兽的事情,还在‘不经意间’提醒了众人是史清倏拼死救下了史书凝的事情。 史清倏心中想,明天一定要给这丫头加鸡腿吃! 史渊闻言,蹙了蹙眉,满眼心疼地看向史清倏,关切地问道:“倏儿,你可有受伤?” “爹爹,倏儿没事。”史清倏被叫到名字,马上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只是倏儿不懂……这种斑蛇在京城都未曾见过,师傅告诉过我,这种蛇只生长在江南地区,在北方根本就是无法生存的……又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一条‘野生’的蛇来袭击我和五姐姐呢?” 史清倏特意咬重的‘野生’二字,让在场的人顿时感到狐疑。 史清倏的聪明众人都是知道的,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什么听上去有含义的话,所以若是说了,就是她一定知道一些什么,只不过是现在不好直接说出来而已。 史可多双眼一瞪,目光中多了些气愤和焦躁,他站起身来,大骂道:“爹爹!此事必有蹊跷,倏儿说的不错,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抛出一条谁也没有见过的蛇来?而且……就如此不偏不倚地追着咱们家的人不放?” 史渊点了两下头,他此时自然也明白了这件事情是有人在刻意为之,薛应的说法,这条莫名其妙出现的斑蛇一开始就是朝着史清倏而去的,幸好有余半仙曾经送给过史清倏的小东西,这才护她驱散了蛇虫。 但是……若想弄清楚这件事情是何人所为,这么点儿信息还是不够啊。 “应儿,你还知道些什么?” 面对史渊的发问,薛应心中依旧是有些忌惮的。毕竟自家小姐向来都是行事万分小心,从未打过无准备之仗,她轻轻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史清倏,见她眼中向自己传来肯定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今日的事情自家小姐是不打算继续装作无事发生了。 薛应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坚定地回答道:“回老爷的话——今日在后山的茶楼中,五小姐因为身子不适而离席,小姐担心挂念,便叫奴婢跟着去看看,谁料这一看……竟看到五小姐和她随行的小厮在交谈些‘什么’,奴婢听得不够真切,不敢随意说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说到这里,其实也就已经无需多言了。 这史书凝和随行的小厮交谈是没有半点问题的,但是她却偏偏要假装作‘身子不适’的样子去躲开史清倏和史珍香的实现,就算这斑蛇的事情与她无关,她也必定没有憋什么好心眼! 终于,史渊听后下定了决心,伸手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来人!给我把那随着凝姐儿一同上山的下人找过来!” “倏儿,今日天色已晚,你就先回宝月院休息吧?”对于史渊的决定,大夫人倍感赞同,但她又害怕吓到史清倏,便忙柔声安抚道,“你且放心,今日这事,爹爹和你哥哥一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史清倏乖巧地点头轻笑,睁着自己那双圆圆的眼睛,天真地看向大夫人的眼睛,说道:“娘亲,倏儿不觉得委屈,反倒是替五姐姐感到委屈……还请爹爹和哥哥多费点心思,一定要替五姐姐查处这条斑蛇是何人所为!” 回去的路上,史清倏忽然觉得,自己怎的越发心狠手辣了。不过转念一想,谁又能一辈子天真无邪的呢?她给史书凝和史珍香两个人留的所谓的‘姐妹情面’已经太多了—— 她本是不打算就这样撕破脸皮的,莫非还真的要像那事芃一样被史渊丢出侯府去?虽然她自己的身边少了一个多事的大大的威胁,但是对整个侯府而言,颜面上总归还是过不去的,所以这史珍香和史书凝她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和忍耐了。 不过,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大概就是专门为史书凝这个人而生的吧,若不给她点厉害的颜色瞧瞧,只怕她还以为史清倏是个不敢反抗的小丫头呢! 想着想着,也就到了宝月院里。史清倏让薛应赶紧回去休息,就在她要推门入房间时,只觉得自己的屋子里传来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几乎是在一瞬间,史清倏便知道她推开门后会看到什么—— 果不其然,房门被自己轻轻推开,而身着夜行衣的沈夙,正靠着窗沿抱胸站在那里。 “倏儿——” 一见到她,沈夙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史清倏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史清倏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我好想你呀。” 第265章 政见 “沈夙——你力气太大啦……”被圈在臂弯中的史清倏感觉到了窒息的痛苦,只得艰难地挣扎了两下。 沈夙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粗暴,匆匆忙忙地放开了她,像是害怕把自己的宝贝弄坏了的小孩子似的。 “倏儿,不好意思……我、我方才太冲动了。” 看着沈夙一脸的内疚,史清倏竟觉得他是前所未有的可爱。 可能这个世界上见过沈夙这般可爱模样的人就只有自己了吧? “没事没事……”史清倏想着,脸色便微微一红,只好赶紧岔开了话题,“对了沈夙,你今晚怎么忽然来了啊?” 一般情况下按照礼数的规定,方定亲的男女在至少三日之内都不能相见,说是怕‘冲了喜’,今晚刚好是第三天的夜晚,看来沈夙还是等不到明天早晨,晚上便偷偷跑过来了。 沈夙似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牵住史清倏的手,柔声道:“倏儿,我明日启程……去江南。” 闻言,史清倏听到了自己的心中‘咯噔’的一下。 尽管沈夙要离开京城、去江南地区任职的事情,她也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一事真正发生的瞬间,还真的是会叫人心头一紧啊。 明天就走?去江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迫啊…… 史清倏不知道,其实皇上沈伦决定将沈夙派遣到江南地区去,也是出于对他的保护。只要沈夙还留在朝廷一日,墨家的人和太子沈轩的党羽们便会把他当做一大劲敌。尤其是那沈轩……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背着沈伦做了多少小动作了? 既然墨阮丞相明里暗里都提出来了,沈伦便决定,不如就顺水推舟。 况且,沈伦派遣沈夙去江南任职,还有别的打算…… “多久啊?” 史清倏木讷地问道。不开心的情绪是根本无法掩饰的。 沈夙轻声回答道:“嗯……少则两年,多则四年。” 其实,沈夙早就说过了,但史清倏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从古至今哪有男人不外出‘打拼事业’的? 她重新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伸手轻轻拍了拍沈夙的肩头,“好,我知道啦!你一定要好好地表现,千万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和期待!” 江南向来都是商业繁荣的地方,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所谓的‘重农抑商’政策,但由于时代和传统的限制,商业也没有繁荣到令人惊叹的地步——当然,除了江南的商业是突出的繁荣。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江南一带肥水沃土,是殷民阜利之地,皇上把你派遣过去进行管辖,定是信任你的才能能够把那里治理得更加好。” 沈夙看着史清倏,总觉得她似乎很是熟悉的样子,但他却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有如此的眼界和抱负,却还是神使鬼差地问了一句:“倏儿,依你之见,若是你被派去了江南……你会如何做呢?” 这话,并非是空穴来潮的。 史清倏的封地——宝樱郡,正是坐落在江南地区沟通南北交通的地方,未来史清倏随时都可以前去宝樱郡居住的,虽然女子并不需要亲身去治理自己的封地,但说起来她总归还是宝樱郡的郡主啊。 “哎呀,我哪里懂这些呀,都是看书上怎么写的……便拿过来说一说嘛。”史清倏羞涩地一笑,她当然多多少少地懂一些啊!毕竟上辈子她可是个文科生,“我觉得嘛……农为国之根本,商为国之脊梁,江南一带水系众多、如网般稠密,土地都被水脉分割成了小片的,本来就是不适合种农的地方,既然那里已然有了商业的底子,何不就让江南专门经商呢?” 沈夙惊叹地点了点头。 农商之争,向来都没有激烈起来过,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农业乃国之根本,没有农、便没有饭吃,所以扶持农也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沈夙一直觉得应当对江南地区的商业大力扶持,只是从未有人认同过。 没想到今日,史清倏的想法竟和自己如出一辙。 他的心中又惊又喜,问出了一个朝廷上曾有官员问过自己的问题:“那,若是江南一带商业繁荣,不听候朝廷的管控了要如何?” “这都不是问题呀,”史清倏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江南没有了农业的支撑,吃放成了大问题,朝廷完全可以以低价出售粮食,条件是江南的赋税适当提高、不得拖延,只要朝廷拿捏着江南的命门,便能够有一个互利共赢的关系。这……比江南粮食能够自产自销还要稳妥吧?” 沈夙欣慰地点着头,目光中多了一份敬佩和夸赞。 史清倏被他看得实在是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我瞎说的啊,这国家大事我也不是很懂……我要是说错了你可别笑我!” “不不不,倏儿,”沈夙伸出手去,轻轻搭在了史清倏的肩头,“你所说的,便是我所想的。倏儿,你真的很棒。” 史清倏老脸一红,其实……她也是‘作弊’了呀,不过既然老天这么安排了,她便也只好承受着了! 不过,沈夙的夸奖显然还没有结束,他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伸手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噗……”史清倏一个没忍住,喷笑了出来,“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自然是你。” 沈夙说得信誓旦旦,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史清倏站的累了,无奈地笑着去坐在了自己的桌案一旁。 她伸手间忽然摸到了自己今日白天时,在寺庙的那颗菩提树下求来的平安符,便取出来,随手递给了沈夙,轻咳一声,道:“咳……这个你拿着,今天我们去寺庙的时候弄来的……本来也没想到你明天就走,还说过几日再给你的,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带着走吧吧……” 沈夙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喜,从史清倏的手里接过了那枚由菩提树干制成的朴素平安符。 史清倏的余温还留在那上面,让沈夙忍不住多多地去摩挲了几下。 “倏儿,谢谢你。” 第266章 道别 “不用谢,反正、反正也是顺便弄来的!”史清倏别别扭扭地把脑袋扭向了另一边,反正她才不承认,这平安符是她特意为沈夙求来的。 求一道平安符,不仅要在菩提树下跪坐诵经,还要烧香、拜佛、寻找寺庙中的大师开光,一道符求下来,随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但繁琐起来也要两三个时辰了。 沈夙对于史清倏这嘴硬心软的性格早就已经看透了,此刻也不去戳破她死死抓着不放的‘面子’,只是将那枚平安符仔仔细细地塞入了自己胸口处,“好好好,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沈夙这家伙……还真有点霸道总裁的潜质啊! 史清倏被看得脸红,忙甩着手要他移开视线,“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明日还要启程去江南,一路舟车劳顿的,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夙站起身来,轻轻将史清倏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在她的眉心轻轻一吻,道:“倏儿,今日一别,我们怕是许久不得相见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在薄唇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史清倏只觉得周身传来了过电般的感受,但是一想到此时两个人也算是‘男女朋友’、甚至是‘未婚夫妇’了,她也就不再抗拒了。 “我又不是会死,我们迟早是会再次相见的。”史清倏轻轻捏了捏沈夙的脸颊。 这个动作她早就想做了,无奈人家是冷面冰山小王爷,可能世界上还没有人敢碰过他的脸吧?但既然他现在是自己的未婚夫了,自己当然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咯。 不得不说——沈夙的这张脸看起来好看,摸起来,手感是更加的好。 在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颊时,沈夙楞了一下,但随后便意识到了这个小丫头是在用自己那软乎乎的小手轻柔地捏着自己的脸,他顿时心中暖意绵绵。毕竟这可是这么久以来,史清倏对自己做过的最温暖的举动了。 “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间情和欲,”沈夙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倏儿,不管是山水还是情欲,我都未曾放在眼中过,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定高头大马,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入燕王府。” 史清倏忽然发觉,一直以来她都把沈夙当做一个成熟的男人来对待,但是直到今日她才意识到,沈夙也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啊,所以此刻才会对自己这样万般保证,既是要给自己一个保证,更是期待着自己能够等他吧?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沈夙,你放心,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闻言,沈夙露出一个像是终于吃到糖的孩子的笑容来。 他轻轻将史清倏揽入自己的怀中,眼中在那一刻全部都是她一人。 沈夙低头伏身,轻轻把自己的嘴唇在史清倏的唇角一吻,动作轻柔至极,像是生怕惊吓到怀里的小人儿一样。 让沈夙惊喜的是,史清倏没有躲避,尽管感受到了怀中人的身形已经有些僵硬,但她依旧没有反抗,反而是乖巧地站定,顺从地调整了一下脑袋的角度。 轻轻一吻,史清倏只感到微微清风、满目星河。 那晚,史清倏和沈夙二人聊了许多许多,史清倏也不觉得困倦,只想再多和沈夙待一段时间,哪怕是能多一秒也好。 史清倏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只记得朦朦胧胧中是沈夙把自己抱到了床榻上,他为自己盖被子时的温柔依旧残留在心底中。 翌日清晨,薛应匆匆忙忙地闯入了史清倏的房间—— “小姐!小姐小姐小姐!”薛应匆匆忙忙地将还在睡梦中的史清倏摇晃醒了,“小姐别睡啦!沈小王爷要去江南了,您快去送送他吧!” 刚睡了两个时辰的史清倏还是满眼的疲倦,被粗暴地摇晃醒后带着满身的起床气,不耐烦地瞪了薛应一眼,埋怨道:“应儿!我知道他要走了呀,我就不去啦……” “可是……小王爷一走可是很久都见不到了!”薛应还是真的在为史清倏而考虑,回答道。 “没事没事,昨晚我已经见过他了,”史清倏甩了甩手,眼睛像是被浆糊糊起来了一般,怎么都无法睁开,“应儿,没事啦,我好困,我再睡一会儿。” 说罢,她便往枕头上一栽,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薛应想起了上一次沈夙忽然出征的时候,刚起床的史清倏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好便冲出了侯府,不顾一切地也要去为他送行。怎的这一次……明知道要一别多年,她竟然如此的淡定? 难道真的是因为二人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吗…… “好吧……那,小姐您先好好休息。”薛应刚说完,便听到耳畔传来史清倏那均匀又轻柔的呼吸声音,不免心中产生一股挫败的感觉。 “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上前去轻轻帮她掖好了被角,试探性地轻声道,“小姐,你不去……那我可去了哦。” 自然是没有回音的。 薛应本想着,她可以跟着史清倏一同去官道为沈夙送行,顺便……可以为长吾送行。却没想到史清倏这次是根本不打算去的,她心中挣扎了片刻,摸索了一下自己怀里藏着的香囊,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大步流星地朝着官道的方向走去。 官道上。 沈夙和长吾二人一前一后,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 其实这次不过是小王爷要去江南任职而已,并不似上一次出征那般的风风火火。他们没有带过多的随从,身后也就紧紧跟着十来个人以及一队羽林卫而已。 但是百姓们还是自发地出来相送,有的是为了来看看热闹的,当然,也有人是真的不舍。 沈夙正静静地走着,忽然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似乎是有些熟悉。 “长吾,有人来找你了。” 他面无表情,语气却蛮温柔的。 长吾循着沈夙的视线看去,竟在人群中发现了正拼命挤到最前面的薛应,顿时眼前一亮,他一怔,看向沈夙,“王爷……我……” “去吧。”沈夙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直接点了点头。 长吾点头,一转马头,快马跑到了薛应的面前,“应儿!你来送我了?” “我、我替我家小姐来的!”薛应脸色一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发现了自己,而且……就这么直接跑过来了。 看着长吾的脸上微微失落,薛应忍俊不禁,舍不得再逗他,便取出了自己绣了几天几夜的荷包来,毫不客气地塞进了长吾的手中:“喂喂,我不会女红,你要是不喜欢就丢掉吧!” 长吾先是楞了一愣,随后又微微一笑,将那荷包仔细地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我 第267章 出卖 女子送男子荷包,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而长吾竟然欣然收下,便说明……二人也算是彼此互通心意了吧? 薛应红着脸,心道,原来有些事情说出口也不难,只不过是缺少一个踏板而已。 看来自己还得感谢一下小王爷这次下江南了。毕竟若不是怕这几年间长吾会忘了自己,薛应也不会这么急切地去向他吐露自己的心意啊。 “你、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出行!”薛应推了推长吾。 长吾点头,翻身上马,“应儿,等我回来。” “嗯。” 回到沈夙的身边,长吾依旧忍不住伸手去摩挲腰间的香囊。鎏金白布上绣着鸳鸯和绿水,虽然绣工称不上是精妙绝伦,但只要是薛应送得,在长吾的眼中便都是最完美的。 沈夙瞥了右后方的长吾一眼,轻声说道,“长吾,等回来后我就给你们赐婚吧。” “啊?”长吾一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沈夙的话,但片刻后,他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不、不、不急的……怎么也要等王爷和小郡主大婚过后,属下才敢想自己的事情啊……” 沈夙点了点头,也不为难他。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属实是皆大欢喜,一想到日后的史清倏嫁到侯府来,刚好两人的贴身下人也同为一双璧人,沈夙的心中便如同淌过一股暖流。 原本不愿意离开的沈夙,想起史清倏昨晚说过的话,也觉得能够‘替她’先去江南‘探探路’也是很值得的事情了。只要肩膀上多担了一点责任,这条路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在离开京城前的最后一步,沈夙停下来看了看身后的街道—— 等桃花盛开时,我一定会赶回来,倏儿,等我…… 史清倏一觉睡到了中午。 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呆滞地看着从轩窗里洒进来的日光,足足愣了好一阵子,才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清楚地知道——沈夙离开了京城,但是还好,还好昨晚沈夙来侯府找了自己,否则她现在就不会只是单单的失落,只怕早就已经抱头大哭起来了。 “小姐,您醒啦?”路过的薛应正好从窗子里看到史清倏坐起来,便探着头问道。 “嗯……”史清倏木讷地点了两下头,“应儿,他们走了吗?” 薛应刚浇完花,便将手中的水盆轻轻放好后,小跑着走了进来。一进屋子,就开始熟练地帮史清倏收拾被褥,一边回答道:“是呀,他们都走了好久了,现在应该都能到夔州了吧。” 史清倏伸了个懒腰,像是一只刚睡醒的猫儿一般眯了眯眼睛,“对了应儿,你的香囊,送给长吾了吗?” 薛应给长吾缝制香囊的事情,史清倏自然是知道的,还是她自己亲手给薛应准备的布料和线。她曾说想要在长吾离开之前把香囊送出去的,所以史清倏这才不免好奇。 “送、送了……”薛应难得在史清倏面前露出小女孩一样的羞涩来。 史清倏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知道长吾一定是收下了,连自己的心中都忍不住一起高兴起来,“恭喜你呀应儿,我这就给你准备嫁妆去!待沈夙回来后,直接把你打包送到长吾那里!” “小姐!”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薛应便笑着表示‘抗议’,故意委屈道,“哪有小姐你这么急的!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啊!”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不要嘛。”史清倏笑道。同薛应交谈了几句话后,她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只看到外面秋光大好,心道,不出去转转的话只怕是辜负了今日这灿烂的阳光,便决定不继续在床上赖着,起身开始更衣梳洗。 薛应乖乖替史清倏梳着头到一半,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叹了一声,道:“对了!小姐,今日早晨老爷和三少爷逼问五小姐身边的小厮,问出了那条斑蛇的前因后果,已经查明是五小姐找人买来带上山区的了。那小厮还说,五小姐就是为了直接将您吓得掉下山崖,却没想到反坑了自己。” 其实薛应和史清倏早就猜到了,之间事情一定是那史书凝所为。 “对了,那小厮还说,五小姐在您身上用了什么奇怪的香粉,会叫那斑蛇一闻到便发狂……” “香粉啊……”史清倏蹙了蹙眉,她一直嫌弃香粉的味道太浓,从未往自己的身上涂抹过,但是浣衣坊每次洗完新衣都会扑上一点香粉留香,想必史书凝就是在那时候动的手脚吧。 不过,她是什么时候做的、如何做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史清倏耸了耸肩,问道:“那……爹爹和哥哥如何处置她了?” 薛应帮史清倏插好最后一枚发簪,气愤地回答道:“唉,五小姐死活不肯承认,一口咬定那小厮是在污蔑她,老爷和少爷都没有办法,只得赐小厮五十大板、逐出侯府,赐五小姐二十大板……就这么了结了。” 薛应愤怒地摇了摇牙齿,道:“我看这惩罚未免太轻了!就应当把五小姐也给逐出侯府去!省得她还藏着什么坏心眼!” 薛应说得对,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过于轻了,但是史清倏也表示理解。 毕竟史书凝的身份和史芃还是有所不同的,虽然都是庶女,但是史书凝还是二房老爷的唯一的女儿,况且没有切切实实的证据在手中,爹爹和哥哥能够赐她二十大板‘引以为戒’,已经是顶好的处理办法了。 史清倏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别急,来日方长,史书凝的狐狸尾巴都已经露出来了,不怕她日后再做什么。况且……五姐姐那般较弱的身子……一下子挨了二十大板,应当也是难受的很吧?” “对对对,今日我在场,那五小姐被打得又哭又喊、血肉模糊,估计有好几日下不了床了!” 一想起恶人被痛打的画面,薛应的心中便激动万分,只觉得无比解气。 “哦?应儿,你去库房里找两根参子来……”史清倏说道,对上了薛应那疑惑不解的眼神后,便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恶人专属”的表情来:“既然她身子不好了……我们就去看看五姐姐的身子怎么样了吧。” 第268章 落井下石 史清倏带着薛应二人直接去了史书凝的院子里,薛应提着两只盒子,里面各放了一只史清倏珍藏多时的品位上好人参。 院子里的婢女们见到了史清倏,忙带着她一同走入史书凝的闺房中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史书凝的哭喊声音,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推门进去后,便看到了二方夫人正坐在史书凝的床榻边,婢女素语端着盛药的托班站在一旁伺候。 史书凝趴在床边,她的屁股和后腰部位的白衣被渗透过来的血迹染得丝丝红色,不用过多言语了,单是看着来便觉得疼。 “七小、小姐来了?”二房夫人注意到史清倏和薛应的身影,忙匆匆站了起来。 二房夫人一直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既是相貌端庄,是很平常的美,脾气也是个老好人,史清倏记忆中很少出现过二房夫人,主要还是因为她平日里都不怎么大声说话。 不过这二夫人虽然行事小心,但是却给史清倏留下了一个十分精明的印象。比如有时史书凝和史清倏的利益发生冲突之时,二房夫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史清倏这边,而全然不顾史书凝。 看似是对自己的好,但史清倏总觉得二房夫人这样的做法并非‘毫无心机’,反而是‘懂得人情世故’。她已经聪明到认定了史书凝‘斗’不过史清倏,这才会选择站在自己的身边啊。 好在自己的娘亲说过,二房夫人没有什么欲求,只求这辈子能够安稳,她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在以退为进,替自己谋求一个安安稳稳的未来罢了。 因此,史清倏才从未提防和针对过这二房夫人,两人之间向来都是相安无事的,今日如此一正面冲撞,倒是还真的叫人有些尴尬了。 “咳,二夫人,听说五姐姐被罚了家规,我来看看五姐姐的伤势如何,顺便……带了点补品来。”史清倏指了指身后的薛应,示意她把手里的人参交到了一旁的素语手中。 素语脸色怪异地接了过去,趴在床榻上的史书凝脸色也是同样的难看至极,但她们也算是有教养,没有像当初的史芃那样直接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丢出去。 “凝儿的这点小伤,怎么还惊动了七小姐您……”二房夫人站着摆摆手,伸手示意让史清倏先坐下,待她坐下后,自己这才敢轻轻坐下来。 史清倏轻轻笑了笑,回答道:“二夫人您言重了,五姐姐的事情毕竟也与我有关。只是听说五姐姐很是委屈,我听着都心疼,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史书凝闻言,牙根子都不自觉地咬紧了。 什么‘听着都心疼’?这个史清倏分明就是故意来落井下石的! 史书凝早就猜到了自己派人寻来斑蛇的事情史清倏一定发现了,而且那斑蛇无缘无故地来攻击自己,也与史清倏脱不了干系。所以现在,她只觉得眼前的人虚伪至极。 “只是……五姐姐身边的人未免太不靠谱了,”史清倏微微一笑,开始不紧不慢地“织网”,道出自己前来的真正目的,“怎的姐姐从未做过的事情,那不知道好歹的小厮还敢直接泼脏水呢?亏得爹爹当即决定把那小厮逐出侯府去,若要任他继续留在姐姐的身边,日后定少不了麻烦!” “是啊,我也是说……”二房夫人叹了口气,情况具体如何她并不知道,毕竟史书凝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巧的孩子,从未出过这些幺蛾子,她本就不信史书凝会做出这种事情,但碍于大局也不好反驳史渊,如今听史清倏这么一说,只觉得找到了知音一般,“凝儿她怎么会去找那什么斑蛇,那信口雌黄的小厮未免太害人了!” 史清倏拼命点头,看着史书凝那涨红的脸颊,只觉得心中愉快,但她还是忍住了想要大笑的冲动,‘苦口婆心’道:“五姐姐就是太过善良了,看不出谁人好、谁人坏,这才叫身边的下人们滋生了那些歪瓜裂枣。” 闻言,二房夫人频频点头。史书凝却是终于忍不住了:“人好人坏,我自然分辨得出!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七妹妹你费心了!” “凝儿!七小姐也是为你好!”二夫人轻声责怪道。 史清倏摆手,笑道:“没事没事,五姐姐不愿意叫人戳痛处,我明白的,只是妹妹也是真的关心姐姐呀。不如……姐姐院子里的下人干脆都换掉,妹妹虽然别的不如姐姐,但看人这一点……自认为还是准确无误的。” 言下之意是,你史书凝是个什么东西,我史清倏看的一清二楚! 史书凝只觉得大事不妙,可又不敢直接反驳,第一次有话却不敢说出口的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憋屈。 “干脆,妹妹明日便挑选一批下人送到姐姐的院子来,保准各个忠心耿耿,不会比姐姐先前的下人们差!”史清倏说道。 她这次来看史书凝的目的才没有那么简单,她怎么可能傻到真的是为了来‘关心’的,借着这个由头将史书凝身边的人更换掉,这样以后她的小动作便也可以让自己清楚地了解到了。 刚巧二房夫人在,自己做这件事情也就容易了许多。 史书凝咬紧牙关,心中骂着她就猜到会是这样,偷偷瞪了她一眼后,阴阳怪气说道:“妹妹说的‘忠心耿耿’是对你还是对我啊?” 史清倏故意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伸手办遮掩着唇角,惊诧道:“五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五姐姐和我本来就是一家人,这下人对谁忠心……还不是都是一样的吗?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是真的有二心了。” 史清倏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擅长反咬一口,任何话都能叫她给说圆了。 果不其然,二房夫人听后,轻轻拍了一下史书凝的手,骂道:“凝儿!你怎么说话呢!七小姐费心思帮你绝后患,你怎得还说得如此生分?” 说罢,她又看向史清倏,陪着笑说道:“七小姐,您愿意替凝儿费心,我们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您如今身份排场不同,您费这份心……” “二夫人不必多言,”史清倏及时打断道,“替哥哥姐姐分忧,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若是二夫人和五姐姐都觉得此事行得通,那明日一早我便去挑选下人。” 不顾史书凝那无声的抗议,二房夫人频频点头,感激地握了握史清倏的手,“既然如此,就多谢七小姐您了!” “不用不用。” 史清倏心道,这件事情是自己要谢谢二夫人了,亏的她在,在史书凝身旁安插眼线的事情才如此顺利。 任凭她史书凝的狐狸尾巴藏得再怎么好,日后还不是捉襟见肘了? 史清倏心中暗爽,她倒是期待着史书凝日后的模样呢…… 第269章 凤命 “对了,说起来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史清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摸出一枚精致的白玉小瓶,递交给了二房夫人,“二夫人,这是雪莲玉脂膏,日后给姐姐上药之前先用这个,不仅能够消肿镇痛,还能促进愈合,保准日后不留疤。” 二房夫人又惊又喜,这宝药她是听过的,这可惜材料难找、制作困难,导致了这种药膏世间罕见,就算有,也大多数被送去了拍卖行,每一瓶都是天价。 而七小姐竟然能如此出手阔绰,直接……就送了整整一瓶! “七小姐……这、这太珍贵了……”二房夫人握着手里的小瓶子,不知为何竟激动得有些颤抖。 史清倏轻松地笑道:“无妨无妨,这雪莲玉脂膏是我自己调配的,也算不上什么珍宝,不过二夫人和五姐姐且放心,药效与市面上的是如出一辙。” 她余光瞥见了史书凝表情的动容,果然是拿人家手短,连那自命清高的史书凝都对着雪莲玉脂膏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好了好了,我就不打扰五姐姐休养了,二夫人好好陪陪姐姐吧。”说罢,史清倏起身,挥手留下了想要送出去的二房夫人,温柔地点了点头,便带着薛应离开了屋子。 “哈哈哈哈哈……”刚一走出史书凝的院子,薛应便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噗哈哈哈哈……小姐,你方才看到五小姐的脸色了吗,简直比那些变戏法的变得还快!” “我当然看到了,这么精彩的表演,我若是错过了,可就哭死了……”史清倏也同样捧腹大笑,丝毫没有掩饰嘲笑的欲望。 经过的下人们个个像是见了鬼一样,谁也猜不出来自家那可爱玲珑如瓷娃娃一样的小姐怎么会忽然笑得如此疯癫。 史清倏承认,本来沈夙匆忙离京的事情叫她的心情糟透了,可幸好自己有个如此爱作死的五姐姐,才让自己心间的阴霾一扫而空,看来自己不得不“感谢”一下这个“开心果”姐姐了。 再说史书凝这边,史清倏她们才刚走,史书凝便迫不及待地对二房夫人说道:“娘!快帮我把那雪莲玉脂膏涂抹在伤口上,凝儿可不想要日后留了疤……” “好好好,”二房夫人叹了口气,招呼着素语帮忙掀开史书凝身上的被子。 二房夫人与史书凝之间向来都是平平淡淡的,即没有像是大夫人和史清倏之间的那种亲热,有没有林小娘和史珍香之间的那种病态的利用。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让史书凝向来自命不凡、清高。 史书凝向来乖巧,自然,二房夫人也未曾对她说教过什么,但是事到如今,她也免不了唠叨几句,一面用白纱轻柔的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一面说道:“凝儿,你今日同七小姐那般说话,实在是不符合规矩,幸好七小姐不计较这些,否则只怕一顿家法是解决不了的了。” 闻言,史书凝的手默默地攥紧了身下的褥单,双眉横立,目中带火,心中是无论如何都气不过,但她仍旧压住了心里的火气,娇声道:“娘……只是女儿被平白污蔑,心中不甘而已,若不是七妹妹……大爹爹又怎么会逼问那小厮,那小厮更不会往女儿的身上泼脏水了。” “即便如此,你也得忍着!”二房夫人难得厉声道,“一顿家法,还是丢了脑袋。你自己选吧。” 早就知道自己娘亲的脾气秉性,她向来都是如此胆小怕事,明明头脑很好用,却偏偏愿意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史书凝最看不惯自己娘亲的,就是她胸无大志这一点。明明算命的说过自己是天生凤命,可从小到大娘亲从来都没有替自己争过什么! 史书凝才不愿意像自己的娘亲一样,愿意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整日都只能阿谀奉承,她就是要飞上枝头,就是要做凤凰! 沉默了片刻,史书凝才幽幽开口,道:“娘,再过几个月就是女儿的及笈之日了……” “娘知道,今年你的及笈礼应当会和香姐儿一同办。” 史书凝心头一紧。史清倏无论何事都是风风光光,连订婚都热闹的满城人尽皆知,可是自己此生最重要的及笈礼,竟然要和另一人同办? 好,她可以不在意,但史书凝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的及笈礼,是她一定要反击史清倏的机会! “娘,您可还记得女儿是天生凤命?”她问道。 “江湖骗子的话,你也往心中去?”二房夫人抹完了药膏,帮她重新盖好了备被褥,漫不经心道,“凝儿,你且安安分分就好。” 史书凝只觉得心中委屈,眼眶忍不住地便红了起来,“娘,您是在逆天而为!女儿的未来您都不管不顾了吗?” 二房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你说,你要如何? 史书凝咬住唇角。其实若不是史清倏与沈夙订婚,她或许还不会这么急地想杀了她。自己天生凤命,却连一个风光的成年礼都没有,叫她如何能忍?她早就想好了,现在唯一能让自己站在史清倏头顶的方法……就是嫁一个比沈夙地位更高的人一一 沈轩! “娘,既然女儿是凤命,就不该逆天而行。七妹妹她都已经订婚了,虽说对象是个王爷,但也终究做不成凤凰的……”史书凝用装出来的委屈回答道,“而女儿是凤命,太子殿下又一直没有正妻……这不就是恰恰说明,这真正的凤凰之位,是给女儿留的吗?” 闻言,二房夫人大吃一惊,忙打断了她的话,“你这种话也敢乱说!” 史书凝把头不耐烦地扭过去,道:“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娘您要白白瞎了女儿这凤命吗?” 二房夫人深深叹着气,史书凝毕竟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不想要她好呢?可是她深知“烛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在史清倏面前,低着头做人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啊。 但是面对自己那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女儿,二房夫人心旌开始动摇了……的确,能够自己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地过活……怎么也比寄人篱下的感受好啊。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二房夫人的脸上多了一些坚定,“凝儿,你有何想法?” 第270章 端庄 史书凝受了伤,只得乖乖在屋子里面安然修养,整整两个月都足不出户。 史清倏享受着难得的清闲,除了每日坚持练功之外,还向余半仙学习了不少的“民间偏方”,每每道别了余半仙,她都不得不赞叹,半仙就是半仙,自己懂的那点东西在他的眼中可能什么都算不上。 除此之外,史清倏发觉慕禾往自己面前跑的频率愈加频繁了。 这也是最让她头痛的一点,自己好说歹说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可是慕禾似乎就是意识不到,哪怕史清倏明确的提出来过困扰。 这日史清倏刚练完功、梳装好,薛应便走了进来,一脸难色道:“小姐……慕公子他又来了。” 史清倏顿时心感疲惫,叹了口气回答道:“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啊?是新开了酒楼还是新得了本宝书啊?” 薛应无奈地摇了摇头,慕禾叫史清倏出门的理由无非也就那么几个,早就叫她给摸透了,“慕公子说……是因为快要到太子沈轩的生辰了,届时会邀请各位官家子女入宫参加宫宴,小姐届时的衣裳……还有要送的礼物都得要提前准备上才行呢。” 一开始史清倏还有些纳闷,怎的前几年没见那太子过生辰,偏偏今年要大操大办起来了,后来一想,才记起今年也是太子十五岁的生日,虽然男子成年并非以十五岁为标志,但是这也的确是个坎儿。 不过史清倏才不会因此而为沈轩的生辰费心思呢,既然有请柬要自己也去参加,她便随意送点珠宝什么的就好了,为了沈轩这样的人大费心思,实在是不值当。 “不去不去,我为什么还要为了沈轩的生辰绞尽脑汁啊。”史清倏直接摆手拒绝了。 薛应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着一丁点儿的心痛,道:“小姐你也知道,这慕公子如此说,也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谁看不出来这慕禾对史清倏的心意呢?史清倏自然也不傻,但她只是在装傻充愣罢了。谁叫慕禾也是如此,有时史清倏直接发问,他还死不承认,说什么“我就是把倏儿当成妹妹看待呀”这样的话,史清倏也就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 “谁管他,反正我本来就不喜欢太子。”史清倏瞥了一眼薛应,有些得瑟。 “说起来,我还想起一事,”薛应随手帮史清倏整理了一下耳边凌乱的碎发,道,“太子沈轩的生辰,和五小姐、六小姐同办的及笈礼似乎日子上重了呢……” “重了?”经她这么一提醒,史清倏才想起来似乎确实如此,这段时间也快到了侯府中二位姐姐的及笈礼了,就算不在同一日,按照规矩和礼数,侯府也不应当再近期内操办宴会什么的了。 没想到啊,这史书凝和史珍香的命是真的不好,连老天都不给她们风光一把的机会。 史清倏啧啧叹气摇头,“不得不说,我这两位姐姐……是真的有够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们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 薛应说的义愤填膺,史清倏也连连点头。 笑完,史清倏这才想起来侯府的大门外还有一个慕禾等着呢,便对薛应吩咐道:“行了行了,应儿,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去把慕禾回绝了吧。” “好。” 薛应刚离开了没多会儿,史清倏便注意到自己的院子里走进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她好奇地扭过头去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史书凝。 “五姐姐?宝月院的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史清倏起身,迎了出去,史书凝突然造访,还真的叫她有些猝不及防。 只见史书凝一脸友善的微笑,不知是因为刚刚伤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走动起来腰肢微微扭动,倒显得更具一番风味了。也许是因为脚伤尚未痊愈,使得她走起路来又轻又浅,如蜻蜓点水一般温润。 若不是了解了这女人的真面目,史清倏怕是要被她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给蒙骗了。 史书凝走上前来,轻轻伏身,柔声道:“七妹妹,姐姐今日来,是想要问问妹妹是否有空。” “有空是有空,就是不知道姐姐要妹妹做什么?”史清倏上下打量了一番史书凝,只见她今日身着一袭玫粉色渐变长裙,长发如瀑,柔顺而有光泽,头上戴的是史清倏先前送她的昂贵精致的头花。一脸的妆容也是精致无比,清风吹过,还能嗅到她身上那清新的香气。 有问题,一定是有问题的。 在史清倏充满好奇的眼神下,史书凝也没有丝毫的慌乱,轻笑着回答道:“妹妹身边杂事多,相比必然不知道,姐姐今年的及笈礼与太子的生辰日子冲撞了,这及笈礼是肯定办不成了的……不过好歹也是姐姐及笈,不愿意就这么随意敷衍过去。” 史清倏心下狐疑,她本以为史书凝知道此事后一定会意志消沉,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大大方方地把这件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真是不明白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她没说话,想继续听下去。 “所以……姐姐是已经准备把太子的生辰当作自己的及笈礼了,妹妹你眼光最好了,姐姐想让你陪我一同去转转新衣和首饰,就算没人记得姐姐的及笈礼,姐姐自己也要好好过……” “这个……”史清倏心中纠结,她可不愿意相信史书凝是真的转性了,但也不愿意相信史书凝这等自命不凡的女子,会用自己的及笈礼这么重要的事情来做噱头。她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可是心里实在是好气得很,又想到这史书凝现在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头脑一热,便应了下来,“好,只是妹妹的眼光也就一般,姐姐若是不介意是最好了。” “当然不介意!”史书凝忙解释道,“七妹妹还肯不计前嫌地陪姐姐逛街,姐姐已经很是高兴了。那个……若是妹妹无事,我们何不这就上街去看看?” “好啊。”史清倏点了点头,直接向外走去。 刚巧薛应在门口,等下碰上了就直接带她走好了。 这样想着,史清倏和史书凝结伴来到了侯府的大门口,刚一走出大门去,便见到了慕禾正在同薛应说着什么。 史清倏一愣,脱口问道:“慕禾?你怎么还没走啊?” 第271章 花满楼 看到史清倏终于走了出来,慕禾眼前一亮,“倏儿,你来啦!” 嗯……我该怎么解释我出来不是为了你呢? 史清倏有些尴尬,但是幸好她反应足够快,脑子一转,说道:“嗯……是呀,方才我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好了很多,正巧我五姐姐也想去转转,我们不如一起?” 对于忽然出现的一个电灯泡,慕禾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他脑海中的五小姐史书凝依旧是那个贤良淑德、温润有礼的样子,便也默默答应了,毕竟只要能够和自己的倏儿在一起,他别的什么也不会在意。 “好,好好,那既然如此,五小姐便和我们同行吧。”慕禾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压不住的雀跃和欢喜,刚走了两步,慕禾忽然停下脚步来,从身旁那名为阿满的小厮手里夺过一只牛皮纸袋子,递给了史清倏,“对了,倏儿,前些日子我见你常常去买炸年糕,今日我特意一早去买了些,你尝尝味道可还好?” 史清倏微微一愣,看着慕禾手中的炸年糕,忽然想起了那个皮肤小麦色的少年来。自己前些日子总是去买,并不是因为她自己爱吃,不过是为了给拓拔良弼买的。 但是每每面对慕禾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史清倏便不忍叫他失落,于是只好接了过来,打开袋子吃了一块,还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好吃,就是有点凉了,若是热乎着,一定更好吃!” “还不是因为倏儿你不肯出来……”慕禾故意做出一副委屈且别别扭扭的样子,其实看着史清倏吃下去,他便已经挺开心的了。 “嘿嘿……不好意思嘛,我方才真的有些腹痛。”史清倏尴尬一笑,只能弱弱的解释。 史书凝闷着头跟在二人的身后,分明是被忽略了,却也没有像往常一般不甘心。毕竟她今日出来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的,她还有更加重要的目的! 三人带着几个小厮来来回回转悠了一上午,史书凝心情似乎不错,买了不少的东西,史清倏则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她仅仅是路过一家文墨店时买了两块闻起来沁人心脾的墨盘。 她自己都觉得,在逛街时都没办法疯狂,一定不是个可爱的小仙女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中午,史书凝却似乎依旧是兴致勃勃。史清倏和慕禾二人早就累得走不动道了,她却还兴冲冲地一直往前。 慕禾和史清倏也来不及思考,只能跟在史书凝的身后一路走。 忽然,史书凝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右手边的一座小楼。 “五姐姐,怎么了?”史清倏好奇,走上前来,顺着史书凝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大门上面的牌匾上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花满楼。 花满楼,史清倏自然是听说过的。这家酒楼算得上是京城最为高端的了。说它高端,却也不能用现代的‘无星级大酒店’来形容,因为五星酒店只要有钱便能进去,这花满楼可不同。 花满楼是专门为皇室和官员服务的,出了皇室成员、以及皇上亲封的正四品以上身份的人,才有资格进去。若是一些有钱的商人想进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据史清倏所知,这‘花满楼’三个大字,还是皇上沈伦亲笔题的呢。 史书凝看了看史清倏,笑道:“七妹妹,姐姐看你和慕公子都累了,不如我们就进去歇歇脚吧?” “进这里啊?”史清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花满楼的大门。 虽然这地方足够高端,现在自己的郡主和准燕王妃双重身份也足够带着慕禾和史书凝进去,但是史清倏却从未想过到这花满楼去凑热闹,毕竟这地方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庄严来,一进去碰到的都是皇族人或者高级官员。 史书凝认真地点了点头,满眼的期待,“对,姐姐只是听过这花满楼里的‘花间酒’是一绝,却从来没有机会享用过……姐姐想既然我有个这么优秀的妹妹,何不趁此机会进去看看呢?” 史清倏与慕禾的眼神交换了一下,双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莫名其妙。 不知道这史书凝为何非要进去,但史清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至少,去了花满楼一定不会遇到刺客。 见到史清倏点了头,史书凝忙开开心心地凑过来挽住了她的臂弯。 尽管史清倏不怎么习惯自己的五姐姐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但还是忍住了想要把手抽出来的冲动,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了小巧精致的腰牌,走过去递给了看门的小厮。 “原来是宝樱郡主,快快请进——”小厮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了史清倏的身份,急忙哈下腰来伸手将三人引了进去。 刚一进门,马上又来一名身着玄色金钱纹亮面制服的小二,伸手展示了一下内侧的空位置,陪着笑脸说道:“小郡主,今儿个咱这花满楼人少,您瞧瞧想坐在何处?” “我们想去二楼的雅间。”不等史清倏说话,史书凝便抢先一步说道。 史清倏心下狐疑,这花满楼自己都是第一次来,有没有雅间她都不知道,怎么着史书凝说的,像是无比熟悉一般呢? “得嘞!”店小二没有察觉到其中的问题,亢奋地甩了甩手里的白绢,挎着大步子走向了一侧的旋梯,“小郡主,您几个这边请——” 心中疑惑不减,史清倏还是随着史书凝的脚步走了上去。 这花满楼不愧为贵族的酒馆,单单看这装潢,便是即低调又奢华。楼梯扶手用的是上好的凤凰木,虽然颜色单调古朴,但是造价却是绝对的不菲。 一层的大厅里根本无人,想必是因为人少,都去了二楼的雅间。 上到二楼,小二又叫他们自行选择雅间。 史清倏特地看着史书凝的反映,见她眼中陌生,但是却似乎每经过一个雅间都在数着序号。 她相信这史书凝也同样是第一次来的了,可是她的反应显然就是在寻找什么,难道说…… 忽然一下,史清倏明白了史书凝今日‘屈尊’前来找自己的目的了。 原来她根本就是冲着这花满楼来的,这家酒馆里面一定有什么人正在品茶饮酒,这史书凝是来‘创造机会’的。 史清倏轻轻小笑一下,任由史书凝寻找一间‘合适’的屋子。 只是不知道……这位五姐姐的目标人物是谁呢。 第272章 花间酒 三人最终选定了一间背向街市的雅间。 一进门,入眼的便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园门屏风,高端的紫檀木最独特的地方就是木体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屋内的紫金香炉中燃着的也是紫檀香,香气弥漫、彼此交织。 圆桌圆凳,边角处都雕刻着镂空的神兽花纹,史清倏一眼便认出了饕餮和婴宁的纹样。再看桌上的茶具,是由上好的昆仑玉制成,通体玉石、没有添加任何一点杂物。 且不用说屋内的小摆件如何精美以及价值连城,单单是那用来遮光的帘子,便是薄如蝉翼,其上还有浅色的、精妙绝伦、栩栩如生的绣花图案。 三人进屋皆是心中惊叹,但人类共有的那种‘尊严感’还是叫他们不约而同地压抑住了这种惊讶。 “小郡主,您几个看看,咱点点儿什么?”店小二哈着腰,捧上来一托盘的菜品小牌,供三人挑选。 史清倏看那小牌上随随便便的一道小菜便要二三两银子,不由得心头一紧,好在自己现在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史清倏默默念了好几遍,才叫自己压制住了抠门的欲望,大手一挥,道:“五姐姐,慕禾,你们看着随意点吧。” 慕禾笑了笑,示意自己就不点了,两个女孩子点什么便吃什么。 史书凝则显然是不打算羞涩的,虽然一共就只点了四道菜,但是每一道都是顶贵的。 开开心心地选完了,史书凝才把小牌交还给那店小二,整理了一下头顶的乱发,轻柔笑道:“我也吃不太多,就先点这些吧,七妹妹若是觉得不够吃再点一些。” 史清倏扯着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 好一个‘吃不太多’,你以为你自己是不吃人间烟火的仙女吗?说什么让自己多点一些,不就是在暗中嘲讽她自己吃得多嘛…… 史清倏轻哼一声,“我们就点这些好了,若是不够等会儿再加。” “好好好,那小的这就下去叫膳房准备着……” 店小二欠了欠身子,刚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史书凝一声叫住—— “哎哎,小二,再上一坛花间酒。” “好嘞。” 店小二离去后,史清倏对史书凝投去一个好奇又别有深意的目光,“五姐姐,大白天的饮酒……还要一整坛?这是不是不太好啊,还有外人在呢。” 说道‘外人’时,史清倏瞥了一眼慕禾的方向。 “唔?”史书凝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来,一双大眼睛里登时便有了泪花,她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才糯糯地回答道,“七妹妹,姐姐也是觉得这花满楼的花间酒最为出名,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若是不品尝一下就太得不偿失了呀……” 史清倏最受不了的就是看白莲花装无辜了,在慕禾面前又不好拆穿她,只能敷衍了事地点了点头,“好好好,想喝酒喝吧,五姐姐,莫要贪杯才是。” 坐了没过多久,店小二便把她们点的菜都端了上来,最后端上桌面的是一只醇黑色的酒坛。 店小二将那盖子打开,酒水的醇香便扑面而来,似乎这香气是勾人心弦的女子一般,在人的鼻尖萦绕着、久久都不肯离去。 随着那店小二倒酒的动作,史清倏注意到这酒水是纯正的透明色,倒出酒坛后香味更甚,仔细一闻,似乎还有桃花的香味在其中。 “小郡主,这是咱家最出名的花间酒了,是用初春的第一批桃花酿造,挑选的都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就是为了保证其上有干净的露水。”小二倒完酒,捧着酒杯端给了史清倏,“您尝尝,这可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桃花酿了。” 史清倏本来是不打算喝酒的,却被这小厮说得心动,便接过玉杯来轻轻抿了一小口。 果不其然,相较于其他酒的辛辣,这花间酒更显得香甜。 “嗯,果然不错!” 看到史清倏的这种反应,那店小二也便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 史书凝迫不及待地直接仰头饮了一大杯,她砸了咂嘴吧,道:“不错不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甘甜可口的酒水!” “额……五小姐,不必喝得那么急迫。”慕禾叹了口气,劝道,“毕竟这还是酒水,当心头痛。” “是是是……慕公子提醒的是。” 史书凝莞尔一笑,开始拿起银筷来一一品尝着桌案上的菜品。 每吃几口,她便要喝一口酒,史清倏总觉得她的动作似乎是有些着急,就好像是赶着要把自己灌醉似的…… 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史清倏便也没有阻拦她,反而津津有味地期待着史书凝接下来的‘表演’。 史书凝饮下三杯花间酒,双颊已经染上了些许的红晕,目光也较方才更加的迷离起来了。 “五小姐,你还是不要再喝了。”慕禾还是看不过去,轻轻夺下了史书凝手中的酒杯,柔声安抚道。 “啊……也好、也好。”史书凝甩了甩头,身形摇晃地站起身来,“七妹妹,慕公子,我先出去去个宫厕,马上回来。” 慕禾蹙了蹙眉,生怕她一不留神栽倒了,“五小姐,你自己可以吗?” 史书凝点了点头,扭动着腰肢走出了房间去。 史清倏见状,冷冷笑了一声,看来白莲花果然还是只有女人看得出来,慕禾这般殷切,显然是没看出史书凝心里打得算盘,“慕禾,你别担心了,五姐姐酒量好得很,这才两杯酒而已。” 慕禾微微一愣,开始反省自己方才的做法是否有些太过于亲昵了,忙坐了下来,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只是因为她是倏儿你的姐姐……我才关心她的,若是别的女子,我才不会看在眼中。” 史清倏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好好好,我信了。赶紧吃饭吧。” 再说史书凝这边,她离开了包房,却没有去一层的宫厕,而是转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站在一间雅间的门口,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好让看起来更加红润,又伸手去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最后,还将衣领扯开了一些,若隐若现地露出肩头肚兜的红色绳子来。 自己的娘好不容易才打听出那人今日自己在这花满楼中……她可绝对不能够白白瞎了这个机会! 深深呼吸两口,史书凝下定了决心,她身形一晃,撞入了面前的雅间中去。 第273章 算计 雅间内,太子沈轩正一个人坐在桌案前面喝闷酒。 花满楼是他经常来的地方,平日里在宫中呆的烦闷了,便会自己来这里喝酒。由于花满楼不准许小厮和下人们入内,沈轩的人员又是向来不好的,所以大部分时间他还是自己来。 其实,沈轩愿意孤身前往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这花满楼的服务十分周全……甚至,还有青楼中最为优秀的艺妓可以伴身饮酒。 此刻,沈轩就坐在自己“专有”的雅间中,静静等着那花满楼的店小二把青楼里新选出来的、身子干净的花魁接过来。 沈轩刚抿了一口酒,雅间的木门便被人从买面粗暴地撞了开来。 “噗……”沈轩一吓,被呛了一口。 他扭过头去,只见推门而入的女子身形曼妙、衣着凌乱、脸颊微红,随着那女子走近的步伐,沈轩还可以嗅到她身上那勾人心魄的香气。 “咦?你怎的在我的屋子里?”史书凝踉跄地走到沈轩身旁,迫使他伸手扶住自己,随后定睛一看,开始上演自己准备了许久的上好戏码。 沈轩看着这女子眼熟,左思右想,才想起来这事侯府的五小姐。 往日她入宫,都是跟在那史清倏的身后,似乎是不怎的喜爱出风头,今日离近了一瞧,他才惊觉这史书凝竟是如此貌美可人。 沈轩嘿嘿一笑,伸出手去揽住史书凝那纤细的腰肢,低声道:“美人儿,是你走错了吧?” 史书凝心下得意,心道着太子沈轩果然是个色坯子,她还尚且什么事情都没做,这沈轩遍入了自己的圈套之中来,于是双腿一软,跌入了沈轩的怀中,她娇柔地扶额,语气间带着轻轻喘息,道:“唔……看来是我走错了,不好意思,我小酌两杯、不胜酒力。” 说罢,史书凝遍作势要从沈轩的怀中挣脱开来,沈轩哪肯如此轻易地将她放走?反手一拽,又将那史书凝摔了回来。 史书凝进门前,沈轩也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他等着那店小二叫来清倌来服侍自己,却左等右等也是不见人来,早就忍无可忍、饥渴难耐了。偏巧这史书凝主动的投怀送抱了,他哪有让她走了的道理? 反正这些官家的女人他作为太子想娶哪个就娶哪个,若是这史书凝日后不依,大不了纳位小妾就好。 这样想着,沈轩拽着史书凝往内间供人休憩的床榻走去。 史书凝欲拒还迎,心中暗爽,早知道赖上这太子如此容易,她早就这么做了,何苦还受那些委屈! 沈轩早就欲上心头,哪里还顾得上对方的身份,史书凝虽然假装醉酒,却其实还清醒的很,心中嫌弃万分,可是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任由沈轩的动作。 一时旖旎,春光乍现。 另一边,史清倏看着自己这位五姐姐是久久未归,早就已经猜到她或许此时正在“目标”的包房中实行自己的大计划了,因此,没有丝毫的焦急。 “倏儿,你的那位五姐姐怎的去了这么久?”慕禾看着桌上的菜都被吃完了,这才忍不住催促问道。 史清倏轻轻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的回答道:“或许是因为不胜酒力,就先一步回府了吧?慕禾,你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就回去吧,转了大半天,腿都要断了。” 慕禾轻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不管她真的好吗?” “你想管啊?”史清倏朝着慕禾露出一个挑事的笑容来,“那你等她一会儿?我好累我得先回去了。” 慕禾轻轻地叹了口气,跟着史清倏一同走了出去。 他总是莫名的感觉到史清倏和史书凝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与其说是姐妹情深,倒不如说是各个人都心怀鬼胎。 虽然不知道这对姐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使得彼此之间的关系如此微妙。但是慕禾还是愿意站在史清倏的这边。尽管现在的史清倏变得有些毒舌,但她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却是从小到大都未曾变过的。 结了账,离开了花满楼,同行的下人们都在铧满楼对面的酒楼里面等候。 “小姐,你们吃完啦?”薛应首先发现了出门的史清倏和慕禾,小跑着凑了过来。 跟在她们身后的素语左看看右看看,却也没有发现自家小姐的身影,不免心中有些焦急,蹙着眉拦下了要离开的史清倏,“七、七小姐,我家小姐怎么没出来啊?” “你家小姐?”史清倏姐的好笑,不留情面地嘲笑道,“你家小姐现在或许正忙着呢,你在此处好好等吧,可莫要傻乎乎的冲上去打搅了姐姐的好事啊。” 说完,史清倏又瞥了素语一眼,对薛应说道:“好了,应儿,我们走吧。” 慕禾贴心地把史清倏送回了侯府的门口,临走前还依依不舍的问她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史清倏被他那目光看得受不了,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刚一走出入侯府,薛应那颗燃烧了一路的八卦之魂便再一次沸腾了起来,她带着一脸傻笑凑到了史清倏的身旁,“小姐小姐,这五小姐究竟是去了何处啊?我们可以一直在对面看着呢,五小姐准没有出来过。” “她啊……估计是去给我找姐夫去了。”史清倏狡黠一笑,双眉间轻轻一挑,满是期待和看热闹的表情。 “噗……哈哈哈哈,”薛应忍不住大笑道,“什么啊,五小姐饥渴难耐,自己给自己说媒去了?” 史清倏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说起来,我们在对面的茶楼里等的时候,还看到了太子身边的小太监,”薛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太子今天应该也去那花满楼了,小姐你们没有碰上,还真是少了不少的麻烦。” “太子?”闻言,史清倏眼前一亮,似乎是懂了什么,“看来,我的五姐姐野心不小啊。” 史清倏还一直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让史书凝如此的大费周折,原来是那太子沈轩,看来史书凝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刚坐下休息了一小会儿,前院便传来了爆炸式的消息,薛应急急忙忙的跑着冲进了屋中,脸上是又惊诧又惊恐 “小小、小姐,五小姐回来了……她……坐太子的轿子回来的!” 第274章 牵线 相较于薛应的一脸震惊,史清倏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则是早就有所预料的。 毕竟能让这性子孤傲清高的史书凝豁出一身的清白也要去勾引的人,绝非什么等闲之辈。 若说太子沈轩直接用自己的轿撵把史书凝送回侯府了,史清倏倒也称不上惊讶,毕竟沈轩年方十五便娶了七八位小妾,这人的色心色胆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再搭配上自己五姐姐那撒娇的本事,说不定史书凝还真的能嫁给这沈轩呢。 想到有一句很适合史书凝和沈轩的话——“x子配狗,天长地久”,史清倏便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应儿,何必如此吃惊,五姐姐那么‘优秀’,能够被太子殿下看入眼中也是迟早的事情。”史清倏站起身来,带着薛应向外走去。 薛应对史清倏的反映很是疑惑不解,轻轻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看上去比当事人还发愁,“可是小姐……这五小姐若是做了太子妃,她不久爬到小姐您头上来了吗?!您怎么还如此闲情雅致,替那五小姐说话……” “可是,我说的就是实话嘛……我的五姐姐和太子沈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史清倏故意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来。 薛应这小丫头还没听过在二十一世纪流传甚广的那句话,等日后有了时间,她一定要解释给她听。 史清倏推了推薛应,“好啦应儿,你得相信我,总之史书凝真的嫁给了沈轩绝非一件坏事,所以,我们不仅不能从中作梗,还要助她一臂之力才行。” 二人齐齐向侯府的大门走过去时,路上撞见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在行色匆匆地往那边赶,不用多说,也是因为听见了这事而震惊的。 众人齐齐赶到时,恰好见到史书凝正在沈轩的搀扶下从轿撵上缓缓走下来,那身段娇柔娉婷,真是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多心疼一会儿。 “太、太子殿下……怎的您亲自送凝姐儿回来了?”大夫人见状,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她鲜少说话打磕巴,如今是真的被吓到了。 一旁背着手站着的太子沈轩轻轻咳了两声,把自己那双充满色欲的眼睛从史书凝的身上拔了下来,“咳咳,哈哈……本太子今日外出,恰好碰上了凝姑娘和她的婢女二人走在路上,这一问,才知道竟是你家的宝樱郡主把自己的姐姐给丢在了半路上,本太子于心不忍,便把凝姑娘送回来了。” 闻言,史清倏瞥见大夫人对自己投来了一道安抚的目光。 大夫人才不会因沈轩的三言两语便责骂史清倏,想法,史书凝心思不正,史清倏丢了她又能如何? 史清倏收回自己的视线,却恰好对上二房夫人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那表情仿佛在说:亏了你自以为是抛下了我的凝儿,如今替凝儿做了嫁妆,你定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她轻轻一笑,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臣女不管五姐姐是不假,可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哼,你又有何原因?”沈轩冷哼了一声,史清倏的口舌功夫他见识过,想她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五姐姐是向来都倾慕太子殿下的,为了等候那和您机会渺茫的不期而遇,五姐姐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今日我听闻太子殿下恰巧出宫,便想着成人之美,五姐姐性子内敛温柔,定不敢故意同您去打照面的。”史清倏欠了欠身子,继续道,“五姐姐曾没少在臣女耳畔说过太子您英俊威武,我这做妹妹的,又怎能看着姐姐的相思在心中憋着呢?” “此……此话当真?”沈轩闻言,眼睛微微发亮。 据史清倏所言,自己在史书凝的心中便是个风流倜傥的模样。不要说太子这等骄纵的人了,就是寻常男子,听说有一位相貌端庄的姑娘对自己倾慕多时,也要开心一阵子了,在沈轩这里,这样的优越感更甚。 他听的开心,一时也忘却了史清倏的油嘴滑舌,笑道:“凝姑娘,当真是如宝樱郡主所言?” 史书凝一愣,她不知道这史清倏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思来想去她方才的话对自己也并无伤害,便红着脸,点头应下了:“太子殿下……七妹妹年纪小,就是心直口快的,还请您千万不得往心里去……” 看她娇羞的样子,尽管说着‘不要往心里去’,沈轩已经能确信了。 他忽然猥琐一笑,伸手去摸了摸史书凝耳边垂下来的发髻,眼神格外深邃,“凝姑娘,你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明日本太子差人来给你送些补身子的东西。” 上钩了! 史书凝心中暗爽,藏在广袖中的手也握成了拳头,她娇柔无力地行了一礼,看着沈轩的眼睛都眉目传情,“太子殿下不必为臣女费心……” “哎,本太子说要,那便要!”沈轩轻轻扶起了史书凝,转身上了身后的撵轿,“好了,凝姑娘,你且快回去休息吧,本太子还有政务在身,不能多做停留了。” “恭送太子殿下——” 史清倏暗暗发笑,真是稀罕,沈轩都说自己‘有政务在身’了,真是不装x会死啊。 太子的人马刚一离开,大夫人便脸色沉郁地说道:“凝姐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史书凝觉得委屈,心中又很是不服气,心下骂道:这大夫人定是眼红自己快要成为太子妃、快要压过她亲生女儿去了,怎的史清倏定下婚约她便欢天喜地的,面对自己就这般模样? “母亲……就是如太子殿下所说的那样呀……凝儿什么也没做。”史书凝黛眉一蹙,眼中快要溢出水来。 大夫人脸色一沉,不再理她,扭头对着史清倏道:“倏儿!你随我来!” 其实,她并非看不得史书凝的好,只是侯府的政治立场与太子是完全相对的,他们两方早就成了水火不容的态势了,若是真叫这史书凝和太子苟合到一起去,哪还如何得了? 史清倏知道大夫人定是要责怪自己方才替史书凝说话的事情,心中也不慌乱,吐了吐舌头,轻声道:“娘亲,倏儿把五姐姐丢了,是倏儿的不对,可否准许我先去向五姐姐赔了罪再去找您?” 大夫人背着身子,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不回看史清倏,大步离去。 只留下三人,史清倏瞥了一眼二房夫人,轻声道:“二夫人,我可否同姐姐借一步说话?” 第275章 长线 “自、自然可以了。”二房夫人又习惯性地堆上了笑脸。她深看了史书凝一眼,便带着下人匆匆离开了去。 只剩下了史清倏、史书凝、薛应和素语四人,史清倏没急着开口说话,却偏偏是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叫史书凝慌了神。 “咳咳……七妹妹,方才多谢你替姐姐说话了……”史书凝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先一步开口道。 果然,心虚的人面对沉默才更加坐立难安。 史清倏对着史书凝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来,“不用谢啊五姐姐,为姐姐谋幸福本来就是我这做妹妹的该做的事情呀。只是我把你丢在了花满楼,姐姐不会怪我吧?” “自、自然是不会的。”史书凝脸上笑得简直比哭还要难看,看不透史清倏到底想要做什么,更叫她心中煎熬。 “那就好,”史清倏甩了甩手,“五姐姐,等有朝一日你和太子殿下结了亲,可莫要忘了妹妹今日的帮助啊!” 说罢,她也不等史书凝的回话了,转身便带着薛应离去。 只留下史书凝和素语二人风中凌乱。 看着史清倏远去的背影,素语上前来低声道:“小姐,七小姐这是何意?您是不是多虑了呀……奴婢看她……似乎是在真心地祝福您呢。” 史清倏一走,史书凝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阴森起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可别被这丫头的外表骗了,她这等精明心机的人,怎么会忘了之前的事情转头来帮我?” “或许……是忌惮太子殿下的势力呢?” 史书凝瞪了素语一眼,幽幽开口说道:“我可不信,一块顽石能让人压瘪了!” 再说史清倏这边,她带着薛应走入了大堂。远远得便看见坐在位置上的大夫人脸色沉闷,两弯峰眉紧紧蹙在一起,眉目间尽是倦意。 “娘亲,倏儿来了……”史清倏走上前去,一步凑到了大夫人身边,伸出手去试探性地拉住了大夫人的右手,撒着娇说道。 大夫人叹了口气,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唉……倏儿,你告诉娘亲,你方才为何要替凝姐儿说话?” 史清倏撇了撇嘴,没有回答反问道:“那……娘亲先说说,为何不愿意叫五姐姐和太子勾连在一起?” “这还用说吗?就凭你爹爹和太子的政治立场水火不容这一点!”大夫人语气稍稍硬了一些。 “既然如此,若是五姐姐能够和太子沈轩联亲,不是对侯府更加有利吗?” 闻言,大夫人微微一愣,道:“倏儿,你这话时何意?” 史清倏在大夫人身旁轻轻坐了下来,开口解释道:“娘亲可以想想呀,若五姐姐真的得了沈轩的欢心、成了太子妃,那么太子方的势力再动起手来,总会顾及五姐姐的身份,这对于我们侯府而言不仅没有害处,反而是一道屏障。 “若是娘亲觉得,作为太子妃娘家就必须要为太子提供支持的话,其实大大没有必要的。倏儿说一句难听的……朝堂上的人是爹爹,而不是五姐姐的亲爹爹,关键时候弃掉五姐姐……又有何关系呢?” 听着史清倏的话,大夫人竟真觉得史清倏的话有一番道理,思索了一会儿,气消了一大半,她看了看史清倏,语重心长地说道:“倏儿,此事与你无关,可是娘亲就是怕……凝姐儿若是真的做了太子妃,岂不会对你……” 她顿了顿,又是长叹一声,“先前斑蛇那件事情,这凝姐儿的虎狼之心就已经昭然若揭了,若是叫她压你一头了,这还了得?” “娘亲放心,她压不了我的。”史清倏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似乎早就坚信了史书凝即使真的嫁给了沈轩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且不说史书凝出身低微,她所谓的那套‘天生凤命’的说法除了她自己谁还会真的放在眼中呢? 若是侯府不会因为史书凝而对沈轩提供支持,想必皇后是不可能叫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的。 毕竟,太子妃位空缺了这么久,不就是因为皇后没有寻到需要通过联亲来获得支持的助手吗? 再者说……史清倏就不信,这大昱国的江山真的会传到沈轩的手中去。 另一边,沈轩刚刚回宫,便匆匆去了皇后的宫中去。 听完沈轩说要娶侯府的五小姐为妃时,皇后当即勃然大怒,拍案骂道:“轩儿,我看你是疯了!怎的和那侯府的女人牵扯到了一块儿去!” “母后!轩儿不管凝姑娘的出身,可那凝姑娘真的是美若天仙,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此大家闺秀,也当能够配得上孩儿了吧?”沈轩跪在大殿中,皱着眉头恳求道。 “你就知道看她相貌!”皇后一拍桌案,道,“我问你,那史书凝在侯府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片子,她能支持你登上皇位吗?你的太子妃之位,一定要留给一个能助你登上大位的人!” 每每提到这里,皇后都连连叹息。原本史清倏是太子妃之位的不二人选,可惜那丫头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这下皇后只得先让太子妃位空闲出来。 可是,就算是让这位置一直空着,她也决不准许一个庶女坐上来! 与自己的母后对上,沈轩从来没有把握自己能够赢,毕竟从小到大自己便都是听她的。 沈轩看着皇后脸上的愠色,实在是不敢再挣扎了,生怕会连侧妃都纳不成,他话锋一转,道:“对了,母后……关于那沈夙的身世,儿臣这几日有了些许的眉目……” “哦?”果然,听到此话,皇后脸色瞬间变得舒缓下来,左边的眉峰一挑,好奇道,“你有什么眉目?” 沈轩说起此事,也是同样的亢奋,道:“母后应该知道,那沈夙的生母名为苏绾,据人说是个绝世美人。”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皇后瞪了他一眼。 皇后墨氏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曾经和这苏绾打过不少的交到,她怎么可能会不熟悉呢?这墨家和苏家的渊源,还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深厚呢…… 第276章 苏绾 当年,虽然沈伦为太子,但其实他的文韬武略都不及他的皇兄沈琦,即沈夙的父亲。只可惜沈琦天生是个寄情于山水的人,对这皇宫是一丁点儿的留恋都没有。当年先皇欲封沈琦为太子,他在宣事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为的就是不被这一身黄袍束缚住。 当年,苏家和墨家的家长,一个左丞、一个右丞,简直快要同皇家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苏绾,便是苏家唯一的嫡女。 苏家嫡女,相貌倾国倾城,比那画里面雕刻的美人儿还要美上几分,走在路上,都叫人不禁驻足回望。不仅如此,苏绾还是个真正的才女,她不懂琴艺和棋艺,偏爱书画,写诗乃世间一绝,纤纤素手所绘出的画连那著名的画师都自惭形秽。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苏绾当时的名声,比如今的史清倏都要大。 这样名满京城的女子,自然会备受皇室中人的青睐。 红颜祸水,便是说的她。 沈琦和沈伦,同时爱上了一个人。 当时的皇后墨氏早就成了太子妃,墨阮恐怕这苏绾会危及到自己妹妹的位置,更会对整个墨家带来不可承受的一击,便联合了一众文武共同上书,给那左丞相苏大人扣上了一个莫须有的天大罪名。 所谓墙倒众人推,苏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没有了还击的余地。 先皇念在苏家三代辅佐皇室的情分上,这才留了苏家男女一命,只是,被贬为了庶民,苏家,算是彻底堕入了黑暗之中,再无回天之力了。 若说苏家的命运,这世上也不是头一遭,犯不着稀奇。这高官世家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哪个不是如履薄冰的?只是苏绾的存在,才叫这件事情变得更加戏剧化起来。 沈伦迫于无奈,只得放弃了苏绾,可沈琦却不在乎这些,他的执着,更是叫先皇勃然大怒,痛骂他是个胸无大志的小人…… 最终,沈琦还是抱得美人归了。 “母后,儿臣可是听说,这苏绾同小叔父完婚后,还在皇宫里住了一段日子的。”沈轩试探性地说道。 皇后点了点头,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便暗暗不爽,冷笑着说道:“不错,想当初还是皇上把她接进来的。” 皇上想做的事情,随口一说便是由头,哪需要争辩什么合理不合理? 沈轩压着头,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后,“这苏绾是刚完婚便入宫了……这段日子同父皇单独接触的机会……也不在少数吧?” 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会犯了欺君之罪和揣度君心之罪,沈轩尽管蠢笨,也知道保住脑袋还是第一位的。 皇后越想,心中便越气,怒火被她发泄到手中的茶杯上,竟然被生生地攥出了裂痕来—— “那苏绾,不是难产死的吗!” 她咬着牙,每个字都在颤抖着。 沈轩被自己母后的这气势吓得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说道:“母后……这难产而亡……是何人说出来的?” 剩下的话,无需多言。 翌日一早,侯府便收到了几大箱宝贝,据下人说,都是东宫里送出来的,点名道姓是要给五小姐史书凝的东西。 史清倏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不用练功、可以睡懒觉的日子,可是还没睡醒,便听到了院墙外面史书凝身边人那放肆的大笑声,被吵的睡也睡不着,只能带着怨气爬了起来。 “应儿!外面怎么回事啊?吵死了。” 薛应闻声,小跑着进来,替史清倏把帷幔收了上去,“小姐,还不是太子沈轩给五小姐送了好些个东西来,现在二房那边都快要把脚翘到头顶上去了!” 薛应说这,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嫌弃,“不就是三箱子珠宝嘛……沈小王爷送来的订婚礼比这些多了十倍,也没见小姐你像他们似的这般高傲……” “唉,没见过世面的人啊,就是一只肘子都会被当成宝贝,应儿你何苦因为她们受了气?”史清倏眯着眼睛安慰道,一大早就被吵醒了,真是叫人心情差到了极点。 醒了都醒了,也只好去梳洗更衣。刚坐在了梳妆镜前,小莲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小姐……五小姐邀请您去去前厅小叙一下……” 史清倏和薛应对视了一眼,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看来史书凝已经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炫耀一下她受到太子沈轩赏识的事情了。 史清倏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可笑,忽然想起了自己先前叫姐姐们‘小叙片刻’的时候,怕是她们心里面也是酸的不行吧? “好,你去告诉她,我梳洗完就去。” 但是,史清倏怎么可能怂呢?这出好戏怎么说也有自己的功劳,她自然要去第一个看好戏了! 来不及吃早饭,史清倏为了看好戏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只让薛应给自己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二人便脚步匆匆地赶了过去。 刚到正厅的门外,便瞧见了史贞香坐在她自己往常的次座上,而那史书凝,则是坐在了平日里史清倏坐着的位置上。 “哟,看来我的五姐姐已经准备好了做太子妃了。”史清倏对薛应笑声笑道,挺起了胸膛走了进去。 “五姐姐,妹妹来迟了,还要两位姐姐等我,真是对不住。”她走进去,脚步没有半点的迟疑,坐在了史书凝右手边的位置上。 先前她们姐妹相聚,史清倏都会留出一个主位上,自己坐在二次位,是因为主位按照礼节需要留下来,若是有大夫人或者少爷们突然来,才不会显得失礼。 这史书凝抢了史清倏的位置,显然就是在逼迫她坐在右手边的次座上面,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史清倏竟然会径直走到那主位上去。 到头来,史清倏还是压着自己的一个头。 史书凝面色一滞,尤其是那史贞香挑事的笑容更叫她心中不悦,酸道:“七妹妹怎得忘了规矩?这主位该当是留出来的……” “对了,”史清倏没等史书凝说完,便打断道,“一大早便听说太子殿下给姐姐送来了厚礼,这事可是真的?” 史清倏羞涩地一笑,“妹妹哪里有什么人脉,不过是姐姐的侍女们叫喊声太大了,隔着院墙我都听到了……话说回来,既然姐姐收了太子的礼物……怎的还……” 看着史清倏那双眼睛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打量,让史书凝心下一恼,不耐烦道:“怎的?” 第277章 赠礼 “自然是真的!”史书凝面容略微不快,挺着腰肢,将姿态放的极其高,“妹妹的人脉挺多嘛,还没出你的宝月院儿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言下之意还不是在炫耀自己受到厚礼的事情吗? “怎的?”史书凝蹙眉,俨然一副骄横的样子。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姐姐和太子的八字都有了一瞥,”史清倏洗了洗鼻子,诚恳地回答道,“姐姐怎么说也快要是‘准太子妃’了,怎的还忘了礼数呢?” 闻言,史书凝又气又笑,不可置信地瞥了她一眼,道:“七妹妹莫不是还没醒来?又不是姐姐占了那主位,怎么还是姐姐不知礼数了呢?” 史清倏‘天真’地嘟了嘟嘴吧,无辜地挑了挑自己的眉毛,“若不是姐姐占了妹妹的位置,也不至于把妹妹逼到这主位上来呀……虽然姐姐是‘快要’成为准太子妃了,可现在还不是没有吗?难道姐姐觉得,我这宝樱郡主和燕王妃,要坐在你的位子之后不成?” 史清倏的语气越说越冷、越说越严厉,直吓得史书凝怔住了。她仔细一想,虽然自己受了太子的礼物,但沈轩也确实没有向自己提出婚约的事情…… 理清楚关系后,史书凝压抑着心中的火气,站起身来让开了自己身下的位置,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笑来,“哎哟,七妹妹,你瞧姐姐这脑子,竟将此事完全忘记了。这位置还是让妹妹你来多坐一阵子吧……毕竟指不定何时妹妹就坐不上了呢。” 还记得昨日的缠绵,沈轩曾经许诺过要将自己娶做太子妃,史书凝自然是相信他的,心道,反正不久之后这史清倏只能在自己脚下行礼,这一时之辱,忍忍就忍忍吧! 史清倏笑着,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那座位上。 这史书凝真是可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忍不住了? “话说回来,五姐姐叫我和六姐姐来是有何事?” “啊,这不是太子殿下送了不少的珠宝首饰嘛……”史书凝也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同史清倏置气,刚巧她问到了,便回答道,“姐姐便挑选了几幅好看的收拾,分给两位妹妹,也好让妹妹们同姐姐一起沾沾喜气儿!” 这做派,简直和之前的史清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史清倏都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生气了。不过不得不说,史书凝是真的一点‘新意’都没有,连炫耀的法子,都要照搬照抄自己的。 史清倏耸了耸肩,并不打算拆穿她。她看着史书凝的婢女把托盘送到自己的面前来,抬眼随意地向那托盘里的首饰身上一瞥,险些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种货色的首饰……在沈夙给自己的聘礼中,都是属于填充边角的东西。沈夙还特意在聘礼单上写了一句话,说这些东西都是为了塞紧箱子、显得好看而放的,不用算入聘礼的范畴之中。 史清倏都不知道,是史书凝抠门,挑了些不入眼的东西来,还是沈轩抠门了。 果然,那史贞香看过后,也忍不住嫌弃道:“五姐姐,这些就是太子殿下送你的礼物?” 史书凝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了……” 史清倏猜想,她也不敢说出‘当然这些都是礼物中最差的货色’这样的话,毕竟她那么说了,便显得为人小气了。 “怎的堂堂太子殿下……出手还不及沈小王爷阔绰?”史贞香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讥笑,嫌弃地翻看了一下托盘中的东西,“想当初七妹妹送我们的首饰,单拿出一件儿来也贵重过五姐姐送得这一套啊,是姐姐舍不得送呢,还是说太子殿下送得就真是这种东西啊?” 闻言,史书凝的表情一僵,脸色都变得红里透黑了,“这、这不过是寻常的礼品罢了!寻常礼品哪里有格外昂贵的道理?待我与太子殿下成亲之时,那礼物才会真的价值连城!” 史贞香哼着笑道:“好好好,五姐姐先同太子殿下约下婚约再说吧!七妹妹和沈小王爷好歹是受过聘礼、见过父母的了,五姐姐这里可还是遥遥无期呢。” “你!” 史书凝刚要发作,却又觉得未免脏了自己的身份。她就不信这太子会要了自己的身子还不给自己一个名分,除非,他这太子之位不想要了!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介时不管是史清倏还是这个史贞香,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察觉到了史书凝眼神的变化,史清倏不用脑子也能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轻蔑地笑了笑,只觉得无聊,便插言道:“对了,说起太子殿下来,他的生辰宴竟然和两位姐姐的及笄礼冲撞了日子……” 提起这个来,史书凝和史贞香皆是一冷,毕竟这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 史清倏拍了拍手,薛应便带着两只盒子走了上来。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以德报怨’了,可惜两位姐姐就是不能放下隔阂。史清倏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也还是念在可怜她们连及笄礼都没有的份儿上。 “五姐姐、六姐姐,这及笄礼妹妹没能力帮你们补办,但是送个礼物还是可以的,你们看看,可还喜欢?” 礼盒交到两人手中,她们打开一瞧,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盒子里陈列的,竟然是紫水晶制作而成的首饰,史书凝的盒子里是一条紫水晶坠子,而史贞香的手里,则是一对紫水晶耳坠。 要知道,这紫水晶市面上本就不多见,这般成色的更是百无一见,说是价值连城,真的没有丝毫的夸张。 史清倏竟然这般大度? “七妹妹……这、这也太贵重了吧?”史贞香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伸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小盒子,好像是生怕史清倏要回去似的。 史清倏摆了摆手,“反正也是沈小王爷送的,这套首饰还有两支水晶钗,我们姐妹三人,一人一样,说出去也不会叫人看了侯府的笑话。只求二位姐姐苟富贵莫相忘,日后不要再针对妹妹了才是。” 扮猪吃虎这一套,史清倏总是玩得不亦乐乎。 “妹妹这话说得,姐姐们何曾针对过你!”史贞香连连点头。她早就看开了,比起那抠门的史书凝来,她更愿意站在史清倏这边,至少,还有昂贵的紫水晶首饰拿。 相比赠礼,史书凝的赠礼便黯然失色,她是笑也笑不出、恼也恼不得,只能心中暗暗压着愤怒—— 不就是紫水晶吗?今日的羞辱,来日我定叫你百倍偿还回来! 第278章 矫撵 沈轩的生辰在十一月初十这天。皇上不愿意办的太过于奢靡,所以仅仅宴请了百官,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够携带家眷一同入宫。 原本史渊是不打算带史书凝一同去的,可是听闻了太子沈轩同史书凝交好的事情,也不得不带了,毕竟如若把史书凝丢在侯府里,沈轩必定责问为何不带上她,倒显得史渊是在故意同沈轩针锋相对了。 然而,其实史渊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今日早晨,太子沈轩便从东宫派遣了车马来,小太监等候在门口,说,这是太子殿下特地派来接史家五小姐入宫的轿子。 正在用早膳的史书凝听到下人如此说后,神气更甚,还不嫌远地特地从史清倏的宝月院旁“路过”了一下。 “七妹妹,你这是要入宫了吗?”恰好,她撞上了刚出门的史清倏,史书凝心中暗笑,迫不及待的上前去问道。 史清倏一愣,但很快还是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五姐姐,你怎么跑到宝月院来了?怎么,要与我同乘吗?” “噗……七妹妹你可真是会说笑。” 史书凝突然喷笑出声,真的是叫史清倏当下一头雾水了,毕竟史清倏向来“两耳不闻川外事”,若没有薛应和小莲在,她才不会兴致勃勃的去打听什么八卦呢。 史书凝整理了一下仪容,将那架子拿捏的高高的,双目半睁,满是鄙夷:“太子殿下派遣了人来接我入宫,姐姐怎么会想要来找妹妹同乘呢?倒是姐姐是特地跑来问问妹妹,是否要与姐姐一起,毕竟这坐东宫轿子的机会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听到史书凝这么说,史清倏才明白她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过来了,还说什么“特意来问问”,其实是“特地来炫耀一下”才对吧? 史清倏耸了耸肩,笑道:“妹妹就不去了,毕竟太子殿下也是点名道姓来接五姐姐你的,妹妹非要挤上去也不像话。” “也是,”史书凝扬了扬头,她捂嘴轻笑,娇声说道,“那既然如此,姐姐就只好自己去享用了。” 看着史书凝扭动腰肢离开的身影,薛应都火冒三丈,低声骂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一盏轿子而已也值得如此跑过来炫耀!” 史清倏丝毫不气,反倒是乐在其中。毕竟前期越猖狂的“反派角色”,后期便越惨,再者说,能够免费看“猴”表演,这等好事才是真的“可遇而不可求”啊。 给这太子沈轩过生辰,史清倏全然不似史书凝那般殷切,她一如平日里的打扮,连换一身新衣裳的欲望都没有,生怕被人误以为她对这次生辰宴有多么重视,就连送给沈轩的礼物,也是从宝月院的库房里随意翻出来的一块玉石。 那玉石早就已经落了灰,史清倏叫小莲拿去洗了洗,塞进盒子里,就算是“礼品”了。 这史书凝的心思,便和史清倏完全不同了。 她方才来找史清倏时,已经是梳洗完毕了。 只见她身着一身浅粉色化花神刺绣长裙,外面披着一件乳白色繁星点缀的轻纱外罩衫,脚踩绣花弓鞋。 长发如瀑,还特地带了沈轩送的珠宝首饰,身上扑的也是沈轩送的香粉。这样的小心思谁又看不懂呢,无非是为了彰显自己和沈轩之间的“特殊关系”罢了。 “小姐,您知道吗,”走着,薛应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您安排在五小姐身旁的人说,前些日子五小姐去府里的库房领了一批不值钱的碎宝石。” “嗯?她要那些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给太子绣香囊,特意用宝石点缀起来。” 史书凝没有什么格外出彩的地方,唯一一点就是她的绣工乃京城一绝,所以她选择自己绣个香囊送给沈轩,并未出了史清倏的意料,这碎宝石虽然不值钱,但是经过史书凝的手,也会变的值钱起来的。 史清倏笑着叹了口气,“唉,你看我五姐姐这般用心,我若是不去帮帮她,都觉得对不住她。” “小姐!”薛应不开心的堵了堵嘴巴,“您别在帮她了,你看看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啊,现在几已经如此,若是万一真的叫她和太子定下了婚约,她不得成什么样子呢!” “你错了,应儿,”史清倏伸出手去拍了拍薛应的头,安慰她叫她不要再生气,解释道,“在这件事情上,我若越是帮她,她做太子妃的几率就越小……” 薛应不懂,偏着头,“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史清倏这么说,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皇后的身上。 这皇后的为人,就算是史清倏接触不多,也已经了解一二了。她不仅强势,而且极其势力,沈轩如此花心都没有娶太子妃,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这选太子妃的权利是拿捏在皇后的手中吗? 这等强势的女人,对待忤逆过自己的人必定不会不计前嫌,然而就是这么巧,偏偏史清倏就是“忤逆”过她的人。 史清倏猜测,皇后一定是看不上史书凝的,若是自己再添油加醋、帮史书凝说话,这皇后或许会误以为她们两人沆瀣一气,别有用心,届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史书凝坐太子妃了。 想到这里。史清倏都觉得自己有些邪恶,但是,谁让这史书凝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后给自己捅刀子呢?不管怎么说,史书凝都是自作自受! “好了好了,应儿,我们走吧,等到入了宫,你只需要跟在我身后看好戏就好!” 史清倏都这么说了,薛应也是好点头答应下来。 反正,自家小姐虽然有时候让人摸不到头脑,但是她并不会单纯到傻,薛应也别无选择,只好放心。 上了矫撵,史书凝又非要在史清倏的前面,史清倏懒得去争,也是害怕在大街上争抢会臭了侯府的名声,便让轿夫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 两架车马以前以后地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一个满心欢喜、满心期待,另一个则是蛮带着玩味的心思。 今日一“战”,谁输谁赢,或许早就已成定局…… 第279章 辱骂 “倏妹!” 刚走到宴厅里,史清倏便听到了佐诗念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瞧见了和五公主坐在一起的佐诗念,正兴致勃勃地朝自己挥着手。 太子沈轩今日来得出奇的早,平日里的宴会他都要最后一个来,就是为了享受所有人都等待他的感觉。今日却是不同,他坐在二次位上一直伸着脑袋向外看,先是看到了史清倏,眼前一亮,急忙把目光向她身后看去。 史清倏默默叹道,真是爱叫人转变性子,自己的五姐姐魅力还真是不小呢。 史清倏刚走到佐诗念的身边去,还没来得及坐下,史书凝遍一步一步娇柔无力地走了进来。 “倏妹,你这五姐姐病了?”鉴表达人佐诗念上线,忍不住讥笑着吐槽道。 这两天沈轩和史书凝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但是大多数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去年时王士郎家的小女儿、今年开春是孟大人家的二女儿,哪个还没坐过太子沈轩的矫撵、哪个没有收过他送的“宝贝”啊?最后呢,不过都是去填充东宫的偏房了。 史清倏挨着佐诗念坐下来,笑着说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太子殿下的轿子坐不惯,来的路上把腰扭了?” 说完,二人齐齐笑出声来。一旁的五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笑容里带着宠溺,轻声提醒道:“好了好了,你们别笑了,等会儿让人听见了。” 刚一收敛起笑容来,便瞧见沈轩那肥胖的身子从位子上跑了下来,迎着史书凝走了过去,很自然地把她的手握了起来,“凝儿,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冷了?” 史书凝脸一红,垂着头娇声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心,不过是臣女心下期待得紧,十指连心,自然就冷下来了……” 二人的低语其他人听不真切,只能从史书凝那扭捏造作的动作中推测出他们说话的内容来。 “啧啧啧……这俩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佐诗念看的啧啧称道,她的状态让史清倏想起了二十一世纪抱着爆米花看狗血电影的女生,“倏妹,你家这都是什么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青楼跑出来的呢!” 佐诗念的毒舌真是叫人听起来就舒服,史清倏已经不受控制地和她笑做了一团,一旁的五公主又无奈又好笑,只能掩面轻笑。 沈轩牵着史书凝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一边。这下,史书凝真的是名镇言顺地坐到了比史清倏高的位置上了,她骄傲地瞥了一眼史清倏的方向,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看自己,反而和身边的五公主和佐诗念闷着头说说笑笑,更让她心情不好。 直到她坐下后,还看到史清倏在扭着头说笑,史书凝心中窝火,只觉得她也太不尊重自己了。 其实,关于史书凝的话题,三个女孩子早就略过去了,她们想到五公主也快要及笈了,只想着在这之前一起出去疯玩一次,商量了好久才决心寻个时间一同出去野炊一次。 史书凝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拍桌案,骂道:“七妹妹!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上你怎的还如此不知礼数?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旁若无人地说笑吧?” “哟,我看看这是谁啊,竟敢如此逾矩放肆?” 不等史清倏反驳,宴厅的大门处便传来了皇后的声音,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只见皇后跟在沈伦的后面,她的身后是沈谧和史可,以及一众下人。 本来是史可跟随沈谧去了沈伦那里议事,三人决心并肩前往的路上又恰好碰上了皇后。既然碰上了,便只能同行。 说起皇后,她虽然已经被褫夺了凤印,但是形式和做派依旧不减当年,总的来说还是有恃无恐,她不指着封印带给自己什么,单是身后的墨家,就足够让她猖狂了。 所以,听到这史书凝如此放肆,皇后也没有压抑心中的不满,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前去,“放肆!一个庶出不受宠的丫头,竟敢坐到这个位子上面来了?” 面对皇后厉声的责骂,史书凝吓得连动也不敢动,她向沈轩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却只看到了他心虚的闪避。 好机会! 史清倏当即站起身来,高声说道:“皇后娘娘,其实这件事情不能怪我的五姐姐,方才明明是太子殿下给姐姐安排的座位,在场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哼,”皇后斜眼瞪了史清倏一下,冷笑着骂道,“真是天生一对好姐妹,妹妹城府深厚,姐姐又是个下贱的狐媚坯子,你们侯府还真是卧龙凤雏啊?” “皇后,你这话未免太不讲理了吧?”沈伦在主位上坐下来,皱着眉头道,“倏丫头何错之有?出口便是辱骂,你看看你配不配头上的凤冠!” 沈伦是在帮史清倏说话,至于史书凝,他心中也是同样的不爽。让一个庶出又不受宠的女子坐在这样的位置上,简直是乱了尊卑。 被沈伦利生责骂之后,皇后自然是不敢直接反驳的,但心中的怒火便只好都倾斜到了史书凝的身上,她愤愤地坐了下来,看到史书凝依旧呆在原位,更是恼火,骂道:“你还不快滚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真是不知你这狐媚坯子使了什么招数,叫我的轩儿如此痴迷!” 史书凝只觉得颜面扫地,脸涨得通红,若不是在场的人都看着,可能就要哭出来了。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逃了下去,委屈地摔进了属于她自己的那个小角落里。 事情是强忍着笑意,故作委屈地乖乖坐了下来。她预料的果然不错,皇后厌恶侯府、不喜欢自己,所以对史书凝的厌恶会更甚。 “哈哈哈哈,倏妹,你还真是厉害啊!”刚一坐下,佐诗念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史清倏的计策她看得很是明白,一眼便看出史清倏这是故意在给史书凝抹黑。 “那当然了,敢惹我,我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史书凝缩在角落里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史清倏倒没觉得她可怜,反倒是觉得都是罪有应得的,这就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这宴会并非沈伦兴致勃勃举办的,他自然也不会张罗着什么活动,只是叫大家自己吃好喝好。 刚吃了不过多久,史清倏便注意到沈轩走了出去,不过片刻,史书凝也猫着腰瞧瞧从偏门溜了出去。 看来,是打算“幽会”了呀。 第280章 侧妃 走出宴厅,史书凝遍开始寻找沈轩的身影。她方才是看到了沈轩朝自己使眼色才跑出来的,所以确信沈轩就在附近人烟罕至的地方。 她皱着眉头四处寻找,却是怎么也看不到,经过一座假山时,忽然从石头后面伸出一只大手来,将她整个人一把拽了过去。 “啊-”史书凝惊呼着,嘴巴却被一只手捂上,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沈轩那猥琐的声音:“宝贝儿,你别叫,等会儿叫人发现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沈轩放下心来,双手开始变得不安分。 史书凝小嘴一嘟,不悦地将他的手拍开,口中骂道:“太子殿下,方才我被皇后那般羞辱,您都不帮我说说话的……” 沈轩嘿嘿一笑,又把史书凝拉进了怀中来,油腻地安慰道:“凝儿,你知道我母后的脾气的,我若是反驳她了,或许就娶不到我的凝儿宝贝了……” 虽然这不痛不痒的“抚慰”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史书凝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忍辱负重,过不了多久就能做太子妃,便也觉得这些不算什么。 反正……那女人定不如自己活得长久,等自己成了太子妃,想办法让这女人“病逝”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又和沈轩亲热了一会儿,史书凝的心情才算是好了起来。 “凝儿,我先回去,你在外面等上半柱香的时间再进去。”沈轩伸手揉了揉史书凝的脸颊,说完,他便整理了一下腰带,扭身朝着宴厅走去。 史书凝明白这是为了“避嫌”,尽管很是委屈,但还是只能乖乖站在外面的冷风之中。 凭什么史清倏和沈夙先前就从未这样避嫌过,自己却要这样! “下贱坯子,你怎的还有脸做这种事!”皇后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她的声音犹如一道利剑戳到了史书凝的心头,叫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来。 那可是皇后啊-随意动动手指,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皇后的眉目更像是锋利的刀,她缓缓走过来,围着史书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勾出一抹邪笑来,道:“你们侯府的丫头,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这小贱人野心比你那好妹妹大,怎的比不上她一丁点儿的机灵?就你还想做我轩儿的太子妃……你算是什么东西!” 史书凝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什么人都要拿史清倏和自己来比!她史清倏有什么好的-她除了是嫡女,除来心机重城府深,她算个什么! 不甘和委屈一时如同一只猛兽一般啃食了史书凝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她忽然眼神一变,脸上挂满了自信的笑容。 史书凝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其实臣女并非有意勾引太子殿下,或许是我们二人有缘,在皇宫外竟然撞到过一面,太子殿下不仅要了臣女的清白……臣女现在的肚子里,似乎还多了个小东西……” “什么?!你这贱人!”闻言,皇后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瞪大了-史书凝竟然坏了沈轩的孩子? 要知道,沈轩虽然有不少的小妾,但是每个人肚子的都不争气,没想到东宫的女人还没怀上,倒是叫这不要脸的贱人怀了! 皇后压下了震惊,偏头说道:“你和太子殿下才相处了几日,就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了?” “所以……臣女说时可能嘛,不过这身子不舒服的感觉是真的,这该来的月事没来……也是真的。”史书凝笑了笑,她知道这皇家的子嗣都是宁可杀错一万、不可放错一个的,自己“怀了身孕”,那皇后一定不敢再做什么了。 皇后厌恶地咬了咬牙,心道贱人就是贱人,但是这皇嗣事关重大,她竟然真的被这一个小丫头片子威胁了? “哼,明日本宫会差人去侯府诊脉,若是你这下贱坯子敢骗本宫,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说罢,皇后大袖一挥,带着下人离去。 史书凝出了一身的汗,明天?怎么可能!就算方才那一次沈轩和自己都争气了,这脉象明天也是查不出来的,这不是……把她往死路上去逼吗? 双手因为惧怕而颤抖,史书凝猛地掐了自己的腿一下,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办? 她可不想死啊! 忽然,一个身影从眼前划过-史清倏! “对对对,史清倏精通医理,还会好多奇怪的方子,她一定有办法能让我的脉象骗过皇后派来的太医的!”史书凝失神地喃喃着,心中默默决定,一定要求史清倏帮自己这个忙,否则……等着她的可是杀头之罪啊! 回到了宴厅,似乎并无事发生。可以说,这个气氛甚至不是在给沈轩庆贺生辰,乐在其中的人,可能也就只有沈轩一人了吧。 “倏妹,你五姐姐方才定是出去和太子幽会了,这两个人还真是小心翼翼,都不敢一起回来。”佐诗念吃了口桌上的菜,歪着身子低声笑说道。 史清倏耸肩,把筷子里的肉送入了自己的嘴中,“她本不过是在掩耳盗铃罢了,我都替她累,明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干嘛弄的像是密婚一样……” “不过,史书凝若是真的嫁到了东宫里面去,倏妹你不怕她仗势欺人吗?”五公主看了一眼远处坐着的史书凝,总觉得她出去一趟回来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反正她的出身又做不成太子妃,若只是个妾,还是压不过我去的。”史清倏满不在乎道。 哪怕史书凝做了侧妃,位份还是不及史清倏的,只是情分上史清倏不得不看她脸色罢了。 “咳咳,父皇,今日是儿臣的生辰,儿臣心中一直有一件小事,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忽然,沈轩站起身来,对申论诚恳地说道。 “何事啊?”沈伦轻轻皱眉。 “史家五小姐史书凝,儿臣一见倾心,求父皇为我二人赐婚,儿臣请求纳凝儿姑娘为侧妃!” 语毕,最震惊的还是史书凝。 “侧、侧妃?”她不可置信,道。 说好的做太子妃呢? “你们若是当真两情相悦,朕又怎么会阻挠呢?准-” 沈伦看向身侧的皇后,见她脸色铁青,心情便愉悦。 让这侯府的人嫁过去做侧妃,也并非什么坏事,毕竟沈伦相信史渊的人品,他绝对不会侧反,如此一来,侯府便多了一些能够抗衡太子沈轩的势力,从而对他们墨家起到牵制的作用……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一瞬间,史书凝觉得眼前都黑暗了下来-她豁出命去争取下来的的事情,最终竟然只是一个“侧妃”的位置? 这世道,未免也太过不公了! 第281章 字据 史书凝都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的侯府,但她知道,当务之急不是去争辩自己是“太子妃”,还是“侧妃”,而是明日皇后便会派遣太医来给自己诊脉,她还知道,若是被发现自己在说谎,她就连一个小妾都做不成了。 另一边,史清倏也很是不解,怎么听闻要立史书凝为侧妃的时候,皇后没有站出来反驳呢?以皇后的强势和对侯府的厌恶,不应该允许她在东宫有一袭立足之地才对啊。 “小姐,五小姐要做侧妃了,她日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事情来啊?”临睡之前,薛应便铺好床塌,边担忧道。 史清倏摆了摆手,“没事,不必担心,一个侧妃而已,品级压不过我的。不过我也确实纳闷,按理说史书凝做个妾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会不会是她拿捏住了什么皇后娘娘的把柄啊?”薛应凑过来,很认真地想着说道。 关于“把柄”这一可能,史清倏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史书凝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小姐而已,皇后的把柄会是这么容易得到的吗? 史清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反正史书凝是侧妃也好、妾室也罢,影响都不大。 薛应刚要吹熄屋子里的烛光,便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史书凝的声音: “七妹妹睡了吗?” 她心中既恐惧又躁动,这样的煎熬让她不得不在这么晚的时候跑过来找史清倏。 “五姐姐?她来做什么。”史清倏好奇,目光看了看房间的门,“应儿,让她进来。” 薛应是厌恶透了这史书凝,只觉得她是特地跑过来炫耀的,脸色自然也臭的不行,她甩着脸走过去,刚把门打开,门外的史书凝遍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史清倏的面前- “七妹妹,你一定要救救姐姐!” 史书凝这一举动,让史清倏也是始料未及的,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薛应,又看了看史书凝,问道:“五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皇上刚下旨让你做太子侧妃,莫非就有人来杀你了?” “不、不是的……是因为皇后不肯让我嫁给太子……所以……”史书凝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巴巴地哭诉道:“所以太子情急之下,便谎称姐姐有了身孕……皇后明日便会派太医前来,若是叫太医诊出姐姐气势并无身孕的话,一定会被皇后傻了的!” 史书凝特意隐去了是自己说出有身孕的事情,就是恐怕被史清倏嘲讽。 闻言,史清倏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后面对太子的话一点异议都没有提出,原来,沈轩和史书凝二人是假借“怀孕”来威胁了皇后啊。 她心下了然,不忍发笑道:“姐姐找错人了吧?妹妹我也没办法让姐姐这就怀了身孕啊。” 史书凝心中一恨,骂着史清倏分明就是在找茬儿,她怎么可能不懂自己到底在求她什么,却非要逼的自己把话都说出来。 但是面对命还是尊严,史书凝只能选择前者,她演了口唾沫,道:“七妹妹,姐姐知道你懂的很多民间偏方,一定也有能够改变脉象的法子吧?姐姐只求你能让我明天的脉象摸起来像是喜脉……一天就好!姐姐求你了!” 态度似乎很是诚恳,但史清倏依旧没有被她感动到。史清倏若无其事地看了看自己手指甲是否修的整洁,耸耸肩,轻飘飘地说道:“会是会……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史书凝身子一颤,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因为我们是亲姐妹啊,七妹妹,难道你要如此狠心地看着姐姐被皇后杀掉吗!” “当初,你不也是打算看着我被斑蛇吓得坠崖,粉身碎骨吗?”史清倏的笑容里没有一点感情,却叫史书凝看的心底发冷,“好了好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也不打算为难你,但是你总不能凭白叫我为你做事吧?” 闻言,史书凝忽然觉得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她双眸一亮,有些激动地说道:“当真?七妹妹,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哎哎,姐姐这么说可就是生分了,”史清倏笑着摆了摆手,走到自己的桌案前面,随手取下了笔架上的一支毛笔,在手里把玩着,“我又不缺钱,不用要姐姐什么的,只要姐姐一个保证……” “神、什么?”史书凝警惕的看着她。 只见史清倏伸出左手来,比划了一个“三”的形状,笑意盈盈地说道,“我要姐姐你保证,三年之内,不能怀上太子的孩子。” 若是史书凝真的生下了沈轩孩子,那么被扶上正妃位子的可能性会变得很大很大,届时史书凝一定会利用权力针对史清倏,史清倏不怕她针对,但很是怕麻烦,她及笈之前一切事情都有很大的变数,她可不想去冒险。 三年之后,即便史书凝成了真正的太子妃,有了沈夙在身旁,史清倏也不至于垂死挣扎。 史书凝心中默默盘算着利害,这控制女人生孩子,无非就是用药,她只要日后时刻注意饮食,莫非真的会让史清倏拿捏的死死的不成?这怀不怀孩子的事儿,说到底还不是史清倏能控制的了的。 “那……这次的事情怎么办?” “随便找个理由,就说是滑了胎,姐姐这些事儿应当不算陌生吧?”史清倏偏了偏头,话中别有深意。 史书凝心想,反正这次本来就没有,她本就回找个人借口假装小产,也不算吃亏,便点了头,“好,我答应你,但你务必要确保明天来的太医看不出端倪来!” “没问题,”史清倏奋笔疾书,在宣纸上写下了什么,写完,递给了史书凝,“姐姐,我们立个字据。” “这点小事……还要立什么字据?姐姐还会骗你不成?” 史清倏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着等待。 史书凝自认理亏,只能接过毛笔来在纸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耐烦的摔还给来她,“好了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快点开始吧!” 史清倏满意地把纸条收好,吩咐道:“应儿,带五姐姐去客房。” 第282章 施诊 史书凝被安排趴在了宝月院客房的床榻上,等了没一会儿,史清倏便带着针灸用的针包以及一小碗白酒走了进来。 她进门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桌案上的烛台拉进了些,抽出几根针来放在火苗上旋转着烧烤着,忽然冷不丁儿地说了一句:“五姐姐,把上衣脱了。” 这阵仗看的史书凝心里直发毛,她将信将疑地褪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衫,不安地问道:“七、七妹妹啊,你确定你真的可以吗?” “信不过我……你自己来啊?”史清倏不耐烦地朝史书凝挥动了一下手里明晃晃的银针。 那银针被她烧热了之后又在酒水中浸泡片刻,随后拿出来继续烧,再泡进酒中,酒精一高温加热,香气便都挥发了出来。 “不不不不……七妹妹,还是你来吧。” 史书凝吓得赶紧疯狂摆手,她把脸扭过去,根本不敢看史清倏。 其实史清倏折腾这些也并不是为了吓唬史书凝的,一是为了消毒,二则是加热过后的针刺到穴位时可以使效果更甚。史书凝的要求很急迫,明日之前必须要把脉象逼得变成另一种模样,只能用如此法子了。 副作用嘛……有,自然是有的。 她拿着处理好了的针走了过去,也不多作说明,更没有对史书凝有一两句的安慰话,直接摸准了穴位,狠狠地将银针刺了下去。 痛感忽然之间便传了过来,史书凝只感到浑身一个抽痛,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惨叫,伸手死死地攥着身下的褥单,咬紧牙关,不愿意喊叫出来。 史清倏把银针留在了她的身上,痛感便一直没有消散。史书凝只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脉搏都一阵酸麻,不仅像是火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更是痛不欲生。 渐渐的,史书凝意识模糊,眼前的景色愈加昏暗下去,随着身上猛地一热,史书凝失去了意识。 掐算着时间,两柱香的时间一到,史清倏才重新推门进来,把史书凝身上的银针按照一定的顺序一一取下。 “五姐姐?这就晕啦?”感受到床榻上趴着的人已经没了反应,史清倏勾唇轻轻一笑,反手用手里的银针刺向了史书凝后腰上的一个穴道。 昏迷中的史书凝突然之间受到了极大的刺痛,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惊呼着醒了过来,“啊-疼疼疼……” “五姐姐,好了。”史清倏边把银针擦拭干净收好,一边不看她说道。 “好……好了?”史书凝刚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感到小腹中一顿抽痛,害的她手脚一软,跌回了床塌之上。 她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腹部,一脸的惊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七妹妹!我、我的肚子疼-” 史清倏早有预料,她对自己的医术可是自信得很,连去给史书凝诊脉都不需要,她肯定现在史书凝的脉象已经成了滑脉的样子。 虽然,这方子还是有破绽,但是用来对付皇宫中那些太医已经是足够的了。 “有得必有失,五姐姐,强行改变脉象自然会有副作用啊,你好好考虑一下,受不受得了这腹痛。”史清倏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史书凝被史清倏这态度弄的心中恨意连绵。先前她还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到现在是连妆都不打算装了?不过,自己方才已经受了那样的罪,若是连这腹痛都忍受不住,岂不是浪费了先前的努力吗? 史书凝咬了咬牙,道:“这点痛楚,我自然是受得了的!” “既然姐姐想好了,就快些回去歇歇吧,”史清倏不耐烦地伸了个懒腰,“养精蓄锐,明日才好瞒天过海啊……” 第二日,史书凝才明白自己离开宝月院前史清倏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昨天整整一晚上,史书凝的小腹都像是有人在里面打铁似的,不仅灼烧,还会时不时传来猛烈的疼痛,冷汗她是出了一身又一身,根本就是夜不能寐。 好在,第二天那太医来的早,史书凝心道,可以少受一会儿罪了。 这太医的到来,整个侯府都知道了,大夫人下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打听,才知道是来给史书凝诊脉的。 大夫人邀请太医小坐片刻,忙差遣了人去叫史书凝过来。 史书凝这边,正在忍着痛苦和二房夫人用早膳,大夫人身边的明语便闯了进来,道:“五小姐,皇宫里派来了太医给您请脉,大夫人叫您赶紧过去呢。” “请脉?请什么买啊?”二房夫人狐疑道。 “太医说,是皇后派人来看看五小姐有没有身孕的。”明语笑道。 二夫人一惊,只觉得大事不妙。她自己的女儿,有没有身孕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若是被查处没有身孕……皇后悔婚可如何是好? 见到她脸上写满了不安,素语抿了抿唇,上前去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夫人,昨夜七小姐出手了,不会有事的……” 闻言,二房夫人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一点。既然史清倏出手过,应当就是没问题了。 事不宜迟,史书凝在素语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了前厅去,一眼便瞧见了史清倏。 “她来干什么……”史书凝低声嫌弃道,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步步娇柔地走了过去。 “哎哟哟,五小姐怎的脸色这样差?您怀了身孕,不好生休息可不行啊!”老太医起身迎了上去,关切道。 书书凝这次的难受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她无力的坐了下来,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还不是因为这身孕,弄得我一晚上都睡不好……您还是先诊脉吧,”说着,史书凝打了个哈欠,伸手半遮掩着,“我待会儿再去躺一会儿。” “好好好,那事不宜迟,”老太医撸起袖子,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香朕和一块丝帕来,“那,老臣就开始诊脉了?” 第283章 假脉 铺好香枕、盖好丝帕,那老太医皱着眉头,三只手指来回发力,细细感受着史书凝的脉象。 这片刻的沉默,加上那老太医看上去并不怎么愉快的表情,竟然叫史书凝出了一身的汗,生怕这史清倏的医术不行,又或许……她只是为了折腾自己,这脉象其实并没有改变呢? 若真是如此,她死了,也不能叫史清倏痛痛快快地活下去! 终于,那老太医长长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搭在史书凝手腕上的丝帕。 “太医,您……诊出什么来了没?”史书凝不安道。 老太医捋了一把胡须,叹道:“其实方才五小姐来之前,小郡主已经同老臣说过了小姐的问题……” 闻言,史书凝心中一冷,史清倏……竟敢背后捅刀子! “小郡主说,昨晚给五小姐诊过一次脉,便发觉了脉象微弱,方才老臣一摸,果真是如此……”老太医继续说道,“五小姐身子虚弱,精气不足,若是想要保住这孩子,还是得从现在起便把身子给补起来,否则……滑胎的可能性大啊!” “哎?”史书凝一怔,意思就是,老太医当真摸出了自己的脉象乃喜脉——只是十分微弱?史清倏竟然没有背后说她假孕的事情,反倒……帮自己瞒天过海了? “先生不必担心,五姐姐的身子交给我来料理就好了,”看着史书凝呆滞的样子,史清倏只好开口道,“只是您也知道了,五姐姐这腹中的胎儿岌岌可危,我也只能是尽力而行,实在是不敢保证。” 老太医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收好了药箱便作势要离开,“既然侯府里有一位小神医,也省了老臣来回跑的功夫了,那……老臣这就回宫去复命了。” “等等,先生留步,”史清倏忙站起来,大声道,“您方才诊脉想必也知道了这孩子保住的机会是万里求一的,清倏才疏学浅,不敢保证什么……但是还请您先莫要上报这脉象虚弱的事情,毕竟五姐姐快要和太子大婚了,这是说出去也是冲了喜……” 老太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心中赞叹:这小郡主对待手足姐妹还真是好,一般人怎会做到这个份上,口中回答道:“小郡主放心,皇后派老臣来是为了诊断五小姐究竟有没有身孕的,老臣自然也只会复命这一点,其他该说的不该说的,老臣不会多言的……” “有劳先生了,”史清倏代替史书凝行了个礼,对薛应道,“应儿,送送老先生。” “好好好,小郡主留步吧!”老太医挥着手,生怕真的客气地将他送出去,便点了点头,忙逃跑了。 那老太医刚一走,史清倏脸上的笑意便一瞬间消失,她瞥了一眼史书凝,双眼似乎要将她盯出个洞来,幽幽开口说道:“五姐姐,今日这件事儿算是了结了,你莫要忘记答应了我的事情才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姐姐着腹痛疼的要紧,妹妹可有法子治治……”史书凝疼的脸色都变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都在反光。 史清倏不屑的一笑,也就是她现在还难受着,否则怕是早就翻脸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枚小瓶子,随手丢给了史书凝,道:“把这个吃了。” 来不及询问缘由,史书凝慌忙打开瓶盖,连一口茶都没有要,便将里面那墨绿色的小药丸咽了下去,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吃了那药后,疼痛真的减缓了不少。 史书凝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目光变的有神起来…… 心中,却已经变成了另一番光景: 哼,等到她自己嫁入了东宫,想要生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史书凝才不会傻乎乎地守着那所谓的“字据”,她就是要母凭子贵,将这史清倏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了,五姐姐,我还忘记说一事,”史清倏看懂了史书凝成脸上的表情,她本是不想说的,但是实在是忍不了史书凝这样的猖狂,便笑道,“昨天我在帮你逼改脉象的时候啊,顺便在姐姐身上多刺了一个穴道,这穴道是专门活血化瘀而用,我昨天刺的重,有用酒配合,所以姐姐这三五年之内都会觉得气血通畅,若是生病了,吃药都能比常人少吃一半” 她停顿了片刻,史书凝狠狠瞪着她,不安地吼道:“你、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我还没说完呢,这活血化瘀是好,不过……唯一的坏处嘛……就是极易流产。”史清倏狡黠地一笑,像是个小恶鬼一样,“姐姐若是命好,真的怀了身孕,也不必太过欣喜,反正迟早都是会小产的,不过我觉得还是莫要挣扎了,毕竟滑产的次数多了,对身子也不好。” 听着这话,史书凝的牙都要咬碎了。 史清倏竟然敢在自己的身上做手脚!她还是太小瞧这个死丫头了! “你敢害我小产,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你的!”史书凝低吼着骂道。 史清倏笑着摆了摆手,“不对不对,并非小产,五姐姐你这三年之内怀胎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的,你的太子殿下凭什么来找我的麻烦?” 史书凝没想到,史清倏竟然在昨晚就已经把事情考虑得如此细致入微?这等可怕的人……真的是那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吗? “五姐姐,有时间在这里挣扎,不若去好好想想怎么让你这身孕滑胎得自然一些,毕竟皇后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说完,史清倏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史书凝还坐在大堂中,愤怒叫她全身都在发抖,她恨不能现在就把史清倏千刀万剐、粉身碎骨! “小姐,我还是不懂,您为什么要帮助五小姐啊……”离开正厅,薛应疑惑地问道,“就因为她是侯府的人,您不能看她死吗?” 史清倏摇了摇头,“就凭史书凝的身份和脑子,即便嫁到了东宫去也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我出手帮她,不过是为了我们侯府的大局考虑而已。若是她叫皇后杀了,爹爹在朝堂上一定会多了一层的阻碍的。” “原来如此……还是小姐你想的周到。”薛应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因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傻笑着。 “好啦,不说这个了,”史清倏宠溺地一笑,“过几日我想和诗念还有五公主一起出去玩玩,应儿,我们得提早做准备!” 第284章 放纵 五公主沈婉今年十四,明年夏天,她就要及疾了,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了不少的周边国家派来使臣向沈伦提出求娶五公主的事情,不过沈伦向来偏宠她,便以尚未成年为由一一拒绝了。 然而,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五公主一旦行了及笈礼后,远嫁他国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或许是年纪越来越大,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五公主也变得愈发沉闷起来。 最重要的表现就是,她不再像以往一样绞尽脑汁地与史可制造“偶遇”,比起先前的情窦初开,五公主还是选择将这一切都埋藏在心底里。 反正……史可又不喜欢自己,她又何必非要在和亲之前打扰他呢? 那天在沈轩的生辰宴上,五公主有意无意地念叨了一句:“倏妹,诗念,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们,如若有来生,我定不会生在王家……” 也正是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才让史清倏和佐诗念几乎同时下定了决心——趁着五公主彻底失去自由之前,一定要带着她放肆一次! 先前,她们想着一起出京城野炊一次,不过后来又觉得未免太过无聊,就连五公主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让三个人决定这次“放纵”到底要如何放纵的,还是五公主说—— “你们说……青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史清倏和佐诗念跟打了鸡血一样,就当是五公主在暗示她们了,于是便饶有兴致地定下了全盘的计划来。 包括什么时间、去哪里的青楼、去多久,甚至……去青楼时穿什么衣裳。 穿越到这个时代也有好多年了,史清倏却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满心欢喜地和好朋友、好闺蜜计划着如何跑出去玩。她和佐诗念趴在佐府院墙上写计划的样子,着实叫人心潮澎湃。 佐诗念的父母向来管的少,她想要溜出去两天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史清倏这里,虽然有些苦难……但是只要借用一下余半仙的名义,说是“怕师傅责怪,决定‘闭关修炼’两天”,大夫人和史可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唯一困难的……就是五公主这里了。 好歹她的身份也是个公主,生活在深深的宫墙之中,每日走过的眼睛都有上百双了。 但五公主是真的不愿意自己这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她为了昱国的江山社稷,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婚姻和幸福,她……只想着此生只少做一次自己。 说做就做,三个女子都不是什么拖延胆小的人。这晚,月上枝头,刚入夜时,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京城南街转角处的枣树之下。 “诗念!你来啦!”把自己藏在阴影中的史清倏见到来者,激动地挥了挥手。 佐诗念注意到了史清倏,立刻便走了过来,“倏妹倏妹,五公主来了吗?” 史清倏嘟着嘴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五公主既然说了,就一定会来的,我们坐在这里等等吧。” 两人都知道这宫禁森严,五公主想要偷偷出来而不暴露身份的确有困难,不过她们都计划了这么多天,五公主也早就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了,不会这么轻易地被迫放弃的。 深夜,两个女孩子披着厚重的绒毛斗篷,蜷缩在深冬的角落里。尽管寒风刺骨,但她们心中确实激奋昂扬,毕竟在此之前,谁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们不愿意轻易放弃,满心期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在远处的黑暗之中渐渐走过来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史清倏双目一睁,激动地险些跳了起来—— “五公主!这里这里!” 过着银狐皮斗篷的五公主闻声,快步走了过来,“倏妹,诗念,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没事,”佐诗念上前一步,拍了拍五公主的肩头,“行了,这里冷得够呛,我雇的马车还在外街等咱们,他说是怕有巡夜的发现,我们赶紧过去吧。” 寒风的确刺骨,三人纷纷点头,一路小跑着找到了那一驾停在街角等候的马车。 马车内点着无烟煤,座位上放了汤婆子,三人一股脑地攥了上去,争先恐后地感知这小小空间内的温暖。 三个人傻呵呵地愣了好一阵子,直到身上都捂得出了汗,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 “噗——倏妹,没想到你这男儿的打扮也是如此可爱嘛。”看到史清倏穿了一身墨色紧袖的男子衣袍,竟然还是出奇的合身,佐诗念忍不住叹道。 史清倏看向佐诗念,见她也是一身男装,长发束起,虽然不像是男人,但也有点英姿飒爽的感觉,便红着脸道:“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点都不像男人。” 说罢,二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了一旁的五公主。只见她微微脸红,慢慢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 她身穿一袭银白色侠服,圆领马甲的胸口处绣的是精致的银线饕餮纹样,护手用烫金镶边,其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莲花图案,里衣仅仅可以露出一个领子来,却能在领子上看到同样精致的花纹。 史清倏和史书念二人齐齐感叹一声,道:“天呐,五公主,你这一身也未免太过于华贵了吧?” 五公主被看得不自在,别别扭扭地说道:“哎哟,我本想找我五哥的衣裳,无奈他的衣裳都太大了,我只能跑去内务府偷了一身给然弟弟准备的衣服来……这个,已经是最低调的了。” 闻言,二人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世道不公啊,这皇家也太有钱了,连里衣上的绣花都那么精巧。 “不过……这要是给淑贵妃发现了,那还得了?”佐诗念感叹归感叹,还是理智地问道。 “无妨,然弟弟的衣裳早就准备了半间屋子,”五公主不以为意,“淑贵妃怎么可能记得住哪件丢了,哪件还在呢?” 史清倏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沈伦对淑贵妃的宠溺还真是分毫不减,沈然现在才两三岁,却已经把十几岁要穿的衣服给准备出来了,不得不说……这也太浪费了吧? “如此便好,”佐诗念点了点头,“不过,五公主,你偷偷跑出来没事吧?” “还说呢!”一提起这个,五公主变深深地叹了口气,“今夜赶上严查宫禁,我拿着我的出宫令牌害怕被查到,变又折回去偷了我五哥的令牌来,假装是五哥哥宫里的宫女,这才跑了出来。” “出来便好,出来便好,”史清倏笑着说道,“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快要离开京城了吧,一想到这个,我就好生激动!” “谁不是呢!”佐诗念双手分别搭在了两人的肩头,“待会儿到了地儿,小爷我第一个进去,你们谁也不准跟我抢!” 第285章 最欢楼 她们三个人在计划了好多天后,最终确定的目的地是坐落于京城周边小城赣州的一座蛮有名气的青楼。 这赣州和福州离得远,人们常说京城周边就只有两座堪称一绝的青楼,一个,是史清倏曾经有缘‘去过’的红销院,另一个,便是这赣州的最欢楼。 其实史清倏原本以为,自己再去接触这青楼瓦肆的地方时会尽是不愉快的回忆,但现在看来,也还好。毕竟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柳姐儿,名为杨柳的女子已经被埋葬在了穷乡僻壤之地,但她的灵魂,应该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三个人坐的车马已经是深夜,一路上经过的都是静谧荒僻的地方,耳边除了马车轮子滚过的声音,便只有无烟煤偶尔发出的一声小小的崩裂声音。 就在她们昏昏欲睡之际,只觉得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史清倏睡不惯这样颠簸的马车,便是最先一个醒过来的,她撩开帘子向外看去,红红火火的灯光便一下子打在了她的脸上。 只见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间挂着红灯笼的酒楼,身形曼妙的女人从二楼的天台上向外探着身子,一边谈笑风生,传来莺莺诺诺笑声,一边朝站在街上迟迟不敢进入的男子抛着媚眼。 穿着翠绿色裙子、老鸨模样的女人正站在大门口扯着嗓子招揽客人,每走进去一个男人,她便转头用那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超里面喊着:“王公子来了!梅儿快出来伺候着!” 在门口徘徊的男人对那些想都不想便大步迈入的男子投去羡慕的目光,随后低头数着自己的钱袋里还剩多少银子。 进出的男人们更是不同,有的青衣折扇,有的是麻衣短裳,有的肥头大耳,挺着大肚子笑嘻嘻地走了进去,有的,却是只能摇了摇头,望而却步,叹了一口气后转身离去。 这青楼并非是所有男人都会来的地方,但是,却是所有类型的男人都会来的地方。不得不说,这样不入流的地方,却有着百态人生。 史清倏不知怎的,忽然笑了出来,她把自己的头收回来,轻轻摇醒了已经沉沉睡去的两个人,“诗念,五公主,我们到了。” “嗯?到了?”两人都是猛地惊醒。 正巧此时,马车在最欢楼的正门前停了下来,三人结了车前,裹好了厚重的斗篷之后,才一个接一个地跳下了马车去。 门后迎候的老鸨一见到马车,便猜想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刚堆满了一脸的笑容准备迎上来,却只看到马车上跳下来三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顿时大失所望。 “小娃娃,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她倒是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问道。 “咳咳,”史清倏清了清嗓,故意压着声音,用最硬的预期说道,“当然是来喝酒的了!这还看不出来吗?” 那老鸨一听,当下便听出了这声音分明是小丫头片子强装出来的,她低头仔细一看,果然见到三个小家伙都是稚气未脱的女孩子,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驱赶道:“你们这三个小丫头跑来这地方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儿!” 果然,什么女扮男装跑到青楼去都是假的! 佐诗念上前一步,挥了挥手里的一锭金子,随手抛到了老鸨的手中,叉着腰,牛气的很,“哎哎,我们有的是钱,给我们找一间雅间,我们只喝酒,不要女人!”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况且她早就发现了,站在最后面的银斗篷丫头身上的衣裳都价值不菲,单凭那精美绝伦的绣花就是不怎么常见的尤物了,恐怕是什么京城里来的大贵人。老鸨笑了笑,仔细收好那金子,扭头叫来了里面的一位姑娘,笑道:“三位贵人,这是春暖,就叫她把你们带上去吧。” 被唤作‘春暖’的女子身着一身藕荷色芙蓉花绣纹样的交领连身裙,头戴花形草绒首饰,腰间系着的腰带勾勒出了她曼妙的腰肢,被老鸨叫来时面带着惊喜的神色,却在看清楚‘客人’竟然是三个女扮男装、稚气未脱的小娃娃后,一张脸当即便冷了下来。 但是老鸨的命令她还是不敢不听的,也只得草草地行了个礼,敷衍地说了声:“三位贵人,请随我来吧。” 看出了这春暖最自己的轻蔑,三个人谁也不恼。毕竟她们现在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得安安生生地按照人家的规矩来。 史清倏看了看身后的佐诗念和五公主二人,用眼神问她们是否决定了要进去,看到二人纷纷传来确定的目光后,便点了点头,跟在春暖的身后走了进去。 一楼的大堂里多是喝酒划拳、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他们正玩得兴起,谁也注意不到什么人走了进来。 史清倏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感觉仿若走入了酒池肉林之中,她在红销院也不是没见过,但这才发现,原来换个角度看这一幕,竟是另一番感受。 忽然之间,一个孤独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只见大堂的角落里背对着她们坐着一个白衣飘飘、格外仙气的男子,他身边没有任何女子,只是坐在那里一个人对影独酌。 史清倏愣了一下,只觉得这个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但转念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这里可是夔州,她能有什么熟人? 再说了,她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真的碰到熟人,躲还来不及呢。 三个人跟在春暖的身后直接上了二楼。 史清倏不知道的是,在她收回视线的那一刻,那一身白衣的男子轻轻把头转了过来,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映出了史清倏的影子。 “顾、顾公子,您怎么了吗?” 负责斟酒的女子见到面前的人忽然转头,便问道。 “无事,”他轻轻一笑,双目仿若黑曜石一般晶莹剔透,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银票来,轻轻放在了桌上,“方才上去的那三个人……在哪间房?” 第286章 钱财 春暖带着三个人上了二楼,又顺着幽暗的廊道走了好一阵子,才在最角落的一个房间里停了下来。 她不耐烦地推开门,指了指里面昏暗的环境,道:“就是这儿了,你们进去吧,有什么想要的就跟下人说。真不知道一群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最欢楼做什么……” 最后一句,春暖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未免过大,让三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如此……”佐诗念上前就要破口大骂,好在是史清倏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拦了下来。 史清倏面色不改地朝着那春暖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一锭金子来,假装不在意地往她的眼前挥了挥,说话时不卑不亢:“这位姐姐,最欢楼的雅间竟然连蜡烛都点不起吗?还是说你们的规矩是,要客人动手的?” 看着那金子在幽暗烛火下面的闪光,春暖险些失了神—— 这三个小丫头……竟然这么有钱,随手便是一锭金子一锭金子地大赏? 她登时脸色一变,伸出手去用双手摸索着史清倏的手,动作轻柔而油腻地将那锭金子收了过来,带着谄媚的笑容,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了……妾身这就去给三位贵人们点上蜡烛,三位若是有什么想要的,酒啊菜啊的,只管吩咐,妾身立马叫人送过来。” 春暖把金子往自己的胸口一塞,便走入了面前那黑暗的屋子中。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世上的人,到哪儿都是一个样!”看着春暖这变脸的速度,佐诗念半眯着眼睛嘲讽道。 五公主轻笑着拍了拍佐诗念的肩头,“所以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最简单的,你以后也向倏妹学着点儿,别动不动地就上前去要骂人。” “知道了知道了!”佐诗念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脸上挂着笑意,却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 说话间,物中的烛火已经亮了起来,春暖笑嘻嘻地走出来,弓着身子请她们进去,道:“三位贵人,这位屋子最然是偏的,但奴家也是觉得三位或许想要个安静点儿的地方,您三位放心,这屋子我们最欢楼每日打扫,绝不会不干净!” 说得好听,说什么‘想要安静点儿的地方’,其实不就是怕她们三个把好的地段儿占了,才将她们带到这最里面的房间来的吗? 不过也好,史清倏她们本来也是想要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 “行了行了,你随便准备几道你们最欢楼的招牌菜了,再上一坛最好的酒,不对,两坛!”佐诗念看着这中势力的女人便觉得心烦,一边推着史清倏和五公主进去,一边不耐烦地说道。 春暖应了一声,小跑着便下了楼去。 她们走进这屋子,先是不约而同地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屋子中样铺了一小块短毛神兽纹样的地毯,一旁摆放了一张上好木质的圆形桌案,旁边还放了几张小凳。 房间的一角是一张足够睡四个人的雕花木床,床边挂着红色半透明的帷幔。 只有右手边有一扇窗子,因为此时是冬夜,所以仅仅闭着。史清倏好奇地打开了一条缝隙,才发现外面是一条偏僻无人、甚至无光的街道。 “倏妹倏妹,快过来烤烤火!” 佐诗念呼唤道。史清倏一转身,边看到了佐诗念和五公主正站在镂空铜质小炭炉的一旁,伸手放在半空中取暖。 “不用啦,我不冷。” 其实这屋子里的温度并不算低,整个最欢楼的温度也不低,毕竟为了方便和美观,艺妓们则呢可能穿着厚厚的冬装接客呢? 三人把斗篷摘下,齐刷刷地挂在入门出的衣架子上,随后便坐在小桌子旁,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第一次来……还真是有点紧张,哈哈哈……”佐诗念傻乎乎地笑了两声,只想着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史清倏也笑了笑,道:“对了,诗念,你一下子要两坛酒……我们喝的了吗?” “当然了!”佐诗念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道,“说好的出来放纵一次,谁若是还把着自己那尊贵的身份不肯喝酒的话……可别怪姐妹们灌你了哦!” 说这,她瞥了五公主一眼,对她露出别有深意的笑来。 “看我干嘛!我自然是会喝的!”五公主回瞪过去,大声道。 与此同时——楼下。 “哎哎哎,小袁!”刚跑下楼的春暖拦下了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男仆来,开开心心地说道,“你快去准备一些咱们的招牌菜,再拿两坛子酒送到二楼右手边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里去!” 被唤作小袁的男子木讷地点了点头,看着春暖的样子,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哎,暖姐,今儿您怎么这么高兴啊?” 春暖朝着小袁挤了挤眼,故作神秘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我跟你说啊,楼上那三个可都是有钱的主儿,你待会儿送菜去的时候机灵这点……没准能……” 说这,她看了看四周,从怀里取出那锭金子来,用胳膊挡着晃了晃,“说不定你能收到这个呢!” 一见到那明晃晃的金子,小袁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使劲点了点头,“好好好,多谢暖姐提点,我、我这就去!”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小袁便飞快地跑向了后厨的方向,春暖得意地笑了笑,伸手隔着衣衫去莫那硬邦邦、沉甸甸的金子。 “顾公子?顾公子您怎么了啊……”斟酒的艺伎看着眼前这位顾公子握紧了拳头,虽然脸上还有笑容,却似乎怎么看都像是在压抑着愤怒一般。 史清倏这小妮子真是能耐了——逃家离京不说,把公主也拐了出来尚且不提,现在竟然带着公主和尚书府的嫡小姐跑来青楼里喝酒? 是不是等下酒过三巡一时兴起后就要找几个女妓陪夜了啊? 无一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自己竟然又在偶然之间跟这个小丫头打了个照面。这样的缘分,叫他如何能视而不见呢? 第287章 身世 雅间内,小袁送来了饭菜和酒水,明里暗里都在求“小费”,史清倏她们无奈,也只好打发了一点,也算是求个清净。 三炷香的时间刚过,只见小桌上的饭菜被动了一小半,两坛子酒水却是已经见底。 佐诗念抱着一坛酒,脸颊通红,眼神迷离地喊道:“哎?我酒呢?这最欢楼怎么拿水来糊弄我啊!越喝越没味儿……” “嗝,”一旁的五公主无力地趴在小凳子上,她早就不知何时滑了下去,此时正坐在地上死死抱着凳子,完全没了公主那尊贵的模样,“诗念!就你喝的多!你还说、说……说我……” 事实证明,五公主的酒品比佐诗念好了不少,她话还没说完,便以翻白眼,歪着头睡死过去。 “哎呀……诗念,你快点起来吧……”屋子里唯一的一个还清醒着人就是史清倏了,她看着七歪八扭的两个人,只觉得无奈。 倒不是史清倏的酒量好,而是佐诗念和五公主两个人喝起酒来跟不要命似的,史清倏只抢到了两杯。一杯酒下肚时,她已经开始觉得头昏脑胀,面前的景象开始像是慢动作一样了。还好,她上且能够保持理智,即使制止了自己喝下第二杯的冲动。 毕竟她们在一个不怎么入流的地方,还是需要一个人清醒着确保安全的。 佐诗念嚷嚷了两句,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刚要继续开口时,史清倏忽然察觉到耳边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带飞过,朝着佐诗念而去。她来不及反应,下一秒便看到她打了个酒嗝,脑袋一歪,同样也昏死了过去。 “诗念!”史清倏当即冲上去摸索佐诗念的脉搏,好在,并没有什么一样。 她抬眼看去,在佐诗念的脖颈上看到了一根没入半截的银针。 “这……”史清倏有些慌了神,忍着头昏脑胀的感受扑到了五公主身边,果然,她的脖颈上也插着一根针。 史清倏刚要伸出手去将银针拔下来,手指还没碰到银针,窗子的方向冷不丁儿地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 “别拔,拔了就醒了。” 史清倏猛地抬头,惊觉窗口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身白衣的男子正弓着身子站在窗沿上,月亮就在他的身后,温柔的月光将他的脸隐藏了一半,另一半是在烛光和月光碰撞的缝隙中露了出来。 “无一?” 史清倏不可置信地开口道。 方才在大堂里那个孤独的身影,果真就是他? 接受了这个不期而遇的事实,史清倏冷冷地一笑,一开口便是满满的嘲讽,“这不是顾公子吗?您还真是喜欢青楼,自己开了一家还不够,还要来别人的地方玩玩?” 无一微微叹气,这小丫头就像是一只小奶猫,对别人都是软软糯糯的,却偏偏一看到自己就炸毛,他知道事情是一定是误会了,她一定以为自己是尾随前来的,便从窗沿上一跃而下,柔声道:“小丫头,我也没想过我能在这里见到你。” 史清倏哼了一声,无一的动作在她的眼中像是掉祯的动画一般,他每动一下,史清倏便觉得头昏眼花。 或许是灯光太过于温暖,月色也很柔和,史清倏总觉得眼前的人没有像往常似的那么讨厌了。 看着史清倏身形晃动,无一眼疾手快地把脚边的小凳子踢到了史清时面前,伸出手去动作轻柔地把史清倏扶到了凳子上,“小丫头,你先坐下。” 眼前的身影愈加模糊,好像在一瞬间,这个人与她心中心心念念的沈夙重合了起来,“沈……”史清倏轻轻呢喃,但她急忙甩了甩脑袋,把这可怕的想法甩了出去。 再度睁眼,面前半蹲着的人果然是五一,史清倏无视了他那关切的眼神,伸手推开了他,“你离我远点!” “……”被推的一个踉跄,无一站稳了身子,脸上挂着说不出的委屈和黯然,“好,我离你远些……” 无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辈子他可能只对一个人如此卑微了吧? “三位……哎?顾寒冰公子……您怎么也在这里?”突然,春暖闯了进来,她本是想看看三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却在这间屋子里见到了那位玉树临风,却从来不找女人的公子。 无一脸色一愣,“滚!” 春暖一怔,这、这还是那个儒雅风流的少爷吗? 见到她迟迟不动,无一投去一个满含杀意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碎尸万段一般。 春暖这才回过神才,来不及说什么解释的话,硬生生被那眼神吓的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顾……寒冰?”史清倏莫名地笑了笑,问道。 无一脸色间多了一点局促,敷衍地解释道:“咳,化名而已。” 无一不想过多解释,但史清倏却明白——“纵我心红如铁,难溶千尺寒冰”。其实史清倏什么都懂,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连这么明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呢?但是她为了不牵扯过多进去,不得不用最生硬的地态度把自己包裹起来。 酒精的催化作用……真是大啊。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史清倏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轻轻说道:“无一,其实我也不是厌恶你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是你毕竟在我面前放纵手下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墨。我们天生就是不可能相融的人,希望你也不要再耽误自己了。” 闻言,无一轻轻一笑。 原来这小丫头竟然什么都知道的。 “我……”我认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变过。 无一刚想要这么说,却连 第一个字还没说完便被史清倏打断了。 史清倏笑了笑。说道:“对了,无一,你叫顾冥箫,又叫顾寒冰,两次化名都离不开一个顾字,所以我猜测……你本身的姓氏便是顾吧?” 虽然似乎是在问话的,但是史清倏似乎并没有打算等无一的回答,她继续说道:“京城百官中还真就有一位姓顾的高官,那姓顾的家主攀附墨阮丞相,蔑贫附贵,家中妻妾成群,他家的庶出孩子就有十来个,只是日子过得都不算好……若我没有猜错,无一,这位顾大人就是你的爹爹吧?” 第288章 过客 “不错。” 无一足足愣了好一阵子,这才点了点头。 他的身份对于世人而言只有一个“黑道第一杀手”而已,从来没有人知道无一的身世,当然,也没有人乐意知道。这世上只有史清倏一人,不仅见过他最为落魄的样子,还心思缜密细腻地察觉到了他真正的身份…… 这叫他,要如何释怀呢? “那个顾大人,迟早会落得一个他应有的下场!”史清倏忽然眼神变的像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将士一般,语气里满是肯定。 无一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史清倏站起身来,酒精的催化作用让她变得情绪激昂,“因为他站在了墨阮的那边,他和沈夙、沈谧,甚至是与我为敌,邪不压正,迟早他会受报应的。” 无一一愣,要不是从史清倏的口中听歌到了沈夙得名字,他差点就要忘记了,眼前的小丫头已经同另一个男人定下了婚约……再过几年,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了。 但是,那又如何?臭名昭著的顾冥箫害怕这个吗? 看着史清倏红扑扑的脸颊,无一忽然失去了神志,他上前一步,甚是鬼差地将史清倏粗暴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你干嘛!” 史清倏吓了一跳,惊呼着想要推开他,却只能感到那双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又大了一些,让人根本无法动弹。 “求你了……就一会儿……” 史清倏一怔,她根本就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从无一的口中说出来的,那语气那般软糯,那般卑微……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打了个响指。 猛然,无一感到心口传来了一万只虫子啃咬的痛感,那感觉剧烈到几乎要让他窒息—— 是上次史清倏在自己的身子里种下的蛊虫! 疼痛的感觉并不是装出来的,但是无一死活都不愿意撒开自己抱着她的手。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低吼声来,在史清倏看不到的地方,五一的唇角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如果他还有力气,是绝对不会让史清倏从自己的怀里逃走的。可是这蛊虫不仅让他痛不欲生,而且将他的力道全部都抽干了。 史清倏轻轻一推,便把无一推的一个趔趄,无一后退了几步,无力的跪倒在了史清倏的面前。 “小丫头……”无一攥着自己胸口处的衣裳,死死地咬着牙。 “无一,你这是何必啊?”史清倏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又打了个响指,无一身子里面的蛊虫才停了下来。 无一喘着粗气,恍惚间似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平稳下了自己的呼吸,这才偏头一笑,道:“人间纵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情之所钟。” 史清倏闻言,眉头一蹙,摇头道:“无一,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若是还听不懂,别怪我再次动用蛊虫!好说歹说你在黑道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对我一个平凡的小女子一直死缠烂打的,说出去未免也太过于可笑了吧?” 无一站起身,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来,他本来早就决定放弃了,可是凭什么老天又让自己碰上了她?无一还以为……这是老天在告诉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可是到头来,还不过是老天开的一个大玩笑而已。 他自嘲一笑,随手用洁白的袖口抹去了唇角的血迹,“好好好,就当我是闲的无聊好了,不过今天我真没有准备会碰到你这个小丫头,以后你就好生呆在京成里,莫要再往外跑了。免得……你再碰到像我这样不喜欢的人。” “我见到你,自然会绕着走。”史清倏扭过头去,不去看他,“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也能在见到我的时候,绕过去!” 无一不知道现在说些什么才好,但他仔细回想,好像真的每一次看都是自己主动来找惹史清倏的。不对,只有一次,在红销院后院的柴房之中,这小丫头口齿伶俐,在那一刻便走入了自己的心中啊。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无一的语气中带着笑,看上去像是释怀的模样,“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是和你就此别过了啊。” 他做出了要离开的动作,但脚步还是犹豫,只想多等一秒,期待着下一秒史清倏会挽留自己。然而他走到了门口,却是依然没有听到心中期待着听到的声音…… “再见,小丫头。”背对着她,无一低声呢喃道,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根本就不可能被史清倏听到。 最终,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无一才迈着坚定的步子,让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融入了门外春光乍现的嘈杂之中。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人世匆匆,大部分相遇的人都只能是过客。无一原本不愿意如此,可是直到方才迈出房间大门的那一刻,他才彻彻底底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无一离开后,史清倏先是把谁在地上的两个人背到了床上去,拔下脖颈间的银针,好让她们可以安然入睡。 看着杂乱的房间,史清时忽然心中空落落的。她知道一醉解不了千愁,反而是让心中的愁苦更甚。 史清倏坐在窗边,看着空中挂着的皓月,思索起远方的那个人来。 沈夙现在在做什么?应该是在睡觉吧,也不知道梦里有没有自己。 她取出指笛,轻轻贴在唇边,吹出了一曲温柔如月光的调子来。 就假装文人墨客,用曲调来寄托一下相似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史清倏才感受到淡淡的困意,她回到床上,心甘情愿地陷入了这温暖之中…… 第二天,她们三个人睡到了中午才醒过来。 最欢楼的人从来不留房过翌日的中旬的,但是一想到这三个丫头都是有钱的主,最欢楼的人便决定留她们了,反正,多收房费就是了。 太阳光洒进来,佐诗念不知道怎的,猛然惊醒,“嗯?倏妹,五公主……现在几时了啊?” 第289章 宠爱 “啊?”史清倏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了窗子边挂着的巨大又明亮的太阳,日光刺眼,根本就睁不开。“哇……这都几时了。” “怎么也已经有晌午了吧?昨晚我们是怎么睡过去的?”佐诗念第一个下床,揉着眼睛,惊讶地看了看昨晚留下的‘战场’。 只见饭菜凌乱不堪,桌椅板凳也是倒的倒、翻得翻,酒坛子和酒杯更不必多说,简直像是有过一帮难民洗劫过一般。 五公主也从床边站了起来,她无力地揉着自己阵痛的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光景,“天呐,这都是我们做的?” 史清倏疯狂地点了点头,“当然是你们做的,你们是不知道我把你们扛到床上来费了多大的力气!” “对对对,我记得倏妹喝得最慢了,她应该是我们三个里面唯一清醒着的那个!”佐诗念的脸上终于带了点愧疚的神色,她走过来搂住史清倏的肩膀,还毕恭毕敬地拍了拍,“倏妹,辛苦你了!” 史清倏只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们叫来了昨晚的春暖,要她帮忙打好了热水。史清倏一直听佐诗念和五公主嚷嚷自己头疼,便顺便又让春暖去药铺了买了些金银花和黑枸杞回来,随手开了个方子,叫春暖拿去膳房照着做了。 春暖不由得感叹,自己一个娼妓之女,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做一些下人们做的事情。但是看在她们出的酬劳十分可观的份上,她还是乐呵呵地跑着去了。 收拾完自己,又喝了史清倏调配的醒酒汤,三人瞬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三人这短短一日的“放纵”旅程,也算是要画上句号了。 她们结清的钱,又雇了一架马车,刚刚走出赣州城的城门,便碰上了前来寻找五公主的羽林卫。 “五公主五公主!那些人是不是来找你的啊?”佐诗念眼睛最尖,第一个看到了马车外面的情况,忙拍了拍五公主的腿,叫她过去看。 五公主刚凑过去,便吓得缩了回来,还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糟了糟了,一定是父皇发现我不见了,就派遣了羽林卫来寻我……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别急,我们出来都出来了,现在碰上羽林卫们也是个好事,总比刚出来时就撞上的好。”史清倏安抚道,其实她完全没有什么慌乱,本来,史清倏也不打算强装着自己从未离开过京城。 她们三个都这么大岁数了,哪能不去享受一丁点儿的自由时光呢? “我说五公主,你离开之前有没有跟人说过去哪里啊?”佐诗念问道。 五公主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给五哥哥留下了字条,我跟他写了我要外出游玩,不必担忧……不过按照父皇的脾气,会派人出城寻找,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她们前面的马车纷纷被拦了下来,羽林卫排查得并不仔细,但是也是每一辆车都草草地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之后才放行。也就是说,史清倏她们迟早都是要被发现的。 “唉……算了,我觉得与其被查出来,倒不如我们现在自己下去,也省大家的时间。”史清倏见状,便提议道。 五公主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们跟着羽林卫走,也算是多了个保镖呢。凭借沈伦对五公主的宠爱,一定不会刁难她和她们的。 决定了,三人便齐刷刷地下了马车,朝着羽林卫们驻扎的地方走了过去。 “五、五、五公主?”其中一个先行发现了她们,惊呼道,“太好了,可算是找到您了。” 五公主此时还身着昨晚的那身男装,虽然是这样的打扮,但那属于公主的气势也没有减了分毫,她点了点头,端庄地开口道:“嗯,是父皇让你们来把我带回去的?” 那名羽林卫先是挥手告诉了同伴不用再寻找的消息,继而转过头来,朝五公主行了个礼,回答道:“回五公主的话,的确是皇上派遣属下们前来的,这通往京城的每一条路上都有羽林卫坐守着,不过……并非是叫属下们把您带回去。” “哦?”听着这羽林卫的话,直让五公主不明所以,“那父皇叫你们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皇上说五公主没怎么见过京城外的模样,便叫属下们护送公主,公主想去何处,属下们便随着一同前往,对了,皇上还说,已经给侯府和佐尚书府打好了招呼,小郡主和佐小姐也可以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三个人皆是心下一惊,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没想到,沈伦对五公主的宠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史清倏都忍不住感叹,只知道做皇上的回给公主们锦衣玉食,但是这样不仅不追究私自离宫、逃离京城的罪名,还派遣护卫贴身保护的皇上,就连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五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佐诗念还是有些懵,挠了挠头,问道。 “就……嗯……”五公主笑了笑,她现在也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之中,“倏妹诗念,你们还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 最终三个人经过了一番商议,还是决定把京城周边的小城都走一遍,每到一处虽然都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却也算得上是见过了不同地域、不同时间的民间风格。 尽管只有短短的五日时间,她们却能在五公主脸上清楚地看到这些年来都未曾见到过的欢喜,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史清倏真的很想永远地守护着。 不过,这一回到皇宫,五公主可能就要为自己的出嫁做准备了。 史清倏常常想,如果自己穿越过来不是侯府嫡女,而是迟早有一日需要和亲的公主,那么她一定会拼死抗争,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可是她还是太过于软弱了啊,史清倏根本不敢去劝五公主,她生怕五公主会傻傻地听信了自己的话,万一有什么差池,史清倏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所以,便只能静静地陪着她,等她迎来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第290章 两宽 史清倏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大夫人拉着左看右看,好像在担心她出去几天就会少一块肉似的。 不过幸好有皇上提前打了声招呼,史清倏想,否则自己的娘亲还不得把自己的给生吃了,或者……把自己用绳子绑起来,这辈子都别想自己一个人往外跑了。 史书凝和沈轩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就定在来年的五月份。 这时间的确是有些仓促了,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史书凝已经及笄,并且……她最怕夜长梦多了。 这段日子过得也算是安稳至极,那史书凝还在苦心经营自己假孕的事情,让史清倏也能好好看笑话。 第二年二月份,史清倏终于等来了那个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有其他国的使臣前来参加每年春季的会晤时,有两三个国家都向沈伦提出了和亲的事宜,而这次,沈伦没有再因为五公主年纪尚幼而直接拒绝,看上去,是在考虑选择一个强而有力的国家了。 史清倏了解到,这前来提亲就有一位是来自东吾的使臣。 他是来代表东吾的太子殿下前来向五公主提亲的。史清倏刚听说此事的时候,还有些纳闷,这东吾的太子明明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东吾王也就不会急着把拓拔良弼接回去了。后来她稍微一打听,才知道,这所谓的‘东吾国太子’,是被新封为太子的拓拔良弼—— 剩下的两国,其中一个是为国君求亲,只可惜那国君年逾半百,先皇后死了,这才来向五公主求亲的。至于另一个,那太子都已经娶了正妻和两房侧室了。这么一比,还是拓拔良弼最为可靠。 史清倏心想,这拓拔良弼先前跟自己走得进,和五公主几乎就没有什么交集。最重要的是……五公主心里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自己的哥哥史可,也不知道他们若是成了亲,能否真的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日,史可很晚才从宫中回来,史清倏见他面容憔悴,跟人讲话的时候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好趁着他尚未入睡的时候抹黑跑到了史可的居所去。 “哥哥哥哥!”史清倏趴在史可的窗边,踮着脚、探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想里面看去。 只见屋中的史可正一个人呆坐在小桌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听到了史清倏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才,转头看到了窗边的小人儿,便费力地扯出一抹笑容来。 “倏儿,你怎么跑过来了?”史可走到自己放门边,拉开门,示意史清倏从正门进来。 史清倏急忙小跑着跑了进来,她对上了史可那前所未有的寂寞神情,只觉得心中一颤,自己的哥哥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会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给藏起来,从未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心事都暴露出来的时候啊。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是因为五公主的婚事吗……倏儿很是担心……”史清倏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在史可的肩头揉了揉。 史可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来,他伸手去捉住了史清倏的手,又温柔至极地在她的头上轻柔的抚摸着,道:“倏儿,让你担心了……” “所以,哥哥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嘛,这样倏儿才能劝劝你。” 史可欲言又止,觉得这些事情即使说出来,也根本没有什么用处。毕竟早就已经是定局的事情,谁也无力去更改。但是他看到史清倏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睛时,忽然又觉得释然了不少,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早朝时,皇上已经决定了,五公主今年夏末时便会嫁给东吾的太子拓拔良弼了……” 史清倏心下一惊,“定下来了?” 其实看着今天史可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史清倏早就有所预感,毕竟此事迟早要成,她也没有那么的震惊。 细细想来,拓拔良弼比自己还要小上半岁,比五公主小了三岁还多,虽然有句俗话叫做“女大三抱金砖”,但不知道五公主对这门婚事究竟做何感想。 当务之急,还是安慰自己的哥哥要紧。 史清倏转念一想,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安慰的。 史可早就知道五公主的心意的,但同时他也知道五公主最后的宿命,所以从一开始就在傻乎乎地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性感,同样,也拒绝着五公主的靠近。 史清倏一直觉得自己的哥哥是个聪明人,但即使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心态失衡的时候。然而史可现在能做的除了接受眼前的一切,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了。 玲珑社稷,可笑却无君王命啊…… “哥哥,五公主的心中一直有你的,只不过……为了昱国上下,不可能只有你的。” “我知道。”史可毫无迟疑,轻飘飘地回答道。 他这副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样子,更叫史清倏心酸。 “当初是我不肯接受她的感情,强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可我如今却又这般心痛,真是自作自受啊……”史可自嘲地一笑,捂着胸口,只觉得那里真的很疼。 史清倏上前去安慰似的拍了拍史可的脊背,看着自己哥哥痛不欲生的样子,她心中也跟着焦急起来,“哥哥,日后的路还长呢,你和五公主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你以往那么聪明,为何如今这般模样啊……” 她根本不敢去劝史可要珍惜当下,生怕在五公主出嫁前的这段时间拨乱了两个人的心弦。既然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不如从来没有开始过,这样……也不会太难过。 闻言,史可微微一愣,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转念一想,史清倏说的也不无道理,明明是自己先拒绝的,而且他也在一开始就知道了两个人根本不肯能,现在的沉沦,又有什么意义呢? “倏儿乖,我没事了,今日谢谢你来安慰我。”史可伸出手去,轻轻地环抱了一下史清倏,怀里的人叫他格外安心。 从今之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第291章 婚前 五公主的婚事定下来后,她便不得不整日去学习一些礼仪,因为她的生母早几已经过世,皇后又根本不喜欢她,所以五公主便只能亲自去核对内务府开出来的嫁妆单目。 整整一个多月,她忙到几乎没有时间休息。 史清倏这边还算闲散,一晃已经是夏季,这段时间内唯一的事情就是——史书凝和沈轩的“婚事”了。 史书凝只是个侧妃,没有资格享用顶尖的礼仪,但是她却往自己的肚子里垫了个微微隆起的香枕,口口声声说着这可是“皇嗣”,逼得沈轩和皇后不得不给她提高规制,风光迎娶。 史书凝还觉得高兴,史清倏却是早就看在了眼中,皇后是早就恨死了史书凝的,她未来嫁到了东宫去,也必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这可惜自己的姐姐实属目光短浅,只顾得上一时的风风光光,却不去做长远打算。 这日,史清倏刚像往常一样练完功,还未来得及洗澡更衣,便听说了史书凝和史珍香二人一同来宝月院的事情。 她去到宝月院的小会客厅时,果然见到容光焕发、一袭红衣的史书凝,还有坐在一旁极不耐烦的史珍香。 一看,便是史书凝用什么理由把史珍香生拉硬拽过来的。 “五姐姐起的好早,明日就要大婚了,今日不好好准备善后工作,来我这宝月院儿做什么?”史清倏走进去,坐在了主座上,往椅背上一靠,接过薛应递来的毛巾变开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史书凝一眼。 自从那次史清倏帮助史书凝逼改脉象之后,她们二人还从未好好说过话,史清倏懒得同这样的小人交谈,即便有时撞了正面,她也是当作没看到一般甩手走人,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看。 不过……这史书凝死皮赖脸的能力还真是强,自己都已经如此明确地表达厌恶了,正常人哪里还能舔着脸跑过来虚情假意啊? “瞧妹妹这话说的,姐姐的婚事早就准备妥当了,若要等到这最后一日再来收拾,那不得慌乱死呀?”史书凝笑着说道,说话时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搭在了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面,总像是在暗示什么。 史清时瞥了她一眼,嘲笑道:“五姐姐安胎做得好啊,当初那老太医说了姐姐的这个孩子几乎不可能保得住,也不知道姐姐你用了什么法子,保了它这么久,看你这气色,再过几月生产,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言下之意是在告诉史书凝,她费尽心思做的假孕,只会招人怀疑。 史清倏想,现在皇后百般容忍,不过是看在史书凝肚子里那个莫须有的“胎儿”的份上,她一旦嫁过去,皇后伸手掌控她的机会就更多了,史书凝享用孩子威胁沈轩,只怕是会先丢了自己的脑袋。 果然,听到史清倏的话,史书凝一愣,原本抚摸着自己腹部的手也轻颤一下,动作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她余光瞥见史珍香在一旁看热闹的表情,顿时觉得不能失了气势,定了定神后,笑道:“多谢七妹妹的关心,这孩子是我自己的,我自己自然是有数的。” 论口舌,史书凝说不过史清倏,论起不要脸的功夫来,史清倏又比不过史书凝。她懒得跟她计较,而且史书凝已经不得不在三年内无法孕育了,史清倏遵照一开始的约定,自然也不会拿这件事情说事儿的。 一旁的史珍香听得厌烦,打了个哈欠,“我说五姐姐,你这一大早的把我们叫过来却只和七妹妹攀比口舌,有什么话便直说就好了啊……” 史书凝狠狠地瞪了史珍香一眼,心道明日她就要变成真正的太子侧妃了,史珍香竟然还敢这样猖狂,她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委屈,有也是因为那史清倏,现在自然是忍耐不了,便整了整身子,将姿态放的极高,“六妹妹,你这礼数莫不是都忘干净了不成?姐姐这眨眼就成了太子侧妃了,你还像往常一样……就算是姐姐纵容你,太子殿下也不会纵容你呀。” “狗仗人势……”史珍香嘟囔了一句,满眼的厌恶和嫌弃,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来乖乖行礼,道:“五姐姐,方才是妹妹失礼了,请姐姐饶恕妹妹一次。” 史书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端着架子摆手,“妹妹快快起来吧,其实你无论怎么样姐姐都不会生气,之所也如此这般,还不是因为怕妹妹丢人丢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毕竟太子殿下可没有姐姐这么好说话,这万一太子殿下若是怪罪下来……” “就算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他那么宠爱五姐姐你,只要你说句话,太子定不会多说什么的吧?”史清倏笑意盈盈,打断道。 史书凝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了……” 听到了史清倏和史珍香二人的笑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叫史清倏说了一句话就带着跑了?她脸色微微一红,轻咳两声,“好了好了,反正六妹妹日后还是要注意礼仪的,太子殿下就算不会生气,也莫要把人丢到外面去!” “说起来,五姐姐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笑完,史清倏终于问道。 “噢,对了,你瞧我这脑子,”史书凝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道,“明日姐姐不就要大婚了吗,这几日姐姐一直在忙,两位妹妹到似乎没什么事做,姐姐怕妹妹们安逸得忘了,这不赶紧来提醒一下,明日可莫要忘了去把姐姐送入东宫!” 史清倏偏了偏头,史书凝这话说的真是可笑,她们就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太子来侯府接人,她们非聋非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史书凝大老远的跑过来,不过就是为了炫耀和下马威而已。 不过一招用多了,既不新鲜也不好用,史清倏才不管她是太子妃还是太子侧妃。 “好了好了,看七妹妹这满身大汗的,赶快去洗洗吧,这要是叫人看到了,定要说妹妹闲话了。”史书凝掩着口鼻,黛眉微蹙,站起身来。 史清倏不在意,道:“姐姐也是,还没有到大婚的日子就莫要穿着婚服晃悠了,否则把喜都冲完了。” 史书凝全当史清倏是嫉妒,扭过头去便仰着头向外走去。 眼看着她要迈过门槛,史清倏从脚边捡起一只小石块来,双指一弹,便击打在了史书凝的脚上。 史书凝一个吃痛,连门槛都没迈过,便一个狗吃屎栽倒在了史清倏的大门前。 “噗——哈哈哈哈……”哄笑声从背后传来,史书凝红着脸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 她排干净身上的土,气急败坏道:“看来七妹妹这儿门槛还是太高了!姐姐买不过,日后也不会再迈了!” “如此甚好。”史清倏道。 她巴不得这史书凝这辈子都别再来找自己了! 第292章 道歉 史书凝悻悻的走了,史珍香却还留在屋子里。史清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耐烦的催促道:“六姐姐,五姐姐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史珍香砸了砸嘴,其实有些话她早就想说了,无奈自己一直都拉不下脸来,便强撑到了如今,她心想,反正独处的机会难得,不如就趁此机会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下定了决心,史珍香道:“七妹妹,先前我和你暗中斗气,是我的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姐姐吧!” “嗯?”史清倏觉得好笑,同时又有狐疑,不知道这史珍香又忽然作什么妖,“六姐姐怎么了,这话说的可是不像你啊。” “我、我知道七妹妹一定不信,”史珍香涨红了林,忸怩地说道,“但是我是真心的,这段日子以来我算是看清了史书凝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左看右看,还是七妹妹你不会仗势欺人,先前我不懂,傻乎乎的与妹妹为敌,如今想来真是后悔至极。” 史珍香这段日子被史书凝气的不行,史书凝小人得志、狗仗人势的模样她全都看在眼里,即便如此,送的礼物还是一些没人要的破铜烂铁,同史清倏比起来真是差的远了,相较之下,史珍香更愿意和史清倏站在一起,至少,还有价值连城的紫水晶拿。 史清倏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史珍香,不就之后才点了点头,她脸上的笑意史珍香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只能听到她说:“好,姐姐自己心里有数了就好,不过也不需要特意来道歉,你我本来就是姐妹嘛,我们像是往常一样即可。” 说完,史清倏也不再等着看史珍香的反应,点了点头便自己先一步里去了。 史珍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子,说是“像往常一样即可”,其实意思还不是叫她省去想要攀附史清倏的力气吗?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定来道歉,却被史清倏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打了回去,史珍香的心中怎么可能不恼火? 但事已至此,她别无他法,只得悻悻地站了一会儿,带着怒气回到了自己的院儿去。 “小姐,明日五小姐就要嫁到东宫去了,怎的您一点儿也不焦急啊?” 屋中,薛应一边帮史清倏梳洗身子,一边说道。 “急?”史清倏贪婪地感受着热水的温度,半睁着眼问道,“又不是我嫁人,我有什么可急的?” 薛应叹了口气,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我是怕那五小姐嫁到东宫后仗势欺人,万一她在太子耳边嚼舌根怎么办啊?” 闻言,史清倏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突然喷笑出来,在薛应那懵到不行的表情注视下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噗……只怕史书凝是不能随心所欲咯……” “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薛应一头雾水,却是比谁都要着急,她见史清倏品着不说,心中更加着急了,伸手慌了史清倏好几下,“哎哟哟,小姐你就不要再吊我胃口啦……” 被晃的发晕,史清倏只好摆手投降,“好好好,我告诉你,但是应儿你得好好保密啊!” 薛应闻言,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再三,史清倏这才放心地点头。 “前些日子我和诗念去酒馆吃饭……恰巧碰上了太子沈轩正在二楼喝酒做乐……抱得美人归哟。”史清倏带着满脸的坏笑,活脱像是一个正在和姐妹们传八卦的狗仔,“而且,据说前天沈轩还悄悄纳了一房小妾,东宫离着皇后的永寿宫远,据说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呢!” 史清倏知道这件事情,还多亏了自己有一个爱凑热闹、消息灵通的好闺蜜——佐诗念了。 “噗——真的假的!”薛应听到这消息的反应,倒是和刚听到此事的事情倏一模一样,“那这么一来,五小姐还未成亲,便失宠了?” “沈轩本来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好色之徒,只有史书凝还想着自己能独得恩宠吧。”史清倏耸了耸肩,“不过明天毕竟是大婚之日,沈轩多多少少也会收敛起一点来,你我就好好等着看笑话吧!应儿,你可千万莫要说出去哦,我们还是得给五姐姐留点颜面’的。” “嗯嗯!小姐您放心吧!”薛应把头点得像是捣蒜锤一样快,“有热闹看,我才不会错过呢。” 一日一早,侯府便放起了鞭炮。 史书凝一夜都没睡,她怕睡着了妆面会花,又怕睡了会把自己的头发压坏,所以变硬生生地强坐了一宿,第二天起来时不得不多擦了几层粉,这才遮住了自己眼下的黑眼圈。 听着屋子外面的嘈杂人声,皆是来庆贺自己成为太子侧妃的,史书凝抑制不住地心中狂喜—— 她终于等到这一步了!既然已经坐上了侧妃的位置,那么离着正妃还远吗? 届时,她定要让史清倏和史珍香都尝尝,那种不得不低头、不得不跪在自己脚边的滋味! 想着想着,房门忽然被推开,让端坐在床榻上的史书凝吓得一个激灵。 她抬眼,看到了二房夫人的脸。 “娘,您怎么来了?不在前面招呼客人,跑到屋子里来做什么?”史书凝长舒了口气,说道。 “听人说,东宫那边前来接嫁的车马已经快到侯府门口了……”二房夫人轻轻说道,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一般。 “真的?”史书凝眼前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素语!快帮我看看我的妆容还好吗?” 要出嫁的女儿,哪个不是有喜有忧?可唯独史书凝,好像没有分毫即将离开家的伤感,满心都是嫁过去从山鸡变成凤凰,二夫人心中发冷,深深叹了口气。 “凝儿,离了家要记得有委屈忍着,东宫不比侯府,你受了委屈没人会向着你。” “好了好了娘,我都知道的。”二夫人的这些话,史书凝早就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一套说辞,“我知道的,您就放心吧,我定能步步为营,不会出事的,况且太子殿下又是真的心系于我,有太子的宠爱,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看着史书凝这激动的样子,二房夫人也只好不再说什么,她虽然一直都未曾对史书凝太过于依赖过,但她毕竟是她的女儿,没想到出嫁前没有对娘家的留恋,还真是叫二夫人心寒。 “算了,多的话娘也不多说了,”最终,二夫人还是放弃了,“你好好准备,过一会儿太子就要带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传来几声炮响,夹杂着铜锣的声音,“接亲咯——” 第293章 大闹 “快快!素语,我的盖头呢!”听着外面的声音,史书凝急得直跳脚。 素语赶忙带着盖头轻轻照在了史书凝的头上。 “素语,我的胭脂还好看吗?用不用补一下?”史书凝激动地抓住素语的手腕,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婚事有一丁点儿的差错! “不用不用,小姐,”素语细声细语地安抚着史书凝,又替她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襟,“小姐放心吧!今日谁也比不上您好看!” 尽管知道这是恭维的话,但史书凝听着还是高兴,又再三确定了一番,她这才仔仔细细地把盖头盖好,在红布底下静静期待着沈轩的身影。 另一边前来接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史书凝的门口,吵闹的热火朝天。 史清倏也站在人群之中,明锐地发觉到了此时似乎缺少了一个人的身影,便伸手拦下了那即将去叫门的福官,“先生等等,怎的不见太子殿下?” 那福官本是叫喊得高兴,正在劲头上被人拦了下来,自然心中不悦,但一见到眼前人是那长得比瓷娃娃还讨喜的宝樱郡主,一时间也不好翻脸,只得冷着脸道:“宝樱郡主没接到信儿?太子殿下政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小的们把侧妃接到东宫去,是一个道理的。” 福官的话直让史清倏发笑,她就事论事,并没有给史书凝打抱不平,“先生这话说的可笑,哪有接亲的新郎官儿却不来的?” “反正太子殿下就是很忙,小郡主就说这婚是结还是不结了吧!”福官没了耐性,甩手道。 史清倏偏着头一笑,不动声色地往福官的手里塞了一包银子去,那福官掂量着手里的重量,面色变得缓和了不少,“先生且莫要生气,婚定是要结的,方才是我不对,先生您继续吧。” “还是小郡主上道儿,”福官赶忙收好了手中的银子,笑道,“吉时到——接新娘子咯!” 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屋中的史书凝端庄地跪坐在床榻上,手捧一只莲蓬,正在满心期待的等着沈轩把自己抱上东宫的矫撵去。 大批人一下子闯了进来,史书凝又是激动又是焦急,听着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史书凝刚听到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正要把手伸出去好让沈轩方便环保自己,却并没有人接过自己的手去,反而在耳边听到了一个老太婆的声音—— “新侧妃,今儿个太子殿下政务属实繁忙,赶不过来接亲了,辛苦您自己走两步了?” “什么?”史书凝一愣,下一秒便愤怒地掀开了自己头上盖着的红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果然,没有沈轩的身影,有的只是面生的、身着红衣的一群福官,还有看热闹的侯府的人。 她有些抓狂地站起身来,抓着面前的红衣婆子厉声问道:“太子呢!今日是我们大婚,他怎么可以不来啊!” “哎哎哎,这太子的确是公务缠身!”那福官把‘公务缠身’这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乍一听知道他是在强调,仔细一琢磨,便觉得这人只在心虚。 在一旁的史清倏静静看着这场闹剧,无奈地耸了耸肩。 沈轩会因为‘公务缠身’而放弃抱得美人归的机会?她死都不会信的,说不定此时沈轩正在哪家不为人知的酒楼里抱着他心爱的姑娘寻欢作乐呢。 史书凝无论如何都不依不饶,看着那福官不耐烦的样子,更叫她窝火,直接将一人手里托着的果盘往地上一摔,骂道:“我是太子的侧妃!你们准群阉人也敢跟我甩脸色?太子呢?把太子叫过来啊!” 福官脸色一暗,一把将史书凝的手甩开。 别说是一个侧妃了,就算是太子妃在他面前,日后这太子妃与他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向来宫里的婚事都是这些福官们操办着,连新入宫的妃子都得毕恭毕敬地塞红包,这区区一个侧妃,还敢拿自己的身份来说事儿了? “我说侧妃,您若是觉得不行呢,就赶紧别再多费事儿了,小的们也不是闲得慌的人。”福官说完,甩手就要走人,“侧妃看我们不顺眼,小的们便也不伺候了!” “先生留步!”还是史清倏最先反映了过来。她一个箭步上前去伸手拦下了要离开的福官,笑嘻嘻地随手将自己手上的镯子塞到了他的怀中。 “先生,家姐不懂这些礼数,我知道侧妃入府把先生们叫来已经是僭越了,但家姐的肚子里毕竟怀着太子殿下的孩子……我们一切以这龙嗣为重,相信若是因此家姐失去了孩子……先生们也说不好的。”史清倏低声在福官的耳边说道,见他的表情有了动容这才停了下来。 福官瞥了一眼史书凝,见到她此时正趴在床边埋着头大哭,虽然不理解何至于此,但却是发现了她身着婚服的身子略显臃肿,看上去……的确像是怀有身孕。 见对方不动,史清倏用低声说了一句:“先生放心吧,家姐情绪波动大是因为身孕的缘故,但她其实还很是明事理的,事成之后,定会给先生们派个大红包的。” “那……行吧,”福官终于听得心动,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这可是给宝樱郡主你面子。” “是是是,辛苦先生了。”史清倏轻轻行礼,笑道。 若不是觉得这嫁人的还没出门儿便结束了说出去太难听,怕损了侯府的脸面,而家长们和史可又都按照礼数等候在前门外,史清倏才懒得出面解决这件事情的。那包碎银子还不算什么,可惜了自己手上的羊脂玉镯子了。 她走到史书凝身边,做出安慰的举动,口中却是满满的威胁:“史书凝,你若再耽搁下去,就只能做个弃妇了,太子的弃妇……噗,我觉得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娶了吧?” 史书凝一愣,恶狠狠地瞪着史清倏:“又是你!一定是你干的!太子呢?太子去哪儿了?” 史清倏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史书凝啊,你都聪明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糊涂呢?你说你若是安生无事地嫁过去了,谁会觉得你丢了颜面啊?你这么一闹……若是再继续,只怕明日京城就都知道你史书凝的‘光辉事迹’咯。” 史书凝听得微微出了神,史清倏的话不无道理,再怎么说,自己都不能跟太子沈轩置气啊,首先……还是嫁过去、坐稳了侧妃的位置才行。 想罢,她对着史清倏冷哼了一声,在素语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刚要随着福官朝外走,便又听到了史清倏的声音:“对了五姐姐,你可莫要忘了给福官封红包,讨个彩头,不然让人家知道了,是会被嚼舌头根儿的……” 第294章 空闺 “哼,我莫非连这点礼数都不只?”史书凝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史清倏原地嘲笑着她,史书凝若是真的知道礼数,便不会吵着闹着要沈轩跑来接她了,侧妃的礼仪本就比不上太子妃,能像如今这样坐着四抬大轿去那东宫,已经是看在史书凝腹中的‘胎儿’的份儿上了。 行完了叩拜礼仪,史书凝可算是能够坐在轿子上好好地休息一会儿了。 “素语,你快看看我的妆花了没?”轿子刚起步,史书凝便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自己的盖头,让身旁的素语替自己仔细着补妆。 素语收拾了好久这才弄完,史书凝感叹,幸好她一直盖着盖头来,否则这狼狈的模样叫人家看了,不知道要多么招人耻笑了。 “小姐,这路程还有一段儿呢,要么您先在奴婢的身上睡一会儿吧?”素语看了看窗外,只觉得这轿子又不平稳走的又慢,心疼地说道。 “素语!从现在起,你该叫我侧妃了!”史书凝忽然严厉地说道。 她早就忍耐够了‘小姐’的这个称谓,她早就迫不及待地爬上更高的位置了,这一天终于来了,而史书凝也相信,她一定能够成功地登山太子妃的位置,真正地变成‘凤凰’! “是……侧妃……”素语一怔,只好顺从地说道。 闻声,史书凝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素语,你好好听着我接下来说的话,这东宫可不比侯府,太子殿下又是个妻妾成群的人,我们入了东宫后少不了与那些妾室打交道。虽说她们的位分不及我……但我毕竟还不是正太子妃,我一日坐不上哪个位置,便一日不得安心!” “是!素语定会竭尽全力辅佐侧妃的!” 素语严肃认真地回答道,若不是这轿子太过于颠簸,她真的会直接跪下去。 素语从小便侍奉着史书凝,尽管史书凝越长大、越不似小时候的纯真善良,心机渐渐暴露出来,从那次偷偷在史清倏的雪花膏中动手脚,到前段时间花大价钱买来的斑蛇……她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早就不是原本那个小姐了,但是……她做奴才的,不管主子如何,都只能这样硬着头皮服侍下去啊。 史书凝说了好多好多,包括素语要如何察言观色,要如何惩治手下不听话的人,等等等等……直到自己身下的轿撵消无声息地进了东宫的大门,史书凝才停了下来。 感受到了轿撵的速度越来越慢,史书凝好奇地向外开去,竟发现已经到了东宫门前。 可是……这门前既没有红灯笼和鞭炮,又没有来迎亲的队伍……甚至,送亲的喜乐声音也从大到小,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 这也……太过于寂静了吧?简直就不像是等候着迎亲的。 唯一让史书凝肯定此处是自己要嫁过来的东宫的,只有门口的两只石狮子身上挂着的红色绣球,两抹刺眼的红色让黑夜的黑显得更加浓郁,更让史书凝的心底,都被这格格不入的色调弄得生疼。 撵轿停下,在素语的搀扶下,史书凝艰难地从撵轿上走了下来,她看到太子身边的太监华子等候在门口,失魂落魄地走了过去。 “华……不,大、大人,太子呢?为何……东宫没有一丝迎亲的气氛?”史书凝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道。 “太子殿下有公务在身,这东宫又向来是僻静严肃的地界儿,皇后早就有过旨意,除非是娶正妃,否则不宜大操大办的。不过侧妃您放心,今儿个晚上,太子定会回来陪您度过良宵的!” 华子阴阳怪气的口吻更叫史书凝心中暗淡,她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好在还有素语的搀扶。 她期待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在今天这么一天风风光光一回,为的就是在今天……能把史清倏压下去一回!可是呢?结果呢? 她所有的努力在沈轩的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而已,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过! 不来接亲,好,史书凝姑且相信他是所谓的‘政务繁忙’,可是这东宫,连一点迎亲的气氛都没有,她才不信什么狗屁‘政务繁忙’,这沈轩根本就是没有把她自己当回事啊! “侧妃……当心脚下。”素语艰难地搀扶着史书凝,她早就已经思绪混乱到无法好好走路了,不得已只能开口提醒道。 在素语的搀扶之下,史书凝好不容易才进入了卧房之中。 大门刚一关上,门外的福官便忍不住向华子埋怨起来:“我说小总管啊,这侯府的女儿竟然摆这么大的谱儿?先前太子纳哪一房妾,不都是自己坐着马车来的,今日我们接了去,她还嫌太子没亲自去迎……” “身份不同嘛,这位毕竟是侧妃,”华子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同妾还是不同的。” “切,您可甭嫌我说话难听,这侧妃和妾室差的不过是个头衔儿而已,她以为她谁啊,还想着享受太子妃的待遇了?”那福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嘲讽道。 他还记着这位‘侧妃’没有给他派红包的事儿,心中格外记恨,说起话来也不留情面,“要我说啊,今儿个我同那史家的宝樱郡主打了个交到,人家那才是八面玲珑的丫头,也不知道太子怎么回事,看上了这么一个不明事理的野丫头!” 华子听着都觉得尴尬,他总不能说是那宝樱郡主看不上自家的太子殿下吧?只得假装愠怒,道:“大人可不管乱说话!这要是叫太子听见了,还不治您一个揣度君心的罪名?” “哎哟,那是、那是……瞧我这张嘴啊。”福官笑嘻嘻地伸手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不过咱太子此时正同那新来的美人儿逍遥自在呢,哪有得空闲管咱这些下人来。” 华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说得太多了。 福官意会,笑着行了个礼,“得了得了,小的事儿的办成了,后面的事儿就劳烦小总管您来操劳咯。” 说罢,用那太监特有的谄媚姿态倒着退了下去,走出去几步后一扭身子,便带着其余的福官儿们一同消失在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华子又瞥了瞥自己身后的屋子,满眼的厌恶和不屑,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一个看门儿的都没有留下,便转身离开了此处。丝毫没有打算管那坐在屋子里面独守空房的史书凝。 来着东宫的女人,哪个不是三天半的新鲜劲儿,何况这新的侧妃又有身孕,太子更不可能赶着来与她春宵一刻了。 今儿个这场婚礼啊,新娘子注定是要独守空闺咯…… 第295章 小产 那一晚上,沈轩果真没有来过史书凝的屋子里一下。 史书凝本打算就这样等他等到天亮,却因为前一天已经熬了一宿,根本撑不住,不知何时便脑袋一歪睡了过去,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上午,日上三竿,屋子里还是没有来过人的迹象。 “素语!”史书凝抓狂地从床塌上弹了起来,几近疯狂地撕下自己身上裹着的大红色婚服,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上的红色是一种讽刺至极的东西。 闻声,素语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作为贴身的婢女,在成亲第一日的晚上都是需要守在门外面的,她昨晚就跪坐在外面守着,由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 “小姐……侧妃,您怎么了?”她一进来,边看到了史书凝跌坐在床榻边的狼狈模样,登时就吓醒了,赶忙小跑着上前去扶起她来。 史书凝又哭又笑,笑得癫狂,她伸手狠狠地掐着素语的肩头,硬生生地掰着她扭向屋子的方向,“素语,素语你看看,这像是一间婚房吗?” 素语抬眼看去,只见这间房子的陈设应当就是它平日里该有的样子,桌案、屏风、花瓶、摆件,都是极其协调的朴素色调,若说着屋子中唯一鲜艳的东西,就是挂在横梁上面、用做点缀的彩色帷幔了。 除了昨晚戏婆端进来的荷包酒、喜饼还有喜烛等东西之外,就只有史书凝的身上有喜庆的大红色了。 就连素语也早就猜到了,太子沈轩对这桩婚事根本就是毫不在意。昨晚那个福官和华子在门外交谈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沈轩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政务繁忙’,他甚至都没有离开过东宫,只不过,是在别的女人的屋子里罢了。 但是素语不敢说。 见到素语沉默着,史书凝也不再期待她能够说出一些什么了,她的眼底忽然蒙上了一层阴霾,双目微眯,黛眉一挑,道:“素语,去把我化妆匣子里第二层的东西都拿来。” 素语一怔,她清楚地知道那里面放着什么,又再次确认了一下史书凝的眼神,这才小跑着去翻找了过来。 不过多久,素语便捧着一个盛满液体的牛皮袋子、还有一枚精致的白色小瓶子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递交到了史书凝的手中。 “小姐……您确定现在就要这样吗?以后您可就少了一个筹码啊……” 史书凝笑着耸了耸肩,将小瓶子里面的黑色药丸直接吞了下去,她手里把玩着那牛皮袋,笑道:“素语,昨晚那阉人的话,你真当我没有听见?哼……我就不信,自己的孩子没了,沈轩还能在外面逍遥作乐!” 说罢,她只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传来,趁着自己尚有余力,将牛皮袋中的血浆尽数泼洒在了自己的身下。素语也赶忙帮她把肚子上绑着的香枕解了下来。 史书凝痛苦地捂着腹部,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伸出手去艰难地抓住了素语的衣裳,道:“快、快去告诉太子殿下……侧妃夜不能寐,孩子、孩子没了……” “侧妃您坚持住!奴婢这就回来!”素语点头,发了疯一般冲了出去,她不知道太子在哪里,只能一路叫喊着救命,只求沈轩能听到,良心发现赶紧来看看。 “哎哎哎,我说素语姑娘,你这嚷嚷什么呐!真是没规矩!”华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拦下了着急忙慌的素语,不满地责备道。 素语偷偷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泪水当即就涌了出来,大喊道:“小总管,昨晚春宵,太子殿下却是一夜未归,侧妃伤心过度……今早下床时……小产了!” “什么?”华子一愣,脸色顿时变的难看至极,下巴都要惊掉了一般,“你这话可是真的?你快去前面儿把太医叫来,我这就去找太子殿下!” 素语点了点头,朝着华子手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沈轩和太医等人齐刷刷地赶到了史书凝的屋子里。 沈轩夺门而入,便见到史书凝脸色煞白地瘫倒在血泊之中,他急忙跑过去,将她打横抱起,语气中带着急迫和关切,“凝儿!凝儿你感觉如何了?” 剧痛之下,史书凝还是为自己的大获全胜而感到窃喜,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伸手娇弱地握住了沈轩的衣摆,无力道:“太子……咳、我们的孩子……” “太医!太医呢!快来给侧妃看看孩子如何!” 经她一提醒,沈轩才想起来,一时间更加着急,将史书凝放在床榻上后便闪出一个位置来。 前来的正是上一次去侯府给史书凝诊脉的老太医,他急匆匆地盖好丝帕,伸手去摸史书凝的脉象。 史书凝心中隐隐不安,生怕着药没有用,叫太医摸出端倪来,不过看老太医凝重的神色,她知道,这药还算是良心。 “啧……太子殿下,这孩子……已经是保不住了。”片刻后,老太医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向沈轩汇报道,“这侧妃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孩子能保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万幸,这衣食住行不得对付,情绪更是波动不得。老臣摸着侧妃的脉象虚弱至极,若想要日后生育……还是得细心调养身子。” “真的……没了?”沈轩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史书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子嗣竟然就这样化作一滩血污了。 “额……只要把身子调理好了,侧妃日后还是有怀孕的可能的。”老太医安慰道。 沈轩点了点头,指着那老太医的鼻尖儿道:“日后侧妃的身子,都有你来负责调理!你一定得给我把她养好了!” 史书凝虚弱地伸出手去,沈轩便赶忙坐下来牵住了手,“凝儿放心,我们以后会有孩子的。” “太子殿下……都是凝儿没用……”她此时身体的痛楚已经减轻了不少,但还是在强装着弱不禁风的模样。 看着沈轩那焦急的面容,史书凝心中发笑,“太子殿下……凝儿好怕,你可以陪在凝儿身边吗……” “当然!当然!日后本太子一直陪着你,绝不走了!” 史书凝终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跟她斗?她就要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妾室们斗得头破血流! 第296章 安抚 史书凝还算是聪明,她用自己的一次“小产”换来了沈轩很长时间的娇宠,这段时间里她用自己那“侧妃”的身份,把沈轩的妾室们压的服服帖帖,现在她们是敢怒而不敢言。 有人说史书凝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史书凝却不以为意,有人想称大王还没有这个机会和身份呢,她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呢? 总之,这段日子史书凝过的是风生水起,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皇后廷说了她‘小产’的事情,下令要她乖乖呆在东宫好生修养身体,不得离开。 说好听点,是‘好生修养’,说难听了,不过就是软禁她而已。 皇后早就看出了史书凝有点儿手段,又十分善妒,生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影响了沈轩的继位,恰好她看着史书凝也心烦,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令软禁了。 不过,也多亏了皇后的雷厉风行,京城中好一阵子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史清倏也得以痛痛快快地过了这几个月的时间。 转眼,已经到了八月末。 巫祝跪地问天,问了好久,才选择了一个良辰吉日——九月月末。 也就是说,还有不足一月的时间,五公主就要踏上她那漫漫的和亲之路了。 这日,史清倏刚用完早膳,忽然宫里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五公主邀请她入宫去。 史清倏一头雾水,毕竟因为这和亲的事情,五公主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终日都不与人交际,她本是一直担心着,无奈找不到机会入宫瞧瞧,却不想今日五公主竟然派人来请自己了。 来不及多做打算,史清倏匆忙换了身衣裳,便坐上了矫撵入了宫去。 五公主正在屋中等她。 史清倏到时,五公主正在闷着头看这手里的礼单,听到了下人的通报,她眼前一亮,叫史清倏赶紧进来。 “倏妹!你终于来了……”看着许久未见的姐妹,五公主不知怎的,竟然眼眶发红,晶莹的泪珠一直在眼眶里面打转儿。 “五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史清倏顿时感觉心疼。 她看到五公主比年前消瘦了一大圈儿,虽然衣着整洁华丽,却没有了一丁点儿的精神气儿,活脱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的傀儡一般。 五公主悄悄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她一甩手,辞退了屋子里面的下人,这才牵起史清倏的手,带她坐在了桌案之前,“倏妹,这段日子快要把我逼疯了……礼单、乐单、嫁妆单……所有的东西我都要一一地去核对,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母妃……” 史清倏叹了口气,只恨那皇后自私蛮横,连嫁妆都要五公主自己去准备核对。 她心疼地抱住五公主,伸手轻柔地抚顺她的脊背,柔声道:“五公主,今日起我每天入宫帮你整理核对可好?我一直以为你身边有人帮忙操持,没想到都是你自己来的……不过没关系,日后我来帮你,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怀里的五公主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微弱到让人心疼无比。 “其实……我不想嫁人,”五公主忽然开口,声音里多了些颤抖和软糯,史清倏能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我不想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我好想想倏妹你一样可以嫁给自己爱的人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公主呢……” 这件事情,实属无奈。 史清倏也不知道要从何安慰才好,毕竟她根本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帮五公主擦去泪水。 “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东吾的那般蛮荒之地……我、我好害怕啊……” 五公主越说,便哭得越猛,史清倏只能叹着气,道:“五公主……其实人各有命,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说不定你会喜欢上呢?而且……拓拔良弼也并非三教九流之徒,你是见过的,也算是风流倜傥……或许你会爱上他呢?” 五公主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其实,我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我还记得小时候奶娘讲过的,东吾一带尽是游牧民族,什么贝吉、寿阳、卫仓、金丘,就连东吾,也是那蛮荒之群。我一想就觉得好生可怕……“ 闻言,史清倏微微一笑:“原来,五公主是在担心东吾的人粗暴蛮横,会受了委屈啊?” 五公主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就好办了! 史清倏心道,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五公主觉得,先前良公子来我们这里为质的时候,可有粗暴蛮横?” “没有……但是,谁知道他在自己的国家会不会凶相毕露呢?”五公主嘟着嘴巴道。 “这就是你多虑啦。”史清倏搂过五公主的肩膀,笑道,“我想,你的奶娘给你讲的,也是她从很久之前的书上看来的吧?东吾先前确实是游牧民族不错,但早在百年前,便已经有君王圈地建城、建造关隘,东吾人已经开始农耕和经商,其实,和我们昱国相差无几的。” “可是……东吾的人都是麦色皮肤……” “五公主觉得不好看吗?”史清倏问道,“麦色皮肤的人,昱国也有啊,而且东吾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麦色皮肤的,还有还有,他们的眼睛都是浅浅的蓝色或者灰色,你不觉得……就像是宝石一样吗?” 史清倏的语气轻柔,真把五公主说的有些心动。 史清倏看着她缓缓地点了两下头,这才放下心来。上辈子她就羡慕蓝眼睛的外国人,这辈子又叫她遇到了,幸亏自己平时太过闲散,看了不少各国的列志,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虽然没有去过外面,但是也了解了很多了。 五公主还是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史清倏的才学,心中羡慕至极,又缠着她说了好多关于东吾的事情。 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倏妹,你知道昱国有送嫁媵女的礼仪吗?” “送嫁媵女?” 第297章 暗卫 史清倏疑惑地点了点头。 送嫁媵女和陪嫁媵妾很像,不过陪嫁媵妾是陪着公主嫁过去作为妾室的,送嫁媵女,则是把公主送到,带婚姻礼成后再返回,并不算是成亲。唯一相同的,是这二者都需要公主的姐妹或者是族亲。 “我听说五公主你的陪嫁媵妾是沈家的两个外戚,道没听说你还有送嫁的媵女陪同。” 五公主用力点了点头,“没有送嫁媵女,一是因为我的亲姐妹们年纪不符,二是因为外戚家的女儿们职位不够,没有资格。毕竟送嫁媵女算得上是一个官职,不少人都想借此沾染福气,日后自己的姻缘也能够顺顺利利的。” 史清倏挑了挑眉,看着五公主别有深意的表情,史清倏只觉得她是有什么话想说,便试探性地开口说道:“咳咳……五公主,你莫不是想让我……做你的陪嫁媵女吧?” 五公主羞涩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便满眼期待地抬头看着史清倏,握着她的双手,祈求到:“对!倏妹,你愿意吗……东吾一路山高路远,我与那拓拔良弼又不熟悉,我一人前往,真的很是害怕……” “可我、可我也没有去过呀……”史清倏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作为陪嫁媵女去一趟外面的世界。其实史清倏心中并不排斥,反而,很想去,正如五公主所言,被嫁媵女都是被祝福过的女子,很多人争破了头都没有这个机会。 史清倏虽然不在意送嫁媵女的身份,却很想借此机会去看看那传说中的东吾。 只是,五公主对自己这般期待,反而叫她不敢轻易答应了。 “但是只要有倏妹在,我变觉得安心!”五公主诚恳道。 史清倏心头一颤,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还真是叫人心动呢。她撇了撇嘴,道:“如果五公主真的需要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呀……只是不知道我爹爹和娘亲愿不愿意……毕竟东吴很远……” “我去说!”五公主打断道,不由分说地替史清倏定下了此事,“倏妹放心,我之前就和父皇提过,他说了,只要你愿意,会派遣高手保护,并且会亲自跟侯府打好招呼的!”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啊!”史清倏一愣,原来这小妮子竟是早就想好了要自己做送嫁媵女的,今天把自己叫来,安慰诉苦事小,劝自己做送嫁媵女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她一笑,故作生气的样子责备道:“好哇小妮子!竟敢算计我!” “哈哈哈哈我没有!我刚才是真的很难受嘛……”五公主笑着躲开史清倏的‘攻击’,然后又一把扑了上来,贪婪地把脸埋在了史清倏的怀里。 她轻轻闭起眼睛,语气温柔而让人安心:“倏妹,说真的,有你在,我安心了好多好多。” 史清倏从未被女孩子这般‘告白’过,她只能说,这种感觉很不错。她不再动弹,任由五公主挂在自己的脖颈上,只求自己的不算旷阔的肩膀能带给她一点儿安全感。 “五公主,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嗯,有你们真好。” 这日,沈伦下了诏书,任史清倏为五公主的送嫁媵女,五公主封号‘天月’,二十天后启程出嫁东吾。 也是从这日起,史清倏开始每天入宫帮助五公主整理最后的东西,做好善后工作。她天生性子就认真,头脑又灵利,把五公主身上的事儿全包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整理得井井有条,总算是让五公主在出嫁前过上了几天的安生日子。 “对了,五公主,你不是说皇上会给我派遣暗卫吗?怎么这么多天了,我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过啊?” 史清倏和五公主坐在树下喝茶,操劳完了一天天的事儿,难得的清闲,史清倏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便开口问道。 五公主蹙着眉眨巴了两下眼镜,道:“你的暗卫都跟了你十几天了啊,你没有察觉吗?” “哈?”闻言,史清倏差点连茶杯都没有拿稳,“怎么可能?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暗卫暗卫,都说了是‘暗’,要是大摇大摆地去找了你,那还能叫‘暗卫’吗?”五公主笑了笑,看着史清倏那一脸懵的样子,只好摇了摇头,道:“你出来吧,让宝樱郡主见见你。” 话音刚落,史清倏只感到耳畔传来一阵呼啸的清风,扭头一看,只见一名黑衣男子从身旁的大树上一跃而下,身形稳健得似乎根本就没有动过。 他双目微垂,没有直视任何人,一身纯黑的衣裳,但并不是常人所穿的侠服,而是更加轻薄便利的衣衫。男子用黑色的围巾包裹着口鼻,半半遮掩着自己的面容。但是依旧能看到鼻梁高挺,双目如星。 最让史清倏惊奇的是,这男子竟然是短发,要知道在这古代见到一个短发的男人是有多么不容易啊。 “你你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史清倏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心口处缓了好久好久,“五公主,这、这就是我的暗卫吗?” 五公主点了点头,那黑衣男子也半跪下来,低头道:“宝樱郡主,属下言萧,是皇上派来保护您的暗卫。” 史清倏微微一愣,这桥段……也太像小说里那种公主和骑士相见的场景了吧? 她还是第一次拥有这种神奇的近身暗卫,尤其这言萧又是不苟言笑、身材高大挺拔、被半遮掩的面容也能看出其人的精致和俊朗,更叫史清倏忍不住脸红心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脑子混乱了片刻,她才开口道:“额……言萧,你冷吗?” 空气中忽然安静了片刻,尴尬都快要把在场的三个人尽数淹没了。 “咳咳,”最后还是五公主忍耐不了这样的尴尬,开口道,“倏妹,这是你的暗卫哎,你就问他冷不冷?” 史清倏老脸一红,觉得自己真是个土鳖。五公主肯定从小到大见过不少的暗卫,早就见怪不怪了,“暗卫……也会觉得冷嘛,是吧,言萧?” 言萧的表情微愣,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暗卫,哪里有人会一上来就问自己冷不冷啊?这并不是训练的内容,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对于言萧的沉默,史清倏倒也不觉得什么,还以为他们这些暗卫就是被要求不能大声讲话呢。 她伸手,刚想要拍拍言萧的肩头,要他坐下来喝一杯热茶,却在手指刚出碰到他肩膀的那一秒钟,言萧如同触了电一般发疯似的弹了开来。 史清倏的手还悬在半空,一脸懵地看了看他,“言萧……怎么了?” 第298章 言萧 “抱歉,”言萧站稳身子,再度半跪了下来,“宝樱郡主,除非特殊情况,暗卫不能随意触碰主人,这是规定。” “哈?”史清倏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这么不近人情的规定?“谁的规定啊?” 言萧抬眼看了看史清倏,不知道那双眸子里究竟包含了什么,他顿了顿,回答道:“组织上的规定。” “倏妹倏妹,他们这些暗卫就是如此,任何事情都必须按照规定来才行,你就任由他去吧。”见状,五公主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五公主虽然有过不少的暗卫,但是言萧她从未接触过,因为先前言萧一直都是沈夙的暗卫,沈伦也不好安排言萧去保护别人。如今沈夙去了江南地区,言萧便没了主子,沈伦觉得史清倏的身份也合适,这才派遣了言萧来的。 五公主只知道,言萧一向是一个即刻苦又不苟言笑的人。 后来史清倏才渐渐地了解到,原来皇宫里所有的暗卫都出自一个江湖上的组织,那个不知名的组织专门负责为皇宫培养暗卫。暗卫听从皇上的指令。 一般来说,一个暗卫不会一直跟随同一个人,因为害怕他们产生怠惰的情绪,但言萧不同,他平日里训练起来根本就不要命,若他能有怠惰的一天,那才是世界奇观呢。 先前他负责保护沈夙,但每过三个月便必须要回到组织里重新考核,所以也不是一直呆在沈夙的身边,只是他忽然被派来保护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言萧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的。 毕竟……那小丫头白白嫩嫩得像一个面团儿,他都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能把她吓哭。和小丫头交往这种事儿,言萧还真的是招架不住。 不过来都来了,言萧也会认真耐心地把自己该做的事儿做好。 看到五公主挥了挥手,他才松了口气,原地一跃而起,重新藏回了那颗大树之中。 “不过……他们这些暗卫好辛苦啊。”史清倏托着腮帮子,伸手把玩着茶包的绳子,“一天到晚都要贴身保护的话……岂不是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五公主挠了挠头,“嗯……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应该会在主子没有危险的时候去休息吧?” “其实我现在又不会离开京城,皇上不需要让言萧这么早就来保护我的。”史清倏笑了笑,总是觉得过意不去。一想到自己身边无时无刻都有一双眼睛盯着,史清倏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暗卫和主子之间是需要磨合的嘛,”五公主耐心地解释说道,“没关系啦,反正也就这一个月,待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言萧自然就不需要再跟着你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 说起外出的事情来,距离五公主的婚期也就还剩下了不到十天,届时,五公主就不得不走上那条漫漫的和亲之路了。 这一去山高水长,再回到这个家的机会便是渺茫了。 但是离着出发的日子越近,五公主的心态便越好,先前她还终日郁郁寡欢、不苟言笑的,这些天来,已经看开了很多很多。甚至,还主动问起史清倏史可的情况,她似乎对待一切都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即没有声嘶力竭地拒绝,又没有含情脉脉地想要把现在的一切都留在心底。 她就好像是,无悲无喜地等候着那一天…… 晚上,史清倏回到了侯府,看着自己桌上摆放着新鲜的柑橘,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年代没有很快的交通工具,连个橘子都成了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她苦着脸剥开一个,入口是意想不到的甘甜可口。 史清倏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呼喊了一声:“言萧?” 不过片刻,窗边便传来了言萧的声音:“宝樱郡主,属下在。” 史清倏扭头一看,只见言萧正倒挂着吊在窗口,一身乌黑的他活脱像一只蝙蝠。史清倏猛地想起,之前沈夙也是这样来找自己的。 “你别吊着了,怪吓人的,”史清倏强迫自己甩开头脑中凌乱的想法,说道,“进来,给你个橘子吃。” 言萧一愣,那刚要往里走的身形又停了下来。 “给你啊,可甜了。”发觉对方并没有进来,史清倏又催促道。 言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他是真的很想吃史清倏手里那橘黄色的果实吧,他身子一番,越了进来,伸手接过了史清倏手里的东西。 他左看右看,只觉得无从下口。 这一傻乎乎的举动,史清倏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爱到引人发笑,到:“言萧,你没有吃过橘子吗?” 言萧看着史清倏,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给你剥一个。”史清倏点了点头,从面前拿起一个橘子来剥皮后递给了言萧,“哝,你尝尝,好吃吗?” 言萧的动作有些木讷,他将信将疑地把那带着白丝的橘瓣吞入了口中,果子的汁液在他口中炸裂开来,满口的甘甜可口叫他几乎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看着言萧的表情,史清倏知道他是喜欢吃橘子的。 只可惜这个年代实在是太不方便,橘生淮南,北方根本没办法种植,只能趁着进贡的时候、接着自己爹爹的官位,讨到几只贡橘吃。 “对了言萧,你都是什么时候睡觉啊?”感到言萧身边的气势没有那么的严肃了,史清倏趁机问道。 “丑时,又时是寅时。”他乖乖地回答道。 “这么点儿时间?” 言萧点了点头。 “那……你在哪里睡呢?” 言萧指了指史清倏窗外的一颗大树。 原来他竟然是靠在树上休息的!这……未免也太过于辛苦了吧? “这怎么行啊?”史清倏惊道,“要么我给你找一间客房,你在屋子里休息吧,我晚上又不会跑出去溜达,很安全的。” 闻言,言萧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史清倏总觉得他又严肃起来了,只听他说:“不必,这是我的工作,宝樱郡主做自己的事儿就好。” 说罢,像是害怕史清倏再多问什么似的,扭头一跃,便带着史清倏给的橘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哼……奇奇怪怪的。”史清倏撇了撇嘴,自己完全就是在自讨没趣嘛,既然言萧不买账,史清倏便也懒得去管了。 她躺在床上,仰面思考着这么段日子的事情。 再过几天,五公主就要出嫁了……一眨眼,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呢……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不过,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是没错的。 第299章 启程 五公主出嫁的那日,史清倏也被大夫人抓着说了好一阵子,幸好她作为送嫁媵女不需要去参加大礼,只消在启程的时候跟上就行。 “倏儿!你别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你听娘亲说啊!”大夫人察觉到了史清倏的思绪已经跑了老远,大声道,“娘亲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这一路不好走,你可必须得注意安全!” “娘亲……倏儿知道啦!”史清倏无奈地晃了晃大夫人的手臂,撒娇道,“今时不同往日,倏儿现在的功夫连师傅都一直夸赞,何况还有皇上派遣的暗卫跟随着,怎么会出事呢?” “那你也必须要注意安全!”大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扶额骂道,“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娘亲可就活不成了。” 虽说余半仙说,史清倏的后半辈子‘顺风顺水’,但是不可否认,史清倏也是经历了很多次的‘险中求生’的,幸亏她命好,也幸亏她机灵,否则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也正因如此,才叫大夫人格外的不放心。 一直说到了吉时,门外候着的福官催促了再三,史清倏又拍着胸脯再三地保证了,这才能在大夫人的唠叨之下逃了出来。 “小姐!请你务必要万事小心啊……” 她走到门口,薛应又追了出来,泪眼汪汪地说道。 “放心吧应儿,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史清倏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你快回去吧,这段日子给你和小莲都放个假,你们好好休息休息!” 只可惜送嫁媵女不能携带适从,但史清倏觉得也好,这要是万一真的碰上什么不测,依照薛应的脾气,定会第一个冲在前面的。 比起身边的人受伤,史清倏更加宁愿让自己受伤。 史清倏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穿了一件宫里送来的红色裙子,肩头绣着孔雀羽和并蒂莲,腰间镶嵌一颗夜明珠,腰带上用金线绣着两只凤凰,张嘴衔着夜明珠的图案。身外披了一件孔雀羽领的暗红色大斗篷,若非头上没带什么发饰,还真叫人以为今日是她出嫁了。 她刚拿到这件衣服时,还觉得是否太过华丽了,一问,才知道这原本就是为五公主选的婚服中的一款。只是后来选择了更加华贵的一身,这件衣服比起来也就黯然失色了。 但五公主还是很喜欢,索性就拿来给史清倏穿了。史清倏拒绝不得,便也只能迎着头皮穿上。 史清倏的马车到官道上时,正巧是五公主将要上车的时候,她探出身子去,五公主也默契地扭过头来。 她看到五公主的妆容都哭花了,但还是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是啊,除了史书凝那样只想着早日嫁人的家伙,哪个女儿家出嫁不会哭呢?尤其是五公主这样的和亲公主,这一扣一拜,便是对故土的永别。 史清倏的马车跟在五公主的马车后面,缓缓地从官道驶出了京城。送亲队伍之庞大,让整条街都染上了红色。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条红色如巨龙般蜿蜒的带子穿过了街市,正不紧不慢地向外移动而去。 史清倏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实在是闲的无聊,没过多久便昏昏欲睡了。由于车马的晃动,让她根本睡不踏实,一醒一睡着,转眼便到了夜里。 她清醒过来一问,才知道已经到了驿馆。 跟随下人们住了进去后,史清倏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被五公主身边的奴婢叫了过去。 “倏妹!” 放一进门,五公主便扑了过来,她头上戴着的镂空金色发饰能有五斤重,史清倏看着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五公主,奔波了一天了,你快把头饰卸下来好好睡一觉吧……”史清倏扶着五公主坐了下来,“要我说,反正还有好多天的路程呢,你干脆就不要带了,等我们到了东吾的地界儿你再带上,否则着一路顶着这么重的东西,得多难受啊?” “你以为我不想啊……”五公主堵了堵嘴巴,让丫鬟帮着卸下发饰,埋怨道,“可是按照礼乐制度,这样做是会冲撞神明的……我还是好好带着吧。” 史清倏耸了耸肩,她虽然不信什么神明,但五公主还是有这个信仰的,只好作罢,“好吧,那我帮你卸下来,你今晚好生歇息。现在我们还在昱国,等三日后离开了昱国的范围,走到游牧民族的地盘儿去后,可就没有城池关隘了,那时候就只能睡羊毛帐篷,五公主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有什么可准备的,”五公主苦笑了一下,拉住了史清倏的手,“我啊,一想到还有这么多人陪我一起受苦,就觉得这段路再难也能坚持下去了,谁让我是公主呢?这么多人都是因为我才要一路跋涉的……” 听到她这么说,史清倏便放了心。其实这条路不怕险阻艰难,怕的就是五公主的心不定了,只要她还肯坚定地往前走,仿佛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说话时,婢女已经把五公主头上的东西尽数拆了下来,史清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梳洗一下就赶紧睡觉,明天还有更长的路呢。” 说完,史清倏顿了顿,这才想起来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只香囊来,“对了,你把这个放在枕边,能够静心安神,就不怕睡不着了。” 五公主看着那香囊,感动得眼睛都湿润了,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却还是把那小香囊当成宝贝似的接了过来,“倏妹,幸好有你陪我,不然我真的会撑不下去的……” “你可以的,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了!”史清倏抱了抱她,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和亲之路漫漫,史清倏真的经历了一次,才能理解为何那文成公主的事迹叫后人传唱千百年,她从门缝里看着五公主脸上说不尽的落寞,似乎忽然能够感同身受了,一个女子,背负着的是两个国家的和睦与友好,背负着的是天下苍生,任谁,不会感觉到疲惫呢? 只可惜,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感到疲惫了就能停下来…… 第300章 遇袭 史清倏又这样百无聊赖地跟随五公主的送亲队伍走了六天。 昨天,她们已经离开了昱国的边境,到达了荒无人烟的野外,这里没有国家圈地建城,偶有游牧民族掠过,但因为此处是一条大路,所以也鲜少有人会把领地建在这附近。 这外面的时间广袤无垠,身边是一座一座的小山丘,因为已经到了夏末秋初的季节,地上的草大多数枯黄,只有为数不多的一小片地方还保持着惨淡的绿色。 史清倏最开始的时候也因为成日的颠簸难受了几天,胃里一直翻江倒海,吃吃不下、吐也吐不出来,最难受的是,她手边没有能够用来治病的药材,这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文的处境,又叫她不知道如何去抓药。 最后还是言萧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询问了史清倏需要的药材后,没过多久便抱了好几包回来。 史清倏一面感慨暗卫的能力之强,一面把有限的药材熬煮成了粥和肉糜,分给了五公主、和几个身子同样支撑不住的下人们。 喝了史清倏做的药膳,众人都感觉明显的好转,她便又在路上搓了许多的小药丸,若是有头晕目眩便拿出来吃一颗,情况会好很多。 已经是第六天了,史清倏也早就基本能够适应这奔波操劳的日子。五公主累得大病了一场,但她不愿意拖了所有人的后腿,硬是强撑着继续上路,一天行程也没有耽搁。 离开昱国后的这些天来,史清倏为了寻找药材给五公主治病,索性选择跟着队伍徒步而行,方便寻找路边生长着的药材。 只是这片地方实在是荒芜,药材少得可怜,但是好在史清倏跟着余半仙认了不少其他不起眼像杂草一样的药材,还是让她找到了不少的东西。 或许是看着史清倏的动作实在是拖拉缓慢,言萧终于看不下去,才现身陪她一起走,顺带寻找药材。 后来五公主常说,是史清倏救了自己的命,她一直觉得在马车上奔波的前几日骨头都要散了,险些有了一头撞死的冲动。 五公主的病好了之后,送亲的队伍也路途过了大半。 史清倏听东吾前来接亲的将领说,再有五日,就能到达东吾的境内了。 第八日。 每过一日,史清倏都会默默地用发簪往马车内的木窗旁画上一道不起眼的痕迹。 她正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不易察觉的嘈杂声音,史清倏猛地坐起,想也没想便大喊道:“辛奇将军!好像有大批人马正在往我们这个方向来!” 辛奇将军是东吾派来接亲的将军,一路上也没有同他们多交谈几句,看上去便是很不容易亲近的人。 在队伍最前面的辛奇将军只听到女娃娃的叫喊声,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他耸了耸肩,下令继续前行。 然而,很快他便同样也听到了马蹄声、男人的叫喊声音。 还不等众人反应,一只箭便呈破竹之势带着呼啸的寒风刺了过来,直直地戳在了史清倏马车旁边的将士身上—— 紧接着,是无数只箭从不远处的山坡上如同雨点般射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枪林弹雨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整支送亲的队伍一时间溃不成军,成了一片散沙。 “糟了——五公主!” 史清倏大喊一声不好,她原本把身子藏在马车中,一想到五公主身边无人,遍从腰间抽出银丝鞭来缠绕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刚一钻出马车去,变被什么力道猛地推了一下,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下一秒,她看到一只箭紧紧贴着自己的面门划过。 “不要命了?” 不等史清倏站稳,言萧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在空中一个借力,灵巧地躲过了空中划过的箭,稳稳地落在了马车的后方。 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史清倏,言萧轻轻蹙了蹙眉,道:“宝樱郡主,你好好在这里躲着,杀敌的事儿交给他们去做。” “不、不行!”史清倏挣扎道,“接亲的将士也不过百余人,何况还有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侍从,胡人前来劫持送亲的车队,来的人绝对不会少,趁现在他们尚未形成包围之势,我们必须突围!否则一个也跑不了!” 言萧一惊,没想到这小丫头的头脑竟然如此清晰,方才可是有一个将士死在了她的面前啊……竟然都不害怕吗? “言萧,你把我带到五公主那里去,我需要同她商议!”史清倏说完,不由分说地揽住了言萧的脖颈。 言萧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搂紧了她,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是胡人——胡人来犯!保护天月公主——” 随着辛奇将军一声令下,随行的将士们立马围住了五公主的马车,只恨胡人用弓箭远攻,他们除了被动地防守之外,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史清倏到的时候,竟然见到五公主还躲在马车里面,当即就大怒,一把把五公主拖拽下来,对着不称职的将士们骂道:“你们不知道五公主的马车是胡人最大的目标吗!还把五公主围在马车之中,难道是想看她被射成刺猬吗!” “呜呜呜——倏妹!”五公主吓得双腿发软,一把扑进了史清倏的怀中。 史清倏很想安慰她,但是现在的时机根本就不允许,只能按着五公主的头迫使她蹲下来。一只箭直冲着五公主的后背而来,史清倏伸手一挥,用手里的银丝鞭将其抽打开。 情况危急,她没有注意到言萧眼底的惊诧。 “五公主,你听我说!”史清倏掰着她的脑袋,强迫她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胡人截击送亲车马,女人其次,首要目的必定是掠夺钱财,我待会儿带一队士兵去带着辎重车从后面离开,言萧留下来保护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行!” “不行。” 言萧和五公主,竟然齐齐地说道。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不可能让你冒险的。” “对……”五公主点头,“倏妹,这太危险了,我绝对不可能让你这么做的!” 史清倏蹙了蹙眉,她并非有意要逞英雄的,只是现在的境况,她若是不做出牺牲的话,只怕三五百人都要死在胡人的弓箭底下—— 第301章 诱饵 “胡人的目的是钱财,我以天月公主的身份带着辎重车离开,他们就算是把我抓住了,也不敢怎么样,相反,一定会让我好好活着,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要挟昱国和东吾的筹码在。”史清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这么多不会武功的侍从,只能都死在胡人的弓箭底下了。” 五公主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侍从打断,“宝樱郡主侠肝义胆!救所有人于水火之中,小的们感激不尽!” 死一人,还是死掉所有人,相信五公主的心里也有数,她也不愿意让史清倏替自己冒险,可是……她怎么能自私地拉着所有的人与自己陪葬呢? “倏妹!”五公主好怕下一秒史清倏就会冲出去,凭借她对史清倏的了解,她一定会做出牺牲自己成就所有人的事情来的……泪水倾泻而下,五公主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容貌是否庄严,只顾得上死死握着史清倏的衣衫,竭力喊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只要东吾派来接应的人,我立马叫他们去救你!” 史清倏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把自己的衣裳从五公主的手里抽出来,对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来。 “言萧,你留下来保护五公主,辛奇将军战力不足,若是五公主有了什么闪失,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活不成!”史清倏扭过头去,看着言萧的眼睛,严肃道。 说完,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看准了不远处一批无人骑着的马儿,又看了看身后渐渐稀疏下来的弓箭,心道: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史清倏大喊一声:“你们几个去驾上辎重车随我离开!” 喊罢,史清倏一个箭步冲向了孤独立着的马,还顺手捞起了一名倒地将士的弓箭,飞身上马,尽管身着火红的嫁衣,依旧挡不住那飒爽的英姿。 言萧承认,他看呆了。 史清倏心中默默感叹,还真是多亏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足够华美,不需要多言也能让那胡人把自己认作真正的和亲公主。 驾驶辎重车的将士把马车里的东西往外丢了一大半,一是因为跑起来更加的快,二是让那些胡人们少捞一些油水。他们跟在史清倏的身后,快马加鞭,朝着一个明显的方向飞驰而去。 山坡上,胡人首领敏锐地捕捉到了红衣少女的离开,为首的人眉宇俊朗,鼻梁高挺,薄唇轻勾,剑锋一般的双眉谢谢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率乌发之中,整张脸都犹如雕刻一般的五官分明、棱角绝美。乍一看,会觉得此人放荡不拘,但是眼底流露出的精光却叫人不得不多看他两眼。 此人名为尉迟璟,年方二十一,却已经成了一个部族万人敬仰的大王。他身骑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身披一袭狼皮制成、象征王权的披风。一双瑞凤眼直直盯着不远处那狼狈落跑的红色身影,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了一抹笑意来。 “昱国的女人,骑起马来倒是像模像样的!”尉迟璟大声道,语调中满是对史清倏的戏谑。 身旁那名为单山、圆木圆脸的将军同样也大笑起来:“大王,和亲公主带着辎重先突围了!咱不追上去一块儿抢了?” “抢!这骑马利落的丫头本王也没见过!”尉迟璟说着,挥了挥手里的短刀,“小的们!跟我去追那红衣裳的丫头!” 话音刚落,上百个骑着马的胡人齐刷刷地叫喊起来,胯下的马儿似乎也在这样激昂的呼喊声中亢奋起来,各个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史清倏的方向追了过去。 史清倏的马已经随着送亲队伍走了很长的路,再加上本来品种就不及那些在草原上长大的马儿,很快她便感受到身后的喊声离着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唯一让人高兴的是,她已经跑出了足够的距离,五公主那边的胡人应该所剩无几,很容易便能够突围逃出去的。 “小丫头!快快停下,你跑是跑不掉的!”尉迟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史清倏顾不得慌乱,她把马的缰绳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双手悄悄地将一只箭搭在了弓弦之上。 越是慌乱的情况,她就越要保持镇定,心中默默地数了三声,史清倏猛地转头,拉弦、放箭,那箭便带着破晓之势直直地刺向尉迟璟的面门,不管是速度还是箭头上闪过的光芒,都带着毫不留情的杀意。 尉迟璟双瞳一缩,他将上身向侧方一偏,躲过了箭的轨道,却听到耳边一声惨叫,扭头一看,竟是那箭刺入了自己身后人的肩头之中,血花飞溅,可见这一箭的力道如何。 不知怎的,尉迟璟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张狂了。 他看到驾驶辎重车的昱国士兵已经被自己的人杀了,至于这昱国的‘和亲公主’,也已经一步步地被自己的人拦了下来。 史清倏眼见前方的胡人已经呈现了聚拢之势将自己包围,索性不再傻乎乎地往前闯,她勒停自己身下的马,转了个方向,目光狠狠地瞪着那黑马上面的男子。 先发制人! 她握紧了手中的辫子,在那男子靠近自己却还未有所反映的时候猛地甩出一鞭,直冲尉迟璟的眼睛打去。 尉迟璟慌乱地一偏头,却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伸手一摸,竟是被对面小丫头手里的鞭子抽出了一道血痕来。 “哟……昱国的和亲公主还挺有本事啊?”尉迟璟一笑,他不生气,只觉得这和亲公主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长得像是个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小娃娃,没想到射箭射的好、连鞭子用的也不错。 原本他是冲着和亲公主的嫁妆来的,现在……这个丫头也想要带回去了。 “我还有更多的本事呢,你要不要感受一下?”史清倏说着,取出指笛来,贴在唇边轻轻吹起滚瓜烂熟的调子来。 所有的马听了这声音后,也就过了约莫几秒钟的时间,突然之间全部变得十分狂躁,上下跳动着想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 史清倏的马也不例外,但她早有准备,在马发狂的同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地。刚站稳身子,便又继续吹起来。 尉迟璟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飞身一跃,这才免受追马之痛。 “这丫头的笛子!” 第302章 人质 尉迟璟大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凭借身高的压制一掌击打在史清倏的手肘上,史清倏吃痛,手里不稳,指笛顿时脱手。史清倏只能看到它在眼前划过,坠入了没过脚面的野草之中。 她一转身,急忙拉开与尉迟璟的距离,拼命甩鞭阻止他上前来。 这男人的身材太过高大,史清倏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但是只要足够,男人腰间的短刀便打不到自己。 “和亲公主还是个倔脾气!”尉迟璟一遍闪身躲避着,一遍向身边的人调侃道,“你们都别上啊,我得陪这和亲公主好好玩玩!” 史清倏闻言,只觉得自己像是角斗场里被人当作玩物的角斗士一般,她面对着生命的威胁……在这群胡人的眼中,却只是‘玩玩’那么简单? 她咬着牙,用银丝鞭不断地击打着尉迟璟的要害,却都被他一一躲过,更讽刺的是,史清倏已经用尽了力气,尉迟璟的脸色却依旧无比轻松—— “你们截击和亲公主的车马,有了辎重粮饷还不够——追着我做什么!”史清倏大声喝道,她没了力气,这些天来又一直都是粗茶淡饭的,手中力道一脱,银丝鞭便被她直接甩了出去。 “没尝过和亲公主的滋味,本王看你的性子像是我们草原的女人,不如就跟我回草原,那东吾有什么好的!” “哼,井底之蛙!” 史清倏毫不低头,她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才不会惧怕这胡人的夹击,她就是死了,也必定会拉上面前这首领模样的人一同去死! 尉迟璟微笑着,这丫头性子泼辣,长得也不错,是他喜欢的女人,反正现在这丫头也就一人,他是志在必得的! 想着,他箭步上前,刚想要伸手牵制住史清倏,却没想到她灵活地伏身一躲,抬脚变踢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 紧接着,史清倏伏地借力,伸手用力拽着尉迟璟的胳膊,整个人向下一扽——尉迟璟一个趔趄,险些便被她带的栽倒。 但尉迟璟也并非省油的灯,他赶紧调整平衡,反手一握,不仅没有摔倒,反而将伏地的史清倏直接提起,将她的双手死死地钳制住。 “和亲公主,也会武功?”尉迟璟不知怎的,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史清倏拼命地挣扎着,“你放开我!” 尉迟璟只觉得再任凭她这么挣扎下去,就算跑不了,也得叫她把自己的胳膊扽坏了,索性腾出一只手来,在史清倏的脖颈上施了一手刀,史清倏只觉得眼前一暗,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哼,这小丫头真是个倔脾气!”尉迟璟舒了口气,他不费吹灰之力,一手便拎起了史清倏,将她往肩头一扛,转身去了自己的黑马旁边。 史清倏不吹曲子后,马们的情绪便稳定了下来。 尉迟璟伸手拍了拍黑马的脖颈子,对单山道:“你带几个人把嫁妆们搬回去,我们回营!” 这次他们出来干这一票,可谓是大获全胜,不说别的,单单是这几箱嫁妆就是价值连城的,顺带着又把和亲公主给带了回去。这和亲公主说起来,也是一个要挟两个国家的筹码呢。 胡人的兵马浩浩荡荡地返程,尉迟璟把昏死过去的史清倏放在自己的马上,心中是说不出的高兴。 史清倏醒过来时,便觉得后颈酸痛,她努力地抬眼,发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自己似乎身处一个营帐之中。 随着思绪的渐渐回归,她听到了营帐外男人们嘈杂的声音。史清倏费力地坐起,便看到了身边立者两位身着异样服饰的女子,看这模样,应该是这游牧民族的婢女了。 她警惕地看这面前的两个人,她们却是面色和善,似乎对史清倏的醒来没有丝毫的戒备。 “衣服上绣半人半马的花纹……你们是金丘一族的?”史清倏想起了自己在书上看过的熟悉的花纹,狐疑地问道。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朝着史清倏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并不会官话。 史清倏叹了口气,只好作罢。看着两个侍女对自己并无敌意,她也放下心来。 忽然在耳边听到了尉迟璟的声音,史清倏眉头一蹙,也顾不得身边的两个婢女,掀开营帐的门帘便走了出去。 外面,金丘的男人们围坐在篝火边,靠着一只羊肉,肉里渗出了油水,浇在火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还有一群人正在搬动五公主的嫁妆,翻看着里面金光闪闪的珠宝首饰,发出了属于男人特有的狞笑声音。 史清倏在篝火旁看到了尉迟璟,他正背对着她叉腿坐着,同身边的单山大笑着谈论什么。 她本想着偷偷走过去,来一出擒贼先擒王,却没想到被篝火对面的人首先看到了自己,大喊了一声“和亲公主醒了!” 这下倒好,所有的人都看到史清倏了,尉迟璟不仅看到了,还笑嘻嘻地给使其归属闪出一个位置来,轻轻拍了拍,下巴微微一抬,道:“和亲公主,饿了吗,过来坐坐?” 史清倏一脸的尴尬,自己的杀伤力完全就没有被这群男人放在眼里嘛。反正打是打不过了,史清倏觉得自己还是见好就收,不要自讨没趣了。 她嫌弃地把尉迟璟的披风踢到一边,盘着腿坐了下来。 “聪明的和亲公主。”尉迟璟一笑,递过来半只烤熟了的羊排。 史清倏看着那金黄的颜色,还有油水泛起的光芒,肚子不争气的就发出了饥饿的叫喊声,她瞪了尉迟璟一眼,不争气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羊排,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来到了草原上,史清倏已经吃了好几日的干食,不见半点儿油星,这谁能受得了啊?而现在既然有免费的肉可以吃,为什么不吃呢? 尉迟璟没想到这小丫头还蛮‘能屈能伸’的,他想到捉到她时这丫头不要命的挣扎,还以为她回绝食明志,不肯吃呢,没想到她倒是聪明得很,不让自己饿肚子。 看着史清倏大口吃肉的样子,尉迟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盯着我干嘛,像个变态。”史清倏余光瞥见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 尉迟璟笑了笑,伸出手来,“你吃的一脸油水,和亲公主这么没风度吗?” 他的手刚要出碰到史清倏的脸颊,史清倏一个甩手便把他给打开了,“哎哎哎,我警告你你别碰我啊。” “真像个炸毛的小狮子。”尉迟璟宠溺的一笑,只好缩回自己的手来,送了耸肩,笑道,“够吃吗?不够还有呢。” 第303章 能屈能伸 史清倏白了尉迟璟一眼,吃到根本就没有功夫同他搭话。 尉迟璟也笑着摇了摇头,静静地等她吃完。 身边的男人们喝酒吃肉,谈天说地,笑声几乎能震破耳膜。史清倏想,若不是她是被人绑架来的,没准自己还真的能融入现在的环境里面去。 只可惜啊,没有如果,这尉迟璟再怎么帅气俊朗,对于史清倏而言,终究是个绑匪。 吃完,她随手用衣袖摸了摸嘴角的油污,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婚服。不管怎么说,在场的就她一个女子,还真是有些不自在。 “和亲公主,草原上的羊肉好吃吗?”单山见状,大笑着问道。 单山的性子很是豪爽,丝毫没有嘲笑史清倏的意味,但史清倏觉得不痛快,便没有理他。 她微微抬着头,一副高傲的模样,“金丘的人,不是都分布在乌尔善山北一带吗,你们怎么齐刷刷地跑到南边来了。” 史清倏的话,让尉迟璟心中惊喜,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碗,问道:“啧,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金丘?” 这片草原上分布着四五个大的部族,虽然彼此互不干涉,但很少有人能够不经询问便知道他们分别是什么族群的人。史清倏还是尉迟璟遇上的第一个,自然又惊又喜。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还知道,你们跑到南边来,应当也是迫不得已的吧?”史清倏高傲地笑了笑,单山和尉迟璟眼底流露的片刻的慌乱让她觉得自己还有能够和他们谈判的筹码,“今年异常寒冷,才刚入秋,温度却比往常深秋还要寒冷,你们这些游牧民族一到秋天便是最难捱的时候,想必是北边的草场都冻死了,才不得已来南方的吧?” 忽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戳中了痛处,尉迟璟也笑不出来了,他面色有些铁青,似乎是有些气急败坏,“是,不错,就是因为今年冷,我们才不得已下来的。” “结果没想到,南边的草场情况也不好,正好撞见了送亲的队伍,便心生歹意,截击辎重车和嫁妆了?”史清倏咂着嘴摇头道,“也是也是,没有商业、没有农耕,若是不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你们就只能杀了马吃马肉了。” 看着史清倏说话时的神态,完全没有被绑架过来的慌忙和害怕,不仅不怕,翻到还把他们致命的弱点侃侃而谈,真是叫人心中结郁。 沉默了片刻,尉迟璟忽然笑了出来,他没心思跟一个昱国的女人谈论自己部族的大事,反正现在钱财也到手了,今年过冬也不需要发愁了,“我说,你一个昱国的公主,伶牙俐齿、才学不浅也就罢了,骑马、拉弓、用鞭竟然也如此熟练,还真是叫我惊喜。” 史清倏笑而不语,心中嘲讽着尉迟璟的蠢笨。 “一开始我是想过把你劫来,用你跟昱国皇帝还有东吾的太子换点儿粮食什么的,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丫头性子像是我们金丘的人,又是个公主,你就做我的女人怎么样?” 尉迟璟刚说完,史清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什么人啊?哪有人劫财劫到一半突然转念想要来劫色的?看来……她还是不能一直声称自己是和亲公主了。 史清倏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扯动嘴角轻轻一笑,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来,“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和亲公主,我不过是个送嫁的媵女、宝樱郡主而已,我的身价不值钱,自然,也配不上做大王你的女人了。” “嗯?”尉迟璟眉头微蹙,“你当真不是什么和亲公主?” 史清倏点了点头,一副‘这还用问吗’的表情。 不过,尉迟璟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他知道昱国女子以温柔贤惠为尊,既然是公主,便不可能会练武功的,方才同史清倏交手的时候他便心中狐疑,只是没有去多想而已。 “既然你不值钱,那就更好了,你留在草原做我的女人,岂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史清倏轻哼了一声,她忽然想起一事来,几年前史安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最新的游记,里面写过金丘王尉迟璟五六年前才刚刚大婚,面前这口口声哼要自己做他女人的男子,明明就是有王后的。 “我说金丘王,你们金丘的习俗,不是将王后视为保佑全族的圣母吗,你现在应该也有王后,却还想要娶别的女人?” 尉迟璟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这个宝樱郡主对自己部族的事情如此了解,“那又如何,我敬重我的王后,但是也可以有别的女人啊,何来不敬?” 史清倏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她差点就忘了自己在一个一夫多妻制的年代,这样的家常便饭,根本就不值得为此揪心,“那,金丘王,敢问你有几个女人了?” “除了王后,就你一个。”尉迟璟一笑,坚定地说道。 这金丘族的王后都是‘天选之女’,金丘王未必对她有感情,但是为了整个部族的将来,也是不能轻易更换的,史清倏觉得这似乎是一个突破口,便故意说道:“那可不行,要做,我也要做王后,只可惜金丘不可能叫一个外族女子做王后的,所以金丘王……您还是省省吧。” 尉迟璟一怔,真没想到自己也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丫头治的死死的,“做我的女人怎么了?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这整个金丘就是你的金丘,你难道就不心动?” “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史清倏嗤笑道,“你连今年冬天都过得艰难,说这样的话哪来的底气啊?” “我抢来了这么多的钱财,还愁过不了一个冬天?”尉迟璟指了指伸手的箱子,里面塞满了五公主的嫁妆。 史清倏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她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金丘王,你真以为这些钱财能让你过冬?” “你什么意思,有了钱不就能买粮食吗,我怎么就不能了?”尉迟璟道。 第304章 交谈 史清倏叹了口气,“你虽然是有了钱财,但这些都是不义之财,你抢的,又是和亲公主的送亲队伍,谁敢收你的钱财来换粮食给你啊?收了,这不就是明摆着想与东吾和昱国两国结仇吗?” 经她这么一说,尉迟璟才觉得确有道理,他只想着搞些钱财来换粮食,却没想好究竟要从何渠道去换。 看着尉迟璟脸上的困惑,史清倏知道自己说到了他从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不禁感叹,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免得像是尉迟璟一样被人噎得都说不出话来,“喂,我有两个法子能叫你平安度过冬天,你想听吗?” 放在往日,凭借尉迟璟这般高傲的性子,才不会去听一个昱国小丫头的话,但方才的聊天让尉迟璟感受到了这个丫头片子的才学和头脑,实在是不简单,叫他还真是心动了。便挑了挑眉,将信将疑道:“那你说来听听?” 大不了当个笑话听了,反正最后怎么做,还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吗? 史清倏伸出右手,笔画出一个‘一’的手势来,“第一,你可以带领金丘向东吾称臣,东吾的先祖也是游牧民族,比昱国和其他的周边小国都更加清楚你们金丘需要的是什么,只要你称臣,夺取‘金丘王’的称号,东吾一定可以每年给你提供过冬的粮草的,届时你们便不必再为这件小事而发愁了。” “那不可能!”尉迟璟摇头摆手,当下便不由分说地拒绝了,“我金丘都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怎么可能向那东吾称臣?再说……东吾原本也是马上的民族,却偏偏学了昱国人那样圈地把自己锁起来,我们金丘看不起他们!” “你看你,又井底之蛙了不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们为了守住自己的气节宁愿挨饿,这谁有法子呢?”史清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东吾建起城池和关隘,就是为了提防你们这些游牧民族,至少他们有定所居住,至少,人家到了冬天还有储备下来的粮食可以吃,你们呢?” “不管你怎么说,这条路行不通!”尉迟璟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了史清倏的话。“你也不必再劝!” 他们民族从一开始便是在草原上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怎么可能学着中原人的模样去用高大的城墙把自己给圈养在里面呢?对于金丘人而言,自由和无拘束比什么都重要。 史清倏无奈地点了点头,反正她一开始也没准备真的规劝金丘的人向东吾称臣,她知道这样天大的事儿凭借自己这么个小小人物的力量,怎么可能做到呢? 这尉迟璟的拒绝,她也是早就有所预料的,叹了口气后,便继续说道:“好吧,那就只剩下第二个法子了——我想过不久就会有使臣前来谈判,我虽然不值钱,但是东吾那边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届时你就可以把我和嫁妆当做筹码,找东吾的人换几百车粮食,我想……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史清倏的话不无道理,尉迟璟他们抢来的钱财有很大的可能性都不会被人所接纳,换不成粮食,那么再多的钱财对他们金丘的人而言便全无意义。这宝樱郡主虽然不如和亲公主值钱,但是东吾为了给昱国一个交代,也一定会派人来交涉的。 一面,是与全族子民性命攸关的粮食,另一面……则是他好不容易看中的女人,尉迟璟一时间还真觉得难以取舍。 他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小丫头,也就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这样想来,自己都快比这小丫头大了十岁了,再长几年,这丫头都能做自己的孩子了。 尉迟璟自嘲地一笑,觉得自己真是好笑,居然会对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心动。 不过,事已至此,东吾的使臣就是再快,也还需要七八天的时间才能到他们金丘的地盘儿,尉迟璟有充足的时间思考究竟要如何。 史清倏看出了尉迟璟似乎在想什么很棘手的问题,便也不再想继续同他耗下去,车马操劳了这么多天,能有个大帐篷睡觉她还求之不能呢。 “反正我的办法就这么多,金丘王你好好想想怎么取舍吧。”史清倏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挥了挥手,动作自然到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金丘人向来男人和女人分开,连王后都只能呆在女人那边。他们男人堆里从来没有女人呆过,更没有如此胆大的女人,身着一身明晃晃的红色嫁衣,还没有一点儿小女人的胆怯,让人觉得,这丫头快要和他们这群糙汉子打成一片了似的。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方才出来的营长外面,两个侍女便上前来替她掀开了营长的帘子。史清倏心道,看来尉迟璟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一定是吩咐了侍女们对待自己要客客气气的,还算是仗义。 其实史清倏本有意借此机会去看看这草原的美丽风景的,但是困意就像是猛兽一般吞噬了她残存的欲望。她站在营帐外面打了个寒颤,对着看门的侍女轻轻一笑,伸手扶了一把营长的帘子便钻了进去。 看着史清倏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尉迟要的帐篷,单山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那个宝樱郡主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把您的营长给占下来了?” 尉迟璟摇了摇头。他把史清倏带回来时,那丫头还在昏迷中,一时腾不出空闲的帐篷来,尉迟璟这才让那丫头先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的,没想到这丫头直接把它当作是专门给她准备的了。 不过,她都进去了,尉迟璟也不好意思将她叫出来,只能是甩了甩手,举起酒碗来,“随她去吧!来单山,喝酒!” 这一晚,是史清倏走上送亲路的几天来睡得最为香甜的一晚,身下的毛毡柔软又温暖,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是刚躺上去没过一会儿,史清倏便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连外面嘈杂的声音都没有对她产生分毫的影响。 一夜无梦,格外酣甜。 第305章 医术 接下来的两天,史清倏都只是与尉迟璟匆匆打了一个照面,他好像碰上了什么很棘手的事情,每次史清倏见到他,他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金丘部落里一般的男子也不太清楚尉迟璟在忙什么,只是说他们大王也不会把什么都往外说,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不是部族里面的事情。 这日,史清倏在外面闲逛,那两个侍女全程跟着,只可惜不会说官话,她们之间也没有办法交流。 “哎哎哎,单山将军!”走着走着,她忽然瞧见了前面单山恰好愁眉苦脸地从尉迟璟现在居住着的营长中走出来,便赶忙将他喊住了。 “嗯?宝樱郡主?”单山一愣,见到是史清倏,挠了挠头,“你不去外面好好玩儿,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啊?” 史清倏傻乎乎地笑了笑,她从来不是记仇的人,再说这两三天来金丘的人对她挺好的,她早就放下了尉迟璟把自己劫来的‘仇恨’了,“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你们大王啊?他很忙吗?” 单山挠了挠头,他不知道有些事是否要对史清倏将,但是想起自己家大王对这丫头的特殊关照,便觉得说了也无所谓,说不定这丫头去关心大王一下,他的心情能好一些呢,便吞了口口水,说道:“其实……是大王的儿子忽然病倒了,这金丘的巫医忙活了两日也是不见起色,大王心情一直都很烦闷。” “你们大王都有儿子了?”史清倏惊讶道。 “是啊,名叫尉迟瑶,都五岁了呢。”单山点了点头。 五岁……史清倏记得,今年尉迟璟也才二十出头吧?也就是说这家伙十六岁的时候就当爹了?不过再多的震惊也能用‘现在是古代’这个理由合理地解释了,史清倏勉强点了点头,她也不管尉迟璟有没有儿子、儿子几岁了,当务之急,还是他儿子的病。 “单山将军,他儿子得了什么病啊?” 单山挠头,史清倏的话可是把他问住了,他就是一个粗人,哪懂这些,只能仔细地想了想,回答道:“看上去像是发烧了,不过一连好几天也不褪……还有,阿瑶的身上起了一片一片的红疹子,看着就怪吓人的。” 史清倏蹙了蹙眉,听上去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应该这么久都治不好啊,看来还是那什么‘巫医’太没用了,“单山将军,我也会医术,要么你带我去看看阿瑶的情况?说不定我能把他治好呢。” “当真?”单山一惊,大喜过望,“那自然好、那自然好,只是宝樱郡主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好了好了,救人要紧,你快带我去吧。”史清倏摆了摆手,催促道。 单山点头,带着史清倏走入了营帐之中。 帐子里灯光昏暗,药物的味道扑面而来,史清倏只看到尉迟璟坐在床榻边,双眉快要凝成一股麻花了,身旁站着一名侍女,而床上,则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你怎么来了?”尉迟璟抬眼,来不及收敛起他脸上的烦闷神色,就这样看着史清倏。 史清倏为怔,她承认第一秒自己是被吓到了,毕竟这尉迟璟面对她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样子,不过一想他的儿子现在正性命攸关,便也放心了。 她没有直面回答尉迟璟的问题,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在床榻边轻轻跪下,开始给昏迷的阿瑶诊脉。 “单山,这是怎么回事?”见史清倏不理会自己,尉迟璟无奈,只好去问单山。 “大王,宝樱郡主说她会医术……或许能救阿瑶。” 闻言,尉迟璟又是一惊,这丫头怎么什么都会? 看着史清倏诊脉,有去查看阿瑶身上的疹子,然后又掰开他的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尉迟璟心中有些疑虑——连巫医都说不出为何,凭这么个小丫头……也行? 过了不久,史清倏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盯着尉迟璟的眼睛,问道:“阿瑶是何时开始发病?巫医可说过是何因、后续又做了些什么来治病的?” “额……”第一次有人这么强势地对自己说话,尉迟璟一时反应不及,愣了片刻,“我把你带回来的那晚,半夜阿瑶光脚出去方便,踩到了一种叫‘姑乌草’的东西扎到了,那姑乌草就是会叫人高烧,但是……不会叫人起疹子和昏睡不醒的。” “那,巫医做了什么?”史清倏眯着眼睛想了想,继续问道。 “把姑乌草拔出来,处理了伤口,又给阿瑶喝了几味草药。”说这,尉迟璟也记不起巫医弄了些什么给阿瑶喝,便叫身边的侍女一一说了出来,自己再用官话转述给史清倏。 史清倏点了点头,“阿瑶是否有过对什么药物过敏的现象啊?” “过敏?”尉迟璟狐疑道。 “就是……吃了或者接触了浑身红肿,起疹子?” 尉迟璟细细地回想着,最后还是要了要摇头,“不知道,阿瑶从小身体好,没吃过几次药,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 史清倏偏着头想了想,他说的大部分药材她都是知道的,都是些治疗发热的药物,没什么问题,“那,这红疹是从何时开始出现的呢?” 尉迟璟想了想,道:“一开始就有了。” “原来如此……”史清倏点着头,喃喃道。 阿瑶身上的疹子分明就是过敏的迹象,但史清倏无法确定他对哪一种药物过敏,不过既然这红疹在吃药之前就有了,那就说明阿瑶是对那姑乌草过敏咯。 但是一般过敏,只要切断了过敏原便不会持续恶化下去,史清倏嘟了嘟嘴巴,目光锁定在了阿瑶绑着绷带的右脚上—— 问题一定出在那里! 她移动过去,开始拆卸巫医给阿瑶系好的绷带,尉迟璟看着她的动作,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鬼使神差般地没有出手去阻拦。 绷带一层又一层地拆下,史清倏这才发现他的脚底还抹着厚厚的药泥,只好用绷带干净的地方动作轻柔地将药泥轻轻地摸了下来。 露出阿瑶的脚底的那一瞬间,史清倏和尉迟璟几乎再同一秒钟惊呼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天哪!” 第306章 救命 只见阿瑶的脚底,又青又紫,已经溃烂了一小半。 “怎么可能!先前明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血口子……”尉迟璟不可置信,连眼睛都瞪大了,“该死……定是巫医的药有问题!单山,给我把他拽过来!” “等等!”史清倏仔细去嗅了嗅药泥,伸手拦下了暴怒中的尉迟璟,“巫医的药没问题,是那姑乌草,我猜想应该是断在了阿瑶的肉里,阿瑶又偏偏对这姑乌草过敏,所以才会一直不好、愈加严重的。” “那、那怎么办?” 对于医术上的问题,尉迟璟一窍不通,现在的他也没了那晚面对史清倏时的豁达气势,只能盲目地瞪着史清倏说出如何解决来。 “你去准备酒水、火苗,还有刀,刀子越小越好、越锋利越好。对了,还要一点干净的药泥。”史清倏一直盯着阿瑶的脚,根本就没有时间看向尉迟璟,“我把阿瑶的皮肤隔开,将里面的姑乌草取出来,不然让它留在体内的话只会愈发严重的。” 姑乌草应该没法办进入深层的皮肤去,但是经过巫医的处理,伤口现在应该已经并到一起了,除非用小刀割开,再把姑乌草挤出来。只要是不需要缝合,史清倏便又十足的把握。 尉迟璟第一次听说用刀子把人肉割开的事儿,但是史清倏那笃定的样子又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件事情,他摇了摇下唇,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史清倏的手,无比严肃地看着她道:“宝樱郡主,我可以信你吗?” 史清倏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二人之间的利害关系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还不至于拿孩子撒气。我也是医者,不可能看着人在我面前死掉的,你当然可以信我了!” “好。” 再没有多余的迟疑,尉迟璟放开了史清倏的手,大步迈出了营帐去。 没过多久,尉迟璟带着她需要的东西回来,将手里的小刀递到了史清倏的手中,“这是他们用来割筋的,我洗过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把小刀泡进了酒水里面,再取出来用帐篷里的篝火高温消毒。 其实史清倏并不紧张,这种小到不能被称为‘手术’的手术,她作为中医都接触了不少,但她不紧张,也要被一旁的尉迟璟弄得紧张死了。 她艰难地辨认出了最初的伤口,用小刀划开,血水便流了出来。 这个年代更不可能有止血钳这种东西了,史清倏也就只能将就,她用手在伤口边缘有技巧地挤压了两下,果然,有一片固体顺着血水流了出来。它卡在伤口处,史清倏一个狠心,便直接用手掐着一角将它拎了出来。 “这个是姑乌草吗?”史清倏把那比指甲盖还小的东西放到了一旁的纱布上,拿给了尉迟璟看。 尉迟璟把上面的血迹擦干净,一眼便辨认了出来,忙点了点头,“是,就是它!” “那就好。”史清倏长舒了口气,“药泥呢?” 接过尉迟璟递来的药泥,史清倏用小指小心地将药抹到了那小小的伤口上。 “这、别的地方怎么办?”尉迟璟看她似乎不打算给溃烂的地方上药,便问道,“不用上药?” “这药泥对那溃烂了的地方没有用的。”史清倏低声解释道,顺便把这里收拾了一下,“现在可以叫巫医给阿瑶再熬煮一副治疗发热的药了,对了,你们这里有什么草药,我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 尉迟璟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好像就在刚才那么一柱香的时间里,自己的阿瑶就从面对生死一下子到了平安无事,他很想要去感谢史清倏,但是觉得现在的时机似乎不对,只能作罢,扭头对侍女吩咐了几句史清倏说的话。 侍女点头,扭身便出去寻找巫医了。 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史清倏刚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脚麻没能站稳跌坐了回去,尉迟璟便伸出手去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哎哎哎!放开我!” 怀里的人一直挣扎,他无奈,只能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好,“我们只储备这常规的药物,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我跟你一起去找就好。这草原上什么都有。” “啧,好吧。”史清倏挠了挠头,“不过连草药都没有储备着,你们金丘的人还真是对自己自己啊,真以为能一辈子不生病吗?” “我们金丘的男儿,什么时候惧怕过小病小痛了!”每每说道这种话,尉迟璟便会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好像金丘的人就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仙似的。 史清倏白了他一眼,摇头晃脑地故意学着他的样子到:“‘我们金丘的男儿……’,那又怎么样呢,你们也是人,今日要不是有我在,你们不会真的打算叫阿瑶靠着意念同病魔作斗争吧?” 二人边走边说,此时已经出了营帐。外面的光线一下子充足起来,连空气都清撤了不少,让史清倏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对了……宝樱郡主,今天多谢你。” “谢什么谢啊,”史清倏还不等尉迟璟说完,便打断道,“阿瑶还没醒过来呢,等他醒了,你再说谢谢也不迟。” 看着史清倏脸上得意中带着些俏皮的小表情,尉迟璟也不知为何笑出了声来。 史清倏看了远处茫茫无边的草原,只觉得要想从这片大草原中找到自己需要的药,实在是堪比海底捞针,正头痛之际,史清倏忽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晃了晃尉迟璟的胳膊,“对了!我想起来我昨天闲的无聊时去外面转悠,曾看到过一片密集生长的白岑,拿东西的根可以入药,虽然不比别的药物药效好,但是也是有作用的!” “那太好了,在何处?我陪你去。” 话音刚落,史清倏便拉着尉迟璟七拐八拐,找到了一片离营地不远的地方,她伸手指着地上的叶子,说道:“就是这个了,你跟我一起挖,它的根是白色的小果子,小心点儿啊,别把根挖断了。”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蹲下去用手挖起土来,尉迟璟还会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拉着一起挖土,倒也没觉得她失礼,反倒是觉得她这般不在乎自己大王身份的样子显得格外可爱。 轻轻笑了笑,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伸手去挖开土层,去寻找那白色的果子。 第307章 果子 两个人蹲在那里挖了许久,最后也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史清倏抱着一堆粘着泥污的白色果子,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早就成了个小花猫,但是一下子收获了这么多的白岑,她心里是压制不住的开心。 二人并肩往回走,没过多久便到了营地里面,路过的金丘男人见到了尉迟璟这副模样,都吓得以为自己家的大王喝高了似的。 “这些果子洗干净后捣成泥,敷在阿瑶的溃烂处还有身上的红疹上面,清热、解毒、镇痛,敷上一两天就没事了,” 到了阿瑶休息着的营帐之外,史清倏一边把怀里的白岑果子递给侍女,一边对尉迟璟说道,“对了,等阿瑶醒了,还能叫他直接吃,味道虽然一般般,既不味苦,也称不上酸甜可口,但是吃了总还是有好处的。” “咳,那个……” “对了对了,还有!”不知道史清倏是不是有意为之,在尉迟璟纠结着要不要把话说出来时,她便打断了,“这间营帐实在是太过昏暗封闭了,虽然天冷,但也要通通风啊,还有,等阿瑶醒了,带他出来晒晒太阳是最好的了。” 说完,史清倏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她知道尉迟璟想要说什么,但她最怕的就是有人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说一些道谢的话。史清倏知道,自己现在还是他尉迟璟劫过来的人质,就算是给阿瑶治了病,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该让尉迟璟感到为难。 于是趁着尉迟璟还在酝酿情绪的时候,史清倏先一步挥了挥手,扭头道:“好了,我累了,你去好好照顾着阿瑶吧!” 她的背影实在是洒脱,让尉迟璟看得入迷。 他愣愣地待在原地,对着那蹦蹦跳跳的红色背影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直到身边走过两个金丘的男子向自己打招呼,他才回过神来。 看她那雀跃的小模样,哪里像是‘累了’的样子啊?尉迟璟笑着,心中想道。这丫头的心态还真是好,明明是作为送嫁媵女被劫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部族里面,却是吃吃喝喝、万万闹闹,一点儿都不耽搁。 这两天尉迟璟因为阿瑶的病情没有好转,一直都闷在史清倏口中那‘昏暗封闭’的帐篷里面,但是也听过单山为了让自己开心说的史清倏的事情。 她想去找自己丢掉的银丝鞭和指笛,但是不认路,部族里的人没有尉迟璟的命令也不敢轻易带她去事发的地方。 其实那日尉迟璟就已经派人寻回了这两样东西,此时正安心地躺在他床头的袋子里面。 单山又说,这小丫头看到有小孩子们在赛弓,便非要挤着去比试比试,没想到这丫头比那群自小生活在草原的毛头小子还要弓术了得,把用来做赌注的蜜果全赢走了。 他还说过,史清倏偷偷骑了一次尉迟璟的黑马,那黑马认主人,性子又烈,平日里是绝对不会让其他人骑的,可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叫黑马对她言听计从。 当初单山说这些的时候,尉迟璟只觉得新鲜,但是看着身边昏睡不醒的阿瑶,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她是不是又翻了天。 可如今这么回想起来,尉迟璟只遗憾,自己没有看到单山口中的一幕幕场面。 尉迟璟让自己的思绪回来,他照着史清倏的话吩咐这侍女去做,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屋去看看阿瑶的情况。 当晚,史清倏感觉不像前两天那么冷了。 她的红衣裳还是因为太脏,被侍女拿去洗了,一时半会儿干不了,便只好先穿上了金丘的衣服。 被温暖的狐裘包裹着,史清倏觉得很是满足。 吃完了饭,她便一个人去营地一旁的小土丘上溜达,这草原广袤,若没有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经验,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该往那个方向逃,也正因如此,尉迟璟才能放心地任由她自由地呆着。 史清倏走的累了,借着晚饭时两碗奶酒的劲儿便躺了下来,抬头一看,才发现头顶的月亮竟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 “对哦……路上走了七八天了,也快要十五了。”史清倏拍着自己滚圆的肚皮,眯着眼睛,喃喃道。 她来金丘做人质,却吃了三天的大鱼大肉,比在侯府里吃的还要多,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得太自在了。 看着月亮,本是耳边一切都静悄悄,却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史清倏不用去看,也猜到了是谁。 “你穿我们金丘的衣裳,还挺好看的嘛。” 尉迟璟在史清倏身边坐下,用手肘撑着身子,仰头看了看挂在空中的那洁白无瑕的月亮,轻轻一笑,道:“怎么样,草原的月亮是不是比你们那里的更大更亮?” 闻言,史清倏同样也轻轻地笑了一下,她没有去看尉迟璟,反而还是盯着那月亮,“月亮是同一个月亮,在哪里看到的都是它,会觉得不同,只是因为心境的差异而已。” 尉迟璟耸了耸肩。 看着史清倏看月亮,他还以为这丫头有什么心事,却没想到依旧是这般的不解风情。 “对了,”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道,“阿瑶醒来了,多亏了你的果子,他吃了之后说感觉舒服了不少,不过烧还没有完全退,等他退了烧,我叫他来给你道谢。” “不用啦。”史清倏摆了摆手,满脸都是像晒太阳的老爷爷一般的惬意,“举手之劳嘛,我可是医者,这点儿小事儿不算什么的。” 尉迟璟犹豫着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儿对史清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自己、对阿瑶来说,却是救了命的。 听到身边的史清倏传来惬意如小猫一样的轻哼声,尉迟璟只觉得心中一痒,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酝酿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宝樱郡主,你留在草原吧,做我的女人。我手里的草原、人马,都是你的!” “我要那么大片的草原做什么?”史清倏笑着偏了偏头,“我若是留下来了……你拿什么换粮食啊?” “粮食总会有办法的!”尉迟璟咬着自己的唇瓣,坚定地道,“阿瑶需要你,若不是你,阿瑶可能早就已经没命了……他需要你来照顾他!” 史清倏挑了挑眉,“阿瑶又不是没有娘亲,不是吗?” 第308章 月之小 尉迟璟微微一愣,还以为史清倏果然还是在在意自己已经有了王后的事情,便解释道:“对,没错,但王后的职责是为整个民族祈福,她平日里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照顾阿瑶……我不知这么解释是否合理,总之‘王后’对于金丘而言,更像是一个职位,我与王后只见没有感情,我娶她……只是为了金丘而已。” “噗……你不会真的以为,让我做你唯一的女人,我就会同意吧?”史清倏听着,便笑了起来,“我跟你没有感情,我才不会嫁给你呢。” 尉迟璟闻言,难掩心中的失落,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他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为一个部族的大王,竟叫一个中原来的小丫头一连拒绝了两次,这说出去……叫人怎么看自己啊。 但他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没有感情也可以培养啊……” 史清倏笑着摇了摇头,她盯着头顶的月亮,念到:“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尉迟璟没怎么读过诗,但他小时候也是学了不少的,史清倏的话,他当下便理解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吐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来,“宝樱郡主,原来你有心上人了啊。” 史清倏点了点头,一想起沈夙,她觉得空气都是甘甜的味道,“我们都已经定下了婚约,待我及笄,他便会回来娶我了。” 或许是夜色正浓,草原上特有的清新味道让史清倏‘喝醉了’,这样的话她从来没有说过,在史清倏看来,她从不傻乎乎地许诺什么‘往后余生’这样的海誓山盟,她只想珍惜当下,有一日的愉快,便过一日的快活,这才是最聪明的想法呀。 尉迟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失落还是该如何,不过看到史清倏脸上的笑意,便也觉得心中其实并没有多么的伤心,只是遗憾,遗憾这宝樱郡主不是金丘的人,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会娶她为妻的。 太多的话,史清倏不想继续说,也没有心思和力气再说了,万物皆逆旅,这尉迟璟也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罢了。 身心忽然前所未有的放松,或许是草原上偶尔传来的鸟叫更加衬托出了这个夜晚的静谧,恰好衣服也暖和,恰好晚风也柔和,恰好,两杯奶酒让史清倏的头脑都变得慢了下来。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尉迟璟没有丝毫的倦意,但他就是想在史清倏身边躺着,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忽然,他听到了史清倏那舒服至极的呼吸声,像是一只毫无防备的小猫,因为舒服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宝樱郡主?”尉迟璟轻轻翻身,低声呼唤了一声,没有回音。 他宠溺地笑了笑,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褪了下来,盖在了史清倏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史清倏睡得深沉,尉迟璟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躺下来,伸手抱头,像是先前无数个夜晚那样躺在草原上睡了过去。 翌日他醒来的时候,披风已经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而身边那个睡着了的人也早就不见踪影了。 尉迟璟叹了口气,这丫头未免也太过于理智了。 后面的几天,都像是这几天一样过得平常,阿瑶的烧退了,红疹也消了不少,脚上的溃烂处还没长好,但他早就不能忍受在床上躺着的日子了。 尤其是听说了救了自己一命的,是一个漂亮的仙女姐姐,更是迫不及待地去找了史清倏。 史清倏不讨厌小孩子,但她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个小孩子,可阿瑶一见她便要她抱,撒着娇要她留下来,总让史清倏觉得自己是个老阿姨了。 虽然……严格意义上,她就是个老阿姨。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史清倏一醒来,便等来了一个她一直等着的消息—— 东吾的人来找尉迟璟谈判了! 听到单山说到此事,史清倏赶紧穿上了五公主给她准备的衣裳,生怕东吾来的使臣分辨不出哪个是她来。 她拎着裙摆匆匆地跑到大道上去时,先是看到了外出去迎接的尉迟璟等人,绕过这群高大的男子,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却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熟悉的面孔。 “良公子?”史清倏心中一惊,习惯了的称谓便脱口而出。 拓拔良弼正从身下的白马上下来,他身着一袭干净利落的米白色衣裳,一听到史清倏叫自己,便猛地抬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 “倏儿姑娘,你怎么样?” 二人一别一年多的时间了,史清倏怎么也没想到拓拔良弼的个子窜得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她记忆中的良公子还是那个比自己矮一些的小正太呢……这才一年,小正太已经变成了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史清倏又惊又喜,拽着拓拔良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没事我没事,金丘王对待人质还是挺好的……哎,不过,良公子你怎么亲自来了啊?” 她这才忽然想起来,现在的拓拔良弼已经是东吾的太子了,凭他的身份,竟然会亲自来到金丘的营地里? “我听天月公主说,你为了保护她,把金丘的人引走了……我听说是你,便向父王请缨前来了。”拓拔良弼先前也没有想到,他和史清倏的重逢是这样的情况。 只觉得缘分就是如此的妙不可言,原以为此生再也不可能相见的人,竟然就这么突然之间再度相遇了。 “咳咳,”一旁看着的尉迟璟见到宝樱郡主和东吾的太子竟然这般熟络,二人还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了,顿时心中不悦,打断道,“我说东吾太子,来都来了,进来喝杯奶茶?” 拓拔良弼这才想起他来还是带着使命的,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脊背,低声说了句:“倏儿姑娘,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同金丘王商议商议,待会儿便来接你。” 这两国交往之事,史清倏自知帮不上忙,便点了点头,转身一个人回到了营帐里面去。 尉迟璟看了看拓拔良弼,又看了看他身后随着一起来的使臣,轻轻一笑,“太子,请?” 第309章 撒娇 史清倏回到了营帐里,瘫坐在了尉迟璟的椅子上。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轻易动兵的,何况她就是个送嫁的,若说是为了五公主的嫁妆而兵戈相向,只会显得东吾和昱国太过小肚鸡肠了。 虽然从未见识过拓拔良弼的才学,但是史清倏莫名地就是觉得他一定是那种很厉害的人,被送到昱国去做质子,也许是因为东吾皇宫里面的势力纷争,不然,他怎么会在原太子过世后被接了回去,又成了现在的太子殿下呢? 刚才拓拔良弼说了五公主,说明他们应该也是见过了,不知道五公主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夫君究竟满不满意。不过……似乎不满意也没有用处了。 正在静静等待商议结果的时候,史清倏忽然瞥见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了一角,在那小小的缝隙中,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来。 “阿瑶?你怎么来了?”史清倏一惊,忙把自己那放荡不羁的坐姿收了起来。 走进来的人正是尉迟璟的儿子尉迟瑶。阿瑶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优良基因,小小的年纪,就已经能够看出眉宇间的风流倜傥了,等他长大了,一定比他的父亲还要能祸害小丫头。 阿瑶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一把扑进了史清倏的怀里,他抱着史清倏,一边哼哼唧唧地用头蹭了蹭她,“小姐姐,我听阿爹说你要走了。” 原来,这小子也是舍不得自己,才撑着还没有愈合的脚伤跑来找自己的。 史清倏笑了笑,把他揽入了自己的怀里,伸出手去轻柔地抚摸了两下阿瑶柔软的发丝,“是呀,姐姐得回家。” “我不想姐姐走……”阿瑶哼声,双手死死抱着史清倏,好像真的怕她当下就走了似的。 史清倏心中发愁,她这几天对阿瑶也不是那般的无微不至,除了帮他治病之外,便是被他缠着要抱,史清倏就怕自己到了离开的时候会舍不得,却没想到阿瑶还是这般依赖自己。 她心下无奈,心想,她也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要像个妈妈一样哄孩子了呢? “阿瑶离开家了一定也会想家的,姐姐也是呀。”史清倏说道,“阿瑶舍得让姐姐一直想家、一直不开心吗?” 怀里的小人儿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用力摇了摇头,“我不想!可是我想让姐姐做我的阿娘!” 史清倏无奈地扶额。 阿瑶一出生,王后便没有时间管他,他都是跟着尉迟璟他们这帮臭男人长大的,正因如此,明明王后才是他的母亲,他却不愿意承认,只觉得那每天都要跪在湖泊前祈祷的女人对他而言,就是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而营地里的侍女们,又都是毕恭毕敬,只听尉迟璟的话,处处都管着阿瑶,他自然也就不喜欢了。 史清倏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漂亮姐姐,一想到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阿瑶心中的依赖便更甚了,而且,连自己的阿爹都告诉他,若是他能把史清倏留下来,便给他奖励。 因此,阿瑶才一直缠着史清倏。 但得知史清倏要离开时的不舍,却是发自内心的。 “阿瑶,你有自己的阿娘,我是不可能的。”史清倏无奈地笑着,她自己还是个宝宝,怎么可能做另一个小孩子的娘啊! 阿瑶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史清倏也不是第一次耐着性子解释,阿瑶虚弱地点了两下头,委屈着小脸儿拼命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阿瑶年纪小,正是男孩子最闹腾的年纪,才伤感了没一会儿,便拉着史清倏要她陪他一起去外面玩耍。史清倏虽然心累,但是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了,便也只好随他去了。 这一玩儿,就玩了两三个时辰。 史清倏也没想到两个国家的交涉竟然这么困难。 其实拓拔良弼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史清倏平安的带回去,不仅是因为她作为送亲媵女却被半路劫走,东吾本来就有责任,更是因为他们先前的交情不浅,他绝对不想让史清倏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 所以面对尉迟璟提出的条件时,拓拔良弼只想点头,他不过是要一千五百车粮食而已,东吾这点财力还是有的。 但是随行而来的使臣却不肯,一直在同他讨价还价,最后硬生生地压到了六百车,双方这才勉强都点了头。 拓拔良弼觉得烦闷,大手一挥,叫那使臣自行定夺。自己先一步出来透透气。 他绕道营帐后面,便见到了史清倏正被一个小孩子牵着手坐在草地上。 “倏儿姑娘!”他唤道。 史清倏闻声,转过头来,朝他挥了挥手,“良公子,你们谈完了吗?” 拓拔良弼轻轻摇了摇头,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尚未,随我一同来的那位使臣太过斤斤计较,非要和金丘王争个一二,我听得烦,便现出来了。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能把你带回去的。” 一旁的阿瑶一听,当即就怒了,用小孩子才有的稚嫩声音大声喊道:“你是坏人!你要把小姐姐带走!” “阿瑶!别乱喊,这是姐姐的朋友!”史清倏带着歉意看了看拓拔良弼,忙去压下阿瑶那指着拓拔良弼的手。 “谢谢你呀,良公子……啊不,现在你是太子了,我应该不能再这么叫了吧?”史清倏笑着挠挠头,她也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其他国家的太子。 拓拔良弼并不在意阿瑶的话,他对着史清倏轻轻一笑,湛蓝色的双目里似乎能够倒映出对面人的影子,“无事,你继续叫我良公子就好,你若是叫我别的,我还不习惯呢。” 看着他这幅样子,史清倏便放心了许多。拓拔良弼虽然个头高了、身份也不同了,但是始终都是她最开始认识的那个谦逊有礼、温润如玉的良公子。 史清倏笑得开心,拓拔良弼便也感觉到开心了。 其实在他眼里,史清倏这一年来也变了许多。比如,她比离别前出落得更加大方得体,现在的史清倏更像是一个绝美的少女了。 拓拔良弼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被身着一袭红裙的她惊艳到了,那种心动的感觉连见到和亲的天月公主时都不曾有过。 拓拔良弼不认为这是喜欢,说实话,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史清倏,只是觉得每次见到她便安心,又开心。 “对了,倏儿姑娘。” “嗯?”史清倏轻轻偏头,看着他。 “这一年来,我很想念昱国的炸年糕。”拓拔良弼最终还是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他没说,还很想念昱国的你。 第310章 启程 一切尽在不言中,史清倏歪着头笑了笑,“我想,炸年糕也会很想你的!”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情好笑,或许,是久别重逢的好友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史清倏和拓拔良弼齐刷刷地笑了起来。 留下一个一头雾水的阿瑶,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因为没人理会更加不快了,他从史清倏的手里挣脱出来,踢着满带怒意的步子离开了史清倏的视线。 史清倏看了一眼阿瑶,见他走得不算吃力,便就任他去了。 拓拔良弼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待阿瑶走远后,才笑了笑,开口问道:“我以为倏儿姑娘你会追出去。” “我才不去呢,这臭小子随口乱说,我可不能真的把握自己当做他母亲了。”史清倏嘟着嘴巴,“再说了,我又不是圣母,还能对谁都拼尽全力的好啊?” 拓拔良弼的眼中露出一抹赞叹,“聪明的女子。” 他们又坐了一阵子,便听到了耳边的嘈杂声音。 东吾的使臣终于和尉迟璟谈妥了,决定好了一个双方都同意的条件,期间也有了不少的不愉快,但是还好,东吾的使臣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中间迂回着,还是将尉迟璟给劝了下来。 “既然如此,金丘王,那我们就按照方才定下的条件,”东吾使臣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牌来,“此乃东吾的令符,我们将这个抵押在这儿,若是没有兑现的话,金丘王可以直接拿着此物去东吾兑换您的粮食。” “你这是什么意思?”尉迟璟警惕地看着那使臣手里的东西,眼睛不自觉地向史清倏的方向撇了一撇,“你们……是想先把宝樱郡主带走?” 自古以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哪有许诺的粮食没有送到,却先把人质带走的道理呢?再者说,尉迟璟也没有做好这就让史清倏离开的准备。 那使臣自知意图被尉迟璟察觉到了,也不慌忙,笑着解释说道:“宝樱郡主是昱国来的送嫁媵女,她若不能及时回去参加天月公主和我们太子殿下的婚礼,说起来也是煞了福分的。再者说,宝樱郡主在昱国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这在金丘王的营帐里再多住几天……只怕身子是吃不消的。” “对对对,这位大人说得对。”史清倏刚听明白现在的状况,便赶紧凑了上来,“金丘王,我在您这里已经叨扰了太多时日了,这令牌比我的身份要值钱得多,你拿着令牌,绝不会吃亏的。” 尉迟璟眉头一蹙,只觉得史清倏的话令人心寒无比—— 聪慧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在意的不是东吾是否会失言,他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和史清倏道别而已啊。 “罢了罢了!”越想,便愈加的烦闷,尉迟璟只觉得自己太过于卑微,恨自己的这副模样,他甩了甩手,皱着眉头将那令牌夺也似的从那使臣的手里取了过来。 “五日之内,按照说好的条件,一车也不能少!”尉迟璟掂量了两下手里的东西,厉声道。 东吾的使臣笑了笑,向尉迟璟行了个礼,“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五日之内,东吾的人必将按照我们说好的六百车送来,就是一把,都少不了您的。” 尉迟璟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强装出笑意来,视线里面的那一抹红色无时无刻不在撩动着他的心扉,“行了,你们把她带着走吧!” 眼不见,心不烦,尉迟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我就是喜欢金丘王这样的爽快人,”那使臣说,“那……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再多叨扰了,宝樱郡主呢,我们也就带走了。” 听到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了,史清倏激动地朝着身边的拓拔良弼挤了挤眼睛。 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中原’的人,这帐篷和烤肉吧,偶尔住上一住、吃上一吃,还是可以的,但是成天就是烤全羊和奶茶,连一点绿色的菜都见不到,这谁能顶得住啊。 史清倏已经对柔软的木质床榻想念得不行了,甚至,连东吾都不想去,就像这样直接打道回府了,不过想到五公主还在等着自己,她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简单地道别之后,史清倏迈着激动的步子朝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就在她的脚刚要猜到胡床上时,尉迟璟忽然从后面叫住了她。 “宝樱郡主,请留步。” 史清倏狐疑地转过身去,害怕这尉迟璟会出尔反尔,疑惑道:“怎么了?金丘王。” 尉迟璟自然不会出尔反尔,金丘人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他压抑着心中的不快,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来——正是史清倏的指笛和银丝鞭。 “你的,现在也是物归原主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把东西塞到了史清倏的怀中,扭过头去,“宝樱郡主,下次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落入我的手里!” 史清倏怀抱着失而复得的东西,心里惊喜参半,尉迟璟这幅样子,反而要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但是她做事从来不愿意拖泥带水的,既然已经注定要别离,便不如一刀两断,省的临别前还要牵扯不清,让人心里结郁。 想着,于是她笑了笑,仔细着收好两样东西,故意用天真的调子朝着尉迟璟的背影高声道:“多谢金丘王的提醒,我日后一定小心,不会再落入您的手里了!” 尉迟璟的脚步微微一愣,再度迈开步子时,比先前的又坚定了不少。 看着史清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拓拔良弼朝手下点了点头。 马车夫会意,缰绳一甩,马车便缓缓地启程了。 史清倏靠在窗边,心中没有什么不舍,但也没有太多的欣喜。 早知道送嫁的路如此漫长,她宁可不要这送嫁媵女的福分。但做事必须要善始善终,她只能凭借着五公主来聊以自.慰。 东吾,她终于要去见见真实的它了。 第311章 东吾 史清倏坐在马车上,作为太子的拓拔良弼却骑着马在前面带领着行路,一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无福消受,如坐针毡,但也不知怎的身子疲倦得很,便没心没肺地在这样别别扭扭的心理下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思绪还未苏醒,却已经能够听到耳边的嘈杂人声了。 史清倏悠悠转醒,透过半透明的纱幔能够看到外面渐暗下来的天色,还有明晃晃的烛光随着纱幔的晃动而轻轻摇曳着。 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掀开幔帘,入眼的,却是一片叫人惊奇的景色—— 跳跃着的灯光洒在了遍眼都是红墙绿瓦之间,街市两侧是搞搞飘荡的商铺招牌和旗号,大路宽阔平坦,青砖每一块都压得实实在在,粼粼而来的马车、川流不息的行人,他们走着、说着、笑着,脸上都带着惬意的表情,无一不反衬出东吾的子民对泱泱盛世的悠然自得。 史清倏几乎不敢相信,这东吾在百年前还是和金丘一样的游牧民族,他们的人身上褪去了在草原中风吹日晒的疲惫,眼里也没有为冬季而发愁的神情,多数人都是小麦色皮肤、浅色眼瞳,其中也混有不少白皙肤色的人,但他们彼此之间却没有明显的界限,肤色并不会将他们隔开。 若非是看到了每一家商铺的招牌上都刻画着像蛇一样蜿蜒扭曲着的图案,史清倏都快忘了此处是她以为的野蛮生长的东吾。 “倏儿姑娘,你醒了?”拓拔良弼骑着马轻快地走了过来,隔着马车同她对视着。 史清倏忽然就愣住了,因为拓拔良弼那湛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火红的烛光,红蓝交错,炫美到不像是人类的眼睛似的。 “怎么样,东吾和你想象中的样子有差别吗?”他说话时带着安静的笑意,看着眼前的景色,很是自豪和满意。 史清倏点了点头,她向来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当然有了,东吾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繁荣,看到东吾人脸上都是安然,我也就放心了许多许多。我想……五公主也会渐渐爱上这里的!” “我也希望她可以爱上东吾。”拓拔良弼点了点头,“毕竟……东吾是她后半生的家了,她会成为东吾的王后,如果不能真心地接纳东吾的话,她会很难受吧?” 拓拔良弼的温柔,是史清倏也意想不到的,她知道五公主和拓拔良弼之间并没有什么爱恨情仇,可以说,不过是淡如水的泛泛之交,原本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忽然要结为结发夫妻了,他们还能够如此保持着对对方的尊敬,已经是实属不易。 史清倏靠在窗沿上,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笑道:“她一定会的,五公主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识大体、最有责任感的女子,你一定要对她好!” 拓拔良弼认认真真地点头。 其实不管他娶的女子是谁,他都会好好待她的,这样的决定无关感情,无关他是否真的爱她,对于拓拔良弼而言,婚姻不过是一项他肩负着的责任而已。他作为太子,日后可能会成为东吾的王,因此他需要用自己的婚姻大事作为赌注。 其实他的年纪还小,所以可能对婚姻并不敏感,只觉得既然大家说了,他便这么做吧。丝毫没有那种婚姻沦为政治需要的伤感和不悦。 拓拔良弼知道,昱国的和亲公主也一定不是自愿来到东吾的,能够选择的话,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会好好对待天月公主的,这一点,史清倏不说,他也会做到。 车马晃晃悠悠地,终于到了让史清倏下榻的驿站。 因为她属于送亲的,并不会跟着五公主嫁到东吾皇宫里面去,所以她只能居住在皇宫外的驿站里面,待五公主和拓拔良弼的婚礼结束后,在启程回昱国。 史清倏在拓拔良弼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面前的驿站装饰华丽,一眼便知定是东吾顶不错的驿站之一,她不禁感叹,良公子还真是大度,连送亲的人们都安排住了这么好的地方。 她刚随着一行人走进去,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瞧见里面扑出一个红色的身影来—— “倏妹!你终于回来了……” 五公主直接栽入了史清倏的怀里,搂住她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哭得这般放肆,就连刚到都城见到拓拔良弼时,她都一直忍耐着心里的情绪,可是无论如何忍耐着,最终还是在见到史清倏的那一刻一切都决堤了。 “好了好了,五公主,我回来啦。”史清倏也搂着她,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总是会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两个女孩子抱着头大哭了好一阵子,五公主这才肯把她放开。 她用一副抹去脸上的泪水,此时的她还身着那身婚服,头上繁重的头饰将她的额头硌出了红印子,但此时五公主也已经麻木了,她满心都是把史清倏推向危险境地的自责。 “倏妹,幸好你无事,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好好活着了。”五公主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你若是出了事……我一定会自责死的。” “我没事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史清倏笑着,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安慰她,“你看看你,额头都红了,快把这头上的东西都摘了吧,反正今天又不大婚。” 一旁的拓拔良弼也点了点头,五公主已经被她安置在了东宫里,没想到会在驿站碰见她,只是方才见她情绪失控了,不好说什么,现在见她稳定了,才敢说话。 “对,天月公主,你先把头饰摘下来吧,这次路上耽搁太久,本来定在明日的婚礼定是不可能了的。”拓拔良弼贴心地柔声道,“祭祀会另择吉日,这几天你们都好好休息,不过……你的身份还是得住在东宫,若是你想见倏儿姑娘了,我再叫人带你来见她可好?” 听着拓拔良弼把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也没有古代男子常有的大男子主义,史清倏便放心了许多,至少他尊敬和保护五公主,这比什么都重要。 五公主点了点头,她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水,对史清倏道:“好了倏妹,你车马劳顿,我就不多打扰你了,你先好好休息,等我把事情都收拾好后,再来看你。” 第312章 旧恨 拓拔良弼也说道:“对,倏儿姑娘就好好歇歇吧,我给你留了两个下人,若是有事,便直接去东宫找我。”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两位黑皮肤的女子走上了前来,她们齐齐地向史清倏行了个礼,其中一个开口道:“宝樱郡主,奴婢名为茉莉,她叫蔷薇,蔷薇不会说昱国的官话,您若是又吩咐,便找奴婢好了。” 史清倏赶紧点了点头,她在东吾的地盘上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好好好,谢谢你们。” 拓拔良弼满意地点了点头,“倏儿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先带公主回东宫去,你也早日休息。又是便叫茉莉或者蔷薇来找我就好。” 说罢,他刚要走,脚步又折了回来,从怀里取出了钱袋,递到了史清倏的手里,“对了,这是东吾的钱币,倏儿姑娘先拿着,可以去外面看看玩玩,但是注意安全就是了。若是不够,便来找我要。” 史清倏感动得都快要流泪了,心中称道良公子还真是细心,一想到日后他也算是自己的姐夫了,便将那钱袋子收了下来。 “多谢良公子!你们快回去吧,五公主,今晚你好好休息,对了,头上如果觉得疼,可以用土茯苓的根碾成泥敷一敷,能镇痛消肿的。”史清倏拍了拍五公主的肩膀。 五公主点了点头,最后给了史清倏一个坚定的眼神,这才随着拓拔良弼一起转身离去。 “呼……好了,茉莉,我们住在哪里啊?”送走了他们,史清倏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失落,眼前的景物是那么的陌生,身边的人也同样的陌生,叫她忽然便有些想家了。 茉莉伸手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宝樱郡主,太子殿下已经命人给您备好了房间,还准备了不少的换洗衣裳,您饿了吗?还是想先洗个热水澡呢?” 茉莉的确是热情,史清倏心想,东吾的人似乎都是这么热情,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只得笑了笑,伸手挠头,“我、我不饿,我先洗个澡吧,今晚不吃啦。” “好,那宝樱郡主您先去屋子里等候,奴婢准备好了就来叫您。” “好好好,多谢多谢……”史清倏觉得,自己怂的就像一个呆瓜。 茉莉转身去准备洗澡水了,蔷薇则轻笑着将史清倏带入了屋中。 她从外面轻轻将门关上,史清倏这才松了口气,果然还是独处最叫人愉快了。 她随意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走到了窗边,刚一推开窗子,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在外面倒吊着的人—— “啊——”她惊呼着向后躲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熟悉的面孔,“言箫?” 言箫点了点头,稳稳地落了下来,他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了史清倏的面前。 “言箫!你干嘛呀,快起来。”史清倏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想要将他扶起。 言箫却岿然不动,他依旧定定地跪着,面色严肃,“让主子身陷于水火之中,是属下的失职,请求主子的责罚!” “噗……你干嘛啊,”史清倏被他逗得发笑,“我一没死二没伤,罚你干嘛?” “可是……”言箫欲言又止,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咽下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好……多谢。” 史清倏又拉了他几下,他这才肯站起来。从始至终,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一张标致的脸被他弄得跟被人欠钱了一样。 “所以,你以后要继续保护我吗?”史清倏歪着头,言箫的冷漠叫她有些心悸。 言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好……”史清倏无奈地笑了笑,一双眼睛看着对面的人,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谢你啦!” “不、不用。”言箫觉得自己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他赶紧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这是属下的职责!” 并不是每一处都这般的其乐融融,就像是昱国的京城一般,表面上看去再怎么繁荣和光鲜亮丽,也总会有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带着阴霾的。 就比如,此时在东吾都城的一座府邸内。 拓拔之桃靠在长椅上,她身着一袭鹅黄色的柔软衣裙,肚脐处镂空设计,裙摆也是开叉的,能够露出她那双修长的腿来。 她的身材绝对是许多女子所羡慕不来的,配上这样的衣裳,更显得性感妩媚。 可是,脖颈处却系着一根格格不入的丝带,显得分外奇怪。 “什么!?表哥殿下真的亲自去接那丫头了?”她面前的下人刚说完什么,拓拔之桃整个人便怒了起来,挥手一拍椅子的把手,吓得面前的人都抖了一抖。 小厮点了点头,“郡主……千真万确啊。” 拓拔之桃咬了咬唇角。 她的手不自觉地扶上了自己的脖颈,那里,还有因为史清倏才留下的丑陋的伤痕!害得她不得不一直带着突兀的薄纱来遮掩。 这一年来,她每每在梳妆之时,便会看到那伤口,随之而来的是对史清倏的恨意,还有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原本很是感谢史清倏那日在擂台上的做法,没有真的叫她磕三个响头。所以即便是心中恨,拓拔之桃也没有打算再做什么了,直到她听说了送嫁的媵女就是史清倏。 一开始知道史清倏被胡人掳走的时候,拓拔之桃只觉得大快人心,可是当她听说是拓拔良弼亲自带人去草原上把史清倏给接了回来后,所有的恨意像是一条酣睡的巨龙,仿佛在那一刻被人粗暴地喊醒,在自己的心中肆意地翻腾着。 “她竟然还敢来!”拓拔之桃咬着牙,狠狠地骂道,“表哥殿下都要大婚了,她还在想方设法地勾引……真是不知廉耻!” 她攥紧了拳头,心中骂道:宝樱郡主,是你自己不要命又来招惹我的,这次是在我东吾的地盘儿……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想着,她对面前的小厮勾了勾手指,“你去找几个杀手来,记得别暴露了是我让你去的!去好好跟着那昱国来的宝樱郡主……我看看她还能在东吾掀起什么风浪来!” 第313章 早膳 驿站里睡的第一晚,史清倏觉得还算是安稳。 她不否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言箫的出现,一想到自己的窗外守着一个昱国来的忠心的暗卫,她便觉得那种身在异乡的孤独感少了很多。 翌日一早,史清倏的生物钟作祟,早早地便醒了过来。 她去衣柜里找干净的衣服时,才瞬间体会到了拓拔良弼的良苦用心。 他准备了十好几件衣服,大小都不一样。估计是考虑到这一年来自己的个头长得快,怕史清倏也长了个子,所以才准备了那么多。 史清倏泪眼汪汪地找出一件最适合自己的衣服,给自己简单地梳妆。 刚准备出去觅食的时候,史清倏忽然摸到了昨天拓拔良弼给她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心想现在自己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了,这两三天她定是百无聊赖,与其在这驿站里面傻等着,不如好好地出去玩一玩、转一转,就当是旅游了。 “言箫?言箫你在吗!”决定好了,她收好钱袋,在窗边朝外轻轻喊了两声。 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从放地上掉下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史清倏笑了笑,“好好好,我知道你在了,我想去东吾的都城里玩一玩,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偷偷告诉我哦。” 她说完这话,便开开心心地跑到屋子外面去了。 靠在屋檐上面的言箫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作为暗卫,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但他方才竟然在史清倏问话的时候……没忍住地去做出了一些回应? 他知道这是个可怕的信号,若是自己不能改正过来的话,以后的工作也会变得很吃力的。 可是一想到史清倏那副期待的样子,他便觉得不忍心。言箫想,就好像是哥哥面对撒娇的妹妹一样,不愿意看到她脸上一丁点儿的失落。 他挠了挠头,有什么想吃的吗……他还真有些饿了呢。 史清倏刚离开房间,便看到了走在回廊上面的茉莉,对方看到她,便笑着行了个礼,“宝樱郡主,您起的好早呀,现在要用早膳吗?” “嗯嗯!对了茉莉,你们今天有事情吗?”史清倏点了点头,问道。 “我们的任务就是照顾宝樱郡主您呀,”茉莉轻轻摇头,“怎么,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史清倏狡黠地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想去东吾的都城里转一转,你和蔷薇若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陪我一起去怎么样?” 毕竟东吾她是人生地不熟,况且自己和一个不肯露面的暗卫一起逛街的话,实在是略显孤独。有茉莉和蔷薇在,她也能觉得稍微安心一些。 “当然好。”茉莉用力点了点头,“宝樱郡主,奴婢先去膳房把早饭取来,等您用完早膳后,我们再出发吧。” “好,那辛苦茉莉姐姐了!” 史清倏觉得心情大好,果然拓拔良弼是个温柔的人,所以他身边的婢女们也是同样的温柔。比如莎莉,又比如现在的茉莉。 “哎哎,对了,茉莉姐,”史清倏忽然想起了什么,喊住了走出去两步的茉莉,“我有点儿饿了,麻烦你帮我拿两人份的早膳。” 她想起来,自己屋子的房顶上还躲着一只‘黑猫’呢,念在他辛辛苦苦保护自己的份儿上,就给他也要一份吧。 很快,茉莉就带来了早膳。 她把托盘送到了史清倏的屋子里面,便退了出去。 史清倏掀开盖子一看,发现竟然是成色绝美的酱牛肉和烤馕,配菜是清淡的小白菜和腌萝卜,还配上了两大碗洒了香菜末的酸辣汤。 “哟,没想到东吾人还挺狂野的,一大早就吃酱牛肉。”史清倏虽然不习惯这样的饮食,但昨晚她就没有吃饭,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碗里的酱牛肉都变得诱惑起来了。 “咳咳,”史清倏坐下来清了清嗓子,“言——箫——” 话音刚落,窗子便被人推开,言箫的动作不带一点声音,没有用眼睛看的话,根本就察觉不到他。 “你饿了吗?过来吃饭吧。”史清倏指了指自己面前空着的位置,示意言箫坐下来。 言箫微怔,这样的情况也是前所未有,他身为暗卫怎么可能与主子一起用餐?再者说……他保护过那么多人,从未有人跟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 史清倏大大咧咧地尝了一口酱牛肉,果然入口即化、香甜可口,让人回味无穷,不经意地一抬头,这才发现言箫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你快过来吃呀,你来尝尝这个酱牛肉,真的很好吃!” 言箫其实不想吃,但史清倏嚼着牛肉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还真是叫人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味能让一个人吃的时候露出这么傻的笑容来。 “快来快来!” 抵不住史清倏的呼唤,言箫一步一愣地走了过去。 因为在组织里的训练太过于严苛,言箫坐在板凳上面的时候都将腰板挺得老直,双腿叉开,似乎时时都防备着有人的突然袭击。 史清倏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并不打算要他当下改掉这太过于警惕的坏毛病,只是把筷子递到了他的手里,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言箫抿了抿嘴,茉莉不知道是两个人,自然也就只拿了一副碗筷,但他见史清倏都不介意,自己一个大男人扭捏起来的话也太不像样了,便接过来吃了一口碗里的酱牛肉。 “好吃吗?”史清倏探着身子问道。 言箫点了点头,他手里一转,将筷子递还给了史清倏。“好吃。” “就一双筷子,未免也太不方便了。”史清倏挠了挠头,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我去膳房再拿一双,你先吃啊!” “哎……我……” 言箫还来不及说话,史清倏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拦都拦不住。 看着眼前一桌子的饭菜,言箫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史清倏回来,他才跟随着史清倏的动作吃了几口。 一整个早餐的时间,言箫都在听着史清倏叽叽喳喳,虽然他只是点点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但是史清倏的热情依旧是丝毫未减。 最奇怪的是,言箫也不觉得厌烦,反而挺享受耳边有个声音的。 “哈,吃饱啦!”史清倏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言箫早就放下了筷子,史清倏耸了耸肩,“言箫,我们走吧!” 第314章 袭击 叫上了茉莉,她说反正蔷薇也不会说官话,便叫她留在这里收拾收拾了。 两个人刚一走出驿站,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转角处探出了三个脑袋来。 三个彪形大汉,身着的是平民百姓的粗布麻衣,出了脸上带着的凶狠的杀气之外,乍一看与普通的百姓并没有什么明显地区别。 可他们的眼睛死死盯在了身穿黛青色衣裙的史清倏身上,看着她走过街角,三人彼此之间对视了一眼,齐刷刷地走了另一条小路。 除了街市上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皮肤的颜色也不太一样之外,史清倏觉得,东吾的都城同昱国的京城也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哦,还有一个最大的差别,是她在街市上见到了许多在昱国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玩意儿。 史清倏精力充沛地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好在茉莉的身体素质也不差,跟着史清倏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有说过一句的埋怨话。 史清倏心想,要是薛应跟着自己来的话,肯定早就要哭诉累断腿了。 看来东吾人的身体素质确实普遍比昱国的人好呀。 转眼已经是晌午了,史清倏虽然逛了这么久,但也就只是买了两串糖葫芦而已,一来她是觉得毕竟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还是不能太过没有顾虑,另一方面是觉得,她自己什么也不缺,过几天她就回到侯府了,带着一大堆东西也不方便。 晌午,史清倏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随意找了一家比较安静的酒馆,盛情邀请了茉莉同她一起用午膳,但茉莉怎么都不肯,只肯在外面等她。 独自一人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史清倏心想,果然她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界限分明的主仆关系啊。 端上来的饭菜喷香,史清倏才吃了几口,便余光瞥见几个男子动作怪异地走到了这件酒楼里来。 四个男人走进来,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交流,一看,就知道他们不像是单纯地好友聚餐。 史清倏抬眼看去,恰好对上了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的视线。 不会吧……又是冲着我来的? 不怪史清倏有被害妄想症,只是那男人的眼神实在是满含杀气,让人不得不去多想。 脸上有疤的男人走在最前面,店小二上前来鞠着躬陪着笑脸,用东吾话说道:“几位客官……您几位来点儿什么?” 史清倏将巴巴能够听懂,只见到那男人横瞪着眼睛,“上两坛好酒,别的你看着来吧!” 说完,男人们也不去看那店小二的手势,自顾自地朝着史清倏这边走了过去,在她身旁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酒楼的一楼明明有那么多的空桌子,若说这群男人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史清倏近一些,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史清倏想,自己还真是命运多舛,走在街上尽是一些不法之徒对自己心怀不轨,就连这东吾的地盘,都有人如此恨自己? 但是她也没有动,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将手探向了自己的腰间。 本意,是想去摸索挂在哪里的银丝鞭的,想着万一这几个男人与自己动起手来,她也好反击。却手指触摸到了腰间冰凉的触感,她心下一喜,这才想起来是何物。 那是拓拔良弼在昱国做质子,离开前送给史清倏的玉牌。 他说过,这玉牌是身份的象征,只要是东吾的人就不会有人不认识,只消他们看到了这玉牌,定会待她如上宾。 离开昱国前,史清倏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把它带在身上的。又怕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这才一直藏在自己的衣裳底下,现在可算是到了这玉牌的用武之地了。 就是不知道……对于这几个满带杀意的男人来说,有没有拓拔良弼说的那么好用了。 想着,史清倏默默的把玉佩从自己的外罩衫里面挪了出来。 比危险更令人难以忍耐的,就是等待危险的到来。 史清倏强装着镇定,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用自己的余光时刻注意着旁边的男人们的动向。 果然,那群人虽然是点了酒菜,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这群人也属实是能沉得住气,他们就这样装木作样的吃饭,直到史清倏都忍不了了。 史清倏吃完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她实在是没有心情陪着这群大汗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既然他们不敢动手,自己也就当做没有看到得了。 叫来了店小二,结清了所有的钱,史清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刚要站起身来向外走时,只见身边的一群人似乎是终于等到了时机。 脸上有疤的大汉先一步上前来,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双眉一树,大手一挥,便要冲着史清倏的门面而来。 史清倏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只看到眼前一个黑色的身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快到让人无法捕捉,下一秒,那大汉便同一张榆木桌子和桌上的残羹剩饭一起飞了出去。 “言萧!”史清倏惊呼着,言萧飞踢出一脚去,稳稳地落在了史清倏的面前。他被衣裳半遮掩着面容,却能从眼睛里看出嫉妒的厌恶和不屑。 “你、你哪来的野小子!”另一个人大声吼道,他并不害怕,只是因为猝不及防而感到惊讶,毕竟这言萧看起来瘦弱得吹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满身横肉的大汉们自然不会害怕了。 言萧没说话,他从自己的小臂内甩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刀身泛着冷光,映出了男人们凶神恶煞的表情。 “言萧,这是东吾的地盘儿,你还是不要搞出人命来了……”史清倏不安地拉了拉言萧的衣襟,她摸出自己的银丝鞭来,做出了准备好面对大战的架势,“其实我也很能打的,你把人家的桌子砸了,还摔了那么多的盘子,我一会儿还得赔钱。” “你早就察觉到了?”言萧轻轻瞥了一眼她,只觉得她的样子不像是一般小丫头的害怕,想到那日遭受胡人截击时,她也是同样的丝毫不慌,言萧也就习惯了。 “当然啦,这群人的杀气都快要贴到我的脑袋上了!”史清倏轻哼了一下。 被踢翻在地的男人这才艰难地爬了起来,他随手抹干净了脸上的油水,显然,方才言萧的一腿彻底将他激怒了。凶相毕露的他一步一顿地走上了前来。 “臭小子,既然你非要多管闲事,那就跟她一起死吧!” 第315章 解决 说着,男人便从身后摸出一只可以伸缩的铁棒来,其他人也纷纷取出自己身上藏着的武器,如同开始围猎的狼群一般狠狠瞪着史清倏。 史清倏毫不慌乱,他知道言萧为了保护自己,一定不会上前去攻击,他在等那群人走到自己可以攻击的范围中来,想着,史清倏还是决心先发制人—— 她猛地一挥手,手中的银丝鞭便如同一道从天而降的天雷朝着男人的脸霹雳而去,男人虽然高大有力,却灵巧不足,即便是看到了银丝鞭的轨迹,也根本就是避之不及,只有勉强地偏头,却还是被那鞭子抽打得扎扎实实。 “啪”的一声刚落,脸上便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还不等那男人做出反应,史清倏便迅猛地收鞭,紧接着在度甩了出去。 这一鞭,直冲男人握着铁棒的手而去,力道之大,叫人无法承受。男人吃痛,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喊,铁棒便脱了手。 这一下,叫那四个人齐刷刷地慌了神,他们竟然叫一个小丫头打的……连武器都丢掉了? 言萧眉眼一冷,敏锐地捕捉到了四个男人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瞬间原地起跳,身形快得几乎要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其中一人甚至没有看清楚言萧的动作,便被他一脚狠狠踢在了脸颊上,他顿时感到嘴巴里传来了浓烈的血腥味道,不等他做出回应,便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两个人急忙架起手里的棍棒,朝着言萧击打而去。每次言萧都是不留余地地轻轻闪身,让那武器从他的身边紧贴着划过,却总是无法触碰到他的身体。 这样小幅度的躲避,首先是确保自己不会受到攻击,其次,便是可以保存体力。 其实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除非迫不得已,谁不想百分百地确保自己的安全呢?只有言萧这样对自己的本事有足够的自信的人,才敢这么去做。 就在言萧与二人周旋的时候,史清倏也没有闲着,失去了武器的男子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凶神恶煞地走上前来,挥舞着双手朝史清倏扑了过去。 “喂,你们是不是职业杀手啊?不会就是一些轿夫为了钱才来做这种事情吧?”那男人的动作,在史清倏的眼里已经慢得不行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躲避开,顺便,再补上一脚去。 史清倏的一脚力道不大,却直直地踹在了男子的命.根子上,当即疼的他哇哇大叫,栽倒在了地上。 又解决了一个,不由得让史清倏有点骄傲了—— 这群人也太没用了吧? 剩下的两个人,警惕心已经起来了,便显然多了几分招架,不像已经倒地的两个人,连招数还没使出来,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言萧和那两人在这间酒楼中来回跳跃,桌子和板凳成了最有用的武器。 言萧擅长近战,但是对面两人手里的武器迫使他不得不拉开距离、逐个击破。只见他一个旋身,随手捞起一只筷子,手指一扭便将其折断,手腕和双指一起发力,那筷子便仿佛化身了一枚飞镖,竟然从两三米远的地方飞出,折出来的尖头直插入了一名男子的手腕处。 “啊——” 凄惨的叫声回荡起来,伴随着男子手里的砍刀落地的声响。 只剩下了最后一人,那人见到这不知道从何而出的男人竟然如此厉害,心中有些慌乱了,他急忙拉进距离,挥动着手里的刀朝着言萧的面门劈了下去。 手起刀落——只有刀尖划开了遮掩着言萧口鼻的衣衫。下一秒,他便感觉到了腹部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剧烈的疼痛快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移动了位置了。 “啊——”他嚎叫一声,摔落在地。 酒楼里瞬间便安静了,门外的茉莉听到屋中传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直到声音结束了才敢匆匆地跑进来。 她刚一入门,便被满目的狼藉吓到了。只见大堂一楼的桌椅板凳已经被砸毁得差不多了,地上七歪八扭的躺着四个高大的男人,有的已经昏死过去,有得则是面目狰狞地打着滚。 店小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得躲到了柜台底下,他也是听着没有了声音,这才敢怯生生地把脑袋探出来。 “宝樱郡主!您没事吧?”茉莉回过神来,扑到了站着的史清倏身边。 “我没事,我没事,”史清倏面带着轻松的笑意,“茉莉,你知道这群人是什么人吗?我这才刚来你们东吾,怎么就被人盯上了啊?” 茉莉挣扎着瞄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随后蹙着眉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不过我想应该是江湖里职业的打手……宝樱郡主您是不是先前罪过什么人?所以才会被人袭击的……” 史清倏抿了抿唇,细细地思考着面前的状况。 这四个男人带着的家伙都是铁棒和砍刀,绝非普通的劫财劫色,很明显,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若说是得罪了什么人……史清倏可就一头雾水了,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到东吾,若说是昱国人的手笔,谁又有那本事动用别的国家的打手呢? 她同东吾的之间的关系,就仅限于曾经在昱国为质子的拓拔良弼了啊。 等等……不对! 一想到拓拔良弼曾经去过昱国,史清倏便茅塞顿开,她怎么把那个刁蛮无理的拓跋之桃给忘了啊! “看来……应该是拓跋之桃做的了!”史清倏挑了挑眉,“一年前我在昱国时跟她在擂台上比武,用刀割破了她的脖颈,看来一年过去了……那家伙是还在记仇了。” 茉莉没有说话,关于皇宫里的人的事情,她是不敢随意发表言论的,尤其是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 不过史清倏也没有打算得到她的回应,她看了看瘫倒在地上的人,说道:“茉莉,我有话要问他们,你帮我转述一下吧!问问他们,是何人叫他们来杀我的,给了他们多少的钱财,若是说得好,说不定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茉莉轻轻点头,将史清倏的话转述给了还醒着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啧……还是几个硬骨头。”史清倏叉着腰砸口道,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腰间的玉牌,青色光芒的晃动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他们看向那玉牌,竟齐刷刷地一愣。 “这……这是……” 第316章 黄泉殿 他们的反应着实引起了史清倏的兴趣,她把那玉牌摘下来,也不打算说这是别人送的,只是在手中把玩着,笑道:“怎么,认识啊?” 三个男人脸色一变,顿时变得铁青,他们身体开始发抖,不像是敬畏……反倒像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史清倏只顾着看眼前跪下来的三个人,没注意到身后方言萧的表情也有一些变化。 “原来、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心大人!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饶小的们一命!”三个人忽然大声喊道,他们的头小鸡啄米般地低下起来,闷声让史清倏都措手不及。 “茉莉、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急忙去拍身边的茉莉,将手里的玉牌给她看,“这个牌子你认识吗?” 茉莉轻轻笑了笑,“宝樱郡主,奴婢自然是认识的,奴婢待会儿给您解释。” 说完,她扭头走向了地上昏死的男人,茉莉忽然蹲下手中多了一枚玉瓶,她伸手掰开男人的嘴巴,将瓶子里装着的小药丸塞入了他的口中。 动作一气呵成,茉莉起身值钱,右手为指狠狠地在那男人的身上戳了一下,男人便像是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当即跳了起来。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连无心大人的命都敢觊觎!”茉莉的目光忽然不像是之前那么温柔了,反而满带着杀气,“我方才给你下的是泥人蛊,你若是不想穿肠烂肚、生不如死,最好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茉莉的忽然变化,让史清倏也措手不及,但她有感觉,拓拔良弼给自己的牌子不简单,不是他口中的什么‘贵人的象征’,而茉莉知道是怎么回事,应当也知道是拓拔良弼把牌子给了自己。 她咬了咬唇,他们口中的‘无心大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叫一群打手听到这个名字后对自己一个小女子跪地求饶? 那四个人闻言,尤其是被喂着吃下了药丸的人,吓得直抖个不停, 几乎只思考了片刻,他便磕了个响头,慌慌张张地说道:“小的们、小的们不知……只是一个说话娘娘腔的男人突然拿着钱找上了我们,要我们杀掉一个住在驿站的白皮肤女娃娃,他付了三千两定金……说事成之后还有七千两,且保证我们不会被官府追捕……小的们也不知道,这女娃娃就是传说中的无心大人啊!” 茉莉点了点头,将原话复述给了史清倏。 “说话娘娘腔?相比就是公里的小太监了吧?”史清倏听完后,托着下巴想到,“看来此事的确是拓跋之桃所谓,茉莉,我估计他们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不如你就将他们扭送官府算了。” “宝樱郡主不必担心,若是送到官府去,只会被当作打架斗殴来处理,依奴婢看,他们惹了无心大人,就算是放走了他们,黄泉殿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茉莉轻轻说道,此时的她已经回到了那副乖巧温柔的模样,“若是宝樱郡主信得过我,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话说道这份儿上,史清倏已经猜出了大半。 看来无心大人和黄泉殿的关系,就像是无一和四方馆。想必这黄泉殿应当东吾的什么名声赫赫的江湖组织,无心大人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想着,史清倏的眼前浮现了拓拔良弼那晚利用铁丝绞杀了一人时的样子,她从未在意过拓拔良弼那日眼中的戾气,如今想来……这无心大人,应当就是他了。 茉莉的说法,史清倏自然是同意了,毕竟在别人的地盘、借用着别人的身份。 那四个男人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里,史清倏又不紧不慢地同店小二算清楚了需要赔偿的金额,这才带着茉莉和言萧一同离去。 言萧不知为何不打算继续躲起来了,只是跟在史清倏的身后,史清倏也没心思去管他,刚离开那间酒馆,她便问道:“茉莉,良公子就是无心大人吗?” 茉莉微微一笑,“宝樱郡主果真聪慧,怪不得殿下一直这么说您。不错,殿下的确就是无心大人,还请您、还有您的暗卫都要保守秘密。” 史清倏点了点头,“哎等等,这、这黄泉殿是什么啊?” “是我们东吾最有名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掌控者东吾所有的大型赌场,每日经手的资金流都上亿,可以说黄泉殿黑白两沾,因为手里拿捏着太多人的命脉,所以很少有人敢同我们发生冲撞。”茉莉柔声解释道。 史清倏注意到,茉莉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我们’,这就不难理解她方才忽然变的那么狠绝了。 原来是地下组织,掌握着半个东吾的经济命脉,难怪那些打手会那么恐惧。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真正的无心大人不就是翻云覆雨,毁掉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茉莉又继续解释道:“我们的殿下,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无心大人,用了四年的时间将东吾所有的地下赌场都收入了囊中,一手建立了黄泉殿。世人皆知无心大人是一个孩子,所以心中的恐惧更甚。” 史清倏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若是这无心大人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用了半辈子建立了如此庞大的基业,世人最多时对他敬仰,可是偏偏是个小孩子,用了仅仅四年便做出了如此之大的成就,世人自然会恐惧,疑虑究竟是何人才能达到如此境地。 “可是……今日我把良公子的身份占了下来……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宝樱郡主不必担心,”茉莉笑了笑,“殿下从来不在乎名声,现在大家都知道无心乃一个女子,殿下的身份也只会更加的安全。” 史清倏长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心中对拓拔良弼不禁更加刮目相看了一些。 她不由得心想,自己身边这都是些什么神仙啊?从王爷到第一杀手、现在又出来一个手握半国命脉的人,这样一对比,自己还真的是个平凡到极致的人。 对此,史清倏只能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八个大字来安慰自己了。 第317章 天月公主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拓拔良弼手里捧着茶杯,轻轻叹了舒了口气。 这是史清倏在东吾呆着的第二日,昨晚她回来后,五公主在拓拔良弼的默许下溜出来找了史清倏,无论如何都要同她一起睡一晚,因为五公主说后天她便会举行婚礼,从那之后史清倏就要离开东吾,五公主也就彻底变成东吾的太子妃了。 翌日天刚亮,五公主便匆匆忙忙地回到了东吾的东宫去,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拓拔良弼才来。 他说是恰好经过,进来看看,但史清倏知道,一定是他听说了昨天的事情,才过来看看的。 面对着拓拔良弼而坐,史清倏点了点头。 拓拔良弼面带着苦笑,轻轻将茶杯放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那,倏儿姑娘不怕我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年纪这么小缺有如此大的成就,我敬佩还来不及呢,”史清倏本来就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害怕的,相反,能够认识这样的人,史清倏都觉得自豪,“你这么厉害,也能更好的保护五公主啊,男单真的有人会害怕吗?” 拓拔良弼先是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他顿了顿,这才解释说:“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就是黄泉殿的无心,皇后虽然曾经有所察觉,但是她一直认为我身后有黄泉殿的支持,她忌惮黄泉殿的实力,所以才将我送去了昱国做质子,为的就是怕影响到先太子的位置。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应该也没没有料到的吧。” 东吾的情况其实和昱国很像。拓拔良弼自小便很优秀,不过他们的先太子也不是像沈轩那样昏庸。可皇后还是害怕,因为她曾察觉到拓拔良弼和黄泉殿有牵扯,但她没料到黄泉殿的主人无心,正是拓拔良弼。 其实拓拔良弼坐上太子的位置也实属无奈,他当初创立黄泉殿,完全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路,他知道夺嫡之路的艰难,也知道失败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他从小就被人和太子比到大,才不得不给自己找一个能够全身而退的法子。 作为一个在东吾的黑道和白道都有一定地位的人,没少人对无心大人闻风丧胆。拓拔良弼才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被人当作大人似的对待过,只想要多一点清净。所以即便是这象征着身份的重要玉牌,他也能当作纪念品送给史清倏。 “倏儿姑娘,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拓拔良弼心下有些感动。 史清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她把玉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拓拔良弼的面前,“不过,良公子……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拿着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况且……我拿着它实在是没什么用。” 拓拔良弼轻轻看了一眼那玉牌,并没有接过来,他笑了笑,笑着说道:“重要与否,在每个人眼中都有不同的答案,这牌子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它若是能在关键时刻救倏儿姑娘一命,便是发挥了作用了。” “不过……”史清倏有些为难,动作带着迟疑把手收了回来。 “况且,这牌子也只在东吾有用,倏儿姑娘只当这是个纪念,收好便是。” “那好吧,”拓拔良弼的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史清倏再多推脱,只会让人心中不悦,她点了点头,便收了回来。 拓拔良弼笑着点了点头,“至于之桃的事情,我先替她向你道个歉,如若倏儿姑娘你气不过只管同我讲,我定会严厉地罚她。” “算了,”史清倏轻轻叹了口气,“并非我不在意,只是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此事是她所为,若是为了我去寻找证据未免太过兴师动众,我后天就启程离开了,日后和她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我唯一怕的……就是她会因为我迁怒于五公主。” “你放心,有我在,婉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前一天,拓拔良弼还很是生疏地称五公主为“天月公主”,今日便已经开始换她闺名,史清倏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相信拓拔良弼的人品,也总算是能够放心,即便五公主不开心,但她也不会受了委屈。 沉默了片刻,拓拔良弼忽然抬头看着屋子的房顶,说道:“话说回来,倏儿姑娘总算是知道带着暗卫了,你日后外出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史清倏微微一愣,她有暗卫这件事情,茉莉的确是知道的,但她曾说暗卫一般都不喜欢暴露,便也会替她保密。茉莉不至于连这种小事儿都要骗她,看来,是拓拔良弼听出了屋顶有人了? 看出了史清倏脸上的疑惑,拓拔良弼自行解释道:“我一进门便听到了屋顶有人,不过他动作悠闲,不像是准备偷袭者的气势,想必是你的暗卫。” “哇……你也太厉害了吧?” 拓拔良弼笑了笑,站起身来,“好了,倏儿姑娘,我的身份不便在这里呆太久,我就先离开了,明日还希望你入宫送嫁。” 史清倏还没反应过劳,拓拔良弼就要离开了,她只好赶紧站了起来,“好好好,我送送你。” 她已经习惯了和拓拔良弼畅谈的情形,差点就忘了现在的良公子是太子了,哪里还能长时间地跟自己一个昱国的送嫁媵女促膝而谈呢? 今日一别,再见便是明日的婚礼上了,或许是经历过了一次的离别,史清倏没有那么的不舍,没有多言,她只是说:“良公子!你一定要好好对五公主啊,若是叫我听说了什么,我可绝对不依你。” 这样的话,史清倏只有这最后的机会说出来了。 拓拔良弼也会应以同样的微笑,“倏儿姑娘放心,既然明日婉儿就要成为我的结发妻子,我便必定会好好地待她。” 他没告诉她,其实自己并不 第318章 大婚 翌日,东吾的京都举行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婚礼。 史清倏还是首次置身于他国的皇城,尽管只是东宫一角,便已经足以见到整个皇城的喧然浩气。 从宫门之外到东宫的主殿,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福官乐此不疲地沿途燃放着鞭炮,乐人一路吹吹打打,锣和号的声音震耳欲聋。 五公主的一身装束从昨晚的后半夜便开始准备。只见她身穿一袭大红色凤凰刺绣的碧霞罗,由昂贵的凤凰锦制成。逶迤拖地红色轻薄烟纱裙。裙摆拉的两三米长,尾端还带着小而精美的金线莲花刺绣图案。她的肩头坠下两条精美的红绸带,同样的用金线刺绣,尾端坠着两枚用缂丝和昂贵的蓝宝石制成的孔雀尾羽。 头戴着凤冠,纯金打造的凤凰形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是由片片薄金组合而成。除去这只腾飞的凤凰,两侧还有翡翠雕琢而成的羽状叶片,翼下坠满了细长的水灿钻金流苏,正中央,还镶嵌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血髓宝钻。 五公主一步一步地走来,全身的尊贵之气在凤凰锦的衣袍上闪动出了炫美的流光,耀眼到了极致。 她用一只羽扇半遮掩着面容,白皙的脸上一点粉唇,黛眉横卧,深入潭水的眸子盯着前方台阶上站立着的拓拔良弼。 那羽扇遮住了她那强装出来的幸福感。 所有人都在羡慕这女子的光鲜和幸福,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每走出一步,便是里自己的母国又远了一步,她每走出一步,便是将两国和平的担子多扛了一步。 她甚至想要躲,想要撒开身上的一切去这世界上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但她不能,她还是咬着牙,撑着自己露出正常女子出嫁时的满心欢笑来。 史清倏只能送她到东宫的大殿台阶之下,剩下的路,只能由陪嫁的媵女来陪她走完了。 她将手里的百年草穗抛出去的那一刻,心中顿时落寞。她曾经劝了自己好久,这是五公主最好的归宿,可如今无论如何也无法拦住那决堤了的泪水…… 谁能想到,送好姐妹出嫁本该是喜事,如今却变成了她们此生不复相见的标志呢? 史清倏强压着自己上前去拥抱五公主的欲望,她站在原地,不住地抽泣着,只能看着五公主那无法回头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远去。 “五公主……你一定要幸福啊!”她再也控制不住,只怕她连自己最后一句话都无法听到。史清倏喊了出来,她看到了五公主的身子一怔,随后便继续像无事发生一样向前走去。 史清倏这道,她一定是听见了,直到那身影走出了好远,她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去。没有惊动一个人。 今日的大典开始前,五公主已经在昨晚抱着史清倏哭了半宿,都是在阐述着对史清倏的思念、对佐诗念的不舍之情,却是一句也没有提起关于故国的乡思和对于即将出嫁的不安。 史清倏知道她是在害怕自己会动摇了自己的心思,这才对母国避而不谈的。 可是,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是尘埃落定。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史清倏不想再去看五公主的手是如何交到拓拔良弼的手中,她怕自己哭得更大声。 所有的人都在东宫里面参与着这场婚礼,用自己的目光为太子和太子妃献上祝福,只有史清倏一人灰头土脸地溜了出来,好在茉莉有心,将她送回了驿站去。 “茉莉姐,我来自己收拾吧,你快回去东宫吧……别耽误了事情。”到了驿站的门口,史清倏心怀感激地对茉莉点了点头。 茉莉也没拒绝,她微微行礼,便转身离去了。 她方一走,言萧便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直直地站在了哭花了脸的史清倏面前。 史清倏吓得一抖,看清楚对方后,这才劫后余生般地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哎哟……言萧,你差点把我吓死!” 言萧显然不打算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道歉,只是伸手递出了一块丝帕来,用极其嫌弃的语气说道:“脸都哭花了。” 史清倏微微嘟嘴表示自己的不满,但她此时心情不好,没多余的心思去跟言萧拌嘴了,只好乖乖的接过丝帕来,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 虽然来的时候,整支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二百余人,但回去的路,便只有史清倏和一队护卫了,她仅仅是想一想,便觉得这一路走过去一定分外孤独。 “言萧,回去的时候你别藏起来了。”史清倏垂着头走到了屋子里面,开始收拾这几天她的东西,其实什么也没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便能轻松地装下所有的行李,“你陪我一起骑马吧,不然我这一路上该很孤独了。” 言萧靠在门边,双手抱胸,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骑马?你不坐马车吗?这么远的路,你的身子骑马能吃得消吗?” “当然可以了,”史清倏说道,“马车又颠簸又慢,我和护卫们一起骑马,能缩短至少一半的日程呢。” 史清倏不想否认她是想家了,从前在侯府中被管头管脚的,如今她自己出来,却还真的是分外想家,叫她想要迫不及待的回去。 言萧自然也看出了史清倏的小心思,但还是没有戳穿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唉……”收拾完了行李,在等着护卫们准备就绪的时候,史清倏倚着回廊的柱子叹了口气,“言萧,你觉得东吾怎么样啊?” “和昱国一样,民间喜怒哀乐都有,皇宫里的勾心斗角也不在少数。” 史清倏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哎?你怎么对东吾的皇宫如此清楚啊?” “之前出任务,我来过不止一次。” 言萧的确不是第一次来东吾了,所以那天见到史清倏手握黄泉殿的牌子时才会那般震惊。他一直都知道黄泉殿的存在,却没想到无心大人就是那小太子拓拔良弼。 不过一切也与他无关了。反正只要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他便不会多管闲事的。 史清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五公主那么聪明,一定不会在东吾的皇宫里吃亏的对吧?” 言萧轻轻叹了口气,他本想说自己是暗卫,不是陪聊,但是面对着愁成了苦瓜脸的事情倏,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只好点了点头,扯出一抹别别扭扭的笑容来: “嗯。对,她一定可以的。” 第319章 小郡主 “咳咳,宝樱郡主,您收拾好了吗。”等了两柱香的时间,东吾国一个名为柴广的将军才挺着胸膛走了过来,满眼的不屑,“收拾好了就赶紧上路了,别耽误大家的时辰。” 按照规定,送嫁媵女回国是要由东吾的将军送到边境处的,这柴广本是满心的抱负,却被安排来送一个送嫁媵女,自然是心中不悦,对史清倏也鄙夷三分。 言萧见到他这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眉眼一冷,刚要上前去教训他,便被史清倏伸手拦下了。 只见史清倏伸手按下了言萧,自己上前一步轻轻一笑,“早就收拾好了,柴将军,我们可以即刻启程。” 柴广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扭头走了出去。 言萧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史清倏,不明白她这样在昱国算得上是高地位的人,为什么要来受这等窝囊气,或许是严重的疑惑太过强烈,让往前走的史清倏都有所察觉了。 “要是正面跟他冲突起来,我们还回不回家了啊?在东吾若是没有东吾士兵的保护,暴民们是不承认我们昱国的护卫的。”她轻轻扭过头来,对言萧解释道。 二人走到驿站的门口时,便见到了列队的将士们,以及一架极为普通的小马车,比史清倏来时乘坐的那一辆要小了几乎一半。 见到史清倏在马车前站定,柴广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说宝樱郡主,你怎的不上车?莫要耽搁我们大伙儿的时间啊。” 史清倏也不恼,她转过来道:“柴广将军,我的暗卫应当是告诉了您我准备骑马返程,您怎么还准备了马车?再者说,这马车的规制不符,您竟然也看不出来吗?” 柴广翻了个白眼,“还规制……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再说了,你会骑马吗?就别再折腾了吧?” 说着,柴广便做出了上马的姿势来,史清倏见状,只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便偷偷打了一个响指。 柴广胯下的栗马当即癫狂大作,反复跳跃、嘶吼着,将那反应不及的柴广直接甩下了马背来。 史清倏看着被摔得狼狈的柴广,强忍着心中的笑意,当即飞身上马,骑上了柴广的马儿,她轻轻抚摸马背安抚着,笑道:“我说柴将军,您摔坏了没啊?不会骑马就坐车吧,随说这破破烂烂的马车配不的将军您的身份,但是战场上哪有那么多讲究呢?” 史清倏的话,简直叫人大快人心,这些天来饱受柴广窝囊气的昱国将士们纷纷捂嘴偷笑,心中默默喊道:小郡主威武! 言萧更是装作没看到地上的柴广,面不改色地从他身上跨过,骑上了史清倏身旁的马。 东吾的十几个人见到自家将军竟然丢了这么大的人,也不敢直接上前去同史清倏冲突,只好下马将柴广扶了起来。 柴广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横瞪着眼睛看着史清倏,骂道:“宝樱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嘶——”腰间传来的痛楚叫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什么什么意思啊?”史清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委屈地歪了歪头,“这……又不是我让这匹马把柴将军摔下去的,我这不是看将军你老胳膊老腿的了……坐坐马车也省的再出意外吗?” 她顿了顿,故意用挑衅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柴广一眼,“对了,柴将军,我会点医术,若是你的腰扭得难受,要不我就来帮你治治?” “你!” “好了,我说柴将军,我们小郡主的医术可是宛若天神降世的,很多人求着她都未必能得到治疗呢,小郡主都主动说给您治病了,您就别再要求其他了,”说话的,是昱国来的小将军飞云,“再说了……您这一个将军连马都骑不好确实丢人,可也莫怪我们小郡主啊。” 说完,飞云还朝着史清倏挤了挤眼睛。 史清倏虽然同他不熟,但是很欣赏他的口舌功夫,心里默默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好了好了,我说你们要么赶快把你们的柴将军扶上马车,要么就给他找一匹马,不要耽误了大伙的时间啊。”史清倏说的话,都是方才柴广所言,被她阴阳怪气地模仿出来,更叫人心里窝火。 柴广自然不肯坐马车,只得悻悻地找了另一匹马,整支队伍缓缓驶出京城去。 路上,走着走着,那飞云忽然快马赶了上来,在史清倏的另一侧并行,“小郡主,属下飞云,是昱国五品将军。” 事情时一愣,还是点了点头,“飞云将军,你的名字我自然是听过的,辛苦你一路护送送亲和回昱国的队伍了。” “不辛苦不辛苦,”飞云说的很快,让史清倏觉得他在着急似的,只见他不好意思地一笑,伸手挠了挠头,道,“那个,小郡主……是、是小王爷曾经提起过我吗?” “啊?啊……”史清倏被他问的不知所措,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其实是因为送亲的事儿才得知此人的呢。 看着史清倏的反应,云飞也明白了,他羞涩地笑了笑,“哎,其实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啦,沈小王爷那种身份排场的人……怎么会跟小郡主您提起一个刚升五品的普通小将领呢……不过小王爷在战场上的样子是真的勇猛啊……我都……” 听到这里,史清倏就明白了,沈夙只上过一次战场,就是同东吾的征战,看这云飞方才对东吾将军的不屑,想必他也是曾经打过那一仗的人。 事情时便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沈夙曾经说过的那个小牙兵吧!一战便坐上了五品将军的位置!” “哎?”云飞一惊,脸上压抑不住地露出喜色,“真、真的吗?沈小王爷真的同您说起过我?” 史清倏看着云飞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反正……沈夙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再说这种谎话也不怕被人戳穿,“那当然了,当时我没有记住名字,原来就是你。沈夙跟我说,你很有实力,不过年纪尚轻,日后还有很大的前途呢!” 第320章 憧憬 “真、真的吗!飞云飞闻言,满眼发亮,他激动的直发抖,好像沈夙的肯定对他而言真的有格外不同的意义。 史清倏笑了笑,她很能理解飞云此时此刻的心情,能够被自己敬仰的人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哪怕是一次,也是对他极大的肯定。史清倏见他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哪怕是对待送亲这样的工作也是认认真真的,不像是柴广那样的敷衍,便知道这飞云来日定会大有作为。 一腔热血,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的心寒凉下来? “我还能骗你不成?怎么,你信不过我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飞云闻言,急忙摇头,“您可是准燕王妃啊,属下自然是信的!属下只是……只是有些激动,小王爷对待我们这些手下真的很好,我此生有幸能和小王爷并肩战斗过一次,已经很开心了……” 即便史清倏知道,沈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麒麟才子,文武双全,他虽然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却无论做什么都坚持原则,对待下人们都从来不苛刻,更何况一起奋战的兄弟们呢? 但是……这飞云的激动叫她觉得未免有些太过激动了,便好奇地问道:“飞云将军,您只和小王爷合作过一次而已,他哪里能叫你如此敬佩啊?” 飞云羞涩地一笑,“自然……是沈小王爷的人格魅力了,他年纪那么小,在战场上却是战如猛虎、用兵如神,无论什么情况,都从来不肯放弃我们这些手下,又一次我险些被敌军用剑刺穿喉咙,若不是小王爷出手相助,我此刻应当是已经死在那战场上了。所以,我真的很想成为像沈小王爷这样的人!” 另一侧的言萧听着,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曾经和沈夙共事过的言萧,也是对他心生敬意。 沈夙的大名,即便是在东吾也称得上是如雷贯耳的,尤其是在东吾的军中,更是如此。 谁人不知几年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带领军队,用了一些诡谲的战术,将东吾大军耍的团团转呢? 面对此事,有的人心生敬佩,有的人,确实心里一万个不服。 柴广便是后者。 他今年三十一,正该是建功立业、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因为那年在战场上的失利被贬职,沦落到如今这样被安排接送和亲的公主和送嫁媵女。他心中不服,对昱国的人也看不到眼中去,尤其,这宝樱郡主方才又害的他丢了那么大的人。 柴广不动神色地走上前来,故意在路过史清倏她们三人的时候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说飞云将军,有的人战无不胜,尚未如此猖狂,那沈小王爷不过是打赢了一场,你便如此大肆吹捧,至于吗?” “你分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飞云不屑道。 史清倏深深看了一眼柴广,轻笑两声,道:“得云将军也不能这么说,小王爷确实仅仅上过一次战场,不过就是头一次上战场便打赢了柴将军这样的老将而已。” 柴广冷哼了一声,这是他此生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史清倏看到飞云还想继续说什么,忙对他使了个颜色,要他闭嘴。 虽然柴广是俸皇命来送他们的,但他若是真的撂挑子不干了,他们也没有一点儿的办法。军中的人打打闹闹、互相拌嘴是常有的事情,但柴广对昱国人分明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了,史清倏可不敢冒险。 “哼,小家子气!”柴广低声骂了一句,便扭头走了。 史清倏看着柴广骑马时的背影,腰一直斜斜地扭着,一眼便看出了什么不对,想必是方才跌落下马的时候扭到了。不过他既然一直强撑着,史清倏也就由他去了。 从东吾京都走到边境上,骑马就需要两天的时间,若是坐马车,可能要四五天之久。 天色渐暗,一行人走到了一座荒僻的小城中,飞云等人本意觉得还可以继续往前走,毕竟这天尚未完全暗下来,且这小镇子太过荒僻穷酸,基本上看不到几个百姓。 但柴广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继续走了,他挥舞着马鞭,大声嚷道:“今日就在这儿下榻了!这天儿转眼就黑了,宝樱郡主总不能因为自己娇生惯养的,就让兄弟们冒险走夜路吧?宝樱郡主,您说呢?” “话,柴将军都说完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史清倏轻笑着,“我不过是看这环境差,怕柴将军的兄弟们受不了,既然你们都觉得无事,那我们就在这镇子上下榻吧。” 闻言,柴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带着一人骑马先上前,去叫那破烂驿站的门了。 “有问题。”言萧边勒转马头,边在史清倏身边低语道。 史清倏轻轻点头,目光死死锁在了那柴广的身上,只见他将驿站的驿丞喊了出来,对着那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大声道:“驿丞!我们乃送送嫁媵女回去的队伍,你快些寻找几个好的房间出来!再准备一些马料!” “哎……是是是,”那驿丞的目光在一行人中寻觅了一圈,在唯一的女子史清倏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这才收回了目光去,对柴广哈腰一笑,“将军快快请进!” “宝樱郡主,快些下马吧,这马还要叫人牵下去喂呢。”柴广半倚着门,催促道。 史清倏没有说什么,只是乖巧地下了马,将缰绳递到了一名将士的手中,身后一左一右分别跟着言萧和飞云,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小郡主……属下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跟在驿丞的身后,飞云忽然觉得隐隐的不安,他上前两步来,在史清倏耳边低语道。 史清倏摇摇头,目光紧盯着那驿丞,怕他会听到什么,“今夜戒备,柴广必定与这驿丞有什么勾结!” 虽然,这是史清倏第一次做送嫁媵女,但她也知道送嫁媵女回国,应当是尽量避免琐事发生,柴广也算是有点身份的将军,怎么可能不懂这些,一上来就要和一个边城的小小驿丞自报家门,显然是有问题的。 史清倏和言萧彼此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才不怕。 第321章 肉糜 “呼……这家驿站还真是又穷又乱,这是荒废了多久了啊。” 那驿丞给史清倏安排的屋子,一进门,房门上落了的灰便抖了下来,呛的人一阵咳嗽。 再看屋子里面,也是脏乱不堪,床是用破破烂烂的木板搭建的,床单被褥卷了起来,却也能看到上面落了一层灰。那桌案就更加的不堪入目了,伸手轻轻一抹,就能让手指头黑下来。 飞云从外面拎来了一把扫帚和几块抹布,带着手下将这屋子擦了好久才将巴巴到了能住人的地步,“这柴将军也不知怎么想的,这乱得跟荒废了许久似的驿站竟然也肯住,还非他不可。” 史清倏也没有闲着,她路上寻了一些药材和米,又朝驿丞要了一口大锅。 驿站的膳房早就荒废,驿丞盛气凌人地甩来一大块肉,叫他们自己解决温饱问题。 这个季节白天太阳炙热,一入夜便会格外寒冷,她想反正所有的将士们也就四十人,东吾的士兵肯定会因为柴广不肯受自己的好处,便决定给昱国的士兵们熬些滋补的药膳。 “别发牢骚啦,本来我也没指望柴将军能带我们住什么好的地方,收拾干净了,一样能住人,”史清倏就坐在房间的门口,言萧帮她在这里架起了燥火,正在一旁劈柴,“好在这驿站里的水井还能用,不是吗?” 史清倏到了驿站里面,第一步就检查了水井是否有毒,结果还是让她安心的。 随着她搅和锅里的肉糜的动作,香气便一下子散发了出来,屋子里收拾得脸都脏了的士兵们纷纷走了出来,情不自禁地围在了一旁。 “哇——小郡主,您这肉糜怎得闻起来如此香!” “不是闻着香,是你们饿了。”史清倏笑着说道,顺手扔了一把红枸杞进去,晶莹的红色点缀,让锅里的肉糜显得更加好看诱人了。 “哇!没想到我们这群当兵的,有生之年也能吃上小郡主煮的饭!”其中一人激动地说着,要不是身后有人拽着,他的脸就要整个埋入史清倏的锅里了。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史清倏笑道,她从前只觉得身穿铠甲的少年们各个都是一心想上战场的愣头青,却才发现他们也是十七八岁的可爱小少年,“这肉糜里加了药材,能滋补精气,你们喝了还能预防伤风,好啦好啦,熟了,把大家都叫过来吧!” 史清倏感觉,自己像是食堂大妈,也算是有了所谓“一呼百应”的感觉。 军中自备干粮,但是又干又硬的饼吃起来总是难以下咽的,但是配上了史清倏准备的肉糜,顿时便显得甘甜可口了。 飞云帮手下们一人盛了一碗后,惊喜地发现还剩下大半锅,喜形于色,道:“还有剩下的!太好了,我还怕一人一碗吃不饱呢。现在看来,我们是吃不完了!” “要是不够我再给你们煮,小事儿小事儿。”史清倏甩了甩手,“言萧,你也喝一碗吧!” 言萧点头,接过了史清倏手里的一碗肉糜。 史清倏觉得干粮太干,又没有味道,便把它撕成了小块,泡进了肉糜里面,尝了一口,便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她激动地分享了喜悦,身边的少年们便也赶紧学着她的样子撕开了手里的干粮。 院子的东边,欢声笑语,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连干粮和肉糜吃得都热火朝天的,同院子西边柴广的人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见柴广的人也围坐在一起,他们手里捧着干巴巴的烧饼,身边的碗里盛着的也是直接从井里打出来的凉水。风一吹,史清倏熬的肉糜的香气便飘了过来,更叫他们觉得觉得手里的干粮索然无味,简直是味同嚼蜡。 史清倏余光瞥见了死气沉沉的另一边,还是觉得于心不忍,探着身子问道:“柴将军,我这里的肉糜还完全够你的人喝,你们要不要来尝尝?” 柴广咽下了口中的干粮,噎得他猛打了一个嗝,但面色依旧不肯认输,道:“免了,我们这些军人的胃可不像是宝樱郡主那般金贵,战场上谁有功夫讲究那么多?” “哟,柴将军不说,我还不知道现在也算是在战场上呢。”史清倏毫不掩饰她的嘲笑,“柴将军勇武,不过你的手下或许有想尝尝的呢?” 史清倏注意到,她说完这话,明显有的人露出了心动的表情,却被柴广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硬生生地吓了回去。 史清倏微微一笑,无奈地送了耸肩,扭头对飞云道:“既然柴将军的人看不上着肉糜,你们就多吃一些吧,放到明日会坏的。” 见状,其中一个将士端着空碗上前来盛了第二碗,还故意大声地对身边的人道:“哎,亮子,你说怎么有人就是如此死要面子活受罪呢,你说自己受罪也就罢了,你还非让别人也跟着,真是不可理喻。” “这有啥,就是不识好歹呗,”被叫做亮子的少年笑着回应道,“反正啊我是做不出这样的傻事儿来,小郡主的肉糜那么香,我可不死要面子!” 一旁的柴广自然能听出这两个人是在含沙射影地骂他,气得直发抖,连干粮也不吃了,大手一挥,冷哼了一声便离开这这个院子。 史清倏对言萧使了个颜色,他立马会意,放下手里的东西,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纵身一跃,跟了出去。 言萧跟在柴广的身后,见他拐进了驿丞的屋子里。他趴在屋顶,小心翼翼地卸下一片瓦来,探头听去。 “我说驿丞,人你都安排好了吗?” “之桃公主的安排,我哪敢不从啊?”驿丞吹了口烟,“我说柴将军,你这样跑过来,叫人发现了怎么办?” 柴广瞪了驿丞一眼,他与驿丞并无瓜葛,他只是令了拓跋之桃的命令,要把事情倏带到这家驿站来,并且答应了他,事成之后,定能加官晋爵,获得封地。 “哼,你安排好了就是!”柴广哼声道,一个小小的驿丞都对他这般不敬,着实叫他气愤。 言萧闻言,剩下的话他也不需要再听,便将瓦片放回原处,灵活跳跃着回到了方才的院子。 第322章 刺客 用晚膳,将一切收拾干净后,天色已经深深地暗下来了。 言萧回来后,并没有急着同史清倏说什么,她知道言萧是害怕有人听到,会打草惊蛇。 终于收拾完了,史清倏叫飞云带着手下们去休息。言萧的房间就在史清倏房间的隔壁,所以当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言萧一个闪身,溜到了史清倏的屋中。 “言萧,所以这柴将军和那驿丞之间果然是有什么苟且对吧?”史清倏揉了揉自己的头,从早到晚一直不叫她安生,连要入睡了,还得为那柴广操心。 言萧轻轻点头,把他方才偷偷听到的话一字一句地转述给了史清倏。 史清倏听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拓跋之桃未免也太过小肚鸡肠了,一件小小的事儿竟叫她这般追逐我,上次在酒馆里已经失败了,竟然还把手伸到了这么偏远的小城镇里来。” “要不要把那驿丞捉了?” “不用了,那驿丞不过是个小角色,况且我明日就离开东吾了,我才没时间跟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拓跋之桃计较。”史清倏用手撑着下巴,思索着这件事情要如何是好。 按照拓跋之桃的脑子,没有在水和饭菜里面下毒,便只可能是寻了杀手,趁她熟睡之时来杀掉她。 言萧蹙了蹙眉,史清倏这样一味忍耐的态度叫他很不愉快,“那就这样等着人来杀你?” “啧,”史清倏咂了咂嘴,她听出了言萧语气里面的不耐烦,“你急什么啊,我也没说就这样坐以待毙啊。我只是懒得同拓跋之桃计较,但这次我一定得好好地警告她一次!” 闻言,言萧总算是点了点头,目光里也多了些赞赏。 “好了,言萧,你回去吧,仔细听着动静就好。” “我还是在屋里等吧。”言萧道。 史清倏回了挥手,“不用不用,你万一方才进来被人看到了,他们会不敢轻易行动的。” 言萧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两下头,扭头离开之前,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嘱咐了一句:“有问题赶紧喊我。” 史清倏笑着点头。 言萧离开后,史清倏也是睡意全无,便从那落了灰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破破烂烂的竹简书来,随意翻看了一段,竟发现上面写的是东吾民间的小故事,虽然残缺不全,字迹也早就模糊了,但竟然还是意想不到的脍炙人口。 耳边愈发安静下来,现在充斥着的是属于夜晚所独有的声音。风吹过枯朽的枝丫,虫子苟延残喘的叫声,都让史清倏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缓慢。 忽然,耳边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史清倏敏锐地捕捉到,并不是因为那声音有多大,而是因为这样的声音与这个夜晚格格不入,叫人不得不注意到它的突兀。 这声音是男子快步走过来时,踩踏到枯枝烂叶而发出来的声音,清脆的“咔嚓”声音在寂静无比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史清倏瞬间反应过来,她赶紧躲开了窗子的角度,怕万一有人从远处射箭进来,她一手扶在握着银丝鞭,目光警惕地看着自己屋子的破烂木门。 这么大的动静,连她都听到了,言萧一定也听到了。一想到这里,她便安心了很多。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小,就在史清倏几乎觉得时间要静止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从外面大力地踹开,两名黑衣男子手持长剑飞扑而来。 “言萧——”史清倏大喊一声,猛地挥鞭反击。 鞭尾放出如龙,狠狠地击打在了男人的脸上。他们显然没有料到屋里的人是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前几下史清倏的攻击,都这能硬生生地吃了下来。 很快,他们便恢复了镇定,不禁躲开了史清倏的攻击,且挥动着手里的剑便砍了上来。 史清倏急忙收回银丝鞭,双手一拉,接住了剑锋,同时飞踢一脚,揣在了男人的下巴上。 打斗之中,她听到了屋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 看来,来者并不在少数。 两个男人打她一个女子,就在史清倏觉得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言萧直接从房顶踏碎了瓦片坠了下来,他在空中一个旋踢,把两人踢出了半米远去。 “二十几人,应当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言萧伸手,护住了史清倏。 史清倏看着艰难爬起的两个人,心中一笑,“这有什么,我们也有很多人啊!” 说吧,她特意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在史清倏尖锐的叫喊之下,飞云等人飞快赶来。 “小郡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史清倏急忙说道。 赶来的昱国将士迅速与那群黑衣人扭打做一团,情况危急,所有人只顾得上兵戈相向,顿时雪花飞溅。 言萧微微蹙眉,伸手夺下了黑衣男子手里的剑,挽了个剑花后用剑柄狠狠地击向了那人的脖颈,那人眼睛一番,便昏死了过去。 眼下的情形已经显然不需要他在出手了,他便抬起了胳膊,替史清倏挡住了视线。 这场厮杀已经渐进尾声,柴广的人这才匆匆赶来。 他们只挥剑斩杀了两三个人,好像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飞云随手蹭干净了自己脸上的血,他微微喘着粗气,见到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他匆匆跑到史清倏的面前去,“小、小郡主,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辛苦你们了。”史清倏瞪着那一来就急忙杀人的柴广,对飞云说道,“飞云将军,辛苦你看看还有没有活口了。” 飞云点头,当即吩咐了下去。 他转眼,便瞧见了走上来的柴广,眉头一蹙,只听得他说:“宝樱郡主,不好意思,你没受伤吧?” 史清倏轻哼了一声,“柴将军,这夜晚巡逻的守卫怎么如此不仔细?这么多人竟然都放出来了?” 柴广愣了愣,回答道:“宝樱郡主,在外巡逻的人也已经遭遇不测。” “哎,我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小郡主险些丧命,柴将军竟然无话可说吗!”飞云上前一步,怒道。 柴广咂了咂嘴,道:“这不过是一些小城里的难民,不过是见有外人入城,心生歹意罢了,这种事儿在这种荒废的小城里面那是常有的,飞云将军不必如此差异。” 闻言,史清倏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盯的柴广心里发毛,“柴将军不愧是东吾大将,这黑衣人的身份不用看也能说的如此详尽……” 第323章 刺杀 “额……”柴广分明面色一滞,刚才那笃定的模样顿时变的局促起来,“这、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我这才说他们是难民的……” “东吾不愧是一个勇武的民族,连边关小城的难民都有这样的身手。”史清倏深深看了一眼柴广,目光恨不能将他盯透了。 柴广悻悻地挠了挠脸颊,心虚地躲开了史清倏的目光。 “小郡主!这儿还有两人没死的!”这时,昱国的将士驾着两人走上了前来,其中一个还在挣扎,另一个则是已经完全昏死过去。 “带过来!”飞云大声道,目光盯着柴广,故意让自己的语气中带了些威胁的意味,“我倒要审审他们,指使他们、同他们里应外合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挣扎着的黑衣人被粗暴地拖拽上来,他的双手被绑在了身后,走到了史清倏面前,被人从身后猛地踹在了膝弯,迫使他跪了下来。 黑衣人的目光在面前的几个人身上游走,最终停留在了柴广的身上,他开口,声音嘶哑:“救……” 只听的“噗呲”一声,柴广抽出腰间的佩剑,猛地刺入了那黑衣人的胸膛之中,白刀子进去 ,红刀子出来,黑衣男子的姓名便瞬间被剥夺了去。 “柴将军!”飞云伸手,却已经是阻拦不及,只能定定的看着黑衣人栽了下去,“柴将军,你这是何意!” 柴广面不改色地收回他红白掺杂的佩剑,微微扬头,态度高傲道:“哼,我见他或要口出狂言,怕惊扰到宝樱郡主,反正不过是一些饿如疯狗的难民罢了,袭击他国郡主的罪责,够他们死一百次了!” 面对一个人就死在自己面前五步的地方,史清倏还微微有些心有余悸,但她极快地叫自己冷静了下来,上前走了两步,步步逼近面前的柴广,“柴将军说得好,你这般赤字中心,叫我一个异国的郡主都心怀感激敬佩,不如柴将军就把这刺客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去给拓跋之桃悄悄?” 柴广一愣,心道不好,莫非史清倏已经知道了? “我、我不明白宝樱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向她证明你忠心护主,且斩杀刺客,勇猛无比,拓跋之桃看了,定能看在柴将军你勇武的份儿上叫你加官晋爵的。”史清倏的气势,就好比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压的柴广几乎都快要无法呼吸。 柴广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在了言萧的手上——他方才明明站在史清倏的身后啊—— 言萧猛地一腿,柴广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史清倏面前。他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强装着镇定说道:“军中的加官晋爵,之桃公主没资格管!小郡主口口声声叫我向她邀功,究竟是何意?” “噗——原来柴将军也知道,拓跋之桃曾经许诺给你的好处根本就是无法兑现的呀,那你为何还要如此自降身份,做一个外亲公主的走狗呢!”史清倏大声道,她看着身边一头雾水的东吾将士们,知道他们现在一定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史清倏的话是什么意思,更不会明白没为什么他们那向来硬气的将军此时会被一个小女子骂得如此心虚。 “柴将军,你有这样轻松就能加官进爵的渠道,怎的不同你的手下人分享一下呢,吃独食未免也太过自私了吧?” “我、我不明白!”柴广现在显然已经是死鸭子嘴硬了。 史清倏微微舒气,尽管柴广不是昱国的将军,却依旧叫她感到了“恨铁不成钢”,“柴将军,你入兵为伍是为了什么?我想也是满腔热血,希望能够征战沙场 报效祖国的吧?如今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竟也不觉得羞耻?你对得起你身上的铠甲吗?” 其实所有的道理,柴广都懂。 他忽然凄惨地一笑,目中带着绝望的颜色,“征战沙场、报效祖国?我是要带兵领将,叱咤风云的!可我就因为品级不够,就算是上了战场也是被人呼来喝去……没有官职,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柴广觉得心酸,凭什么有人生来命好,十几岁的年纪变成了总统令,他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却还要护送几个女子,他只是想让手里的剑出鞘啊…… “人都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柴将军你的热血是没有凉,可是怎么臭了呢?”史清倏叹了口气,她能看出柴广心中的热血来,不过是被生活一味的打压过后梦碎成了一片一片的而已。 如果可以,如果没有落魄,谁又愿意利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出卖自己的灵魂呢? 史清倏轻轻上前去,猛地推了一把柴广的腰。 柴广只得自己的耳边响起了清晰的“咔嚓”一声,他尚未来得及有所反映,便感觉到腰间的痛楚竟瞬间便消失了。 柴广惊讶的看着史清倏,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军中人,更不是东吾人,柴广将军日后的路如何走,自然也同我没有关系。你这追马把腰扭了,就这么撑了一天吗?若是再不正骨,很容易落下病根的,明日你再去医馆开药,好生修养几天吧。”史清倏拍了拍柴广的肩头,扭头走开了。 柴广的脸早就羞得通红,偏偏史清倏这样不骄不躁的态度,更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连一个小丫头都看得透彻的事情……他竟然会犯错,正如史清倏所言,柴广只觉得自己愧对身上的铠甲! “宝樱郡主!”柴广忽然叫住了她,猛地单膝下跪抱拳道,“草草几言,柴广入如同醍醐灌顶!多谢宝樱郡主治病之恩,若日后有机会,柴广定当回报!” 史清倏莞尔一笑,将柴广付了起来,“不用等日后了,现在就能。柴将军,你将这人的手指割下来,回到京都后,替我送给拓跋之桃!对了……割中指。” 她知道这么做有点残忍,但史清倏已经无法再忍耐向拓跋之桃竖中指的冲动,她背后用了这么多手段都没能得逞,定会气的鼻子都歪了的。 “好了,你们收拾一下这里,趁早休息。”史清倏四下看了看,混乱不堪,“明日一早我们还要上路呢。” 第324章 和谐 翌日。 史清倏再次早早地醒了来。她刚一伸着懒腰出门,便看到了门外一名将士正抱着两大条猪肉等候在门口。 “哎?”史清倏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你在这儿……干嘛啊?” 那少年拎着肉,面带讨好的笑容,见到史清倏后笑的更加谄媚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肉,笑道:“嘿嘿……小郡主,昨晚的肉糜……兄弟们还想吃。所以一大早就去了外面,好不容易才寻了两块肉来,小郡主若是愿意……能不能再给我们煮一顿啊?” “噗……哈哈哈哈,”闻言,史清倏笑出了声来,这群少年的样子还真的可爱至极,她大方地点了点头,“做肉糜,当然是没问题啦,不过昨天的肉糜我还加了几味草药,这补身子在次,却是有调味的作用的,那些药我已经用完了,不知道还能否找到了。” 少年眼睛发亮,急忙道:“能的能的!属下方才瞧见了一家药铺!小郡主把需要的草药都写下来吧,属下这就去抓!”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都几天没吃过饭了。要不是史清倏叫他不要着急,可能他都已经飞起来了。 少年拿到药方,匆匆把猪肉塞进了史清倏的手里,便赶紧飞也似地蹿了出去。 他走后,言萧才出现,嫌弃地看了一眼史清倏手里的猪肉,没有一点儿想要帮她提着的打算。 “宝樱郡主!早上……”刚出门的柴广刚要同史清倏打个招呼,却看到她提着两条猪肉现在回廊中,一度有些凌乱,“额,宝樱郡主你提着猪肉做什么?” 史清倏无奈的笑了笑,好在另一个东吾的将士是和柴广一起出来了,他赶紧上前来结果了史清倏手里的猪肉,缓解了她的尴尬。 “对了,柴将军,今日他们拿来的肉多,你找人去向驿丞多要着米,我给你们再熬一次肉糜如何?” 一提起肉糜,柴广便想起了他昨天的幼稚行为,不禁脸色微红,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忙吩咐手下去要米了。 “宝樱郡主,我来给您劈柴吧?”柴广觉得无事可做,便主动走过去问道。 “不用不用,”史清倏赶紧摆手,“柴将军的腰伤需要静养,劈柴交给他们来做吧。” 柴广也不好一直要求,只能点了点头。 他看着大部分人都在做事,自己也不好干呆着,便去帮忙烧水了。 史清倏余光瞥见柴广坐不住的身影,不自觉的勾唇笑了笑,果然他的本性也不坏,把话说开了,不用死要面子了,也就自然能打成一片了。 过了不久,方才那被指派去朝驿丞索要大米的士兵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柴将军!”只见他背着半麻袋的大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将军,那驿丞人不见了,他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消失了……我就把剩下的大米都带来了。” “该死!昨晚慌乱,我竟忘了这驿丞!”闻言,柴广气急败坏地怒骂道,“宝樱郡主,我这就带人把他追回来!” “算了算了,”其实史清倏早就猜到了,事情败露,这驿丞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等人来捉呢,不过他一个小小的驿丞,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柴将军就不要兴师动众了,他一个驿丞,跑了就跑了,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填饱肚子,今日还要赶路呢。” “可是……”柴广有些犹豫,他思量着其中的厉害,良久才点了点头,“那好吧……宝樱郡主,这是我的失职!” 史清倏轻轻一笑,“好好好,柴将军失职,那就罚你把这些米都洗干净!” 说着,她将那将士手里的米塞入了柴广的怀中。 她这样的处理方法,叫柴广心中的尴尬也减了不少,他同样回以微笑,乖乖地跑到一边去淘米了。 出去买药材的少年也回来了,猪肉也被人剁成了肉糜,史清倏轻车熟路地熬好了一大锅肉糜,香气四溢,所有的人都像是过年时围在烟台旁边的孩子似的围在史清倏身边,让史清倏都觉得格外有成就感。 “对了对了,听说宝樱郡主和昱国的沈小王爷已经定下了婚事?”开始吃着饭,东吾的一个将士忽然好奇的问道。 史清倏微微怔了一下,随后点头。 “噢!沈小王爷和宝樱郡主你们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另一人激动地说道,“虽然因为沈小王爷打过败仗,但我还是得说,他在战场上可真是勇猛,简直是和杀神!” “我们小王爷厉害是肯定的!我们小郡主也厉害啊!”昱国的将士说到,“能文能武,医术超群,连肉糜都熬的这么好!” 听着一连串儿的彩虹屁,史清倏都要害羞到融化了,“好了好了!你们别再吹捧了!再说下去,我都要找个石头缝儿钻进去了!” 男孩子们聚在一起,就是喜欢说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每过一会儿,话题就飘走了。 言萧同他们说不到一起去,从始至终一直都在沉默。史清倏怕他觉得尴尬,便吃完饭后称想去溜溜弯,把言萧的带了出来。 “言萧,你也太不合群了。”史清倏和言萧一前一后地走着,她毫不留情地戳出了言萧的窘迫。 言萧撇了撇嘴,一脸都是不在乎,“我又不是士兵。” 的确,方才那群人一起上都未必是言萧的对手,他可是从小便经受过严苛训练的暗卫,一直生活在组织中,对外面世界的很多,也都不了解。 史清倏轻轻舒了口气,不同他争辩什么了。 走了两步,只听得身后有柴广的声音传来:“宝樱郡主!请您留步!” 史清倏和言萧的脚步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他们一起扭头,看着后面匆匆赶来的柴广。 “柴将军,怎么了?” 柴广上前两步,忽然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史清倏的面前—— “宝樱郡主!您大人有大量!昨天我的做法属实不对,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第325章 道歉 史清倏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把柴广从地上扶起来,但柴广执意要跪,史清倏那般小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二人僵持了片刻,史清倏只能作罢。 “呼……柴将军,我从未往心里去过,你这又是何必呢?”史清倏轻轻叹了口气,只得无奈的缩回了手来。 “柴广先前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想要用那样卑鄙小人一般的手段来……还、还险些将宝樱郡主您置于危险的境地,柴广是死一万次也无法偿还,更觉得对不起身上的铠甲,还有手里面的剑……”柴广说着,痛心疾首,他真诚的态度早就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史清倏挠了挠头,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现在很是不知所措。她抬眼看了看身边的言箫,但他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帮助。 “这个……真的无事,柴将军能够有如此想法,我便已经很是开心了。”史清倏又一次伸出手去搀扶跪在地上的柴广,只是这次柴广不再那般抗拒,而是随着史清倏的动作慢慢地站了起来,“我知道柴将军的心中还是怀着天下的,今日你能幡然醒悟过来,日后必定是会有大作为的。” 柴广这才慢慢站起,他面对着眼前的史清倏,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来,但随后,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唉……我柴广好歹是活了小半辈子的人,有些时候竟然还不如宝樱郡主一个小女子通透,真是叫人无地自容啊。” “柴将军知错便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史清倏认真地说道。 柴广这才笑了起来。 他先前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向一个小女子低头认错。 这些年来,柴广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他都快要对自己的将来失去信心了,因为不断被贬值而心怀怨念的他,一听拓拔之桃说能够让自己升迁、重返战场,便当下就被鬼迷心窍、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其实柴广只需要有人能在他做错的事情提醒他一声,好在,史清倏就在他走到分叉路的时候出现了,告诉了他他的错误。 否则……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 至于,对沈夙的嫉妒,自然是依旧藏在了心底。但他至少是明白了,嫉妒归嫉妒,如若自己不努力,那便永远也不可能达到对方的水平的。 他又和史清倏心平气和地谈了几句,眼见着太阳的高度越来越高,他们便决定即刻启程。 齐心协力的收拾完他们折腾乱了的东西,因那驿丞本意是拓拔之桃安排过来刺杀史清倏的棋子,又早就已经逃之夭夭,柴广大手一挥,决定象征性地留下一点儿钱财。 骑马速度快很多,史清倏他们一行人才下午便到达了东吾的边境地带。 又到了送别的时刻,柴广认认真真地行了军礼,不能说心中不舍,但是却忠心地祝愿着史清倏这一路上的平安顺利。 “喂,柴将军,以后希望能在战场上见到你啊。”飞云离得老远,却是说的真诚。 柴广笑了笑,朝他做出一个保证的手势来,大声道:“下次必能在战场上见到我,但是,应该不会是昱国和东吾只见的战争吧!” 因为昱国五公主和拓拔良弼的和亲,两国之间至少有十年的时间能够相安无事了。 飞云认真地点了点头,最后什么也没说,勒转马头,向着远离东吾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了好一段路,史清倏才扭过头来,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身后的远方。 “怎么?舍不得离开东吾了?”言箫在一旁,挑眉问道。 史清倏果断地摇头,“我为什么要舍不得东吾啊?只是……舍不得五公主罢了。日后我们就再也无法相见了……”她轻轻停顿了一下,用力扯出一抹笑容来,“只求五公主今生能够幸福。” 没办法,这个年代,离别是必须的,又是无奈的,往往一次的道别,便是往后一生的再也不见,他们不得不走上那条路,心里觉得无可奈何。 但是史清倏希望只有自己这么想。 因为她之前生活在一个交通方便的年代,就算是天南地北的距离,也不会成为一生的阻碍,而五公主不同,她自小的认知,便是有朝一日会远走他乡,随后将那‘他乡’变为自己的‘故乡’。所以……她一定会很好地去适应东吾的。 或许是因为速度快、人少,麻烦的事儿少了一大半,史清倏觉得返程的这段路都变得短了许多。 一行人平平静静地走了四日,第五日的一早,他们便已经看到了京城的大门。 “到了、到了到了!”最先激动起来的,不是史清倏,反而是飞云。 他大老远地便看到了京城那气势恢宏的城门,不自觉地心潮澎湃起来,忍不住激动地喊道:“小郡主!我们终于到了!” “嗯!” 史清倏用力地点了点头,此时她脸上的笑意也早就已经掩藏不住了,她恨不能这就快马加鞭,直接飞回侯府、钻入大夫人的怀中去,离家大半个月之久,这从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京城,竟然也变得有些陌生和不熟悉起来。 将士们无不心中愉悦,但只有言箫一人,在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激动地朝着京城中跑去时,他更加沉默了一些。 就连史清倏都醉心于即将回家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 等史清倏进了侯府的大门,言箫作为暗卫保护她的使命也就彻底画上了句点了。他会去皇宫里复命,然后回到黑暗之中,等待下一个任务的到来。 可他早就已经无法确定,他自己究竟还是否能够忍受躲在暗中的孤独了,这些天来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史清倏的身边、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好像看着她和他们打打闹闹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人都说,尝过了一次糖果的味道,便会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言箫就是如此,他原本最为享受的事情就是孤独,可是事到如今,竟然开始害怕起来。 日后,就再也听不到史清倏在自己耳边的笑声了吗? 言箫默默点了点头,她是天之娇女,自己又算是什么呢?这样的云泥之异,他早就应该有面对的勇气才对啊…… 第326章 到家 很快的,他们的人马便到达了侯府的大门口。 正是太阳光最为温柔的时候,早起守门的小厮还靠在门边打着瞌睡,他忽然间听到了马蹄嘈杂的声音,吓得险些摔倒。 只觉得为首的女子极其眼熟,小厮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登时吓得合不拢嘴:“小、小姐!您回来了!?” 史清倏让马儿停在了门口,她点了点头,飞身下马,“富贵!我回来了!你快去告诉娘亲一声!” 说完,她又转回身子去,看向跟在自己后面的那群将士们,“飞云将军,我到家了,明日再去宫中复命,还请您替我向皇上通报一声。” 飞云连连点头,“那是自然的!小郡主快些回去吧,莫让老爷夫人等得急了。” 他们的护送任务,也算是到了尾声,飞云想,反正日后他还是在昱国,史清倏也不会离开,他们若是还有想要见面的话,就像是邻居一样,走几条街出来的事儿,现在自然也就不需要把离别的这种事情弄得极其伤感了。 史清倏轻笑着点头,她目光移到了言箫的身上。 他没有下马,依旧坐在马背上,甚至没有看自己,表情依旧是冷若冰霜,看上去是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但史清倏不会介意,她能从言箫那微微闪动着的睫毛上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言箫,恭喜你啊,任务结束了!”史清倏笑道,不能说她心中没有别离的伤感,但她不能每一次都弄得所有人心情沉闷呀,“以后若是想我,欢迎你随时来找我玩儿!” 言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总觉得离别时候的伤感道别不像是他的正常反应。史清倏大概不知道,若是没有任务在身,他就只能呆在组织里面,经受一日又一日枯燥的训练,根本不存在能出来‘找她玩儿’的机会。 但是言箫沉默了片刻,不想因为自己让史清倏扫了兴,便点了点头。 史清倏偏着头笑了笑,开心地挥了挥手,迫不及待地扭身跑入了侯府的大门中去。 史清倏刚走,门外的男人们便齐刷刷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谁人不觉得这宝樱郡主可爱又平易近人,而且不管是什么话题,她似乎都能够参与进来,这样有意思的伙伴离开了,谁能不叹息呢? “好了好了,宝樱郡主平安回京,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还要入宫向皇上复命呢!”飞云察觉到了自己队伍中气氛的变化,便大力拍了拍双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好!我们走吧!” 史清倏飞快地跑进了院子里,这时大夫人听到了小厮的消息,也已经匆匆地跑了出来。 “娘亲!”大老远,她便看到了大夫人步履匆匆的身影,史清倏的脚步更加控制不住地快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了过去,整个人埋进了大夫人的怀中—— “娘亲,倏儿好想您啊!” 大夫人的双手把史清倏抱得死死地,“倏儿乖,倏儿乖……你可终于是回来了。” 其实,史清倏不过离开了不到一个月的日子,但是却总感觉离开了一年。不管是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史清倏,还是在侯府像往常一样过日子的大夫人,都是这样的感觉。 抱了很久很久,大夫人才把史清倏放开,双眼细细地在她身上打量,“倏儿,你怎么瘦了?” “倏儿想吃家里的饭了,想到什么都吃不下去,哪能不瘦啊!”史清倏故意抖机灵,逗得大夫人连连发笑。 不管怎样回来了就好。 这一日,侯府格外热闹,所有好吃的大鱼大肉都给史清倏准备出来了。 许久未见,连她那六姐姐史贞香都变了稳重了不少,史清倏觉着好奇,怎么才一个月的时间,史贞香就变得如此这般成熟的模样了,经她一问,这才知道,竟然是大夫人给史贞香说了件亲事。 听说,是一个侍郎家的嫡子,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也是尚未婚配。来年开春,便会嫁过去了。 史贞香先前在众人面前出过洋相,她本来是这辈子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那侍郎家也是看着侯府家大业大,这才肯不计较这些,答应让史贞香过门的。 史贞香自然是不愿意,但她知道若是这侍郎的嫡子不肯,她可能就只能做妾室了,与其一辈子台不起头来,还不如做一个正室呢。 想通了,也就没那么多的要求了。 史清倏还乐乐呵呵地送了史贞香一整副昂贵的首饰作为送她出嫁的贺礼,说起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处理完作为送嫁媵女的事情之后,史清倏难得地享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岁月静好。 果然,年纪大了,事情也就日渐一日地多了起来。身边的同龄女子大多数已经成亲,佐诗念和自己那小舅舅贺阎的婚事定了下来,却因为贺阎需要一直坐守边疆,婚事才一拖再拖。 佐诗念也不急,每个月她都能受到来自边疆的一封信,每每展开那信笺的时候,脸上挂着的都是羡煞旁人的幸福笑容。 史清倏觉得日子是越来越无趣了,余半仙又说,他已经没什么可以交给她的,说他忽然觉得在京城呆得没了意思,连声招呼也不打,便背着他那破破烂烂的小玩意儿们前去‘云游四海’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转眼已经是盛夏,史清倏百无聊赖地躺在她那凉椅里面,耳边蝉鸣大作,薛应也靠在一边,迷迷糊糊地打着扇。 “无聊啊,无聊!”史清倏叹道,“应儿啊,深闺小姐们都这么无聊吗?整日什么也不做,就是躺在阴凉处喝口茶、听听鸟叫?” 薛应打了个哈欠,道:“别的小姐都是一天到晚的弹琴作画、要么就是女红赏花,小姐你这些都不爱做,自然是会觉得无聊咯。” “可是我这些都不会啊。”史清倏蹙了蹙眉,薛应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面,“我会些啥呢……” 脑子在疯狂地转着,史清倏想了好一阵子,忽然之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整个人猛地跳了起来,把那迷迷糊糊的薛应都吓得一个机灵—— “对了!应儿,我会医术啊!我们去开个医馆吧!” 第327章 医馆 有的时候,薛应很佩服自家小姐那说做就做、雷厉风行的性格。 那天晌午,史清倏觉得自己一日复一日地呆着实在是太过浪费生命,在思考了自己会些什么之后,当即决定开个医馆用来打发时间。 但是,史清倏口中并不说是为了‘打发时间’,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这是在实现‘经济独立’,替侯府分担压力。 薛应闻言,脸色都黑了——侯府能有什么压力啊? 但史清倏说有,那便只能是有了呗。 让薛应意想不到的是,连侯爷史渊和大夫人竟然也十分赞同。第二天晚上,史渊便带着房契和地契,统统交给了史清倏。 “倏儿,这是爹爹给你物色的地界儿,我看着这地方不错,面积也不错,剩下的倏儿你救自己去看着弄吧。” “谢谢爹爹!”史清倏激动地把房契和地契接了下来,默默感叹着有个有钱的爹真好,开一家店跟闹着玩儿似的。 “哦,对了。”史渊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来,“倏儿,这点钱你拿着,你看看店内装潢啊、置办物件儿啊,需要钱的地方就用,不够的话再来找爹爹要。” 跟自家爹爹,史清倏才不会瞎客气,乐乐呵呵地收下了银票、又感激了一番。 大夫人虽然一直没有说过什么不愿意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倏儿,不必太过认真,你可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就要及笄了,千万别把自己累着。” “娘亲,您放心吧!”史清倏抱了抱大夫人的胳膊,撒着娇说道,“倏儿知道的,倏儿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给累坏了呢?” 听了她的话,大夫人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史清倏又同自己的爹娘畅谈了一下她的‘事业蓝图’,在听到两人齐刷刷地赞赏之后,便开开心心地回到屋子里去研究属于自己的医馆的装潢了。 翌日一早,史清倏便带着薛应跑去了史渊给他买下的店面来,勘察了一番,还煞有介事地画了一张‘装修图纸’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史清倏的格外忙,她先是找了瓦匠和工人们按照图纸去给店面装修,由于害怕最终结果和自己想要的结果出现偏差,她天天都要去到店面里面‘监工’。 约摸过了十来日,这个店面也有了雏形,史清倏又急匆匆地去寻找药房,准备找一家谈一个‘长期合作’,给她的医馆提供药材。 前期的准备工作,大概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史清倏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厉害,连一家医馆都能够自己一手操办起来。 最后,就是找医者和打杂的人了。 这一点儿可是把史清倏给难坏了,她信不过贴告示找来的人,却又不知从哪里去寻找,所以这医馆的牌子都挂好了好几日了,医馆也一直没有开张。 “应儿,你说我要是写告示的话……该怎么分辨他们的医术高低呢?这该背的东西都会被,真的能不能治好可就不一定了,”这是,史清倏带着薛应在街上闲逛,发愁到眉头都蹙在一起去了,“我总不能找个病人来,叫他们挨个去实验吧?” 薛应摇了摇头,“唉……要是爷爷在就好了,他医术那么高明,正好可以在医馆里做医者。” 史清倏耸肩笑了笑,“不不不,师傅虽然医术好,但他钟爱的可是算命和‘跳大神’,你见他什么时候给人治过病了?” 薛应偏着头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点头,“对,小姐,您说的很对!” “唉……发愁啊!”史清倏长叹了一口气。 “哎,不过小姐,这段时间你一直忙活,两点一线的来回跑,京城里可能还有很多没有名气的医者,其实医术还算不错呢?”薛应说道,“我们在街市上转一转,说不定就能碰上了呢?” 史清倏默默叹了口气,“应儿,你以为找医者跟找大白菜一样啊?哪有那么容易呀。” 然而,事实证明,薛应的说法是正确的。缘分到了,找一个医者还真就像是找大白菜一样简单—— 她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府邸,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瞎走。 本来史清倏也没有打算真的能够找到一个医术不错的医者来,所以一路也都只是乱走而已。直到她们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的吕府门口传来了嘈杂的打闹声,才让百无聊赖的二人来了兴致。 走上前去一看,竟是吕府的家丁正在驱赶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另一人还将他的行礼们一股脑儿地摔了出来。 “庸医害人!带着你的家伙事儿滚去别处吧!”那家丁大声喊着,毫不留情地将年轻的男子推搡着摔在了地上。 史清倏本来从不管别人家的闲事,但是一听到‘庸医’二字,便来了兴致,不由得上前两步,好奇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是发生了何事?” 那家丁显然是认得史清倏,见到她后周身一怔,瞬间换了一副嘴脸,“唷,这不是宝樱小郡主吗?您怎么来吕府了?” 史清倏没注意到,摔在地上的男子闻言,面露惊诧和惊喜。 史清倏摆了摆手,示意薛应将男子扶起来,“我只是恰巧经过而已,听闻你骂他庸医,便上前来问问,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那家丁一想,吕府的老爷平日里总想着巴结侯府,却无奈一直巴结不上,他若是能把宝樱郡主给留下来,岂不是立了大功吗?想着,他哈着腰一笑,道:“宝樱郡主,是这样的,我家小姐最近身子骨虚弱得不得了,这小子原本是吕府的家医,他给我家小姐治病,却是越治越严重,今日一早小姐竟然都咯血了!老爷和夫人气不过,便下令将这庸医赶出了府来!依我看,没把他的腿打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才不是!咯血和发烧本就是正常的!”男子挺身而起,急切地解释道。 “你放屁!哪有人治病把人弄得越来越严重的!”那家丁刚想要上前来挥拳头痛打这男子,却又想到史清倏还在这里,只能悻悻地收回了手去。 看着那男子诚恳的表情,史清倏觉得,若不是他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便是他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庸医,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史清倏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位大哥,你先莫急,你家小姐究竟如何,能否让我瞧一瞧?” 第328章 解毒 “好好好……小郡主您肯给我家小姐看病,那自然是好的!”那家丁大喜过望,急忙弓着身子引史清倏入吕府内去。 “嘁……真是狗眼看人低。”见到他这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男子低声骂道。 史清倏听到了他的声音,轻轻笑了笑,对那家丁说:“叫他也跟着吧,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也好有个说法。” 既然史清倏都这么说了,那家丁也不敢不从,只能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叫他在后面跟着了。 往里走的路上,史清倏觉得好奇,便侧着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医术,又是从师于谁的?” 那男子显然没有料到,史清倏竟然会主动同自己攀谈,一时间竟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赶忙上前走了两步,道:“回、回宝樱郡主的话,小生姓舒名安字子平,今年十九,从师阳佟先生……已经出师四年,为医四年了。” “阳佟先生?”史清倏好奇地看了看他,阳佟先生的名号她自然是听说过的,这老先生医术出神入化,许多医典都是他所著的。 当然了,她曾经问过余半仙是否认识阳佟先生,余半仙听后便一脸不屑,称这阳佟在他面前不过是半斤八两。只可惜余半仙只喜欢算命,他的高明医术,鲜少会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若是余半仙肯入世得更多一些,世界上就没有别的医仙了。 “我听过阳佟先生的名号,也拜读过不少阳佟先生的著作,舒公子师从如此大家,怎的如今这般落魄?竟因为治病的事儿叫人给驱赶了出来呢?” 闻言,舒子平先是眼前一亮,随后目光又暗淡了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生不逢时,虽说是不能为五斗米折腰,但人总还是要吃饭的……” “小郡主,你可莫听着舒子平乱说!”家丁骂道,“这臭小子平日里就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个角色了吗?还不是把我们小姐搞得咯血,我家小姐要是出了事儿,舒子平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舒子平哼了一声,不再同那家丁计较,反而是转头来看着史清倏:“小郡主,我曾听说过您医术高明得很,希望这不是因为身份吹捧起来的!” 史清倏心道,这舒子平果然是高傲,竟然敢这么同自己说话。只希望他的高傲是来自于对自己医术的自信,而非来自单纯的不识好歹。 若是他真的医术过硬的话,倒有些像是自己的师傅余半仙那样了。 毕竟,有恃才能无恐嘛。 她笑了笑,也不急躁,道:“待会儿看看吕小姐的情况究竟如何,便能够知晓了。” 家丁把史清倏带到了吕娇柔的屋子里面。 由于另一个家丁已经先一步进来通报,所以吕老爷和夫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史清倏才刚一只脚迈入门槛儿里面去,他们二人便迎了上来—— “哎哟喂!宝樱郡主您竟然真的来了!”吕夫人道,就差哭出来了,“您能来看看我们的娇娇,妾身真的是感激涕零啊——” 那吕大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看到了史清倏身后的舒子平,瞬间就变了脸色,厉声道:“你怎么还没滚!” “是我叫他跟进来的。”史清倏打断道,她没有看吕大人和吕夫人,只是盯着躺在床上的吕娇柔,“吕大人,当务之急是吕小姐的病,叫我看看如何?” 既然是史清倏把舒子平拉回来的,吕大人也不好说什么,他赶紧低了低头,“是是是……还劳烦宝樱郡主看看娇娇,她、她这病是究竟如何了?” 史清倏走了过去,先是掰开吕娇柔的眼睛看了看,又掰开嘴巴,最后,才去搭脉。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史清倏砸了咂嘴吧,她收回手,细心地把吕娇柔那只手放回了被子里面,这才不紧不慢地一一看过众人,道:“吕小姐是误食了毒物,我想在舒公子出手之前,吕小姐应该是浑身无力、四肢发软,时常觉得呼吸困难,对吧?” “对对对!”吕大人闻言,连连点头,“怪不得都说宝樱郡主是神医在世,这娇娇的症状,竟是一眼便瞧出来了!” 就连舒子平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赞赏。但他还在继续等着史清倏说下去。 吕夫人点着头,又看了看舒子平,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竟然把我的娇娇儿治得愈发严重!” “我还没说完呢,吕夫人不必心急。”史清倏笑了笑,继续道,“若是我没说错,舒公子应该是给吕小姐吃了五味草和凉果吧?” 听到这里,再看到了史清倏脸上的表情,舒子平就知道,这史清倏已经是心下了然了。 果然,宝樱郡主的医术不是吹捧起来的,而是真的的确不错的。 吕大人和吕夫人对视了一眼,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 史清倏舒了口气,“吕大人,吕夫人,吕小姐的毒就是要这些药去解的,以毒攻毒的事儿你们应该听过吧?咳血也好、发烧也好,都能帮她把身体里的毒素排解出去。我方才摸脉象,吕小姐应该已经好了不少,舒公子的方子再吃几日,便能够痊愈了。” “啊?” 显然,这样的结果吕大人他们也未料到的,“这、这不会是小郡主为了包庇……” “自然不是,”史清倏打断道,“吕大人信不过我,可以再找其他的医者来看看。” “不不不……小郡主的话,我们自然是信得过的。”吕大人说道。 毕竟,他们还要攀附侯府的势力呢,绝对不可以得罪于宝樱郡主,哪怕心中万分质疑。 吕大人对吕夫人试了个颜色,示意她先把史清倏哄走,待会儿再找其他的医者来瞧瞧。 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史清倏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她知道这样以毒攻毒的法子容易叫人接受不了,若非余半仙的指导,史清倏也不会知道这种方法的。 看着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史清倏都替舒子平觉得难受,分明是治病救人的良方,却偏偏别人侮辱成害人的,对于一个医者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伤害。 史清倏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叨扰了。” 两个人面露喜色,却装出了一副不舍的样子来,“那……臣恭送小郡主……” “等等,我还有一事。”史清倏忽然停下脚步,道,“既然此方法确实能够救人,那么吕大人先前那般对待舒公子,是否有不妥啊……” 第329章 舒子平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吕大人,脸色都僵住了,他深深地瞥了一眼那舒子平,这才不可置信地对史清倏道:“宝樱郡主,您的意思……不会是让我向这舒子平赔礼道歉吧?” “赔礼倒是不用了,但是舒公子的确是在治病救人,您却对他又打又骂,话语轻蔑无比,这要是叫世人知道了,岂不是让天下医者都感到心寒吗?”史清倏笑着说道,“我叫您给舒公子道个歉,也是为了吕府上下好,如若不然,哪里还有医者敢来吕府就医呢?” 史清倏要说什么,那自然是有一个毫无破绽的道理的。 吕大人和吕夫人心中都气不过,堂堂六品官员,竟然叫他们给一个庸医低头道歉?但世上最好用的还是权和钱,史清倏的品级比吕大人高了许多,又是准燕王妃。即便是史清倏说话客客气气的,但如若史清倏真的要求吕大人做些什么,他也是不敢不从的。 心中挣扎了好久,史清倏和舒子平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终于,吕大人可算是下定了决心,他把头一低,对这舒子平道:“舒公子医术过人,老夫乃凡夫俗子,不懂孰是孰非,先前冲撞了舒公子,还请你莫要见怪!” “哼。”舒子平轻哼一声,也不去看吕大人和吕夫人的脸色,扭头便走了出去。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我也就不过多叨扰了,”史清倏眯着眼睛笑了笑,她怕舒子平走远,急着想要追出去,“吕大人记得按照医嘱给吕小姐用药即可,不必过多担忧。” 吕大人心中常叹了一口气,新道这尊大佛可算是走了,赶忙上去笑道:“多谢宝樱郡主!您能来给娇娇看病,老臣感激不尽!” 场面话听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史清倏只是微微一笑,便离开了吕府。 刚走出屋子时,她没看到舒子平的身影,心中还有些急迫,毕竟阳佟先生的弟子至今还没有作为、甚至称得上是落魄的,实在是不多见,她可不想放走一个。 走出了吕府的大门外,史清倏便看到了舒子平已经整理好了他的家当,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什么。 “宝樱郡主。”见她出来,舒子平上前了两步,伏首作揖道,“方才多谢您替我找回公道,如若不然,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好好给人治病了。” 史清倏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感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就算我今日没有撞见这一幕,舒公子的医术也定会有一日扬名远近的。” 舒子平笑着摇了摇头,他深深叹了口气,满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无奈,“宝樱郡主不必再安慰我了,有些人生来命就不好,我早就认命了。学医这么多年,师傅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我却只能留在一个小小的吕府内讨生计,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啊。” “为什么这么说?”史清倏惊讶道,“这世上的医者永远不嫌多,更何况是舒公子这样医术高明的人,更是不可多得的呀。” 舒子平脸上带着自嘲的笑,他摇了摇头,“算了,哪有什么所谓‘医术高明的人’还要没日没夜的讨生计呢?” 其实,舒子平的落魄,史清倏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衣衫虽然不能说是褴褛,但是衣裳却早就已经被磨的掉了色,一看便是这衣服已经穿了很久了。但史清倏很欣赏他的气节,宁愿丢掉在吕府讨生计的工作,也不肯在莫须有的事情上低头。 “那,舒公子日后想要去何处?” “再找个需要家医的小府邸,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呗。”舒子平道,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说出来都不需要仔细地去思索。 史清倏和薛应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便点着头道:“舒公子若是不介意,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好去处。” “哦?”舒子平眼前一亮,“小郡主请说。” “我近日一只打算在东市中开一家医管,一切都已经是准备就绪了,却偏偏寻不到医术精湛的医者,如若舒公子不嫌弃,可以来我的医馆做事,月钱都是好商量的。” 史清倏解释道。 舒子平大喜过望,但他思索了片刻,又说:“可、这样总觉得是小郡主在施舍我。” “噗……当然不是了。”史清倏被他的话逗笑了,“我的医馆需要医者,恰好碰到了舒公子,便聘请你去做医者,这有什么问题吗?” 舒子平想了想,道理的确如此,没什么需要瞎想的。他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想的太多,赶紧点头,道:“小郡主!若是真的能够如此,子平定感激不尽!” “自然是真的!”史清倏拍着胸脯保证道,“反正舒公子现在也是无处可去的,不如就跟我去那医馆里面瞧瞧?你看到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舒子平赶紧点了点头,其实不用看那医馆,他也做好了给史清倏打工的准备。不为别的,就为她医术高明、明辨是非,能够同她这样的人共事,对于舒子平而言,是一种幸运,更是一种荣幸世人都不会拒绝的事情,他就更不会拒绝了。 见状,史清倏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她便把舒子平逮到了她那尚未开张的医馆去了。 这医馆除了一些必备的用品外,其实空无一物,因为找不要医者坐诊,史清倏也就没有把药材准备齐全。 舒子平没有地方住,史清倏便大大方方的叫他住在了医馆里面,也算是晚上是看着前庭的药材了。 就这样,舒子平住进了医馆里面,翌日一早,史清倏谈好了的商家便将药材们送了过来,怕舒子平一个人忙不过来,史清倏还特意买了个丫鬟来,要她帮着打点,或是给舒子平打打下手什么的。 自然,史清倏还提前给舒子平预支了一个月的月钱,又帮他置办了新衣。就这样,她一直想要开的医馆,可算是开了起来。 第330章 猫腻 刚开业的几天,生意都异常的红火,一方面大家是冲着史清倏的名声去的,另一方面,是史清倏推行了一个“诊脉不用花钱”的制度。 虽说诊脉不必花钱,但真若是诊断出了什么病症,买药材还是照常收费的。但平民百姓们都想着至少诊诊脉,万一真的差出了什么病症,也不算吃亏。 这样大排长龙的日子持续了十来天的时间,日日累的事情倏和舒子平二人瘫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直到前来的人渐渐少了下来,他们才能有个机会好好的休息。 后面的医馆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名声依旧不小,但是成天生病的确实是少数,舒子平怕事情倏太累了,就叫她回侯府好好休息几日,不需要从早到晚都在医馆里盯着了。 再说史清倏买来的那个小丫头,名叫韵儿,是史清倏在市集上看到后便买了下来的。她今年十二,比史清倏还小了两岁,整个人一看便是鬼精灵的样子,也正是看她的机灵气儿,史清倏才想都没想便将她买了下来的。 不过韵儿这个年纪,正是小孩子爱玩儿的时候,这丫头虽然没有到像是野小子那般调皮的程度,但也总是做是毛手毛脚的。 一开始的时候,舒子平怕她把药材搞错了,要知道这是绝不能出错的,说不定会害人性命,便厉声管教了她几次。好在韵儿也不记仇,被骂了之后伤心难过一会儿,便好起来了。 舒子平的斥责还是有用的,至少韵儿做事稳重了不少,尽管还是丢三落四的,但是至少不会再犯一些要命的错误了。 这医馆开了那么多天,渐渐的,说是“宝樱郡主的医馆”这样的说法少了,而那“京城里多了个医术出神入化的舒神医”的说法渐渐的多了起来。 一开始,史清倏还隐隐担忧,怕这舒子平的性子高傲,做出点儿成就后便会飘起来,然而事实证明,完全是史清倏想多了。 虽然舒子平的性格挺高傲的,总是让史清倏觉得她看到了年轻时候的余半仙,但是他对待病患时却是很有耐心,做事一丝不苟这一点儿就不需要多说了,他还意外的考虑极其周全,甚至有过闲暇时候,他会跑的病患家中去复诊一番。 看着舒子平的名声渐渐地起来了,史清倏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曾经提出过要帮舒子平自立门户的事情,却被他拒绝了。 舒子平说:“把小郡主,子平就只会看病,这店面的管理,子平是一窍不通的……若是小郡主要把子平赶出去。可就不是要我‘自立门户’,而是要赶尽杀绝了!” 闻言,史清倏也只好作罢了,能有一个中衷心踏实又医术高明的人在自己的医馆里面,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日,史清倏偷懒,没有来医馆,就只有舒子平坐诊,还有一个韵儿在。 本来是静谧的午后,舒子平正靠在椅子上安安心心地翻看着史清倏带给自己的医典,却忽然闻到一阵与医馆中药材味的格格不入的香气,他疑惑地抬头,便瞧见一名身着华丽的女子在用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这位夫人,请问您何处身子不适吗?”舒子平蹙了蹙眉,女子身上那浓烈的脂粉味道叫他闻了直头疼。 “什么夫人!这是太子侧妃!”她身边的小丫鬟仰着头高傲的说。 史书凝做出不经心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饰,“咳,素语,在外面不比声张,我是来看病的,又不是要做什么别的。” 看着眼前人作秀,舒子平嘴角抽搐。 他记得宝樱郡主的姐姐就是做了太子侧妃啊,可是看着眼前的女人,姿态雍容、过分点缀,反倒显得整个人俗气十足,他又细细看了眼史书凝的眉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只觉得这个人跟小郡主完全不是同类人,更不像是小郡主的血亲姐姐。 这侯府中的恩怨情仇,舒子平哪里能知晓呢,他便笑了笑,问道:“哦,我听说过,宝樱郡主的姐姐嫁给了太子殿下做侧妃,您想必就是宝樱郡主的亲姐姐了?” 史书凝点了点头,不管去哪儿都能够听到史清倏的名字,还真是叫她厌烦的。 “既然是郡主的姐姐,这家医馆又是小郡主开的,不如我叫人去把小郡主请过来如何?”舒子平道,若要叫他面对这样的女人,他还真是不得不心中有压力。 “不不不,舒先生不必特意叫人把七妹妹叫来了。”闻言,史书凝赶紧摆手拒绝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家医馆是事情时的地盘儿呢?可是这几年来,因为史清倏对自己动过手脚,害得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怀上身孕,京城里的名医她是都问了个遍儿了,却依旧没有法子。 这不,舒子平的名声起来后,史书凝就一直想着找他来瞧瞧,或许就有办法能让她怀上身孕了呢?但是一想到史清倏的样子,她就恨意滔天,心道她来找舒子平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史清倏知晓。今日听说了史清倏没来医馆,她这才匆匆前来。 “我的身子不过是小问题,不想让七妹妹为我担忧……”史书凝如是解释道。 舒子平只好点了点头,毕竟就是有人不愿意把自己的病了的事情生长出去。 “那既然如此,就让在下先为侧妃娘娘诊脉吧,”舒子平忍着那刺鼻的香粉味道,将史书凝引了进来,“不知侧妃娘娘是哪里身子不适了?” 史书凝脸色微微泛红,在舒子平耳边低声道:“舒先生……我,我与太子相处的不少,却一直没有怀上子嗣……” 说到这里,舒子平便明白了。原来是怕争宠不过,跑来寻医希望能怀上子嗣的,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不过在下对这方面的研究也不算精湛,只能是尽力而为,其实小郡主的医术比在下高明……您可以……” “不、不用了!”史书凝打断道。他不能怀孕,就是史清倏捣的鬼,她怎么可能帮助自己怀上孩子呢? “就舒先生来吧!我相信舒先生的能力。” 本来,舒子平对史书凝还没有什么怀疑,可是她对史清倏这般抗拒,让他不得不留了个心眼。 舒子平点头,称自己要去后院儿取东西,他一闪身进了后院,叫来了正在洗器皿的韵儿,“韵儿!你去一趟侯府,就说是太子侧妃来求药备孕了,你看看小郡主怎么说,记得快去快回,别让别人知道了!” 看来他们姐妹二人之间却有猫腻,舒子平自然会毫无理由地站在史清倏的一边。 第331章 恶人 舒子平随手拿了个空碗便走回了大堂里,毕竟他的理由是去取东西,不管拿了什么,反正是真的拿来了。 史书凝早就坐在椅子上准备好了,见到舒子平来了,一边的素语便帮忙将史书凝的袖子微微撩起了一些,把干净的丝帕搭在了上面。 舒子平什么也没说,伸出手去开始摸史书凝的脉象。 史书凝看着舒子平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分外不安。毕竟她找了那么多的医者来看,都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她早就想好了,若是史清倏害得她这辈子再也无法生育了,她定也不能让史清倏好过了! 良久,舒子平才收回了手,他咂着嘴,似乎在想要如何措辞,“嗯……侧妃这段日子都吃了些什么药吗?可否告知在下?” “这……”史书凝想了想,她都是只管吃,怎么可能记得住,便看了一眼身边的素语,道,“素语,你来告诉舒先生,我近来都吃过什么?” 幸好素语本来做事就认真,史书凝的药又几乎都是她一手熬制的,这几年来史书凝吃了不少,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一告诉了舒子平后,只见他点了点头,“药,没问题,但是侧妃娘娘吃了那么多,又吃了那么久的时间,却依旧没有起色,想必问题不在药物身上,而是在娘娘本身身上的。” “舒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史书凝问道,她知道问题的根源就是史清倏给自己戳过的那个穴道,可是先前她曾对别的医者说过,他们要么是从未听过,要么就是根本不信。 而现在这个舒子平又是史清倏的人,史书凝知道他不清楚自己和史清倏之间的关系,所以就更不能表现出二人之间不和了,否则去,只怕这舒子平会比肯替自己诊治。 “舒先生,不管问题出在哪里,我只关心能否让我怀上太子殿下的孩子!” 史书凝有些焦躁,激动地说道。 这可是关系到她能否去做上正妃的位置。因为这两年来,沈轩的妾室中已经有两人生下了孩子,而沈轩对她们的宠爱大有盖过史书凝的势头,她若是还不能怀孕,只怕连一个侧妃的位置,都要被人夺走了…… “这,若是找不到病因,就无法根治,”舒子平道,这史书凝对他未免太不尊重,让舒子平心下不悦,“侧妃娘娘若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儿,导致无法怀孕了,能否告知在下?” “我知道为什么。” 话音刚落,史清倏便带着薛应和韵儿一同出现在了医馆的门口。 史书凝在见到史清倏的那一刻,脸色大变。即气愤,又似乎有些心虚。 史清倏则是完全相反,嘴角一直挂着饶有兴趣的笑意,“五姐姐,好久不见啊,你来我这儿看病,怎么也不派人来支会妹妹一声儿呢?” “咳,我不是看妹妹太忙了,舍不得多打扰吗?”史书凝站起身来,强装着镇定说道。 “好好好,五姐姐一直心疼妹妹,”史清倏笑着,走到了里面去,用眼神同舒子平打了个招呼,继续说道,“五姐姐是来看病的?对了,方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五姐姐为何不能生育了,对吧?” 史清倏的话,叫史书凝脸色煞白,然而她显然没有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这我知道为何啊,五姐姐要我告诉舒先生吗?我定会‘从始至终’、一一告知的。” 史清倏故意把‘从始至终’四个字咬的很重。‘始’,自然就是史书凝假孕以威胁皇后的事情了,她若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去,史书凝未来的日子就算是全完了。 史书凝听出了史清倏的威胁,心中隐隐害怕,“七妹妹,你可不是个不守信的人?” “我收不守信,取决于姐姐你,”史清倏笑着说道,从始至终她都把史书凝拿捏的死死的,根本就不会怕什么。 史书凝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但却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直接把史清倏给杀了! “你害我不能生育,你还要如何!” “我还要如何?问得好!”史清倏狞笑着说道,反正她和史书凝早就彻底撕破了脸皮,她也不打算再装什么乖乖女的样子,不如就做一次恶人,自己还能来的痛快,“五姐姐,本来你与我若是相安无事,也就那样了,等时间一过,你生你的孩子、你走你的大道,我管不着,但是你却偏偏不信邪,一次又一次地想要跟我争,我告诉你,我陪你一起玩,有本事你就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史书凝不得不承认,她被史清倏的气场给吓到了。现在的她根本斗不过史清倏,就算是有沈轩的庇护……他也不会为了自己和侯府撕破脸的。 手越钻越紧,史书凝终于气不过,甩手道:“哼,史清倏,你给我等着!” 看着史书凝突然出现,又匆匆离去的身影,舒子平一头雾水。 他心中也觉得史书凝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即便是方才史清倏说话的样子那么咄咄逼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凑到了史清倏的身边去,挠着头问道:“我说宝樱小郡主,你和这位侧妃娘娘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啊?” 史清倏看着史书凝落荒而逃,心中自然是洋洋自得的,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舒子平,道:“想知道啊?” 舒子平先是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这小郡主的家是,你不想说,我自然就不想知道了,但是我真的想知道……小郡主你是如何做到让侧妃在‘一定时间内’无法怀孕的啊?” 刚才听他们二人的对话,舒子平最先听到的,就是这个。 史清倏眨着眼睛,狡黠一笑,“嘿嘿……想学吗?那你至少得给我捧杯茶,做学费吧?” “你!”舒子平故意做出愤怒的样子来,但还是敌不过内心想要知道的冲动,“好好好,我这就给小郡主沏茶去,还请小郡主喝了茶能够交给在下才是啊!” 第332章 吵闹 其实要舒子平捧茶拜师的话都是玩笑话,却没想要这舒子平还真是格外认真地照着做了,搞得史清倏都不好意思了。 怕舒子平真的会伏首作揖地朝自己拜了师,史清倏赶紧将她给史书凝按压过后背上的一个穴位的事情告诉了舒子平,另外,究竟为何二人之间有过节,史清倏也是省去了很多,只是草草地说与姐妹之间的嫉妒心理有关系。 先前史清倏还在担心,自己这样的解释,难免会让舒子平觉得自己是个善妒的小人,但事后她才发现完全是多虑了。 舒子平关心的根本就不是她和史书凝之间的‘爱恨情仇’,他满脑子里都是那个闻所未闻的穴位,还激动地拉着韵儿过来让史清倏告诉他明确的位置在何处。 “天啊,这么功效佳的穴道我先前竟然不知,”舒子平认准穴位后,连连叹道,“这若是碰上一些常年胃病、药物不好吸收的患者,配合上这穴位来用的话,岂不是能够锦上添花了?” 史清倏点着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怀孕女子不可用,会容易导致流产的。” 舒子平点着头,他赶紧将这个穴位的存在写在了手边的医典之上。 如此重要好用的穴位,他竟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更得好好记下来,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把这穴位的存在发扬光大了,能让昱国的医术进步不少呢。 其实先前史清倏帮太医院完善过典籍,史清倏在那些医典上面添加了不少的内容,自然,也从医典上学来了不少,但是那时的事情倏尚未从师于余半仙,现在她懂得,早就已经远远超越了那些医典上所写的东西。 舒子平这几日看的书,也是史清倏从太医院里面借出来的,他已然觉得受益匪浅了,今日才发现史清倏懂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心中对她的敬佩便又多了几分。 今日的事情,以舒子平激动地去继续看医典画上了句号。 既然已经把史书凝给赶走了,医馆里又不会很忙,史清倏索性就离开了医馆,又回到了侯府去忙里偷闲了。 这史贞香也出嫁了,侯府里一下子就静谧了下来,作妖的林小娘因为自己的女儿的婚事已然尘埃落定,也再也不瞎作妖了。 不过,那小小的侍郎忌惮者侯府的势力,史珍香又在所有人面前营造出了一副她和史清倏姐妹情深的假象,所以史珍香嫁了过去,也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她曾经回过娘家,说什么那史郎府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虽然比不得她原本想象中的生活,但至少,没有被人骑在头顶上。 看在她整个人痛改前非、不再变着法儿地对自己耍心机的份儿上,史清倏也就默许了史珍香借着自己的名声逼着侍郎府上下对她敬重。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日子,舒子平也还是安安分分地在医馆里做事,不同的是,他比刚来的时候更加熟悉了身边的一切,史清倏那三分钟的热度一过,便不再愿意成天为了这个医馆跑前跑后地联系各方面,索性把手里的一大半事情都统统塞给了舒子平。 这样,舒子平也算是半个当家的了。 这日一早,舒子平刚刚开张,大门还未拉开,便听到了门外街市上面的嘈杂声音。 舒子平走过去,见到韵儿正趴在门缝处向外竖着耳朵听着,问道:“韵儿,外面在吵写什么?” 韵儿的表情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脸上还带着恐惧和不安,“不、不知道……外面有好多人,再喊什么‘史式医馆,谋财害命’,还说什么……‘还我公道’这样的话。” 闻言,舒子平蹙起眉头,显然,这是有人上前来挑事儿的,他三步并作了两步,上前去把大门给一把打开。 果不其然,医馆外面为了密密麻麻的一圈儿人,其中有两个身穿布衣的男子站在中央,他们的身边躺着一个面如土色的男人。 见到舒子平出来,他们的叫喊声音更大了一些:“大家看看!这就是史式医馆那谋财害命的医者!真不知晓你是为了治病还是为了害人!还我弟弟命来!” “就是就是!这等无良庸医,早就该按照昱国法律给杀了!”另一个人大喊道,他看了看身旁围着的人们,“大伙儿可是千万莫叫这庸医给害了!我弟弟的性命就是他害死的!” 舒子平咬了咬牙,这样的阵势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面对这么多人的强烈指责,他竟然还有些不知所措。 手心里的汗珠出了一层又一层,心底里也在发颤,他还是抬头说道:“大家先静一静!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也不知道,大家可莫要听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啊。” “哼,我看你是想死不承认吧!”其中一个男人指着舒子平的鼻尖骂道,“我看你就是想装傻充愣!不肯承认你把人给治死了!” “这人究竟死没死、怎么死的,我还没有看过,”舒子平强装着镇定,哪怕围观群众那质疑和厌恶的目光已经叫他心底里战栗起来,他只能让自己的目光聚焦到男子的身上,不去看身边的人,“你说我把人给治死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呸!”男子厉声道,“人都死了,都抬到你门口儿了,你竟还说不知道死没死?庸医!真是个庸医!” “这是怎么了?” 就在舒子平不知所措的时候,从人群的外围响起了史清倏的声音。 人群自觉地给她甩出一条道路来,让史清倏从外面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如冠玉的俊朗少年——慕禾。 还不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情形,见到史清倏的两个男子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大家看看啊!史式医馆儿的正主来了!宝樱郡主治死了我的兄弟!你一定得偿命啊!” 史清倏闻言,瞬间懂了眼前的事情,她也不急躁,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查看那躺在地上的‘死去’的少年。 “哎……你!”其中一个人刚想阻拦,却对上了慕禾那严厉的眸子,竟被他那眼神和气场吓得直接缩了回去。 史清倏心下了然,微微抬头,便看到了两个男子脸上心虚的深情。 “把你们的兄弟抬到屋子里去吧,我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史清倏走到舒子平的身边去,舒子平不安地拉住了她:“小郡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先看看再说。” 史清倏低声道。 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她具体的说不上来,但直觉告诉她此事一定是有问题的。 不管怎么说,她绝不能叫人不明不白地给污蔑了才对! 第333章 挑事 “等、等等!人都死了,宝樱郡主再怎么看也没有用!”两个男子迟迟未动,其中一个大喊道,“宝樱郡主不会是想动什么手脚,然后不肯承认了吧?” 史清倏被这男子的话惹的发笑,回过头来轻笑道:“这位大哥说话真有意思,既然你的兄弟已经‘死了’,我还能动什么手脚啊?你不肯把他的尸体抬进来,不会……是不敢吧?” “我、我们有何不敢的!”男人一愣,挺了挺身子,高声道。 史清倏微微眯眼,那眼神好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脑袋轻轻一甩,道:“抬进来吧。” 抬人的是慕禾的随从,他们将那男子的‘尸体’抬入医馆,轻轻放在了病床上面。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不要让人进来。子平,你留下。” 看着史清倏淡定无比的样子,舒子平恍然间觉得她早就有所准备似的,好像什么都不怕一般。 慕禾点头,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先去门口把守着,自己则是在一旁轻轻坐了下来。 “倏儿,你把这人的尸体抬进来做什么?”慕禾好奇地问道。 “这人还没死透呢。”史清倏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 舒子平不可置信地喊道。 尤其是史清倏这样笃定的神色,更叫他觉得不可思议。 舒子平几乎是扑到了那病床边,伸手去摸脉象,分明没有应有的跳动,他又仔细地去看那人的胸口,竟然真的捕捉到了那人胸口不易察觉到的一丁点儿的起伏。 “竟然是真的!”舒子平惊道。 他方才被千夫所指,根本就没办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去查看这‘死者’的情况,而史清倏则完全没有慌乱,在方才那样慌乱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够看出此人命不该绝来。如此一比,自己在史清倏的面前真的是相形见绌。 他这么大的一个男人,还不及史清倏一个小女子冷静,真是够丢人的。 但是此刻史清倏也没有心情嘲笑舒子平,她开始上上下下地查看这男子的情况,掰开眼睛瞧了瞧后,道:“早了,他已经开始散瞳了……子平,快把银针拿来,我试试看能否救活他。” 舒子平赶紧点头,跑着便去取来了银针。 史清倏也没闲着,她从橱柜里面找了几味药材,将其中一种味道极其刺鼻的药材掰开后塞入了男子的嘴巴里。 她之前好奇地问过余半仙,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够‘起死人、肉白骨’的,余半仙说他肉不了白骨,这所谓的‘死人’,其实也都是尚有一口气在的。 他受不了史清倏的死缠烂打,才把那所谓的‘起死人’的法子教给了她。 其实说白了,还是需要对症下药,但是人之将死,每一秒都是生与死的博弈,余半仙教给史清倏的,是如何将‘这一秒’延长,获得更多能够治病救人的机会。 史清倏也不慌乱,事到如今,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她伸出手去,狠狠地刺向了这男子的几个大穴。 舒子平能够明显地看到,那男子的脚趾抽搐了一下,但是……并未醒来。 “子平,给这男子采血,血中加入天螺粉,看看是否变黑了。” 史清倏说完,舒子平便立马照做了。 意想不到的是,果真如史清倏所言,雪白的天螺粉加到那男子的血液中去后,瞬间便变得乌黑。 “小郡主!真的黑了!” 史清倏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黑了就好,子平,把最右上角的橱柜里放着的药瓶拿来,给他吃一颗吧。” “哎?那个不是……”舒子平的话说到一半,便收了回去。 那里放着的药丸,是史清倏叮咛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用的。 因为那药丸的原料实在是太过珍贵了,她费尽心思弄来的药材,也只够制作三枚药丸的。 所以舒子平从来就没有去碰过那里放置着的药瓶,但如今史清倏忽然开口说要用,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一下的。 一枚乌黑的小药丸下肚,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男子的手指真就动了起来。 “子平,去给他按压一下那个穴位吧,”史清倏道,“这样,醒来的速度也能快一些。” 闻言,舒子平激动地点了点头。 那个穴位,舒子平早就想用一用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下终于是能让他好好用一用了。 随着舒子平的按压,男子恢复过来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原本那像是石头一样铁青的脸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恢复过来。 才过了很段一段时间,那男子忽然挺身而起,闷着头把胃里的东西全部都呕了出来。 “韵儿,倒杯茶来。” 史清倏见状,任由这男子在地上呕吐了。他胃里空空,吐出来的都是黄绿色的胆汁,还混杂着深色的血液。 舒子平和慕禾都是一脸震惊,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方才还被人说是‘死了’的男子,真的叫史清倏救了回来? “倏儿……你是如何办到的?”慕禾惊得合不拢嘴,问道。 “对症下药而已。”史清倏笑了笑,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做到,而现在做到了,心中还是有不少的成就感的,“他的血遇到天螺粉便变成了黑的,我就差不多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毒物才能使得他如此了,正好这洗髓丹对症,他吃了,自然就没事儿了。” 慕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过……倏儿你还真是厉害啊!” “可、可你先前施的针,那几个穴位我为何都不认识?”舒子平疑惑道,他不敢去想史清倏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能力。方才史清倏试针,他还以为是在乱戳。 “这个……是我师傅教我的,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那些穴道有何用处吧。” 这时,那男子总算是停下了呕吐,他把韵儿手里的茶一饮而尽,这才跌跌撞撞地摔下了床来,“宝、宝樱小郡主?是您救了我吗!” 史清倏轻轻点头,伸手去扶起了那想要跪下去的男子,“你现在感觉如何?” 男子点了点头,“我还好、感谢小郡主救了小人!” “不必不必,你若是身子无事了,就好好回想一下……”史清倏的目光忽然变得严厉,“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334章 抓住坏人 其实,在听到舒子平说这男子的血液变成了黑色的时候,史清倏就已经清楚地坚信男子的假死与他们医馆无关了。 这男子显然是因为中毒才会如此,而又不是一般的毒物,史清倏也没有见过这毒,但她能猜到应该是会麻痹人的神经、从而导致血液无法正常循环的毒物了。这种毒性,医馆里可没有药物能够办到。 听完男子的话,史清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了,我要你待会儿再把这话在众人面前说清楚,我医馆的名声,可不能是歹人随意就搞臭了的!” 那男子忙点了点头。 “对了,我还有一事,门外的两个人是你的兄弟吗?”史清倏问道 。 “兄弟?什么兄弟?”男子被问得一头雾水,他早上刚在外面吃了一口馄饨,便昏死了过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馆的,更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小郡主,小人家中九代单传,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啊。” 史清倏心下了然,笑道:“那……待会儿我叫你出去,你再出去。” “小郡主,你想做什么啊?”舒子平不安地走上前来问道,“此事与我们医馆无关,赶紧澄清了便是。” 史清倏轻轻摇头,道:“那可不行,外面的那两个人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口口声声喊着是我们把人给治死了,定是想把我们的医馆弄的开不下去了。我与那两人无冤无仇,更是见都没见过,他们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的。” 慕禾听着,点头表示赞同,“不错,定是有人收买了那两个男人,要他们来医馆这里挑事的。” 其实,今日史清倏是准备入宫去太医院瞧瞧的,没想到路上碰到了慕禾,便只好同行了,恰好又撞上了医馆的这一出事儿,他们这才耽搁了下来。 史清倏点头,让舒子平先留在屋里配着男子,她和慕禾一同走了出去。 见到终于有人进来了,门外面的男人立马站起了身来,“宝樱郡主!到底如何!你害死了我兄弟的命,总不能没有说法吧!?” “两位大哥不要心急,如若此事却是与我们医馆有关,我定会给你一个让你们都满意的说法的。不过……”史清倏双眼一眯,勾出一抹令人心中害怕的笑容来,“你们的这个‘兄弟’,我们医馆的舒大夫曾经替他治过病,也了解到过他家中明明只有一人,并无兄弟姐妹,你们二人……是他哪里冒出来的兄弟?” 那两个人的面色似乎有些变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们、是他的远房亲戚!” “哦,原来如此。”史清倏笑着点了两下头,“那请二位大哥把自己的姓名和身家都报给我吧,若是你们的‘兄弟’真的有事儿,我也好把赔偿送到你们的家中去。” 听史清倏这么说,那两个人明显慌了神,“我们、我们不需要!我们就是要一个说法!你把我们的兄弟给弄死了,你以为拿钱就能解决吗!” 一般所谓的‘讨说法’,不就是希望能够得到赔偿吗,这两个男子却分明是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世,一直嚷着要什么‘说法’,目的却是冲着他们这个医馆来的。这就更加坚信了史清倏心里的想法。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叫你们的‘兄弟’亲自来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说完,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方才那‘死掉’的男子从史清倏的身后走了出来。他面色早已经恢复正常,好像方才那死掉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见到他出来,那两个闹事的男子不自觉地向后撤了两步,似乎是想着逃跑。却被慕禾一个眼神指使过去的随从给拦了下来。 那男子怒视着两个男人,大声说道:“我不认识这两个人!今晨我在外面吃了一晚馄饨,便昏死了过去,方才若非是小郡主出手,只怕我就要被这两个人给害死了!” 闻言,围观的人们皆是一惊,人群中开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音—— “天呐,小郡主竟然把死人给救活了?” “我就知道一定不是小郡主把人害死的!小郡主的医术如此高明,这舒先生也是如此,怎么可能嘛……” 史清倏从台阶上走了下去,步步逼近那两个心虚的男人,用威胁的语气说道:“你们,究竟是听了谁人的命令?” 两个男人被史清倏逼的不断后退,他们对视了一眼,扭头撒腿便要逃跑,却一下子撞在了慕禾的随从身上。 慕禾的随从们反手一提,便将二人给钳制住了—— “你们既然不肯说,那就到刑部去说说吧。”慕禾走上前来,气场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说道,“当众闹事、险些害人性命,污蔑郡主,这些罪名,有你们慢慢受着的!” “大、大人饶命!”其中一人的确是被吓到了,他大声喊道,“是……是一个女子,我们也不认得是谁,她只是找到了我们,要我们把要下劲这位兄台的碗里,然后再带着他来医馆门口闹事……说是事成之后,有一百金的酬劳……” 听着,慕禾和史清倏对视了一眼。 史清倏早已经隐隐猜测会是什么人所为,她现在在这个京城里面也就只有一个仇家——那便是史书凝。恰些日子她害的史书凝求医不成,很可能是她所为。 “慕禾,还是先带到刑部去吧,毕竟也是谋财害命了。”史清倏对慕禾点了点头。 慕禾大手一挥,便让随从带着人离开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这件事儿是有人故意挑起的闹剧,”史清倏对着围观的人说道,“为了赔偿大家,我们医馆从明天起,继续开始推行为期十日的免费诊脉,童叟无欺,还希望大家能给我们多一些信任!” 不得不说,史清倏很懂的如何安抚人心,她的话音刚落,原本那气氛尴尬僵硬的人群瞬间活范了起来,也都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小郡主,这件事儿……” “你不用担心了。”史清倏拍了拍舒子平的肩头,“放心,是何人所为,我会有找到的一天,届时,我定叫她后悔!” 第335章 信笺 东宫。 悠闲自得的午后,史书凝刚刚午睡起来,正在让侍女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门外的阳光,便觉得心中燥热。 “哎,这天儿转眼又要热起来了。”史书凝道,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唯一能让心里有点慰藉的,便是她认为此时京城里某一处正在喧闹的—— 她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智谋,凭她今天所安排的事情——一家医馆因为治病不妥当,而害死了一个无辜百姓的性命,就算她是口碑极好的宝樱郡主,她也说不清楚! 一想到这里,史书凝便勾唇轻笑起来。 已经是下午了,那闹剧也该有结果了才对啊,只是被她安排去查看情况的素语还没回来,叫史书凝不禁有些急切,道:“素语怎么还没回来?” 梳妆的丫鬟弓了弓身子,低着头回答道:“这……奴婢也不知。” 话音刚落,素语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史书凝面前,她步履匆匆,面露难色地小跑进来,“侧妃……” 素语欲言又止,用眼神瞥了一眼那梳头的丫鬟,似乎在示意史书凝什么。 史书凝撇了撇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梳头的丫鬟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侧妃的脾气秉性她早就摸透了,可不敢有一丁点儿的怠慢,否则,稍有不遂她心意的地方,准会被侧妃打骂一通。 “素语!怎么样!”屋子里的下人们才刚一离开,史书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她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正等着从素语的口中听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答案。 可是素语却没有史书凝那么激动,她只是蹙了蹙眉头,又叹了口气,觉得即将要说的话很是难以启齿,思量了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侧妃!那人吃了药根本就没死,不仅……不仅没能陷害了七小姐,还叫七小姐把那人给救活了!” 只听的“砰”的一声,史书凝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碎片和里面的茶水一并溅开,炸了一地,她却没有心思去管它。 “你说什么?”史书凝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她猛地起身,愤怒地会捂着自己的双臂,平日里的端庄姿态全然消失不见,厉声喊道:“这史清倏莫非还真有起死人的本事不成吗!” “侧妃娘娘!您先坐下,可莫要气坏了身子啊……”素语赶忙上前去拉住了史书凝,“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或许七小姐就是有那样的本事呢?侧妃……我们还是别跟她继续计较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她一次吧?” 素语是真的心中害怕。 自己的主子这些年来性情大变,明明之前的她还是那样温柔婉约、落落大方的纯良大小姐,但不知她从何时起,城府越来越深、越来越刻薄……如今,她甚至会为了搞垮史清倏的医馆,去坑害一个无辜百姓的命,最让素语觉得可怕的,是史书凝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丁点儿的负罪感。 反而,一直在因此而洋洋自得。 素语知道,史书凝绝对斗不过史清倏的,她那么聪明,小小年纪便成了京城知名的小神童,身边……又有那么多支持她的人,史书凝根本就没办法跟她斗的,除非用命相搏。 素语又很庆幸,庆幸史清倏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若是她真的有仇必报、且要加倍偿还的话,可能史书凝早就没有还手之力了,甚至是她现在的侧妃之位,若是没有史清倏的帮助,她根本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 可惜史书凝从来记不住史清倏对她的帮助,不仅如此,史书凝还把事情倏所有的帮助都当做了史清倏对她的故意的施舍,心里的怨念也就越来越深了。 “哼,不可能!”史书凝冷笑着说道,“素语,我记得再有六个月,就是我那七妹妹的及笈礼了吧?” 素语犹犹豫豫地点了两下头,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赶紧劝道:“侧妃,您还是别继续想了……这次的事儿已经闹到了刑部去,好在您安排的丫鬟已经被送到了京城外去,若是叫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是您做的……只怕七小姐那边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啊。” “你怕什么,”史书凝瞪了一眼素语,“我有太子殿下的庇护,我会怕她一个小小的郡主吗!” “……唉。” 素语不再说话。 她清楚地知道,若是太子沈轩真的肯像史书凝说的那样庇佑她,史清倏早就不敢这样对她了。但是谁让她是侧妃呢,自己这个做下人的,除了顺从地跟随她的脚步,真的别无他法了。 另一边,经过这么一闹,史清倏也没了入宫的心情。便同慕禾到了别,自己带着薛应回到了侯府去。 让史清倏感到了些许安慰的事情,是她刚回侯府,便收到了来自沈夙从江南寄来的信。 这几年的时间里,其实沈夙给史清倏写了不少的信笺,但是这个年代毕竟车马很慢,每一封信从江南到京城都要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每每收到这来之不易的信笺,史清倏都能高兴很久很久。 这次,沈夙在信笺上写了很多他在江南时看到的有意思的事情,但是每一件事,都只写了一半,他在段落的结尾,写了一句话:“每一件事我都想亲口说给你听,笔墨说不出我心中的情感来,所以我要亲口告诉你一切。” 史清倏知道,纸短情长,写,是永远写不尽感情的。就像史清倏每每提笔给沈夙回信的时候,总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常常会把想到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写下来,最后总是写了五六张纸。 读信的时候,史清倏的嘴角就已经在不住的上扬了,读到最后一句时,史清倏忽然一愣,眼睛都直了 ——只见信的最后写着几个字:“来年初回京,倏儿,勿念。” “啊啊啊啊啊!应儿!”史清倏激动的一跃而起,抱着薛应便开始欢呼雀跃。 薛应被晃的翻着白眼,无奈地问道:“哎哎,小姐怎么啦!小王爷在信里说了什么啊?” “沈夙要回京了!来年春天就回!” “真的吗!”薛应惊喜道,“太好了!这样一来,小王爷或许能赶得上小姐您的及笈礼!” 史清倏用力地点了点头,”应儿,我太开心了。” 第336章 绝情 愉悦的事情总会叫人忘记内心的烦闷。 收到沈夙寄来的信后,史清倏一门心思都用来去给他回信了,连今天在医馆被污蔑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她满心欢喜地去给沈夙回信,到了当天的深夜,这才写完。晚上事情倏睡觉的时候,梦的味道都是甜丝丝的。 后来再提起这件事情,还是慕禾忽然找到了侯府来。 说了是为了史清倏的事情而来,史清倏也就不好像往常一样用借口推脱了。 此时,二人对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煞有介事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倏儿,那两个男人我让刑部司好好审过了,不过他们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拿钱给他们的事何人,”慕禾轻轻蹙着眉,因为无法将这一切说清楚,心里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要么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史清倏摇了摇头,明明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受害人’,却一脸的无所谓,比慕禾还要轻松,“没事没事,这人有一次对我出手,便会有第二次,况且……我也差不多能猜到是什么人做的。” 慕禾深深地看了史清倏一眼,他面色凝重,这般表情完全配不上他那好看得像是女孩子一般温柔的脸。 史清倏说她差不多可以猜到,其实慕禾也可以。他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侯府和史清倏的动向,所以便清楚地知道她和史书凝之前的‘恩怨情仇’,那天的事儿,慕禾一看,便觉得定是史清倏那个不安分的五姐姐所为,一,是除了她,别人没有非要针对史清倏的理由,二,则是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手笔。 毕竟这件事情处理的方式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慕禾从都到位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都没有看到,而要做到滴水不漏,那简直太难了。 “倏儿,可是没有证据的话……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吗?”慕禾替史清倏感到隐隐的委屈。 史清倏伸出手指抠了抠自己的脸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不了,我当然得找个机会把我受的委屈还回来呀,就算这次真的不是她做的,史书凝欠着我的还多着呢!我就是对她再怎么过分,那也是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慕禾,你觉得我像是那么大度的人吗?” 慕禾其实很想点头,他知道事情倏为人落落大方,小事儿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对待街边的流浪汉也会很有耐心的帮他们介绍工作。 但是他也知道,这侯府远不像是他们认为的那样和睦,史清倏生在侯府这么多年,背后经受了所谓‘姐妹’的多少算计,他不知道,但是却可以想象得到。 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也绝对不会一忍再忍的。 “倏儿,我支持你,一忍再忍只会叫人觉得我们好欺负!”慕禾点头,极其认真得说道,“倏儿,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如果需要的话,我一定可以……” “不用啦,”史清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让人一看便知她又在酝酿什么事情了,“慕禾,这件事儿呢说到底还是侯府内部的恩怨,你愿意帮我去审问那两个男人,我就已经很感谢你啦。” 慕禾闻言,双目微垂,眼中带着沉默的悲凉。他抿了抿唇,似乎在想办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似的,随后才幽幽开口,也没有去看史清倏:“倏儿,若是沈小王爷的话,你就不会这样推开他了……” 这慕禾,总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史清倏心道,但想着既然慕禾自己把话说到了这里,她干脆就顺水推舟。虽然已经明确地拒绝了好多次,可是慕禾依旧不死心,史清倏也就不得不狠下心来了:“对呀,那是因为我和沈夙是一家人,但是我和你只是朋友,我可不想欠朋友太多人情。” 史清倏本以为,她把话说得这么绝情,会足够让慕禾难过、甚至崩溃的,却没想到听了这话的慕禾只是定定的点了点头。 其实,慕禾并非不伤心,而是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会是史清倏最后的选择,可是他真的无法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前让自己放手啊……他明明爱了她那么多年,不亲眼看着她做出最后的选择,他是绝对不能甘心的。 所以,宁愿固执又自私地‘为了史清倏好’去做一些她根本不需要的事情。 “倏儿,我知道的。”慕禾扯出一抹悲凉的笑容来,“但是朋友之间,也是可以互相依赖的……作为朋友,我也很想让倏儿你不对我那么见外啊。” 史清倏迷茫的挠了挠头,慕禾这以退为进,弄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同样笑了笑,“好啊,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需要你出手啦,若是我日后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是定会去找你的。” 慕禾点头。 她能这么说,他就已经很开心了。虽然知道事情倏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些场面话而已,但是……他宁愿傻乎乎的真的去相信这一切。 “好,那……我就先走了,倏儿若是有事儿的话,一定要来找我啊。” 为了让慕禾安心的离开,史清倏点头点的脖子都要断掉了。 慕禾离开之后,薛应这才凑上来,“小姐,这件事儿您要怎么办啊?” “总会是有办法的,”史清倏其实也觉得十分头疼,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咄咄逼人,与人针锋相对的,可是她若是不把事情做绝了,便会有人不断地挑衅她,她若是将话说得觉了呢,又会有不服气的人冒出来,同她争个鱼死网破。 “应儿,你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着史书凝,她若是有什么动作,一定要赶紧告诉我。” 薛应点了点头,“小姐,这点儿事儿就交给我吧!我一定能办妥的,只要您准备好银子!” 史清倏笑着翻了个白眼,“好哇你这小丫头,你学会了是吧?” 薛应眼看着史清倏要上前来打她,笑嘻嘻的一个闪身,躲开跑了出去。 看来,以后还得继续跟人斗智斗勇啊。 第337章 秘事 皇宫,永寿宫内。 皇后、沈轩以及墨阮三人对坐,身边没有一个下人。 他们三人鲜少如此对坐,因为墨阮乃前朝重臣,对于后宫中人需要避嫌,哪怕皇后是他的亲妹妹。 “今日早朝父皇都说了……说那该死的沈夙在江南地区政绩斐然,已经准备召回他了……”沈轩伏身在桌子上,一脸愁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舅舅,这可怎么办啊!” 其实谁都懂,为何沈轩如此苦恼。 因为他的太子之位虽然一直都坐着,可是这几年来他依旧是被沈伦冷漠对待着。沈轩一直认定了自己的父皇是把希望寄托给沈夙的。 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是没来由的,因为他们现在掌握一些证据……表明着沈夙的身世有很大的问题。 墨阮蹙着眉瞪了沈轩一眼。 自己这个外甥,实在是太烂泥扶不上墙了,他们墨家纵横捭阖,呕心沥血地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基业,全都用来扶着沈轩这一滩烂泥了。哪怕沈轩稍微争气一点儿,他们此时也不必如此费劲。 “行了,沈夙就算是回来了,皇上也不敢轻易传位于他的,毕竟这沈夙的身世是个丑事!”墨阮不耐烦地道,“你有功夫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自己好生向先生讨教,让皇上也正眼看看你!” 沈轩默然,他对于自己的舅舅,向来都是不敢正面顶撞的。 “唉……”皇后正襟危坐,她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玉木手串,深深叹着气道,“兄长,依您之见我们现在要如何?那淑贵妃生的沈然,虽然病病哒哒的,可皇上却很是喜欢,沈谧这几年又是踏实得很,我还真的担心轩儿他……” “沈然不必担心,左不过一个病秧子,沈谧嘛……在我看来不过是轩儿的‘替代品’罢了,现在的情况,只要轩儿你不出什么大问题,就不会有事儿!” 墨阮越说越激动,他气不过,实在是气不过。 感受到了墨阮今日心情欠佳,沈轩和皇后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了下来。 原本墨阮因为沈轩的反复请求,这才绞尽脑汁地去把沈夙送去江南的,如今他在江南做出的成绩已经成了整个朝廷都在褒奖的事情,这下倒好,他们还‘成人之美’,又给了沈伦宠溺沈夙的理由了。 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墨阮哪能不气? “舅舅莫气……气大伤身,舅舅只管说我日后要怎么做,我一定能做到!”沈轩小心翼翼地看着墨阮,活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 墨阮猛地伸手一拍面前的桌案,厉声叱道:“首先你就被再继续纳妾了!小小年纪便妻妾成群,你这是成何体统?” “我……不也是为了开枝散叶吗……”沈轩咬着牙喃喃道。 “屁话!”墨阮忽然勃然大怒,指着沈轩的鼻子便破口大骂,“开枝散叶找你的侧妃去!你还没当上皇上呢,就急着给自己填充后宫了?你的侧妃是侯府的人,你若是能哄好她,说不定侯府会因为侧妃对我们产生忌惮,你却还一直在外面花天酒地的!” 沈轩被墨阮的语气给吓到了,连连点头,“是是是……舅舅说的对,我回去了就把妾室们送回去!以此明志,绝对不再贪恋女色了!” 听他都如此‘明志’了,墨阮虽然不信,但人家毕竟是太子殿下,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皇后这边气氛凝重,其实在侯府,也没好到哪里去。 史渊傍晚时回家时,脸色就已经不是很好了。史清倏见他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跟大夫人说,也就没直接进屋去,而是好奇地走到了窗边,听着里面的谈话。 只看到史渊走进去,一脸疲惫地几乎是摔进了椅子里面。 “老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夫人温柔如初,端上来一杯热茶,细心地放在了史渊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王爷来年就回京了。” 大夫人闻言,轻轻笑了笑,“这是好事儿啊,难不成老爷是担心倏儿出嫁了你会想她?不过虽然是定了亲事,他们的婚事还是得有皇上的圣旨才行,您不必担心的。” “倒不是因为这个,”史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是今日……墨阮提到了关于小王爷的身世的事情,你知道的,他的身世的确……我是怕墨阮他们拿这件事儿开刀。” 提起这件事情,大夫人眉目间也笼罩了一层愁色,二人沉默了良久,沉默到门外的史清倏都快要沉不住气了,她这才开口,说道:“可是……当年阿绾分明说过,沈小王爷就是老燕王爷的……” 说着,大夫人顿了顿,“阿绾当年在宫里住了那么久,可是……她说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当年,沈夙的生母苏绾成亲后便入了宫,在宫里住了很久才出来,大夫人先前一直同她交好,除了感到苏绾离宫后愈发沉默寡言,其余的什么也没从她口中听到。 其实大夫人他们那一辈的人都听过传言,说皇上沈伦一直喜欢苏绾,所以才会在她成亲后要她入宫居住。正是在那段时间里,沈伦对苏绾做了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情…… 大夫人本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每每提及此事,苏绾那避而不谈的反抗态度便让她愈发相信是确有此事。 可,女子怀胎十月,按照苏绾生产的日子来看,她怀上身孕明明该比她入宫的时间再早上一个月。只可惜有心之人不提时间上的问题,只是抓着沈伦的事情不放。 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连大夫人都快不相信了。 二人断断续续地聊着此事,伏在门外的史清倏听后,也已经能猜出了大半。 毕竟她上辈子看过不少的小说,只是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经不觉的狗血,或许,是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是自己喜欢的人吧。 “唉……这世态变化多端,我真担心沈小王爷的事情一触即发,届时倏儿也会被牵扯进去……” “爹爹!”闻言,史清倏推门而出,直接打断了史渊的话,“我都已经和沈夙定亲了,我们早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倏儿不怕,再者说这件事情我已经听懂了,沈夙的身世不过是人们在以讹传讹罢了,即便东窗事发,沈夙也不会有事。” “倏儿?” 二人没想到史清倏竟然听到了所有的话,被忽然闯进来的她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倏儿,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一把现在脑袋上面的刀子啊。”史渊道。 其实他再怎么担心,最后有决定权还是史清倏,他会完全尊重史清倏的意愿。 史清倏点头,“爹爹,娘亲,你们放心吧,我早就决定好了。” 第338章 姬文玉 冬天。 今年的冬天,对于史清倏而言,来的非常慢。 因为她知道,冬天一过去,沈夙回京的日子便是越来越近的了。 史清倏现在每天早晨一睁眼,第一件事便期待着明天的到来。日复一日,皆是如此,所以这日子过得也就是越来越慢了。就连过几日的冬宴,她都完全提不起兴致来。 这冬宴年年都有,只是自从沈夙离开后的这几年,史清倏就再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宴会而精心准备过了。 毕竟,诗赋上,史清倏拿过凤头钗;曲乐上,她曾和沈夙和鸣;医术上她现在又是数一数二的医者。京城那排名第一的麒麟才子不在了,她这‘排名第二’的绝世才女,自然会独孤求败了。 但其实,史清倏知道,她完全是因为沈夙不在了,才没有心思去折腾自己。时至今日,她才是彻底理解了什么叫做‘女为悦己者容’。 这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史清倏坐在家中无事,心想若是这样的雪景再看下去,她都快要得雪盲症了,便决定去医馆里看一看。即使知道现在医馆肯定不需要她的帮忙。 说做就做,史清倏带着薛应一同出了门。一想到外面满地的雪,马车走起来也不算方便,便决定徒步而行。 正当二人路过皇宫的东门时,忽然听到了往日肃静的大门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音,史清倏便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到一个书生模样落魄的青年男子,衣着破烂不堪,且那厚度跟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完全不成正比,令人看着便觉得双腿打颤。 他似乎是想要闯进去,却被两个看门的守卫粗暴地推了出来,因为脚下不稳,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一个臭乞丐还敢学着别人来上奏折了?有这闲工夫,你不如上大街上向人讨一身暖和的衣裳来!”其中一个守卫不留情面又毫无耐心地骂道,“快滚快滚!皇宫不是让你随随便便就撒野的地儿!” 说这,那守卫把所谓的‘奏折’也给丢了出来,地上积雪,奏折也就刚好滑到了史清倏的脚边。 史清倏好奇地从地上捡起那破烂的册子来,翻开第一眼,便觉得这墨汁的颜色清浅,一看便是兑了水的,笔者一定十分拮据。 再仔细一瞧,却是又惊又喜—— 只见那册子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又是难得的极其工整,是标标准准的蝇头小楷,却能看出笔者下笔时的一笔一画都是满含激情的,从那墨迹浅淡的一撇一捺之中,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笔者的激昂情感。 正因为这字体实在是太过于漂亮,让史清倏不禁想要埋头读了下去。 这时,守卫和那刚爬起来的书生模样的人都注意到了史清倏,守卫一眼认出,二人急忙上前来,陪着笑脸问道:“这不是宝樱郡主吗?您是打算要进宫吗?” 然而,两个人并没有听到史清倏的回应。 史清倏正在专心看这手里的折子,根本无心顾及其他。两个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有些尴尬,他们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书生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想着这样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怎可能看得懂他写的东西,刚欲要伸手把自己的折子从她手中抽回来时,又见她看得认真,不忍心那般残忍。心道,反正皇上是看不到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便就任由史清倏捧着翻看了。 史清倏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口气将那策论全部读完,这才抬起头来。 目光中带着激动,她看向对面的男子,问道:“这位公子,这篇策论是你写的?” “正是小生。”那书生虽然不认得什么‘宝樱郡主’,但他能够从史清倏的衣着上看出她定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公子写得太好了!”史清倏激动地赞叹道,“去年的江北大旱,朝廷一直没有良好的解决方法,公子在这篇策论中不仅写了针对江北大旱的治理方案,更是引出了今年京城中难民涌入的事情,通篇连贯不断章,词藻朴实又不失大家风范……我虽然对策论的研究不多,但我敢肯定,公子的策论绝对是上上品!” 听着听着,那书生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心下又惊又喜,道:“姑娘竟是个读书人?对朝廷中事竟然这般熟悉?” 史清倏笑着摆了摆头,“并非我熟悉,只是我家中父兄都在朝廷中做事,整日耳濡目染的,便也不得不熟悉了。” 书生羡慕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姑娘器宇不凡,原来是出自官僚之家,想必姑娘的父兄也定是朝廷中不可多得的良才吧。” 书生还以为,眼前的姑娘年纪这么轻便成了郡主,定是皇族的外戚,但是见她雪天还自己走路,又只带了一个丫鬟,又只好猜测是什么小官家的千金了。 史清倏上下打量了这书生一番:他头发凌乱、脸上胡茬冒出,衣衫破破烂烂的,但是好在还算是整洁,但是史清倏不得不说,称他是‘书生’,已经是极大的尊重了,守卫们称他为‘乞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她轻轻笑了笑,问道:“公子姓甚名谁?又是打哪儿来?在京城中可有什么落脚之处?” “小生来自姑苏,贱名姬文玉,本是姑苏姬氏大家的一脉后人……只可惜家道中落,迫不得已,这才远赴京城,想着讨个生计的。”姬文玉说完这些,长长的叹了口气,满满的无奈和悲凉。 “既然如此,公子不如就在我家中小住一段时日?”史清倏道,看到了姬文玉眼中的别扭神色时,她干净摆了摆手解释说,“公子莫要误会啊,这绝非施舍。是因为公子的策论写得太好,若是能够入朝为仕,想必是一定可以大展宏图的。我也是为了家父考量,他平生最爱人才,绝不可能看着公子这样的人才被埋没的!” “入朝为仕?就算了吧……小生又非出自官宦之家,哪来的机会……”姬文玉叹道,“我是想着,若是策论能让皇上看看,说不定能讨个小活计,至少肚子不会挨饿。姑娘的好意,小生就心领了……” 第339章 入府 “那就更要跟我回去了!”史清倏抢着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公子这幅落魄的模样,若不是我看到了策论,也会认为你是乞丐的。大不了……就当是你打下了欠条,等你日后有能力的时候,再偿还就好了!” 史清倏好说歹说,这姬文玉才肯答应随她回侯府去。 回去的路上,史清倏才明白姬文玉口中那‘入朝为仕就算了吧’是什么意思。她猛然想到,这个年代的‘科举’制度太过局限,第一条就是要世家子弟才能参加考试,要么,就是公卿大臣的举荐,这么想来,称其为察举制度才更加合理。 所以,这个朝代根本不存在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说法。 先前史清倏从未在意过这一点,因为她从没遇到过像是姬文玉这样情况的人,如今这么一想,才发觉不完善的察举制度乃朝廷的一大诟病啊。 姬文玉跟在史清倏的身后,当他看到眼前的府邸挂着‘侯府’的匾额时,真实地吃了一惊。 “侯、侯府?”姬文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史清倏,“你、你是侯府的千金吗?” 可是……侯府的千金怎么还自己带着一个丫鬟在雪地里走路啊。 一直都跟在史清倏身后的薛应忽然探出了个脑袋来,巧笑倩兮地说道:“对呀对呀,这位呢,就是侯府的唯一嫡女,七小姐史清倏,同时,又是皇上亲封的宝樱郡主,而且还是准燕王妃呢!” 闻言,姬文玉吓得差点连手里的折子都掉在了地上,他震惊地后退了一步,“原、原、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京城才女!?我就说为何‘宝樱郡主’四个字如此熟悉……方才是小生失礼了!” “无妨无妨!”史清倏被他这反应弄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的名声真的有那么大嘛…… “公子快快请起,我不过是仰仗家父的官职才能到这个位置的,公子有真才实学,不必向我这般行礼的,好了好了,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 说这,史清倏赶紧把姬文玉引进了侯府中去。 侯府的下人们都还在惊讶于自家大小姐怎么带了个乞丐回来,但看着大小姐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姬公子,我爹爹进宫了,要到晚上才回来,你就现在侯府里住下来,洗个热水澡吧,我叫人去给你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 史清倏把姬文玉带到了客房中,房间里点着无烟煤,温暖的气息一下子把姬文玉包裹起来,让他心中的气节一下子都软了下来。 想当年,姬家也是大户人家,姬文玉的生活虽然不比侯府这样富庶,但是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天一阁的的墨、汉雅轩的纸,他也是用起来毫不含糊的。 只可惜啊……沧海桑田,其实也只在一瞬间,那时的姬文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街头趴在大石头上写出一篇策论来,若非今日碰上了史清倏,可能他真的要绝望了。 侯府的下人们动作很快,便准备好了热水。当身子跑进热水中时,身上的冻疮因为刺激而传来了钻心的疼,但姬文玉觉得,哪怕是这样的疼,都是令人幸福的。 另一边,趁着姬文玉洗澡的功夫,史清倏让人准备了一间上好的客房和暖和的衣裳,她还特地在客房里准备了自己平日里用的纸墨笔砚,好像生怕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若是没有纸笔,便是配不上姬文玉的身份。 “对了,小莲,你去后院拿一瓶黑杞苦荞膏来,我方才注意到姬公子的手上都生了冻疮。”收拾完了一切,史清倏还不忘吩咐了一生,“还有,再让山房熬一碗鸡汤,记得多放些姜末在里面。” 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恰好姬文玉也已经出浴。 他再出现在史清倏面前的时候,吓得史清倏险些都不敢认了。 只见姬文玉已经换上了史清倏准备的衣服——雪白底色的暗纹长衫、身外披着一件佛头青鹤氅,赭石色蟠离纹束腰,一头墨黑色的如云发丝此时已经被好生绾起,脸上的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 此时的姬文玉,早就不像是一个乞丐了,身形挺拔、面如冠玉,褪去了一身的疲惫后,剩下的尽是属于大雅之家的优雅。 “哇,姬公子,这样才像是你该有的样子嘛。”史清倏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她对着姬文玉上上下下地看着,不禁叹道。 “这……多亏了小郡主的衣裳,人靠衣裳马靠鞍,若是没有您的帮助,我可能就真的是个‘乞丐’了。”姬文玉略带羞涩地偏了偏头。 “不不不,”闻言,史清倏赶紧摆手,“若是叫一个真的乞丐来,再好的衣裳穿出来,他的其实还是会猥琐穷酸的,姬公子本身就出自大家,才学过人,这衣裳不过是添了彩。这就叫‘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这诗,姬文玉自然是没有听过,就更不知道是史清倏引用的了。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竟能够出口成章,所做的诗稍微一品便觉得是人间佳句,心下佩服更甚了,“小郡主果然不愧为京城才女,姬某能和您结实,实属备感荣幸!” “哪里哪里,能认识姬公子这样的人才,是我的荣幸才对啊。”史清倏这样说,并非是客套的话,而是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的。 她在看完姬文玉的策论后,有如看了一篇精雕细琢的文章,读完后只觉得酣畅淋漓、意犹未尽。史清倏当即就决定,务必要留住此人。她虽然不是朝廷中人,但是也绝对不能看着这样的人才遭受埋没。 “对了姬公子,这时药膏,涂抹在你的冻疮上面,早晚各一次,很快就能好的。”史清倏忽然才想起来,忙把手里的药膏递了过去,“姬公子,这是侯府的侍女阿泉,就让她帮你上药吧,还有,若是有什么需要直贯跟阿泉说。” 随着史清倏的话,一个侍女走上了前来,朝着姬文玉轻轻鞠躬。 想了想,觉得一切都处理好了,史清倏这才放下心来:“姬公子先好生休息休息,今晚家父回来后,我在向他介绍您。” 说罢,史清倏这才转身离去 第340章 姬氏 当晚史渊和史可一同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刚见到史清倏的面儿,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问道:“倏儿,我听说你今日带回来一个书生?” “哎?爹爹可真是神通广大,倏儿还什么都没说便知道了!”史清倏惊得瞪圆了眼睛,笑道。 史渊揉了揉史清倏的脑袋,轻轻一笑,“爹爹又不是神仙,是车夫在路上时侯说的。怎么,什么书生能入我倏儿的眼中啊?” 史渊这话说的,好像是史清倏看上了那书生似的,史可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滋味儿,赶紧说道:“爹您可莫要乱讲!什么叫那书生入了倏儿的眼啊!” 史可这幅宠妹狂魔的模样,史渊早就熟悉了,也就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 史清倏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折子来,双手递交给了史渊,“爹爹可一定要好生看看!倏儿就是看了这折子,才毅然决然地决定帮他一把的!” 本来史渊和史可二人对此事也不是很上心,毕竟史清倏从小到大常常给一些难民安排活计,虽说从来没有直接带回侯府过。但是此时被史清倏这认真的样子弄的,竟真的有些好奇了。 史渊首先接过了折子来,展开一看时,心中的感受与史清倏是如出一辙。 看到那上面写着的俊秀字体时,史渊的兴致这才是彻底地被调动了起来。他继续读了下去,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惊叹地抬起头来。 “倏儿,这折子是你带回来的小书生写的?”史渊不可置信地看着史清倏,顺手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好奇心爆炸的史可。 “千真万确。”史清倏回答道,“这位公子原本是姑苏姬家的少爷,家道中落后迫不得已来京城寻觅生计,我遇到他时他落魄不堪,墨汁对了水来写字,但这字却是依旧遒劲有力,文采斐然,倏儿才疏学浅,这才想带他回来让爹爹您见一见。” 说这,史清倏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若是姬公子的才学足够入仕,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入爹爹的眼的话……我们侯府也算是行善了。” 闻言,史渊唇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他满意地点着头,“倏儿,你做的很好!这位姬公子何在?” “正在客房歇息!应儿,快去轻姬公子!”史清倏笑道。 此时,史可也读完了那片策论,脸上同样露出了佩服的表情来,“这、这位姬公子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才学?能把策论写的同散文一般,文雅而不失力道、连贯而不失焦点,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史渊捋了一把胡须,思索道:“若是我没记错,姑苏是曾经有过一个名门望族,世代从文。不过那姬家想来只善于玩弄篇幅、堆砌词藻,虽说文章华美可观,却是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这样的世家家道中落了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若是这姬公子真的出自那个姬家,到还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 打破陈规,用简单明了的话写出如此气势磅礴又不是文采的策论,姬家人可能百年难见。 说话间,薛应已经把姬文玉带了过来。 他衣着整洁大方,走上前来时虽略显紧张局促,但是却不失气度。他走到史渊面前,躬身作揖道:“小生姬文玉,参见侯相,参见子玉公子。” “姬公子快快请起!”史渊赶紧伸手,示意他起身坐下,“早就听说了姬家的大名,如今可算是见到了姬家的栋梁之才。” “哪里是什么栋梁之才,”姬文玉摇了摇头,“小生若真的是有本事,姬家也就不必没落、我更不必远走他乡来讨生计了。” “老夫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姬家前几代的文辞的确绝美,可是根本不适应这个世道,姬家的没落,却是从姬公子这里的重新崛起,若是这篇策论并非姬公子故意为之,那我敢断言,姬公子定能在朝廷中大有作为的!” 姬文玉闻言,赶紧摆了摆手,“候相,小生不求什么大有作为,只求能够报效朝廷。至于这篇文章,确实是小生的真情实感,说实话,小生也一向觉得家中先辈们避世逍遥,却是不符这大争之世的要求,所以虽然自小饱受家中先辈的熏陶,却是不敢苟同他们的观点……” “如此甚好!”史渊赞叹道,“这篇策论的确抢眼,我敢保证,皇上看了也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 “真的吗?”史清倏都替姬文玉感到高兴,“那爹爹,您明日早朝就把这策论交上去如何?” 史渊微微挑眉,他看着史清倏,轻声道:“这策论的确需要交上去,但是我来交是万万不妥的。” “为、为什么啊?” “现在朝堂上势力纷争明显,若是姬公子是由我引入朝廷的,必然会被墨阮那边的人针对打压,他甚至都会来不及站稳跟脚,便会被人压垮的。”史渊叹道,说着话,又捋起了他的胡须,“所以,姬公子大可稍安勿躁,这些天你就好生熟悉一下朝廷的环境,也为着日后的事儿打下基础。” 史清倏挠了挠头,她知道自己的爹爹说的有道理,可是他若是不能举荐,又还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看到姬文玉的策论呢,“爹爹,可是这样的话,姬公子的策论……” “由你来交。”史渊笑着,抢先说道,“倏儿,这策论由你来上交,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我?”史清倏不自信地指了指自己。 她当然能懂史渊的意思,自己现在备受皇上的关爱,又是燕王府和侯府两方势力的交点,她推荐人入仕,不仅墨阮会顾及皇上对她的偏宠,又能告诉所有人这姬文玉是侯府和燕王府这边的人。 而且,童言无忌,这才是最大的优势。 她转了转眼睛,当下心生一计,“没问题!姬公子,几日后的冬宴,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第341章 宫宴 “小生人微言轻……还要劳烦候相和小郡主二人,实在是愧不敢当!”闻言,姬文玉感激不尽,赶忙站起身来,又行了一次大礼。 “姬公子可不要这么说,”史可见状,赶紧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毕竟不能让自己的爹去扶他,他又不想让史清倏跟别的男子接触,“姬公子有如此才学,将来若是能与我共事,也是我们的幸事。” 史清倏在一旁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哥哥说的对,姬公子,虽然你现在的才能还未被人发觉,但日后定能飞黄腾达的!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 姬文玉又表达了好几次心下的感激,最后还是史渊发话,这几天让他在侯府好生住着,带史清倏一把他引荐给皇上,他会帮忙物色一处府邸的。 转眼便到了冬宴的日子,对于一些名门闺秀而言,这是一年一遇可以争奇斗艳的时候,对于现在的史清倏而言,这可是关系到姬文玉仕途的大日子。 “姬公子,怎么总觉得你有些紧张啊?”坐上了入宫的矫撵,史清倏见到姬文玉一直缩在角落里,紧张到双手一直在来回揉搓,不禁笑道。 “没有没有……”被人戳到了痛处,姬文玉赶紧尬笑了两声,“我、我就是第一次进宫,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做。” “这个简单,跟在我身后,谨言慎行,我相信难不倒姬公子的,”史清倏微微偏头,眼见着就要到宫门了,“对了,躲着太子沈轩的党羽,就好啦。” 姬文玉连连点头。 这几天他虽然住在侯府,看上去无事可做,他却也不是在整日闲着,除了听从史渊的话,对他带回来的折子写了几篇策论,还向身边人摸清楚了这朝廷现在的状况。 姬文玉并非是人云亦云,他特地向史渊索要了这段时间来朝廷中位高权重者所写的奏折,细细拜读之后,便发觉太子沈轩荒谬不堪,看他写过的东西根本就是不知所云,墨阮丞相的的奏折虽然写的不错,但是不难看出其人定是极其强身、咄咄逼人者。 反倒是是四皇子沈谧的诏书,虽然不够有力道,但却中规中矩的,像是个可依附之人。 聪明如他,自然也看出了朝廷中势力的划分。虽然姬家一向避世,但姬文玉并不能苟同姬家先祖的观点,他更愿意用自己的才学出一分力,所以对待如今朝堂这明显的纷争之时,不仅没有害怕和恐惧,反倒是跃跃欲试,隐隐激动。 至于史清倏,是他命中的贵人,知遇之恩,不可能不报,姬文玉早就暗暗的下了决心——他要倾尽自己所有的本事,来帮助侯府一方。 马车到了宫门,史清倏、姬文玉和薛应三人一前两后地走了进去。 想每一年的宫宴一样,大臣们和官宦子女分别聚在一起,在等待晚宴开始的这段时间里先互相沟通一下感情。 “倏儿!你来啦!” 还没来得及走到御花园,史清倏便先被慕禾给叫住了。这一点她也是早有预料的,也就没怎么太大的反应,“慕禾,今年你怎的没去拜访胡老头啊?” 胡老头,是翰林院的胡大学士,当年钟院首把事情倏带去翰林院时,胡大学士还曾经质疑过史清倏的本事,但后来史清倏还是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后来在翰林院上课的日子,佐诗念和五公主没少带着她把胡大学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但史清倏知道,胡大学士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自己,她也很喜欢那个风趣幽默的老头子。 慕禾几乎每年宫宴时都会先去拜访胡大学士,所以往常宫宴他常常是来得比较晚。 “今日我去的早,自然回来的也就早了。”慕禾温柔的笑了笑,身上的天蓝色鹤氅衬得他比早晨的太阳光还要温柔,他向来语气软软的,就连生气了也让人觉得没气势。 说话间,慕禾注意到了史清倏身后跟着的生熟面孔,不禁好奇地问道:“倏儿,这位是……” “啊,这位是姬文玉姬公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他是何人了。”史清倏闪了闪身子,向二人介绍道,“姬公子,这位是慕禾,慕星风,是尚书府家的嫡子。”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慕星风慕公子,小生早就久仰大名。”姬文玉赶紧作揖行李。 慕禾也不失礼数,同样回礼。 打完招呼,慕禾也不急着问这姬文玉是何来历,毕竟史清倏在他眼中极其聪明,绝不会带着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在身边,慕禾对她很是放心。 刚一到御花园,史清倏便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史书凝。 现在史书凝的身份不同了,排场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之前入宫时,史书凝哪次不是跟在史清倏的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过自从她成了太子侧妃之后,腰板挺得直了,年年宫宴都想方设法的跟史清倏对上几句。 史清倏不懂她,为什么明明说不过自己,还是要继续这样。 此时此刻,史书凝就站在女眷人群之中,脸上那得意洋洋的笑容表达着她众星捧月的愉快享受。 “嘁,山炮。”史清倏瞥了一眼,对于史书凝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一点儿都看不下去。 本想着带姬文玉去找一个无人又安静的亭子好好坐着,等待皇上过来,但有些事儿还真是躲不过,刚走出去两步,只听得耳边传来了娇媚的声音:“哟,七妹妹来啦?” 听着声音,就让史清倏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咬了咬牙,笑着转过头来:“侧妃,看你那么忙,还能看到妹妹,真是不容易啊。” 说话间,史清倏还瞥见了史书凝身边的女子脸上的不屑。 看来,史书凝来了个大早,估计又一次苦心经营了一出‘姐姐嫁入东宫,妹妹因嫉妒生恨,姐妹反目成仇’的戏码了。而且在这出戏里面,史书凝一定是受害者。 她没少营造这样一个戏码,也就是史清倏从来不愿意在这样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否则她那假面具早就被撕破了。 “哎哟,姐姐那能不想着你呢?方才姐姐带了很多糕点来,本想着分给姐妹们,只可惜妹妹你来得太晚了……那糕点一刻也没剩下。”史书凝说这,还配合上了蹙眉的动作,更显的她楚楚可怜。 白莲花…… 这是史清倏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 第342章 身孕 “是呀是呀,”这时,另一个紧贴着史书凝站立的女子随声附和道,“这可是姐妹们吃过最好吃的梅花糕了,若不是侧妃姐姐有太子殿下的宠爱,我们姐妹们也能跟着沾个光,小郡主来晚了,可真是太可惜了呢……” 史清倏尴尬到嘴角抽搐,这说话的女子的脸她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搜寻,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她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算了,反正智障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史清倏也不纠结这人是谁,笑了笑,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来:“是呀……错过了那么好吃的糕点,我可能就要馋死了,毕竟这么好吃的东西,吃不到还不得后悔到悬梁自尽吗?” 事情时说的阴阳怪气,任谁也听得出这是在嘲讽那女子的神乎其神,女子脸色一僵,冷着脸甩身到史书凝的身后去了。 史清倏不禁感叹,真是物是人非,想当年这群人都是跟在自己的身后,哪有人敢这样对自己甩脸色? 史书凝撇着嘴笑着,道:“妹妹也莫怪她说话说的严重,说实话,姐姐心里还是最向着妹妹的,若非姐姐身子不适,这梅花糕定只给妹妹吃了。” “姐姐的身子怎么了?”看着史书凝说话间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史清倏微微挑眉,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史书凝伸手轻轻遮住自己的嘴巴,头一低,眉眼中满是娇羞,“昨日太医去东宫诊脉,姐姐这才知道我这身子已经是一月之久了。梅花糕性凉,不适合孕期吃,姐姐这才拿出来分给众姐妹们,让大伙儿一同尝尝。” 单看史书凝这矫揉造作的姿态,史清倏还真是无法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按照时间掐算上来看,史书凝想要在此时怀上身孕,几乎是不可能的。 “啊?真的吗?”身边的女子惊道,“我就说为何今日这梅花糕,侧妃姐姐一口也不吃,原来……是肚子里有小宝宝啦!” “恭喜侧妃娘娘!” 看来,女眷们也是方才才知晓。 史清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上前走了两步,凑到了史书凝的身边,故意亲昵地把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原来是姐姐有了身孕,不过前几年太医不是说姐姐身子虚弱,又确实小产过一次,这次好不容易才怀上子嗣,姐姐可一定要好生养着身体呀。” 史书凝全当这是史清倏无奈之下只能低头,心道她定是惧怕自己腹中的胎儿能让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心底里更加得意了,“那是自然了,姐姐这次定会好生保护着孩儿的。” 事实上,史书凝哪来的什么身孕?史清倏用热酒刺激穴道,足够让她三年内无法受孕,但这段时间沈轩对妾室的宠爱已经几乎让史书凝变得有些病态了,她再也无法忍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花重金买通了太医,哪怕是再来一次小产的戏码也好,她一定要把她厌恶的人死死踩在脚下! 史清倏笑着,手指轻轻在史书凝的手腕上摩挲,“姐姐,妹妹也是个医者,不如让妹妹给你诊脉,负责你的身子调理?” “妹妹整日的事情也不少,就不用了,”史书凝一笑,缩回手来,她早就料到史清倏一定会这么说,所以是早有准备,“莫非……妹妹是信不过宫里的老太医吗?” “自然是信得过的。”史清倏平静的回答道,“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妹妹也就不一再要求了。” 史清倏才不会没来由地去接触史书凝,方才牵手的时候,她的指腹恰好贴在了史书凝的脉搏之上,说话间,早就把史书凝的脉象给摸了个透彻—— 平静无异,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怀了身孕的脉象。她心下了然,但是却不能戳穿,因为史书凝敢这么当众称自己怀了身孕,就必定是已经疏通好了太医那边的关系。 “聊什么呢,都聚在这一块儿了。” 恰巧此事,皇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中人扭过头去,只见到衣着华丽的皇后正带着一大批人走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威严神色。 人群纷纷躲闪,露出了被簇拥在最里面的史书凝,皇后一见到她,黛眉一横,道:“本宫不是说你不必来参加宫宴了吗?你又乱跑什么?” 史书凝撇了撇嘴,心里暗骂着,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参见母后。儿臣这不是谨遵医嘱嘛,太医说了要儿臣不得一直憋在屋子里面,多出来走走,对孩子也是好的。” 一听她拿腹中的孩子说事儿,皇后尽管心中厌恶,但还是不得不做出让步来。 同史书凝相处的时间越久,皇后心中的厌恶之情不减反增,觉得她除了争锋吃醋之外对沈轩一点帮助都没有,若非听说她怀了身孕,皇后根本就不想同她说话。 “哟,这不是宝樱小郡主嘛,”忽然余光瞥见了看热闹的史清倏,皇后话锋一转,冷笑道,“你的好姐姐怀了身孕,你这京城神医,不想着来负责她生产前的身子调理吗?” 忽然被叫到名字,史清倏还有些猝不及防,她赶紧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是叫臣女去做东宫的家医不成?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臣女自知没有这个金刚钻,可是玩玩不敢揽这个瓷器活的。” 皇后冷哼了一声。 史清倏现在连场面话都懒得跟皇后讲,皇后自然是看得出来。只觉得这群后辈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怎的,都叫她不得安生。 “我愿意为宝樱你和侧妃姐妹情深,现在看来也就不过如此的。”皇后道,“不过也罢了,只是你忙归忙,礼数莫要忘却了才是。” 史清倏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顶嘴。 放到往常,她是说破喉咙也不肯叫皇后得意洋洋的,今日却不同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待会儿要说的话才是真的多。 一想到现在昱国的制度,不是出自望族的世家子弟都没有入仕的机会,她便觉得头疼,为了让姬文玉的才华不被埋没,还真的是要多费一些口舌啊。 第343章 议政 在御花园里坐了一会儿,有皇后在,史书凝也不敢怎么造次,所以史清倏才难得清静地安安静静地歇息。 她一直掐算着时间,等的是急不可耐,直到史渊身边的下人忽然钻进了御花园中,对史清倏使了个眼色——她昨天让史渊在皇上来御花园前给自己通个信儿——史清倏知道时机到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对了,慕禾,你们几个有没有听说今年京城涌入了一大批难民的事情啊?” 几个世家子弟围坐在一起,史清倏忽然冷不丁的一问,还都有些呆愣。 “听说了,倏儿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还是慕禾最先点了点头。他用修长的五指轻轻捏着白玉杯,微微歪着身子问道。 虽说这亭子里坐着的都是世家子弟,但真正有本事能够年纪轻轻就进入朝廷做事的,还真就只有慕禾一人。其余的不过是仰仗家中的权势,在翰林院读过一段时间的书而已。他们平日里玩玩闹闹,稍微好点儿的,是帮着父亲处理一下不起眼的小事情,还真没有几人关心过这难民的事情。 如此看来,慕禾倒是极其出挑的了。 “也不是忽然,是我前几日有幸见过一篇策论,写的就是这件事情。”史清倏说着,对站在一边的姬文玉眨了眨眼睛,“慕禾,你说为什么京城中的难民会忽然增多啊?” “这个……”慕禾轻轻皱眉,思索了片刻,“自然是因为冬季难捱,他们秋天存下来的粮食不够,这才迫不得已挤到京城这样的富庶之地来。” 史清倏又继续追问道:“那,为什么他们存不下粮食,可京城却存的下来啊?”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说到这里,沈伦恰好带着许多官员走入了御花园中来,众人闻声,纷纷起身行礼,史清倏叹道,可算是把他给盼来了。 行完礼,史清倏才说道:“回皇上,是臣女在考这些世家子弟问题。臣女想问,为何今年京城的难民增多,为何难民又回沦落为难民?” 沈伦闻言,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官员们,颇有意思地笑道:“啧,你们看看,朕看中的人到底是对的,宝樱郡主一个小丫头都开始思量这家国大事了!” “皇上可莫要怪臣女参政,还不是臣女前几天无意中读到了一篇策论,不由得想要知道皇上和这么多大人们都是怎么想的了……”史清倏装作委屈地嘟了嘟嘴巴,“皇上,您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 “自然是因为,难民们的故乡收成不好,冬天一来,又没了粮食储备,这才不得不家破人亡啊。”沈伦笑着解释道,史清倏这样,他非但不觉得唐突,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看来,还是鲜少有人能想到姬文玉的哪个层面上,史清倏稍稍安心,待会儿皇上看到了,一定会很是赞叹的。 她继续问道:“那,这些难民要如何处置呢?” 沈伦挑了挑眉,“自然是引入京城,我们昱国基业大,收容一批难民,还不是很容易嘛?” “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若是大批难民涌入京城,京城地狭人稠,难民吃着政府的补贴过日子,是否会容易导致灾难的发生呢?”这些话,是史清倏自己说出来的,她上辈子学历史的时候曾经学过中国古代对难民的收容,这些话信口拈来,“臣女看过现在朝廷上有关此事的策论,只有一两篇,写的都是优待难民,不仅给他们粮食,还会安排住所,并且,会帮助北方的人民在中原安家落户,可是恕臣女直言,虽然先下看来,这些做法不仅彰显着我们昱国的强盛,又能收买人心,可是,长此以往下去,必会增长难民民族的骄纵心理,迟早有一日,是要酿成大祸的。” 说话间,史清倏都没注意到,整个御花园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脚步都不自觉的围了过来,听着她娓娓道来。 沈伦都听得愣了神,站在后面的史渊闻言,更是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因为他知道方才史清倏的话并非姬文玉策论上的,自己的女儿能有这等政治修养,真是令他好生骄傲。 “皇上,宝樱郡主毕竟只是一介女子,她的话不必……”墨阮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 “不。”还没等墨阮说完,沈伦便摆手打断道,“倏丫头,你说的极对!你还有何想说的,一并说出来!” 看着沈伦的样子,史清倏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了,便急忙从怀里取出了折子,双手递交给了沈伦,“皇上,臣女不过是现学现卖,教会臣女这些的都是这篇策论,还请您屈尊翻阅一下!” 折子已经换成了上好的纸墨,毕竟是要给皇上的东西,兑了水的墨汁怎么也不能入眼,史清倏便让姬文玉重新誊抄了一遍。换上了最好的墨汁,姬文玉那工整俊秀的字体显得更加抢眼了。 沈伦一口气便将这折子通读了一遍,赏心悦目的字体、加上绝美的文采,令他不自觉地随着姬文玉的文字深深呼吸,仿佛纸上写着的东西正一幕幕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好!好文章!” 读完,沈伦拍手叫绝,大声道,“将去年江北大旱之事与今年难民涌入连贯起来,确实有道理!倏丫头,这篇策论出自何人之手?何不给朕见见?” “回皇上的话,写这篇策论之人,乃一介平民百姓,家道中落,并非出自名门望族,他知道非世家子弟便无法入朝报效朝廷,恐怕因为身份使得皇上连策论都不看了,这才托付于我……他本意是只要策论能够被皇上读到,便别无他求,”史清倏轻轻看了一眼姬文玉,“但是臣女觉得这样不妥,这才斗胆……告诉皇上实情。” “能写出这样的文章,竟还不是世家子弟?”沈伦听后,只是更加震惊,“倏丫头,你快些将人带入宫来,这等人才,朕定不会埋没!” 成了! 史清倏和姬文玉对视了一眼,既然皇上都有了承诺,那这件事儿便妥了。 她刚要说出姬文玉的名字时,那墨阮忽然上前一步,厉声道:“此事万万不妥!” 第344章 顶撞 明明是呼之欲出的事情了,墨阮却偏偏要在此时横插一脚,史清倏当即就急了,道:“墨丞相有何不可?” 墨阮那双深凹的眼睛像是审视犯人一般的冰冷和严厉,毫不夸张地说,史清倏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被他的目光剥开。 他单手背后,幽幽道:“入仕官员出自名门世家,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若是平民百姓都能随意挤入士阶层来,那这不就是乱了纲常、混了礼教吗?若是先河一开,人人都妄想挤入朝廷来,这朝廷还不会时鱼龙混杂了吗?” 史清倏蹙着眉头,其实她莫名的对墨阮的眼神有些恐惧,但是现在的情况下,墨阮所说的话是所有人都早就认定了的,如果史清倏不借此机会提出一个新的主张来的话,可能无人能够反驳了。 “那臣女想问问,墨丞相家几辈入仕?第一人又是如何从平民走上士阶层的呢?总不能,从盘古开天地的时候,就决定了墨家乃官宦世家吧?” 史清倏这么一问,墨阮微微一愣,仔细想想,这问题的确无法回答,反正墨家好几辈人都在朝廷中,再久远的事情,他又去何处追溯呢,“哼,不管最初如何,但至少现在的朝廷里都是屹立不倒的大家!都是经过了时间筛选的名门望族,我墨阮虽然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人,但是作为这朝廷中的一份子,绝对不能看着这些杂鱼们混入朝廷,弄的朝廷乌烟瘴气!” “臣女自然是知道墨丞相鞠躬尽瘁、是为了朝廷好,可是墨丞相有没有想过,一直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整个朝廷的思想会愈发僵化呢?”史清倏压了压自己心中的火气,尽可能平复下来,同墨阮说道,“就好比这次难民入京的事情,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大力安抚即可,几乎都没有异议,可你们也正因如此而看不出其中的弊端。墨阮丞相只知道循规蹈矩,用条条框框把自己给束缚起来,难不成要等到真的酿成灾祸了,才知道什么叫做‘与时俱进’吗?” 众人皆是心中大惊,谁也不敢说话,毕竟敢这样同墨阮对峙的人,除了皇上之外,史清倏还是第一个。整个御花园的人都围了过来,胆战心惊地看着二人气焰的对峙。 “你一介女流之辈!朝廷的事儿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墨阮更是气得发抖,指着史清倏骂道,“候相,管管你的好女儿!你平日里是否太过放纵她了,竟叫她如此无礼!” “墨丞相!我现在是在以宝樱郡主的身份跟您说话,”史清倏抢先一步说道,“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我爹爹无关,您莫要借着我来打压我爹爹!” “好了好了,都不要争了。”沈伦见状,赶紧摆了摆手,让快要争吵不休的两个人停了下来,不禁笑道,“朕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墨丞说的焦头烂额,倏丫头的口舌功夫真是了得啊。” 史清倏舒了口气,好在她一向能伸能缩,从来不把心里的气愤无端发泄到别人身上,于是扯出了一抹苦笑,回答道:“皇上,臣女只是发自内心而已,臣女同皇上一样,都是见不得人才埋没的。” 沈伦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君无戏言,朕已经说了,写这策论者朕必定会重用!倏丫头还是快快把这坐着请入宫来吧。” 好在,墨阮站出来同她争吵了那么久,沈伦还是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史清倏恐怕再出什么岔子,也顾不得铺垫,赶紧说道:“回皇上,其实……这作者臣女已经带到了宫中来,就是这位——姬文玉,姬公子。” 随着史清倏伸手的方向,沈伦看去,便看到了那上前一步行礼的少年。 他见他眉目清秀、年纪尚幼,更是心中大惊,“这策论,真的是你写的?” “回皇上的话,这策论的确是出自草民之笔!”姬文玉埋着头,回答道。 “快快平身!”沈伦赶紧伸手,叫他起身,“没想到啊,这样工整严谨、气势磅礴、抑扬顿挫的策论,竟出自一个小小少年,不错,不错!这就叫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后生可畏啊!” 见到沈伦一直在满意地点着头,史渊看准时机,上前道:“皇上,这位公子确实颇有政见,依老臣看,他提出的治理难民的法子乃绝佳,何不再稍作完善,就此实行呢?” 沈伦点头,他其实早就看出了这史清倏是早早就计划好了的,不过也并不生气,毕竟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姬文玉蒙受委屈,况且,给朝廷推举了一位奇才,有何不妥呢? “朕说到做到,即日起,册封姬文玉为户部侍郎,官次四品,封赏正阳宅邸一套!” “谢皇上恩赐!”姬文玉闻言,实属是大喜过望,他有些激动地跪了下来,对沈伦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他已然暗暗下定决心,看着方才为了自己的事情史清倏同墨阮 争得不可开交,早就感激涕零了,此生若是有负史清倏、有负侯府,那便是天打雷劈。 “皇上请三思!”墨阮摇着头劝道,“这样的事情……朝廷从未有过先例,这、这不符合规矩啊!” “哎哟,规矩就是要用来打破的嘛,”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胡大学士忽然开口了。 姬文玉的折子刚刚才传到他的手里,他读完后觉的甚是佩服,又见墨阮一直在想方设法的阻止此事,自然是忍不了了。“倏丫头举荐的人是块良才,墨丞相为了你那所谓的规矩,让这贤良之士寒了心,这样可不妥啊。” 说完,他对着史清倏微微一笑,史清倏也宽心地笑了笑。 虽然平日里胡大学士和史清倏没少对着干,但是在大事儿上,他还是会站在史清倏的这边,史清倏心道,这老头还真是明事理。 眼见着时机已经足够成熟,史清倏眼中灵光一现,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臣女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当讲……” “但说无妨!” 第345章 科举 沈伦发了话,史清倏也就放下了心来,她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昱国的选官制度,都是要从世家子弟中选拔,可是依臣女所见,世家子弟未必全部是贤才,那整日游手好闲、给家族蒙羞者比比皆是,可是这样的人却是因为收到了祖上的庇佑,即便是什么道理也不懂,缺还能在朝廷或者是地方讨个一官半职,这岂不是朝廷的蛀虫吗?长此以往下去,谁人还会努力学习诗书礼义了?谁都想着,反正不需要努力,也能够过上好的日子…… “同样的道理,我们又怎敢定论,那些不是出自世家的百姓中,又没有极其聪慧者呢?可是他们即便是有极高的文化水平,却因为身份的鸿沟而无法施展抱负,若是臣女面对这样的情况,可就是要极为寒心了……而且这样下去,便不会有人再想着读书,昱国的整体文化水平,不就是会越来越低了吗?“ 史清倏的话,因为众人纷纷思考。 一直以来,昱国的规矩就是官员从世家子弟中选拔,虽然不是单纯的世袭制度,但是的确有不少的局限。尤其是她说道平民百姓会越来越觉得读书无用的事情,让这群朝中老臣纷纷点头。 “小郡主所言,的确是有道理!”其中一位大臣首先开口道,随后许多人纷纷点头称道。 “那,倏丫头,依你之见,此事要如何解决啊?”沈伦托着下巴,问道。 史清倏微微颔首,道:“臣女认为,每年的考核应当放宽范围,把参考人员扩展到所有的学子,只要细细划分好考试的内容,这民间的学堂自然会一呼百应,开展相关的课程。这成绩优渥者,再选拔入朝廷或者是地方即可。” “照你所言,我昱国那么多的百姓,若是都想要考去一个好的成绩,那得要组织多少人一同参考啊?岂不会是乱了套?”墨阮撇了史清倏一眼,不满地说道。 “这好说啊,只要层层划分、层层选拔,便不会出现鱼龙混杂的现象了。”史清倏道,幸亏上辈子她是个文科生,对于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还是有所了解的,此时几乎不用自己动脑子,只要说出来即可,“可以每两年再各省省城举办一次乡试,合格者奉为举人,只有秀才才能够参加下一级的会试。这会试嘛,同样是两到三年在京城举行一次,入围者封贡士。最后贡士可以参加最高一级的殿试,分出个状元、榜眼、探花一二三等来,如此一来,层层筛选,最终脱颖而出者,便定是可造之材!” 沈伦原以为,史清倏不过就是心血来潮,况且对她一个小女子,其实并无什么太大的期许,却不想她娓娓道来,层次分明,早就在脑海之中规划得如此严谨,令他听着听着便觉得眼前一亮—— 史清倏所说的章程,绝对是值得一试的! 另一边的史渊同样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从未想过史清倏还有这般才能。 虽然史清倏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用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而已,这都是古代先贤们经过不断的尝试完善出来的制度。可是在在场的所有人眼中,她一个小小女子便能够开创如此完善的选拔制度,怎么可能不为之震惊呢? “倏丫头,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沈伦不可置信地问道。 史清倏挠了挠下巴,说是她想出来的,她可没这么大的脸,若说这是自己上辈子在历史书上学过的……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思索片刻,只好说道:“其实……是臣女读过几本书,加上沈小王爷给臣女的信中写过关于这件事儿的看法,臣女这才综合了一下,说了出来的。” “夙儿?”沈伦微怔脸片刻,随后宠溺的一笑,对着史清倏温柔道,“倏丫头,夙儿能够与你定下婚约,是他的福气。” 沈伦知道,史清倏的灵感来源不是沈夙,从她那躲躲闪闪的语气中便能够听的出来。但是他也并不打算戳破,心想,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对史清倏做出什么事情,毕竟这件事最初的‘提议者’还是沈夙呢。 史清倏被沈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聪明如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早就知道了呢。 “倏丫头,待时局稳定下来,朕就给你们赐婚。”沈伦说道。 现在的时局,的确不定。沈伦一门心思全在找机会废掉太子上,况且如果现在就成亲,对史清倏和沈夙而言未必会是好事。 史清倏不明白怎么话题忽然就跑到这上面来了,却只好道谢,道:“多谢皇上,臣女不急,小王爷也不会急的,先下……还是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沈伦点头,“对,你说的不错,既然这全新的制度是你提出的,那就由你主手负责修订如何?正好你爹爹也负责过相关的事宜,朕就认命你来全权负责此事,史爱卿,你就‘辅佐’倏丫头完善制度,如何?” 这话一说,众人皆笑了,连史渊也笑着应了下来:“臣领旨——” 毕竟,当爹的‘辅佐’女儿,还真是少见。见者忍不住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话,就是为史清倏和史渊灼身定做的吧。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皇后见着史清倏三言两语间,不仅抬高了沈夙的身份,更是让史渊在所有的大臣面前出尽了风头,再看看身边的史书凝,除了争风吃醋、矫揉造作之外,是屁事都不会,不觉心中不快,狠狠地瞪了史书凝一眼。 史书凝的脸色,同样的不愉快。她好不容易能有一次在闺秀们面前把史清倏给压下去的,她竟然跑前朝去逞威风了? 刚要开口,却被皇后给低声呵斥住了:“别给本宫丢人了!看看史清倏,给沈夙和她爹讨了多少的好处,轩儿怎的就被你这没用的东西给魅惑了!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史书凝委屈地嘟了嘟嘴,藏在衣袖下的手早就握紧了拳头。她此生绝对不能让史清倏好过! “对了,倏丫头,你这崭新的制度,可有什么名字啊?”沈伦忽然问道。 史清倏转了转眼睛,她实在是不够聪慧,只能照搬照抄先贤的智慧了——笑着回答:“有!就叫科举制!” 第346章 及笄 不真实的经历过一次,史清倏还不知道,这新的制度从提出到产出要经历多少的磨合和更改。 即便是史清倏所提出的科举制已经是中国古代经历了几代王朝不断改善后的制度,但是她发现,昱国的情况不同,制度还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更改。 也是因为这次和自己爹爹的‘合作’,史清倏才知道了史渊平日里在朝堂上是有多么的严谨。 她虽然只是负责起草,但是她所写的制度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史渊打回,理由是——不够贴合昱国的实际情况。 为了此事,他不仅把昱国洲县的情况细细地给史清倏讲解了一番,还带着史清倏去了一趟京城周边的小县城,实际去考察当地的办学情况。 史清倏一连好几天,连做梦都是梦到自己趴在桌子旁边修改着手里的制度。 但是这样也好,史清倏为了科举制的事情忙活了一个月的时间,待那制度勉强能过史渊的眼时,已经到了来年开春。 然而她还有得忙,因为四月份,就要到史清倏的及笈大礼了。 姬文玉搬出了侯府,住进了皇上上次他的那间小小的府邸里面。 新官上任,还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不过皇上十分器重他,将关于治理难民的事情全权交由他负责。 姬文玉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年轻人,在史清倏忙活科举制的时候,他便整日为了治理难民的事情而奔走,除了分发救济之外,还联系了很多工位,让那些年轻力壮的难民们几乎都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活计。 一个月下来,取得了显著的成果,姬文玉更是连连受到了皇上的赞叹。 后来史清倏偶尔忙中偷闲,同姬文玉见面时,还常常感叹自己没有白白为了他和墨阮撕破脸皮。 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后,史清倏才发觉日子过的飞快,她好像还没怎么熬着,转眼已经到了三月初。草长莺飞,旧柳抽了新芽出来,整个京城都笼罩了盎然的春意。 史清倏的及笈礼要来了,大夫人总算是在闲散的日子里又有了可以忙碌的事情,才二月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衣坊的缝纫绣娘商定史清倏及笈礼上的新衣要如何做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史清倏才体会到,为何这成年礼对古代人来说那么重要了,一方面是信仰的问题,另一方面,是这及笈礼包含了那么多人、那么长时间的心血,想不去重视也难。 大夫人舍不得让史清倏多操心,所以一手操办了所有的事情,只叫她负责学习及笈时候的礼仪即可。但即便只是这么点儿事情,也够她忙的了。 至于沈夙的信,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寄来过了。 史清倏只是在上次推荐了姬文玉之后,给他写了一封信去,却也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虽然这样的事情先前也发生过,但这次史清倏怎么也放不下心—— 明明是他说的,今年年初便会回来,可是到了年初,有没有信儿了,史清倏只能理解为他这段日子太忙了,忙到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 日子就这么在等待和枯燥之中一日又一日的度过,转眼,便到了史清倏及笈礼的日子。 大夫人为史清倏定制的衣裙,分外华丽。 牡丹色的十样锦妆花对襟长裙,身外披着一层遍地金褙子。逶迤拖地的是渐变红粉色的百合忍冬花缠枝纹绣长裙,为了显得更加隆重,还可以增加了裙摆的长度,走起路在拖在地上,犹如一朵鲜花般。 乌云一样的情丝被绾成了高寰姬,轻拢慢拈的云鬓中插着的金镶玉鸾凤花头饰。手腕上戴着一只暗红色的玛瑙手镯,更显的她肤若凝脂。 今日的她,还特意施了淡妆,让人看到便想要言她,新月如佳人,潋激弄初月。 前面的礼数繁复琐碎,史清倏不得不拖着一身沉重的形状去完成所有的礼节。整个过程倒不觉得有多么幸福,反倒是只觉得无趣和疲惫。 史清倏心中一直在默默地感叹,要是沈夙在的话多好…… 好不容易,这才熬到了礼仪结束,接下来,就是有人来上前说一些客套的祝福话了。史清倏早就已经累瘫在了椅子上,双脚又疼又酸,整个人也像是散了架一样。 “七妹妹!恭祝你今日及笈呀!”进来的,是史珍香。 她今天穿的倒是朴素,手边挽着一个男子,应该就是他那相公——王飞才了。 史清倏见到是她,也就省去了起身的必要,却抬眼是注意到了史珍香那隆起的肚子,不禁惊到:“六姐姐,你这是怀了身孕了?” 史珍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此时的她笑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不知怎么,史清倏总觉得她有了些夫人们的影子,或许是有了身孕,人也就不绝成熟了起来吧,“是呀,再有一个多月就临产了,这样想来,还有些紧张呢。” 她这样子,史清倏自然也就忘却了先前的恩怨,毕竟她比那史书凝有觉悟的很,懂得进退,于是笑了笑,伸手去摸了摸史珍香的肚子,“姐姐快点坐下!这真好啊,六姐姐不必紧张,若是实在是放心不下,临产时妹妹给你接生好了。” “这、这哪敢劳烦小郡主啊?”那王飞才笑嘻嘻地说道,“产婆我早就找好了,是十村八店儿里最好的,再说了,家医说香儿的身子不错,绝对不会有事的!” 看王飞才的神色,倒像是与史珍香真的相爱,史清倏点了点头,“说起来,六姐夫,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呢。不用同我客气,我和六姐姐是手足,如若有什么用的上我那浅显医术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王飞才扶着史珍香坐下后,自己这才在一旁坐了下来。 转眼间,离史珍香出嫁都过了小一年的时间了,还真是物是人非。 史珍香四下里看了看,眉头微蹙,问道:“七妹妹,五姐姐没来吗?” 第347章 再见 “五姐姐?”史清倏无奈的笑了笑,她想起史书凝同自己针锋相对的模样,便觉得可笑,“五姐姐不来还好,来了……只怕我又要不得安生了。” 史珍香懂,一脸深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有涌入了不少前来祝贺的客人,史清倏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站起来,同他们说着毫无疑义的客套话。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史书凝又在心中酝酿着什么大事儿。 忙活了一整天,史清倏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吃饭,然而等着短暂的会客时间结束了,她就要匆匆忙忙地赶过去参拜神灵、接受大夫人的加笈。 悠扬的乐曲声音响起,神婆在中央口中念念有词,身体随着乐曲的声音来回摆动,为今日及笈的少女祈求神明的庇佑。 而史清倏则跪在‘神明’的面前,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向神明许下愿望—— 首先,自然是祈求父母师傅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其次,便是希望沈夙余生能够自由自在,不用饱受煎熬和约束。 尽管,此时的她身心俱疲,心中还有不少的失落,但一个女子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最隆重的时刻。在仪式开始之前,大夫人还叮嘱过她,说女子及笈的这一天,是离神明最近的时候,朝神明许愿时一定要认真、要诚心,神明一定可以听到。 这样想着,史清倏偷偷抿了抿嘴,那就允许她再自私一次吧,她……很希望沈夙可以快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随着音乐节奏的舒缓,那神婆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她从供奉神明的台子上把用来供奉的酒碗去取了下来,用手中的梧桐枝往里沾了两下,随后一伸手,弹在了史清倏的身上。祈福仪式落下了帷幕。 大夫人走上前来,她身边跟着的身穿红裙的薛应手中捧着一只精致雕刻的锦盒。 薛应轻轻打开盖子,里面陈列着的是一枚白玉簪,簪尾悬挂着四五个高低错落、一指节大小、却雕刻得极其精致的莲花铃铛,随着大夫人伸手把它取出来,发出了清脆无比的声音。 史清倏跪在大夫人面前,将头低了下去。 大夫人遍一脸宠溺地捏着那发簪,缓缓插进了史清倏的发髻里面。 “礼成——” 史清倏抬起头来,心中忽然多了些仪式感,尤其是对上大夫人那双满含眼泪的眸子时。 “娘亲……倏儿长大了,您怎么还哭啊。”史清倏赶紧上前去,伸手轻轻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大夫人笑着,伸手拍了拍史清倏,现在的史清倏已经长的快和她一般高了,“倏儿是个大孩子了,娘亲心里高兴啊。”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夫人哭什么。”史渊笑着走上前来,安慰似的拍了拍大夫人的肩头。 及笈礼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那福官同史渊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可以宣布结束,刚要开口时,忽然门口处传来了一阵飞快奔腾着的马蹄声音—— “倏儿!” 是沈夙的声音! 史清倏猛地摔过头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间一身白衣的沈夙骑着白菜,直接从挡路者的头顶一跃而过,用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有一瞬间,史清倏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妈呀,神明真的显灵了? 然而在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的时候,史清倏的头脑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如离弦的箭朝着沈夙的方向跑了过去。 沈夙飞身下马,一把将史清倏揽入了怀中,直接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半举在空中转了几圈。 史清倏的裙摆随着随着旋转的动作散开,像一朵花一样炫美。 “沈夙!我好想你啊……” 两人拥抱了很久很久,沈夙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了下来。 一别四载,沈夙的模样与史清倏脑海中记着的少年比起来,变了不少。他的个子又长了不少,先前史清倏还没长高的时候,他便高出史清倏一个头去,如今史清倏个子长起来了,沈夙依旧高她整整一个头。 沈夙的脸上少了属于少年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风霜消磨过的完美的下颌线和好看的棱角。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一些,束起的高马尾此时微微凌乱,但是不仅不显得他的脏乱,反倒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他的衣衫微微凌乱,头发也是如此,史清倏一眼便看出他定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沈夙的发丝间还挂着一朵没有完全盛开的桃花,惹得史清倏忍不住发笑。 “倏儿,你今日真美。”看着许久未见的史清倏,沈夙是同样的感受。当年一别,他明明还是个肉嘟嘟的女娃娃,如今再见到时,竟然已经出落得如此沉鱼落雁,只叫他看一眼,一身的疲惫便都不见了。 “小王爷?”史渊和大夫人这才走了过来,“您这是……提早回京了?” 沈夙点头,“忽然想起来这天是倏儿的及笈礼,我便前几日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匆匆赶回来,还好……没有错过。”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急的,我又不是明天就不在了。”看着沈夙风尘仆仆的样子,史清倏就觉得心疼得不行,伸手去帮他把别在发丝间的桃花瓣摘了下来。 “那怎么行,我可不想错过倏儿你这么重要的日子,”遍说着话,沈夙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来,“倏儿,这是我送你的及笈礼物。”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只粉水晶发簪,便体通透,只呈现着淡淡的粉色,虽然打磨成了最为普通的样子,但是在阳光底下折射出了耀眼的光芒,就已经足够让人知道其价值不菲了。 “哇……这是?”史清倏惊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样成色的粉水晶,哪怕是在现代也不多见啊。 沈夙温柔地揉了揉史清倏的头,“倏儿,这是我自己磨的,虽然……不怎么好看。” “我很喜欢!”史清倏抢着说道,“沈夙,你给我带上好不好?” 史清倏不知道,沈夙为了提前回来,把好几个月的事情都堆到了两个月里来做,白天做完事后,晚上又点着灯打磨粉水晶,一连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是只睡两三个时辰。 但沈夙却觉得,此时看到史清倏 第348章 找茬 “沈夙,你累了没有?”沈夙轻轻为史清倏带好那枚粉水晶发簪,晶莹剔透的粉水晶,配上大夫人为她戴上的莲花铃玉簪,更让史清倏像是灵动无比的精灵。史清倏说话的时候,那清脆的声响像是专门为她奏出的配乐一般。 “本来很累,但是见到你的一刻便什么都值了。”沈夙说这,他无法表的自己有多想亲吻面前的伊人,只恨现在的人太多,他只能忍耐着。 大夫人轻笑着走上前来,微微俯身,道:“沈小王爷,一路赶回来辛苦了。” 沈夙忙对她作了个揖,“夫人,您都是我的准岳母了,不必对我行礼。” 听沈夙这么说,大夫人笑的跟花儿一样,她摆了摆手,“也是也是,不过我看你满身风尘的,不如先去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今晚就留在侯府一起用晚膳吧。毕竟是倏儿的及笈礼,小王爷这么邋遢可不行。” 沈夙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他日夜兼程地走了两天,根本就没时间换衣裳和洗澡,洁白的衣裳上染了不少尘色,大夫人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身上粘腻邋遢得无法忍受了。 史清倏见状,也在一旁捂嘴轻笑,拍了拍沈夙的手臂,“好啦好啦,你快点去吧,反正及笈礼也要结束了,你这么邋遢,待会儿都没人想跟你一起吃饭啦!” “嘁,倏儿嫌弃我就直说嘛,我顶得住的。”沈夙只面对史清倏时微微笑了笑,他知道史清倏也不是在真的嫌弃自己,便又轻轻捏了一把史清倏的脸颊,跟下人一同走下去了。 沈夙离开大院儿后,史渊和大夫人又回去主持典礼的结束。 史清倏正拎着裙子往回走时,忽然瞧见薛应定定地站着,眼睛还不断地向外瞟着,史清倏便懂了这丫头的小心思,走过去笑着说道:“应儿!干嘛呢!” “啊啊啊?小姐……我、我什么也没干啊!”薛应被史清倏吓了一跳,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啧啧啧,你的小心思呀!”史清倏伸手捏了一把薛应的脸蛋儿,笑着推了她一把,“长吾肯定去安排他们骑的马了,你快去找他吧!” 薛应转过身来,对史清倏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神色,“小姐……谢谢你!” 说完她便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看她奔向心上人时候的背影,史清倏都觉得心里十分甜蜜。 的确,没有什么比和许久不见的心上人见面更令人开心的了。 及笈礼结束,史渊借此机会宴请了一些政治上同一阵营的伙伴,他上前来轻轻同史清倏说了一声,便去带着那群人去宴厅了。大夫人作为主母,还要把所有的宾客送走,所以她先让史清倏自己去休息,自己带着丫鬟去了前院。 正在这时,东宫的矫撵停在了侯府的正门口,雍容华贵的史书凝在素语的搀扶之下高扬着脑袋走了下来。每一步都踩出了趾高气扬的气息。 她一身华贵的衣裳,头上戴的珠宝几乎要把整个脑袋堆满,如此盛装打扮,显然,她定是来抢史清倏的风头的。 其实自从她出嫁后,就只有在回门的时候回过一次侯府。史书凝并不想念自己这个娘家,住惯了东宫那宽敞的殿宇,只觉得侯府不管哪里都显得局促,连个腿都伸不开。 “侧妃回来啦?”迎门的小厮见到她,第一眼差点没赶认,还是看到了素语,这才敢确信这穿的花枝招展的人是自己家的五小姐。 史书凝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撇着嘴道:“嗯,我那七妹妹在哪儿?我百忙之中前来庆贺她的及笈礼,怎么也没人来迎候啊?” 那小厮见状,偷偷撇了撇嘴,性情的大变的史书凝让他觉得心里生厌,“侧妃,您来晚了,七小姐的及笈礼方才都结束了。” 然而,史书凝依旧不以为意,她甚至都没理那小厮,自顾自地闯了进去。 大夫人正在一旁同宾客说话,并未注意到她。 史清倏见事情总算是结束了,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同一边的史珍香说话,便听到了那令人厌恶的声音—— “七妹妹,你这及笈礼,可真是好大的阵势啊。” 抬头,便看到了端着姿态走进来的史书凝。 史清倏见状,便知道她是来挑事儿的,于是黛眉一挑,道:“毕竟嫡庶有别,五姐姐现在本事那么大,若是眼红的话,找太子再给你补办一个不就好了?” 史书凝闻言,呼吸时的力道重了一些,今日她来,本就是带着上次冬宴上面的怨气,到了侯府又见到史清倏的及笈礼如此豪华,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史书凝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次,她腹中的‘胎儿’,可一定要‘死得其所’! “瞧妹妹说的,姐姐还在意这些嘛?”心里想着,史书凝刻意地上前了两步,拉近了她与史清倏之间的距离。 史书凝对丫鬟回了挥手,那小丫鬟便拎着一只盒子走了上来。 她将盒子放在桌上,解开系带、掀开盖子,露出了里面那雪白的糕点来。 史清倏一撇,恰好看到上面撒着紫红色的碎末,双目一眯,只觉得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五姐姐,这是……”史清倏狐疑地看过去,只见到史书凝伸手从里面取出了一块来。 “七妹妹,这可是姐姐亲手做的糕点。姐姐想你从小就锦衣玉食的,珠宝首饰肯定是不缺,思来想去,就只有自己亲自动手做,才能表达心意嘛……”说这,史书凝又上前凑了一步,伸手就要把手里的糕点喂给史清倏,“来来来,七妹妹,姐姐喂你吃一口。” 史清倏早已确信,这史书凝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现在被迫凑近了那糕点,史清倏立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上面的紫色粉末是乌头草,吃了能够使人腹泻。 她眉头一蹙,伸手去轻轻将史书凝的手给剥开,“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姐姐自己享用吧!” 谁料,史清倏并没有用什么力道,史书凝却忽然身子一翻,栽倒在了地上,“啊啊啊啊——七妹妹,你为何要推我!” 她一面惨叫着,一面打着滚,史清倏忽然看到,史书凝躺过的地面出现了殷殷血色—— “早了!侧妃小产啦!” 第349章 诡计 素语这么一喊,在场的所有人瞬间都慌乱了起来——除了史清倏。 史清倏坚定史书凝根本就没有怀上过身孕,况且,自己方才的力道小如蚊蝇,根本就不可能推倒史书凝,她会栽倒在地,不过是在自导自演而已。 “糟了糟了!”史珍香站起身来,慌忙道,“七妹妹……这可怎么办啊!” 史清倏伸手按了按史珍香,要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六姐姐先坐下,别史书凝的戏没演完,反倒把你这真的身孕给吓掉了。” 她那温柔坚定的语气,让史珍香莫名觉得安心,真的就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只可惜脑子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情况。 史清倏一扭头,便见到几个丫鬟欲要上前去将史书凝搀扶起来,厉声呵斥道:“住手!你们都给我退下!” “侧妃都小产了……小郡主为何不让我们去搀扶!” 史清倏的语气严厉,呵斥住了那几个丫鬟,但其中有一人不服,焦急地说道。 史清倏勾唇一笑,适宜身边的小莲和薛应上前去假装查看史书凝的情况,微笑着说道:“你是医者,还是我是医者啊?小莲应儿,你们好好查看一下五姐姐的情况,别让任何人靠近!至于你们几个嘛……”史清倏的目光在那几个东宫来的小丫鬟身上游走了一番,“素语,你去把太子殿下还有太医都请过来,记着,除了平日里给五姐姐诊脉的那太医外,要把钟太医也请来……” 素语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史书凝,别无他法,埋着头小跑了出去。 “七妹妹……这是何意?”史书凝没想到,史清倏竟然就这么任由她在地上躺着,不让侍女靠近……她就没办法收拾残局啊。 史清倏丝毫没有慌张,她的沉着冷静,让在一旁慌乱得要死的史珍香也不得不冷静了下来。 才过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门外忽然吵吵嚷嚷的,沈轩、陈太医、以及大夫人都一同吵嚷这跑了进来。 “凝儿!凝儿你怎么了!”一入目,便是史书凝躺在血泊中的场景,沈轩一惊,就要伸手去把史书凝给搀扶起来。 “太子殿下,请您等等。”史清倏豪不慌张,敲了敲桌面,道。 “倏儿!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人见状,也慌了神,她不是在担心史书凝的孩子,而是担心史清倏惹怒了太子和皇后,恐怕会遭人算计。 史清倏这才起身,道:“娘亲先坐下,相信倏儿可以处理好此事的。” “史清倏!”沈轩忽然怒喊道,他双眼瞪得老圆,好像下一秒就会冲将上来纶起自己的拳头似的,“你害了我的孩儿,你到底居心何在!” 史清倏还没来得及说话,众人的身后便传来了沈夙的声音:“太子,你这话说的也太绝对了吧?” 闻声,史清倏眼前一亮,是刚梳洗完毕的沈夙,此时的他换上了另一身干净的衣袍,长发未束,又变成了往日里那一尘不染的样子。 “沈、沈夙……?”一见到来者,沈轩的气势便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他还没有做好沈夙回来的准备,这沈夙又是饱受宠溺、做出了极大成就的人,沈轩他……这样的忌惮是不可控制的。 史清倏穿过人群,对沈夙远远的挤了挤眼睛。 沈夙眨眼回应,穿过人群,地上躺着的史书凝她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便垮了过去,走到了史清倏的身旁, 沈夙的手按在了史清倏的肩头,那温度的传来让史清倏心中倍感踏实,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有了几分底气。 沈轩这才回过神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样子太过丢人了,便骂骂咧咧地凑到了史书凝的身边,“宝樱郡主,你害的凝儿小产,就等着死吧!” “住手!”就在沈轩将要触碰到史书凝的那一刻,沈夙忽然厉声道。 这声音,直接吓得沈轩的动作一滞,手微微收了回来一些。 沈夙目如寒光,一字一顿道:“我说,住、手……”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沈轩怒道。 史清倏微微笑了笑,道:“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您先坐下,让陈太医给五姐姐诊诊脉,看看情况如何再说。” 现在在人家的地盘儿里,沈轩还真不敢同沈夙直接对峙,既然史清倏给了他台阶,他也只好顺着坐了下来。 陈太医领命,赶紧上前去跪在了史书凝的身边,他同她对视了一眼,史书凝也别有深意地瞪了他一眼。 “回……回太子殿下、小王爷、小郡主,”把完脉,陈太医畏畏缩缩地说道,“侧妃的确是小产了……再不好生处理的话,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听见没有!”闻言,沈轩拍案而起,怒道,“史清倏,你非要看着凝儿死在你面前吗!” 然而,史清倏只是摆了摆手,“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嘛,陈太医,你确定你诊脉无误?” “这……”陈太医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史书凝,见她目光凶狠,赶紧回答道,“是是……臣确定。” 史清倏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点了点头,“小莲,却给五姐姐那一套被褥来,这地上冷,可别让姐姐冻坏了。” “史清倏!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沈轩骂道。 “等钟太医来了,太子殿下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史书凝只觉得大事不好,看这史清倏的反应,显然是知道了自己假孕的事情啊。可她自认为这次做的是天衣无缝,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的身边出了叛徒! “哎哟哟…………七妹妹,姐姐知道你不喜欢姐姐,可是……”史书凝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委屈的哭喊道,“也不能拿姐姐的命开玩笑啊!” 史清倏冷冷一笑,“五姐姐,你的命有没有事儿,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这是何意?”沈轩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皱着眉头问道。 “小姐!钟太医来了!”这时,小莲匆匆冲了进来,她身后跟着提着药箱、气喘吁吁的钟太医。 史清倏一笑,“太好了,钟太医,请您来给我的五姐姐诊脉吧!” 虽然史书凝是装的,但钟太医并不知晓,在人命关天的事情面前,他连礼节都不顾了,忙跪下来给史书凝诊脉。 在钟太医的手伸过来的那一秒。史书凝只觉得心口一颤……完了。 第350章 结束 整个过程,史书凝都表现的极其抗拒,她一会儿说自己难受,一会儿又说自己腹痛难忍,一个劲儿得打滚,也顾不得那血浆沾得满身。反正……就是不愿意让钟太医好生诊脉。 “侧妃!您就稍加忍耐片刻!老臣为你诊了脉后就知道要如何治疗了啊!”钟太医挤的额头冒汗,可史书凝不配合,他再怎样也不敢强硬地去诊脉的啊。 沈夙被史书凝吵得脑袋疼,对于别的女人,他向来没有一丁点儿的耐心,于是挥了挥手,说道:“薛应、长吾,你们去把侧妃的身子按住!” 两人闻言,默契地上前,一人按住上身,另一人钳制住双脚,丝毫没有把这史书凝当作是一个小产的孕妇对待。 因为他们都知道,包括沈夙、大夫人,甚至是在一旁看戏的史珍香。 史清倏作为一个医者,向来是宅心仁厚,即便是她厌恶到恨不得让对方去死的人,只要是能用医术救回来的,她定会第一个冲过去救,哪怕对方是史书凝。 而如今史清倏不仅自己不上前去救,反而气定神闲地不让其他人上前,便足以说明问题了——史清倏有着完全的把握,史书凝的身子,根本就没事儿! “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救我……”挣扎不过,史书凝只好把目光投向沈轩,用自己最可怜、最痛苦的声音艰难地祈求道。 沈轩却只是看了看她,死死咬着下唇,最后还是眉头一蹙,什么也没说。 没想到,沈轩还是不会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这边。 史书凝见状,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黯淡了几分。或许,自己的命在沈轩的眼中向来都是那么无足轻重的呢?他会急匆匆赶来,只是因为他的孩子没了而已。 亏的前些日子,自己还因为沈轩将东宫里的一大半小妾都送走了感到开心呢,后来她才知道,那些人不过是沈轩玩腻了的,现在想来,若是自己不是侧妃……恐怕也早就被他给踢出东宫去了吧? 再看看沈夙对史清倏的态度……什么都不问,不还是一进来便毫无理由地站在了史清倏的那边吗? 唉……她终究还是从始至终都比不过啊。 钟太医这次诊脉的过程格外长,其实第一次便已经摸清楚了史书凝的脉象,可是他觉得不可置信,便又摸了几次。一时间大堂里只能听到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叹气的声音。 “好了没啊!磨磨唧唧……”沈轩最先沉不住气,蛮横地骂道。 “这……”钟太医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不再继续试探,朝众人行了个礼,回答道,“回太子殿下、小王爷、小郡主的话,这侧妃的脉象……老臣摸起来平常无异,既没有怀有身孕的迹象,更是没有小产的迹象……这、这老臣……” 沈轩一听这话,眉毛都立了起来,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怒道:“你这庸医在说什么屁话!” “老臣无能!可是侧妃的脉象,确实与常人无异!”钟太医赶紧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事,毕竟是小郡主把他叫来,而且更加惊喜的是,沈小王爷也在这里。 史清倏朝钟太医点了点头,笑道:“太子殿下,钟太医的医术您若是都质疑的话,这天下还能有几位医者的医术能入得了您的眼睛啊?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您就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沈轩转头,眼神死死地瞪着史书凝,只见史书凝的脸上失去了表情,她只是垂着头,任由凌乱的头发将自己的视线遮挡,呆呆地坐了起来。 “那、那这么多血,要如何解释!?”沈轩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道。 任谁也看得出,沈轩此时可不是为了史书凝而继续狡辩,而是觉得此事一出,东宫的脸面都要丢尽了,这才强行给自己找台阶下的。 钟太医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那地上的血迹,便回答道:“回太子殿下,依老臣所见,这是猪血……” “猪、猪血?” 沈轩气极反笑,不可置信地看着史书凝,还有她身边跪着的陈太医。 “陈平……你的脑子叫狗吃了吗!”忽然意识到,这么久以来,陈太医一直在帮着史书凝欺骗自己和整个东宫,去营造一个史书凝真的怀了身孕的假象,沈轩便气得手都在发抖,“欺瞒本太子,我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把!”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陈太医周身一怔,开始不住地磕起头来,“都是侧妃、都是侧妃威胁臣……都是她要臣替她瞒天过海的啊!” 见状,史清倏只是想笑。史书凝现在应该是绝望透顶了吧?墙倒众人推的滋味……可是绝对不会好受的。 沈轩哪里能忍这样的情况呢,如今好,那叫他期待了好几个月的子嗣是空欢喜一场,东宫的脸面,还叫这史书凝丢到外面来了! 越想越气,沈轩终于是忍无可忍,怒吼道:“来人!给本太子把这昏庸无能的陈平拖下去仗刑!打死为止!” “不、不要……”陈太医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形,直到感觉到有人拉扯自己,才回过神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拉身边的史书凝,却只足够用指尖触碰到她一个衣角,“侧妃娘娘——您救救我!” 可,现在史书凝都是自身难保,用什么力气去救一个旗子呢? “至于你……”沈轩指了指史书凝。 胆敢欺骗他的人,死一万次都不为过!沈轩不用多说,谁也知道他有多么想要杀了史书凝,假孕争宠、搅和得东宫和侯府都鸡犬不宁,这样的女子,留着也是个祸害! 况且,沈轩对史书凝那所谓的‘爱’,早就名存实亡了。 沈轩大手一挥,“来人!废除太子侧妃,至于史书凝,仗八十,发配军营之中!” 女子发配军营中去,其实就是要发配做军妓的意思。 史书凝闻言,眼前一黑,泪水当即就流了出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不要去!” 沈轩只是瞥了她一眼,目光冰冷无比,“哼,你这贱人,就好生‘享受’吧!” 第351章 绝望 沈轩毫不留情地甩手离去,他可不想再在这侯府里多呆一秒了。 本来他和这侯府就是仇家,现在沈夙也在其中掺和,他若是再不走,很容易会吃亏。 随从要上前来把史书凝拉下去时,史书凝忽然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强硬着来。 她勾出一抹凄惨又绝望的冷笑来,跪坐起身子,将腹部缠绕着的枕头给拆了下来。史书凝伸手轻柔地在那枕头上面拍了两下,笑道:“史清倏,真有你的啊,怎么,你买通了素语,她是不是还给你传了很多信儿啊?” 一旁的素语闻言,惊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慌乱的解释道:“没有啊侧妃!奴婢从来没有背叛过您!” 史清倏也挠了挠头,看来是史书凝屡次挫败,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五姐姐,这和你的素语有什么关系啊,你怀不上身孕这件事儿,我早就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唉……可惜你就是不信这个邪,非要把自己也斗进去,才算完吗?” “我不服!”史书凝癫狂地喊道。 凭什么史清倏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凭什么她就又聪明又机灵,自己无论何时都斗不过一个史清倏!这到底是凭什么呢!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史书凝终于忍无可忍,用尽全身的力道将手里的枕头甩了出去—— 沈夙眼疾手快,在那枕头还没来得及走过一半的路程时,猛地将手边茶杯的杯盖甩了出去,力道之大,直接将那杯盖和枕头连在一起摔倒了门口的门槛处去。 “啧,”沈夙眉头微蹙,不耐烦道,“再敢造次,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他眼神一冷,东宫里来的那几个侍卫只觉得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哈着腰上前来,拎着史书凝的手臂,将她拖拽了出去。 “啊啊啊!!”史书凝挣扎着,她用来营造小产假象的猪血在地上被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来,“史清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史清倏耸了耸肩,“好好好,我等着你化作泉下厉鬼,来找我报仇!” 谁让她是个马克思主义斗士呢,这蛇鬼牛神她向来不惧怕。 史书凝被人拖出去后,她的丫鬟素语也被一名侍卫押送了下去。在古代向来主仆连坐,史书凝要被发配军中做军妓,这素语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史清倏微微喘息,侯府一共就只有四个女儿,已经有两个是被如此毫无尊严地甩出去了。一想到这里,史清倏便微微自责,也只怪自己太过优秀,招人那般记恨,明明该是相互扶持的手足姐妹,却最后偏偏要闹得这样的下场。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大夫人坐在她的座位上,即使是知道了那血迹并非人血,却还是感觉有些狰狞,只好撇过头去不看那斑驳的地面。 史清倏走过去,轻轻把她揽入了怀中,“娘亲,没事儿了,这是东宫太子殿下的旨意,若非史书凝屡次挑衅、欺瞒太子,她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大夫人点头,面露担忧地伸手握住了史清倏的手,“自作孽、不可活,倏儿,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史清倏安抚了大夫人的脊背两下,注意到她还是不敢去看那地上的血水,只好说道:“明言明语,你们把娘亲扶下去好好休息,冲一壶清淡的菊花茶。娘亲,您先好生休息吧,剩下的事儿倏儿来善后就好了。” 其实,剩下的也没什么事儿了,大夫人点了点头,在明言和明语的搀扶之下绕过地上的血迹,离开了这间大堂。 “唉……顺子,你们几个来把这里的地面擦一擦,千万不要留下痕迹,娘亲她见不得血迹。”史清倏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小厮说道,“清扫完,再把院子里的薰衣草搬进来几盆,熏一熏这血腥的味道。” 那小厮应了一声,忙跑着去后院拿工具了。 史清倏可算是长了教训,日后再解决什么事情,绝对不能选在自己的家里,否则这善后的工作还得自己来处理,想想就觉得麻烦。 她扭头间,忽然注意到了一旁呆坐着的史贞香,这才想到她已经怀胎八月,还有一个月就要临产了,“六姐姐,你的身子还好吗?” 史贞香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头,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面,笑道:“七妹妹,现在想来,我当初决定同你和睦相处,还真是正确的选择啊。” 史清倏也只好无奈地一笑,“好了,过去的事儿已经不必再提,只要六姐姐你诚心待我,我必然也会真诚以待的。” 史贞香点头,她慢慢地起身,“好了,发生这样的事儿,七妹妹也好生休息休息,飞才现在还在外面等我呢,我就不多打搅了。” 说罢,史贞香也没有让史清倏送,又朝着沈夙行了个礼,这才带着丫鬟、挺着个大肚子走了出去。 “呼……可算是结束了。”人一走,史清倏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整个人栽入了椅子里面。 她方才一直都没有注意,自己在处理这档子破事儿的时候,沈夙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过,他满眼的爱意,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 “倏儿,四年不见,你真是长大了。”沈夙笑着说道,还伸出手去宠溺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史清倏虽然累得要死,连动都懒得动,却还是忍不住皮道:“那当然了,识别三十都要刮目相看,我们这么久不见了,你可得好好看看我!” 沈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面对别人,很少这样露出笑容,可是只要面前坐着的人是史清倏,他就会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忙活了一整天,现在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隐隐地暗了下来,沈夙看了看外面,问道:“倏儿,我们去外面转转吧?” “不要,”史清倏嘟了嘟嘴吧,“我都要累死了,再走一步,你信不信我就当场散架给你看啊!” 沈夙砸了咂嘴,他坚信史清倏绝对有这个本事,不过他可不想就这么中规中矩地留在侯府吃一顿饭,于是朝不远处的长吾使了个眼色,他上前一步,将史清倏直接打横抱起——“那,不用你自己走咯。” “哎哎哎……小姐!”看着沈夙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史清倏抱了出去,薛应刚要追出去,却被长吾伸手拦了下来。 “咳咳,应儿,劳烦你去跟史夫人说一声,今晚王爷带小郡主出去吃……” 第352章 泛舟 “啊啊啊啊!沈夙你疯了吗!”刚一离开侯府,沈夙便抱着史清倏两三步窜上了屋顶,剩下的,史清倏就只能听到在自己耳边呼啸着的猛烈的风声。 抱着自己的人没有说话,但史清倏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尖叫了几声后,那双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一些。这……也算是稍微多了点儿安慰吧。 猛的一下,史清倏感觉得两个人的身子一顿,耳畔的风声停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呼……这是……河边?”史清倏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的状况,是一条横跨着的大河,夕阳的余晖洒在了河面上,散碎成了粼粼的波光,橘黄色的光芒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静谧。 沈夙点了点头,他轻轻将史清倏放下来,但是仍牵着她一只手,对码头摆渡的老者轻声道:“老先生,我要一条船,劳烦您再去旁边那酒楼里买些酒菜来,我们在船上吃。” “哦?”那胡子花白的老者一抬眼,看清了说话的人后,惊讶道,“这不是沈小王爷吗?老夫听说您去了江南啊?” “今日刚回来,带夫人来吹吹风。”说着,沈夙把身边的史清倏往怀里一搂,大有炫耀的意味。 夫、夫人? 听到这两个字的史清倏,脸瞬间涨得通红。这沈夙,也太着急了吧—— 那老者定睛一看,随后笑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燕王妃啊,小人是这江上的渔民,平日里做个摆渡的生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燕王妃呢!” 沈夙见史清倏有些局促,便拍了拍她,柔声道:“倏儿,你叫他何老就行。” “啊,好,”史清倏看了沈夙一眼,乖巧地站好,笑道,“何老,初次见面,你还真是鹤发童颜、老当益壮啊。啊,对了,我和小王爷还没有成亲……” 何老闻言,仰着头大笑了几声,“行了,你们两个上船吧,老夫给你们准备酒菜去!” 说罢,何老将手里的绳索往沈夙的手中一抛,从船上跳到码头的动作灵巧得不像是个年近七旬的老者。 “沈夙,你怎么能让老先生跑腿呢!”史清倏嘟了嘟嘴吧,其实她也是可以坚持到买完饭菜再散架的。 沈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那船只往近拉了一拉,“无妨,这是这条河上的船头同一旁酒楼的合作,再者说,就凭何老那身子骨,跑起来比你还快呢。来,上船。” 史清倏砸了咂嘴吧,却是,就凭方才何老跳的那两下子,史清倏就觉得恍惚间好像是见到了第二个余半仙,她耸了耸肩,把自己的手塞进了沈夙的手中。 “你这丫头啊,在我面前像是个炸毛的小野猫,怎么一面对外人,就变成了小白兔呢?”沈夙笑着,轻轻吻了一下史清倏的指尖。惹得史清倏心底里一阵酥麻—— 冷面王爷?才怪呢!分明是无赖王爷才对吧? “我那不是……怕给你求人嘛。”史清倏红着脸说道。 “没事儿,倏儿,日后怎么开心怎么来。”沈夙道。 沈夙看她的衣裙太长,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太过急切,应该让她换一身舒适的衣裳再来的。担心着裙摆会浸到水里去,沈夙索性双手卡着史清倏的咯吱窝,将她直接举了起来。 倒腾了一下手上的人,沈夙用眼睛丈量了一下距离,猛地一跳,便稳稳地落在了那一叶小舟的正中央。 待脚下的船稳定了,沈夙这才把她放下来,还小心仔细地将裙摆铺平,这才肯放下心来。 史清倏顺着沈夙的动作,轻轻坐了下来。 她扭头瞧去,只见到这条河极为宽阔,一不留神,还会以为自己是在无边的海面之上呢。 这条河,从京城一旁奔腾而过,只是春季的河水流的缓慢温柔,等到了夏季,便是那奔腾的令人畏惧的模样了。也是因为这条河并没有从京城里面过,所以史清倏还是第一次来。 刚坐了一会儿,何老便带着酒菜回来了,他将几道菜安置在小船内的桌板上后,便笑着挥了挥手,“小王爷,老夫就不上船打搅你们二人了,对了,今日是桃花节,晚上定会有许多人来这河边方花灯的。” “好,”沈夙从何老的手里接过了船篙来,何老挑了挑眉,便笑意盈盈地离开了。 沈夙站在船头,身形挺拔,衣摆随着江上的风而飞舞着,让他连撑篙的动作都显得那么不落凡尘。 船只随着沈夙的动作而缓慢地向江河中央走去,微风轻起,史清倏觉得甚是惬意。 坐在船上、吹着味道清新的风,而架船者又是长得那般好看的沈夙,史清倏真是得意得不得了。 船行驶到了差不多的位置上,沈夙这才收起船篙,坐回了船舱之内,“倏儿,怎么不吃?” 史清倏笑了笑,“这不是等我家小王爷一起嘛,没有你在我可是吃不香的。” “调皮……”沈夙宠溺地捏了捏史清倏的鼻尖,把桌上的红烧肉夹到了史清倏的碗里去,“倏儿,先快多吃点儿吧,今日辛苦你了,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史清倏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他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史清倏自然也就不再装什么大家闺秀,她今天饿了一整天,早就前胸贴后背了,那焦红的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史清倏瞬间口水流了一嘴。 “那,我不客气啦?”说罢,史清倏捏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这阵势,像是几百年都没有吃过饭了,坐在对面的沈夙都觉得有些害怕,见了鬼一般看着那把脸颊鼓得圆圆的史清倏。 他这边还没怎么吃,史清倏碗里的饭已经见底了,沈夙叹了口气,默默把自己碗里的米饭播了一大半给史清倏。 史清倏赶紧摇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不不不!沈夙,你自己吃!” 沈夙却摇着头一笑,忽然,他坐起身来,把头弹了过去,将挂在史清倏唇角的那一粒米轻轻咬了下来。 “碗里的,可不如这个甜……” 第353章 星河 一瞬间,史清倏听到了响在自己耳畔的爆炸声音,她的脸便是那爆炸源,此时如同有烈火在灼烧一般。 沈夙……也太会了吧?!他若是放在现代,那必定是撩妹大师啊!不说别的,就凭沈夙的颜值,再稍微配合上一点儿他那撩人的功夫,是个女生便顶不住的…… “怎么了倏儿?”沈夙见状,唇角带着坏坏的笑容,他把头贴过去,伸手轻轻撩起史清倏额间的碎发,随后,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倏儿的脸这么红……可是感染了风寒?” “我、我的脸才没有红!”史清倏撇过头去,躲避开了沈夙这‘媚眼散发攻击’。沈夙分明就是在明知故问,他明明知道,自己脸红……并不是因为什么发烧。 “噗……哈哈哈……”沈夙忽然收回手来,捂嘴轻笑了两声,“好了好了,倏儿乖,我不逗你了,来,继续吃菜吧。” 他倒是‘能屈能伸’,把史清倏逗得面红耳赤之后,自己收回手去开始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开始给史清倏夹菜了。 史清倏心中不服,但是也没办法,谁让她脸皮厚不过沈夙,打,又是打不过他的呢?只好忍住了心中的‘委屈’,化悲愤为食欲,又吃了好几块红烧肉。 一桌子有六道菜,一半多的都入了史清倏的肚子里,沈夙只吃了一些菜,米饭一大半都拨给了史清倏,他的碗里还剩了几口。 “呼……心满意足啦!”史清倏终于放下了筷子,她伸手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早就鼓得像是一个成熟的西瓜。她细细地回味着方才吃过的东西,唇齿之间还残留着食物的余香,虽然撑得难受,却也是一种心满意足的‘难受’。 沈夙静坐在对面,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则用三指捏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酒杯,一抬头,便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史清倏看了看沈夙,嘟着嘴道:“沈夙,只喝酒、不吃菜,你怎么能浪费粮食呢?” 那何老带来的饭菜中,还有一壶上好的桃花酿,沈夙根本就没有想让史清倏品尝一口,史清倏本身也不贪酒,于是沈夙便自顾自地喝下了一壶。 不过,沈夙好歹也是个八尺男儿,小小的一壶桃花酿并不会让他喝醉,但是萦绕在鼻尖那清新醉人的桃花香气,总会多多少少地叫人眼神变得迷离一些。 沈夙笑着摇了摇头,“可我吃不下了……要不,倏儿你再努力一把?” “哈?我、我也一点儿都吃不下了!”史清倏吓得赶紧摇头,她的肚子,再多吃一口估计就会爆炸的。 沈夙轻笑着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学着史清倏的模样向后躺了下去。二人齐齐地躺在这一叶小舟之上,随着河水的起伏而在江上轻轻地摆动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风轻起,把岸边桃花的味道都带了过来,萦绕在鼻尖,让人忍不住地想要贪婪地多吸食几口。 有的桃花被吹落,飘入了河水之中,给这单调的河水增添了不少的少女般的气息。 史清倏一抬眼,便看到了天幕之中挂满了璀璨的繁星。 这样美丽的夜幕,可是在现代百年也难得一见的,所以史清倏在注意到的这样美妙的景色的那一刻,瞬间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夙!你快看看天,好美啊。”史清倏激动地用脚踢了踢沈夙的腿。 沈夙没有说话,却用自己的腿轻轻地把史清倏的脚给压住了,这也算是做出了回应吧。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史清倏惬意地枕着自己的手臂,忍不住感叹道。 从前她就觉得这句诗很美很美,可惜从没真正地见过诗中所写的景象。直到如今这一刻,她才能真正地体味到诗中的温柔至极的意境。 星河璀璨,桃花的香气萦绕鼻尖,心爱之人正和自己一同安安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令人心神安宁的景色,在一叶小舟上随着河水的起伏而摆动,还有什么比此时更能放松的呢? 不知这样躺了多久,史清倏忽然觉得余光中多了几点明晃晃的光芒,她扭头一瞧,竟是河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盏红色的河灯。 “哇……这么多河灯?”史清倏坐起身来,向远处看去,只见河面上烛光点点,一如天幕上的繁星一般,有的三两成群,晃晃悠悠地随着微弱的水流向下流动,有的则是孑然一人,磕到了岸边的石头后,又旋转着走向了江水的正中央。 沈夙也已经坐了起来,只是他想要看的,并非那随着水流而下的河灯,而是激动地看着河灯的人。 “倏儿,我们也去放河灯吧?”沈夙柔声问道,他的嗓音就像是桃花飘落水中的刹那激起的涟漪,那么轻柔,又那么令人心中颤动。 史清倏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侧扭过头来,对着沈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沈夙不敢说,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脏上轻咬了一口,令他心中一阵酥麻。 放花灯,还是要先去岸上,今日是桃花节,虽然这样的小节日在京城里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但在周边的小镇子里,却能过得十分热闹。 沈夙撑起船篙,洁白的衣袂随风轻轻飘起。史清倏就这么坐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夙,江南美吗?有水吗,是不是街边种满了花啊?”返程的路上,史清倏忽然歪着脑袋这样问道。 她不是没有去过现代的江南地区,可是心中总觉得,这个江南,和自己的那个‘江南’并不尽相同。 沈夙点头,“美,有山有水,四季宜人。路边种满了桃树和海棠,春末之时,城中溪水能盖满一层花瓣。” “哇……”史清倏轻声叹道,“唉,我也想去。” 沈夙忽然深深地看了史清倏一眼,他轻轻伏下身子,格外认真地说道:“你想去,我们便去,日后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只要倏儿想去,我定能带你前去。” “哼,”史清倏假装不在意地哼了一声,“那,这江山社稷,你都一点儿也不管了?” 哪料,沈夙根本没有丝毫的迟疑,他轻轻一笑,用力推了一下手里的船篙—— “余生若是能有你,我还要江山社稷做什么?” 第354章 河灯 史清倏从来不怀疑沈夙对自己的感情。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深爱的人,同样被自己坚信着深爱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小船停靠在码头旁,沈夙先一步跳上了岸去,随后才拉着绳子,把船给拉得更近了些。 史清倏四下寻找了一番,并没有看到何老的影子,一边往船头移动着,一边问道:“沈夙,何老呢?” “应该是回家了吧,没关系的,把船系在这里就好。”沈夙笑着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来,倏儿,当心脚下。” 史清倏刚把自己的手放在沈夙的手上,便被他一个发力,直接从船舱里提了起来,拎到了码头之上。 “哇哇哇——”史清倏猛地失去了重心,吓得哇哇乱叫,不过下一秒便被放回了地面上,只对上了沈夙那带着嘲笑的宠溺表情。 好像是害怕她感到尴尬似的,沈夙还很‘贴心’地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去把绳索仔仔细细地系在了码头的墩子上面。 等沈夙处理完这小船之后,河面上的河灯已经越拉越多了,原本黑压压的河面此时繁华得像是水下有另一个繁荣的集市一般。 “好了,我们走吧。”拍了拍手上的水渍,沈夙又往自己的身上抹了抹,这才伸手去牵史清倏的手。 二人才走了两步,沈夙的脚步便停了下来。他忽然想起史清倏的裙摆拖地,走起路来很是不方便,便回头去仔细地将她的裙摆都折了折,压好后提在了自己的手里,这才腾出另一只手来,握住了史清倏。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儿,但沈夙作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小王爷,还能这般体贴、这么不端架子地照顾自己,史清倏还是很是感动的。 衣服被沈夙提了起来,走起路来也就方便了不少。 二人沿着河畔走了一段路,身边过路的行人越来越多,再度抬眼之时,便看到了前面灯火通明的夜市,还有攒动的人头,他们的欢声笑语传了老远,史清倏和沈夙还没走到最边缘的小贩那里时,就已经听到了嘈杂的声响。 “公子公子,要不要给姑娘买个簪子带呀?我们的发簪都是拿桃花木制成的,很好看的!”街边摆摊的小商贩见到二人走过来,赶紧对着他们笑道。 “不用啦,”史清倏笑了笑,对那小商贩摆了摆手。今日及笄礼,她已经带了一脑袋的发簪了,倒不是看不上这廉价的桃花木簪子,而是自己的脑袋实在是没有地方可插了。 沈夙也朝小商贩点了点头,顺手轻轻地帮史清倏扶正了她那歪掉的簪子,二人这才继续向前。 走了五六个小摊儿,二人这才看到一个卖花灯的地方。史清倏激动得不得了,左挑右选看了好久,才选出一个沈夙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的莲花灯来。 “公子,姑娘,来,把愿望写在这花瓣上,”那小商贩贴心地递过来一只粘好墨水的笔,笑着说道,“河神能看到,听说啊……祈求姻缘是最灵的哦!” 史清倏的脸微微一红,从小贩手里接过了毛笔来,“沈夙,你有什么想写的吗?” 沈夙微微摇头,“还是你来写吧,我也不知道写什么好。” 史清倏耸了耸肩,还以为沈夙是觉得太过幼稚呢,于是便在摊位旁掰开那莲花的花瓣,在上面写了“平安”、“百岁”、以及“长久”六个字,写完,便把笔还给了那小商贩,“写好了,大哥,笔还给你。” 那小商贩双手接了过来,又递给了史清倏几根火柴,歪着头笑道:“姑娘和公子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们二人定能长长久久的!” “那,我们就借您吉言啦!”史清倏笑着,自然地挽起沈夙的胳膊,带着他朝一处人少的岸边走去。 终于找到一处没那么多人围着的地方,史清倏害怕有人跑过来占了似的,赶紧拽着沈夙在水边蹲了下来。 她自顾自地把莲花灯整理好,随后点燃了花心的蜡烛。 红色的烛火跳跃着出现在两个人的脸上,随着晚风吹过,还颤抖着跳跃起来。 “沈夙沈夙,你快点儿过来,这站莲花灯一定要我们两个一起放进去才行!”史清倏说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两个人一起,但她觉得,一定要如此,才不负今夜的美景盛世。 沈夙无奈地笑了笑,他揽住史清倏,从背后伸出手去握住了史清倏捧着莲花灯的手,故意将头搭在她的肩头。 史清倏身上有着一股清新无比的香气,与寻常女子用了香粉后才有的味道截然不同,沈夙闻起来觉得格外舒心,便贪婪地又深深吸了几口气。 “那、那我放下去咯?”史清倏这样被环抱着,心中的小鹿已经快要撞破头了,她拼命让自己冷静,这才不至于让双手因为心里的激动而颤抖。 沈夙握着史清倏的手,史清倏拎着那莲花形状的河灯,二人一同轻轻去向水面,将那灯温柔地放在了水面之上。 一离开史清倏的手,莲花灯便立马跟随着河水波动的幅度摇摆起来,花心的烛火也一同摇摆着,摇摇晃晃地向下游满满游去。 “河神大人,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可一定要听到我的祈求呀。”史清倏看着渐行渐远的莲花灯,呆呆傻傻地呢喃道。 “对了对了,沈夙,你知道吗,”史清倏拍了拍沈夙的手,“今日及笄礼上,我向神命祈福的时候,我说我想要早点见到你,结果你就真的回来了!” 沈夙笑了笑,“好好好,我相信倏儿你方才写在河灯上的心愿,河神也一定会替你实现的。” 史清倏点了点头。 二人在水边静坐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很长时间,总之,是听得耳边的嘈杂声小了许多。 一阵风吹过,史清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静谧。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被沈夙一揽,他便帖了上来。 唇齿间传来了属于沈夙的温度和气息,在那一瞬间,史清倏不得不承认,她的脑子完全死掉了。 每一刻的缠绵,都令人的身体不住地软下去一分。 沈夙离开史清倏时,她的脸早就已经通红。 “好了,有点冷了,该回去了。”沈夙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脑袋,将她拉了起来,“倏儿,改天见。” 第355章 二房 那天,史清倏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沈夙抱着‘飞’回侯府的了。只是那晚她回去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所以匆匆入睡,也没再发生什么格外特别的事情。 翌日清晨,史清倏又是早早地便醒了,自从她开始练武功,日日都是这个时间便会自然醒,到也不觉得有多么难受。 像往常一样,练完武功、用完早膳,史清倏又开始思考这一天要如何度过了。 她没打算今日能见到沈夙,毕竟他刚刚回到京城,有一大批的事情都需要进行交接和处理,肯定是忙得抽不开身。不过一想到沈夙的性子,定是又要抽出时间来找自己,史清倏便觉得心疼。 一想到这里,她赶紧叫来了薛应。 “小姐,怎么啦?”薛应闻声,走入了屋子,她刚才正在屋子前的走廊里修建盆菜,手上还满是泥土。 “噗……应儿,你去打土仗啦?”史清倏没认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本是想叫你去燕王府走一趟、带个话儿的,不过你这么邋遢,还是别去了,要是碰到‘那个谁’的话……该怎么办呀?” 说着,她还眯着眼睛对薛应露出了坏笑。 薛应一听,赶紧用手肘蹭了蹭自己脸上的脏东西,急吼吼地说道:“小姐!能为您做事是应儿最大的心愿了,应儿去洗个脸,马上就去!” “是想为我做事,还是想去燕王府见见‘那个谁’啊?”史清倏笑道,见薛应已经羞得脸颊微红,只好不再逗她,“哎,好了好了,你快去收拾一下你自己,看你这张脸,跟个小花猫似的!” 俗话说,打是疼、骂是爱,这六个字在史清倏和薛应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薛应知道史清倏向来是嘴硬心软的,更加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宠溺来,于是笑了笑,“哎,小姐啊,您还没说要穿什么话呢。” 只顾着打趣薛应,史清倏险些把正事儿都给忘了,“对对对,你告诉一下沈夙,要他这几日专心处理手里的工作,不用挤出时间来侯府了,等过个两三天他闲暇下来,我再去燕王府看他。” “没问题!我这就去!”薛应拿她的小脏手拍了拍胸脯,踏着坚定的步子走了出去。 史清倏笑了笑,继续喝着她还没喝完的茶。 沈夙那边的事情不少,史清倏忽然想到,自己家里也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这史书凝被发配做军妓去了,虽说她的确是自作自受,可是这件事细说也确实是因为史清倏不愿意再忍耐而发生的,虽然大房这边的人都是同她一条心的,但是二房那边听说了此事,还不知道有什么反应呢。 毕竟史书凝是二房老爷和二房夫人的女儿,同史贞香和当年的史芃这妾室所生的女儿还是不同。 “咳……小莲,小莲?”思来想去,还不如把人叫来好生问一问。 小莲就在门外候着,听闻史清倏叫她,便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小姐,怎么了?” “昨日我回来的晚,史书凝的事情,二房那边知道了吗?” 小莲点了点头,“这件事儿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二房的人怎么会没有听说呢?奴婢只是知道,二老爷听闻此事,痛不欲生……把自己憋在屋子里一直不肯出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落得那般耻辱的下场,这二房老爷史鹤庆没有当即冲过来找自己的麻烦,已经是难得了。 “那我爹爹呢?还有我娘亲,他们有做什么吗?” 小莲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好像没有……昨日老爷宴请了那么多的王公大臣,明言告诉我说,除了单纯的吃饭,老爷还留下了几人商议政事,很晚才结束,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的,至于夫人……这几日操劳的太过了,明言说夫人累得不行,更是没机会去管这些事情了。” 听闻自己的爹爹和娘亲都没有插手这件事情,史清倏微微舒了心。毕竟是她和史书凝之间的事情,没必要要爹爹和娘亲觉得对不住二房的人。 她很想去看一眼自己的娘亲,毕竟昨天她见了血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好,不过都走出去几步了,她还是放弃了,转眼道:“小莲,你派人去一下医馆,把舒大夫请过来,让他去给娘亲看看身子。” 史清倏不愿意去,是因为二房那边的情况她还不敢确定。而自己的娘亲又是个天生操劳的命,见到史清倏的话,肯定有要问她二房的动向,史清倏若是没有解决,只怕大夫人也不肯好生休息。 所以,思来想去,史清倏最终还是决定先去一趟二房。 拉着小莲一同到了二房,既没见到史鹤庆,也没见到二房夫人的影子,找人一问,才知道史鹤庆还是把自己关在屋中,二房夫人则是在佛堂里。 “小姐……我们要怎么办啊?”小莲担忧地问道。 “我们先去找二夫人吧。”史清倏点了点头。 “可是二房夫人那个性子……” 史清倏自然明白薛应的意思。 二房夫人聪明,绝顶聪明,但是这‘聪明’并非体现在才学上,而是在她与人相处之上。她从未读过书,有些市侩,可是那眼神里满是锐气。但最可怕的,是她这样的气场却在每一件事情上都从来不逾矩。 这人知道自己想要的,知道自己能要的。 但是史清倏知道,二夫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史念。 毕竟没怎么读过书,从小到大她一向是重男轻女的,对史书凝也不冷不热,所以史清倏选择先去找她。 毕竟,史书凝与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可是史念却离不开侯府的支持。 “无妨,反正迟早是要面对的……” 史清倏说着,步伐更加坚定了起来。 二人到佛堂时,远远地便瞧见了一身素衣的二房夫人,正跪在蒲团上,眯着眼睛念着佛经。 “咳咳……”史清倏站在门口,轻轻咳了一声,二夫人身边伺候的侍女便注意到了她。 那侍女忙轻轻走上前去,伏身贴近二房夫人的耳朵,轻声说了句:“二夫人……七小姐来了。” 第356章 人心 佛堂内,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二房夫人的背影却没有动的那么迅猛。 史清倏站在身后,只能看到二房夫人轻轻对那侍女拨了拨手指,侍女便点头,轻着步子走了出来。 “七小姐,”离开了佛堂,她的声音才敢稍微大了一些,微微行礼之后道,“请您移步茶室等候片刻吧,二夫人礼佛念经,若是当中断了是对佛祖的不敬。” 史清倏点头,表示理解,于是便自顾自地带着小莲去向了这院子一旁的耳室。 侯府选了这一间虽然小、但是偏僻安静的院子作为礼佛之处,主室设置成佛堂,其中一侧的耳室是休憩之地,另一侧,便是茶室了。 茶室遵照佛前要素净的原则,所有的陈设都是最朴素的老榆木。虽然素净,但是收拾的妥帖整洁,让人坐在其中,便会不自觉的心中静下来。 小莲刚给史清倏泡了一壶龙井茶,杯子里的茶水还没有凉下来,二房夫人便结束了念经,来到了这间茶室中。 “七小姐,让您久等了。”二房夫人在史清倏的对面跪坐下来,小莲便也为她倒了杯茶。 小莲递过去的时候,二房夫人还双手接过,所有的动作都平平稳稳,似乎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似的。 史清倏看着二房夫人,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可是却以失败告终——她脸上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她挠了挠头,只好说道:“二夫人,五姐姐的事情,想必您已经知晓了吧?” 二房夫人点头。 她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便不会来这里礼佛诵经了。无论她是否看重史书凝,再怎么说,史书凝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亲生骨肉落的一个‘军妓’的下场,她来礼佛,也算是表示了悲痛了。 史清倏刚要继续说什么时,二房夫人忽然开口,道:“七小姐,您不必说什么,我知道凝儿先前做了不少对不起您的事儿,她落得如此下场……是她活该。” 史清倏微怔,若非知道面前的人是二房夫人、史书凝的生母,史清倏都要觉得她不过是一个与此事无关的夫妇人罢了。 “那……二夫人对待此事,是不打算追究咯?”史清倏试探性地问道,她还不是很敢确信,真的会有这样无情的母亲。 直到二房夫人点了点头,史清倏这才不得不相信。尽管一开始的时候不能接受,但她转念一想,这二房夫人本就是重男轻女的人,先前看她最为开心的时候,便是同街坊四邻炫耀她那儿子的时候,出自之外,她从未在人面前提起过史书凝的名字。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史清倏长舒了一口气,问题的解决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自然也就没了来之前的压力,“既然二房夫人也没有要死要活的,那我便放心了。另外……我相信二夫人您是个聪明的人,不会因小失大,大哥哥现在在滁州那边办学的事情……我自然也会多多帮助的。” 闻言,二房夫人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史清倏一眼,随后,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偏着头说道:“既然如此,妾身对七小姐感激不尽。” 史清倏把史念给搬出来,就是为了提醒二房夫人,要她莫要在自己的心里憋什么不好的想法,省的跟史书凝似的,平日里看起来没有什么,却默默地酝酿了那么多坏事。 “那,我就不打扰二夫人继续诵经了。”史清倏点了点头,话不多说,带着小莲一同离开了茶室。 二房夫人没有任何反应,史清倏和小莲已经走了很久,她还是坐在原地。 目光呆滞,没有焦点,让人恍惚间以为她好像是个木头雕刻出来的人似的。过了不久,她才忽然恢复了自己的动作,一仰头,将龙井茶一饮而尽。 “咚”的一声,她将被子重重地放回了桌面上。 身边的侍女见状,心中惴惴不安地上前一步,探着身子问道:“二夫人……五小姐她……” “什么五小姐!”二房夫人一手拍在了桌案之上,打断了那侍女的话,“从今以后,我二房就只有一个史家大少爷!” “是……” 离开了佛堂,史清倏便带着小莲径直去了二房那边。 卧房的大门依旧紧闭着,门外站了两个丫头,正低着头静静等候。 见到史清倏走过来,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走上前来行礼说道:“七小姐……” “二叔父呢?我听闻他从昨晚回来便不吃不喝、足不出户,现在还没出来过吗?”史清倏看了一眼那紧闭着的大门,朝两个侍女问道。 她们二人点了点头,面露难色。 还不等她们说什么,只听得“吱吖”一声,那紧闭着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二房老爷史鹤庆走了出来。 这才一夜不见,他便憔悴了许多,双眼通红、黑眼圈都快长到下巴去了,头发也很是凌乱,与往日那收拾得妥妥帖帖的男人简直是云泥之异。 史清倏见状,上前一步,说道:“二叔父,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千万莫要憋在心里。” “七小姐大驾,何不进来坐坐?”史鹤庆扯出一抹讥笑来,“您若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史清倏也丝毫不惧怕他,顺着史鹤庆伸手的方向走了进去。 跟人‘谈判’,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气势,况且那史书凝本来就是自作自受的,史清倏犯不着为此感到心虚。 她先史鹤庆一步走进去,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椅子上。 史鹤庆这才一脸苦相地走进来,坐在了史清倏的对面。 二房夫人有把柄,史鹤庆自然也是有的。他是这史家三兄弟里混得最差的,全仰仗着史渊的庇佑,在朝廷里讨了个在藏书室的不起眼儿的小官,平日里只是掌管着书库,那点儿俸禄,能拿来养家糊口就不错了。 所以史清倏坚信,他不敢明面上跟侯府决裂。 但是这人心,最怕的就是暗地里憋坏心眼。史清倏特意来一趟二房,不是来赔礼道歉的,而是来查探一下二房这边的想法的。 “二叔父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史清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翘着一只腿,后背靠在了椅背上,“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第357章 家和 “史书凝的事情,二叔父是在怪侄女?” 闻言,史鹤庆冷笑了一声,“七小姐可真是言重了,这个家里,除了大老爷和大夫人外,七小姐才是最尊贵的,您做什么谁能管得住,我哪里敢有什么怨言啊?” 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调子,史清倏便懂了。 “其实二叔父不必如此,你知道我向来性子直,从来不记仇,如今我都来特地找你了,二叔父还不好生将话说明白了?”史清倏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那史鹤庆似乎并不打算说什么,听了史清倏的话,还依旧是那副默不作声的姿态,史清倏便只能自己开口了。 其实她是想让对人自己想通的,毕竟她作为当事人,如果开口解释的话,听起来总像是在狡辩什么。 “二叔父,史书凝是你的女儿,但是我想问问,她的脾气秉性……你又知晓多少呢?” 史鹤庆不屑地瞥了史清倏一眼,“在你出生以前,凝儿还很是天真无邪!哼……还是七小姐本事大,活在世上便将一个纯良的女子逼得落入这般田地!” “啧……二叔父,此言差矣呀,”史清倏咂嘴,难道太过优秀也是一种错吗,“有的人性子本就那般,我出现与否,这史书凝,还是那个史书凝,她变得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如此善妒,哪里是我逼得,即便我不在,她一个庶女,想过嫡女的生活而不得,不还是会如此吗?” “可她是你的亲姐姐啊!”说到这里,史鹤庆总算是激动了起来,他盯着史清倏,一脸的痛心疾首,“她就算是真的犯了错……你哪怕是念在姐妹之情上,也该原谅她,也不该、不该使她落得这样的下场!” “第一,”史清倏脸色一冷,语调中没有任何感情,“这发配史书凝去军中充妓的,是太子沈轩啊,二叔父不去找他理论,怎么能说是我叫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史鹤庆脸色铁青,但是他也无法否认,史清倏所言极是。但他这样的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对着一个小辈喊,更别提去找太子鸣不平了…… 史清倏没有给史鹤庆留下什么喘息的机会,继续针锋相对地说道:“第二,二叔父说我没有念及姐妹之情,您若是知道你的好女儿做过的那些个破事儿,便不会这么说了,若是我真的没有念及姐妹之情,就连这‘军妓’的位子,都容不下史书凝的。” 其实,史书凝的所作所为,史鹤庆只晓得还真的并不多,因为史书凝向来是自己一人去做,上次若不是史渊插手了那斑蛇的事情,史鹤庆只怕连这件事儿都不知道。 “不服,我们就试试,”史清倏伸手戳了戳桌面,指甲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咚咚’声音,“我这就去找沈小王爷陈述一下史书凝先前的所作所为,请他一一核实……” 史鹤庆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士可杀不可辱,史书凝已经如此了,若是再背上一些别的罪名,那他的脸,可就是真的再也抬不起来了。于是急忙摆手道:“不!不用了!” 史清倏就知道,史鹤庆一定会阻止,所以气定神闲地搬弄了两下自己的手指,“二叔父,我这次来呢,不是要同你顶撞的,但更不是来请求你的原谅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真的气不过,有什么动作都冲着我来。我也相信二叔父……不会傻到跟侯府为敌吧?” 说着,她停顿了片刻,目光瞥到史鹤庆脸上紧蹙的眉头,笑了笑,这才继续说道:“我敢相信,若是二叔父果真意气用事了,只怕你自己、二夫人,啊,还有我的大哥哥,都会受到牵连的。你也不想我大哥哥那么大好的前程,都毁在一个史书凝的手中对吧?” 史鹤庆是没有出息,但是他又不傻,自然是懂得衡量其中的利害关系的。尽管他气不过,可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牵连到史念啊,毕竟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史渊的支持,史念根本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大的出息。 百般思考过后,史鹤庆只能是点了点头。 史清倏见状,满意地一笑,站起身来,“这就对了嘛,二叔父,家和万事兴,我们一家人,日后还是要一起过日子的。” 说罢,便挥了挥手,“不送。” 史清倏都不敢想象,自己带着小莲大踏步走出来的时候,该有多么帅气。 走出来二房的地界儿,史清倏一抬眼,太阳还没到头顶上来。史书凝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史清倏心情大好,决定去看一眼大夫人。毕竟她解决好了二房这边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于是,连她的宝月院儿都没有回,便直接转去了大夫人居住着的主院。 “娘亲!”刚撩开珠帘,便瞧见了坐在床上的大夫人,正笑着同坐在一旁的舒子平谈论着什么,见到史清倏进来,二人之间的谈话这才停了下来。 “倏儿来啦,”大夫人笑着,伸手示意史清倏过去,“听明言说你去二房那边了……这,事情怎么样了?” 史清倏绕过舒子平,直接坐在了大夫人的床边,笑着说道:“娘亲放心吧,倏儿出马,一个顶俩!这件事儿您就不必操心啦。对了对了,您的身子怎么样?” 一边坐着的舒子平回答道:“小郡主,夫人就是这些天来操劳过度,加上昨晚受了点儿刺激,有些发热,方才我给夫人用了艾灸,也开了几副药,吃几日便会痊愈了。” 大夫人边听,边用力点着头,“倏儿,这就是你说过的舒大夫,方才他为我艾灸后,我整个人身子舒缓了不少,早知他医术这般高明,我们早该叫他来的。” 对于舒子平医术高明这一点,史清倏不可否认,“子平他最擅长的便是身子的调理,娘亲,待您病好了,可以再叫他给你定一个调理身子的食谱,京城里不少百姓吃过他的方子,没有一个敢说没用的。” 平日里,史清倏才不会这样夸奖舒子平,如今忽然听到她这般赞赏,舒子平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心道,这小郡主,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呀,”大夫人听了,连连点头,“该让舒大夫给你爹爹也看看,你爹爹整日那般操劳,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事儿也不知道往外说……” 舒子平闻言,赶紧点头,“夫人,日后有什么事儿,稍微吩咐一句就好,子平定随叫随到的。夫人和侯爷的身子,子平也愿意负责调理!” 第358章 医者 史清倏先前没觉得,舒子平的口才竟然这么好。且不说他察言观色这一点儿上,就是自己刚进来时,见到自己的娘亲同他聊得火热,便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大夫人是那种端庄贤淑的女人,舒子平又是个乍一看听没有耐心的家伙,这两个人能有共同话题,还真是不容易。 听见舒子平保证,大夫人先是笑着点头,随后又叹道:“唉……若是早就知晓倏儿口中的舒大夫医术如此了得,我便替侯爷决定找你来做家医了。” 史清倏摆手,“娘亲,子平先前做家医,那也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遇,我相信天下的医者都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医术局限在一方院墙之中的,如今子平他是京城名医了,连其他地方的病患都有慕名而来的,这才是人家的追求嘛……” 闻言,舒子平心中惊叹。史清倏的所念所想,竟然和自己的想法这样一致。要知道,他们先前从未探讨过这些的。 “唉……也对,”大夫人自嘲地笑了笑。她一直觉得做医者不如做家医稳定,可能也是自己的观念在这群年轻人里面老了,“那,倏儿可要多给舒公子开些工钱,这么难得一见的优秀医者,可绝对不能让人家受了委屈。” “哎哟,娘亲,这您就不必担心啦……”史清倏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医馆的收入一大半都是子平的,他多劳多得,倏儿可是一向都很公正的!” 舒子平也笑了笑,朝大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子,“夫人,小郡主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还慷慨地把医馆交给在下照料,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其实子平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能够救济苍生,便已经很是心满意足,而这一切,都多亏了小郡主。” 大夫人点头。 原本史清倏嚷嚷着要开医馆,其实她和史渊二人都是抱着让她随便玩玩的心态去支持的,没想到这丫头的本事远远地超过了他们的预想,这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真的把这医馆搞得风风火火了。 看到她如今有这本事,大夫人也就放心了,且不说日后如何,就是再不济,这丫头也能有自己安身立命的好法子。 “说起来,舒公子也老大不小了,可有那家心仪的姑娘?”不知怎么,大夫人就忽然想起了舒子平尚未婚配的事情,热着心说道,“跟我说说,我去帮你找个媒人来。” 舒子平脸色一红,赶紧甩了甩手,“不不不……子平不急婚配的事情……医者嘛,还是天下苍生拍在了第一位的。” “那可不行,男儿家内外都得兼顾才行,你若是不急着娶妻,这一身的本事日后传给何人啊?” 史清倏实在是看不下去,看来这‘催婚’是全天下中年妇女的通病,不分时代,“好啦,娘亲,人家子平遇到喜欢得女子还能不说吗?宁缺毋滥,您也别催啦。” 史清倏都这么说了,大夫人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既然小郡主也来了,那子平就不多叨扰了,”舒子平看自己也在侯府呆的时间不久了,生怕医馆那边有急着求医的人,便站起身来,“名言姑娘,这方子一日三顿,吃五日即可,五日后再吃第二幅方子,至少十日、半月为怡,只要不超过一个月就好。否则同样的药方子,吃的久了,也就没有应有的效果了。” 明言也笑着,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出错。 舒子平这才放了心,向大夫人和史清倏一一行过礼之后,便拎着他那小药箱离开了。 史清倏又留在这里陪大夫人闲聊了一阵子,眼看着快到了准备午膳的时候,史清倏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带着小莲一同离开。 刚回到宝月院,屁股还没有坐热,薛应便垂着个脑袋走了进来。 “应儿?回来啦。”史清倏见她精神似乎不太对劲,打了个招呼后便挑了挑眉,“你怎么了?” “小姐,您要传的话,我已经都带到啦。”薛应甩了甩头,强装出笑意来,回答道,“不过小王爷现在不在燕王府里,下人说是入宫述职了,我便跟燕王府的下人们说了一声,他们说等今晚小王爷回去,便会如实转达的。” 史清倏点了点头,把薛应拉着,要她在自己的面前坐了下来。 虽然她是在笑,但史清倏总是觉得她心理还是有事儿,薛应说了还好,不说,史清倏猜来猜去的,只会越来越担心。 “应儿,是不是你去燕王府的时候碰上了什么事儿啊?有事儿的话你可一定得跟我说啊……”史清倏心中,被薛应弄得隐隐不安。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唉,算了算了,”薛应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之后,有抬起头来看着史清倏道,“小姐,你还记得小王爷的那个侍女吗……叫雨灵的。” 史清倏仔细回想着这个名字,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个沈夙奶妈的女儿,于是点了点头,“记得,她怎么了吗?” “唉……其实也没怎么,”薛应挠了挠头,“我记得上一次见到雨灵,她还蛮随和的,这次见到她……总觉得处处在针对我似的。” “针对你?”史清倏皱了皱眉头,薛应能和那雨灵有什么过节啊,难不成是雨灵喜欢长吾,而这段时间长吾和薛应的感情又是持续升温,所以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了吗? “唉,算了算了,”薛应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不想啦,反正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来,不管啦!” “噗……心态不错嘛,小丫头。”史清倏戳了戳薛应的咯吱窝,二人齐齐发笑。 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情算是处理完了。史清倏静下心来,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四年前沈夙离开京城时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可是一眨眼,四年的时间已经过去,沈夙又回来了。 而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过,除了两个人窜了不少的个头之外,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初…… 第359章 辞官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两日,史清倏虽然在侯府呆的是百无聊赖,可沈夙那边一直忙活得不见踪影。这两天期间他曾经拍长吾来过一次侯府,叫他带来了两根品相上好的人参,说是皇上赐给沈夙的,沈夙觉得吃不来,便叫长吾带给了史清倏。 史清倏问长吾,沈夙这段时间在做什么,长吾只是回答,除了要写折子、还要办理江南的交接事务,最难的,就是沈夙这段日子在江南地区的心得和发现的弊端,都要一一写出、一一争论。他说,沈夙现在回了燕王府也是接着烛火看奏折,每天能睡上三四个时辰就不错了。 匆匆送完东西、说完话,长吾也没有多停留,赶紧回到了燕王府去。 听说沈夙那边竟然是这种模样,史清倏只好把自己当日想去‘探望’他的想法给压了下去,他那么忙,自己去了反而会叫沈夙把手上的工作更加压到一个时间去做的。 不过,也才闲下来两日,史清倏便坐不住了。这天一早,她便拽着薛应一同溜出了侯府。 史清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像她现在出门就是不愿意带一大批随从,更不愿意坐着轿撵了。 一方面,是因为她现在的轿撵已经被提升到了燕王妃的规制,虽然她还是‘准’燕王妃,但走在路上太过于扎眼了。二呢,则是因为人多了,总是不够自由,不能自己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哎哟哟,小姐,您走慢点儿啊……”史清倏在前面蹦蹦跳跳,身后的薛应追的可很是困难。 总是拽着薛应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史清倏发觉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是越来越差了。想当年薛应还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可是自从做了自己的侍女,便从来没有去练过,这下倒好,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更加菜了。 “应儿,你这身子该好好锻炼了!这才几步路啊,你就喘成这样。”史清倏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刚追上来的薛应,“这样吧,从明日起,你和我一起练功!” “啊!?”薛应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那张连瞬间便变得哀绝愁苦的,“小姐啊,您饶了我吧……四更天儿……我是真的起不来。您就让我安心地做一个小废物不好吗?” 对于薛应这个懒虫,史清倏实在是没了办法。虽然平日里她该做的事儿从来没有含糊过,但这丫头对于那些不是分内的事情,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去管。史清倏挨不过薛应抱着自己胳膊撒娇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成成成,但是动一动、十年少,应儿你该改一改你这懒惰的毛病了!” “嘿嘿嘿……我知道啦!”这场持续了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的‘斗争’,以薛应的胜利告终,她狡猾地笑了一下,便亲昵地揽起史清倏的手臂向前走去了。 要去哪儿,其实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但是在园子里面憋得旧了,出来转转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再加上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官道两侧都被粉嫩的桃花染得格外俏丽,期间还偶尔掺杂了几颗海棠。走在路上还能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 总之,这个时节,百花盛开,红墙绿瓦都被装点得与其他时候不同了。 走过几条小道,史清倏看着迎面走来一驾马车,便拉着薛应贴到了墙边闪避。 谁料,那马车中坐着的,竟然是姬文玉。 姬文玉本是安安生生地坐在马车中,轩窗的幔帘因为晃动而露出了外面的一条缝隙,他也是无意间的一瞥,恍惚间似乎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才一怔,掀开帘子确认后,急忙叫车夫停了车。 急匆匆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他迫不及待地喊道:“小郡主!” 史清倏不知道马车中坐着的是谁,在马车越过她们后,她方要继续向前走,便听到了姬文玉的声音。 “哎?姬公子?”史清倏惊喜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姬文玉走上前来,并没有遗忘礼节,稍稍欠身后,这才笑着解释道:“其实……我是要去侯府拜访小郡主的,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半路上就遇到了。” “找我?”史清倏挠了挠头,且不管姬文玉找自己有什么事情,问道,“话说……这个时辰,姬公子不应该是在皇宫里做事吗,今日怎么有时间出来了?” “咳咳,那个,实不相瞒……”姬文玉似乎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昨日已经辞官了。” 史清倏闻言,惊得险些连下巴都抬不上去了,“辞、辞官?姬公子,这是为何啊?” 见到史清倏一脸的不可置信,姬文玉赶紧摆手,要她不要急,“小郡主不要急!我辞官,其实……是因为这官位来的不合规矩。若不是小郡主您在皇上面前说了那么多,姬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这小官的。可……那墨阮丞相一直认为我是没有真本事、只靠侯府的关系才当官的,我可不愿意这辈子都背上这样的偏见。” 史清倏挠了挠头,她觉得有些可惜,倒不是因为自己白费了那么多的努力,“可是,姬公子,这样一来,你的抱负要如何实现呢?姬公子的才华无量,若是就此埋没了,实在是可惜……” “这也是姬某想要去拜访小郡主的目的。”姬文玉偏头一笑,“虽然姬某辞官,但皇上特许姬某还暂住在那府邸中。因为我已经决定,今年要去参加新出.台的科举考试。无论如何,还是图一个名正言顺。这政策乃小郡主一手推举出来,所以姬某想去问问,今年的第一场科举……会考些什么。” “原来如此……”史清倏微微点了点头,“其实,无非是几本书上的内容,还有一些关于时政的开放式问题罢了。” 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姬公子若是想要去参加科举,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如何?” 第360章 引荐 史清倏口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翰林院的胡大学士。 科举制虽然是史清倏把所有的制度一一敲定下来的,但是具体的事项,皇上还是交给了胡大学士去实施,包括‘考试大纲’范围的划定,也是由胡大学士和钟院首等人来划定的。 而‘考试大纲’已然散播给了全国各地的学府中,姬文玉没有在学堂中学习,京城也是初来乍到,没几个认识的人,想要知道考试的范围,也只能来找史清倏了。 “咳……小郡主,姬某的马车有些局促。” 要去翰林院,还是有点距离的,史清倏和姬文玉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坐马车过去。姬文玉觉得让史清倏做自己的马车有些委屈。不过,史清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没事啦,其实马车或大或小的有什么区别啊,能走路就行了。”史清倏笑了笑,要姬文玉保持轻松。 一路上,二人又闲聊了一些其他的,很快便到了翰林院门前。 守门的小厮见到这规制平平的马车,本想上来赶紧叫车夫赶走马车,毕竟翰林院作为最高学府,也有过不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小书生妄想混入其中去。 但史清倏刚踩着胡床跳下来,那小厮便认了出来,赶紧换了个表情,“哟……小郡主?您今儿个怎么来了?” 姬文玉也下来,站在了史清倏的身侧,史清倏指了指翰林院的大门,“今日胡大学士出门了吗?” 那小厮摇了摇头,忙引两人进入翰林院去,“没有没有,胡大学士今早来了翰林院,还没出去过呢。” 史清倏笑着朝那小厮点了点头,“姬公子,我们进去吧。” 姬文玉还是第一次来到翰林院,可以说,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一方天地,是全天下游子都心心向往的净土,单单是踏上这片土地,姬文玉便已经足够心潮澎湃了。 史清倏倒是没有像姬文玉这样如此强烈的信念感,翰林学府就在翰林院内,她早就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她只顾往前走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姬文玉正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要挖一捧泥土带在身边的欲望。 翰林院不愧为最高的学府,庭院内的装潢典雅简朴,院墙和廊腰上也算是‘雕梁画栋’了,可其上雕刻着的都是先贤授书图等等,皆是文墨的气息。 他们走过翰林学府之外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音——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 史清倏忽然注意到,身后的姬文玉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院门前,透过窗子看向里面窗边捧着书、摇头晃脑地念着文章小男孩,不仅嘴中一同念了起来:“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史清倏深深看了姬文玉一眼。他此时一定在羡慕那屋子里的少年,那少年有这么好的地方可以读书学习,却还是摇头晃脑、眼睛半眯着,完全不懂得珍惜此时此刻自己享受的一切。 姬文玉心想,若是自己也有这么好的命,那该多好啊。只可惜,少年不识愁滋味,生来便养尊处优的小小少年,哪里知道有时候连一张好的纸张都是得来不易的呢? “姬公子?”史清倏轻轻叫了叫他。 姬文玉这才回过神来,“啊、不、不好意思,小郡主,我们继续走吧。” 史清倏笑着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道歉,这才继续向前。 离开了学堂的范围之后,很快便走到了胡大学士平日里备课、办公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史清倏停下来,对在门外候着的书童挥了挥手,“哎,小畅,胡大学士在不在里面啊?” 被史清倏唤作了‘小畅’的少年,见到是她,便笑着走上前来,朝史清倏轻轻行了个礼,“在呢在呢,小郡主怎么今日来了,我去跟大学士通报一声?” “好,辛苦你啦。” 小畅才进门,不足片刻,便推门而出,笑道:“小郡主,胡大学士请您进去呢。” 史清倏又朝着姬文玉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入了胡大学士的房间。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学者的气息。 墙壁上挂着多而不杂的字画,房间内没有置物架,只有两三个玉瓶子做装潢,那应该放置物架的地方被用书架取代了。一间不算大的屋子里,就有三个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满了书籍。 屋中充斥着的并非熏香的味道,反而是纸墨的味道,对于寻常人来说可能会觉得那墨臭味儿有些难耐,但对于姬文玉而言,却是格外的沁人心脾。 “倏丫头,你今儿个是吃错了什么药啊?怎的跑到我这里来了。”胡大学士正站在桌前,右手端着毛笔,看样子方才是正在写字。见到史清倏和姬文玉进来了,他这才在墨盒中点了点笔尖,将比轻轻地方在了一旁。 史清倏和这胡大学士之间是拌嘴拌出来的交情,此时更不会像寻常人一样循规蹈矩的,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我这不是怕大学士您错失一个良才吗,这才急匆匆地跑过来的。” “哦?”胡大学士挑眉一笑,“良才,说的该是这位姬公子吧?” 史清倏用力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响指,“不错不错,胡大学士,您眼里比您的岁数可年轻多了!” “你啊你,就是个小狐狸!”胡大学士笑着骂道,他抬眼看了看站着有些紧张的姬文玉,无奈地笑了笑,“早就听说你们姑苏姬氏的文墨乃天下第一,姬公子可愿意过来写几个字?” “哎?这……”姬文玉显然是没有准备好,胡大学士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他偷偷瞥了一眼史清倏,便对上了她那带着鼓励神色的眼睛。 看她那双眼睛,仿佛在说:去吧去吧,这可是胡大学士给你的第一个考验!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 这般,姬文玉才定了定心,上前去提笔濡墨,写下了几个字。 撂笔之时,他恍然间似乎听见身侧站着的胡大学士深深地抽了一口气—— 他转头,果然见到了胡大学士那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姬公子,你这字……” 第361章 助教 胡大学士微微片刻的停顿,便已经叫姬文玉出了一身的冷汗。 “姬公子的字,笔势雄奇、姿态横生,绝对称得上是人间绝品!”胡大学士点着头,摸索着纸张的手恨不能钻进去似的,“只是……同那次招数上面的字体,似乎有不少的差异啊?” 闻言,姬文玉这才放下心来,看到自己的字能入他胡大学士的眼,便算是满意了,于是笑了笑,解释说道:“上诏书最主要的还是让看得人能最简明地了解自己的意愿,所以姬某才用蝇头小楷写的,不过姬某见胡大学士的字,乃有些偏向狂草的字体,这才换了草书写的。” 这个世上,会写很多种不同字体的人不少,但是却鲜少有人,能把两种以上的字体都练的如此精湛。 胡大学士敢断言,就凭借姬文玉这字,随便写一幅、装裱一下,拿到市面上去卖,那少说,也是三十两银子起步的。更难得的是,他所见过的两个字体,都是绝对能拿的出手的。 他也是朝廷中人,姬文玉昨日毅然决然地辞了官,连皇上的挽留都没有用,这一点胡大学士自然是知道的。他原本还觉得,这少年才华济济,却一点儿都不安分,才做了几天的官便辞退了,心中还感到惋惜来着。但今日见到姬文玉同史清倏一起过来,他心中所想的,也差不多能够猜出了大半。 “话说回来,倏丫头,你把姬公子带到我这里来,到底有何想法呀?”赏完了手中的字,胡大学士这才抬起头来,向史清倏问道。 史清倏却看了看姬文玉,“姬公子,你心中究竟是如何猜想的,这些话,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说罢,她还是选择留给姬文玉足够的空间,于是想胡大学士打了个招呼,便先走出屋子去等候了。 其实,史清倏愿意为了自己特地跑一趟翰林院,姬文玉已经感激不尽了,就如同史清倏所言,他可绝对不能一直呆在史清倏的身后,自己的未来,还是要自己去争取才行。 于是点头,上前一步,对胡大学士俯首作揖说道:“胡大学士!其实姬某辞官,是因为这仕途来的不够敞亮,成为了墨阮丞相手里的一个把柄……也正因如此,姬某觉得一身的抱负根本就无法施展,所以思索了许久,这才决定辞官,参加今年的首场科举的……” 说着,姬文玉的声音是越来越小,底气听上去也愈发不足。“所以……这才拜托了小郡主带姬某来一趟翰林院,想要问一问今年的科举,都考一些什么内容……” 其实姬文玉并非觉得自己的满腔热血在别人眼里像是笑话,他怕的,只是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没有史清倏在,怕是连着翰林院的门都是没资格进来的。 胡大学士笑了笑,果然,他的猜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是这姬文玉的决心,他依旧不敢确信,于是故意说道:“这科举是头一年,你说你也没什么经验,若是考不中,可怕是连如今这么一个小小的官儿都当不成了……要不我还是同皇上说道说道,请他给你复职得了。” “不!不用的,胡大学士!”听他这么说,姬文玉赶紧上前走了两步,急忙制止道,“姬某绝不想再叫人从门缝里看了!再者说,总有人要做这新制度路上的开拓者,况且姬某有信心,定能考出一个满意的成绩来!若是姬某此后一声,注定只能所在那一个小小的官职之下,倒不如继续过那风餐露宿的生活来的自在……” 说完,姬文玉见胡大学士不说话,便又加了一句:“胡大学士,姬某是真的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走一走科举的这条路……望您能破例将考试的范围告诉我一个学府外的人……” 胡大学士沉默了片刻,忽然喷笑出声来,一边笑,还一边无奈地摇着头,“你啊你啊,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不是翰林的人,我要是同你讲了,这不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吗?你今年也十七岁了吧?就算我就是说你是我翰林学府的学生,这年纪上也不合适啊!” 姬文玉抿唇,胡大学士这话说得,直叫他的心凉了一大半。的确,十七岁已经是该出来自立的年纪了,虽然这新出.台的科举制度说了,不限制参考者的年纪,可……毕竟制度也是刚开始实施,如今的学府里,根本没有十七岁还在埋头苦读的人。 “可我……” “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姬文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胡大学士便直接打断了,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脸上露出了冥思苦想的表情,“不过……我忽然想起来,我这儿却是还缺少个助教……” 姬文玉一愣,他的话转变得太快,叫他几乎无法反应,“胡大学士……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啧……”胡大学士砸了咂嘴,“怎么,你不愿意啊?不愿意我就找别人咯……” “愿意愿意!”这下,姬文玉终于确定了胡大学士的言下之意,虽然自己现在做不了学生了,可是却能在胡大学士身边做助教。说是助教,却是每一堂课都能跟着听,除此之外,学生们的课堂作业他也能负责批改,姬文玉想,助教可是比普通的学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他心中翻江倒海,心底里的那些感激几乎要让他哭出来了。姬文玉吸了吸鼻子,赶忙上前抢着说道:“胡大学士能看得起姬某,是姬某三生有幸!从今日起定会忠于职守,好好辅佐胡大学士授课的!” 胡大学士总算是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来,“好了好了,待会儿我就叫小畅子去给你登名字。从明日起,你便开始来翰林院助教吧!” “好!” 姬文玉激动地应了下来。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进入这最高的学府来,更何况,不是以学子的身份,而是以助教的身份呢。 史清倏和薛应在外面等着,不过心里却一点儿也没有着急。 毕竟史清倏了解胡大学士,知道他是个求贤若渴之人,姬文玉的才学深厚,胡大学士必然不会叫他白白浪费了。 正坐在回廊里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她忽然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一扭头,正对上了姬文玉那带着激动神色的脸。 “小郡主,胡大学士叫我明日来翰林学府做助教!”不等史清倏开口问,姬文玉便激动地说道。 史清倏眼睛一睁,“真的吗?姬公子,我就说你一定没问题的!” “嗯!”姬文玉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 他组织了很久的语言,这才下定了决心,忽然一个单膝下跪,在史清倏面前,埋着头喊道:“小郡主!您的大恩大德,姬某无以为报,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入朝为仕,定会为小郡主当牛做马!” 第362章 外祖父 这姬文玉,总算是走上了自己最想走的那条路。史清倏为了他的事情忙前忙后了那么久,如今也算是消停了下来。她相信姬文玉定能在今年秋季的时候一举高中,自然,也乐意去支持他。 现在是沈夙回京的第五日了,史清倏足足五日没有见过他,这么一想,心中还甚是想念。 她算计着这都过了五天,沈夙再不济也应该能把事情处理地三三两两了,于是决定今天就去看看他。 不管二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了,空着手去总归还是不好的,史清倏想了想,自己又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毕竟她有的,沈夙一点儿也不少。左思右想了许久,才决定还是自己给沈夙做一顿饭吃来得实在。 史清倏就是那种,只要心中有了想法,便会立刻实施的人。这天,她早上起了个大早,连武功都不练了,便去了侯府的膳房,开始处理她昨天买回来的食材。 史清倏觉得,要做,就要做得最完美。所以她直接准备了五道菜的食谱,荤素搭配,有鱼有肉,还添加了一些滋补、又能让味道更香甜的药材。单单是那牛奶似的鱼汤,她就整整熬煮了两个时辰。 临近中午的时候,整个膳房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史清倏看着装盘后极其精美的食物,佩服自己佩服得都不得了。 不禁心想,沈夙能有自己这么厉害的‘准’娘子,他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宇宙吧! 一切都准备完,史清倏便带着薛应、提起食盒,乐乐呵呵地去了燕王府。 她心中还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情,就是前几天,薛应说她来了燕王府,却似乎被那沈夙的丫鬟雨灵有意无意地针对着。史清倏一直都没有将此事往心里去,但今日一坐上去燕王府的轿撵,她便不自觉地安安想起来。 不知怎的,她心中总是有点儿预感,今日绝对不是什么和睦之旅…… 而另一边,燕王府内。 一名身穿褐色衣裳的老者坐在燕王府正厅的椅子上,摊手捋着自己的胡须。 燕王府内一共也没有几个侍女,像雨灵这样品级的更是仅有她一人了。她端了一壶茶走上前来,倒入了杯中后双手递给了那褐衣白发的老者,“苏老,您先喝茶吧……” “夙儿怎的还没醒来?”那老者显然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孩子可是小王爷,都睡到这个时辰了,这怎么行……” 雨灵偏着头笑了笑,“苏老,小王爷昨晚一直在处理宫务,入睡时候已经是天亮时分了,如今这才睡了两个多时辰,醒不来也是很正常的。” “嘶……你这丫头——”被唤作‘苏老’的男人,伸手敲了敲桌面,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雨灵,“是不是夙儿奶娘家的丫头啊?” “是的,苏老。”雨灵一笑,对着苏老欠了欠身子。 “是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那苏老忽然猛地一拍桌案,直吓得雨灵一个激灵,他目露厌恶的神色,“你瞅瞅你穿的这衣裳,又是素锦纱、又是彩绣布的,哪像是一个王府的下人该穿的衣裳!” 雨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裙。 燕王府没有女主人,就连侍女除了她一个贴身之外,剩下的便是三五个粗使,可每年的宫奉里又是会有不少的锦绣绸缎。沈夙无处可用,所以便念在雨灵之母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份儿上,将这些统统赏赐给了她。 雨灵的衣服,一直都是用沈夙赏赐的上好绸缎制成,这么多年了,沈夙都没有提过此事,却叫这第二次来燕王府的老头子给骂了! 然而,雨灵只能压下了心中的委屈,低眉信手地说道:“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待会儿便去换了。” 谁让这老头子,乃沈夙的外祖父呢…… 虽然自从苏家倒了、苏绾嫁给了老燕王,这外祖父便一直没有同沈夙过多的接触过,但沈夙一直没有忘记过他,每年都会送许多好东西给苏家的人。沈夙尊敬这苏瑞慈,尽管全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才会愿意管他。所以雨灵更是不得不尊他重他。 毕竟,先前乳母在世的时候,她也有幸跟着母亲和沈夙回过苏家的祠堂。苏家虽然往日的大势早已离去,可苏瑞慈天生的多事和傲慢却是改不了的。 雨灵知道这老头子有多么自私和蛮横,所以不得不低头。 “外祖父?” 雨灵刚下下去,她惹不起这苏瑞慈,难道还躲不起不成。却一个转身,对上了刚睡醒的沈夙。 沈夙刚醒,便听小厮说苏瑞慈忽然间来了侯府。他不紧不慢地梳洗了一番,这才到前厅来。 他今日身着一袭金黄色的衣裳,由于刚睡醒的缘故,长发未束,不似平日里那般英气逼人,反倒是多了一丝诱惑。 沈夙依旧是面无表情,伸手理了一下头发便走了进来,“您今日怎么回忽然造访?” 毕竟苏家的人,出了当年苏绾嫁入燕王府的时候,便再也没有来过。一,是他们没有理由跑到这燕王府来,二,则是沈夙每年给他们的好处不少,就是坐吃,也未必会山空。 “夙儿啊,你说说你,宫务做不完就先睡去,这整宿整宿地熬着,对身子也不好啊!”苏瑞慈一见到沈夙,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好像方才那盛气凌人地训斥雨灵者并不是他一般。 这客套话,沈夙听得不习惯,便直接岔开了话题,说道:“外祖父忽然造访我燕王府,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咳咳……”苏瑞慈见状,只觉得是在自讨没趣,尴尬地咳了咳,所幸直接开口说道,“夙儿,四年前你同那宝樱郡主定亲,才刚一定亲便去了江南,我这做长辈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 每次一听到史清倏的名字,沈夙心中的弦便会不自觉地绷紧,他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此事连皇上都没说什么,外祖父您有何话要说啊?” 第363章 苏家 言下之意,是在说苏瑞慈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苏瑞慈不是佣人,自然听出了沈夙的意思,他尴尬地轻咳两声。苏瑞慈一向自诩长辈,他所说的话沈夙是不得不听几分的,所以即便此时沈夙毫不掩饰心中的厌烦,他仍旧是要说的,“你母亲幼时,曾经和你的一个远房的舅舅关系甚好,二人先前可是说过,待日后有了子嗣,若是一男一女,便叫他们成亲的……现下你和你那舅舅家的孩子的确是一男一女,夙儿却急匆匆地同别的女子定了亲事……” 沈夙不耐烦地偏了下头。原来,这苏瑞慈是打得这样的主意。 他口中所言的那所谓的‘远房舅舅’,沈夙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毕竟他同苏家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每年都送一些钱财了。 看来,燕王府给的钱财还是填不满这群人的肚子,现在的他们,已经想要通过姻亲来彻底把燕王府当做苏家背后的‘粮仓’了。 “母亲早已过世,”沈夙冷着脸说道,“这儿时戏耍之语,外祖父怎的还如此当真呢?” “啧,夙儿,我可是听说那宝樱郡主傲慢无礼得很,你可是一个小王爷,如此刁蛮的女子,哪能配得上你?” “刁蛮?”沈夙眉眼间一冷,周身散发出了要杀人的气息,“外祖父是年纪大了,耳朵竟如此不灵光?” “夙儿你先莫急!”苏瑞慈道,他知道沈夙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所以便更加有恃无恐,“雪儿虽然是在临安长大的,可是她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她今日便快到京城了,介时夙儿你见了,就知道老夫所说的乃真理了。” 这苏瑞慈口中的‘雪儿’,是一名叫苏亦雪的女子。 苏亦雪今年十六,按照关系来看,也算是沈夙的一个远房的表妹了。她从一出生便在临安城长大,相貌是倾国倾城,为人又是多才多艺,竟然还有一些当年苏绾的影子。 也正因如此,苏瑞慈才对她喜欢得打紧,加上这些年来苏家的起势一直不喜人,苏瑞慈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做王爷的外孙来,所幸推波助澜一番。若是沈夙娶了苏亦雪,那他们苏家,想回到先前的辉煌,不就是易如反掌了吗? 沈夙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是你们苏家的远方亲戚,外祖父您负责接待就是了。” “这可不行,”苏瑞慈笑了笑,“雪儿自幼娇生惯养的,现在咱苏家那窄且的府邸,怎能叫她来住?夙儿你身上好歹也有苏家的血流着,不如就让雪儿来你这燕王府住几日?” 沈夙一听,想都没想便摇了头,“不妥!燕王府乃皇家的地方,你口中的那‘雪儿’若是愿意来做个粗实丫鬟,我便叫她住下了。” 苏瑞慈没料到,沈夙竟然是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不由得心中一恼,却还是忍着说道:“夙儿,雪儿可是你的远房表妹啊!怎的叫她暂且歇歇脚都不成了?” 他的府邸,连史清倏都没有住过呢,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表妹’还想住进来,倒不如做梦来得实在! “总而言之,此事行不通。本王还有事情要忙,外祖父是留在这里喝茶、还是怎样,请自便吧。” 沈夙冷着脸站起身来,连礼数也不管,便扭身离去。 被留下的苏瑞慈面色铁青,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史清倏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她下来的时候,便看到了燕王府门口立着的生疏面孔,心下狐疑。 “我来找沈小王爷。”史清倏上前去,对门口的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说道。 “小王爷今日不见人!”其中一人横瞪着眼睛,吼得是底气十足。 一旁的薛应闻言,当下就不乐意了,“嘿,你们是什么人啊!?不是这燕王府的吧!?” 毕竟,燕王府的下人们,都认识史清倏,不会这么蛮横地把她拒之门外的,这几个人一看,便不是燕王府的人。 史清倏轻轻拉了拉薛应,示意她不要激动,自己笑了笑,“这位大哥,您应该并非燕王府的人,可否把燕王府的下人叫出来?” “不行!都说了小王爷没时间见人,你赶紧走!” “你这人,好生不讲理!”薛应没想到,自己跟着史清倏来燕王府,竟然也会受到人这样对待,心中气得手都在发颤,“你知道这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那男人骂道,“老爷说了,就让我们在这里等苏小姐!” 史清倏狐疑地挑了挑眉。 这人一说‘苏小姐’,史清倏马上就想到了沈夙的生母——苏绾。她听说过这苏家没落了之后一直都想要再度崛起,大夫人也说过,苏绾其人温婉如月,却有一个强势的爹爹,也就是沈夙的外祖父。 如此大的阵仗,而且是敢在沈夙的门前作威作福者,看来就是那苏家无疑了。 “这个沈夙……不知道在做什么。”史清倏嘟囔了两声,赶紧拉住了想要冲上去同那男人们理论的薛应。 “小姐!您干吗让人这么欺负啊!”被史清倏拉到了侧面的院墙底下,薛应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说道。 史清倏只好给薛应顺了顺气儿,道:“好啦好啦,应儿,我猜想这群人应该是苏家的人,就是沈夙母亲的家……” “啊?”薛应一愣,委屈巴巴道,“苏家、苏家又如何啊……您才是燕王妃呢,他们竟然敢如此吼骂。” 史清倏本里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的,可是那男人口中的‘苏小姐’,无论如何都叫她十分在意。她想,若是现在自己就表明了身份,要么,苏家人就会害怕,叫那‘苏小姐’滚回老家去,要么,就是会用强硬的态度来跟自己顶撞。 而且,史清倏心中隐隐觉得,苏家人的行事风格,势必会选择后者—— 介时,她也挺没有面子的。 “安啦安啦,毕竟是沈夙的外祖父那边的人,”史清倏叹了口气,“以后我嫁过来了,说不准还是要和他们交往的,现在还是不撕破脸皮为好。” 史清倏都这么说了,薛应也只能点头,但她怎么想,都觉得委屈得不行,“可是小姐你准备了一上午的饭菜,我们不进去吗……” “进去啊,当然得进去。”史清倏说道,她瞥了瞥身后的围墙,又看到薛应身后长着的那颗歪脖子树,“不过……不走正门就是了。” “小姐……你什么意思啊。”薛应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第364章 墙头 “哎哎哎,小姐您抓紧了啊!” “小姐小姐!当心脚下!” “手、手啊小姐!” 当史清倏以一个奇丑无比的趴在树杈子上面时,这才感慨,当初自己不应该只学习近战和弓术的。 若早知道自己也会有爬树翻墙的一天,她就好好向沈夙学学轻功了。 终于,史清倏在薛应慌乱无比的指挥下,艰难地从树杈子移动到了墙头,她长舒了一口气,“呼……应儿,就算我不摔死,也要被你这个气氛制造者紧张死啦!” 薛应见到史清倏总算是安全地到了墙上,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我这不是怕你摔倒嘛……对了对了,我要怎么进去啊?” 史清倏拍了拍手上的土,“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找到燕王府的下人,叫他们来开门就好了。”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何人!连燕王府的墙头都敢爬!” 被沈夙下了一个不那么强硬的逐客令,苏瑞慈自然不怕他,反而优哉游哉地在这燕王府中享受了好几杯上好的碧螺春。 他早就同临安那边的人打好了招呼,苏亦雪离开临安之后,会直接来这燕王府。他就不信,等苏亦雪都到门口了,沈夙还能如此强硬地将她拒之门外。 掐算着时间,苏亦雪是该到了,苏瑞慈这才出来,本想着去门口问问看门的人,却不想,恰好让他碰上了骑在墙头的女子。 史清倏猛地一转头,直让苏瑞慈倒吸了一口凉气—— 骑在墙头的少女,横卧黛眉,揽着的是一对如清泉一般干净的眼睛,秀挺瑶鼻,玉腮微红,洁白如雪的娇颜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这般精致的女子,却正以一个极其飒爽的姿势坐在墙头上。 猛地一瞥,叫苏瑞慈先前对苏亦雪的容貌有了些许的不自信。 史清倏飞速地扫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见他那斑白的头发梳得整洁,身上的衣服也是用昂贵的布料制成。眉目间严厉无比,当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位,应该就是苏家的家主,苏瑞慈苏老了吧?”史清倏微微偏着头,对他自信地一笑。 苏瑞慈微微一怔,他可不记得自己在那里见过这样尊贵的少女,“你、你是何人?” “准燕王妃,史、清、倏。” 闻言,苏瑞慈一惊。他们苏家自从没落了就离开了京城,所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宝樱郡主史清倏。苏家人都指着苏亦雪和沈夙结亲,他们眼中史清倏自然就成了一个很是不堪的刁蛮大小姐。可今日一见,苏瑞慈便被史清倏这瓷娃娃似的容貌给惊到了。 但,苏亦雪马上就要来了,他决不能在此之前就输了气势! 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胡须,道:“哼,堂堂的宝樱小郡主,来一趟燕王府,竟然还要翻墙?哪个大家闺秀做得出这般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这苏瑞慈,对自己果真是敌意满满的!想必,那‘苏小姐’同样也会是来者不善。 史清倏挑了挑眉,“苏老,反正沈小王爷喜欢的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您若是把大家闺秀摆在他面前,说不定他都不会看一眼呢!” 苏瑞慈总觉得史清倏话里有话,心道,这苏亦雪要来京城的消息,莫不是被她知道了不成? “倏儿?”苏瑞慈似乎还想说什么,便被身后走过来的沈夙给打断了,他刚走过来,便看到了骑在墙头的史清倏,吓了一大跳,“你怎么翻墙去了啊?” 沈夙以来,史清倏立马便软了下去,“沈夙!还不是你的燕王府今日戒备格外森严,新来的侍卫都不认识我……我只能翻墙进来找你啦。” “新来的侍卫?”沈夙狐疑地蹙着眉,不用多想,便注意到了一旁的苏瑞慈,“外祖父,您这是何意?” 苏瑞慈一脸的心虚模样,轻咳了两声,“他们都是苏家的下人……既然来了燕王府,自然是要自觉保护燕王府,避免闲杂人等的进入了……” “闲杂人等?”沈夙语调一冷,吓得那苏瑞慈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哎?原来是苏家的人啊,”这时,坐在墙头的史清倏用一个极其矫揉造作的语气说道,“沈夙,这苏家同你八竿子打不着,都能派遣侍卫来了,我这准燕王妃可是要吃醋了!” 沈夙知道,史清倏那脑子里又在酝酿什么坏点子,于是配合地笑了笑,“好好好,倏儿你想要如何?都可以的。” “我也要派遣侍卫来!”史清倏说道,“我现在就侯在府外的薛应回去一趟,让她歹人把这燕王府给围起来,别说是不认识的人了,就是一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原来,史清倏已经知道了苏家有个女人要来的事情。看着苏瑞慈脸上那窘迫的神情,沈夙今日总算是头一次开心了一下。 “好好好,长吾,你去门口,带着薛应快马加鞭去一趟侯府。”沈夙吩咐道,深深地看了那苏瑞慈一眼,“记着,找侯府最认真严谨的下人来,除了他们的主子,谁也别想进来!” “是!”长吾一笑,脚步飞快地冲向了燕王府的大门。 他知道沈夙的言下之意不过是要他把薛应带进来,方才的那些话,都是说给这讨厌的苏瑞慈听得。 果然,苏瑞慈还真是当了真,若是真的叫侯府的人来看管燕王府,那苏亦雪只怕是刚来就得叫人踢出去了! 他急得抓耳挠腮,赶紧上前了一步:“小王爷!这燕王府交给别家的下人来守着,的确是不合规矩……我、我这就去把外面的家丁给撤了!” “唉……好吧好吧,既然外祖父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叫侯府的人来啦!”史清倏狡黠地笑着,坐在墙头欢快地踢着腿。 她跟着沈夙一起叫‘外祖父’,其实也是为了向这个老头子宣告主权—— 沈夙,是她史清倏的,赶快叫那什么苏小姐见鬼去吧! 第365章 饭菜 苏瑞慈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败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史清倏的确是口齿伶俐、脑瓜也比一般人好使了不少,可是在被针对的人眼中,便成了巧舌如簧、蛊惑人心小贱人。 如今史清倏也和苏瑞慈结下了仇,更加坚定了苏瑞慈心里的想法——此人,绝对不能成为燕王妃! 沈夙被史清倏那得意的小表情给逗笑了。这丫头,那洞察的能力也未免太强了些,什么也没有告诉过她,她竟然自己就推测出了事情的原委。 “倏儿,快下来吧。”想着,沈夙朝史清倏伸出了手去,方才因为这苏瑞慈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叫她先下来说话,“跳吧,我接着你。” 史清倏点了点头。看着沈夙站在下面对自己张开怀抱,她别提多有安全感了,史清倏本不想承认,自己不急着下去,是因为不敢…… 找准了角度,史清倏暗暗捏了把汗,“沈夙,我跳啦!一、二……三!” 刚喊完第三声,史清倏眼睛一闭,便扑入了沈夙的怀中。沈夙一把将她接住,动作轻柔地、稳稳地将她放回了地上。 “沈夙沈夙,你今日用了午膳了吗?”史清倏刚刚站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还没呢,”沈夙今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这才刚醒过来不久,更别提吃饭了,“我今日连早饭都还没吃。” 史清倏激动地跳了两下,“太好了!我在侯府给你准备了膳食带来,我们一起吃吧!” “好啊。”沈夙也笑着点了点头。 他刚要拉走史清倏,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冷着脸对苏瑞慈道:“外祖父,您请自便,只要不带什么闲杂人等进来,即可。” 说罢,他便很自然地拉起史清倏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房间走去。 史清倏转头,挑衅似的对苏瑞慈吐了个舌头,直气得他跳脚。 “不知礼数!真是不知礼数!”他们走远了,苏瑞慈这才敢骂道。 “小姐!” 史清倏跟着沈夙刚到主室,便碰上了薛应和长吾,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只食盒,看样子也是刚从大门口走进来。 “来来来,快把菜摆上吧!”史清倏见状,忙把桌面上的杯子拿到了一遍。 看着史清倏这一点儿都不觉得生疏,反而直接上手开始张罗午饭的事情,竟然叫沈夙心中不免生出一阵暖意来—— 或许,日后成亲,史清倏也会这般像个女主人一样吧?他只要稍微一想,便会觉得心中又酥又麻。 “哇——好香啊!”薛应和长吾二人刚一打开食盒的盖子,诱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让沈夙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惊喜地叹道。 史清倏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应便在一旁,一脸骄傲地说道:“那是当然啦,这几道菜,我家小姐可是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这鲫鱼汤、还有那道牛腩,都是蒸煮了一两个时辰呢!” 沈夙闻言,顿时更觉得桌上的饭菜味道更香了。 “好了好了,再多放一会儿,这鲫鱼汤就该不好喝了。”史清倏觉得被沈夙这样看着格外羞涩,赶紧取来了空碗,帮沈夙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鲫鱼汤。 长吾和薛应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十足地退了出去。 “给,你尝尝,好不好喝啊?”史清倏把碗递给沈夙,脸上带着满满的期待。 沈夙刚接过碗去,便感受到了里面汤汁传来的温热,“还是热的呢。” “那当然啦,那食盒我特意改装过,里面加厚了几层棉花,可以隔绝热气的散发,比普通的一个木头食盒更能保温,”史清倏说起来,洋洋得意的,“哎哎哎,你快点尝尝嘛。” 沈夙点了点头,稍微吹了吹碗里的汤,便端起来一抬头,将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喝完,还砸吧砸吧着自己的嘴,“倏儿,超级好喝啊!” 看他的表情格外认真,一丁点儿的敷衍神情都没有,史清倏这才勉为其难地相信。 她心满意足地一笑,把筷子塞进了沈夙的手里,“吃菜吃菜!你也来尝一尝我的手艺!” 今日这一餐,沈夙还是第一次吃得丧失了他那作为小王爷的风度。 平日里,沈夙一直都是小口吃菜,细嚼慢咽地,让史清倏总觉得他吃不饱。今天可算是见到了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米饭一口气吃了两碗,鲫鱼汤更是一碗又一碗地,史清倏才喝了几口,自己的半碗也都倒给了沈夙。 史清倏先前还想,五道菜、两个人,还在担心能不能吃的完,现在看来,五道菜其中的三道都已经空盘,剩下的两道也就只剩了个两三口。她先前的顾虑真的是多余了。 “呼……心满意足。”撂下了碗筷,沈夙惬意地走到了椅子旁,往后一靠,活脱像一个吃饱喝足的老大爷一样。 “今天你吃的蛮多嘛……”史清倏忍不住吐槽道。 “是倏儿做的饭太好吃了!”沈夙道,“倏儿,你真是好让我惊喜啊,我从没想过,你连饭都能做得这么好吃!” 被沈夙夸得心中骄傲,史清倏晃了晃身子,“你想吃,我以后可以给你做呀。” “真的吗!”沈夙眼前一亮,好像下一秒就高兴得要把史清倏抛到天上去了似的。 “要钱的!做一顿饭,工钱一两银子!”史清倏开着玩笑道。 “好好好,”沈夙被逗得发笑,一把将史清倏拥入了自己的怀中,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史清倏的肚子上,动作中总有一些撒着娇的意味,“别说一两银子了,千两万两,只要能吃到倏儿做的饭,我都愿意。” 面对沈夙突如其来的撒娇,史清倏总有些不自在,“咦咦咦,油腻死啦!” 二人刚休息了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长吾的声音:“小王爷……” “进来吧,”闻声,沈夙这才放开史清倏,“怎么了?” “这……”长吾瞥了一眼史清倏,欲言又止。 他支支吾吾地,觉得无从开口,薛应却完全不同,她从外面气呼呼地闯了进来,一进来开口便骂道:“小姐!苏老把那个叫苏亦雪的女人带到燕王府来了!” 第366章 不速之客 史清倏和沈夙吃饭的功夫,已经问清楚了那苏瑞慈下人们口中的‘苏小姐’究竟是何人。 原来是沈夙母家的远房表妹,在苏瑞慈口中,那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仙女儿。这苏瑞慈的意图,史清倏也就能够猜出来了。 听沈夙说此事的时候,史清倏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吃醋的感觉,毕竟她知道自己在沈夙心中的分量,可绝对不是区区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表妹’就能够撼动的。 况且,沈夙也已经明确表示:这苏亦雪若是真的敢作威作福,那便任凭史清倏处置,分毫不需要顾及沈夙这边。 再说薛应和长吾那边。 薛应一向是护主心切,所以刚离开屋子便迫不及待地向长吾打探了一番那‘苏小姐’的事情。自然,也看出了这苏瑞慈把苏亦雪叫过来,就是专门过来挖墙脚的,恨得牙痒痒。 那苏亦雪的马车到了燕王府的门口时,长吾本是想要出面制止的,可无奈那苏瑞慈一直站在门口等她,长吾说到底,也是个下人,实在是不敢逾矩去管教苏瑞慈,只能作罢,匆匆带着薛应回来通报了。 “小姐!要不我这就去把那个女人赶出去!”薛应急得直跳脚,她可不能忍有第三者破坏沈夙和史清倏之间的感情,“您赶紧出去看看吧……我和长吾不敢去阻拦,只怕他们现在已经进到这燕王府里来了!” “安啦安啦,应儿你也太沉不住气了吧?”史清倏无奈地甩了甩手,示意薛应冷静下来,“这可是苏家的小姐,你们不去阻拦是对的,拦下来了,传出去会显得沈夙太不近人情。” 沈夙坐在一旁,唇角带着笑意。其实他不在乎自己在他人口中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史清倏这般体贴,他也不能说无所谓了。 薛应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可我……奴婢可不想让沈小王爷在娶小姐之前就纳妾!” 寻常的下人,哪里敢说这样的话呢?这主子纳不纳妾,完全是他们自己的心意,下人敢这样说,那可真的是不想活了。然而沈夙并没有气恼,这薛应对待史清倏这么真诚,如此一心一意为主子着想的下人,他替史清倏欣慰还来不及呢。 “我不会纳妾的。”沈夙轻声道,算是给薛应一个‘交代’,但同时,更是对史清倏保证。 他此生,有史清倏一个足以。 史清倏偏头一笑,沈夙早就发过誓,这辈子只对她一人好,但史清倏再次听到这话,还是会觉得心中暖暖的,“那,你可要记住今日说的话啊!” “那……那个苏亦雪怎么办啊?”薛应道。 “她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咯,”史清倏一脸无所谓的神色,“我们要是特地出去迎接了,会更让她觉得我们是看得起她。依我看,就等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跑过来找我们吧。沈夙,你说呢?” 沈夙点了点头,“我觉得,此事行得通!” 既然达成了共识,薛应和长吾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二人退到一边去,尽量做出一副不知道那苏小姐来了的事情,听着史清倏和沈夙在那边闲聊。 此时此刻,在燕王府的大门处。 马车停得稳稳当当后,车夫从身边取下一只精致雕刻着的胡床,放在地上后,又有一个小丫鬟凑过去,伸出手来,垂着头对马车里面的人说道:“小姐,我们到地方了。” 闻声,马车的幔帘后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来,指做兰状,放在了那小丫鬟的手上。 幔帘被人轻轻地掀开,从里面走出一名女子。 她身着银白色衣裙、外披浅蓝色点点星光的外罩衫,一举一动都闪动着微弱而不失.精致的光芒。女子乌黑的青丝披在身后,头顶绾着精致的祥云髻,发中插着一只精致无比的玉石步摇。 再看苏亦雪的面容,标志的鹅蛋脸上,横卧细长的凤眉,双目微张,犹似一泓清水,贝齿樱唇、鼻梁高挺,的确是称得上‘美人’。 苏亦雪手中捻着一枚团扇,她用这轻纱制成的团扇半遮掩着面容,一颦一动都透露出一种神秘感来。她身形纤瘦,身材绝美,即便是身上的广袖长裙也挡不住那曼妙的腰肢。 “祖父……”苏亦雪刚站稳,便两三步走上前来,在苏瑞慈的面前双腿一弓,双腿交叠在身侧,整个人都是琼姿花貌、仪态万方。 “雪儿一路上辛苦了,快快起身!”苏瑞慈也上前几步,赶紧将苏亦雪扶了起来。 这样仪态万方的女子,谁人见了不会心疼呢?尤其,苏瑞慈一见到苏亦雪,便会想起自己当年那京城女子中最出名的女儿苏绾来,更是心中怜爱得不得了。 其实,苏亦雪长得并不像苏绾,但苏家就出了这么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恰好这苏亦雪又是同样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苏瑞慈才每次见到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女孩来。 说来也怪,这苏瑞慈这般荒唐、只知道权钱两事,却能有一个苏绾那么有才华的女儿。当年的苏家,若不是有苏瑞慈的亲弟弟在朝中做官,其实也到不了那么辉煌。 只可惜后来受墨家的陷害,苏瑞慈的弟弟被斩首,他则因为自己女儿的缘故留下了一条命来。 可惜啊,可惜,人的欲望填不满。没有了大家大业的苏瑞慈,只能把自己的目光投向这威风堂堂的燕王府了…… “祖父,雪儿并不会感到疲惫,”苏亦雪被搀扶起来后,面带轻笑,目中带羞,“毕竟……祖父说雪儿这次能见到夙哥哥了,我可是早就期待了呢……” “好好好,雪儿你放心,你的夙哥哥见了你,必定会喜欢的!”苏瑞慈笑着说道,一面将她引入燕王府中去。 他就不信,这么温婉貌美的女子摆在面前,那沈夙还能像是对待自己一样冷这个脸! 尽管沈夙没有出来迎接,但苏瑞慈也没有一点儿作为客人应有的局促,完全是把这燕王府当做了自己的家来。 “你们几个,夙儿此时在哪里啊?”路上,苏瑞慈抓了两个小厮,仰着头问道。 那两个小厮彼此对视了一眼,“那个……应该是在主室。” 主室? 苏瑞慈心下笑了笑,“雪儿,祖父这就带你去主室见见你的夙哥哥!” 第367章 苏亦雪 “王爷!” 屋里的人正在闲聊着,忽然门外的小厮闯了进来,“小王爷……苏老带着苏小姐来这边了。” 沈夙微微挑眉,道:“知道了,等他们到了,你再进来通报吧。” 看来,苏瑞慈还是选择腆着个老脸把那女人带进来了,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完全意识不到沈夙的厌烦,又或者……是意识到了,却因为那脸皮太厚了,还是如今这样恬不知耻。 他一扭头,便瞥见了一脸坏笑的史清倏,不禁问道:“倏儿,你又出了什么坏点子啊?” “啊?”被他一叫,史清倏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啦没有啦,我才没有什么坏点子呢,就是……有些激动罢了!” 激动,那是必然的,毕竟现在的史清倏已经开始乐此不疲地去‘打怪升级’了。一路走来斗了那么多的绿茶和白莲花,像是苏亦雪这个‘等级’的‘boss’,她可还是第一次遇上。 加上沈夙许诺过,这苏亦雪,她‘怎么玩儿’都没问题! “小王爷……小郡主,他们来了……” 那苏瑞慈和苏亦雪已经等候在了门外,沈夙看了史清倏一眼,霸道地把她的手拽过去,十指相扣,走了出去。 “参见小王爷——” 身份有别,礼数固然是少不得。苏瑞慈和苏亦雪二人站在台阶之下,双双欠身行礼。 沈夙冷着脸抬了抬手,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外祖父还真是脸皮够厚,这时候了还能当个没事儿人似的朝自己行礼。 “外祖父,这位是……” 没等沈夙继续说下去,手里牵着的那只手便抽了出去,沈夙一愣,便瞧见史清倏激动地又蹦又跳,跑到了台阶底下的苏亦雪身旁。 “哇——小王爷,这就是您说找来的戏班子吗?你们燕王府的下人动作也太麻利了吧!才刚说完,便把戏子请来了。”史清倏装出激动无比的样子来,围着那苏亦雪又跳又笑,“哇,这位戏子姑娘,还真是貌若天仙呢!” 在古代,戏子的身份可是十分低下的。史清倏一口一个‘戏子’叫的,直让苏亦雪和苏瑞慈的脸色发黑。 见状,站在台阶上的几个人都强忍着笑意。沈夙还好,心中发笑,脸上却依旧是不动神色,而身后的薛应,可是都快要憋出内伤来了,直用手往长吾的胳膊上猛地掐了一把。 长吾吃痛,嘶哑咧嘴的,又怕薛应被人注意到,只能任由她伸手掐着自己。心道:这死丫头,要掐就掐自己啊!掐我做什么…… 沈夙对史清倏使了个眼色,道:“是吗?我看也就那样吧,跟你比起来便黯然失色了。” 史清倏咧着嘴一笑,“你呀你呀,分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咯!” “咳咳……夙儿,”那苏瑞慈终于是忍无可忍,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苏亦雪,只见她脸色奇差无比。他大老远地将人从临安叫来了京城,却又让苏亦雪受尽了这史清倏的侮辱,心中过意不去,“这是你的表妹,苏亦雪!不是什么戏子!” “呀!原来是我家王爷的‘远房’表妹啊!”史清倏特意把‘远房’两个字咬得死死的,蹙起眉头,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就说嘛……怎么燕王府的下人动作这么快,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把戏班子的人给找过来了。哎呀,苏小姐,实在是对不住呀……我只是看你穿的衣裳太晃眼了些,这才认错的……” 说着说着,史清倏牵起了苏亦雪的手,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不会介意吧?” 苏亦雪身子一僵,但很快便稳定下来了自己的脸色,却是忍不住将手抽了回来,“无事的……宝樱郡主。” 没想到,苏亦雪竟然知道自己是宝樱郡主,看来,她在来燕王府之前也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她都知道自己是宝樱郡主了,想必也知道自己和沈夙在四年前就已经定下婚约的事情。 如此,竟然还敢来,真是‘有胆量’啊。 “咳咳,”苏瑞慈见状,只觉得史清倏分明就是有意来针对苏亦雪的,还说什么‘以为是戏子’、‘认错了’,这不明摆着就是故意在羞辱苏亦雪吗! 高傲如他,怎么能忍得了史清倏这样放肆地羞辱,可他是已经见识过了史清倏的口舌功夫,加上沈夙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无端的偏宠,苏瑞慈更不敢直接去说史清倏的不是了。 “夙儿啊,雪儿迢迢千里从临安一路赶过来,这京城里也没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依外祖父只见,不如就让雪儿在你这燕王府里暂住一段时间?” “燕王府乃皇家的地盘儿,岂是人人都能随意住下?外祖父真的把这紫禁之地当成了驿站不成?”连想都没有想,沈夙便冷着脸拒绝了。 其实他已经足够有耐心了,若要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沈夙早就大手一挥,叫长吾将人赶出去了。 最可恨的便是苏瑞慈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有‘外祖父’的这层身份,便在他面前作威作福。若非是史清倏想‘玩儿’,沈夙早就不忍他了,哪里会叫他带来的下人一直守在门口,将苏亦雪给放进来。 “啧。”苏瑞慈一咂嘴,偏着头对苏亦雪使了个眼色。 苏亦雪立马会意,上前一步,娇声道:“夙哥哥……”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沈夙便眉头一蹙,神情立马变得严厉起来,“你叫本王什么?” “啊?可是……”苏亦雪一愣。 二人虽说是远房的表兄弟,却是几乎没有过交集,硬要说‘交集’,那便是早年间沈夙回过一两次苏家,为了纪念苏绾在苏家设立的祠堂。可那时候,沈夙也是一脸冷漠,谁也不理,苏亦雪就只在远远的地方看过他几眼罢了。 苏亦雪还以为,毕竟血缘关系还是有的,却不想沈夙竟这般生疏,还用上了‘本王’二字。 史清倏笑着对苏亦雪挤了挤眼睛:“苏小姐,身份有别,你,该叫他‘沈小王爷’才是……” 第368章 垃圾 苏亦雪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的眉头蹙起来,生怕那可怕的表情会被沈夙看见。 “宝樱郡主有所不知,雪儿是夙哥哥的妹妹,我们自幼便见过的,雪儿这么叫……也是怕把关系叫的生分了……” 史清倏觉得可笑,事实上,她也却是笑出了声来,“苏小姐,我和小王爷在我三岁时就认识了,如今定亲思念,尚且还要敬他一声‘小王爷’呢。你……同我家王爷究竟是有何缘分啊,竟能叫你这般不顾礼数?” “就是就是,苏老还说苏小姐知礼善问,莫非,你们苏家还有第二个‘苏小姐’吗?”薛应也在一旁附和道。 “应儿!”史清倏装作厉声呵斥的样子,“那自然是没有第二个‘苏小姐’了啊,你看看苏小姐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我就不信还能有第二个人了。” 薛应笑着嘟起嘴吧,“奴婢知错了,只是苏小姐连该怎么叫都不知晓,这种事儿,明明连奴婢一个下人都明明表白。”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没有给那苏亦雪一丁点儿的缝隙可钻。她俩配合得倒是默契,真不愧是‘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听得一旁的沈夙和长吾都不禁心中佩服。 苏亦雪更是被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怼得无地自容,怎么越说,她竟连一个下人都比不上了呢? 瞟了一眼沈夙,却发现他完全是在看热闹。自知说不过史清倏,苏亦雪只好低头,委屈道:“是是是……雪儿也没有想那么多,都是雪儿的不是,日后雪儿定会规规矩矩地称夙哥哥为沈小王爷的。” 果然是高段位绿茶,话里话外,没有一点儿对史清倏的反击,这样乖乖地认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史清倏在故意找茬欺负她呢。 “雪儿好歹也是夙儿的表妹,宝樱郡主如此花言巧语、带着丫鬟百般羞辱,是否太过放肆了!”苏瑞慈怒道,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史清倏。 史清倏却根本不以为意,不仅堆上了‘天真’的笑容,还偏着头对身旁的沈夙道:“我一贯如此放肆,我家王爷是知道的。” 被她一口一个‘我家’王爷相称,沈夙心中高兴得不行。只可惜这丫头平日里脸皮太薄,若是没有苏亦雪出来,她才不会这么叫自己呢。 “我的倏儿一贯如此,有什么问题吗?好了好了,本王今日还有事情要做,外祖父,您、请、便。”沈夙甩了甩手,眼中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对了,若是外祖父没有钱财给苏小姐找个驿站的话,需要多少,本王倒是可以给你。” “这……雪儿也是千里迢迢来的,再说又是夙儿你的表妹,若是就叫她住驿站,说出去,难免会有人说你不近人情的……”苏瑞慈说道。 谁听不出来,他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本就是远房的亲戚,更何况沈夙还是皇家的人,同苏家人的关系就更远了一些。 沈夙舒了口气,听声音似乎是在压着怒火一般,“外祖父,你应该知道本王脾气向来不好。”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史清倏显然还是没有玩够,说道,“外祖父这是何意啊?您叫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住在别的男子府上,这不是明摆着,要毁了苏小姐的清白吗?” 毁了才好!这样,沈夙就不得不娶了苏亦雪了! 苏瑞慈心道,却不敢说出来,“那,照宝樱郡主所言,就真的叫雪儿去住那鱼龙混杂的驿站不成?那驿站里什么人都有,若是雪儿出了问题,宝樱郡主又要如何补偿呢!” 史清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她把苏亦雪大老远叫过来的,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死在路上了,也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哎呀,外祖父您别急呀,”史清倏挠了挠头,“提驿站的又不是我,再者说,若是苏小姐觉得驿站实在是无从下角的话,不如就去我们侯府住上几日?” “侯府?”苏亦雪抬眼,狐疑地看着史清倏,“宝樱郡主……这是何意?” 不光是她不懂,就连薛应也觉得不可置信——小姐怎么能把她带到侯府里去呢!这不是存心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史清倏无辜地一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呀,苏小姐不是我家王爷的远房表妹嘛,你日后还得喊我一声嫂嫂呢,我来管管苏小姐的住行,也不是不可理喻的吧?况且侯府虽然比不上燕王府,但也是家大业大,苏小姐的住处,还是能腾出来的……” 她才不是脑子抽筋了,要不是怕一向重情重义的沈夙会为难,史清倏才懒得管这个烂摊子,无论如何,她是不能让苏亦雪真的住在燕王府的。与其把这样一颗定时.炸弹留在沈夙的身边,还不如她自己带回家呢。 “不妥。”还不等苏瑞慈和苏亦雪做出反应,沈夙便已经先上前一步,拒绝道,“侯府同样不是避难所,外祖父叫来的人,本王愿意给你找下榻的驿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外祖父觉得依旧不妥,那便只能自己解决了。” 说完,沈夙便牵起了史清倏的手,扭头对长吾说道:“长吾,派人去把苏小姐送到驿站去,他们若是不愿意住,那边随他们去何处吧!” “可是!夙哥哥……”苏亦雪话刚说到一半,对上了薛应那满是威胁和挑衅的眼神,只好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 长吾也是同样的不留情面,伸手指了指出去的路,“苏老,苏小姐,这边请吧。哦,对了,苏老安排在门口那些作威作福的下人,我已命人‘清理’干净了……” 苏瑞慈一听,脸色一滞,垂着脸带着苏亦雪便走了出去。 见到垃圾清理干净了,沈夙这才放心,拽着史清倏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哎哎哎,沈夙你拽我去哪儿啊!”史清倏被拉的一个趔趄,但还是艰难地跟上了沈夙的脚步,“你不是还有宫务没有忙完吗?” “去书房,帮我整理公文。” “啊……啊?” 第369章 书房 “可是、可是我不会啊!”史清倏全身的细胞都在反抗,不免心想,这沈夙也心太大了……毕竟公文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可不敢随意去碰。 况且,整理公文……这得有多无聊啊,沈夙又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人,她可能想半路溜走,都溜不出来。 感受到手里牵着的人整个身子都在向后扥着,沈夙自然也察觉到了史清倏这个小懒包的小心思。可是,到手的人怎么可能又叫她给跑了呢?沈夙知道自己一开始处理那些事情,便会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史清倏这个小丫头又会因为害怕‘打扰’自己,而躲着不见。 其实沈夙很想说,他愿意把自己的时间压缩再压缩,只要能多和史清倏待一会儿便满足了。 而这次,沈夙终于决定自己要霸道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小丫头留在身边! 一直在默默拒绝的史清倏忽然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小了很多,沈夙站定了身子,没再继续往前走,史清倏忽然觉得有点儿心虚,担心沈夙是不是生气了,于是便说道:“沈夙……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不想去的,只是……啊——” 话还没说完,史清倏整个人忽然便失去了重心。 沈夙可不愿意‘生拉硬拽’,就史清倏的那个小细胳膊,他都害怕会把它给折断了,所幸放开了史清倏的手,身子一闷,直接将史清倏整个人扛在了自己的肩头。 “哇哇哇——沈夙你干嘛啊!你快放我下来!”史清倏吓了一大跳,毕竟她还是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被人像一个麻袋一样扛在肩头。 “别乱动,不然打你了。” 虽然沈夙这么说着,但动作还是很绅士,只是伸手轻轻地在史清倏的腿上拍了一下,力道几乎拍不死一只蚊子。 “唔……”尽管沈夙那点儿力道根本不算是‘打’,史清倏还是安静了下来,她的脸早就已经涨得通红—— 沈夙的男友力……也太强了吧? “沈夙,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这样实在是太丢人啦!”在经过两个小厮之后,史清倏终于忍不住抗议道。 沈夙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扛着史清倏,健步如飞,“无妨,他们都是我燕王府里的人。” “……” 好像,的确是没办法反驳啊! 认命的史清倏,只好毫不反抗地被沈夙这样扛着走。直到到了书房的门口,他这才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 “哎?王爷?” 刚站稳身子,史清倏便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先是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随后才想起来,这女子便是沈夙唯一的贴身婢女——雨灵。 “呀,小郡主也在这儿。”雨灵注意到史清倏,忙行了个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薛应的话,史清倏的心中多了些芥蒂,总是觉得雨灵的眼神有些奇怪似的。 沈夙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同她说话,前去打开了书房的门。 史清倏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去想那么多,毕竟自己待会儿还要给沈夙打下手,若是心思不集中的话,出了岔子可就遭了。 她刚迈开步子准备进去的时候,却被雨灵伸手给拦了下来:“小郡主!我家小王爷的书房平日里不准人随意进入的!” “你家?” 且不说她能不能进书房的事情,单单是雨灵的这个称呼,史清倏听来便觉得很是刺耳。不过……沈夙是她的主子,这样叫又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雨灵,日后倏儿可以随意进出。”沈夙蹙了蹙眉,主动伸手去拉住史清倏,不由分说地将她带了进去。 史清倏本来还想和那雨灵说道说道,但是被沈夙拉入了书房里,也就没有机会了。 她忽然想起来,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来沈夙的书房。 刚一进来,便有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鼻尖,她抬眼一看,便瞧见镂空的雕花窗臼射进来斑斑点点的细碎的阳光。 面前一道拱形雕花檀木屏风将这间屋子隔成了两个空间,外面放着小桌和茶具,一看便知是沈夙平日里休憩的地方。而内部,贴着最里面的墙支起了一巨大的木质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堆满了书卷,四角凤凰木桌案上,文房四宝码放的整整齐齐,一对汉白玉镇纸压在毡子上面,总算是让那朴实无华的桌案有了一点儿财富的气息。 沈夙一进门,便把一把椅子拽到了桌案的一侧,拍了拍,“倏儿,你坐在这儿吧。” 史清倏也不客气,进去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笑嘻嘻地说道:“小王爷,您需要小的做点儿啥呢?” 沈夙笑了一声,自己也坐了下来,“裁纸、研墨、把我没看的和看过的文书分开整理,还有,把我写过的文稿整理、挑选出精要来,然后誊抄一边即可。” “哎?等等等等……”史清倏一听,她还以为事情会很无聊,却不想有这么多的活儿要做,“前面的我都可以,但是你的文稿,就这么放心交给我来挑选和誊抄?” 沈夙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些都是我在江南任职时写过的,数量太多,时间也不算近了,很多都已经破掉,皇上那边又需要看,只能从头开始捡着最精炼的地方誊写一便了。” “可是、可是我怎么知道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啊?”史清倏挠了挠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若是弄坏了可怎么办啊。” “噗……不会的。”沈夙笑了笑,温柔地拍了拍史清倏的脑袋,“等你誊写完毕,我会再检查一遍的。再者说,我也相信倏儿的才学,能分辨出哪些是重要的内容来的。” 史清倏本想拒绝,一抬眼,却又瞧见了沈夙眼下两条乌青的黑眼圈。 他这些日子一定很是辛苦,整理往日的文书只是一小部分,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多的东西要处理……自己若是能够替他分忧,也是一件好事啊。 “唉……好吧好吧,”想着,史清倏只好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在每一封书摘抄完毕后留出一点空隙来,这样若是有什么丢了的东西,也好日后再补充。” 沈夙点了点头,“倏儿,谢谢你……” “咱俩这关系,还需要说谢谢吗?”史清倏拍了拍沈夙的肩头,拿起研墨石来,“好了好了!一鼓作气,加油!” 第370章 亲吻 都说,认真的男人才是最帅的。现在的史清倏是万分赞同这句话。 整整一个下午,沈夙除了起身去了一次厕房外,唯一的动作就是喝了两杯长吾端进来的茶水。 看着他那认真的侧颜,史清倏觉得自己可能挨不到今晚回家,便会喷鼻血而亡了。 与沈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史清倏则像是身上长了跳蚤一般,左边摆弄摆弄沈夙笔架上面的毛笔,一会儿又去右边捏一捏沈夙垂下来的发梢。 她的这些小动作,其实都被沈夙一一看在了眼里,每次余光注意到身边的小丫头又开始不安分了,沈夙便会轻轻侧过眼睛去看看她,唇角带着宠溺的笑意,却一直没有理会她。 毕竟,这丫头也不是一直心不在焉,在看到自己写的策论时,史清倏脸上走势挂着佩服和惊讶的表情,埋头一读,便是读了十来偏,都不带抬头的。 一开始沈夙还担心这丫头累坏了,可是她还是很懂得劳逸结合的,看累了,自然就自己去找乐子休息着了,沈夙自然也就不再担心了。 不过,不得不说,史清倏做事真的很是认真,沈夙批改完了的折子、还有尚未批改的折子,都被她整理得规规矩矩。沈夙瞄了一眼史清倏摘抄的策论内容,也是写了一手标准的簪花小楷,只是草草地一眼,便觉得赏心悦目。 所以说,‘字如其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呼……终于处理完啦!”史清倏叠好最后一本折子后,整个人像是放了气的皮球一般,直接软软地瘫倒在了椅子上面。 她像一只小猫一样用力伸展了一下全身,伸完懒腰后将脑袋直接靠在了椅背上,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沈夙。 沈夙也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子和腰肢,扭头对史清倏微微一笑,“倏儿,累了吗?” “还好还好,”史清倏轻轻笑了笑,“你累了吗?坐了整整一下午……” 她说着,抬头一看,便瞧见了轩窗外暗下来的天空,“哇,天色都黑下来了啊?沈夙,你累不累啊,坐在这里看了那么久的公文,脑子都要累得疼了吧?” 本来不觉得有多么累,因为沈夙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今日还好有史清倏的帮助,帮他整理完了所有策论内的精良内容,有心上人在身旁,沈夙都觉得今日的工作效率更高了。 但是看着史清倏那关切的小眼神儿,沈夙这么一感受,还真是身体僵硬得不得了。于是便站起了身来,用力伸了个懒腰,“嗯……好像确实有点儿累了呢。” “你还剩多少工作呀?明天我继续来帮你处理吧。”史清倏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不然,你若是天天这样,工作还没处理完,身子就先要累垮了。” “不用了不用了,”沈夙走过去,温柔地抚摸了两下史清倏的头,“倏儿乖,今日多亏了你,帮我处理了一件大事儿,剩下的东西不多了,明日后日两天,我应该就能处理完了。” “啊?还要两天啊……”史清倏闻言,是既失望又心疼,“你可不能再这样不要命似的坐在这里处理公文了,坐得久了,对腰和脊椎都很不好的。对了,要不我帮你按按肩膀?” 沈夙一笑,这从小娇生惯养的侯府的宝贝女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鬼’,竟然主动提出要给自己按肩膀了?看来,当真是一别四载,这小丫头长大了不少啊。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忽然间整个人弯下了腰去,从背后抱住了史清倏,把自己的脑袋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肩头,“无事,我这样待一会儿,便无事了……” 史清倏脸颊一红,但同时,心中更多的是对这个少年的心疼。 明明他今年才十七岁,却要每天面对那么多繁复的事情,她甚至不敢去想,沈夙肩膀上的担子究竟有多么重。 跟沈夙比起来,自己能做的真的是太少了,所以她一动也不动,生怕惊扰了沈夙的休息,让他连这点儿事情也不能遂了心愿。 “呼,好啦!”二人沉默着待了一会儿,沈夙这才忽然站起身来,听上去,似乎是已经恢复了元气,“倏儿,天色不早了,我让长吾把你送回去吧?” 的确,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再不走的话,只怕明日便会听到什么‘小郡主留宿燕王府’,‘不知检点’等不好的传闻了。史清倏也就不再推脱,反正日后的沈夙,她是想见就见,也用不着去忍受什么生离之苦。 “好,那你今晚一定要赶紧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对了,燕王府应该有生牛乳吧?”史清倏同样站起来,其实她早就困得不行了,此刻的语气也是软绵绵的。 沈夙思索了片刻,这才点头,“应当是有的。” “那就让下人去隔水加热一碗,睡觉之前喝了,能后让你睡得更加香甜一些!” 说完,史清倏刚迈出一步去,便被沈夙一个回手猛地拽回了他的怀中。 磕上了沈夙那坚实的肌肉,史清倏也清醒了一大半,“哎哟……沈夙你干嘛呀。” 闻声,沈夙便意识到自己是撞疼了她,却傻乎乎地去伸手摸了摸史清倏的后脑勺……明明她是用自己的脑门磕到了啊! 史清倏还没来得及吐槽,沈夙便地下了头来,在她的眉间轻轻一吻,“倏儿,有你真好。” 史清倏老脸一红,本想傻傻地搪塞过去时,又看到了沈夙那疲倦的面容—— 不行,我可不能一直让沈夙这么累了! 也不知道当时脑子是如何一个冲动,史清倏踮起脚尖,伸手捧住沈夙的脑袋,便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你不用送我啦!” 说完,史清倏这才感到了心中的羞耻,自己将头一低,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 沈夙更是呆滞—— 这……好像是倏儿第一次主动亲自己吧? 越想,脸颊便越烫,心脏也越跳越快,似乎自己的胸膛已经容不下它了似的。 手不自觉地放在了方才被史清倏亲吻过的地方—— 糟糕……今晚不想洗脸了怎么办? 第371章 恳求 沈夙呆愣在原地,自然就没有送出来。 但是好在长吾不需要沈夙在额外吩咐一次,也早就在燕王府门口准备好了马车。 史清倏刚离开书房,便见到长吾和薛应二人正坐在回廊里,肩并着肩,大概是在谈论人生和理想吧。 她也不愿意就这样‘棒打鸳鸯’,不过天色太晚了,再不回去很容易会被有心之人说闲话的,也只好轻咳了两声,打断了正在海空天空地谈论着的两个人。 “哎?小姐?你这么快就出来啦?”薛应被史清倏轻轻吓了一下,赶紧站起来,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一种背这家长恋爱,却被发现了的感觉,“我还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史清倏走上前去,露出一抹坏笑来,“应儿,打扰了你和长吾我很抱歉哦,不过今天太晚了,改日再来,我定让你们聊个够!这样你就不用日思、夜想啦……” “才、才没有呢!”此时的薛应,害羞得就像个小女生似的,她一个箭步冲上来,轻轻推了推史清倏,明里暗里都在要她不要说出来。 想起平日里薛应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史清倏只能默默感叹——爱情使人变得淑女呀。 “咳咳……那、那属下送小郡主回侯府吧?”长吾也已经站起身来,“属下已经备好了马车,此时就在燕王府外呢。” 史清倏点头,这么晚了,或是现在叫侯府的人来接,估计还要耽搁一点时间,让长吾护送一下,到底还是安心的,“对了,长吾,你回来后记得叫人去给沈夙热一碗生牛乳啊,就沈夙那个性子,肯定又怕麻烦不肯说的。” “是,属下回来后一定会提醒的。” 还没走到主院的小门前,身后,便传来了沈夙的声音:“倏儿,注意安全,明日好生歇息。” 史清倏回过头去,才发现沈夙靠在书房的门框上,逆光而立,她并没有看到沈夙那泛红的脸。 可能,情到深处,便不会拘泥于一些表面上的情情爱爱、腻腻歪歪了。就像现在,分别之际,沈夙依旧气定神闲地站在书房门口,没有一定要把史清倏送到马车上的打算,而史清倏也只是笑了笑,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看似风轻云淡,外人眼中,二人之间未免太过薄情,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 走出燕王府,史清倏第一眼瞧见的,并非长吾准备好的马车,而是停在不远处的一驾马车,以及马车外站着的白衣女子—— 苏亦雪。 见到史清倏走了出来,苏亦雪急忙带着她那小丫鬟走上前来,走到了史清倏的面前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宝樱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着,还瞥了一眼身后的长吾,显然是她说的话不想被长吾和沈夙听到。 这苏亦雪,虽然一脸的无辜和可怜,但史清倏可不是什么圣母,绝不会被这么一个惺惺作态的表情就骗了的。 她挑了挑眉,半扭着头对长吾道:“长吾,你先去马车那里准备,我马上就来。” “是。” 长吾什么也没说,扭头离开了。 “好了,有什么事儿你就赶紧说吧。”看着长吾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史清倏这才笑了笑——既然苏亦雪装蒜,那么她就一定也不能输啊,“苏小姐,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我……”苏亦雪蹙着眉头,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的确是动人,若非史清倏是个女生,或许真的会被她这幅样子给弄得心中一起难过呢,“宝樱郡主,其实……其实并非是我有意要冒犯您和沈小王爷的……我一直住在临安,对京城和权贵们本就不算熟悉,若非是祖父执意要我来……唉,其实我也不愿意破坏郡主您和夙哥……和沈小王爷的感情的。” 史清倏见状,上前去直接握住了苏亦雪的双手,她的眉头团簇得比她还要紧,心疼地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苏姑娘这样貌若天仙的女子,怎么会心肠那般不堪呢?其实,若是苏姑娘不愿意,那苏瑞慈还真的能强迫你不成吗?” “唉,宝樱郡主有所不知,祖父虽并非我的直系,可是因为绾表姑的缘故,这苏家他却是说一不二的,我不敢说什么不是,否则,不仅是祖父不开心,连家父都是要骂我的……”说着说着,苏亦雪似乎是要掉泪,史清倏赶紧掏出自己的丝帕来塞到了她的手中。 “苏小姐真是辛苦了,要不我改日去找苏老说道说道,我虽然还没有正式嫁给小王爷,却应当说话也是有一点儿分量的……” “不!不要!”苏亦雪一听,急得当下反握住了史清倏的手,“祖父是千叮咛万嘱咐过……这次进京定要给苏家做出些‘贡献’来的,若是郡主去找了祖父,祖父日后必定会来找我的麻烦的……” 这下,史清倏可就是没辙了。她听来听去,这苏亦雪不就是在找她诉苦嘛,什么实质性的话也没有说出口,至于在这燕王府在等候吗……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史清倏抽出手来,莫名地挠了挠头。 苏亦雪垂头,沉下了身子去,“我知道今日我是惹恼了君主的,求您大人有大量,念在雪儿也是被逼无奈的份儿上……莫要往心里去,还有……” 苏亦雪抬起头来,微微看了史清倏一眼,随后又飞快地把头垂了下去,“小郡主,雪儿自幼身子便不好,方才去了驿站,那里实在是脏乱难耐,隔壁的屋子里住的竟然是几个一脸凶相的彪形大汉……雪儿实在是有些害怕。” “你怕的话,我倒是可以看在你是沈夙远房表妹的份儿上,调遣一些侯府的护卫给你。”史清倏‘温柔’地笑了笑。 “雪儿不是那个意思……是……”苏亦雪咬了咬牙,“恳求宝樱郡主,能让雪儿在侯府住上几天,啊!不用什么好的招待,下人住的房间也好,只要不和陌生的男人住在一间院子里就好!” 第372章 郡主 史清倏看着苏亦雪,没有什么动作,双眼中的神情却很是复杂。 “拜托了!”苏亦雪见到史清倏迟迟没有做出反应,所幸拎起裙子来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哎哎哎!你可别给我跪!”吓得史清倏,不得不赶紧去把她扶起来,“我的品级虽然高过你,却也不至于这样的大礼,苏小姐这般,不是在折煞我吗?” 史清倏往上拽了两把她,那苏亦雪却是在有意扥着力道,不肯起来,再说话时,语气里已经带了些哭腔: “宝樱郡主,雪儿在京城中举目无亲,祖父不住京城,已经离开,沈小王爷的身份又那样特殊,偌大的燕王府也是容不下雪儿的……您也算是雪儿的表嫂嫂了,雪儿只能来求您了啊!” 史清倏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思索了片刻,只好说道:“好吧,苏姑娘就先跟我回侯府暂住吧。” “真的吗?多谢宝樱郡主!”苏亦雪闻言,又惊又喜,这才肯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难事儿,毕竟我也邀请过你,”史清倏看着苏亦雪站起了身来,这才说道,“只要苏姑娘安分守己,不给侯府添麻烦,想住多久都是没问题的。如若不然……我丑话说在前面,就只能下逐客令了。” “是是是,雪儿一定会安分守己的!”苏亦雪闻言,连连答应。 史清倏轻轻叹气,“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苏小姐就坐上马车,跟在燕王府的马车后面走吧。” 说罢,她也没管苏亦雪如何,带着薛应去走向燕王府的马车了。 长吾为人向来是知道分寸、从不僭越,尽管心中好奇那苏亦雪来找史清倏做什么,竟还到了要下跪的地步,但也什么都没有问。等史清倏和薛应坐稳了之后,便叫车夫启程了。 回侯府的路上,薛应不安地问道:“小姐,你不会真的相信那苏亦雪吧……虽然她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我就是喜欢不起她来。”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史清倏靠在一旁,轻轻一笑,“苏亦雪那么金贵的身子,连驿站都住不了,却为了住进侯府都当街下跪了。” “那您还叫她进来……若是真的不坏好心,”薛应皱着眉头嘟着嘴,看上去是真的很不喜欢苏亦雪,“叫她住在小姐身边,不成了引狼入室了吗?” “厉害啊应儿,都能用成语了!” 在这么严肃的问题面前,史清倏竟然还有心思打趣薛应。 “好啦好啦,我让苏亦雪住进来,一呢是做个顺水人情,世人知道了,不仅赞我,肯定也会赞沈夙的,二来呢……是我真的很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有几副皮囊嘛。” 薛应叹了口气,自家小姐,虽说是神童、是神医,可是有的时候就是那么不靠谱,这种养虎为患的事儿,是能因为自己好奇就去做的吗?“唉……小姐啊,那若是她背地里真的做了什么对您不利的事情,您要怎么办啊?” “这个吗……”史清倏眼睛一瞟,还真的是在认认真真地思考,“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不会有事儿的!” 就因为一句‘走一步看一步’,薛应可是操了不少的心,但也没什么办法,谁让史清倏从小到大就是这般任性呢……谁让,她也确实是有任性的资本呢? 很快,两架马车便到了侯府。 长吾知道苏亦雪也跟着的时候,还很是震惊,期间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史清倏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但最后还加了一句:“长吾你今晚回去了可不要跟沈夙说,那家伙操心的命,又该没办法好好休息了。” 就这样,把人安安全全地送达之后,长吾便带人离开了。 史清倏简单地跟大夫人和史渊介绍了一下苏亦雪,当然,没有提起她和苏亦雪之间的摩擦,只是说沈夙的远房表妹来了京城,住不惯驿站,又不能去燕王府借宿,自己所幸就把她带回了侯府来。 二人一见苏亦雪乖巧的模样,又听闻是苏家的人,便欣然同意了。 尤其是大夫人,毕竟,之前她可是苏绾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好友。苏亦雪还要叫苏绾一声‘姑姑’,她自然是乐意去招待苏亦雪了。 侯府是一如既往的其乐融融,另一边的深宫之中,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景象。 “呸!你这药根本就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然儿的病愈发严重了,若是治不好,我定要你好看!” 淑贵妃愤恨地将瓷碗摔在地上,里面的黑色药汤溅了一地。 钟太医就跪在淑贵妃的面前,一脸恐慌地埋着头,“这……小殿下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臣也没想到,这药小殿下是完全吸收不了,反而还会刺激到小殿下啊……” “若是我的然儿出了什么闪失……你也就不要想活了!” 沈然的身子一直虚弱,前些日子咳嗽不止,淑贵妃担心得很,便叫了钟太医来开药,却不想吃了十来天的苦药汤,病情却是没有一点儿的好转。 直到今晚,早已经入睡的沈然忽然开始猛烈的咳嗽,竟然还咯出了鲜血来,吓得淑贵妃当即慌了神,匆忙将钟太医诏入了后宫来。 钟太医见状,也是一筹莫展。倒不是不知道咯血怎么治,而是因为沈然的身子太虚弱,自幼便是如此,若是用药有了一丁点儿的不对,病情便会加钟。 愁眉苦脸地想了一番,钟太医只好抬起头来,“淑贵妃,要么还是把小郡主召入宫来看看吧……宝樱郡主医术出神入化,懂得不少偏方,或许就能治好小殿下的病呢?” “宝樱郡主……”淑贵妃瞪了钟太医一眼,“你一个老太医,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女娃娃吗!?” “这、宝樱郡主天资聪颖,叫她来看一看……有希望,走好过没有希望啊……” 淑贵妃叹了口气,她没有忘记自己和史清倏之间的过节,蒋毓华入了大牢,她们已经六七年的时间没有好生谈过了。可……难道真的要置自己的孩儿于危险境地而不顾吗? “该死!来人!快去把宝樱郡主请来!” “娘娘……此刻宫门落锁了,还是明日再去吧……”被唤来的小太监垂着头,并非他慵懒,只是现在的确是出不去。 淑贵妃一听,面目也变得十分狰狞,“你给本宫去宫门守着!明日一开门,你就赶紧去!无论如何……也得把宝樱郡主给本宫叫过来!” 第373章 咯血 翌日,史清倏照常早起练武,正在侯府的后院练习骑射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薛应叫自己的声音。 “小姐小姐!” 薛应这丫头是个小懒虫,平日里鲜少会早起侍奉过史清倏的早日练武。 今天若非是宫里的小太监直接找到了薛应,她此时定也还仰在床上睡大觉呢。 史清倏把手里的箭射中了靶心,这才收弓,骑着马走了过去,“应儿,今儿个吹得是什么风啊?你竟然会起的这么早?” 说完这话,她便注意到了跟在薛应身后的小太监,身穿宫里的衣裳,一眼便能够辨认出来。不禁觉得有些大事不好的预感,毕竟……皇宫里已经很久没有找过她了。 “怎么,是皇宫里有什么事儿了吗?”见状,史清倏飞身下马,对那小太监微微颔首。 薛应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小太监已经先上前一步,对史清倏行了个大礼,语气焦灼万分:“宝樱郡主!昨天夜里小殿下忽然咯血,因为小殿下的身子虚弱,钟太医等一众老太医都不敢随意用药……所以淑贵妃便叫奴才一大早来侯府一趟请小郡主入宫,给小殿下诊病……” “咯血?”闻言,史清倏面色一滞,眉头一蹙,“小殿下什么样的症状,咯出来的血带痰吗?” “这个……这个,奴才不懂医理,再说又只是个长乐宫的促使奴才……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那小太监挠了挠头,急得额间直冒汗,“小郡主,求您快跟奴才入宫吧,若是再耽搁了时日,淑贵妃、淑贵妃非要把奴才卸了才行啊……” “好,你先等等我,我去换一件衣裳,我们即刻进宫!” 史清倏刚要拔腿回宝月院,却被薛应一把给拽住了胳膊,“小姐……您可别忘了,那可是淑贵妃,她先前说的话有多么重啊……” 经薛应这么一提醒,史清倏才想起之前她与淑贵妃之间的瓜葛,不过,不管她和淑贵妃之间有过什么恩怨,沈然总是无辜的,一点小病小痛尚且都足够磨人,更何况……是咳嗽、咯血这样的病呢? 想到这里,史清倏拍了拍薛应的手,语气坚定,说道:“应儿,来帮我收拾一下,我们入宫。” 史清倏的动作很快,马车夫也是快马加鞭,从侯府到皇宫里,连两炷香的时间也没有用上。 这一路上,史清倏都没来得及思索别的事情,只是跟在领路的小太监身后,步履匆匆地向长乐宫的方向小跑过去。 才入宫门,便见到了端着水盆匆匆赶路的宫女,再往近了走,便听到了寝宫里传来的急切声和哭声。 “贵妃娘娘!小郡主来了!”小太监一进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通报道。 本坐在床边用手绢给沈然擦拭唇角血迹的淑贵妃,听见那小太监的声音后,脸上瞬间亮了起来,好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 “宝、宝樱郡主,求求你救救我的然儿!” 面前的妇人,憔悴得简直不像是史清倏脑海中的那光鲜亮丽的淑贵妃,她头发凌乱如杂草,双目通红,眼下一片乌青,那焦黄的脸色更让她显得苍老和憔悴。 史清倏心底一惊,险些不敢辨认面前的人。 淑贵妃也知道自己曾经说过再不恳求史清倏的话,这几年来她也确实在有意疏远她,可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是不得不由史清倏来给沈然治病。 想到这里,淑贵妃心中一阵后悔,只悔自己为何曾经把话说得那么绝对,若是史清倏不肯救沈然……她可要如何是好啊。 史清倏轻轻叹气,淑贵妃再度有求于自己,不仅是淑贵妃,就连她自己也是觉得有些尴尬,但史清倏向来都是以病人为先,私人的恩怨放在其次的,“淑贵妃快快请起,我既然来了,便是要尽力去给小殿下治病的,别的暂且不提,还是先让我看看小殿下的情况吧……” 淑贵妃感激地点着头,急忙将史清倏拉到了沈然的床榻边。 只见史清倏并未一上来便查看沈然的情况,而是先拿起了小宫女手中染了血的丝绢,盯着上面的血迹左看右看之后,又从自己带来的药箱里取出一枚小瓶来,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了上去。 看到那血迹的变化之后,史清倏这才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开始给沈然把脉、看舌苔和眼白。 她就这样闷着头忙活了一阵子后,最终收回手时,脸上多了一些坚定。 “钟太医,您开的方子,可是主降火用的?”史清倏问道。 “正是,臣摸着小殿下的脉象,肺火旺盛,于是便开了降火的方子,”钟太医点头,“只是……效果并不理想。” 史清倏点了点头,开始拿起纸笔来,写了几种药材上去。写完撂笔,递给了淑贵妃身边的宫女,“按照我所写的药和剂量,来给小殿下煮一碗汤药吧。” “小郡主……”看着史清倏这样不慌不忙,淑贵妃几乎都不敢相信了,叫宫中太医焦头烂额的事情,她处理起来竟然是这般轻松?“你有把握了?” “那是自然,我从不会胡乱开药方。” 史清倏自信地说道,见到众人脸上的不确信神色,便只好解释道:“医典中云‘凡治血证,须知其要。而血动之由,惟火惟气耳’。就是说,小殿下的咯血症状,要么是气乱、要么,便是心火过亢导致的。我方才查看一番,小殿下二者皆有,钟太医只降火而不降气,自然是没有用的。” 听史清倏说的话,几个太医们还能懂,淑贵妃等人则是完全的一头雾水,什么火、什么气,她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淑贵妃刚要继续问下去,床榻上躺着的沈然忽然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赶紧冲过去,扶起沈然来帮他轻拍着后背,“我的然儿啊……这可如何是好?” “淑贵妃,要么我先来给小殿下施针,将这咳嗽给压下去。”史清倏提议道,他这般撕心裂肺的咳嗽,史清倏听得都累。 淑贵妃也没有多想,赶紧为史清倏让出来位置来。 “小郡主,多谢你了!” 第374章 讲医 史清倏施针的过程中,几名老太医还有几个年轻的在一旁看得都惊得合不拢嘴了。 不仅是因为史清倏看似胡乱施针,却能叫沈然的咳嗽渐渐减缓下来,更是因为见效极快,那银针几乎才刚戳了片刻,沈然的咳嗽声音便立马少了不少。 最后,一直昏迷的沈然还醒了过来,史清倏为他去针的时候,双眼微微睁开—— “母妃……” 先是听到沈然微弱的声音,众人这才注意到,竟是昏迷已久的沈然忽然醒了过来。 然而沈然第一眼看到的人,并非自己的母妃淑贵妃,而是坐在床边给自己撤针的史清倏。 快要七岁的孩童,匆匆一瞥,竟觉得心头一颤,眼前的人,总像是在何处见过似的……可他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然儿!”闻声,淑贵妃是第一个冲上前来的,她紧紧攥住了沈然的手,眼泪当即就流了出来,“我的然儿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呜呜呜……” “淑贵妃,小殿下只要按时吃药,不日便能痊愈,日后若是小殿下还这般咳嗽得止不住,便派人去找我,我自会来为小殿下施针的。”史清倏撤完最后一根银针,将针在纱布上擦拭过后收回了针包里面。 淑贵妃关心沈然心切,挤得她只好退到了远处去。 爱子心切,史清倏自然不会同淑贵妃计较,本想着沈然行了,淑贵妃定没有时间来理会自己,刚背上了药箱准备自行离开,便被淑贵妃叫住了。 “等等!小郡主!”转头,便看到淑贵妃起身朝自己走来,“多谢你救了我的然儿……你、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史清倏笑了笑,看来淑贵妃还是觉得以往的冷战她过意不去,“不用的,我是医者,治病救人乃分内之事,不用淑贵妃您特意备谢礼的。” “可是……” 见她还想说什么,史清倏赶紧岔开了话题,“对了,小殿下这病,只吃一副药是不妥的,我日后入宫的时候应该会频繁一些,带病情转好后,我在开第二幅药来。” “好好好,若是小郡主不嫌麻烦,天天入宫来我更是乐意的!”淑贵妃忙着连连点头,史清倏救了沈然不止一两次了,她不听着,又能如何呢? “好了,现在小殿下刚醒过来,正是需要母妃的时候,我就不再继续叨扰了。”史清倏轻笑着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去了。 回到床榻边的淑贵妃,心疼又觉得庆幸,还好,沈然脱离了危险,有史清倏那样自信又平静地表情,淑贵妃更觉得安心。 沈然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还好,咳嗽的欲望因为史清倏的针灸而浅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母妃……方才的小姐姐,是仙女下凡了吗?” 淑贵妃苦笑了一声,伸出手去轻柔地抚摸了两下沈然的头,“然儿乖,你先好好休息吧……” 另一边,史清倏刚离开长乐宫,走在官道上,便又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宝樱郡主请留步’。回头一看,竟然是钟太医带着几名太医追了出来。 为首的几个人年纪都大了,跑过来时还在去喘吁吁地。 “哎?钟太医?你们找我有何事吗?” 钟太医拍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咳咳咳……小郡主,我们几个就是想要问一问,这小殿下的病是何缘故,您开的方子,又是作何解的呢?” “是啊是啊,毕竟我们几个行医这么多几年了,这样的病症一般都是清火为主,却不想没有任何效果。”另一位太医也随声附和道,“方才小郡主说道什么火、什么气……这、这我们也是头一遭听说的。” 史清倏一笑,果然医者就是医者,不论医术高低如何,都有一共通的特性,那便是‘求知’。 “咯血嘛,究其基本病理乃气火逆乱而使血不循经、络伤外溢、自肥而出。因肺乃娇脏,加上小殿下身子自幼便虚弱无比,更娇过甚。肺位于上焦,主一身之气,更易感受风热燥邪。我们治疗血证之时,还是要对症下药的。”史清倏耐心地解释说道,“不过,几位只要记着便是:‘宜降气不易降火,气有余即是火,气降则火降,火降则气不上升,血随气行,无溢出上窍之患’。总的来说呢……便是又气时不需要泻火,首先要降气,便能压制住火气。” 众太医闻言,连连点头,佩服得是不得了。 钟太医听完,又继续问道:“那、那小郡主开了些什么方子呢?” “赭石,降逆气;生石膏、知母、生大黄,清热泻火同腑;蚤休、白及、仙鹤草凉血止血;牛膝引血下行;太子参养阴益气;甘草以防克伐太过。全方共奏降气泻火,凉血止血之功效。”史清倏毫无保留地解释道,“待这方子吃够时日,气压住、血止住之后,再进一步求医论治、以绝后患即可。” 十来个人听完,是发自内心地开始连连鼓掌。史清倏开的这些药材,他们都是知道的,还有很多乃平日里经常会见到的,可以说是毫不起眼,但是配合在一起,功效竟是那般强大。 史清倏给他们的惊喜已经太多太多,而且不管过了多久,总会给他们带来新的惊喜。 钟太医清了清嗓,道:“敢问……小郡主师从何人?” “这个嘛……我师父人称余半仙。”史清倏微微笑了笑,自己的这个师傅,在医学界名声不算大,知道他名字的,还是乡村野夫居多。 果然,几位太医彼此对视了几眼,面露狐疑的神色。 钟太医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余半仙……该不是那位传说中能够起死人、肉白骨的老者吧?” “您竟然听过他的名字?”史清倏心中惊喜,宫中这些正儿八经的太医竟然也有知道余半仙的。 “早年间,我在乡间走医过,也是偶然中听过余半仙的名字,不过当时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我还以为……这是百姓们杜撰出来的人呢。”钟太医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还真是确有其人啊!” 自己师傅的怪脾气,会让人这么觉得也并不奇怪。 “钟太医,那,我就先回去了。”史清倏笑了笑,“这血证的治疗方法也是我师傅所教,若是几位记住了,拿去用,也是可以的。” 说罢,史清倏微微行礼,扭头便要离开。 钟太医站在原地,连连感叹。其实,他本意是想让史清倏再来补充医典的,可是听她的意思却是不太乐意。不过……这样也好,她解释得那么详尽,也算是说明白了吧 第375章 自私 不料,史清倏本以为今日的事情已经解决,可以安心回到侯府去了,却再一次被人从身后给叫住了。 “小郡主的医术这般高明……为何先前小郡主来补充医典,却没有把这些事情写进去呢?” 说话的太医,姓李,史清倏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有印象,这李太医平日里该是和皇后那边的人走得近一些。 看来,这党派之争还真是无孔不入,李太医说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作为一个在皇宫中从事多年的老太医而言,这绝对不可能是他的‘有口无心’。 史清倏同他对视了一眼,更加确信,这话说得分明就是有意挑衅。 任旁人听了这话去,肯定会觉得史清倏是小肚鸡肠之人,曾经天天入宫到太医院填充医典,却还是有所隐瞒,好像是她在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似的。 史清倏也不焦急,轻笑了一下,回过身子来说道:“李太医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故意不往上写似的。” 钟太医作为皇宫中最行的直坐的正的老太医,又怎么可能没听出李太医语气中的酸臭味道呢?他悄悄对李太医使了个眼色,道:“小郡主……李太医这话说得确实是有些不妥,我想他也是为了咱们医术整体格局而考虑的吧……” 钟太医都站出来打圆场了,李太医却还是不懂见好就收,他轻轻哼了一声,道:“小郡主的医术宛如神仙降世,这一点老夫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小郡主藏着掖着是怎么个意思呢?您小时候在我们太医院里,也学走了不少的东西,我们这些老人哪个没交过小郡主一些东西呢?如今啊……却是知道那么多的良策,可偏偏不肯广而告之……” 李太医年纪不小了,在太医院也是有一定的地位的,他这么一说,身边跟着的几个人也开始觉得有些别扭,纷纷附和道:“确实如此啊……你说说这救人的医术还藏着掖着,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闻言,史清倏只是无奈地一笑。 这个世界上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傻子和杠精啊?难道自己穿越过来,就真的是来接受‘人间疾苦’的磨炼的吗? 平日里同钟太医走得近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单是听李太医等人说这些,脸色便已经很是不好了。不过一看史清倏,依旧是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他们也不免心生敬佩。 “噗……对了,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听闻李太医家新添了一个小丫头对吧?”史清倏忽然笑出声来,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方才说的话,“我可是还听说,这丫头乃李太医的三房所生,只是李太医今年都五张奔六了……不知这时候令妾还能生子,李太医平日里都是如何保养自己的身子的呀?” “你!怎的说话如此露骨!”那张太医被问得脸色一红,这样的话题,放在古代来说还是太露骨了些,“这等事乃我家事,难道什么都要向小郡主汇报一番才成吗!” 史清倏伸手抠了抠脸颊,“说得好,我师父独传于我的医术,我将那血证的前因后果包括使用的药物一一解释清楚了还不够,难道,非要什么都向李太医汇报一番才成吗?” “这……”那李太医被说得一愣,“这不一样!医术乃救济天下苍生之术,小郡主藏着掖着,那便是自私!” “哼,独传医术,在我治病救人是能让你在一旁看着、事后给你解释的清清楚楚,已经是不错了,我不肯把这些写下来让人传阅,是因为不能做对不起师傅的事情。李太医无私得很,有时间在这里指责我的不是,怎么不先审视一下你自己呢?”史清倏一个冷笑,声调稍微提高了一些。 “我有什么不妥之处!” 史清倏双手抱胸,眉眼之间露出几分的挑衅和讥笑神色来,“我可是记得,李太医的李家世代为衣,琢磨出了一种修复伤疤的良药。只可惜那是李家的独传秘方,除了李家的男子之外谁也不知道是怎么配出来的,不如李太医也就把秘方给公之于众一下?可莫要‘那般自私’啊!” 李太医所在的这一支李家人,的确有一秘方,调配出来的百转镜膏,只消涂抹上一定的时间,再难看的疤痕也能消减不少。 这李家便是因为这百转镜膏而发达起来的,毕竟一药难求,调配出来的药膏拿到拍卖行去,一瓶便是黄金百两。就连皇宫里要用,也需要以每瓶八十两黄金的价格向李太医购买。 所以史清倏更加确信,李太医才舍不得把这李家发家的秘方说出来呢,以此才挤兑他,真是在合适不过了。 果不其然,不出史清倏的所料,李太医满脸的局促,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史清倏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活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人的鼓掌声音。 “说得好,说得好啊……” 众人一扭头,竟是沈伦带着沈夙、沈轩、沈谧三人从不远处走来。看样子,方才她们说过的话,沈伦是听得一听而出了。 面见圣上,所有人跪地行礼,待沈伦说了平身之后,这才站了起来。 “这时间该是刚下早朝吧?皇上怎么会从这里经过的?”史清倏掐算了一下时间,这才想起来此时还是一大早。 “我们本是要去看看六弟的病情的。”沈伦尚未说话,一旁的沈谧便解释说道,“去的路上听闻宝樱郡主一大早从侯府赶来。已经将六弟的病给压住了,这脚下的动作才慢了些。没想到,方才竟然是听了那样一出好戏。” 三个少年,各有各的小心思在。 只见沈谧完全就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而沈夙则是一脸的骄傲和欣慰,至于沈轩……却是脸色发黑。 也对,毕竟李太医算得上是他的人,却又是被史清倏怼得体无完肤。 沈夙上前一步,看着那一脸惧色的李太医,故意挑衅着说道:“倏儿方才说的极对,世间难见如李太医这般无私的人,本王就先替天下人谢谢李太医的这百转镜膏了……” 第376章 护短 “皇上!小王爷!方才的话,是老臣有口无心之言……老臣只是看小郡主的医术太过高明了,不免有些眼红,这才说出那样的话的……” 若是面前只有一个史清倏还好,可是他竟然如此倒霉,将皇上和小王爷他们都给引了过来,若是沈小王爷真的为了给史清倏出头,而强迫自己交出家传的秘方的话……那他也只有一死了! 怪不得,先前他给皇后诊脉的时候,皇后曾有意无意间提起过这宝樱郡主就是个灾星,招惹到她的人,定会遭了祸害。 先前李太医还觉得皇后这是危言耸听了,那样一个长得文文弱弱的小娃娃,能有多么可怕,如今连家传秘方都快要不保了,他才相信原来这真是一颗灾星啊。 看着那李太医脸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史清倏还是于心不忍,于是轻轻拽了拽沈夙的衣角,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沈夙,算啦算啦,我就是吓吓他嘛。” 沈夙不来,她本来也没准备真的叫李太医把家传的秘方给拿出来,毕竟那也是李家几代人的心血嘛,不过是借此来让李太医明白自己心里的苦衷罢了。 既然史清倏都说算了,沈夙自然也就不会再得理不饶人了,他轻轻哼了一声,道:“李太医也是宫中老人了,下次说话前还是要先过过脑子才行。” “是是是……臣知道了。”李太医连连点头。 “好了,既然然儿无事了,你们几个就先回去吧,”沈伦见状,大手一挥,“记得,然儿的药定得按照倏丫头所写的方子来,决不可有半点儿闪失!” 众太医们纷纷点头,行了个礼之后,便齐刷刷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了。 待众人走远之后,沈伦才伸手隔空点了点史清倏,笑着骂道:“你这小丫头生来带刺儿,真是厉害得很呐!” “他们针对我,我这才用刺扎他们的。”史清倏满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吧,“像皇上对我这么好,我可曾让自己的刺扎到过皇上呀?” 这话,将沈伦逗得哈哈大笑。 世上哪里有别的女子敢像史清倏似的这样俏皮地跟沈伦说话呢?看惯了人们低声下气、顺从无比的样子,史清倏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自然是更加讨喜了。 “话说回来,倏丫头又救了然儿一命,立了大功啊。”笑完,沈伦这才开始说正事儿,“这次的封赏,想要什么?总不能又是先欠着吧?” “若是说要臣女自己想到底要写什么,臣女还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史清倏装作苦恼的样子,伸手挠了挠头,“要么,就还是先欠着吧?” 早就知道,史清倏定是又会这样说,沈伦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仰着头大笑了两声,这才想起来他们今日本意是要去长乐宫看看淑贵妃和沈然的。 于是沈伦笑了笑,道:“朕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也罢也罢。好了,夙儿,既然碰上了倏丫头,你就把她送出宫门去吧,朕先去看看淑贵妃和然儿。” “是。”沈夙心中一喜,对沈伦行了个礼。 沈伦也没再说什么,两个孩子都是他最喜欢的,自然是放心的很。 三人带着一众侍从离开的时候,史清倏还看到了那一脸不屑的沈轩,以及偷偷对自己挤眼睛打招呼的沈谧。 待一行人离开之后,沈夙这才回到了面对史清倏时候的样子 ,他直接伸手拍了拍史清倏的脑袋,一脸的欣慰,总让史清倏觉得,他是看到自己的女儿有了出息的表情。 “倏儿,你可真棒,然儿都病了那么多日子,宫里的太医找遍了,谁也不敢说能治好的。我家倏儿一出手,便能治好他,真是厉害死了!” “那当然啦,也不看看我是谁。”史清倏得意地颠着腿,心中的嘚瑟完全表现了出来。简直同方才那不骄不躁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 “对了,沈夙……”忽然想起来同淑贵妃之间的纠葛来,史清倏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你说,我救了小殿下,是对还是错呢?” 沈夙想都没想,温柔地在史清倏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自然是对的,行医者哪能放着病人不去救呢?再说了……淑贵妃对你有所亏欠,也就势必不会去跟皇后的人亲近了。所以……你做的很好。” 沈夙,果然就是沈夙,史清倏有时候都觉得,他一定是自己肚子里面的蛔虫。正如沈夙所言,史清倏最担心的还是党派的问题,毕竟现在的局势这般严峻,她虽然在其中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却还是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全局。 毕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啦。”史清倏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 “此事暂且不提,不过……”沈夙忽然面色一变,将史清倏勾在了怀里,“你这小妮子,真的把苏亦雪接到侯府去了?” 史清倏一听,立马装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来,“啊?哈哈哈哈……这我也没办法呀,她都当街跪下来求我了,我哪里忍心拒绝啊?” 沈夙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有什么不好拒绝的?我都替你回绝过一次了,你这个小笨蛋啊……” 见到他愁得眉头都团到一起去了,史清倏赶紧伸出手去,笨拙地在他的眉心揉了揉,“沈夙,你可要少皱些眉,等你老了这里都是皱纹,肯定丑的要死!” 本是有些生气的沈夙,硬生生地被史清倏给逗笑了,“唉,那苏亦雪我不知道究竟如何,但苏瑞慈显然是心思不正的,你让苏亦雪住在侯府中,可千千万万要当心她在背后做手脚啊。” “你放心吧!我这么聪明,肯定是会一切都注意的!”史清倏笑嘻嘻地,拍着胸脯繁复保证了一番,沈夙这才肯相信她。 走到了皇宫的门口,又是到了分别的时候,沈夙一如既往没有在人前显得那般粘人,只是温柔地掐了掐史清倏的脸蛋儿。 “倏儿,有什么事儿一定要来找我,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 第377章 窈窕 自那件事情过去以后,史清倏似乎又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沈然身子的调理。估计淑贵妃先前是一直抹不开面儿,不肯找史清倏来,而如今史清倏既然已经治好了沈然的血证,索性后面的就都让她来调理了。 但史清倏也并非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人,岂能容忍那淑贵妃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所以第二日入宫的时候,史清倏便明确的说明,待沈然这血证彻底好了,她便不再往长乐宫跑了。 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足一个月,沈然的病便彻底好了。 那日史清倏说日后便不再整天来长乐宫的时候,沈然还抱着她大哭了一场。 说到这里,史清倏便不得不感叹,按理说刚出生的孩子是没有任何记忆的,可是沈然似乎知道当年是史清倏拼死把他保了下来似的。他身子不好,从小就不亲近人,除了淑贵妃之外,唯独就是爱和史清倏亲近。 每每见了史清倏,有时候甚至比见到了淑贵妃还要激动一些。 再说侯府那边。 苏亦雪当真就是安安稳稳地在侯府住了小一个月,她似乎除了隔三差五地出去见一见苏瑞兹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小动作了, 这让史清倏不免有些狐疑,她还以为,苏亦雪想方设法地住进侯府来是别有用心呢,但这么久了,她不仅‘没有用心’,还乖巧得可怕,因为她整日无事可做,便背着琴去给大夫人弹琴,要么就是做作女红,总而言之,当真就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把大夫人她们哄的开开心心。 见状,连薛应都迟疑了,问史清倏这苏亦雪是不是真的毫无心机。 史清倏就只是耸了耸肩,苏亦雪为人如何,都与她没有什么大的干系。她若是真的纯良天真,那自然是好的,但史清倏又不打算同她深交。她若是一肚子坏水儿还没有放出来,史清倏也不畏惧。 又是一天无聊的日子,史清倏才刚用完早膳,薛应便推门而入,“小姐,姬公子来了,说有要事找您商量。” “姬公子?”史清倏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姬文玉一直在翰林院做助教,一个月来倒是也有同她联系过,但都是说些感谢的话,如今忽然来找她,难道是翰林院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了?想着,她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快把姬公子请进来。” 姬文玉来了,便一直等候在侯府的大门口。小厮本是请他直接进去,但姬文玉不肯,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便不能进门。姬家虽舞文弄墨,但礼数还真的是要求得很高。 直到薛应来门前请他,姬文玉这才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侯府的庭院景色极美,即便是在这里小住过一阵子,但姬文玉每次经过,还是忍不住心中赞叹一下其中的美景。 走着走着,姬文玉耳边忽然传来了女子的吟唱声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声音悦耳动听,伴随着箜篌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亭子里面幽幽传来,音符如同初春的蝴蝶一般翩翩飞舞,回荡在这片庭园之中。 姬文玉不觉驻足,朝着那声音传过来的地方眺望过去,只见树丛掩映之中有一抹藕荷色的身影,长发乌黑,如丝绸般顺滑。少女半环抱着银色的箜篌,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柔地扫过,那悠扬的调子便从中飞舞出来。 “姬公子?我们还是赶紧去吧?”薛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亦雪,觉得有些别扭。 她不能否认苏亦雪的确是又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歌声更是优美动听,所以薛应很害怕……总觉得万一姬文玉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她和史清倏都不会开心。 但是姬文玉似乎没有听到薛应的话,朝着苏亦雪所在的凉亭走了过去。 凉亭边的一颗海棠,其中一条树枝钻进了这凉亭里面来,估计是主人觉得这天然的树木遮阴效果更加好,所以也就没有去斩断那条树枝。此时已经是春末,海棠花谢了一地,那树枝上只有几朵还顽强着的花儿。 见到姬文玉走了过去,苏亦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轻起身、行礼,似乎没有一点儿陌生感和突兀感。 “小女子见过公子。” 姬文玉微微点头,他的目光并不似那些贪恋美色的男子一般盯着对方的脸,而是礼貌得微垂,更像是在盯着那箜篌。 “公子?”没有得到回应,苏亦雪之好又轻轻问了一声。 “啊……姑娘的箜篌弹得极美,”姬文玉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只是姑娘的唱词,不怎的适合姑娘。” 苏亦雪微微一笑,面含娇羞,“的确……小女子鲜少出门,这男欢女爱……的确是未曾经历过呢。” 闻言,姬文玉忽然面色一滞,一身的修养叫他的表情没有当下变得那么可怕。 男欢女爱?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言分明是君子好佳人的寻觅之恋,姬文玉心道,这般美好的追寻爱情之旅,在她口中竟成了男欢女爱了? 看来,面前的女子也不过是在装大尾巴狼。未读文学之深奥,便自以为是地加以解读,这是姬文玉绝不可忍耐的。 俗不可耐,真的是俗不可耐啊。 他本是被箜篌的声音吸引过来,可只是两句话的交流,便觉得方才那美妙的曲调荡然无存。 “咳咳……在下还要去拜访小郡主,姑娘请自便吧。”姬文玉心下叹了口气,朝苏亦雪弓了弓身子,扭头便要离开。 还不等他迈出步子去,便听到了耳边响起了“喵”的一声猫叫,下一秒,便是苏亦雪的尖叫声音: “啊啊啊啊——滚开啊!” 之间苏亦雪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对那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橘色小猫胡乱地挥出手去,“你不要过来啊!” 姬文玉微微蹙眉,不知道那样一只小猫有什么可怕的,可苏亦雪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似乎又不像是装出来的,只好上前去,刚要伸手去帮她驱赶那只小猫,树枝后面,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来—— 第378章 箜篌 “苏小姐,这么小的一只猫,有什么可怕的啊。” 说话的,竟是史清倏。 不知道她何时走过来的,那海棠又枝繁叶茂的,大家还真是没注意到她。 直到她伸出手来,稳准狠地将趴在树枝上的小猫咪一把抓住,拎着它的后脖梗子,便拎了起来。 那只小猫咪本来因为苏亦雪的胡乱挥手而吓得亮出了爪子,一直对着她哈气,但被史清倏拎在手里、看到了她后,爪子便立刻收了回去,那充满警惕的哈气也停了下来,只有撒娇似的喵喵叫。 “小姐?您怎么出来啦?”薛应一见她,心中大喜,史清倏及时出现,就能把姬文玉赶紧带离这里了。 史清倏挠了挠脸颊,提了提手里拎着的橘猫,“啊……刚才看到它跑进来了,我便来找它的。倒是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啊?” 姬文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在下听到了这位姑娘的箜篌声音……便过来看一看。” 另一边,那苏亦雪还惊魂未定,她穿着粗气拍着自己的胸口,意识到了方才自己的确失态,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声音微弱地说道:“雪儿幼时被猫抓过……虽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见到猫,却还是心有余悸。” 史清倏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猫儿丢上了枝头去,“快出去吧……你们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那橘猫就像是真的听懂了史清时的话似的,又用脸颊在史清倏的指尖蹭了蹭,三两下灵巧地跳上海棠树,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苏小姐自便。”回过头来,史清倏点了点头,便走向了姬文玉,“姬公子不是有事要说吗?请跟我去前厅吧。” 姬文玉自然直接跟随史清倏离开了这里。那被丢在原地的苏亦雪脸色发蒙。 方才的那个男人,苏亦雪知道是谁。可以说,在来侯府的这段时间里,她早就摸清楚了史清倏身边的人。听说那姬文玉找史清倏帮了不少的忙,苏亦雪本以为他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今日一见,这才发现竟是那般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男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那条死猫给打乱了节奏!害的她在姬文玉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 越想越气,苏亦雪狠狠地咬着牙,那般狰狞的面孔,就好像与方才不是一个人。 “对了,小郡主,方才那位姑娘是?”在去往前厅的路上,姬文玉好奇地问道。 “名叫苏亦雪,沈小王爷母家的一个远房表妹。”史清倏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解释道,“她住不惯驿站,沈夙的燕王府又不适合让她住进去,我便将她带到了侯府来。” “啊……原来如此,”姬文玉点了点头,扯出一抹苦笑来,“苏姑娘箜篌弹得了得,唉……可惜。” 本以为姬文玉是看苏亦雪长得好看,这才问的,可他叹气说着可惜,就让史清倏不免有些好奇了,“姬公子何出此言?” 姬文玉伸手抓了抓头,“没什么……只是方才听见苏姑娘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是唱的悠扬婉转,苏姑娘却说此乃‘男欢女爱’之情。或许是在下出自一舞文弄墨世家的缘故吧……最不能忍的,便是这种亵渎之人。所以,这才觉得可惜。” “噗……原来如此。”史清倏一笑,她险些就要以为姬文玉是看中了苏亦雪的美色了,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真的如此,她也不会说什么,但不知怎的,听姬文玉这么说了,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话说回来,姬公子好像很喜欢箜篌?” “嗯。”姬文玉点了点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多了几分的悲凉神色,“家母弹得箜篌,是我们姑苏一绝……只可惜……” 话不用多说,看姬文玉那悲伤的表情,史清倏便能猜到一大半。 应该,是母亲已经逝世,箜篌落灰,此间再无绝美箜篌曲了。 史清倏没有追问,她吸了吸鼻子,眼见已经到了正厅,索性选择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个了,应儿说姬公子有重要的事情找我商议?究竟是何事啊,莫非是翰林院那边的问题吗?” 史清倏这么一问,姬文玉的思绪便马上就回来了,毕竟母亲早已逝世多年,他这次来还有别的事情,可没那么多时间消沉。 “不是翰林院的事情,是关乎在下上过的那道折子。” 二人走入正厅,史清倏伸出手去,示意姬文玉现在椅子上坐下来,“折子?就是关于难民的救助的那篇文章吗?” 姬文玉点了点头,“正是……先前在下没有辞官的时候,皇上曾说此事交给在下全权负责。我也的确是制定出了一套真实可行的方案来,皇上已经下旨,将方案给户部,要他们即可开始实施的……” 看着姬文玉的愁容,史清倏问道:“所以,是那方案出了什么问题吗?” 姬文玉点头,“这方案,去年冬天开始实施,本是要持续一段日子的。可是我前些日子发现……前不久京城又涌入了一批难民,可是那套救治方案却并没有照常实施。我询问过了胡大学士,他说……是墨丞相从中作梗了。” “墨阮……”史清倏托着下巴,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哼,他向来就是小肚鸡肠的人,为了证明你的方案不可行,直接出手阻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姬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姬文玉一遍赞同地点着头,一边面露难色,“我如今辞官,在朝廷里说不上话,所以这才想来,恳求小郡主把话带到沈小王爷、或者是慕公子那里去,我想有他们来接手此事的话,应该能继续顺利实施……否则,看着那些难民百姓们在街头混吃等死,我实在是心中难过……” 闻言,史清倏不禁心中佩服。 姬文玉来找她,要沈夙和慕禾接手,就说明并非为了自己的名声才去费尽心思地张罗此事的,而是完全为了那些颠沛流离的难民们。如此胸怀,史清倏怎能不佩服呢? “姬公子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的!” 第379章 办法 史清倏也不敢保证,自己告诉了沈夙和慕禾等人,他们就真的会对此上心,毕竟他们平日里的工作也不少,尤其是沈夙……史清倏还真是不愿意去麻烦他。 至于慕禾嘛,他们现在的关系,史清倏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他。 姬文玉似乎也看出了史清倏心中的迟疑,赶紧说道:“那个……小郡主,若是有不便的话,就不必为此操心了……我也只是看不过百姓们受罪,您是不知那南市都是些流离之人……唉,如果今年那政策不得实施的话,我等到明年也好,我有信心,这次科举定能考出一个好成绩来的,届时再重新把赈济灾民的事情操办起来。” “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传达,只是沈夙负责和擅长的内容并不在此,且不说他平日里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若是盲目地交给他来操办的话,或许还会因为不熟悉内容而弄巧成拙了。”史清倏微微蹙眉,解释说道,努力叫自己显得真诚一些。 姬文玉微微一笑,“无事无事!小郡主您愿意听在下说这么多,在下已经很是开心了。我也知道术业有专攻,无论如何,还是很感谢小郡主的!” “姬公子,我也没说此事不管了,”史清倏摆手,她平日里见到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也是同样的揪心,她没少想过做一些赈济百姓的事情,可一来,是没有由头,二来呢,是她总是转眼便忘却了此事。如今姬文玉找上了门来,她自然愿意鼎力相助了。 “你且容我想想,或许我们能直接把此事传达给皇上呢?” “那、那怎么可能!”姬文玉想都没想,直接如此说道,“小郡主若是去说……岂不是成了参政议政,上次是为了帮我,但也给皇上提供了提案,可这次不同,若是小郡主上前去指责的话,皇上难免会心生芥蒂的。” 他所说的话,史清倏是一万个赞同。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真的并非能仗着皇上对自己另眼相待了,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前去说自己想说的话。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 她微微点头,伸手拖着下巴,思索道:“一定有法子的。” 思索中,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史清倏目光一瞟,便认了出来:“子平?你怎么在这里?” 来者,正是拎着药箱、一身黑衣的舒子平。 “我奉侯爷之命来侯府送一些用来做药膳的药材,顺便帮大夫人他们看看身子,”舒子平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在他眼中,若是没有旁人在,史清倏便是她的一个同事,他鲜少对史清倏行过多的礼数,“路上碰到了小莲,听她说你在这里,我便过来看看,同你打个招呼。” 史清倏见到他,正如老友相见一般随和,随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来都来了,不喝口茶再走?” 舒子平也没有过多的拘束,直接坐了下来,他注意到房间内还坐着一个陌生的面孔,便问道:“小郡主,这位是……” “啊!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姬公子,这位是舒子平舒大夫,现在在史氏医馆中做大夫。”史清倏这才想起来二人是第一次见面,忙介绍道,“子平,这位是姬公子,我跟你提过的。” “原来这就是姬公子,还真是年少有为啊!”舒子平站起身来,朝姬文玉作揖行了个礼。 姬文玉也同样站起身来,回礼道:“舒大夫也是啊,久仰大名,如今终于是见到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不要客套了,大家日后都是朋友嘛。” 说来也是巧,二人都是怀才不遇之人,都是遇到了史清倏这个‘伯乐’,才能有如今的生活,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史清倏不知怎的,忽然耳边响起了舒子平放进来时说的那句话,忽然眼前一亮,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精光闪过似的,“对了,子平,你方才说什么?” “啊?”舒子平微微一愣,“我说……来侯府送做药膳的药材呀,怎么了嘛?” “对!就是药膳!” 看着史清倏忽然激动得从座位上挺身而起,姬文玉和舒子平都是一样的眼神迷茫。 史清倏解释道:“姬公子一直在想办法如何让朝廷注意到救济灾民的事情,我也一直在想如何能‘名正言顺’地让皇上注意到此事,其实归根到底,就是要让皇上相信——这件事情是我在做,而且一定要搞出一些动作来!” 二人附和着点了点头,姬文玉问道:“道理我是都懂的,小郡主可有什么良策了吗?” 史清倏自信地打了个响指,“那是自然,首先,就是要让皇上知道此事是我所做,我擅长的事情不多,可子平一来,我才想起我还有一个医馆。所以我想……就用我们医馆的名义,在街头派送药膳!像是肉糜啊,药粥啊这些。”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舒子平也点了点头,“反正我们的医馆先前也推过不少的福利,再多做一些,也不会显得突兀和别有用心了。” “正是!”史清倏笑着点头。 姬文玉虽然觉得此事可行,却总觉得还是有些欠妥当,于是便抬头问道:“此方的确可行,也不易叫墨丞相的人察觉到什么。不回打草惊蛇固然是好,可是……若是以医馆的名义赈济灾民,百姓早已经是习惯了,又如何能让皇上‘听说’此事呢?” 史清倏偏着头想了想,她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一想过了一遍。的确,单单如此还远远不够,况且,这样单纯赈济的做法也无法呼应出姬文玉的政策来,即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往那政策的身上想。 若是……能有个工厂一样的地方,把这些难民们收容进去,给他们提供工作的岗位较好了。 等等……工厂? “有了!此事,还需要关键的一环。”史清倏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在此之前,我还得去问问她才行……你们二人,若是有时间的话,就跟我去一趟!” “何处?”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钟安铁器厂!” 第380章 铁器厂 史清倏想起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多年前同她一起被人绑到红绡院取得去的静安。 她自从把作为郡主的权利从她那个追名逐利成瘾的娘手中夺过来后,便开始自己经营一家铁器厂,听说接手的订单数量很大,其中有一大部分还是给朝廷的军队制作兵器和盔甲用的。 也正因为她小小年纪便做了那么大的事情,所以基本上忙得根本没有自己的闲暇时间。 这些年来,虽然史清倏同她的交往没有那么密切了,可是每年至少还会彼此送送礼物,见上一两面。 去年她说过离京出差去做事,最近这才回来。 史清倏心想,若是静安的铁器厂中恰好需要一批人来做工的话,那便可以把这些难民们安排进去,哪怕是做一些粗活累活。若是她的那里不需要,静安做这一行那么多年,肯定也是有些人脉的,天下那么多厂子,总有需要人力的地方。 在前往那钟静铁器厂的路上,史清倏给姬文玉和舒子平二人好好地讲述了一下她和静安之间的渊源。 “大概就是如此了,虽然这么多年都不那么密切地联系了,可……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共生死过的交情了。”史清倏说完,深深地感叹了一下。 幸好她这几年的生日贺礼和新年礼物一年也没有落下过,否则还真是不好意思忝着个老脸跑过去找人家帮忙。 “静安郡主的名声,我先前在吕府的时候,也是听过的,”舒子平用手托着下巴,面露思索的神情,“她的名字众人是不怎么知道,不过钟静铁器厂……这名字应该是京城附近人人都听过那么一两次的吧?” 姬文玉是对京城的一切最为陌生的人,毕竟他才来了不久,不过听史清倏说着,也是连连点头,面露欣赏的表情,“如此听来,静安郡主也是名真性情的女子,一个女子能想到制作武器、改良军用的装备,实属不易啊。” “主要还是受她父亲的影响吧……”史清倏说道,“静安的父亲是军中的一位副将,只可惜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否则定能成为名声显赫的将军的。” 闻言,马车内有了片刻的沉默,也算是对逝者的默默悼念了吧。 那铁器厂,开在了京城之外的一个镇子里,距离京城并不是很遥远,驾马车走过去,也就需要一个时辰那样。 主要还是因为京城的人口密度太大了,容不下一家那么大的铁器厂在,静安当初斟酌地界儿的时候,还曾经参考了史清倏的意见。如今的这个地方,也算是史清倏挑选的。 到了那铁器厂的外面,三人纷纷跳下马车。 只见这铁器厂其貌不扬,就像是一片用围墙圈起来的草场一般,大门也没有经过精心的修葺,就是很常见的大木门而已。但是,却能老远就闻到了那属于铁器特有的味道。 见到忽然有三个衣着妥帖,甚至有些华贵的人造访,守门的人有些狐疑,上前来问道:“三位……是来做什么的?” 史清倏微微欠了欠身子,柔声道:“这位大哥,我是静安郡主的故人,劳烦您前去通报一声可好?就说,是京城的史清倏找她。” “史、史清倏?”那男子一惊,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你、你……你就是京城的宝樱郡主吗?!” 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然已经这么大了,史清倏之好无奈地点了点头。幸好那男子眼中没有什么别的神色,不然史清倏还真是不敢随便承认,指不定哪个人就是一个狂热的‘脑残粉’呢。 “对的,这位大哥,辛苦您跑一趟了。” 既然面前的人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宝樱郡主,男人心中的警惕自然是少了许多,他赶紧点了点头,随意叫了另一个人来门前看着,自己小跑着便进去了。 没过多久,大门再次打开。 史清倏不仅看到了方才跑进去的那个男子,还看到了身后跟着的静安。 “静安?”史清倏一惊,问道,“你怎么自己出来啦?” “你大老远地跑过来,我能不出来迎接吗?”静安笑了笑,自然地揽住了史清倏的手臂,“说起来,你怎的忽然从京城跑过来了?” 史清倏不好意思地一笑,“嘿嘿……其实是想要找你帮个忙啦。” “有事直说就行,我能帮的一定会尽力的,好啦好啦,有什么话我们进来说吧!”静安笑道,目光忽然注意到了史清倏身后跟着的两个男子,“话说……这两位是?” “啊……他们啊,”史清倏看了一眼后面的两个人,“我待会儿介绍给你,其实今天这件事儿,是我们三人共同策划的,但是一定要有你的帮助,才可能能够真正得实施。” 史清倏说的神乎其神的,让静安都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她看着史清倏,笑了笑:“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我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史清倏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往里面走的路途中,需要经过他们炼铁的场地。铁匠把烧红了的铁块用镊子夹出来,放到底座上开始有节奏地敲击,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虽然嘈杂,却还意外得好听。 史清倏注意到,这大院子里面的人很少,大多数的工位都空缺着,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萧条。 但她知道,这说明她来找静安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静安一路把他们带到了茶室,远离了那炼铁的地方,铁锈的味道也淡了许多。茶室中还点着紫檀香,味道就更加好闻了。 叫侍女上了茶,静安请面前的三个人坐下来,“倏儿妹妹,这里的味道应该没有那么刺鼻了吧?” “没有没有,味道并不刺鼻。”史清倏笑着接过茶去,“说起来,一路走进来,我见到厂子里的工位大多数都空缺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人工费上涨得厉害,还有就是有些人做得久了,还以为是铁饭碗,质量下降得很快,”静安苦笑着,“我便辞退了一大批。” 闻言,三人对视了一眼。 有谱了! “对了,倏儿妹妹,究竟有何事要找我?” 第381章 协助 “咳咳……其实,是要麻烦你帮一个忙。”史清倏清了清嗓子,开始用自己组织了一路的语言,首先是给静安介绍了一下身边的两个人,其次尽量简明扼要、有一目了然地给静安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包括从遇到怀才不遇的姬文玉,到他后来辞官入翰林院,治理难民的政策被架空。 “唉……本来是良策,况且前不久又有一批难民涌入了京城中。我问过子平,这个季节易发流感,难民们的身体大多数都不是很好,现在南市那边走在路上常常能够听到猛烈的咳嗽声音。这墨阮丞相为了一己私欲,把政策架空,只会让这难民的问题更加严峻。”史清倏皱着眉头,来的路上,她还向舒子平打听了一下现在京城里的情况。 舒子平走医,南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太过混乱,史清倏基本上不会去,但舒子平去的不少。街边的乞丐净是感染了流感的,却是无钱医治。 静安在一旁,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点头。她经营这家铁器厂这么多年,自然也同朝廷里的人对谈过,史清倏说的那些朝廷里面的事情,她也一下子就能听懂,不需要史清倏过多的解释。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托着下巴说道:“所以,倏儿妹妹是想要把此事想办法直接传达给皇上对吗?” 史清倏激动得连连点头,果然静安就是静安,这些话说给寻常女子听,能不能听懂还要另说呢,更不会像静安这样能直接理解到史清倏还没有说出的计策了。 “我想,若是层层向上传达的话,说不定又会被墨阮丞相在半路上拦下来,倒不如直接作出一些大事儿,叫皇上不听也得听到。我和子平他们商量过了,就以我们史氏医馆的名义派发赈济口粮,但是只是如此还是不够,若想真的做到‘一鸣惊人’……没有静安你的帮助是不行的。” 静安忽然笑了一下,话说了这么多,她差不多也能够猜出史清倏想说的是什么了,“我猜……是倏儿妹妹来给我送便宜的劳动力了?” 闻言,史清倏心中微微惊叹,果然还是和聪明人打交道比较轻松,她赶紧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嘿嘿……就是不知道静安你这边是否需要……” 把前去领赈济粮的难民,年轻力壮者安排到静安的炼铁厂中,这既是附和和遵循了姬文玉政策的内容,并且,难民大批量地流动,已经够阴人耳目了,再加上静安的炼铁厂与朝廷一直都有订单的来往,如此一来,定会让人注意到。 这样,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情。 “倏儿妹妹这次来找我,说是来要我帮忙,但其实是帮我解决了燃眉之急啊。”静安说道,“不过,难民们应该都不怎么知道要如何炼制,我就是怕他们做工太过粗糙。” 这的确是一大问题,不排除难民中有做过这一行的人,可大多数应该还都是农民出身者。史清倏歪着脑袋想了想,她看了看姬文玉,“姬公子,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姬文玉也思考了片刻,便回答道:“虽然在下并不会炼铁,但我也知道,这炼铁有烧贴、打铁、定型、冷铁等等的工序,且定型最要技术,打铁最要力气。静安郡主可以让现在厂子里的老人们单负责定型一项,至于那些不怎么需要技术的工序,交给难民们来做。这样边做,边教难民们技术,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史清倏觉得姬文玉说的很好,的确可以解决一大批人从未接触过的问题,她看了看静安,问道:“静安,你觉得如何?” “姬公子不愧是叫倏儿妹妹愿意鼎力相助的人!”静安一拍手,笑道,“此法子可行!说起来,我还有几个合作的厂家,酒王镇子上的酿酒厂,还有十八镇的一家刻木厂……最近人工成本上涨得厉害,先前我们合作的时候,听他们管事的人说,最近也在招人。” 史清倏眼前一亮,“如此甚好啊!静安,可否劳烦你跑一趟,若是他们也愿意接受这些难民的话,我们做的事儿就能更大一些!” 顿了顿,史清倏又说道:“若是皇上能够亲自过问此事的话,我便有把握让朝廷拿出一些补助来给你们。” 静安一笑,“这种好事儿,我自然是愿意的。今日下午我便启程,去找他们谈一谈。这些事儿交给我吧,若是他们不愿意,我便竭尽所能多收纳一些来!” 见到静安如此爽快,史清倏开心得一拍大腿,激动道:“那我就先替难民们谢谢你啦!” 姬文玉也一脸感激地站了起来,“静安郡主琐事果决,有智有谋,姬某佩服!” “不用不用,我这也是为了自己而考虑,这段日子的确是缺乏劳动力,能引进一批的话对我们的炼铁厂也是有利无害的,如此互利共赢的事情,我何乐而不为呢?”静安赶紧上前去轻轻扶起那行礼的姬文玉来。 事情,也算是敲定了,不管静安能否把另外的厂子给谈下来,她一个炼铁厂也能够收纳一批人。 “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史清倏站起身来,说道,“就辛苦静安你啦,我们先回去敲定一下具体要如何实施,难民人数多,只怕若是准备的不周全,届时会遇上不少的麻烦。” 静安也起身,用力点了点头,“倏儿妹妹放心,我即刻就出发,争取把他们也给谈下来。另外……若是你爱需要什么帮助,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全力相助的。只是到时候请务必把敲定过后的方案告诉我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准备。” “静安郡主请放心,”姬文玉在一旁说道,“方案定会让您知道的,还请您快些给我们答复,这治理难民的政策,毕竟还是宜早不宜晚。” 静安笑着点了点头。 “那,静安,我就等你的答复咯!” “没问题!” 第382章 党群 辞别了静安之后,一行人又回到了侯府。 姬文玉本以为这件事儿不过是史清倏传达一句罢了,却不想竟然发展成了格局如此之大的一次活动。连他都忍不住为此而热血沸腾,匆匆超胡大学士清了个假后,便跟着史清倏回去了侯府。 舒子平也是同样的感受,毕竟这也是他此生目前为止参加、甚至是举办的最大的一场活动了,刚巧最近医馆不忙,托人给留守在医馆的小丫头带了句话,也随着一同去了侯府商议这件事情。 “子平,药膳这件事儿,我就交给你去办了。”坐在正厅里,史清倏对舒子平道,“既然是我们史氏医馆的名义举办的,就一定要体现出我们医馆的水平来。” “小事一桩,不过小郡主你有何要求吗?”舒子平自信的一笑。 史清倏想了想,这才继续说道:“你不是说这些日子有些爆发流感的兆头吗?第一种药膳,就是要针对咳疾和流感的,若是觉得自己已经患病的难民可以去喝这种,想什么金银花啊、白芷啊,这种止咳的良药,一定要用上;第二种嘛,就是预防的。” 舒子平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地把史清倏的话记在了心里,“我觉得,普通的白粥和肉糜也需要准备,以防万一嘛。” “对对对,这种小事儿,你自己来定夺就好啦!” 舒子平深深看了史清倏一眼,他就知道,这个懒成小猪的小丫头,连自己的医馆都懒得去打理,就算是应下了如今这治理灾民的事情,也会能偷懒便偷懒的。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自己送了耸肩,也算是默默得答应下来了这件事情。 “至于要如何让难民们心甘情愿得去静安的炼铁厂中做工嘛……”史清倏在大厅里来回地踱着步子,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姬文玉的身上,“姬公子,此事就交给你来办啦!” 静安那边的动作也是没有分毫的拖泥带水,当天晚上就给史清倏带来了回话—— 刻木厂和酿酒厂那边管事的人都愿意接纳一批难民,但是是有条件的——不要老人,不要孩童,只要壮年。他们那边还可以接纳女性难民,这就更加扩大了能够救济的范围。 其实史清倏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件事儿能做的如此专业。现在看来,即便是叫户部尚书亲自接手治理难民的事情,能做到的也就不过如此吧? 三人正在商议的过程中,史清倏忽然听到门框传来了“嘭”的一个声响。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进来倒茶的薛应,可是下一秒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门外的人显然是在偷听,不小心撞到了门框后便匆匆的逃开,明显是做贼心虚啊。 虽然他们谈论的也不是什么机密的问题,可是被人偷听了谈话,史清时还是觉得有些心中不快。 她本来想要冲出去,却下一秒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薛应高调子的声音:“哎哎哎?苏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苏亦雪? 史清倏眉头一蹙,高声对着外面说道:“应儿!把她带进来!” 没过一会儿,薛应便一手捧着茶壶,另一手把苏亦雪给拽了进来。 苏亦雪一脸的娇羞,她低着头,缩着身子,双手还拿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置着一把水壶。 史清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她脸上的窘迫模样,便知道方才在门外的人一定是她。 “苏小姐,您跑到这边来做什么?”苏亦雪居住的客房在侯府较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近,更没有什么机会能够‘顺路’来这里。 事实上,放在在门外偷听的人的确是苏亦雪没错,发出了声音后,她下意识地转身便走,却正好碰上了来倒茶的薛应,便像是做贼一样被她拽了进来。 姬文玉和舒子平也停下了手上记录的动作,撂笔看向苏亦雪。 只见她轻轻举了举手里的托盘,说道:“小、小郡主,雪儿是听说你带着人回来,已经关门商量了好久的事情,雪儿怕你们累坏了,这才烹了花茶,想要送来……” “送茶就送茶,为何要一脸心虚地逃走啊?”薛应嘟着嘴巴,针锋相对地说道。 “我、我是听小郡主他们聊的火热,怕现在就进来会打断他们的思路而已……这才决定先离开,待他们聊完了,再送茶来的!”苏亦雪脸色微红,用十分软糯的声音反驳道。 史清倏的目光就如同黑夜里出来猎食的鹰,锐利地审视着眼前的苏亦雪,忽然面色一转,轻笑着说道:“苏小姐把茶壶放下吧,只是这种事儿以后交给下人来做就好了,你就不要自己特意跑一趟了。” 说着,她主动伸出手去,接过了苏亦雪手里的茶壶,顺便不动声色地伸手摸了一把壶身,“啧,这茶壶都凉了,苏小姐应该在外面等了很久了吧?” 她说的话,总像是意味深长。 苏亦雪心虚地看了她一眼,草草行了个礼,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苏亦雪一走,史清倏也就不再去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了,她直接掀开了茶壶的盖子,看看里面的茶水,又仔细的嗅了嗅。 没有加别的东西,就只是一壶普通的花茶而已。当然,史清倏也是早就预料到了。 她把茶壶放在一旁,没有去品尝的打算,“应儿,找个人跟着苏亦雪,不管她做了什么、去了何处,都要给我汇报一下。” 薛应一喜,史清倏终于开始信不过苏亦雪了,她开心的应了下来,小跑着便离开了。 谈话也进行得差不多了,苏亦雪的到来,正好也帮他们画了个句号。史清倏想了想,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今日我们做了不 少事情,大家都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姬文玉和舒子平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又说了几句话,他们这才纷纷站起来。 “对了,小郡主……此事是否要告诉小王爷呢?”临走前,姬文玉忽然问道。 史清倏摇了摇头,“我不说他也会知道的。姬公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感觉,我似乎也开始和小王爷、五殿下他们结党了,不知道此事究竟是好还是坏……” 闻言,清清倏轻轻摇着头,笑着说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姬公子是君子,此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之事。你不必想那么多的……” 第383章 计划 “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姬文玉站在原地,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史清倏的话,忽然,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来,“小郡主!多谢您的开导!” 史清倏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这话也不是她原创的呀,不过……能帮到姬文玉,也是蛮有成就感的。 姬文玉第一次入朝,接触到了先前从未接触过的党政对峙。 可以说,墨阮党派的结党营私现象,已经叫他望而却步了,若是自己也深入了另一个党派之中,只怕是会禁锢了自己的思想。若是未来真的如此,如那户部尚书一般没用,他便真的是对这朝廷没了信心。 而史清倏脱口而出的十二个字,真是令他瞬间便通透起来了。 一党一群之间,是小人与君子的天差地别。也让他坚信了,沈夙、沈谧,连同侯府在内,都是因为同样的目的而结群的。他们之间,从不会出现一个像是墨阮一般绝对压制的力量去。 心头笼罩着的阴云散开,姬文玉觉得眼前的大路更加敞亮了。 二人互相道了别后,便辞别了史清倏。 史清倏说,即使不专门去告诉沈夙,他也会知道这件事的。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沈夙就‘重操旧业’。 史清倏正悠闲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双脚悬空,乐乐呵呵地前后挥舞着。忽然便听到了窗子被打开的声音,还没等她来的及做起来,忽然间眼前一黑—— 沈夙直接跃入了屋中,见到史清倏正躺在床上,想都没想便扑了上去。 他双手撑着身子,虽然是跟史清倏保持着安全距离,可这个动作实在是暧昧得很,直让史清倏一阵惊呼。 “啊啊啊啊——沈夙你快滚下去啊!” 史清倏用力地推搡着沈夙的胸口和肩膀,可是身上的人儿却是纹丝不动。 “小丫头你长本事了啊,自己张罗出一场赈灾活动来?”沈夙不肯动,就以这样绝对的压制姿势,用一种近似威胁的语气说道。 不过喜欢和咳嗽都是藏不住的,从沈夙唇角勾起的弧度流露出一抹宠溺来,史清倏本来就不怎么害怕,看到之后便更不害怕了。 “哼,谁让我未来的夫君那么优秀啊,我要是不在成亲之前做出点儿成就来,哪能配的上你呀!”史清倏把头一歪,故意如此说道。 沈夙听出来史清倏这是故意在逗闷子,可那声‘夫君’,叫的他心坎儿都酥了。 但他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她,腾出一只手来,宠溺地刮了刮史清倏的鼻子,“为什么不找我?你想帮那姬文玉恢复那治理难民的制度,告诉我一声,我便能接手操办。” “我这不是看你太忙了嘛……”史清倏堵了堵嘴巴,“而且据我所知,沈夙你擅长的内容又不是这些,盲目地交给你,你说不定还真是办不好呢!” 其实,这可能都是借口,沈夙那么聪明的人,没做过的事情并不代表做不好。 沈夙叹了口气,“那,你告诉我,我传达给皇上,让皇上来处理这件事,这也不行吗?” 沈夙并不是介意史清倏这样抛头露面,相反,史清倏无论想要做什么,他都会一万个支持。可是他就是很介意,为什么有了困难史清倏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来找自己,而是自己去尽力解决。 “这不一样嘛……”史清倏心虚地挠了挠嘴角,“若是没有那种‘户部撒手不管,民间百姓都看不过去了’的冲击感,怎么能体现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呢?同样,不这样的话,皇上又怎么会严查墨阮丞相对户部尚书做手脚的事情呢?对吧……” 越说,声音就越小,史清倏缩着身子,像是一只犯了错正在被主人教训的小猫。 “唉……言之有理,”沈夙无奈地扶额,移开了自己的身子,同时顺手把史清倏给拽了起来,脸上带着的是吃醋的表情,像是个小孩子:“那姬文玉究竟是何人啊,竟然要我的倏儿为了他如此操心操肺的。” 史清倏被沈夙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实在是忍不住,“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她伸手去捏了捏沈夙的脸,“喂喂,我可不是为了姬公子一人,他提出的政策好得很,这不也是为了天下苍生,顺便打击一下墨阮丞相嘛……”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哦——”沈夙毫不示弱,伸手捏了回去。 所以说,恋爱会让人的智商变低,不是没有道理的话。 想来沈夙一个从小便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美男子,连在皇上的面前都未曾为了讨好笑过几次,如今却和史清倏像两个二傻子,互相捏着对方的脸颊,谁也不肯撒手。 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沈夙先认了输,堂堂一个八尺男儿,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欺负的就差举白旗了。 “呼……话说回来,倏儿你打算怎么做啊?” ‘休战’之后,沈夙一边轻轻揉着自己的脸颊,一边问道。 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史清倏自然就开开心心地把计划的始末都给沈夙解释了一番。 这计划,自然也是收到了沈夙的认可,“那,你需不需要人手?燕王府的下人们倒是可以给你指派指派。” “不用啦,你当我们侯府是吃干饭的吗!”史清倏听了挺胸,“侯府的下人也不比你燕王府的少,再说了,这件事情你可不能插手,否则……就没有我说的效果了。” 沈夙一样,也是,之好点了点头。温柔的把史清倏往自己的怀中一揽,把脸颊贴在了她的肩头,“倏儿,有需要的话我一定会帮你的,不过我相信,这么点儿小事情是难不倒我的倏儿的。” “哼!那是当然啦!”史清倏也同样环抱住沈夙,却还是忍不住骄傲一下。 “你就看我的表现吧,一定能把事情处理好的。” 第384章 赈济 计划一旦敲定了,实施起来便很顺利。 三日之后,所需要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史清倏从侯府中调派了三十余人,一大早就前往了史氏医馆去。 十人分到了史氏医馆的后院,跟着舒子平学习如何熬制药膳,十人在前方待命,负责待会儿给难民们盛粥和发口粮,剩下的人呢,便是杂役了,打扫一下凌乱的现场,然后就是把难民们喝碗粥的碗拿去洗了。 静安也早早地到了场,虽然史清倏说不用她亲自过来,但静安还是决定要自己来,毕竟,也是给自己的炼铁厂挑选工人嘛。 姬文玉来的更加早,史清倏还未到时,他就已经早在门口等候了。还写了几张大字报,把今日救济的‘规则’写在了上面。 史清倏有时候觉得,京城就是个小地方,就比如她近日组织赈灾,明明没有怎么过多地宣传过,却似乎是传遍了整个京城似的。第一锅药膳还没有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难民在外面等候着。 姬文玉说,是因为‘宝樱郡主’的名号太过响亮了,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是有人能迅速地传开的。 无论如何,史清倏准备了足够的肉、米和药材,应该是足够难民们吃的。 到了正上午的时候,药膳准备完毕,从后院里端出来的时候,还飘着普通赈济粮没有的香味,让那群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难民们蠢蠢欲动。 史清倏敲了敲准备好的铜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咳咳,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我们史氏医馆今日要派发赈济的药膳。春秋季节,容易爆发流感,难民中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有了感染的迹象,所以,若是有咳嗽、流鼻涕、嗓子疼等症状的难民,便来右手边排队,这是针对流感而熬制的药膳,大家吃一些,总是能够缓解一点的!” 话音还没落下,已经有人开始往右手边挤过去了。 “哎哎哎,注意安全!”史清倏见状,忙提醒道,“对了,中间的这是用来预防的,同时也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左手边则是普通的粥和肉糜,大家就根据自己身体的需要来排队吧!一定要排队啊,有破坏秩序者,我就只能直接清理出去了!” “小郡主真是人美心善啊……” “是啊是啊,早就听说过宝樱郡主的名字,看来同传闻中的她是一样的!” 难民们一边移动着队列,一边低声感叹道。 史清倏被夸得都有些飘飘然了,但还是继续敲了敲锣,说道:“各位,我还没说完呢,今日这救济粮,可不是白吃的!” “啊?” 闻言,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 “不会还要我们掏钱吧?我们没钱啊!” 人群冲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史清倏摇了摇头,“不要你们的钱,但是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人,总是要出一分力的吧?” 众人不解,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 “老人和孩子,都可以免费吃到救济的口粮,但是壮年的男子和女人,你们吃了我的救济粮,得考虑考虑,是去炼铁厂呢,还是酿酒厂、刻木厂做工呢?” 史清倏的话,让众人有些猝不及防。 乍一听,好像是史清倏在朝这群难民们所要什么似的,可是稍微一品……做工的意思,难道是给他们找了活计做吗? 史清倏见状,轻笑着解释道:“我身边的这位,乃钟静炼铁厂的当家的,她说了,炼铁厂里现在还需要一大批的工人,当然,刻木厂和酿酒厂也是如此,所以在场的青壮年人,想要吃饭,没问题,但是吃了我的饭,就得去他们的厂子里工作。价钱嘛……每月一钱银子,虽然是少了点儿,但是却可以包吃住。” 闻言,灾民们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果然,宝樱郡主还是心善的!她口中所说的‘不能白吃’,原来竟然是要给他们提供做活计的岗位吗? 顿了顿,史清倏才继续说道:“各位毫升思索一下吧,若是不想要去做工,自然也是可以来吃的,只是吃了就请赶紧离开,愿意的呢……就吃饱之后,去我右手边的那里把自己的名字记上——” 话音才刚落下,可难民们的情绪像是突然被点燃了一般,连排队的动作都变得格外快。史清倏能听到感激的声音、开心地叫喊的声音,甚至还有哭声。 单是看着难民接过那冒着热气的膳食时,脸上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史清倏就觉得成就感很强烈。 派发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是井然有序,难民们纷纷把用完的碗放回去,或者是紧接着上前来盛第二碗。 难民数量极大,那三大桶膳食很快便下去了一半,史清倏见状,之好赶紧催促后院的下人们继续做药膳,生怕断了的话会引起骚乱来。 另一边,静安看着前来签字的人,笑的都合不拢嘴了。她这段时间正在发愁去哪里找人,史清倏可谓是替她解决了燃眉之急。 一钱银子,是先前工人的一半,还能收获一群做事认真的劳动力,她是想不开心都不行。 本来,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忽然史清倏注意到人群中多了几个身材高大、带着刺青的男子。他们虽然身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但是显然没有普通难民脸上的焦急和感激。 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并且,他们的视线自从出现,便一只锁定在了史清倏的身上。 “又是来挑事儿的?”史清倏心中默默念道。随着那几个男人越来越近,手也放在腰间,握着鞭子的力道越来越近。 她早就准备好了,毕竟难民聚集的地方,的确总会容易出现挑事者,所以史清倏心中并没有那么害怕,反而在等,他们赶紧过来。 终于,男人们走到了史清倏的面前。 他们面色平常地滴过手中的碗去,却在盛好饭后,故意手一所,那碗便直接甩在了地上。 连同碗里的肉糜和瓷碗,一并炸裂开来—— 第385章 闹事 “嘿——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男人厉声呵斥道,粗暴至极,吓得盛饭的小丫鬟一个激灵,支支吾吾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史清倏眉眼一冷,把那小丫鬟往身后一挡,厉声反驳道:“这位兄台,方才我可都是看在眼底里,分明是你的手故意往回缩,才把这碗给摔在了地上的,我还没质问你为何有意要如此,你倒是先恶人先告状了?” 那男人大手一拍,拍在桌案上面,震得那盛粥的木盆都是一颤。随他面相上看上去是凶神恶煞的,但史清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宝樱郡主这是何意!”那男人说道,上前挤了两步,若不是有一张桌子隔着,可能就要贴到史清倏的脸上去了,“看不起我们这些难民就直说!其他的工人都是二钱银子,怎的我们这里就便宜了一半儿呢!还有……宝樱郡主准备的这些赈济粮,里面和着沙石是何意啊!真的就把我们不当成人了?” 说着,男人伸出手去,用盛粥的木勺舀起一勺粥来,向周围的人展示着粥里掺杂着的沙粒。 史清倏丝毫不慌,但握鞭的手时时刻刻都没敢放松过。 这男人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安分起来。 若是无人点破此事还好,可是一经人把这事儿说出来,诡异的心理便在难民的人群中弥漫开来。当然,大多数人都还是默不作声的,可史清倏能够清晰地听到有人同样在低声地抱怨着。 身边的姬文玉和静安,也紧张地站起身来,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史清倏偏头一笑,“那,这位兄台,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哼,做什么?”男人露出属于地痞无赖特有的笑容来,大手一挥,就要把桌上的木桶直接掀翻。 史清倏眼疾手快,反手一摁,将那被男人抬起来的木桶‘咚’的一声重重按回了桌面上。 大战一触即发,男人眉眼一横,从身后抽出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来,挥舞着直冲史清倏的面门而去。 史清倏仰头一弯身,顺手把身边的小丫鬟一拉,带着她躲开了这木棍的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史清倏一个翻身直接跃上了桌案,抬腿一脚,直冲那男人的面门而去。 男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听到耳边转来了剧烈的声响,下一秒,就因为自己一侧脸颊受到的猛烈撞击,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栽倒在了一侧的地上。 还好,那里原本站着排队的难民眼疾手快,迅速躲开,这才没有压倒难民们的身上。 现场的气氛瞬间便炸裂,难民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胆子小的已经丢下手里的瓷碗拔腿鞭炮,但大多数人都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另外一个男人见状,双目一怔,同样抽出绑在身后的木棍来,挥舞着就要往站在桌案之上的史清倏面前打去。 史清倏迅速抽出腰间的银丝鞭来,随着手上挥舞起来的动作,那条银色亮丽的鞭子便如同一只细长的蛟龙,带着呼啸的寒风冲向男人,转眼又如一条蛇般柔软,缠绕在了男人手中的木棍之上。 她猛地一挥手,便将木棍拽了回来。 失去了武器的暴徒,就像是失去了利爪和尖牙的饿狼,从他那慌张的神色上便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来挑事的‘暴徒’一共有三人,一人已经倒下,一人武器被夺走,最后的那一个人,史清倏也没有给他留下喘息的余地。 她飞身而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第二个人的头上,顺便一个借力,在空中一个旋身,不仅灵巧地躲开了第三个人的攻击,还一伸腿,直接将那人的一颗牙踢掉了。 第三人甩在地面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嘴巴里都是鲜血。 “有人胆敢当众闹事!都给我拿下!” 史清倏刚稳稳地落回地面上,人群之外便传来了长吾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只见长吾单手握剑,带着一众羽林卫,从外面拨开难民人群,威风至极地闯了进来。 他们的步伐整齐,踩在地上的声音一听便觉得很是帅气威武。 中央,因为方才的打斗,已经腾出来一片空地来,羽林卫进来后便看到了七歪八扭的三个难民,不需要长吾再次下达指令,两两一组地将他们纷纷压制住了。 “小郡主,属下来迟了,您没有受伤吧?” 见到危险已经解除,长吾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来对史清倏抱拳行礼,担忧地问道。 史清倏笑了笑,故作轻松,“无事无事,不过是三个故意来挑事男人罢了,话说回来,长吾,你怎么在这里?沈夙呢?” “小王爷入宫去了,他恐怕今日会出什么问题,便叫属下带着羽林卫来看看……”长吾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副自责的表情来,“只是属下还是来晚了一步,让小郡主险些遭受伤害……请小郡主责罚!” 史清时无奈地一笑。自己明明一点都没有受伤,长吾这般自责反倒叫她心里过意不去了,“长吾,你来的很及时啊,你要是不来,可能难民们的情绪真的会被这群人鼓动起来。”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姬文玉,姬文玉立马会意,开始大声说道:“各位!方才这三个人分明就是有意来挑事儿的,粥食中加沙粒,就是为了让那些假装难民的人离开,至于工钱嘛……各位可以自行斟酌,是要做个无业游民,继续在街边乞讨过日子,还是拿工钱。” 姬文玉说话的时候,史清倏便拉着长吾走出了人群。 难民们又安静下来,思索了片刻,情绪似乎有些缓和了。 姬文玉又说了些什么,难民们竟然就真的乖乖地重新开始排起了队来。 见状,史清倏也放了心。 她头一瞥,恍惚间似乎在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似的。 “小郡主,怎么了?”见到史清倏的目光忽然呆滞住了,他也扭过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史清倏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没什么没什么,长吾,这三个人的来历你好好查查。” 长吾听着,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 第386章 试探 史清倏点了点头,“不错,这三个人身强力壮的,显然不是难民,他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上来便针锋相对的,肯定是受人指使,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长吾听着,也渐渐面色凝重,他用力点了点头,“小郡主请放心!属下这就把他们带到刑部去,定会严刑拷打,将幕后动手脚的小人给捉出来!” 史清时边点头,边拍了拍长吾的肩头,“长吾,辛苦你啦!” 长吾又点头,再看了看现场的情况后,这才辞别了史清倏,向刑部走去。 挑事的毒瘤清除了,这场救济活动进行的便十分顺利了。难民的数量虽然不少,但是制度合理、流水线很完善,所以几乎没有再过多地浪费时间, 从上午开始,到晌午的时候,已经基本结束了。 为了庆祝这次活动的‘圆满结束’,史清倏还请客,请姬文玉、舒子平和静安他们去了花间酒楼,吃了一顿大餐。 相信过不了几日,待难民们全部上岗开始做工之后,皇上那边便能够听到风声了。 一想到这里,姬文玉便觉得心下激动,对史清倏说了好多好多感谢的话,直到史清倏都被夸得无地自容了,这才肯停下来。 史清倏自然也是开心的,因为这件事儿是她发起的,而且又确实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谁能不开心呢?况且,也是借着这次救济难民的事情,她和静安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一些。 吃完饭,史清倏派人把姬文玉和静安送回了他们该去的地方,自己则和舒子平回了医馆,帮着收拾一下一片狼藉的史氏医馆。 外面的东西,下人们都已经收拾妥帖,但是屋子里有不少的珍贵药材,史清倏怕他们弄错了,便决定吃完饭自己和舒子平亲自来收拾。 这一收拾,便过了大半天,当史清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从大门口走到宝月院,需要经过一下侯府最大的花园。史清倏走在那石子路上,又听见了这一个月来常听到的箜篌声音。 “小姐,您怎么啦?”见到史清倏脚步犹豫,微微驻足,薛应好奇地问道,自己的眼神也撇向了那坐在凉亭中弹箜篌的身影。 史清倏没有回薛应的话,她勾唇一笑,朝着凉亭走了过去。 注意到有人来到了面前,苏亦雪赶紧停下了手,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小……小郡主,你回来啦?” 史清倏同样也没有去看她,而是自己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在她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衣摆,一边做出满不在意的样子来,似乎是有意无意地顺带一问:“苏小姐,今天去史氏医馆有何事啊?你若是身子病了,不舒服了,只消直接来找我就好,不用特地跑一趟的。” “啊……啊?”苏亦雪一脸的不知所措,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慌乱。 史清倏却说的十分确信。 那时她带着长吾离开人群,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也便认出了躲在街角的身影究竟是何人,那人……分明就是苏亦雪。 史清倏知道苏亦雪才不会生病,就算是生病了,也不会大老远跑到史氏医馆去,更不会做贼心虚似的躲开。她能想到的原因,只能是和那三个男人有关了。 果然,史清倏越淡定、越肯定,那苏亦雪便会愈发慌张,她张口结舌,好久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小郡主……雪儿是听说您今天在史氏医馆派发赈济粮,觉得很是厉害,这才想过去看看的……” “噢……原来如此。”史清倏装作相信的样子,缓缓地点了两下头,“苏小姐没有生病就好了。今日派发赈济粮的时候还碰上了有人闹事,幸好……你没有离得太近。” “啊?怎么会这样啊!”闻言,苏亦雪瞪大了眼睛脸上尽是恐惧的神色,“那些人也太过分了,小郡主你都亲自去派发赈济粮了,他们竟然还这样不识好歹!” 史清倏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我记得看到苏小姐的时候,正是那件事情刚发生完的时候啊,怎么,大么大的动静,苏小姐竟然都不知道吗?” 闻声,苏亦雪顿时语塞,“啊啊……雪儿是离得远,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 对于苏亦雪慌忙艰难的解释,史清倏依旧是这样不痛不痒地回答。 她什么也没多说,扭头便带着薛应离开了。 走出了一大段距离后,史清倏才问道:“应儿,这段日子苏亦雪出去过吗?” 薛应点了点头,“我派过去跟着的人说,那天在正厅外面发现过她之后,当晚她便偷偷摸摸地从侧门离开了侯府,去了驿站……应该,是去找住在驿站的苏瑞兹老爷子了吧。对了,昨天晚上她又出去了一趟。我看小姐这段日子太忙,所以想今天结束了告诉您的。” “她因为驿站里鱼龙混杂,都不敢在那里住,却是大晚上敢独自一人往哪里跑,哼……”史清倏轻声道。 看来今天那三个男人就是苏亦雪和苏瑞兹找过去的无疑了,不过他们应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现在打三个男人都不在话下了。 又或者……就是故意针对自己,反正不能让事情好好地解决就是了。 不过,现在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在手里。史清倏想,估计长吾去查,也查不到什么。那三个男人的醉行顶多算得上是寻衅滋事罢了,根本就处不了什么重罪,若是苏家给足了好处,他们自然就不会怕什么了。 “小姐,您也觉得今天那些个挑事儿的男人是苏亦雪做的吗?”薛应问道。 看着史清倏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她又紧接着问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啊!干脆把她赶出侯府去算了!” 史清倏却是神秘地摇了摇头,“应儿,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啊!” 第387章 打击 苏亦雪的事情,本来就不痛不痒,史清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是安排去跟着她的人却是依旧不能松懈下来。 距离上次赈灾,已经过去了七天,史清倏总算是等来了皇宫里的消息。 那天一早,早朝才刚开始。众大臣放一归位,坐在龙椅上的沈伦便清了清嗓,说道:“咳咳……众爱卿,近些天来,市坊间又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啊?” 沈伦作为天子,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皇宫,他这么问,倒也不是已经知道了史清倏做的事情,只是因为近些天来宫里的小太监们总有议论的。 三人成虎,他本是觉得都是小太监们的闲言碎语,根本不值得相信。但说的人多了,便也不得不信了,毕竟宫里的太监有很多需要出宫的活计做,真的知道了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臣们彼此对视了几眼,最终,还是一个急于抢功的人上前了一步。 此人名赵毅,算是半个兵部的小喽喽,平日的工作就是帮助兵部去整理需要用到的铠甲和武具,登记一下损坏的东西,统计需要向炼铁厂定制多少新的东西。 “回皇上的话,这些天来,坊间还真是有那么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哦?”因为这陈.毅实在是人微言轻,平日里也没说过什么话,所以沈伦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来,“爱卿快说说?” 得到了沈伦的允准,赵毅又上前走了一步去,“近来军中联系的力度加大了不少,用坏的兵器也多,只是钟静炼铁厂一直都赶制不出咱需要的那一批来,说是这段日子里劳工的价格都上涨了,厂子里面人手不够。不过……几日前静安郡主却忽然告诉小臣,说一个月之内,需要的东西就能全部交货了!” 说到这里,知道的人已经都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了。史渊从始至终面不改色,但是却看到了墨阮那浅浅铁青的脸色。 陈.毅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牵扯出的是墨阮暗地里弄权的事情,他若是知道内情的话,肯定便不会敢这样当众说出来了。 “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沈伦闻言,好奇地问道。 陈.毅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墨阮记在了心底里面,而是继续解释道:“原因,还是七天前,宝樱小郡主发起的一场赈济难民的活动。春末了,京城里又涌入了一大批难民,估计是小郡主看不下去了吧,便在她的史氏医馆那里做了一场赈济的活动来,不仅是分发赈济粮,还联络了好几家大场子,给这群灾民们提供了不少的工位呢!虽说银子少,却是很有效地解决了一大批难民的问题!” “什么?竟然有这回事?”沈伦心中微微惊了一下。 这时,一个一只站在史渊这边的人见到时机成熟,故意说道:“这救济灾民、安排工位,不是那姬文玉的策论吗?皇上该是交给了户部尚书去做才对,怎的小郡主也参与进来了啊?” 谁能听不出来这言下之意呢?若非户部尚书失职,没有让难民们得到及时的治理,又怎么会有‘宝樱郡主看不下去’的事情呢? 沈伦原本还是好奇,现在却是面色有些凝重。他下意识地先去看史渊和沈夙的脸色,他们二人却是齐刷刷的平常无异。 他本来还担心,史清倏的做法是受人指使,剑指朝堂上面的争斗。但看史渊和沈夙的样子,却又不怎么像了…… “史爱卿,你的女儿做的,可是确有此事啊?”他探了探身子,问道。 史渊被叫到名字,也是依旧不慌乱,站到说话的位置上面去后,说道:“回皇上,倏儿她前几天确实是在忙活什么,但臣也是在事情结束后才知晓的。这些事儿,对于她作为一个郡主而言,来处理一下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情……臣也就没有管她。” 沈伦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史渊便稳稳地推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爱卿,你且说说,户部这段时间的赈济难民工作做得如何了?”沈伦看向那埋着头的户部尚书,道,“宝樱郡主一届女子都开始着手了,你这工作究竟是如何做的!” “回皇上!臣……臣……”那户部尚书结结巴巴,他只能看向墨阮寻求帮助,却只能看到墨阮那冷漠的背影。 “怎么,工作做不好,现在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吗!”沈伦厉声道。 “是墨丞相!都是墨丞相!” 既然墨阮如此冷漠,那就别怪他鱼死网破了! 户部尚书咬了咬牙,大声喊道,“臣原本是按照那姬文玉的策论来做事的,分毫不差,可是、可是墨丞相说,姬文玉已经辞官,他的策论也该随着一同石沉大海才对!臣、臣这才停止实施那策论上面的内容的……” 闻言,沈伦气机反笑,伸手指了指墨阮,“好哇,墨丞相可真是有本事!让一个刚及笈的小丫头都要为了你而操心!” “皇上,!臣只是觉得,姬文玉的策论并不能完全照着去做而已!”墨阮皱着眉头,慌忙解释道。 “哼,墨丞相真是好大的手腕,!连户部的尚书都得对你唯命是从的。”沈伦冷声道,转头看向那户部尚书,“还有你,朝廷分六部,就是为的多些自主,你却是非要做墨丞相的走狗,怎么,他给了你多少好处啊?” 户部尚书低着头,“没有……没有的……” 最先把事情说出来的陈.毅,在一旁已经慌张的不得了了。最初他不过是为了在朝廷上出一次风头,却没想到会事关墨阮丞相啊!要知道,沈伦最看不惯的便是搞腐败的人,这次的事情直接在朝堂上戳破,沈伦还不一定会怎样呢…… 果不其然,他一拍面前的桌案,“我看,你们这真是太放肆了!传朕旨意,户部尚书革职!墨阮作为丞相,治事不周,停职一月!闭门反省!” 第388章 报复 别看在朝堂上,史渊和沈夙他们都是一脸的淡然,但其实回到了各自的家中,还是掩饰不住地开心。 尤其是史渊,当晚回去的路上,不知道要如何奖励一下自己那有本事把墨阮弄得革职的女儿,只好在路过街市的时候,笨拙又不自然地下了马车,去街角的小商贩那里买了一个糖人儿。 这个时候,史渊才意识到,自己还真没有给史清倏买过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每年,史清倏的生辰,包括春节的礼物,他都是在一堆珠宝首饰中左挑右选,尽管的确是贵重的东西,可他总是觉得少了那么一点儿心意。 直到亲自跑出来,从那小商贩的草垛上选出一个最大的糖人时,史渊便觉得,这个‘礼物’,史清倏一定会喜欢的。 跟随的小厮走上前来,说要帮他拿着,但史渊还是拒绝了,坐在马车中时,一手举着那糖人,看上去滑稽得很,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怕糖人在回去的路上就坏掉。 到了侯府的时候,史清倏像往常一样小跑着出来迎接史渊,一眼便看到了他手里举着的糖人。 “咦?爹爹,您今天怎么拿了糖人回来啊?”史清倏定睛一看,觉得自己的爹爹和他手里的糖人莫名地有一股违和感。 史渊宠溺地揉了揉史清倏的头,在手接触到史清倏那柔软的头发的时候,今日在朝廷中摸爬滚打的疲惫感仿佛一瞬间便一扫而空了。 史渊把手里的糖人递给史清倏去,柔声笑着说道:“倏儿乖,这是爹爹给你带的。” 不光是史清倏,连身后的大夫人和史可都震惊得不得了。 史清倏不可置信地从史渊的手中接过了糖人来,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哇,娘亲,爹爹竟然给我带了糖人来!” “哈哈哈……难得你爹爹肯去街市上买个糖人回来,今儿个开心,明言,去把酒窖里珍藏的女儿红拿出来!”大夫人满眼欢喜地看着这一幕,眼底里和脸上写着的尽是幸福。 史可今天回来的比史渊早一些,关于朝堂中的事情,他已经先一步讲给了家中的人。尤其是提起因为史清倏的作为,叫那墨阮被停职一月,更是一脸的欣慰。 其实,史清倏也没有预先料到,沈伦竟然把舞权弄势和行贿的事情看得如此严厉,仅仅是朝堂上的几句争辩,便让他直接下令对墨阮停职一月。可以说,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当晚,侯府的饭菜格外丰盛。具体的原因,大家不好往明面上说,但都说,是史清倏做的事情被皇上在朝堂之上当众表扬了一番,所以侯府这才大肆庆祝的。 在侯府这边其乐融融的时候,丞相府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模样—— 陈.毅‘噗通’一声,被小厮推搡着,甩在了大堂的正中央。 他一脸慌乱,艰难地抬起了头来,却始终不敢去对上墨阮那深凹却又格外冷酷的眸子。 “墨……墨丞相,您、您找小人?”陈.毅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试探道。 墨阮没有急着回他的话,只是若无其事地用茶杯刮了刮里面的茶水,在抿了一小口茶、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这才说道:“啧……陈.毅,你这小小的布记官,做了这么久了,现在觉得还有意思吗?” 气氛冰冷到了极点,陈.毅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乱跳的声音,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弄的他脸颊瘙痒,却不敢伸手去擦,“小人才疏学浅……不懂墨丞相这是何意。” “呵,我不过就是看你是急着去升职加薪了,这朝堂上那么多人,都无人说宝樱郡主的事情,陈布记官却是独一无二的那个,敢当众讲话,定是个‘侠肝义胆’之人吧?”墨阮嘴角上挑,却没有一丁点儿的笑意。 他见到陈.毅吓得说不出话来,便轻轻说道:“陈布记莫要心中恐慌啊,虽然拜你所赐,我这一个月能好生休息一下,但一个月后,还是有那个本事给你升个官儿的……” 陈.毅哪里敢答应?因为他的‘多嘴’,才让沈伦知道了这件事情。虽然即便自己不说,沈伦迟早也会知道,可是谁让枪打出头鸟呢?自己害的墨阮被革职一月,墨阮不杀了他就好了,怎么可能真地给他升官呢! “不不不……墨丞相,小人做个布记官儿就挺好的……” “当真不要升职加薪?”墨阮一挑眉,笑着问道。 “是是是……”陈.毅吓的连连点头。 墨阮动了动身子,从一边拿过一包东西来,“也好,不过呢,我这人最看重贤才了,陈布记说话说的多了,拿这个泡茶,润润嗓子吧!” 说吧,他便将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正好砸在陈.毅的肩头,他赶紧慌乱地把那包东西给捡了起来。 包裹严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墨阮清了清嗓,说道:“这药啊,一日三顿,吃满十日,否则是润不到嗓子的……对了陈布记,我记得你有个儿子,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是吧?” 陈.毅一愣,听起来,墨阮是在关心他那小儿子,实则却是在借他小儿子在威胁他。 这包东西绝不是什么好物,可他若是敢不喝……只怕墨阮会对自己的小儿子动手脚啊! 他赶紧抱好东西,拼命地点头:“墨丞相关心小人,这药小人定会按时按量地喝完的!” “很好,我喜欢聪明的人。”墨阮一笑,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陈布记就赶紧回去喝药吧?” 陈.毅穿了几口粗气,匆匆跪爬起来,也来不及说过多的话,抱着墨阮丢给他的包裹便冲了出去。 陈.毅才刚走不久,沈轩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墨阮,他定了定神儿,才上前去说道:“舅舅,母后叫我来看看您……” “哦,轩儿来了?”墨阮见到他,今天倒是出奇地语气温柔。 “舅舅,您……身子今日还好吧?”沈轩小心翼翼地问道。 墨阮轻轻一笑,一看,便知是有话要说,“来,轩儿,过来坐下——” 第389章 接近 墨阮对待沈轩,向来是一种看不上,又不得不去辅佐他的态度。所以平日里对沈轩都是横眉冷目的样子,很少有过这样温柔说话的时候。 连沈轩自己都吓傻了,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的舅舅这是因为受到了大的打击,脑子都变得不灵光了呢。 他战战兢兢地在椅子上面坐下,小声又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道:“舅舅,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侄儿说啊?” 墨阮点了两下头,随手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单刀直入地说道:“不错,轩儿,你可知道现在侯府中暂住这一个苏家的女子?” 墨阮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沈夙那边的动向,苏亦雪的到来自然也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不仅如此,他还打听到,苏亦雪乃苏瑞兹带到京城里来,目的就是为了借助苏亦雪来让苏家东山再起。 不过苏瑞兹还是想得太美了,这沈夙和史清倏之间的感情,连墨阮都不认为自己可以去撼动,这苏瑞兹倒是急忙忙地把人都送到沈夙的面前去了,说他无知,也是可笑至极。 尽管,苏瑞兹的做法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无非是他一个人心中‘觉得’,苏亦雪真的就是完美到让男人见了就喜欢罢了,妄想沈夙抛弃心爱多年的史清倏,转眼便爱上一个先前从未见过的女子? 但墨阮却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可以好生利用这一点。 沈轩都来不及思考,急忙点了点头,毕竟‘倾国倾城’这样的词可不是每个人都敢随意乱用的,有这样的美人来到了京城中,沈轩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墨阮一笑,果然,这种事情,交给沈轩去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轩儿,舅舅要交给你一件大事儿去做,就和这苏亦雪有关系。” 听墨阮一这么说,沈轩当即来了劲,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瞪着眼睛说道:“舅舅请讲!” 沈轩这个色坯子,墨阮早就了解得透彻,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骂他不思进取了。他轻轻一笑,道:“轩儿,你找个机会去接近一下那个苏亦雪,用钱收买也好,还是‘别的’也好,一定要叫那个苏亦雪站在我们这边!” 墨阮顿了顿,眼神又变得有些可怕了,“要她对你言听计从,这样……就能从‘内部’下手了。” “舅舅放心!此事交给侄儿去办,定能够办得妥帖!”沈轩激动得连连点头。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和机会去见识一下那传说中倾国倾城的苏亦雪呢,这还是自己那死板的舅舅头一次主动要他去接近女子。 一向不愿意自己过分贪慕女色的舅舅,第一次‘解禁’了,他能不激动吗? 看着沈轩那因为激动而掩饰不住颤抖的肥肉,墨阮便心中烦闷,但还是忍耐的性子,说道:“轩儿,此事可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这个苏亦雪,你偷偷收买了来便是。那个史清倏……我先前一直都没有正眼瞧过,却不想她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说着说着,墨阮的脸色便狰狞了起来。 沉浸在喜悦中的沈轩只顾得上用力地点着头,墨阮后面说过的话,他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了…… 转眼,事情便已经过去了二十几日。 这段时间的朝廷里没有墨阮的针锋相对,史清倏感觉,自己的爹爹史渊每日回家时候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什么!?你说苏亦雪这些天来去见的人是太子沈轩?”史清倏一愣,手里的书卷险些掉在了地上,还好她一把握住了。 薛应一脸嫌弃地点了点头,好像是知道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事情似的,“前些日子,她不是进了那酒楼吗,花间楼不让下人进,跟着的人也就没办法了,可是今日跟过去的时候,出来迎接的人竟然是太子沈轩……” “啧……”史清倏同样也觉得心下有些恶心,但很快便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这一点我也是早就有所预料的,沈轩那种人,现在又没了侧妃,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呢。” “可苏亦雪真是不知羞耻!”薛应骂道,“勾引着沈小王爷,住在侯府里,还要跑出去跟太子调情,她也不嫌累得慌吗!” 史清倏叹了口气,又捧起了手里的书来,“算了算了,应儿我教你一句话啊:‘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他俩好生腻歪着,我眼前也能少一些麻烦事儿。” 道理,薛应都是明白的,但是她就是气不过。本来,苏亦雪就不招她喜欢,她若是安安分分地呆着,那也便罢了,可是这苏亦雪偏偏是不识好歹,妄想在史清倏赈济灾民的时候动手脚也就罢了,现在还恬不知耻地攀附上了太子殿下…… 她最终还是谈了两口气,轻轻退了出去。 虽然史清倏继续埋头看书,却也是思绪不自觉地飘了出去。 先前苏瑞兹不是说,这苏亦雪在临安是个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的女子吗?‘貌’嘛,史清倏承认,那一脸无辜的长相,的确是有如天女下凡,连她一个女孩子看到了,都不自觉地喜欢和羡慕。可是若说到‘才’…… 并非史清倏嫉妒,而是苏亦雪在侯府里住了这么多时日,除了箜篌和古筝弹的的确很好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有才’的表现,甚至可以说……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就比如,苏亦雪不应该不知道苏绾当年和沈伦之间的关系,苏家人出现在沈伦的面前,难免会勾起沈伦不好的回忆来……沈伦对苏家的人心存芥蒂,苏亦雪却还是胆大包天地和太子沈轩走到了一起。 心中越想,史清倏便觉得愈发烦闷,最终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随意丢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她挠了挠头,起身,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苏亦雪啊苏亦雪……你想怎样我管不着,但是可千万别引火烧了我侯府啊……” 第390章 外出 今天,史清倏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不在状态,好不容易坐下来看了一会儿书,却又听见薛应说了苏亦雪那个没脑子的做出来的事情,思绪当下就飘远了。 既然怎么都看不进书去,史清倏便决定索性不逼着自己了,她让小厮去了一趟燕王府那边,把沈夙约出来一起出去转一转。 刚好现在是下午,沈夙的事情处理完了以后,便没有那么多的琐碎事需要他时时刻刻都呆在皇宫中了。 燕王府中的沈夙,一听到侯府来了人,便赶紧叫他进去了。那小厮说是史清倏要他来,想邀请沈夙一起出去,沈夙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匆忙叫来了长吾。 来不及过多的准备,沈夙害怕史清倏等的急了,便随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要车夫快马加鞭地飞奔去了侯府。 其实史清倏没有想到,沈夙会这么着急。 她还在不紧不慢地换衣服、梳头发呢,小莲便推门而入,“小姐,沈小王爷到府门口了。” “啊?”史清倏一愣,“这、这么快啊?快让他进来坐坐吧。” 小莲摇了摇头,“方才奴婢请沈小王爷进来,他却说不用了,就在外面等小姐……” “啊……那好吧,”史清倏挠了挠额头,对正在给自己梳妆的薛应说道,“应儿,头发就随意弄一下好了,别让沈夙等的急了。” 史清倏很能理解为什么沈夙不愿意进来。 一,是因为沈小王爷来一趟侯府,侯府中的人必定会兴师动众的,他就是来等史清倏出去的,带不了多久,也就没有必要如此了。 二呢,史清倏猜测,可能也和苏亦雪有关系。沈夙一定是不愿意见到她的。 随手绾了个头发后,史清倏便赶紧出门去了。 “哎?小郡主?”史清倏才刚离开宝月院,快要走到门前的时候,便撞上了正在向相反方向走的苏亦雪,只见她轻笑了两声,热切地同史清倏打着招呼,“小郡主,可是要去见沈小王爷吗?方才雪儿听见人说,沈小王爷来了侯府,想必是专程来找您的吧?” 史清倏冷笑了一声,不是来找她自己的,莫非是特意来找你的不成? “是啊,苏小姐今日没有出去‘应酬’吗?”史清倏上下瞟了苏亦雪一眼,故意这样说道。 果然,苏亦雪一听,脸色便变了不少,“小郡主说什么呢……雪儿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有什么应酬的事儿啊?” 想到沈夙还在侯府的大门口之外等着,史清倏便懒得同苏亦雪继续扯下去了,她点了点头,敷衍着说道:“好好好,苏小姐请自便。” 说罢,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沈夙就等候在大门之外,刚一迈出门槛,便见到了坐在马车头的沈夙。 沈夙看到史清倏,直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了前来,“倏儿,今日是想我了吗?” 史清倏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那当然啦,‘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可是早就对你思之如狂了呢!” 沈夙一笑,嫌弃似的揉了两下史清倏的头,“臭丫头,尽是说一些打趣的话。” 史清倏的确想沈夙,她恨不能天天都能见到他。无奈沈夙身上还有不少的事情,而且在古代,未成亲的男女相见太频繁了总归还是不太好,他们就只能五六日见一回。 虽然知道‘距离产生美’的道理,但史清倏还是按耐不住。 二人一起走到马车边上,沈夙便不由分说地一把把史清倏抱了起来,万般小心地把她抱上了马车,又小心翼翼地放下。那副认真的样子,把史清倏都快要逗笑了。 二人一路闲聊,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坐着马车在京城里闲逛。逛到傍晚,天幕上已经有了些许斑驳的黑色之时,他们这才决定去酒楼里吃点东西。 “而为客官,里边儿请!”店小二见到他们进来,赶忙甩着手中的手巾走上前来。走进了一看,这才便认出来,“哟——这不是小王爷和宝樱小郡主吗!什么风儿把您二位给吹过来了!?” 走在京城被认出来,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百姓们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沈夙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去理会店小二的激动,只是说道:“小二,我们要个僻静的雅间。” “好好好!二位请随我上来二楼吧!” 店小二想都没想,便带着人上了二楼。 今晚来吃饭的人不多也不少,有几个雅间是已经坐了人的。店小二便特意带他们去了一个远离有人的房间的雅间。 点了不少的饭菜,史清倏说他们二人吃不完,但沈夙还是非要把一些新出的菜式和糕点都点一遍。 史清倏拦都拦不住,只能微微叹气,看来……她又要打包回家了。 糕点纷纷端了上来后,沈夙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倏儿,今日皇上说,为了预祝今年的秋收,过几日要举行一场宫宴。” 史清倏用糕点塞满了自己的嘴巴,说不了话,只能是点了点头,示意沈夙继续说下去。 “侯爷还没有回府,所以你还不知道。前些日子你的赈济粥有了那么大的成效,皇上特意点名,要你在宫宴上做一道药膳来。”沈夙说道。 史清倏一惊,嘴巴里的糕点直接叫她呛住了,“咳咳咳——” “哎哟,慢点儿慢点儿。”沈夙见状,赶紧上前去轻拍史清倏的后背,帮她顺着气儿,“瞧把你吓的。” 缓了好久,史清倏这才回过劲儿来,“可我、可我做的也不好吃呀……再说了,药膳药膳,都是要对症下药的……这种东西哪里能当成饭吃啊?” 沈夙无奈地送了耸肩,“谁让皇上对你很看重呢?倏儿这么聪明,这点儿小事儿应该也难不倒你吧?” 难道倒啊,真的难得倒…… 史清倏欲哭无泪,但对上了沈夙那期待的眸子,只能艰难地点了两下头。 “那……我努力吧……” 第391章 药膳 吃完饭,回到了侯府的时候,史清倏又是拎着大包小包。 史渊已经回来了,见到史清倏,便问道:“倏儿今日和小王爷出去吃饭了?” 史清倏扬了扬手里的糕点,笑着道:“对呀,爹爹娘亲,你们快来尝尝这个,真的超级好吃!就是我吃了太多……实在是吃不下了。” 其实史清倏回来之前,史渊和大夫人已经用过了晚膳,但看着史清倏那么激动地找他们分享,他们也不愿意打击她,史渊便从牛皮纸中捏出一块糕点来,掰成了两半。一半递给了大夫人,自己将剩下的另一半一口气塞进了嘴里。 “嗯……果真是好吃得很!”史渊一边咀嚼,一边笑着感叹道。 大夫人也尝了尝,不过她的动作就比史渊要温柔许多了,小小地咬了一口,点头说道:“确实不错,不过倏儿可不要吃太多,这么甜的东西,当心蛀牙了。” 闻言,史渊和史清倏对视一笑,“你娘亲呀……就是个操心的命哟。” 史清倏也笑着偷偷地点头。 “对了,倏儿,沈小王爷应该也告诉你了吧?十五日后的宫宴上,皇上特意点名要你做一道药膳出来。” 闻言,史清倏登时变得愁苦起来,她挠了挠头,叹着气说道:“唉……倏儿知道啦,皇上这可真是为难我,我做的那些东西,哪里比得上御膳房里面的呀?这不是摆明了要我出丑的吗……” “别这么想呀,”史渊笑了笑,随手拍了拍史清倏的头,“倏儿你的药膳,味道可真的是不错的,我和你娘亲吃了之后都觉得还想再吃一次呢。你要有自信嘛……” 虽然史渊这么说了,史清倏还是没办法安下心来。 她确实曾经给史渊和大夫人煮过药膳,他们吃了之后也是觉得味道不错,可那次也是因为要给他们调理身子呀。 这宫宴那天那么多人,且不说她不了解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就是能够统一了,她要做多少才算啊? 看着史清倏还是一脸愁容,史渊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倏儿向来都是擅长标新立异的,你稍微用点心,我相信一定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 “爹爹有所不知,做药膳并不难……”史清倏叹了口气,“难的是,不管是药膳还是什么,都要对症才行,皇上龙体金贵,若是吃些不对症的东西,很容易引发后续的许多病症的。” 她若是为了这次的药膳,特意入宫给皇上诊脉,虽然也不是不行,可其他的人怎么办呢?她总不能跑着去所有人的家里一一诊断一番吧? “或者,有没有那种药效很小的药材呢?”大夫人在一旁问道,“又或者是对大多数人都比较有用的东西呢?” 经大夫人这么一问,史清倏才猛地反应过来,对啊—— 谁说药膳只能是用来治病的了呢?现代有那么多的保健品呢,虽然保健品也不能吃得过多吧,但至少比药物的受众更加广泛一些呀。 “娘亲!您真是太聪明啦!”史清倏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猛地扑过去拥抱了一下大夫人,“娘亲的一句话,真是彻底点醒我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在哪里‘点醒’了史清倏,但大夫人还是很开心能这样被史清倏需要一下的,她赶紧拍了拍史清倏的脊背,“好好好,我的倏儿真是聪明,娘亲相信你定能做出让人满意的药膳来的!” “嗯!”史清倏心中有些激动,本来她一直在为这件事情而发愁,但一旦又了思路,便真的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通透感觉了,“那,爹爹娘亲,倏儿先回去研究一下啦!” “好好好,快去吧。”史渊一笑,忙点头说道。 史清倏飞快地跑回了宝月院,生怕自己方才灵光一现的想法被忘记了,所以急忙忙地先找了纸和笔写了下来。 “小姐,您写的这是什么呀……”薛应好奇地凑了过来,去看史清倏写在纸上的东西,“富贵牡丹……牡丹花……也能吃吗?” “噗哈哈哈哈……当然不能啦!”史清倏被薛应这傻乎乎的样子给逗笑了,戳了戳她的脸,解释道,“虽然叫‘牡丹’,但却不是真的牡丹花啦,我想,可以用白芷果子雕刻成牡丹花的形状,然后.进行腌制,腌个十来天左右,就会泛红,拿出来很是好看的!” “哇——小姐您懂得也太多了吧?” 史清倏羞涩一笑。 其实这也是她上辈子吃过的一道菜,当初因为看着格外好看,所以还特地学了一下怎么做呢,没想到还真的有用到的一天。 因为这东西腌制的时间越久,颜色就越是好看,所以史清倏决定赶紧开始操办起来。尽管天色已晚,但侯府的膳房却是还有厨子在的,就是怕有人会要吃宵夜。 正好,侯府里还有不少的白芷,史清倏和薛应取来了之后,便去了膳房中。 “哎?大洲,小王,你们都还没有歇息呀?”到了膳房,史清倏便看到了自家的两个厨子正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聊着什么。 见到来者是史清倏,他们两个人赶忙站了起来。叫大洲的胖厨子笑着说道:“小姐您是饿了吗?想吃啥啊,我这就给你做去!” “不是我饿了,是我有事情要拜托你们帮个忙。”史清倏笑了笑。 “有啥事儿您就吩咐一声好啦!”那叫小王、身形较小的男人说道。 史清倏挥了挥手,让薛应把一小框的白芷拿了上来,“你们能不能把这果子雕刻成牡丹的形状啊?半个月后的宫宴上我要用的。” “没问题!您就放心吧!” 侯府的厨子自然是厨艺了得,雕刻个花儿都不在话下。二人手脚又麻利,很快便雕刻出了好几朵花。 史清倏又找来了一个大的坛子,把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加了进去,淋在白芷花上,最后细心地封上了口。 “好了,这个就先放在这里,千万不要打开,待宫宴的时候,一定会很好看的!” 交代完该做的事情,史清倏便带着薛应离开了。 夜深人静之时,连膳房都关了门,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从窗子翻了进来,直接打开了史清倏弄好的坛子。 在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又学着史清倏的样子重新封好口,便扭身离开了。 第392章 求助 转眼,便到了宫宴的日子。 宫宴定在了晚上,所以史清倏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今天的药膳。 她想了想,为了保证食物的新鲜,还是决定入宫之后再做。她腌制了十五日的白芷花,也可以一并带入皇宫去,借用皇宫的御膳房,还能让御厨打个下手,史清倏都觉得有些紧张了呢。 刚收拾妥当,史清倏还没走出宝月院,苏亦雪便跑了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洁白的衣裙,外面批了一件满天星的外罩衫,头上的配饰都是雪白的羽毛和干净的白玉发簪,一看,便知道是精心打扮过的。 见到苏亦雪的第一眼,史清倏都忍不住心中一惊,灵动如仙女,皎皎如皓月。单看外表,苏亦雪值得这样高的评价。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鹅黄色衣裙,史清倏竟然隐隐觉得……自己在苏亦雪面前,看起来竟有些俗气。 “小郡主!您今日是要入宫吗?”苏亦雪微微穿着粗气,但依旧不失风度。 “是啊,怎么啦?”史清倏挑了挑眉,事实上,她已经猜到了苏亦雪跑过来是要做什么,但还是要这样问。 苏亦雪不好意思地一笑,“小郡主……您,可否把我也带入皇宫去?” “为何?”史清倏觉得好笑至极,“苏小姐也被邀请去参加宫宴了吗?” “没、没有……但是……” “所以我也没有理由带你进去呀。”史清倏打断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苏老爷子强迫你的吧?所以,苏小姐就是想,做个戏,至少能够在苏老爷子面前说得过去,对吗?” 苏亦雪连忙点着头,眉头一蹙,嘴巴一噘,道真是像个委屈得样子,“小郡主您理解雪儿就好了……雪儿被祖父逼着,真的没想过破坏您和小王爷之间的感情……求您就把雪儿带进去吧,不然祖父定会骂死雪儿的……” “唉……苏小姐难道是觉得我有很大的权利吗?”史清倏同样做出一个愁苦的表情来,论演戏,还没人敢跟她对着顶呢,“这宫宴之日,皇宫的把守都翻了一倍的,任何出入皇宫的人,都需要经过盘查和登记。苏小姐既然没有收到邀请,我又怎么敢随意带着‘闲杂人等’入宫呢?” 听到史清倏竟然说自己是‘闲杂人等’,苏亦雪心中一怒,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小郡主,我怎么能算是‘闲杂人等’呢?我……我是沈小王爷的远房表妹呀!” “那,你就去找沈小王爷啊。”对于苏亦雪的话,史清倏是嗤之以鼻的,“再或者,苏小姐去找太子问问?” “啊、啊?”苏亦雪一惊,在从史清倏的口中听到‘太子’二字的时候,她的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难道……她和太子之间的事情被史清倏发现了?可是……不应该呀。 “小郡主这是何意?雪儿怎么听不懂呢?” 史清倏冷笑了一声,既然苏亦雪还在装蒜,她有没有什么必须要现在拆穿的理由,所幸陪她继续玩儿下去了,“太子啊……向来都是爱戴美人的,苏小姐这么貌若天仙的样子,只要是有求于他,他定会出手相助的。” 闻言,苏亦雪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史清倏还不知道她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苏小姐若是说不出口的话,我就来帮帮你啊?”史清倏冷笑着说道,她也不是真的想去,毕竟苏亦雪现在哪里需要自己替她向太子传话啊? 于是,说完了这句话,她便扭身离开了。 至于苏亦雪究竟去不去找沈轩,都与她无关。 然而,事实证明,史清倏还是低估了苏亦雪这厚脸皮的程度。她坐着马车到宫门的时候,苏亦雪紧接着便来了。 她注意到,苏亦雪拿出的入宫令牌,乃东宫之物。 “苏小姐,你是有什么不得不入宫的理由吗?”史清倏问道。 苏亦雪称,是因为苏瑞慈逼迫,被逼无奈,只能入宫来。 但其实并非如此。 她可是知道,今天一定会有一场‘好戏’发生,她怎么能错过呢?况且太子先前在与她你侬我侬的时候也说过了……待她慢慢地走入所有人的视野后,便娶她为太子妃。 太子妃,还是燕王妃,相信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她若是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那便是未来的皇后,荣华富贵根本就享不尽,谁还会为了一个男人这般卑微呢! 史清倏懒得管她。距离宫宴的时间就只有两三个时辰了,她在去御膳房之前,还得先去一趟御花园同已经到了的人打声招呼,免得被人家说成是‘看不起别人’。 沈夙他们都不在御花园中,史清倏猜测,可能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完,不过也好,她也可以赶紧去御膳房。 “宝樱小郡主,您来啦?”御膳房的总管正在门口等候着,因为已经事先有人来说过,史清倏会借用一下御膳房来做药膳,他们也就早早地准备好了。 史清倏对他点了点头,“您就是王总管吧?” 王总管赶紧点头,带着史清倏去了给她备好的灶台那边,“小郡主,您要的食材我们都给您备好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 “好的,多谢王总管啦。”史清倏笑了笑。 其实她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大菜,而是一道粥。 把鱼肉撵成泥,再加上些米和别的调料,熬煮成一锅鱼肉粥。她选择了那‘白芷红牡丹’的缘故,也是单纯的因为那鱼肉粥太朴素,上不了台面了。 但若是配上‘红牡丹’,不仅看起来会好看不少,味道也会是更上一层楼的。 史清倏这样想着,让薛应端来了那用来腌制的坛子,“这么多天了,应该已经上了色了!” “是呀是呀,我好期待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呢……”薛应小心翼翼地把坛子放在了地上,期待地说道。 史清倏拿来了一根筷子,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上面用来密封的、已经干涸掉了的泥,待处理干净后,这才掀开了坛子的盖子—— “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第393章 弥补 只见坛子中,原本应该是姹紫嫣红颜色的白芷花,竟然已经是乌黑,而且散发出了阵阵的恶臭味道。 史清倏惊得喊了出来,旁边的几个厨子也好奇地围了上来。 “天哪……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薛应惊讶地说道。 史清倏面色有些凝重,摇了摇头。 “是、是不是小郡主腌制的时候放错了东西啊?”围观的厨子群里,其中一人猜测着说道。 “不可能的,腌制的时候我尝过,而且有侯府的厨子跟着,出了错的话一定是会知道的。”史清倏果断地摇了摇头,她很自信自己绝对没有弄错,因为这道菜要放在宫宴上吃,她还格外的小心,每一个步骤都经过大洲和小王两个人一一确认后才去做的,若说是她在腌制的时候就出了错,真的不可能。 薛应有些慌了,她知道这‘红牡丹’在整道药膳中有着怎样的重要性,毁掉了这‘红牡丹’,就相当于毁掉了半道药膳啊! “怎么办啊小姐……现在重新腌制也来不及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应儿,别慌。”史清倏冷静地说道。 她蹲下身子来,仔仔细细地去查看着方才被自己敲掉了的泥块。 时间这么久了,原本的黄泥早就已经干涸、定型,她虽然用筷子把坛子上的泥块都挂掉了,不过掉下来的泥块却还是基本保存着干涸时候的状态和形状。 只见史清倏从地上捡起一块来,认真得像是在案发现场取证一般。 果不其然,那泥块呈现出一个分层的状态来,就好像是,史清倏涂抹了第一层黄泥,待黄泥微微定了一点儿形状之后,又后来补了一层。 而缝隙处敲落的泥块,则没有很明显的这种状态。 也就是说,应该是史清倏那次密封好了坛子后,又被人打开过一次,然后才重新封好的。 薛应见到史清倏的神色有了些变化,赶紧问道:“小姐,您看出了什么吗?” 史清倏把手里的泥块丢开,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什么,应儿,先把这里收拾干净吧,现在还是好生做药膳才行。这些事儿……日后再说也不迟。” “可是……我们的‘红牡丹’都坏了啊!”薛应委屈地说道,“小姐准备了那么久的东西,就这么坏掉了……” “没事没事的。”史清倏无奈地一笑,现在该哭的人是她啊,怎么薛应先要哭出来了,“好了应儿,你先去收拾,我再想别的法子补救一下就好,不碍事的。” 见到自家小姐这么冷静,薛应也就不得不让自己也冷静下来了。对于厨艺上面的事情,她本来就帮不到什么忙,可绝对不能拖了后腿啊! 薛应点着头,抱着那坛子扭头走了出去。 薛应走后,史清倏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虽说她看起来并不慌乱,其实内心里还是很慌的。毕竟,若是没有了这‘红牡丹’,那鱼肉粥就会黯然失色。 万一碰上沈伦心情不佳,说自己敷衍了事、欺君,也不是不可能的。 “宝樱小郡主……现在该怎么办啊?”被派过来给史清倏打下手的小厨子挠了挠头,迷茫地问道。 “嗯……先做鱼肉粥吧。”史清倏无奈,有一碗粥也总比没有好,至少还是先把粥给做好了才行啊,“来,鱼肉去掉鱼刺,切块,用葱姜和半汤匙的白酒腌制一下,半个时辰后用清水冲洗干净,然后剁成肉泥就好了。” “好。”小厨子乖乖地点头,按照史清倏的吩咐去做了。 史清倏有些烦闷,便离开了自己的这个小地方,准备在御膳房里转一转,万一碰上什么东西,或许还可以拿过来补救一下呢。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忽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堆被随意丢弃在那里的白萝卜。 看着那些在御膳房中根本不能被人正眼相看的白萝卜,史清倏忽然感到脑海中精光一闪,顿时计上心头——对啊,可以用白萝卜雕成牡丹花的形状啊! 现在把萝卜腌制成红色,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她方才在菜架子上面看到了新鲜的紫苏,正好就可以拿过来染色! 说做就做,她前去挑选了几根还不错的萝卜,抱着便回到了自己的那里。 “小郡主呀,您抱着些萝卜干嘛呀?”王总管注意到了史清倏这边的动作,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雕花呀,对了王总管,您帮我叫几个擅长雕花的厨师来吧,用白萝卜雕花,还能够补救一下我的药膳。”史清倏一边把萝卜放下,一边对王总管说道。 王总管露出一脸担忧的神色来,上前去帮她放置好怀里的萝卜,“哎呦喂,小郡主,您就给皇上吃这个?这水萝卜平日里都是拿来提个鲜的……上不了台面儿啊!而且这白牡丹……寓意也不好。要么您再想想别的办法?” 史清倏方才都转了一大圈,也不见什么能用的东西,除了这些萝卜了。她也知道王总管是在为了自己好,但还是摇头,“没事的,就用这个吧,时间就快到了,再想别的法子,我怕实在是来不及。” 王总管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扭头去叫来了两个厨子。 他们根据史清倏所说的,把白萝卜雕刻成一朵又一朵小巧精致的牡丹花。与此同时,史清倏便拿来了紫苏,开始榨取紫苏的汁液,用来待会儿给萝卜上色。 不过,萝卜的味道还是很明显的,史清倏还真有些害怕皇上会介意,所以又思考了好久,跑到太医院去取了一些药材回来,对那白萝卜进行一下紧急的处理。 之所以一定要用到药材,是因为她是被叫来做‘药膳’的,多多少少用上一些,到时候皇上若是问起来……也能说得过去。 原本,御厨们还有些看不起史清倏,拿白萝卜来做才……谁能看得起呢?可是又看到她紧接着用各种东西进一步处理雕刻成的花,竟不免心生佩服起来了。 史清倏看着成品,竟然是比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很多。 “太好了……这样就差不多能够弥补一下那白芷花了。” 第394章 火候 开宴前,史清倏才见到沈夙。 她要看着那鱼肉粥熬煮的程度,一步也不敢轻易走开。因为鱼肉是最为娇贵的肉类了,少煮一会,很容易有腥味,多煮一会儿呢,有容易变得很柴,影响到吃的时候的口感。 只有小火慢煮、时刻搅拌一两下,才能让这鱼肉粥喝起来有弹牙的感觉。 再加上史清倏还在粥里面加了不少的药材,就更需要她自己来控制火候了。 沈夙是来御膳房,才见到史清倏的。 小王爷会亲自跑到御膳房来,还真是下了王总管一大跳。 史清倏倒觉得没什么,她还是坐在那小板凳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忽悠着手里的小铺扇,有气无力地扭过头去,对走过来的沈夙打了个招呼,“嗨,沈夙,你怎么来了呀?” “宫宴快要开始了,我来看看你的药膳做的怎么样了。”沈夙也不在乎史清倏这般不拘礼数,伸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地说道。 “嗯?快开始了?”史清倏一愣,她已经坐在这里看着那小火苗看了许久,连时间都恍惚了,“王总管,这粥煮了多久了啊?” 被点到名字的王总管掐算了一下时间,回答道:“回小郡主,该是快要两个时辰了。” 闻言,沈夙默默点了点头。 他方才就看到,灶里的火苗微乎其微,根本就不像是能用来熬粥的火力,不过既然已经熬煮了两个时辰,他也就不再瞎担心了。 “那,就差不多了!”史清倏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掀开锅上的盖子,带着香味的白雾便腾升而起。 史清倏拿来一只大勺子,开始搅和锅里的鱼肉粥。 她放的药材也已经熬煮出了颜色,现在锅里的粥呈现出一个焦黄色的状态,里面还撒着橘红的枸杞。让沈夙震惊的是,鱼肉并没有着色,依旧那么雪白,像是点点的星光,又像是沙漠中的珍珠一般。 随着史清倏搅和的动作,香味更加快速地飞了出来,让沈夙都想要去把盖子盖上,生怕香气会走完了。 “倏儿,很香嘛……”沈夙赞叹道,“色香俱全,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待会儿你就知道啦!”史清倏俏皮地笑了笑,好像是害怕沈夙会偷吃似的,把锅盖重新好好地盖了起来。然后便对王总管挥了挥手,“王总管,请叫人来把这火再弄小一些吧,我看鱼肉粥熬煮得差不多了,只要保证上菜的时候还是温热的就好。” “好勒,小郡主您就放心吧!” 虽然王总管一直对史清倏恭恭敬敬的,但是沈夙来了之后,他好像更加热切了一些。 沈夙看到史清倏一脸的倦容,便伸出手去帮她捏了捏肩膀,“倏儿辛苦了,你还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了,剩下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史清倏扯出一抹疲惫的笑容来,好在她已经吩咐好了那萝卜花待会儿要如何用,现在不需要自己再解释一番了,“沈夙,我们先去宴厅吧,别一会儿迟到了。” 沈夙点了点头,自然地牵起了史清倏的手。 其实他就是担心史清倏会忘记了时间,一直没有见到她,只好自己跑过来找了。 走出御膳房,史清倏的身上还带着厨房里的香味,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油烟味’。 “倏儿,你那‘红牡丹’的事情,我听薛应说过了。”走着走着,沈夙忽然说道。 史清倏嘟了嘟嘴吧,她还没来得及见上沈夙一面呢,薛应倒是着急得很。 方才在御膳房的时候,薛应也帮不上什么忙,史清倏索性就叫她自己出去玩儿了,等宴会开始的时候在宴厅等候就好,看来,她是去找沈夙了。史清倏都不用问,也能猜到薛应定是一脸委屈地跟沈夙‘告了状’。 沈夙继续说道:“听薛应说,你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对,我的‘红牡丹’是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才坏了的。”史清倏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封闭腌制的瓷坛子时用的是黄泥,方才我看过褪下来的泥壳子,分明就是被抹了两次的痕迹。我当初涂抹的非常平整,不可能有这样的痕迹出现的。” “所以……是有人在你封口了之后,又打开过那坛子,那人再度封口的时候,才出现了那种痕迹?”沈夙顿时心下了然。他虽然没有亲自见过那泥壳的样子,但他很相信史清倏的判断。 而且史清倏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呢? “此事,我会好好追查的。”沈夙低声说道。 史清倏摆了摆手,用力地伸了个懒腰,“不用了,我也基本能猜到是什么人干的。” “哦?”沈夙虽然是不信的语气,但他的心里,其实也有了些想法的。 “侯府的家丁巡夜,除非你这么好的轻功能够随意溜进来,其他的陌生人想要跑进来还是很难得,所以……有可能是本来就在侯府里的人做的。”史清倏解释说,话里话外,其实暗指的人就是苏亦雪。 “当然了,若是有权有势的人,聘用了武功极高的人跑到侯府里来给我的‘红牡丹’做手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史清倏又继续说道,“我害得墨丞相革职一月……他那般小肚鸡肠的人,应该对我也是恨极了吧?” 史清倏所说的,和沈夙所想的完全一样。现在有可能做这种事情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倏儿放心,我定会抓出究竟是谁的。” 二人并肩往宴厅的方向走,身边没有一个侍从。要从御膳房走到宴厅去,势必要经过一处很是静谧的地方。 本是好生走着,沈夙忽然一把把史清倏拉住,将她拽到了树丛的后面。 史清倏本来还以为什么是要‘做些什么’,但很快,她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太子殿下,您交代的事情,雪儿可是完全做好了呢……” “好好好,雪儿真是乖,有什么想要的,跟本太子说说!” 第395章 私会 史清倏不敢相信,自己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竟然有朝一日会和自己的未婚夫蹲在皇宫的草丛里……还听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情感交流直播’。 若不是亲耳听见了,史清倏还真是不敢相信,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苏亦雪,也会有如此风骚的一面。 还好沈夙的手一直揽着自己,给她添加了些真实感,否则史清倏肯定会以为自己到了窑子里面去了。就凭苏亦雪说话时那娇柔的小声音,放到窑子里面便足够让她混成一个头牌了。 “沈夙……这也太那啥了吧!”史清倏贴着沈夙的耳朵,用气声努力说道,“这可是皇宫呀……端庄严正的紫禁城呢,沈轩的胆子也太大了……” 沈夙听完,也把嘴巴贴到史清倏的耳边,同样低声说道:“他一向如此。” 二人互相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他们现在是走也走不了,呆也呆不下去别提多么难受了。 终于,沈轩和苏亦雪亲热完了,只听得苏亦雪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这次,应该能让那个史清倏吃瘪了吧?” “哼,那是自然了!”沈轩得意洋洋地说道,或许是认定了这里不会有别人,声音都没有压制着,“她上报的菜中就有那雕刻成的牡丹花,若是拿不出来,说请了,这是敷衍了事,说重了,那便是欺君——介时在所有人面前,我看她要如何狡辩!” 听着人家说自己的坏话,史清倏还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开心。 果然,就是苏亦雪干的,而且还是沈轩指使。 想到先前沈轩从未直接对自己下过手,他眼里针对的人只有沈夙,可这次竟然对自己敌意如此,看来……墨阮应该也参与进来了。 好像是担心史清倏会觉得害怕,沈夙那揽着她的手臂力道更大了一些,仿佛是在用身体语言说:“没关系,有我在呢。” “太子殿下还真是足智多谋呢……”苏亦雪柔声说道。 听得一旁的史清倏都快要吐了,沈轩若是也能算得上‘足智多谋’,那岂不天下人都能被人称作是‘圣贤’了吗?这苏亦雪还真是个‘舔狗’啊……舔.起来都不要命似的。 二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这才一前一后地离开这里。 待他们走远了,史清倏和沈夙才敢从草丛后面钻出来,蹲了那么久,两个人的腿都麻了,在原地缓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缓过劲儿来。 “看吧看吧,我就说……”史清倏指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对沈夙说道,“幸亏姑奶奶我是真的‘足智多谋’,及时想出了补救的方法,否则真就要被他们算计到了!” 听到史清倏说已经找到了法子补救,沈夙微微松了口气,“哼,真是不识好歹,竟敢去勾结太子和墨阮对我的倏儿小手……” 他有些愠怒,从那冰冷的语气中都能够听出来,“我这就找人把她踢出皇宫去!既然这么喜欢勾引,干脆送她去青楼好了!” “哎哎哎,别啊沈夙,你先别气嘛……”史清倏闻言,赶紧拉住了沈夙,“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计策,你觉得……可以吗?” “倏儿说来听听?” 关于史清倏的事情,沈夙总是容易过分地感性了,听到史清倏说还有别的计策,他自然是愿意听一听的。 “沈夙,我知道皇上对苏家的人一直都心存芥蒂……你说,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太子对一个苏家的女人爱的死去活来,会不会心中不快呢?” 其实,史清倏说这话的时候格外的不安,时时刻刻都注意着沈夙的表情,好在沈夙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异样。 毕竟,说起皇上对苏家人格外疏远的事情来,就不得不会让人注意到沈夙的身世。这外面传得那般猛烈的闲言碎语,沈夙肯定也是听过的。 史清倏就是怕,勾起沈夙不愉快的回忆,会让他感到痛苦。 然而,到底还是史清倏多虑了,沈夙并没有想太多,他一笑,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来,“倏儿,你真是聪明。” 史清倏又好好地看了看沈夙,怕他是装出来的豁达,不过什么异常的神情也没有捕捉到,只好装作很平常的样子说道:“嘿嘿……那当然啦。” “哼,一定得叫沈轩也吃一些苦头才是!”沈夙道,手按在了史清倏的肩头。 “沈夙,你放心吧,这件事儿就交给我了,”史清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无比,“我一定得好好地帮帮沈轩和苏亦雪,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才行!” 二人一起走向宴厅的时候,史清倏能够明显地察觉,沈夙的气压低了下来。 果然……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母亲的事情啊。 “倏儿,不必担心我。”沈夙知道,史清倏也察觉到了自己心情的变化,却又不好开口问,所以不等她开口,便解释道,“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世如何,所以那些闲言碎语,我从来都未曾往心中去过。” 史清倏点了点头,沈夙这么说,那就说明他的确是苏绾和老王爷的孩子了吧?先前史清倏也有些不敢确信,但此时她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他。 “我之所以不愿意直面这些问题,其实是因为……”沈夙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道,“皇上曾经对我的父母做过的事情。” 史清倏点着头,表示理解。沈伦在苏绾怀了身孕后,还强迫了她,不过老王爷……不是在苏绾去世之后紧接着遭遇了意外也去世了吗? 听沈夙的意思,难道这场所谓的‘意外’,其实还有更深的内幕在里面? “沈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史清倏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如此笨拙地劝道,“不管当年的事情笼罩了多少的阴云,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的!” 沈夙点头,扯出一抹笑意来,“好了好了,不想了,我还急着去尝尝倏儿煮的鱼肉粥呢!我们走吧!” 看着沈夙的笑容,史清倏还是忍不住地心疼。 “好!冲冲冲!” 第396章 粥品 沈夙虽然说是‘不想了’,可是,杀父杀母之愁,哪里有人能够轻易地忘掉呢? 即便这些年来,沈伦对他,好过了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他始终都知道,沈伦是因为内心亏欠,想要弥补才这么做的。 沈夙明白,沈伦也知道他就是老王爷沈琦和苏绾的孩子,所以对待自己再怎么好,也总还是有防备的。 从下毒到解毒,便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自己毕竟不是沈伦的孩子,毕竟,是沈伦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沈伦怕沈夙知道这一切、想明白这一切、不愿再忍耐这一切之后,会报复他,所以在看似娇宠的糖衣底下,还有着比对其他人更加坚固的防备。 沈夙并不在意沈伦对待自己究竟如何,好也罢、坏也罢,他虽然不争不抢,但是也不会逆来顺受的。不管沈伦如何对待,他都会有自己的法子让自己过得更好。 当然了,父母之死深深地刻在心头,却不代表他会被仇恨蒙蔽双眼,去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沈伦再怎么多心,也罢,只要自己和自己深爱的人能过得好就足以…… 很快,二人便到了宴会厅。 落座之后,宴会开始。 还是像往常一样,沈伦说一些话,与此同时,饭菜也在一道接着一道地端上来。 “倏儿,你做的是什么呀——” 现在史清倏和沈夙订了婚事,他们已经很自然地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了,原本一直和史清倏紧挨着的史可惨遭‘抛弃’,只能一脸嫌弃地去和沈谧坐在一起。 此时,他正探着身子,跟史清倏说话。 “还没端上来呢,哥哥,”史清倏对史可眨了眨眼睛,“你妹妹的东西肯定是要压轴呈现的呀!你就好好期待吧!” 一旁的沈谧听见后,忍不住拍了拍史可的肩头,打趣道:“啧啧啧,我说子玉,你妹妹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有自信啊?” 还没等史清倏反驳,史可便说道:“哼,那是因为我的倏儿从小到大都是最聪明的!” 有哥哥帮着自己骂人,史清倏自然是开心,她对沈谧做出一个挑衅的表情,还朝他吐了吐舌头,顺手夹起了沈夙夹到自己碗里的肉,吃了下去。 沈轩在宴厅,苏亦雪却并没有。她还没那个资格进来。 就在史清倏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意在宴厅中看时,忽然感受到了一道寒冷刺骨的目光。 几乎是下意识地,史清倏扭头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墨阮,正好捕捉到他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的残影—— 墨阮复职才刚过几天,正是最屈辱的时候,史清倏觉得,他可能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不过史清倏也完全不怕,侯府不是他想动就能随便动的,况且还有沈夙在自己的身边,墨阮除了能在暗地里动动手脚之外,肯定是不敢直面上来的。 吃了一会儿,沈伦忽然想起了什么,坐在位置上问道:“对了,倏丫头,你的药膳呢?” 吃得正欢,史清倏赶紧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站起身来回答道:“皇上,臣女的药膳其实是一道粥,所以臣女特意跟御膳房的人说过了,等吃到一半的时候再上来,免得大家喝粥喝饱了,吃不下饭食去了。” “朕看,现在众爱卿们吃得也差不多了,这样吧,宣御膳房,把宝樱郡主的药膳端上来——” 沈伦话音刚落,大监便小跑着出去宣菜品了。 史清倏还有些紧张,虽然她尝过了,味道不错,很是不错,可忽然间这么多人、而且都是位高权重者要来和自己熬得粥,还真是叫她心底里微微发抖。 很快,史清倏的粥品便被宫女们端了上来。 鱼肉粥被盛在了精致小巧的碗里,每一只碗中都放着一朵叶尖紫红、根部白色的牡丹花,渐变的颜色更添韵味,和那焦黄色的粥相互辉映,颜色鲜艳又不扎眼,格外赏心悦目。 史清倏能看到,沈轩见到那红色的萝卜花时脸色一变,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倏丫头,这粥可真是好看得很,”宫女把粥碗放在了沈伦的面前,他看了,便忍不住赞叹道,“真是赏心悦目啊!” “虽然臣女不懂得料理,不过做菜嘛,还是要讲究‘色香味’俱全的,”史清倏羞涩一笑,站在大殿之中,手心都渗出了些汗水,“色这一关……勉强通过了,就是不知道味道是否能够衬得上皇上的心意……” 沈伦微微点着头,刚要捧起碗来尝一口的时候,便被史清倏给叫住了:“等等等等!皇上……在喝这道粥之前,您得先用筷子戳一下牡丹花的花蕊,用力一些也没关系的。” “噗……这是什么讲究吗?”沈伦只好又放下了碗。身边的大监闻言,走上前来,用筷子戳了一下‘牡丹花’的花蕊。 下一幕,则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大监手里的筷子刚一戳.入那花蕊,整朵‘牡丹’的花瓣便一片一片地‘凋谢’了下去。最外层的花瓣最先入粥中,化作了一片泥状的东西,而里面的花瓣则没有融化,还是飘在上面。 在众人的震惊声音中,史清倏笑着继续说道:“皇上,请您喝之前搅和搅和,这样喝下去的味道才更加均匀。” 大监闻言,便照做了,轻轻地搅和了一回儿,等到那白泥状的东西彻底三开,这才停下来,将碗送到了沈伦的手中去。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沈伦,毕竟他是皇上,他若是不吃的话,没有人敢先一步品尝的,只能看着自己眼前的花朵,只等着沈伦吃完之后,自己也来尝试一下,看看方才那朵花儿是如何‘凋谢’的。 沈伦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将粥送到了嘴边。 粥入喉,新鲜的味道瞬间便在自己的舌尖炸裂开来,里面那又弹又嫩还不失嚼劲的小珍珠似的东西叫他忍不住多多地去咀嚼了即便。 沈夙叹着,又吃了一口没有融化的‘花瓣’,酥脆有嚼劲,每一口都炸出许多甘甜清口的汁液来,直叫他回味无穷—— “倏丫头,你、你这是如何做的?” 第397章 药食 “皇上,可还和您心意?”没有直接回答沈伦的问题,史清倏先是这样不安地反问了一句。 “自然!”沈伦道,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粥品香甜可口,回味无穷,这脆脆的‘东西’更是一绝,但我竟完全尝不出这是何物,真是神奇得很呢……来来来,众爱卿们也赶紧品尝一下!” 沈伦发了话,所有人这才拿起筷子来,纷纷学着方才史清倏的话,戳了花蕊,再搅拌均匀。尝过之后,无不是一片赞叹的声音。 就连墨阮,吃了一口后,表情也是一滞。 “倏丫头,你这究竟是如何做的?”沈伦笑着问道。 史清倏挠了挠头,“这粥呢,臣女用了鱼肉,腌制后搓成珍珠大小的丸子,粥里面则是放了几道药材,如白芷、白岑等等,这些药材本身的味道并不是很大,而且具有降火的功效,很是适合在夏季的时候吃,当然了……适量为主,不论是什么药,吃多了对身子都是不好的。” 沈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粥固然好喝,味道甘甜,但他最在意的还是那朵戳了花蕊后便能够自己开花的东西,于是问道:“那,那朵牡丹花儿呢?” 史清倏咬了咬自己的唇角,解释道:“其实……那不过是白萝卜雕刻的花,用紫苏汁染了色,再用蜂蜜、甘草、龙眼等微微腌制了一小会儿入味。在雕刻的时候,臣女让御厨用了点儿心思,只有花蕊是连接着的地方,用筷子戳断了之后,便自然会散开,呈现出一种‘花朵凋谢’的样子。 下面的叶片,臣女用的是白萝卜捣成的泥,萝卜泥中有白砂糖,落入了粥里,预热便会融化,搅拌开就能显得鱼肉粥更加香甜了。” “白萝卜?”沈伦问道,好像很是不敢相信似的。 这时,沈轩忽然注意到了墨阮对自己使了个颜色,他立马会意,把手中的碗筷一撂,说道:“宝樱郡主好大的胆子!竟敢给父皇吃这种廉价的东西!” “就是就是,皇上乃九五之尊,”沈轩的话音刚落,马上便有人出来随声附和道,“白萝卜这样市井小民的东西……宝樱郡主竟然也好意思拿到宫宴上来,您把皇宫当成什么了!?” 史清倏心中冷笑一声,她就知道沈轩没那么容易会罢休,便反驳道:“太子殿下,智者养生,顺四时而适寒暑,和喜怒而安居处,您不会不懂吧?” 沈轩一怔,他,还真的不懂。 史清倏又继续说道:“白萝卜虽然廉价市井,却甘平润肺,正适合燥热的夏季。配上鱼肉可以降火补中,正是适合皇上和诸位大臣们啊。药食同源,我想皇上让我做一道药膳,也是为了其‘药’性,而非是为了看看药膳是否足够富丽华贵吧?” 沈伦听着,微微楞了一下,随后便笑着点了两下头,“不错,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的。” “皇上过誉了,只要能和皇上的心意就好。”史清倏笑了笑,沈伦的话让她有了不少的底气,“臣女就知道,皇上这般体恤民生的贤君良主,定不会看不起百姓们离不开的白萝卜的!” 这一句话,可是把沈伦的退路都给堵死了。他说若自己看不上白萝卜,那岂不是承认了自己不是一个好的君王了吗? 沈轩气得咬了咬牙。 明明那白芷雕刻的牡丹花已经被毁掉了,可竟然还是被史清倏相处了解决的法子,不仅如此,她的花言巧语还真就把自己的父皇哄得那么开心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连一个女子都斗不过呢! 越想越气,沈轩一拍桌案,说道:“不错不错,宝樱郡主的药膳味道却时不错,可你做药膳的时候心不诚!竟敢在御膳房和人私会!”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臣女何时与人私会了!”史清倏有些恼怒,反驳道。 这个沈轩,真是气急败坏了吧,这样的话都敢无端乱说。 “御膳房乃准备食材之处,沈夙却跑到哪里去跟你谈情说爱,你的心哪里诚恳了!”沈轩咬了咬牙,道,“怎么,宝樱郡主不会真有脸说,沈夙从来没有去过吧?” 气氛变得有些焦灼,其实她和沈夙怎么谈情说爱,那都是合理的,二人已经定了婚事,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史清倏想了想,‘噗通’一声跪下来,说道:“皇上!事情并非如此,小王爷确实是去了后厨,但是却并非是为了‘谈情说爱’的。为了臣女的药膳能够和您心意,小王爷亲自入后厨监工,臣女所做的药膳,沈小王爷亲自试吃,还特意告知了臣女皇上的喜好口味,就是为了这次的宫宴能够让皇上满意。沈小王爷这般敬重皇上,却被有心之人说作是‘谈情说爱’,臣女都替沈小王爷感到委屈啊!” 听着史清倏歇斯底里地说着,沈夙忽然心跳空了一拍。 这个臭丫头,一边谴责着别人‘莫须有’,一边却又编纂出一些不存在的事情来。可是她竟不是在替她自己开脱,而是借此机会把沈夙也夸上了天。沈夙心动,耳垂也不争气地泛出了红色来。 沈伦点了点头,好的心情全被沈轩的三言两语给毁掉了。他大手一拍,对着沈轩便骂道:“夙儿和倏丫头已经定下了婚事,就是真的谈情说爱,也轮不着你来管教!夙儿这般用心,你竟如此嚼人舌根,真是德不配位!你看看你可对的起你这太子的位置!” “皇上!儿臣、儿臣只是……”沈轩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 他其实没有看到他们‘谈情说爱’,不过是听人说了一句沈夙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方才因为心中实在是气不过,这才一时口快,那样说了出来的。 “儿臣只是害怕这菜品不能配得上父皇金贵的身子!绝对没有恶意的啊!” 沈伦气得心头都在疼,他深深地呼吸了两口,骂道:“配不配得上,你比朕本人还能清楚了!太子是中午喝了酒此时还没醒吧?既然如此,为何不赶快下去醒醒酒呢!” 沈轩一怔—— 因为一个史清倏,他,竟被自己的父皇从宫宴上面赶出来了? 第398章 辩解 史清倏的口舌功夫,再一次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 从前只知道她能言善辩,三言两语就能够把人哄的开心,可史清倏不仅让墨阮吃足了苦头,如今还让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沈轩也驱赶了出去。 沈轩的面子自然是挂不住的,他一直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动身,可是脸颊已经涨的通红,他心中感受的耻辱可见一斑。 史清倏抿着嘴,偷偷瞥了沈夙一眼,二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相撞,彼此互通了一下心中的想法。 她看到沈夙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鼓励史清倏,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就好,剩下的事情,不用多想。 史清倏深深呼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其实是面对着很大的风险的,又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皇上请息怒,太子殿下也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他方才的话都是七情六欲之事,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更何况,臣女听说近些日子以来太子殿下遇上了心上人,整日你侬我侬的,很是幸福……不是都说,什么样的人眼中便是什么样的事,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太子殿下,会觉得臣女和小王爷在一起时你侬我侬,也是常事吧……” “啧,倏儿这是在说什么?”史可左听右听,都觉得史清倏是在帮沈轩开脱,自然是无法理解。仅仅蹙着眉头,烦闷地自言自语道。 沈夙听到后,却是心中连连点头。史清倏很聪明,故意说的这般含蓄,是给沈轩留足了余地。 若是沈伦不追问,事后史清倏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完全是为了替沈轩开脱,若是追问下去了,估计沈轩也就没有闲心去找史清倏的麻烦了。 果不其然,沈伦闻言后,先是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沈伦不追问此事,史清倏其实早有预料。 毕竟这可是宫宴,沈伦方才是怒气冲头了,一气之下才说要把沈轩驱赶出去的话,其实谁不懂呢?不只是沈轩面子上挂不住,连沈伦也是一样的。而且,宫宴上真的撕破了脸皮的话,这宴厅里面所有人也没办法自在了。 “哼,也就是倏丫头太天真,会替你说好话。”沈伦横着眉等了沈轩一眼,“你给我好生坐下!再出什么幺蛾子,倏丫头的巧舌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多谢父皇。”沈轩咬着牙,悻悻地做了下来。 他心中恨啊! 他清晰地知道,史清倏方才所说的‘心上人’是怎么回事,他几乎敢肯定,史清倏一定是知道了苏亦雪和自己的关系。 沈轩一直没有把当时墨阮所说的“千万不要被皇上知道”这句话当回事,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沈轩所想的还是因为父皇不喜欢自己贪恋女色,史书凝被‘处理’了之后,他好不容易才对自己有所改观…… 幸好,沈伦没有追问他的‘心上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单单是回想起沈伦震怒的模样,沈轩便会心惊肉跳的。 剩下的时间,宫宴就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回到家中后,史清倏还被不明白具体事项的史渊、史可他们拽着问了好久,谁也不理解她到底为什么要帮助沈轩说话。 “其实……倏儿这样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余地嘛……”面对史渊、史可和大夫人三人的询问,史清倏只是觉得欲哭无泪。她本来不愿意把苏亦雪的事情说出来的,毕竟当年自己的娘亲和苏绾那般要好,对待苏绾家的人同样是会莫名的亲近的。 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好像是不得不说了。 “倏儿,你就说明白了吧,”史可叹着气,妹妹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瞒着自己、一直都躲在自己身后的小面团儿了,他一直觉得心中很失落,“究竟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或许爹娘还有哥哥能帮帮你呢?” 史清倏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示意薛应去外面看着,免得他们的谈话又被‘闲杂人等’给听见。 “其实,苏亦雪并非单纯地来京城‘暂住’的,她是苏瑞兹送来沈夙身边用来复兴苏家的棋子罢了。”史清倏说道,尽管大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随后,史清倏又耐着性子、仔仔细细地把关于那白芷‘红牡丹’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她说的逻辑严谨,再加上说沈夙也看到了一切,便不由得他们不信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大夫人捂着胸口,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若说苏家人一个两个都是这般德行,大夫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想到过。 当年她和苏绾交好,苏瑞兹便仗势欺人,死活看不起大夫人,觉得她完全是在高攀苏绾的。若非苏绾为人真的很好,大夫人也不会忍耐着苏瑞兹的冷嘲热讽。 她见到苏亦雪时,还以为苏亦雪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结果怎么也没想到,苏亦雪那光洁的外表之下。竟然也是藏着一颗那么肮脏的心。 现在想想,苏绾生在苏家、长在苏家,真是为难了她。 “岂有此理!”史可听了这话后,倒是没有大夫人那么的多愁善感,只是觉得怒火中烧,“我这就将那苏亦雪赶出侯府去!” “哥哥别急,”见史可就要冲出去,史清倏立刻把他给拦了下来,“赶出去,只会让她多些防备。她险些害的倏儿犯了其君之罪,我还得好生‘回报’她一下才行。” 苏家的主系其实不是苏绾所在的那一支,而是苏绾的叔父、苏瑞兹的亲弟弟。当初她的叔父在朝中为官,位高权重,这才庇荫到了苏瑞兹。 而苏绾的家教和苏瑞兹显然不同,也是因为苏绾的教育自小是由她的叔父来负责的。只可惜,苏家唯一一个明事理的人,也因为墨家的陷害而遭遇了不测。 “倏儿,你要如何做?”史渊问道。 史清倏一笑,转头面向了大夫人,“娘亲,皇上有多厌恶苏家人啊?” “那自然……是厌恶到了顶点,”大夫人想了想,说道,“当年在朝廷中的苏家人先皇全部处死,阿绾去了以后,皇上又刺死了一些人……否则也不会逼的他们逃到临安那边去了。” “这就对了!”史清倏眼睛亮亮的,像是夜幕中挂着的星星,“所以,若是皇上知道太子和苏家的人苟且,定会勃然大怒吧?” 第399章 演戏 第二日,史清倏便去找了一趟苏亦雪。 毕竟她现在可是自己的‘棋子’了,怎么能不去好生地安抚一下呢。 昨天晚上宫宴结束,史清倏从皇宫回到侯府的时候,同样的没有理会苏亦雪,反正沈轩肯定会把她送回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走到客房附近的时候,没有听到理应出现的音乐声,史清倏还有些纳闷,哪承想她刚一进门,便瞧见了放在床榻上面的大包小包,苏亦雪正在拿着手帕擦拭自己心爱的箜篌。 “啧……苏小姐这是……要走了?”史清倏来回大量了一番这间屋子,只见苏亦雪自己的东西们已经被她收拾完了。 “呀,小郡主什么时候来的?”苏亦雪闻声后一惊,她方才背着身子擦的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史清倏是何时进来的。震惊过后,这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含蓄地一笑,说道:“是啊,在侯府打扰的时间太久了,雪儿也觉得不太合适了。” 史清倏心中有些失望,同时又很是不解。苏亦雪刚和沈轩勾结上没有几日,怎么就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走了呢? 这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吗…… 她抿了抿唇,道:“那,苏小姐是要回去临安吗?” “啊?不、不是的……”苏亦雪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捏起自己的衣角,擦试了一下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珠,“雪儿只是不在侯府叨扰了……准备去住驿站的,小郡主知道,祖父性格强势,若是他不满意,雪儿也是不敢随意离开的。” “噢……原来如此。”闻言,史清倏还松了口气。 不回临安,就说明还在和沈轩勾结,只要他们二人分别不肯放弃美色和权势,史清倏手里的筹码就还是有用的。 其实,是因为昨日史清倏在朝堂上说的话吓坏了沈轩。沈轩不敢确定那‘红牡丹’的事情,史清倏是否知道,同苏亦雪说了之后,她便害怕被报复,这才要死要活地让沈轩给她安排住处,无论如何都要赶紧离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如此,就干脆离开这‘屋檐’好了。 沈轩想,现在苏亦雪住在侯府中,同他见起面来还是有诸多不便的,搬出来也好,至少他就能顺顺利利地‘金屋藏娇’了,于是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对了,苏小姐,你不是住不惯驿站的吗,既然如此,何不让太子殿下帮你安排一个更加方便的住所呢?”史清倏想了想,自己在宫宴上说的那番话,肯定已经让沈轩猜到自己都知道的事情了。 与其继续装模作样下去,倒不如现在坦诚一些,至少能让苏亦雪对自己多一些信任。 果然苏亦雪显然没有料到史清倏竟然直接会这么说,脸色一红,赶紧慌张地解释道:“没有没有……小郡主可真是说笑了……” “没事儿啦,我都知道了,”史清倏一笑,拉着苏亦雪对坐下来,“苏小姐在侯府住着,你的事情我还能一点儿都不关心吗?苏小姐放心。虽然我与太子殿下之间有隔阂,但是我与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先前……是因为觉得苏小姐是冲着沈夙来的,我这才态度不好的。既然苏小姐不会破坏我和沈夙,我自然就不会像先前那样了呀。” 看着史清倏笑的亲切,一时间让苏亦雪也有些不确信了—— 莫非是清倏这是真的? “误会解开了就好嘛……”苏亦雪也笑了两下,“雪儿没想到……小郡主竟能理解雪儿和太子之间的事情,” “理解固然是理解了,”史清倏点了点头,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亦雪,说道,“苏小姐的选择,我不会干涉分毫的,你又毕竟是沈夙的表妹,将来,我还是苏小姐的表嫂呢……”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史清倏这么亲热的表现,苏亦雪也不肯认输,她握了一把史清倏的手,又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若是能早些认识小郡主就好了,虽说雪儿被祖父逼的无奈,却又不得不谢谢他,若非祖父强势地要求雪儿做什么,雪儿或许还没办法认识小郡主呢。” “好了好了,不管怎样都是缘分嘛……”史清倏拍了拍苏亦雪的胳膊,“苏小姐赶快收拾吧,待会儿,我找人把你送过去。” 苏亦雪住在哪里,只要不离开京城,对史清倏而言就没什么坏处。相反,她离开侯府,和沈轩的‘感情’更加升温的话,对她而言还是个更好的机会。 寒暄晚,史清倏刚一离开苏亦雪的视线,她的表情便瞬间冷了下来。 伸手捏了捏自己那笑得僵硬了的脸颊,史清倏心道,怪不得都说演员也不容易,她放在对这一个险些害死自己的人装出亲热的样子来,还真是体力和心力的双重煎熬。 “小姐小姐!这该死的女人终于滚蛋了!”回到了宝月院,薛应是第一个迫不及待地欢呼的,“哎,不过小姐方才同她那样‘过招’,我看着就心疼,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计划呀!” “就你着急!”史清倏用力戳了一下薛应的额头,她便配合又俏皮得甩了两下,“‘放长线,钓大鱼’,这件事儿可是万万急不得的。这段日子里,我还是得继续装下去……” “啊?”薛应失望地叹了口气,“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啊?” 史清倏帅气地打了个响指,道:“最好呢,就是她和沈轩你侬我侬、难舍难分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啧,我还得多帮帮她才行。” 说着说着,史清倏便去想事情了,薛应等得着急,只好伸手张开五指在她的面前挥了挥,“小姐?小姐!您倒是继续说呀……” “应儿!去把我的医书找过来!”史清倏忽然说道,“我得再好好‘帮帮’苏亦雪才行!” 第400章 散心 史清倏想到的方法,就是给苏亦雪制造一场‘假孕’。 毕竟沈轩很看重子嗣。他花心,贪慕女色,对苏亦雪也未必就是真心,所以若是沈轩在危急关头抛弃了苏亦雪,那么她手里握着的把柄就完全没有了用处。 所以史清倏得想个办法,让沈轩有那种‘一定不能放开苏亦雪’的决心才行。 其实史清倏的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住苏亦雪怀身孕,可是届时这个孩子是万万留不得的。孩子没有犯错,她有些狠不下心来。 所以这才想办法让她假孕的。 不过这件事情也急不得。 虽然用药物可以让人出现怀孕的征兆,连脉象也跟着更改,但是肚子却是不会随着时间而变大的,如果操之过急,几个月过去了,肚子却没有变大,岂不是会让人发现了。 所以,确定好了到时候要如何做这件事后,史清倏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现在的时机还没有成熟,何况如此筹码,也不能随意用掉。她一定要等到最后、最值得的时候,在用出来才行。 苏亦雪的事情暂时放了下来,这段日子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 近来最大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昱国历史上的第一场科举要来了。 转眼,距离考试就只剩下了三天。 “热啊……真是热死人了……”史清倏瘫倒在海棠树下的凉椅上,手里拿着团扇,煽动的速度之快,好想恨不能要起飞似的。 夏季向来都是这样燥热,今年却有些不同。 走在街上,听见平民百姓的谈话中出现了一个全新的词——“科举”。 史清倏承认,是因为自己上辈子被‘高考’支配了足足十二年的时间,所以才把最终科举的时间定在了这个时候。听到所有人都在暗暗期待着第一次科举的成果,史清倏心中还有一些小虚荣,同时……还有些暗爽。 看着学子们为了一次科举而拼命的样子,她就回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这个朝代女子不能入朝为官,也就自然不需要参加科举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但史清倏不得不说,换一个角度看,才能体会到不用‘高考’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小姐小姐!”令人烦躁的蝉鸣声中,忽然传来了薛应那由远及近的声音,“小姐!” 史清倏感觉自己动一下都会出一身汗,所以只是动了动自己的眼珠,“应儿,你都不嫌热吗?慢点儿跑,又出了什么大事儿呀?” “姬公子来侯府了,现在在外面等您的!”薛应说道。 姬文玉自从上次折腾完了赈灾的事情后,就一直呆在翰林院中准备科举的事情,与史清倏已经有两三个月未曾见过了。 当然,史清倏知道他忙,自然也就不会去打扰他。这次听到姬文玉来了,她便赶紧站起身来,前去大门口处迎接他。 几个月不见,姬文玉似乎是消瘦了一些,但是精神气儿明显有所改善。若说先前他的脸上还带了些受过生活摧残的痕迹,那么此时,姬文玉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他做姬氏大少爷的状态。史清倏猜测,可能是因为这段日子安定了许多,潜心读书,韬养心性了。 “姬公子,好久不见啊,看样子这段日子您生活得不错吗?”见到姬文玉的第一眼,史清倏便说道。 姬文玉像往常一样朝她行了个礼,这才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多了,人的精神劲头自然是会有所差别。” “那,也是对姬公子这样爱读书的人来说。”史清倏一笑,“对了,还有三日就科举了,姬公子来侯府有何事啊?”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啦,主要是还有三日科举,胡大学士怕我太过紧绷……所以便把我‘赶’了出来,”姬文玉无奈地挠了挠头,“说,若是我无事可做,便来找朋友聊一聊……我思来想去,在京城的朋友,应该就只有小郡主一人了。” “啊……哈哈哈,原来如此啊。” 史清倏回想起自己高三的时候,也是因为学的太用功了,把当初的班主任都吓到了,班主任便要她去操场上跑步,以此来缓解压力。 正好她也百无聊赖,所以姬文玉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她还是很开心的。 “胡大学士说的对,姬公子不必那么紧张,你才学了得,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史清倏安慰着说道,“今日好生放松一下,千万不要有压力呀。” “压力是没有的,不过好歹也是第一次科举,我是想要精益求精……”姬文玉自信地说道。 妈呀……这得有多好的成绩才能这么自信啊? 史清倏叹着气,感叹着上天的不公,“对了,现在也快要到午饭的时间了,不如我们去酒楼里吃个饭?正好陪姬公子转一转,暂时抛开书本,让你的脑子也休息休息。” 姬文玉一听,连连点头。 自己一个家道中落、又没有地位的书生,能结实宝樱郡主,还能被宝樱郡主这么耐心温柔地对待,只要是想一想,心里便乐开了花。 史清倏要姬文玉等候片刻,她去换了身衣裳,带上了钱袋,便出发了。 为了帮助姬文玉更好地散心,史清倏特意选择步行前往酒楼。好在京城的街道上种满了高大的树木,绿荫成片,躲开了太阳的暴晒后便也没有那么热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闲聊。 才聊了很短一段时间,姬文玉便发自内心地感叹,宝樱郡主果真是有学问的人,同她聊天,不 管是什么,都能够很通畅地聊下去。 其实这还是得益于史清倏平日里的生活都太过于枯燥了,她又不会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什么的,除了看看书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乐子。久而久之,就还真成了人家口中的‘博学多才’之人了。 走到一个街角,二人正聊到兴头上。史清倏偏着脑袋边走边说,完全没有注意到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物体’—— “哎哟!”她直接撞在了上面,吃痛叫了出来。 “倏儿,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不妨说给我也听听?” 第401章 情敌 “沈、沈、沈夙!?”史清倏揉着自己那被撞红了的额头,努力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庞然大物’,惊讶地叫了出声来,“这个时间,你怎么在这里啊?” 沈夙毫不客气地一把勾住了史清倏的脖颈,惩罚似的用力在她头上揉搓着史清倏的头,“我要是不在这里,哪会知道倏儿和你的好朋友聊得如此畅快呢?嗯?” 史清倏露出一脸心虚的小表情来,她对身边吓了一跳的姬文玉挤了挤眼睛,随后又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头顶的沈夙。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傻笑:“嘿嘿嘿……” “这、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沈小王爷吧?”突然出现一个人,姬文玉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向沈夙作揖行礼,“小生姓姬,名文玉,现在在翰林书院做胡大学士的助教,早就久仰小王爷的大名了,如今总算是可以见到了。” “啊……”沈夙瞥了姬文玉一眼,冷着脸把史清倏地脑袋扭向了自己,像是一个小朋友在为了宣告主权似的,连看着姬文玉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敌意,“姬公子好啊,我是倏儿的未婚夫。” …… 喂喂喂,这争风吃醋的样子,完全就像是一个幼稚鬼啊! 史清倏虽然心中觉得莫名有些甜丝丝的感觉,却还是忍不住嫌弃了沈夙一把。毕竟,谁能想到,那受到所有人羡慕和嫉妒的天骄质子、冰山王爷,此时此刻竟然会幼稚得像个不愿意跟人分享糖果的小孩子似的。 气氛中多了一些尴尬,姬文玉的表情都凝固了片刻,显然他也没有预料到,原来传说中的沈小王爷……这么的……可爱吗? “嗯……小生知道的。”姬文玉艰难地说道。 沈夙偏过头去,不再去看姬文玉。 被夹在中间的史清倏顾左也不是,顾右也不是,生怕说错一句话便会得罪了人,只好打岔道:“哎呀哎呀,这天儿也太热了,沈夙你饿了没有呀?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呗……” “好啊。”沈夙挑了挑眉,不由分说地揽住了史清倏的肩膀,看着姬文玉伸了伸手,“姬公子,请吧?今天中午我来请客。” 沈夙没有恶意,这一点姬文玉是清楚的,他自然也清楚是因为史清倏,让沈夙‘吃了醋’。不过他的确对史清倏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心虚。 况且,能有机会结识一下沈小王爷,也是他的荣幸,他又怎么能因为沈夙一个眼神而躲开呢。 三人还有长吾薛应等人很快就到了酒楼的门口,沈夙要店小二挑选了一间最好的房间,随后又前所未有地大手一挥,点了许多菜。 想到平日里,沈夙怕史清倏吃不完,他作为小王爷又不能带头铺张浪费,所以每次都选出最好吃的菜色来,虽然他也不抠门,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想都不想便点很多菜上来。 见到身边的史清倏一直在偷笑,沈夙表面不动神色,桌面底下的手却伸过去轻轻地弹了她一下。 “早就听说过沈小王爷不少的事情,小生一直都很期待有朝一日能和小王爷您结识一下,”姬文玉喝了一口茶,面带轻笑,落落大方,“多亏了宝樱小郡主,小生才能有这个机会。” “喂喂,沈夙……”姬文玉说完,沈夙还是一脸的傲娇,史清倏见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沈夙拽了过来,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对人家的态度稍微好一点儿嘛,瞎吃什么醋啊你!” 沈夙轻轻嘟嘴,心中无论如何都还是觉得有些生气,但史清倏都这么说了,他尽管委屈,也只能是乖乖地听她的话。 于是沈夙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姬公子的丰功伟业,我也是有所耳闻的。那难民治理之策超前先进,我看了之后都心生佩服。听说今年姬公子要去参加科举了,凭姬公子的才学,定是能够一举夺魁的。” “那小生就先多谢小王爷的祝福了!”姬文玉一笑,有些激动地感谢道。 虽然姬文玉先前在朝廷中也是做过几天事儿的,但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沈夙尚还在江南任职、尚未返回京城的时候,沈夙回来,他也就辞去了官职,这才一直没机会同他打个照面。 关于姬文玉,可谓是前端日子朝廷中最大的一颗‘树’了,沈夙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呢?更何况史清倏一直力挺姬文玉,他如此关心史清倏的情况,对于她身边的人自然也就是有过一定的了解的。 本来沈夙的心里就酸,但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他知道自己的倏儿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可是今日一见,尤其是二人聊得火热,他便忽然觉得心头一阵酸涩。想都没想,便上前去拉开了史清倏和姬文玉之间的距离。 不过,现在看到姬文玉如此的彬彬有礼,沈夙的心中莫名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果然,关心则乱吗? 他平日里的冷漠都去了何处啊! 想到这里,沈夙便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姿势,终于回到了往日的状态,“咳……姬公子想要入朝为官,可有什么明确的方向了?” 姬文玉闻言,忙放下手中的做出思索的状态,过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回答道:“嗯……小生会的不多,但是在翰林院担任助教的这段时间,却发现了很多关于教育上面的问题。若是说什么高层的管理,小生并不懂,可基层的民生和教育问题,小生自认为还是可以说点什么的……所以,若真有幸能有机会担任一官半职,还是很想在这些事情上为皇上分忧的。” 沈夙微微点头,“‘再穷不能穷教育’,的确基层也是不能够轻视的。姬公子志向高远,却又脚踏实地,实属难得。若是日后有机会,我还真是想和姬公子共事呢。” 姬文玉听得出来,这是沈夙在向自己投来‘橄榄枝’。恰好,关于党和群的问题,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姬文玉点头,“沈小王爷,这也是小生的期待!” 第402章 会议 昱国历史上第一次的科举考试,在三日后正式拉开了帷幕。 因为这是第一场科举,而科举又要分成三个‘等级’来进行,京城以外的地方举行的都只是乡试和会试。 京城,尤其是翰林学府,因为地位和教育的水平高于其他的地方,加上皇上又急于验收这所谓‘科举制度’的成果,所以众人一致决定,以‘翰林学府’的名义走出去的学子,都可以直接参加最后一场殿试。 所以,今年尚未出现传说中‘进京赶考’的情况。史清倏还有些失望,好像这场科举制度影响的范围仅仅局限于一个翰林院似的。 殿试只有一天、一份考卷。考卷的内容并不由史清倏负责,可胡大学士说过,殿试的时间还是设定在两个半时辰比较合适。 要知道,这两个半时辰……可就是五个小时啊,得是一份什么样难度的考卷,才需要人写五个小时呢? 除此之外,为了这次科举,皇上特意修葺了一间新的殿宇,名作‘腾飞殿’。寓意希望来腾飞殿参加殿试的学子们,都能够像祥龙好雏凤一般腾飞,另外,又有‘飞黄腾达’的含义在里面。 这一天,不仅是参加考试的学子们觉得紧张,就连史清倏在侯府里呆得也紧张得不行,从早上练完功后,她便一直没有静下心来过,搓着手左转右转,薛应还以为她屁股上戳了根针呢。 毕竟她是制定这个计划的人,而且对于考试的内容,史清倏也参与了大学士们的探讨。 她最怕的,就是科举制度尚未稳健下来,便演变成了中国历史上清朝后期的样子,若是因为她而让整个昱国的思想日渐僵化,那她可就真的把自己当作是一个大罪人了。 再加上胡大学士不肯叫她看试卷,史清倏就更加紧张了。 史清倏是从早等到了晚,虽然早就想到,第一次举行的科举可能会因为种种突发情况,而不得不延长时间来进行调整,但一下子延长了将近两个时辰,还是让史清倏心慌的不行。 盼星星盼月亮,史清倏终于等来了消息。 只见薛应从从院子外面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还没等史清倏反应过来,便已经大声说道:“小姐小姐!第一次科举结束啦!宫里来人传话,说是胡大学士和钟院首请您去一趟翰林院呢!” “哎?这么突然?”才刚结束,就匆匆忙忙地把她叫去翰林院,这让史清倏更加心慌了。 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科举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就好! 她不敢多耽搁,匆匆备好了马车便赶去了翰林院的方向。 下了马车,又是同样不敢耽搁地步履匆忙,直到她赶到了所有学士们展开会议的地方,这才稍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推门走了进去。 “钟院首、胡大学士,请问叫我来有何事?” 只见,偌大的房间,正中央放了一张至少能坐十个人的巨大木桌。钟院首站在面向门口的位置,胡大学士则就在他的左手边。剩下的五个人,都是清一色的翰林院德高望重的先生。所有人都在闷着头,看着桌子上面的一沓写了字的白纸。 听到史清倏的声音,一众人齐刷刷地抬起了头来。 “小郡主,来的很快呀。”胡大学士见了她,指了指自己面前、钟院首右手边的位置,“过来坐下吧。” 史清倏微微点头,乖巧地走了过去。就在她往那边走过去的过程中,钟院首伸手点了点桌面上的纸,开始解释把史清倏叫过来的用意: “小郡主,这是今日科举考试,学生们写过的答卷。我想,小郡主是科举制度的制定者,所以这才无论如何也要把小郡主叫过来看看的。” 钟院首一如往日的仙气飘飘。 想到十几年之前,正是钟院首一眼发现了史清倏的才智过人,也多亏了他,史清倏才能没有受到丝毫阻拦地进入了翰林学府读书。 当年钟院首的年纪其实已经不算小了,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出头的年轻人。而如今十年已经匆匆过去,尽管她的脸上多了不少的‘岁月的痕迹’,却看起来依旧那般年轻。 史清倏坐过去后,众人也纷纷坐了下来。 钟院首便将手中的答卷分成了几分,分别递给他们。 “小郡主,先前为了保密的问题,这问卷一直对外是一种封闭的状态,”钟院首看着史清倏,带着轻笑说道,“如今科举结束了,小郡主也可以看看这些问题究竟是否符合你心中的预期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看得很是认真。 这也是个不断改正的过程,毕竟不是每一项制度一般出来就是一成不变的。史清倏很是开心自己能够被这群学问界的大亨们重视起来,所以更加有干劲。 不过她不得不说,自己在这群人面前也太过无用了,他们所出的问题,不仅博古通今,且开放而在分寸之中。题量并不算大,但每一道题都需要仔细、反复地思考,才能写出自己心意的答案来。 史清倏看着,不由得连连称赞。 见状,钟院首只得无奈地扶额,“小郡主,单单是称赞可不行,我们还需要意见和建议才能进步的呀。” “这关于考试内容的意见,我是提不出来的。”史清倏轻轻挠了挠头,“在座的哪一位不必我的学识广泛呀,而且各位都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良师,对于学子和考试的方面肯定是比我懂得多的,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要说一下。” “但说!”钟院首道。 史清倏一手捏着试卷,手指正好覆盖在试卷的名字上,另一手指了指按住的那里,道:“就是名字,我建议各位在批改试卷的时候,可以把名字这边给封起来。这样不知道学生是谁,进行批改,比较公平一些。毕竟难免各位学士若是碰到自己的学生,可能会有些奇怪的心理……” 闻言,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有道理啊!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呢?” 史清倏露出一个苦笑来,毕竟上辈子的自己可是考试了十几年啊。 “总而言之,这次科举,过程很顺利,”钟院首笑了笑,对史清倏露出一个肯定的眼神,“等国半个月放榜,相信小郡主的努力定会有成效的。” 第403章 驿站 科举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毕竟批改试卷这种事情,史清倏也是完全参与不进去的。 但,昱国史上的第一次科举完美落幕,过程顺利、学子们的反响也很是不错,再加上翰林院的老者们出的试卷得到了沈伦的十分赞赏。所以沈伦当即决定,在皇宫之外的地方举办一场‘庆功宴’,宴请了文武百官,以及所有为这政策出过一份力的人来参加。 地点,定在了福州的望海亭。 这望海亭虽然名为‘亭’,听起来不怎么大气,但其实是一处极为豪华的、面向大海的‘亭宫’。因为海边的地基不稳,建造不了大型的宫殿,当地便选择了用架空起来的亭子替代。 但这亭子并非一般的亭子,而是极其宽大豪华,各个亭台之间都用回廊联通了起来。据说,有四分之一个皇宫大。 这件事情一确定下来,可是把史清倏给激动坏了。 能出去玩儿,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很有吸引力了,再加上他们要去的地方可是海边!海边啊! 日子就定在了放榜日的前一日。不更早一些,主要是因为作为皇上需要日理万机,若是不赶着回来的话,万一怠惰下来,日后便不好追了。沈伦早就想好了,等庆功宴结束了便立马返程,第二日中午放榜之前,他们是可以赶回来的。 距离那日还有好几天,史清倏这边又出了一件事儿。 此事还是史渊告诉史清倏的。 因为科举顺利举行,墨阮似乎还是在反对平民入仕,多次在朝堂上联合他的党羽们批判此事,就算是没什么可吐槽的地方,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地找出一些毛病来。 本来这还不算什么,可是今天,朝堂上竟然有人指责沈夙提前透露考题给参加考试的人。 沈夙自然是不肯承认了,双手一摊,面无表情地说道:“尽管来搜。” 可造谣之人怎么打无把握之仗呢?搜身不算什么,没过多久便有人把‘在沈夙的燕王府’中搜到的考题给呈了上来。 这一件事儿,史清倏没有身在事发现场,都能看出来是有人刻意而为。皇上沈伦就更不必说了,他对此事避而不谈,可以沈轩为首的一群人却反反复复提及此事,死咬着不肯松口。 最后,逼得沈伦提前下了早朝,此时才暂时得以压制下来。 听自己的爹爹的意思,此事多半又是沈轩鼓动起来的。 史清倏暗自里攥了攥拳头,既然沈轩不肯好生呆着,那她也只能动用一下自己的‘筹码’,叫他好好地长个教训了! 所以,史清倏迅速准备了马车,径直赶到了苏亦雪下榻的驿站。 “什么?苏小姐已经好几日不在这里居住了吗?” 哪成想,她赶过去,驿丞却如此回答,史清倏大吃了一惊,问道:“那……苏小姐的东西和丫鬟们呢?也不在这里?” “不不不……东西都在屋子里面儿放着呢,”那驿丞赶紧摆了摆手,“还留下了一个丫鬟在这里看着东西。这苏小姐也跟小人交代过什么,可就是好几日不见踪影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 苏亦雪不在这里,可是行礼都在,说明她并不是搬到了别的地方去。或者说……她并不想如此明目张胆地住到别的地方。 “小郡主若是找苏小姐有事儿,小人就等她回来时告诉她一声……您就别在这儿干等着了。” “不必了,”史清倏微微笑了一下,“我进去找她丫鬟说一下吧,这种小事儿就不麻烦驿丞了。” 说罢,史清倏便带着薛应走了进去,那驿丞赶紧为她们带路,来到了位置最好的一间屋子之外。 薛应打点了驿丞一些钱财,他便离开了。 史清倏推门而入,便见到了那躺在床上睡着了的小丫鬟。她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直接从睡梦中惊坐而起。 “啊……啊?宝樱郡主!?您、您怎么来这儿了啊?”小丫鬟揉了揉眼睛,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史清倏也没有多客气,她直接坐了下来,自行倒了一杯茶,笑道:“找你家小姐有事儿,哎,劳烦你走一趟东宫,把你家小姐请回来如何?” “您、您怎么知道我家小姐在……”小丫鬟说了一半,赶紧甩了甩头,“我家小姐有事儿出去了……” 不用脑子,就能猜到苏亦雪去了何处。 她在京城没什么认识的人,总不能是去找她的祖父了吧?东宫是太子的地盘儿,闲杂人等基本不会去,最适合沈轩来‘金屋藏娇’了。 史清倏眼神一冷,道:“别跟我说没用的了,你就赶紧去把你家小姐叫回来,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可,可是小姐说行礼不能没有人看着……奴婢实在是不敢走开的。”那小丫鬟一脸愁容,委屈巴巴地说道。 “这你放心,我就在这间屋子里等着,什么时候等到了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再走。”史清倏的语气很是严厉,根本就不容置疑。 小丫鬟看了看史清倏,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薛应,只好扭头,跑了出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门外才传来苏亦雪骂骂咧咧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转变成了一个轻柔的笑声—— “小郡主,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啦?雪儿方才在外面逛街呢,没想到小郡主会忽然造访,让你久等了。”苏亦雪身穿一袭格外华美的衣裙,露出了一个经过强迫挤压才出现的笑容来。 史清倏理了理自己额头前的碎发,道:“苏小姐,这些天过得不错嘛,几日不见,你倒是更好看了几分。” “哎哟,小郡主可莫要嘲笑我了。”苏亦雪笑着走进来。 在东宫过得好好的,她本是正在和沈轩腻歪着,却忽然有小丫鬟来叫自己会驿站去,苏亦雪心中是厌烦急了。 可她又不能让史清倏发现,自己早已经住在东宫多天,只能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还落得沈轩的一阵数落。若是史清倏就是来找自己闲聊的,她可就真的要发怒了。 史清倏弯着眼睛轻轻一笑,“苏小姐,我这次啊,可是来给你‘送幸福的’!” 第404章 提醒 苏亦雪闻言,心下狐疑得很,她挑了挑眉,又满心狐疑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小郡主,您这是何意呀?” 史清倏对薛应使了个眼色,薛应立马也给苏亦雪倒了一杯茶,这才转身离开,同时把门轻轻地从外面合了上。 “苏小姐想必已经知道,过几日皇上会在福州的望海亭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吧?” 苏亦雪轻轻点了两下头。 她现在可是沈轩面前的红人,沈轩贪慕女色,只顾得上一时之欢,苏亦雪稍稍用一丁点儿的伎俩,沈轩便会迷得神魂颠倒,任何事儿都愿意告诉苏亦雪。这望海亭的事情,他自然也是说过的。 有这等好事情,沈轩怎么能不带着他心爱的美人呢?但苏亦雪的身份不够,无法以‘宾客’的身份去参加宴会,他最初的打算是让苏亦雪以‘婢女’的身份混进去。就算是的确有些憋屈,说起来也总算是带上了苏亦雪的。 苏亦雪这等高傲,从小到大多少人围在她的身旁,她那里愿意承受这等屈辱?但……也无可奈何。 “说实话,这次我来,完全是为了苏小姐的,不管你是否相信吧……”史清倏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亦雪忙伸出手去,热切地一把牵住了史清倏的手,“小郡主这话说得就太生分了,您大老远跑过来,我怎能不信任您呢?” “这就好这就好,”史清倏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到,“其实,我也想看到苏小姐能够幸福的,当然了……也有些私心。若是苏小姐能成为太子妃,太子那边或许还能和侯府联手起来呢。” 之所以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是因为史清倏知道,人都是自私的,若是说‘我都是为了你’,难免让人不怎么信任。若是把自己的‘私心’也说出来,才能更好地降低苏亦雪的怀疑。 “太子殿下不敢把苏小姐明媒正娶进东宫之中,并非是因为苏小姐的出身不够,毕竟你可是名动整个临安的才女。唯一让太子犹豫的地方,我想……该是因为太子殿下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契机?”苏亦雪狐疑重复道。 史清倏坚定地点了点头,“若是苏小姐能够在宴会上讨到一个彩头,这样不仅能够在所有人的面前表现一下、落得一个好的名声,还能名正言顺地让皇上给你封个赏赐。如此一来……” 剩下的话,史清倏不用自己说下去,苏亦雪也能够猜到了。 她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的是无法掩饰的笑意,“小郡主!多亏了您来帮我出谋划策……真是谢谢您了!我……我这就去准备,这次在望海亭的集会,定能讨到一个彩头的!” 史清倏笑着点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那么阴森,“我的话就说到这儿了,至于究竟要怎么做,还是要看苏小姐的心思了。我就不在打扰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微微对苏亦雪颔首,便扭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回到侯府的路上,史清倏一直在不断地叹着气。 苏亦雪固然是想要害过自己的性命。若是没有沈轩与她勾搭在一起,说不定此时苏亦雪还在想方设法地破坏自己和沈夙之间的感情。当然,勾结了沈轩,也不是什么好的事儿,她可是在自己准备的宫宴食物上做了手脚的,若非史清倏反应快,只怕早就被皇上大力处置了。 若是在加上墨阮等人的添油加醋……被说成欺君罔上,那么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尽管如此,史清倏心中还是有点儿罪恶感。她一直劝自己说对付恶人,手段再怎么样也不为过。史清倏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终于才下定决心去有意引导苏亦雪。 史清倏才刚走,苏亦雪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东宫去。 她把史清倏的话完完全全地告诉了沈轩,自然,也没有因为史清倏所说的‘私心’的事情。 “啧……怪不得都说那宝樱郡主的头脑好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沈轩砸了咂嘴吧,托着下巴说道。 苏亦雪躺在沈轩的怀中,双手环抱着他,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哼,要雪儿说,这宝樱郡主还是太傻,她真的以为雪儿同她一条心吗?就算雪儿想,我们太子殿下也看不上那区区一个小小的侯府呀。” 沈轩最爱听的话,也就不过如此了。相处了这段日子,苏亦雪早就把‘如何把沈轩拿捏住’的技术掌握得极其完全,只消说说话,动动手指,沈轩的心思便会跟随自己的意愿。 “还是我的雪儿宝贝懂事儿,”沈轩笑着,亲了苏亦雪一口,“不过,正好可以利用一下那个史清倏,提出了这么好的一个点子,雪儿,你就按照此方法好生准备!” 苏亦雪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她赶紧跑了出去,趴在花坛中便呕吐起来。 沈轩吓了一跳,急忙忙地冲了出去,“雪儿!?雪儿你怎么了!?来人!快传太医!” 苏亦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就只是有些恶心,吐完之后,只觉得身子沉重得不行,浑身上下似乎是没有一点儿力气似的。 在侍女们的搀扶下,苏亦雪一脸虚弱地躺到了床榻上,沈轩便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已晚,叫御医来定会比平时花上更多的时间,他急得派了四五个人过去催促,这才好不容易把李太医给叫了过来。 “你这庸医!干什么吃的!”沈轩骂道,但还是把位置让了开来,“快给我的雪儿瞧瞧,他究竟是怎么了!” 李太医擦了把汗,苏亦雪的脸色微微苍白,却没有一点儿别的反应,仅仅是呕吐了一次……沈轩还真是沉不住气。 但埋怨的话还是不敢说,李太医赶紧走上前去,替苏亦雪摸了摸脉象。 只见李太医先是眉头微蹙,随后又完全地舒展开来,急得一旁的沈轩直跳脚,“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李太医收回手来,面带着笑容地往地上一跪——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苏姑娘这是有喜了!” 第405章 怀孕 “啊?有、有喜了?”沈轩微微一愣,随后脸上炸开了笑容,“雪儿,你怀身孕了!” 然而苏亦雪却显然没有沈轩那般喜悦,她只得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来,陪着笑脸去配合沈轩的喜悦。 “李太医,此话当真!?” 李太医忙跪下来,大声道:“千真万确!臣不敢欺骗太子殿下分毫啊!” “太好了,太好了!”沈轩激动地拍了拍手,他那么多的妾室,生的孩子都是女儿,若是苏亦雪的腹中是个男胎,他定会开心到死的!于是沈轩大手一挥,“好!赏!本太子重重有赏!” 看着沈轩的这幅样子,苏亦雪却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她并不开心,甚至觉得有些害怕。 不论她心肠的好坏与否,苏亦雪始终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深闺大小姐,她受过很多的教育,尚未婚配便把身子给了沈轩,她已然是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了,如今却又告诉她……她怀了沈轩的孩子? 沈轩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匆匆地跟苏亦雪的婢女吩咐了几句,要她好生关照这苏亦雪,又上前来说了句“雪儿,本太子马上回来!”,便和李太医走出去商讨这安胎的事情了。新的子嗣他等了太久,可千万不能像是先前的史书凝一样了! 只留下苏亦雪,呆坐在床榻上,眼神恍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当下便决堤而出。 一时间,苏亦雪忽然不知道自己跑到京城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初,苏瑞慈对她说,凭借她的相貌和才华,定能博得沈夙的怜爱。不久之后,苏亦雪就会成为燕王妃,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是数都数不尽的。 见到沈夙时,苏亦雪却是怦然心动。临安城中也有过帅气的男子朝自己示爱,但苏亦雪一直都没有当回事儿。是在见到沈夙的时候,苏亦雪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形貌昳丽’。 后来,沈轩抛来了橄榄枝,苏瑞慈决定要苏亦雪放弃沈夙,嫁给沈轩。苏亦雪想,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样的地位是她先前想也不敢想的。 因此,苏亦雪才肯答应,陪着那一脸横肉、俗不可耐的沈轩整日虚度人生。 “小姐……您怎么哭了啊?”小丫鬟见到泪水从苏亦雪的脸上淌了下来,吓得赶紧上前去帮她轻柔地擦拭,“怀了身孕是好事儿啊,您别哭了。” 苏亦雪自己也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水,她可不愿意让沈轩看到。 “你去告诉太子一声,我要去拜访祖父!” 她觉得好慌,只能去找苏瑞慈商量一下究竟要如何。这孩子……是去是留,她完全无法决定。 小丫鬟叹了口气,上前来拦住了苏亦雪,“小姐,今儿个太晚了,要么您还是明日一早再去吧?” 闻言,苏亦雪才抬头看了看窗子外面的天色,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 时间的确是很晚了,她只好点了点头,把已经掀开的被子又盖了回来。 过了不久,沈轩便回来了,他刚一进来,便叫所有的下人们退了出去。 “雪儿,本太子已经命李太医全权负责你这腹中的孩子的事情了,你就安生地留在东宫养胎,”沈轩走过来,手放在了苏亦雪的腹部,“这个孩子可千万莫要出什么幺蛾子啊!” “太子殿下……留着这孩子,真的合适吗?”苏亦雪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轩脸色一滞,“怎么不合适了!?” 苏亦雪哪里知道,沈轩对待子嗣看得那么重呢,看到沈轩脸色都变了,她赶紧挥着手解释道:“雪儿、雪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雪儿尚未婚嫁,若是被家中的父亲和母亲知道未婚先孕了……定会辱骂雪儿、把雪儿赶出家门去的!” 闻言,沈轩的面色这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下巴,思索着说道:“嘶……雪儿你且放下心来,待几日后望海亭的集会时,本太子便把你引见给父皇!只要父皇同意,本太子立刻娶你!” 苏亦雪叹了口气,只能点了点头。 现在她已经怀了身孕,可以说自己的后路完完全全被堵死了。沈轩若是不肯娶自己的话,她的后半生便算是全完了。 “好了好了,今晚雪儿早日休息。”沈轩的语气温柔,拍了拍苏亦雪之后,便扭身离开了房间。 苏亦雪看着沈轩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平日里每晚他都会留在屋子里,二人翻云覆雨、春宵千金,可自己有了身孕,他甚至都不愿意和自己睡在同一间屋子里面……她早就知道沈轩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扭身去了后院不知道哪个小妾的屋子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猛然间,心中多了些对史清倏的恨意。 若非她霸占着沈夙,说不定自己此时已经是燕王妃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太子、一个是玉树临风的王爷,她又不傻,怎么可能还会选择前者呢! 或许女人就是这样吧,自知惹不起沈轩,便把怀了孕的过错全部推在了能惹得起的人身上。 另一边,史清倏刚躺在床上,薛应便走了进来,“小姐小姐……燕王府安排在东宫里面的人说,方才太子匆匆叫了御医,好像……是那个苏亦雪怀孕了。” “啊?噢……”史清倏毫不意外,仔细地给自己掖好被角,“我就猜想差不多了,今日去找她,也是想顺便查看一下苏亦雪的状态究竟如何的。” 史清倏准备的药物,早就安排了下去,前些日子苏亦雪在驿站吃食,里面都是被加了东西的。因为近几天来苏亦雪一直住在东宫,那药物自然就有好几日没吃了。 史清倏见到苏亦雪的时候,也没看出点儿自己预想之中的效果来,只好假装是转成去出谋划策的。 不过,效果还是如期而至,史清倏倒觉得还真是及时。 剩下的……就只有在沈轩沉不住气的时候,她站出来带来‘最后一击’了! 薛应点了点头,把灯熄灭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第406章 车架 筹备了很久的望海亭宴会,终于是如期而至。 考虑到望海亭承受能力的问题,这场宴会没有宴请那些在家中无所事事的官家子女们,说是‘文武百官’,但也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来参加。 史清倏本来也是属于‘无所事事’人群中的一部分,但她可是科举制度的发起者和制定者,这场庆功宴,就是为她和翰林学府中那些为此出过力的人们专门举办的。 她还是第一次被皇上专门举办一场宴会,史清倏不得不承认,这日子越来越近,她的那颗心便愈发‘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这天一早,她没有练功,便开始准备梳妆了。 史清倏挑选了一袭豆绿色的交领衫子,外面披着一层水绿底丝镶灰鼠皮的薄烟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都散发出了淡淡的灵气来。脚下踩的是墨绿色绣花小鞋,乌亮的秀发被挽成一个简单的双髻,将一只清雅的三翅莺羽珠胜戴上,更加添了一些整个人的灵动和精致。 许久未曾这般精心又精致地梳妆过了,史清倏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呢,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一连把大房的人都问了个遍儿,都信誓旦旦地说了没有,她这才放下心来。 前些日子,沈伦给沈谧安排了一件事儿,需要去别处私服走访,史可自然也只能跟着一同去了,所以这次的宴会,自己的哥哥是参加不了了。 大夫人和沈伦照常乘坐同一驾马车,也照常先一步离去。在史清倏刚走出侯府、即将上车的时候,忽然瞥见了燕王府的车架正在向这边走来。 燕王府的位置比侯府要‘正道’许多,从燕王府直接离开京城的话,根本就不用路过侯府的,所以史清倏一眼便认定了,肯定是沈夙故意‘顺便’路过一下侯府的。 史清倏忽然想要逗逗沈夙,便假装没有看到似的,继续向准备好的马车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后面的马车见状,速度快了不少,匆匆地赶了上来。 沈夙早就看到史清倏是注意到自己了的,可是这丫头竟然故意视而不见,他气不过,便上前去打趣。 “呀,这不是宝樱小郡主吗,你还没走吗?”他掀开窗前的帘子,脸上是一脸的傲娇。 史清倏一笑,嘟着嘴说道:“沈小王爷这不也还在京城里面遛弯儿呢吗?怎的跑到我们侯府这儿来啦?” 史清倏不知道传说中的‘相敬如宾’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状态,但是她知道,她和沈夙若不是情侣的关系,这样臭屁的语气,二人迟早有一日是会打起来的。 沈夙走进了,史清倏才发现,他们二人的马车在外形上很是相像,基本上就只有幔帘颜色的差距。一想到这驾马车还是沈夙前来定亲的时候送得‘聘礼’,史清倏便觉得,这家伙还真是有心,连‘情侣座驾’都安排上了。 终于,还是长吾看不下去了,偷偷地对史清倏说道:“小郡主,我家王爷今日一早便准备好了,就等着您出来的时候‘偶遇’一下呢,您就莫要打趣啦。” “好啦好啦,来都来了,我们一起走吧?”史清倏笑了笑,最后只能无奈地‘认输’道。 沈夙终于是满意了,单手搭在窗沿上,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了两下窗边的木框,“倏儿,跟我一起坐吧。” “这可不行,我的车架不到的话,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史清倏嘟着嘴说道。 古代就是这一点麻烦,总是该避嫌的时候不避嫌,一些无所谓的小事儿却要躲着多那的。 就比如车架的问题,史清倏现在已经封了郡主,按理来说在参加大的活动时,不能再和自己的父母同乘了,这就要求她只能自己孤独地坐车马前去。 而她就更不能和沈夙坐同一驾马车去了,二人还没有成亲,定是会遭人说闲话的。 “无事,让你的车架在后面跟随着。”沈夙蹙了蹙眉,不由分说地回答道。 史清倏耸肩,看来古代人也不都是循规蹈矩的,沈夙显然比她的胆子还大,史清倏想,沈夙这么怕孤单寂寞,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跟他一起走一路啦。 于是,史清倏欢快地跳上了沈夙的马车里面,二人的车马一前一后,开始向福州城并行而去。 不得不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时间过得极快。史清倏躺在沈夙的腿上睡了短短的一个回笼觉,醒来后便和他互相扯皮、谈天说地,一路上可谓是聊得不亦乐乎。 快到了那望海亭的时候,史清倏才想起来,把关于苏亦雪的事情告诉给了沈夙。 “事情差不多就是如此啦……我也不能确定这次苏亦雪究竟是真孕还是假孕,毕竟我也没在她的药中掺杂避孕的药物。”史清倏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真孕的话……我还真不忍心把孩子作为赌注……” 沈夙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头,“无事,倏儿你自己能否分辨出来假孕和真孕的区别?” 史清倏点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夙,“你是说……让我先找机会分辨一下吗?” 沈夙点头,“没错,就是如此。” “呼……没想到你还挺支持我的,我还以为……你会不乐意我事情做得这么绝呢。”史清倏小声说道。她还真是有点儿担心沈夙会不开心。 沈夙微微一笑,在史清倏的眉心轻轻吻了一下,“怎么会呢,倏儿不管想做什么,只要没有破坏道义,我都会支持的。”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史清倏想,果真如此啊。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沈夙像往常一样把她轻轻地抱了下来,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呵护婴儿一般小心翼翼。 史清倏早就闻到了海洋的味道,又鲜又咸,令她当下回想起了上辈子到海边去旅游时候的幸福时光。 若不是沈夙拉着她,她就要冲过去脱了鞋袜开始玩水了。 刚要往前走,忽然听到了后面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哟——沈夙,来的够早的啊。” 第407章 探脉 说话者,是沈轩。的确这世上出了史清倏会如此直呼沈夙的名字之外,那便只剩下一个沈轩了。 二人齐刷刷地扭过头去,便见到了身穿一袭格外华丽的衣袍的沈轩站在那里,侧后方还跟着一个半垂着头、一身金丝刺绣嫡衣的苏亦雪。 也不知道这苏亦雪是在心虚什么,抬头瞥了史清倏和沈夙两眼,便又立马底下了头去。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先前‘寄人篱下’的日子,如今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忽然便换上了一身二品敕造夫人往上地位的女子才有资格穿的衣裳,她也自知来的不光彩,这才会觉得无颜面对沈夙的吧。 史清倏下意识地看了看沈夙,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在朝沈轩不情不愿地行完礼后,笑着走上了前去,“呀,苏小姐你也来了呀?今日这身衣裳,还真是好看呢……” 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苏亦雪的抗拒,对方甚至微微拉开了距离,不愿意让史清倏接近。 但史清倏怎么会因此放弃呢?她向来没脸没皮,是出了名的二皮脸,撒娇和耍赖的功夫比那些地痞流氓还要更胜一筹呢。 于是,史清倏又赶紧上前了几步,一手拽住了苏亦雪的腕部,另一手则熟络无比地前去摸她的脸颊,“呀,苏小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苍白……要不叫我给你看看如何?我好歹也算是个医师呢!” 虽然史清倏这段时间对苏亦雪是‘不错’,但她也未曾这般热切过,苏亦雪现在的心里厌恶史清倏厌恶得紧,根本就不想和她有一丁点儿的肢体接触。只能一边缩着脖子后退,一面说着:“不用了不用了……雪儿身子无恙,就不劳烦小郡主了!” 史清倏又追了几步,这才收回手来,她的动作收起来的很是突然,连苏亦雪都蒙了一会儿,只听到她说:“好,既然苏小姐不愿意,那我就不再坚持咯。” 说完,史清倏回过身去,很自然地揽住了沈夙的胳膊。 所以说,能够相互吸引的人定是相似又不同的,沈夙和史清倏就是如此,格外默契地忽略了呆呆站在那里的沈轩,扭头便离开了这里。 “喂!哎!”被全程忽略了的沈轩自然是气不过,他向前跨了两步,却还是没能把两个人叫回来,气急败坏的沈轩咬着牙,狠狠地踢向了脚边的一块石头上去,骂道,“该死!” 再看苏亦雪,是一脸的深沉。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就是方才被史清倏用力按了几下的地方…… 史清倏方才是在做什么?很明显那不是普普通通地‘握住了手腕’啊。苏亦雪狐疑地伸出手去,一面回想着方才的触感,一面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搭了上去。 下一课,她的指尖便传来了跳动着的脉搏—— 该死!史清倏定是故意那般亲密,就是为了找机会试探自己的脉搏的! 苏亦雪咬了咬牙,面色变得极其可怖,看来,史清倏已经知道自己怀了身孕的事情了…… “雪儿,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这时,沈轩才注意到苏亦雪,叹着气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苏亦雪一抬头,双目泛红,吓坏了面前的沈轩,“您……可一定要娶了雪儿啊!” 另一边,史清倏和沈夙已经走上了木板搭起来的走廊上,因为是悬空架起的,所以走起路来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倏儿,如何?”上台阶的时候,沈夙贴心地弯下腰来,帮史清倏轻轻撵起了裙角,生怕她踩到后会摔倒。 史清倏顺势摸了一把沈夙的头,柔软的发丝划过指缝,她心中别提多么有成就感了。 “果然,是假孕。” 假孕的脉象,和真孕的脉象还是有所不同的,因为是药物的作用,所以脉象会更加没有规律一些,史清倏方才同时摸了苏亦雪的手腕和脖颈的脉搏,双重认证过后,的确是假孕无疑了。 沈夙忽然被摸了一把头,还有些不太习惯,但被那只软和得面团儿似的手忽然间接触,心头猛地一颤,心底里传来了一阵酥麻。 他抿了抿唇,低头在史清倏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倏儿乖,这件事情就放心去做吧。” 史清倏用力地点了点头,“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就不信这次不让那沈轩吃个大亏!” 说话间,二人已经从走廊走到了最大的那座亭中,不少官员已经就坐,沈伦也坐在最中的位子上,身边揽着的是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淑贵妃。 淑贵妃这几年可谓是顺风顺水。自从皇后被褫夺的凤印后,她便相当于少了头顶上的一大威胁,后来她又生下了龙子,虽然是个喘气儿都得好生呵护着的病秧子吧,但也足够沈伦开心的了。 只可惜,淑贵妃还得照顾着沈然,没有多余的时间,沈伦只得把凤印交给了后宫中资历最老的唐夫人了。 说起唐夫人来,是沈伦最早的一批妃子,为人安分守己,从来不争宠夺爱,沈伦把凤印交给她,要她来处理后宫的事情,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唯一的就是,唐夫人胆小怕事,虽说大部分的事情上一碗水都端得平,但皇后却强势过甚,唐夫人也不得不看她的脸色。 不过,这些事情与史清倏她们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参见皇上。” 史清倏和沈夙二人并肩走上前去,又齐刷刷地向沈伦行礼,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和谐。史清倏不知道,她和沈夙早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他们二人的契合。 沈伦吃了一口葡萄,笑着挥手示意二人坐下去,“夙儿和倏丫头来啦?快坐下吃几口果子。” “小王爷和小郡主今日连衣裳都如此搭调,真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出来的一对儿啊!”身边的一个官员见状,赞叹道。 史清倏闻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二人今日都选了白鹤和莲花刺绣的图案,她朝那官员道了声谢后,扭头对沈夙低声道:“哎,沈夙……是不是你!又偷偷准备了和我差不多的衣裳……啊——” 话音还未落,史清倏只觉得脚下一空,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向下滑去—— 第408章 塌陷 说时迟,那时快,沈夙一把拽住了史清倏的胳膊,这才没让她直接摔下去。 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所有人回过神的时候,只见是本来沈夙要坐下的地方的木板,因为史清倏走过而断裂开一个足有一人宽的大窟窿,史清倏整个人坠了下去,还好有沈夙及时拉住,否则就要跌进下面的沙石之上了。 “呼……”史清倏心有余悸,心脏砰砰直跳,她低头看了看脚下,发现下面也不是很高,这才稍微缓了口气。 不过……她也太倒霉了吧!木板竟然断了,难道她最近吃的太多了? 感叹完自己又长了几斤肉,史清倏抬着头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来,“沈夙,谢谢你呀……” 沈夙没说话,一把把史清倏给拽了上来,直接拉进了怀中。 “倏儿——你没事儿吧!”大夫人吓得一脸惨白,赶紧扑了过来,去查看史清倏的状况。 “娘亲,我没事儿的,这儿又不高,就算是摔下去了也不会有事情的。”史清倏只好赶紧笑了笑,她还没事儿呢,大夫人却要先吓坏了。 所有人纷纷上前来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就连沈伦也大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厉声道:“来人!给我把这维修的人找过来!木板竟如此的不解释!” “等等,皇上——”沈夙忽然挥手,示意那被叫过来的小太监先不要动。 方才众人上前来的时候,沈夙便没有说话,而是蹲下来仔细看着那木板断裂的地方,果真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见沈夙这样,史清倏也意会了,她蹲下身子来一看,竟然发现那木板是被人刻意锯断的!切边整齐光滑,只有一小点儿是带着毛刺的,说明先前只有那一点是连接在一起的,史清倏站上去后才折断的。 没想到啊!这种地方都有人要害人! 且,那位置是沈夙该坐的地方,史清倏本该绕过去,但因为懒,这才选择了直接从沈夙的位置跨过去的。 “皇上,不过是木板被不知名的‘臭虫’啃了,那些维修的工匠们之前肯定是检查过的,还是不要影响了大家集会的心情才好。”沈夙说道,将‘臭虫’二字咬得几种。 他自然是知道有人故意为之,如此说,一方面是因为现在这么多人,若是为了查出一个幕后黑手而兴师动众的话,不免会搅扰了大家千里迢迢来参加宴会的心情。另一方面,则是在暗骂那动手的人。 沈伦抿着唇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夙儿都说了,那此事就待宴会结束后再查!来人——把这窟窿简单地修补一下,给夙儿和倏丫头安排个新的位子!” 座位一时半会儿还折腾不好,沈夙见史清倏小嘴微嘟,便拉着她向沈伦说道:“皇上,既然宴会还没开始,我便先带倏儿去转转。” “好好好,去吧!”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许可,沈夙便带着史清倏离开了这个亭子。 “沈夙——我们去哪儿啊?” “下去转转,怕你等得心烦。”离开了人群,沈夙的声音又不自觉地回到了那温柔的样子。 他带着史清倏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这才从板子上面一跃而下,顺手把史清倏也接了下去。 踩在了沙滩上,史清倏别提多开心了,“喂喂,话说回来,某些人不是怕沙子弄脏了衣服,不肯下来走吗!” 方才他们上来的时候,沈夙便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死活不愿意直接站到沙子里面去,现在却直接跳进了沙子里面,真是自相矛盾的男人。 “你想走,我自然会陪你走了。” 沈夙拍了拍史清倏的头,拉着她开始在附近随意走动。 头顶上能明显听到有人走过的声音,但他们也不介意,闲聊了一会儿,却是谁也没有主动提起那木板的事情。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方才史清倏掉下去的地方。她一抬头,便从缝隙里看到一个小厮正在修补破洞的脸,那小厮也注意到了她,还不等小厮开口,史清倏便挥了挥手,笑着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小厮立马会意,笑着微微点头,继续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工作去了。 “呼,还好这台子不算高,掉下来也没什么事儿。”史清倏笑了一下,“下面又是沙滩,摔了也不会很痛……就是不知道,做这件事儿的人到底觉得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要看你出丑吗?” “谁知道呢,或许那人的脑子本就不好使。”沈夙道,说的就是沈轩,没有证据,他却也举得除了他没人会做这种事情了。 史清倏安慰似的拍了拍沈夙的肩头,不经意地一回头,忽然在地上发现一个闪着光的东西。 “哎?这是什……”以为捡到宝贝了的史清倏赶紧蹲了下来,可是在看清楚那小石子缝隙中戳着的东西后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嘶——这是什么啊!?” “怎么了?”沈夙也蹲了下来,只见史清倏从怀里取出自己的手帕来,小心翼翼地把立着的那根针给取了出来。 银针少说也有一指长,一大半都已经发黑,显然是涂过毒药的。 史清倏一抬头,发现这根针正冲着方才塌陷的地方。若是有人从上面摔下来,势必是会被这根针刺到的。 她想想就觉得后怕,这根针那么长,且不说毒素的事情,单单是戳进肉里就已经很疼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了沈夙:“沈夙,还好你方才拽住我了!” 沈夙面色凝重,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脊背,“倏儿,你可知这是何毒?” 如此看来,方才可真是千钧一发,他若是手慢了一点儿……只怕史清倏现在早就已经遭遇不测了!越想越气愤,沈夙咬着牙——他一定得把幕后的人给揪出来! “唔……”闻言,她只好又低下头去,隔着手帕蹭了蹭那根银针,只见手帕上染上了深紫色的痕迹。 在脑海中翻找了一会儿记忆,史清倏这才回答:“我认识的紫色毒药也就那么几种,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 沈夙点了点头,片刻后,把长吾叫到了身边来,“长吾,你去查查此事是何人所为,若是不肯说,就严刑拷打!” 第409章 舞姿 长吾把头一低,三两步便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线之内。 史清倏微微叹了口气,仔细将那枚毒针包好,妥帖地收在了自己的怀里去。 时时刻刻被人针对着也就罢了,连出来参加一个宴会都不得安生,稍不留意那便是灭顶之灾,史清倏知道,沈夙肯定已经累了,且厌倦得不得了。 “好啦好啦,沈夙乖,只有最优秀的人才会遭人嫉妒呢,”史清倏拍了拍沈夙,用自己最为温柔的语气说道,“这次,轮到我们大力反击了!” 回到了举办宴会的地方,新的位置已经收拾妥当,史清倏发现,方才断开的地方放了几个盆栽,倒是把空荡荡的地方给整理了出来,不至于显得太过奇怪。 只见沈轩早已经入座,苏亦雪却并不在这里,看来……是去准备她那‘惊心动魄’的出场了。 “众爱卿,今日把大家宴请要这望海亭来,有两个目的。”照例,是沈伦开始发话,“一呢,是这些日子朝廷中的事情太多,朕把大家叫过来,也是为了好生休息一下。这二呢……是我昱国第一次科举十分圆满!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一股新生的力量进入朝廷中来,此事,值得所有人好生庆祝一番!” “是是是,父皇说的是……”沈轩忽然开口,显得格外谄媚,“既然是大喜的日子,儿臣倒是精心准备了一场曼妙无比的表演,不知道父皇肯否赏脸……看上一看?” 沈伦微微一怔,先前沈轩可从没有这样的脑筋,还想着为宴会准备什么,这一点,倒是很让他惊讶的,出于好奇,沈伦点了点头,道:“既然太子都准备了一番,那岂有不看的道理?正好,也让众爱卿们看看歌舞,放松放松身子——” “多谢父皇!”沈轩心中大喜,忙拍了拍手,“准备——” 话音刚落,悠扬的乐曲声音传来,就在众人还在纳闷为何不见舞者的时候,忽然眼前闪过一道洁白的绸缎,紧接着,一名女子拉扯着绸缎,从不知哪里飞了出来。 那人正是苏亦雪,只见她身上带着绸缎,肆意飞舞,借力手中的绸缎和柱子,在空中翻身、旋转,那绰约的舞姿,简直就像是天女下凡一般,看呆了一众人。 史清倏也先是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时想到的第一句话是:苏亦雪都‘换了身孕’,沈轩竟然还舍得叫她这样跳舞。 看来……为了能在沈伦面前‘讨个彩头’,沈轩真是拼了老命了啊。 “沈夙,好看吗?”史清倏看着所有人脸上那惊讶和欣赏的表情,忽然心中有些醋意,扭头,便语气生硬地质问沈夙道。 哪料,沈夙根本就没有抬眼看苏亦雪,依旧正襟危坐、面不斜视地品着手中的茶,面对史清倏的质问,他也丝毫不慌,甚至连声调都不带变的:“不知道。” “哼……算你过关了。”史清倏轻哼了一声,这才肯放过沈夙。 一曲终了,那如精灵般跳动着的女子也踩着鼓点稳稳地落了下来。苏亦雪挥动了一下身上披着的绸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脸娇羞,身子一低,每一个动作都显示着整个人的娇弱。 沈伦虽然是天子,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曼妙的表演,见到苏亦雪走上前来,他双眼微眯,问道:“这舞还真是用心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皇上,臣女名为苏亦雪,来自临安……” 苏亦雪的话语刚落,史清倏便注意到,那墨阮的脸色一变,可谓是大惊失色,扭头去看向沈轩,那眼神像是在质问,更多的是责备。 “呀!苏小姐怎么还来跳舞了呀?”史清倏见到时机成熟,一拍桌案,便走上前去,“你身子不适,现在怎么能做这种事儿呢?” “怎么……”沈伦狐疑地摸了摸下巴,“倏丫头认识她?” “这个……”史清倏有些不知如何说起,露出一脸的为难神色来,站在中央扭捏了好久,这才开口说道:“皇上……臣女的确是认识苏小姐的,但臣女不敢多说什么……还是请皇上想知道的话自己询问吧。” “哦?” 史清倏的态度,惹得沈伦十分好奇。总觉得史清倏是话里有话,很是耐人寻味。 “苏亦雪……苏……等等,你该不会是……”忽然间,沈伦像是得知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似的,脸色猛然间变得极其难看,“你该不会是那个苏家的人吧?” 苏亦雪一愣,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怎么听说她是苏家的人,皇上竟脸色变得如此难看呢!? 史清倏见状,‘噗通’一声跪在了沈伦的面前,恐惧无比地说道:“皇上!都怪臣女事情处理得不对,臣女罪该万死!” 沈伦面色愠怒,苏家向来是他心中绝对不可触碰的东西,因为这不仅会勾起他往日的回忆,且,那份回忆是一万个不光彩的。 沈伦这些年来花了好大的功夫,包括对沈夙无端的宠爱,才让他的心中稍微好受一点儿,如今却又被一个女子的出现轻易打破,他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呢? “倏丫头,她不是太子找来的吗!?你为何要来认罪!?”沈伦的声音中,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史清倏眉头一蹙,泪水差一丁点儿便要流出来了,只听得她说:“回皇上的话……前些日子,苏小姐忽然来到了京城,想要住在燕王府中,但臣女觉得不妥,所以便邀请苏小姐在侯府暂住……只是、只是后来苏小姐离开了侯府,若是臣女知道苏小姐是得了太子的庇佑,那是一万个不敢让苏小姐随意和太子殿下接触的呀!” “什么!?”苏亦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是你!” “放肆!”沈伦用力一拍桌案,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第410章 罪臣之女 苏亦雪是第一次面圣,本来就紧张得不行,现在又因为自己惹怒了龙颜,她更是怕的不住地颤抖。 她扭头去看向沈轩,却发现他也是一样的慌乱,顿时心中有些绝望——他不是太子吗!?他为何会如此没用,还不如史清倏一个小丫头能说! 史清倏偷偷在自己的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泪水总算是涌了出来,她抽泣了两声,继续说道:“呜呜呜……都是臣女处事不周,苏小姐好歹也算是小王爷母家的人,臣女这才决心收留她的……若是臣女能早些发现苗头的话,定会及时组织,绝不会让她出现在皇上的面前,搅扰了皇上的心思啊!即使……臣女知晓,皇上为人君子、正气堂堂,苏小姐虽然是罪臣之女,皇上可不要因此而气坏了身子啊……” 沈伦也知道,他此时越气愤、越对苏家人存在偏见,那便越是表明十几年前的事情他心虚,史清倏说得对,他生气,才不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苏亦雪,而是因为沈轩——如此的不长心思,竟敢把‘罪臣之女’宴请到皇宫的宴会上来! “太子!”想到这里,沈伦厉声呵斥道,“你存心拉苏亦雪上来当众表演,究竟是居心何在!?” “啊?啊……儿臣、儿臣只是……”沈轩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窜了出来,跪在了史清倏的一侧。 他甚至都不太清楚事态为何忽然间就变成了这样,跪在地上愣了半天后,这才忽然想起来——苏家!自己的父皇,对苏家一直是格外忌讳的!怪不得自己的舅舅墨阮一开始就说过,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可,墨阮当初那般轻飘飘地一句话,他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啊!若是当初墨阮认真地告诫了自己的话,他现在就不会被史清倏牵着鼻子走了! “父皇!您不要听信这个贱人的一面之词啊!”沈轩横着瞪了史清倏一眼,恶狠狠地说道,“都是她、都是她出的主意!要雪儿在宴会上表演的……” “太子殿下好生能信口雌黄!”史清倏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反驳道,“苏小姐先前的确是住在侯府不假,可她已经离开了多日……且不说,这段时间我去驿站找过几次,不论早晚,苏小姐都是不在的,我又为何要教唆、这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轩竟然一时语塞。这史清倏说苏亦雪一直不在驿站,这不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苏亦雪早就住进了东宫,并且享受了太子妃的待遇了吗!? 他咬着牙,硬撑着回答道:“谁、谁知道这个贱人要做些什么啊!对、对了!她定是为了帮助沈夙那个下贱坯子与儿臣争夺皇位,想要陷害儿臣啊!” “住口!” “住口!” 沈夙和沈伦二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只见沈夙走上前来,很自然地将史清倏护在了身后,双目如同两把寒刀一般,戳在了沈轩的身上,“太子,‘陷害’一词,用的怕是不妥吧?还是说太子想要跟我讨论讨论,你做了些什么样的‘陷害’事情?” “你放!放……放什么厥词!”沈轩的脏话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他瞥了一眼沈伦,这才艰难地压了下去,“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 “呵,在朕面前,你就敢自称‘老子’了!?”沈伦怒道。 史清倏听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争吵,觉得实在是浪费时间,沈轩的罪行,她还得一字一句地细细说清楚才行。 于是吸了吸鼻子,史清倏又继续拼命地挤着眼泪,道:“皇上……无论太子先前对臣女和小王爷做了些什么,这些我们可以稍后再说……但、但苏小姐的身子,受不了太多的惊吓的,要么皇上就发发慈悲……叫她先起来?” “你的身子怎么了!?” 沈轩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这该死的史清倏,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她又是怎么知道苏亦雪怀了身孕呢? 苏亦雪险些就真的以为史清倏是傻的可怜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还是轻而易举地听信了史清倏的鬼话!如今像个傻子一样任由她的摆布而无法还手!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啊!若是什么话都让史清倏说了,那她可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皇上!臣女已经怀上了太子殿下的子嗣!”苏亦雪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大声说道,大有一种以命相逼的意味,“若是皇上看不起臣女也罢,难道连孩子也要一并厌烦抹杀了吗!” 然而,苏亦雪还是太过于小看沈伦对于苏家的忌讳了。当年若不是一群人劝着,他定会处以苏家满门全灭,哪里还有苏亦雪此刻在这里用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他的道理呢? 沈伦向来最厌恶人要挟,他一听,当即拍案,“来人!把随性的太医叫上来,看看她是否真的怀了子嗣!” 可怜苏亦雪还以为,沈伦只是想要确定一下而已。 太医急吼吼地跑了上来,苏亦雪自然也没有任何反抗,骄傲地仰着下巴将手伸了出去,任由太医把脉。 随性的乃钟太医,他摸着脉象,觉得似乎有些许的不对,但那种假孕的药物他先前从不知道,除了史清倏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会把那样不规律的滑脉当做是身子不适而导致的。 终于,他认定了,汇报到:“回皇上,从这位姑娘的脉象来看,的确是怀有身孕无疑的……” “呵呵……竟然是真的如此?!”沈伦面色发黑,气得心口直传来阵阵的痛感。 “皇上,这苏小姐竟然真的怀上了太子殿下的子嗣……”一旁的淑贵妃见状,忙伸出手去帮沈伦顺气,思索着说道,“这……要么我们留着这子嗣?毕竟……还是子嗣重要一些啊。” 沈伦却觉得不以为然,他冷笑了一声,“罪臣后代的孩子?我皇室还不需要!来人——给她准备一碗堕胎的汤药来,我,看着她吃下去!” 第411章 禁足 “什……什么?”在那一瞬间,苏亦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年苏家的事情,沈伦觉得是人生中的一抹黑点儿,苏家人亦是如此觉得的,毕竟那一次沉痛的打击可是几乎让苏家灭了满门的。所以苏家的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地跟后人提起那时候的事情,他们对仅剩不多的后人的教育方式是,只说当年的苏家究竟有多么的风光。 苏亦雪是了解一点儿的,可是并不完全,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为了当年那一件事情,沈伦不仅厌恶自己厌恶得要死,对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同样也是那般赶尽杀绝的态度。 “父皇!父皇不要啊!这可是皇家的血脉啊……”沈轩闻言,急忙跪着上前挪动了几步,不断地磕着头,苦苦哀求道。 “放肆!”墨阮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他厉声呵斥道,“皇上决定了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墨阮是看都这样的情况了,沈轩竟然还想着保住子嗣。虽然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子嗣,或许并不是可以要保苏亦雪的,可皇上不会那么想,皇上定会觉得沈轩这是在‘为爱奋斗’。 “舅舅!”沈轩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墨阮,“那可是我的后代啊!万一是个男孩呢!” 沈伦早就已经是怒不可遏,手指头捏的咔咔作响,“后代后代!你这个废物成天就只想着这些!你看看你身为太子,政绩如何、武功如何?!你,配得上这个太子之位吗!?” 墨阮一听,只觉得大事不好,沈伦如此说起来,这夏一句话……不就是再说要褫夺沈轩的太子之位么? 他来不及多想,只‘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沈伦的面前,大声道:“皇上请三思!切莫因为一时之气而愤怒啊!太子、太子殿下不过是一时头昏,他想保住的只有那苏亦雪肚子里的孩子而已,绝对没有和皇上正面顶撞的意思啊!” “是……是是是……是啊!”沈轩看到了墨阮的眼神,马上也附和着说道,“父皇……儿臣从未想过因为一个女人而同您顶撞,只是那子嗣、那子嗣还是很重要啊!” “什么?”苏亦雪只觉得不可置信,她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沈轩的面前去,“你、你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沈轩一瞪,“你给我闭嘴!” “我不!”苏亦雪大声吼道,有些撕心裂肺,“你先前说了些什么,你都忘了吗!?你这个该死的男人!” 苏亦雪这般强硬的态度,是史清倏始料未及的,没想到苏亦雪那般柔弱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沈轩更是没有料到的,往日那缩在自己身边小鸟忽然变成了一个浑身是刺的玫瑰,他不得不说自己吓了一跳,但,沈轩怎么能让自己在人面前丢了脸呢?他咬着牙,厉声呵斥道:“放肆!你一个女人家怎敢如此跟本太子放肆!” “好,沈轩,是你先无情的!”苏亦雪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头上拔下来一根发簪,直接戳在了沈轩的脖颈之上,“你玷污了我的清白,还让我怀上了孩子,现在却又说不能娶我了!?我告诉你,我苏亦雪也不是好惹的,你……要么娶我,要么去死吧!” “放肆!”沈伦心中一惊,苏亦雪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羽林卫——” 羽林卫匆匆冲上前来,不由分说地便压住了苏亦雪。 她虽把发簪抵在沈轩的脖颈上面,却也没有真本事去杀了他,毕竟苏亦雪也是个大家闺秀,杀人这种事情……她那里做的来呢?也正因如此,羽林卫前来押住她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反抗分毫。 “你这贱人,竟然要挟我!”沈轩摸着自己方才被戳红了的脖颈处,站起来愤怒地走向苏亦雪去。 他扬起手来,一巴掌就要抽打下去的时候,忽然被什么拦住了动作。 沈轩扭头一看才发现是沈夙,一手接住了自己的手腕,叫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沈夙!你干什么!” “是太子殿下要做什么吧!”史清倏厉声质问道,明明方才脸上还带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水,可是那眼神却变得很是可怕,有一瞬间沈轩甚至觉得,那眼神和沈夙如出一辙,“太子殿下好歹也是昱国未来的继承人,现在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一个怀了身孕的女子吗?这话若是传出去了,只怕太子殿下的脸面也挂不住吧?” 沈夙一愣,道理的确是如此,他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来。 一直看着的沈伦终于是再也无法忍耐,方才简直是一场闹剧,看得他是眼花缭乱,脑乱心烦,“够了!都给我停下来!你们一个个的,简直是太过放肆了!把这场宴会、把朕都当做什么了!” 龙颜震怒,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 史清倏和沈夙也是,他们不是没有料到史清倏发展到如此程度,但即便是早就有所准备了,还是依然会害怕得不行。 好巧不巧,正是在此时,小太监颤颤巍巍地端上来一碗堕胎药来,“皇、皇上……这堕胎药……” “给她喂下去!”沈伦指着被两名羽林卫架着的苏亦雪说道。 只见苏亦雪双眼无神,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 她也确实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白白玷污了自己身子的沈轩!至于这孩子,有,她觉得恶心,没了反而更好! 堕胎药准备得匆忙,连药渣都没有过滤干净,但苏亦雪完全不在乎似的,一仰头,尽数喝了下去。 看着苏亦雪格外平常地喝完药,沈伦这才稍微满意了一些,他把头转向沈轩,嗓音不受控制得压得极低—— “太子沈轩,德不配位!自今日起在东宫闭门思过,没有皇令,不得随意出入!以查太子之位德配与否!” 话音刚落,沈轩顿时觉得眼前一暗——闭门思过,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禁足。沈伦的意思是……废太子之事提上日程,又怕太过突然,这才以‘查德配否’为理由! 说完,沈伦又不顾别人如何说,对沈夙和史清倏说道:“夙儿,倏丫头,你们二人把所有知道的事情,一字不差地都给我说出来!” 第412章 共进退 拜史清倏的小计谋所赐,这场宴会是彻底地打了水漂。 沈伦在吩咐完所有的事情之后,便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无论如何也是止不住的。 “皇上!您先坐下来稍作休息,切莫气坏了身子啊!”史清倏赶紧上前了两步去,却被墨阮猛地推搡了一把,重重地摔回了沈夙的怀中。 墨阮一脸的杀相,用他那双深凹的眼睛恶狠狠地史清倏和沈夙二人,“皇上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拜你所赐!你现在又在假惺惺地做什么呢!” “墨丞相说的不对!”史清倏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大声反驳道,“真正地罪魁祸首难道不是那烂泥扶不上墙、整日想着杀了我和沈小王爷的太子殿下吗!” “倏儿!闭嘴!”一直揪着眉头看着一切的史渊终于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祸从口出,他知道史清倏是个烈性子,从不会对权势低头,可是她若再说下去……只怕会被墨阮的党羽针对啊。出于对女儿的保护,史渊不得不站出来呵斥住她。 史清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确实是太过激动了,她恨不能把这个人模鬼样的墨阮丞相的真面目也给拔出来披露一番,可……她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皇上也不会不知道,到现在墨阮还在朝堂中过得风生水起,便说明墨阮的根基深,单凭史清倏一个人的力量可是不太容易那般撼动的。 史清倏抿了抿唇,语气缓和了不少,“总而言之,先找一个安静舒适的地方,臣女为皇上诊脉施针。” 沈夙一瞥,见还有人想上前来反驳,冷着脸道:“就照宝樱郡主的话去做!难道你们要皇上就这样难受着吗?” 沈夙都发了话,众人也不好再站出来阻拦,纷纷缩着脖子退了下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海边的一家驿站之中。路中颠簸,沈伦又一直不住地咳嗽着,最后竟是咯了血出来,这可是吓坏了随行的众人。也因为沈伦的身子忽然出现了意外,方才的争吵只得是强行落下了帷幕,所有人的心思都跑到了沈伦的身上去。 “钟太医,如何?” 沈伦已经被安排躺在了床上,钟太医便跪在床头,伸着手为他诊脉。过了不久,他这才收回手来。 “唉……皇上这是急火攻心,再加上积劳成疾,因为急火而导致一并发作了出来,”钟太医收好丝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皇上且放心,是可以治好的。” 沈伦闻言,就要坐起来,一边猛烈地咳嗽着一边说道:“咳咳咳咳——既然如此,那朕就还是得先处理完那——咳咳咳——那逆子的事情!” “不行不行!”史清倏上前一步,忙把沈伦又按回了床榻上,“皇上,这些事儿早处理和晚处理都是一样的,可您若是身子被搞垮了的话,可就是遂了某些小人的愿了啊……不管怎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吧。” “咳咳咳……”沈伦一面咳着,一面笑着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沈夙,“夙儿……倏丫头是个好丫头……” “臣知道,”沈夙点了点头,沈伦的面色带着歉意,他好怕……沈伦会说一些他尚未准备好的事情,“皇上,别的事儿先不要想了,让倏儿给您好生治疗一下,待身体好后,再处理这些事情也不迟。” 沈伦又怎么会不懂呢,这些年来他在逃避的问题,沈夙也是同样一面逃避一面不得不面对着自己,他现在这样说,分明就是不想再提。既然如此,他也就只好不再提。 沈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微微点头,“好,咳咳咳——那就全听夙儿的,倏丫头,辛苦你了……” 史清倏和沈夙交换了一下眼神,“皇上,能为您治病时臣女的荣幸。钟太医,这次随行,您可有带毫针?” “带了带了,”闻言,钟太医赶紧从自己的药箱里翻找出一套针灸针来,递交到了史清倏的手中,“小郡主是要行针砭之术来为皇上止咳吗?” 史清倏接过银针来,开始低着头选择自己需要的针,然后又在下人们准备好了的酒水中消了一遍毒,这才继续说到:“对,不过针砭之术用一次的话只能暂时止咳,要想要治愈的话,还是需要配合着药汤一起来的。好了,皇上,臣女先为您施针吧。” 在针灸方面,史清倏早就已经行云流水了。 随着史清倏手上的动作,沈伦果真感觉到了自己胸口的舒缓,嗓子里难受的感觉也渐渐地缓解了不少。 史清倏把针全部戳好之后,这才拍了拍手,“好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就请钟太医来起针了。皇上就好生歇息一下吧,臣女就不打搅了。” 沈伦闭着眼睛,史清倏的针法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所以他根本就懒得睁开眼睛,只想要多享受一下这舒服的感受。 见到沈伦点了头之后,史清倏又看了看沈夙,二人这才一同退出去。 “唉……”刚一出来,史清倏便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沈夙,我方才是不是有些失态了?” 先前来参加宴会的官员们大部分都已经坐上了返程的马车,还有墨阮等人依旧留在这里,但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去休息,外面出了来往的下人之外,就没有一个人了。 二人并肩走,听着大海那有些汹涌的声音。 沈夙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头,随后似乎又觉得不够,半抱着轻轻吻了她的头顶一下,“倏儿,一切事情都不可操之过急,我们尚且前进了一步,他们便已经方寸大乱了,可若是逼得太紧……狗急了也会跳墙的。” “唉,我知道,”史清倏嘟着嘴摇了摇头,“沈夙,我差点儿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说什么傻话呢,”沈夙闻言,赶紧用力捏了捏史清倏那面团儿似的的脸蛋儿,“我们能进行反击,都是因为倏儿的聪明才智呀,无论如何,我都永远和倏儿共进退。” 史清倏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沈夙,方才的泪水是她强装出来的,可现在,眼睛却总觉得有些酸涩,“沈夙,谢谢你……” 第413章 放榜 在福州耽搁了一天,所有的人这才全部回到了皇宫里面。 放榜日当天,普天同庆,姬文玉自然是不容置疑的榜首。 沈伦依旧卧病在床,其实那天史清倏帮他施过一次针后,沈伦觉得身体好了不少,本是打算赶紧开始处理事情的,但经过史清倏和许多名太医的合力要求之后,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休息三日,三日后开始正常工作。 也是因为三日无人掌朝,太子沈轩又是一回到京城后便被羽林卫关到了他的东宫里面,所以沈伦匆匆召回了被他派往地方的沈谧和史可二人,由沈谧暂管五日的政务。 而沈伦钦点了史清倏来全权负责自己身体的调养。 刚回了京城后,史清倏只是回到侯府去换了身衣裳、取了一些自己需要用到的器具和药品,便匆匆地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路上恰好路过了放榜处,本来坐在马车上面的史清倏见到前面的路被前去看成绩的学子们堵得水泄不通,只好叫停了车夫,下了马车徒步向前走去。 “小郡主?”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竟是一袭青绿色衣裳的姬文玉,“哎?姬公子,您也过来看放榜的成绩吗?怎么,考得如何,有没有一举夺魁呀?” 姬文玉轻轻笑了笑,眼中都带着自信和希望的光芒,“那是自然了,小生一直都是有这个自信的。” “相信过不久,姬公子的文章和大作便会被公布出来了,”史清倏偏头一笑,“介时,姬公子便能离自己的抱负的实现更进一步了!” 虽然放榜的日子是令人激动的,但距离上了榜的学子们入朝为官还需要几天的安排时间,这段日子,也相当于是给辛劳努力过的学子们放了个小假期,让他们能好生地休息和准备一下。 “对了,安排今年科举入仕的事情交给了沈小王爷来做,他做事一向迅速完善,相信不出几日便会有皇宫的聘令送到姬公子的手中的,这几日姬公子便好生休息吧。” 姬文玉赶紧点了点头,反正现在入仕的事情已成定局,他自然就不会着急了,况且他在翰林学府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善始善终才是他最想要做的事情。 比起入仕的事情……姬文玉倒是更在意面前的史清倏,脸色泛黄,眼下还带着两片乌青的颜色,看上去便觉得整个人十分憔悴,“话说回来……小郡主今日怎么看起来如此疲惫?还有……步履匆匆,是要去何处吗?” 史清倏苦笑一声,回答道:“是呀,皇上近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交给了我来治疗,我这就是在赶着去皇宫呢。” “啊!既然如此,小郡主就快些去吧,小生就不再打扰了!”姬文玉一惊,自己若是耽搁了皇上身子的治疗,那可真是担待不起,于是赶紧给史清倏让出路来。 史清倏对着姬文玉行了个礼,“多谢姬公子,改日的庆功酒可一定要叫我呀。我就先走了……” 匆匆道别了姬文玉后,史清倏便又闷着头去赶路了。 “小郡主来了?”进了养心殿,史清倏便看到了刚从里屋走出来的淑贵妃,还不等她说话,淑贵妃便说道,“皇上刚刚沐浴完睡下,他说待小郡主来了,便去自行准备药汤就好。” 长途奔波回来,沈伦又因为病痛而身子更加虚弱了不少,所以这才一闭眼便睡了过去。其实史清倏也是身心俱疲,但是面对皇权就是这般无奈,她都来不及休息,便赶了过来。 “好,我这就去,淑贵妃也辛苦了,赶紧去歇息一下吧。” “哎,对了,小郡主,”史清倏刚要走,淑贵妃又轻声叫住了她,“皇上想吃你做的药膳了。” 怪不得,沈伦不肯让她先去休息,而是要她赶紧进宫来,原来是为了叫她做药膳。 一时间史清倏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虽然身体上累得要死,但是……一想到自己那平平无奇的药膳却被皇上日思夜想着,还是蛮让人心里开心的。 史清倏先去了一趟太医院,把药方整理好交给了钟太医后,又赶去了御膳房。 她上一次做的药膳,用到的都是一些药效不强的药物,就是害怕无病之人吃了后会对身子造成负担,不过像沈伦这种情况,还是需要一些药物来配合着药汤一起,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虽然膳房时时有人当班,但因为这药膳不是用来‘调理’的,而是用来‘治病’的,那群不懂药理的御厨便都不敢随意插手了,史清倏只好全部自己来,让他们在一旁看着,好生学一下这道药膳的做法。 “呼……差不多就是这样啦,”盖上了锅盖,史清倏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做药膳,除了要注意药物的用量和功效的配合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火候了,大家只消记得,绝大部分的药膳都需要小火慢炖,切不可用大火。” 听了史清倏的话后,围在她身边的人纷纷点头,默默记下了全部的工序。 “小郡主,小王爷来了……”忽然有一人钻过人群,对史清倏说道。 大家纷纷闪出一条路来,史清倏一扭头,便看到了站在月亮门便等候着的沈夙。 他和史清倏一样,昨晚就只睡了半夜,但他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所以并不显得格外疲惫。 沈夙回燕王府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此时站在门边,微风扬起了他那没有扎起来的黑发,整个人宛如超凡脱俗的仙者一般。 “沈夙,你怎么来啦?”史清倏笑着跑了过去,将手随意在自己的身上蹭了一蹭,“你不累吗?” 史清倏脸上蹭了一块黑色的污渍,广袖外罩衫她早就脱掉了,还把袖子随意地挽了起来,头发更是用发带随意地绑了一个高马尾,看她这样子,还真像是个元气满满的小厨娘了。 沈夙看得心里喜欢,忍不住上前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倏儿乖,我不累,你累了吗?” “累……并快乐着。”史清倏羞涩一笑,“把大家都教会了,日后皇上若是还想喝的话,我也就不用每次都跑到皇宫里来了。” 沈夙微微抬眼,偏瞥到了身后那一大群御厨,正带着笑意看着史清倏和他。 这小丫头,收买人心的能力倒是一绝。 沈夙一笑,“唉,也不知道倏儿何时能为我做一顿药膳……” 第414章 深夜 “噗……哈哈哈哈,你想吃我就能给你做呀!”史清倏忍不住伸手去挼了一把沈夙的脸蛋儿,“夙夙乖哦,等我改天给你量身定制一些药膳!” “夙……夙夙?”沈夙一愣。 这个称呼……也太……太可爱了吧! 心脏砰砰直跳,沈夙的耳垂都泛出了粉红的颜色来。 御厨们看着这一幕,少女心都要泛滥了起来——沈小王爷和宝樱小郡主只见,也太过于甜蜜了一些吧! 做完了药膳之后,史清倏身上的事情总算是解决掉了。 沈夙接手了一大堆政务,实在是脱不开身,只好叫长吾把她送回了侯府去。 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史清倏忽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因为沈伦的身体抱恙,所以昨天的一大堆事情就只是停留在了昨天。沈轩被关了禁闭,墨阮又不得不潜心去处理政务,以表明自己绝对没有二心,至于苏亦雪的去向……听说,是被沈夙关到了驿站的屋子里面,等候沈伦开始处理时,再处置她。 三日后,沈夙便把科举入仕的名单给放了出来,根据每个人答卷上的内容来仔细考虑他们适合什么职位、再进行安排,的确会花费不少的功夫,好在沈夙用足够的能力,压缩到三日以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姬文玉最终还是遂了他一开始的心思,回到了曾经呆过的户部,但是这次,他却是以户部尚书的职位进来的。 刚好,那户部尚书前些日子被革职了,这个位置便一直搁置着。沈夙想,既然姬文玉在户部呆过、也的确提出过完备的方案,便直接给了他这样高的官位。 这次可是名正言顺地进来的,墨阮一党的人眼红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凭那姬文玉换上了三品敕造官府,同他们平起平坐。 庆功宴是没有举办的,毕竟姬文玉在京城可以说是孑然一身,现在升了官,才有了一处自己的府邸。他本是想请史清倏和沈夙在新府邸中好好吃一顿、喝个痛快的,但沈夙却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们都在朝廷里,私下集会了,容易被人说闲话。 沈夙说,史清倏想去就去,但史清倏也觉得,她和沈夙的关系摆在这里,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的,便也只好回绝了。 但,对于姬文玉这新的府邸,史清倏还是帮了不少的忙,就连下人们,也尽是史清倏和大夫人帮忙挑选的。 生活似乎是渐渐的回到了正轨上,沈轩和苏亦雪被软禁起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机会继续作妖。而墨阮的威严扫地,不仅三次拜访沈伦无果,还被他冷嘲热讽过一次。 史清倏知道,这一切并非她一人做到的,她不过是在走向这个结果的路上做了一个推波助澜的‘跳板’而已,但是也难免遭人嫉恨。 就比如有一次,她走在路上时碰到了一个墨阮党羽的小官儿,便被他一通冷嘲热讽,好在史清倏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将那人说的话尽数回怼了过去,骂得他是哑口无言。 其实等的时间越久,史清倏的心里便越没有底儿。因为当初沈伦是一怒之下便下令软禁了沈轩的,现在怒气消减了不少,若是再说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来,岂不是很像故意在背后嚼人舌头根吗? 所以史清倏一直在等,等沈伦主动把自己叫过去问话,谁知道一晃一个多月都过去了,皇宫里却还是迟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唯一与那件事情有点儿关系的,就是沈伦下令,把苏亦雪驱逐出京城,毫无颜面可存。 史清倏不知道的是,另一边,沈夙和沈谧二人正在策划一件大事情。 由于科举的缘故,皇宫里涌入了一大批‘干净’的势力。就连先前那般痛恶科举制度的墨阮,也意识到了这批力量是不容小觑的,大有一些拉拢的意味。 但,墨阮毕竟是丞相,刚入宫的新人们对他多少还是有些许的恐惧的。 若想拉拢人心,那就首先要融入人心去。所以沈谧和沈夙斟酌了之后,亦然决定将这个‘重任’交给了同样是科举出身的姬文玉去做。 其实他们也不需要姬文玉做些什么,只需要他在茶余饭后说道几句墨阮先前做过的‘事情’即可。能从科举中脱颖而出者,都不是脑袋不灵光之人,姬文玉说起话来又是委婉却清晰,他们稍加一品,便自然会明白这个墨阮丞相并不是可以依靠之人。 不出几个月,墨阮便已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的政见在朝堂上根本就不被人重视,除了站在他身后的那群人还在苟延残喘之外,似乎所有人都当作没有此人似的. 墨阮吃了不少的亏,心情愈发郁闷,最终还是有一日彻底患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一连请了三四天的假去。 “兄长……”卧病在床的墨阮正忍受着无端而来的孤独和怒火,忽然听到了有一人正从外走进来。 他扭头一看,竟是披着黑色斗篷,把脸隐藏在黑影之下的皇后,墨阮猛地惊坐而起,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你怎么来了!” “听闻兄长身体抱恙,无奈皇上这段时日看的太紧,妹妹无奈,这才半夜过来探望一下的……”皇后说着,一面摘下头上的兜帽,一面露出了藏在斗篷里面的手,手中握着一只包装得很好的锦盒,“兄长,这个您一日三顿,按时按量地吃,身子会很快好起来的。” 墨阮苦笑了一声。他知道,他身子坏了,自己这边的所有人便会方寸大乱。他可惜命着呢,史清倏和沈夙死之前,他才绝对不会死。 “说实话吧,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儿要商讨?” 皇后赶紧点了点头,“兄长,轩儿被关禁足,已经快有两个月未曾触碰过政务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要怪,也只怪他自己不争气!”墨阮有些愤怒地说道,“连一个黄毛小丫头都斗不过,我看他也没有那坐上龙椅的本事!” “不、不行啊兄长……轩儿可是我们墨家唯一的一个孩子……”皇后一听,生怕墨阮也放弃了沈轩,吓得也不顾身份,跪在了他的面前,“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啊!您若是放弃了轩儿……我、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了!” 第415章 谦卑 墨阮眉头一蹙,他也不怕皇后给自己下跪,毕竟那时自己的亲妹妹,从小到大跪拜的次数也不少。况且此时深夜,连个下人都没有,他又有何惧呢? 不过是觉得皇后这幅样子太过寒碜可怜,为了一个没用的沈轩,竟到了这个地步。 “你先起来,一国之母如此做,成何体统了!”墨阮皱着眉头骂道,“你的轩儿,我定不会不管,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最后如何,都看你的轩儿的造化了!” “谢谢兄长……谢谢兄长……”皇后擦了一把眼泪,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兄长,我们何时反击?” “反击?哼,”墨阮横瞪了皇后一眼,冷笑一声,“你且说说,用什么反击啊?” 皇后抿了抿唇,两人沉默了片刻,她才微微做出一个动作来。 只见皇后伸出手去,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你疯了!”墨阮一间,大力拍了一下桌案,厉声骂道,“弑君……你不想活了吗!” “那、那我怎么办!”皇后咬着牙,“若是他真的狠下心来把轩儿的太子之位废掉了……我们要如何啊?介时……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可以回旋的余地了!” 墨阮恨不能把这个做事不过脑子的妹妹大骂一顿。这些年来皇后做事都是三思而后行,他还曾经感到欣慰,自己的妹妹可算是有了些心眼儿,但是碰上沈轩的事情,竟是连弑君这样的话都敢随便乱说。 他闭目摇头,“这一点儿你且放心,有我在,皇上没那么容易能把轩儿给废掉。只是这段时间……你我都要静下心来,一定要做出痛改前非的样子,切不可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那我们要何时才能把那群‘不识好歹的人’给解决了啊……” 皇后说话的声音里面,都带着满满的委屈。 自从苏家倒了之后,皇后的日子顺风顺水,墨家亦是如此。除去皇家之外,墨家算得上是第二大的家族了,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呢?先前走在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如今却因为那区区一个小丫头,便变得这般低声下气。 她哪里能甘心呢! “机会,总是会有的。”墨阮双目深邃,幽幽地说道,“但是现在,还是得想方设法把主动权拿到我们的手里来才行……” 皇后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兄长,我们要如何做?” 墨阮看着皇后挑了挑眉头,“你想办法告诉轩儿,这段时间叫他自己学习各家礼法,然后……最好是能手抄《道德经》、《诗礼百则》等等。” “可、可那些都是万字典籍啊……轩儿哪能自己手抄……” “就是因为你一直这般偏袒他!否则轩儿哪里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坨烂泥的模样!”还不等皇后说完,墨阮便爆炸了,他大骂一声,“你若是现在还一味地护着他,我看,干脆直接莫让他当这个太子就好了!” “别别别……兄长,都是我的错。”皇后吓了一大跳,赶紧去安抚墨阮,“您放心,我明日一早便派人去知会轩儿一声!从现在起您说什么……我保证、我保证让轩儿全部照做!” “你记着你今日的话便好!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墨阮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累。 皇后点了点头,缓缓地带上了黑斗篷的兜帽,“兄长,您可一定得站起来啊,我们墨家就全靠你一个人了……” 墨阮的病好的不算快。他在家中一连呆了六天,待回到朝堂的时候,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谁人都能明显地察觉到,墨阮自从病假回来后,变得谦逊了不少,不仅如此,他对待那些政见不一的官员们,商讨的语气中也少了很多的咄咄逼人。一些涉水不深的人还当真认为墨阮这是转了性,开始期待日后的朝堂里会‘相亲相爱’了。 但明白的人都知道,墨阮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但也多亏了他的‘苟延残喘’,一连好几个月,整个朝廷太平了不少。 冬日已到,第一场雪从天上洒了下来。 “所以,这次前去铜陵的药谷视察之事,众爱卿可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啊?咳咳咳……”坐在龙椅上面的沈伦说道,请咳了两声。 自从上次急火攻心过后了一次后,沈伦的身子便一直没有好的特别利索,稍微吹点儿冷风、或者是稍微累到了,便会咳疾复发。严重的时候,吃药都止不住,不得不需要史清倏入宫行针砭之术才行。 这次他所说的关于‘铜陵药谷视察’的事情,是因为近日有人提出一个新的提议来。说是铜陵药谷一带的药物乃世间珍品,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是真是存在的,还是民间杜撰出来的噱头。 若是铜陵药谷真的有很好的资源,且当地的人愿意和京城合作的话,那么他们将会获得一大批药源。 “依臣看……不如派太医院的人去当地看看?” “不行不行,太医院的太医虽然懂药,却是不懂如何与当地的人谈话,万一聊不出一个好的结果来客如何是好啊?” “那干脆就派遣徐侍郎去,徐侍郎能言善辩,定能谈论出来的!” “啊?”徐侍郎忽然被叫到了名字,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臣、臣若是懂些药理的话,定会愿意前去啊……只是臣完全不懂,根本就不能分辨呀……” “啧……若是能找到一个既精通药理,又懂得谈判者就好了。” 一时间,朝堂上纷纷开始议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不断,谁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史渊捋了捋胡须,道:“皇上……要么这次就派遣老臣前去吧?刚好老臣的女儿宝樱郡主懂些药理的事情,她或许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他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赞同,“对啊对啊,若是宝樱郡主去的话,定能分辨那铜陵的药物究竟是不是珍宝!” 沈伦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妥,这样不妥……” 第416章 药茶 “史爱卿作为侯相,岂能随意离开京城那么多天呢?”沈伦道,“史爱卿若是搁置几日的政务,诸位爱卿又有谁能够帮他处理呢?” 的确,墨阮现在收敛起了锋芒,史渊便是沈伦身边唯一的一个权重助手了,且他经手的都是重大的事件,一般人还真的没有那个本事替他处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夙微微舒了口气,他走到正中央去,大声说道:“皇上,不如这次铜陵药谷之行,就由臣和宝樱郡主一同前去吧。” “夙儿?”沈伦思索了片刻,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嗯……夙儿和宝樱郡主是定过亲的,你们二人一起去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倏丫头愿意奔波那么远吗?” 沈夙心中微微一笑,就史清倏那个小丫头,听到‘出去玩儿’三个字定会一蹦三尺高,她能有不想去的时候才怪呢。 果然,史渊也上前了一步,说道:“回皇上,小女自幼便是有责任感的人,若是此事能为朝廷分忧的话,她定会乐意之至的。” “如此甚好!”终于是决定了人选,且,二人都是沈伦极其信任的人,沈伦自然是身心畅快,“颁朕的旨意,燕王爷沈夙、宝樱郡主史清倏,十日后一同前往铜陵药谷,勘察当地药物质量、商讨合作之事,赐金三千两、一品车架一架、良马四匹——” “谢皇上!” 沈夙和史渊齐齐俯身感谢沈伦道。 沈伦心中的偏袒,自然就不言而喻了。寻常的人离京走访,他最多是赏赐一些路上用到的盘缠而已,轮到了沈伦和史清倏二人,竟是直接赏赐了一整支车架和宝马。真是羡煞旁人啊。 早朝结束后,史渊还要留下来处理政务,沈夙虽说手头上也有些事情,但总归还是比史渊轻松不少的。 史渊便朝着沈夙走了过去,“小王爷,此次铜陵一行,就劳烦你去告诉倏儿一声了,那丫头若是知道你要和她一起出去,定是会高兴得睡不着觉的。” 沈夙一听,心下忍不住发笑,看来他和史渊都已经把史清倏了解得透彻了,那个小丫头,听说能出去玩儿的话指定得高兴得忘记自己是姓甚名谁了。 “好,多谢侯相肯把倏儿交给我。” “这有什么肯不肯的,”史渊笑了笑,沈夙总觉得他的笑容中有些苦涩,“我们这父母能陪她多久啊?最后与她一起共度余生的,还是小王爷你啊。” 沈夙明白,女儿可是当父亲的小心肝儿,往往女儿出嫁的时候,更难受的不是母亲,反而是父亲,他用力点了点头,“侯相放心,不仅是铜陵之行,就是余生,我也会护着倏儿的。” 匆匆地交代了一下,史渊手头上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他便赶紧离开了。 沈夙很快就处理完了自己手里的事情,自从科举出身的学子们入仕后,工作分摊了不少,他这才不用日日夜夜地苦苦熬着。 收拾得差不多了,沈夙还是决定自己去一趟侯府,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史清倏得知消息时候那可爱的模样了。 侯府中。 史清倏蹲在院子里面,面前是一个用转头堆砌起来的小灶,灶上架着一只陶瓷壶,而史清倏正在从火洞往里添着柴火。 她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一扭头,才发现竟然是柴火都用完了。 眼看史清倏就要拿起斧子来自己去劈柴,身边的小厮赶紧跑了上来,从史清倏的手中夺过了斧子去,“哎呦喂……小姐要用柴火吩咐一声儿就成了,怎么还自己动起手来了……” “嘿嘿……这不是你帮我劈了一天的柴火了,我怕你累了吗?”史清倏笑着挠了挠头。 从早上练完武之后史清倏就开始折腾了,本来是在膳房那边的,但大夫人看膳房烟雾缭绕得,怕熏坏了史清倏,便叫人在院子里面现砌了一个小灶出来。 从早到晚,史清倏烧坏了两只茶壶,却似乎还是对做出来的东西不够满意。 “小姐小姐!小王爷来啦!”薛应从外面小跑着进来,身后跟着沈夙和长吾二人。 “哎?沈夙?你怎么今天过来啦?”史清倏惊喜地道,想都没想便扑了过去,给沈夙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怎么,想我的倏儿了,不行吗?” “嘿嘿……当然可以啦!” 史清倏就这么挂在沈夙的身上,没有下来的意思,沈夙自然也就不会主动把她放下去了。 他抱着史清倏走到了她放在蹲着的地方,一扭头片看到了一片狼藉,心里想着这小丫头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问道:“倏儿,你这是又在做什么?啧……你看看你这小脸儿,脏的跟一只小花猫似的。” 史清倏这才肯从沈夙的身上下来,一脸傲娇地嘟了嘟嘴吧,“我呀,在研究新的药膳。我想试试用药材泡茶引用,冬天到了,喝热茶的时候多了起来。只可惜味道无论如何都不尽如人意……” “噗,原来如此啊。”沈夙笑了笑,伸出手去帮史清倏擦干净她脸上的污渍。 史清倏总是会源源不断地给人带来惊喜,本来她的药膳已经成了所有人称道的东西,到现在沈伦还时不时地叫她入宫去做新的药膳呢,没想到她又开始研究最新的‘药茶’了。 史清倏叹了口气,在她的小灶前面坐了下来,托着下巴道:“唉,其实现在市面上也有药茶,但是要么就是药效不好,要么就是味道太差,反正我是没找到过一款称心如意的,所以这才想要自己来做的。可惜一天了……我什么也没有折腾出来?” “嗯……或许,是你手上的药材不够好呢?”沈夙想了想,问道。 “也有这个原因吧。”史清倏叹道,“现在这个时节,好的药材去哪儿找啊,唉,太难啦!” 既然史清倏正是需要好的药材的时候,沈夙正好能带她去铜陵看一看,于是他蹲了下来,伸手掐了一把史清倏的脸蛋儿,道:“倏儿,我倒是有个好地方,你可愿跟我去瞧瞧?” 第417章 情侣装 “哦?哪里呀?” “铜陵,药谷。” 沈夙一笑,把今日朝堂上的事情讲述给了史清倏听,并且也说明了前去的目的,“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带着你一同前去。” “哇……把这样的重任交给我,万一我错把质量不好的药品当做是好东西了怎么办呀?”史清倏面对突如其来的重任,一时有些激动,更是有些紧张。 毕竟这可是‘朝廷’第一次派遣任务给她啊!这任务她做成了,可就关系到整个京城、甚至是整个昱国的药材产量问题了。 “所有人都相信倏儿的医术呀,不然就不会同意让我带着你一起去了。”沈夙安慰道,“他们那群人可是连宫中的太医都没有推荐,但是一说起‘宝樱郡主’的名字来,便纷纷点头,觉得此事可行了。” “哇……真的吗?” 听沈夙这么说,看来自己的形象在这群大臣们眼中还是挺正面的嘛,说的她有些飘飘然了。 看着史清倏脸上那压抑不住的嘚瑟小表情,沈夙都被她给逗笑了,“所以,倏儿肯赏脸陪我去一趟铜陵吗?”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史清倏便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当然啦!能出去玩儿一趟,我本来就求之不得呢!若是这次真的能发现什么格外有价值的东西,那不就是造福所有的百姓了吗?” “就知道倏儿心系百姓,不会不愿意的。”沈夙欣慰地点了两下头,“好了倏儿,我手头上还有点儿事情没有处理完,就先回燕王府去了,等我把东西准备好了,便叫人给你送过来。” 史清倏赶紧站起来,“啊?好好好,你快回去吧!别再路上耽搁太久的时间啊,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些。” 其实,她本来是想问,沈夙所说的‘东西’指的究竟是什么,毕竟二人是外出微服公干,史清倏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时需要仔细准备一下的。 过了几天,史清倏才知道沈夙口中的‘东西’是什么。 那日一早,燕王府来的小厮便送来了好几身新赶制出来的衣裳。 史清倏一看,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做的,里面还多加了几层御寒用的绒毛,看上去便暖和。还有那斗篷和大氅,也是用精美的白狐皮制成,又好看又保暖。 “小郡主,王爷吩咐过了,要您出发的时候穿那身银色的。”离开前,小厮又带着一脸八卦的笑容说道。 “啊?为什么啊?”史清倏是一头雾水,“难不成穿什么衣服还有讲究呀?” 小厮偏了偏头,凑近了些,带着满满的八卦意味道:“小郡主……咱小王爷呀,可是找人定制了好几身衣裳,都是男女款式分开来做的!” “哦……” 这样说,史清倏就懂了,原来是沈夙做了‘情侣装’,怕她第一天随便选选出了不一样的款式,而达不到那情侣装的效果。 史清倏心里甜丝丝的,但嘴上还是要傲娇地说:“啧,沈夙真是个幼稚鬼!” 即便是嘴上嫌弃得不得了,但是到了处罚的那天,史清倏还是乖乖地画上了那套银色的衣裙。 “倏儿,切记安全第一啊!”临走前,大夫人和史渊还在不放心地叮嘱道,“可是得跟紧了沈小王爷。” “知道啦知道啦!”史清倏无奈地笑着,“这次外出虽然是微服私巡,却有十几个羽林卫跟随,不仅如此,皇上怕我们吃住上不习惯,还特批带了六个侍从呢。这么多人一起走,不会有事的啦!” 好说歹说,史清倏这才抽身。 沈夙的车马早就在外面等候了。这次他架的是皇上赏赐的那一架,宽敞却不显得格外华贵,很适合他们此次微服出巡的身份——一对‘暴发户’新婚小情侣。 当然了,这个定位是史清倏自己想出来的。不过估计外人看来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毕竟他们的衣裳料子都不算便宜,史清倏还特意没有佩戴昂贵的收拾,却也藏不住他们‘有钱人’的身份。 见到史清倏出来,沈夙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她发现,两人的衣裳果真是不知不扣的情侣装—— 二人都是素银色长衣,史清倏还多了一件凤仙裙。身上的刺绣都是踏雪寻梅的神兽婴宁,腰带的颜色不同,沈夙是更深偏黑的颜色,这样并不是完全一致的设计,倒是让两个人显得更加搭调了不少。 见史清倏走过去,沈夙便一手撩着马车的帘子,另一手对史清倏伸了出去:“夫人,请上车吧?” 史清倏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浑身的酥麻触感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她故意露出一脸嫌弃的神色,“切切切……沈夙你入戏倒是挺快的嘛……” 闻言,沈夙无奈地叹了口气,“臭倏儿,你该叫我一声夫君才是。” 史清倏那里叫得出口?毕竟她可不像沈夙那样厚脸皮,即使是知道有朝一日一定会叫的,她却还是害羞。 “乖啦乖啦,我得把这个称呼留到合适的时候再叫出来!”史清倏拍了拍沈夙的头,又怕他不开心,于是垫着脚在他脸上轻吻了一口,以此表明自己的真心。 这下,沈夙才算满意,伸手将史清倏抱入了马车之中,“车夫,出发吧!” 一路上,史清倏跟沈夙聊了许多关于铜陵的事情。 史清倏这几天没有再继续折腾那‘药茶’,而是去街市上买了许多话本和游记来看,全方位地了解了一下铜陵。 她发现,大部分的故事中都把铜陵写作一个培养出许多神医的地方,而故事又是来源于生活的,看来铜陵地区有着极为丰富的药材资源并不是空穴来风。 她还了解到,之所以现在沈伦才派遣人去往铜陵,是因为铜陵一直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地方,因为那里四面环山,要从铜陵到达最近的县城,还需要整整一天的路程。无人把路修好,自然就会影响与其他地方的交流了。 说完这些,史清倏的心里是越来越期待了。 这次铜陵之行,绝对物超所值! 第418章 花田酒地 在路上颠簸了三天,总算是到了传说中的铜陵。 其实若不是天气太冷了,史清倏一定会选择骑马出行的。不过到了铜陵的城中之后,倒是觉得气温没有外面那么冷的可怕了。 下榻的驿站,早就有提前来准备的人订好了,他们二人只需要住进去就好。虽说是假装成了一队有钱人家的新婚小情侣,但二人毕竟还是没有行婚的,所以先来的小厮还是贴心地选择了两间屋子,就是一墙之隔。 “倏儿,若是热了便把里面的衣裳脱一层吧,但是斗篷还是要带着。”沈夙也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虽然变化说不上特别大,却至少不会让人走在路上时都缩成一团。 “不用啦不用啦!我觉得正合适,不冷不热刚刚好,嘿嘿……”史清倏傻乎乎地一笑,就要拉着沈夙出去玩,“沈夙沈夙,我们先出去转转嘛……” 沈夙想起了方才在马车上睡得像是一头小猪的史清倏,无奈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这你就不累啦?也不知道方才是谁趴在我腿上睡了一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忽然被沈夙这么说,即便是史清倏也忍不住老脸一红,冲上去就要痛打沈夙,“啊啊啊啊你别说啦!到底要不要出去玩儿嘛……” “好好好,走,我们出去转转。”一面无奈地用手挡着史清倏的‘软萌喵喵拳’,沈夙只好笑着答应道。 所以,凳子还没有坐热乎,沈夙就又被史清倏拽到了大街上,陪她一起闲逛了。 其实虽说这铜陵通往外面的路不是那么好走,却也一点儿都没有影响人家当地经济的发展,来这里之前,史清倏差点就要以为铜陵是个又破又小的小山村了,可是如今真的这么一看,人家地上铺的也是青石砖,街边也是满满当当的小店铺,同别的城市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处。 史清倏说起心理的惊讶时,沈夙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就在二人一边等候刚过上新熬制的糖浆的糖葫芦,一边料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那买糖葫芦的小贩忽然插嘴道:“哟,二位原来是打外边儿来的呀?我就说,咱们铜陵像是二位这般贵气的贵人啊,还真是不多见呢。” 史清倏一笑,看这小贩如此好说话,她便放下心来,问道:“哎,这位大哥,铜陵主要是靠什么发家呀?我们来时感觉得到那山路崎岖无比,这交通不好,按理说应该会影响经济的发展呀。” “贵人就有所不知了,咱铜陵向来都是自给自足的,就是不与外面沟通,人们的日子也是照样能过的。不过咱铜陵不是药材长得好嘛,冬天温度又比别处高,药材的生长季长了不少,所以呢,就有商贩专门跑到铜陵来,把铜陵的药材倒卖出去。”那小贩一面折腾着手里的糖葫芦,一面回答着史清倏的问题,“也亏了这些走商的人,帮咱铜陵又富了一把。这不,前些日子就有一位走商的年轻公子来铜陵,见我们的药材好,便在这儿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呢!该是……两个月都有余了!” “走商的人竟然能被吸引着住上一段日子吗?” 史清倏有些好奇,因为她那个二哥哥也是走商的,听他说,去一个地方也就带上三五日,最多的时候能带上十日已经是很少见了,因为商人还是要奔走逐利的嘛。可是这一个小小的铜陵,竟然能吸引一个商人住上很久,这就说明其资源的确是不容小觑的呀! “那可不嘛!那位史公子啊,可是个大善人,还给我那无业的哥哥少了份活计做呢,”冰糖葫芦终于冷却了下来,他把糖葫芦从铁板上取下,交到了史清倏的手里去,“来,姑娘拿着。他那人伶牙俐齿的……嗯,就是感觉有些花天酒地的,他住的这些时间,可是勾走了铜陵不少姑娘的芳心啊……” “史、史公子?”史清倏一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大哥您说的,该不会是史安,史子卿公子吧?” “史……子卿?对对对!就是叫这个!”那小贩思索了片刻,赶紧连连点头,“怎的,姑娘竟认识?” 不光认识……还是她的哥哥呢! 不过史清倏先前从未感觉到自己的二哥哥花天酒地啊,若单说是‘伶牙俐齿’也就罢了,可现在一听,总感觉二哥哥像是个小混混似的…… “大哥,你可知道那位史公子在哪里住着?”史清倏上前凑了几步,激动地问道。 那买糖葫芦的小贩吓了一跳,往后撤了两步,这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兄弟帮史公子搬过一次货,好像是说要搬到金梅楼去的……” “金梅楼?”史清倏默默重复了一遍小贩提到的名字,一手拿起糖葫芦,一手拽起沈夙扭头便走,“走!沈夙,我们去金梅楼去!” “哎等等!等等姑娘!”小贩的话还没说完,史清倏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任凭他怎么叫,史清倏也听不到了。 “哎呀……那金梅楼可是一家青楼啊,一个小姑娘跑过去成何体统?”无奈,小贩只能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打听了一路,这才问出了金梅楼的确切位置来。 沈夙一路都是被托着走过去的,看着史清倏怒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扶额,“倏儿,他口中的不会真的是你的二哥哥吧?” “应该不会错的,我二哥的确是伶牙俐齿,”史清倏边说边往前走着,“我说二哥哥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他在外面忙事业也就罢了,如今却在这铜陵住了两个月有余,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娶妻生子过日子了吗!” “不过……男子背井离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史清倏回过头来,朝沈夙嘟了嘟嘴吧,“我不管他是否要背井离乡,但他都被人说是‘花田酒地’了!我这个做妹妹的岂能坐视不理啊?再说了,那可是我二哥哥,他乡相遇,我去拜访一下怎么了?” 那也不用这么气冲冲的吧…… 沈夙无奈地想,却也不敢说出口,只好任由史清倏拽着往前走去…… 第419章 金梅楼 等史清倏带着沈夙“杀”到了传说中的金梅楼时,她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虽然此时是下午,距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青楼正是一天之中比较冷清的时候,也没有几个烟花女子站出来叫嚷,但青楼的装潢颜色明丽,与普通的酒楼还是驿站都有极大的不同的。 而站在门口得知自己的哥哥竟然是在这样的烟花之所住了两个多月后,史清倏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亏的沈夙一直拉着她,否则她还不得像一只拆家的狗崽子冲将上去。 “倏儿……还进去吗?”沈夙无奈地看了看这家金梅楼。 “进啊!为什么不进啊!”史清倏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这般强硬地喊道。 既然史清倏如此决绝,那沈夙也就没有理由再纠结和推辞了,他上前一步,把史清倏的手牢牢攥住,“倏儿,那你可得跟在我的身后。” 史清倏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咂吧了两下嘴,道:“喂喂沈夙……貌似这种地方,你应该比我更危险吧?” “你这个小脑袋瓜儿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沈夙回过头来,在史清倏的额前轻轻弹了一下,这才向前走去,“好了,我们快去找他吧。” 其实,青楼这种地方,男人是“危险”不假,但女人也是同样的危险。保不齐就会被人误以为是要卖进去的。还好这次是沈夙跟着史清倏一起来的,如若不然的话,史清倏可是很容易吃亏的。 二人刚走入门去,便有一个穿着艳粉色衣裳的女人走上了前来,一看便知道这人定就是金梅楼的老鸨了。或许是看沈夙长得帅,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姑娘,也是同样的勾引之姿。 “哟,这位公子是第一回来吧?我看着面生呢!”不等沈夙开口说话,那老鸨便凑过来,轻车熟路地打起了招呼,“公子想找咱这儿哪位姑娘呢?咱们金梅楼啊,可是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老鸨话音未落,她身后的一个女子便一面往前凑,一面笑着说道:“哎?公子还带了个丫头来?是要卖的吗?” 卖卖卖!卖你个死人脑袋! 听到这话的史清倏心里一阵恶寒,看着那女人快要贴到沈夙胸口上的脸,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把她那擦了十几层粉的大白脸抽歪了去。 沈夙比史清倏更加嫌弃这种人,他赶紧向后退了几步,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了自己对那名女子的厌恶来。 “我说这位大姐,您昨晚该是太辛苦了吧?怎的那么厚的胭脂都遮不住你那垂倒裤腰带的黑眼圈和皱纹呢?”也是因为有沈夙在,史清倏更加硬气了一些,“我和我家夫君刚进来一句话都还没说呢,你倒是给我们安排得明明白白,怎的,你们金梅楼管的这么多呀?” 史清倏站出来说话,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连穿的衣裳都是同样的面料和款式,加上史清倏说的是‘我家夫君’,原来竟然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沈夙还沉浸在‘夫君’二字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前去帮史清倏说什么话。 这人,身上的贵气和气场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只消一眼,那老鸨便看出了这两个人不是她们这种人能够招惹得起的,于是赶紧把那要上前同史清倏争辩的女子一把拽了回来,笑着安抚道:“哎哟哟,原来如此啊,姑娘是有所不知,来我们金梅楼的呀……没什么夫妻二人一同来的,你看着闹笑话了不是?” 史清倏冷哼了一声,看在这老鸨的态度还算不错的份儿上,她也就不加计较了,却下意识地把沈夙挡在了身后。 没办法,看到那群女子看着沈夙时候的炽热眼神,她就浑身不痛快。只好自己站出来‘挡刀’,帮助沈夙接下那冒火的视线了。 老鸨注意到了史清倏的小动作,忙对身后的女子们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既然人家是来找人的,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赶紧走吧!” “老鸨,我们是来找人的。”史清倏舒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这边火冒三丈的,人家态度一好,她便也不好意思继续咄咄逼人了,“请问你这里是否有一个叫做‘史子卿’的商人住着啊?” “史子卿……啊!有的有的,确实是有这个人。”那老鸨想了一会儿,便点着头说道,“哟,不过啊姑娘该是找错地介儿了,您说的那位史公子住在梅院,就在我们这金梅楼后面的不远处!之前有人来给史公子送货,也是常送到金梅楼来。” “梅院儿?”史清倏狐疑地问道,“敢问,这梅院是个什么地方啊?” 老鸨还算是热心,心肠也不坏,她叫人给史清倏和沈夙倒了茶,请他们坐下后这才开始解释。 原来,这梅院的定位其实很纠结。 说它是个干净的地方吧,却又是金梅楼的艺妓们最常去的地方。若说它不干净、同样是个风月场所呢,也似乎不是那么的准确。因为卖身的妓.女没资格进去,住在梅院的,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 除此之外,平日里也有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去往梅院,跟那些艺妓们学学弹琴唱歌什么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史清倏还默默地在心中感叹,果然是百里不同俗,在京城附近,艺妓就是再怎么美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地位也是极低的。可是在这铜陵,竟会有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跑来向艺妓们学习器乐。 不过,梅院很少有男子居住,这也是让这个老鸨记住了史安的一大原因。有过,但是也不多。能住进去的要么就是文人雅士,要么就是有钱有势之人。 但是说句实在话,梅院看上去天天歌舞升平的,但是却干净得不得了。真的是冲着女人去的男人,哪里能在哪里忍受着住下去呢? 说到这里,史清倏这才稍稍放了心。看来自己的二哥哥并非是精. 虫上脑,被这花红酒绿的烟花场所迷乱了眼睛。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梅院找他吧。”史清倏心情已经平复下来,说道。 老鸨点着头,把二人送到外面去,只了一条路:“公子和姑娘就顺着这条路往里走,梅院的排便牌匾大,一眼就能看到的!” 第420章 故事 道别了老鸨之后,史清倏和沈夙便顺着老鸨方才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倏儿,这下你放心了吧。”路上,沈夙说道。 的确是稍微放心了一点儿,也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主要还是因为听说自己的二哥哥居住的是个干净的地方,但史清倏就是死鸭子嘴硬,她清了清嗓,傲娇地回答道:“哼,也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二哥哥要是敢丢了我们史家的人,我定得替爹爹和娘亲‘教训’他一通才行!” 沈夙宠溺地摸了摸史清倏的头。 现在这个小丫头可真是不得了了,都干说出去‘教训’自己的哥哥这样的话了。沈夙倒是不觉得酸涩,反而很欣慰自己的倏儿如今做事这样‘果断’。 史安这人,沈夙接触的不多。只有小时候见过两面那个躲在人群之外、一直低着头的小男孩罢了。再后来见面就是在史老太太的生日宴上面了。 那时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史清倏的身上,只知道当日的确有一位公子能言善辩、口吐莲花,后来才注意到那人竟然是史家的二公子史安。说实话,史安的变化之大,沈夙都是始料未及的。 这也更让他坚信了,史家的血脉给人的尽是优点,但具体的如何,还是要看后天的把握了。 尽管了解的不够多,但沈夙也知道,史家的家教不错,当然,史家的女子们他就暂且不提了,但史家的三位公子可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再说史家三老爷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听说若不是他年老了腿脚总是出问题,就不会那么早把家业交给二公子史安了 所以,史安接受的历练不少啊,成就也不少,应当也不会做出那种花天酒地的事情来的。 至于为何要住在梅院……可能也是有些苦衷吧?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梅院外面。 这梅院,从围墙之外看上去不过就是一处很大的普通庭院罢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大门是红木制成,此时正大敞着,连两个在外面看门的守卫都没有。从敞开的大门向内望去,可以一看看到里面的光景。 这个时节,百木凋零,但院子里却是种着很多的冬青草和松柏,所以绿色虽然不比春夏时节更加干净、碧绿,却依旧给这个颜色单调的季节平添了不少的生气。其外,花圃中还种满了梅树,此时梅花已开,都是清一色的红梅,一片白梅的花瓣都没有。 小路蜿蜒曲折,五步一亭、十步一台,在往里走,便是高大宽阔的楼阁,尤其是那二层的露台,格外平坦,看得出来那里该是生活在梅院的人最常去的地方了。 来往的有下人模样的小丫头,也有身穿华丽衣裳、带着随从走过去的大小姐,但是五一不把自己的目光在沈夙的身上停留了一二,随后皆是不约而同的眼下一红,羞涩地别过了头去。 史清倏还真是不得不承认,有面儿! 估计是这女人堆儿里忽然来了个为数不多的男人,又是那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谁见了能不驻足观望呢?且不说脸不脸的问题吧,就是稀罕劲儿,也够叫人多看几眼了。 不过沈夙倒是自始至终目不斜视,走起路来带着风,身形又是一只那般挺拔,总有一种遗世独立、不惹尘埃的感觉。 看着身边走过去以为大小姐模样的女子,史清倏赶紧伸手拦住了她,问道:“敢问这位姑娘,这梅院中可有一位叫史子卿的公子?” 女子停下脚步来,警惕地看着史清倏,不,应该说是先看到了沈夙,眼中满是惊诧,但是当那目光游走到了史清倏的身上后,则变成了满满的警惕,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回答道:“你是何人?” 好嘛……还挺有安全意识的。 史清倏心道。她最厌烦的就是被人当作坏人似的上下看,要不是有事儿问她,史清倏才不肯给她好脸色看呢,“啊,是这样的,我家夫君是个大夫,前些日子给史子卿公子治过一次病,但是那病是需要持续医治的,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很容易危及性命的。我家夫君又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加上上次史公子给的医药费太多了些,这才从外面追到了铜陵来。” 沈夙在一旁眨巴了两下眼睛,赶紧配合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焦头烂额的表情来。 “唉……我们听说这梅院儿女子多,这不,夫君才叫着我一块儿来的。”史清倏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抬头,那表情仿佛有什么大事儿似的焦急,“姑娘你若是知道的话,就快些告诉我们吧!史公子的病再拖下去可就危险了!” 说到底还是史清倏的演技高超,泪花在眼睛里一只闪着。那女子也觉得这故事未免有些太过无理了,不为别的,就为那么帅气的公子竟然只是一个医师,她便不肯相信。可是再任由史清倏说下去的话,她的泪水都要溅到自己的脸上了,女子只好赶紧退后了两步,伸手指着某一个方向的楼宇,道: “就在那儿呢!在桃花楼的露台上!你们送了药可就赶紧离开啊!” 地点搞到了手,史清倏的表情当下一变,连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喜悦:“好好好,多谢姑娘哈!” 史清倏怕被那女子找下人打一顿,赶紧拽着沈夙的手,朝着那桃花楼的方向跑去了。 梅院虽然楼宇众多,但是并不难在其中找到他们的目标。毕竟每一座楼台的名字都被用极大的牌匾挂在了门口上。 “就是这儿了!”站在楼下,史清倏便已经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嘈杂声音。 其实,在大老远的地方她和沈夙便注意到了,露台上有很多人,大部分都是衣着艳丽的女子,看不清史安到底在什么地方。 史清倏已经有一次生气了,就算是史安没有住在青楼里,而是住在了这所谓的‘干净’的地方,可是身边还不是围着一大群女人? 这简直是败坏了他们史家的好名声啊! 当史清倏拽着沈夙怒气冲冲地上了二楼之后,便听到了女子们欢笑的声音—— 第421章 思念 “史公子,我的脸真的便光滑了吗?”首先听到的,是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 紧接着,便传来了史安那熟悉的声音,“那是自然了,姑娘的脸蛋儿啊,最近可就像是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大老远的看过去便是晶莹剔透,我都忍不住想要掐一把呢,可是一想到会把水儿给掐出来,我也就舍不得了。” “哎哎哎,那……史公子,您看我脸上的痘都没了!是不是好看了不少啊?”另一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哟?这还是前几日我见到的那位孟小姐吗?你这脸蛋儿竟然是如此的精致!”史安用夸张的声音回答道,“我家中有个妹妹,人人都说她长得像是瓷娃娃,依我看啊,孟小姐现在才像是瓷娃娃呢!咳咳……不过不是同一种美法儿。” “啧……看来史公子很喜欢你的妹妹咯?” 一直在外围听着的史清倏脸色一顿,“哈?” 原来啊原来,自己的哥哥在外面竟然把自己拿来跟别的女人做比较! 本来从未觉得自己把刀的史清倏忽然心中极其不愉快,占有欲如同一把浇了油的烈火一般‘噌’的一下便腾盛而起,她往前挤了两步,却被前面的女子厌烦地退了回来。 “插什么队啊!好好在后面等着!” “你们!……” 史清倏这下可是有苦说不出了,这群女子各个花痴似的,且一看便是庸俗之极的人,她才不要这样的嫂子呢! 只听得最里面的史安轻咳了两声,道:“那是自然了!我的小妹妹可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了,唉……离家这么久,我也很想念啊……” 然而,就在史清倏刚要开始感动的时候,史安又继续说道:“不过呢,看到各位姑娘能笑得这么开心,便能多少弥补一些我对妹妹的思念啦!” 沈夙觉得,若是再不找到解决的措施的话,身边的史清倏就要爆炸了。他只好抿了抿唇,轻声道:“劳驾——” 话音一处,全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所有女子的动作几乎是整齐划一地把头一扭,然后在看到沈夙的一瞬间,整齐划一地眼前一亮。 “哎?这不是沈——” 史安自然是一眼认出了沈夙,就要脱口而出‘沈小王爷’四个字的时候,却看到沈夙微微摇头。他脑筋转得极快,当下反映了过来,话锋一转,道:“沈公子啊?你怎么来铜陵了?” “是我要来的!” 空气中传来了史清倏带着幽怨的声音,史安一愣,下一秒便看到了一个从人群中艰难地挤过来的女子。 眉宇间是记忆深处那再熟悉不过的样子,可是史安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妹妹已经出落成了如此标致的美人。 “倏儿?”史安惊喜地喊道,“倏儿你怎么来这儿了?” “哼,我要是不来,哪里会知道二哥哥的日子这般‘惬意’啊?”史清倏嘟着嘴,语气中带着埋怨。 史安一听,便知道是自己的妹妹看见方才那一幕,定是误会了,他一抬眼,便瞧见所有女子都用格外不友好的表情盯着史清倏,便伸手往她的肩头一拍,“嘿嘿,各位姑娘,这位呢,就是我的妹妹,史清倏。” 一听,那群女人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下来。 “倏儿啊,你可别误会,二哥哥这是在买东西呢!你也知道,买东西嘛……若是不把话说得好听一些,哪里会有人来买呢?” “卖、卖东西?”史清倏微怔,果然看到史安身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两只白色的小瓶子,还有一个用来装钱的钱袋,里面放这些散碎的银两。再一瞥,便见到方才说话的那几人手上拿着的也是一样的小瓶。 原来……自己的二哥哥是在做推销啊?可是他明明是走商,‘推销’这种费力又薄利的事儿,他怎么会干呢? 不过,商人就是商人,史安反应极快,道:“对了!各位姑娘可以看看,我家妹妹这小脸蛋儿够不够滑!够不够嫩啊!只要各位姑娘坚持用下去,总有一天也能赶上我妹妹的!” 史清倏的皮肤是天生的好,就算是整天早起练武,也从未晒黑过,更别的痘痘和雀斑了,再加上她长相可爱,史安这么一说,更叫人觉得是因为皮肤好,所以才更显的可爱至极了。 只见女子们纷纷点头,那些还没买到的女子想都没想便挤了上来,“史公子!我要两瓶!” “我也要我也要!史公子,我先来的,先给我拿吧!” “好好好,各位放心,都有都用哈!”史安了呵呵地收下了她们递来的银子,可是伸手去拿一旁的小瓶子时,这才发现竟然只剩下两瓶了。 气氛有些尴尬,史安笑了笑,道:“哎呀,我手边没有了,不过各位放心,我这就叫掌柜的送来,滞销半柱香的时间。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姑娘们现在等上片刻,用的时候,心里才会更想着好好使用,效果也会更加好了!” 这么扯淡的话,那群女人们竟然还纷纷点头,选择相信了? 史清倏都看傻了。 史安说完,便叫了小厮出去,应该就是通知掌柜的了。 趁这个功夫,史安才有时间跟史清倏好好地说句话,“倏儿,哥哥这儿有些忙,等卖完这一批就好了,你先带小王爷去休息一下?嗯……就去隔壁的清栀楼吧,那里有小厮,你说你是谁,定会接待你的。” 史清倏还是觉得有些不满,但是既然史安是在‘忙事业’,她也没理由继续胡搅蛮缠了,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你快点儿啊!” 说完,这才带着沈夙走出去。 “这下倏儿该是放心了吧?你的二哥哥并非那般不正经之人。”走出了桃花楼,沈夙这才说道。 “唉……虽然不是,不过我还真是看不懂我哥哥了,”史清倏叹了口气,“我二哥哥的身家,方才那点儿银子不过算是个零头,他干嘛要在这儿习辛苦苦的卖东西啊?” 沈夙送了耸肩,“或许……是有什么不得不的理由呢?” 聊着,史清倏便看到面前走来一人,是一名衣着简朴、带着面纱的女子,她手中抱着两只巨大的箱子和一只小木箱,和整个较小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只顾着低头走路,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史清倏。 那罗在一起的箱子晃晃悠悠,走到史清倏的面前时,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箱子倾倒的事态—— “哎哎哎!姑娘小心!” 第422章 木箱 “姑娘小心!” 好在沈夙和史清倏都眼疾手快,二人同时伸出手去,一人接住了一只倒下来的木箱。 史清倏听到了木箱中传来了瓷器磕碰的声音,但好在,没有听到碎裂的声音。 “啊——对不住而为!”那蒙面的女子吓了一跳,赶紧道歉说道,“公子和姑娘没有受伤吧?” “没事没事,”史清倏笑着摇了摇头。 这蒙面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灵动,她不施粉黛,眼睛是天生的杏眼,睫毛修长而自然的上翘,再加上那乌黑的瞳孔,总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很美的人。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史清倏未曾在她的眼中看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反而是温柔,所以她更加心平气和地对这女子说道:“这木箱还是有些分量的,姑娘要去哪里?我们二人帮你搬过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二位呢……”那蒙面的女子微微垂了垂眼睛,但是这木箱子的分量的确算不上轻,史清倏抱着一个小的还觉得吃力,更别提她自己一个女子一下抱三只了。思量了片刻,女子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好,多谢姑娘和公子了,其实不远,就在桃花楼。” 听她这么一说,史清倏心中便有了点儿想法了。 看来这位姑娘应当就是方才自己的二哥哥所说的那位‘掌柜的’了,木箱子里面装的可能也是那方才往外卖的小白瓶子里。 果然,当史清倏和沈夙二人跟着蒙面女子走上了桃花楼二楼的露台时,印证了史清倏的猜测。 “婉儿?你这么快啊!哎?倏儿你们也在?”史安大老远的便看到了他们,小跑着过来,从蒙面女子的手中接过了木箱去,随后才发现跟在后面的史清倏和沈夙二人。 被史安唤做‘婉儿’的蒙面女子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人,柔声解释道:“子卿,方才我险些撞到这位姑娘,她和公子心地善良,便帮我把东西搬上来了。怎么,你认识吗?” “这就是我的妹妹。”史安笑着说道。 “原来这就是你口中的那位宝樱小郡主啊!”蒙面女子一愣,惊喜地看着史清倏,随后目光又撇了一下沈夙,“那这位不就是沈小王……” “哎哎哎!这位姐姐,我们这次出来是微服私访的,”史清倏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打断道,“姐姐还是叫我们公子和姑娘吧,可莫要透露了身份才是,否则,容易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蒙面女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从小就生长在铜陵这么个小地界儿,哪里懂那么多的东西,但是既然史清倏不愿意让她那么叫,她自然就不会那样叫了。 看着这边的几个人还闲聊起来了,在一旁等候的姑娘们是早就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不满地催促道:“哎哟喂,史公子……您这梅露膏还买不买了啊?” “卖卖卖!自然是卖的!”史安回过神来,赶紧搬着箱子走了过去,“让各位姑娘们都久等了,来来来,赶快来拿着回去用上,不出十日,我相信姑娘们定会变得比那冬日里的梅花还要娇美!” 女人们纷纷向前挤了过去,因为蒙面女子就站在中央,还被人一脸嫌恶地推了开来。她脚步趔趄,险些摔倒,幸好史清倏上前去搀扶了一下。 史清倏总觉得,虽然这蒙面女子就是掌柜的,可那群女人对她要么就是视而不见,要么就是格外厌烦。然而,对于蒙面女子拿来的东西却还是照买不误,真是有些奇怪了。 但是史清倏也不敢轻易去问,总是怕会一不小心触碰到她难过的事情,是能是问点儿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缓解一下尴尬。 “对了,姐姐,我叫史清倏,这位是我的未婚夫沈夙,你就是我二哥哥说的那位‘掌柜的’吧?” 本来面色有些尴尬的蒙面女子闻言,赶紧露出一抹笑意来,回答道:“我叫习曼婉,说什么‘掌柜的’……其实是有些夸张了,我不过只是做一些梅露膏而已,若不是子卿出手帮我……可能一瓶都还卖不出去呢。” “哎?这是为何?”史清倏挠了挠头,“我二哥哥虽说是口才好,但也是因为习姑娘的梅露膏的确是有奇效,所以才会被人争相购买的呀。” 习曼婉苦涩的一笑,不自觉地伸手触摸了两下自己面纱下面的脸庞,“因为我……我一人说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梅露膏的作用吧。” 看着习曼婉眼睛里的光芒暗了下来,史清倏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东西,她赶紧摆了摆手,“哎呀呀,没事啦!反正无论如何有我的二哥哥在,我二哥哥那么厉害,这种小事儿交给他做是没问题的啦!” 察觉到了史清倏细腻的心思,习曼婉这才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呀……习姑娘,我觉得方才我二哥哥看你的眼神,可是很不一样哟!”史清倏坏笑着用手肘戳了戳习曼婉,“啧……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二哥哥那幅样子呢!” “哼,史公子帮她买东西,那也是出于可怜而已!”史清倏的话才刚说完,便走过来一个扭动着腰肢的女子,不屑地把姬曼婉给撞开,对史清倏说道,“妹妹你可不要乱想,史公子待谁人都好,那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啊!” 史清倏眉头一蹙,基本上也明白了现在的态势,她冷笑了一声,道:“等等等等,说话前我可得澄清一下,这位姑娘,我何时成了你的妹妹了?我们史家可出不来这种货色的女子……咳咳,话说回来,这位姑娘觉得,我哥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难道是你这样的?” 那女子本是脸色奇差,但听到史清倏那么问了,还不禁笑了一笑,高傲地挺了挺身子,“咳咳……反正沈公子不会喜欢这样丑陋的女人,我的话嘛……” “你配吗!?”史清倏厉声骂道,直接打断了女人的话,“麻烦姑娘在说别人丑陋之前先看看自己的样子吧,且不说你这脂粉涂得跟糊墙的浆糊一样厚就算了,就是这么厚的浆糊,也遮不住你那颗肮脏不堪的内心!真是可笑……你怎么还有脸说别人丑啊?” 第423章 伤疤 突然就开始被一个小丫头辱骂,那女子直接愣住了。 不仅如此,史清倏骂人的声音太过于利落干脆,把其他人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姑娘,我说的有一点儿不对嘛?”史清倏叉着腰,活脱脱地想一个小泼妇一般。 女子攥了攥拳头,忽然冲向了习曼婉,一把把她脸上的白纱给扯了下来,露出了她那真实的面容来,“你看看!这样相貌可怕的人,有什么脸跟我相比!” 史清倏承认,在那一瞬间她是怔住了的。 习曼婉所谓的‘可怕’,并非是因为她的长相如何,相反,习曼婉长相出挑,五官都是恰到好处的和谐,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唯一‘可怕’的地方,就是她右侧脸颊上面的一块可怖的烧伤疤痕。 就连史清倏都吓了一跳,更别提别有用心的女人会如何加以利用这一点儿了。 空气中有了片刻的寂静,史安是第一个冲上来把姬曼婉揽到身后,用身体挡住所有人的视线的。 “你做什么!”史安厉声骂道。 “史公子,这习曼婉的脸那么恐怖,你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那女人依旧是不依不挠地说道,“看这张脸一下我就得做噩梦呢!若是我的脸变成了这副样子,我早就找个僻静的角落自缢了!” 看着很多人纷纷点头表示肯定,纷纷随声附和,史清倏眼底里充满了晦暗。 跟着那个女人随声辱骂习曼婉的,有的甚至奇丑无比,毫不夸张地说,就算习曼婉毁掉了半张脸,她们也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可是现在她们竟然也好意思说习曼婉的丑陋可怕、说她配不上那风度翩翩的史公子? 史清倏咬着牙,低声道:“各位小姐,你们且听我说几句。” 她看了看指责得最凶的几个人,说道:“女子之美,各自有各异。瘦者,优雅如天鹅伸颈;丰腴者,光下肌肤绮丽;生斑者,那是老天在眼角鼻翼投影,嫉妒她美得发光;佝偻者,小只秀气。所以说每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美法。” 一边说着,她一边指向那些胖、瘦、生斑、佝偻的女人。但说完后,忽然脸色一变,话锋一转:“可你们呢?外表是千万种不同的美,可你们却硬生生地让自己那颗黑得发了臭的心把皮囊也熏地不堪入目了!哼,你们骂人前扪心自问一下吧,习姑娘就算是脸上有了伤疤,那也比你们这群人好看了不知多少倍!与其有时间在这里买让脸更好看的东西,倒不如赶紧回去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好生洗一洗,难道你们没有闻到身上弥漫的恶臭吗!?哦……对不起啊,我忘了,臭味相投之人,哪里还能嗅到冲天的恶臭呢。” 史清倏口吃清晰,一点儿磕磕绊绊都没有,虽然人小小的,可是气势确实让人根本不敢站出来反驳。再加上她身后的沈夙那寒冰似的眼神,更叫这群本就没怎么读过书的女人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支支吾吾了好长一段儿时间,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史安早已把习曼婉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挡住了她那受过伤的半张脸,他抬起头来时,脸上也是说不出的厌恶,“哼,各位还愣着做什么?梅院不欢迎你们,对了,梅露膏你们自然也不配用!赶紧拿上自己的银子离开这里!”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风流的史公子,如今竟会对她们下了逐客令。 见人迟迟不肯动身,沈夙也没了耐性,他蹙了蹙眉头,“长吾!” 史清倏还以为,长吾和薛应都留在驿站里了呢,却没想到原来长吾是一只在暗处躲着,沈夙一叫,他瞬间便不知道从何处现了身,伸手把手里的剑往外一抽,用那明晃晃的寒光恐吓道:“还不快滚!” 所以说人就是贱,非要以武力相逼,她们才知道这些人是有多么的惹不起。 长吾的话音刚落,那群女人们就叫得像是他要冲上去杀了她们似的,连银子都没顾得上拿,慌忙奔散着逃离而去。 终于,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之后,习曼婉这才肯把自己的头从史安的怀中抽出来,捡起地上的丝巾来便要重新戴上。 史清倏赶紧收手拦了下来,“习姑娘,这条丝巾都被踩脏了,还是先别带了。” 习曼婉只好放下了手,但她却一直低低地垂着头,死活都不肯抬起来。 “倏儿姑娘……对不住了,都是因为我,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习姑娘这是说什么呢,若不是我辱骂那女人太过……可能就不会逼的她来夺你面纱了。”史清倏自责地说道,见习曼婉不肯抬头,只好上前去,把她那随意束在后面的头发给散了下来,披在右边的肩上,多多少少地遮挡住了她的一片伤疤,“习姑娘,你很美的,不用如此自卑。” 习曼婉微微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苦涩无比的笑容,“倏儿姑娘不必如此安慰我的,我的脸……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可怖,也不怪她们那么说。” “不是的!我觉得并不可怕!”史安急吼吼地上前了一步,道,“婉儿,你真的没有那么丑,不必这般妄自菲薄的!” 虽然他们这么说,可是自卑到了骨子里的人,不管别人如何安慰,都还是觉得自己不堪。 “谢谢你们……我其实什么都知道的,这梅露膏虽然好用,但若是我去卖,他们也只会说我连自己的脸都治不好。若非是子卿愿意留在这里帮忙,可能梅露膏也就自此销声匿迹了。” 史清倏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在现代就好了,烧伤的疤痕还是有可以回旋的余地,但是在古代,她能做的真是少之又少。 “习姑娘可不要这么悲观,我知道几种草药,长期外敷内服,可以有消除疤痕的作用,铜陵又是出了名的盛产各种珍贵的药材,若是能够找到那些药材的话,说不定是可以让习姑娘脸上的疤痕变得淡一些的!”史清倏道。 “真、真的?”习曼婉一惊,“倏儿姑娘……需要的是何种药材?” 第424章 爱情 史清倏说了几种有功效的药材名字,习曼婉有的是点点头,对于有的则是表现的一头雾水。 史清倏表示完全的理解,毕竟习曼婉不是专业通药理的人,即便是自幼生长在这样药材资源丰饶的地方,也不能保证所有的药材都认识。 “哎,习姑娘,没事的,方才我说道的那几种也有药效不错的,改天我帮你把药材整理好,你只消每日早晚各用药材敷一次,时间久了,一定会有效果的!” 史清倏拍了拍习曼婉的肩头,爽朗地一笑。看着她在笑,习曼婉也忍不住被这样的笑容感染到了,又有些艰难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闲聊完后,史安这才招呼着他们一起吃个晚饭。 史安说这梅院的膳房堪称一绝,索性就邀请他们留在梅院用餐了。 史清倏说清楚了这次她和沈夙微服来到铜陵的来意后,史安当下激动地一拍桌子,“你们是来考察铜陵药材的,那可真是太巧了!婉儿啊自己经营者一个药园子,铜陵南边的山多,其中有一座都是她一人的。你们先歇息几日,改天让婉儿带你们过去看看不就好了!” “哇?习姑娘这么年轻,竟然是自己一人经营了一座山的药园吗?”史清倏微楞,惊讶又钦佩地说道,“真是了不起呀,怪不得能让我这喜欢各处跑的二哥哥心甘情愿地在此地呆上这么久的时间。” 听出来史清倏这是在故意打趣,习曼婉脸色一红,有些羞涩地把头给低了下去。 史清倏心下一笑,她早就闻出了八卦的味道来,所以伸手一托脸颊,坏笑着问道:“说起来……还不知道二哥哥和习姑娘是如何结缘的呢!我看哥哥那么喜欢习姑娘,习姑娘也挺喜欢我家二哥哥的,不如你们干脆就……” “倏儿!”史安也是越听越脸红,赶紧呵止住了史清倏,抬手往史清倏的碗里又夹了好几块糖醋排骨过去,“多吃点多吃点儿,省的你的小嘴儿一天到晚的管不住,就知道乱说!” 史清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低头吃了一块香甜的肉。 后来史安这才说出来。 其实二人相识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史安走商到了铜陵,又听人说冬季时别的地方都冷的要死,但铜陵却依旧有药草生长。多年经商的他,一下子便捕捉到了其中的商机,这也是他暂时留下来的原因。 至于和习曼婉相识,也是因为他去后山上实地勘察药材的时候,碰巧看到了有几个女子因为习曼婉的面容而欺辱她,心中的正义之魂觉醒了,史安便来了一出‘英雄救美’。没想到这么一救,不仅是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也把习曼婉的心给‘救’了过来。 后来,了解得深入了,史安见识到了习曼婉家传秘方‘梅露膏’的奇妙之处,只可惜这铜陵是个女子爱美到了虚荣地步的地方,对于那脸上有一篇可怕的伤疤的习曼婉,自然是看不起又鄙夷的心态了。 习曼婉父母双亡,自己一人经营着一整座山的药园,除了父母在世时留下的六个忠实的仆人之外,她便没了别的依靠,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她才是‘掌柜的’,却连个丫鬟都没有,三大箱的梅露膏还要自己一人来搬动。 史安看不过去,这才用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住进了梅院,这样一来,推销梅露膏也更加方便一些了。 到目前为止,史安已经帮习曼婉卖出去了好多,她的日子也才好过了不少。 对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史安虽然是害羞,但后来史清倏问他的时候,提起习曼婉的名字,分明他就是眼中带光的。 “唉……我二哥哥那么有钱,习姑娘何必如此孤苦无依地还要守着一片山来让自己如此难过呢?”史清倏听完那些话后,长长地谈了口气,似乎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说法有哪里不妥,又急忙摆手说道,“啊!我不是说关于钱财的问题啊……就是,习姑娘也喜欢我二哥哥不是吗?恋人之间彼此依靠的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一旁的沈夙听了,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史清倏说得好听,说什么‘彼此依靠也不碍事’,可是她这个小丫头分明自己就是个从不愿意去依靠沈夙的,那么多的事情史清倏都是自己一人扛着的。 习曼婉笑着摇了摇头,手又不自觉地掩上了自己那烧伤了的地方,“我……也是有自己的事业的,遇到子卿之前,我们的生活都是各自的,所以子卿在此之前不管有什么样的成就,也没有一分一毫是属于我的……我不能那么自私地去占有。” 听着,史清倏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自己那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的二哥哥会在一个小小的地方,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人。无关容貌、无关家世,史安爱的就是习曼婉而已。 “婉儿,你且放心,日后的日子不会那么辛苦了……”史安更加心中触动,过去牵住了习曼婉的手,“你且放心,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看着自己那总是不正经的二哥哥忽然这幅样子,史清倏是觉得即不习惯,又很是感动。但是无论如何,自己作为妹妹,看着哥哥好如容易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她还是表示祝福的。 吃完了晚餐,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变暗了,史清倏和沈夙还是决定先道别,回到驿站去。 “倏儿,等你们什么时候决定了开始调查后就尽管来找我好了,”史安把二人送到门口,那里停着来接他们的马车,“哥哥在铜陵也呆了很久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带你们去!” “知道啦!”史清倏笑了笑,在沈夙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随后又从窗子探出了头来,“二哥哥还是赶紧把习姑娘送回去吧,天色渐晚,免得再出什么危险!” 史安一笑,“好,你们也注意安全。” 就这样,两方才就此分别。 史安的出现,虽然是始料未及的,不过确实也给他们的工作提供了不少的便利。想到事情变得轻松起来了,史清倏就更加放下了心来。 第425章 热汤 史清倏和沈夙一起回到了驿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虽然铜陵很温暖,甚至是用不上穿毛斗篷,不过晚上的时候史清倏还是能感觉到温度的变化。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夜间起风了,风是凉的,吹到了人的身上自然也就会觉得有些凉。 “小姐回来啦?”薛应依旧是第一个迎出来的,她熟练地接住了史清倏的手,却是微微一愣,“小姐的手怎么这样凉呀?奴婢找人给您和公子熬一碗热汤吧。” 史清倏要求下人们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即使是身边没有别人,也要严格地称她和沈夙为‘小姐’和‘公子’,毕竟隔墙有耳,万一真的有人听到了,解释起来都是麻烦事儿。 “好好好,辛苦你啦!” 回到了屋子里面,沈夙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沈夙!你的房间在隔壁呢!”史清倏一脸嫌弃地推搡道,“快点儿滚回去啦。” 沈夙却完全的不以为意,不仅不把史清倏的嫌弃当回事儿,还自顾自地坐下来喝起了热茶,“不走,反正还没到要睡觉的时候,况且我们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对夫妻,夫妻睡同一间屋子,那可是天经地义的。” 史清倏眉头一蹙,“哟,看你这意思,你是还想住在一起了?” 本以为沈夙会反驳,史清倏却没想到他把手中的茶杯一放,忽然间便露出了一脸的娇羞来:“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从了你……” “咦……请你圆润的走开好吗!”史清倏嫌弃地道。 说实话,沈夙那张只适合冷漠的脸,笑起来的确是更加好看,可是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真是无论如何都能感觉到一阵违和。史清倏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过沈夙这幅样子的人了,但是不仅不觉得新鲜好看,甚至想一巴掌把他给抽飞了。 不过,沈夙是开玩笑的,这一点史清倏还是明白的。他从来都不会逼迫自己做什么事情,而且沈夙一向是一个宽窄有度、懂得克制的人,说什么因为‘男人的本能’而控制不住,这种事情基本就不会发生在沈夙的身上的。 上次沈夙都被下了药,他不还是为了不做出什么错事来,在寒冬腊月里一跃而入冰冷的潭水之中吗。 闲聊了几句,一个小丫鬟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走了进来。 “呀?公子也在这儿啊……您的那一碗,奴婢已经摆脱应儿姐姐送到您的屋子里面了。”那小丫鬟显然是没想到沈夙也在这里,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应儿姐姐是小姐的贴身侍女,奴婢同公子和小姐接触的都不多,不方便随意进公子的房间里,这才拜托了应儿姐姐去的。” 这个小丫鬟是皇上指派的随从其一,史清倏还记得她叫阿莫,会记得她的名字,也是因为在所有随从们都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候时,只有她跑上来帮薛应搬了东西。 果然,机灵的人处处都是机灵的,连送一碗汤这样的小事儿也会考虑到史清倏的心情。 “阿莫是吧?辛苦你啦!”对于机灵可爱的人,史清倏自然会喜欢。她轻轻一笑,把骨头汤从托盘中端了出来。 碗中的骨头汤飘着热气和香气,是健康又美味的颜色,尤其是上面点缀着的香菜叶,更能显示出整碗汤的美味。 即便是刚吃完晚饭,面对这样的一碗热汤,史清倏还是会觉得有些饿。所以也不管沈夙了,她一抬头,把汤给全部喝了下去。 “嘿嘿……这也太好喝了吧!”史清倏喝完,沈夙便自然地伸出手来替她抹去了唇角的油脂,“阿莫,空碗你拿下去吧。” “好的,小姐。”阿莫微微一笑,端着空碗便走了下去。 “小馋猫。” 阿莫才一走,沈夙便在史清倏的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方才晚饭吃了那么多,也就你还能如此有胃口了。” “嘁……可是那汤是真的好喝嘛……等你回去了你一定要尝一尝!” 不知道是不是那汤太过于温暖了,史清倏心情一下子便变得好了许多,她想也没有多想,一下子便扑进了沈夙的怀里,用不受控制的柔柔诺诺小声音撒着娇说道:“沈夙,今天也是好爱你的一天呀~” “噗……突然间发什么神经啊。”沈夙宠溺地伸手环抱住怀里撒着娇的小人儿,虽然嘴上说的如此嫌弃似的,可是眼底里的感情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沈夙揉了揉史清倏的头,伸手捧起她那肉乎乎的小脸来,用力地亲了一口。唇齿间留着的都是甘甜的香气。 “倏儿乖,今日好生歇息,”沈夙拍了拍她。 史清倏对于沈夙来讲,就是一个会把人引入深渊的小恶魔。明明是自己的,却又一时半会儿无法属于自己,这才是最让人心下难受的啊。 为了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做什么错事,沈夙只好赶紧站了起来,“倏儿,晚安。” “好,晚安哦。” 说完,沈夙便赶紧推门而去了。 困意瞬间便袭来,史清倏也就没有再和沈夙多说什么。 薛应进来说要服侍她沐浴,但史清倏只能觉得四肢都抽了力去,匆匆拒绝了她后,只是脱下了外衣,便钻入了被窝之中。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史清倏心中也不是没有产生狐疑,突如其来的困意实在是太奇怪了,再加上四肢的力道根本就使不出来,更让人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可,究竟是哪里呢? 史清倏挣扎着去回想,其实也不用怎么多想,定是那骨头汤的问题! 想到这里,她便不受控制地昏睡了过去。 另一边,一直在门外徘徊的阿莫走了进来,先是走到了史清倏的床榻旁边,轻轻帮她掖好了被角,随后又把放在桌前的蜡烛拿起,又放在了一旁。 “唉,小姐,要怪,就只能怪你太过优秀、招人嫉妒了,”阿莫叹了口气,眼底里都是跳跃着的烛光,“做了鬼切莫要怪奴婢啊……” 第426章 走水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啊!” 沈夙是被人嘈杂的声音惊醒的,他惊坐而起,下一秒便闻到了巨大的烧焦气味。 “公子!那边的几座屋子都走水了,幸好火势还没有烧到这边,赶快出去吧!”长吾冲进来的时候,沈夙已经从床榻上下来,伸手一挥,便把搭在衣架上的衣裳披在了身上。 他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长吾,他们的屋子里就只有浓烟冒进来,看样子火还没有烧到这里,“长吾,倏儿呢?” 长吾愣了片刻,“属下、属下必须首先来确认您的安全状况……” 言下之意就是,史清倏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长吾也不知道。 沈夙一听,史清倏竟然此刻还不知道身材何处,当下心头一紧,什么都顾不得了便冲了出去。 屋子外面,火势蔓延得及其迅猛。 还不等沈夙想要转过头去道史清倏的屋子时,头顶上横悬着的一块大木便带着火焰直直地坠了下来。好在沈夙反应极快,一个闪身,只有一只小火星追上了他的身影。 “公子!您千万不能进去啊!” 刚站定身子,沈夙便要往史清倏房间的方向冲过去,却被长吾直接拦了下来,“小王爷,这火势已经很是大了,您若是莽然闯进去,万一受了伤怎么办!” “小姐!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小姐啊!”一旁的薛应,也是同样的癫狂状态,她拼命地想要挣脱拉着她的人的手,“你放开我啊!!” “薛应!不可莽撞!”沈夙站定了自己的身子,厉声骂道。 薛应一愣,因为她是史清倏的贴身婢女,所以沈夙对她向来都是比对别的侍女好了一个程度的,第一次听到沈夙这般严厉地斥责,薛应还是没办法装作全然不知的。只是泪水当即就涌了出来—— “不、我不能没有我家小姐啊!” 见到沈夙似乎是冷静了下来,长吾这才肯放开手,沈夙走过去,安慰似的拍了拍薛应的肩头,“我也同样不能没有我的夫人。薛应,你家小姐还没出来是吗?” 薛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得几乎没办法好好地说完一句话。她咬着牙,道:“对……对……没有人看到过我家小姐出来……他们、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公子!这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您切莫要为了小姐伤了自己的身子啊!”站出来说话的人是阿莫,她同样跪在了沈夙的面前,用自己的身子拦住了沈夙想要进去的路。 “公子……”长吾的脸色同样极其难看,不安地看着自家的小王爷。 他知道,即使自己出手去阻拦,也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作用。沈夙对史清倏早就爱到了不管自己的性命。 可是作为王爷的唯一贴身侍卫,他即便是知道自己拦不住,那也是要去阻拦的! “公子!请您三思啊!”长吾上前去,跪倒在了阿莫的身边。 “三思后行,你们都让开!” 说罢,沈夙也不再管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他直接一条,越过了他们,面前是火海也罢,沈夙冲将进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过半分的犹豫。 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中,沈夙一身黑衣,因为匆忙而没能把衣服穿得特别妥帖,可是那飞舞着的衣摆却更显得他整个人无比飒爽。黑色的身影就这样冲进了火海之中,好像是被吞噬进去的,又好像是抱着必杀的决心冲进去同那里面藏匿着的恶兽进行一场大战。 沈夙在空中一个旋身,刚一落地,便听到了头顶横梁传来了清脆的断裂声音,他立刻脚下发力,再次纵身跃起,躲开了直直地砸下来的横梁。 “倏儿!”沈夙直奔那床榻而去,却见到上面的被褥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并没有人的痕迹。 沈夙稍微放下了心来一些,毕竟这说明,史清倏还存有着神志,知道火焰来了需要躲开。至少……应该说明她现在还无事对吧? 他被浓烟呛得根本就睁不开眼睛,但还是努力地辨认着充斥着火焰的场景。 “倏儿!你在这里吗!” “咳咳——”另一个隔间内,史清倏似乎隐约听见了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艰难地把眼睛睁开。 此时的史清倏,整个人泡在洗澡的木桶之中。 幸好她今晚选择不沐浴直接睡觉,还因为嫌薛应太麻烦了,连洗澡水都没有让她处理。 方才耳边的嘈杂声音吵醒了她,可是四肢酸麻,动一下都要忍受极大地痛苦。可是还是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得身上的痛苦。 那时史清倏咬着牙让自己清醒过来,嘴巴里都尝到了血液的味道,这才能勉强让自己睁开眼睛,让自己可以去控制自己的身体。 艰难地爬到了浴室,她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钻入了浴盆之中。身体沉浸在水中的那一刻,她再次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直到耳边听到了沈夙的声音。 史清倏抬起头来,水声、火声,还有隐隐约约熟悉的声音,让她再次清醒过来。 “沈夙……” 她尽力去说了,可是似乎都感受不到喉咙的存在一般。 这样下去不行,不管是她还是沈夙都承受不了太长的时间的。史清倏想着,便伸手去触摸浴盆旁放置着的用来装皂角的白玉小瓶。 指尖颤抖着向小瓶子触摸过去,用力.一顶,那小瓶子便滚落到了地上,碎成了渣子。 “倏儿!?”尽管那声音极其微弱,但沈夙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立刻向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一面躲开飞舞着要杀人似的火焰,一面又不肯让自己的速度降下来。 “倏儿!我来了!”越过被烧得只剩一个框架的屏风,他便一眼看到了把自己泡在水中的史清倏。 史清倏早就已经再次昏厥过去,沈夙只能过去把她从水中给捞了起来。 “沈夙……”史清倏触摸到沈夙的肩头,却感受到了惊人的热度,便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裳向后一仰,“沈夙,进水里——” 沈夙一个反应不及,二人齐刷刷地跌了进去—— 第427章 逃生 “怎么办怎么办……公子和小姐怎么还不出来啊!”屋外,薛应急得一边哭一边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叫自己安静下来。 “应儿……你别急你别急,公子的身手那么好,小姐又是那么机灵的人……”长吾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薛应的泪水一涌出来,他便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先前那么多磨难都过了,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薛应一边哭一边锤了两下长吾的肩膀,“呜呜呜……说的比唱的好听!” 其实羽林卫和随从们已经开始疯狂地传递水桶来灭火,房间外围的火势也的确是得到了一定的控制,可是里面的火还是在熊熊燃烧。 薛应等了那么久,都等不到里面有人影走出来,若非是担心自己进去了还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她真的像自己冲进去把史清倏给找到才好。 另一边,阿莫却是面色凝重无比。 火,的确是她放的,但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也的确是没有非要把史清倏置于死地的理由,她之所以会做这样的事情,那必然是受人所指使的。 她接到的命令,是不能让史清倏活着回到京城去,但是沈小王爷的命……她可是担待不起的啊! 正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眼前的火海之时,里面忽然闪动着几道不懂得颜色。 阿莫的表情一愣,薛应和长吾瞬间也懂了什么似的,循着那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肆意挥舞如魔兽一般的火焰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黑衣的沈夙,怀中横抱着被窗帘裹起来的史清倏。 “小姐!”薛应是第一个冲上去的,长吾紧随其后,冲到了二人的身边。 在浓烟中熏了那么久,沈夙的神志也早已经开始渐渐地模糊,若非是出于对史清倏的保护心理迫使他坚定地走了出来,否则,二人只怕早已经双双倒在了火海之中。 “快……长吾,叫医者来看看倏儿如何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沈夙是绝对不愿意把史清倏交到别人的手中去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只能生硬地把史清倏塞到了长吾的怀中,“快去!” “可是……驿站大部分地方都被烧毁了,我们要去何处啊?” 怀抱着史清倏,长吾的心理还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哪一点做的不对,让自家这醋王王爷不开心了。 沈夙艰难地站定身子,“梅院。” 后去扑灭火焰的任务,就尽数交给了羽林卫和驿站里面的下人,长吾抱着昏倒过去的史清倏,而薛应本身就很凌乱,还要去稍微搀扶着一点那状态不是很好的沈夙,他只能叫还算冷静的阿莫去把马车找来。 阿莫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做才好,她不应该去,这样说不定一直安定不下来,就会错过史清倏的治疗时间,说不定……她就会死了呢? 可是理智还是让她拔腿便跑,若是因为她的消极怠工,而导致史清倏遇上了危险,沈夙时候一定会摘了她的脑袋的! 所以,阿莫拼了命地跑向了马车夫们居住的院子,那里距离史清倏他们居住的还是有一点儿距离的,即便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阿莫还是没敢停下脚步来。 很快,车夫备好了车马,接上了一行人。 “呼……长吾大哥,奴婢还是先去通知一下医师吧,直接让他去梅院,”马车启程之际,阿莫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认真地说道。 长吾斟酌了一下距离,白天他暗中护卫沈夙和史清倏二人的时候,对铜陵城中的商铺情况也是稍微了解过一点的,他记忆中梅院附近不远处该是有一家医馆的,于是微微摇了摇头,“阿莫,你先上马车,等到了梅院附近再下去,那边有一家医馆。总好过你用腿跑过去。” 阿莫只好点了点头,跃上了马车。 身后还是尚未完全扑灭的火光,马车扬长而去。 史清倏在昏迷中隐约听到了一点儿声音,好像是沈夙,但又好像有别人的声音—— “哇……公子,您这伤都这么严重了!您怎的还忍着不说呢?若不是血水殷过了衣裳,您是不是就打算说了啊!”说话的是一个老者,语气有些严厉,似乎是在指责。 公子?说的一定是沈夙吧,血水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没事的,您先给她看看吧。”沈夙的声音中,似乎也是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姑娘没事儿!只是呛了烟,需要休养罢了,倒是公子的伤,若是不赶紧处理的话,万一留下什么病症可就遭了!” “先生先给他疗伤吧……”听到这里,史清倏终于恢复了意识,差不多弄懂了现在的情况,开口说道。 “倏儿?倏儿你醒了?” 刚一听到史清倏的声音,沈夙便猛地从床边扑了过来,眼底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和关心,“倏儿,你感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情啊?” 史清倏眨了眨眼睛,便看到了沈夙胸口处的一片殷红。 都这样了,沈夙竟然还在想着先给自己治疗。 她鼻尖一阵酸涩,屈声道,“先生,先给他治疗。沈夙,你快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如若不然,我可都没办法好好躺着了。” 也是听她的语气中多了些活力,沈夙这才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容来,“好,先生,劳烦您来为我治疗了。” 那老者又气又笑,这么大一个男人,却对一个小丫头的话言听计从的,对自己的身子不管不顾的,倒是真的很喜欢那小丫头,“就在这儿?” 沈夙点了点头,现在史清倏的情况还不稳定,他一秒钟都不想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她。 他示意了一下,让薛应先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史清倏、长吾和那老者后,才自己把上衣褪了下来。 史清倏有些好奇地扭头看了过去,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沈夙的胸口有一篇两个拳头大的伤痕,已经是血肉模糊,没有流血的边缘呈现着乌紫色的状态。 不知道沈夙是怎么忍到现在的……史清倏只是觉得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控制不住地向外涌出来。 第428章 神医 那老者细心地帮沈夙清理了伤口。 “这伤口,是叫带着火星子的东西砸出来的吧?”老者一边用小镊子夹出残留在沈夙的伤口内部的木屑,一边故作轻松地问道。 这种拨肉挑骨之痛,鲜少有人能够去忍耐得住,换做寻常的人,只怕是早就疼得叫喊了出来,但是沈夙竟然从始至终一直都在忍者,除了额头渗出的汗水和紧蹙的眉头能看出他的一些伤痛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哼声过一次。 听到老者的询问,沈夙也只是微微抿了一下唇,“嗯……木头断了而已,其实是没什么大碍的。” “哪里是没什么大碍!”躺在床上的史清倏有些愠怒,严厉地说道,“如果身体里还残留着木屑的话,且不说可能会感染、引发一系列的病症,还可能会影响到伤口的愈合。” “你听听!姑娘可是明理人儿啊!”老者点着头,表示赞同。 沈夙苦笑了一下。史清倏岂止是‘明理人’,京城小神医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叫的,她若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暂时还不能用力动,可能现在拿着木头镊子在自己的肉里面翻找的人就是史清倏了。 “话说回来,先生,倏儿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身子动弹不得?”听到史清倏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询问其她的情况来。 现在这种情况,闲聊反而更能让沈夙忽略心口处的疼痛感。 “是迷魂药,”还不等老者回答,史清倏便先抢先一步说道,“喝了那骨头汤之后,我便感觉有些困倦,并非是普通的困意,而是完全无法抵挡得住的,后来听到有人喊失火,我醒过来时便觉得四肢酸麻得不能忍受,即便是到如今,四肢依旧麻痹,虽然疼痛的感觉减缓了不少,可我觉得还是无法动弹。” 闻言,沈夙默然了片刻。 二人刚到这铜陵,自然不会树敌,唯一有手段、有决心做这种事情的,除非是京城里的那群人了。 这也更让沈夙觉得,这场火灾并非是一场‘意外’,而是完全冲着史清倏的命而去的。 见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老者又怎么会不懂呢。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却也能看出二人与众不同的气质来,女子蕙质兰心,对药理的事情似乎很是精通,而男子就更不用说了,如此能够忍耐疼痛的人,他自然会相信他并非常人。 可能有些话不方便在他一个外人的面前直说,老者怕他们感到尴尬,于是自顾自地打趣说道:“啧……现在的人啊,为了一点儿钱财便害命,真是愈发不可理喻了!我说你们年纪轻轻的小夫妻……就不该轻易露富的!” “是啊是啊,小姐的屋子里有不少珍贵的衣裳,只可惜,那小贼怕是还未得手,便已经被这场突然来的大火给带走了。”长吾也上前来,附和着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可算是处理干净了沈夙的伤口,这才把被血染红了的小镊子放在了一边去,“好了,可算是干净了……来吧,上个药,包起来,记得每日换药即可。” 剩下的事情,就是简单中更简单的了,史清倏觉得有些累,便选择闭目养神。 而沈夙更是默不作声地任由老者帮他涂抹药泥,最后用绢布仔仔细细地裹好了。 危险已经确定脱离,史清倏这才抬起眼来,注意到了沈夙一身的肌肉。 不是那种格外发达的,却是恰到好处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即便是现在手脚尚未恢复,史清倏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猥琐了一下:唉……我的男人啊,就是这么完美呢! “好了,剩下的事儿,就是如何解除姑娘的酸麻症状了……”老者拍了拍手,认真地收好了自己的小药箱,托着下巴思索着说道,“老夫要么先给姑娘开几幅汤药?其实迷魂汤这东西嘛……靠忍也是能忍过去的。” “我不吃药,也不忍,”史清倏微微笑了笑,“先生带了针灸针吗?” 老者花白的眉毛一挑,“姑娘是说,针灸吗?” “对,商阳穴、观月穴、涌海穴,还有绵阳穴,先生按照顺序入针,各旋左右三周,半柱香后起针,这种酸麻症状就能很快得到缓解的。”史清倏瘫倒在床上,娓娓道来,听得那老者是一愣一愣的。 这种法子,他还从来没有试过,更叫他不可置信的是,竟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就不大的小丫头片子,如此气定神闲地一一交给了他? “这……这?”老者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看沈夙,又看了看长吾,果不其然,在他们的眼中都看到了肯定的神色。 沈夙微微点了点头,“先生就照这丫头所说的做吧,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个小神医呢。” 说话时,沈夙的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骄傲和幸福,他看向史清倏的时候,史清倏也同样一脸骄傲地回看他。 既然这公子都这么说了,老者也顾不得再去怀疑这针灸是否可行,按照史清倏所言,一一施了针,然后又按照史清倏的话,左右旋三周,掐算着时间,半柱香之后,准时起针。 说实话,老者比史清倏还要激动地等待着这针灸的效果,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姑娘?可有什么作用?” 史清倏蹙了蹙眉,作势要坐起来,沈夙马上上前去把她扶起,还贴心地拿了枕头点在了她的背后。 “倏儿,感觉如何?” “唉……好多了,但是还需要按摩一下。”史清倏认真地嘟了嘟嘴吧,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的光芒,“沈夙,你来帮我揉揉好吗?” 这种事情,其实都是薛应来做的,但今日不知怎的,史清倏就是想让沈夙来做,哪怕是知道他心口处刚受了伤,无论如何,都向感受一下沈夙双手的触摸。 沈夙笑着叹了口气,“当然好啊,夫人都这么要求了,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说罢,沈夙便坐到了床尾,开始伸手帮史清倏按摩双腿。 人生第一次,总归还是有些生疏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力道如何才好,只能傻乎乎地试探着去尝试。 沈夙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把在一旁收拾药箱的老者都给逗笑了,“噗……公子,新婚吧?怎的动作这般生疏啊?好了好了,药方子我放在这儿了,今日天色不早了,老夫就先告辞了。” “啊,辛苦先生了,”沈夙点了点头,对长吾使了个眼色。 长吾立马会意,“先生这边请,我送您回去。” 第429章 亭亭 长吾走了之后,一直在门外等候着的人才走进来。 也是这个时候,史清倏才意识到,原来她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梅院的某一间卧房。 沈安、习曼婉还有薛应一直焦急地等候在门外,看到老先生走出去时脸上挂着的笑意,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三人走入房间的时候,便看到了沈夙正把史清倏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一脸认真地按摩着。 “哎呀!沈小……公子!这种事儿还是奴婢来做吧。”见状,薛应当下惊呼着跑了上去。 那老先生不知,可是她知道啊!堂堂高高在上的沈小王爷,现在居然在给自己家小姐捏脚? “不用了,”沈夙摆了摆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动作的意思,“倏儿是我的夫人,这点小事儿我来做就好。” 薛应不安地看了一眼史清倏,见她嘚瑟地笑了笑,这才回退了几步。 不得不说,自家小姐可真是厉害啊,竟敢让连太子都不敢随意招惹的大冰山给自己捏肩捶腿的,最关键的是,这两个人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倏儿,你现在感觉如何了?”史安上前去,关切又焦急地上下查看着自己宝贝妹妹的情况,见她似乎没有受什么皮外伤,这才勉强放下了心来。 “放心吧二哥哥,我没事的,”史清倏回答道,“这次走水,虽然火势大,但好在没有人为此而丧命,只是沈夙为了救我……还伤到了自己。” “什么?”史安一怔,赶紧把头转向了沈夙去,“小王……额,妹夫,你伤的重不重啊?” “二哥哥!现在就叫妹夫太早了些吧?” 知道史安是为了不把二人的身份喊破了,可是现在就叫‘妹夫’了,也未免太早了些啊! 然而沈夙却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什么不妥之处的。他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手上的动作倒是依旧没有停下来,“子卿公子且放心,我并无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只要倏儿没事就好了。” “公子和倏儿姑娘都没有事情,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啊,”习曼婉也说道,她已经又一次带上了面纱,但语气依旧那么温柔,“没想到驿站竟然会莫名其妙地走水,真是苦了你们二位了……” “话说回来……习姑娘也是住在梅院的吗?”史清倏有些好奇,她还以为习曼婉得日日回到那在山上的家呢,所以晚上分别的时候还特别叮嘱过史安,要他一定要亲自把习曼婉送到家门口去。 “嗯……是呀,”习曼婉微微笑了笑,“因为那梅露膏需要最新鲜的梅露制作,再加上,运输的过程中太容易损坏了,所以子卿便让我住进了梅院来,啊……当然,我们现在并没有住在一起!” 史清倏其实想说,住在一起也是没问题的事情啊。不过看习曼婉那般娇羞,史清倏也只好不再逗她了,“嘿嘿,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啦,就只是好奇而已,如此甚好啊,习姑娘也就省去了日日赶路的烦恼了。” 习曼婉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好啦……日后倏儿姑娘和沈公子就干脆住在梅院里面好了,反正这梅院也有接纳外来客的地方,只要像是驿站一样给银子就好了。二位住在梅院的话,也能同子卿和我离得近一些,我们彼此相互照料着,你们的事情才更好办。” 沈夙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史清倏。一切的注意都由她来拿定,她想住在哪里都是可以的。 史清倏砸着嘴想了想,“其实我们原本是不想过多的打扰哥哥和习姑娘的,不过现在的处境看来,这只能在此叨扰了。对了,二哥哥,我可能还需要向你借一些钱财,我们的东西都在火海中被烧了,身上也没了银子,梅院虽然能接纳我和沈夙,但是还有一批羽林卫……也得安顿一下才行。” 沈安看着史清倏,连连点头、 脑海中的小丫头不仅是个子长大了不少,竟然连头脑也更加机灵了。原以为那个只会撒娇的面团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劫后余生之后,还是能不慌不忙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说‘借’可就是生分了,倏儿你放心,你二哥哥别的没有,银子可是管够的!” 这话说得,史清倏都快要哭了,不禁感叹,有个土豪哥哥真好啊! “嗯,时候不早了,子卿,我们就先回去吧,让倏儿姑娘和沈公子好好歇一歇,他们这都累了大半宿了……” “对对对……你看看我,因为倏儿的事情太过激动,都把时间给忘了。”经习曼婉一提醒,沈安这才回过神来,“好了,倏儿好好休息,妹夫,你也是,我们就先走了!” 史清倏笑着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了屋子。 薛应也格外有眼力见儿地随着一同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沈夙和史清倏两个人。 “沈夙……现在很晚了吗?”经习曼婉那么一提,史清倏还真的觉得有些困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有种不愿意就这样睡过去的感觉。 沈夙点头,“现在少说也得有四更天了吧。” “啊?都、都这么晚了啊!”史清倏大吃了一惊,她还以为,最多就是半夜三更,却不想再不睡的话,天就要亮了。 似乎是看出了史清倏心底里的小别扭,沈夙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个坏笑来,“怎么了倏儿……怕的话,我陪你一起睡啊?” “啥、啥玩意儿?”史清倏眼睛一瞪,这还了得!? “不需要的话,那我就走了啊。”沈夙露出淡淡地失落神色来,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史清倏咬了咬唇,的确……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又是身在陌生的异国他乡,史清倏觉得自己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自己被困在火海中时的可怕模样。 她真的……特别想抱着沈夙啊! 她坚定地一抬头,却又结结巴巴地说道:“沈夙……这个……虽然我……可是我……” 第430章 忍耐 “好啦,倏儿你不用再说了,”或许是觉得史清倏这样挤豆子似的说话方式让人没什么耐心了,沈夙苦笑着打断道。 史清倏还以为,沈夙是准备失望的离开,心理刚失落了片刻,下一秒他却猛地回过神来,直接把自己的头埋入了史清倏的怀中。 沈夙抱紧了她,用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一样的声音说道:“倏儿,是我害怕还不行吗?你知道吗,方才面对火海之时我都未曾感到过一刻的颤动,但是在那房间中寻不到你的身影时,我却是真的怕到无法呼吸……” “沈夙……”史清倏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了沈夙的头。 龙有逆鳞,人有软肋。 史清倏一直都知道,坚强如沈夙,也会有他惧怕的东西。可是她却怎么也没敢想过,沈夙的逆鳞,竟然是自己…… 其实也不是真正地‘没敢想’,只是这么想难免会显得有些自作多情,而且沈夙一直都是那么的坚强。他,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候。 所以这一次,史清倏是真的有些慌了。 “倏儿,你可千万不能在出事了,若是要我失去你,那感觉比要我去死还要难以接受啊。”沈夙把头埋在史清倏的怀里,用微弱可怜的声音说道。 史清倏点了点头,“嗯,我绝对不会的!沈夙,其实我突然也很害怕自己一个人,如果入眠的时候你在我身边的话,我会很安心的。” 说完这话,史清倏早就已经面红耳赤了。 沈夙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惊喜,“真的吗!倏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什么别的事情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得不说,‘恋爱会让男人变的幼稚’这句话真的是真理,谁会相信沈夙在史清倏的面前竟然是这样一幅模样呢? “好啦好啦,天色不早了,再不睡就要起床了!” 史清倏挪了挪屁股,给沈夙腾出了一个地方来。 她还以为,这辈子和上辈子第一次和心爱的男人同床而睡,她定会激动地睡不着觉,但事实证明——史清倏是真的困了。 躺在了沈夙的怀里,一开始心脏还‘噗通噗通’地狂跳着,但是才过了不久,史清倏便渐渐地失去了意识,在沈夙手臂的环抱之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史清倏还在沉睡着,沈夙便已经先醒了过来。 他看着身边的人,动作极力轻柔地低下头去,在她额间轻轻一吻,随后似乎又觉得不够,便在她樱唇之上轻轻地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史清倏被这微弱的触感弄的轻哼了一声,吓得沈夙的动作怔住了好一阵子,生怕自己的行为会把她吵醒似的。 待确定了她再次陷入沉睡之后,沈夙这才轻轻地从床上爬起,随手抓起一件搭在一架上面的衣裳,潇洒地披上后,轻轻走出了房间。 “公子,您怎么醒的这样早?” 他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了长吾,挥了挥手后,长吾这才注意到到他,长吾忍不住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公子今日会多睡一会儿呢!” 沈夙毫不留情地瞪了长吾一眼,“想什么呢!昨日交给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沈夙说的,是关于这迷魂汤和失火的事情。 “属下已经去查问过了,这走水的原因,是因为小姐隔壁屋子的拉住点燃了幔帘,火势没能控制住,这才烧起来的。至于那迷魂汤……属下未能在膳房发现什么刻意的东西……” 长吾说话时还有些心虚,毕竟沈夙安排的事情,他一点儿都没有办好,难免沈夙会觉得他没用了。 沈夙倒也没怎么生气,他微微叹了口气,道,“算了,此事暂且搁置下去,长吾你记得,切莫要打草惊蛇。对于倏儿说的什么‘迷魂汤’,也一概当做不知道。对了,至于那个侍女,也要当做完全没有异样,你可知道?” 长吾赶紧点头。 那个叫阿莫的侍女聪明的很,这一点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当然,现在没有证据,不能说此事就是阿莫为之,可她毕竟还是嫌疑最大的人。 查不到证据,就只能先搁置下来了,绝对不能打草惊蛇了才是。 “这……公子,万一那人再动什么手脚可怎么办啊?”长吾担忧道,毕竟敌人在案,自己却在明,对方本来就是占着优势的。 沈夙眉头微蹙,“那人一次目的未成,定还会动手的,不过我相信此事倏儿也会如此打算的……只能处处留心,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 沈夙从未想到,京城里竟然有人能够把手伸的这么长,他们已经到了铜陵,还是会有人对史清倏下手。 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着,谁也不难想到究竟是谁。现在对史清倏怀有必杀的决心者,也就只有墨阮沈轩和皇后等人了。 “此事先不提了,长吾,你跟薛应说一声,叫她先去膳房准备着倏儿要喝的汤药还有饭菜,等倏儿行了就赶紧送过来。” 沈夙甩了甩头,决定先不去想这些事情。毕竟对方是冲着史清倏来的,还是要等她醒了之后再说。 薛应听了长吾的话后,便去了膳房,才发现阿莫正在那里准备食物。 “咦,阿莫?你怎么在这儿?”事件的蹊跷,薛应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她有些警惕地问道。 “啊,我来给小姐准备吃食和汤药啊,应儿姐,怎么了?”阿莫看着薛应,察觉到了她眼底的极其不确信,不等她把话说出口,所幸甩了甩头,笑道,“应儿姐姐若是不放心的话,何不把医师找来,每道菜入小姐的口之前让他来检查一番如何?” 薛应心理已经把这个阿莫当做是嫌疑人了,可是她却忽然又如此的信誓旦旦,倒还真的叫她犹豫了一些。 不过,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史清倏这句话经常对他说,于是薛应清了清嗓子,“咳,那是自然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用用心之人,在小姐的汤药中动手脚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是敢动手脚,那你就等着死吧! 第431章 嫁妆 史清倏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十分了,沈夙就在屋子里面的桌案前写着公文,屋中应该是点了紫檀香,鼻尖萦绕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 听到床边发出了微弱的声响,沈夙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走了过来,“倏儿你醒了?现在感觉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史清倏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本来自己刚睡醒的难看模样完全暴露在了沈夙的视线之内,她还觉得有些许的不好意思,不过一想到她昨晚已经和面前的这个男人同床共枕过了,倒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羞涩的地方了。 “嘿嘿,我没事啦!就是肚子有点儿饿了,有吃的吗?”史清倏傻傻地一笑,伸手去揉了两下自己那发出不满的嚎叫声的肚子。 “有有有,都给你准备上了。”沈夙笑着叹了口气,转头把等候在外面的薛应给叫了进来。 薛应和阿莫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分别放置着肉糜、糕点,还有史清倏待会儿需要喝的药。 再次见到阿莫时,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见到史清倏的眼神有些异样,沈夙忙坐下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阿莫的视线,柔声安抚道:“倏儿你放心吧,这吃食和药汤都让昨晚的那位医者检查过了,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什么东西的。” “嗯……我知道的。”史清倏点头笑了笑,“不用急啦,我先去熟悉一下,刚睡醒就吃东西,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啊,热水奴婢已经打好了,奴婢这就端过来!”薛应闻言,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去,给史清倏端来了热水。 史清倏觉得,自己不过是呛了几口烟罢了,怎么被这群人照顾的像是断了腿一样呢,心下无奈,却也只好在床榻上简单地梳洗了一番。 洗干净了脸,这才开始觉得神清气爽的。 她接过阿莫手中的碗来,狼吞虎咽地把里面的肉糜都吞了下去。 “慢点儿吃,看你急的。”沈夙叹了口气,宠溺地笑了一声。 史清倏的吃相,简直是像一头几百年都未能吃过一顿饱饭的小猪一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着急什么,非要把自己的腮帮子都填满了才算完,惹得沈夙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碗肉糜下肚,史清倏砸吧了两下嘴,这才把碗重新放回阿莫的托盘之中,“阿莫,这肉糜很好吃呀,是你做的吗?” “小姐,这肉糜是奴婢做的……先前听说您做的药膳乃绝佳,所以特地偷偷跑去了膳房,找哪里的御厨偷学了几招,不过奴婢没敢用药材入锅,而是询问了医师,把药材换做了味道差不多的食材……”阿莫脸颊微红,轻笑着解释说道,“无论如何,味道是比不上小姐的药膳的。” 阿莫说话的时候,史清倏早就已经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弄得她连连做鬼脸,但她并没有急着吃下糖果,而是细细地品味这药物里面复杂的几种味道。 缓了好久,史清倏才拿了一颗糖果塞进了嘴巴里面,“别这么说嘛阿莫,你做的肉糜自然与我做的不同,但是味道却是不一样的好吃,嗯……没有可比性的呀,要我看啊,干脆日后我的饭,都由你来做吧。应儿手里的事情太多了,熬药的话阿莫你也能稍微帮衬着一点儿。” “哎?可我……”薛应本想说,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但却被沈夙的一个眼神硬生生地吓了回去。 阿莫却是完全喜出望外,“是!多谢小姐的器重!” “好了,你们二人先出去吧。”沈夙道,让所有的人都先离开了。 她们刚一走,沈夙便低声问道:“倏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样啊?” 史清倏点头,“不管肉糜还是汤药,分开来喝都没有问题,可是这二者里面分别放了乌头草和百叶,二者分来来看,都是有其特定功效的良药,可是若是一同吃下去的话,少量会让人肺力衰竭,一旦用量过度,便会抽干人身体的精气,最终无疾而终。” “什么!?”沈夙一听,心下一颤,“那你方才还把那掺杂了东西的药喝得一干二净!” 史清倏笑着摆了摆头,“没事的没事的,这药量很少,幸亏我先前跟师傅学习的时候,他曾让我用嘴巴尝过那乌头草还有百叶的味道,这才能在那么多的味道之中给分辨出来的。” 沈夙已经了然。 史清倏明明尝到了奇怪之处,却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尽数喝了下去,不仅如此,还叫阿莫来负责她自己的日常吃食,定也同样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不得不说,这种不约而同地想法便契合到一起去的感觉,真的是令人开心。 “这件事儿,看来对方也是准备要从长计议的,但是倏儿,你不能为了不露出破绽,就把所有动了手脚的汤药都喝下去吧?”沈夙托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我自然有我能够治疗的办法呀,沈夙,你让长吾去帮我买一些长安果回来吧,那东西可以缓释绝大部分的药效,”史清倏拉住了沈夙的手,“再说了,这两种药若是没有在体内积攒到一定的程度的话,我还是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解毒的。” 听了这话,沈夙才微微放下心来。他也不愿意史清倏用自己的生命来博弈,但是只要史清倏说了她有把握,他便一定会相信的。 “对方可真是聪明得很,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竟然没有漏出一丁点儿破绽来。”沈夙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还得加强在膳房的监视了。” “没用的,乌头草和百叶,那人只要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就好,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史清倏道,“唯一的办法……是要给对方创造一个‘计划即将成功’的假象,等到了那个时候,对方定会戒心松懈下来,才更加容易路出马脚。” 沈夙眼前一亮,“你是说,若无其事地装病?” 史清倏开心地打了个响指,不由得叹道自己和沈夙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省去了很多解释的麻烦。 她伸出手去,沈夙也疑惑地学着史清倏的样子抬起手来,史清倏便同他击了个掌,“好!装模作样捉拿叛徒计划,开始!” 第432章 激将 史清倏休息了一天,其实她并无大碍,反倒是沈夙的伤势比她还要重一些。 不过沈夙日日习武,有些皮外伤很是常见的事情,他连眉头都不带皱的,自然也确实是不至于卧床不起的程度了。 这两天,沈安除了帮习曼婉卖梅露膏,还走访了不少的地方,毕竟他最初来到铜陵的目的,也是为了依靠着铜陵的药材资源赚一笔钱的。 只是铜陵这边,药材多,也杂,他还正苦于自己的专业素养不够,无法分辨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史清倏和沈夙的到来,给他添加了不少的便利呢。 这日一早,史清倏和沈夙便准备好了开始走访。 “咳咳……咳咳……”在去往南部的山脉地区的路上时,史清倏一直都忍不住轻咳,弄得史安担心得不行。 “倏儿,怎么还在咳嗽啊?你这药有没有按时吃呀?”史安担忧道。 “吃了吃了,可能是被浓烟熏坏了嗓子,不碍事的,”史清倏微微一笑,她现在还不能说,‘咳嗽’也是她那‘捉摸做样捉拿叛徒计划’中的一部分呢,“话说回来,二哥哥,你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应该也认识不少的人了吧?” 史安骄傲地反手指了指自己,“那是当然了,所以说你和妹夫二人跟我一起走访,我的人脉、倏儿的才学,加上妹夫的政策,定是能够互利共赢的。” 商人就是商人,无论如何,头脑都还是清醒无比的。虽然对待史清倏时,史安从不计较什么回报,但其余的事情上,他还是很看重‘互利共赢’这四个字的。 马车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一路顺着盘山小路向上,直接就到了半山腰上。 史清倏这才猛然发现,原来这铜陵竟然是把药材当做农作物一样来成规模性地种植了,不过史安说,铜陵也就四五个山头是专门种植药材的,其余的还是以粮食为主。 “陈老伯!早啊,这么早就来了?”史安熟悉地同地里弯着腰不知道做些什么的老伯打招呼道。 那老伯听到了呼声,直起腰来,“嚯,今儿个臭小子带了帮手来了?” 史安尴尬地一笑,对身边的史清倏和沈夙二人解释道:“这陈老伯是这几个种植药材的农民中脾气最倔的一个了,别的农户都还好说,只要是能赚到钱、又不影响铜陵内部的药材量就好,偏偏是这个陈老伯,非说自己嫌麻烦,懒得整那些幺蛾子……” “这么多的药材,铜陵又不是年年都有那么多人生病,单单凭借他们内部消耗的话,那里能用得完?”沈夙放眼望去,眼前整齐的土地一片连着一片,根本不是一座城的居民能够用完的。 “不错,他们这些种植药材的农户,其实每年的收入都很少,但是好在这药材根在,便会很容易再次生长,不需要更多的精力投放。”史安点着头说道,“不过,这也是他们没办法放弃药材、去种植农作物的原因。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懒得改变,才会一直坚守于此的。” 史清倏一边听着,一边点着头。在沈夙和史安聊起关于这种植药材的历史的时候,她已经蹲下身子来开始看自己脚边生长着的药材了。 她除了看之外,还摘下了一两片叶子来仔细闻了闻,最后还缺的不能确定,直接塞进嘴巴里干嚼起来。 被叫做陈老伯的老伯走了过来,虽说他性子倔强,但是药材这么不值钱,他也不介意史清倏随手就找了两片叶子下去。 “小丫头,看什么呢?”陈老伯靠在手中的锄头旁,好奇地笑了两声,布满胡茬的嘴巴咧开,莫名地还有些可爱的感觉,“你这黄毛小丫头,能看出什么来啊?” “我自然是能看出来了!”史清倏挑了挑眉,“老伯,别看我年纪小,可我见过的药材,未免比老伯见过的少,你这药材嘛……成色是不错,但也没到我们不得不要的程度呢!” 陈老伯一定,当即就拧巴了起来,“你这小臭丫头?这是因为冬天的缘故,这要是春夏季节时,我们同龄的药材可是比外边儿好了不少呢,好多外面的人都大老远跑进来买药,你这小丫头竟说不过一般?” 史清倏心下一笑,果然,这老人就是性子拧巴,事实上很多老人都是如此,所以才会有‘老小孩’那么一说。先前史安求着他卖掉自己的药材,这陈老伯都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如史清倏一来,却说这些药材也不过如此,陈老伯自然是不乐意了。 “那是当然了,咱们大昱国地大物博啊,好的药材多的是呢,哪里只有老伯的铜陵能种植出好东西来呀?”史清倏决定乘胜追击,便继续说道。 她走到另一片地旁边,指着地里横七竖八地生长着的‘杂草’,说道,“陈老伯,您这片儿地里都种着些什么呀,怎的跟杂草似的?” “那、那是因为那片地太大了!我懒得去收拾,这才叫杂草胡乱长的!”陈老伯反驳道,慌张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啧啧啧……且不说这杂草成片了,就是老伯的药材,我看成色也就是一般般嘛……”史清倏叹着气,连连摇头,对沈夙道,“沈夙啊,看来我们大老远地跑过来,真是跑错了,不该随意听信江湖上的谣言的,唉……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 陈老伯早就做好了被求的准备,却不想在一个小小丫头面前吃了瘪,他一愣,厉声叫住的史清倏:“哎哎哎!你个小丫头!你给老朽站住!你且好生说说,老朽这药材有何处不好的了!” 史清倏嘟了嘟嘴,叉着腰说道,“这还不明显嘛……陈老伯的药材不能说不好,只是少些出彩之处罢了,不过是因为产量大,才稍微有了一点儿‘出彩’之处的。先前史公子开的价格不算低吧?陈老伯莫非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药材好吗?其实都是史公子厉害,平平无奇的药也是能卖出一个好价格来的!” “哼!我才不信呢!”陈老伯反驳道。 史清倏心下一笑,陈老伯的话,正中她的下怀! 第433章 打赌 史清倏把头一抬,骄傲地指着方才那片陈老伯口中的‘杂草地’,道,“老伯不信,我们可以打赌啊,这片地中的东西,交给史公子来卖,他能卖出一个很好的价钱来,你信不信啊?嗯……少说得一钱银子吧!” “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陈老伯似乎是觉得格外可笑,他耸了耸肩,笑道,“小丫头,赌什么?” “就赌老伯这这片药园子呀,若是这地里的东西都能卖出好价钱,老伯就把地里的药用最便宜的价格卖给我们,若是不行……就我们就买了你所有的药材,如何?”史清倏傲娇地一笑。 其实那地里的,并不是一般的‘杂草’那么简单,而是麻草。 史清倏早就发现了这个时代并没有麻沸散的出现,她毕竟是学过中医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如何去制作的,这麻草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原料。先前她从未发现过麻草的存在,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呢,原来,竟是集中生长在了这铜陵地区。 陈老伯思考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 他好歹也是活了那么久的人了,冷静下来一想,竟发现小丫头似乎是在故意用激将法气他,但这种‘杂草’,铜陵漫山遍野都是,陈老伯也确实想不出来这小丫头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啧……小丫头,赌,老朽愿意跟你赌一赌!” “好,既然要赌,我们就得写张契约才行,”史清倏打了个响指,对沈夙和史安偷偷地露出一个胜利的表情来,“我们不要别的,就要这些老伯口中的‘杂草’,嗯……考虑到效益的问题,可能得需要五到十日才能全部卖出去,老伯可有耐心等?” 陈老伯也不愿意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丢脸,他哼了一声,“好!等就等,可是这割杂草的事情,得你们自己来啊!” “没问题。” 签订了契约之后,史安便带着沈夙和史清倏随便找了一家茶馆歇歇脚了。 看着那无论如何都像是小孩子怄气似的契约,史安愈发觉得自己一头雾水,“倏儿,那些破杂草,到底怎么卖啊,你可真是会难为你的哥哥。” “其实那个不是杂草,”史清倏解释说道,“其实,那叫做‘麻草’,可以用来制作让人身体局部麻痹、变得毫无知觉的药物,若是成功做出来了,再有什么需要动刀子的事情,便能减轻很多痛苦了,毕竟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沈夙一样那么能忍……” “啊?照你这么说,这杂草反而是宝贝咯?”史安一瞪,惊讶地说道,“啧,可是也不行啊,世上除了你谁还知道这玩意儿是宝贝啊,谁会买呢……” “这个吗……就只能辛苦二哥哥你啦。”史清倏露出一抹坏笑来。 这麻沸散若是没有做出来的话,谁也不会相信麻草里面包含着的价值的,要想在十天之内把所有的草都卖出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史清倏早就有了对策。 幸好他们带来的人不少,只要让他们乔装成平民百姓,分批次、不定量地买走就好。 毕竟她的目的不是为了宣扬麻草的价值,而是为了赢得这场赌注,以此来为自己赚取更大的利益。 “这场赌注,要赢也是很容易的,”沈夙在一旁,冷着脸说道,“只是后续如何呢?赢了那陈老伯,也不过是赢了他一园子的草药罢了。” “介时,就需要沈夙你来啦!”史清倏笑着,用自己的手肘戳了戳沈夙,“你那么擅长谈判,相信只要稍微让让步,一定能谈拢的。陈老伯的药材的确不错,但我却没想到铜陵竟然会有这麻草存在,若是能把麻草带到京城的话,就已经是很大的价值了!” 沈夙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三人一致决定,首先要攻破的就是陈老伯。 沈安也说了,陈老伯是这几个人里面唯一不肯轻易答应的那个人,若是能说服了他的话,其余的人自然会愿意跟随陈老伯的脚步的。 按照史清倏的安排,第二日,史安便找了人上山去把陈老伯园子里的麻草全部割了下来,她又找了几人乔装成商人、有钱人家和普通人。 史安还特地暗示了陈老伯,要他可以在史安买那麻草的时候过来看看,也算是告诉他他们没有‘耍心眼’,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不得不说,史安对待这场‘戏’还是格外认真的,被史清倏派出去装模作样买麻草的人回来后都说,光是听史安所说的,也就快要心动的真的去买了。 在第七天的时候,史安便卖完了所有的麻草。当然了,史清倏的‘病情’,也更加严重了一些。 但史清倏声称自己是水土不服,所以才会有些虚弱,并无大碍。再加上沈夙也这么说了,史安只好答应史清倏,带着她一同上山去的。 “啧,小丫头,你可不厚道啊!”陈老伯砸着嘴说道,“我听了臭小子是如何卖出去那些杂草的,说什么可是暂缓局部身体的知觉……你这不是在骗人吗!” 史清倏笑了笑,她眼下挂着两条黑乎乎的黑眼圈,显得格外憔悴,“咳咳咳咳……老伯,我可没有骗人,这所谓的‘杂草’,确实是有那种效果,只是你们都没有发现过才是。不然……就算是史公子口才了得,又怎么可能真的能把杂草说出花来呢?” “哈?”陈老伯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老朽在铜陵活了一辈子了,都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杂草是那么神奇的东西,你一个外面而来的小丫头……” “就是因为老伯一辈子都在铜陵,所以才不知道的,”史清倏道,“其实这些麻草,的确是有很好的功效,但我丝毫不吹嘘的说,可能现在世上能把麻草变成真正需要的麻沸散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你?”陈老伯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史清倏,他早就觉得这个小丫头很不一样,不管是谈吐还是见识,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大小姐。 心中格外不解,他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 第434章 身份 “老伯,我是京城来的,名叫史清倏。” 既然要开始谈论合作的事宜了,史清倏想,现在还是开诚布公比较好一些,也更能显出自己的诚意来,而且,更能让陈老伯放心。 她指了指身旁的沈夙,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君,也就是沈小王爷。” “沈、沈小王爷?”陈老伯一愣,‘史清倏’三个字,对他而言还是有些陌生的,可‘沈小王爷’这个称呼,相信大部分昱国的人都不会太过陌生。 他从未想到,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子,竟然是大老远从京城里来的贵人,一时间竟有些无法接受,不知道如何做出反应才好。 沈夙微微点头,上前一步说道:“老伯,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传说中铜陵地区丰富的药材资源。实不相瞒,铜陵的知府曾在文书中提起过相关的事情,据我所知,铜陵先前种植药物的人口不在少数,这里不管是气候还是土壤,都适合药材的生长,只可惜供过于求,价格下跌,逼得众人只能毁掉大批的药材,开始种植粮食,我说的可对?” 陈老伯只顾得上呆呆地点头。 “其实陈老伯完全可以换一种思路来,把你们的药材卖出去,并不一定会导致铜陵地区的药材匮乏,相反,买着会提供你们不少的补偿,且,你们所遇到的药材,我们也不会一并全部掠夺掉。”沈夙说道,“既能够有一笔持续又可观的收入,又不会让药材白白浪费了,如此互利共赢的局面,陈老伯有何理由不去接受呢?” “啧……”陈老伯斟酌了一下,其实道理他都是懂的,可就是不愿意轻易地接受,毕竟大半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苦是苦了些,但是至少安稳啊,若是猛地一变,再出了什么风险,他这把年纪了,又要如何去面对呢? “咳咳咳咳——”史清倏实在是没有忍住,猛地咳嗽了起来,沈夙赶紧过去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咳咳咳——老伯,此时只有利、没有弊端,您想想呀,您现在买药材、靠着微博的收入为生,但是与我们合作之后,不仅可以买药材,还有专人把剩下的药材都卖到更远的地方去,岂不是两重的收入吗,您为何就是不肯接受呢?” 史清倏和沈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还挺起劲,陈老伯在一旁听得都不知所云了,但是似乎又确有一些道理。 沈夙见到陈老伯脸上的动摇,于是说道:“陈老伯,让我来给您好好算一下吧。” 陈老伯一辈子都是农民,不懂什么高远的利益,只有最简单的数字能够让他明白这件事情究竟是利还是弊。于是沈夙选择了举一个例子,把前后能够收入的银两一一算了出来。 也是这么一听,陈老伯才意识到,这前后相差的银两,竟然有那么多。 “您看到了吧,这就是差别,”沈夙说道,“我知道陈老伯是个聪明人,再多的话不需要我多说了,您自会知道究竟该如何去选择的。” 史清倏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沈夙心想,这件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还是史清倏的身体更重要一些,便跟沈安交换了一下眼色,“子卿,这件事情后面的就交给你了,若是陈老伯愿意的话,其余的人也交给你了。” 史安急忙点头,“妹夫你就放心吧,此事交给我来做,你先赶紧带倏儿回去歇息一下,对了,有没有去过医馆?” “二哥哥放心吧咳咳咳……”史清倏笑了笑,说道,“此时你也帮助了朝廷,介时朝廷定会给你一些福利让步的。” “哼……这我倒是不担心,”史安苦笑了一下,“帮了我的妹妹和妹夫,本就没有图什么回报的。倒是你啊,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沈夙和史安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便带着史清倏回到了马车上去。 “倏儿,这几天你的身子愈发眼中了,我看还是莫要继续吃那东西了……”返程的马车上,沈夙担忧地说道,他知道史清倏现在的状况究竟有多少是装出来的成分,事实上,史清倏的身子真的很虚弱。 只要不停下继续摄入毒药,但靠着果子来缓解药效也是没有那么大的作用的,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史清倏的身体是要累垮的。 史清倏却是不以为意,她笑了笑,精神状态比刚才的样子好了不少,“哎哟哟,没事啦沈夙,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究竟如何的,现在我还有一身的力气在呢!除了忍不住咳嗽之外,还没有什么大碍。” 她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憔悴一些,特意在眼下画了两团乌青,在人面前说话做事也要坚持着软弱无力的状态,假戏真做,才能让人更加相信这一点的。 “唉……都是你装的太像了的缘故,”沈夙无奈地扶额,看到史清倏的那副样子,他比谁都揪心,“倏儿,无论如何,还是自己的身子最关键。” 史清倏坚定地点了两下头,“放心吧沈夙,我比谁都怕死。” 二人回到了梅院。 事情基本上已经敲定了,剩下的,就是再找所有人请确定一下具体的章程即可,沈夙也不再担心什么,来到铜陵,本是为了处理药材的事情,却不想又一次节外生枝,他……还是得好生解决一下才可以啊。 “小姐,您回来啦?”阿莫最先迎了上来,脸色一变,眉头蹙着说道,“小姐的脸色……比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更难看了一些,您还是不要在外奔波了,这段时间就好生在梅院里面歇息着吧……” “就是啊……”史清倏身边的薛应也说道,“小姐,您就乖乖地在梅院呆着吧。” 史清倏微微一笑,“阿莫、应儿,我没事的,咳咳咳咳——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这段时间承蒙你细心关照了,等回到了京城,就会好了!” 阿莫脸色没有改变,却是心下一冷: 只怕……你是没有那个命回到京城去了! 第435章 装病 这两日,史清倏还是选择了乖乖地留在了梅院。 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沈夙和史安二人去处理,听他们说,事情很是顺利,所有的种植草药的农户已经都同意了沈夙提出的要求,包括习曼婉。 沈夙斟酌了好久,还是选择和史安建立一个‘合作伙伴’的关系,就用他的商队来把草药运向京城何世界各地,朝廷会给史安一定的补贴。 既然这药材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就是该‘收网’了。 史清倏装出了病情猛然恶化的样子,卧病在床而无法起身,这两日全靠习曼婉来照顾她。 说实话,她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她还没有病倒那个程度,只是装病而已,却要惹得那么多人如此关心,不管是习曼婉还是史安,这件事情连薛应她都没有告诉。 所以薛应已经哭了好几场了,她是真的以为,史清倏就快要不行了。 “咳咳咳……咳咳!”史清倏躺在床上,猛烈地咳嗽着。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下的乌青更加严重了不少。 这外表,的确有化妆的成分,史清倏服用毒药,肺力有所衰竭不假,却也没有到这个程度上,但是那咳嗽的声音,就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了。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音,再配上史清倏那出神入化、以假乱真的妆容,更叫人觉得她每一次咳嗽都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稍不留神,可能就会即刻死去似的。 “呜呜呜呜呜……小姐,您一定要挺住啊!”薛应跪在床头,抓着史清倏的手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小姐可是神医,为何都不能给自己治病呢……” 史清倏心中一边拼命地道着歉,一边伸手反握住薛应的手,低声道:“应儿,别担心了,我想保证……我绝对不会有事的,医者救人不能自救,就是这个道理呀……” “好了好了,应儿,倏儿姑娘不会有事的……”习曼婉在一旁柔声安慰道,“今天倏儿的状态已经比昨日好了不少,她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薛应只能艰难地点头,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却忽然感受到史清倏那握着自己的手上传来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力道。那力道,绝对不是生病这么多天的史清倏可以做到的啊! 在她疑惑的时候,史清倏又捏了她一下子,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小姐……?”薛应看向史清倏,可是她的目光依旧没有改变,还是像方才一样完全没有精神的样子,可是再下一秒,史清倏的指尖又传来了不小的力道。 薛应不是傻子,她知道史清倏是在暗示她。她也知道了,原本应该病重的史清倏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而她又偏偏是有的,这就说明…… 难道,自家小姐没事? “咳咳咳——应儿,咳咳咳,我、我好像有些难受,沈夙呢?沈夙回来了吗……”史清倏收回了自己的手来,痛苦地问道。 “奴婢、奴婢不知……”薛应一整天都呆在史清倏的身边,根本是寸步不离,她把扭向了站在远处的阿莫,道,“阿莫!公子回来了吗?若是回来了……你就快把他带过来啊!” “啊……啊?好、好的,”阿莫忽然被叫到,似乎还有些反应不及,只能一脸懵地丢开了自己手里的东西,“奴婢这就去看看!” 过了不久,阿莫便把刚回到梅院的沈夙给叫了过来。 沈夙脚步匆忙,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便冲了进来,“倏儿!倏儿你怎么了!?” “沈夙……”史清倏艰难地伸出了手去。 “小姐,公子才刚到梅院……对不起,奴婢耽搁时间了……”阿莫更是气喘吁吁,在一旁解释道。 沈夙来不及管其他人如何,伸手摸了摸史清倏的脸颊,“倏儿……你一定要挺住!我、我这就去准备车马,我们今夜启程回京城去!” 史清倏一边拼命点头,“只要回到京城……让、让舒子平看一看……他可是神医,定能治好我的……” “薛应!传话下去给所有人,倏儿病重了,让她们赶紧好好收拾一下,今晚后半夜我们就启程!” “是!奴婢这就去!”薛应哭着喊道,匆匆地跑了回去。 阿莫咬了咬唇,若是现在就回到京城的话,史清倏就很可能死不了啊!她若是叫史清倏活着回去了,她的脑袋……非得被人硬生生地撅下来不可! “等等,公子,若是现在就回去的话,您的公务怎么办?” 沈夙眼下一冷,瞥了一眼阿莫,“公务能有倏儿的命重要吗?侍女议政,你就不怕杀头!” “奴婢知错!”阿莫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奴婢多嘴了!奴婢自罚掌嘴!但是……但是临走之前让小姐再把药喝了吧……一路上山高水长的,没办法再继续服用药物,临走前喝一碗药,也算是图个心里安慰啊……” 沈夙冷哼一声,那药分明是越喝越严重,“不必,那药物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我们还是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去才好。习姑娘,劳烦你先去告诉子卿一声。” “怎么这么突然……”习曼婉叹了口气,“唉,我这就去……” 沈夙拍了拍史清倏的头,用食指的指腹在史清倏的额头上画了几个圈儿,“倏儿,我先去整理一下东西,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后半夜我们启程。” 史清倏轻笑了一下,点头。 “阿莫,你也先去整理东西吧,先让倏儿自己一人在这里睡一会儿。” 说罢,沈夙便带着阿莫一同离开了这间屋子。 所有人一离开,史清倏的目光便瞬间一变,比方才那副虚弱的样子清澈了不少。 刚才沈夙的那个小动作,是他们约定好了的暗号,等到沈夙这么做的时候,就说明——收网的时间到了。 其实他们也不能确信这个法子能够奏效,但也只能放手一搏—— 假装要回到京城去,把下手的人逼得不得不在最后的时间狠下杀手,逼得他露出了马脚来。 史清倏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藏在被褥底下的拳头却已经握得死死的…… 第436章 圈套 先说薛应那边。 被沈夙安排去通知所有人的她,刚离开了史清倏居住的小院子,还没来得及碰上一个人,便被长吾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薛应还以为,自己又那么倒霉碰上了劫财劫色之徒,怎么也挣扎不过,只能被他带到了一个荒僻的小角落里。 “好了好了应儿!是我,你可莫要再挣扎了!”长吾苦恼地揉着自己被薛应打肿了的脸颊,无奈说道。 “啊?长吾……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薛应脸上还挂着泪珠,弱弱地道了个歉,“你把我弄过来干嘛啊……我家小姐的病,再不赶回京城的话,就要出事了!” “我就是来跟你解释这个的!” 长吾叹了口气,警惕地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人再后,这才敢低声把事情都说出来。 “什么!?你说这是小姐和王爷的计策……唔唔唔——” “嘘!此事绝对不能叫别人知道了,”听着薛应就要震惊地喊出声来,长吾赶紧伸手去捂住了她的嘴巴,“他们酝酿了这么久的计谋,可千万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呀。” 薛应认真地点了点头,长吾这才肯把她给放开。 薛应吸了吸鼻子,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呜呜呜……不管怎么说,小姐她没有事情就好,我太开心了……若是小姐会死掉,那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好了好了,什么事儿都没有,”长吾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薛应,只能笨拙地伸手去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们就现在附近待命吧,若是真的能够把母后行凶之人给捉出来的话……一切就能结束了!” “嗯!” 后来史清倏知道薛应不仅没有因为她的隐瞒而生气,反而在得知一切都是假的之后大哭了一场,感动得泪水当即就流了出来。 薛应对她的忠诚,她从未怀疑过,可是面对欺骗,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幸好我家小姐没事’,这样的感情,史清倏如论如何都想要一生护着薛应,让她永远得这样天真下去。 另一边,史清倏虽然是在闭幕,却没有睡过去。她的精神一直都保持着万分的警惕。 直到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门被人轻轻推开的声音,她心中的弦立马紧紧地崩了起来。 推门而入的,正是阿莫。 她一脸的冷漠,不对,甚至可以说是犹如杀人成性者已然麻木的脸。阿莫轻轻走进来,不不紧逼躺在床榻上面的史清倏。 屋中灯光昏暗,只有一盏烛火,随着阿莫走动的身形带出的微风而轻轻摆动。 阿莫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在史清倏的床边站定了一会儿,轻声试探道:“小姐,您还醒着吗?” 还醒着。 史清倏心里回答道,但自然是不能有所反应的。 “呼……睡着了呀,”阿莫叹了口气,“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了,要怪,就怪那指使奴婢做了这种事情的人!奴婢、奴婢也不愿意杀人啊——可奴婢没办法……您若是不死,死的就会是奴婢了……” 阿莫说着,忽然抽泣了起来,她跪坐在史清倏床头的地方,把头埋进了臂弯中,好像是在躲避着这一切似的。 抽泣了一会儿,阿莫才抬起头来,双手颤抖着伸向了史清倏的脸颊处,“小姐……对不起,奴婢怕死……奴婢的家人也怕死……小姐……对不起!” 在阿莫的手触碰到史清倏的脸时,史清倏感受到了冰凉无比的触感。 阿莫的内心一定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一点史清倏是清楚地知道的。没有一个好好地人,会把杀人当做一场儿戏来看待。 阿莫似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她猛地站了起来,双手一下捂住了史清倏的口鼻。史清倏瞬间便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您一定要原谅我啊!” 好在史清倏早就有所准备,她猛地睁开眼睛,反手一抓,便抓住了阿莫的手腕。 阿莫吓了一下跳,史清倏顺势翻身而起,直接一脚把阿莫踹翻在地—— “沈夙!” 随着史清倏的一声喊,沈夙直接从窗子一跃而入,“来人!把她给我押住!” 早就有所准备的羽林卫纷纷冲将进来,将阿莫死死地押住了。 “你……你、你们!”阿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那生龙活虎的史清倏,这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竟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哼,就知道是你做的!没想到,咳咳咳——下毒不成,经要来直接杀人灭口了?阿莫,你一个小女孩儿,胆子怎么这样大!”史清倏接过了沈夙递过来的布娟,擦干净了自己脸上涂抹着的厚厚的脂粉。 她的确是病了,但没有到那个程度,所以擦干净后还是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小姐……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也是受人指使的啊!”阿莫简直不敢相信,只能拼命地对史清倏磕着头,卑微地求饶,“小姐……奴婢也是被逼无奈,这才……” “小姐!”阿莫的话还没说完,薛应和长吾便破门而出。 薛应见到眼前的景象,哭着扑入了史清倏的怀中去,“呜呜呜呜……小姐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您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快要担心死了啊呜呜呜呜——” 史清倏叹了口气,温柔地抚摸了两下薛应的头发,“应儿,都是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薛应摆了摆头,“不……只要小姐你平安无事,我就开心了……” 沈夙对长吾点了点头,转向阿莫,冷声问道:“阿莫,你竟敢给倏儿下毒,还想来杀了她,究竟是什么人给你的胆子!” 阿莫愣着神,被身边的羽林卫粗暴地一推,“喂!王爷问你话呢!” “奴婢……奴婢……”阿莫慌张地看了看两个人,指甲早就陷入了肉里,她在纠结,说与不说,哪个更值得一些。 “阿莫,只要你把幕后主使说出来,并且回京后去指认他,”史清倏看出了阿莫心里的犹豫,道,“我和小王爷自然能保你周全。” “真的?”阿莫一顿,抬起了头来。 第437章 妥协 “千真万确。”沈夙说道。 见到薛应稍微稳定了一些,史清倏这才把她放开,当务之急还是处理阿莫的事情。 于是上前走了两步,对阿莫说道:“阿莫,你可想好了,你杀不了我,而且现在还暴露了自己,指使你的人是否还会给你留一条生路,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是生,还是死,你自己来斟酌吧……” 阿莫咬了咬牙。史清倏和沈夙愿不愿意让她活下去,她不知道,但是背后的那个人却是一定会让她死的…… 聪明人都该知道,五十对一百,谁都会选择那个‘五十’。 “是皇后!”阿莫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是皇后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她用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小王爷,小郡主,奴婢自知做了错事,不求这条贱命能否保全,只求你们能保住奴婢的家人啊!若不是因为牵挂他们……奴婢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呀……” 沈夙扭头看了看史清倏,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史清倏思考了一下,道:“阿莫,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就好,现在知错便改,为时未晚,只要你回到京城后愿意在皇上面前出首皇后的话,我和小王爷一定会保住你的。当然了,你寓意谋杀,此罪责必须要承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先前,他们就算是拿到了什么把柄,也不会敢轻易地去皇上面前告状,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被人觉得是在故意陷害,毕竟那时的墨家还有着绝对不能够撼动的地位,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墨家已经失去了很多,在皇上面前更是威严扫地。 所以,史清倏和沈夙都觉得,此次决不可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些解决了那皇后和墨家的人,才能早些得到安宁! 阿莫咬了咬牙,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讨价还价了,若是还能保住一条命,那边已经是万幸。 “是……奴婢愿意!” 既然阿莫都这么说了,史清倏和沈夙也就不再继续为难他。 沈夙让羽林卫把阿莫带了下去,且勒令严加看管,又对长吾道:“长吾,你还是先去告诉一下习姑娘和子卿公子吧,他们不知实情,现在一定也很是担心。” “是,属下这就去办。”长吾回复道,随后便退了出去。 “那、那奴婢也先行告退了,”薛应用袖口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但语气中还是充满了哭腔,“小姐、公子,奴婢去给您二位准备洗澡水了。” 史清倏苦笑了一声,看着薛应别别扭扭地走了出去。 “倏儿,这几天苦了你了。”沈夙迫不及待地环抱住了史清倏,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根本不愿意放开。 “咳、咳咳……没事啦,其实本来就没有多大的病,相反……装病装的我反而觉得很对不起别人,”史清倏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感叹着事情终于是结束了,“这几天习姑娘、哥哥,包括应儿,他们都为我担心坏了,唉……我得找个时间好好地赔偿赔偿他们才是。” 沈夙伸出手去掐了掐史清倏的小脸儿,道:“他们都不会怪你的,这件事情你也有苦衷,况且你二哥哥又那么爱你,绝不会因为这么一丁点儿的小事儿就埋怨你。” 史清倏点头。 史安肯定是不会生气的,习曼婉的性子又那么温柔善良,知道史清倏为何要装病后,肯定也不会不肯原谅。但是史清倏心中就是觉得过意不去,一想到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而揪心,可自己却还躺在那里装成真的生了病的样子,她就觉得羞耻。 “不过……补偿还是要有的,”沈夙笑着轻轻弹了史清倏的额头一下,“这点小事儿难不倒你的,但是今天先不想了,好好地去洗个热水澡,明天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吧。” 史清倏点头,和沈夙道了别后,便去隔间寻薛应去了。 一边洗澡,薛应这才忍不住开始抱怨,怪史清倏没有事先告诉她一声,害得她那么担心。 “臭丫头,你还怪我呀……还不是因为还怕打草惊蛇,你看阿莫平日里那么机灵,稍微有点儿异样被她发现了的话,可能你家小姐就被她用别的法子干掉啦!”史清倏笑着说道,一扭头,便看到了薛应那别别扭扭的笑表情,只能赶紧安慰道,“好啦好啦,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瞒着应儿了!” 薛应嘟了嘟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史清倏的‘道歉’,“好吧……小姐,下次可千万不能这样了,我这颗心可是受不了啊!” “我保证!”史清倏叹了口气,道,“话说回来,我得想想怎么跟二哥哥和习姑娘好生说这件事才行……” 刚来铜陵时,史清倏就说要帮习曼婉想办法让她脸上的疤痕淡下去。结果第一天晚上便遇到了火灾。 后来史清倏也只是写了张药方给习曼婉,让她自己每日都按照药方敷脸,但她后来也没再问过习曼婉如何。因为一直装病的缘故,虽然觉得习曼婉脸上的疤痕可能是淡了一些,却也没有仔细地看过。 “对了,应儿,你说给习姑娘做一个面帘如何?”史清倏忽然想到,因为动作幅度地增大,溅出了一汪水花来,“就是,用珠子串起来,挂在两耳上,这样既不会像那面纱一样显得死板,又能让人感觉到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你说,这样如何呀?” 薛应听这史清倏的话,仔细在脑海中勾勒着那‘面帘’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小姐,我觉得可以呀!这样扬长避短,习姑娘本来的美貌也可以若隐若现地凸显出来一下……哇,小姐,您真的好聪明呀!” “好了好了!彩虹屁我可不想听了,赶紧洗完了,我们今晚就开始做!争取明天能把面帘拿出手来!” 薛应点头,找来一个下人,先让她去帮忙准备需要用到的东西了。梅院什么都缺,但是珠宝首饰从来不少,史清倏让侍女拿上了钱财,朝梅院的艺伎们买了不少的同一个色系的珍珠首饰。 随后,她又和薛应把那些珠宝一个个地拆开,再用银线串起来。 只可惜两个人都是笨手笨脚的,琢磨了好久,直到半夜三更,才把那面帘给赶制出来。 看着成品,史清倏心里有说不出的成就感,一想到明日习曼婉收到礼物时候的样子,她便觉得骄傲和自豪。 “小姐,天色不早了,您快睡吧。”临走前,薛应熄灭了烛光,低声道。 “嗯,应儿,晚安。” 第438章 面帘 翌日一早,沈夙就和沈安二人出去了,习曼婉得知了史清倏的身体并无大碍的事情后,激动得一晚上都没能睡到,第二天上午便一人跑过来找她了。 习曼婉来的时候,史清倏正在‘偷偷’看沈夙写的文书。 按照朝廷的惯例,微服私访的官员必须要写一定数量的公文,算是汇报这段日子以来的生活情况如何。 沈夙也不是不让史清倏看,只是先前史清倏装病,怕被人看出来,只能压住了自己心下的好奇,直到今日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翻看着。 史清倏这才发现,沈夙竟然把她生病和被人下毒的事情也写了进去,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史清倏知道,这是沈夙为了一定要让沈伦知道此事,才把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写进去的。 “倏儿妹妹!在做什么呢?”习曼婉走过来,在大老远的地方便朝她打招呼道。 “呀,习姐姐?我在看沈夙写的公文呢,话说……今日你怎得这样早就过来了?”史清倏闻声,好生收起了公文,交到了薛应的手中去,赶忙站起身来热切地迎了上去。 习曼婉笑着埋怨道:“还说呢!昨日知道了倏儿妹妹的病原来是个小计谋,开心得我整宿都睡不着觉,昨晚本是想来看看妹妹的,但是时间晚了,怕耽误你休息,这不今日就赶紧过来找你了吗!让我和你二哥哥担心了那么久,你这小丫头呀……真是不厚道!” 说着,习曼婉用她那修长的手指在史清倏的额头上戳了两下,不痛不痒的,看上去是在抱怨什么,但其实是宠溺更多。 史清倏先是对薛应使了个眼色,要她把公文送回去,顺便把昨晚她们做好的面帘取来,这才亲切地抱住了习曼婉的一条胳膊。 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下来,史清倏心中早就承认习曼婉是自己的二嫂嫂了,更是从心底里把她当成了一家人来看待,此时的亲昵,也自然不是装出来的。 “唉,习姐姐对不起嘛……为了给你和二哥哥赔礼道歉,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呢!”史清倏自然地靠在了习曼婉的肩头,道,“我让应儿去取了,等下习姐姐看到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哦?那我可是很期待了。”习曼婉笑道。 “话说回来,习姐姐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用我开的方子敷脸呢?”说起那面帘,就不得不想到习曼婉脸上的疤痕了,史清倏起身问道,甚至有些想看看她的脸现在状态如何。 习曼婉又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有疤的地方,微微点了两下头,“我每日早晚各敷一次,时间虽然短,但是现在已经初见成效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面纱给摘了下来,毫不掩饰地把自己脸上最丑陋的地方展示给了史清倏看。 史清倏凑近一看,果真见到那伤疤似乎是浅了一些,不过也并非那种让人一看便惊叹的效果。 “时间还短,习姐姐你连续这样,敷上一两个月的话,应该效果就会很好了。”史清倏轻笑着点头,“不过……习姐姐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这伤疤没办法完全去掉,最多就是让颜色变得浅淡一些,没有那么的骇人而已……” 习曼婉早就知道了,这伤疤不可能完全去除,她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但是……能淡一点儿,便有那一点儿的好处啊。 “嗯,倏儿妹妹你放心,我知道的,尽人事,听天命,最后这疤痕是什么程度,我都能接受。” 薛应这时才走了过来,把盒子交给了史清倏,道:“习姑娘,这礼物可是我家小姐昨晚做到了半夜的呢!” “没有没有,应儿也在帮忙,习姐姐,打开看看吧?”史清倏把盒子递到了习曼婉的手中,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习曼婉轻笑一声,“神神秘秘的……” 但是当她掀开盒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怔了片刻。 盒子里陈列的是用白珍珠和指甲盖大的翠玉珠串起来的面前,颜色协调、整齐划一。虽然做工粗糙了些,有的地方还能看到没有处理好的银线线头,但是猛地一看,便觉得精致又低调,没有丝毫奢华的气息。 “这是……”习曼婉伸出手去,忍不住细细地摸索了一番那面帘上的玉珠。 “这是面帘,”史清倏把那面帘从盒子里面取了出来,一边解释着说,一边帮习曼婉戴在了她的脸上,“两侧密集,中央稀疏,既能够掩映住习姐姐脸颊一侧的伤痕,又不会过分地遮掩着姐姐的面容,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再觉得姐姐是个无时无刻不蒙面的怪胎了!” 帮她带好之后,史清倏又伸出手去,把习曼婉绑扎脑后头发散了开来,拿过一缕放在脸庞,头发和那面帘的双重掩映,若是没什么大的动作,基本上就能把那块疤痕给完全遮掩住了。 薛应赶紧捧来铜镜,让习曼婉好好看看这效果究竟如何。 不得不说,伤疤用恰到好处的方法盖住了,不仅没有影响她本来的面貌,反倒更让人觉得她多了些神秘感。 “习姐姐,喜欢吗?”史清倏期待地托着下巴,问道,“等日后疤痕颜色浅下去了,就连头发都不需要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习曼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疤痕的丑陋,她已经太久时间没有好好地照过镜子了,每次一照镜子,她便会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丑陋,让她回想起儿时连被烧坏的痛苦来。 所以,习曼婉不敢照镜子,她几乎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样子。 可是今日一看,镜中那亭亭玉立的少女,竟然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让她莫名的泪水便涌了出来。 “倏儿妹妹……谢谢你……谢谢你!”习曼婉抽泣了两声,最终还是忍不住,仅仅地抱住了史清倏。 “好啦好啦不用谢,习姐姐天生丽质,不该自弃才对呀,”史清倏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道,“一块疤而已,世上那么多女子,光洁的脸还不如习姐姐有疤的脸好看呢,所以习姐姐以后可不能再一直用一块布遮掩着了,还是得让那些目中无人的家伙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天生丽质难自弃’!” 史安和沈夙二人刚回来,走到门口便见到了环保在一起的两个女子,皆是一头雾水。 史安请咳了一声:“咳,你们这是干嘛呢?” 第439章 来日 听到沈安的声音,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女生这才放开了彼此。史清倏大大咧咧地朝沈夙和史安挥了挥手,习曼婉却下意识地背对着二人,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倏儿,你这没了病就开始欺负你未来的二嫂嫂了是吧?”史安叹了口气,一边是自己的宝贝妹妹,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他谁都得罪不起呀。 “我才没有呢!”史清倏俏皮地跳到了沈夙的身边,对史安吐了吐舌头,“习姐姐这是高兴得哭了,二哥哥你不问缘由就怪我!” 史安不屑地瞪了一眼史清倏,他还真不知道习曼婉这么温柔的人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开心的哭’了,但他看习曼婉的背影,发觉她今日散开了头发,于是狐疑地伸出了手去,“婉儿,是不是小倏儿那丫头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她!” 习曼婉被史安这幅样子逗笑了,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轻笑着转过了身来,一抬头,便给所有人带来了惊艳。 “没有啦!倏儿妹妹才不会欺负我呢,倒是你啊子卿,要是敢欺负倏儿妹妹,我可饶不了你!” 眼前的习曼婉,露出了精致的面容,而脸上的伤疤被头发和珠子给遮住了,不露一点儿痕迹。就好像……习曼婉的脸上原本就没有其他不和谐的地方似的。 而面帘半遮掩着她的脸,更叫人忍不住细细地看、多看几眼。 即便是见过习曼婉的脸好几次的史安,也足足愣了一阵子,这才激动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唇角的笑意再也无法遮掩住了,“婉儿……你、你这样真的好看!” “嘁……不好看就不喜欢习姐姐了吗?臭男人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史清倏在一旁唏嘘道。 史安瞥了她一眼,“啧,臭丫头!大人的事儿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别瞎掺和!”说完这话,又迫不及待地转过了头去,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婉儿,今日你怎么想到这样装扮了,真是好看极了!日后就这样吧,莫要再带那面纱了,省的总有人说闲话!” 这么多年了,一直遮掩着面容的习曼婉,忽然被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猛烈的夸赞了一番,心中还忍不住开心得想要跳脚呢,她一笑,看了一看史清倏,道:“都是倏儿妹妹的想法,这面帘也是倏儿她亲手做的。” “倏儿?”史安看了看史清倏,砸口道,“啧,看来倏儿是真的长大了,行,二哥哥心中很是满意!”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媳妇和妹妹哪个更重要了。显然,在史安的心中,习曼婉拍在第一,史清倏就只能屈居第二名了。 但史清倏也不觉得不开心,从始至终她都清楚自己作为‘妹妹’的定位,更何况,有沈夙这样一个可奶可狼的大帅哥宠着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地方呢? 她仰起头来,对沈夙骄傲地一笑,沈夙也同样回应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激动过后,也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昨晚史安知道史清倏没事儿的时候,就安排了膳房,今日中午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如今到了饭点儿,他们只需要走到膳厅去即可。 “对了,倏儿,”吃饭时沈夙给史清倏夹了一块肉,说道,“今日所有的事情已经敲定了,铜陵的知府对我们的方案也表示赞同,剩下的,就是铜陵这边把药材送出去了。” “啊?也就是说,我们的任务完成啦?”史清倏惊喜道。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都是沈夙在外奔波。 沈夙点了点头,“我和子卿商量过了,今日下午我们便启程回京。耽搁得时间太久了,我怕那阿莫出了什么问题。” 史清倏木然地点了点头,她也想回京,她早就开始思念自己的家了,可是……回京是不是就意味着要和自己的二哥哥说再见了啊? “二哥哥,你呢?你以后去哪里呀?”史清倏问道。 走商之人,本就是居无定所的,往往漂泊一生,年老了再回到自己最初的那个家。 史安挑了挑眉,“自然是先留在铜陵了,这次铜陵的药材大规模地向外贩卖,我需要在这里看一段时间,等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再考虑日后的事情吧。” “哎?那习姐姐怎么办啊?”史清倏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的习曼婉,心中只想要替她鸣不平,“你不打算和习姐姐成亲吗?” 习曼婉和史安对视了一眼,二人彼此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扭头,对史清倏解释道:“倏儿妹妹不必担心,我们早就商量好了,日后不管子卿去何处,我都会跟随着,至于成亲的事情嘛……暂时还不急。” 史清倏听着,微微嘟嘴。婚姻大事,的确是急不得,而且也不是说只有成亲才能幸福,就像现在的她和沈夙,虽然没有成亲,不也是同样的开开心心吗。但是只要一想到女子跟随着去漂泊的日子,她就会觉得累。 但,这是他们二人的选择,史清倏不打算插手,也根本就是无从插手的。 她只好耸了耸肩,“好啦好啦,反正这是你们二人的事情,我自然是祝福你们啦!不过二哥哥,成亲的话可一定要回家来呀,爹爹和娘亲他们都很想你,也更像看看儿媳妇的。” “噗……鬼精灵!”史安笑着,宠溺地说道。 很快便到了分别之际,他们的车马等候在梅院之外。 史安和习曼婉把他们二人送到了门口处,却依旧是不忍分别。 “倏儿,回家后替我像大爹爹他们问声好,”史安叹了口气,不忍嘱咐道,“以后对我的妹夫好点儿,二哥哥可是随时会回家‘查岗’的!” “你对我二嫂嫂好一些就行啦!”史清倏故作嫌弃地瞪了史安一眼,拉住了习曼婉的手,俏皮地说道,“对了二嫂搜啊,我告诉你啊,我二哥哥小时候是个不会说话的小豆芽菜!若是日后他敢欺负你,你就那这个说事儿,保准他受不来哦!” 习曼婉捂唇轻笑了一声,“好好好,我知道啦,对了,这梅露膏你拿着,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梅露膏能拿得出手了!” 习曼婉打包了六只小瓶子,史清倏一看,赶紧迫不及待地夺了过去,“嘿嘿,一直想要,没好意思朝二嫂嫂开口呢……” “行了!快点出发吧,别误了时辰!”史安弹了史清倏一个脑崩儿,笑道。 史清倏吐了吐舌头,这才一扭身上了马车。 沈夙对二人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微微行礼,“子卿,二嫂,来日再见。” “好,来日再见!” 第440章 低头 夜晚,东宫。 墨阮坐在主位上,而太子沈轩和皇后都是坐在宾客席位之上。 “这都多少日了,舅舅,您说沈夙和那史清倏怎的还没有消息?”沈轩开口问道。 其实今晚是墨阮带着皇后自顾自地来到东宫的,但却是二人还未说话,那刚才还在同他的小妾翻云覆雨的沈轩,便如是托着下巴说道。 亏的小厮通报得及时,他那乐不思蜀的模样才没有被墨阮捉到现行。但沈轩心虚,这才下意识地装出一副发愁苦恼的模样来。 还不等墨阮说什么,皇后便勾唇一笑,极显整个人的阴险,“哼……沈夙回不回来我管不着,但是那个贱丫头……别想活着回来了!” 闻言,沈轩当即面露喜色,笑道:“母后!您的意思是……” 墨阮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他脸色一沉,瞥了一眼身侧的皇后,低声道:“你都做了什么?” “兄长放心!这次我做了两手的准备,那史清倏要么现在已经烧死在‘突然’的大火之中,要么……就是被毒药折腾垮了身子,现在能否吊着命还不一定呢……”皇后急忙解释道,“那毒药是我寻访高人得知的方子,一般的人都没见过,毒发也是因为精气儿给抽干了,说她是水土不服而死的,也没人能说出个不是来,那个贱丫头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墨阮蹙眉,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皇后鲜少如此莽撞地自己做这么大的事情,这次定是因为史清倏害得沈轩被禁足了这么久,她才急上了心头,竟然打算直接下毒去杀人了。 尽管按照皇后所言,听上去像是没什么把柄,但墨阮觉得,还是不行。 “哼,还‘寻访高人’……你难道不知道史清倏的那个师傅是什么人吗!”墨阮道。 史清倏的师傅,皇后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人称什么‘余半仙’,可是皇后所知道的,不就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吗?都是郡主的师傅了,却还是非要去那鱼龙混杂的西市上给人算命,听说还因为他说话难听,常常叫人追着打。 皇后当初还想,这侯府的人真是井底之蛙,那么邋遢、满口胡话的糟老头子,竟还肯让他们的嫡女认作师傅。 “那么个糟老头子……兄长您在忌讳什么啊……” “糟老头子?”墨阮只是觉得好笑,是真的被气笑了,哼了一声后便说道,“起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在你眼中如此不堪,怎么,是你的层次太高了?哼,你就好生期待史清倏死在了火灾之中吧!如若不然,那丫头,还有一个沈夙,非得把这个朝廷搅翻天了不可!” 闻言,皇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了。 不是惧怕那个所谓的半仙儿,而是突然有些怕,史清倏死不了要如何?毕竟那个丫头像是一只有九条尾巴的狐狸似的,每次都能叫她绝处逢生。 也不知道那九条尾巴的狐狸还剩几条命,可是,皇后她却只有一条,她可是真的不想死! “兄……兄长!”皇后一边想着,忽然打了个激灵,“我、我该怎么办?” 墨阮苦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长叹一声,“现在还不知道沈夙和史清时那边的情况如何,但是……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传回京城来,那史清倏就应该是没有死的。你今日回去后准备好,潜心礼佛,还有,管住你手底下人的嘴!那史清倏未必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在,若是有的话……你还是得好生准备,总而言之,一口否定就对了。” 他们从来没有身处过这般弱势的地位,以往的墨家向来都是横行霸道的,哪里经受过需要为一件没有发生的事儿做好万全准备的地步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支柱,墨阮,这段日子过的也很是艰难。 都怪那该死的科举!朝廷中涌入了一大批新人。这些人有一大半都不是出身世家的平民,自然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和墨阮一党靠近,自然而然的便随着那姬文玉的脚步靠向了沈谧和史渊的一侧之中。 墨阮脱掉了过分华贵的官服,还把家中数不尽的宝物一大半都上交了国库,主张整个朝廷节省开支,把钱都用在该用的地方。在朝堂上也不再咄咄逼人,有时甚至整个早朝结束了,他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如此这般,才好不容易叫皇上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 如今,却又面临着被皇后拖下水的危险。也罢,如履薄冰的日子他也算是习惯了,墨阮早已认清了现状,况且这段日子以来,沈伦咳疾严重,而他,还有大把的时间…… 另一边,zai回到京城的马车上,史清倏靠着沈夙的肩头。 今夜无眠,不知道为什么,史清倏就是忽然之间没了睡意。 于是她掀开了马车的窗帘,从那一方小小的窗口看着外面的星空。 “沈夙,你想过继承皇位的事情吗?”也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史清倏忽然这么问道,“别误会呀,只是我突然想到,所有的人都在担心你夺走了沈轩的位置,而不是沈谧。” 沈夙轻轻笑了笑,毫不避讳地说道:“想过,但那是我四岁之前的想法,那时……我还以为自己是一个皇子。但后来我认清楚了一切。首先,我不是皇子,其次,皇上是我父母早逝的罪魁祸首……” 其他人怎么说,沈夙都知道,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时至今日,早就已经无悲无喜了。 史清倏缓缓地点了点头,“这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八个字。不过沈夙你要相信,我永远站在你的这边。” “我知道啊,小傻瓜。”沈夙勾唇一笑,伸手把史清倏的头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早就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独自一人面对流言蜚语了。而现在他回到京城,也不会再有什么不安。 “倏儿,待尘埃落定,我便娶你。”沈夙说着,只觉得自己的耳垂发烫,可是一转头,便瞥见那小丫头早就闭上了眼睛。 也罢,毕竟是清倏不是会因为一点儿承诺便感激涕零的人。 他早就迫不及待了,这场朝廷的纷争,也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多了些动力。 第441章 述职 回京的第一件事,沈夙还是决定先在侯府停留一下。 因为史清倏需要同他一起入宫述职,这一述职,可就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都处理完了。担心史清倏急着回家而无心等待,沈夙这才叫人先回一趟皇宫通报,他们随后再去。 史清倏下了马车,第一件事儿就是冲过去和大夫人他们拥抱了一番。 “我的小倏儿怎么清瘦了这么多。”大夫人抱着史清倏左看右看,心疼地说道。 “哎哟,没有啦,只是娘亲太思念倏儿了,这才觉得如此呢。倏儿跟着小王爷,天天都是大鱼大肉的,我倒是觉得胖了不少呢!”史清倏咂着嘴反驳道。 大夫人一笑,她承认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因为她丝毫不怀疑沈夙对史清倏的感情,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大夫人早就想史清倏想的茶饭不思,宝贝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哪能不觉得她吃了苦头呢? 史清倏同大夫人聊了几句,突然想了什么,道:“对了对了娘亲……您知道我在铜陵碰到了何人吗?” 大夫人自然是一头雾水,挠了挠头,道:“何人啊?你师傅?” 余半仙那个老顽童,现在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儿了,史清倏摆了摆头,不再卖关子:“是二哥哥啦!” “二哥哥?安哥儿吗?”大夫人脸色一喜。 这倒是也不奇怪,侯府里安分的孩子,不管是不是大房的,大夫人都视如己出地对待。先前史书凝尚未动歪心思的时候,大夫人也是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似的对待着呢,这可惜她自己不争气。 史安小时候面糊得不行,长大了对待史清倏确实很好。他不怎么回家,却年年都从外面差人送回来礼物,大夫人的礼物也永远是最好的。如此一来,大夫人就更是喜他了。平日里也没念叨过,简直是比三房的带他还亲。 史清倏用力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娘亲,二哥哥可是还找到了意中人哦!反正倏儿这一关,二嫂嫂已经通过了,他们也说了成亲之前会回家来带给爹爹娘亲看看的!” “真的吗?倏儿快说说,你二哥哥近来如何了?”史清倏的话,可是彻底勾起了大夫人的好奇心来,忙拉着她要她说说。 “倏儿也想说呀,只可惜倏儿现在要入宫去和小王爷一同述职了,”史清倏俏皮地一笑,“娘亲只能等倏儿回来之后再听啦!” 大夫人一听,这才发现是史清倏这个小丫头故意在逗她,她装作不满地堵了堵嘴,但最后还是轻拍了史清倏一下,“好好好,臭丫头,快去吧。” 道别了大夫人后,史清倏才匆匆前往皇宫去。她和沈夙约定好在宫门口碰头,二人碰上之后,才一起前往宣事殿。 一路上史清倏还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述职’,沈夙安慰了她一路,这才让她心里稍微舒缓了一些。 此时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所以才把位置定在了宣事殿。史清倏跟在沈夙后面进去,微微抬眼,发现里面除了皇上之外,还有沈谧、户部尚书姬文玉,以及自己的爹爹和宰相墨阮。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二人走到前面,齐齐行礼。 沈伦面带笑意,他先是咳嗽了两声,这才说道:“夙儿,倏丫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你们二人了。” “谢皇上顾念,臣不觉辛劳,倒是倏儿,身子不好却还是未曾抱怨过。”沈夙毕恭毕敬地答道,有意让皇上知道史清倏遭人迫害的事情。 “哦?倏丫头身子怎么了?”沈伦挑眉,身体前倾,问道。 史清倏行了个礼,“回皇上,臣女现在的身子已无大碍,这些都是后话了,不如述职完后再说?” 她可不急着把这件事情跳出来,沈夙辛苦了那么多天,怎么也得让这件事情见了光,再说其他事情啊。 史清倏自己都这么说了,沈伦自然更是没有异议了,他命人上茶,要二人做到了位置上去。随后大监把沈夙写好的奏折呈了上去。 趁着沈伦在看奏折的功夫,姬文玉和史渊都同沈夙攀谈了几句话,沈谧跟沈夙打了招呼后,便对史清倏做了个鬼脸。 史清倏自然是同样用鬼脸怼了回去。 方才进屋的时候,沈谧规规矩矩地坐在沈伦的手边,目光清淡,面色平和,史清倏险些就要以为沈谧是在每日巨大的工作量中迷失了自己,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了。 但好在他并没有,即使肩上负了重担,平日里也不得不压抑着成为一个可靠的皇子,内心的天性却还是未曾磨灭的。 沈伦看完了所有的折子,自然也看到了沈夙所写的史清倏的事情。不过斟酌审议之后,沈伦还是放下了折子,道:“夙儿的折子里写了不少的钱精彩内容,一件一件来解决如何?倏丫头,你先来说说,铜陵那边的药材如何,是否真的有价值。” 史清倏闻言,赶紧起身,把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幸好她准备的足够充分,所以可以称得上是侃侃而谈,没有一点儿的磕磕绊绊,“总而言之,其他的草药优势在产量大、时间长,可是那麻草却是只有在铜陵生长的。若是皇上愿意相信臣女,臣女愿意带领太医们研制麻沸散,日后再需要动刀子的,便能消去大部分的痛苦。麻草的价值,真的很大!” 沈伦一边听一边点头,史清倏说完,他这才看向姬文玉,“姬爱卿,此事也属于你户部的管辖范围,你觉得如何?” “回皇上!臣觉得小郡主的提议很值得一试,”姬文玉站起身来,回答道,“其余草药产量大,若是能引入京城,甚至是全国范围内,可以合理压低草药价格,百姓能够受益。而且那麻沸散若是真的能够研制出来,确实也是只有益处而无害的。” “父皇,儿臣也觉得可行,宝樱郡主向来聪明,区区麻沸散,应该是难不住她的。” 第442章 长线 说话的是沈谧,他忽然偏了偏头,笑道。 关于史清倏的话题,史渊作为她的父亲,自然是不太方便插嘴的,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是有意偏袒的。至于墨阮,他一看到史清倏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昨晚时皇后所说的话。 史清倏没死,就说明史清倏不仅从火海中逃生,而且也躲过了毒药的手段。墨阮的思绪瞬间便集中到了她是否知道了有人刻意而为,是否……拿到了此事乃皇后所为的证据。 如果是的话,他则就需要多花些心思了…… 沈伦一面听着,一面不断地点头,随后一个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史清倏,眼中似乎有些期待,“倏丫头,你有没有信心制作成功麻沸散呢?” 上辈子的时候,史清倏可是中医学的高材生,而且她又有一个格外喜欢让人实践操作、真实感受中国传统药理的老师,麻沸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世界上除了华佗之外,她比谁都清楚。 史清倏坚定地点了点头,“回皇上,这麻沸散其实并非从未存在过的东西,臣女的师傅余半仙曾告诉过臣女制作麻沸散的原材料,只要有狗核桃、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天南星作为辅料,配上那麻草的功效,便可以调配出来。而臣女方才所以提到过的药材,都是在太医院记录在案过的东西,所以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那麻草,便是最重要的东风!” 墨阮闻言,只觉得心中有些别扭,还是说道:“小郡主说的这么深奥,是否确有奇效呢?莫要介时花大时间把麻草弄来了,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医典之中记载过的,‘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若是墨丞相执意不信的话……介时臣女做出来后给墨丞相试试?”史清倏一笑,如此说道。 那墨阮当即是脸色一变,不再说话。心中想的却是,现在真是时过境迁,一个小小的史清倏都敢如此口出狂言了。 “好了好了,既然倏丫头有这个自信,朕也便相信你!”沈伦换了个姿势,拍案说道,“况且这次也不单单是为了那麻沸散,正如姬爱卿所言,药材云出来的话,也能有很大的收益。” “是……”墨阮低着头答道。放在往日,墨阮的性子早就开始与沈伦针锋相对了,可如今他没了那个底气。 就算沈伦已经病的不清了,但是他只要还活着,墨阮就不得不对他低眉顺眼的。 事情定了下来,史渊才敢站起身来,他走到了史清倏的身边,朝沈伦行了个礼,“多谢皇上对小女的信任,请皇上放心,倏儿她向来不是个空口说大话之人,答应的事情便一定可以做到,若是做不到的话……臣的脑袋便押在皇上手里了!” 其实史清倏很是感动,自己的爹爹能够如此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她忙也说道:“皇上!臣女一定可以的!” “行了行了,朕知道你们父女二人是一模一样的,”沈伦还是被父女二人给逗笑了,他摆了摆手,道,“此时朕也不是非要强求,倏丫头尽力便是,史爱卿,朕还得要你分管朝廷呢,要你的脑袋做什么!” 众人纷纷发笑,唯独是墨阮一人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说完此事,其实史清倏的事情就交代完了,她本就是前去看药材的价值的,除此之外,像什么政策制定啊、方案实施啊,她是一点儿也帮不上忙。 只是述职过程中所有相关人员都需要在场,史清倏也没办法先一步离开。 她便只好傻乎乎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这些在朝堂中举足轻重者辩论商讨,两个时辰下来,竟然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感觉大开了眼界一番。 尤其是沈夙和姬文玉在争辩的时候,二人说得是水火不容,最终还是沈谧中和了一下两方的观点,才做出了最后的定夺。 一场商讨下来,史清倏都在连连感叹——认真的男人真帅,自己家的夫君,最帅! 两个时辰地争论,最后确定出了具体的方案来。 沈伦从始至终都在不住地咳嗽,史清倏听了都揪心,作为医者的她很多次都想要去终止辩论,先给沈伦看看身体,却还是被理智止住了。 终于,事情结束,沈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既然这政策之事定夺了下来,后续便都交给姬爱卿去处理了,那么……依朕看,不如就处理一下夙儿这折子上面的别的事儿?” “皇上!”史清倏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道,“您的身子实在是抱恙了,臣女看……此事可以往后推一推,先让臣女给您看看身子吧!” “倏儿!”沈夙一听,上前一步。 沈伦对于沈夙而言,再怎么宠溺,也脱不了杀父杀母之仇。他能够敬重沈伦,已经是君子之度了,在沈伦和史清倏之间,沈伦的身体又算的了什么呢? 其实沈夙自己都没有发现,沈伦的死活他早就不在乎了,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的默然?他在乎的……只是史清倏而已。 然而史清倏却不是这样想的。 沈伦迟迟不肯废太子,不肯废后,不肯罢黜墨阮,是因为墨家的势力比想象中的更加深厚,即便现在已经衰退了不少,却定是还有什么不得不让人忌惮的地方。 若是沈伦忽然暴毙……那沈轩不久名正言顺的继位了吗? 而且史清倏现在和沈伦拉近一些关系的话,也能多一些底气,多一分依靠。 “沈夙,还是先看看皇上的身体吧,此事不会后推很久的,况且把柄可是在我们的手中,”史清倏低声说道,“你说的?” 沈夙叹了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时候史清倏看得更加清晰,他只好说道:“好。” “倏丫头你当真不急?”连沈伦都觉得不可置信,明明险些丧命的人就是史清倏,但是这丫头竟然还是首先关心他的身体。 “不急的,臣女知道皇上时明君,不会放任这等事态肆意滋生,”史清倏笑了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皇上身子好了,才更能有心思处理堆积的事情啊。” 沈伦一笑,“好,倏丫头,朕从未见过你这般识大体的女子!史爱卿,你教女有方,所谓齐家才能治天下,朕想,不如即刻封史侯相为右丞相,同墨丞相并列一官!” 第443章 争辩 “啊…啊?”宣事殿之中所有人皆是一愣。 史渊不可置信地站起了神来,赶紧一跪,身边的史清倏也随着一同跪了下来,“谢皇上!” 史渊从未想过年至不惑之年竟然还能生一次官。候相的位置他坐了快要十年,实际上早就实权大过位子了,而史渊为人向来清明,从不把这些浮名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他一向不争不抢,同时也是不想让皇上为难。 却不想,如今竟然升了官,彻底有了能够和墨阮正面对抗的地位和条件。 尽管墨阮是左丞相,而他史渊是右丞相,按理说墨阮的品位比他稍微高一些,但此时墨阮那丞相不也早就是名存实亡了。现在……是史渊的主场了! “好了好了,你们父女二人赶紧起来吧,”沈伦咳了两声,摆手说道,“史爱卿的工作做得向来不错,早就该升官晋爵了,只是这次恰好倏丫头也促成了大事儿,朕想……咳咳咳,问倏丫头要什么赏赐,她向来都说‘先欠着’,这次朕就不问了,给你爹爹升官晋爵,当然了,倏丫头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直说!” 史清倏低头一笑,她也从未想过帮自己的爹爹争取什么,却是无意之间促成了这么大的事情,这还真是意外之喜。看来果然是诚心待人,总会有所回报的。 “皇上,您对臣女的爹爹重用,也是在给予臣女,臣女又不是贪心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呢?”史清倏款款说道,“相反,臣女感激不尽,只可惜一届女子势单力薄,只能用医术助皇上养好身子,来报答一下皇上的器重之恩!” 沈伦被史清倏的话哄的乐翻了天。他的身子自从那次动了火之后便一直没有好的利索,稍微一受冷便会咳嗽不断,严重的时候还会咯血。尤其是这几日,天气变冷,更让病情又严重了一些。 太医说了,宝樱郡主精通艾灸之术,若是能用药物辅佐艾灸,或许能更加有效。 只是那段时间史清倏并不在京城,她好不容易回来,还得去处理这次寻访之事,沈伦本是不打算那么急的,但没想到史清倏依旧是那么有眼力见儿,竟然会宁愿不管自己遇到的火灾和下毒,也要先替自己治好身体。 年纪这么大了,沈伦很少感觉多如此的感动,却是史清倏这个丫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刮目相看,沈伦不止一次想,要是史清倏是他的女儿就好了,不管外界说什么,他都绝对不会让史清倏远嫁。 不过这样也好,史清倏最终会嫁给沈夙,那么未来,她便也是皇家的儿女。 “好了好了,爱卿们先回去吧,让倏丫头给朕好生看看。”沈伦摆手,先站起身来,“倏丫头,我们去一趟养心殿。” “恭送皇上!” 史清倏这次入宫没有带药箱,只能决定先去一趟太医院借用他们的东西,顺便叫上几个老太医。 她早就发现这个朝代的艾灸并不发达,只是需要用到艾灸的地方也不多,她便也从未系统地提起过这些东西,但是钟太医那群人似乎饶有兴趣,正好就借此机会,她可以稍微“传授一下技艺”。 沈夙陪同史清倏一起去了太医院,而沈谧急匆匆地去处理其他的事物,沈伦则先一步回到了养心殿去。 “候相……不对,现在该叫右丞了,”姬文玉收拾完,捧着手里的折子超史渊走了过去。 史渊赶紧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文玉,这皇上还没颁布诏书呢,不急着改口,现在你还是叫老夫候相即可。” “是,候相,关于方才的议案……”姬文玉问道。 史渊并不负责户部的事情,但是作为候相也好,丞相也罢,任何事情都是要找他最后拍案定论的,比如何时开始,是否确定了提案等等……所以姬文玉这才过来询问一声。 史渊点了点头,“文玉,你自己琢磨着来做,铜陵那边的负责人也是侯府的孩子,是我的二子史安,他为人处事真诚踏实,从不拖泥带水,所以一切都好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完,史渊又拍了拍姬文玉的肩膀,“文玉,好好干,莫要让我的倏儿失望。” 姬文玉用力点了点头,“不让小郡主失望,也更不会辜负了侯府上下对姬某的知遇之恩!” “啧……候相这收买人心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啊,”墨阮走上前来,狞笑着看着史渊,“不像我只知道拿利益收买,候相用一‘情’字,让唯一的嫡女抛头露面地去交际,真是登峰造极呢……”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史渊竟然让自己的嫡女做了个‘交际花’,看似是在指责史渊,却细细一品便能知道他分明就是在辱骂史清倏的‘不守妇道’。 史渊向来不屑于同墨阮争一时的口舌之快,但他竟敢变着法儿地辱骂自己的宝贝女儿,他当即怒上心头,“哼,小女只是偏爱贤才罢了,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尚且有着比一些成人更加清明的眼睛,能够辨认黑白是非,我这做父亲的又怎能扼杀呢?倒是墨丞相……比不过一个孩子便出口侮辱,噗,墨丞相,有些引人发笑。” “何色心,眼中即何种景色,候相不必动怒,墨丞相也不必所有的话都说道台面上来,”姬文玉劝解道,“还是明眼人多,只会觉得小郡主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之顶天立地的女子,当然了,刚愎自负之人眼界狭窄,自然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的。墨丞相又不是那种人,何苦要让人觉得是呢?” 所以说,姬文玉说话就是不给人留可以反驳的把柄。听起来他分明是辱骂了墨阮一番,可最后又说他“不是那种人”,让墨阮根本就没办法说什么。 反驳了,便觉得他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不解释,又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总而言之是里外不是人。 墨阮瞪了姬文玉一眼,冷哼一声,只能转身离去。 第444章 心乱 史清倏和沈夙二人在去往太医院的路上,又忍不住谈论起了方才的话题。 “倏儿……皇上都已经大肆嘉奖你了,为何你不趁机把事情说出来?”沈夙紧蹙着眉头,还是他第一次对史清倏的决定觉得有些不满,“明明可以一举让那皇后吃尽苦头的,倏儿你就不怕夜长梦多吗?” 史清倏听着,停下了脚步来,她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夙。 她能体会到沈夙现在的感情,史清倏知道沈夙现在这般烦躁,归根结底还是处于对自己的保护心里。沈夙不愿意让自己在受到任何伤害,所以眼前只想着要如何解决所有的隐患。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史清倏本不打算纠结此事的,但既然是沈夙又一次提了起来,她便不得不直面说说此事了。 “沈夙……我知道你是为了保全我,才会这么急切的。而其实在你心里,皇上的死活根本无所谓了对吧?”史清倏苦笑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沈夙微微一愣, 若非史清倏把话说出来,可能他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 自己是何时开始有了这种想法了呢?沈夙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从小到大他都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去想关于自己父亲和母亲的事情。 小时候他可以无忧无虑地不想,是因为所有的大人都会因为他‘是个孩子’而隐瞒许许多多残酷的事实。然而沈夙自幼心思细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是都接受了。 可是随着他年纪的增长,不知何时起身边人的话语语法凌厉和直白,心中构建了那么多年的防御塔,竟然也会不争气地在流言蜚语化作的尖刀利刃之下一块又一块地陨落下来。 沈夙咬着牙,他很厌恶现在这样的自己。 他一向自诩无悲无喜,能很好地把控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他知道,当他开始焦虑的时候,那便是给敌人留了一分可以伤害到自己的机会。 “我……”沈夙开口道,却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去说,“我,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去想。” 史清倏心疼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唉,沈夙,人有七情六欲,没必要让自己变得刀枪不入的……若是一个人太过于完美了,那试问这样的人又有谁人敢喜欢呀?你可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憋在心里哦,有心事的话就说出来,至少……也给我一点儿帮助你的机会吧?” 她说话时的语气格外温柔,即使现在是白天,沈夙却觉得如月光一般柔情似水地洒在自己的心上。 沈夙不知道史清倏还能给自己多少的惊喜,但是至少,现在的她,每天都是更好的她。沈夙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拥抱住了史清倏,“倏儿,谢谢你,真的。” “嘿嘿,不用啦,咱俩谁跟谁呀,”史清倏傻乎乎地一笑,轻轻拍了拍沈夙那搭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好了好了乖啊,以后有什么都说出来!” 其实,很多话沈夙不需要倾诉的,从小到大他向来不爱如此。只是史清倏是唯一一个把她看到的事情直言不讳地说出来的人,沈夙这才第一次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三两句话之后,沈夙便马上清醒了过来——自己不能如此。 他需要做到的是公私分明,而不是在一些小事儿上意气用事。很多事情可以埋在心里,寻找最好的解决方案,而不是时时刻刻都摆到面前来,让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届时,他自己也会显的格外被动的。 沈夙微微点头,又忽然抬起头来,道:“所以倏儿,你是想要再巩固一下皇上对我们这边的支持吗?” 史清倏点头,“不错,我只是担心皇上的身子是有人动了手脚的……他若是忽然不能理事了,那沈轩岂不就是坐稳了太子的位置吗?在反击的时候,还是得确保自己的安全才行啊。” 其实史清倏所想所念,沈夙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时间气上心头,他也开始不管不顾了。听了史清倏的话后,沈夙这才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着内心的赞同感。 “倏儿,你现在考虑问题比我还要周全,真是了不得的女子。”沈夙笑了一下,温柔地说道。 “切,哪有呀,还是因为每日都和你还有我爹爹那样的人在一起,耳濡目染罢了。”史清倏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们快些去太医院吧,对了沈夙,等下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养心殿那边就我自己去吧。” 沈夙的确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之所以跟史清倏过去太医院,也是为了弄清楚她选择闭口不提皇后所为之事的原因而已,现在一切都清楚明白了,沈夙的心里也算静了下来,现在才能安心工作了。 “好,倏儿你给皇上看完身子后就赶紧回去休息一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沈夙拍了拍史清倏的头,温柔地轻轻吻了她一下,“太医院我就不进去了,改天再去找你。” “好好好,你快点儿回去吧!”史清倏无奈地推搡了沈夙一把,他这才放心地离开。 沈夙已经把史清倏送到了太医院的门口,这才转身离开的,史清倏把跟在远处的薛应叫到了身边来,这才一同走了进去。 “哟?小郡主您怎么来了!”在太医院里的年轻小学徒正巧经过大门口,一眼便看到了显眼的史清倏,忙上前来问道。 史清倏同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道:“啊,我要去给皇上看病,无奈没带药箱入宫来,所以来太医院借用一下,顺便……钟太医说过你们早就对艾灸术感兴趣了,若是想要看看的话,不妨随我一同去养心殿?” “哇啊啊啊……这是真的吗!”那个小学徒激动地喊了两嗓子,“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去!不行不行!我这就去告诉钟太医一声!” 看着小学徒激动地跑远了的身影,史清倏骄傲地伸了个懒腰。 她也就只能在这方便能被人当作‘一代大师’了,每每这种时候,心中的小虚荣就会泛滥出来,史清倏嘚瑟地一笑,“走吧应儿,我们进去!” 第445章 围观 “小郡主,听说您要去给皇上做艾灸了?”钟太医站在史清倏的面前,不知怎的,史清倏总觉得这个小老头儿有些紧张似的,那双手不断地揉搓着,简直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儿’一样。 史清倏被钟太医以及他身后的一众人看得有些尴尬,“嗯……应该是会的,不过我还没有看过皇上的症状,他的身子是否适合艾灸,还有待商榷的。” 钟太医身后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太医急忙点了点头,道:“皇上火气攻心,舌苔发白、眼白发乌,加上外冷内热,冷气攻入体内,这才会咳疾不断的。小郡主在医典里不是写过吗……艾灸可以把人体内紊乱了的气息都给逼出来,所以,应当是对症的吧!” 史清倏斟酌了一下,这才点了两下头,“听你所言,的确是对症的,但我还是要看一看,若是的确需要的话,我便会给皇上做艾灸的。说起来……钟太医,先前我不是说过你们可以准备一些艾灸棒吗?现在手头上可有?” “自然是有的,小郡主提供了方子后,翌日我便着了人去按照方子制作,当然了,太医院内部也曾经试用过的。” 艾灸之术在昱国的历史上的确存在过,但是就像是历史书上记载过的巫术一样,具体的方子早就失传了,这也是为什么在史清倏提及艾灸的时候,太医们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更有甚者觉得史清倏就是在空口说大话,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懂那么多呢?史清倏无奈之下只能说是自己的师傅余半仙传授的技艺。 史清倏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艾灸会在昱国失传,明明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上辈子史清倏即使是在日常生活中也能见到很多人用艾灸来养生的,这辈子竟成了不得了的大事儿了。 她心下微微叹气,“嗯……钟太医还是让我先去看看那艾灸棒吧,虽然写了一个配方,事后我却没见过那艾灸棒的质量究竟如何,毕竟是给皇上用的东西,还是得谨慎一些。” 史清倏的话,所有人都表示理解。 他们一同取了药箱,史清倏又看了看艾灸棒,不得不感叹这些太医院的人做的很是精良,质量问题完全就不用担心。她乐呵呵地戴上了东西,又带上了七八个太医,这才一同去了养心殿。 连皇上都被吓了一大跳,直问史清倏怎么一下子带了这么多人来。 “嘿嘿……皇上,大家都很关心您的身子,这才一同来看一看的。”史清倏轻笑着,没有说他们其实是冲着艾灸来的。 沈伦无奈地笑了两声,自己便拉开了衣袖,把手伸了出去,“既然如此,倏丫头就辛苦倏丫头你了!” 史清倏摆头,这才开始为沈伦诊脉。 其实她的医术也并非是神乎其神的,只是两辈子的学识加上一个余半仙的指导,让她比别人更加懂得多了一些而已。她诊脉时,所诊断出的症状的确就是如太医们所言的那样,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急火攻心。 太医们比沈伦本人还要期待史清倏的诊断结果,毕竟艾灸之术一直也没什么机会用到,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了,他们那里能随随便便地就对付过去呢? 史清倏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才收回了手来,扭头对钟太医问道:“钟太医,这段日子皇上都吃了些什么药啊?若是有药渣的话,可否叫人取来给我看看?” 在一般情况下,宫中贵人吃过的药都会留下药渣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情,也方便检查。 钟太医自然说是没问题,叫了那个跟来的小学徒前去取药渣,自己则把沈伦近日来吃的药一一说了出来。 “如何?倏丫头,朕的病很严重吗?”大监上前来帮沈伦收拾好衣袖,沈伦则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问道,“这次你忽然要求看药渣了,是否是出了什么问题?” 史清倏轻轻一笑,“皇上就是想的太多了,宫里的太医们技艺精湛,哪能次次都出错呢?钟太医的配药都很对症,臣女只是觉得吃了那么久还没什么效果,是否是有些药物皇上吃的时间太长,身子产生了抗药性呢?” 钟太医听着,思索了片刻,微微上前,“小郡主,您还别说,的确如此。皇上年轻时便时常咳疾复发,每次的药翻来覆去也就不过是那么几味而已。” “那问题应该也就是在此了,任何药物吃得久了多了都会没有效果的。不过皇上请放心,臣女可以为您重新配药,顺便用艾灸和针灸两种法子一起把体内的瘀气排出,跑很快就能好起来啦。” 史清倏的话,可谓是点燃了所有太医们的热情,终于要开始艾灸了!弄的沈伦都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这群老家伙们突然便开始这般。 他们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的史清倏直想笑,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药箱中取出了艾灸棒来,用手边的烛火点燃。 香气顿时随着几乎看不见青烟弥漫了出来,史清倏先是习惯性地用艾灸棒熏染了一下周边的环境,随后把这根艾灸棒放在了一旁,这才开始准备等下需要用到的东西。 很久之后史清倏才发觉,所有的太医再艾灸的时候也会学着她的样子先用一根艾灸棒熏染一下环境。她不过是出于习惯问题罢了,却不想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儿当成了一个“必要的过程”,她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也就随这群人去了。 整个过程,太医们都目不转睛。 也就约莫一个时辰都不到,艾灸这才结束,沈伦揉了揉自己的后脖梗,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道:“啧……倏丫头,做完这艾灸还真是舒服啊,朕只觉得方才那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不错不错,真是效果极佳!” “皇上喜欢,臣女便把方子教给宫里的太医们,只是任何事情都有度,皇上切莫贪恋太多,每隔五六日再做一次还差不多。”史清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道,“好了,皇上先休息,臣女就不再叨扰了。” 沈伦早就困倦无比,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史清倏方才给他艾灸,唤起了他那许久未见的睡意,他便也不在说什么,只想着赶紧睡一觉。 史清倏刚走出大殿,便听到身后传来了钟太医的声音:“小郡主请留步!” 第446章 人力 史清倏早就猜到了,钟太医势必会在叫住她的。 看着钟太医带着人匆匆的地追了过来,史清倏无奈地一笑,“钟太医,不必这般急切的,您是不是想让我把艾灸的要点写出来?” 钟太医忙点了点头,气喘吁吁地说道:“是……的确是如此,小郡主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就把艾灸之术的要点全部教给我们,这艾灸之术也失传很久了,现在说自己会的人,其实也都是半斤八两……没什么真本事,但还是小郡主从不说大话,没想到这艾灸真的有奇效。” “是呀是呀,小的方才看着那做完艾灸之后的皇上,气色都红润了不少!”一个年轻人说道,“如此奇效,相信每个医者都是想要学习一番的吧!” “把艾灸的法子告诉你们自然是没问题的呀,等我回去便开始提笔撰写,把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有艾灸的方法都写下来,各位都能学会、并且把艾灸再度发扬起来,也是我所想看到的。”史清倏笑着说道,“各位还是要先给我一点儿时间,慢慢整理,对了,另外还有一事,可能还需要动用一下太医院的人力……” “小郡主请讲!”钟太医赶忙说道。 现在的史清倏,至少在太医院内已经有了极高的地位,这地位并非来源于皇上的封赏,而是来源于她自身精湛的医术和待人时给人毫无压力的感受,正因如此,几乎太医院里的所有人都十分尊敬史清倏。就算是她当初说自己懂得艾灸之术时,众人也仅仅是怀疑,而从未说过她一句不是的。 当然了,不包括那些跟皇后党羽同气连枝者。 史清倏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啊……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史清倏摆了摆手,解释说道,“不知道钟太医知不知道有一物叫做‘麻沸散’的,此药伴随着酒水服用下去,可以让人体内的的痛感暂时消失,若是碰上需要开膛破腹的病人,只要用了麻沸散,便能够在没有痛楚的情况下进行治疗了。” 钟太医闻言,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竟有如此好物?” 史清倏坚定地点了点头,再次开始把自己精心准备了的‘谎言’说了出来,“是的,我师父曾经给我讲过有关这‘麻沸散’的事情,其余的材料都算得上是常见,再不济者,皇宫中也是有库存的,但偏偏是最重要的那麻草,一直都不见踪影。前些日子我随小王爷去了铜陵,偏偏就见到了那最重要的麻草,所以我就想……可以尝试着把那传说中的麻沸散做出来,如此一来岂不是美哉?” 关于她和沈夙去铜陵地区勘探传说中丰富的药材资源的事情,太医院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说到药物就不得不与太医院产生关联。 不过他们的政策才刚出.台不久,所以太医院也不知道究竟政策是要如何去落实的,但是现在看来,该是史清倏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并且沈伦也同意了。 “这,小郡主若是需要人手,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事情,只是……您所说的那麻沸散,我们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真的能做出来吗?”钟太医不安地问道。 史清倏则完全没有犹豫,坚定地回答道:“可以,钟太医相信我,绝对能做出来的!” 毕竟,上辈子她也是实践过的,史清倏有信心,只要不是有人诚心捣鬼,她就一定可以做得出来。 “好!既然小郡主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便一定会尽全力辅佐小郡主的!”钟太医启齿一笑,“若是麻沸散真地成功研制了出来,相信这一成果必定会轰动整个医学界的!老臣也期待着那麻沸散问世的一天!” “那就这么说定啦!”史清倏偏着头,她很开心自己的想法还有出了沈夙之外的人如此鼎力支持着,每每这个时候,心中便会有不小的成就感,“等到第一批麻草从铜陵送过来后,我会带着舒子平一起来太医院,就借用太医院的场地来研制麻沸散了!” 此时决定下来之后,史清倏便觉得一身的轻松了。同钟太医等人道了别后,史清倏便径直回了侯府。 刚回去,她又被大夫人和三房夫人拽着问了好多关于史安的事情,史清倏也都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包括史安现在在做的事情,自然,也包括习曼婉的事情。 听说自己未来儿媳妇的脸上有一块伤疤时,三房夫人还着实心惊了一下。史清倏只能赶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三夫人,习姑娘本就生的美若天仙,这疤痕不仅没能影响她一丁点儿的面容,相反,若不是疤痕的存在,准会叫人以为她是下了凡的仙女呢,若不是这伤疤在,二哥哥哪里能镇得住她呢?所以三夫人不要担心啦!” 三夫人苦一边听,一边露出了一抹苦笑,“噗……七小姐说话还真是传神,不过也是,安儿那家伙就知道往外跑,能娶到一个心善踏实专情的媳妇儿,妾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 “满不满意,我说了也不算呀,”史清倏笑着,伸出手去拍了拍三房夫人的手,“反正二哥哥说了,成亲之前会带习姑娘回家来给父亲母亲们看一看的,介时三夫人再说满意,也是不迟的!” 反正相处了那么几天,史清倏已经是完全接受了习曼婉做自己的二嫂嫂,她有信心,三夫人和自己的三叔父也会接受的。 又闲聊了一会儿,大夫人见史清倏和三夫人只见也是聊得畅快,忽然想到整个侯府已经许久未曾一起呆过了,就连每隔几日的请安,也是只不过流于表面而已。 今日若不是三夫人听说史清倏见到了史安,估计她也不会特地跑过来同大夫人一起一同等候史清倏回来的。 “唉,说起来,这么久以来,我们侯府也是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大夫人长叹了口气,“不如就趁此机会,咱们一块吃一顿饭,就当是给倏儿接风洗尘了,如何?” 第447章 家宴 大夫人说了,三夫人自然也是不好拒绝的。 其实对于三夫人来说倒也还好,史贞香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况且史贞香是及时地悬崖勒马了,她还能有什么不满的呢?所以直接点头应了下来。 最尴尬的,该是二房的夫妻二人了,唯一的女儿史书凝自己硬生生地把自己作成了军妓,要怪也只能怪那史书凝太过无知、太过心胸狭隘了,可二房老爷和二夫人便未必会这么想。 先前他们也没少和史清倏碰过面,但都是流于表面的交流而已,甚至会让人觉得是有意在赶快终结话题似的。 侯府向来二房三房的额外花销都要从大夫人这里过账,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二房的人不好意思来找大夫人,花销竟然是硬生生地少了一大半。大夫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是喜是忧了。 但是无论怎么说,侯府至少目前都还是一个整体,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对了,方才七小姐不是说……皇上下旨给侯爷加官了吗?大夫人何不借着这个噱头来让二房的人也过来呢?”看着大夫人脸上的愁容,三房夫人这般建议道。 还不等大夫人说话,史清倏便先上前一步,赶紧打断了三房夫人的话,“这可是万万行不通的!皇上虽然下旨了,可是圣旨尚未颁布,或许明天上朝的时候才会昭告天下的,我们若是急慢慢地在家里庆祝了起来,这事情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指不定会以为侯府上下对皇命不敬,予以谋反呢!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三房夫人一介深闺女人,哪里懂得史清倏说的那些政治问题呢?她倒也不是别有用心,只是想到了这么个噱头,便提了出来而已,但是经史清倏那么一提醒,她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说话的问题,赶忙捂了捂嘴巴,做出了一脸恐惧的表情来。 “呀……多谢七小姐提醒,妾身也是有口无心,有口无心啊……” “无事无事,倏儿提醒的即使,三夫人日后急着莫要如此说了便是,”大夫人摆了摆手,轻叹了一声气,“说起来,二房那边的确是个不小的问题。” 史清倏微微蹙眉,“娘亲,今日一同用家宴,差人去请二房一声便是,他们来不来的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再者说……二房哪里有那个本事不来呀?这芥蒂是不容易消除了,但至少咱把表面功夫做足了,也就不怕外人说什么坏话了。” 大夫人一想,史清倏言之有理。反正现在是二房依赖着大房,她只要把大房该做的事儿做了也就足够了。况且本来就是那个史书凝不知好歹,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她何苦求着二房呢? 果然如史清倏所料,二房的人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一起用过家宴的缘故,这顿饭吃的史清倏是浑身不自在。 她既不能太过卑微,让二房觉得自己心里有愧,又不能太张扬了,好像是大房处处欺压着二房一般。只能把所有的话题都拉到史安身上去。 终于结束了的时候,史清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在餐桌上心惊胆战地,真是比出去跑个十几圈儿都要累。 “小姐,我方才看二房老爷的那个表情啊……可真是跟吃了什么东西似的,”回屋后,薛应一边帮史清倏铺床,一边说道,“我在一旁看着,都替他尴尬!” 薛应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史鹤庆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相比起来,还不如二房夫人呢。 说道史安,二房夫人就忍不住去提起史念。她这人本就市侩无比,当年就成天把史念的小成就挂在嘴边儿,对史书凝属实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二房夫人早就放下了不少,只等着史安回来,让她再度扬眉吐气一回。 史清倏点了点头,“唉,丧女之痛,还得打着精神忍着,也算是为难他了。” 谁让史鹤庆是兄弟三人之中最没本事的那个呢?尽管二房和三房都离不开史渊,但还是二房更显得被动一些。 在家宴之中,二房夫人说起史念。 他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外游历学习,寄回家里的信笺也几乎隔三差五地就会换一次地址。信中多半是没什么意义的嘘寒问暖,偶尔也会提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做了那些事情、遇到了哪些人。 无奈,二房夫人是个俗人,精明如此却没怎么读过书,而那二老爷史鹤庆也不及史渊知识渊博,更不及三老爷史尚斐见多识广,这应该也是史念不怎么愿意说起自己的事情的一大部分原因吧。 二房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史清倏却是心中在想,史念给她寄过好几次信,说了很多的关于自己的事情啊,大部分都是史念又学到了什么什么东西、又听到了什么什么故事、又认识了什么样的人。每次史清倏也会好好地回信。 虽然聊天的跨度时间极其长,且也有史念已经离开了那里,信笺才寄到的事情,可也不像二夫人所说的‘念儿太忙,不愿意让家里多牵挂,这才不怎么谈起自己’的事儿。 果然啊,精神的契合往往比其他方面更加重要。史清倏很开心,自己能成为那学识渊博的史念眼中‘同一层次’的人。 薛应铺好床后,史清倏便躺了上去,可是翻来覆去了好久都没办法入睡。她所幸爬起来,重新点上了灯,决定趁此机会写一写药给太医院的艾灸要领。 毕竟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艾灸看似不是必备的药理,却也牵扯出了不少的东西出来,史清倏越写越入迷,直到半夜才感受到了困意。 “呼……这段日子还真是不太平啊。”史清倏轻声叹道,她其实比谁都想着早些解决皇后那边的事情,只可惜无奈的事情太多了,很多时候不可以只顾自己而不去管其他的人和未来的路,成年人的世界……往往就是这么残酷的呀。 第448章 出首 这段日子里,史清倏一直在认真地整理艾灸需要注意的事项,单单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写下来,就用了七八天的时间。 与此同时还要每日入宫去看沈伦的身子如何,好在沈伦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史清倏的努力也算是没有白费。 这日,史清倏入宫的时候,大监告诉她皇上此时正在宣事殿中,要她来了就直接过去。 前几天沈伦也是从未停下过处理政事,但都是让史清倏在皇宫里自己转转等他处理完了再说,今日却直接叫她去宣事殿里面去,史清倏心中隐隐觉得,可能她一直在等着的事情今日就要被触发一下了。 大监带着史清倏走了进去,低声道:“皇上,宝樱郡主来了。” “嗯,倏丫头过来,你们都退下去吧。” 下人们纷纷退了出去,史清倏往里走的时候才发现沈夙也在里面,看来的确是沈伦决定今日处理一下那大火和毒物的事情了。 史清倏和沈夙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在沈夙的眼中看到了鼓励的神色,心里这才稍微坚定了一点儿,“臣女参见皇上。” 沈伦把手中的折子放下,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史清倏,“倏丫头,朕还欠你一件大事儿没办呢,拖得时间太久了总归是不好的,所以今日朕便特地把夙儿也叫了过来,就是想通你们二人一起,把那件事儿解决清楚!” 史清倏一听,‘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沈伦的面前,大声说道:“谢皇上!谢谢皇上愿意替臣女做主!” “好了好了,倏丫头你先起来!” 史清倏可不是什么圣人,觉得就算是受了委屈也能够‘理解’或者是忍耐,她早就恨不得皇后被千刀万剐呢。皇后德不配位,她又凭什么还要自己一人傻呵呵地吃哑巴亏呢? 但是说实话,她从未强求过,已经算得上是很识大体的人了,如今一切似乎都要尘埃落定了,她心中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激动竟然一瞬间翻腾了上来。 沈伦翻开了沈夙写着史清倏被人下药、放火、下毒的那部折子,又看了一遍,这才问到:“你们二人且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沈夙上前来,与史清倏并肩而立,回答道:“回皇上,臣和倏儿到达铜陵的第一个晚上,一个名为阿莫的侍女便端上来了骨头汤,美其名曰暖暖身子,但却在倏儿的汤里下了迷魂药,然后再在夜间纵火,就是想要把倏儿困死在火海之中。” 史清倏边听边点头,道,“多亏了小王爷舍命相救,否则只怕臣女现在就已经葬身于那火海之中了……最可怕的是,小王爷还为了救臣女受了伤。” “什么?!夙儿你也受伤了?”沈伦厉声道,急忙上下打量了沈夙一番,“伤的可重?有无大碍?” “回皇上,臣只是受了点儿皮肉伤,伤口早就愈合成了,”沈夙低头说道,“相比之下还是倏儿受伤更重,虽然未曾流血,却是在浓烟之中熏了很长时间,那迷魂药又会让人身子疼到无法忍耐,就更不要提事后还有人觉得纵火不成,改换了下毒的方子……” 沈伦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倏丫头,你仔细说说,那‘下毒’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史清倏点头,把从发现毒物、到后续如何处理、以及那阿莫的所有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这些话已经在心中酝酿了许久了,史清倏早就烂熟于心,甚至不需要过脑子,都能够有逻辑地把事情都一一罗列清楚。沈伦听着也格外轻松,很快就接收了史清倏所说的所有事情。 “那侍女阿莫何在!”沈伦听完,伸手用力地一拍桌案,厉声问道。 史清倏扭头看向沈夙,阿莫的处置都是由沈夙一手来操办的。他害怕夜长梦多,在史清倏决定先不提起那件事情的时候,首先让长吾把阿莫送到了一个绝对安全又无法逃走的地方去了,连史清倏都不知道他把阿莫关在了哪里。 但沈夙应该是知道沈伦今日要处理此事的,史清倏相信他应该是准备好了一切的。 果然,沈伦点了点头,“回皇上,臣已经把人带来了,现在就叫她上来当面陈述!” 说罢,他便叫了声长吾的名字,长吾便押着一个女人走了上来,正是一脸憔悴的阿莫。 阿莫很自觉地跪在了沈伦的面前,她早就下定了决心出首皇后,这么多天过去了,心理准备也是准备了一遍又一遍,早就该波澜不惊的她,却还是在这种时候不争气地发起了抖来。 阿莫不知道,这几天来皇后找她已经找疯了,自然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在东窗事发之前将她灭口,好在沈夙的准备做的密不透风,才能在皇后那近似癫狂的搜寻中保全住她。不仅如此,听长吾提起过,沈夙还把阿莫的家人也保护了起来。 史清倏大概也能猜到了,皇后想必已经在准备这一天的到来了,就像她也一直在准备一般。 “阿莫,你且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宝樱郡主下手!”沈伦厉声问道,吓得那阿莫抖了一抖。 阿莫咬着牙,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艰难地开口说道:“回、回皇上……是皇后!是皇后用奴婢的家人性命要挟奴婢,说……说若是宝樱郡主不死,那奴婢就别想活,家人更别想活!” “咳,皇上,关于阿莫的家人的事儿,倏儿答应过只要她愿意出首,便可保其家人周全的,所以臣已经在阿莫家人的住所之外派了羽林卫去,”沈夙说道,“羽林卫传话回来过……的确有此刻夜间去过,但都被他们一一拿下。只是那些刺客都是死侍,现在一死在了大牢之中。” “岂有此理!”沈伦闻言,愤怒地一拍桌案,骂道,“草菅人命,如此放肆!我看她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把皇后带过来!” 第449章 出首 史清倏和沈夙彼此看了一眼,竟是心下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皇后终于要来直面自己先前做过的事儿了,而且看沈伦的脸色, 也不难看出他心中的愤怒来。皇后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莫却完全是另一个想法,一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皇后,她便手脚发麻,心中害怕得不行。 很快,皇后还是被羽林卫带了过来。 她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一脸厌恶地瞪了一眼身后跟随着的宫女,这才抚了抚自己头上的头饰,走了进来,“皇上急忙忙地叫臣妾来,这是要做什么呀?” 皇后不愧是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很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此时却依旧能够气定神闲地走来,像是真的无事发生一样。 “哼,做什么?你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怎么,还要朕提醒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破事儿吗!”沈伦气得额间青筋都爆了起来,他握着茶杯的手因为力道太大已经泛红,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味。 只见皇后茫然地看向四周,眼神一一掠过所有的人,最后回到沈伦身上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茫然,“皇上,臣妾可真的是不懂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看来,她这是准备死扛到底咯? 沈伦气得闭了会儿眼,拼命地深呼吸好让自己的怒火压下来,他瞪了一眼早就吓傻了的阿莫,道:“阿莫!你来提醒一下皇后,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啊?是……奴婢……奴婢……”阿莫一个激灵,不安地看了看沈伦,目光不敢去看一旁的皇后,只能地下了头来,道,“是皇后娘娘在奴婢前去随行铜陵之前找到了奴婢,说要奴婢给宝樱郡主下迷魂药再将她烧死,还说若是一计不成……便把乌头草和百叶分开放入宝樱郡主的日常吃食中去……还说若是宝樱郡主不死,死的就是奴婢和奴婢的家人!都是皇后娘娘的百般威胁之下奴婢才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求皇上明察啊!” 一口气把事情都说了出来,阿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先前她还害怕得不行,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启齿,但是说出来之后反而是觉得一身的轻松。就好像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看着皇后表演即可。 在看皇后,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阿莫,“什、什么?你这奴婢,本宫与你何冤何愁!你竟然如此嫁祸于本宫!究竟是何人教唆你的!” “哦?你的意思是,你还受了天大的委屈了!?”沈伦气极反笑,问道。 皇后赶忙一声跪在了沈伦的面前,朝他高声哭喊着说道:“求皇上明察!这段日子以来臣妾一直在宫中闭门不出、潜心礼佛,就是为了求佛祖让轩儿日后做事通透一些、求佛祖让皇上的身子好起来!臣妾连长宁宫的大门都未曾出过几次,何来特地找到一个小小的婢子,教唆她伤害宝樱郡主一说呢?” “哼,皇后娘娘的辩词未免也太过软绵无力了,”史清倏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为自己辩解的事儿大可不必费力了,若不是皇后娘娘所为,那阿莫又为何从始至终一口咬定是收到了皇后娘娘的挑唆呢?” “这……皇上,臣妾也不知道啊!”皇后摇了摇头,委屈无比,甚至说话的时候眼中含泪,竟然还有些叫人动了恻隐之心,“臣妾知道先前臣妾树敌不少,但那是都是因为被轩儿的事情懵逼了心,自打轩儿被皇上您禁足之后,臣妾这才是彻底的醒悟……连脂粉都不施地日夜礼佛,竟然还会被人因为先前的恩怨构陷!” 说着说着,皇后便抽泣了起来,她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道:“臣妾是想过一切从头开始的……竟然这么难吗?只希望那 构陷之人能直面臣妾,在背地里动些小心思……真是不齿至极!” 她这话说的,就好像是在说此事是史清倏和沈夙自导自演,故意做了一些事儿,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她一样。 但是不得不说,皇后这一招用的真是漂亮。 她本就相貌绝佳,又是和沈伦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的结发妻子,沈伦怎么可能对她没有一点儿的感情呢?再加上一项强势的皇后忽然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定是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才会如此的。 这样看来,反倒是会让人觉得史清倏和沈夙有心机了。 沈伦紧紧蹙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子,这样软弱的皇后许久未见了,即便是沈伦不信她说的鬼话,可是也耐不住想要忍耐一下。 “你说有人故意想要陷害你,你可有何证据在手里!?”终于考虑完毕,沈伦抬头问道,语气中可以听出明显的缓和来。 皇后微微摇了摇头,“臣妾没有……这么久了,臣妾从未关心过除了礼佛之外的事情,哪里会有有心之人故意勾线臣妾的证据呢?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你这分明……!”史清倏气得上前一步,刚要发作,却被沈夙伸手给安了回来。 她不解地抬头看向沈夙,却只看到沈夙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可强硬地顶撞,否则只会是显得心虚无比。 沈夙低声道:“倏儿,皇上必定也不会轻易去相信皇后的一面之词的,无论她再怎么一口咬定,但我们这边始终都是有人证在的,她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占据上风的。” 史清倏咬着牙,沈夙说的话有道理,她只能勉强地点了两下头。 “求皇上明察!臣妾自知先前做了不少错事,可是也是在潜心悔改的……”皇后似乎还是不打算就此结束,她不依不饶地说道,“哪里能忍受有人在背后如此诟病呢!求皇上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这皇后……究竟是居心何在啊?”史清倏喃喃道,她应该是惧怕皇上‘明察’才对,怎的如今却主动要求起来了? 正当气氛僵持住了的时候,忽然宣事殿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一人—— “皇上!臣有事要奏!” 第450章 反转 来者是一名为韩飞的小官,韩飞先前一直攀附墨阮,近些日子因为墨阮的势力削弱了不少,他本人也不再去潜心研究那些结党营私的事情了,这韩飞近一段时间的攀附行为倒是也减弱了不少。 他本就是个无名小官,官阶四品,鲜少有什么机会能直接来宣事殿找皇上的,今日却是突然冲了进来,直让史清倏和沈夙的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何事?”沈伦心中烦闷,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烦之情。 “皇、皇上……韩大人执意要闯进来,说是有什么要事……奴才没能拦住。”大监跑上前来,自责地说道。 沈伦胡乱甩了甩手,示意大监先推下去。大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韩飞,你有何要事要奏?” 那韩飞一把跪在了沈伦面前,汇报道:“回皇上的话!小臣知晓这段日子皇上在为何事而揪心,小臣之所以急迫地闯进来,也是为了此事的!” 皇后给史清倏纵火和下毒的事情,沈夙从未随意向别人提起过,沈伦自然也是。此事事关皇后,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交流的。韩飞一个四品小官却能知道此事,本就是很有问题的事情。 “皇上,前些日子臣在外游走的时候,偶然间碰上了一伙黑衣的蒙面之人,”那韩飞不等有人询问,便自顾自地解释说道,“小臣见那蒙面之人行迹诡异,担心时候有什么大事,所幸便带人将其拿下,送到刑部严刑拷打,却不想问出了一件大事儿来!” 沈伦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等他继续说下去。 韩飞的眼神不自觉地往皇后的身上瞟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收了回来,尽管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但还是被史清倏捕捉进了眼底里。 韩飞继续说道:“那黑衣人受不住严刑拷打,把他为何会出现于此的目的都说了出来。臣这才了解到,竟是他受人所聘用,要去杀人灭口的——那灭口的对象,正是婢女阿莫的家人——” “是何人所聘?”沈伦眼前一亮,激动地挺了挺身子。 若是阿莫一人的证词可能还不足为据,但若是再加上一个韩飞,皇后就铁定是百口莫辩的了。 “回皇上,是勘察使刘平福!” “刘、刘平福?”众人皆是瞠目结舌。所有人都以为,从韩飞口中出现的名字会是皇后的。 韩飞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的!回皇上,据臣所了解的事儿,是那刘平福为了攀附墨阮丞相,便自顾自地策划了一桩谋害宝樱郡主的事情,并且事后担心侍女阿莫泄露他,便派遣了杀手过去……就是想要杀人灭口的。” “什么?”史清倏上前了一步,恶狠狠地瞪着那韩飞,“你这人,说话还真是不用打草稿啊!谁给了你多少的好处啊,竟然能让你如此昧着良心说话!” 看来墨阮和皇后准备的还真是足够齐全啊,这暗杀证人阿莫不成,竟然还已经把后路给铺垫好了。找了一个看似与此事毫无关系的韩飞出来,又给另一个平日里一副谄媚样子的刘平福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偏偏是韩飞和刘平福的人物设定太适合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了,竟然还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事实可能果真如此。 皇后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微妙,她似乎是在忍着笑意,但下一秒又是一脸的委屈和痛苦,“皇上!求您一定要明察此事!韩大人所言定是真实的,他可没理由骗您啊……” “是啊皇上,若非是臣真地问出来了那件事儿,臣是有两条命也不敢来欺骗皇上的啊!”韩飞也跪了下来,随声附和道,“臣之所以做这件事儿,只是希望帮皇上排忧解难,绝无他想!” “够了够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朕心烦!”沈伦烦闷地一摆手。 本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大事儿,却偏偏折腾出了这么多事儿来。沈伦其实一开始也认定了皇后就是罪魁祸首,他叫来沈夙和史清倏询问一番,也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他早已准备好如何处置皇后,却半路又冒出一个韩飞来指认另一个人。 沈夙此时也已经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势。方才那韩飞和皇后彼此对视的几眼,已经叫他确信这韩飞定是出自墨阮的手笔,他舒了口气,道:“皇上,依臣看不如先把那刘平福带上来询问一番如何?” 沈伦叹气,“来人!把那个刘平福给我带上来!” 话音刚落,大殿外便有人押送着一个一身横肉的小官走了上来,羽林卫毫不留情地一推搡,让那刘平福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皇皇皇……皇上……”刘平福一脸恐惧地看着众人。 “刘平福,你且来说说,韩飞所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刘平福咬着牙,从他那扭曲的面容上就能看出他内心正在经受着的煎熬,终于,刘平福抬起头来,鼻涕眼泪一起便流了出来,“皇上!小臣有罪!小臣不该为了恭维墨阮丞相而去自私地伤害宝樱郡主的!小臣自知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求皇上给臣一个死得痛快吧!” “你!”史清倏气得发抖。 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刘平福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来帮着皇后开脱?“既然是刘大人为了趋炎附势,那为何你安排的侍女又要一口咬定是皇后所为呢?这样一来……岂不是违背了刘大人的初衷吗?” “这、这婢女没有脑子!真是一条胡乱咬人的狗!”那刘平福道,“皇上!臣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潜心认罪!只求皇上给臣一个痛快!” 沈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早已身心俱疲,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却总会弄得如此复杂。 他厌恶透了给他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即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那韩飞和刘平福不过是替罪羊,却也忍耐不了他们以为自己是个傻子的事情! “好了!罪臣刘平福,企图暗杀宝樱郡主,触犯死罪,直接关入刑部大牢,择日问斩!贱婢阿莫,受人蛊惑,同样择日问斩,朕看在夙儿的面儿上,可以原谅你的家人!至于皇后……作为六宫之主,却不断地牵扯是非,这次就算与你无关,却也要以儆效尤!皇后禁闭常宁宫三月,非朕亲命,不得离开!” 第451章 到货 事情,到此就告了一段落了。 史清倏无精打采地跟在沈夙的时候,一起离开了宣事殿。 那刘平福已经被羽林卫拉了下去,心灰意冷的阿莫被羽林卫押送下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质问为何沈夙说过会让她或者,最终却还是沦落到了那样的下场。 韩飞则完全被沈伦忽略了,沈伦心中清楚的知道此事就是皇后所为,可是谁让那墨阮和皇后的手腕儿还是硬挺得很,明明已经到了几乎不可能翻盘的地步了,竟然还是叫他们找到了解决的法子出来了。 这也叫在场之人都看清了,墨家的势力渗透得很是透彻,仅仅是清除了表面还尚且不足,只要那‘根’还在,只要墨家处处小心谨慎着,他们就不容易撬动那根源。 史清倏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责地说道:“沈夙……此事都怪我,若是我当时没有自以为是地选择此事不急,可能现在皇后已经被皇上废除了……” “不,此事不能怪你,”沈夙轻叹一声,柔声安抚着说道,“那个墨阮的心思比海底针还要难以捉摸,我相信他在我们回来之前定是就已经做好了几手的准备,他只不过是在等事情的发生而已,早还是晚……对于墨阮来说,应该都不是问题的。” “唉……可我们又一次浪费了一次机会,”史清倏垂着头,“沈夙,都是我太过于自负了,我以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却不想墨阮竟然能有这样的手段儿,叫一个毫无关系的刘平福心甘情愿地去赴死。” 墨阮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们也不想再继续琢磨了,反正是是已经是如此,也确实是没有再去思考的必要。 沈夙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头,“无妨无妨,反正还来日方长呢,此事终结了,却也是在皇上心理留下了结,我猜想他们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敢做什么动作了,正好,倏儿你也趁这段时间好生休息休息,自动铜陵一行回来了,你便一直忙活,我看了都心疼。” 沈夙就是如此,从来都不会怪罪史清倏什么,永远对她都是那么温柔,可是此时却更叫史清倏自责了。 “沈夙……我……” “好了倏儿,”沈夙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了,与你无关,你切莫再自责了。乖,回去好好歇息吧。” 史清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似的,但看着沈夙那温柔似水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沈夙还有宫务需要处理,没办法送史清倏回去,史清倏便也就识大体地让他赶紧去忙了。 却不想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回到侯府,便传来了从铜陵来的人的消息——麻草和药材都已经运送到了京城里,现在麻草应该已经被送往太医院去了。 “哇!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闻言,方才心头上笼罩着的阴霾瞬间便一扫而空,史清倏眼前一亮,抓这薛应就要往太医院的方向走,“走吧应儿,正好我们还没走,我们赶紧去看看那麻草!” “哎哎哎,可是小姐……您也不累吗?”薛应被拽得一脸懵,只能随着一同走了过去。 “不累了不累了,还是去看看麻草要紧!” 二人快步赶到了太医院时,正好见到了几大车的麻草,还有正在往下卸货的小厮们。 两三名老太医站在一旁看着,顺便指挥着小厮们把卸下来的麻草放到已经准备好了的空地上去。 见到史清倏过来,几人便走了过来,“呀,小郡主来了?正巧这麻草到货,臣还商量着说派人去请一下小郡主呢,没想到您自己便赶过来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伸手去拿了一小把那车上的草叶,放在鼻尖嗅了一嗅,一边回答道:“嗯……方才在路上听到有人说麻草已经送往了太医院来,我便赶紧赶了过来想要看看……不错不错,这麻草还很新鲜,铜陵的气候果真是不错,竟然能种出这么好的麻草来。” “这麻草成色的确不错,方才臣还稍微拼了一拼,入口果真觉得舌头微麻,不一会儿便没了感觉,”其中一个太医点着头说道,“小郡主,我们何时把麻沸散的研制提上日程呢?” “现在就可以,”史清倏轻轻一笑,“钟太医,劳烦您多找几个人来,把这麻草摊开晒干,水份都要晒出去,越均匀越好、越干越好,待晒干之后,我们先取一小部分出来试着制作一下,若是效果达到预期,便能够开始批量制作了!” “如此甚好!”钟太医一拍手,激动地说道,“小郡主,我们所有人都很期待看到麻沸散的成品!” 其实不光是他们期待,史清倏自己也很是期待,这麻沸散若是能做出来,且不说造福多少患者,她没准儿还能在麻沸散普及之前,帮自己的史氏医馆大赚一笔呢。 史清倏早就想好了,麻沸散的制作方法她不会当做家传秘方一样死守着,毕竟也不是她的原创,华佗老先生的成果,她可不能拿来当做自己一个人的,而应该是大力推广,造福所有的人。 “对了,说起来那艾灸之术的要点,钟太医你们可曾好好看过了?”史清倏挠了挠头,忽然想起来她写的那艾灸的东西。 钟太医急忙点头,“看过了看过了,不仅是看过、试过了,臣还找了人去誊写要领,正准备着传授给徒弟们呢!” “是啊是啊,小郡主这般大度无私,真是我们每个人的榜样!” 史清倏轻轻一笑,曾几何时,还有人说过她自私,不肯分享秘方呢。只是那时余半仙所授,史清倏才会不愿意告诉其他的人,而无论是艾灸还是麻沸散,都不是只属于她的,她就自然不会那么死守了。 史清倏朝三明太医轻轻行了个礼,道:“好了好了,我只顾提供方子,这后续的改进和实践都还要靠几位太医们来努力了,医术故步自封是没有进步的余地的,所以传授出去,才是医术最好的结果。” 说罢,她看了看薛应,想着现在也没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既然如此,这边就交给钟太医了,等麻草晒好之后请钟太医派人来知会我一声儿,介时,我们再开始制作麻沸散!” 第452章 成品 这麻沸散的制作,说快也快,说难也是难的。 史清倏没想到的是这个朝代的草药药效竟然还和现代时候的药效有所出入,这剂量上还需要大的改进,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所以原以为一个月以内就能够搞定了的事情,竟然断断续续地拖延到了来年的春末之时。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史清倏想等一批新长出来的新鲜草药,毕竟太医院的库存中放置着的都是晒干了之后的草药,药效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 好几版做出来的麻沸散,史清倏都是亲自试药,只可惜每一次都是不尽如人意的,她便只能再继续改进。 直到第二年的春末之时,在史清倏服用了新研制出来的麻沸散后,约摸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她再薛应用拳头击打自己的腹部时,果真就没有了一丁点儿的感觉! “成、成了!?”史清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能看到,却不能感受到存在的感觉,还真是奇妙无比。 上辈子她的确是做过,却没有沦落到自己亲身去实验的地步,说起来,活了两辈子了,史清倏还是第一次使用‘麻药’,体验到了这奇妙的感觉。 薛应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以来为了测试麻沸散的药效如何,史清倏每次都会要求薛应去打她,薛应是不敢用力,不用力吧,史清倏还觉得不满意。 尽管史清倏说了,吃了麻沸散后,即便是半成品也好,痛感都会有所削弱,薛应就算是用全力打也不过尔尔罢了。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主子,哪有主子要求奴婢去殴打自己的啊?所以每次薛应都是抱着‘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拳’的想法去打的。 这次终于痛感全无,最感到开心的反而是薛应。她如释重负地长嘘了一口气,叹道:“终于做成功了!小姐您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终于是没有白费啊!” 史清倏激动地点了点头,因为身体的知觉还有些延缓,她只能动一动自己的脖颈,把头转向了钟太医的方向,激动地说道:“钟太医!此方可行!如今这麻醉的感觉已经快有半个时辰了而不显消退,我想药效持续一个时辰之久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小郡主!我们这次终于是成功了!”钟太医也是满脸的激动,竟然有了些热泪盈眶的势头。 几个月来他们调整了无数次的配方,试验过了无数次的半成品,人都快吃傻了,但是钟太医不得不说,若是仅仅按照史清倏给出来的方子去做一种药物的话,钟太医可能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就恰恰是这种一同摸索的感觉,过程多么艰辛也罢,接过总会是把成就感放大许多倍的。 史清倏不紧不慢地躺在床上等着,掐算着时间等候药效过去,知觉渐渐地恢复,到完全消失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了。 “唔……钟太医,此次的麻沸散全部麻醉的效果能够持续一个时辰,约摸一个时辰后才开始渐渐地恢复了一些感觉,”史清倏终于坐了起来,她托着下巴说道,“一个时辰已经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成果了,我怕若是再为了延长时间而增加剂量的话,会产生副作用。钟太医,您怎么看?” “臣也觉得一个时辰是绰绰有余。”钟太医说道,“做完手术往往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但是用来作为术后缓冲痛楚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那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此敲定这最终的方子如何?”史清倏道。 钟太医激动地点了两下头,细细地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方子,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小郡主,这麻沸散的问世,定会是昱国的医术世上一大里程碑!” 事实上,虽然没有钟太医说的那般玄幻,可是麻沸散的传播速度也确实是超出了史清倏的想象。 不过是问世三个月,麻沸散几乎已经成了各大医馆内人手必备的一种药了,除了用在手术的时候,平常有人若是疼痛难耐了,也会选择吃一点儿麻沸散来止疼。 史清倏的心理成就感别提多大了。 这段日子一直在忙麻沸散和艾灸的事情,皇上看史清倏自得其乐,还给她安排了讲学,专门给京城以及各地慕名而来的医师讲解艾灸和麻沸散的用处。把史清倏忙得可是都找不着北了。 拖这件事情的‘福’,宝樱郡主的名号又在这片地区里叫得响亮了许多。有一次史清倏和沈夙二人去茶馆吃饭,竟然还听到了说书的人说起了自己的事迹,那说书人说的神乎其神,吓得史清倏一整顿饭噎到了好几次。 第二年的科举也顺顺利利地度过了,史清倏手头上的事情才算是了解了。 宫中大朝,墨阮看着第二批因科举而入宫的新官员们,心情格外的复杂。 仔细想想,这样虽然身为右丞相,虽然说起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员,却日日都是如履薄冰的卑微日子,已经一年之久了。 一年来,那沈夙和沈谧风生水起,那做了丞相的史渊更是如此,仗着他的势力扩大,还有沈夙和沈谧两位皇家后人的支持,便招揽了一大批新进来的官员们,不能说他目中无人,但至少,也是目中无墨阮了。 又是一次憋屈的早朝结束,墨阮头也不回地便去想了东宫。 东宫中的太子又圆润了不少。 这已经是他被禁足的一年多的日子了,其实皇上早就对他离开东宫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先前墨阮叫沈轩亲自去一趟养心殿,把他‘亲手’写好的奏折交上去的时候,沈伦并未制止,反而还随意夸赞了一句‘看来这禁足还是有成效的,太子都能写出这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 其实那折子哪里是沈轩写的?分明是墨阮找人所做,又让沈轩誊抄了一边罢了。 看着那满面油光、刚刚睡醒了的沈轩,墨阮气得双手直抖,他指着沈轩的鼻尖,厉声骂道:“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 第453章 立贤 摧毁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动手去打压,而是惯着他。 一年不理朝政的沈轩,早就彻底成了一坨蛀虫一般的存在。当然这也怪他自己不争气,东宫成了禁足之所,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频繁的往来,尤其是沈伦,先前他就不怎么来东宫,如今更是一年没有来到过这里,这东宫,就无疑是成了沈轩一人的失乐园。 他填充自己的妾室,每日寻欢作乐,本来就不喜欢费脑筋去理政的他,现在装模作样都已经懒惰了。整个人颓废得不像是一个太子该有的样子,更别提别的方面了。 “舅、舅舅……今儿个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沈轩揉了揉眼睛,油光满面的他这时脑子才清醒过来,看到来者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墨阮,他吓了一大跳。 “哼,我若是不来,哪里会知道日上三竿了,太子殿下竟然还躺在床榻上睡大觉呢!”墨阮气急败坏地横瞪了沈轩一眼,恨不能直接把他拎起来打一顿似的。 沈轩赶紧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舅舅您听我解释!是、是我昨晚看书看得时间太晚了些,所以才睡得晚了点儿……没能早起。” 听沈轩说着鬼话,墨阮只是冷哼了一声,若是他真的相信了,那才是真的傻子呢! 不过墨阮也是因为无心同他继续计较下去了,本来今日他来东宫也不是无所事事,更不是专门为了来抓包一下沈轩的,他还有大事要做。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骗人的鬼话来,真以为我会信你的吗?”墨阮厌恶地瞥了沈轩一眼,转身就要向外走去,“洗干净你那张脸!我有要事要跟你商讨!” “是是是……舅舅请先去前厅等候!侄儿马上就来!” 沈轩赶紧匆匆应下,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腾了下来。 他匆匆地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赶紧去了前厅。墨阮已经坐在那里等了许久,茶都续了两次,这沈轩才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看着他那一身颤抖着的横肉,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样子,直让墨阮感到心烦。 自己怎么就要辅佐这样一个太子上位呢!哪怕他稍微听话一点儿,或是稍微有一丁点儿的上进心,自己、还有整个墨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若是说墨家的百年基业完全是被那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沈轩给毁掉的,也是完全不为过。 “咳咳——舅舅今日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沈轩清了清嗓,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 墨阮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道:“轩儿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真地想做太子、想做大昱国未来的王?如若你志不在此,只想着日日寻欢作乐、贪恋美色的话,那我劝你干脆早些放弃,省的我们这么多人都要为了你而绞尽脑汁!” “啊……啊?” 沈轩一听,只觉得大事不好,听墨阮的意思,这不就是说要放弃他吗!? 其实沈轩从未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是王者,也怪皇后给他灌输了太多这样的思想,叫他小小年纪就变得不可一世起来。不过现在一想呢,若是叫他放弃太子之位乃至王位,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做了皇上后,后宫三千佳丽任由自己一人挑选,那将是何种的幸福啊! 想到这里,沈轩急忙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了啊舅舅!轩儿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心中还是有志向的啊!况且……父皇就只有儿臣这么一位嫡子,除了儿臣之外,那群庶出的人谁有资格呢!” 闻言,墨阮蹙了蹙眉,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沈轩太过于自大了,真就以为除了自己之外就再也没人比得上他了?沈伦当年也是非长非嫡,甚至都不是所有的皇子中最贤能的那一个,还不是因为一些事儿把皇位从沈夙的父亲沈琦的手中抢了过来,成为了现在的皇上吗? 所以说,嫡长子继承的说法早就已经是名存实亡的了,现在,封立储君的,沈轩却还以为自己真是个什么不可或缺得到东西了。 见墨阮不说话,沈轩这才觉得有些心虚,搓着手不安地问道:“嘿嘿……舅舅,您这话时何意呢?” 墨阮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你若是还想着做太子,就给我安分守己,好好地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去。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那史渊因为这科举制度招揽了一大批的支持者,若是再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只怕事后会很难收场了!” “啧……此事的确是困难,”沈轩托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说道。而事实上沈轩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只不过是为了害怕墨阮的斥责而装出来的罢了,“舅舅,依您之见,我们究竟要怎么做呢?” “今日大朝,我已经命人上书,皇上也同意你回来参加早朝了,你从明日起便回来,仔细地、好生地给我做事!”墨阮道,“这科举制度益处不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弊处的。待你回归朝廷后过几日……我打算联合百家上书,把这该死的科举制度给废除了!” “这、这样可行吗?”一听说自己又要开始早起上朝了,沈轩的心中竟然还有些失望,第一反应是这般颓废而又快乐的日子他还没有过够呢。 沈轩不知道那科举制给自己的阵营带来了多大的打击,更是无心去管那些看似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了,他眼中只有一件必须解决的事情——沈夙。 “说起来舅舅……前缎时前侄儿找了很多人去查沈夙的事情,但大多数人查到的东西都是如坊间谣言一般,那沈夙就是父皇和那个苏绾苟且生出来的杂种!”沈轩越说越激动,道,“舅舅,我父皇对那沈夙百般好,无论何事都对他百般纵容,他、他不会就等着找机会把皇位传给沈夙呢吧!如此一来我们和如何是好啊?” “嗯……此事,你我知道便好,”墨阮道,“那沈夙的身份上不了台面的,皇上也不会轻易地传位给他,你就先忍忍吧!” 忍忍忍,他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沈轩咬了咬牙,面色变得极其狰狞—— 区区一个私生子胆敢同他这正牌的嫡子叫嚣?沈轩绝不会轻易绕过那沈夙的。 决不! 第454章 雷雨 此时已经是夏季,窗外电闪雷鸣的,才刚刚是傍晚时分,天色却已经昏暗得比夜晚还要深了一个色度。 史清倏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景,天空低沉得似乎要压倒人的头顶上来,让人觉得几乎都无法呼吸一般。不知为何,史清倏心中总像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似的,叫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安下心来。 呆坐了一阵子,耳边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史清倏还以为是薛应或者是小莲,头也没回,依旧摊在自己的胳膊上,道:“进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者竟然是沈夙,他把用来遮雨的油纸伞仔细收好,轻轻靠在了门外,随后又自己踏了踏脚,让脚底的泥土颠下来一些,这才缓步走入房间中去。 一进屋子,没有在屋中看到史清倏,一转眼才在窗边发现她。 看着史清倏那略显落寞和可怜的小背影,沈夙无奈地笑了笑,轻轻走了过去。 “唉……应儿,看着这场大雨,不知为何我心中总觉得有些异样,”史清倏没有回头,完全把沈夙当成了薛应,“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啊……就好像这黑压压的天空是一块大幕,掀开的话会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没有哦。” 沈夙走上前去,伸手从后面捧住了史清倏的脸,轻轻把她的头给抬了起来。 “哎?”史清倏一愣,仰着头看到的竟然是沈夙的脸,还有些反应不及,“沈夙!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应儿呢……” 沈夙点了两下头,这才放开史清倏的脑袋,“嗯,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史清倏扭过身子去,上下打量了沈夙一番,发现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顿时心下明了,道:“你又是自己跑过来的呀?这么大的雨,这也太危险了吧。” 沈夙的确又是自己偷偷跑到侯府来的,今日的雨下得格外大,说实话,他心中也有些不安,莫名地想要来看看史清倏。但又觉得这么大的雨还往外跑,未免太折腾人了,于是所幸自己一人披了件斗篷、拿上了油纸伞便出了门。 幸亏他的轻功了得,雨天路滑也成不了什么阻碍,除了身上被雨点打湿了一些之外,还是很快很安全地就到了侯府的。 “过来过来,看看你这一身的雨水,狼狈死了!”史清倏叹着气把沈夙拽到了一旁,拿来自己的毛巾便开始帮他擦干净身上的水,“你就不能等雨停了再来嘛,下着大雨还在房顶上飞来飞去的,怎么……嫌自己活的长了?” 沈夙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拽着自己絮絮叨叨的史清倏如此可爱呢? 想着想着,脸上便勾起了笑意,他看着闷着头给自己擦衣服的史清倏,还是没能忍住,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我太想你了,倏儿,一秒钟都不想多等了。” 史清倏老脸一红,这台词对女孩子的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她轻轻咳了两声,这才从沈夙的怀中挣扎出来,明明脸颊都已经通红了,却还是装出了一副嫌弃的样子来,“好了好了!多大个人了,先把衣服擦干!” 沈夙忽然想,或许平平淡淡、清茶淡粥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枯燥。 “说起来,倏儿方才不是说看着这场雨,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安吗?”沈夙挠了挠脸颊,问道。 “是啊,”史清倏叹着气,点头说道,“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沈夙没敢直接告诉史清倏,其实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找她,史清倏在身边,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任何预感都不是无端发生的,更何况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有了同样的感觉,更会叫人难免多想一些。 擦干净雨水,二人这才在窗边对坐下来。薛应端上来两杯热茶,两个人就在腾腾的热气之中静坐了好一阵子。 “对了,沈轩回归朝廷十余天了,还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沈夙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不仅不满口胡话了,竟然还提交了好几册有建设性的折子上去,真是不像他。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折子究竟是何人所作我不知道,却绝对不能是出于沈轩之手的。” 史清倏笑了一声,“噗……这算什么,墨家人集体大变脸吗?墨阮皇后如此也就罢了,竟然能够把沈轩也逼成这幅样子,看来他们还真是没有一点儿放弃的打算啊……那折子是谁写的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如何?” “还能如何,沈轩都已经在改了,而且和一年前的他想比有了很大的‘进步’,皇上只能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沈夙道。 当年若不是沈轩实在是不中用,沈伦也不会这般厌恶嫌弃他的,毕竟他是嫡子,若是嫡子又是贤才,那便会省去很多的麻烦。可偏偏沈轩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才叫沈伦彻底对他失去了信心。 而现在沈轩大有改观,沈伦又不是有意地在针对沈轩,自然事端就少了许多。 可是这样一来,沈夙和沈谧他们便会显得有些被动了,现在的事情闹得已经如此地步,沈伦的身体又是一日赛一日的差,万一哪天沈轩真的继位了,那么现在彼此分裂站队的所有人,定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一想到这里,史清倏便觉得有些心悸,未来的不确定性还是太大了啊……虽说看似都是日后的事情,她却总有一种转眼那天就会到来的感觉。 说实话,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卷得这么深。但是又细细一想,这似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当初人生的节点无论她如何选择,结局都会是如此。 “倏儿,你怎么了?”见史清倏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好,沈夙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史清倏甩了甩头,“我就是觉得,等待暴风雨来临的时候是最煎熬的。” 第455章 心动 史清倏说的没错,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此时,千钧一发,千斤顶悬在头上,只差一丝便会坠下来,可是你不知道究竟何时才会断掉,更不知道的是介时自己能否躲开。 为了迎接那触发的刹那,就必须要时时刻刻地保持着十二分的精神,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是经受着持续不断的煎熬。 沈夙很清楚史清倏说的是什么事情,他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来,伸手轻轻地在史清倏的头顶拍了两下,“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多想了,此事可不在你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你只管放心地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 史清倏艰难地点了点头,尽管沈夙这么说了,她也不会心情好到哪里去,只要沈轩的太子之位还坐着一日,她便有一日的不安。 怕史清倏陷得太深,沈夙只好同她闲聊起别的事情来,从多年前在战场上面的见闻,到前不久去京城外结识的新的世外高人,沈夙都一一地讲述了一番。 史清倏向来是爱听人讲故事的,加上讲述之人又是沈夙,她便更加的乐此不疲了。二人一直从傍晚聊到了半夜,窗子外面的雨从电闪雷鸣到飓风呜咽、再到只剩下几滴没来得及一同倾泻而下的雨水可怜巴巴地掉下来,史清倏才稍微有了些困意。 “倏儿,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看着身边的人像一只小猫咪似的打着哈欠,沈夙的心都要化成一滩水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若还是想听,那我改日再来跟你说。” 史清倏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一把扑倒了沈夙的身上,像是一只树袋熊似的怎么都不愿意下来,“沈夙,我好爱你呀。” 几乎是在一瞬间,沈夙直接从脖颈红到了耳垂。 他们相恋也有那么长时间了,沈夙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不争气’,如今史清倏的一句告白竟然还会让他脸红心跳好长时间。 他突然好想让一切快点结束,因为那样的话自己就能安安心心地把史清倏娶到自己的身旁了,他真的……一秒钟都不想放开她的手啊。 但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还是无情地叫他清醒了过来——现在还不行。他现在可不能自私地贪图一时的享乐,就算要娶史清倏,也必须要等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候。 “好了好了乖哦,我也爱你。”沈夙一手抱着史清倏,另一手轻轻在她的脊背上拍打了两下,轻轻地把她抱到了床榻之上。 史清倏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沈夙也没再说什么,伏身,轻轻吻了她的樱唇一下,便转身熄灭了烛火,从门口离去。 史清倏眯着眼睛看了看,只看到沈夙的身影在门口撑开了油纸伞,随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又是十日的时间匆匆而过。 近日,朝堂上出了一件大事儿。 是第二批科举进来的官员被查出了腐败事迹,收了地方不少的银两,把刺史上交的文书整个调换了一番,原本的文书中尽是批判那地方官员的无能和腐败的,却被经手的官员换成了写满褒奖的公文。 最叫人觉得此事不对劲的,是那原本的文书竟不知怎的落到了墨阮的手中。墨阮称自己也是无意之间,又手下的人拿错了,这才看到的。 当然,此事也是墨阮挑破的。 之所以说这是一件大事儿,倒并不是因为贪污腐败事件本身,毕竟这么多官员,被查出贪污的也不在少数。沈伦当即决定连坐,不管是京城里受贿的官员也好,还是那地方施贿者也好,一并连坐革职。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的,但墨阮的党羽却是不肯,在处置了那官员之后,还继续拿此事说事儿。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该就此了结!”其中一人走上了正中央来,挺着腰板大声说道,“这小小一官贪污受贿的数目,竟然就达到了几十万两银子,难道我等不该找找其之所以会受贿的真实原因吗?臣以为,只是将其革职,并不能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伦单手撑头,挑眉看了看那人,“那依你之见——咳咳咳——你以为这贪污受贿的真实原因究竟在何呢?” 那人心下一笑,高声回答道:“回皇上,臣以为,归根结底还是那小官未曾见过什么世面。他本是布衣百姓,虽然通过科举入了仕途,却也改不了他乡野小民的本质。这种人,往往无法抵抗诱惑,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更何况,这朝廷本就与他无关,不像是世家子弟入仕者,一个朝廷乃是一家的全部支撑,对于世家子弟而言,定会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在心中。可是对乡野小民则不然,朝廷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个捞钱的鱼塘罢了!” “皇上!臣附议!”另一人也走上前来,“臣以为,赵大夫所言极是!对于那些乡野小民而言,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干,这才是这两年来腐败事件多发的根本原因啊!” “赵大夫和钱大夫这是何意?”姬文玉闻言,皱着眉头反驳道,“根本原因,还是那孙小官的心不定!与是何出身又有何干系?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中,也少不了贪污腐败之人,您这又作何解释呢?” 钱大夫轻蔑地一瞥,说话时都不看着姬文玉,道:“姬尚书自己就是低微出身,自然是会向着那低微出身者说话,可是皇上,在臣看来,这没见过世面的人,那分明就是只要给点儿好处便能对着点头哈腰的哈巴狗!心不定,心不定的缘故,还不是因为自幼未曾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说白了……就是没资格站上这么高的位置罢了!” “就是就是,即便是勉强站上来了,那也不过是一时的,”赵大夫随声附和道,“像这种只为了呈一时之快者,我们朝廷根本就不需要!” “我听来听去,总感觉二位大夫的话似乎是在意有所指啊……”史渊也站了出来,道,“二位说是在苛责出身低微的官员们,可是无论如何听,似乎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指责科举制度的不是!” 第456章 对峙 没想到,竟然是史渊自己点出来的此事。 一直静静地听着一切的墨阮心下一笑,史渊的点出正和他意。反正是史渊说的,也就不会容易让人觉得是他墨阮苦心下棋,营造了这样一出戏的感觉了。 墨阮见时机已到,捧着手中的笏板便走到了史渊的身边,姿态放得极高,端着架子说道:“不错!史丞相所言甚是!皇上,臣以为,这科举制看似招贤纳士,让平民们中一腔报复者也有了一个进入仕途的机会,可是这一两年的实践看来,这科举制分明就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哦?看来墨丞相你也是有话要说?”沈伦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 这段时间来,沈伦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苍老,除了铜镜中那愈加苍白的鬓角告诉着他之外,每日上早朝时,也总会让他多了几分的疲惫感,有事时间稍微长一些,他便觉得烦闷和疲倦。 所以,现在都是沈伦说的话少,朝堂上有人吵,那边任由他们去争吵了,只要没把他吵得头疼,沈伦便不会劝阻。 “回皇上,臣不敢说什么,但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墨阮行礼回答道,“臣认为,自科举制推行以来,朝中的确是招揽了一大批人不错,可是这群人中,谁敢说都是有益于朝廷的贤才呢?” 墨阮这么一问,再加上孙小官方才才因为贪污腐败而革职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我敢说这群人都是有益于朝廷的贤才’。所以所有人默不作声,墨阮便更加来了兴致。 “皇上请看,无人敢确信地如此说,就说明这群人中根本就是鱼龙混杂的。这‘龙’进来了,我们自然是要欢迎,可是‘鱼’进来了,把整个朝廷弄得乌烟瘴气,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说了这么多,墨丞相不就是在指责科举制度的不是吗?”沈谧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反驳道,“可是也请墨丞相想一想,通过科举的渠道进来的,以姬尚书为例,做成了多少的事儿呢?这些事情若非是姬尚书,其余的人谁又能做到?” 墨阮蹙了蹙眉,“啧……这姬尚书是‘龙’嘛,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臣也说了是‘鱼龙混杂’,而非是全部否定了。臣只是觉得一个姬尚书,要撑起其余那么多人贪腐的事情来,是不是太难为姬尚书了?” “墨丞相,一个人贪污腐败也好,还是内心正值也罢,都是人自己来决定的,与出身何干?”姬文玉不满地反驳道。 这科举进来的官员不少,做出了成就的也不少,但是似乎都没什么单量与墨阮当堂争论,只有一个姬文玉敢站出来。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身后有宝樱郡主、小王爷以及史丞相撑腰,只是姬文玉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乡野小民’,他的姬家也是曾经的大家,姬文玉不是世家子弟,但好歹也算是大家的公子出身,本就内心刚直不阿的他,岂能忍受墨阮这样以偏概全呢? “说句不好听的,墨丞相身边的人……也有不少是收过好处的吧?” 此言一出,可是震惊了整个朝堂。人人心中都在感叹,这姬文玉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样的话都敢乱说,听上去不痛不痒的,仔细一品,这不就是再说他墨阮施贿于人吗。 “咳咳……”沈伦清了清嗓,他见朝堂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只好站出来说道,“此事姬爱卿所言极是,朕又不是不知晓,众爱卿们不必像是踩了雷一样。” 还好,又沈伦站在姬文玉这边说了句话,沈谧他们微微舒了一口气,若是沈伦不这么说的话,姬文玉往后是必定会早墨阮的算计的。而沈伦这么说了,姬文玉的话才显得不痛不痒,墨阮也就更加不敢对姬文玉有什么动作了。 赵大夫见无人说话,只好上前一步说道:“咳咳!这姬尚书所言完全就是两码事!若非是乡野小民们没见过世面、受不住诱惑,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迷失了自己呢!所以说归根结底,这件事儿还是那科举制度的问题。若不是科举的推行,我们的朝廷哪会如此乌烟瘴气!” “若不是科举制的推行,我们的朝廷中有哪里能有一批刚正不阿的新生势力呢!”沈谧道,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赵大夫,好像是要把他瞪穿了似的,“赵大夫是朝中的老人了,这么多年都没感觉到过朝廷中早就开始乌烟瘴气了吗?该说您是年老眼睛昏花呢,还是说您‘当局者迷’比较合适呢?”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赵大夫先前没少受墨阮的贿赂,现在竟然还有脸面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指责别人。 “你!”赵大夫一怔,不敢再说什么了。 “行了,总而言之,墨丞相就是想着上书废除科举制度咯?”沈伦面无表情地问道。 身心俱疲的他,早就懒得去跟人打太极了,直接把话说出来反倒觉得轻松不少。 墨阮楞了一下,才说道:‘正是!请皇上仔细斟酌,往年昱国没有科举制度的时候,不也发展到了如今这么鼎盛的时候了吗!’ “皇上,臣以为科举制度万万不可废除!”一直沉默着的沈夙说道,“科举制度引入新人,这段日子以来朝廷的事情上上下下层级分明,正因为是有不少的新人进入,若是像往常一样再度把权利集中到一个人身上,岂不是很容易出现一官专权的现象吗。” 史渊影射的,就是之前的墨阮,当年他的权力之大,一度只手遮天,相信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时候了。 沈伦自然也不会愿意,他用手指戳了戳桌面,笑道:“此事不必再议,科举制度是百年良策,不会轻易废除的。” “皇上……!”墨阮皱着眉头道。 沈轩一直听着,他以为胜券在握了,却因为沈夙的一两句话当下就改变了沈伦的心意?就因为沈夙说了‘不可废除’,沈伦竟然就真的一棒子打死了所有人的激情,当即决定不废除? 他咬着牙,心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父皇!您不就是因为沈夙,才决定不废除那该死的科举的吗!” 第457章 口不择言 “你说什么!?”沈伦一怔,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竟叫他额头上的青筋全部都爆了起来。 一直以来,沈夙的事情都是沈伦心中的一个心结,他对此避而不谈,所有的人也都对这件事情避之不谈,不管背地里如何说、说的多难听,但单面是没有人敢这样直接说起此事的。 沈轩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说的人。 “太子殿下!慎言啊!”墨阮只觉得大事不好,看了一眼那同样气得不行的沈轩,只能咬着牙低声提醒道。 没办法,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又不能以‘舅舅’的身份去厉声斥责沈轩,只能以一个‘臣’的身份去提醒他。可沈轩这等欺软怕硬之人,只是‘提醒’又怎么能管得住他呢? 果不其然,沈轩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尤其是他看到气定神闲的沈夙时,在他眼中则变成了有意在挑衅他,心中的火气烧得更加旺盛了一些,“儿臣哪里说错了吗!?若不是这个沈夙说科举制度不宜废除,父皇又怎么会这般痛快地结束这场争辩呢!” “太子此言差矣,科举制度自然是有它存在的必要和好处,皇上才会选择留下来的,”沈夙看着沈轩,咬着牙解释道,“皇上才是最终决定所有事情的人,岂会因为一人的言辞便改变自己的心意呢?” 其实沈夙也怕,怕那个没有脑子的沈轩会说出什么无端的事情来,十几年前的事儿沈伦选择尘封,沈夙也是同样的选择啊。 “你放屁!”沈轩上前了两步,连身旁的两个官员都没能拉住他,只能任由他走到中央去,指着沈夙的鼻子骂道,“要不是你是那个贱女人苏绾之子,是父皇的私生子,父皇才不会纵容你这么多年!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娘一个模样!都是祸国殃民的该死的贱坯子!” “放肆!你这逆子!”沈伦‘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伸手大力地一拍桌案,直震得桌案上的笔架倒向了一侧,毛笔‘哗啦啦’地都散落在了地上,吓得侍奉的小厮急忙跪下去帮忙捡起来。 墨阮狠狠地瞪了沈轩一眼,‘噗通’一声跪在了沈伦面前,拼命地磕起了响头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无论如何都不要气坏了身子才是!” “咳咳咳——咳咳——”沈伦被气得直觉得喘不上气来,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大监赶忙上前来替他顺气儿:“哎哟喂皇上……您先坐下来,切莫再次急火攻心了啊——” 沈伦一面不住地咳嗽,一面甩着手,艰难地低声说了句:“咳咳咳——宣、宣倏丫头入宫来!” “是是是!快!你快别收拾啦,快去丞相府请宝樱郡主来一趟!”大监匆匆点头,对着跪在地上捡毛笔的小太监挥着手说道。 小太监还年轻,哪里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若不是大监说话,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听了话后也来不及多思考,拎着衣裳便跑出了大殿去。 所有人都被吓得默不作声,尤其是那沈轩,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话——他……竟然当众辱骂了沈夙和苏绾,还说沈夙是沈伦的私生子了? 沈轩顿时觉得手脚发麻,一颗心像是里面有人在‘咚咚咚’地打鼓似的,跳得停不下来,他看向墨阮,祈求得到一点儿的帮助,却只看到了墨阮那冷漠又失望至极的眼神。 墨阮的眼神好像在说:谁叫你自己不长脑子,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了! “父……父皇……”沈轩试图说些什么,却因为沈伦一直在咳嗽,无法插进话去。 墨阮心下叹息,沈轩果然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的长进,这也都怪他那个母后,若不是皇后自幼便什么事儿都惯着他,他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地步。 一个丝毫都不懂的隐忍的人,就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快,便不管不顾地在这肃穆的朝堂之上大肆辱骂,根本就不顾自己的言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样的一坨烂泥,已经是从骨到皮地腐烂了,他墨阮又何必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关头还去捧着呢? 没用的东西……早就该扔了,在那一刻墨阮做出了这个决定的时候,才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方才只是太过激动,有口无心啊!”沈轩跪在地上,狼狈地向前爬了两步,双眼祈求地看着沈伦。 大监的手中拿着手绢,掩在沈伦的口鼻处,可是在他收回手的时候,众人分明看到了那雪白的丝帕上面的殷红血迹。 沈伦好容易停了下来,推开了大监的手,道:“你这逆子,有口无心?朕听着你骂的很是顺心啊!你咳咳咳咳——” 说话未足一句,沈伦再次咳了起来,一声声的撕心裂肺,听上去简直像是要把自己的气管都咳出来了。 “父皇息怒!太子是有心还是无心都无所谓了,您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沈谧担心得不行,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沈伦的身边去,接替大监开始轻拍着帮沈伦顺气,“父皇,莫要再想此事了,太子口不择言,向来如此!您又何必往心里去呢!” 听着沈谧的话,众大臣纷纷跪地让沈伦莫要动气,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出现的。 “小郡主来啦!小郡主来了!”方才跑出去的小太监终于顶着满头大汗跑了回来,身后紧跟着同样在狂奔的史清倏。 史清倏一如大殿,也顾不上理解的问题了,直接绕过了跪在路中央的墨阮和沈轩,冲向了坐在龙椅上的沈伦。 “小郡主!药箱给您!”那小太监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药箱塞进了史清倏的手里,累得直接瘫倒在地。 史清倏也二话没说地便取出了针灸针来,撩开沈伦的衣袖,找准穴位便刺了进去。 “呼……皇上,臣女先给您止咳舒火,”说着,史清倏又抽了第二根针,快准狠地刺到了沈伦的穴位上,“其他的事儿,待身体好下来再说吧!” 第458章 挽救 在史清倏的再三要求之下,沈伦只好终止了今日的早朝,匆匆回到了养心殿去。 低品级的官员纷纷回去了,只有墨阮和史渊跟随着一同去了养心殿,同沈夙、沈轩和沈谧三人一起等候在外殿。 就在史清倏在里面给沈伦施针治病的时候,听到消息后的皇后和淑贵妃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阵仗之大,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是沈伦忽然便暴病不能起身了呢。 史清倏将所有的针都施好了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沈伦已经在施针的过程中停止了咳嗽,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史清倏便收好了剩下的针灸针,坐到一边去拿起纸笔来写了个药方子出来。 “钟太医,给皇上熬药的事情就辛苦您了,请按照此方先去熬制一分汤药来,”史清倏把方子递到了钟太医的手中后,又转头对大监说道,“大监,这张单子写的是雪梨药膳的做法,有顺气、润肺、去火的功效,劳烦您差人送到御膳房去,叫他们按照方子熬煮一道药膳吧……” “好好好,那、宝樱郡主,皇上日常的吃食是否还要准备呢?”大监好好地接过了史清倏手里的单子,跟宝贝似的好生收进了自己的衣裳里面,弯着腰问道。 史清倏甩了甩头,“方才我给皇上诊脉,摸出皇上近些日子肠胃应该也是有些不适的,不宜再吃过硬的食物了。说起来……皇上这段时间身子这么憔悴,为何大监不早些找人来叫我一声儿呢?” “是朕不让他们去的。”一直闭着眼睛的沈伦忽然插话道,他盛开了眼睛,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眼眶里充斥着红血丝,“朕的皇宫里有那么多的太医,不用用岂不是叫他们吃闲饭了?可惜啊……这群老家伙们胆子太小,连扎针时的力道都比倏丫头你小许多,还是倏丫头胆子大,什么样的方子都敢使啊……” “这……太医们谨慎小心,也是应该的啊,”史清倏扭头,看了看那一脸苦笑的钟太医,“太医们的方子讲究循序渐进,虽然一两次看上去没什么效果,却是标本兼治的。可臣女的办法多是用来应急的,治标不治本,大部分的太医们都比较忌讳这一点,所以才不肯用臣女的办法的,而其实臣女后续也会用太医们的方子来给皇上治疗的呀。无论如何,太医们的办法才是治本的。” “呼……”沈伦苦笑了一声,好像一瞬间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要是他能有倏丫头你说话半分上心就好了……” 史清倏知道,沈伦说的那个‘他’是沈轩。这种政事她本是不该掺和的,所以一直也没有提到沈轩的事情,但是既然沈伦自己找她提起了,史清倏也只能附和两句了。 她在沈伦的床榻旁跪坐了下来,一边帮忙调整了一下沈伦身上的银针,一面说道:“既然皇上也觉得累了,不如就当做查无此人呢?其他的事儿臣女不好乱说,但是皇上可以无视他的任何行为,至少这样自己的心理不会太难受了。” 沈伦闻言,闭上了眼睛,表示自己不想再提此事。 史清倏很明白沈伦的意思,她轻声说了句:“那皇上好好休息,臣女先退下了”后,便同大监交换了一下眼神,拎起了药箱退了出去。 史清倏离开后,沈伦这才再度睁开了眼睛。 不想继续同史清倏说下去,并不是觉得她说的不对,只是这丫头的思想太活泛,他怕她聊着聊着无意中便触犯了那议政之罪,若不是史清倏是个与此事无关的女子,他还真是想把她留下来,好好问问史清倏的想法。 让她离开,也是为了保护她罢了。 史清倏刚走出来,沈谧和沈轩二人便围了上来,急迫地询问她沈伦的身体状况如何。 “啊……皇上的咳疾已经暂时缓过来了,但是还需要好生休养一番,”史清倏吓得连退了两步,这才继续说道,“说起来,近日皇上的身子本就不好,病情叠加才会如此的,五殿下,若是日后皇上的身子再出了问题,可一定得及时找太医,万万不得硬扛着呀。” “唉……我也劝过父皇很多次的,”沈谧叹了口气,苦恼地说道,“可父皇一直都说没时间,钟太医都到了大殿门口了他还不愿意接见,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作罢了。” “宝樱郡主!皇上现在的确是无事了对吧?”淑贵妃在一旁问道,看她眉眼焦灼,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史清倏轻笑了一下,微微点头,“淑贵妃放心吧,皇上现在需要的只是静养,对了,我还给皇上安排了三种药膳,分别是早中晚的时候吃,就劳烦淑贵妃督促着了。” 史清倏怕同一种口味的药膳会吃腻,还不单单是安排的‘三种’,虽然早中晚是三种不同的功效,但却每两日便更换一次口味,用其他相同功效的药材来制作,就是怕沈伦会忍不住吃其他的东西。 淑贵妃这才松了口气,朝史清倏微微躬了躬身自,道:“呼……宝樱郡主真是有心了,臣妾先替皇上谢过宝樱郡主。” “不不不,这都是臣女该做的!”史清倏赶紧回礼。她和淑贵妃之间这么客客气气的,还真是有点异样的感觉。 “既然、既然父皇没事了……那我这就进去找他领罪!”沈轩说着,目光呆滞,就要往里间冲去,却被皇后一把给拽住了。 “轩儿万万不可啊!”皇后艰难地拉住了沈轩,撕心裂肺地说道,“你现在进去,岂不是要让皇上直接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吗!” “你让他去!” 墨阮忽然大声骂道,不留情面地打开了皇后的手,沈轩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自己的舅舅,“舅舅!您……” “别叫我舅舅!”墨阮气急败坏地骂道,“我墨家拜年的基业,都被你这么个废物给毁了!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的舅舅,你是死还是活……都与我无关!” 第459章 面对 “舅舅……连您也要放弃我了吗!”沈轩不可置信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哭腔,竟有些可怜的感觉。 墨阮闭眸深深呼吸了几口,这才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自己的江山,有本事就自己去争抢好了,恕臣不奉陪了!” 说罢,墨阮一甩手,转身便大踏步地离开了养心殿。 那皇后看看沈轩又看了看墨阮,最后只能是气急败坏地指了指沈轩,带着侍女追了出去。 “咳咳,皇上说要好好歇息,这几日政务交给沈小王爷和五殿下二人来做,史丞相辅佐,至于太子殿下嘛……”那大监从里间走了出来,清了清嗓才说道,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片刻,去瞥了一眼那地上摊着的狼狈不堪的沈轩,继续道,“太子殿下头昏脑涨,连话都说不利索,皇上说政务上的事儿就先不劳烦太子殿下了,太子只管自己好生乐呵着去就好。” 最可怕的,是连惩罚都没有了。沈轩简直不敢相信,沈伦就算是严厉地罚他,也比让他‘乐呵着’去要来的痛快。如今事情被他搞成这样,他还有什么脸和心情去‘乐呵’一番呢? “大、大监!大监您让我进去跟父皇好生说说吧!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定会潜心悔改的!”沈轩忙抓住了大监的衣角,慌慌忙忙地说道,“求您就让我进去吧!父皇一定会原谅我的!我、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 “太子殿下,依老奴看,您今儿个还是莫要闯进去了……”大监叹了口气,看着沈轩的表情是一脸的可惜,“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之上,您贸然闯入……除非您是想把皇上给气死……” 一个‘死’字刚说到一半,大监马上捂了捂嘴巴,“哟……您看看老奴这是说什么呢!不吉利,实在是不吉利……” 沈轩的眼睛一黑,那一瞬间他竟然真地就像直接冲进去。要是自己的父皇现在就死了……那他就没有褫夺自己太子之位的机会了,那么自己……就会成为新的皇上!可大监的话已经说了出来,沈伦若是真的被他硬生生气死了,定会背上一个‘弑父篡位’的骂名。 沈轩想了想只好作罢,抬起头来继续可怜巴巴地说道:“大监!我真的知错了,且这才一定会知错能改的!只求您在父皇的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 大监被弄得无奈,只能叹了口气:“哎呦喂……您就算是知错了、能改了……可是这说出去的话课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啊,朝堂上文武百官都听得真真切切……哪儿能是您一句‘知错了’就能化解的呢?太子殿下还是先请回吧……您自己个儿再想想什么补救的法子,老奴啊还没活够呢……可是真的帮不了您。” 说完,大监趁机甩开了沈轩的手,朝一旁站着的众人行了个礼,先一步离开养心殿,往御膳房去了。 不料那大监才刚走,沈轩的脸色登时一变,低声骂了句:“这个该死的阉人!”这才自己狼狈地爬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沈夙和史清倏一眼,扭身离去。 “嘁……什么人啊,瞪死我啊!有本事你瞪死我啊!”沈轩走后,史清倏嘟了嘟嘴,朝着他离去的方向骂道。 当然,也是沈轩走了之后她才敢这么嚣张的,毕竟现在的沈轩还是太子呢,尽管名存实亡,却还是麻烦的狠。 现在的沈轩就是一只癞蛤蟆,不咬人但是膈应死人,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烦。 史清倏回头看向沈夙时,发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看上去心情似乎很是别扭。 她一想,也是,沈轩当众说了那样的话,先前文武百官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是瞒着所有人私下里偷偷地交谈的,这下可好,被沈轩折腾到了明面上来,还是那样令人恶心的谣言。 沈夙现在不一定比沈伦开心多少,他一向最厌烦提到此事的。 “好了好了,既然皇上的身体并无大碍了,我们就莫要继续在这儿叨扰皇上休息了,”史渊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沈夙的肩头,“这里就交给淑贵妃照应着,我们先走吧,有什么话……出去了再说。” 淑贵妃点了两下头,表示这里就交给她了。史渊这才推着沈夙和史清倏他们走了出去。 离开了养心殿后,史渊似乎并不急着把史清倏送回家,而是和沈谧交换了个眼神,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凉亭里。 “爹爹,您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史清倏不解的问道,放在平日里,史渊菜不愿意让她涉足过多,早就派人把她送回侯府去了。 史渊点了点头,道:“小王爷,此事藏得太久了,被太子揭露了出来,也未必不是好事儿。只是事情是好是坏,都是看人到底如何去解决的,所以,您还是莫要再继续逃避了。” “我知道,”沈夙低着头说道,“是该好生解决一下了……可我……我不知道要如何解决。” 沈谧在一旁也点了点头,“是啊,所谓三人成虎,那个沈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口出狂言,假的也能说成是真的了。而且我相信……日后朝堂上定还会有人拿此事说事儿的。” “依我看……不如就试试滴血认亲呢?”史清倏提议道。 “滴血认亲?”沈谧反问道,“嗯……的确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啊。” 史渊却在一旁蹙着眉头摇了摇脑袋,“不行,早年间我可是无意中见过,两个毫不认识的人无意中血水流到了一起,可也是会融合的,此方法风险太大,不可冒此风险!” 沈夙不是沈伦的亲生骨肉,这一点,与当年那件事儿有关联的人都不难想到。因为从时间上过不去。 从沈夙的生辰推算,应当是在苏绾入宫前一个月的时候,苏绾便怀了身孕,也就是说苏绾和沈琦二人第一次圆房之后便怀了身孕的。若是苏绾是而后一月才怀上了沈伦的孩子,那么沈夙出生之时就该是比别人早出生一月的早产儿。 可是当初沈夙出生时格外健康,根本不是早产儿的样子。 时间上只要仔细一推敲,便知道沈夙的身世究竟如何了,只可惜所有人对此事都避而不谈,所有人都无从查起。 此事,也就这样拖到了如今,被沈轩折腾出来,成了一件不得不去好生解决的大事儿。 第460章 荒塚 作为一个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有着坚定不移的科学思想的女子,史清倏自然是知道所谓的‘滴血认亲’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儿的。 她摆了摆手,解释道:“其实所谓的‘滴血认亲’也好,还是什么‘合血法’、‘滴骨法’也好,任何人的血液都会融合道一起去的,这是与是否有血缘毫无关系的。” “啊?竟然是如此吗?”沈谧不解地挠了挠头。 毕竟这个年代,滴血认亲法都是被奉为圭臬的,主要是很少有人真的需要用到这件事儿,偶尔认错了,一般也产生不了什么巨大的影响。 但是沈夙和沈伦之间就不同了,这滴血认亲不管是谁的血液都会融合,但史清倏要做的,就是不能够让他们的血水融合起来。 史清倏坚定地点了点头,“不信的话,五殿下可以来和我试试,我们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即便是滴了血,也会融合到一块儿去的。” 沈谧急忙摇了摇头,他可不想无端端地留一些血。 这下就轮到史渊不明白了,“倏儿,既然你说所有人的血水都可以融合,那又为何要提议让小王爷和皇上滴血认亲呢?你这……不是把小王爷往火坑里面推的吗?” “爹爹,我怎么可能会害沈夙呢?”史清倏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这么说,是因为倏儿有完全的把握让沈夙的血和皇上的血水分开!若是滴血认亲而血水不容,我相信谣言也就要不攻自破了吧?” “对哦!只要在文武百官面前滴血认亲,所有的流言便都会不攻自破的!”沈谧一拍手,心下有些激动。 不过说到底,他们几个在这里计划的很是完美了,还是要看沈夙愿不愿意,于是众人纷纷扭头看向那低着头的沈夙,史清倏细着声音问道:“沈夙……你觉得如何呢?” 沈夙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此事……日后再提吧。” 说罢,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哎!沈夙!”史清倏赶紧站起身来,这还是沈夙第一次用这么颓废的状态面对外人,史清倏的第一反应不是其他的,竟然是觉得心疼,于是匆匆地朝史渊说,“爹爹,我先去看看他!” “好好好……倏儿你快去吧。”史渊也叹了口气,摆手让史清倏快去追他。 史清倏心中有些焦躁,毕竟这样的沈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是当她匆匆地追出去的时候,沈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左右看了看,都没能发现,只好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小太监,“请问!你看到沈小王爷往那边去了吗?” “啊!沈小王爷啊……放才闷着头往右手边走了……”小太监被抓得一脸懵,伸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方向。 “多谢!” 史清倏匆匆说完,便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右手边的路,还好不是分叉的,史清倏只顾着往前追赶,却在转角处一不小心撞在了什么东西的上面,她吃痛,‘哎哟’了一声,一抬头才发现是沈夙。 “呼……沈夙你吓死我了,你自己要去哪儿啊?”史清倏看着他,碎发散下来,遮掩住的沈夙的眼睛,让史清倏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我……”沈夙欲言又止。 其实他是听到了史清倏的声音,这才停下脚步来等候她的。 往常的沈夙只喜欢自己一人呆着,他以为这次也是,所以才决定一言不发的离开,可没想到在听到史清倏那急切的脚步声时,竟神使鬼差地停了下来,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次……不想再孤身一人了。 史清倏抿了抿嘴,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事没事,沈夙,不想说就算啦,你要是想一个人呆着,那我就先回去,没关系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说的!要不我就先……我就先回去啦!” “不行!”沈夙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史清倏的胳膊,生怕她会扭头就离开,“倏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史清倏深深地看了看沈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好呀,只要是陪着你,我去哪儿都可以!” 沈夙没有找长吾来,他先是带着史清倏去了皇宫的马厩,随意牵了两匹马出来,二人纷纷上马,一同离开了皇宫。 史清倏也没有想到他们要去的地方那么偏僻,虽然没有离开京城的范围,但是距离皇宫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的。一路上越走越偏僻,沈夙也不愿意说话的样子,史清倏就只好一直跟着,没有询问什么。 直到二人到达了一处人烟罕至的荒地,沈夙才下了马,史清倏定睛一看,眼前竟是一处孤零零的坟墓。 墓碑上刻着的字早就经历了很多年的风吹雨打,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但是史清倏几乎不用去问,便能猜到这究竟是何人的坟墓。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史清倏一步一步地踩着杂草走了过去,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孤零零的坟丘。这未免也太过寒酸了,供台是用一块白石搭成的,雕刻墓碑的石料虽然昂贵,却因为年久失修,已经被杂草遮掩住了一大半。 “沈夙……这不会是……额……”史清倏不知道她的立场如何称呼苏绾才好,一时竟有些语塞。 “是的,这是我母亲苏绾的坟墓。”沈夙走上前来,直接跪在了墓碑之前。 史清倏也连忙跪了下去,她猜的果然没错。 “倏儿你一定想问,为何我母亲作为一个王妃,坟墓却是如此的简陋和荒僻。”沈夙道,甚至没有看到史清倏在一旁点头,便解释说,“因为我母亲是自杀,是蒙受了极大的羞辱后悬梁自尽的!那个男人怕她葬入皇陵后会返魂找他报仇,所以才编造了一大堆的说辞,死活就是不肯让我母亲体面地离开!” 那时沈夙才刚出生,沈琦又因为苏绾的事情同沈伦之间产生了极大的隔阂,根本就是自顾不暇。还是沈夙的奶娘用自己的家当好容易安葬了苏绾。 只是一带名动京城的倾城才女,死后连一口精致的棺材都没有,实在是让人觉得无比可惜。 想到这里,史清倏便忍不住伸出了手去,细细地摩挲了一下那落满了尘土的石碑,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样情绪忽然之间便涌上了心头。 “您受苦了……” 第461章 当年 事情其实已经提起过了很多次,当年的情况,随着史清倏他们年纪的增长,已经渐渐的浮出了水面来。 而具体的细节,还是在苏绾的坟墓前,沈夙一一告诉史清倏的。 那时苏绾何等的迷人,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从大夫人他们那一辈人的描述看来,史清倏莫名地便想起了《洛神赋》之中的句子:“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只可惜‘红颜祸水’四个字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苏绾之迷人不在于她有意的吸引身边之人,而在于无意间的动作便能让人为之驻足。 这样貌美又颇有才学的女子,叔父又是当年朝中的大丞相,出身不差的她,自然吸引了皇家公子们的注意。 其实沈琦和沈夙二人都算得上是苏绾的青梅竹马,当年都是想过要娶苏绾为妻的人。 只可惜后来苏家家道中落,先皇受了墨家人的挑唆,将苏丞相视为叛贼,还是当初是太子的沈琦苦苦哀求,才保住了苏绾这一支和苏家远房人的姓命。 沈琦一片真心,与苏绾相爱多年,即便是苏绾的叔父被扣上了‘逆贼’之名,却也不打算改变自己先前说要娶苏绾的誓言。 先皇得知后勃然大怒,更是直接说出了‘你这逆子若是执意要娶那苏绾,那太子之位便容不得你了!’ 可沈琦当即便决定,只要能够娶到苏绾,舍弃一个太子之位又有何妨呢? 沈琦的执着,惹得先皇气上心头,当朝便褫夺了沈琦的太子之位,宣那无论是才学还是武功都不及沈琦的沈伦为太子,这才有了沈伦成为现在的皇上。 不能说沈伦做皇上有多么的不好,只能说他比不得沈琦,若是沈琦是当今皇上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多的成就出来。 只可惜造化弄人,最终沈琦还是如他所愿,先皇过世后,他便在燕王府中迎娶了苏绾。 苏绾本是不想让自己误了沈琦的大好前程,但沈琦既然已经失去了继位的机会,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本以为自那以后便是幸福又无牵挂的日子了,却不想苏绾和沈琦刚成亲一个多月,沈琦便被新皇帝沈伦派去了边塞征战,并以‘替兄照顾嫂嫂’和‘往日的青梅竹马之情’为理由,不由分说地把苏绾接到了皇宫中去。 自然,当年沈伦也是真的爱过苏绾的,只是在前途和女人面前选择了前者而已,却不代表他真的放下了一切,能衷心的去祝愿苏绾和沈琦二人。 结果就是,在一次醉酒之后沈伦犯下了一个叫他后悔终生的错误—— 他借着酒意,奸污了苏绾。 那次之后才过了几天,苏绾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照奶娘的说法,当初她和苏绾都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状态之中,根本没有仔细去思考,还真以为苏绾肚子里的是沈伦的孩子。可事后再一想,即便是沈伦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才过了五六日便有了孕吐的反映呢? 只可惜她们当年没有能够保持理智。 苏绾说,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没人知道那九个月苏绾是忍受着多么大的屈辱感活下来的。 即便是沈琦回京后,苏绾也一直躲避着他,此事她不敢告诉沈琦,因为害怕腹中的胎儿无辜枉死。但忍受了那么多的屈辱的她也早就去意已决,就是在沈夙出生的那天,苏绾强撑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站上了胡床,悬梁自尽…… 听沈夙说到这里,史清倏才明白他为何从来不过生辰。 自己的生日又是母亲的忌日,相信没有人能够再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庆祝着自己的生辰吧。 苏绾的死对沈琦的打击巨大,他不信苏绾那样性格的女子会随随便便地因为一点儿小事便寻死,所以开始了对那件事情的大力追查。 他首先想到的可能有端倪的地方,自然是苏绾在皇宫里住的那两个月—— 沈伦刚坐上了皇位,岂能容忍此事被挑破呢?一旦挑破了……便是千夫所指。 他岂能容忍?斟酌了很长时间,也是受了墨阮有意无意地挑唆,便决定找了杀手,在沈琦因公务出宫的路上……将其暗杀于宫外。 对外的说辞,是沈琦遇上了暴乱,遭受了难民的围攻,这才丧命于外的。 那时沈夙三岁。 本该是集万千宠于一身的世子,三年的时间内先后丧母丧父,沈伦又因为为自己做所的事儿感到后悔而册封了只有三岁的沈夙为心燕王爷。一切的一切都压在了一个小小的孩童身上,这才逼得沈夙成了如今这冷漠的性格。 他对世人皆是冷漠,即便是出于愧疚和后悔而骄纵他的沈伦,却是把此生从未表现出来的温柔都给了史清倏。 史清倏听完这一切,莫名地觉得感同身受,她只觉得心中很悲伤,说不出一句话来。 每天都面对着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史清倏想,若是自己的话可能根本忍耐不了,更遑论像沈夙一样将所有的埋藏进心底,礼貌地与他相处了。她很难想象沈夙到底承载了多少。 “后来我本想把母亲葬入皇陵中去,可她……”沈夙苦笑了一下,“嗯,别人口中的她是个潇洒自由的女子,皇家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痛苦,她应该也不想死后被禁锢在那个地方吧?只是不能和父亲团聚……总让我觉得有些难过。” 最心酸的就是沈夙的那句‘别人口中的她’,明明是自己的母亲,该是最熟悉和亲密的人,却成了最为陌生的擦肩过客。 “就算是没有葬在一起,但我相信她一定会在奈何桥头等候着老燕王的。”史清倏轻声道,“所以,沈夙你的做法是对的!” 史清倏伸手去拍沈夙的时候,正好露出了她一直待在手腕上的手链,那是多年前二人相识不久时,沈夙送她的——苏绾的遗物。史清倏忽然意识到,原来当初的一眼,小小的她穿过人群去扑入沈夙的怀中时,二人的羁绊便写了下来。 “对了对了,好不容易见伯母一次,我们应该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呀!”史清倏拍了拍沈夙,忙动了动身子仔细跪好,“沈夙!快点儿呀。” 第462章 决心 沈夙本是心思烦乱,却还是被史清倏的样子给逗笑了,他只好也正了正身子,和史清倏一起跪好。 其实他早就把史清倏的事情告诉过苏绾,很多时候沈夙都自己一人跑过来,同那甚至从未见过面的、泉下的母亲聊一聊自己身边的事情。若是苏绾真的泉下有知的话,应该早就认识史清倏了才对。 史清倏当然不知道了,但她就是觉得,毕竟这也勉强算得上是‘第一次见家长’了,再怎么说都得好好地介绍一下自己才行。 于是毕恭毕敬地对着苏绾的墓碑说道,“伯母,我是您的准儿媳史清倏,同沈夙已经认识很多很多年了,现在我们已经定了亲事,等手头上面的事儿都做完了,便会成亲的!” “噗……哈哈哈哈……”看着史清倏那有些紧张的样子,还真是把此事整的煞有介事,逗得沈夙实在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笑呀!”史清倏不满地嘟了嘟嘴,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家长’,本来就心中没底,结果沈夙还不向着自己,反而取笑起了自己来,更叫她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沈夙笑着拍了拍史清倏的头,“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我的倏儿很可爱。哈哈哈哈……倏儿你放心吧,我父亲母亲都已经‘认识’你了,他们不会不认可你的!” 其实沈夙很是开心,史清倏竟然能够如此地尊重自己,没有把自己心结的母亲当做一个‘死人’或者只是一块坟墓而已,反而,是认认真真地对着母亲的墓碑介绍着自己,还真像是第一次见到婆婆的小丫头一样紧张,让沈夙看了,便觉得心下暖洋洋的。 这已经不是沈夙第一次感叹了——在这偌大的世界上能遇到史清倏,真好。 回去的路上,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史清倏这才敢开口劝说道:“沈夙,我觉得这件事儿你一直埋在心里,不是最好的选择。” “嗯?”沈夙微微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史清倏。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一味地躲避不是最好的办法,你应该做的是找一个最好的法子去解决了它,”史清倏道,“就比如这身世的事情,你根本就问心无愧,为何不站出来解释呢?这样任由流言蜚语肆意传播而不制止,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伯父伯母的不负责呀。他们生前没有弄清楚一个准确的答案来,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不站出来帮他们平反,岂不会感到心寒吗?” 听了史清倏的话,沈夙沉默着思索了片刻。 其实他只是觉得一提起此事,心中便会格外的痛苦,所以才会选择避而不谈的。别人怎么说都好,只要没有当他的面说出那样大不敬的话,他都选择装作没有看到。 但史清倏说得对,这不只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泉下的父母的不负责。自己现在有能力有机会把事情给说清楚,他却像个懦夫一样一直躲在自己营造出来的堡垒之后,岂不是没心没肺的白羊狼吗? “倏儿,你说得对!”终于想通了一切,沈夙抬起头来坚定地对史清倏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这么懦弱。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皇上才好,不管怎么说,都是他逼死了我的母亲,又杀了我的父亲的!” “这个……因为我不是你,所以也不能劝你,但是就我看来,”史清倏垂眸,砸了咂嘴说道,“皇上的错误固然是无可原谅,但他也已经尽力在用自己的一声去弥补了,我不能劝你什么‘放下仇恨’,我只能说,沈夙,你只要跟着自己的心来走。不管你是打算放下还是如何,顺,我站在你身旁,逆,那我便陪你一起!” 史清倏早就想好了,既然自己选定了沈夙,那么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要与他站在一起,哪怕是遭万人唾骂的逆途,她也绝不后悔! 沈夙一怔,史清倏说话的刹那他只觉得仿佛有什么狠狠地击打了自己的心脏一下,现在的他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只是手掌发麻,恨不能狠狠地抱住她,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噗……”沈夙低头轻笑了一声,朝史清倏伸出了手去,史清倏便马上把她那热乎乎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温度传来,直接传进了心底里,“倏儿,谢谢你。” 沈夙把史清倏直接送回了现在的丞相府,自己才进宫去处理压在身上的事情。 沈伦卧病在床连续五日,整个人清瘦了一大半,史清倏入宫去复诊的时候,都被沈伦那干枯的脸颊吓得几乎不敢辨认了。但好在沈伦出了暴瘦之外,其他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史清倏给他把脉时,发现他脉象还算是正常的,至少……不会因为这个而驾崩了。 第六天时,沈伦便决定回归朝廷。已经五日没有上过早朝了,官员们没有机会碰到一起,上次沈轩说的那一席话自然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去八卦了,而这日他们才刚一碰面,就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聊起了那件事情来。 “哎哎哎……上次太子把事儿闹得那么难看,皇上竟然也没有对太子怎样,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嗨……还能有什么意思啊,”另一个人叹道,“说中了呗,事实如此,皇上又能怎么样?” “不过说实在的,这些话咱心里都知道,却不想那太子胆子这般大,这么多人的面儿都敢戳破了。” 沈谧听着他们在身后窃窃私语,现在沈伦还没来,他们也只敢在此时逞一逞口舌之快了,他听得烦闷,不耐烦地扭过了身子去,“啧……有时间在背后嚼人舌根,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手上的政绩如何!” 那几人本聊的痛快,被沈谧骂了一句后纷纷缩着脖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沈谧清楚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句“嘁……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当我们喜欢聊呢……” “你们!” 第463章 滴血 “算了,五殿下,”眼见着沈谧就要发作,沈夙急忙伸手把他拦了下来,“嘴长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真的要说,你我谁也拦不住。” “小王爷怕不是心虚了吧……”站在沈谧身后的赵大夫脸上扯出一抹奸笑来,挑事说道,“也是,清清白白的小王爷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私生子……啧啧啧,真是叫人心下悲叹啊。” 沈夙深呼吸了一口,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赵大夫,幽幽回答道:“我说赵大夫,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也知晓,怎么,怕沈轩遭罪罚时寂寞,你也上赶着来陪同了?” “嚯,小王爷可就别死鸭子嘴硬了!”赵大夫装出一副恐惧的样子来,用全身的力气去嘲笑着沈夙和沈谧二人,“到时候遭受罪罚的,还不一定是谁人呢!” 沈夙的事情,赵大夫早就听说过了,只是他没有胆量挑破了。 而沈轩竟然直接挑破了出来,最重要的是,六天的时间过去了,沈轩还没有因为一时的口舌之快而遭受皇上的责罚,在赵大夫等人的眼中,这恰恰说明了沈伦心虚,不敢不管不顾地去惩罚沈轩。 定是因为沈轩所说的就是事实,沈伦才不处罚沈轩的。而今日是自那件事情之后的第一次大朝,沈伦是不得不对此事做出个交代了。 先前他装傻充愣还尚可,如今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赵大夫就不信,沈伦会不给此事作出个了解来! 而这了解,要么,是沈伦承认自己先前的丑恶行径,要么,就是他为了掩盖事实把沈夙给弄到千里之外去。赵大夫相信,沈伦一定不会选择前者。 一想到沈夙很快就会被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儿发配到远离京城的地方,他们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威胁终于要被扫空,赵大夫的心中便激动无比。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愁眉苦脸的太子,心中的感情异样。 虽然先前他攀附墨阮,同墨阮一起辅佐那个草包太子,但心中也没少骂过他的无能。那日沈轩在大殿上喧哗,他险些吓得要死,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险冒的倒是蛮值得的。 又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沈伦这才在大监和小太监的护送之下从偏门走上了龙椅上,他掀开衣服坐了下来,请请咳了两声,这才用底气十足的声音说道:“众爱卿——早朝开始!可有什么要事要启奏的?” 一开始,所有人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看似像是往常一样,但其实谁的心中都有着点儿自己的小心思,静静地等着上次那件事情的后续。 赵大夫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提及此事,他心中直痒痒,终于在沈伦又一次问还有没有人有事起奏的时候按奈不住,走到了中央去。 “启禀皇上!臣以为有一事尚未解决!”赵大夫高声说道,“五日前太子殿下曾在大殿上说起了一件令我们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事情,皇上难道不打算解决一下吗?好歹……也要处理一下那事儿,给所有的人一个满意的交代吧!” 修养了那么多天的沈伦,此时早就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件事儿直接把自己气的咯血了,他只是定定地看了看那赵大夫,这才平静地说道:“哼,依你之见,朕要如何给你‘交代’,你才能满意呢?” “这、这……”赵大夫一愣,沈伦这话说得,像是他有意篡位似的,赶紧解释到,“臣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皇上作为皇上理应好生处理!若是到了这个份儿上还当做无事发生,只怕日后皇上会不容易让人信服!” “是啊皇上!臣附议!” “臣也附议!” 站出来说‘附议’的,多半都是墨阮那一阵营的人。沈轩早就吓得脑子空白了,而墨阮也不知为何,迟迟没有站出来催促。 沈伦长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早就想好生解决此事了,可是正所谓当局者迷,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是。 史渊看了看身旁的众人,在和沈夙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这才站了出来,道:“皇上,依臣只见,让流言蜚语停下来的法子只有直接拿出最有力的证明来,臣请皇上和小王爷当众滴血认亲!介时结果一出,相信所有的流言便会不攻自破了!” 一个天之骄子,竟被逼的当堂和人滴血认亲,这样的事儿总归是有些拉颜面的,但沈伦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即便他知道沈夙并不是自己的孩子,即便……他也曾经那么以为过,但是现在,只能点了点头。 “来人!上清水!” 小太监很快用镶金的盆端上来一汪清水,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架子上面。沈伦叹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就在他刚要伸手让大监拿银针放血的时候,史渊忽然占了过去,道: “皇上且慢!臣担心有什么有心之人故意在水中动手脚,所以想来看看这是否是干净的水……”说着,史渊瞥了瞥不远处的赵大夫和墨阮等人,伸手往水中搅和了一下,捧起几滴来放在鼻尖轻嗅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回皇上,臣冒昧地打搅了……” 沈伦摆了摆手,“无妨,来吧。” 闻言,大监伸手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轻轻地接过沈伦的手指,在他的指尖请戳一下,一滴血珠便溢了出来。 沈伦手上微微用力,那血水便滴尽了盆中,轻轻地扩散了一些。 沈夙也不慌不忙地走上来,任由大监放血。 “滴答”一声,血珠坠入了清水中,虽然也呈现了扩散的状态,却明显地和沈伦的血珠有一个极其显眼的分解——两滴血没有融合到一起去。 一切,一目了然。 目睹了全程的众人纷纷瞠目结舌——怎么可能呢?沈夙……竟然不是沈伦的骨肉吗? “这、这怎么可能!”赵大夫不可置信地上前了两步,恨不得直接把头按到水中去看,“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放肆!”大监厉声骂道,“方才这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打上来了,谁有那个本是能做手脚啊!” 此刻,沈伦的心才彻底地安定了下来。 他的眉目登时变得严厉,冷目一扫,看向了赵大夫等人,“现在……该说说如何给你们‘交代’了吧?” 第464章 答案 “皇、皇上!”以赵大夫为首的众人全部恐惧地‘噗通’一声跪在了沈伦的面前,“皇上!臣、臣只是想要弄清楚那谣言罢了!谣言一直大肆流转着,臣想……时间久了对谁都不是好事儿啊,这、这弄清楚了,日后也就省的……” “哼,我方才听赵大夫所言,可是句句咄咄逼人,要朕给出一个‘交代’来啊?”沈伦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如今,结果已经出来,朕给了你们一个‘交代’,而你们,是不是也该给朕‘交代’一下呢!” 一旁的沈夙眼神呆滞地看了那盆中的血水好一阵子。他知道是史清倏在史渊的手上动了什么手脚,史渊开始之前把手放入了水中,看似只是为了检查一般触碰了一下,其实却是趁着那短暂的触碰往水中融入了什么东西,才使得二人的血水扩散却不相融的。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管有没有动手脚都好,至少,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从今以后这件事儿再也不会是他和沈伦心头的痛处。 沈谧厌恶地看了一眼墨阮和他身边的人,道:“皇上,儿臣以为应当严厉处置先前口出狂言、对您大不敬之人,若是此事都不当回事儿地敷衍过去,岂不是在纵容那些无端空口说白话者吗?儿臣以为应该以儆效尤,严厉处置!” “皇上!是……是太子殿下口出狂言,这才惹得臣等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的……”赵大夫闷着头解释说道,心中慌乱得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臣等只是出于好奇而已,真的没有恶意啊!” “哼,没有恶意?”沈谧冷笑道,“你们方才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在拿此事说事,一口一个令人恶心的称谓,真以为我没听到吗!” “行了!此事朕心中自有定夺。”沈伦一拍桌案,冷眼说道,“赵青、刘蒙等人,寻衅滋事,不能分是非而肆意造谣,有辱沈小王爷以及朕的清白名声!犯下此等大不敬之罪,朕决定下旨褫夺赵青刘蒙的等人的官职,再加八十大板,以明错向!尔等连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朕看,还是先莫要做官了吧!” 这或许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赵大夫和刘大夫等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在市井中流传了十几年的话竟然都是假的,沈夙不是沈伦的私生子…… 现在想想,也怪不得沈伦和沈夙二人一直心照不宣地从不提及此事,任凭流言蜚语在坊间流传,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是心虚,却不想原来他们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 赵大夫只想给自己一个巴掌,自己怎么变得如此沉不住气呢!他后悔呀……若是提出这件事儿的不是他……该多好啊。 “至于太子——德不配位、满口胡言!竟敢将这毫无根据的事情心口胡乱言语,搅扰所有人的心思,”沈伦眼睛一眯,说这话时,他心中还有些激动—— 沈伦早就期待着废掉太子的一天了,却一直苦于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如今……终于是叫他给等到了! 沈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沈伦的面前,“父皇!父皇求您不要抛弃儿臣啊!这些事情……都是墨阮丞相教唆的儿臣……” 突然,赵大夫的眼眶一红——沈轩的话让他想起来一人,墨阮!明明墨阮才是在所有人身后下棋的那个人,凭什么如今是他站出来挡刀子的呢?要死……他也要拉着那罪魁祸首一同死! “皇上!此事是墨阮丞相一手促成的,为何只罚臣等却不罚他呢!臣不服!” “臣也不服!” 沈谧看着这事态变化之快,忍不住笑了一声,对身旁的沈夙低声说道:“啧……小王爷你看看这狗咬狗的场面儿,平日里可是不常见呢。” 沈夙点了点头,他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朝堂上依旧站在墨阮身后的人并不在少数。不单单是如墨阮所言,什么‘科举制度削弱了他们这边的力量’,相反,很多朝中老臣因为惧怕自己世家的地位被削弱、排挤,原先不站队者也挤到了墨阮的身边,这些人虽然不像他人似的坚定地推举一个沈轩,却在科举的事情上决不让步。 如此看来,科举反而还壮大了墨阮那边才是,只不过……同史渊身后的新势力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罢了。 此时墨阮身后的其余人见状,都是不约而同地吓了一大跳。 这赵大夫他们的胆子也太肥了!竟敢说出这样明确地指责墨阮的话来,而更多的还是在担心病恐惧着——他们的脊梁柱,可绝对不能够倒下啊!若是墨阮倒了,那么他们,也就失去了一大半保全自己的法子了。 谁料墨阮却不恍惚忙,只见他静静地听完了众人的指责,脸上竟然还没有一点儿别的表情,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随着赵大夫等人的话而一直点头的沈轩,那颗心都凉了一大半。 墨阮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最中央的地方,毕恭毕敬地跪倒在了沈伦的面前,“皇上,臣领罪!臣自知先前为了维护一个太子殿下做了许多的错事,那时是臣愚昧无知,以为太子沈轩真的能够当此重任,但是现在看来,臣竟是那般的无知!臣甘愿为以前所做的事情受罚!” “啧……棋子他倒是扔的痛快,”闻言,沈谧不满地说道。 这墨阮分明就是在避重就轻,现在说的明明是沈夙的身世一事,去叫他偷换了概念,说起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态度还挺好的,更叫人容易随着他的思路跑偏了。 “哼,墨阮,你又想说些什么?”沈伦冷声道,“前来领罪,可当真是心甘情愿的?” “是!臣罪该万死!但恳请皇上在赐罪于臣之前先将旧事了解!”墨阮说道,眼神变得更加冰冷,“赵青、刘蒙等人不是大体,不敬皇恩,理应重罚。太子沈轩德不配位,臣以为,当废太子,另立新的储君!” 第465章 弃子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舅、舅舅……?”沈轩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来,面含恐惧地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个男人。 ‘废太子’这样的话,不管是谁提出来,沈轩都能够接受,可唯独就是不能是墨阮提出的!他是自己的舅舅,不过是一个没用的丞相而已,若是没有他沈轩嫡子的血脉撑着,靠什么去争夺皇位呢! 沈轩一直坚定地以为,所有的这些人都是该哄着自己、向着自己的,因为没有他,那其余人的努力便会都失去了所有的意义,这也是他为何一直那般我行我素的原因。 可……如今他才真正的意识到,那群被自己当做是棋子的家伙,原来才是把控自己这枚‘棋子’的人…… “舅舅!您在说什么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沈轩几近癫狂地跪爬着冲向了墨阮,用自己那肥硕的双手拼命地晃动着墨阮的身体,“你、你竟然敢全我父皇废掉我?废掉我、你以为废了我你还算个什么东西!没有本太子这皇室血脉作为你的后盾,你……你不过一个摇摇欲坠的丞相而已,真的想篡位谋反不成吗!” “住口!”沈伦实在是忍无可忍,奋力地一拍桌案,厉声叱骂道,“沈轩!朕扒了你的太子之位你还嫌不够吗!在大殿上这般吵吵嚷嚷,朕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给朕割了他的舌头!” “皇、皇上!万万不可啊!”闻言,其余的几个人吓得纷纷上前来劝道。 褫夺了太子之位已经是足够耻辱的事情了,现在又要被割掉舌头,这般严酷又有些残忍的刑罚,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皇室后人的身上。更何况沈轩可是先前的太子,更显得刑罚之残忍严苛。 “皇上!太子……他毕竟是您唯一的嫡子啊,”刘蒙大夫闷着头劝道,他也是被惩办之人其中之一,不敢抬起头来说话,只能把脑袋埋进臂弯里面,“嫡子这般下场……是否会容易让人说闲话呢。” “呸!嫡子?”沈伦气极反笑,道,“嫡子还这般无知无能、俗不可耐!朕看他句句话都是想要把朕给气死!这样的嫡子,朕不要也罢!” 说完,沈伦见还有人要说些什么似的,只觉得心烦意乱,此事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废除那草包沈轩的太子之位也是迟早的事情,所幸甩手起身,作势要离开,道:“够了!一切都按照朕所说的去办!把这个无能的草包给朕关到瑞福宫去!” 瑞福宫,是一处已经荒废了多年的宫殿,虽然也实在皇宫的范围中,但是位置偏僻得几乎没人会去,里面灰尘蒙了厚厚的一层,杂草丛生,早就已经破败不堪,成了不能住人的模样。 把沈轩丢弃到那瑞福宫去,一是因为他毕竟是皇家后人,不可轻易贬为庶人进行驱逐,二是因为沈伦不想再见到他、听到与他有关的任何一丁点儿消息。如此看来,那荒僻的瑞福宫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伦说完,便带着大监等人离开了大殿,只留下一个绝望地跪在地上的沈轩,双眼泛红地依次扫过墨阮、沈夙和沈谧等人。 “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羽林卫走上前来,要把沈轩拉走,他这才回过了神来,被毫无尊严地拖拽着的同时还不甘心地说出了自己的诅咒,“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老子在地狱门口儿等着你们!别叫老子撞上!下辈子老子定会将你们拨皮抽骨!老子一定要杀了你们啊啊啊——!” 只可惜,怪力乱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至少沈夙向来不信。 沈轩就这样拼命地用喉咙发出嘶吼的声音,一路被羽林卫拖拽到了大殿之外,越拖越远,直到那最后一声凄厉的叫声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耳边。 紧接着,又上来几名羽林卫,将方才沈伦下令辞官的那几人也不留情面地赶了出去。 胆子小的官员们趁乱匆匆跑了出去,只想着赶紧离开这‘战场’,只剩下墨阮和其余的几个人,还留在大殿之中。 墨阮一人跪在地上,没有动弹。他紧紧地闭着那双深凹着的眼睛,好像耳边所有的一切嘈杂都与他无关似的。 不得不说,他这招金蝉脱壳用的很是巧妙,亏得他撒手撒得痛快,舍弃了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子沈轩,换来了自己的平安无事。 并且,他日后不再和沈轩绑定站队了,沈伦对他的厌恶更会少许多。尽管……权利被削弱了那么多,但是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哼,墨丞相真是高啊,”史渊走了过去,率着自己的胡须说道,“只愿墨丞相方才的话都是出自真心,日后能真的收敛起先前的心思来,如此你我才能平安共事,共同辅佐皇上,甚至——包括未来的储君。” “呼……” 知道史渊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墨阮这才睁开了眼睛。 “墨丞相……您怎么能劝皇上废掉太子呢?如此一来……我们、我们要如何是好啊!”一位名为钱腾飞的官员颤颤巍巍地凑了上来,在墨阮的身后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了太子,他们可就没了与史渊和沈谧等人争抢的一大资本啊!难不成这墨阮真的打算着自己去篡位吗?这该是何等艰难的一件事儿啊……且不说是否能够成功,即便是成功了,那也要是受万人诟病之事。 墨阮冷笑了一下,并没有回过头去,而是看着那空荡荡的轮椅说道:“哼,谁说没有了?皇上还没有另立新的太子不是吗?只要那新的太子不是沈谧……我们就还有机会!” “可、可我们用谁人去比啊!”钱腾飞说道,“史渊的身边至少还有一个沈谧,是皇子,可我们呢?我们谁都没了……” “谁都没了?我看未必……”墨阮说着,眼神变得格外令人恐惧,他勾唇笑了笑,道,“我倒是觉得,还有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比那个没用的草包太子更加适合做我们的‘棋子’……” 第466章 再起 距离那场震撼了所有人的闹剧,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来,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就像是前不久的一块硕大的滚石直直地坠入了湖水之中,激起的浪花让岸边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颤,可是当水花回到了湖水中后,湖面还是平坦如镜,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史清倏就有这样深刻的感受,她本以为沈轩被剥夺了太子之位后,自己会激动得好几日睡不着觉的,但事实上,她也只是当天开心得一蹦三尺高,随后的生活,出了心里面的大石头放下了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但这也仅仅是对她而言,像是与此事的关系更加密切者,则会觉得生活上有了很大的变化了。 比如史清倏的爹爹史渊,这段日子他明显地吃饭变得香了、睡觉也更加踏实了,而且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每日回家的时候不再是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而完全是乐乐呵呵的。 沈谧更是如此,史清倏入宫给沈伦做艾灸的时候撞见过他和自己的哥哥好几次,沈谧和史可脸上的笑也多了不少,还很有兴致地主动求史清倏给他做一道药膳调理调理身子。 沈夙就更加不用多说了,一夜之间便解决了人生中的两件大事——身世和沈轩,他的表现虽然不比其他人那般夸张,史清倏却也能从他那日益好转的脸色中看出来。 这场折磨了沈伦那么多年的闹剧也算是将将地落下了帷幕,至少他日后不必再心惊肉颤其他的人提起此事了,往后的日子,沈伦准备好生弥补沈夙,不管沈夙是如何作想的吧,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听沈夙说,前不久沈伦有意无意间提起了他和史清倏的婚事,看起来,像是要下旨赐婚的样子。 只可惜正在二人为此事窃喜的时候,宫里传来了消息——小殿下沈然忽然身患重病,要史清倏赶紧入宫去为其诊治。 那日史清倏正在练功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地拎着药箱入了宫,还顺路拽上了一个还没睡醒的舒子平。 “呼……我说小郡主啊,您这急匆匆地把我叫起来做什么啊!”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睡眼朦胧的舒子平带着一身的起床气问道。 前段时间为了那个麻沸散,舒子平已经经历过了好几天不合眼的时候了,他当初累得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并且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盲目地答应史清倏什么了,没想到刚回归正常了没几个月,史清倏又一次把他从睡梦之中叫醒了。 “听宫里的小太监说是小殿下沈然病了,”史清倏叹了口气,对这个‘好吃懒做’的京城神医格外嫌弃,“我心里没底儿,那孩子的身子一直都格外虚弱,但是也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这么匆忙地找过我了……我有些担心。” “啊……原来如此啊,”舒子平这才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不快,“那我们还是快些吧,早就听说那皇上对这个小殿下宝贝得很,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定会有大事儿的。” 史清倏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这皇上宝不宝贝沈然她不知道,但是沈伦是真的很宝贝淑贵妃。好在淑贵妃也算是安分守己,没有掺和进这次废太子的事件中来,否则只怕事情还要更多地僵持一段时间。 抵达了皇宫,史清倏和舒子平二人匆匆地向长乐宫的方向奔走而去。抵达长乐宫时,只见四五名老太医都围在沈然的身边,见到史清倏来了,便纷纷闪身,闪出一条路来,让他们二人走到了床边。 只见床上躺着的沈然已经昏厥过去,面色红的不正常,一看便知道是高烧导致的。 “这……小殿下他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史清倏摸了摸沈然的额头,被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吓得急忙缩回了手来,“烧了几天了?” “回小郡主的话,小殿下已经发烧发了七八天的时间……一开始奴婢们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热,毕竟小殿下他经常如此……可、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还更严重了起来,”侍奉沈然的婢女带着哭腔回答道,“奴婢们没了法子,只能去请小郡主了……” 一旁的钟太医也点了点头,道:“是啊,小郡主,臣只能看出小殿下是因为刚入秋,肺中淤积了火气和废气,这、试过排火的药物,可是有起色也只不过是暂时的,随后就又会再度发起热来。小殿下身子虚弱,别的方子,臣等也是不敢尝试的了。”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史清倏已经开始把手搭在了沈然的腕部,她的手收回来后便去查看沈然的眼睛、口舌等地方,而舒子平则也伸出手来为他诊了诊脉。 淑贵妃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地抹着眼泪,她依旧不太好意思与史清倏主动攀谈,所以所有的话都是那小婢女说的。 “小殿下发热之前,可吃了什么东西吗?”史清倏问道。 “是的……吃了人参汤。”小婢女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闻言,舒子平眉头一蹙,“人参汤?什么参?” 婢女歪着脑袋想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嗯……是、是、是……是墨……” “咳咳!”刚说到这里,淑贵妃便不合时宜地咳了两声,打断了那婢女的话,她偷偷瞪了她一眼,看着史清倏说道,“咳,听说是西域进贡的玉心参,有滋补奇效,我便让下人同乌鸡一起熬住了一锅汤,然儿喝了两碗,当夜就开始发高烧了……” “啧,”听候,舒子平砸口,道,“这秋季的确是可以滋补的,但这才刚换季不久,夏季的余燥还残留着,小殿下身子又弱于其他人,补那玉心参……怪不得会高烧不退!” “那玉心参倒是很出名,因其营养价值高,就算是拿来补身子,一根须子配一锅汤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史清倏叹了口气,解释道,“给小殿下用那样的药物,幸好只是喝了两碗汤,若是都吃了,只怕现在小殿下已经……” “啊?”淑贵妃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上前走了两步,“小、小郡主,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的然儿!” 史清倏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救自然是要救的,只是这个方子……我得跟子平商量一下才行……” 第467章 盒子 史清倏想的办法,是药浴。 但是这‘药浴’也并非普通的泡一泡即可,因为沈然的身子自幼便是那般虚弱,很多药物对他而言根本就无法吸收进去,有时即便是硬生生地吸收了进去,也会因为血液循环的不好而在体内淤积。 要知道凡事都讲究一个‘度’,淤积的药效远远超过了预计的药效,则会产生反作用,不仅不能治病,反而成为了可能会致命的毒物。 沈然如今高烧不退,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那玉心参的功效都集中在了一块儿地方,才会有这样的反映的。 再说回来,史清倏想的药浴办法,首先要把他体内淤积的所有药效都逼迫着扩散全身,其次则是尽可能地把药效给从体内逼出来。 这就需要两点,一是高温药浴,促进血液的循环,带动药物的扩散;二则是放血,把那些长时间接触高浓度药物的坏掉了的血水给逼出来。 她和舒子平还有钟太医等人简单地商讨了一下此事,几人纷纷点了头,表示可行。 “小郡主,这药浴的法子听起来的确是可以一试,就是不知道那……”钟太医低声说着,扭头轻轻瞥了一眼坐在沈然身旁抹着眼泪的淑贵妃,轻轻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到,“那淑贵妃肯答应如此对待小殿下吗?” “不答应也没办法,”史清倏顺着钟太医的眼神看了过去,道,“反正我们都是为了小殿下的好,淑贵妃就算是溺宠她的亲生骨肉,应该也不会到那种不明是非的地步吧……我去交涉一下。” 说罢,史清倏便走向了淑贵妃,同她一字一句地解释清楚了自己想到的药浴办法。 果不其然,淑贵妃一听,当即拼命地摇头,像是把史清倏当做要加害沈然的恶徒一般,伸手挡住了身后的沈然,“这怎么可以!把人放到水中,下面还不断地加热,这是在治病,还是你要吃人肉啊!” “呼……”早就预料到了淑贵妃的反映,史清倏这才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过于气愤,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淑贵妃,反正我们都是医者,不是吃人的恶魔。作为医者也只能够尽人事、听天命,究竟要不要如此做,我们自然是听淑贵妃的。” 以前的史清倏可能还会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说,可如今的她早就没了那么多的兴致,淑贵妃对她的态度仅仅是因为一个理应受责罚的妹妹便一直对她那般,史清倏早就心寒了,傻子才会一直用自己的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呢。 史清倏也很想让沈然活下去,毕竟他可以算得上是她用了很多心思才活到了这么大的。而史清倏也相信,这淑贵妃嘴硬,却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无端丧命。 “娘娘……要么您还是答应吧,”一旁的婢女俯下身来,轻轻在淑贵妃的耳边说道,“娘娘,毕竟先前宝樱郡主也是做了不少的事儿,每次都看似很过分……但也的确是救了小殿下一命的呀。” 淑贵妃思考了好一会儿,又是点头又是摇摇头的,最后这才勉强地答应下来,她猛地一抬头,对史清倏道:“宝樱郡主,无论如何,在做药浴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一旁看着!” “好,那我们这就去准备。” 事不宜迟,史清倏赶忙写下了几味药材,交给了太医院的学徒,要他拿着去按着方子配药、撵成药泥,又叫了几个丫鬟去准备木桶和碳炉。 药浴开始,药汤的温度热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史清倏才用银针在沈然的双指和心口等关键穴位处戳了一个小口。随着温度的不断升高,可以看到沈然的脸色正渐渐地向一种不那么别扭的红色转变着。 同时,颜色深得可怕的血水也被激了出来。 “嘶……好热……”忽然间,昏迷着的沈然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呢喃声音,淑贵妃一听,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似的,“宝樱郡主!然儿说他热了!我看就不必……不必继续下去了吧?” “这可不行,治病哪能半途而废?会死人的。”舒子平在一旁冷着一张脸便拒绝说道。 反正他的性格向来如此,有人说京城神医格外有耐心,但那也只不过局限于对病人病患有耐心而已,对待其他人,尤其是淑贵妃这样不识好歹的病患家属,他是嫌弃的要死。 淑贵妃只好不说话了。 史清倏见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剩下的也就只是时间问题,等逼出来的血颜色回归正常了,药浴也就可以结束了。 “好了,这里就先交给子平和钟太医你们了,”史清倏站起身来,拼命伸了个懒腰,“这药熏得我头疼,淑贵妃,我先出去转一转。” “好好好,彩萍带宝樱郡主去外面坐一坐……”淑贵妃满眼只顾看着躺在浴盆中的沈然,根本连头也没有抬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史清倏也没说什么,跟着那小丫鬟便一同走了出去。 外面的房间是平日里淑贵妃用来歇息和会客的地方,桌上摆放着洗干净、装了盘后的精致得到水果,那小丫鬟把史清倏带到了那里,叫她自行坐下歇息,一切自便。说完这话,便扭身回到了方才的屋子里。 史清倏坐了一会儿,伸了好几个懒腰,后来又觉得实在是百无聊连,便又站起身来四处转悠了几圈。 忽然,史清倏眼睛一瞥,似乎是在桌案上捕捉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啧……这东西……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史清倏眼前放置着的是一只用来装人参的精致锦盒,里面还残留着几根细小的须子。 但是重点不是那人参须子,而是盒子上面的花纹。 盒子上是烫金的瑞兽婴宁标志,史清倏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似的—— “唉!宝樱郡主……”说话的,是匆匆跑出来的淑贵妃,她刚回过头来便看到了史清倏正拿着那只盒子,脸色一暗,似乎很是不想让她发现什么一般。 “淑贵妃,这……” 史清倏的话还没说完,淑贵妃便冲上来,一把夺过了史清倏手里的盒子,“哈哈……这不过是装参子的小盒子而已,我准备着扔掉的……” 第468章 选择 “等等!” 就在淑贵妃要拿着那小盒子离开的时候,史清倏一声叫住了她。 若是淑贵妃不这么遮遮掩掩的,史清倏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但她越是心虚,史清倏的记忆才越是被唤醒了—— 那玄紫色婴宁纹,分明就是墨家的家纹啊!史清倏没少在墨阮和朝中其他几个墨家人的身上看到过这种图案,之前史清倏因为好奇,特地问过自己的爹爹,所以绝对是不会错的。 那么这带着婴宁纹路的锦盒,一定是出自墨阮之手的…… “淑贵妃,这玉心参,原来是墨阮丞相送你的吗?”史清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只是扯出了一抹笑容,那时毫无感情、冰冷至极的笑容。 既然被史清倏发现了,淑贵妃这才开始大大方方地把那盒子摆了出来。她伸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锦盒,苦涩地一笑,“是啊,宝樱郡主,这是墨阮丞相收藏了好久的宝贝呢,我也吃了,只觉得浑身血脉通畅,却不想竟然把然儿吃坏了……” “我在意的不是那个。”史清倏道,眼神还不自觉地瞥向了那只锦盒。 墨阮可不是那种会毫无目的地同人走走关系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所以现在带着墨家家纹的锦盒出现在了淑贵妃的手中,傻子也能猜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吧。 史清倏只觉得很是悲哀,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淑贵妃,“淑贵妃,你一直安分守己、独得皇上的娇宠,现在……连你也要争吗!” 史清倏虽然是穿越而来,但是也正因如此,她才了解历史上有多少人为了一个皇位争破头,为了那一个皇位争得家破人亡。不说别的,就是那沈轩也刚刚因为争夺皇位而受尽了苦头,史清倏原以为这已经是以儆效尤,不会再有人傻呵呵地走这条路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是淑贵妃。 “哼,我不争……我不争拿什么保全我自己和我的然儿!” 淑贵妃凄惨地一笑,厉声反驳说道。 史清倏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都是在斥责淑贵妃的不可理喻,“可、可是你都有那么多了!皇上恩宠你、五殿下他们都很关爱小殿下,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小殿下还那么小……身子又那般虚弱,他哪里经受得住这夺嫡之路上的摧残呢……” “我的然儿什么都不用做!”淑贵妃直接打断了史清倏的话,“自会有一大批人上赶着贴上来,来辅佐我的然儿登基,只有我的然儿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时,那才真正的是无后顾之忧!” 史清倏听得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明明那沈然现在的身子日日都需要医师在身旁吊着命,还说什么‘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让人听了就觉得很是可笑啊。 “可是……”史清倏上前走了一步,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淑贵妃直接给打断了。 “宝樱郡主,你就莫要再继续劝我了,”淑贵妃道,“此事已然成了定局,在朝廷上……我也算是宝樱郡主你的敌人了吧?若是宝樱郡主你还是喋喋不休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拿此事来‘教育’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史清倏想,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说些什么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是在‘教育’淑贵妃,只是觉得她不该如此莽撞,更不该拿沈然来作为赌注,当然,最不该的还是选择了墨阮的那边。 这么多年以来,淑贵妃是同她交好也好,还是同她有了嫌隙也罢,淑贵妃向来是没做过什么不自量力的事情,而她的一向都安分守己,也是她能够在宫里独享恩宠这么多年的原因。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若说先前史清倏和淑贵妃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些许的微妙,那么如今这一件事儿,可谓是让两个人之间彻底地有了隔阂。 不再是一人别别扭扭,而成了政治立场上的敌人…… 但是医者有道,即便现在的沈然已经成为了墨阮篡权的工具,史清倏还是没办法对他置之不理。按照先前说好的步骤给沈然处理好了之后,她见后续的事情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便又给钟太医交代了几句话,赶紧带着舒子平离开了长乐宫。 回去后,史清倏挣扎了好久,不知道此事到底该不该和自己的爹爹提起。说了总感觉像是小孩子家家地来告密的……但是,这种事儿怎么说也是朝廷中的事情,她就算是真的‘告密’了,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所以再三思考了之后,史清倏还是跑到主院去,敲了自己父母的房门。在叫出了史渊后,这才认认真真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啧……没想到啊,”听完后,史渊托着自己的下巴砸口说道,“早就知道那墨阮的心气高,不会这般轻易的认输的,却不想他竟然找到了小殿下那个孩子……” “是呀是呀,小殿下今年才六七岁吧……虽然皇室后人一般都很是早熟,可他却不同,身子弱的……还没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长得壮实。”史清倏也叹道,“真不知道淑贵妃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的孩子的命,还不如一个皇位吗?” 听着,史渊伸出手来摸了摸史清倏的头发。 她是睡前来找的史渊,头发已经披散开来,摸起来的手感更加的软绵绵。 “我的倏儿向来都是这么善良,无论何时都不忘了为别人考虑。”史渊说着,带着一脸又是感慨又是骄傲的表情,“不过倏儿……人活一世,首先要想到的还是自己啊,爹爹可是绝对不赞成你做那些舍生取义之事,你要记得,自己的命永远都是在第一位的!” 已经太久没有听过自己的爹爹这般语重心长的话了,史清倏忽然鼻头一酸,“爹爹……倏儿都知道的,倏儿一定会好好活着,爹爹和娘亲也是……” 她只是很害怕,这样的纷争会波及到自己最亲爱的人而已。 第469章 唇枪 事情不容的所有人多加喘息,主要还是因为那墨阮是在是静不下心来了。 上次沈伦原本已经准备好了给史清倏和沈夙二人赐婚,却因为那沈然的病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计划,沈然一病就病了半个月之久,待他的病好起来了之后,沈伦的心意也早就去了繁琐的政务之上,没有再度提起此事。 史清倏觉得,没有急忙下诏书也是个明智的选择,毕竟自上次沈然大病的那件事后又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墨阮便带领他的党羽们联名上书,请求新立储君了。 墨阮一次又一次地发出挑衅,史渊这边也决定不再一味地防守,另一方面是他觉得,立一个新的储君,也到了必要的时候了。 于是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墨阮和史渊终于站成了统一战线,至少,在墨阮提出要立储君的时候,史渊没有直接上前反驳。 可是稍后,两方就再次回到了先前那针锋相对的样子——墨阮提议立小殿下沈然为储君,而史渊则不肯同意,带着身后的众人共同拥护五殿下沈谧。 “行了行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坐在龙椅上面的沈伦苦恼地按了按自己那发麻的太阳穴,“你们二人且各自说出些自己的理由来!” “皇上!臣以为五殿下沈谧的优点,已经无需多言了,”史渊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笏板,对沈伦说道,“五殿下沈谧多年来不是储君却担任了大部分储君的职责,每日兢兢业业、起早贪黑,承担了许多本不属于五殿下的义务和责任,难道还需要他人过多的言语吗?” 一旁的墨阮也举着笏板走了上来,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史渊,道:“史丞相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意思,说好听了五殿下那是承担义务和责任,可是任人仔细一品,这分明就是篡位谋权!这种事儿史丞相也好意思拿出来大说特说?” “哼,所有的事务均是由皇上来安排的,臣方才所说也都是皇上所表达出来的意思罢了,怎么,照墨丞相的意思,是不是在说皇上谋权篡位啊!?” “啧……”墨阮咬了咬牙,依旧不肯放松,“‘皇上的意思’?那我问问史丞相,皇上可曾有过明说,说把事务交给五殿下,便是把五殿下当做下一任太子了?换句话说,若是小殿下年长一些,说不定这些事儿就没有五殿下的份儿了!史丞相说这样的话,不也是在私自揣度君心吗?”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肯松口,每一句话都直逼对方的要害而去,叫那些刚入朝的还有胆子小的官员吓得直躲在后面默默念着:“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日后出了什么大事儿可千万莫要波及到我的头上啊……” 有时候,唇枪舌剑往往比真枪实剑更叫人心惊胆战,毕竟每句话之后牵动着的都是一大片的人和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 “好了!”沈伦一边听着,一边摇了摇头,“说了半天,都离不开朕,既然你们二人都不愿意犯那揣度君心之罪责,干脆就跳开朕的话题!尔等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墨阮急忙说道:“皇上,臣以为,小殿下沈然绝对是最好的储君之选!小殿下尽管年纪尚小,却已经在平日的言语之中显示出了他为人的机智和聪敏,小殿下小小年纪,思维便如此敏捷,与五殿下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啊!所以小殿下日后的作为,如今就已经可以预见一二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皇后墨氏失德,尽管皇上并未因为先太子沈轩之事连坐皇后墨氏,但她在众人的眼中早就已经不配作为一国之母了。而淑贵妃贤良淑德、严明律己,又膝下有一子,不正适合继任下一任的皇后吗?再怎么说,我大昱国还是需要有一贤良淑德的女子作为一国之母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这墨阮坑害了自己的亲侄儿还不算,如今竟然为了自己的计谋能够继续实施下去,而不惜供出了自己的新生妹妹,宁愿把自己的亲妹妹拉下皇后的位置,也要继续这般下去…… 沈伦抬眼看了看墨阮,又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沈谧,问道:“谧儿,对于墨丞相和沈丞相二人的话,你有何想法?” 沈谧微微抿唇,这话沈伦问他,明显地就是在试探,而非是真的就遵从他的意愿了。往往是这种时候,他更加要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这才毕恭毕敬地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此事儿臣自身本是没有议论的资格的,因为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人觉得是有私心。但既然父皇问了,儿臣也不好敷衍,只能说些心中的想法……儿臣以为,然儿弟弟聪明又善良,我与他兄弟之间相处的甚好,将来无论是谁做了储君、甚至是未来的皇帝,另一人必定都会潜心辅佐、绝无二心的。怕就怕某些有心之人……挑拨我与然儿弟弟之间的关系,导致日后的不和。” 听着,沈伦认不准赞同地点了点头。 “皇上,臣还想说两句,”姬文玉在沈谧说完后便上前来,符合着说道,“小殿下身子虚弱、年纪尚小……而册立的新储君都必须按照规制安排许多的课程和学习,而小殿下的身子未必能撑得下来……臣以为不该让他早早地担此重任。” 墨阮闻言,又不开心了,道:“这学习是必须的,小殿下虽然身子不好,却也没有耽误太多的课程。况且小殿下年轻是资本,有大把的时间学习呢!” “好了,这件事情今日就说到这里,多说无益,朕心中自会有定夺的。”沈伦拍了拍桌案,叫停了争论。 册立储君的事情的确是要提上日程了,这一点沈伦还是清楚的,不过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情,还是需要更多的揣测才行。 在他眼前最发愁的事情就是淑贵妃,若是沈然不是淑贵妃的孩子,那他根本就不会考虑,沈谧便是妥妥的新君。可是如今这样…… 他还得多花些心思才行啊。 第470章 夜话 夜晚,长乐宫。 “彩萍,我让你跟皇上说然儿的病又反复了,你到底是说了没有啊!”淑贵妃靠着殿门的门框,焦急地看向外面的方向,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快要半个时辰了,却依旧不见自己等待着的人。 彩萍上前来行了个礼,低着头说道:“娘娘,奴婢已经说了,皇上也说了等空闲下来就回来咱们长乐宫看看的……” “空闲下来、空闲下来!皇上到底何时才能空闲下来啊!”淑贵妃气急败坏地说道,“皇上这都好几日不来长乐宫了……偏偏是墨阮刚劝谏了立储之事,皇上这般躲避着我,根本就是不想立我的然儿为太子嘛!” “唉……娘娘您可千万莫要多想啊,”彩萍赶紧劝道,“说不定皇上是真的这段时间的政务繁忙呢……今日皇上听说了小殿下病情反复的事情,一定会抽时间过来的!” 淑贵妃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何必说些丧气的话,让自己连一点儿希望有没有了,索性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又过了很长的时间,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淑贵妃也是愈发焦躁。 这些天来沈伦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淑贵妃曾带着亲手煲好的汤去养心殿的时候,还被他以‘政务繁忙’和‘然儿大病怎么还有心情做这些’等理由给搪塞的回来。 放在平日里,淑贵妃也不会这般焦躁不安,就是因为前不久因为立储的事情墨阮和史渊在朝堂上大吵一架,而如今沈伦便躲着她,怎么会叫人不多想呢? “娘娘!皇上来了!”正在淑贵妃烦闷的时候,彩萍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激动地喊道。 “什么!?皇上真的来了!?”淑贵妃先是微微一愣,她迅速起身,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坐了回去,把自己头上的钗子都拆了下来,又伸手把自己的头发抓乱了之后,这才一脸憔悴地重新站起了身来。 沈伦带着人从外面走进来,正巧撞上了将要迎出去的淑贵妃,他见她不施粉黛,面容憔悴,连头发都凌乱不堪,登时便心中一揪,来不及说着什么便赶紧把淑贵妃揽入了怀中,“啧,淑贵妃怎么这般憔悴了?朕不过是几日不来,你怎得也不好生照顾自己?” 一旁的彩萍和淑贵妃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彩萍便躬了躬身子,屈声道:“会皇上的话……这些天来淑贵妃为了照料小殿下,终日衣不解带,再加上思念陛下……便是憔悴更甚了。” 有些话,别人说出来比自己说出来的效果更佳明显。 沈伦听完彩萍的话,更觉得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揽着淑贵妃坐到了位置上,柔声安抚着说道:“朕的心肝肝儿哦……日后你可不能这般了,然儿的病不是说已经好了不少吗,该交给下人的事儿就要去交给下人去做,你日后可不能如此事事都亲力亲为了。” “还不是因为然儿是臣妾和皇上的孩子……”淑贵妃蹙了蹙眉头,小鸟依人地靠在了沈伦的肩头上,“臣妾爱皇上,这才会更加爱然儿的。臣妾就算是为了皇上,也不可能一直人心让然儿遭受病魔的折磨的……” 所以说,女人最大的优势还是她的性别,淑贵妃稍微一个撒娇,便弄得沈伦的心里直痒痒。龙椅上身着黄袍的天之骄子此刻也变得像是个‘接地气’的宠妻狂魔似的,满眼关切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娇娇儿。 二人也只是缠绵了一小会儿,淑贵妃最终还是耐不住了性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话说回来……这段时间皇上也是忙得很,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臣妾能够为皇上分忧的呢?” 沈伦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唉……娇娇儿……你可曾对然儿的未来道路做过什么铺垫?” “这……”在沈伦看不到的地方,淑贵妃的眼睛迅捷地一转,但马上又回到了那副不知所措的小样子,“臣妾对然儿唯一的期愿,就是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就是能够替皇上分忧,去承担他作为一个皇子本就该承担的责任……” 沈伦点了点头。 这样的回答,也是沈伦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的。不管淑贵妃究竟有没有想过让沈然做太子,她都不会敢直白地把话给说出来的。 “然儿的身子……的确不太适合经受太多的摧残啊……” 闻言,淑贵妃心道一声不好,她本是想装出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来,不仅能够降低沈伦的戒心,还能无形中用自己的楚楚可怜让沈伦的心软下来,却不想沈伦竟然会将计就计? 她急忙抓住了沈伦的手,道:“皇上!替您分忧、承担他本就该承担的事情,又怎么能算是‘经受摧残’呢!?这、这些本来就是然儿该做的事情,若是仅仅是因为一个‘身体不好’的原因就剥夺了然儿的权利和义务的话……他自己也会不开心的啊!” 淑贵妃摸了两把眼泪,继续说道,“本来然儿就已经因为自己的身子原因而无比自责了……皇上体恤然儿,没有安排那么多的课程,可然儿每日都会自己学完皇上安排的东西后自己再多学一些的……然儿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皇上您的轻视啊!” 沈伦咂了咂舌,不在说些什么。 淑贵妃这话,说是沈然不愿意被那么轻蔑对待,但其实分明就是她自己不愿意。也是……哪有母亲面对皇位的继承权时宁愿让自己的孩儿直接放弃呢?这一点,沈伦还是万分理解的。 沈然还是沈谧? 就情来讲,那么沈伦选择沈然的可能性固然会大一些。淑贵妃的家族能够对皇室提供支持,且她也是自己的宠妃,为人贤淑,皇后墨氏下台后,他必然会把她扶正的。 但是就理来讲,沈伦应该选择的还是沈谧。 越想越发愁,沈伦所幸不再想这件事,“好了好了,朕今日难得偷闲一日,不说那些了,娇娇儿这儿可有什么吃食,朕忙了一整天了,现在肚子饿得不行。” “有的有的,”淑贵妃只好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水,“臣妾这就去拿……” 第471章 交心 这段时间来,立储之事可谓是成了所有人心头的一件大事儿。甚至连坊间的赌场都开了赌盘,热衷于这些事儿的赌徒们纷纷下注,这储位究竟是沈谧的,还是沈然的。 其实这件事儿对沈谧是很不公平的。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该做的不该做的一件事儿都未曾落下,且从未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该有的位置而为此抱怨,他一直闷头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却最终还是因为一个出身的问题,而要和一个年纪尚幼的兄弟来争抢这一个继承之权。 这日难得偷闲,恰好赶上了重阳佳节的时间,史可见沈然这几天来太过于拼命,从早到晚地去处理工作,人都要傻了,所幸决定借着一个重阳节日的由头,把沈谧从那堆满了折子的屋子里给拉了出来。 花满楼,傍晚。 史可预定了露台上的贵宾席位,他和沈谧直接从皇宫里赶了过去,同时,史可还邀请了沈夙和自己的宝贝妹妹,心想有史清倏在的话,凭她那张灵巧的小嘴儿,说不定就能让沈谧心下轻松不少。 天色暗了下来,街上挂起了重阳节的彩灯,史清倏和沈夙二人这才姗姗来迟。 史清倏向来是不拘小节之人,尤其那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哥哥,另一个虽然是皇子五殿下,但也算得上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好朋友了,过分的拘束反倒会让人觉得生疏。 “呼……这才九月份,晚上竟然还有点儿凉飕飕的!”史清倏还没打招呼,便走到了沈谧和史可所在的桌案前,伸手搓了搓自己那凉飕飕的胳膊,一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 沈夙没说话,只是对史可和沈谧分别点了点头,也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自己脱掉了外罩衫,轻轻披在了史清倏的身上。史清倏则毫不客气地 沈谧今日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应该说他这段时间来一直都是如此,一个人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啧……”察觉到了沈谧的不合群,史可无奈地拿手肘戳了戳他,“我说咱兢兢业业五殿下啊,今日好不容易出来玩一玩儿,你就莫要再这般深沉了行不行啊?把脑子里面那些有的没的都放一放,整日就知道看折子,人都要傻了!” 闻言,沈谧只好苦涩的一笑,看了看自己桌前摆放着的各色菜式,自己先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来,“来来来,喝酒喝酒,这花间酒可是远近闻名的……啧,小倏儿你就别喝了,子玉给你点了花茶,来来来!一起走一个!” 三人都觉得有些许的不自在,但也只好举起杯子来陪着沈谧喝了一杯。 “哎哟,五殿下……今日总感觉是有些心事啊?”在接收到了史可和沈夙二人的眼神之后,史清倏这才试探性地问道。 “啊,啊?”沈谧一愣,这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真的不怎么像自己了,于是赶紧尴尬地一笑,“没有的事儿,就是今日的折子还有好多没有处理,我一直在想那些事儿……可能这才有些心不在焉了吧?” 史可在一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这人啊,都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能好生放松一下呢?我们三人可都是特地来陪你散心的。”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自罚一杯!”说着,沈谧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史清倏砸了咂嘴,道:“五殿下,是不是这几天朝廷中乃至整个京城都吵得沸沸扬扬的立储之事,才让你这么心烦意乱的呀?” 见沈谧只是抿了抿唇,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起此事,史清倏又继续说道:“没事啦五殿下,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一定要说出来,否则一直憋在心中,总有一日是要抑郁的!” 沈谧沉默着点了点头,不知过了多久又苦涩地一笑,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是,的确是那件事儿,唉……” 作为一个皇子,作为一个有资格能够去继承皇位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心动呢?先前那沈轩做太子的时候,沈谧并没有对那太子之位显得太过有杀心,毕竟这沈轩坐不长久那个位置,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沈谧还以为,沈轩倒下之后,自己的父皇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呢。 他就算是不及沈夙有成就,可他做的并不差啊!他做了那么多,还是会因为沈然的母妃是皇上的宠妃而叫皇上犹豫…… 沈谧从未觉得沈然是如何如何,毕竟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罢了,他是这场博弈之中的无辜棋子,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如何。 沈谧只是心有不甘,凭什么自己的母妃早年便无辜枉死,母妃的家族势力和得宠与否,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顾本人的能力高低? “不管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反正我又没有那么大的杀性,可是……”沈谧闷着头,面容似乎很是痛苦,“我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储位之争,早已经不是证明自己能力的事情,因为那沈然根本就不算是什么‘有能力’之人,这一点早就已经无需证明。这储位之争真正代表的,是沈伦对两个孩子,对谁更加心爱的问题。 也恰恰是因此,沈谧才更加不敢去看那结果究竟是如何。 他很怕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在自己父皇的眼中还是比不过一个母亲得宠的孩子。他怕那个时候的他,也会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成为下一个沈轩。 “五殿下,这种事儿并非你我能够控制的了的,”沈夙轻轻道,“旁人说的再多,最终拍案决定的人还是皇上,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尽人事、听君命了。不过五殿下还是要放心,我们都会鼎力相助,坚定地站在你的这边。” 沈谧轻轻一笑,微微点头。 他要的不是那一个皇位。 他要的,只是沈伦的重视和正眼相看而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这样的小事儿都变得如此艰难了呢? 第472章 授课 “娘娘,墨阮丞相来了……” 长乐宫,淑贵妃正倚在贵妃椅上吃着手边的葡萄,本是一个难得艳阳天,淑贵妃心情好得很,却在听到彩萍这么说后,眉头当下蹙了起来。 “啧,那个墨阮不是昨日刚来过的吗!”淑贵妃不满地嘟了嘟嘴吧,“真是的……他昨日给然儿安排了那么多的事情做,然儿都累得直咳嗽了,我还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了,能叫然儿好生歇息一下呢……” 彩萍抿了抿唇,“那……要么奴婢去回绝了他?” 淑贵妃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贵妃椅上坐了起身来,“算了算了,他都来了,再去回绝了不好,再说然儿日后成为太子还用的到他,不能现在把他给得罪了。” 说着,淑贵妃甩了甩手,示意彩萍赶快去把墨阮叫进来,“好了,你快去吧,我这就去然儿叫出来。” 为了让沈伦心甘情愿地立沈然为太子,需要的不仅仅是沈伦对淑贵妃的宠爱、以及墨阮等一众人的推波助澜,若是沈然一点儿成就都没有,沈伦也是不会因为淑贵妃而立他为太子的。 墨阮知道,沈伦还不至于昏庸到那个地步,所以他当即决定,由自己来安排这段日子里沈然的学习课程。他还挑选了自己身边的两员大臣,加上自己,三人共同教导那沈然。 他走近来的时候,淑贵妃已经带着睡眼惺忪的沈然来到了大殿前等候。墨阮走上了前去,朝淑贵妃微微行了个礼,“微臣参见淑贵妃——” “墨丞相快快请起!”淑贵妃赶紧上前去,作势要扶起墨阮。 “臣这几天来日日来长乐宫,叨扰贵妃娘娘和小殿下了。” 淑贵妃轻轻一笑,“墨丞相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政务那般繁忙还要抽出时间来给然儿授课,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能说是‘叨扰’啊?然儿,今日也要好生努力,可莫要让墨丞相的心思都落空了啊!” “可是母妃,儿臣不……”沈然嘟着嘴巴,弱弱地说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淑贵妃的手猛地一掐,沈然吃痛,只好硬生生地把话都咽了回去。 沈然正是小男孩儿最淘气的年纪,又因为他自小身子不好,很多孩子日常玩乐的游戏,淑贵妃都不允许他去尝试,久而久之,沈然便对‘玩耍’这件事情变得格外憧憬。就是越不能做的事情,对于调皮的小男孩儿来讲才更加的有诱惑力啊。 所以沈然心中最想见的、最喜欢的人,还是史清倏那个‘仙女姐姐’。 淑贵妃觉得沈然年纪小,所以从来没有正式地同他介绍过史清倏的身份,这也就导致了在沈然的认知里,史清倏是一个偶尔才会下凡一次的仙女姐姐。 之所以沈然如此喜欢她,还不是因为只有史清倏肯陪着他玩一些爬树啊、摸鱼啊等看似‘疯狂’的游戏,若放在别的人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墨阮点了点头,微微躬下了身子,对沈然道:“小殿下,我们走吧?” 沈然虽然心中不情不愿,但还是点了点头,随着墨阮一起去到了偏殿。 给沈然授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墨阮只是感叹,若是单论才学的话,沈然根本就不是沈谧的对手。 这不是年纪的问题,沈谧和沈夙都是在沈然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了政务,且处理的相当不错。 然儿这个沈然,脑子里只想着玩乐就算了,还愚钝不堪,又因为他身子的原因,墨阮不敢给他安排过多,生怕这沈然哪一日学着学着忽然就咽过气去,最后还是怪罪到他自己的头上来。 历代皇子都讲究文武双全,在‘武’上,沈然已经输的彻彻底底了,墨阮只能期待他在‘文’试上不会输的很难看。 只要沈然能够自己说出一两句有用的话来就好,毕竟奏折什么的……墨阮早已有所打算。就是用先前他给沈轩用过的那一个办法,让沈然誊抄他字字斟酌好了的文章,再上交过去就好。 沈然觉得日子枯燥,淑贵妃告诉他,只要他好好跟着墨阮丞相走,将来就能当上皇帝。 可他对当皇帝没有兴趣,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一面仙女姐姐,在和她一起去痛痛快快地‘放肆’一把…… 墨阮一直在给沈然授课,到了午饭的时间他才起身准备离开。 “墨丞相,今日真是辛苦您了,”最先迎上来的依旧是淑贵妃,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轻声细语地说道,“墨丞相,您为然儿操了这么多心,这是我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茶,喝了之后能有助睡眠的,墨丞相不嫌弃就拿着吧。” 说着,淑贵妃身后的婢女彩萍便拿了个小包裹走了上来。 淑贵妃虽然对墨阮的不近人情有些许的不满意,但在表面上却绝对不会表现出来,这客套话和事情是一点儿都不会少做的。 墨阮瞥了瞥那小包裹,轻轻摆了摆头,“淑贵妃,这要是叫人看到臣拎着东西从长乐宫走出去,是会叫人说闲话的……” “啊……是我考虑不周了。”淑贵妃赶紧点头,墨阮没说他不要,而意思是说怕被人看到,她便当下反映了过来,“彩萍,差人直接送到丞相府去!” 墨阮最喜欢的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他收下淑贵妃的礼物,不是真的贪图这点儿好处而已,反而这是一种‘承诺’。为了让淑贵妃放下心来—— 他们始终是统一战线上的。 他轻轻笑了笑,同淑贵妃交换了一下眼神。 “好了,今日小殿下也累坏了,臣也赶紧回去处理手上的事儿了,”墨阮扭过了身子去,边离开长乐宫,便说道,“小殿下的课业,也需要贵妃娘娘多少的花些心思,毕竟娘娘您蕙质兰心,如此聪明的人,相信小殿下也不会差的。” 淑贵妃也轻轻一笑,她知道墨阮说的不只是在教育沈然的事情上,更是在他们的同盟事情之上。 “多谢墨阮丞相的抬爱,”淑贵妃也说道,“看来,我和墨丞相还真是‘一路人’呢……” 第473章 仙女姐姐 这日,史清倏照旧入宫来给沈伦检查身体。 史清倏已经快要变成沈伦的专属医师了,因为他的身子不太好,再加上沈伦对于‘药膳’和‘艾灸’这两种东西都格外的沉迷,而这两项又偏偏是史清倏的看家本事,不找她还能找谁呢? 她今天没急着去养心殿,是因为到了大殿门口,被大监告知皇上正在里面处理事情。史清倏心想,沈伦吃现在的这一道药膳也有一段日子了,差不多可以开始更新食谱,所幸扭头先去了膳房。 史清倏的性格,属于那种一做起一件事儿来就停不下来的那种。这新菜谱,御膳房的厨子们都还不会做,史清倏便决定自己上手来制作。一来二去的,竟然在御膳房里蹲了两个时辰。 幸好沈伦早就清楚了史清倏的性子,也没有急迫地催促她。听说了她在御膳房‘战斗’,也就任由她去了。 当史清倏终于做好了新的药膳时,正好就赶上了午饭的时间。 史清倏带着薛应、薛应端着新药膳,二人一同走入了养心殿。 “臣女参见皇上!”史清倏跪下道。 沈伦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了看眼前的史清倏,“朕听说倏儿丫头一大早就跑去御膳房了?怎的折腾了这么久啊?” “当然是觉得皇上现在的药膳吃了太久了,怕皇上吃腻了,所以今日便去研究了新的药膳,”史清倏同样回以微笑,说话时对身后的薛应使了个眼色,薛应便起身,把手中的托盘递交给了大监,“皇上,您要不要尝尝?正好此时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皇上都辛劳了一整个早晨了,休息一下也好。再说……药膳一定要趁热趁新鲜吃,这样才能有药效。” 一旁的大监闻言,一面带着满意的微笑,一面使劲点了点头。 沈伦经常是一忙起来就一整天不吃东西,他这老奴才侍奉了这么多年了,都根本劝不动,但是史清倏这么一说,沈伦便一定会放下手里的事情去吃点儿东西的。 大监常常觉得,这几年沈伦对史清倏的宠溺更甚,是因为把对没能给五公主的父爱都寄托到了这个五公主最好的姐妹身上。 沈伦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好好好,先吃了倏儿丫头准备的东西!” 皇帝用餐的时候,闲杂人等都是要回避的。史清倏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御膳房找些吃的。方才她一直闷头做药膳,怕沈伦等不及,都没能顾上自己那咕咕直叫的肚子。 史清倏前脚才刚走,沈然后脚便进入了养心殿去。 他小小的身子与这座恢弘的大殿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他手中捧着一卷改好的折子,委屈地嘟着自己的小嘴儿。 “唔……父皇,您方才说的地方儿臣已经改好了,请您……”说着说着,沈然的眼神便被沈伦面前碗中你诱人的美食吸引了过去,他吞了口口水,这才继续说道,“请父皇用完午膳之后过目……” 沈伦今日心情格外好,笑意盈盈地看了看沈然,却发现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碗中食物的渴望。他宠溺一笑,“噗……然儿用过午膳了吗?” 沈然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地说道:“回父皇……母妃说了,儿臣若是不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就不能吃午膳……儿臣这才刚刚做完。” 说完,好像是为了配合他所说的话似的,话音刚落,沈然的肚子便叫了两声。 “好了好了,然儿过来吃点儿吧。”沈伦无奈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大监使了个眼色,他便赶紧去取新的筷子了,“不过然儿,这只碗里的东西你不能吃,这是药膳,是有药效的。” 沈然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坐了过去,“为什么呀……儿臣也经常吃药呀!不过儿臣吃的药都是苦的……不像父皇这里,连药都是香香的!” 听着沈然说这些话,沈伦忽然觉得有些心酸,这么小的孩子,却成了一个药罐子。 可能沈然吃过的药,比沈伦他这大半辈子吃的还要多啊。想到这里,他还是叹了口气,给沈然夹了一口药膳尝尝。 “哇——好好吃啊!”那药膳入口即化,虽然有一点点的苦味,但是却被甘甜的味道掩盖了下去,入口即使绝美的滋味,沈然的眼睛当下就亮了起来,甚至还想再吃第二口,“父皇!儿臣也不想吃那么哭的药了……儿臣也想要吃这种香香甜甜的!” 沈伦一想,倒是也可以叫史清倏给沈然也量身定制一些药膳,但是药膳毕竟还是不能顶替了药物啊,只好解释说:“这药膳是可以吃,但是药物也不能够少了,不过然儿若是想吃的话,父皇可以让倏儿丫头给然儿看看,有什么药膳是可以吃的。” “倏……倏儿丫头?”沈然默默地重复了一便这个名字,“父皇,您说的是仙女姐姐吗?” “仙女……姐姐?”沈伦微怔。 沈然急忙点了点头,“仙女姐姐救过儿臣的命!仙女姐姐就叫做倏儿!” 这时沈伦才明了,原来沈然口中的‘仙女姐姐’就是史清倏。因为史清倏救过沈然的命不止一次,所以才会被他当做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吧。 “父皇竟然认识仙女姐姐!父皇真是好厉害啊!”沈然满眼都是难以压抑的激动,他用自己那双小手拉了拉沈伦的衣袖,祈求似的说道,“父皇,您能让儿臣见见仙女姐姐吗?儿臣真的好想见仙女姐姐呀……” 沈伦笑着摇了摇头,“好好好,但是然儿得先把饭吃完,吃完了饭,你的仙女姐姐才会来见你的。” 沈然急忙点头,猛地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了一大口食物,将腮帮子鼓得满满的。 趁着沈然大口吃东西的时候,沈伦悄悄地同大监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他前去把史清倏请回来。大监在一旁点了点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小路子,你快去御膳房告诉小郡主一声儿,说咱小殿下等着要见见她呢!” 第474章 天真 史清倏吃饭的时候,就听到了小路子的消息。 一听说自己竟然被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当做‘仙女姐姐’对待,她就莫名地想要发笑。莫名的……还有一些自豪感? 所以吃完了膳食,史清倏便有些不自觉地脚步匆匆地回到了养心殿。 “啊!仙女姐姐!”史清倏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沈然的身影,首先听到的是他那响亮的叫声,紧接着只看到什么东西朝自己扑了过来,随后就是她腹部一痛——沈然直接扑进了她的怀中。 “唔……咳咳咳——小殿下,您是不想让我活了吗……”史清倏无奈的一笑,被沈然撞得猛呛了一口唾沫,无奈地把挂在自己腰间的瘦小小人儿给推了开来。 看沈然这一身的劲儿,哪里像是体弱多病的药罐子呢? 虽然是被史清倏给推开了,但沈然还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赶紧又把伸手抱住了史清倏的手臂,好像生怕自己一撒手,眼前的仙女姐姐又会消失不见好一段时间。 “仙女姐姐!你竟然认识我的父皇啊!”沈然激动地说道,“仙女姐姐,我一直都很想见你!” 因为史清倏和淑贵妃之间的关系不断恶化,淑贵妃根本就不愿意叫自己的孩儿与她过多的接触。沈然病了,病到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的时候,淑贵妃才会不得已地叫人把史清倏给请过去,其余的时间,她才不会主动接触她。 其实淑贵妃常常感叹,这史清倏还是太傻了,如果换作是她自己,她是绝对不会救史清倏的孩儿的。 但同时她更是不信邪,不信这世上没有了史清倏,她的然儿还就会没命了。所以才敢有足够的底气去在那天和史清倏直接摊牌。 听着沈然的话,看着他脸上那真诚的小表情,史清倏只能是无奈地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但是在一触碰到沈然的肩膀时,只觉得面前的小男孩太过于瘦骨嶙峋,心下又是一阵酸涩。叫她忍不住蹲下身子来,尽量与沈然保持平视,“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小殿下啦,都把我给想坏了!” “真的吗!”沈然一听,更加激动了一些,“仙女姐姐也想我吗?” 虽然被人称为‘仙女’,还是让人有些开心的,可是被他一口一个这么称呼起来,史清倏还真是觉得有些许的羞耻……于是只好挠了挠头,耐心地解释说道:“小殿下,我叫史清倏,你以后还是这么叫我吧,嗯……叫我宝樱郡主也可以,反正大家都这么叫。” 沈然嘟了嘟嘴,“不行不行,‘宝、樱、郡、主、’?这个称呼太生疏了,仙女姐姐不喜欢我叫你仙女吗?” 看着沈然这样,史清倏又怎么能忍心伤害这个孩子幼小而又天真的心灵呢,她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道:“不是不喜欢,小殿下想怎么叫都可以,只是……仙女下凡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呀,小殿下这么叫我,岂不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我身份吗?如果被发现了的话……可是要被抓回天庭去的……” “啊?竟然这么危险吗!”果然,小孩子就是好骗。史清倏刚说完,沈然便一脸大惊失色,为自己先前高调的喊声感到无比的自责,“那、那我以后再也不叫了!我……以后叫仙女姐姐为倏儿姐姐!可以吗……?” 沈然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奶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瞅着史清倏。史清倏看得心底都化作了一摊水儿,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她赶紧点了点头,“可以可以可以,小殿下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只是不能再叫‘仙女’了啊!” “那,倏儿姐姐!我还想和你一起去玩呢……你可以带我去吗?” 史清倏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小殿下得等一等,我还要去跟皇上说两句话。” 沈然乖巧地点了点头,赶紧撒开了史清倏的手,好让她进养心殿去找沈然。 史清倏又拍了拍沈然的头,他总是这样乖巧得让人心疼,这才走上了养心殿去。 沈伦已经吃完了史清倏准备的膳食,盘子也已经收拾干净,现在沈伦面前的桌案上又之剩下了奏折和纸笔。 听到史清倏进来的声音,沈伦也没有抬头,不等她说话,便抢先道:“倏儿丫头,见到然儿了吧?那孩子可是在大殿门口苦苦等候了你好长时间,心心念念他的‘仙女姐姐’呢。” “皇上怎么也拿臣女打趣啊……”史清倏苦笑了一下,“不说这个了,小殿下让臣女去陪他玩耍,臣女现在给皇上做艾灸如何?” 沈伦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今日就不做了,然儿那孩子等了你那么久,让他今日好生玩一玩儿吧。” 史清倏点了点头。看来,沈伦对沈然的喜爱还真的是超过了对沈谧的宠爱,她不禁有些许的心酸,但是这种事儿也并非她能够管的范畴,也就只能当做不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事……皇上,淑贵妃一直很关心小殿下的身体,从不允许小殿下玩儿一些看似不那么安全的游戏,”史清倏挠了挠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所以今日臣女要是带小殿下……” 话说到一半儿,沈伦就知道史清倏安的是什么心了,这丫头就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怕淑贵妃介时追究起来,于是勾唇一笑,“行了行了,你快去吧,大监,找人去跟淑贵妃说一声,说让然儿留在我这儿玩一会儿,等晚上再回去。” 大监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史清倏这才放下心来,同沈伦道别后便离开了养心殿。 刚一出去,沈然又像是一块儿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来,“姐姐姐姐!你和父皇说好了吗!” 史清倏小着点了点头,“当然啦,说吧,小殿下想玩儿些什么呢?” 沈然毫不犹豫地说道:“嗯……爬树!摸鱼!我还想去学学骑马!母妃一直不让我学习……” “好,这天气凉了,摸鱼是不行了,那我们今日就去骑马如何?我来教小殿下!” “耶!可以去骑马咯!” 第475章 巴掌 ‘兴趣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句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假,且在沈然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在政务的事情上根本是一窍不通,跟随墨阮等人学了那么多日,却依旧还是没什么长进。但今日来马场随史清倏学习骑马,却是才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学会了。 史清倏叫马场的下人找来了一匹小马驹,正如当年她学习的时候,沈夙叫下人给自己牵过来的,也是一匹刚两个月的小马。 随后,她又耐心地把需要注意的技巧、若是小马突然失控该如何处理等等都跟沈然耐心地说了一遍,并且在沈然上马之前,她又帮他测了一下脉搏,确认身子没什么大事儿之后,这才敢放心地叫他上去。 虽然史清倏和沈然玩儿地快快乐乐的,但一旁环护着的下人们可是一个个的心惊胆战,生怕这脆生得像一块儿新玉似的小殿下出了什么问题,若是那样的话,淑贵妃非把他们的脑袋给摘了不可! 骑了两个小时,沈然这才真正地完全掌握了如何骑马,史清倏也就放开了缰绳,任由他自己在马场中骑几圈儿。 “哎哎哎,小郡主,您就这么放手叫小殿下去……自己一个人儿去骑马啦?”沈然的贴身小太监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睛却是一秒钟都没有从沈然的身上离开,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抠出来贴到他的身上去。 “没事啦,”史清倏无奈地瞥了自己身边这小太监一眼,“这么矮的小马,根本就跑不快跳不高的,就算是摔下来,也不会摔出什么事儿来,那么紧张干什么……” 小太监还是不能因为史清倏的一两句话就彻底放心,他的眉头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唉……可是奴才、奴才就是怕那小马驹子把小殿下给颠坏喽呀……小殿下的身子那么虚弱,那里受得了这小马驹子的颠簸?” “……” 闻言,史清倏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真以为你家的小殿下是纸糊的啊?还能风一吹就吹没了不成?沈然只是身子骨弱,容易得病,平日里注意着不能太过劳累就行了,那里有这群人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啊? 这一不能跳而不能跑的,现在连骑马都嫌颠得慌,也怪不得那沈然那么喜欢玩闹。整日被压抑着什么都不能做,哪有孩子能忍受得了呢? “倏儿姐姐!你看我厉害吗!你刚才看到了吗!我骑着花花跳过了那个栏杆!” ‘花花’是沈然给他的小马驹起的名字。 沈然已经骑马跑了几圈,这才带着‘哒哒哒’的脚步声音跑了回来。迫不及待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低矮栏杆,像是邀功似的说道。 史清倏急忙换了一副表情,带着骄傲的笑容对沈然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去:“我当然看到啦!小殿下你还挺厉害的嘛,这么快就学会了骑马!” “倏儿姐姐,我想试试大的马,父皇都是其大马的!” “这个……” 还不等史清倏拒绝,一旁的小太监们已经在沈然的视角之外拼命地摇头,恨不得直接给史清倏跪下磕两个响头,生怕她一高兴了又让沈然去骑大马了。 史清倏又不是傻子,还不至于让事情属于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外去。但是那群小太监们的嘴脸,着实让她开心不起来。 “大马,只有大人才能骑,小殿下现在太小了,是不可以骑大马的。”史清倏拍了拍沈然的头,说道。 果然,沈然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好在他还算是乖巧,对史清倏说的话也是完全不质疑。 “咳咳咳——”忽然间,沈然便开始咳嗽起来。虽然只是轻微的咳嗽而已,却还是把那群小太监们吓得身子一抖,纷纷围了上来。 “小、小殿下,您没事儿吧?” “小殿下……您可别吓奴才们啊……” “啧……”史清倏直接被他们挤到了最外围,只能无奈地嫌弃咂嘴,“我说你们啊,小殿下咳嗽一声就这样,这要是小殿下染个风寒,你们不得把心肝儿都给挖出来啊?” 沈然只是微微地咳嗽,并没有什么大碍,史清倏想可能就是骑马的时候灌了冷风才会如此,稍微歇息歇息、吃点儿热的汤汤水水也就好了,可是这群小太监们却一个个像是沈然命不久矣的模样,真是叫人厌烦。 好不容易史清倏才挤进了人群里,给沈然搭了个脉后便心下了然,“没事儿,小殿下,你就是今天有些累了,回去后吃点儿雪梨羹,再叫膳房做一些热汤就会舒服起来的。” 比起自己的病,沈然更在意的显然是是否还能继续玩儿下去,他嘟了嘟嘴,“咳咳咳……倏儿姐姐,今天不能继续了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没错,养好身子,以后才能更愉快地玩儿呀,今日小殿下就回去休息一下吧,好不好?” “那……那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倏儿姐姐呢?” “随时啊,只要小殿下想,找个下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史清倏笑道,“我一直都……” “好哇!你好大的胆子!” 还没等她说完话,便被身后一个凌厉的声音给打断了。 来者正是淑贵妃,只见她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眼神里冒着火,死死瞪着史清倏。 “母妃?咳咳咳——” 一听这沈然的咳嗽声音,淑贵妃心中的火气更旺盛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前来,口中骂着:“你这个贱人!” 说着,便论起胳膊,不有分说地一掌拍了下去—— “啪!” 史清倏反应不及,只感到自己的脸颊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一旁的沈然愣了一会儿,这才恐惧地看着自己的母妃,“母妃……您、您为何要……” 史清倏没有理会沈然,只是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那滚烫的脸颊,“你打我?”史清倏冷笑一声,道。 “你这个贱人!我打你又如何!”淑贵妃怒声道。 史清倏撇嘴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也挥起了自己的手臂,对着淑贵妃的脸颊便是狠狠地一掌—— “啪!” 第476章 歹毒 “你、你敢打我!?” 淑贵妃捂着自己那刺痛的左侧脸颊,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史清倏。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打了!她贵为皇上的宠妃,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呢?! “你竟敢打我们贵妃娘娘!你不想活了吗!”一旁的彩萍见状,叫喊着就要会折自己的手冲将上来,却不想自己的手还没来得及甩下去,就被史清倏一把握住了手腕。 史清倏的力道很大,打倒被她握着的地方酸痛不止,彩萍吃痛,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再有所动作了,只能拼命地想要把自己的手给挣脱出来,“你、你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但是淑贵妃得把自己的狗.管教好了,”史清倏无畏地一笑,猛地一推,将彩萍推回了淑贵妃的身后去,“若是再随意放出来咬人,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这话,史清倏见淑贵妃一脸的愤怒,又砸了咂嘴,继续说道:“啧……对不起我忘了,这狗啊还是随主人的,主人都如此胡乱咬人了,我也不该期待能把狗.管教得多么好了。”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淑贵妃咬着牙,从自己的喉咙深处发出低吼的声音。 “你是贵妃,我是郡主,论品级,你也不能压得过我,”史清倏道,“你打了我一巴掌,我也打了你一巴掌,现在两情,若是你再敢无端挑衅,我自然会千百倍地偿还!不信,你就试试!” 史清倏所言不无道理,说到底淑贵妃出自后宫,史清倏却是出身前朝,而并非是后宫中的‘郡主’,她的品级是用自己的功绩换来的,与那些受父辈庇荫而封号的郡主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 二人本就是互不干涉的品级,平日里互相尊重,甚至史清倏放低姿态,那都是因为她自己的谦逊,却不是因为淑贵妃如何。只要淑贵妃还不是皇后,她就没有压着史清倏的资本。 淑贵妃一时语塞,她向来坐在受人仰望的位置上坐惯了,如今才猛地反应过来,竟是自己往日过的太舒坦,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尊重,其实都是来自于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的男人…… 一般人不敢忤逆沈伦,但是史清倏不同。淑贵妃都感觉得出来,沈伦好像是在把史清倏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着,她自然不会那么惧怕沈伦的威慑了。 这也更加让淑贵妃坚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依靠自己的丈夫,永远不如依靠自己的儿子!她一定要让沈然坐上皇位! “母妃……”一旁的沈然早就吓得眼眶微红,之前明明自己的母妃和仙女姐姐相处的很好呀,可是为什么今天一见面,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呢?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形也就莫过于此了啊。可是他很害怕,不知道要如何去调解二人之间的关系,只能尽量地伸出了手去,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淑贵妃的衣角。 淑贵妃这才猛地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沈然,她面容凶狠地看了一眼沈然,厉声对彩萍说道:“彩萍!把小殿下给我带回长乐宫去!” “是。”彩萍低了低头,便开始去牵沈然的手,“小殿下,请随奴婢回去吧。” “母妃!母妃!”沈然挣扎了两下,无奈自己的力量太小,根本就挣脱不开,只能一面被彩萍不由分说地拉走,一面扭着脑袋对这边喊道,“母妃!不要和倏儿姐姐吵架好不好!都是然儿的错!都是然儿,然儿日后再也不贪玩儿了!” 听了沈然的话,淑贵妃非但没有觉得舒心,反倒更觉得气愤了。 直到沈然走远了,史清倏这才开口道:“看看你把你的孩子都给逼成了什么样子。” “我逼他的?”淑贵妃反问道,“我的然儿一向乖巧懂事,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分明是你这个小贱人蛊惑他的!” “小殿下还是个孩子,只不过是想要出来玩一玩儿,竟然那么困难吗?”史清倏道。 这话,她是发自内心的,她发自内心的觉得沈然可怜,被当作了风一吹就散架的瓷娃娃对待。反正如果换作是是她自己的话,身边人过分的 关注反倒会叫她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她是不会开心的。 “史清倏,你究竟安得什么心!”淑贵妃双眼微眯,瞪着眼前的人。 她听养心殿的小太监说,沈然要留在养心殿呆一下午,本来心中还很是高兴,毕竟能被皇上留下,就说明了沈伦对沈然的心意。可是这样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冲进长乐宫的小太监给打断了。 那小太监见到史清倏带着沈然骑马,生怕沈然会出什么事儿,胆子小的他只得匆匆跑回了长乐宫去‘告状’了。 淑贵妃一听,竟然是史清倏把沈然带了出去,不仅如此还带他骑马疯玩,怒火当下便从心底里腾升而起,什么也顾不上了,带着人便匆匆地赶了过来。 “然儿的身子那么差!你还带着他出来骑马,你这个贱人!是不是想让我的然儿病过去后就没人跟五殿下抢皇位了!?”淑贵妃指着史清倏的鼻子,厉声骂道,“我是真的没看出来,你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史清倏只觉得不可置信,同时心底更是凉了一大截。 她救过沈然那么多次,却因为这次带着沈然出来骑马了,淑贵妃便全然忘记了她先前所付出的东西,将她视作一个心肠歹毒之人? 对此,史清倏只能苦涩地一笑,用略带威胁的语气说道:“淑贵妃,我若是想害小殿下,他早就死了,哪里还用得着等候到如今呢?” “你!”淑贵妃一时语塞。 史清倏说得对,她精通药理,绝对有那种在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给‘治’死的能力,可淑贵妃就是气不过! “就算如此,你也定是想叫我的然儿颓废下去!”淑贵妃道,“日后,你给我远离然儿,在让我看到他跟着你不学无术,别怪我不客气!” 第477章 心寒 那一天,史清倏才是真正地认清楚了人心的可怕之处。 看来能够在利益前还能保持着洁身自好的真正的‘正人君子’,说到底还是少见。 淑贵妃明明是那么通透、那么小心行事之人,史清倏都以为她是真的与世无争、安分守己,结果呢?在皇位的诱惑面前,还是毫不犹豫地坠入了深渊之中去。 自那以后,史清倏就再也没有见过沈然和淑贵妃。尽管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入宫来给沈伦诊脉和护理,但淑贵妃有意叫沈然躲着她,即便是都身处同一间皇宫之中,也是难以见到的。 对于那天的事情,沈伦是有所耳闻的,但他最讨厌的就是宫中女人的勾心斗角,所以根本就没有过问过一次。 若是史清倏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找他告状了,可能沈伦会更加不开心,即便是史清倏,他也会觉得厌烦。 但好在史清倏向来是分得清是非的人,从不会用自己的‘优势’去故作娇嗔。虽然淑贵妃是不由分说地打了她,但是她也毫不犹豫、甚至用更大的力道打了回去,既然如此,史清倏也就不算是吃亏了。 那件事情过去了很久,立储之事也一直没有什么定论,一晃一年又过,已是来年的开春。 朝堂之上,听着沈伦咳嗽的声音,墨阮又一次沉不住气了。 “众爱卿,可还有人有事要奏?” “皇上!臣有事起奏——”说话的是墨阮,他走到大殿正中,道,“现下朝中储位空缺时间已久,臣以为……该找个时间好生地肃清一下朝中的烦乱事情,定下储位,也好断了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念头了!” 说话的时候,墨阮有意无意地瞥向了沈谧的方向,似乎是在有意挑衅一般。 众位官员其中的一人也走上了前来,道:“墨丞相说是立储,其实也不过就是在小殿下和五殿下之间则出最优秀的一人来罢了,依微臣看,不如就选择一个最公平的法子出来——让二位殿下比试一下!” 说话者跟两方势力都不在统一战线上,是完全中立的姿态。他话音一落,这才是提醒了史渊等人—— 他们先前只想着拥护沈谧继位,却没想过怎么样才是‘最公平’的办法,让沈谧和沈然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试,既是最一目了然的办法,又能保证,沈谧一定能够获胜。 “我没听错吧?楚大人说,叫一个成年的五殿下,同我们那刚七岁的小殿下比试?”墨阮满眼厌恶,瞥了一眼那人,“真是可笑至极!” “墨丞相这么说……意思就是小殿下比不得五殿下咯?”史渊当下捕捉到了墨阮话语中的漏洞,上前说道,“既然墨丞相都没有信心了,心底里也知道小殿下在政务的处理上不及五殿下,又何必非要拥护小殿下呢?” “这……”墨阮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他咬了咬唇角。 现在若是承认了自己不敢叫沈然与沈谧比试,那不就成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吗?现在看来,无论如何也只能试一试了…… “皇上!臣也觉得可以让二位殿下公平公正地比试一番!”墨阮抬起头来,道。 沈伦什么也没说。 这段时间一来,被这立储之事催促得太紧、太久了,他一直不想要提及此事,可是不管是朝堂中人还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都已经不再允许他继续拖延下去了。 沈伦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一年了,他的咳疾就未曾好过,更觉得自己身心俱疲,清楚地感受到了‘老了’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他知道,也该立一个太子,以备不时之需了,可是他就是无法做出决定来啊。 沉默了良久,沈伦终于叹了口气,“也罢,那就按照你们所说的吧。自明日起,然儿和谧儿都入养心殿伴朕左右处理政务,朕会安排同一件事情给他们,待改日大朝,当朝审批,让众爱卿们都好生斟酌一番,究竟谁人才更合适储位!” “皇上圣明——” 沈谧只是点了点头,在沈伦说过下朝之后,随着人群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心已经凉了一大半,他根本不想再说什么别的。 沈谧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居所,路上便被大监拦了下来。 他本是正垂着头向前走去,却忽然注意到眼前闯入了一个人,他微微抬头,这才发现是一只侍奉沈伦的大监,“大监?你……找我?” 大监面带微笑,对沈谧点了点头,“五殿下,皇上请您去养心殿走一趟。” “现在?” 沈谧心中有些狐疑。 这个时间还不是他平日里去养心殿的时候,往常碰上事态繁忙了,他都是下午的时候再去,不忙的话便不专门跑一趟了,这刚下了早朝沈伦就把自己叫去养心殿,还真是叫他有些不得不对此表示不解。 但不管怎么说,皇上召见了,他也只能赶紧去。 于是沈谧急忙扭头,赶紧去了养心殿的方向。 “父皇……您找我?”沈谧走进去的时候,沈伦正在握着狼毫笔批改折子。 他听到了沈谧的声音,微微点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沈谧只好先自己坐到了他平常坐的地方,就在沈伦右手边的桌案上,随意翻动了一下在上面放置着的书册。 等了一会儿沈伦才写完手上的东西,他将笔放回了笔架上,这才长叹一口气,说道:“唉……谧儿,你可知朕把你叫过来所为何事?” “若是儿臣没猜错的话……”沈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轻轻地笑了笑,“应该和今日朝堂之上所说的事情有关吧?” 沈伦点头。 其实沈伦都能猜到,沈谧心里到底忍受着多么大的委屈。毕竟他也是经历过的—— 当年先皇在世,他的眼中只有一个沈琦,对自己的付出全然都视而不见,那段时间,他真的很难度过。 所以沈伦想,自己已然心寒过,就不该叫自己的孩子在经历一次无端的心寒。他笑了笑,道:“那……谧儿觉得父皇为何会犹豫不决?” 第478章 交代 沈谧不知道这话究竟要如何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微微出了口气,“儿臣不知,儿臣不敢随意揣度父皇的心思。” “那,你可曾有在心中怪过父皇?”沈伦问道。 沈谧一惊,急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跪在了沈伦面前,“儿臣不敢!不管最后父皇是如何做出决定的,儿臣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一切,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儿就忘却了父皇这么多年对儿臣的养育和教育之恩的!” 听了沈谧的话,沈伦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沈谧又说,“只求父皇做出决定之前,莫要单凭自己的心思,还要慎重思考的,是朝廷上暗地里的势力纷争……若是被野心极大之人夺了权,那我们沈家几代的王朝,可能便会一举覆灭……” 沈伦明白沈谧的言下之意。他还是在意沈然的问题啊。 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心中不会产生分毫的隔阂。当年他和沈琦争夺储位,虽然沈伦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无论文武,都处在沈琦之下,可他还是要争。他拼命地努力,让自己的成绩变得可观一些,但最终先皇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沈琦。 可是细细想来,他们两人的处境似乎又有所不同。 毕竟沈伦和沈琦之间,沈琦就是强者,即便先皇选择的是沈琦,沈伦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沈谧和沈然之间责不同。 沈然什么都不会,不仅如此,他的身子虚脱,稍微累到了便会咳嗽不止,沈谧却是文武全才,这么长时间了,沈伦一直都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处理,沈谧也几乎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他其实已经足够优秀了,只要申论不是什么昏君,便一定会选择他。 可如今沈伦还是犹豫了。 可能在其余人的眼中,都觉得沈伦是因为淑贵妃的缘故,才会真的把一个不中用的沈然看在眼中,但其实……他的心中却是还有另一套的打算。 “然儿,你是朕这么多儿子中,最优秀、最叫人省心的那个。”沈伦双手轻轻折着自己面前的白帛,沈谧这才发现,原来方才沈伦是写在了帛上,他手中的是一份帛书。 他一面折,一面轻声说道,“在朕的心中,你早已经是太子之位最合适的人选。” 沈谧的心中‘咯噔’了一下,听到这话,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原本那为了接受现状而建立在心中的堡垒像是忽然崩塌了一块儿似的,叫他心中的火海从缝隙间涌了出来。 沈谧不自觉地我紧了拳头,他咬着牙,低声道:“那为何……难道,真的是因为儿臣没有一个得宠的母妃!?” 此话乃大不敬,说出来,好像是社论真就如此昏庸无能一般,可是沈伦竟然也没有生气,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谧儿,记住父皇今日说给你听的话,”沈伦叹了口气,将手中折好了的帛书递给了身旁的大监,大监便双手接过,带着那帛书走了下去。 沈伦不回答是与否,沈谧也没有别的法子,他只能再度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用来做回应的是他的轻声叹息。 沈伦站起身,从他的位置上走了下来,轻轻走到了沈谧的身边,又伸出手去重重地按了几下沈谧的肩膀,“谧儿,这次比试定要尽全力做好每一道策论,莫要让父皇失望。” “是……儿臣定当全力以赴!” 沈谧不太能懂,自己的父皇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本来他只会觉得自己的父皇更喜欢那个女人,爱屋及乌,也就更喜欢那个女人的孩子,就是这么简单而已。可今日沈伦却把他叫到了养心殿,说了那样一番话,忽然便叫他的心思混乱了起来。 既然自己的父皇眼中还是有自己的,他也看得到自己的能力以及付出,更重要的是,连‘你是最适合太子之位的人’这样的话他都说了出来,却还是要犹犹豫豫、在沈然和自己之间摇摆不定,更弄出了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来,这……不是多此一举的吗? 沈谧只觉得很乱,他想不到自己的父皇做这一切的理由。 难道……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沈谧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现下要准备的,还是从明日开始的‘比试’,虽然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便能取得胜利,但既然打赢了沈伦,他想,还是全力以赴为好。 至少,如以此来,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后悔。 沈谧走了之后,大监这才捧着一只毫不起眼的小木盒走了上来,那木盒从外表上看根本就是平平无奇,连一点儿雕花都没有,且小小的一只,大概只有成年人的三个指头宽的样子。 “皇上,这东西……放在哪儿比较合适呢?”大监说着,把那小盒子递了过来。 沈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深深地看着那只木头盒子,过了好长时间,直到头部深处又传来了刺痛的感觉,这才回过了神来,“啧……朕记得谧儿小时候第一次同夙儿见面时,就是在这养心殿中。” 面对突然的话题,大监也一下陷入了回忆之中,“是啊……那时恰好是小王爷头一遭来养心殿,生分得很,五殿下从小就活泼好动,非要拉着小王爷玩儿躲猫猫。老奴还记得……最后还是老奴帮着小王爷,才把藏身在书房地砖之下的安格中的五殿下给找出来呢。” “是啊,那暗格那么小,谧儿竟然也能把自己塞进去,一躲就是一个时辰……”沈伦笑着点了点头。 “五殿下自小就有毅力,”大监附和着说道,“他认定的事儿,都是非得办成了才肯罢休呢!” “是啊,谧儿是个好孩子,婉儿也是,只可惜……他们的娘亲过世太早,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孤苦伶仃的……”沈伦点头,他随意摆了摆手,头上又传来了疼痛感,“嘶……你去把盒子放在那暗格里去吧,还有朕头疼得紧……把倏儿丫头诏入宫来。” 第479章 安排 这场比试,说是要争出一个太子之位来,却根本没有话语中说的那般热烈。 不过就是让沈谧和沈然一通办公,破例让年纪还不够的沈然也参加每日早朝,另外,就是给他们安排同一件事情,看看谁更能提供出具有建设意义的建议和解决方案,以此来比较二人之间政务能力的高低。 沈谧自然是没什么压力的,毕竟他已经在养心殿中右边的位置上坐了好长时间,沈轩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里处理事情了。 沈然也没有什么压力,他对皇位的继承权根本就没有什么欲望,他现在想要的只有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能够像别的孩子一样自由自在地去摸鱼爬树骑马,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练练武功。 他不想继承皇位,但他不敢忤逆淑贵妃的意愿。 从小到大,母妃说什么他就得去做什么,沈然从未想过反抗,他能做的,只有按照舒贵妃的规划去走自己的人生。 这次比试也是。 他本不想来,可淑贵妃说,他必须得来,否则就会如何如何,所以这日一早,沈然才带着随从跑到了这养心殿里来的。 他还以为自己难得起的这么早,一定会是第一个到这里的,却没想到他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养心殿后,竟碰上了刚要往外走的沈谧。 “咦?五哥哥!”见到沈谧,沈然还有些激动,“五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呀?” “嗯?然弟啊,”沈谧正手捧着一册书翻看着,听到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沈然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自己的脚边,“我?我是来拿东西的,之前不小心留在了养心殿,等下在朝堂上去还要用到,所以早上过来取一下。” 说罢,沈谧合上了自己手里的册子,轻轻拍了拍沈然的头,“然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嗯……是母妃让我来的,”沈然面容委屈,嘟起了自己的嘴来,“娘亲说让我早些来,至少证明给父皇我的决心……”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说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沈谧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然毕竟是他的血脉弟弟,在沈然很小的时候,沈谧就照顾过他,沈然真的喜欢自己的五哥哥,沈谧更是讨厌不起自己的小弟弟来。 现在的他们被迫逼成了竞争对手的关系,其实还是很残酷的啊…… “好了,决心先不要证明了,父皇不是说让你也一起去上朝吗?”沈谧无奈,牵起了沈然的手来,“走吧,再不去大殿的话可就要迟到了。” 沈然赶紧放下了自己的东西,跟着沈谧一起走向了大殿的方向去。 一路上,沈然都在说自己很是紧张,沈谧只好耐着性子去安慰他。 不管外人眼中怎么看,在沈谧眼里,他从始至终都是把沈然当做自己的弟弟对待,而不是要和自己正抢皇位的敌人。沈然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本身也根本没想过要争夺这个皇位,一切都是被淑贵妃和墨阮逼出来的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沈谧还是在进入大殿之前放开了沈然的手。 他只是害怕有人说他惺惺作态,比起解释,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避免这些误解的出现。 进入自己的位置时,沈然还是下意识地想要站到沈谧的身旁去,却被墨阮一把地拉开—— “小殿下!现在您是要和五殿下争夺储位了!”墨阮按着沈然的肩头,低声且严厉地说道,“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地表现,我昨晚跟您说过的那些,您都记下来了吧?” 为了让沈然的成就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墨阮决定自导自演一出戏。今日早朝,也就是等一下,他会提出一件需要解决的事情来,然后沈然就会按照他昨晚写好了的‘稿子’,把一切都说出来,提供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介时,沈伦定会认为沈然是个天资聪颖、反应极快的孩子。 沈然只好点头,站在墨阮的身边静静等候着早朝的开始。 沈伦很快便走了进来,他话不多说,更没有因为沈然的到来而多纠结什么,一切都像是往常一样。 在汇报工作的阶段,沈然一言未发,只是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便足够头昏脑涨了。 在结束之前,墨阮这才上前去,道:“皇上,臣有一事启奏——” “说——” 墨阮朝沈然使了个眼色,这才开始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那件‘事情’。 “臣一直不解此事究竟要如何处置,特地在朝堂上提出,询问一下各位的意见如何!”说完墨阮这才退了回去,顺势戳了戳身旁的沈然,示意他赶紧上去说。 只是沈然并不愿意,方才他完全是走神儿了,此时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昨晚背了一些什么。 就在沈然沉默的时候,沈谧走上了前去,“父皇,关于方才墨丞相提出的事情,儿臣倒是有意不成熟的意见,不知是否当讲……” “但说无妨。”沈伦摆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沈谧侃侃而谈,且是格外的有条理,将方才墨阮提到过的几个问题纷纷提出了解决的方案来。沈伦听着,更是频频地点着头。 “儿臣要说的,就是这些了……”沈谧说完,微微一躬身,在沈伦点了头之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错,谧儿,你能想出如此法子,真是了不得,”沈伦欣慰地说道,“其他人呢,还有没有什么想法?然儿?” 忽然被点到了名字,沈然一个激灵。他还以为沈谧都说了,自己就不用上前说了呢,心中登时有些疲倦。 “然儿,你觉得方才你五哥哥说的如何啊?”沈伦问道。 沈然挠了挠自己的头,“嗯……儿臣觉得,觉得五哥哥说的很好!儿臣自愧不如,还是五哥哥厉害呀!” 闻言,墨阮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安排了那么久,竟然被这小子一句‘自愧不如’给打发掉了!? “好,那既然如此,墨丞相,就按照谧儿的法子去做罢!”沈伦一笑,“众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第480章 辱骂 “你是不是蠢啊!”夜晚,长乐宫里发出了淑贵妃严厉的责骂声音。 她气得将桌案上放置着的茶杯直接给摔在了地上,热茶和瓷片炸裂开来,吓得沈然直发抖。 “母妃……儿臣哪里做错了……”沈然强忍着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弱弱地问道。 “你说呢!”淑贵妃一拍桌案,道,“墨阮丞相给你安排得妥妥贴贴!让你背下了一整套方案,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在朝堂之上出一次风头、让你的父皇看到你的能力吗!?可是你呢?你想想你自己说的是什么!‘他说得对’、‘甘拜下风’?我和墨阮丞相是让你上朝堂上去把沈谧给捧起来的吗!?” 沈然悄悄吸着鼻子,用小鸟儿似的小声音弱弱诺诺地说道:“可是……儿臣是真的觉得五哥哥的策论说得好,比墨丞相要儿臣说的那些好多了……” “你、你要气死我啊!” 淑贵妃用力拍了几下桌案,只觉得气氛到了极点,她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叱到:“你给我好生反省自己!再让我看到你这么不争气的模样,看我怎么罚你!” 说罢,她便摔门而出,只留下一个沈然独自站在原地。 泪水当下就淌了下来,沈然只能委屈地抹干净,钻进了被窝里面去。 第一次,自己的母妃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他觉得委屈,更多的是觉得自己的没用。 难道,他就不能不做那个太子,不和自己的五哥哥变成仇人吗? 自那日之后,淑贵妃和墨阮对沈然的要求更加严厉了一些。一开始淑贵妃还担心沈然的身体,但是现在是看他只要没什么事儿,便会逼迫他去学习政务。沈然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上好像是闷了一块大石,让他日日都喘不上气来。 尤其是后来,沈伦对沈谧所上交的策论频频点头称赞,并且毫不掩饰地在朝堂之上对他大肆赞扬,更过分的是,竟然叫官员们按照他用来‘比赛’的策论落到实践中去真切地实行。可是对于沈然的策论,只能是看过后微微叹息,然后道:“没事,然儿年纪尚幼,不懂这些很是正常。” 虽然没有严厉地指责沈然的策论中的不足之处,但是谁都听的出来,这意思就是沈伦看不上沈然的文章,觉得此时的他能力还不足以担负重任。 因为这一点,更让墨阮觉得有了威胁,他和淑贵妃商量过后,给沈然又多安排了不少的事情。 现在恶补基础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沈然天资不够,后天也不肯下功夫,只能叫他背下来一些墨阮找人写好了的文章,装作是他自己的策论,至少……在回答墨阮的话时不会显得太过局促。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一下子压到了身上,沈然的身体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再一次刚回到长乐宫的时候,直接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史清倏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她入宫来给沈伦做艾灸之时。 “什么!?小殿下昏迷了十天了?”在等候沈伦下早朝之时,史清倏在外面和大监闲聊了起来,听他一说,史清倏惊得眉头一蹙,“已经三天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了?” 大监沉重又缓慢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小殿下醒来就是狂咳不止,咯血咳得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哟……次次都是悠悠转醒,咳着咳着又给昏了过去,唉……” “那、宫里的太医怎么说?”史清倏说着,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药箱上。 “钟太医他们都看过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是只能吃药加上针灸,不过老奴看啊……”说着,大监便停了下来,只是撇着嘴用力摇了摇头,紧接着传来的就只剩下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 史清倏只觉得有些害怕,她很怕,那个孩子会无辜地离开人世,彻底成为这场多储斗争的牺牲品。她摸索了一下自己身上挎着的药箱,回想起那日在马场,回想着淑贵妃与自己只见的那一席话,心底里挣扎无比。 淑贵妃已经明确地说过了,自己绝对没有机会再接近沈然一步。沈然病了三日,淑贵妃也确实没有找人来求过自己。且不说这些,就是她真的去给沈然治病了,凭她……能够治得好吗? “小郡主!宝樱郡主?”见史清倏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大监只好叫了她两声,“小郡主,您想什么呢?” “不行!我得去看看!”史清倏猛地抬头,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能否治好小殿下,我都得去看看他……” 说罢,她便转身,拔腿就要往长乐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的大监见状,微微叹了口气,手里的拂尘轻轻一挥,便有两个小太监站了出来,挡住了史清倏的去路。 看着面前的两人,史清倏微怔,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大监,您这是何意?” “小郡主莫怪老奴……”大监垂着头说道,“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 史清倏回过头来,眼里都是质疑。 ‘皇上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不让史清倏去救沈然,还是不想让沈然活下去了?不论如何,史清倏都不肯相信,沈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那淑贵妃不是他的宠妃吗?她的孩子,他又怎么会放任不理呢!? 她觉得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大监的面前,道:“大监,请您不要同我玩儿什么字谜游戏了,皇上这是何意!?” “小郡主,现在老奴也不敢跟您透露啊,”大监露出一脸的为难来,“您只消知道,您现在是进不去长乐宫,也救不了小殿下的,小殿下那边儿,太医们自会竭尽全力相助,您只消顾好自己个儿就成了……还有,今儿个的艾灸不必做了,皇上请小郡主可以回府歇息了。” 说完这话,大监就转身要进屋去。 “等等!大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史清倏问道,她想追上去,却被小太监们给拦了下来。 “小郡主,里面儿开早朝呢,您别为难奴才们了……” 听着小太监的话,史清倏凶狠地一瞪,也只好沉默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第481章 薨 史清倏就这样在大殿之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分文未动。直到大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穿着朝服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地从里面走出来时,史清倏这才焦急地往前跑了两步。 “倏儿?你怎么在这儿?”史渊首先注意到了史清倏,穿过人群,他轻呼着问道。 听到了自己爹爹的声音,史清倏赶紧跑了过去,“爹爹!您知道小殿下病重的事儿了吗?” 史渊点了点头,表情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说话时,沈谧和沈夙二人也走了过来,史清倏匆匆问道:“你们也知道了吧?” 知道,自然是知道了,尤其是他们这些每天都要入宫的,更不会不知道这件这么大的事儿。 “可是……可是为何大监说皇上不让我去长乐宫呢?”史清倏皱着眉头,依次看过三个人的脸,她很是不能理解,“虽然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但是让我看看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吧?” “啧……”史渊蹙了蹙眉,轻轻摇了摇头,“好了倏儿,此事或许是皇上为了保护你,不想让你卷入太深呢?你就莫要继续掺和了。” 史清倏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沈伦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把女人之间的不和当做一件大事儿来看,她摇了摇头,“不行,我、我还是去看看,小殿下的命是我保住的,我能保住他一次,就一定也可以保住他第二次的……我得去看看!” 说完,史清倏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拔腿就要往外跑。她刚迈开步子,胳膊便被一人一把拉住,力道之大,直接拉的她一个趔趄,还好有沈夙及时站过来,扶住了险些摔到的她。 史清倏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沈谧。 “五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倏儿,还是别去了,”沈谧低声道,碎发垂了下来,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具体是如何,“昨晚太医院就已经说让我们做好准备……你就算是去了,也于事无补的。” “是吗?”史清倏冷笑了一声,目光冰冷地瞪着眼前的人,“究竟是我去了也于事无补,还是说我去了可能会把事情搞砸呢?” 闻言,三人心下一惊。 他们以为史清倏什么都不懂,却不想,史清倏还是什么都明了的。 她扯了扯嘴角,“小殿下究竟为何会突然大病?又为何我明明是医师,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倏儿,你冷静一下,”沈夙道,幸好此时前来参加早朝的官员们都已经离开,下人们也已经识趣地退了下去,“小殿下的病确实是因为过于操劳,绝对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尽全力在救治了。除了……除了在告知你与否这件事儿上,其他的该做的都做过了。” “所以,我是该高兴吗?我在你们眼中竟然如此重要,重要到你们在做的事儿被我知道了就可能会满盘皆输?”史清倏说着,眼眶微红,她那微微后退的样子叫人心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不就是个太子之位吗!有必要争得头破血流、把那样一个无辜的孩子的性命都害进去吗!”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只想要控诉这些人疯子一般的行为。 其实,沈谧和自己的爹爹他们阻拦,史清倏虽然不能沟通,但是尚且还可以理解一点。可是……为何连沈伦都要如此呢?难道,他也希望沈然死去不成吗? “倏儿!”史渊厉声喊了一声,“这里可是紫禁城!你有什么话,我们回了家以后再说!” “不用拉我!”史清倏的手臂一闪,躲开了史渊的动作,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平和了下来,“我知道这里是紫禁城,但我说的没错。觉得此话见不得人,是你们做错了。” 说完,史清倏扭头,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沈夙看了看史渊,二人交换了一个颜色,他便赶紧追了出去…… 长乐宫。 满头大汗的太医们气喘吁吁,进进出出了好几次。 沈伦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看着眼前众人的脚步匆匆而过,他双目通红,面容却是铁青,让人看了就觉得是害怕。 耳边就是沈然猛烈的咳嗽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好像能够听到他的喉咙撕开的声音一般。还有淑贵妃的哭喊,她厉声叱骂着太医们的无能,一边还叫喊着:“史清倏呢!她为什么还不过来!” 史清倏自然不会过来,因为淑贵妃派出去找她的下人都被沈伦给拦了下来。 “皇、皇上……小殿下他……” “给朕全力救!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可以放弃!” “是!是……” 前来回报的太医吓得直接跪地,又匆匆忙忙地爬起来,几乎是摔进了内房去。 沈伦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地板砖,牙齿被咬出了血,指甲也早就已经陷进了肉里,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状的痕迹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那咳嗽声音的猛然停止,连同一起停下来的还有淑贵妃的哭声。沈伦的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然儿!我的然儿啊!!” 下一秒,淑贵妃的惨叫便传了过来,沈伦还是第一次听到淑贵妃如此难听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没有持续多久,淑贵妃便眼睛一翻,直接昏厥了过去。 “皇……皇上……” 钟太医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猛地跪倒在了沈伦的面前,他微微抬眼,却不敢去看沈伦的神色,只能一脸恐惧地说道:“皇上……小殿下他……小殿下薨了……” “……” 沈伦没有说话,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便在闭眼的一瞬间就这样淌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心痛是真的,可,沈然的死,却又是他听之任之的态度造成的。 沉默了良久,大监这才敢走上前来,“皇上……” 沈伦摆了摆手,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把礼部的人找来,给他发配后事吧……” “这……”大监为难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躬下了身去,“喳。” 第482章 自闭 这日,整个京城蒙上了一层悲哀的白色,皇宫边的街上撒满了有白有黄的纸钱,走在街上,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和寂静。 皇城之中,更是被这样悲伤哀绝的情绪笼罩着。所有的帷幔都换成了单调的白色,每一个下人的衣裳也换成了死气沉沉的颜色。 皇子薨世,停朝三日,以作吊唁。 长乐宫应该是最悲伤的地方了,那里从上到下几乎见不到一丝鲜艳的颜色。春季本应该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可是那枝头盛开着的花儿都被人摘了下来,一朵不剩,只有绿叶还勉强躲过了人的摧残。 淑贵妃说,她不允许这些花儿如此争奇斗艳,这般鲜艳的颜色是对她死去的孩子的大不敬。她还说,这颜色太刺眼,会晃到沈然的眼睛,叫他走向转生之路的时候会走了岔路去。所以,即便是沈然生前最喜欢的海棠树,也被她命人无情地将上面的花给敲打了下来。 另一边的侯府中,虽然没有夸张到披满白绫的地步,却也是有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寂静。 史渊和沈夙一起下了马车。 史渊刚随着所有的官员们一起去了长乐宫吊唁回来,在半路上正巧碰到了要来寻史清倏的沈夙,所幸二人就一起回来。 刚一走到了主院中,二人便见到了大夫人在院中急得来回转着。史渊脱下了自己的官帽,微微叹了口气,“夫人,倏儿她还没有出来?” 从那日在皇宫大殿之外大吵了一架,史清倏拔腿便跑走了之后,史清倏便一直这般别别扭扭的。那天沈夙是追上了她,可却被正在气头上的史清倏一手拍开,史清倏大吼着让沈夙滚开,沈夙怕自己强行靠上去反而会适得其反,只好在远处跟随着史清倏,看她进了侯府的大门,这才离开。 从那次已经过去了三日,史清倏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面,连大夫人都不愿意见了,一开始的时候,薛应送进去的东西她也几乎是没怎么动过,好在后来还稍微吃了一些,这才让大夫人能稍微安下一点心来。 大夫人见到二人,先上前来摇了摇头,“相爷、小王爷……倏儿今日还是那般……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夙挠了挠脸颊,“倏儿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或许只是因为小殿下的离世给她带来的打击太大了些,才会这般不肯接受吧……” “那孩子,还是心地太好了,”史渊叹了口气,“这朝廷之事,哪是她一个小女娃娃能够控制得了的?这条路很是残酷,还是得让她看看清楚才好啊。” 虽然道理的确是如此,但是对于史清倏而言,不能接受才是常态。 作为一名医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出生起就一直在顾着的孩子被病痛折磨而死,却因为皇权的阻挠而无法去救治,该是多么无助呢。或许对她打击更大的,是沈谧、史渊和沈夙三个人,也在未来平坦的康庄大道和沈然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前者。 “史丞相,大夫人,让我去看看倏儿吧。”深深叹了口气,沈夙朝二人稍微欠了欠身,说道,“有些事还是同她说清楚得好,凭倏儿一人去想,未必能想得通。” 史渊点了两下头,“也好,小王爷快去看看吧,只是不知那丫头肯不肯见你。” 沈夙道别了史渊和大夫人后,便随着侯府的小厮一起去了宝月院中。 薛应正拿着扫把扫着院子里落下的海棠花瓣。因为是情书很喜欢这海棠,史渊便命人在她的宝月院中种了好几颗海棠树,一到春天整个院子都是粉嫩嫩的颜色,落花时节连地面都像是铺了一层粉红色的毯子一样。 “哎?”忽然看到沈夙和长吾,薛应还微微一愣,赶紧上前来朝他行礼道,“小王爷今日怎么忽然来了?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只是……不知道小姐她是否愿意出来……” “无妨,我自己去找她就好。”沈夙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薛应不必特地跑过去了。 薛应只好点头,给沈夙让出了一条路来。 沈夙轻轻走到门口,先是伸手轻轻敲了敲门,“倏儿,是我,能让我进去跟你聊聊吗?” “……” 里面没有传来史清倏的声音,但沈夙却听到了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里面的人在移动。 “呼……”沈夙微微叹息,“倏儿,明日小殿下就要葬入皇陵了,今夜是吊唁的最后一晚,你不打算去看看他、送他最后一程吗?”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但沈夙这次却可以清晰地听到史清倏踏着步子走过来的声音,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唰’地一下,大门被史清倏从里面拉开。一脸憔悴的史清倏出现在了沈夙的面前。 她面色惨白,可是眼睛却红肿得很明显,一看便知因为沈然的死她一定没少哭过。 史清倏看着沈夙时,表情里还多少带了一些愠色,但更多的是无助和悲伤。 看了沈夙片刻,她一甩手一扭头,边向屋中走去,便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在屋子里闷了三日,史清倏拒绝同自己的父亲他们交流,一开始是因为愤怒和不解,后来这样的情绪在听到了沈然的死讯后便转化为了悲哀。 不能说她已经完全不怪他们了,只能说她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史清倏很想去送沈然最后一程,只可惜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即便她恬不知耻地跑到了长乐宫去,淑贵妃也一定不会同意她进去,介时也只能像一只灰溜溜的丧家犬一样回来吧…… “沈夙,”史清倏坐下来,沈夙也坐在了她的对面,“我需要一个解释。” “好,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好,”沈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史清倏说道,“只要你问了,我就一定会尽力回答。” 有了沈夙这样的话,史清倏这才舒了口气,她抿了抿唇,抬头道:“沈夙,小殿下这突如其来的大病,究竟和皇上有没有关系?” 第483章 虎毒 沈夙沉默了片刻,心道,史清倏在意的果然还是这件事情啊…… 不过也是,在史清倏的立场之上,难免会对沈伦产生一些误会。 毕竟沈然的病来的太快,一下子便严重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药物的作用,更叫人容易误会的是,放着史清倏这样一个次次都能够把沈然从地府门口拉回来的医师不用,反而在史清倏得知此事后,沈伦他还出手阻拦,不让史清倏去帮沈然诊治。 这样的情况放在何人身上,都会产生和史清倏一样的想法——沈然的病,是沈伦一手造成的,他不让史清倏前去诊治,就是因为不想让史清倏救下沈然的命来,他的目的……是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也不怪史清倏会这样想,若是沈夙站在了史清倏的立场上,他脑中的第一想法一定也是如此。 “没有关系,此事,并非皇上刻意的安排。”沈夙道,“病来如山倒,小殿下的病的确是因为淑贵妃和墨阮压得太厉害,皇上也命宫中的太医全力去救了,只是没有让你参与进来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虽说不是沈伦刻意的安排,却也是他刻意地利用了此事。明明有机会救好沈然,沈伦还是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沈然的死他就不能逃避责任。 沈夙并不是在为沈伦辩解什么,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这样看来,沈伦还是难逃其咎,他还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个舍弃自己儿子性命的父亲。 史清倏还是觉得不能接受,原本因为激愤站起来她的无力地坐了回来,“可是……为什么!?皇上不也是想沈然活下去吗?那为何不让我去呢?我不信就是因为一个淑贵妃!” “唉……此事,说起来倏儿你可能不能理解。”沈夙微微叹了口气。 “皇上不愿意让小殿下死,可,可能小殿下死了,才能保住沈家这江山吧……”他抬头,从窗子向外面看过去,海棠花就开在窗边,颜色鲜明好看,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好好地去珍惜那一抹春光。 沈伦也不想自己的儿子病死,可是在听说了沈然重病的时候,他便知道,可能这是唯一一次机会,能够彻底断绝另一股势力的根脉了。 他不忍心,所以让宫里的太医们全力去救治,他想的,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在沈伦眼中,史清倏几乎已经超越了‘天命’,她一次又一次地拼命保住了沈然的性命,可是这次,沈伦不能够确定,若是史清倏真的救活了他,自己是开心还是会难过。 所以一开始沈伦就决定,务必要把史清倏排除在外。这样的话,沈然最后是死是活,他都会欣然接受。 沈然死去后,这朝中便只剩下了沈谧,墨阮将会失去赖以支撑的所有目标,墨家再也没了能借以控制的傀儡,墨家的势力,将会像是失去了根基的崖柏,被他们一步一步地把深入崖壁的根系给剥离出来。 沈然的死,必定会死得其所。 听完沈夙的解释,史清倏有些呆滞地坐了下来。 不是不能理解,而是无法接受,可是她仔细一想,好像被逼无奈的人是沈伦,他不这么做,很可能未来这条路上还会有更多的人白白牺牲。 “怎么这样啊……”史清倏失神地喃喃道,“这样,对那个孩子也太不公平了吧。” 沈夙摇了摇头,“生在皇家,看似光鲜亮丽,可又有谁能一帆风顺地走下来呢?即便是我这走在最外面的人,也因此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更何况那些担负着昱国未来的皇子和皇女们呢?” 沈夙说的不错,因为他的身份,他受过那么多的苦,几次都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着。皇女们要么下嫁给了一些官员家的孩子,要么就是去了异国他乡和亲。 还有皇子们,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战死沙场,沈轩他们的命运自然也不必多说。在这条路上倒下的人已经太多太多,最终竟然只剩下了一个沈谧和一个沈然。 二人明明是可以平安相处的,沈然可以拖着那病弱的身体安然长大的,却最终还是被逼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 “没办法,残酷的是现实。”沈夙叹道。 虽然上辈子史清倏看了不少的这种类型的小说,她也知道皇宫向来都是人心难以玩味的地方,但是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有朝一日这种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虎毒不食子’的道理,似乎对那高墙之内的地方没有任何作用…… 史清倏垂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沈夙……我想去送小殿下最后一程……” 事到如今,她再怎么纠结这件事儿,都是于事无补的,沈然始终是不会回来的了,既然沈夙把背后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尽管她不能够苟同,却也只能选择尝试着去接受。 “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入宫。”沈夙站起身来道。 史清倏赶紧摆了摆头,“不行……淑贵妃那边,应该是不会让我进去的……况且这种事儿,就算是你能够用自己的身份去压制住淑贵妃,也实在是不合适。为了避免惊扰逝者,我们还是晚上的时候去吧。” 沈夙微微点头,“那,就还是晚上去吧,只是明日小殿下就要发配皇陵了,今夜淑贵妃应该也会在灵堂。” “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好,我只是想去看看那孩子。”说着,史清倏只觉得自己鼻头微酸,好像有泪水又要涌出来似的。 “好,那今晚午时,我带你进去。”沈夙拍了拍史清倏的头,“对了倏儿,今日还没吃饭吧,饿了吗?” 说起来,这几天因为心里不舒服,史清倏都觉得食之无味,吃也吃不下多少去,沈夙这么一提,她还真是饿得不行,于是赶紧拍着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 沈夙宠溺一笑,“走,今晚吃点儿好的去!” 第484章 上路 午夜时分,月上枝头。这个时间已经是万籁俱寂,加上皇城中的丧事,所以更没有了点夜灯的人家。幸好今日晴朗,连月色都格外明亮,可以借助着月光看清眼前的所有景色。 史清倏穿了一身素衣,只是白色在夜间太过扎眼,她只好又披上了一件黑斗篷。 她跟在沈夙的身后,看门者看到沈夙手中的牌子便看尽把已经紧闭起来的大门推开了一条缝,叫他们一同走了进去。 之所以是要遮遮掩掩的,是因为宫禁严苛,史清倏以宝樱郡主的身份虽然不是进不去,却需要走很多的流程,太过于繁琐,沈夙便决定让她干脆不要露脸,越省事越好。 半夜三更的,宫中也没几个行路的下人,偶尔碰上巡夜的羽林卫,也只是打个招呼便不再继续纠葛了。 很快二人便到了长乐宫,史清倏不愿意让淑贵妃知道自己来了这里,沈夙便扛着她直接翻过了院墙,跃进了长乐宫里面。 灵堂里,白色蜡烛的火焰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了两下,定制好了的豪华的棺材摆放在灵堂的最里面,而沈然那小小的身躯便横躺在棺木之前,盖着一层白布,让人远远地看去便觉得心酸。 淑贵妃还跪在灵堂里面,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但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无神。 “唉……淑贵妃还在灵堂里面……”躲在大树之后,史清倏叹了口气。 她不想在沈然的面前与他的母亲发生冲突,只想悄悄地看他一眼就赶紧离开,可是淑贵妃在灵堂里面,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夙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拍了拍史清倏的头,“无妨,我已经安排好了,让长吾把淑贵妃交出去就好。” 说罢,沈夙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树叶,双指清捋,将其贴在了自己的嘴边,轻轻吹出了一段不是很响亮,却有穿透力的调子来。 二人又在大树之后蹲了一会儿,果然有一个小丫鬟匆匆地跑了上来,不知贴在淑贵妃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淑贵妃抬眼看了看那小丫鬟,只能无奈起身,“彩萍,你在这儿看着。” “是,贵妃娘娘。”身穿丧服的彩萍点头,淑贵妃便缓缓走了出去。 “好了倏儿,我去前面拖住淑贵妃,”沈夙拍了拍史清倏,“你快去快回,等会儿还在这里等我,我带你离开。” 史清倏点了点头,把兜帽往下拉了拉,闷着头跑了进去。 “等等!你是什么人!”彩萍一见到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吓了一跳,赶紧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声呼喊‘有刺客’了。 史清倏扭过头去,轻轻摘下了自己的兜帽,把自己的连暴露在了摇曳着的烛火之下,“彩萍姑姑,是我……” “宝、宝樱郡主!?” 生怕彩萍会把自己给赶出去,史清倏赶紧摆了摆手,“我、我就是来看看小殿下,我很快就会走的!” “这……”彩萍面露难色,她甩了甩头,换上一副坚决的表情来,“不可以!宝樱郡主,我家娘娘已经是恨透了您,您若是留在这儿,叫娘娘发现了的话,奴婢定会没命的!所以……您还是赶紧走吧!” “等、等等……”彩萍说着便上前来推搡史清倏,史清倏只好发力抵挡住了她的推搡,“彩萍姑姑!我很快就会走的!” “不行!” “啧……”史清倏也不想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可是她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够再见沈然一面了,她一定要好好地同他道个别才行啊! 史清倏反手一握,右手做出手刀之势,就要往彩萍的脖颈上砍去,“彩萍姑姑,实在是对不住了……” “你!” 史清倏一个手刀,彩萍直接失去了意识,史清倏赶紧轻轻扶着她,将她缓缓放在了地上之后,这才走向了躺在灵位上面的沈然。 “呼……小殿下,”史清倏的泪水当下就涌了出来,她‘放肆’地掀开了盖在沈然身上的白布,那张惨白消瘦的脸便露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史清倏伸手轻轻地摸索了一下沈然的脸颊,一边哭着,一边哽咽着,“小殿下……对不起,姐姐、姐姐来迟了……对不起你!” 这个小小的生命,承担了太多太多,若非他生在皇家,又怎么会遭受这一切呢?若非他生在皇家,他可以安安心心地被史清倏把身子调理好,可以好好地跟着史清倏玩遍他心心念念的所有‘疯狂的’游戏啊…… 只可惜,没有如果。 史清倏哭了一会儿,艰难地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水,又细心地把自己滴在沈然脸上的泪珠也擦干净,这才盖好了白布。 然而就在她刚要转身退出去的时候,便听到了淑贵妃的脚步声。 “你!?” “啊?”史清倏猛地转身,惊恐地看着匆匆回来的淑贵妃,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我……” 只见淑贵妃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变得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沈小王爷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小事儿便把我给叫了出去!原来是你!” 史清倏微微摇头,“淑贵妃!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来送小殿下最后一程而已……” “啪!” 淑贵妃根本就不听解释,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来一巴掌拍在了史清倏的脸上,“你这个贱人!当时然儿需要你时,你为何不来!现在才来又有什么用!” “我……?”史清倏有些发蒙,“淑贵妃,你是说,小殿下重病的时候……你来找过我?” “你的戏,到底还要演到什么时候!”淑贵妃骂道。 史清倏瞬间就懂了,看来是淑贵妃派人找过她自己,只是被沈伦从中拦截了下来而已。 此事虽然不怪她,可她此刻竟是一万分的内疚和自责,“淑贵妃……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我……” “你闭嘴!”淑贵妃厉声制止了史清倏,“你给我滚出去!滚啊!” 史清倏点了点头,“好……淑贵妃,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 第485章 墨柳儿 昱国四百二十一年五月十五,小殿下沈然封号永平王,以嫡子规制葬入皇陵。 送葬的路被白色铺满,百姓能听到为首的女人惨绝人寰的哭声。 此时的淑贵妃,已经无心管那些前朝的争斗了,她把沈然的死怪罪给两个人——一个是压榨沈然,让他累垮了的直接凶手,墨阮,而另一个,则是对病重的沈然视而不见,铁石心肠的史清倏。 在沈然下葬了之后,淑贵妃自请守灵三年。本来皇子夭折或者是早逝,母妃是不需要去守灵那么久的,当然也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请求。在皇宫中都是母凭子贵,一个孩子死了,伤心归伤心,可也没有人会傻到用自己三年的青春来祭奠的。 淑贵妃之所以如此请求,还不是因为彻底厌倦了这后宫和前朝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心都死了的人,还能期待她再度站起来,再度风生水起吗? 她对史清倏的确是产生了不小的误会。毕竟当时沈然病重时,淑贵妃派了长乐宫的好多下人去请史清倏,可是他们的回话都是‘宝樱郡主不肯来’,要么,就是‘宝樱郡主不在侯府,奴婢找不到她’等等。淑贵妃永远也不会知道,阻止这一切,眼睁睁看着沈然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 此事,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丞相府中。 一架平平无奇的马车从远处走来,车轮坑洼不平,走在路上时还发出了“吱扭吱扭”的声音,好容易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前,一个小丫鬟先一步跳了下来。 马车太破,连个脚凳都没有备着,丫鬟无奈,只能伸出手来,“娘娘,我们到丞相府了。” 马车中的人走了出来,黑斗篷的兜帽之下的露出了皇后那张有些许憔悴的脸来。 她一脸厌弃地把手塞进丫鬟的手里,恨不得赶紧离开那臭哄哄的破马车。曾经贵为六宫之主的她,从来都是坐在凤鸾车架之中,后面还得再跟着十余人的仪仗。可如今她出个宫都要躲在这臭气熏天的粮草车马之中,做贼一样躲避开羽林卫的查询,这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委屈吗?委屈。 宁寿宫的粮饷已经断了好些日子,她吃了好多天的粗茶淡饭。自从沈轩落马后,沈伦虽然没有直接处置皇后,却断了宁寿宫的很多物用和吃食,她作为皇后,就算是名存实亡也罢,可是那日子过的却还不如一个奴隶舒坦。 这样的日子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写了无数封求助的书信,今日墨阮终于安排来人,把她从那可怕的牢笼之中给带了出来。 “二小姐,丞相等您很久了。”丞相府门口,站着的是丞相府的老管家张忠,他在墨阮很小的时候便做他的侍从,对墨阮的妹妹自然也是很是熟悉的。 已经太久没有一这种心态逃离皇宫、跑到丞相府来,尤其是张忠的那一句‘二小姐’,只让她心底一颤,皇后心中竟然真的有了一种好不容易回家的感觉,她鼻头一酸,“张叔……天色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你还要在这里等本宫……我了。” “二小姐,别说这个了,赶紧进屋吧。”张忠笑了笑,带着皇后走了进去。 一声‘二小姐’,一个取代了‘本宫’的自称,便足以证明了一切——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什么皇后,不必去皇宫里承受被结发夫君冷落甚至仇视的委屈,她未来,就只是墨家的二小姐而已。一切如初。 “小柳儿,回来了。” ‘柳儿’是皇后的闺名,少女时期在墨家,所有人都会叫她墨柳儿。这个称谓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过了,所以才会一听到时,瞬间便有了想哭的冲动。 墨阮坐在桌前品茶,见到墨柳儿走了进来,也没有做过多的反应,只是随手为她也斟了一杯茶,就好像真是而是兄长等候妹妹回来时候的样子。 墨柳儿脚步微颤,最后还是两三步冲了上去,她直接扑倒在墨阮的身边,伏在他的膝上痛哭起来:“呜呜呜……兄长,小柳儿回来了……小柳儿回来了!” 会想起出嫁当时,墨家上下哭花了眼,都说此去一别,他们就再也不能同‘小柳儿’见面了,却不想如今那脱掉皇后身份的墨柳儿又回来了。风光也好,丧气也罢,无论何时还是回来了才更叫人安心。 “好了好了,怎么一回家还哭哭啼啼的,”墨阮无奈,将墨柳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时此刻,抛开了那些身份,墨阮看着墨柳儿的眼神里才多了一些兄长的怜爱。有时他心下也会动容,若是没有那么多想要的,是否如此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也算是一种满意的结局呢?可是事到如今,墨家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若是现在放弃,那么墨家就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兄长,我要怎么办……”墨柳儿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无助地坐在了椅子上,“明日一早,皇上定会发现我不见了的。” 墨阮那双深凹的眼睛霎时冷了下来,他目如寒刀,“那又如何,你还真以为现在这样的情况了,皇上还会派人费尽心思地搜寻你?” 墨柳儿垂头。她自知绝对不会,她消失了对于沈伦而言,只能是眼不见心不烦。或许沈伦早就巴不得她自己跑了,也省去了他再处置她的麻烦。 心中忽然有些悲哀,这么多年的结发夫妻,最终竟然落得如此的下场。 “那,我们日后可要如何是好?”墨柳儿继续问道,“沈然那个病秧子死了,现下朝中只剩一位皇子,这沈谧的太子之位是坐定了的,他若是坐上了太子之位,定会对我们墨家出手……届时……” “那,就不给那沈谧坐上太子之位的机会!”墨阮道。 墨柳儿深深看了看墨阮,不懂,或者说,她不敢自己去猜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兄长……你这是何意?” “我已向颇黎飞鸽传书,”墨阮的脸上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不日他便会回京,届时,才是我们反击的日子!” 第486章 有幸 墨颇黎,是墨阮四个孩子中唯一的儿子,年方二十四,年纪轻轻,便已经托墨阮的福,坐上了副将的位置。只是他的位置来的不算很光彩,即便是其人真的有什么本事,也一直都没有受到沈伦的重视。沈伦只是派遣他往边关去镇守,仅此而已。 墨阮倒是不在意,他是等着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但并不急于一时。他一直在想,等皇位被自己攥在手心儿里之后,墨颇黎再想要‘做出点儿成就’来,也不迟。 墨阮之所以能够忍受自己的儿子默默无闻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手里握着自己带领墨家夺走沈家江山的最后一步中,至关重要的东西——兵权! 虽然作为城乡,手下肯定也有几个忠心的大将,但是这段日子以来史渊已经从他的手中夺走了太多,对于现在的墨阮来说,墨颇黎手中的兵力是不可或缺的。 这些年来墨颇黎一直在边塞,那里远离天子的控制,他已经修身养息多年,手里的兵力远远超过了当年皇上指派给他的那些,只要他成功地领兵归来,朝中的兵力也不得不对他忌惮三分。 这日的天气很晴朗,虽然前后不到十天,京城却似乎已经从沈然薨世的悲痛之中走了出来似的,大朝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连街上撒满了的纸钱也被清扫干净。除了长乐宫依旧死气沉沉之外,好像那件事儿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脑海中去。 大夫人看史清倏在侯府中憋得一直闷闷不乐,便趁着今日天气好,叫下人随着她一同去外面转一转。 史清倏虽然答应了下来,带着薛应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出了侯府,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清楚要去哪里才好,只能带着人在京城的路上百无聊赖地走着。 “小姐小姐小姐!那边儿有捏糖人儿的哎!”薛应强打着精神晃动了两下史清倏的胳膊,用自己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指着不远处那捏糖人儿的老者,“我们去看看吧,您不是先前最喜欢吃那位老师傅的糖人儿了吗?” 心里也知道薛应之所以今日格外亢奋,也都是为了想要把自己的情绪给调动起来,可是史清倏怎么也无法让自己打起精神,她微微叹息,扯出一抹苦笑来,伸出手去安慰似的拍了拍薛应的肩头,“应儿不好意思,今日我不是很想吃,我们就在路上走一走吧。” 薛应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忠犬似的,如果她有耳朵和尾巴的话,史清倏一定可以看到她那耷拉下来的耳朵,她点了点头,“唉,小姐,您要快点打起精神来呀。” “别担心我啦!”史清倏笑了笑,牵起了薛应的手,“正好换季了,这天气说变就会变的,我们去买衣裳吧!” “嗯!”薛应点头如捣蒜,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本是挽着手在街市上的各家店铺里面来回转悠着,忽然,二人走到路中央之时,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史清倏却是完全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马蹄已经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小姐小心——”只听得薛应的喊声,她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把史清倏给推开,那马蹄便直接落了下来。 “啊啊啊……” “应儿!”摔倒在了地上,史清倏这才清醒过来,她扭头一看,只见那匹马已经跳出了薛应的周围,而薛应躺在地上痛苦地蹙着眉头,用左手捂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处。 “应儿!你没事吧!”史清倏根本顾不及自己身上的痛楚,跑过去扶起了薛应的头,“应儿,手怎么了?” 薛应咬着牙坐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没、没事的小姐……方才那马蹄踩到了我的手腕上,疼得厉害……” 史清倏心疼地看了看薛应的手腕,只见那手腕处才过了这么一点儿时间便已经变得颜色紫红,这疼是肯定的了,万一严重到骨折的话,可就麻烦了。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方才骑马的那人有骑着马走了回来,史清倏只能听到他不屑的声音,“咳咳,既然她没事儿,我还有要事在身,那我就先走咯。” 闻言,史清倏登时火冒三丈,这不就是赤裸裸的‘肇事逃逸’吗?天子脚下还敢如此放肆,真是不能忍! 于是她‘腾’地站了起来,“站住!京城中纵马撞人,还企图在事后逃跑,这触犯了法律条林,你就不怕坐一坐刑部大牢吗!” “嘶——不就是个丫鬟嘛。” 史清倏扭过神来,见到枣红色高头大马之上的男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目测一米八的个子,身形挺拔健壮,那张脸长得倒是还行,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像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那种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用在这男人的身上真是太合适不过了,当然,是用这句话的贬义——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素质这么差呢! 看着那男人不可一世的样子,从始至终连正眼看过自己一次都没有,气得史清倏只想上去给他一个巴掌。 史清倏看了看那无辜的马儿,伸手放在嘴边,轻轻处处一个调子来。那声音传入了马儿的耳中,它便当即像是发了疯一般嘶吼了一声,前面的双蹄猛地离地,马背上的人便被晃了下来。 那男人的伸身手还算不错,反应极快,一个翻身便离开了马背,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落地后的男人一脸惊恐,这才第一次看到史清倏,面色又是一个微怔。 眼前的少女……长得也太令人惊艳了吧!她并非那种媚俗的艳丽,而是一种不落凡尘的清新之美,如空谷幽兰般淡雅清新,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去多看两眼。 “嘶……不知道姑娘是用了什么妖术,竟然让我的宝石突然发起疯来了?”男人的语调微微缓和了下来,摸了摸身边被他称作‘宝石’的马的脖颈。 “我哪里会什么妖术,”史清倏不屑地一笑,“分明是你的马嫌你素质第,不愿意叫你继续骑了而已。” 第487章 明月 “有意思。”那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挂着的满满的都是玩味的笑容,他忽然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姑娘,在下墨颇黎,敢问姑娘何名何姓?是哪家的小姐?在下可否有幸与姑娘交个朋友的?” 墨颇黎? 这个名字史清倏怎么会没听过呢,墨阮的独子,一直默默无闻地领兵戍守边关,他本不该出现在京城里的。 “交朋友?我呸,”史清倏道,“你骑马撞了我的丫鬟,医药费我还没找你要呢,你倒是想做朋友了?什么也别说了,二十两银子,你若不肯拿,就等着被告上官府去吧!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你姓甚名谁了。” 墨颇黎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钱袋来,一面掏银子给史清倏,一面还忍不住吐槽道:“姑娘衣着华丽光鲜,头上的一只钗子都有几十两银子了,怎么还因为这区区二十两银子不依不挠呢……” “钗子是钗子,医药费是医药费,”史清倏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了墨颇黎手中的两锭银子来,拉着薛应便转身离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再!见!” “哎……” 墨颇黎还有些不舍似的,无奈史清倏跑的太快,而他又急着去参见自己的父亲墨阮,便也只能作罢。他飞身上马,还心有余悸,确定自己的宝石不会再度发疯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对跟随自己前往边疆的侍从道:“流光,你去帮我查查那丫头到底是什么人。我看她气质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应该不会难。” “是,少爷,属下这就去办!”流光低了低头,胯下一紧,便骑马先行离开了。 跑出了墨颇黎实现的范围后,有确定没有人追过来,史清倏和薛应这才停了下来,二人靠着街角气喘吁吁地歇息了好久。 “小、小姐,‘墨颇黎’……这个名字为何那么耳熟啊?”薛应托着自己的手,问道。 “能不耳熟吗,那家伙是墨阮唯一的儿子,你一定是不经意间听到过别人说其他。”史清倏喘着粗气,其实她也是不经意间听说了又墨颇黎这个人的存在,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秒,史清倏便觉得‘颇黎’二字寄予了墨阮对他儿子的期许。 只是如今一见,史清倏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墨颇黎为人不配那‘颇黎’二字。 终于缓了下来,史清倏见薛应的呼吸也稍微平缓了一些,便重新拉住了她,“先不说这个了,应儿,我们还是先去找个医馆摸骨吧,骨头这块儿我和子平都不太擅长,我们得去找一位专门接骨的医师才行。” 幸好他们是在京城,这里所有的东西应有尽有,自然也有那专门给人接骨的大夫。 二人找到了大夫后,那大夫一见竟然是宝樱郡主带着人来寻医了,自然是心下激动得很。想宝樱郡主是何人,年纪轻轻就被冠上了‘小神医’的名号啊,如今她都治不了的病来求自己了,这大夫怎能没有一点儿骄傲呢? 所幸大夫也是个认真的人,给薛应摸过骨头之后,说她的骨头并无大碍,只是那马蹄子的力道太大,寸劲儿太足,这才让薛应的手腕儿给扭了的,开了两贴膏药出来让薛应贴着,又嘱咐了几句,她们便离开了。 大夫人没想到出去一趟还让薛应把手给扭了,心疼得不行,赶紧安排了别人来暂时接替薛应的活儿,要她这几日好生歇息。 史清倏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大夫人一听,竟然是墨颇黎回来了,登时脸色一变,她捂着胸口坐了下来,“那个墨颇黎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了……” 见状,史清倏知道大夫人和她自己也有一样的感觉,“娘亲,您是不是也觉得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就和这个墨颇黎有关系!” 大夫人点了点头,“不行,倏儿,今日等你爹爹回来了,你一定要把事情告诉他!” 墨颇黎本是算不上什么的,毕竟他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大得动作,可是就是这个时间格外的有问题。在如此紧张的时候,手里有兵权的墨颇黎忽然回京,一定不是回来探亲那么简单…… 再说墨颇黎那边。 虽然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墨阮送到了外面去,但是回家的路却一直深深地刻在脑海之中。 在和史清倏分开之后,墨颇黎便快马加鞭径直回到了丞相府去。 “来、来者何人!”看门的小厮见到此人身形高大、一眼便知是个练家子,加上墨颇黎气势汹汹,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墨颇黎笑了笑,随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令牌来,丢给了那看门的小厮。 “这是……”小厮细细看了眼那令牌,眼前一亮,“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 那小厮一边跑一边喊着,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家小少爷回来的消息。 墨颇黎笑了笑,骑着他心爱的宝石便跑了进去。 听到消息后,墨阮和墨柳儿纷纷出来迎接,“明月!” 颇黎是他的字,其实他本名墨明月,只是在外行走还是用字称呼得多,所以墨颇黎本人也再懒得提起自己的名,而只说字了。 “父亲!姑姑!”墨颇黎飞身下马,三两步便跪在了墨阮和墨柳儿的面前,“父亲,姑姑,孩儿不孝!”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墨柳儿笑道。 她其实只见过自己的这个侄子两面,都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估计那时墨颇黎还没有记忆。 墨阮伸手把墨颇黎拽了起来,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颇黎,你可算是回来了!” “收到了父亲的飞鸽传书,我便立刻带着兵马赶了回来,”墨颇黎道,“父亲,我们等了那么长时间,如今终于可以得到所有的回报了!” 墨阮点了点头,“颇黎,你的兵马……安置得可算隐蔽?此事急不得,我们还要耐心地等待,寻找出一个最合适的契机出来。” “那是自然,父亲且放心,那么多的兵马孩儿不可能直接带到京城里来,所以便都安置在了京城之外的地方。”墨颇黎道,“说起来,父亲,今日孩儿回京的时候,撞上了一名女子……” 第488章 异端 翌日,又是在花满楼。 史清倏、沈夙、沈谧和史可四人对坐,说起了关于那墨颇黎的事情。 “我还以为,他即便是回来了,也是偷偷摸摸的,”沈谧轻哼了一声,道,“没想到竟然大摇大摆的跑到了早朝上来,还说什么替父亲效力?” 这段时间墨阮一直‘卧病在床’,早朝请了好几日的假,就在今日早上,墨颇黎忽然换上了一身官府前去拜见了沈伦。 要知道将士在外本是不能够在未受诏而私自回宫的,亏的墨颇黎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官员,他称自己未带一兵一卒,并且将军中事务暂时交给了另一位副将统帅,这才敢跑回来。 回来的原因,一是为了‘亲自回来通报一项军中要事’,而是因为父亲墨阮卧病,无法早朝处理政务,他特地赶回来,就是为了暂时接替墨阮,继续为皇上效力的。 话说的好听,也只能是免受重罚,墨颇黎还是被沈伦不由分说地贬了官,原来还是个副将,现在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廷尉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墨颇黎乃至整个墨家而言,现在是什么职位都无所谓,他们等的……是日后无尽的光荣。 史可听了沈谧的话,赶紧点了点头,“是啊,也不知道那墨颇黎到底安得什么心,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墨颇黎给从那么远的地方叫了回来,墨家究竟还想整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啊……” 昨晚史清倏把事情告诉给了墨阮之后,今日早朝那墨颇黎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开始史清倏也以为他不会这么大摇大摆,应该会选择偷偷摸摸地回来,却不想他似乎就是为了去接受沈伦的处置似的,迫不及待地就走上了朝堂。 而现在的情况下,沈然才刚薨逝,连头七都还没过,立太子的事情自然是要延后的了。沈谧也不着急,反正无论如何这个太子之位只能是他的了,可是谁又知,这期间将会生出多少的变故来呢? 史清倏不是记仇之人,所以今日沈谧听说她昨天就见过墨颇黎,便将她邀请了过来,史清倏也没多说什么,便答应了。 “反正我觉得,此事必须要紧紧地提防着,”史清倏道,这都是上辈子的她积攒下来的‘经验之谈’啊,“墨颇黎的手里有兵权,墨阮的手中……我记得应该也是有的吧?” 沈夙微微点头,“墨颇黎携领十三营和三万将士在边关戍守,墨阮是丞相,他手里的兵马只是一个小数目,不过……” 说着,沈夙微微停顿了片刻,“现下军中有不少人早就已经倒戈,其中就有那陈步庸陈将军在内,在这一系列事态发生之间,那陈将军就一直拥护着墨阮。” 陈步庸乃朝中老臣,世袭将军,年轻的时候领兵打了不少的胜仗,因此在军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他同样是害怕这科举制度会影响自己的子孙后代不能世袭官爵,所以才选择拥护墨阮。 他手里握着的兵力虽然不多,可是现在军中有不少年轻的将领都是他的弟子,也就是说,陈步庸可以直接和间接调动的兵力,并非一个小数目。 “你们的意思,是这墨阮还想要领兵造反……?”史可看了看自己对面的两个人,似乎是不敢相信那墨阮还有这样的本事,“这可是大逆之罪,就算是他篡位成了,又能如何?” “篡位成了,就算是被人唾骂又如何?”史清倏道,“朝中自然会有人趋炎附势地去拥护他,百姓骂就骂了,虽有有心思来管那十万八千里远的京城中的闲事儿呢?不过墨阮也未必会如此,我们还是得先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啊……” 史清倏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成者,则是从今之后的王,他无论再做什么,那也都是无法被反驳的了。 史清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参与进了如此庞大的话题,她一介女子本不该出现的,但是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能够和这群整日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的男人们聊到一起去,只觉得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改高兴也好,还是悲哀才好。 “说起来,那墨颇黎绝不是什么善茬。” 沈夙忽然说道。 今日那墨颇黎在所有人的注释之下丝毫不慌地走到了前面去,面对沈伦的任何问题都是侃侃而答,沉着冷静。但沈夙总是觉得那墨颇黎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每次的眼中都带着浓浓的挑衅和杀性。 就是这样的人,偏偏能够心甘情愿地被贬为廷尉,越是如此,就越让沈夙觉得此人心思不纯。 正常人,早就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华了。 要么,这墨颇黎就是个纸老虎,胸无大志,能力也一般,一切都是磨出来的表面功夫而已;要么,就是这个墨颇黎的水深,深到探不着底的程度。 沈夙觉得是后者。 史清倏点头,昨天见到那男人,她就觉得此人非同一般,在得知他是墨阮的儿子之后,心理的防备更甚了。 虽然昨天墨颇黎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只要他稍微花点儿心思可能就能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毕竟这京城小,自己也算得上是个出名的人了吧? 尽管墨颇黎未必会对她的身份有兴趣,但是史清倏也已经做好了与那人打交道的准备了。 “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我就不信那墨阮真的有把天掀起来的本事!”沈谧道,双眼中闪烁着昂扬的斗志,“反正有你们在,你们都是我最为坚实的后盾,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哼!我还没原谅你呢!”史清倏嘟着嘴说道,“小殿下的事儿,你别想脱开干系!” 沈谧苦笑了一下,此事本与他无关的,但是面对王位的诱惑谁人又能丝毫不动摇呢?沈谧不得不承认,自己悲痛归悲痛,却也松了一口气。 史清倏教训的对,至少能时刻警醒他,让他日后绝对不要再继续如此了…… 第489章 心跳 接下来的事情,史清倏就不打算参与进去了。 一是她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二,则是她没那么多心情去管那些事儿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史渊和大夫人的阻拦。 他们一心想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哪里舍得她搅和这趟浑水呢? 只是有些时候不是史清倏故意去找麻烦的,而是麻烦会不请自来,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找上了门来。 史清倏好不容易才去了一次史氏医馆,这次她刚从医馆出来,边看到了门外的车架。 第六感一向精准无误的史清倏当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拉着薛应把头一闷,就要快步离开,哪成想步子还没走出去十步,那马车里的人便掀开了帘子探出头来,声音中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喜悦:“嗨,宝樱郡主!” 声音,是墨颇黎的。 史清倏无奈地扭过了身去,便见到墨颇黎趴在轿子的窗口,正朝着自己咧着嘴笑着。 果然,墨颇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史清倏还以为他会因为身份的问题而把自己视作仇人呢,毕竟他们已经算得上政治上的劲敌了。只是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还是如此跑过来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找自己。 “墨公子,今日学聪明了,知道不能在京城肆意纵马了?” 史清倏扯出一抹冷笑来。 她突然没有了那种疯狂想要逃离的想法,自己若是能接近一下这个墨颇黎……说不定他背后安得心思就能暴露给自己呢? 这样想着,史清倏压下了自己一巴掌抽死他的冲动。 墨颇黎微微一笑,起身从马车里走了下来。今日的他换了身衣裳,却还是紧袖玄色侠服,长发高束,倒是有一点儿英姿飒爽的感觉。 ——若果他不是墨阮的儿子,或许史清倏就对她没有那么大的偏见,便能够客观地去评价一下他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这不亏得宝樱郡主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教给了刚回京不懂规矩的小弟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吗?”墨颇黎笑了笑,牙齿洁白。 史清倏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儿,“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都知道自己是谁了,想必也对自己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现在二人之间的关系该是什么样的。他来找自己,很可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别这么强的警惕心嘛,”墨颇黎道,“我一定要有什么目的才能来找小郡主的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当然了,要么,就是你想因为政事来找我,不过找我也没用,我一介女子,对朝廷的事儿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要么……就是你有病了,来找我给你治病的?” 墨颇黎还格外认真地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嗯……那还是后者吧!我害了重病,得拜托一下宝樱郡主这名小神医来帮我看看,是否能够治好……”说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朝史清倏挤了挤眼睛,“我害了相思病……回京那日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的一颦一笑至今让颇黎难以忘怀,敢问小郡主……此病可有法子治疗啊?” 对此,史清倏连脸色都没有变化。 “哦,墨公子看上我家侍女了?嘶……只可惜墨公子来晚了,我家侍女早就有了心上人,墨公子你……不配。” 墨颇黎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方才那笑嘻嘻的样子。史清倏是在故意激怒他,这一点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好让自己的心态平复下来,“宝樱郡主是聪明人,知道颇黎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只是这相思病……还希望宝樱郡主能够帮颇黎治一治。” 史清倏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抬眼看了看那墨颇黎,“墨公子,是墨丞相要你故意来接近我的?到底是有何居心啊?” “当然不是了!我说了是对宝樱郡主茶饭不思,这才特意打听了宝樱郡主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前来等候的。”墨颇黎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句话倒是真的。那日墨颇黎回家后便说起了在街上‘不打不相识’的女子,史清倏的眉眼无端地刻入了他心间,而她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一向乖巧的宝石也反抗起了自己来,一切的一切都极大地勾起了墨颇黎的兴趣,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向父亲打听一下这人究竟是谁家的小姐。 哪料在他细细地描述了一番之后,墨阮当下就听出了那是史清倏,并且还勃然大怒,斥责墨颇黎绝对不可以对她暗生情愫。 墨阮和墨柳儿轮番说了史清倏好多的坏话,可是墨颇黎觉得奇怪,为何这些‘坏话’在他的耳中竟然都是表现着史清倏的迷人之处。就算是知道了史清倏和沈夙已经定下了婚事,脑海中史清倏的形象也没有丝毫的崩塌,反而……是对沈夙的印象又差了一些。 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觉得很奇妙,并且,这种感觉并不令人心烦, 纠结了许久,墨颇黎还是决定偷偷地跑出来,想要结识一下她。 史清倏不想再听墨颇黎说什么风言风语了,毕竟在她眼中墨颇黎所做的一切都是另有目的的。 她扭身就要离开,墨颇黎却三两步追了上来,一边追赶者史清倏的步子,一边说道:“说起来,宝樱郡主,听说你不仅医术了得,还颇有一些武学造诣?那日你让我的宝石忽然发狂,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啊?” 史清倏没有说话,带着薛应继续往前走,只是脚上的动作又快了一些。 “哎哎哎,别不说话嘛,”墨颇黎伸出手去在史清倏的眼前挥了挥,史清倏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见状,墨颇黎笑道,“这不是有反应吗,宝樱郡主,你同我说说话怎么了?” “墨公子!”史清倏被烦的受不了,只能停下了脚步来,一脸嫌弃地看向他,“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仇敌的关系吧?如此不生分地贴过来,不合适吧?” 第490章 无赖 墨颇黎似乎完全不觉得需要避嫌,他依旧是那副笑脸,“你自己也说了,政事女子不应参与,既然你和这朝廷上的纷争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也就不算是仇敌了!” 史清倏咬着牙,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有人来找自己的话茬子,她把头一扭,“算了,懒得同你玩儿这些文字游戏。”说罢,史清倏后退了一步,“墨公子,再跟着我,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哪成想这句话却是正中墨颇黎的下怀。 他虽然在军中呆了很长时间,身边的人成天就是打打杀杀,可是这会武功的女子,还是让自己的父亲都不得不忌惮的女子,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墨颇黎早就想要试试这史清倏的身手了。 心中这样想着,墨颇黎伸出手去,拍在了史清倏的肩膀之上。 史清倏的反映果然没有叫他失望,她直接反手握住了自己那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身子一旋,作势就要直接拧断他的手臂一般。 墨颇黎赶紧顺势而起,随着史清倏的旋转动作一转,这才让自己的手臂免遭‘迫害’。 史清倏缺不打算放过他,她飞身而起,腾空一脚直冲墨颇黎的面门而来,墨颇黎身子向后一仰,再伸手顺势一抓,便抓住了史清倏的脚踝。 他手上发力,直接控制住了史清倏的动作。 可史清倏也没有就此罢休,她飞快地蜷缩起身子来,一个回身便骑在了墨颇黎的脖颈上,就在她伸出手去要勾住他的脖颈时,墨颇黎急忙伸出手来,双手抓住了她的双手,二人的动作同时一滞,就此僵持住了。 因为史清倏的手被墨颇黎仅仅地抓着,根本就动弹不得,且她那点儿力道根本比不过一个常年在沙场上之人的力道半分,所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史清倏的脸涨得通红,骂道:“你这登徒子,快放我下来啊!” 墨颇黎哪肯,手心传来的温度直让他心脏砰砰地跳着。 史清倏的手果然和那些军营里的臭男人们完全不一样,软绵绵的像是一团带着温度的棉花,可是又那般光滑,让人根本就舍不得撒开。 同时墨颇黎也感觉到,这小丫头真是轻啊,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却像是没有重量似的,让他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放,你自己骑上来的,有本事自己下去啊。”墨颇黎笑了笑,仰着头对史清倏道。 二人之间的打斗已经吸引来了不少的围观者,史清倏被看得面红耳赤,死死地咬着牙,终于她狠下心来,猛地向下一闷头,直接撞在了墨颇黎的额头上。 墨颇黎吃痛,手上的力道一松,史清倏便顺势抽出了手来,她飞身而起,借力踩了一下他的肩膀,在空中停留的瞬间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银丝鞭来,不由分说地便向着墨颇黎抽打而去。 墨颇黎急忙转身,双手用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方法顺着银丝鞭的力道旋转,轻柔地接下了那银丝鞭得攻击。 只是……双手却被银丝鞭缠绕在了一起。 尽管力道不大,可墨颇黎还是没有急忙挣脱开来。 看着史清倏稳稳地落了地,墨颇黎这才举起了双手,把被绑起来的手展示给了史清倏,“诺,宝樱郡主,我输了,现在……我是你的了。” “……”史清倏狠狠地瞪着墨颇黎,赶紧收回了自己的银丝鞭来,“真是不知廉耻!” “愿赌服输,这是军中的规矩。”墨颇黎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手指不经意地摸索着,回味着方才的触感,“不过,宝樱郡主,你的武功真的很不错。” 史清倏悻悻地收了鞭子,一句话都没说,扭身便离开了这里。 墨颇黎看着史清倏的样子,还是有些害怕自己真的将她给惹毛了,便也没有继续再追。 反正他回到了京城,史清倏也离不开京城,他们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看着史清倏远去的背影,墨颇黎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宝樱郡主!明天再见!” 不管史清倏有没有听到,反正他说了,便心满意足地回头,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之上。 “少爷,咱要去哪儿?”车夫问道。 “回家吧,”墨颇黎的眼神还是没有离开史清倏消失的防线,“啊,不对,京城最好的首饰店在何处?”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儿,史清倏不敢主动和任何人提起,好在事情来得快结束的也快,围观的百姓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就匆匆地逃离了现场。 到了晚上,也没有人来质问自己,史清倏这才放下了心来。 毕竟自己身边的男人们,不管是沈夙、史可,甚至是自己的爹爹史渊,都是那种忍不住事儿的性格,若是听到了史清倏在大街上和墨颇黎打了起来的事儿,一定会耐不住性子跑过来问她的。 这件事情,史清倏说出去还是觉得有些羞耻,没人注意到是最好的。 另一边,墨颇黎在京城的首饰店和胭脂店中逛到了天黑才回家。一进门便对上了墨阮那可怕的发黑的脸,他下意识地把手中买好的发簪往身后一藏,道:“父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有歇息?” “颇黎,为父跟你说过什么!”墨阮的声音,明显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远离那个妖女,你却都当做是了耳旁风!今日竟然还跑到街市上去寻她!?” 史清倏‘妖女’的身份,在墨阮这里又坐实了不少。 “父亲,您怕是危言耸听了,”墨颇黎无奈地一笑,“那个小丫头灵动得很,孩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机灵的小丫头,怎么会是‘妖女’呢?” “这、这可都是为父的经验之谈啊!”墨阮叹了口气,怒道,“那妖女让你如此着迷,还不是妖女吗!颇黎,你一定要记着,若是被那妖女迷了心窍,定会倒大霉的!” 墨颇黎无奈,只好点了点头,“父亲有所不知,孩儿去接近那女人,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若是孩儿能和她结识的话,将来说不定这女人能为我们所用呢……” 墨阮一边叹气一边摇着头,“颇黎,为父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你切莫叫那妖女迷了心智,便好……” 第489章 心跳 接下来的事情,史清倏就不打算参与进去了。 一是她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二,则是她没那么多心情去管那些事儿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史渊和大夫人的阻拦。 他们一心想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哪里舍得她搅和这趟浑水呢? 只是有些时候不是史清倏故意去找麻烦的,而是麻烦会不请自来,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找上了门来。 史清倏好不容易才去了一次史氏医馆,这次她刚从医馆出来,边看到了门外的车架。 第六感一向精准无误的史清倏当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拉着薛应把头一闷,就要快步离开,哪成想步子还没走出去十步,那马车里的人便掀开了帘子探出头来,声音中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喜悦:“嗨,宝樱郡主!” 声音,是墨颇黎的。 史清倏无奈地扭过了身去,便见到墨颇黎趴在轿子的窗口,正朝着自己咧着嘴笑着。 果然,墨颇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史清倏还以为他会因为身份的问题而把自己视作仇人呢,毕竟他们已经算得上政治上的劲敌了。只是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还是如此跑过来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找自己。 “墨公子,今日学聪明了,知道不能在京城肆意纵马了?” 史清倏扯出一抹冷笑来。 她突然没有了那种疯狂想要逃离的想法,自己若是能接近一下这个墨颇黎……说不定他背后安得心思就能暴露给自己呢? 这样想着,史清倏压下了自己一巴掌抽死他的冲动。 墨颇黎微微一笑,起身从马车里走了下来。今日的他换了身衣裳,却还是紧袖玄色侠服,长发高束,倒是有一点儿英姿飒爽的感觉。 ——若果他不是墨阮的儿子,或许史清倏就对她没有那么大的偏见,便能够客观地去评价一下他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这不亏得宝樱郡主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教给了刚回京不懂规矩的小弟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吗?”墨颇黎笑了笑,牙齿洁白。 史清倏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儿,“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都知道自己是谁了,想必也对自己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现在二人之间的关系该是什么样的。他来找自己,很可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别这么强的警惕心嘛,”墨颇黎道,“我一定要有什么目的才能来找小郡主的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当然了,要么,就是你想因为政事来找我,不过找我也没用,我一介女子,对朝廷的事儿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要么……就是你有病了,来找我给你治病的?” 墨颇黎还格外认真地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嗯……那还是后者吧!我害了重病,得拜托一下宝樱郡主这名小神医来帮我看看,是否能够治好……”说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朝史清倏挤了挤眼睛,“我害了相思病……回京那日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的一颦一笑至今让颇黎难以忘怀,敢问小郡主……此病可有法子治疗啊?” 对此,史清倏连脸色都没有变化。 “哦,墨公子看上我家侍女了?嘶……只可惜墨公子来晚了,我家侍女早就有了心上人,墨公子你……不配。” 墨颇黎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方才那笑嘻嘻的样子。史清倏是在故意激怒他,这一点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好让自己的心态平复下来,“宝樱郡主是聪明人,知道颇黎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只是这相思病……还希望宝樱郡主能够帮颇黎治一治。” 史清倏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抬眼看了看那墨颇黎,“墨公子,是墨丞相要你故意来接近我的?到底是有何居心啊?” “当然不是了!我说了是对宝樱郡主茶饭不思,这才特意打听了宝樱郡主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前来等候的。”墨颇黎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句话倒是真的。那日墨颇黎回家后便说起了在街上‘不打不相识’的女子,史清倏的眉眼无端地刻入了他心间,而她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一向乖巧的宝石也反抗起了自己来,一切的一切都极大地勾起了墨颇黎的兴趣,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向父亲打听一下这人究竟是谁家的小姐。 哪料在他细细地描述了一番之后,墨阮当下就听出了那是史清倏,并且还勃然大怒,斥责墨颇黎绝对不可以对她暗生情愫。 墨阮和墨柳儿轮番说了史清倏好多的坏话,可是墨颇黎觉得奇怪,为何这些‘坏话’在他的耳中竟然都是表现着史清倏的迷人之处。就算是知道了史清倏和沈夙已经定下了婚事,脑海中史清倏的形象也没有丝毫的崩塌,反而……是对沈夙的印象又差了一些。 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觉得很奇妙,并且,这种感觉并不令人心烦, 纠结了许久,墨颇黎还是决定偷偷地跑出来,想要结识一下她。 史清倏不想再听墨颇黎说什么风言风语了,毕竟在她眼中墨颇黎所做的一切都是另有目的的。 她扭身就要离开,墨颇黎却三两步追了上来,一边追赶者史清倏的步子,一边说道:“说起来,宝樱郡主,听说你不仅医术了得,还颇有一些武学造诣?那日你让我的宝石忽然发狂,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啊?” 史清倏没有说话,带着薛应继续往前走,只是脚上的动作又快了一些。 “哎哎哎,别不说话嘛,”墨颇黎伸出手去在史清倏的眼前挥了挥,史清倏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见状,墨颇黎笑道,“这不是有反应吗,宝樱郡主,你同我说说话怎么了?” “墨公子!”史清倏被烦的受不了,只能停下了脚步来,一脸嫌弃地看向他,“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仇敌的关系吧?如此不生分地贴过来,不合适吧?” 第490章 无赖 墨颇黎似乎完全不觉得需要避嫌,他依旧是那副笑脸,“你自己也说了,政事女子不应参与,既然你和这朝廷上的纷争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也就不算是仇敌了!” 史清倏咬着牙,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有人来找自己的话茬子,她把头一扭,“算了,懒得同你玩儿这些文字游戏。”说罢,史清倏后退了一步,“墨公子,再跟着我,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哪成想这句话却是正中墨颇黎的下怀。 他虽然在军中呆了很长时间,身边的人成天就是打打杀杀,可是这会武功的女子,还是让自己的父亲都不得不忌惮的女子,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墨颇黎早就想要试试这史清倏的身手了。 心中这样想着,墨颇黎伸出手去,拍在了史清倏的肩膀之上。 史清倏的反映果然没有叫他失望,她直接反手握住了自己那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身子一旋,作势就要直接拧断他的手臂一般。 墨颇黎赶紧顺势而起,随着史清倏的旋转动作一转,这才让自己的手臂免遭‘迫害’。 史清倏缺不打算放过他,她飞身而起,腾空一脚直冲墨颇黎的面门而来,墨颇黎身子向后一仰,再伸手顺势一抓,便抓住了史清倏的脚踝。 他手上发力,直接控制住了史清倏的动作。 可史清倏也没有就此罢休,她飞快地蜷缩起身子来,一个回身便骑在了墨颇黎的脖颈上,就在她伸出手去要勾住他的脖颈时,墨颇黎急忙伸出手来,双手抓住了她的双手,二人的动作同时一滞,就此僵持住了。 因为史清倏的手被墨颇黎仅仅地抓着,根本就动弹不得,且她那点儿力道根本比不过一个常年在沙场上之人的力道半分,所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史清倏的脸涨得通红,骂道:“你这登徒子,快放我下来啊!” 墨颇黎哪肯,手心传来的温度直让他心脏砰砰地跳着。 史清倏的手果然和那些军营里的臭男人们完全不一样,软绵绵的像是一团带着温度的棉花,可是又那般光滑,让人根本就舍不得撒开。 同时墨颇黎也感觉到,这小丫头真是轻啊,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却像是没有重量似的,让他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放,你自己骑上来的,有本事自己下去啊。”墨颇黎笑了笑,仰着头对史清倏道。 二人之间的打斗已经吸引来了不少的围观者,史清倏被看得面红耳赤,死死地咬着牙,终于她狠下心来,猛地向下一闷头,直接撞在了墨颇黎的额头上。 墨颇黎吃痛,手上的力道一松,史清倏便顺势抽出了手来,她飞身而起,借力踩了一下他的肩膀,在空中停留的瞬间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银丝鞭来,不由分说地便向着墨颇黎抽打而去。 墨颇黎急忙转身,双手用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方法顺着银丝鞭的力道旋转,轻柔地接下了那银丝鞭得攻击。 只是……双手却被银丝鞭缠绕在了一起。 尽管力道不大,可墨颇黎还是没有急忙挣脱开来。 看着史清倏稳稳地落了地,墨颇黎这才举起了双手,把被绑起来的手展示给了史清倏,“诺,宝樱郡主,我输了,现在……我是你的了。” “……”史清倏狠狠地瞪着墨颇黎,赶紧收回了自己的银丝鞭来,“真是不知廉耻!” “愿赌服输,这是军中的规矩。”墨颇黎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手指不经意地摸索着,回味着方才的触感,“不过,宝樱郡主,你的武功真的很不错。” 史清倏悻悻地收了鞭子,一句话都没说,扭身便离开了这里。 墨颇黎看着史清倏的样子,还是有些害怕自己真的将她给惹毛了,便也没有继续再追。 反正他回到了京城,史清倏也离不开京城,他们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看着史清倏远去的背影,墨颇黎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宝樱郡主!明天再见!” 不管史清倏有没有听到,反正他说了,便心满意足地回头,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之上。 “少爷,咱要去哪儿?”车夫问道。 “回家吧,”墨颇黎的眼神还是没有离开史清倏消失的防线,“啊,不对,京城最好的首饰店在何处?”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儿,史清倏不敢主动和任何人提起,好在事情来得快结束的也快,围观的百姓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就匆匆地逃离了现场。 到了晚上,也没有人来质问自己,史清倏这才放下了心来。 毕竟自己身边的男人们,不管是沈夙、史可,甚至是自己的爹爹史渊,都是那种忍不住事儿的性格,若是听到了史清倏在大街上和墨颇黎打了起来的事儿,一定会耐不住性子跑过来问她的。 这件事情,史清倏说出去还是觉得有些羞耻,没人注意到是最好的。 另一边,墨颇黎在京城的首饰店和胭脂店中逛到了天黑才回家。一进门便对上了墨阮那可怕的发黑的脸,他下意识地把手中买好的发簪往身后一藏,道:“父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有歇息?” “颇黎,为父跟你说过什么!”墨阮的声音,明显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远离那个妖女,你却都当做是了耳旁风!今日竟然还跑到街市上去寻她!?” 史清倏‘妖女’的身份,在墨阮这里又坐实了不少。 “父亲,您怕是危言耸听了,”墨颇黎无奈地一笑,“那个小丫头灵动得很,孩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机灵的小丫头,怎么会是‘妖女’呢?” “这、这可都是为父的经验之谈啊!”墨阮叹了口气,怒道,“那妖女让你如此着迷,还不是妖女吗!颇黎,你一定要记着,若是被那妖女迷了心窍,定会倒大霉的!” 墨颇黎无奈,只好点了点头,“父亲有所不知,孩儿去接近那女人,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若是孩儿能和她结识的话,将来说不定这女人能为我们所用呢……” 墨阮一边叹气一边摇着头,“颇黎,为父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你切莫叫那妖女迷了心智,便好……” 第491章 陌路 翌日,史清倏便又一次见到了墨颇黎。 这次不是在别处,而是在侯府后院儿的练武场上。 史清倏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去练武场练习,骑射、格斗都练完了,就在史清倏刚要开始练习软鞭之时,便听到了围墙处传来了墨颇黎的声音: “宝樱郡主!练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打算歇息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史清倏一个激灵,她一扭头,便看到墨颇黎正悠闲地坐在围墙上,看着自己在这里练武。不知道已经坐了多长时间,不过听他的意思,该是看了好一阵子了。 史清倏并没有跟他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扭回了头去,“小莲,把家丁找来,就说有人私闯民宅,将这胆大包天的小贼给捉住!” “哎哎哎啊,宝樱郡主,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墨颇黎赶紧从墙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史清倏的面前,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我不过是太思念宝樱郡主了,这才一大早跑来看看你的,不过话说回来,宝樱郡主,你的武功真是不错,骑射竟能那般精准,比很多军营里的男人都要厉害呢!” 史清倏撇了墨颇黎一眼,对呆滞着的小莲道:“小莲,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呀。” “啊……是!奴婢这就去!”说这,小莲便要往外跑,却被墨颇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了下来。 墨颇黎无奈地挠了挠头,“宝樱郡主,就算是你把人找来了,他们也打不过我的,为了避免滥觞无辜,还是算了吧。” “你非要这般厚颜无耻吗?”史清倏已经有些恼怒了,她取出了银丝鞭来,目光死死瞪着墨颇黎,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他的脑袋拧掉了似的,“墨公子,请自重。” 这若是让人传出去了,她的清白还不得被这男人给毁了吗? 墨颇黎微微怔了怔,他也是第一次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来,可是无论如何,在看到史清倏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了。 墨颇黎不知道自己对于史清倏是出于新鲜好奇还是真的喜欢,就算是前者又如何呢?什么都比不了他喜欢。 退一万步而言,自己接近史清倏,或许对他们的计划也有帮助呢? 墨颇黎上前凑了一步,“我、我可以给宝樱郡主陪练啊,别的不行,武功方面我却还是可以的。” 若是让墨颇黎陪练了,那她就是傻子!史清倏心道。二人在街上动武,那是因为彼此看不对眼而动起了手来,可是史清倏若是同意这墨颇黎在自己的家中动武,不管自己的目的是什么,那无论如何也都是说不过去的。 史清倏叹了口气,“墨公子,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别逼我把事情弄的很难看,相信墨公子你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 墨颇黎同样也叹了口气,他已经从自己身边的人口中听过了史清倏不少的事迹。这丫头倔强坚强,颇有原则,行事颇有君子之风,他一开始就知道对普通女子的招数对这丫头或许根本没用,墨颇黎现下也只好停下,免得让史清倏彻底地厌恶上自己。 他从怀中掏出了昨日挑选了几个时辰的簪子来,伸手递给了史清倏,“宝樱郡主,颇黎并无他意,只是听人讲述了宝樱郡主的事迹后心生敬佩,想要与你结识。还请宝樱郡主能够抛却故有的偏见,莫要用自己心里的想法来看待颇黎。这簪子……是颇黎送郡主的见面礼。” “我怎么看待一人,全看那人究竟是怎么做的。”史清倏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发簪,没有伸手接下,却是挺直了身板,不卑不亢地说道,“在墨公子眼中,我能看到与我格格不入的污浊,墨公子,恕我直言,你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该知道你和墨阮丞相正酝酿着什么大事儿,我永远都不可能苟同!至于这发簪,还请墨公子收回去吧。” 闻言,墨颇黎一愣。 自己的眼睛里,真的有令人看了就觉得不对的颜色吗? 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史清倏鬼精灵,他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已经被这丫头认定了是反贼,如此可怕的预感,也不怪自己的父亲言她是妖女,会蛊惑人心了。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来,笑道:“宝樱郡主,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信任我呢?” “你什么也不用刻意去做,”史清倏忽然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墨颇黎,“墨公子,做好你自己,时间会证明你我之间究竟谁是谁非的。” 对于史清倏这莫名其妙的动作,墨颇黎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没怎么往心里去。他微微点了点头,扭身三两步便跃上的围墙,“那,宝樱郡主,以后再见,来日方长。” 说吧,墨颇黎便脚下一发力,消失在了这院墙之外。 史清倏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愣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颈上戴着的项链。 那是余半仙送她,用来盛放蛊虫的器皿。现在那器皿之中,只剩下了一只像小红豆的虫子,而那子蛊已经不见了踪影…… 子蛊在五一的身体里呆了好长时间,后来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史清倏便悄悄将子蛊诏了回来,这么多年母子蛊虫一直安安生生地呆在项链里面,史清倏还以为这辈子能用到蛊虫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却不想今日那子蛊又一次被她派了出去。 随着墨颇黎的身影,一起离开了侯府的深宅大院。 史清倏抬头,看到天边有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在慢慢地覆盖上自己头顶的天空。 暴雨将至,连风都静止了下来,气压低的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空气闷热无比,史清倏身上的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干下来。 没错,夏天要来了,这是个多风多雨的季节。但是风雨不只是带着夏季前来,它的背后,可能还跟随着更多的‘狂风暴雨’。 史清倏仰头,随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小姐,快下雨了,今日要么别练了吧?” 史清倏微微摇头,“无事,再练一会儿,等那场雨下来。” 第492章 柳州 史清倏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还是决定把墨颇黎三番五次来找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史渊和沈夙。 史渊听后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自家女儿能够被人喜欢,那是说明自己的女儿有魅力,史渊只是跟史清倏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句话:绝对要注意自己和墨颇黎之间的距离,切不可迷失了自己。 当然,史渊很相信自己的女儿,并没有说的太多。 可沈夙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了。 “什么!?墨颇黎!?”听完史清倏说的话,沈夙直接气得原地站了起来,“他竟然敢如此三番五次地骚扰你?” 史清倏挠了挠头,“嗯……骚扰倒是也说不上,我总觉得墨颇黎接近我是别有用心的,沈夙,你说我用不用将计就计呀?” “绝对不可以!”沈夙一拍桌案,厉声道,“那个墨颇黎若是再敢来骚扰你,倏儿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果然恋爱会让男人变的幼稚吗?史清倏无奈地拉了拉沈夙的衣角,要他赶紧坐下来。 史清倏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哄孩子,沈夙好不容易乖乖地坐了下来,史清倏这才继续说道:“好了好啦,我又不是傻子,还能被一个区区的墨颇黎的计策诓进去吗?再说了,那墨颇黎比不上我家夙夙半分,就算他是真的如他所言,我还看不上他呢!” 听了这话,沈夙才像是个好不容易被哄好了的孩子似的安静下来。 不管是沈夙还是史渊,都未曾说过让史清倏好好利用这一点的那种话,其实史清倏心中也并不想如此。 因为一旦她去‘利用’了,不管理由如何,她也都是在做一种‘背叛’的行为,背叛了沈夙对自己的爱,也背叛了史渊对自己的栽培。 史清倏是做不出那种事儿来的。想要掌握墨颇黎的动作,她自有别的方法,没必要去自降身份。 不过这几日史清倏给墨颇黎下的那子蛊还没有什么动作,她也就不打算早早地把这件事情给说出来了。 一看到近几天不管是史渊还是沈夙,眼下都多了一层浓浓的黑眼圈儿,史清倏就心中一阵酸涩,也想着替他们更多地分担一些。 约莫又过了十来日,虽然史清倏并没有在朝廷中做事,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周遭气氛的变化。 这段时间史清倏也未曾入宫过,或许是沈伦自治有对不住史清倏的地方,自从那日大监阻止史清倏去长乐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诏史清倏入宫过。 史清倏只能从出宫选择药材的钟太医口中听到一些沈伦的近况—— 他身子越发不好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便消瘦了十斤的样子。现在沈伦已经快成了皮包骨。 他日日念叨着史清倏的药膳,可从没有说过要大监拍人把史清倏诏入宫去的话。 史清倏听后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沈伦不诏她,她又有什么理由贴过去呢?想了想,也只能是写了几张方子,让钟太医带回了宫去。 这日,史清倏脖颈上戴着的项链忽然有了异动,史清倏一惊,忙低头去看那母蛊的动静。 母子蛊异体同感,不管距离多远都能够彼此相连,因此格外珍贵。 现在史清倏那原本睡在项链中的母蛊忽然开始颤动,朝着一个方向挪去,且史清倏发现,不管她自己的面向是哪边,那母蛊虫都会向着同一个方向去移动。 这说明,子蛊就在那个方向,且宿主此时的身体状态并不平常。这蛊虫一怕火,二怕水,三怕毒物,也不知墨颇黎是沾上了其中的哪一种。 “应儿!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快随我走一趟!”史清倏拽起薛应的手,不由分说地便要往那边赶去。 还是薛应临危不乱,找来了马车,下人们的反应也极快,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一切准备就绪。史清倏和薛应坐上了马车,朝着母蛊指出的方向匆匆冲了过去。 哪承想这一追就追出了京城,马车到了京城外一座名为柳州的小城之时,母蛊的动作这才安分了不少。 “啧……那墨颇黎跑到这小小的柳州城来做什么?”史清倏一边看着窗子外面的街市,一面不解地喃喃道。 薛应也从另一扇窗子往外看去,自己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奴婢听府中柳州的下人说,前不久雨下得大,柳州的小河堤没能撑住,发了一场小洪灾,冲坏了南边儿低矮地区不少的房子……” 史清倏挑了挑眉。今日也下过一场雨,她出门的时候那雨才刚刚停了下来,若不是薛应提起来,史清倏就要忽略了那场雨了。 她看了看自己项链里的‘小红豆’,见母蛊的位置果不其然就是偏向南边儿,于是赶紧对车夫说道:“我们去南边儿!” 车夫立马调转马头,往柳州城的南侧行驶了过去。 才穿过了几条小巷子,史清倏就见到了那被小洪灾洗礼过的地方。 这柳州城地势北高南低,相差甚远,所以城中仅有下过雨后地上的水渍,可城南最边缘的地方却是被水淹没到了膝盖上的位置去。 只见越往南走越偏僻,由于这柳州是临河而建,现在洪灾已发生,河床硬生生地被往上移了几米的距离,史清倏探过头去,便见到了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丝毫不顾及脚下的水已经没过了脚踝。 “停车,我下去看看。”史清倏见自己项链里面的小红豆已经回到了最中央的位置上去了,心道这群人中一定有墨颇黎在。 没来得及多想,史清倏的车马已经被那聚集着的百姓们注意到了,她一下车,便有两三个年轻些的男人认出了她来。 “这、这不是京城里的宝樱郡主吗?” “宝樱郡主?就是那位小神医?” “太好了太好了!医者来了,那这位公子就有救了啊!” 对于他们的话,史清倏自然是一头雾水,却已经被人拉着拉到了人群的最中央位置,史清倏低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中间坐着一老一小两人,都是浑身湿透,而地上还躺着另一个人—— 墨颇黎。 第493章 溺水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史清倏惊诧地蹲下身来,那墨颇黎已经脸色发白发青,状态不容乐观。 “你、你当真是那传说中的宝樱郡主?”这时,一直跪在墨颇黎身边的男人发话了,他身形健壮,身上的衣服虽然不贵,却也不是寻常的布衣,绝对不是寻常百姓那么简单。 只见他上下审视了史清倏一番,眉眼中带着焦急不堪的神色,站起身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才说道:“既然您就是宝樱郡主,求您救救我家大人吧!” “此人……是什么人?”史清倏蹲下身来,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用力地掐了一下墨颇黎身上的穴位,此穴位不能救命,却可以保命。 她只想要试探一下这墨颇黎到底有什么底细,所以根本没打算上手去救他。 那男人急得直咂嘴,从忙解释道:“这位是墨颇黎墨副将,不久前刚刚回京,我乃在战场上辅佐墨副将的副官……墨副将绝对不是什么坏人,还请宝樱郡主能救大人一命啊!” 亏得这副官并不知道史清倏在政治势力中处于一个什么位置,还真以为史清倏对墨颇黎完全不熟悉,才如此认真地解释。 然而史清倏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副官忽然的出现。 墨颇黎回到京城这么多天了,按理说这个副官该是时时刻刻随着墨颇黎身边才对,可是却在史清倏到了这柳州城之后才突然冒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副官一直被墨颇黎‘藏’在什么地方,至于那藏匿的地点,史清倏猜想,就是这偌大的柳州城。 “宝樱郡主,您快救救这位公子吧!” “这真的是宝樱郡主吗?”这时,百姓群中有人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那最先认出史清倏的男人信誓旦旦地点着头,“当然了,我去京城里做工的时候见过宝樱郡主好几次呢!这绝对就是宝樱小郡主无误啊!” “那、那宝樱小郡主为什么不救救公子啊!” 史清倏冷着脸站起身来。说实话,她不愿意见死不救,可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救救那墨颇黎。他的脸色正在一步一步地变得铁青,史清倏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手,墨颇黎可能就真的会死在自己的面前。 她看了看四周,对那副官问道:“你们没有找到当地的医者吗?” 副官咬着牙摇了摇头,“没有……这柳州刚发生了一场大的洪灾,当地的医者都去四处救治了,很少有还留在医馆中的,我已经叫人前去寻,可是那去了的人还没有回来……宝樱郡主!末将早就听说您是时间难得一见的大善人,您医术高明,求您救救大人吧!” 听到这副官如此恳求,百姓们也纷纷地求了起来。 放在瘫坐在墨颇黎身边的小女孩儿也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史清倏的大腿,哭喊道:“呜呜呜……大姐姐!你救救大哥哥吧!都是我、大哥哥都是为了救我才会如此啊……求求你了大姐姐!” 听着小女孩儿的哭声,史清倏忽然心头一颤。 原来,墨颇黎竟然是因为见义勇为救起了溺水的小女孩儿,所以自己才会落得如此地步的吗? 可恶!她本来是打算坐视不理的,这墨颇黎是他的敌人,无论死活她都不想干涉,可是偏偏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史清倏咬着牙看向那哭花了脸的小女孩,内心苦苦地挣扎着。 直到那老人也站起了身来,颤颤巍巍地走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史清倏的面前,“宝樱郡主!老朽求求你救救公子吧!若非公子舍生取义,现在老朽和孙女儿的命早就没了啊!” “好吧,应儿过来!”史清倏一甩头,她最终还是无法坐视不理,于是三两步过去跪在了墨颇黎的身边,对薛应道,“应儿,把墨颇黎的身子放平,他该是溺水了,再不把水压出来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对了,副官,待会儿可能得要你来人工呼吸。” “人工……什么?”副官一头雾水地问道。 但史清倏已经来不及解释了,她双手交叉,开始有节奏地在墨颇黎的胸口处用尽全力去按压,按压了一会儿后,便对副官挥了挥手,“你!过来,捏住他的鼻子往他嘴中渡气,每渡一口便停个几秒钟的时间……总之,按照我的节奏来!” “啊?啊?”副官一愣,哪有两个男人嘴对嘴的道理啊? “想让他活命你就快来!”史清倏厉声骂道,那气势吓得副官急忙爬了过来,全然顾不得别扭,按照史清倏的指示便开始给墨颇黎做人工呼吸了。 史清倏又叫停他,按压和人工呼吸来回交替着作用。 终于,在史清倏用尽全身的力道最后猛地一按时,墨颇黎猛地咳了出来。 “咳咳咳——”他先是闭着眼睛咳了几声,随后猛地一睁眼,撑着爬起,把肚子里的水‘呕’地一下给吐了出去。 “得、得救了!” “啊!小郡主果真是活神仙啊!” “大哥哥!”小女孩儿见状,不由分说地一把扑了上去。 墨颇黎一面猛烈地咳嗽着,一面搂住了小女孩,还把头扭过去,避免自己咳出来的水会溅到女孩儿的身上。 咳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彻底地缓过来,双眼迷离地抬头一看,竟然对上了背光而立的史清倏。 “宝樱郡主?!”墨颇黎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身影,他似乎是觉得不能相信,于是猛地揉了揉眼睛。可是再度睁眼,眼前的人还是她。 “宝樱郡主,你怎么在这儿……” “大人!是宝樱郡主方才救了您啊!”副将激动地看着墨颇黎,一个大男人眼眶竟然隐隐发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幸亏有宝樱郡主突然出现,要么、要么末将是真的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是好了……” 闻言,墨颇黎也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急忙站了起来,表情呆呆地看着史清倏,“宝樱郡主……你……” “我恰好路过,看到这里围着,本来是想看热闹的,”史清倏直接打断了墨颇黎的话,“没想到正好撞上一个将死之人,当然了,若不是百姓们都为你求情,我也是不打算救你的,所以你莫要多想。” 第494章 柳州 面史清倏毫不留情的打断,墨颇黎只能尴尬又无奈地一笑。“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感谢宝樱郡主的出手相救。看来我与宝樱郡主的缘分真的是缠绕不解,宝樱郡主……是我命中的贵人。” 史清倏警惕地后退了几步,“别多想,若是别的医者先来,他们就是你的贵人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宝樱郡主,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柳州不是发生了洪水了吗……今儿个早晨又下了一场雨,叫那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小河堤又塌了,那一老一小困在水中,大人就不管不顾地跳下去救人了……只是没想到,”说话的人,是方才的那位副官,他此刻还觉得有些后怕,看了看身边的墨颇黎,“没想到,大人险些为此而丧了命……” 史清倏突然蹙着眉头,在她的认知中,事情并不应该如此发展的啊……这墨颇黎明明该是故事中的反派,却做出了这等见义勇为、舍生取义的事情? 看来一开始母蛊异动,就是带着子蛊的墨颇黎开始跳入水中去救人的时候,而后来墨颇黎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子蛊可能已经要放弃了求生的欲望了,那母蛊这才静了下来。 史清倏一直觉得墨颇黎不配‘颇黎’而字,因为在她的认识里,‘颇黎’是诗仙李白给次子李天然起的字,缘自一名为颇黎的伏藏水晶的山脉,希望儿子像天然的稀世珍宝‘颇黎’那样卓尔不凡,为人所重用。 可是在如今看来,墨颇黎的本性或许也是真的不坏,只可惜还是没有能够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叫一个野心勃勃的爹给耽误了。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墨颇黎扭过身去安抚了一下百姓们的情绪,史清倏还听到他说什么,不日会送来一些物资,帮他们度过劫难。 围观的百姓们散了,被墨颇黎救上来的一老一小感激了他一遍又一遍,这才肯离开这里。 方才为了救人,史清倏都来不及管别的了,此时几个人身上都是湿了一大片,墨颇黎更是从头到脚都在滴答水。 他上下打量了史清倏一番,忽然露出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笑容来,问道:“宝樱郡主,你还没说你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呢。” 史清倏一怔。 她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蛊虫有了异动,她心下很好奇,同时更怕自己那珍贵的子蛊虫给死了。当然,从那马车离开京城后的第一秒,史清倏的目的就变为了,想知道墨颇黎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以外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白来,这莫名奇妙出现的副官就能够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柳州城,定是有墨颇黎的据点在了。 “那,墨公子又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柳州城呢?”史清倏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墨颇黎的疑问,反而是问了回去。 墨颇黎微微一笑,看来两个人都是在对彼此隐瞒着,谁也都不愿意说出答案来。 “我?自然,是来见我的副官的,副官家在柳州,我便没有想过要把他带回京城去,今日过来只不过是来柳州看看副官而已。” 他知道宝樱郡主聪明,所有人都那么说她,所以这话墨颇黎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只能如此强撑着回答道。 史清倏才不信,信了她就是傻子,可此时她却是轻轻行了个礼,退后一步道:“我也是和侍女一起出来,听说柳州洪灾,想着作为郡主的我或许也可以做些什么,这才过来的。” 聪明的人,都不会当面戳破,何况墨颇黎已经猜到了史清倏一定是在用什么办法跟踪自己到了柳州。 “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开,不打扰墨公子歇息还有同老友叙旧了。”史清倏说罢,便转身拉着薛应登上了马车。 她仔细地拉好帘子,这才说道:“车夫,直接去燕王府!” 到了燕王府,史清倏一身泥泥水水出现在沈夙的面前时,沈夙吓了一大跳。 他惊讶地上上下下看着史清倏,“倏儿,你来的路上跌进了泥水里面儿?” “不是的!沈夙,我方才去了一趟柳州!” 史清倏一拍桌案,连衣裳都顾不得换点,便开始给沈夙讲述方才发生了的事情。从下蛊、发现墨颇黎溺水,到她面对那副官的时候心中产生的猜测,一一同沈夙说了一遍。 虽然史清倏没有明确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但沈夙却已经可以从她的话语中猜测出她的想法来。 沈夙抿了抿嘴,“倏儿,你是不是想说……那柳州城里有墨颇黎‘藏匿’着的什么东西?” 史清倏点头如捣蒜,恨不能把自己的头给点下来,“对!一定如此,那副官的出现实在是太蹊跷了,沈夙,墨颇黎也不是什么善茬,我去柳州和他打了照面,他说不定会因此而警惕起来。所以沈夙,我们一定要快些动作才行……” “倏儿,你先莫急,若是真的有什么大家伙藏在柳州,墨颇黎也没那个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走。”沈夙抿唇,道,“长吾!你派人去柳州附近蹲守,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要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是!属下这就去办!”长吾领命,行了个礼后便退了出去。 史清倏猜测,墨颇黎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兵,都藏匿在了那偌大的柳州城中。 “柳州城位置接近京师,又是墨颇黎从沙场回来的必经之地,再加上柳州地广人稀,面积大,却又有很大一部分根本就无人居住,近乎荒原,”史清倏如此猜测道,“所以那里一定是藏匿大批人马的好地方。” 沈夙也点着头,“的确,那柳州不管是位置还是粮食都有很多的补给,又可以躲过京城里面的眼睛……” 说着,沈夙忽然抬起头来,走到了史清倏的身边去,也顾不得史清倏一身的泥污,一把抱住了她,“辛苦我的倏儿了,看看你这一身都湿漉漉的,我让雨灵去给你找一身干净的衣裳,你先换上吧。” 史清倏毫不客气地把脸埋进了沈夙的怀中,她笑了笑,“算了算了,我们都还没有成亲呢……我还是回侯府再换。” 沈夙笑着叹了口气,“走,我送你回去。” 第495章 病重 所谓大战,真的就在一触即发之间。 史清倏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发现了多么重要的信息。 那日沈夙把史清倏送回侯府去之后,便去找了沈谧和依然留在宫中处理政务的史渊,三人一番交涉,倒是也的确做出了什么决定。 至于史清倏这边,墨颇黎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未曾找过她一次,史渊也只是说,要史清倏不必再为此事而揪心。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他们只消静静等待就好。 然而史清倏也没有等很久,可以说,即便是她想要‘不参与’,然而自己已然身处了这场风暴旋涡的中心,她无法抽身出来。 又是一日雨天,史清倏原本是留在侯府中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忽然,她听到了急切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薛应便冲了进来,她连伞都没来得及打,气喘吁吁地说道:“呼……小姐!宫里的钟太医来了,说、说皇上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邀您赶紧入宫去!” “啊?”史清倏一惊,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做出了反映。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要向外跑去,“应儿,钟太医在哪里?” “在前厅……”薛应也跟在她的身后小跑着,“钟太医神色很是焦急,看上去事态肯定十分严重……” 史清倏冲到了前厅,便看到了披着斗篷的钟太医,正在正厅中来回地转悠着,听到了脚步声,钟太医猛地回头,走上前来,道:“宝樱郡主!您快随臣入宫去吧,皇上今日早朝忽然昏厥了过去,太医们已经在全力抢救了,却是毫无起色……只有您、老臣想了许久,只有来找您了!” 事到如今,史清倏也已经顾不上什么恩怨情仇了,她接过了薛应找来的斗篷,道:“边走边说!” 其实今天的这一幕,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有所预料的。 自古以来天子之位权利最大,却也时刻面临着生命力提前透支的危险,毕竟作为天子,一日要处理的事务太多,远远超过了寻常之人,如此过度的操劳很容易让一个人在衰老而死之前便会面对死亡。 沈伦的身体,自从沈轩在望海亭的那次便埋下了祸根,其实史清倏一直在努力地去调理了,只可惜沈伦不肯放下手里的事情好生歇息几日,单单靠着药物来调理,还是效果不佳。 后来沈伦也没少动怒,沈然的死更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钟太医说,也是自从那时开始,沈伦的身体状态便开始明显地下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沈伦也不想再让太医们给他做艾灸和针灸了,只是每日吃一碗熬好的药,这也算是在每日都在治疗了。 可是今天,就在早场刚结束的时候,沈伦才刚从龙椅上站起来,便眼睛一闭直直地栽了下去。整个皇宫都瞬间炸开了锅。 太医们紧急救治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勉强稳住了沈伦的情况,可钟太医还是无法放心,便自己一人匆匆地跑了出来,来寻找史清倏。 二人冒雨坐上了马车,匆匆入了宫去。 “小郡主,当心脚下。”二人下了马车,便匆匆地跑向了养心殿的方向。 养心殿中静候着好几位的太医,看着史清倏的眼神都有些不自在。 史清倏明白,毕竟她已经快要算是沈伦的专属医师了,却忽然间有一天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了皇宫中,直到沈伦的病情急剧恶化,这才跑过来,未免会让人觉得她是投机取巧、心思不纯之人。 可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史清倏匆匆摘下了带着雨滴的袍子,扑到了床边。 诊过脉后,史清倏便去看沈伦的眼睛,却发现沈伦的黑瞳竟然已经有了些许散瞳的迹象,她下意识地大骂了一声“该死”,便赶紧去从药箱中翻找出了针灸针来。 “钟太医!前期的治疗都经过了哪些步骤?还有,草药呢,常用的草药在哪儿!?” 看着史清倏的样子,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人们不由得躁动了起来,几人跑着去太医院取新的药材,钟太医则带着两人跟史清倏简述了一下方才太医们都做过了什么。 史清倏边听着,边在沈伦的几处穴位上施了几针。 那针都被她在烛火上简单地烤过又擦了一下,带着火焰的余温,效果比冷针入穴位更佳厉害。 史清倏一面施针,一面做着其他的一些急救。还不忘写了一副单子去交给太医们熬药。 沈伦应当是操劳过度,精气将近,血气亏空,史清倏根本没有信心能够把他救回到生龙活虎的状态去,却也只能够尽力而为,至少……让沈伦醒过来,日后再慢慢地调理啊。 连续诊治了将近一个小时,史清倏已经是满头大汗,双臂酸麻,由于要不断地调整针灸的位置,所以她一直跪在龙床旁边。 养心殿外,沈然、沈夙等人已经全部聚了过来,连墨颇黎都凑了过来,听闻史清倏还在屋中抢救,谁也不敢轻易地进去。 “咦……”安静的氛围之中,钟太医忽然轻呼了一声,“小郡主!方才皇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似乎是为了印证钟太医的话,下一秒史清倏便看到了沈伦的眼皮一跳。 “太、太好了!”疲惫的身躯似乎又瞬间充满了力量,史清倏抿了抿唇,“既然皇上有反应了,就能刺神庭穴了让他醒来了!” 说着,史清倏抽出一根银针,寻找准确了神庭穴的位置,双指捏针,稳准狠地刺了下去。 沈伦闷哼了一声,或许是刺痛的感觉直接从头贯通倒了脚,沈伦身上的动作这才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他先是手指恢复了知觉,紧接着便是眼睛,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只见沈伦缓缓地睁开了自己那因为脱水而凹陷了下去的眼睛。 “太好了、太好了!”钟太医惊喜地道,“皇上醒过来了!” 看着一切的史清倏终于是松了口气,她像是提线木偶被人给放开了似的,整个人一摊,跪坐在了床边,“太好了……” 第496章 发簪 不过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史清倏只是小小地休息了一下,便赶紧重新贵了起来,完成那一套针灸的循环。 把所有的针都取下来了之后,史清倏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钟太医,药熬好了吗?” “好了好了,方才已经端进来了。”钟太医赶紧上前了几步,端着温度正好合适的药碗走了上来,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大监,“皇上,您把药给吃了吧?这是小郡主开的新方子,定比老臣们开的方子好用的。” “倏丫头……”沈伦动了动眼睛,看向身边的史清倏,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沙哑的气声,艰难地喊出了史清倏的名字来。 史清倏点了点头,拖着疲惫的身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皇上,都是臣女来吃,叫您受苦了……” 沈伦似乎还想说什么似的,但大监手中的汤匙已经到了嘴边,他便咽下了嘴边的话,乖乖地把药给咽了下去。 一边吃药的期间,沈伦还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这么多人等在身边。 大监立马会意,“诸太医们都下去吧,留下钟太医和小郡主在这儿看着就成了……” “是。” 其余的几人纷纷点头提起自己的小药箱来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群太医们刚一退出房间,便被焦急地等候在外面的沈谧等人团团围住了,沈谧站在最前面,他焦急地拉住为首的李太医,问道:“李太医!我父皇的情况怎么样了啊!?” “这个……经过宝樱郡主的抢救,皇上方才已经睁开了眼睛,”李太医笑道,“只是情况似乎还没有稳定下来,皇上只叫我们先离开,可能是还需要好生歇息一下吧……” 听到沈伦没事儿了,沈谧那颗吊着的心这才微微地落了下来一些。 他一个大男人,方才急得眼睛都通红了,心中念叨了无数次,多亏有史清倏在…… 虽然沈伦死后,他便能够继承皇位,可是在这一瞬间皇位与否已经没有什么所谓了,比起那一身黄袍,沈谧更想要的还是自己的父皇活下去,毕竟……那时生他养他之人啊。 太医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养心殿,过了不久,大监便推开了门,同钟太医一起走了出来。 他早知道外面等候了不少人,但既然皇上没有说叫他们进去,也表示自己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大监便只好先出来,对众人道:“王爷、五殿下,皇上今日的身子不适合见人了,还是请各位先回去,这儿有小郡主盯着呢,待皇上的身子好一些了,老奴再去通报给各位如何?” 沈谧想了想,沈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五殿下,我们先走吧,莫要打搅了皇上歇息,有倏儿在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沈夙都这么说了,沈谧也只好点了点头。二人一起同大监微微行了个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墨颇黎虽然没有被人理会,到也不觉得不自在,他也煞有介事地向大监行了个礼,这才扭身离开了这养心殿。 内房里,除了史清倏之外,就还只剩下了几个下人,大监送走了钟太医之后便悄咪咪地走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去,一言未发。 史清倏还在给沈伦把脉。 沈伦吃了药之后便闭上了眼睛,只是通过他起伏的胸口,史清倏知道他并没有睡过去,果然后来沈伦缓了过来,才低声说让钟太医先回去,他‘还有事儿要跟倏丫头聊聊’。 尽管,史清倏说,此时沈伦需要的还是歇息。 “皇上,您的脉象还有些虚弱,要么今日您还是安下心来休息着吧,”收回手来,史清倏贴心地把沈伦的手放回了被子里面去,“话,哪天都可以说的,现在没什么比养好身子更重要的事情了。” 沈伦只是扯出一抹虚弱的苦笑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如何,现在,是过一日少一日的,有些话今日若是不抓紧说出去,就未必还会有明日了。 “倏丫头,是朕对不住你……朕自私地阻拦了你,把然儿推向了深渊。” 史清倏摇了摇头,不管沈伦能否看到,“生死有命,皇上不必因此自责。臣女只是一介女子,不懂得政治上的事情,皇上您真的不必如此认真地对待臣女的。” 其实她什么都懂。沈伦也明白,她一定什么都懂。 沈伦眯着眼睛,微微动了动手指,一旁的大监立马意会,匆匆地跑到了后面去。 过了不过片刻,他便捧着一只小木头盒子走了出来,弯腰递到了史清倏的手里去。 大监一脸的苦涩,道:“小郡主,这是皇上送你‘赔罪’的。” “啊?皇上,真的不必如此……”史清倏说着,目光便被那大监打开了的木盒吸引了过去—— 盒子里只是放着一只不起眼到了极点的发簪,红木削出来的木头簪子,上线镶嵌了一颗珠子,勉强算得上是装饰品,若非这的确是大监拿出来的东西,史清倏还以为是自己在街市上淘来的小玩意儿呢。 大监笑了笑,“小郡主,这簪子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值钱的地方,却是价值千金,哦不,千金难买!小郡主可是得好生守着,寸步都不能离身……” 史清倏带着疑惑的眼神,伸出手去微微摸索了一下那发散,竟然在发簪的首段摸到了类似分段一样的痕迹,她登时心中一颤,“皇上……这个,对于臣女而言实在是太过于贵重了……” “倏丫头你好好收着……就是了。”沈伦没有说什么别的。 史清倏吞了口口水,这发簪里面的玄机,她一瞬间便理解了,只是事关重大,沈伦怎么会想到要把这么大的事儿交给她一个‘旋涡’之外的人呢? 沈伦知道此事史清倏可以胜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且,凭史清倏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把那发簪护得周全。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史清倏的为人,所以东西交给她,是绝对的安全。 可是史清倏并不是这么想的,她颤颤巍巍地收下了发簪,戳在了自己的头上,她……压力好大啊。 第497章 发簪 看到史清倏把发簪带到了自己的头上,沈伦这才放心的一笑,好像心中的重担终于是落了下来一般。 “呼……倏丫头,你先走吧,保护好自己……”沈伦轻轻说道。 史清倏知道,沈伦的意思是让史清倏好生保护那枚发簪,毕竟……那发簪可是关乎了整个昱国的性命的。 史清倏轻轻笑了笑,“臣女这等不痛不痒的小角色,能有什么问题,太心虚了反倒显得欲盖弥彰。皇上,臣女日后天天入宫来给您治疗,一定可以治好的。” 沈伦无奈一笑,用微弱得至极的气声说了句:“臭丫头……” 随后,便闭起了眼睛,看样子是十分疲惫,打算睡一会儿了。 史清倏也识趣地轻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去。 大监也送了出来,史清倏正好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的,便在大监轻轻关上了房门之后低声道:“大监,这段时间辛苦您日夜守在皇上身边儿了,皇上的状态不稳,气血都亏空了,想要补回来还是很费劲的……所以若是皇上出了什么异样,可千千万万要第一时间派人来找我。” 说着,史清倏顿了顿,“嗯……我会日日进宫的,尽量就呆在太医院那边儿吧。” 大监一脸感激地点了点头,“小郡主,老奴替皇上谢谢您。唉……若是您是皇上的孩子,那该多好,皇上指不定会乐成什么样儿呢。” 史清倏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皇家水太深,我是只胸无大志的小乌龟,在水深的地方活不下去的。” 说真的,皇家有什么好呢?也就是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可阴暗之处却是比寻常人所面对的要更加阴暗一些。她可不想,让自己生活在这样的泥淖之中。 大监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他只是笑了笑,默不作声地把史清倏送到了养心殿的门口去。 “对了,宝樱小郡主,”刚要目送史清倏离开,大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方才五殿下和小王爷他们都跑过来问皇上的情况,想必很是担忧,老奴猜……小郡主这会儿是要去找他们吧?” 史清倏点头,她知道大监想要说什么,于是抢先说道:“大监还请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闻言,大监这才面带微笑着点了点头,把目送着史清倏和薛应的身影离开了养心殿。 另一边,墨颇黎离开了养心殿后便径直回了丞相府去。 墨阮已经恢复了上朝,但是方才沈伦晕倒的时候他却并没有随着众人一起去到养心殿,而是直接回来等候消息了。 那墨颇黎全程被沈谧当成是空气对待,倒是也不恼怒,毕竟……他大老远的回来可不是为了同一个沈谧交朋友的。不过他却是明显地感受到了沈夙带给自己的敌意。不用猜测也知道是因为史清倏。 墨颇黎依旧是当做没看到的样子,这江山迟早都是他们墨家的,更何况一个女人呢? “父亲!孩儿回来了!”墨颇黎推门而入,对屋中坐着得到墨阮道。 墨阮当即起立,一脸期待地问道:“怎么样!皇上到底情况如何?” 墨颇黎微微摇了摇头,咂舌道:“父亲,皇上被宝樱郡主救起来了……大监说他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身子尚未能恢复……” 闻言,墨阮心中的弦儿像是忽然崩开了似的,他眉毛一立,怒道:“该死!又是那个该死的妖女!竟敢坏我好事!” 听着自己的父亲辱骂自己的心上人,墨颇黎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他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劝道:“其实……也不能算是坏事儿了吧,皇上气数已尽,宝樱郡主又不是什么神仙在世,哪能真的起死人肉白骨呢?皇上他都这样儿了……死了,也是迟早的事儿。” 墨阮也知道道理的确不假,可是心中也知晓自己的儿子这是在为那妖女开脱,心中自然是极其不快,他冷哼了一声,眼睛一转,顿时心生一计出来,“颇黎,你既然喜欢那妖女,不如就找人把她先抓起来,免得她再做出什么破坏我们计划的行为!待为父拿到玉溪之后,那妖女为父也就不同你计较了。” “这个……” 墨颇黎面露难色。 凭自己的父亲对史清倏的厌恶程度,就算是一切都遂了他的心愿又如何?墨阮的‘心愿’中一定有一条是要史清倏死的。 可……墨阮的提议又着实让墨颇黎心动。 把史清倏给抓过来,一方面可以让她不再做出什么不受控的举动,另一方面……或许可以和她多呆一呆,说不定就能真的培养出什么来呢? 墨阮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挑眉,“怎么了,颇黎,你不愿意?” “不、不是的,”墨颇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孩儿只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父亲放心,待时机成熟了,孩儿一定去办!” “哼……” 墨阮眼睛微眯,那双凹陷下去的眼睛似乎是看穿了一切一般。 待墨颇黎离开之后,墨阮这才对自己身边的小厮勾了勾手指,那小厮急忙凑了过来,闷着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墨阮还警惕地看了看门外,确认墨颇黎已经走远了之后,这才轻声对那小厮说道:“你去黑市上聘几个人来,跟着那个妖女,待我一下指令,就给我把她……” 小厮一面‘嗯是’着应着,一面连连点头,在墨阮都交代完了之后,便急忙拿起墨阮扔出来的钱袋,匆匆地跑了出去。 只留下墨阮一人还在原地,他深深地看着外面,那目光悠远延长,似乎没有视线的尽头一般。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这一路走来也触碰到了不少的冷壁,但好在自己的努力都没有白费。现在时机已到,只要再等一点点的时间……在等一点点,这昱国的江山,便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这沈家的江山,便会彻底改名他墨家。 墨阮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心潮澎湃,他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你们……都给我等着吧!” 第498章 欲动 因为沈伦忽然就倒下了,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完,沈然只能一人硬着头皮接手了沈伦手里的所有事务。 其实很多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了,但由于沈然从未接触过事情前期的进展,不敢贸然下决定,只能从一开始跟进这件事情,所以工作量相当于是翻了一倍。 史清倏偶然间见过沈然一次,只见他眼下乌青,脸色蜡黄,状态很是不好。 生怕沈然的身体也出了问题,史清倏赶紧给沈然诊了脉,并给他开了一副药,要他日日吃着、晚上好生休息。不管沈然是否会听取她的话,只是交代到了,史清倏也算稍微舒坦了一些。 沈伦倒下,尽管一条命让史清倏勉勉强强吊了回来,却还是不容乐观。他每天要睡上七八个时辰,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睡觉,醒过来便是吃吃药、发会儿呆,一整日过去了,连一碗药膳肉糜都吃不完。 史清倏知道,这是身体衰竭的征兆。 大监不肯让沈谧和沈夙他们进来直接面见沈伦,他们只进来过两次,还都是挂着床帘、选在了沈伦状态最好最精神的时候。另外他也不允许史清倏把沈伦现在的模样说出去。 史清倏自然是理解的,现在风声未露,朝野间已然蠢蠢欲动,若是叫有心之人知道沈伦命不久矣,那岂不是会被翻了天吗? 说道朝野间已然蠢蠢欲动,史清倏觉得自己就像是可以感知雨水将倾的燕子一般,敏锐地察觉到了朝野间的异动。 大朝不得不暂停,人心惶惶,那些有自己小心思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绷紧了心中的那根弦儿,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连史清倏也不例外。 这日她蹲在养心殿外拿着蒲扇扇着炉子里面的火,一面扇,还一面拿着纱布隔热掀开盖子看看里面的药汤如何。正当烟熏雾绕之时,沈夙从外面走了进来,便看到了那被烟雾熏得睁不开眼睛的史清倏。 “倏儿。”沈夙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史清倏的肩头。 “嗯?哎,沈夙,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沈夙心疼地看着史清倏那泛红的眼睛,忍不住上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眼角,道:“刚到不久,倏儿,你整日这样被烟熏着,能受得了吗?” “没关系的,一天也就这么一点儿时间而已,”史清倏笑着揉了揉眼睛,手却被沈夙赶紧制止了,“哎哟喂,话说回来,沈夙你今日怎么忽然来了这里?要看看皇上吗?” 史清倏看着眼前的人,身穿一袭青色天香绢衫子,腰间系着一根玄青色卷云纹大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高高竖起,真是仪表堂堂。只是他穿的这么严肃,应该也不知是为了来看看皇上那么简单。 沈夙果然微微摇头,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警惕地说道:“不是的,倏儿,柳州那边的眼线传来线报,柳州附近传来异动,事关重大,我得亲自走一趟才行……” 史清倏微微蹙眉,“那、那你可是千万要小心。若是墨颇黎的军队藏匿在柳州,那么那边必然有不少的高手,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啦,倏儿你也是,现在的皇宫不比往日,所有人都是各怀鬼胎,保不齐走在路上的哪人就是正在酝酿着自己的小心思。”沈夙温柔地拍了拍史清倏的头,有低头轻轻一吻,“倏儿,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史清倏笑着摆了摆头,她倒是不觉得多么辛苦,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叫人格外紧张的。 若是沈夙这次前往柳州,能够直接阻断了墨家所有的计划,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最难的就是,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她自己却因为太过软弱而无法做什么,只能守在养心殿这一小块儿地方,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匆匆道别过之后,沈夙便一扭身离开了。 史清倏又像往日一样在养心殿呆了一整天,看到窗外天色渐暗,史清倏这才伸了个懒腰,最后去查看了一下沈伦的情况,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史清倏带着薛应一起,刚走到了距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时,忽然从一旁冲出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因为她一直埋着头大哭着,没看到二人,直接便撞了上来,和薛应撞了个满怀。 “哎哟哟……”薛应摔倒在地,吃痛地喊道,“唔……姑娘,你这么急着要去干嘛呀……”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宝樱郡主的!”那小丫鬟看清了来者,吓得匆匆跪在了地上。 史清倏摆了摆手,“你怎么了?哭成这样儿。” “奴婢、奴婢的主子是孟贵人,她找内务府要了三桶花瓣今晚沐浴,奴婢却忘记去取了……奴婢一人也搬不过来那么多呀……呜呜呜呜,孟贵人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皇上病重了,你家主子还有闲心沐浴花瓣?”史清倏无奈地挑了挑眉,见到那个小丫鬟哭得实在是可怜,只好一扶额,“算了算了,应儿你去陪她走一趟吧。反正现在的时间也不迟,我在这边儿等你。” “是,小姐。对了,那边儿有个凉亭,小姐您过去等奴婢吧。”说完,薛应点了点头,扭过身子去对那个抹着眼泪的小丫鬟说道,“姑娘,我和你一起与内务府拿东西吧。” 此时的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这皇宫她们又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薛应心中认定了这皇宫戒备森严,很是安全,所以也算是放心,这才大大咧咧地跟那小丫鬟一起离开了。 史清倏微微叹了口气,感叹着人心不古,一边自己一人走向了那边的凉亭去。 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曾经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她竟然会走着走着忽然被人击打了后颈。 史清倏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一痛,下一秒便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第499章 柴房 “啪!”“啪!” 这是在一处阴暗的柴房之中,因为这些日子下过连绵雨,柴房的屋顶漏进来的雨水殷湿了一大片地上的枯草。整个柴房阴暗不透气,发出了腐败的气味。 “给我拿冷水把她泼醒了!”蒙面的男人一声令下,另外一人便拎着水桶走上前来,一下把桶中所有的冷水都泼在了史清倏的身上。 身上忽然传来了刺痛和冰凉的两种感觉,史清倏这才猛地一醒,‘噌’地一下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她看着自己眼前的景象—— 拿着皮鞭的男人,拿着水桶的男人,阴暗的柴房,昏暗的光线。视线缓缓地在房间里面巡视了一圈之后,史清倏的意识这才满满地苏醒了过来…… 她在皇宫中被人袭击,直接昏死过去,看样子……是被人绑架带到了这不知道是何处的地方了? 她刚思考了一会儿,便感到身上传来刺痛,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人吊了起来,双脚勉强沾地,这样被绳子绑着的双手压力才稍微小了一些。而自己的身上竟然有两条带血的鞭痕,身体都已经是皮开肉绽了,更别提身上的衣裳如何。 “哟,宝樱小郡主这一路睡得可真是安稳,哥几个都累坏了,你这还是不肯醒过来。”为首的蒙面男人狞笑着说道,语气格外猥亵,毫不掩饰他那令人恶心的眼神。 史清倏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强忍着身上、手腕上还有后脖颈几处传来的剧痛,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道:“嘁——你若是被人那么大力地击打了后颈,说不定你比我睡的时间还要长呢……” “嘶——怪不得都说宝樱小郡主是一介神人,怎么,看着我们害不害怕?”那男人挥了挥手里的鞭子,挑衅似的看着那史清倏。 “我呸!”史清倏咂了口唾沫,直接吐了出去,“你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个连脸都不敢露、只知道在背后偷偷下手的懦夫而已,怎样,敢不敢同我正面打一打?你一个七尺男人,应该未必能够打得过我吧?” “你!”男人一愣,直接便伸出手去一巴掌猛地抽在了史清倏的脸上。 史清倏偏着头,嘴巴里弥漫出了血腥的味道,她却还是轻轻一笑,一字一顿地对男人说道:“垃、圾!” “你这小妮子!真是嘴硬!”另一个男人也走上了前来,拿着手中的皮鞭抡圆了抽在了史清倏的身上,血花飞溅,史清倏还是咬着牙,不肯让自己的表情向他们认输一点。 另一人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伸手去把那个握着鞭子的男人按了回去,他猥亵地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史清倏,道:“哼,我知道宝樱郡主你啊会些武功,但是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落到了兄弟们的手里,你说些好听了,说不定待会儿哥哥们能疼爱你一些……” 恶心。 这是史清倏现在心中唯一的感受。 几个男人走了上来,就在那手差点儿要触摸到史清倏的脸颊时,柴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力一脚踹开。 墨颇黎三遍不冲了进来,一脚踢开了最前面的男人,骂道:“给我滚!” 说着,墨颇黎从手中甩出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割断了绑着史清倏的绳子,在史清倏落下来的时候稳稳地接住了她。墨颇黎扭头恶狠狠地瞪着那几个男人,面容狰狞得像是正在狩猎着的饿狼,“谁给你们的狗胆子!” “小、小少爷……这都是墨丞相的意思啊!”被踢翻在地的那个男人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咬着牙说道,“是墨丞相说的……宝樱郡主捉过来后如何处置都交给小的们了……只要最后宝樱郡主死了就成。” “父亲……” 墨颇黎咬唇,他就知道自己的父亲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史清倏的,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时时刻刻注意着史清倏那边的动向,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若是自己来晚了一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墨颇黎怒道,那几个男人彼此对视了几眼,这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宝樱郡主,你……”墨颇黎刚要低下头去跟史清倏说话,便对上了史清倏的那双格外纤细的表情,他心中一颤,“宝樱郡主,这件事儿真的不是我……” 史清倏的双手还被捆绑着,她挣扎着从墨颇黎的怀中坐起来,尽可能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嘶,看来墨阮丞相和墨公子这是打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咯?” “不是那样的!宝樱郡主!”墨颇黎蹲下来平视着史清倏,往前凑了凑伸手想要给史清倏解开,却被她直接躲掉了,他只好苦涩地收回手来,无奈地解释说道:“宝樱郡主,此时并非是我安排的,我也不知道我父亲竟然如此对待你,不过你且放心!我不会让父亲对你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的!” 史清倏白了墨颇黎一眼,故意用怄气的语气说道:“那既然如此,墨公子不如把我放了?” 闻言,墨颇黎面露难色,他垂着头思考了好久,这才微微摇头,“这个,真的不行。你已经被抓过来了,请原谅我在事情结束之前不能让你离开……” 史清倏笑了笑,“好好好,那就请墨公子赶紧离开吧,别挡着姐妹我搁这儿晒月亮!” 墨颇黎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似的,但他看着史清倏的样子,却又觉得无从开口,只能微微摇了摇头,“宝樱郡主,我会去和父亲说的……” 说罢,史清倏也不肯看他,墨颇黎只能轻轻关上门,从外面落了锁,离开了这间阴暗的柴房。 墨颇黎才刚一走,史清倏那淡定的表情瞬间便变得扭曲起来。她身上到处都传来了剧痛,被鞭子抽打得皮开肉绽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痛苦。 史清倏咬着牙,勉强移动到了窗口处。 “嘶……又是柴房,我未免也和这柴房太‘有缘’了吧……” 第500章 囚禁 “父亲!父亲!”墨颇黎脚步匆匆,不由分说地直接闯进了墨阮的房间去,连丫鬟都未能拦住他。 墨阮刚沐浴完,一面擦着自己头上的水渍一面走了出来,“嘶——颇黎,你有何事?怎的如此急匆匆的。” “父亲!您为何偷偷地叫人把宝樱郡主给捉了过来!?竟然还叫那样的人去‘处置’她?”墨颇黎咬着牙恨道,“孩儿都说了待时机成熟了,一定会把宝樱郡主首先控制住的,您为何要自己先一步动手!?” “啧,时机时机,所谓的时机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墨阮眯着眼睛,厉声说道,“史清倏那妖女,为父可以留她一命,但是你给我急着,现在首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颇黎,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让你继续犹豫下去了……” 墨颇黎把自己的视线从墨阮的身上移开,他‘嘶’了一声,道:“是,孩儿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这一刻,明日一早,皇城里就会都是我们的禁军,介时父亲就能够随意翻云覆雨了……” 听着墨颇黎这样说了,墨阮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父亲,宝樱郡主的命……希望父亲能看在孩儿的份儿上让她活着……待我们把所要的一切都拿到了手之后,孩儿有信心能让宝樱郡主安分下来。”墨颇黎屈声劝道,请求得小心翼翼,“反正她被囚禁在我们这儿,也做不出什么大动作来的。” “此事,为父可以答应你,”墨阮冷着脸说道,“但是颇黎,你一向都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耽误了大事,你该是知道后果到底会如何!大战一开,非生即死,颇黎,你得记得你现在眼前面对的都是什么!” “是……孩儿时刻谨记在心。” 墨颇黎低声回答。 墨颇黎离开之后,墨阮的眼神变得更加可怕了起来。 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那从小就聪明的孩子竟然会被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女人勾了心魄去,为了保住史清倏的命,墨颇黎竟然会如此没大没小地直接冲进他的房间历来。这,还是墨颇黎从小到大第一次。 “丞相,天色不早了,小的找人来给您铺了床?”墨阮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含着腰问道。 墨阮摇了摇头,“不急,先去看看那妖女。” 说罢,墨阮便随手取下了一件搭在衣架子上面的外套,随意一披,便带着人一同去到了那位于丞相府最为偏僻的柴房。 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墨阮便看到了那靠坐在墙边的史清倏,身上带着殷红的血色,却有一束月光洒了进来,远远看去,这丫头倒是真有那种足以魅惑人心的外表。如此奄奄一息的状态,竟然还能这般优雅。 史清倏听到声音,抬眼瞥了一眼那墨阮,便赶紧收回了眼神去,“哟,这么晚了,墨丞相怎的还如此大驾光临啊?” “哼,死鸭子嘴硬。”墨阮走了进去,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宝樱小郡主啊,没想到你也有会落到我的手中的一日吧?这次,凭你那口吐莲花的功夫,可是逃不出去的了。” “嘶,我就不喜欢话多的人,”史清倏一脸的玩世不恭,“说了那么半天,要杀要剐就快一点儿好不好?墨丞相难道没有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吗?” 墨阮咬了咬牙。 哪怕史清倏现在跪地求饶,甚至是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后悔和害怕,他的心情都会大好。这小丫头先前真是太过猖狂了,叫他没少吃苦头,墨阮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直接将她的舌头给拔出来!可是既然打赢了墨颇黎,为了叫墨颇黎不要再这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墨阮只能留着史清倏的命。 但是他只是说了‘不杀’,却没说过好生对待她,墨阮才不会看着史清倏在自己的面前继续生龙活虎,在夺到王权、杀了史清倏之前,他可以叫她好生地去受一受皮肉之苦。 这样想着,墨阮大手一挥,他带来的下人们便立马会意,上前去毫不留情地拖着史清倏走到了柴房中央,那里是方才几个男人吊起史清倏的地方。 “你们!放开我!别碰我!”史清倏拼命地挣扎着,可现在的她哪里是几个男人的对手? 挣扎无果,史清倏还是被再度绑了起来,双手双脚都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丞相,这皮鞭……”小厮走了过来,狗腿地捧着皮鞭。 墨阮摆了摆手,“嘶,我可不能做这种事儿,你们来吧,只要给她留一口气儿在就行。谁抽的最狠,来找我领赏钱!” “好嘞!小的遵命!” 那小厮斜眼一笑,挥着手中的皮鞭便朝史清倏的方向走了过去…… 另一边,薛应在发现了史清倏不见了之后,询问了一圈儿的人,却都是没有结果的。 今日皇宫不知怎的,本该巡逻的侍卫却没有出现,导致整个皇宫的警备松懈了许多,薛应急得都要哭了,眼见天色黑了下来,只能先跑回侯府去将此事告知了史渊和史可等人。 史渊闻言,眼睛一瞪,道:“什么!?怎么会这样……倏儿怎么可能会不辞而别!” “是啊……”薛应哭着说道,“奴婢急忙从孟贵人哪儿回来的时候,小姐就不见了踪影,奴婢把皇宫里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太医院、御膳房、养心殿,连小王爷办公的地方都去过了,可是都没有看到小姐的踪影……过路的小太监们也都说没有看到过小姐……” “偏偏今日小王爷带人去了柳州……”史可在一旁急得直转圈,“不行,我这就入宫去找五殿下,让他派羽林卫去搜寻!” 史渊深深地叹了口气,“可儿,稍安勿躁!” 史清倏忽然失踪,若不是她自己离开的,而是被人绑架走的,那么史渊闭着眼睛都可以猜到是何人所为—— 能对史清倏有次敌意者,现在除了墨家,就是那个蹲守在皇陵里面的淑贵妃了。史渊自然第一秒便排出了候着,想来,做这件事情的人该是墨阮了。 可是墨阮毕竟是丞相,即便是沈谧也没有资格直接带人去丞相府搜寻的,若是史清倏真的就在丞相府里,那么他们绝不可能找得到她。 “爹!您说我们到底要如何啊!”史可道,“倏儿绝对不可以有事儿啊!” 第501章 托词 史渊知道,他比所有人都希望史清倏没事儿。但是很多时候只靠一身蛮力也是没有办法的。 “可儿,你叫家丁去搜寻,五殿下那边的羽林卫还是先不要离开皇城了……不过此事,还是派人去知会五殿下一声为好,”史渊道,“我猜想,倏儿或许是被墨阮的人动了手脚,带走的。现在急也没有用,若是倏儿被墨阮藏在了侯府中的话,我们就只能等,等一个合理的机会杀进去。” “这可怎么行!?”史可咬着牙说道,拳头攥得老硬,“那墨阮心狠手辣,若是对倏儿做了什么可怎么办啊!” 史渊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儿,你得相信倏儿,她那么聪明,多少次不都是成功地化险为夷了……” 现在,他们只能期待史清倏的聪明才智可以再度保护好她自己一次了。 毕竟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是不容乐观,所有人都是自顾不暇,已经没有人能够腾出更多的精力来去管别人了。 史可叹了口气,脱了力一般重重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晚,所有人都注定难眠。 他们在等待,等待着明日一早究竟是像往常一样的晴空,还是可怕的暴雨,气压压得他们根本就喘不过气来。令人不得不深呼吸,才能够抚慰自己内心的焦灼和不安。 翌日一早,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早早醒来。 皇城之中,一夜之间似乎爆发了异乱一般,当大臣们按照往日的时间入宫处理政务的时候,这才猛然发现,这皇城之中多了一些,哦不,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禁军。 可是他们没有任何的动作,仅仅是带着武器入宫驻守,对那些入宫里来处理政务的大臣们都视而不见的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史可和史渊一同入宫,见到这个景象之时惊异至极。 “嘶——史丞相,史公子,今儿个皇城里边儿要出一件儿大事儿,墨丞相说了,待各个官员来了后就去大殿上集合,虽然说咱这儿好多日都没有上过早朝了,但是有些事儿吧,还是得一块儿说道说道才对……” 迎上来的人叫刘德一,虽然是沈伦的太监,可是平日里没少和墨阮等人厮混,他一带着谄媚的笑容走上前来,史渊便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墨阮的手笔。 拳头都挥到脸上来了,再一味地躲避那未免显得太过没用了,史渊和史可对视了一眼,二人将头一扬,一起走向了曾经在那里和皇上以及文武百官一起上早朝的地方。 所有人都按照自己上早朝之时的位置站好,却没有坐在龙椅之上的人出现。 “墨阮!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沈谧是最后一个出现的,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提刀的禁军,看上去似乎是被禁军半逼迫着过来的似的。 果不其然,沈谧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死死地瞪着那丝毫不慌的墨阮,“你竟敢让你私藏的军队去围住养心殿!?谁给你的胆子!” 沈谧一大早便看到了皇城中充斥着的禁军,想都没想便跑去了养心殿,可是那里竟然也已经被禁军围的水泄不通,任凭他怎么样,禁军都不肯叫他进门去。最后有两名禁军‘请’他去一趟大殿,因此,沈谧才会一脸愤怒地出现在这里。 墨阮只是勾唇一笑,整个皇城里的禁军都给了他现在如此高傲的底气,只见墨阮绕过了沈谧,走到了最前面、龙椅之下的位置上去,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各位,现在我们昱国的皇宫可谓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皇上病重,虽然养心殿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但是我相信你我、各位,都是心知肚明的!现在的局面,尚未立储,朝廷啊,总需要有个人出来把持大局吧……” “墨阮,别说的天花乱坠!你可知私藏禁军、将禁军带入京城是何等大罪!?”沈谧厉声骂道。 “回五殿下,臣不过是看这几天皇城守卫疏忽,臣可是听说……昨晚宝樱郡主在皇宫里失踪,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皇宫的守卫都已经这般疏忽了,若是皇上出了什么问题,何人能够承担责任呢!?”墨阮挑眉,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看向史渊,“我把禁军带进来,都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至于罪责嘛……日后,再处置我也毫无怨言!” 反正,没有日后了。 史渊上前一步,大声反驳道:“此事不妥!五殿下现在是皇上唯一的皇子了,就算是皇上不能理事,一切事物都应该交给五殿下来处理!墨丞相不过是个丞相,怎么能如此越权呢!” “我又没说不让五殿下来接管事务,”墨阮道,“只是我作为呈现,在为维护京城的治安出一份力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皇上可没有说过立五殿下为太子的话,而且遗诏未明,一切都还有变数,怎么我听着史丞相的意思……好像已经把五殿下当做是太子去对待了呢?” “皇上还活的好好的!你便说什么遗诏未明,”底下的一个官员骂道,“墨丞相,野心如此磅礴,现在都已经不打算遮掩了吗!?” 墨阮的确是不打算遮掩了,那沈伦早已经是奄奄一息,若不是墨阮担心这沈伦还有遗诏在手,他早就送沈伦上路了。 这所谓的‘遗诏’之时,还是那小太监刘德一所说的,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曾经看到过沈伦写过类似遗诏的东西,被大监亲自藏了起来,刘德一在养心殿里搜寻了很多次都没能找到。这‘遗诏’也就成为了墨阮心中的一个心结。 若是没有遗诏,那么他把江山夺到自己的手里,便是有了一百二十分的底气,可是若是有遗诏宣沈谧为王,难保自己阵营这边的老臣也会倒戈去拥护他。 所以,墨阮才会急切地控制住沈伦,免得那遗诏被别的人拿到。 第502章 布局 阵营眼中分化,一大批人站在墨阮的身后,拥护他此时这如此大不敬的篡权行为。而史渊这一阵营的人则坚定地拥护着五殿下沈谧。 只可惜现在沈谧也是力不从心。 墨颇黎带回来的禁军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出现在皇宫里的人数可能只是总数的一半不到。 前不久他们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柳州城中还藏匿了一大批的兵力,那日被史清倏无意撞到的副官曾经尝试过夜间暗自转移兵力,但是好在沈夙已经派人加强了柳州的各处城口的盘查,将那一批兵力死死地摁在了柳州城中。 这也是沈夙带兵前往柳州的原因。他们害怕柳州的兵力会狗急跳墙,若是他们用武力冲出柳州的话,甚至会牵连到当地的百姓。沈夙当即决定自己领兵前往,把战场控制在柳州的一大片荒原之上。 除了那一批兵力,现在宫中的羽林卫勉强和禁军持平,可是除此之外,众人皆知,军营里面的兵力也已经围在了皇宫之外,双方阵营蓄势待发。 所以大家也只是敢在此口舌辩论,不管是哪一方都清楚地知道,稍有不慎,擦枪走火,最终爆炸之时波及到的不只是敌对的阵营,还会有自己的命。 争论的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谁又肯低头让步呢? “好了!作为正一品的官员,人都说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我又是右丞,高你史渊的左丞相一阶,你口口声声说我篡位夺权,此时的你不也是在越职吗!”墨阮道,“所以,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谁也不是什么格外清白的人,史渊丞相你还是不要用这种道德的事儿来压我了,没、用!” “我压不过你,五殿下却可以,你现在这样做,根本就是不顾五殿下和皇上,不是意欲篡位夺权,又是什么呢!”史渊厉声反驳道。 “不管你们怎么说,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作为一国之相再继续沉沦下去,”墨阮道,“我也说了,政务就按照先前的样子来,可是这禁军,为了防止再有人像宝樱郡主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皇宫里,我,绝不可能撤掉禁军!” 墨阮提到了史清倏不止一次,此事才发生一个晚上,却被他知道的如此详尽,再次印证了史渊心里的想法——史清倏一定是被墨阮带走了。 而且他反复地提起史清倏的目的,应该是话里有话,以此提醒史渊:你的女儿还在我手上,想让她好好地活下去,就别太放肆! 史渊咬着牙,双手紧握,拼命地压住自己内心里冲上去逼问墨阮的冲动。 倏儿的命还在他的手里,自己……必须要忍耐下去啊! 说了这么多,所有人能说的已经都说了出去,所有人的斗志似乎都消减下来,墨阮大手一挥:“好了!事情就是如此,只要各位安安分分的,禁军也只会做他分内的事情,可是若是有人胆敢破坏皇宫的安宁……莫怪我的禁军翻脸不认人了!” 众人纷纷彼此私语,闷着头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大殿。 如此一个高度紧张的时候,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都很有可能会酿成极大的后果,聪明的人只能选择闷下头去,当做没有看到皇宫里充斥着的陌生的禁军,继续做着自己平日里需要处理的工作。 待大殿里面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墨阮也先一步离开,史可见状,终于是忍不住,三两步冲了上去,一把攥住了墨颇黎的领口,“墨颇黎!你把我妹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其他人的面前,墨颇黎永远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向后仰着,轻轻伸手推开了史可的手,“史公子可真是有意思啊,你的妹妹丢了,不自己去找,怎么反倒来问我一个外人?说出去真是笑话。” “你!”史可咬牙,“我警告你,若是倏儿少了一根头发,我定要剥了你的皮!” 墨颇黎只是耸着肩微微一笑,扭身离开。 “爹!方才墨阮的话,分明就是再说倏儿在他的手里!”史可焦躁地扭过头去,对史渊道,“墨阮那等狼子野心之人,定不会让倏儿好过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啊!” “子玉!现在我们没办法!”沈谧道,“墨阮把养心殿围起来,分明就是想要控制住父皇,若是父皇的手里真的有遗诏,落入他的手中,一切就都完了!没有先皇遗诏,墨阮领兵造反,势必是会有人拥护,我们现在只能期待小王爷那边能成功压制住墨家剩余的所有兵力,做好最坏的打算。” 史可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放任自我,可是一想到现在史清倏或许处境极差,他便心中隐隐作痛。 史渊长长地叹了口气,“五殿下,现在您手上可以指派的羽林卫还有多少?臣想,得去京城何柳州之间布兵,拦截住柳州城给墨家传话的人,若是叫他们意识到柳州兵力遭遇袭击的话……难免会节外生枝。” 沈谧点了点头,“史丞相放心,幸好这京城里还是皇家中人多,我已经布下了拦截兵,不管柳州那边战况如何,消息都不会轻易地传到景城里来。另外……墨家的人我也已经做好了监视,这种时候,他们应当是不会轻易离开京城的。” 史渊这才点了点头。 现在最令人焦灼的,就是养心殿的情况。 不知道墨阮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要等遗诏露出水面,就不会太急着让沈伦去死,只是他的身体条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若是没有史清倏日日去的话,不知道究竟还能撑多久…… 那遗诏究竟在何处!?究竟有还是没有!? 有的话,他们一定要提前拿到,才能确保避免大战的发生,可若是那遗诏本就是莫须有的东西……就只能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了! 史渊看向远处的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可是眼前总是蒙着一层灰暗。 他吸了吸鼻子,轻声呢喃道:“倏儿……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待有了机会,爹爹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第503章 活着 为了防止柳州城驻扎的军队被袭击的消息提前传递给墨阮和墨颇黎,沈谧将自己手下的禁军都派了出去来封锁京城和柳州之间消息的交互。 毕竟,他们这一丈,打得就是他墨家的出其不意,若是叫他们有了提前的准备的话,可就没有预期的效果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若是柳州军队入京,势必会给沿途的百姓带来不小的打击。因为沈然派兵封锁城池一事,就已经让本来已经不安的百姓们更加人心惶惶了,若是真的有一大批军队闯入京城来,说不定朝事尚未解决,就又会迎来更多的不安和暴乱。 这也是沈夙亲自带精兵前往那柳州的目的,将战场控制在柳州的那些人烟稀少的荒原之上,最大限度地降低‘战争’对百姓们带来的侵害。 只是这消息一旦封锁,不管是哪一方想要把消息传到京城里来都会是一大难事。所以沈谧和沈夙早就已经约好,战斗期间所有的消息都不再传播,等到柳州战场的事情全部结束,届时,要么就是沈夙得胜而归,要么,就是他战败而逃。 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两三天之内就能解决的过家家,可沈谧等的还是很焦躁。最重要的,是那种明明知道史清倏无辜被卷入了争端而自己却无法救下她来的无力感,更让他心下自责又痛苦。 若是自己再强一些的话……那该多好。 朝野将倾,人心惶惶,说实话已经没有几人还在把自己的‘政务’当成一件事儿去处理了。所有人都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地日日入宫,说起来也算是在‘安分’地工作了,可事实上心下想的,尽是些如何逃离这不安份的皇城的想法。 说到底,人们都还是在等着江山易主,不管是易墨家还是沈谧,总而言之是等待一切重新开始。 “你们到底为何不让我进去!” 丞相府的柴房门外,墨颇黎被派来看门的下人义正严辞地拦了下来,他已经好几日都未曾见过史清倏了,他虽然是天天都来,可是却日日被人阻拦,都说‘这是墨丞相的意思’,可是他每次去找墨阮理论此事的时候,都会被他打太极似的绕开这个话题。 “给我让开!” 看门的人要了要头,脸上带着苦笑,“小少爷,您可就别为难小的了,丞相都说了,若是敢叫您进去的话,小的的命就别想要了……所以小少爷啊,您还是和丞相去说,丞相若是同意了,小的一定会请您进去的。” 屋内,史清倏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这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身上的血水,有的地方已经干涸成了黑色,有的则是新鲜的血液。衣裳破成了烂布,头发就更不用多说,血痂凝固,让头发都粘在了一起。 “呼……”她艰难地抬起头来,那张脸却也已经是令人触目惊心—— 脸颊上挂着几道血痕,头发和血水粘在脸上,更甚的是,面无血色,双目凹陷,已经成了一种脱水的状态。多看上几眼的话,或许勉强可以辨认出此人是史清倏来。 面前只有盘子上放置着的两个馒头,还有一桶用来泼醒她的水。史清倏吞了口唾沫,才发觉自己的喉咙里已经干涩得几乎要起火似的,她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尽管每动一下都会让全身痛苦万分。 可她还是咬着牙爬到了馒头和水桶的旁边,想都没想便把头栽了进去,疯狂地喝了好几口水,一口气都憋尽了,这才有了一点儿自己还尚且‘活着’的感觉。 “咳咳咳——”史清倏咳了两声,满满的接受着缓缓恢复的感官,尽管那是剧烈的疼痛,却也早已经习惯了。 对于现在的史清倏而言,有痛感也比没有痛感要好,至少,这样的感觉时时刻刻告诉着她:你还没死呢!你还活在世上呢…… 趴在水桶旁边缓了好一阵子,史清倏似乎是恢复了一点儿力量,她伸手抓了个馒头,胡乱地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并非她没有气节,而是她想活下去。 不吃东西,完全是在跟自己怄气,她若是死了的话岂不是正中了墨阮的下怀吗?一想到自己死后墨阮会顺心,史清倏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死,她就是当一条臭虫,也要活在世上,也要同墨阮斗下去! 一整个馒头下肚,史清倏根本就没尝出任何的味道来,不过也罢,本就是为了续命的,她也没打算能把馒头当作什么山珍海味来对待。 柴房的门外依旧传来了墨颇黎的声音,先前史清倏的意识模糊,根本听不真切,此时才能集中起精神来听听门外的声音。 “不让我进去……是不是你们对宝樱郡主做了什么!?”墨颇黎还在和那几个守卫僵持,他怒声道。 “哎呦喂,小少爷,丞相都说了绝对不会杀了那妖女的,您还担心什么呢……”那看门的人说道。 史清倏闻言,轻蔑的一笑,是,是还没死,只是半死不活而已。非要说,墨阮也的确是不算食言了。 墨颇黎叹了口气,硬的不行,他只好来软的,于是话锋一转,柔声说道:“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宝樱郡主,只要她没事儿,我绝对会马上离开。父亲他……不会知道的。” 几个看门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最终那人还是摇了摇头,“小少爷,莫要为难小的们呀……” 软硬都不行,墨颇黎当下就没了耐心,在他心中,墨阮不允许他见史清倏的可能性只剩下了一种——他没能遵守诺言,史清倏现在已然遭遇不测……这几天他日日来,却是从未听到过柴房里面传来过史清倏的动静,更加叫他心下慌张。 “宝樱郡主!宝樱郡主你还在里面吗!” “哎哎哎,小少爷这是做什么呀!”看门人一愣,赶紧伸手去推搡墨颇黎,“那妖女自然是还在里边儿的,可能是睡了才没点儿声音的……您这是作何?” 那看门的人是害怕史清倏会向墨颇黎告状,这几天每天她都要‘受刑’一番,那场面残得连他都快看不下去了,不过好在史清倏也就直接昏死了过去,前来施刑的人见状,也就悻悻的离开了。 毕竟墨阮说过史清倏的命不能动,谁都怕史清倏的小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第504章 示弱 而且这件事情,虽然墨阮没有直说过,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自家小少爷不愿意让人对史清倏动手。 看门的人很怕墨颇黎的声音把史清倏吵醒了,万一那个史清倏哭哭啼啼地要墨颇黎救她,这岂不是破坏了墨阮和他父子之间的感情吗? 皇位正在向自家主子招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绝对不允许这妖女再坏事儿了。 两拳难敌四手,墨颇近尽管会些功夫,却还是被几人一起推搡得离开了柴房。这些人毕竟还是自家的家丁,他若是动了手定会被墨阮严厉苛责的,所以他也只能是尽力多喊几声,只想要听到史清倏的回应。 最终,他也没有听到。 史清倏一直伏在地上,看戏似的听着外面的声音,却始终都是一声未吭。 倒不是她不想逃,只是这墨颇黎在墨阮面前就像是猫见了老虎,墨阮那般强势的人,又是对自己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听墨颇黎的话呢?与其费尽心思来呼救,倒不如逼墨颇黎一把…… 史清倏这是在下注,看看墨颇黎的为人究竟是不是曾经表现出来的坦荡君子。 当然,她一开始就做好了赌输的准备,毕竟一个是才认识几天的女人,另一边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不奢望自己能够比得过墨阮。 可,再怎么说,自己也好歹是墨颇黎的救命恩人。那日柳州溺水若不是他刻意安排出来的见义勇为,此人就该是顶天立地的君子,那他欠着自己的这一条命,就会是史清倏逃出丞相府的筹码。 墨颇黎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柴房的木头门才传来了动静。 方才把墨颇黎推搡着离开了的几人又折了回来,心想着墨颇黎那样喊,史清倏都没有出声,该不会是真的死掉了吧,这才打开了柴房的大门。 “哟,醒了?”其中一人见到史清倏正趴在地上撑着头,眉头一蹙,问道。 “醒了,看不出来吗?”史清倏面色不改,好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 这不对啊,她既然醒过来了,怎么不喊,让墨颇黎来救她呢?那人心中狐疑,将头一偏,问道:“你这妖女,何时醒的?” “早就醒了,你们外面的声音也太大了,吵的我睡不着。”史清倏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抠了抠脸颊,这幅姿态,哪里像是一个被人囚禁、饱受酷刑之人呢? “二哥!莫要着了这妖女的道!她早就醒了,为何不叫小少爷来救她?这妖女……定是在算计什么!”另一人走上前来,警惕地看着史清倏,说话说的倒是义正严辞。 对此,史清倏只能无奈又嫌弃地一偏头,忍着痛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拜托,几位大哥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就算是我呼救了也没用啊!你家小少爷也是墨家人,和墨阮穿一条裤子的,与其我哭喊着求他,倒不如给自己留点儿体面呢,再说了,几位大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守在这外面儿,我一小小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从众人眼皮子底下跑掉啊,还是说……”史清倏笑了笑,把头扭向方才那说话的人,“你觉得你的二哥没用,连我一弱女子都看不住啊?” “你!你放什么厥词!”那人一怔,赶紧对二哥解释道,“二哥,小弟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个宝樱郡主实在是诡计多端……这我才说那话的。” 被唤作‘二哥’的男人摆了摆手,“你这妖女,我知道你口齿伶俐,别来这套,没、用!” 这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倒是还有点耐性。 史清倏耸了耸肩,既然硬的不行,就得来软的,想着便患上了一幅谄媚的笑容,“我说,二哥啊……小女子可否请您帮个忙?” “你这丫头,又在 “你这妖女,又在想什么诡计!”二哥一瞪眼,警惕地看着史清倏。 “哎呦喂,我都这样儿了,哪能算计得了二哥您呀,”史清倏苦笑着,边说边从头上把沈伦赐给她的那枚木头的发簪摘了下来,“二哥知道小女子会些医术,如今被打得快要气绝,相信二哥也不想违背墨阮丞相的意思,让小女子无端暴死。退一万步说,墨阮丞相不计较……小少爷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二哥的,所以可否求二哥给小女子带些草药来,至少,能让我给自己吊着一口命。” 二哥上下打量了史清倏一番,虽然她并未表现的特别虚弱,可是那般殴打,又不给什么好的吃食,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撑多久呢?史清倏一语中的,他们的确是害怕史清倏会死,她要是死了,且不说墨丞相会如何处罚他们,就是一个小少爷,也足够叫他们生不如死来。 他们可不想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可是史清倏这人又实在是聪明,万一是在算计……他们要如何是好呢? 看出了几个人脸上的犹豫,史清倏之好继续说道:“各位大哥,小女子已经如此了,是疼得动弹不得,再不出三日我可能就真的是顶不住了……我只是要一点儿药材治伤口,大哥们怕我动手脚,可以询问医馆的医师,让他来抓药。我都如此了……各位大哥还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会怕我一个小女子吧……” 又是示弱,又是激将,三言两语便说动了那几个男人,二哥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胡茬,道:“帮你买药嘛……也不是不行,只是……” “嘿嘿嘿,各位放心,好处少不了的,这枚簪子大哥们拿去当了吧,”史清倏笑了笑,挥动着手中那枚木头发簪,想要递交给二哥,“当了的钱用来买药,剩下的,就权当是诸位兄弟的辛苦费了……” 二哥站在最前端,却没有伸手接过那枚发簪来,而是瞪着眼睛看了那簪子一眼,登时便恼火了,骂道:“我呸!这么个破玩意儿能换几个钱儿?宝樱郡主,莫当兄弟们没见过好东西!哼,莫狗眼看人低了!” 史清倏面露难色,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木棍儿,“这个、这个可是红木的……少说也能换三两银子呢……” 第505章 威名 “嘁——三两银子?”另一个人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笑话似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唾弃,“你这妖女,真以为我们没见过世面儿?区区三两银子,都不够兄弟几个分的,哼,我看啊,你也别要什么草药了,还是在这儿等死吧!” 另一个人看着史清倏,忽然在她头顶上捕捉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一伸手便把史清倏头上插着的另一枚发簪给夺了过来,“哎?我看这玩意儿就挺值钱的,不如把它当了。” “啊?”史清倏一惊,伸手就要去抢回发簪,只可惜身上的疼痛太甚,阻拦住了她的动作,她只能喊道:“不可以!那个、那个可是小王爷送我的紫水晶……少说也值一百两银子呢……各位大哥……要么还是那这个去当了吧……” “去你的!谁稀罕这一根破树杈子!”那人说着,伸手一拍,便把那木头簪拍到了地上,转眼贪婪地看着那支簪尾镶嵌了紫水晶的发簪。 二哥作为这群人中的领头羊,自然是在听说此发簪价值百两银子的时候一把便夺了过来,在手中把玩了两下之后赶紧塞到了自己的怀中去了。 “咳咳,”二哥轻咳两声,道,“宝樱郡主早这般大方,会省去多少麻烦事儿?好了,看在这物件儿的份儿上,哥几个便给你个面子,替你跑这一趟,说吧,都要什么?” 史清倏委屈巴巴地长长叹了口气,将头一甩,说了几种药名。都是一些常规的药物,她也不怕这群男人们记不住,即便是忘了,一问医馆里的人,也不会拿到错误的药。 “行了,等着吧!” “哎哎哎!二哥,您能否快一些,我怕我撑不过明日——嘶——了……”史清倏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来说道。 二哥不耐烦地瞥了史清倏一眼,“哎呀,知道了!你就安分地等着!”说罢,便带着人走了出去,粗暴地将木头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几个男人刚一离开,史清倏那虚弱的表情瞬间便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计谋得逞了的坏笑。她摸索着从干草堆儿里面找到了那枚木头簪,稳稳地插回了自己的头上。 门外传来了二哥的声音:“喂,老六,你去拿着这玩意儿当了去,给那丫头买些药材回来,哎,若是叫我发现了你胆敢私吞,老子把你这条手臂给卸咯!” “啊……二哥,怎么又是我去跑腿啊……”被叫去跑腿的男人不满地说道。 “嘶——你跑一趟,到时候多给你一成,做你的跑腿儿费,这总行了吧!”二哥不耐烦地说道,还伸出手去用力打了老六一巴掌。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尤其是他们这些丞相府里的粗使,干的比驴多,赚的比驴少,一百两银子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个天价了,就算是四个人分了,一人二十五两,那也是他们十几年的工钱。 老六闷哼了一声,拿着簪子跑了出去。 钱啊,真是个好东西。 门后听见了一切的史清倏微微一笑,赶紧摸索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首饰们。 耳环和镯子还挂在身上,不过镶在衣服上的珠子不见了,应该是被鞭刑之时坏了,滚落了下去。她在这阴暗的环境中用双手摸索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一颗。 “呼……幸亏我算是个‘富二代’。”掂量着手里面的东西,满打满算能有二百五十两银子,说多也多,说少也确实是少,这钱财,还是得花在刀刃儿上才行啊…… 另一边,柳州境内。 这已经是两军僵持的第七日。 说起来墨颇黎在京城之中抽不开身,墨家的禁军群龙无首,只有一个副官此时充当着将领,带兵和沈夙的军队对抗着。 沈夙怎么会敌不过他一个小小的副官?只是无天时、无地利,他不能快刀斩乱麻而已。 沈夙带兵到达柳州之前,探子已经打探清楚了禁军藏匿的位置,毕竟五千余人,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很容易便露出了马脚来。 第一日,沈夙带领精兵两千单刀直入,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击溃了驻扎在外围的两千人军队。只可惜他这边的兵力的确不算是多,没能当下形成包围局势,让剩下的那三千多人找到了可乘之机。 现在那孙副官已经带着剩下的人撤退到了河流北侧柳州的城中,用当地的百姓做了掩护。一河之隔,虽然是会多费些事儿,但是真正牵制住了沈夙的,是城中的百姓们。 他不愿意波及无辜者,只得驻兵于河流以南的荒地,隔岸官网对面的情况。 面对用兵如神的沈小王爷,他孙副官已经好几日没有合过眼了。 派出去送信的人都没回来,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京城事态恶劣,耽误了时辰,可是直到第三人送信未归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过来——他们,已经被封锁在了这天子脚下的柳州城中。 这才是最绝望的,明明将帅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可是自己只能任凭敌人逼近,而无法请求救援。 他能做的,只有利用无辜的百姓来防止沈夙的进攻——尽管,作为国家的将士,他也不愿意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呼……他们还没有什么动作吗?”帐中,孙副官问自己的副手道。 副手摇了摇头,“副官,沈小王爷那边肯定是不急……可是若那日京城信号弹一放,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这是墨颇黎和他们约好了的,等到最后时刻,他便会放信号弹,一见到信号,驻扎在柳州的军队只消一举攻入皇城即可。可以说,这支军队是墨颇黎最后的法子,可是现在他们竟然被沈夙逼在一处动弹不得。 “要我看,我们人多,干脆就杀过去!拼他个鱼死网破!”一名将士喊道。 孙副官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来的尽是绝望,“不可能的……现在在我们对岸的……可是沈夙啊……” 第八日,傍晚,养心殿内。 往日那肃穆整洁的养心殿,早就已经被翻的天翻地覆。桌椅板凳左歪右倒,原本在书架上码放整齐的书卷也已经被人胡乱地丢了一地。更别提宫里原本的摆件了,凡事空心儿的,都被墨阮一声令下砸成了碎片,那些碎片此时此刻还在被丢在地上。 第506章 尊严 “砰”的一声,墨阮将手里的匕首戳在了沈伦的床头,距离他的耳朵仅仅有一掌的距离。 他看着平躺在床榻之上的男人,忽然气机反笑,“哼——哈哈哈哈哈,你这老东西,究竟把那道遗诏藏在了何处!?” 这几天来,他叫人里里外外好生搜寻了整个养心殿一番,连房顶都快要掀开了,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搜到那遗诏的影子。 沈伦用那双凹陷枯竭的眼睛淡淡地扫了墨阮一眼,悠然地闭起了眼睛来。 墨阮心中明白,沈伦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根本不敢杀了他。而牵绊住墨阮走向弑君篡位之路的,就是那道根本不知究竟是否存在的遗诏。 大监跪在一旁,低着头,眼睛却机警地左转右转,时时刻刻关注着眼前的情况。 “皇上,您病了这么多日了,也该很是痛苦了吧?”墨阮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这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他笑了笑,换了一副关切的语气,“您就是把那遗诏藏的再怎么深,届时又让谁人来宣呢?这阉人?” 他指了指大监,笑着说。 大监的确是有资格替皇上宣布遗诏,可是墨阮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只要弄清楚了这遗诏的事情,沈伦的命不值钱了,这区区一个阉人的命,他更是不会留着。 而那遗诏若是宣沈谧为新王的话,那么沈谧自己来宣,便也没了公信力,所以这遗诏,绝不可能在沈谧的身上。 至于沈夙…… 沈夙从他把史清倏绑到丞相府那日起,便消失了好几日,探子来报说是沈夙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说有人把史清倏带离了京城,所以他这才匆匆追出去寻找史清倏去了。 墨阮本是心中狐疑的,可是一想到沈夙平日里为了史清倏不要命的样子,便也觉得此事并非难以接受。 他不知道,现在在那消息被全面封锁起来的柳州城内,自己手里最后一道筹码已经近乎溃散,而沈夙,甚至还不知道史清倏已经出事了的消息。 难道……遗诏真的在沈夙的手上不成? 可墨阮又觉得此事无理。沈夙再怎么心爱史清倏,若是手里有遗诏的话,至少也会先宣了遗诏,彻底抹杀了他们这边的势力,再去救她的。除非是他怕自己领兵强硬地造反,连遗诏都不管不顾。 沈伦一直闭着眼睛不肯回话,任凭墨阮说什么也没有用。 大监自然也是如此,丝毫不肯松口。 史清倏的药,有奇效,所以沈伦才能在被墨阮软禁起来后、靠着每日的药物活到了现在。也亏了那遗诏让墨阮心有余悸,不敢直接让沈伦死,如此沈伦才能每日喝到药。 堂堂天子,被臣子逼成了这副样子,连寝宫都被那逆贼搅和得天翻地覆,早已经是威严扫地,还谈论什么‘尊严’只说呢? 所以沈伦不肯死,不是因为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是因为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了,他宁愿苟活着,也要看到墨阮被斩首的那天。 说的口干舌燥,墨阮愤怒地叹了口气。 正在他头疼之际,小太监刘得一从大殿外面匆匆跑了进来,路上还被杂乱的物件儿拌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也顾不上叫疼,匆匆有爬起来,“墨丞相!奴才方才逼问养心殿的下人们,还真问出了点儿东西来!” “有屁快放!”墨阮眼前一亮,莫不是遗诏的事情有了下文? 刘得一道:“奴才拷问这宫里的下人,他们都说自从小殿下过世、皇上卧病以来,到丞相您带兵控制住这里,除去太医和太监丫鬟之外,就没有人来过这养心殿,嗯……不对,五殿下是来过好几次,可每次皇上都没有接见过,也就是隔着门说两句话。除了一人……” 墨阮挑了挑眉,脑子转的飞快,他脑海中当下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史清倏?” “是……正是宝樱郡主,”刘得一点了点头,“她给皇上治病,几乎日日都来,而且以待就是一日。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而且,有人称,在她最后入宫的那天……皇上似乎给了她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要么,遗诏就是还藏在养心殿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要么,就是那遗诏在史清倏的手中? 虽然遗诏也可以让下人带出去,可是墨阮不信,遗诏那么重要的东西,沈伦会交给其他的人。况且沈伦那么喜爱史清倏,把遗诏交给一个下臣之女,看似不可置信,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看着沈伦,不自觉地勾唇一笑,“原来如此,皇上,您还真是有胆有识,竟然敢让那样一个小丫头收着这样重要的东西……” 沈伦依旧没回话,只是胸口处的起伏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 “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听说过,宝樱小郡主已经失踪了八天了,您猜猜,她为何会失踪,此时……又身在何处呢?”墨阮慢着步子,惬意地溜达着,“唉,可惜啊,您的这盘棋,下的还是不如我大!” 墨阮还以为,沈伦会为了保住那遗诏而为史清倏开脱呢,却不想他听完自己说了这话后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就这么认定了自己拿不到遗诏吗!? 他猛地一转头,看向了跪着的大监,狞笑着问道:“大监!您来说说,这遗诏,是不是就在史清倏那妖女的身上?!” 大监垂着头,道:“墨丞相真是说笑了……老奴一个阉人,遗诏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怎么会同老奴提及呢……这遗诏老奴根本就不知道在何处,更遑论说是否在宝樱郡主的身上了……” 早知答案如此,墨阮笑着点了点头,“好,不说?无妨,反正那妖女在我手里,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来!” 说罢,墨阮大手一挥,带着刘得一和几个下人快步离去…… 回到早些时候。 那日老六给史清倏带回来了一大包药材,条件不好,史清倏也没有过多的挑剔,随意将那些药材嚼烂了之后便敷在了身上。这些药材可以止血、加速伤口的愈合。还有一些用来口服补精气的,她也一并塞入了口中,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她一面在屋子里吃着药,一面听着外面的声音。 老六说自己多跑了一趟,非要多拿十两银子,其他人哪里肯?非要坚持平均分摊剩下的钱,老六觉得委屈,死活不肯,由此四个男人便争吵了起来,若非是史清倏及时制止,定会打起来的。 第507章 蛊惑 “哎哎哎!二哥!您几个先稍安勿躁!不就是银子嘛……我这儿还有点儿呢。”史清倏贴着门大喊道,几个人果然停了下来。 两秒钟之后,木门再一次被打开,老二带着余愠,厉声道:“死丫头……你又在算计什么!?” “冤枉呀!我方才可没有算计你们,是你们分摊不均,与我何干呀……”史清倏委屈巴巴地说道,脸上粘着绿油油的粗糙药泥,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这史清倏还是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的,如今的样子却是滑稽又可怜,叫人想笑,而且又刚贡献出了一百两银子来,二哥一想,自己和史清倏根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墨阮同她过不去而已。 于是气登时消了一大半,但是碍于面子,还是气呼呼地踢了木门一脚,“哼,那么仨瓜俩子儿的,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嘛,我说了,我这儿还有可以换银子的首饰呢!”史清倏一笑,对老二挤了挤眼睛,“好歹我也是个郡主,怎么可能只带着那一件首饰呢?” 二哥和其余几人闻言,上下打量了史清倏一番,看她一身破破烂烂的,还红红绿绿,现在把她扔到大街上,一定会被人当成是个小叫花子。 可是从头看到尾,也没发现什么值钱的,除了她头上的那枚破簪子。 二哥眯了眯眼睛,“你别说是那根破木头啊!” 史清倏挠了挠头,“二哥想要的话,尽管拿去!” 说着,还迫不及待地摘了下来,好像极度不喜欢这钗子,要赶紧处理了似的。 “滚滚滚!你再敢拿老子打趣,老子这就禀报丞相!”二哥连动都没动,嫌弃地骂道。 被‘拒绝’了的史清倏一脸失落,之好无奈地把木头簪重新插回了头发里面,道:“二哥,小女子可真的没有拿您打趣,这木头簪嘛……也确实不值钱,当然我也不只是有簪子,除此之外呢,我还有一对玛瑙石耳坠、一只羊脂玉镯子,还有两颗镶嵌在衣服上面的琉璃珠。这些可都是稀世珍宝……” 闻言,排行老三的男人眼前一亮,凑上来问道:“你就说,当了能卖多少钱!?” 史清倏赶紧摆了摆手,“当了不值钱,最多也就四百两银子。大哥们是有所不知,最能牟取暴利的地方就是拍卖行,拿到行当里去,再稍微添个油加个醋的……指不定能翻多少倍呢!保底啊……两千两起步!” 他们都是粗人,哪里接触过拍卖行当?可是史清倏不一样啊,史清倏养尊处优的,什么没见过?再加上一听到那么多的钱,早就亢奋起来了,所以史清倏说什么他们也肯相信。 “那……首饰呢?!”二哥已经掩饰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了,他伸出手去,焦急地等待史清倏把两千两银子交到他的手上来。 然而等了许久,史清倏也只是拿出了一颗光泽格外好看的小珠子出来。 “别的呢!?”二哥看了看珠子,问道。 史清倏谄媚地一笑,“嘿嘿……二哥,您总要让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嘛……这珠子少说也能拍卖出五百两来,您先拿着,剩下的……我分开给您。” 闻言,二哥眼珠子一转,当下就懂了史清倏的意思。她显然不是在傻乎乎地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以表‘感谢’,这‘分开给’的意思,准是还有什么要求他们帮忙的。 “死丫头,你还有什么事儿?”二哥仔细着收好了那琉璃珠,问道。 “二哥不愧是二哥!真是聪明……我这点儿小心思当下就被二哥你看穿了……”史清倏笑着,二哥被她夸的不自觉挺了挺腰板,见状,史清倏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我这小身板儿你也看到了,再叫人打下去……不死也得残了,还请届时再有人来的时候,二哥您能替我说几句话……让我能少挨两顿打。” 二哥看着史清倏实在是可怜,这打与不打,爽的有不是他自己,为什么要看着那几个狗仗人势的爽快了呢?最重要的是,他又没什么损失。于是点了点头,大大咧咧地一笑,“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就这点小事儿,包我身上了!” “二哥豪情仗义,真是让我倾佩啊!”史清倏激动道,随后又装作是自言自语,悲痛的说道:“唉……只是这般仗义之人,怎么就不被重用呢……那个墨阮真是不长眼,若是在侯府,我爹爹肯定早就升位重用了……” 尽管,史清倏说的也是二哥等人心中所想的——他们早就厌倦了在丞相府里做粗使下人,一个月只有两钱银子,却是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做了个遍儿,跟倒恭桶比起来,看管史清倏这差事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不过心中不服气归不服气,墨阮可是马上就要夺得皇位做皇上的,届时他们说不定也能跟着升职加薪,想到那时,几人也就忍下去了。 二哥瞪了史清倏一眼,道:“你这小死丫头,说这样的话,不想要命了不成!?” “唉……二哥真以为我的命还能留着吗?”史清倏靠着墙,搂着自己的双腿,别提多么可怜了,她叹了口气,道,“现在墨丞相不让人把我杀了,不过是因为小少爷不肯,他不愿意在此关头弄的小少爷同他有了隔阂罢了……等墨阮成功了,必定会取我性命,不光是我,一切对他没了用的人,都会被他处理掉,他成了皇上,宫中太监丫鬟那么多、荣华富贵享不尽,不管是朝中大臣也好,还是丞相府里没了用处的人……” 史清倏顿了顿,目光格外诚恳,“他的皇位来的不光彩,说不定……所有知根知底的人都会被抹杀,那样,这皇位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几个人一听,那还得了? 虽然史清倏说的并不是他们的事情,可是她无意间说起的话,岂不就是映射了他们这群人吗? 没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对墨阮这谋权篡位的事情又是知根知底的…… “行了行了!你这小死丫头莫要继续在这里危言耸听了!”二哥甩了甩头,不过又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对,史清倏就是在感叹自己命不久矣,是他们自己想的太多,于是顿了顿,继续道,“唉,你这丫头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你同我们丞相做对的!” 史清倏哭丧着脸,道:“二哥此言差矣,这哪儿是我自己选的呀!谁让我生在侯府家呢,而且……又是真的很 第508章 性本善 “这……的确是没错。”二哥挠了挠头,“那就是怪你命太差了。” 史清倏用力点了点头,“是啊,若是有机会,我也想站在成功的人这边儿,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不过话说回来……我早就和墨阮结了仇,我讨厌死他了,现在也不可能再求他什么了……不过二哥,还有你们,你们不同,唉,也是因为二哥你们带我不薄我才说这些的,你们可得好生跟着墨阮,我就是怕那墨阮卸磨杀驴,别到时候二哥你们为他卖命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被他看在眼里……” 史清倏一句一句接连不断,活脱像一个怨妇,不过正是如此,她所说的才更加有洗脑的作用。 果然,听完史清倏的话,几个男人都面露苦色。 他们知道自己对于墨阮算是什么——可随手丢弃的棋子罢了。可是即便是清楚,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反抗?投奔五殿下和侯府? 若是事态没到这个程度,他们或许真的会逃了,可是都现在了,墨阮的军队都进了皇城,他坐上皇位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逃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二哥……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史清倏轻声道,似乎有些慌张,“这、这、我年纪小不懂事儿……二哥你们若是觉得我说了什么错的,尽管骂我便是……” 二哥摆手,叹了口气,“唉,算了,你这小丫头屁都不懂。你啊……就好生过这不多的几日吧,到时候上路,也能少些痛苦……” 说实话,被安排来看着史清倏的这四个男人,压根同史清倏就没有什么仇恨。他们也不像那些拿着鞭子和凉水来殴打史清倏的人,他们还有赏钱可领,可是他们四个,也就是因为不用倒恭桶、不用去打扫恭房、搬那些死沉死沉的东西,而可以呆在柴房前坐着就行。所以才会争着来,虽然没有赏钱,但至少不用日日累死累活了。 他们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被墨阮一口一个‘妖女’叫得,让他们心中也觉得这丫头不是什么好人,处处算计人罢了。 可是如今看来,她至少还会给他们钱财,分明是比墨阮还要通透。聊这么一二句,更是觉得她无辜又可怜。 只可惜啊,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任由这样一个可爱又懂事儿的丫头被墨阮杀了。 二哥叹了口气,默默起身退了出去,从外面落了锁。 史清倏的话,让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了心思瓜分那百两银子了。 从柴房里退出去后,四个大男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逃了,也不一定能活,留下,更是同样的下场,他们莫非也只能等死了? 史清倏说的口干舌燥,几个人出去后便移动到了水桶旁边,用手捞了一把里面那漂浮着灰尘的冷水,灌入了自己的口中。 “呼……” “哎,小丫头,”正在史清倏要闷头去喝第二口的时候,忽然从那扇细长的窗口传来了老六的声音,他挥了挥手里的水袋,从窗子里面丢了进来,“小丫头,莫喝那泥水了。” “这……”史清倏一把接住了水袋,有些呆滞地看着窗口处的老六,他丢完了水袋便轻轻靠在了墙上,史清倏透过窗口看不到他,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老六不耐烦地说道:“别这这那那的了!喝完了赶紧给我扔出来,叫人发现了命都没了,你可莫要连累我!” 来不及说什么,史清倏心中一颤,赶紧打开了盖子,拼命地将水灌入了自己的喉咙里。 那味道,竟然是意想不到的甘甜。 喝完后,史清倏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垫着脚才能碰到窗沿,艰难地把水壶递了过去,“六哥……谢谢您……” 外面的老六一把夺过了水袋,没有回应史清倏的话。 她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距离上次的那个馒头已经快要两日了,此时站起身来都觉得头昏眼花。 老六夺过了水袋之后,史清倏便顺着墙壁滑了下去,狼狈地靠在一边。 人之初,性本善。他们四人只不过是一开始走了岔路,又没有和强权对抗的勇气罢了。史清倏很是理解,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他们愿意在此时给她递一只水袋,就足以让史清倏感动得眼眶泛红。 如果说,史清倏好多次都心生绝望,那么从现在起,这四个看似不近人情的男人便成了鼓励她活下去的要素之一。 从这次起,史清倏作为囚徒的日子倒也舒服了不少。她真切地听到了白天有人拿着皮鞭过来的时候,二哥说她可能快死了,若是今日打死了,他绝对不会帮忙兜着。在那小厮非要看看史清倏的时候,她便眼疾手快地抹掉敷在脸上的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用这一招躲过了两次的殴打。 另外,他们四个还默默地留下了一点儿自己平日里的吃食,或者是偷偷藏两个馒头塞给她,尽管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时甚至能吃到炖白菜,这对现在的史清倏而言,已经是绝美的味道了。 然而,这比较舒坦的日子还没过两天,在一日晚,墨阮忽然冲了过来。 “你们几个!给我搜!”墨阮指着那装死的史清倏,对二哥等人和自己的小厮吩咐道,“遗诏一定就在这妖女身上!” 第509章 搜身 史清倏闻言一惊,当即就睁开了眼睛。 除了墨阮之外,就只有二哥他们四人,还有跟着墨阮一同前来的两个小厮,根本就没有丫鬟在场,墨阮却叫他们搜自己的身!? 也是,墨阮恨不得自己去死,毁个清白又算什么呢? 史清倏迅速向后躲去,警惕地看着尚未动手的几人——若是他们真的动手怎么办?她不怕死,可以拼个鱼死网破,可是……现在她的身上不只是有自己这么一条命,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等她去完成啊…… “丞相息怒,丞相息怒,”二哥见状,立马说道,“这贱丫头就在这儿关着,跑不了的,丞相大人和二位先去歇着,让我们哥几个来好生搜搜这下贱坯子!” 说着,另外三人也走上前来,两人引着墨阮和两个小厮往这小院子的石凳旁边走去,老六则是露出一脸的猥琐神色来。 老六撸了撸袖子,笑的似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似的,他‘嘿嘿’一笑,道:“嘶……这种事儿哪能让丞相大人和两位哥哥动手呢?小的别的事儿做不好,这搜身嘛……可是绝对的认真,丞相大人在此歇一会儿,让小的来!” “老六!你竟敢吃独食!”老三骂道,“就凭你,能搜的认真吗?!还是我来!” “争什么!”墨阮厉声骂道,“你们四个,给我一起去搜,至于你们脑子里的那些想法,待搜出了遗诏,随你们怎么玩儿。” “谢丞相!”四个人齐齐道一声谢,便带着猥琐的笑容走入了那柴房之中。 墨阮坐着的位置在柴房大门右手边的地方,从他那里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再加上天色已晚,更是不容易看到了。 四个人一进门,便收敛起了那装出来的下流模样。 老二快步走到史清倏的身边,低声道:“小丫头,你自己把衣裳脱了吧……兄弟们拼了命保你清白,也只能如此了。”说罢,他将身子一转,背过了身去。 他一面说着,老三便在一旁对着空气说着猥琐下流的话语。听上去那么猥亵,却是离着史清倏远远的,还将头背了过去。 史清倏一愣,泪水险些就要涌出来了,只是此时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她一咬牙,忍着屈辱将自己那破烂的衣裳都脱了下来。 “小丫头,装装样子啊!”二哥提醒道。 史清倏立刻明白,她咽了口唾沫,喊道:“你们滚开啊!不要碰我!” 史清倏脱掉了衣裳,连发簪也一并摘了下来,就算他们都没有看她,却还是觉得极度羞耻。好在二哥背着身子退下了自己的外罩衫,直接丢给了史清倏。 她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急忙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抓了几把地上的干草,都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四个人这才转身,二哥蹲下来收拾起了史清倏的衣衫,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他这才走了出去。 老六又说了几句淫.乱的话语,这才最后一个离开。 “丞相!这是那贱丫头身上所有的东西了!柴房小的们也搜寻了一下,没有藏匿着东西……”二哥说着,将衣裳递到了墨阮的面前。 墨阮嫌弃地看了看那脏兮兮的衣裳,根本就不想触碰,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个颜色,那小厮便走了上去,开始胡乱地翻看。 “这妖女的首饰呢?”墨阮看着,冷不丁地说了一声,道。 就是这一句话,二哥的冷汗当即便流了下来,他咬着牙,吞吞吐吐了好久,实在是接受不了墨阮的眼神,只得伸手一掏,掏出了史清倏给他的珠子和耳坠。 二哥摊开手,‘噗通’一声跪在了墨阮的面前,“这、这贱丫头身上的首饰……都让小的掳来了……还有几件儿,小的买给了丞相府外面儿那做生意的……换了酒喝……” 说罢,他顿了顿,不敢去看墨阮的表情,“小的有罪!求丞相责罚!” 墨阮心下呼气,下人们见钱眼开他又不是不能理解,他作为一介丞相,还真的贪史清倏几件首饰不成?更何况现在他是为了找那遗诏。 于是胡乱摆了摆手,“拿走拿走拿走!权当你的赏钱了!” 这时,那小厮搜刮完了,二哥叠好了的衣裳被他翻的杂乱不堪,小厮摇了摇头,“丞相……没有找到类似遗诏的东西……鞋底都划开了……” “什么!?”墨阮一瞪,不信邪似的伸手去翻起了史清倏的衣裳来。 “会不会……是在衣服的夹层里边儿啊,她受了这么多日鞭刑,衣服都这么烂了,应该也藏不住的啊……”二哥见状,在一旁说着,忽然墨阮的手触碰到了史清倏的那根木头簪,二哥一愣,道,“遗诏也不会是一块儿木头吧?前几天贱丫头想着收买小的,还说让小的把这木头当了去还钱呢……嘁,真是看不起人!” 不知道是否和二哥说的话有关系,墨阮只是看了看那木头簪,便丢了回去。 没有遗诏。 墨阮咬着牙,“你们几个把衣裳拿进去,看着她换好,给我把她带出来!” “是!” 墨阮不信,史清倏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和遗诏有关的人,她身上没有的话,就一定是被她提前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是她又能藏到哪里去?刘得一说那日沈伦似乎是给了史清倏什么东西,她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墨阮找人捉了过来。莫非,遗诏早就给了史清倏,那日那所谓的东西不过是个没用的玩意儿? 史清倏很快穿好了衣裳,被二哥等人拖拽了出来。 “墨阮!你到底想做什么!”史清倏骂道。 墨阮抿唇,脸色一变,笑道:“你们几个!谁让你们这么对她的!赶紧给我放开!” 二哥等人一头雾水,这丞相究竟是唱哪出? “呼……宝樱郡主,这几日叫你受苦了,先前是我杀性太重。你该知道颇黎对你的心思吧……”墨阮轻声道,“我的孩儿颇黎他 第510章 糖衣 闻言,史清倏轻蔑地一笑,她挺了挺身子,想让墨阮看清楚自己身上的伤口们,道:“不会过分苛责?墨阮丞相,您是失忆了还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啊?还是说……墨家的所谓的‘不会过分苛责’,是只要人还在喘气儿就算了?” 墨阮的呼吸声音格外沉重,他是在拼命叫自己压住对史清倏的仇恨和厌恶。 若不是那遗诏或许是被史清倏藏了起来,他才不会如此忍耐,他必须趁着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之前,让史清倏乖乖地把遗诏交出来才行! 墨阮干咳了两声,道:“宝樱郡主,先前颇黎也没有直接同我表明过心思,这不……他今日说了对你心悦,我便立刻赶回来了,宝樱郡主向来大度,还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当然了,你若是怪老夫也罢,但莫要归罪于颇黎便是……” 这墨阮,分明就是拿墨颇黎来做挡箭牌的,他真以为偷梁换柱、说些其他的事儿,自己的思绪就会被他带跑了? 史清倏心道,并没有说话,她自然是知道墨阮如此就是为了那一封所谓的‘遗诏’,心中也确信他此时是不敢杀了自己的,于是才一脸的不屑,想看看他究竟能舔着个老脸做出什么事儿来。 墨阮见到史清倏不吭声,只好又自己咳了两声以缓解尴尬,扭头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道:“你们几个!带宝樱郡主去客房,找几个丫鬟来服侍郡主沐浴更衣!手脚都利索这点儿,胆敢有怠慢,我定叫你们生不如死!” 墨阮说罢,那小厮便弯着腰一脸讪笑着请史清倏随他走。被囚禁在这小小的柴房里面,实在是脏的受不了了只能用木桶里面剩下的脏水稍微擦一擦,史清倏早就嫌弃自己得不行,既然此时墨阮自己请她沐浴更衣了…… 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史清倏此时可是完完全全地贯彻了这句话的‘宗旨’,她脸上一笑,身子一扭,大摇大摆地便跟着小厮一起走了。 史清倏刚走,墨阮便死盯着她的背影,同自己身旁另一个小厮道:“你快些去一趟皇宫,把小少爷叫回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史清倏都是不可能听得进去的,与其自己败光了尊严,倒不如让墨颇黎来劝说她。 尽管,墨颇黎是自己的儿子,史清倏未必能够以平常心对待他,但是权衡之下,墨阮还是如此决定。 看着几人纷纷离开,二哥等人只能是无奈地叹着气。 果然,墨阮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吩咐他们现在要去做些什么,他们在墨阮的眼中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罢了。 “二哥……丞相这是唱的哪出?该不会是要……送那小丫头‘上路’了吧……”老六看着所有人消失的那条路,心下不安。 “莫要乱说!”二哥蹙眉,斥了他一声,“这是在给小丫头糖衣炮弹,收买人心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小丫头,自求多福吧…… 镶金的榆木浴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上面浮了一层鲜红的花瓣,翡翠屏风身旁站着的是两名低着头的小丫鬟。 “郡主,奴婢来帮您更衣吧。” 史清倏刚走进来,其中一个小丫鬟便走了上来,史清倏轻轻一笑,顺从地张开了双手,“好啊,来吧。” 褪下了又脏又破的衣裳,史清倏迫不及待地钻入了浴盆中去。许久没有接触过如此温热的水温了,一下子竟叫她不能接受,觉得身子刺痛得难受。泡了许久,这才适应过来。 一个小丫鬟一面帮她洗着,另一个从外面取了一身新的衣裙走了进来,她将衣服轻轻放在一旁,伸手去叠起了史清倏的破衣裳,问道:“小郡主,您的衣裳,奴婢帮您扔了可好?” 史清倏摆了摆手,示意她随意。 只是小丫鬟并没有急忙出去,反而是多看了两眼那枚木头簪,道:“小郡主这样的身份,怎的只带一枚木头簪呢,这可不符合小郡主的身份啊。” “嘁,还不是柴房那边看门的几个男人,我别的首饰都给了他们,只是这木头簪看不上,”史清倏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继续享受着温水的舒适感,“他们啊,有眼不识泰山,这木头簪虽然不起眼,可上面镶嵌的那珠子,可是一块上好的璞玉,雕琢成型之后价值连城呢。” 说着,史清倏这才睁开眼睛,笑着看了看那小丫鬟,“不过我看我也活不长了,你若喜欢,送你?” 小丫鬟赶紧摇了摇头,连目光都收了回来,“小郡主的物件儿,奴婢哪能索要呢?奴婢这就去把破衣裳扔了去,待会儿服侍小郡主更衣。” 史清倏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将身子更多地泡入了温水中去。 沐浴完后,小丫鬟说吃食已经备好了,就在客房里,史清倏摸着自己那咕咕直叫的肚子,都不用人请,自己便迫不及待地叫丫鬟带她去客房了。 她身上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花样繁琐华丽,只是尺码似乎大了一些,裙摆一直拖在地上。估计是墨阮的哪个妾室的衣裳,随手取来给她穿了。 史清倏嫌这衣摆太长,索性一把提起来,大大咧咧地去了客房。 ‘砰’的一声,客房的大门被史清倏一把推开,她这才竟然发现,房间里竟然是有人的—— 墨颇黎显然也是被这推门声吓了一跳,只见他一个激灵,赶忙转过了身来,他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想要仔细看看史清倏,却才发现她竟然如此美的不可方物。 刚沐浴完的少女浑身都散发着清香,长发披散,只挽了一个髻带着那根木头簪,衣裙宽大反而更显的其人的娇小。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跳加速。 “宝、宝樱郡主……”墨颇黎看了史清倏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史清倏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撩着裙子,于是赶紧放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直奔饭桌而去。 “墨公子怎么在这儿?”史清倏直接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及礼数,虽然是在跟墨颇黎说话,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面的那一盘子五花肉,拿起筷子的右手早就蠢蠢欲动了。 “额,我是来……”墨颇黎说的吞吞吐吐,似乎是在构词,“宝樱郡主,父亲同我说过了,他可以不计前嫌!只要……” 第511章 嘴硬 “哎哎哎,打住打住啊,”史清倏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味道爆炸在味蕾上,好吃的快叫她哭出来了,“咳咳,什么叫‘不计前嫌’啊?你是不是还想说,你那父亲准备‘原谅’我了?只要我乖乖地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的确是墨阮的原话不错,,墨颇黎叹了口气,史清倏这丫头如此聪明,他越是绕弯子反而越会适得其反,心中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直说。于是坐在了史清倏的对面,道:“宝樱郡主,皇上的遗诏是不是在你手里!?” 史清倏就知道墨颇黎来不是简单的嘘寒问暖的,她面不改色,一面吃着菜一面道:“在啊,自己找。” 墨颇黎蹙着眉深深地看着史清倏。若是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会如此有恃无恐?这遗诏若是真的给了史清倏的话,那也一定是被她藏了起来。 “宝樱郡主!现在局势已定,你如此聪明的人,何不趁早放手,交出那道遗诏,待我父亲登上王位,定能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劝道,“你若是死活不肯交出来,届时父亲发怒,我也拦不住的。” 史清倏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我说墨公子,你说……我若说我不知道什么遗诏,你们肯定是不信的,我若说有,你们又会让我不得安生,我到底要如何,你们才能放过我呢?” “你将遗诏交出来,我可以跟我父亲说要他放了你。” “可我没有,”史清倏道,“总不能伪造一封,再装模作样地交给你吧?” 看着史清倏还在淡定的吃着菜,墨颇黎怎么能就此放弃呢?就算不是为了那遗诏,为了史清倏……他也得要出来啊。 墨阮只给了他一个时辰,若是到最后也没找到那遗诏究竟在何处,墨阮定会改用酷刑,逼得她最后不得不说出遗诏何在来。 “宝樱郡主,我真的心悦于你!”墨颇黎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只要你能交出遗诏,我便立刻娶你,届时,江山是我们墨家的,你就是墨家江山唯一的皇后。颇黎言出必行,宝樱郡主你如此聪明,怎会放着那荣华富贵不要呢?!” 只可惜,史清倏还真就不把那些东西看在眼里。比起坐金丝笼里面的百灵鸟,她更愿意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麻雀。见过这么多的人,谁不是或多或少地在为了权力而奔走?也只有沈夙愿意抛开一切跟她做麻雀了,她又怎么可能背叛他。 史清倏摇头,连连叹气,总算是肯放下手里的筷子了,“墨公子,第一,我对你所说的荣华富贵没有半点儿兴趣,第二,就算是我真的倒戈了,你觉得,你的父亲肯让你娶我、让我做墨家江山的皇后吗?” “有我在,我定能护你周全!”墨颇黎闻言,忍不住上前去打断道。 “护我周全?”史清倏的表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似的,她轻轻撩开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自己那条满是伤痕的胳膊来,“墨公子,在你那强权的父亲面前,你能做什么?又能如何护我周全?” 墨颇黎的话都被史清倏堵在了喉咙里。他不知道史清倏在那几日饱受苦刑,如今看到史清倏那原本雪白得如小婴儿似的胳膊上竟然是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疤痕,他这才意识到一切。 史清倏笑了笑,整理好衣袖后,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当然了,我也不是在埋怨墨公子,君子之交平坦如水,我本来也没对墨公子有什么期待的……然后就是我要说的第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如此苦口婆心不就是想让我交出遗诏吗?可那遗诏的事情我真的毫不知情,你们不信,我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墨颇黎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大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墨阮气冲冲地走了进来,骂道:“史清倏!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莫要不知好歹!” “父、父亲!?”墨颇黎一惊,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一旁跨出一步去,挡住了身后的史清倏。 “史清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然而墨阮根本就不在乎墨颇黎是否想要护着史清倏,他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他,指着依旧坐在位置上的史清倏厉声说道,“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这墨阮此时就如同是一条疯狗一般,史清倏丝毫不怀疑他绝对会折磨自己到死,说实话……心下的确是慌。 可是,她穿越一遭,总不能辜负了这第二条命吧?这条命本来就是意外得来的,她就算是赔上性命换取正义的胜利……也并没有任何的亏损。反正多活的这一世,她也做了不少大事儿,值了! 想着,史清倏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只有拼命掐住自己,她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依旧那般淡然。她轻轻一笑,道:“哎哟哟,看墨丞相这副样子……若是再找不到那遗诏的话,怕是要被一道遗诏逼的失心疯了吧?” 史清倏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墨阮气得直发抖——因为那道遗诏,让他明明离着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却不敢动手,他以为此事好几日不曾睡过安生觉了,如今已经快要到了最后的关头——他,怎么可能认输呢! “来人!给我打!打到这妖女肯开口了为止!”墨阮手一挥,看着史清倏的双眼中仿佛有浓郁的血色一般,下人们纷纷上前来钳制住史清倏,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到了客房之外的空地上去。 不知墨阮从哪里取来的两条软鞭,他轻轻一笑,随手丢给了小厮们,“哼,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命硬!” 史清倏被粗暴地摔到了地上,甚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只知道墨阮的话音刚一落下,鞭声便从自己的耳边响起——那声音散去之后,她才感觉到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她死死地咬着牙,不肯让自己松懈,可是那软鞭如雨点般向她的身上打来,鲜红的血被溅了一地,这新伤覆着旧伤,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妖女!遗诏到底在哪里!” 史清倏双手护头,从缝隙里探出视线去,“有,也绝对不可能给你!” 第512章 哀求 “父亲!父亲求您别打了!” 史清倏那刚换上的鹅黄色衣服瞬间又变得不堪入目,可见她背上的血痕,一道道交叉着,触目惊心。墨颇黎终究还是忍耐不住了,上前一步去,对墨阮大声说道:“万一、万一宝樱郡主她真的不知道呢!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臣子之女……皇上未必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她。父亲您这样打……就是打死她了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啊呀!” 墨阮冷冷地瞥了墨颇黎一眼,语调之中毫无感情:“既然如此,那就打死算了。” 闻声,那几个小厮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手上动作的力道更大了一些,一鞭又一鞭,次次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史清倏的身上。 一开始史清倏还用力去躲避,后才她才发觉原来以一个姿势来承受鞭打才是最舒服的,只要蜷缩起来、等待后背被打的几乎麻痹,她就不会更加痛苦了。 只是这样的法子很快便被其中一个人识破了,他狞笑一声,“哼!单打一处算什么!你给老子翻过来!”说着,上去便是重重的一脚,直接将史清倏踢翻。 紧接着,鞭子又一次落了下来,史清倏看到那鞭子从自己的脸颊上扫过,带起了一道血红。 “父亲!别打了!” 这次,随着墨颇黎的声音,史清倏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能喘息了。 她艰难地把眼睛睁开,才发现竟然是墨颇黎直接扑了过来,用双手撑地,将自己整个圈在了怀中。几道鞭打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小厮们这才纷纷停下手来,面色为难地看了看墨颇黎,又赶紧去看墨阮的脸色。 墨阮的脸,已经黑到了极致,他双目扫过墨颇黎,满眼的失望和愠怒。 “呼——”感受到鞭打停了下来,墨颇黎这才喘了几口粗气。 他只是被打了几下便疼得受不了了,可想而知,现在的史清倏该有多么的痛苦。 “父亲,求求您别打了……史清倏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就算是活着……又怎么可能能阻拦了父亲的路呢!?”墨颇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动作,跪在了墨阮的面前,却还是没让史清倏直接暴露在他的视线之内,“父亲不是说了……待大业成后便让孩儿娶她的,您、您怎可以失言!” “你这逆子!”墨阮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想要上去打人的冲动,“给我滚开!你竟然敢为了一个妖女忤逆你的父亲!?” 墨颇黎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史清倏,果然,无论如何他还是不能够坐视不理啊…… “父亲!孩儿还欠她一条命,上次若不是她出手相助,孩儿早就一命呜呼了……父亲,求求您放她一命吧!她、她已经被打成这副模样了……放在丞相府中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墨阮颤抖着举起自己的右手来,眉毛竖起,脸颊上爆起了一道道的青筋,全身都气得发抖,他那双深陷在眼窝的眼睛愤怒的瞪着墨颇黎,骂道:“你这逆子!为了一个妖女……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吗!你给我滚开!” 墨颇黎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会杀了史清倏的。不管他对史清倏究竟喜不喜欢、喜欢到什么地步,他欠着史清倏的那一条命也不得不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若是今日不能保住史清倏的命,哪里对得起她的那一句‘君子之交’? “父亲!孩儿不孝,此生只忤逆您一次,您若执意要打,便连同孩儿一起打!” 墨阮闻言,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变成了遇上大火的干柴,所有的热浪一下子便用上了头,“打!给我连同这逆子一起打死!” 小厮们拿着软鞭,是迟迟不敢动手。可是下一秒便对上了墨阮那发红的眼睛……这几日来,自家丞相愈发癫狂,这一点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时未必能拦得住墨阮的路,只是他寻不到遗诏,便将全身压抑了这么久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而已。 偏偏墨颇黎又要顶撞他……墨阮便更加不快了。 “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墨阮一瞪,吼道。 小厮们当下不敢再怠慢,咬着牙猛力抽打了下去。 雨点般的鞭子落了下来,一开始墨颇黎还是跪在原地默默忍耐着,可忽然余光瞥见没能把所有的鞭打成接下来,索性一个扭身,将史清倏整个压在了怀中,用自己的全身将她护了个周全。 说内心中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激,那绝对是骗人的。可史清倏却也没打算因此而对墨颇黎改观。 他为人正派,绝对是不折不扣的仁人君子,这一点她在那日墨颇黎救起落水的老少时便清楚了。可是他是君子,和他与自己为敌又有什么冲突呢?道不同不相为谋,史清倏最终还是不能接受他。 “墨公子……” “这条命是颇黎欠宝樱郡主的,”史清倏刚一开口,墨颇黎便打断了她,咬着牙低声在史清倏的耳边说道,“如今颇黎还清了,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如此甚好。 史清倏轻轻一笑,只可惜,那人是墨阮,只怕墨颇黎就算是给自己赔了命,墨阮也不会叫她活着离开了。 最终墨阮还是看不下去,他一声令下,叫了两人上前来将墨颇黎拉开,鞭打便再一次落在了史清倏的身上。 “父亲!父亲求求您了!”墨颇黎大喊着,这可惜他此时全身都使不上力气,根本就挣扎不过两个下人的钳制。 就在史清倏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之时,忽然从院子外面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小厮,那小厮满头是汗,‘噗通’一声摔着跪在了墨阮的面前,慌张道:“报、报、报告丞相!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看到了沈小王爷他会京城了!” 沈夙? 小厮口中的那四个字传人了史清倏的耳中,叫她忽然有了些精神。 “他说沈小王爷单枪匹马突破了禁军的包围,直接杀入了皇城中去……” 墨阮眉头一蹙,看了看史清倏。沈夙忽然回来了,还那般急切地去了皇宫?难不成…… 第513章 周旋 “父亲!”见墨阮分了神,墨颇黎急忙说道,“那沈夙这个节骨眼儿回来,又是如此急迫,显然不是寻宝樱郡主无果而归的,那遗诏、那遗诏说不定就在沈夙的身上!” 不管遗诏究竟是不是在沈夙的那里,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墨阮被别的事情吸引过去了。 墨阮看看墨颇黎,又看着史清倏,那双眼睛中精光四射,看起来是诡异又精明。 终于,思索了片刻,墨阮这才挥了挥手,示意拿着鞭子的小厮们先退下去,道:“你们几个把这妖女给我关起来,不,给我绑起来!待我去一趟皇宫查探情况,等我回来,我要看着这妖女一点一点死在我面前!” 说罢,小厮们便纷纷丢开了手里的鞭子,上前去拎着史清倏,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 墨阮又顿了顿,继续道:“小少爷受伤了,你们把他带下去处理伤口,今日叫他好生歇息。” 言下之意,便是将墨颇黎软禁在屋中,免得他生出什么别的想法来。 说完,墨阮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全然不顾身后墨颇黎的呐喊。 史清倏强咬着自己的舌根,好不容易才能让那逐渐模糊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眼前的景物尽是一片昏暗,不过还好,她知道自己被人拖着回到了那间关押了自己将近十日的柴房之中。 墨阮没有安排二哥等人去做什么,他们就知道留在原处苦涩地守着一间空了的柴房。只是几个人都以为墨阮是带史清倏过去享福的,却怎么也没能想到史清倏再度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血水。 “这、王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小丫头怎的……”坐在门槛上的二哥是最先注意到她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果真是史清倏,吓得惊坐而起。 “嘿,这妮子嘴太硬,死活不肯说那遗诏究竟是在何处,这不,墨阮丞相一怒之下要把她打死呢!”架着史清倏的其中一个男人回话道,脸上满满的幸灾乐祸,“丞相有事儿入宫去了,叫我们好生看着她,待丞相回来,再‘处理’这丫头片子!” 说着,两个男人已经架着史清倏走到了拆房的门前,二人用力一推,便将史清倏推了进去。她此时哪里有力气反抗,只能是任由着推搡,摔在了地上。 看那两个男人刚把史清倏推了进去,有转手去取一旁的麻绳,二哥一惊,赶紧上前阻拦道:“哎哎哎!王大哥……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把这妖女捆到柱子上啊,她那么狡猾,若是跑了怎么办!” 二哥看了看那奄奄一息的史清倏,她已经伤得如此之重了,再叫人捆在柱子上面儿,这不是逼着她去见阎王呢吗?尽管知道史清倏是必死无疑的,他也不能看着她受这么多的这么啊,于是上前了一步,按住了王大哥拿着绳子的手,道:“王大哥,您看,这妖女都快死了……这、丞相还留着她的命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呢,若是绑起来真的死了,你我怎么跟丞相交代啊……” 王大哥蹙着眉头看了看二哥,仔细一想觉得他说的竟然在理儿,“不过……捆起来可是丞相的意思。” 二哥笑了笑,直接从他手里夺过了绳子来,“这事儿哪能劳烦王大哥亲自动手啊?小的将妖女的双脚捆上,看她这副模样,爬都爬不起来,再说了,有哥几个在外面儿看着呢,一准儿是跑不了的!” 说着,他便走入了柴房之中,用绳子在史清倏的双腿上捆了几圈,史清倏能感觉到他力道极轻,心中感激的不得了。 二哥一边绑着,一面趁着外面的人不注意时从怀里取出了什么,不由分说地塞入了史清倏的手下,她抬头定睛一看,竟然是包着草药的那只小小的包裹。前几日她用了不少,就只剩下了一点儿,没想到二哥的心思这般缜密,偷偷将草药也收了起来。 默不作声地将剩下的药给了史清倏后,二哥便退了出去,将房门一关,,对两人说道:“真是辛苦王哥你们了,这儿有我们四人盯着呢,您两位先回去休息着?” 史清倏迫不及待地打开药包,直接取了里面味道最浓的一味药材压在了自己的舌下,苦味直接窜入了她的喉咙深处,让她的头脑又清醒了不少。 一面忍着痛给自己的伤口止血,她一面听着外面的声音。 或许是那两个人见过了墨阮对史清倏的仇恨,生怕出了什么问题赔上自己的性命去,所以不管二哥他们几个说什么,都死活非要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看管史清倏。 后来直到那王哥怀疑起二哥他们是别有用心的,二哥生怕暴露,只好赶紧停嘴,任由那两个人留在这里了。 他本是想,待二人离开之后他便把史清倏放开偷偷带出去。 一个小丫头,有没有做什么天理难容的恶事,承受这么多……连他这没娶亲、没儿女的大男人都看不下去了,他真是不能理解,那墨阮也是三个姑娘的爹爹,怎么能忍心对她下此狠手。 要命不要命的,二哥和其他三人商议过,这墨阮对一个小丫头都这般歹毒,更莫要提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下人了。反正也是被当做弃子‘处理‘掉,他们何不多做一件善事呢?到时候到了阎王爷面前,他们也好用此事来吆喝吆喝,来年投个好胎。 可是这二人却非要留在这里,他们自然是不敢多动了,只能装作平静似的坐在了一旁,可是心下早就焦躁不安起来了。 好在,墨阮一直也没有回来。 终于,那二人呆了半个多时辰时便觉得浑身疲惫,其中一个说着肚子饿了要去一趟膳房,而王哥见那人走了,心中愤愤不平,所幸瞪了二哥一眼,“喂!你们几个好好看着那妖女啊,老子去趟茅房。” 机会来了! 二哥当即起立,压下了心中的喜悦,道:“好好好!王哥您放心去吧,有我们在呢!” 王哥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子儿,嘟嘟囔囔地便离开了。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他们便急忙扑过去打开了柴房的门,手忙脚乱地帮着史清倏解开了脚上的麻绳。 “小丫头!趁他们还没有回来,你快些跑!我叫老六背你出去,后院儿有个狗洞,虽然是埋汰了些,但是总比没了命好!” 第514章 诈病 就在他们要伸手拉起史清倏来的时候,却忽然见到她摆了摆手,似乎是并不想离开。 “小丫头!你叫丞相给打傻了吗?再不走,等丞相回来了,非把你打死不可!”老六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史清倏愁苦地说道。 史清倏却依旧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二哥,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带会儿他们回来了发现没有了我,必然会拿你们问罪的……” “你这小丫头!死到临头了还在想其他的!”二哥骂道,“赶紧走,我们几个反正也是一死,哪里还在乎是早是晚了!?你这臭丫头……身上该是有那遗诏的吧?你得活着回去,切莫叫那心肠歹毒的墨阮奸计得逞啊!” 听着二哥的话,史清倏心中一颤,原来二哥不知何时早就察觉到了,所以……墨阮拿起那木头簪的时候,他才会故意那么说。 不过,史清倏还是微微摇头,“二哥,你这么机警的人,做这等苦差事真的是浪费了……” “臭丫头……你先逃出去行不行!?” “不,我不用逃。”史清倏坚定地回答道,“沈夙回来了,我失踪了这么多天,他此时一定已经知道了消息,所以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倒是你们……二哥,你们四个赶紧逃吧,离开京城,要么就去侯府,只要说明情况给我娘亲说明了,侯府一定会保住你们的!” 说实话,史清倏提出的建议十分令人心动。 离开丞相府,若是没有一个靠山的话,那必定是凶多吉少的,而侯府是现在唯一一处能够和丞相府正面对抗的地方了。不过……这样的日子他们也是受够了的,就算是去侯府做下人,还不是永远只能做一个下人吗? 再说了,这最后谁能赢还不一定,侯府也不见得是最安全的地方, 二哥看了看身后的兄弟们,对史清倏道:“小丫头,二哥我做腻了下人了,就算是逃了,也不去你那侯府里了,不过我这些弟兄们……就劳烦日后你这小丫头多照应了。” 还不等史清倏说话,老六忽然上前了一步,道:“二哥!我说过的一直跟着您,您不去侯府……我也不去了!” 他话音刚落,另外两个人也赶紧上前来纷纷对二哥表态。不到这样的时刻,这兄弟情深还真是表现不出来。 连一旁的史清倏看着,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呼……二哥,你我现在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有件事儿我也不能继续骗你们了。” “何事?”二哥挠了挠头。 史清倏微微一笑,道:“其实那些首饰啊……根本就不值两千两银子,最多也就二百两……不过二哥您放心,若是你我都有命活下去,这两千两,我一定还上。” 二哥无奈地一笑,“小丫头,真当二哥我现在还在意那点儿银子啊?你等着你的夫君,那就等吧,我们几个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说罢,他们几人便退了出去,将门再一次好生锁了起来。 看来他们是不打算逃了,史清倏微微叹息,也不在说什么。 离开的两个男人很快便回来了,倒也是无事发生,史清倏又在原地躺了一会儿后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墨阮乘坐马车匆匆地赶到了皇宫去,就是害怕沈夙是带着遗诏回来的,只想要在他把遗诏取出来、交给沈谧之前从中拦截住。 他匆匆赶到的时候,便听完沈夙去了沈谧的光华殿,心道不好,急忙赶了过去。 尚未走进门时,他便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音,心中有些狐疑,但还是走了进去。 寝殿内,沈谧和钟太医等人坐在床边,而床榻拉着帘子,隐约能够透过薄看到里面坐着的人。 沈谧见到墨阮自己便闯入了自己的寝宫,眉头一蹙,讽刺道:“墨丞相现在还真是厉害,进我寝宫竟然不通报便直接进入,真当自己是篡位成功的皇上了吗!?” “咳咳,”墨阮也是太过心急,这才不管不顾的,他笑了笑,道,“五殿下,臣只是听闻小王爷返京了,心中挂念着宝樱郡主的安慰,这才急忙赶来问问小王爷的情况的。” 沈谧冷哼一声,真当他不知道这个墨阮到底是有何居心吗? “咳咳咳咳——”坐在床榻上的人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声音,“墨丞相真是费心了。” 墨阮一头雾水地蹙了蹙眉,问道:“这人……莫非是沈小王爷?” “唉……沈小王爷在京城之外遇到了伏击,带出去的十来个人全军覆没,他也身受重伤,方才老臣勉强给小王爷吊住了命,只是伤口又多又深,弓箭上还淬了毒……”钟太医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连连叹气,“老臣派了人去取药,待会儿,还要给小王爷他们解毒……” 沈夙竟然半路遇上了伏击!? 墨阮心下一愣,难不成是墨颇黎安排的?不过不管此事是何人所为,是真是假,他都不怕。 他压着笑意,道:“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小王爷请放心,臣必定全力追查此事,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小王爷受苦,臣不能安心,请五殿下准许臣在外房等候,小王爷的毒解了,臣这才能稍微安心下来……” 他不走,自然是为了提防沈夙诈病趁此机会将遗诏转移了。 沈谧挑了挑眉,微微点头,挥手示意他去外面等候着。 墨阮才刚一离开,躺在床上的人便立马从里面掀开了帘子——哪里是什么身负重伤的沈夙,根本就是完好无损的长吾。 他急忙从床榻上下来,作为一个下人躺在五皇子的床榻上他自然是心有余悸的。钟太医则上前来,伸手轻轻取下了那根戳在长吾喉咙右侧的银针。 “咳咳咳……”长吾轻咳了几声,嗓音恢复的他本来的状态,便赶紧单膝跪下,低声道,“五殿下,下人逾矩了。” 沈谧只是胡乱地摆了摆手,目光不安地看着窗子外面,“没事没事,呼……只希望小王爷他能找到倏儿丫头吧。” 第515章 仇恨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史清倏身上疼的难受,可是身上的疲惫感又是根本无法阻挡的,所以史清倏这一觉睡的格外难受。 脑子昏昏沉沉,却还是能感受到身上的痛楚。 睡着睡着,似乎耳边突然出现了什么格格不入的声音,她猛地惊坐而起,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之人。 是墨颇黎。 他已经将柴房的门一脚踹开,史清倏的视线绕过了墨颇黎的身子,便看到了门外在地上躺得七歪八扭的几个男人。 “你……” 还不等史清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来,墨颇黎便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快步离开了柴房。 “我把他们打晕了,宝樱郡主,我这就把你送出丞相府去。”墨颇黎健步如飞,明明是在自己家的府邸里面,却还要做贼似的躲开夜巡的家丁,他可能这辈子也没有如此憋屈过。 史清倏心下叹了口气,说好了两不相欠的,这墨颇黎却还是选择了帮助自己,她咽了口口水,道:“墨公子,多谢。” 墨颇黎没有回话,只是带着史清倏到了丞相府最外围的围墙底下,他警惕看了看周围,纵身一跃,便借力跳上了围墙。 “何人!?” 就在墨颇黎在围墙上站定的时候,同时一名一袭黑衣的蒙面男子从外面也跳了上来,二人显然都没有预料到事情竟然这么巧,同一个时间不说,还偏偏挑选在了同一处地点,二人大眼瞪着小眼,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沈夙!?“ 墨颇黎怀里的史清倏一看,几乎根本就没有多想,便喊出了这个名字。 即便是沈夙一袭黑色夜行衣、用黑衣蒙面,她依旧能当下认出那人来,毕竟眼睛从来都是不会骗人的,沈夙在看到史清倏的一瞬间流露出的心疼、惊喜还有愤怒,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墨颇黎闻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严重是满满的戒备和敌意,“原来是传说中的沈小王爷,在下久仰,如今见到了,您却为何这幅飞贼似的打扮呢?大名鼎鼎的沈小王爷……来我丞相府是想偷何物啊?” “把倏儿放开。“沈夙冷漠地同墨颇黎说道。 他刚一回京便听说了史清倏已经消失了将近十日的事情,匆匆回到了皇宫中时这才发现连皇宫都被墨阮的禁军包围了起来。 沈夙当下意识到自己前去柳州的这几天,京城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恨那柳州和京城之间的消息被阻断了,他没能早些赶回来。 与沈谧等人匆匆会面之后,沈夙还是决定先去把史清倏给找回来。沈谧说了他们的推测,在京城各处都没能找到她,所以史清倏此时很可能就在丞相府中。二人合计了一下,这才合力出了个计策。 把长吾留在皇宫里,叫他扮作沈夙,是为了按住墨阮。沈夙想的是偷偷把史清倏带出去,不惊动任何人是最好的,毕竟史清倏的身上又‘十分重要’的东西,绝不可以再带着她冒险下去了。 却不想沈夙刚一潜进来,便撞上了似乎是想要把史清倏带出去的墨颇黎。 “沈夙!墨公子他——咳咳……“见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史清倏之好赶紧说道,只是身上太疼、毫无力道,声音听上去格外的虚弱,“墨公子他是要送我出去的……你别紧张。” 按理说,墨颇黎只想着把史清倏平安送出,此时见到沈夙,该是把她交给沈夙才是。 可是不知为何,得知此人是沈夙的一瞬间,墨颇黎便心头一紧,顿时恨意涌上心头,他将史清倏单手往肩上一扛,道:“谁说的!?你进了我们丞相府,就莫要再想着逃了!” “嘶——“如此剧烈的动作,让史清倏身上那些好不容易合上了的伤口当下又裂了开来,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墨颇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可言而无信!” 墨颇黎冷哼了一声。 他把史清倏送出去,史清倏便会感激他,可若是沈夙把她救了出去,那么史清倏怎么会还记着自己的好呢!?宁可做些无用功,倒不如就不做那君子。他要告诉史清倏,没有沈夙,自己一样可以护她周全! 沈夙闻言,也无心再和墨颇黎僵持下去,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对着墨颇黎的脸便挥出一拳。墨颇黎不急,身子一偏,便灵巧地躲了过去,他刚一扎稳身子,便用空闲的那只手挥出一拳来。 沈夙轻轻一跃,一脚踢向了他那只面而来的拳头。二者相撞之后弹开,倒是双方都稳稳地落了下去,史清倏却是完全被震得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疼的她直呲牙裂嘴着。 两个人显然没有打算到此为止,沈夙再一次冲上前来。史清倏被头朝下着扛在墨颇黎的肩上,随着二人的打斗动作不断地被甩来甩去,只能勉强咬着牙拉着墨颇黎背后的衣裳。谁叫她此时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呢。 其实不只是史清倏难受,扛着一个人在身上,根本就使不出全力,还要和武功那样厉害的沈夙过招,逼得墨颇黎只能放弃了自己的进攻,勉强躲过沈夙的攻击。 若不是顾忌墨颇黎身上的史清倏,他早就不想再继续和他浪费时间了。但即使是他收敛了许多,几番过招下来,墨颇黎早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沈夙看准了时机,趁着墨颇黎尚未反应过来的时间当下冲了上去,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墨颇黎地面门之上,顺手一捞,将史清倏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倏儿莫怕,我们这就走。”沈夙一只手拖住了史清倏,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头让她好好靠在自己的肩头,柔声安抚道。 看史清倏身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色来,沈夙当下便决定先带她离开,本是无心同墨颇黎继续交战下去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时候,墨颇黎再一次冲了上来。 看着墨颇黎的拳头从史清倏的脸颊旁边略过,沈夙眉头一蹙,右手一甩,直接从袖子里甩出一把短刀来,他灵巧地在空中一转,反握住刀柄尽力一挥。 刀锋划破了墨颇黎的脸,让他变得更加狰狞。 “滚开。”沈夙冷着脸道。 “不可能!” 第516章 得救 看着墨颇黎如此不识好歹,沈夙心中的怒意当下就被激了起来。 他又不了解在这偌大的丞相府之中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只是墨颇黎是墨阮的儿子,他们父子二人都在为了篡夺王位而做这么了那么多的事情,不管是逆臣,还是逆臣之子,都该杀! 沈夙单手挥舞短剑,即使是带着史清倏,动作上也没有丝毫的停滞。墨颇黎的每一次进攻都无端落空,不仅如此,还被沈夙手中的利刃砍伤了几处。 最后一脚,沈夙直接将他踹下了围墙去。 墨颇黎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捂着自己流了血的肩膀,恶狠狠地瞪着沈夙,“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沈夙玩了个剑花,将短剑反握着收好,居高临下地看着墨颇黎。他若是肯叫他们离开,沈夙自然不会把新仇和旧恨拿到今日这样的情况来结算,可他若是不依不饶的话…… 墨颇黎忽然挺了挺身子,大喊道:“来人啊!有人把宝樱郡主带走了!来人——” 只听得“嗖”地一声,谁也没能看清楚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史清倏愣愣地抬起头来,只见原本被沈夙握在手中的短刀已经直冲着墨颇黎飞了过去,锋利的刀刃直接划开了他的喉咙—— 一刀封喉,墨颇黎的面容扭曲,有血水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他挣扎了两下,向后一倒,再也没有了动作。 而那把利刃,已经戳.入了土地之中,没入了一大半…… 史清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登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要如何做才行。 沈夙一把摘下来自己夜行服最外面的斗篷,将史清倏整个蒙在了里面去,“倏儿莫怕,我们走。” “等等!沈夙!”史清倏一愣,忽然想起还有事情尚未处理妥善来,便赶紧叫住了他,道,“沈夙,在丞相府……应该是西南角的柴房门前,墨颇黎打晕了六名男人,那里面四名身穿麻布衫子的男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你还有余力的话……可否将他们救出来……” 史清倏说的小心翼翼,因为她知道沈夙刚从柳州回来,便赶过来救自己,一定是很疲惫了,所以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是此时自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只能去麻烦沈夙了。 沈夙微微点了点头,对史清倏温柔地一笑,“好,我先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说罢,沈夙纵身一跃,便带着史清倏离开了丞相府。 被沈夙带着飞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史清倏早就已经习惯,她低声跟沈夙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二哥他们的事情,竟然是愈说愈困—— 迷迷糊糊之中,史清倏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好在沈夙的轻功好,每一步都格外稳健,所以她便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直接完全昏死了过去…… 二哥醒过来的时候,见到外面的天都亮了,他先是感觉到了后颈处传来的痛感,随后才发现自己自己正处在一个颠簸不止的地方,而自己的三个兄弟,正七歪八扭地躺在身边。 “嘶——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二哥爬起来,这才看出自己是在一驾马车里面,他猛地去掀开帘子,竟发现外面的景色不是自己认识的京城,他一时间脑子无法反应,只能对马车前的车夫问道,“敢问车夫大哥!这、这是什么情况?我们怎么会在马车上?” “哟,醒啦?公子说叫我把你们带出京城,越远越好……这去哪儿也没说,”那车夫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用手帕包裹着的小东西来,交给了二哥,“对了,喏,昨晚那公子叫我给您的,他说您看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公子?”二哥迷茫地接过了那手帕来,心道莫不是墨颇黎?他将其轻轻打开,竟发现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他当下便懂了——这是宝樱郡主那小丫头做的,至于那位‘公子’……便必定不可能是墨颇黎,他回想着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那小丫头说过的——沈夙回来了,他一定会去救她…… 看来,是那公子就是沈小王爷无疑了。 二哥看着那银票,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丫头啊,真是叫他恨不起来。果然他先前决定了保护她是对的,这样可爱的人,被佞臣杀了该有多么的可惜…… 史清倏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很亮了。 她动了动身体,入目的是陌生的床榻、陌生的屋子…… 而沈夙正站在窗子旁边,单手轻轻扶在窗框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沈夙……” “倏儿?”听到了史清倏那柔软的声音,沈夙猛地一个回头,面带惊喜的笑意扑了过来,“怎么样?感觉身上还有何处不舒服吗?慢点儿慢点儿,身上有伤,别撕裂了。” 在沈夙的搀扶下,史清倏缓缓地坐了起来,沈夙赶紧取来柔软的枕头垫在了她的背后。 “沈夙,这是哪儿啊?”史清倏坐起来又好好看了看周围,确定是她没有任何印象的地方。 “柳州的一家驿站里,”沈夙柔声道,“倏儿醒了,先把药喝了吧,舒公子——” 说着,沈夙忽然对门外喊了一声,舒子平便端着一只碗从外面推门而入,还带着一脸的嫌弃,哈欠连天。 “子、子平!?”史清倏一愣,“这里不是柳州吗?你怎么在这儿啊?” “还不是你家小王爷!”舒子平一脸怨恨地把手里的碗塞入了沈夙的手中,“作为连夜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什么都没说便被带到了柳州来,若不是那人带着沈小王爷的令牌,我真以为我这是遭人算计了!” “噗……你一个医师,谁会费心思来算计你啊……”史清倏忍不住吐槽道。 舒子平一脸不服气地拽着一把椅子坐在了她床榻旁边,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喂喂喂,我可是专程赶来救你的!你就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啊!?” 史清倏刚想继续反驳,沈夙便把盛着药的汤匙直接塞入了史清倏的嘴巴里。 第517章 死讯 舒子平的性子就是这般不羁的,沈夙早就知道,也并不会介意,毕竟这舒子平对史清倏是绝对的忠心,又是难得的安分守己。此人是可以重用的,沈夙还是清楚的。 吃完了药,史清倏这才开始发问,“沈夙,我们怎么在柳州啊?为何不当下回京城?” “我把墨颇黎杀了,墨阮大怒,现在已经调兵四处搜寻封城,”沈夙面不改色地说道,“倏儿你身受重伤,不适合再带你颠簸了,我们在这柳州,正好可以休养几日,顺便等着皇宫里五殿下他们的消息。” 昨晚,墨颇黎的喊声的确是惊动了丞相府中的下人们,只可惜沈夙动手快,他们匆匆地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墨颇黎死在了那里,满地鲜血,戳在土里的短刀刀鞘乃绝佳的上品,一看便知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用到的。 丞相府的下人们都吓坏了,好好的小少爷,怎么……怎么说死掉就死掉了呢!? 那墨阮本是守在沈谧的寝宫之外,正在洋洋得意中,觉得这遗诏他今日是拿定了的,却怎么也没能想到,等来的消息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被人杀于丞相府中的消息。 “什么!?”墨阮‘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了似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丞、丞相……”前来报告的小厮低着头,满脸的恐惧,“我们到的时候……小少爷已经没了气儿……就只有这把短刀……” 小厮把短刀双手呈上,墨阮颤抖着接了过来,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愤怒和惊讶远远大于了丧子之痛的悲伤之情,他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瞪着那把刀,“这刀绝不是寻常人能拿到的……” “回、回丞相,另外我们还发现……宝樱郡主不见了……” “你们、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墨阮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愤怒,他飞踢一脚,将那小厮直接踢翻在地。 墨颇黎的功夫并不差,却被人直接杀了,毫无反击之力,而同时史清倏又消失不见了,墨阮当下便懂了——定是有人去救史清倏,害的自己的孩子也丧了命的! 他正思索着究竟是何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忽然头脑之中灵光一现——沈夙!? 几乎是踹地,墨阮直接闯入了身后的房间之中,只见沈谧、钟太医等人都在里面,床榻之上早就空空如也。同时他更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长吾,方才并不在屋中。 中计了—— “好你个沈谧!竟然敢算计我!?”墨阮将手里那带着血的短刀摔在了沈谧的面前,怒吼道。 沈谧微微一笑,方才已经有小厮进来通报过了,沈夙杀了墨颇黎,但是因为墨阮还在皇宫里面,侯府那边又有一些他们的禁军,所以只能带着史清倏先去找安全的地方疗伤。 “墨丞相这是何意?” “沈夙呢!?”墨阮瞪着那长吾,骂道,“你这该死的下人,连本相都敢欺骗!?” 长吾微微后退了一步,躬了躬身子说道:“从始至终在下也未曾说过我便是沈小王爷,一切都是墨丞相自己猜测的,怎能怪在下欺骗?” 话粗理不粗,长吾也好,钟太医也罢,的确没有人告诉过他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沈夙。 看着墨阮咬牙切齿的样子,沈谧心中是格外的开心,他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墨丞相,您这急吼吼气呼呼地找沈小王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还有这把短刀……嘶,这血水是何人的?” 墨阮抿唇,双手死死地攥着拳头,青筋早就已经暴起,面容格外可怖。 他现在没办法说。 若是说他怀疑自己的孩儿被沈夙杀了,那么便必然会让人问:“为何好端端的,沈小王爷要去你的丞相府上杀了你的孩儿?” 如此一来,岂不就是自爆了他囚禁史清倏的事情了吗? 孩儿被杀,还不能开口控诉……这等哑巴亏……他必然不能忍耐! “呼……”墨阮深呼吸了几口气,道,“回五殿下的话,方才有家丁来报,臣的孩儿在家中遭歹人袭击,臣想沈小王爷曾在大理寺任职,想着拜托他帮臣追查幕后真凶的……既然小王爷不在,那么臣也就不再继续叨扰了……” “哦?原来如此啊……”沈谧点着头回答道,“丞相放心,沈小王爷受伤,自然是不能在我这里养伤的,待他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我自会转告。” 墨阮忍耐着点了点头,“多谢五殿下……臣家中还有事儿,就先退下了……” 强忍着心中万千的思绪离开了光华殿,墨阮心中的恨意这才猛地爆发出来。他带着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回了丞相府去。 史清倏怎么样,他已经不管了。下人们已经将墨颇黎的尸体收拾好了,擦干净了血渍,让他好好地躺在了床榻上。 墨阮到了的时候,墨颇黎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冷却了下来,脖颈上系着一条白色的丝带,墨阮知道那是为了遮住伤口的,但他还是很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于是伸手过去接下了袋子,一道斜着却很深的口子便露了出来,触目惊心。 墨阮看着,一拳重重地打在了床榻一旁,声音之大,下人们听着便觉得疼,可他却依旧是面不改色。 “呼——”不知道过了多久,墨阮这才长长地呼了口气,对身边的人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丞相的话……方才小的们巡夜,忽然听见丞相府西边儿的围墙那边儿传来了小少爷的喊声……说是有人把宝樱郡主给带走了……小的们匆忙赶过去的时候……就只看到小少爷躺在地上,身旁、身旁插着一把短刀……”身旁的小厮上前一步,低着头回答道,“小的们后来又去了趟柴房……果真,那些看门的都晕倒了,宝樱郡主……也不见了……” 没人知道墨颇黎本是被墨阮关在了屋中,又是怎么跑到那偏僻的地方去的,现在墨阮也没了心情追究此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悲痛万分,不过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如往日一般冷漠—— “沈、夙……你杀我儿的仇,我墨阮一定会报的!” 第518章 战事 听完沈夙所言,史清倏思索着点了点头。 “哎,那……除此之外,京城里现在的情况如何?”她又抬起头来问道。被关了那么多日,而她被墨阮软禁起来的时候,一切事情都尚未发生。 “唉,别提了,京城现在啊……人心惶惶的,”一旁的舒子平抢先说道,“墨阮自导自演了你的失踪,并且以此为由将策反的禁军们都带入了皇宫去,不仅如此,连侯府外都被安插了一批。虽说他们尚未开始行动……可光是一群人为在外面……就已经足够叫人害怕的了。” 史清倏一愣,她以为墨颇黎安置在柳州的部队才是墨阮要用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早就用了策反的军中部队,“这个墨阮……胆子也太大了吧。” “前几日京城戒严了,连一只鸟儿都跑不出去,京城的百姓们好多都想逃了,免受波及,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舒子平耸了耸肩。 沈夙微微点头,舒子平作为平民看到的自然是京城百姓们眼中的景象,而他虽然一直在柳州,消息封闭着,但是昨晚回京后简单地同沈谧交谈了一下,对于现在的情况也有了一点儿的了解。 虽然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墨阮的禁军占了上风,但实则不然。 羽林卫、加上沈谧这边可以号令的禁军,也不在少数,只是沈谧尚按兵不动,并不打算同墨阮正面顶撞。现在手中的兵力和墨阮打起来还微微有些吃力,再加上柳州境内,墨颇黎带回来的大军,让他不得不忌惮一二。 但那都是昨天以前的情况了,如今沈夙回京,沈谧便知道柳州的事情已经不用再考虑了,一旦再有遗诏问世,墨阮的禁军之中必定会有人倒戈,介时,便是翻盘的时候了。 至于那遗诏……有还是没有、在什么地方…… 沈夙轻轻看了看史清倏,他相信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了。 “现在皇上已然病入膏肓,墨阮又用禁军封锁了养心殿……”沈夙轻轻道。 “什么!?”史清倏大惊,不可置信地问道,“那、那皇上现在岂不是很危险吗?禁军封锁了养心殿……可有派遣太医进去?” 沈夙微微摇头,“五殿下说未曾,不过墨阮倒是一直允许皇上喝你先前开的方子,那遗诏的事情他没有弄清楚之前,应该是不会轻易让皇上死的。” 听了这话,史清倏才微微安心。虽然只喝药并不能让沈伦的身子好起来多少,但有总比没有强。一想到现在京城里面的情况,史清倏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种阴云密布、城市残破的景象来。她甩了甩头,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么多。 这么多天与世隔绝,史清倏有一大堆想问的,于是拽了拽沈夙的袖口,“沈夙,说起来……你去柳州,应该是为了墨颇黎带回来的军队吧?” 沈夙微微点头,轻轻敲了敲史清倏的头,“我是带兵去歼灭墨颇黎的部队的,为了害怕柳州的军队给墨阮他们通风报信,五殿下这才封锁了消息。只是没想到……倏儿你遇险的消息也没能告诉我……我若是早知道的话,你便不必受那么多苦了。” 史清倏赶紧摆了摆手,“别这么说沈夙,我受多少苦都没事,最重要的是你在最关键的时刻来了,救下我了,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可能早就死掉了吧……” 她早就知道沈夙没有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牵绊住了的,所以她从未焦急过,因为心中坚信,只要沈夙抽开了身,他便一定会来。 “唉……沈夙,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史清倏摸了摸自己的头,她昨晚应该是已经被沈夙安排了人梳洗了一番,长发完全披散着,她扭头一看,便看到了自己的枕边放着那枚木头簪。于是心下微微呼气,并没有赶紧过去拿它。 “现在……还急不得。”沈夙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头,凑过去帮她整理好了身后的枕头,温柔地说道,“好了倏儿,你先再睡一会儿吧,这几日你安心在此修养,别的事儿交给我来处理即可。” 好几天离开了柔软的床榻,史清倏躺在这上面还真是觉得很留恋。沈夙那么一说,刚睡醒的她还真是觉得又有了困意,于是点了点头,在沈夙的搀扶下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沈夙和舒子平一同退了出来,二人也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心有灵犀地朝着客栈的大堂走了过去。 “舒公子,那孙平如何了?” 二人从桌案前坐了下来,便有小厮上前来给他们斟茶,沈夙手中转着那茶碗,面无表情地问道。 舒子平无奈地点了点头,“已经无事了,不过小王爷您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一些,这一出手便是奔着‘死’字去的,您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把他给抢救回来吗!唉……既然不想叫他死,当初就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啊……” 面对舒子平的埋怨,沈夙竟然一点儿都没觉得他无力,只是轻轻偏了偏头,单手托着头,回答道:“那小子也是走错了路,但是却是难得的可造之材……” 他顿了顿,脑中会想起昨天发生在战场上的事情来,“若是倏儿的话,必定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人被埋没。” 只不过是误伤了一个敌军的副将而已,放在以前,沈夙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多愁善感,但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愈发体谅别人的感受,不愿意让每个人的期许落空了。他知道,自己会如此完全都是因为史清倏。 舒子平闻言,只好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沈夙,道:“话说沈小王爷,是时候让我给您看看手臂了吧?明明受伤了却还是非要去救小郡主……真不知道您是怎么用一只受伤的手杀了墨颇黎的……” 沈夙一愣,不自觉地动了动自己的右手。骨节处传来了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刺痛。 他轻轻一笑,把手伸了出去,“怪不得倏儿那么看重你,你和她啊……还真像是一个人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519章 将心 事情还是要从柳州城内的事情尚未解决的时候说起。 沈夙和墨颇黎的副官孙平二军僵持道到了第八日的时候,孙平这边彻底是出现了危机。 “副官……我们在这么僵持下去,就算是不被沈小王爷他们领兵杀进来,也会饿死的!”副手劝道。 他们被逼到现在深处的这一小块阵营里面,属实是落荒而逃,军饷和饷粮一大半都在奔逃的路上丢失了。先前他们使用墨颇黎给的钱财来向城边和城中的百姓们购买的粮食,可如今拎出来的钱财已经见底,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派出去送信的人……”孙平抬头看了看副手,话还没有问完,便从他脸上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来。 孙平垂下头去,表情绝望得可怕。 “副官……我们失联这么久了……”副手咬着牙说道,“墨副将他一定会注意到的!说不定、说不定我们再拖几日……他便会带着人过来的!您现在可绝对不能放弃啊!” 孙平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放弃,可……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副手知道,他们这么多人,粮食撑不过一天去,这人不吃饭是没什么,就是会没了力气,被沈夙趁机打进来的话…… “副官,我们可以找周围的百姓要粮食啊!反正、反正战争年代,百姓们都是要无常上交粮食做军饷的!” “不可能!”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孙平当下厉声否决了副官的这一想法。 现在根本不是什么战争年代,他这堂堂的护国兵,将战火引到了国家的内部来便已经觉得对不起脚下的这片土地了,若非是军令难违,他也不想要如此的啊。 孙平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身边那一身正气的墨副将便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往日呆在昱国的边关,虽然日子枯燥又辛苦,却也没人说过什么埋怨的话,相反,军中兄弟们摔跤骑马,日子倒也算得上是痛快。 直到有一天,墨颇黎把自己酝酿的多年的计划尽数告诉了他。孙平不得不承认,当墨颇黎许诺待事成之后封自己为护国大将军的时候,他居然心动了。当时的他坚定地认为,他听从副将的命令,所做的一切便都是正确的。 可事到如今他才幡然悔悟——这样意欲篡位夺权的事情,不管加上了多少看似正义的说辞,那都是天理不容的事儿。 “不能那么做,若是那样做了,就算是副将他真的得到了皇位……又如何能够叫人信服!?”孙平拼命地抓着自己地头发,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桌案之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召集所有人,我们今晚跟沈小王爷鱼死网破!你告诉兄弟们,想活下去的……就换上百姓的衣服藏进去,不怕死……就随我一起冲出去,至少,不能让所有的兄弟们都白白送了死。” 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他便无法再继续回头了。即便是已经知道了,此战,必输。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他以为。 就在筛选出了百余人的‘敢死队’后,孙平准备带人冲入沈夙的军营中时,忽然便有了探子来报,说似乎看到了沈夙那边忽然有两军交战,打的格外激烈,沈夙的部队损失一大半,现在也就只剩下了七百人左右。 孙平自然下意识地以为那是墨颇黎的救兵,但心中实在是不敢轻易下结论,将那么多兄弟们的命都赔上去,于是还是决定自己先带人过河,若是真的有了能够交战的条件,他再叫所有弟兄过去,将沈夙一举拿下。 当他们偷偷渡河过去的时候,果真发现沈夙他们早已经是溃不成军。 孙平当即决定发起进攻,真切地去刺探一下虚实。 沈夙刚经历了一场鏖战,早已经是筋疲力尽,脸上满是血迹。面对孙平百余人的进攻竟然是毫无反击之力,右手被孙平的一脚直接踹得骨头‘咔嚓’一响。 看着沈夙手中的剑因脱离而掉在了地上,孙平这时才彻底放下了心来。他大手一挥,将所有的兄弟们全部召集出来,准备一举拿下。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右手坏掉了的沈夙竟然会用左手剑,他更没有想到,这一切只是一出戏,一处沈夙为了将他们全部引出、精心编排的好戏。 他的人马刚聚集起来,忽然四周便传来了阵阵喊声——沈夙安排着藏起来的剩余人马纷纷冲了出来,顿时间血流成河。 “你、你竟然使诈!”孙平抱着自己被砍伤了的右手,气喘吁吁。 “兵者,诡道也。”沈夙左手使剑,灵巧地一转,“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 “呼……”孙平闻言,凄凉地一笑,他看着沈夙那坚定的眼睛,总觉得在这荒原之中,似乎只有他的眼睛在散发着光芒一般,“兵不厌诈啊……都说沈小王爷用兵如神,如此看来,倒是真的……是我输了。” 他看了看身后的战场,自己的兄弟们不是被杀了,便是被人捉住。一想到他们曾经把命都交给了自己,自己却没能打得过沈夙,他便觉得无颜面对他们。 不,更重要的是……他和沈夙之间的战争,本事可以避免的,若是当初……没有答应墨颇黎该有多好。 孙平轻笑,双手举过了头顶,“沈小王爷,我认输,可我的兄弟们对墨家的事情并不了解……他们都还是赤字中心的将士……还希望您能……” 话音未落,孙平忽然看到沈夙的身后,副手正举起手里的刀来——就在那刀将要落下的那一刻,沈夙当下回过了头去,剑锋直冲副手的胸口而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动作那么快的,只是知道,他,绝对不能再叫无辜者枉死了! 利剑刺入肉体的声音传来,收回去的剑带出了一片血渍,沈夙看着眼前的人一愣。 “副、副将!——”副手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他根本就不敢相信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孙平的胸膛被沈夙刺穿,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520章 机会 “副将!!您、您为何要替属下当刀啊!”副手抱着孙平的身体,泪水当下变佣了出来,“臣、臣已是身受重伤……这条命是死是活都已经不在乎了……副将您若死了,兄弟们又该叫谁带领……那击杀反贼的大业,兄弟们又跟着谁去完成啊!” 孙平捂着胸口,痛楚叫他还尚且能够保持清醒,他轻轻一笑,“呼……其实……沈小王爷他们并非反贼……反贼、反贼其实是……我们自己啊……” “什么!?” 此事不光彩,墨颇黎也知道,但是他又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否则关键时刻定会无法收场的,这也是他把实情告诉给孙平的原由。可是对与其他的人,一律都是称五殿下沈谧和燕小王爷沈夙寓意谋反,他们必须赶回来平定战争。 这也是孙平觉得心中最煎熬的一点。 兄弟们斗志高昂地穿越了大半个昱国的国土,千里赶回京师就是为了保护国家,他们却不知道……其实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祸患。 “小瑜,此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们的……我也后悔啊,可我、我不能不听墨副将的命令……如今我死了,也算是、也算是对此事有了个交代的……”孙平道,疼的他几乎无法呼吸,“你们跟着小王爷……他、他公私分明,不会乱杀不知情之人……” 副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平,他绝对不会相信他们那向来心善正直的副将会做那种事情,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的一切,逼得他不得不相信一切…… 孙平轻咳了两声,继续道:“小瑜,你要加油建功立业……你是我带到军中的……所以连着、连着我的那一份一起……报效国家……” “副将!副将!!” 说罢,孙平便猛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动作。 那副手哭了两声,登时抬起头来,怒瞪着沈夙,“你……是你杀了副将!” 沈夙脸色一冷,看着拎着刀扑上来的副手,他一挥剑,手起刀落,副将整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方才孙平的话,叫他险些分了神,幸好他赶紧叫自己回过了神来。 “小王爷!所有人基本都控制住了!”就在此时,飞云将军从远处跑了过来,他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对沈夙行了个军礼,“真不愧是沈小王爷!如此高超的计谋,特意将时间定在这孙平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果真一用便奏效了!” 沈夙用衣摆擦试了一下刀刃上面的血,将剑收回道了剑鞘里面去,“行了,让大家收拾一下战场吧。” “是!”说罢,飞云便蹲下了身子去去看那孙平,毕竟是一个将领,即便是尸体也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沈夙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的飞云惊讶地喊道:“呀,这孙平还有气息!?这命也太硬了吧,让我来送你上……” “等等!”沈夙当即回头,赶紧叫住了那准备彻底杀了孙平的飞云,他微愣,但最后还是说道,“飞云,把他带回营帐里面,找医师来。” 也是因此,才有了后来沈夙把舒子平带到柳州,让他救活了孙平的事情。 沈夙知道,自己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说出‘这孙平还有气息’这句话的人是飞云。 先前飞云护送史清倏去东吾给五公主送亲,这么多年过去了,飞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喽喽来。沈夙看中的飞云的本事,这才选择了他跟随自己杀到柳州来。 当然了,史清倏当年在草原上说过的那一席话,飞云都跟沈夙讲过。当时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沈夙只是心中感慨,史清倏这小丫头就是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她看不得有心之人伤心,所以对于她当年说过的那些‘谎言’,沈夙只好替她继续隐瞒了下去。 飞云曾说过一句话,“多亏了小郡主告诉属下,沈小王爷您心中还是看到了属下的努力的,这是支撑属下这么多年来如此拼命提升自己的唯一动力了!” 就是这句话,让沈夙的感触极深。 那孙平本性也不坏,作为军人,听从将领的话更是无可厚非的,更重要的是……他宁愿一人赴死也要保护所有不知情的兄弟们,这样的人,他沈夙无论如何都是厌恶不起来的。 所以他想,若是能够给孙平一个机会的话,他也一定会像飞云一样大有作为的。 “小王爷!那个孙平醒过来了!”跑过来的正是飞云。 沈夙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对舒子平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去看看。” 孙平也被安置在了客栈的一间屋子里面,沈夙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心口上缠绕着绷带,脸色惨白,正迷茫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插着的银针。 一看到沈夙,他先是一愣,顺便便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他咬着牙,面容似乎有些痛苦,“为何……要救我?” “因为昱国还需要你。”沈夙道。 如此重要的话,他偏偏是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让孙平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表情呆滞地盯着沈夙,盯了好一会儿。 “哎呀呀,需要你就是需要你,小王爷觉得你以后还有机会将功赎罪呢,所以才让我抱住了你的命!”见到气氛实在是尴尬,舒子平只好走了上去,故作气愤地狠狠拍了一下孙平的肩膀,“你给我好好躺下!这银针是吊命的,一根也不许乱碰!否则我白白忙活了大半宿了!” “小王爷他……不怪我做了错事?”孙平懵懵地被舒子平推搡着,只好再度躺了下来,犹犹豫豫地轻声问着舒子平。 舒子平极其不耐烦的回答道:“哎呀,说了将功赎罪就是将功赎罪!这你都听不懂的吗!?” 他自然是听得懂的,可是不敢相信。 谋反这样的大罪,沈小王爷竟然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 他赶紧去看沈夙的表情,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 “小王爷!”孙平忽然翻身而起,跃到地上直接单膝跪在了沈夙的面前,“臣孙平,愿追随小王爷的脚步!将功折罪,万死不辞!” “哎哎哎!你这人!”舒子平吓了一跳,自己说的话竟然全被他当做了耳旁风。 只是看到孙平那认真的模样,他也只好作罢,微微叹了口气,笑道:“呼……算了。” 第521章 风雨 这日‘早朝’,所有人等候了许久的‘暴风雨’终于彻底爆发了。 前两日墨阮匆匆处理了一下墨颇黎的丧事,他在他的墓前仅仅是呆了一日,也就是那一日,将心中所有的仇人一一地翻了出来,刻在了自己的眼前。 这盘棋,他酝酿了一辈子了,他为了这场博弈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心血……他,绝对不可以输! 就在所有的大臣们都聚集在朝堂之上商议事情的时候,忽然便听到了大殿之外传来的阵阵脚步声,下一秒——之间数百名禁军提着刀涌入了大殿之中,而墨阮,则在禁军的团簇之中缓缓地走了进来。 “都别动!过去站好了!”禁军们及其粗暴地推搡着众位大臣们,迫使他们都移动到了一处去,而墨阮一党的人们,则自动地移动到了墨阮的身后去了。 沈谧自然也站在人群之中,他丝毫没有慌乱,依旧如平日里那般沉着,问道:“墨丞相这是何意?” “何意?“墨阮笑的令人心中发颤,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禁军们便往前走了走,把手里的尖矛对准了沈谧的喉咙,“当然,是要把你们都给杀了,坐上我墨家江山的龙椅啊!” “大胆!你这佞贼,皇上还好好的呢,竟然敢谋划弑君篡位!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一人站出来骂道,只是刚说完这话,便立刻被禁军的尖刀逼的眼下了他后面的话,他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可笑……”墨阮笑道,“我已经派了禁军过去‘清扫‘门户,现在嘛……你的皇上应该是已经上路了吧?不过你也别急,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你的皇上了……” “报!报告丞相……养心殿、养心殿那边……”墨阮的话音刚落,那刘得一小太监便从外面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墨阮见他满头大汗,表情慌张,顿时眉头一蹙,一看这便是养心殿那边出了事儿的意思啊,于是骂道:“你这废物!养心殿怎么了!?” 刘得一看了一眼他,这才敢说道:“养、养心殿那边儿……奴才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禁军们已经都被愈林卫‘处理‘干净了……现在羽林卫包围着养心殿……不、不好进去啊……” 在这皇宫中,现在除了那不知道究竟身在何处的沈夙之外,还有谁能够动用羽林卫的?墨阮一瞪,表情仿佛是要吃人似的看着那沈谧,“沈谧!好啊你,敢跟我玩儿阴的!?” “还不都是跟墨丞相您学的?”沈谧笑了笑,表情里丝毫没有畏惧。 “丞相……那皇上那边儿……” “去他妈的!”墨阮骂道,飞踢一脚将那刘得意踹翻在地,“那老不死的,就算是叫羽林卫门保护着,也活不了几日了!来人,给我把他们统统拿下!” 禁军们听到命令,刚要开始行动之时,忽然听的大殿之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吼声:“我看谁敢再次造次!” 众人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来者是羽林卫统帅郭丞,以及那一直在外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贺小将军——贺阎。 二人身穿盔甲,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百余名羽林卫以及朝廷的禁军。另一方势力的涌入,瞬间让整个大殿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双方对峙,好像下一秒便会展开一场血雨腥风一般。 墨阮震惊地看着那贺阎。 他不是没有猜到沈谧他们会多做准备,只是他从未想过,这远在边关的贺阎,竟然都被他们偷偷摸摸地调派了回来。不过……这贺阎小将军在或是不在,他都不惧怕! “嘁……准备的倒是挺齐全的,连贺小将军都被你们给叫回来了?”墨阮道,“不过……没用!来人!给我上!” “我奉劝墨阮丞相不要这么做,”贺阎将腰间的刀一抽,那刀身磨过刀鞘的声音听的所有人身上汗毛一束,如此清澈的声音……只怕是往脖子上割一刀便会当下没了命……贺阎看了看手里的刀,道:“这刀剑无言,在此处大打出手,只怕是会伤及无辜……只怕届时两败俱伤不成,墨丞相你还得为此拼了命……” “哼……两败俱伤?”墨阮笑了笑,从身上摸索出了信号弹来,丢给了一旁的刘得意,同他使了个颜色,刘得意便赶紧拿着信号弹跑了出去。 贺阎若失不提起此事来……他险些就要忘记了,就在那距离京城咫尺之间的柳州城中,还有他的孩儿墨颇黎带回来的大军呢! 说什么‘两败俱伤’?只要这信号弹放出去,现在眼前的这些人求饶都别想求! 信号弹在殿外炸开,沈谧自然是注意到了,却也心下不慌,相反,他同身侧的史渊等人对了对眼色。这墨阮,总算是想起来信号弹的存在了……不光是他,就连他们,也早就期待着看到即将到来的这一幕呢…… “这这这……他、他用信号弹交了谁人啊!?”不明真相的大臣们早就慌做了一团,只能躲在贺阎他们带来的禁军身后,企图他们能够在待会儿打起来时保护自己一命。 大殿中又对峙了一会儿,几乎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所有人便同时听到了从远处而来的激昂错杂的马蹄声音。 “遭、糟了!?墨阮怎么还有军队!?” 墨阮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胸膛越挺越高,快了……再过一会儿,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马蹄声音越来越近,墨阮笑着扭头一瞧,便看到一匹黑马直接冲上了大殿来,而那黑马之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墨颇黎所说的孙平……而是……沈夙和史清倏二人! “什、什么?”墨阮一整,急忙向外看去,只见罗列在大殿之外的,哪里是什么墨颇黎的军队,他们身上是白甲蓝衣,分明……就是沈夙带来的人! “怎么会这样!?”墨阮咬着牙,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令人觉得可怕的低吼声来。 沈夙抱着史清倏飞身下马,他轻轻顺着白菜的脖颈,道:“墨阮,你的千秋大梦,该醒了。” 第522章 新王 史渊早就担心坏了史清倏,尽管早就知道了沈夙已经成功救出了她,却还是心中担心的打紧儿,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他急忙上前几步,将史清倏揽入了怀中。 只是此刻还不是可以跟女儿说家常话的时候,史清倏也只是拍了拍史渊,示意他放心。 墨阮瞪着沈夙,自己的杀子仇人就站在眼前,叫他怎么能不愤恨呢?他甚至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去把沈夙的脑袋给割下来! “好……不错,既然你们也来了……”沈夙强压着心中的想法,僵硬地鼓着掌,“那你们两个、就跟着所有的人一起去死吧!” 话音刚落,只听的大殿之中四处传来刀出鞘的声音,禁军们纷纷上前来,剑拔弩张、蠢蠢欲动。 “住手!”喊话的人,是史清倏,只见她已经离开了史渊的身边,站在大殿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史清倏压着心中的紧张,慢慢地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了那枚跟随着她的木头簪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史清倏用力一掰,便把木头簪给掰成了两段,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从木头簪的里面取出来一只半指长的布卷。 看到了这里,墨阮便一切都懂了,他的脸涨的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眉头更是紧蹙起来,身体不住地发着抖—— 遗诏。 他苦苦寻觅了那么多日的、那将他逼的几近疯狂的遗诏……竟然,就曾经在自己的手边!? 史清倏轻轻展开,她此刻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封帛书,也正因如此被卷成一团塞在这木头簪里面,才没有像普通的宣纸一样损坏了。 “奉天承运——” 她刚大声地念出了这一句,忽然之间,整个大殿内所有的人纷纷跪了下来,连禁军们更是急忙丢开了手中的兵器,将头埋的老低。 人生第一次,面对这样大的场面,放在以前史清倏就是做梦,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替皇上宣布遗诏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有什么填着、压着,紧紧地连气都喘不上,牙齿彼此大家,全身都在颤抖,她两根指头捏着遗诏,剩下的三指全部在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墨阮没有跪,他呆滞地看着史清倏,直到刘得意在一旁拽了拽他的衣摆,他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跪了下来。 史清倏余光瞥见他跪了下来之后,这才继续开始诵读帛书上面的文字:“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安定王皇五子沈谧,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随着她的声音,仿佛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沈谧轻轻抬起头来,双手举过了头顶,道:“儿臣领旨——” 史清倏将帛书交给了沈谧,沈谧刚一站起来,她便急忙跪了下来,大声喊道:“恭迎新王登基!” 紧接着,跪着的大臣们、禁军们,还有羽林卫们纷纷跟随着史清倏的声音齐齐地高喊着:“恭迎新王登记——” 沈谧也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他看着手中的遗诏。明明这是他毕生的梦想,可……这一刻真的发生了的时候,似乎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值得开心了。 他动了动喉咙,“众、众爱卿平身——” 那声音明明是自己的,可是,却又陌生的不像是自己的。 “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只有墨阮一人仍旧跪坐在原地,双眼空洞无神,呢喃着自己口中的话。 “这一定是假的!”突然之间,墨阮从地上猛地跳了起来,愤怒地指着沈谧手里的帛书,“你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遗诏!” “丞相……大势所趋,我们……还是算了吧。”他身后有人轻声说着。 若是没有遗诏,一切都还好说,可是偏偏这遗诏是有的,且墨阮将养心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出来,他们已经输了,除非,杀了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否则即便是墨阮窜了位,他这抢过来的江山也不可能长久。 可是那又是何其困难的事情呢? 此时的墨阮哪里还会听得进去的,成王败寇,今日,不是他登上王位,便是死在这大殿之上,他,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呢!? “你们给我上!给我上啊!把沈谧给我杀了!他胆敢伪造遗诏!给我杀了他!” 禁军之中一部分人再度拿起了刀来,只是摆着架势,却迟迟不敢上前。而方才拥护者墨阮的禁军的另一大半,则是根本不肯再听他的号令。 胜负已定,他们没必要再为了一个失败者而拼命。 “启、启、启禀新王陛下!”这时,大监忽然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直接跪在了沈谧的面前,将手中的盒子毕恭毕敬地递交了上去,“此乃前王命奴才带给新王的物件儿……” 沈谧微怔,大监本该在养心殿守着自己的父皇的。却还是将盒子打了开来,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玉质的传国玉玺,还有一枚虎符。 大监继续说道:“新王,前皇说了,给您这东西,该到了陛下用用自己的权利的时候了……” 自己的……权利? 沈谧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两枚象征着无上的权利的东西,良久,他长呼一口气,伸手高高举起了虎符来,“众将士听令!” 当下,所有的将士身形一正,齐刷刷地喊道:“臣等在!” “墨阮奸佞,私藏禁军,结党营私,企图弑君篡夺皇位,犯大不赦之众罪!众将士给我把他及他的党羽拿下!” 话音刚落,剑锋纷纷出鞘,两派人马瞬间便打做一团,场面一时之间极度混乱。 羽林卫统领郭丞也抽出腰间的佩剑来,对自己的人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慌乱!保护新皇上和各位大人们!” “是!” 训练有素的羽林卫们没有参与那场厮杀,而是迅速以包围之势为主了以史渊为首的各位官员们,毕竟他们从始至终都站在沈谧的这边,早已经是沈谧的心腹重臣,绝对不可以叫他们也收到波及。 史清倏站的最远,羽林卫顾及不到,索性沈夙就在身边,她便赶紧乖乖地躲在沈夙的身后。 “都给我死!” 第523章 平静 墨阮的面容扭曲得简直不像是人类可以达到的程度,他不知从何处摸索出了一把小匕首出来,双手握在了手中,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夙。 屡次破坏他的好事、杀了他的孩儿、又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带着那史清倏一起搅和他的棋局……这样的仇恨,不共戴天! “沈夙!还吾儿命来!——”墨阮如疯狗一般朝着沈夙扑了过去。 沈夙眼睛一睁,伸手贴着墨阮那握着刀的手臂伸了过去,在刀尖即将触碰到自己的脖颈之时,他忽然手上一勾,用一记轻轻的四两拨千斤,便将墨阮手中的匕首推了开来。 紧接着,他左手上前死死抓住了墨阮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向里一拉,顺势腿上一个用力,便用膝盖踢向了墨阮的腹部,力道之大,如同五脏六腑在一瞬间被碾醉了一般。 沈夙顺势夺过了墨阮手中的匕首,轻轻放开了手,墨阮便痛苦地蜷缩着倒在了地上,根本就无法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墨阮,让沈夙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渐渐地腾升了起来——史清倏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拜他所赐,胳膊上、腿上、后背上,甚至还有脸颊上的血痕,每一道,都是沈夙对这个男人的必杀之心! 他双拳紧握,忽然反握着匕首,整个人猛力刺了下去。 “啊——” 墨阮的惨叫声传遍整个大殿,吓得战斗中的禁军都不禁一愣。 沈夙攥着刀柄,那匕首刺穿了墨阮的右手手掌,甚至没入了地板大半截。 “沈、夙——” 墨阮艰难地看着沈夙,他的头刚要抬起来,便被沈夙的另一只手猛地按回了地上,头和地面的猛烈撞击,叫他眼前直冒金星。 “你,没资格喊我的名字。混账。” 语调及其生冷,就连史清倏都不禁浑身一颤,似乎有寒气直接逼入了身体里似的。 沈夙把那匕首抽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又一次一把插了下去。 “啊——”疼的墨阮浑身直抽搐,血水殷了一大片。 沈夙看着墨阮终于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墨阮,我不杀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你对我的倏儿做的一切,在你死之前会一一偿还干净的。” 史清倏心下一颤,原来沈夙之所以杀性如此之大,竟然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吗? 其实……她自己给墨阮两鞭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不过,一想到沈夙这两天在换药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问起她身上的伤,却一直默默地记在心中,她便觉得心下暖得很。 说完那些话,沈夙这才回过身子来,轻轻摸了摸史清倏的头,轻笑着说道:“对不起倏儿,我吓到你了吧?” 不得不说,沈夙这变脸的功夫可真不是盖的,川剧都没他变得好。明明方才的眼神那么冷漠,对待史清倏时却是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似的。 这样的他,史清倏怎么会害怕,怎么能不爱呢? “当然没有!”史清倏赶紧说道,“沈夙……谢谢你记得……” 看着史清倏左边脸颊上不规则地分布着的三条血痕,沈夙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摸了摸。 脸蛋儿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就算是史清倏天生丽质,可是脸上多了痕迹之后也难免会让她的脸大大的减分,可史清倏却从未说过什么留疤啊之类的话,连同身上的那些痕迹也是,密集得可怕。 沈夙知道史清倏有让疤痕减淡法子,可是若是没有办法全部消掉,一个女子要带着满身的伤疤生活……是否又太过于残忍了呢? 墨阮一党的禁军已经没有多少了,很快便被禁军们全数拿下。至于那些墨阮的走狗们,误杀了几个,其余的全部活捉。 混乱了这么多日的朝堂,似乎在一瞬之间便被尽数肃清了。 “禀报新王!墨阮佞贼的党羽已经全部被抓获,全听候新王发落!”贺阎将手中的剑一收,单膝跪在沈谧的面前,大声报道。 沈谧此时还不太适应那龙椅,所以即便是大监叫他坐上去说话,他也没有答应,一直站在桌案之前,“好!辛苦贺将军了!将墨阮及其党羽全部关入天牢之中,谋逆之罪,责株连九族!三日后午门行刑!” “启禀新王!”在沈谧说完之后,沈夙忽然跪下说道,“臣以为,佞贼墨阮,利用废太子沈轩、逼死小殿下沈然、是这场祸端的始作俑者,又对宝樱郡主囚禁、私刑,企图销毁前王遗诏,罪责之大,不该是杀头这么简单!” 沈谧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着呢,自己现在能够成为新王,都是史清倏那丫头拼死保下来了诏书的结果。尽管今日史清倏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可是脸上、手臂上、乃至脖颈上露出来的血痕,他全都看到了。 这样的位置上尚且有那么多痕迹,更不用想身上了。 若不是史清倏,事情也不会这么快的结束。他,怎么会忘记帮她出一口恶气呢? “沈小王爷说的极是,我……咳咳,朕也认为墨阮死有余辜。所以……佞臣墨阮,行经恶劣,三日后午门行凌迟之刑罚——以儆效尤!” “新王英明!” 事情,总算是可以落幕了。看着墨阮以及他的走狗们被禁军一一地压了下去,众人的心中别提有多么的痛快了。 事实证明,邪不压正,妄图行歹事之人,必定会最终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沈谧草草说了几句话,便甩了甩手叫众人先下去了。初登大位,他竟然心中如此的紧张,若非地下站着的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只怕是要说不出话来了。 “小倏儿,让你受苦了……”众人离开后,沈谧看着史清倏,脸上是说不尽的自责,“这样的事情本是不该让你来承担的,唉……很疼吧?” “早就不疼了!”史清倏笑了笑,“还有啊,皇上可别这么跟臣女说话,若是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的话……可以想想用什么赏赐来补偿臣女嘛……” 她如此说,反而消解了沈谧心里杂乱的思绪。就连一向要求史清倏遵守规矩的史渊闻言也轻笑了起来。 作为父亲,他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但是更多的却是骄傲和欣慰。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让皇上信任,甚至是把遗诏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付给她的。更叫他作为父亲欣慰的是,史清倏完成了沈伦的托付。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就算是沈谧现在是新的皇上了,却也没有当下叫他们觉得不可亲近了。 只是,这样愉快的时候尚未持续多久,大殿外一个小太监忽然匆匆地闯了进来,慌忙到了连门槛都没有注意,直接狼狈地摔倒在地的程度。 他匆匆爬了起来,道:“新、新王……前王他……他快要不行了!” 第524章 仙逝 几人赶到了的时候,六宫的嫔妃们已经带着她们的子嗣齐刷刷地跪在了殿外。 沈伦的后宫里,只有六位皇子,却有不少的小公主,只是要么年纪尚幼,要么早已出嫁,要么,就是出身低微,平日里也没什么出彩之处,所以存在感都很低。 史清倏和史渊是外臣,连大殿的门都不适合进去,所以到了养心殿门口之后,史渊便拉住了她,要她和自己一起跪在外面。 沈夙冲她点了点头,快步和沈谧还有大监一起推门进去了。 沈伦躺在床榻上,病痛的折磨几乎已经抽干了他身上所有的水分和精气,记忆中那坐在天子之位上的男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瘦成了皮包骨的样子。 沈夙和沈谧二人走了进去,甚至都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沈伦。 “父……父皇!” 沈谧一惊,他直接扑了过去,想要伸手去握住沈伦的手,可是那只手已经干瘪得能看到了骨头的分节,他不敢去碰,怕碰一下,那只手就会散架。 “你们……来了啊。”沈伦没有睁眼,也或许是根本就睁不开了,但是听声音沈伦便知道是沈夙和沈谧二人终于来了。 他轻轻地抬起自己的手,却几乎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在沈谧赶紧伸出手去握住了他,手上传来的温度这才叫他勉强地心中安心了下来一些。 沈谧颤抖着咬了咬牙,他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地捧着过任何一样东西,“大监……父皇他这样……过了多久了?” 一旁的大监更是面容悲痛,“新王……皇上,啊不,前王他……自从宝樱郡主被墨阮带走之后,前王他便只能每日靠着宝樱郡主先前的药方子续命……这几日来前往他也不肯吃东西了,身子坏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是奴才怎么也没想到这今日就会……” “夙儿……” 沈伦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让人几乎无法相信。 沈夙闻言,当下往前凑了一口,跪坐在了沈伦的床榻旁边,“皇上,臣在。” 按理来说,皇上将死,陪在身旁的人理应是他最心爱的妃子才对,皇子都不会在身边,更遑论一个皇侄呢? 只可惜,皇后向来和沈伦并非一条心,淑贵妃又因为沈然的死对皇宫彻底失望,她一直在皇陵给沈然守灵,即便是知道了沈伦的身子早就支撑不住了的消息,她都没有想过要回来。 毕竟,在淑贵妃的严重,沈然的死,都是因为沈伦不肯将皇位直接传给他的缘故,若非他一直那样犹豫不决,也就不会逼的她和慕阮对沈然施压了。 没想到事到如今,将死的墨阮身侧竟然没有了可以陪着他、送他走完最后一程的人。就连沈夙和沈谧二人,也是他叫小太监叫进来的。 “夙儿……那件事儿,是朕对不住你。” 闻言,沈夙微怔。 沈伦他藏了一辈子的事情,沈夙早就不奢望他对那件事情有什么交代了,却不想在他生命的最后了,他还会想着为此事而向自己道歉的。 他顿了顿,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朕……这辈子就做过一件亏心的事儿,让我……后悔终生。朕毁了阿绾……毁了皇兄……还、还伤害了……” 俞说,沈伦便愈激动,他那干枯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干瘪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沈夙能看到,从沈伦那浑浊的眼睛里面渗出了泪水来。 “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夙儿,这些年,朕一直想要好好地补偿你……可是、可是朕知道的,你一直清楚那些事情……这些年,你一定很煎熬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算沈夙不肯原谅他,此时也不会再说什么严重的话,更何况,沈夙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自己蒙蔽进仇恨里面。 他微微叹气,伸出手去拍了拍沈伦的手,道:“皇上,臣的确过的煎熬。若非看到父亲和母亲生前来往的信件,他们二人那般恩爱,那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们曾在信笺中写过,希望未来的孩子不用背负太多,一笑泯恩仇,希望未来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若非如此……臣只怕是早就站在了皇上对立的立场上去了。” 每每对沈伦厌恶之时,沈夙就会让自己去阅读苏皖和沈琦之间的信笺。这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果真是如此伟大,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两个人,却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被他们关注着一般。 再说了,这些年来沈伦给沈夙了远超于常理的溺爱,沈夙也的确利用这样的宠爱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沈夙也不打算还了,这一切,就当成是沈伦在向自己赎罪的吧。 沈伦艰难地点了点头。沈夙的话,意思大概也就是不再怪他了吧?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把一句欠了二十几年的道歉说了出来,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谧儿,这江山……就全部交给你了。”他动了动手,有牵住了那早就跪在床边默默流着眼泪的沈谧。 沈谧哭的说不出话来,只顾得上疯狂地点头。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在他和沈然‘比试’的前一日,沈伦把他叫到了养心殿去,那时他就在布帛上写着什么,直到方才史清倏取出遗诏来的时候,沈谧才,猛然发现——那遗诏,分明是沈伦早就写好了的。 可是沈伦宁愿让那荒唐的比试持续下去,也不愿意将太子之位直接传给他,还不就是因为害怕过早的立太子,会让他被墨阮等狼子野心之人针对吗。自己的父皇从未对他的努力视而不见过,相反,他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即,让墨阮的注意力从他的身上离开…… “谧儿啊,你长大了,咳咳咳……”沈伦轻声道,忽然脸上露出了一抹看似宽慰的笑容来,“江山交给了你,朕,放心……” “不……不可以!父皇!没有您的话……儿臣根本就没有办法治俩好昱国的啊……”沈谧咬着牙,哭喊道,“不……父皇!!” 自古以来,皇家男儿父子之间的情感都是利益打过感情的,谁都有可能会伤心难过,但或许也就只有沈谧,在父亲和皇位之间,会选择前者吧。 第525章 处理 这一年,注定是多风多雨的一年。 七月初九,先王仙逝,因其一生慈慧爱民,谥号为文。 同一日内,五皇子沈谧遵循先王遗诏登基,封号承袭先王在世之时赐给五殿下的‘安定’二字,取一个‘元’字,史称:元皇。 沈谧想来孝顺,对沈伦的仙逝更是悲痛欲绝,所以他便决心不举办登基大典,相反,对沈伦的丧礼则是举办的风风光光。 依旧是在这一天之内,新王沈谧在燕小王爷沈夙、丞相史渊以及宝樱郡主史清倏的帮助之下,肃清了朝堂之上随墨阮一起起哄篡位之人。沈谧刚一握到传国玉玺,便下定决心顺藤摸瓜,直接揪出了站在墨阮身后的一众相关人员,除了社会之中与墨丞相有粘连的钱庄、赌坊之外,甚至还有后宫之中,先王的嫔妃们。 沈谧大手一挥,下令不管是谁、不管身份是什么,只要是同此事有关之人,尽数打入刑部大牢,择日问斩。 他这样的举措,看似是不尽人意、杀性滔天,可是不得不说,对于那些饱受墨阮以及他的党羽们迫害之人、从始至终站在维护皇权等人而言,这样的决定,绝对是大快人心。 无人不在称赞,新王一即位便有如此令人钦佩的魄力,他日后必定会大有作为。 俗话说得好,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肃清了朝廷之后,留下的人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墨阮的势力到底有多么大。先前他们以为值得信赖的伙伴,却不想竟然是收了墨阮的贿金,成为了墨阮的党羽。 这朝廷在被清理过了一次之后,竟然是少了一大半的人。沈谧又拉着史渊仔细商议了一番,把现在还剩下的官员们大部分都重新安排了一下职务,当然,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还有不少的职务暂时空缺着。 此事过了几日之后,一切,终于还是回归了正轨。 当史清倏带着那一身的伤回到侯府的时候,大夫人见了哭的眼睛都快花了,摸着她身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直骂那狼子野心的时墨阮。 史清倏、史可、贺阎加上史渊四个人轮着番劝了大夫人好久好久,说这件事儿若不是史清倏的献身,可能结果便会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 “他们皇家的事儿,老爷您都贡献了一辈子了还不够!为何要把我的倏儿也推过去啊!谁家的深闺小姐要去承担那么多啊!”大夫人哭喊着,抱着史清倏的双臂力道大到似乎要把史清倏按到自己的身子里似的。 “娘亲,您不要再生气了嘛……”见到其余的人都劝不好她,史清倏只好自己亲自出马,揪着大夫人的衣裳直晃,“倏儿虽然受了伤了,但是促成的事情,值得所有的人铭记倏儿呀……再说了,那墨阮被凌迟,皇上和小王爷替倏儿报了仇,若是倏儿为了自己不受伤就出卖了那遗诏的话……最后,不光是朝廷中的正义人士,包括娘亲,还有倏儿,都会被墨阮杀了的……” 现在,也就只有史清倏的话,能叫大夫人听到耳中了。 见到大夫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了一些,史清倏嘟着嘴巴道:“再说了,倏儿之所以能够在严刑拷打之下坚持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想到娘亲您绝对不愿意让倏儿做那种为了自己而坑害了整个昱国的事情的呀……” “唉……你这丫头,”大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话都被史清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自然也就只能顺着她了,大夫人脸上还带着泪痕宠溺地笑了笑,“臭丫头!索性此事到此为止了,若是那墨阮或者是墨阮的党羽们还活着的话,我定是不会再允许你往外乱跑了的!” “就知道我的娘亲一直都是个明事理的人!绝对不会因此而不顾大局的!”史清倏一把抱住了大夫人的脖颈,俏皮地会过了头去,向身后的三个男人挤了挤眼睛。 史渊笑了笑,走上前去轻拍大夫人的肩头,“好了好了,你们三个先出去转转,我叫膳房准备了晚膳,等夫人好好收拾一下自己,阿阎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一家子也好好团聚一下。” 三人乖巧地点了点头,挨个退了出去。 贺阎虽然是史清倏和史可的小舅舅,但是三个人的年纪却是相仿的,所以尽管是差着一个辈分的,却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说起来,贺小将军啊,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三个人肩并肩走在月色之下,史清倏小心翼翼地伸着懒腰,生怕自己身上的伤口会被她的动作给扯开了,“我听沈夙说,和小将军带了一万人马回来,那么多人,墨阮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贺阎挠了挠下巴,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儿向来不称呼自己为‘舅舅’,不过倒也挺好,叫‘舅舅’的话,总会让他不自觉地把自己当作是一个老人家,“这个……自然是墨阮第一日佣兵入朝之时,沈小王爷便派遣了人快马加鞭去召我回来,我带人马赶夜路,一直呆在京城之外的离洲,墨阮自然是顾不得了。” “噗……原来和那墨颇黎用的法子一样啊。”史清倏一笑,忽然又想起了墨颇黎来。 本是该大有作为的人,可惜啊,走了一条错误的路。 史可揉了揉史清倏的脑袋,轻叹道:“唉……倏儿啊,你尽知道打听这些事情,倒是你自己啊……” 一边说着,史可便伸手揉了揉史清倏脸上的痕迹,“这张脸都被墨阮弄花了,以后可怎么办是好……” “没事啦!我会用草药外敷,让疤痕变淡了的!”史清倏嘟着嘴巴,拍开了史可的手,“再说了,沈夙又不会嫌弃!” “嗯……这倒是,”忽然从一旁响起了沈夙的声音,三人一愣,抬头寻觅了一番,这才发现沈夙是站在一旁的大树上。 见到被人看见了,便一跃而下,手很自然地按在了史清倏的头顶,便是一通乱揉,“倏儿的脸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的。” 第526章 将军 “小、小王爷!?”除了史清倏之外,史可和贺阎二人都皆是一愣,“小王爷您不是被皇上拍去柳州处理墨颇黎余党的事儿了吗?怎么……来我们侯府了,还、还是从树上进来……” “额……”沈夙一愣,他只是听到几个人的谈话,一不小心便一个激动跳了下来,“咳咳咳,本王自然是事情办完了,所以才来看看倏儿的……” 沈夙很少用‘本王’二字对他们自称,毕竟关系还算是不错,又是未来的亲家,一听到他用起了这两个字眼,史清倏就知道,他现在定是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噗……”沈夙吃瘪的时候很少见,史清倏实在是没能忍住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腰后被身边的人悄咪咪地掐了一把,史清倏这才瞥了那无助的沈夙一眼,赶紧压下了自己心中的笑意,“咳咳……哥哥!沈夙肯定是觉得走正门需要层层通报……所以这才偷偷溜进来的嘛,哎呀好了好了,反正来都来了,哥哥你就别纠结啦!” 这说法尽管不能尽如人意,但史可也不再追究,沈小王爷又不会做什么坏事儿。 这时,沈夙和贺阎才有机会打个招呼。 贺阎知道沈夙在外向来不喜欢过分的拘束了,所以也就没有行军礼,只是抱拳躬身,“小王爷,三日不见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侯府中遇上。” 沈伦仙逝之后,沈谧还担心柳州那边儿还有墨家的余党,沈夙便自请前往去剿灭余党。沈谧想这柳州的情况,还是沈夙最清楚究竟如何,便派遣了他前去。 今日沈夙很快地便做完了在柳州那边儿的事情,都还没有回皇宫里复命,却先跑到了侯府来。 本是打算偷偷和史清倏‘亲热’一下子的,不过他没能忍住从树上一跃而下,这就是计划之外的事情了。 沈夙也对贺阎轻轻点了点头,“贺小将军,我听说你已经在准备着带兵返程了,难得回京一次,何不多呆上一段时间?” “什么?贺小将军,你要走了?”史清倏一怔,赶紧把脑袋转了过去,“可是、可是你才刚回来啊!这三日你一直都在皇宫里面处理墨家余党的事情,你都还没去看看诗念呢!” 虽然和佐诗念已经定下了婚事,但是因为他常年在外戍守着,所以这婚事一直也没有办成。 贺阎早就觉得自己亏欠了佐诗念不少,如今忽然在史清倏口中听到诗念的名字,他的神色当下便黯淡了下去。 史清倏见状,赶紧继续说道:“贺小将军……既然你也想念诗念,要不……就明日去见见她吧,你们这么久不见了,诗念她又知道你这几天忙得抽不开身而不敢主动去打搅,你若是不打招呼便走了,诗念得多伤心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猛地掐了一把身边儿的沈夙,沈夙吃痛,赶紧附和着说道:“嗯,是啊,贺小将军,我把你大老远的叫回来的,让你在京城里呆几日自然也该是有权利的吧?” “是……臣也愿意多在京城里面儿歇息几日,可是北关那边……” “北关是和东吾国接壤的城防,东吾那边儿,有……”沈夙说着,忽然一顿,瞥了一眼身边儿的史可,这才忽然想起史可和五公主当年的情意来,赶紧压下了嘴里想说的话,转言道,“东吾这些年和昱国交好,发生战事的可能也微乎其微,贺阎小将军屈身于那一块小地界儿里,实在是浪费了这一身的本事。” “是啊,小舅舅他的武艺在所有的将军之中也算得上是上游的,却心甘情愿地在那荒僻之处守着,这……小臣都替小舅舅他觉得不忿呢。”史可似乎是没有注意到沈夙的停顿,急忙附和着说道。 贺阎一听,这‘不忿’二字实在是不妥,便急忙跪了下来,“小王爷!臣从未觉得什么‘浪费’过,朝廷安排的事情,臣定是会认真相待,绝无怨言的。” 沈夙摆了摆手,示意贺阎起身,“贺小将军也不必紧张,如今新王继位,正是朝廷里边儿需要人力的时候,再说那北关有一位白将军戍守着已经是足以,贺小将军鞠躬尽瘁、赤胆忠心,再坚持着那偏僻之地去,岂不是叫所有人指责皇上有眼不识泰山、故意埋没人才吗?” “臣不敢!”贺阎闷着头回答道。 “贺小将军快快起身,是皇上让我帮忙寻觅几位可以填补军中空缺的英才的,”沈夙拍了拍贺阎的肩膀,“贺小将军且放心,此事明日一早我便会去报给皇上。” 贺阎轻轻笑了笑。这升官的事情放在谁的身上,谁又会拒绝呢?“臣,多谢沈小王爷的抬爱了。” “沈小王爷!?” 几人正在这边儿聊着,不知何时史渊从屋中走了出来,见到沈夙自然是大吃了一惊,赶紧走过来行了个礼,“小王爷怎么深夜造访了?下人们竟没人来通报一声,臣招待不周……” “史丞相,如今是在宫外,宫外,您还是我未来的丈父,不必如此的,”沈夙赶紧将弯着腰的史渊拉了起来,“况且……今日我来,也是自顾自地走进来的。” 史渊没有太过于纠结这句‘自顾自地走进来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偏头,满含宠溺地瞥了史清倏一眼,似乎是在怪她没有赶紧来通报似的,又回过头去对沈夙说道:“小王爷,既然来了,刚好寒府也要给阿阎接风洗尘,不如今夜就留下来一同用晚膳可好?” 史清倏闻言,眼前一亮,赶紧拽住了沈夙的胳膊,“好呀好呀!沈夙,今晚就一起吃嘛!” “这……”沈夙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好,那便多谢史丞相的厚待了。” 为了墨阮的事情,他们也算是操劳了几个月了,如今这才刚刚平定了一切,沈夙也是想着如今一切结束了,总算是可以好好享受享受闲暇的时光。 另外……与史清倏的婚事,也差不多可以开始筹划了。 第527章 晚餐 侯府的晚膳向来都是以清淡为主,只是今晚贺阎好不容易回来,自然那大鱼大肉地便放到桌案上来了。 听说了沈夙也来了,大夫人非要膳房再去多做几道菜,还是沈夙好说歹说才拦住了她。 “来来来,小王爷,臣敬您一杯!”史渊聚齐了手里到满了酒的玉杯,起身对沈夙道。 沈夙立马也拿着酒杯起立,道:“朝堂之上您按照规矩来也就罢了,可是这朝堂之下切莫用‘敬’这个字眼,您是我未来的丈父,这杯酒该是由我来敬您的。” 闻言,史渊和大夫人乐的都合不拢嘴,一杯酒下了肚,大夫人亲切地给沈夙、贺阎还有史清倏这三个孩子各夹了一大块肉过去,笑道:“说起来,小王爷您和倏儿定亲都过了五年了,先前局势不稳,我也理解小王爷是为了天下在先,不过现如今这烦恼的事情已经都解决了,小王爷和倏儿的婚事,是不是也要……” “诶……夫人你看看你,”史渊闻言,赶紧蹙着眉瞥了一眼大夫人,“如今新王才刚刚登基,小王爷和皇上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手足之情那样浓厚,如今的朝廷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哪有急着成亲的啊!” 沈夙无奈地笑了笑,“大夫人不必担心,这婚事我已经提上了日程,只是史丞相说的不错,现在的情况,我若是太急着成亲,即便是朝廷里还有丞相他们这些股肱之臣在,却也难免会有人手不够的时候。成亲的事慢慢来规划,也是对倏儿她负责啊。” 听着他们一人一句,说的却是自己的婚事,史清倏脸色一红,尤其是沈夙说话的时候,左手其实一直在桌下轻轻牵着她的手,叫她只觉得更加害羞,赶紧把头闷下去,胡乱地扒拉了几口饭塞进嘴巴里面。 “我们的倏儿可真是有福之人啊,”贺阎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地就挂上了老父亲一般慈祥的笑容,“这有姐姐和姐夫宠爱着、有哥哥们宠爱着就不用多说了,遇上了沈小王爷,这一对无双璧人、恩爱得叫人看了便觉得眼红。” “贺小将军别光说我啦!”史清倏一听,总算是叫她抓到了把柄,于是也不觉得害臊了,筷子一撂,叉着腰便说道:“贺小将军有没有考虑过和诗念得婚事啊?诗念可是都等了贺小将军那么久了呢……” 经史清倏这么一提,大夫人和史渊也才忽然想起了此事来。 大夫人和贺阎的贺家已经没有了老人,父母早已经双双病逝,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要么就是远嫁了,要么,便是小妾所生,同他们二人之间的来往并不多,所以也可以直接说这贺家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大夫人和一个贺阎。 照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都是该由父母或者是家族的族长来操办的,可是现在贺家的情况,只有大夫人和史渊这个做姐夫的来帮着操办了。 史渊想着,赶忙点了点头,“不错,阿阎,你今年可是都二十六了,也老大不小了,依姐夫看啊,今年年底之前就该把此事赶紧给办了,也免得佐家那边儿着急。” “是啊阿阎,人家佐小姐好歹也是佐家的嫡长女,他们家那庶出的小姐都在去年成了亲,你也好意思叫人家一直等着你?”大夫人埋怨道,这贺阎是他看着长大的,俗话说得好,长姐如母,她哪能不急着让自己这没个安稳的弟弟赶紧娶妻成家呢? “长姐……姐夫,我、我那不是常年在外戍守嘛……”贺阎无奈地蹙了蹙眉,苦笑着说道,“若是太早成亲,万一佐小姐这边儿出了什么事儿,我也没办法好好照应。” 贺阎哪里是不想要赶紧成亲有个家呢?只是他们这些常年在外面的将士们,常常是三五年的都不着家。其实归根结底来说,他还是怕佐诗念会耐不住寂寞,若是届时后悔了,他与她和离到是没什么,就是怕日后佐诗念不好再找别的好人家。 简言之,贺阎就是怕佐诗念反悔,不急着成亲,也是在给她反悔的机会。 听着贺阎这么说了,沈夙便愈发觉得他想的要向沈谧提议的事儿更紧迫了一些。 他思索了片刻,还是把此事说了出来,“史丞相,墨阮的党羽牵扯了不少的军中之人,那陈晨、徐文末、李议贤等人都被连作查处、褫夺官位了,现在朝中正是缺少值得信赖的将领的时刻,您觉得……让贺小将军回来如何?” “啊?”史渊一愣。 朝廷里的确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贺阎的本事又不小,再加上这次诛杀逆党的时候他立了大功,叫他回来加官晋爵,是绝对合理的事情。只是他作为贺阎的姐夫,若是公然举荐的话,还是会显得太过于徇私。 “这……小王爷,这些话本不应该由我来说的,”史渊笑了笑,“不过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阿阎他都是配得上的。” 几个人纷纷地点了点头,倒是贺阎有些不自在了,“小王爷、姐夫,此事……最后还是得由皇上来定夺的,现在我们也就莫要想那么多了,反正无论如何,我都心甘情愿的。” “贺小将军你且放心吧,”沈夙对着他点了点头,“倏儿的家是就是我的家事,且你的工作干的一直都不错,封官进爵了,也是你早就该得到的。” 听他们聊了那么久的功夫,史清倏早就闷着头吃饱了,她向来是吃饱了就犯困的,沈夙见身边儿的小人哈欠连天,只好匆匆结束了话题,随意吃了两口。 天色渐晚,沈夙和贺阎二人决定结伴离开。史清倏自然是要送沈夙道门口的,贺阎便很识趣地说自己先去备马车,只留下了两个人。 “沈夙,我的脸被划花了,你真的不嫌弃吗?”走着,史清倏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自己手背上面的伤痕,便想起了自己脸颊上的伤口来。 说实话,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愿意叫自己的脸上有伤疤的,尽管她看上去洒脱,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沈夙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第528章 月下 “唉,倏儿……”他伸出了一只手来,用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过了史清倏脸颊上面的伤痕,那伤口有的已经落下了痂,有的却还是带着血色的,沈夙知道,这是因为史清倏并不只是被墨阮这么了一天而已,时间跨度这样大,让他仅仅是看着也觉得心痛。 史清倏看着沈夙的样子,委屈地嘟了嘟嘴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所以你果然还是介意对吗!?哼……什么嘛……” 她拍开沈夙的手,用自己的手盖住了脸上的伤。 果然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看着史清倏气呼呼地背过了身子去的模样,沈夙脸上撤出了一抹宠溺的笑容。 有些时候行动比口述更加重要,沈夙明确这一点的。他直接上前了一步,一把抓住了史清倏那遮掩着自己的脸颊的手臂,轻轻弯腰俯身,用自己的嘴巴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吻。 温热的气息打在史清倏的脸上,和柔美的月光还有夜晚的暖风融合在了一起,她脸色一红,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沈夙。 沈夙的嘴巴离开了她的脸,二人目光相对,似乎在那一刻有什么能够撩拨心弦的东西交融到了一块儿去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夙什么也没说,再次底下了头去,霸道地占有了史清倏的双唇。 史清倏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生便爆炸了,这时沈夙第一次这么‘不温柔’地亲吻她,嘴巴里回味着的全都是沈夙的香甜味道…… 月下一吻,沈夙似乎是想要让她窒息式的,直到史清倏实在是坚持不住,用力拍了拍他,沈夙这才不依不舍地离开了她。 “呼……”史清倏瞪着眼睛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沈夙宠溺地笑着,伸手轻轻地擦了擦史清倏的唇角,用饱含魅惑的嗓音说道:“倏儿,吻技太差了,日后……得多加练习呀。” 史清倏红着脸,庆幸此刻是夜晚,不至于让自己的‘没出息’显得太过明显,“我、我又不经常接吻……倒是你啊沈夙!这么熟练……没少练习过吧!” “哇,倏儿你竟敢冤枉我!”沈夙马上故作委屈地捏了捏史清倏的鼻尖,“这是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好吧!” “嘁……”史清倏不屑地嘁了一声,她转念一想,又一次找回了气势来,她双手往沈夙的脖颈子上轻轻一掐,“喂喂喂!别以为这样就不用承担责任了!臭沈夙,就是嫌弃我脸上有疤痕了是吧!” 沈夙极其配合地翻了个白眼,举着双手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可能会嫌弃我家倏儿啊!” “哼……”史清倏收回了自己的手,依旧是气呼呼地,“可,以后谁都会说你的娘子是脸上有疤痕的丑八怪的。” 说实话,除非是像她那‘准二嫂嫂‘的那种可怕又丑陋的疤痕,像史清倏这样清清浅浅的几道疤痕根本就不回太多地影响史清倏本来的容貌。 沈夙赶紧把史清倏揽入了自己的怀里,故意让自己的吐息打在她的耳朵旁,柔声道:“谁说的,成亲时倏儿你可一直带着盖头,唯一能看到你的……也就只有我一人哦。” “你!讨厌!”史清倏被沈夙弄的耳朵直接痒到了心底里,她猛地推开沈夙,胡乱挣扎着,“啊啊啊沈夙你好讨厌呀!快点滚啦!” 有时候调戏史清倏,也是一种绝佳的乐趣,看着她那气呼呼的样子,比炸了毛的小奶猫还要可爱,沈夙只觉得自己怎么都看不够,但是一想到这只小奶猫迟早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也就不怕这一天看不够了。 “好好好,那,我滚咯?”看着时间也不早了,沈夙担心史清倏犯困,只好拍了拍她的头,“乖,明日给你带糖葫芦来,赶紧回去休息哦。“ 说吧,他又轻轻吻了史清倏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史清倏一人,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好想要烧起来似的,双手不自觉地捧住了自己的脸颊。尽管好像是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似的,可是……心中还是莫名地觉得有点甜…… 连史清倏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脸上一直都挂着浅浅的微笑,乐呵呵地跑回屋子去睡觉的。 第二日早朝,沈夙便把给贺阎升官的事情回报给了沈谧。除却了他一人之外,还有不少别的边关将领也做了大的调整,只是不管是沈夙还是沈谧,都一向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即便是现在朝廷里面人力空缺了不少,他们也不会一味地把所有人都调进来。 比起在一群不是那么优秀的人里面挑选出‘佼佼者’,沈谧的态度更加倾向于今年的科举考试,就在不久之后,便是今年的考试了,他还是蛮期待的。 事情总算是结束了,这段时间一切都遵循着正轨进行着。 史清倏安安心心地养伤,而沈夙则是在每日处理完政务、回阎王府之前都会来一趟侯府,悄咪咪地从围墙翻进来,给史清倏带一些好吃的或者是好玩儿的。 贺阎名正言顺地坐上了远征建军的位置,除了有战事发生,他都可以好生留在这京城里面了。 佐诗念了开了花,她虽然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可是在见到贺阎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一脸娇羞,惹得史清倏直反胃,不过还好,过了几天佐诗念就‘原形毕露’。 只是边关那边还有一些交接的事情需要处理,贺阎还需要再跑一趟。 史清倏还以为以后他们这群命运多舛的人就要开始享福的人生了,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贺阎准备着要再度前往边关的时候,史可忽然上了一封奏疏。 “什么!?”看着呈交上来的折子,沈谧惊得直接喊了出来,他将折子往桌子上一摔,道,“我不同意!” 一旁的沈夙挑了挑眉,沈谧和史可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任何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他还从未见过沈谧会这样生硬地直接拒绝了史可的话,不禁有些好奇,“皇上,何事?” 沈谧叹了口气,将那折子气呼呼地递交给了沈夙,“你看看!真不知道子玉你是怎么想的!” 第529章 远方 沈夙有些好奇地接过了那史可递交上去的折子,定睛一看,瞬间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臣本是皇上伴读,替皇上日日整理书卷、奏章,如今皇上登基,身侧贤人繁盛,臣自知才学不足,无可用武之地。臣深知皇恩浩荡,皇上想来重情重义,定不会亏待臣,却不愿颓然受施舍,只想用一己之力报效皇恩……北关将领贺阎将军调配至京城,北关兵力空缺……” 沈夙深深地看了看史可,只见他脸上尽是认真和坚定。 ——“故,臣自请领兵前往悲观,戍守国防。” 史可,竟然想要放弃沈谧给他的正一品遣文大史的官位,要去北关那样艰苦的地方去戍守城防? 怪不得沈谧一看到这折子变愤怒地当下拒绝了,即便是沈夙看到了,也觉得此事绝对不妥,更何况和他亲如手足的沈谧呢? “子玉公子……这是何苦?“比起沈谧来,沈夙还算是冷静的,他轻轻合上了奏折,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史可。 侯府家的三个儿子,就他这么一个是出自大房的嫡子,可是偏偏就是这唯一的嫡子,不好好地继承家业,非要跑到外面去,还是那鸟不拉屎的边关地带,侯府的人肯舍得让他去吗…… 再者说,史可虽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却从未参与过战争,他一直以来都是以一个读书人的形象出现在大众的面前的,他突然之间就要跑过去上战场,这,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史可跪在中央,他轻轻一想,伸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处,回答说道:“因为哪里……是臣一直都不可能遗忘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沈谧的心中当下便明了了。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史可还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五公主沈婉。 当年五公主出嫁之时,史可从始至终都看起来没有什么别的情绪,那么平静又一如既往。然而真正的撕心裂肺往往都是被埋藏在心底里的,他们还以为史可真的就像平常的样子一样没有那么的心痛。 如今想来,当初天真地以为他没有什么事情而没有多陪他谈心的沈谧,只觉得自己又自私又可恨。 北关乃东吾与昱国交界的城关,一旦两国有什么交集,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都是会经过此地的,史可不去挑选别的地方,偏偏挑选这一处北关,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朕不准!”沈谧道,“子玉,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何必再过去拘泥于回忆里面呢!?你留在京城,守着父母还有你的倏儿妹妹,安安心心地生活不好吗!你是觉得生活没有滋味儿了,非得去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是吧?” 史可并不怪沈谧说的话太难听,反而是微微一笑,“皇上,臣心意已决。至于父亲和母亲他们……相信也不会不理解臣的……他们一向都不会强迫我们做什么的。” “可……婉儿她已经成了东吾的王后,她现在保守人民爱戴,膝下一女一子……”沈谧微微叹了口气,“子玉,你向来不是这种不理智的人啊!” “先前,是因为陛下需要臣的帮助!臣不能,也没有理由推脱,离开京城,前往北关。而如今大局已定,结果也足够令人满意,臣已经没有必须要待在这里的理由了……”史可抚摸着胸口,轻声道,忽然微微一笑,“而且……臣也不是想要再去争取什么,只是……五公主她一届女子尚且都在为了我们昱国而出一分力,臣……也想要尽己所能去守护一下她守护着的这片江山啊……” “你!”沈谧一顿,不知道要如何说他才好。 一旁的沈夙也微微摇了摇头,但是此事他没什么立场可劝说,所以只能是选择沉默不语 史可一直跪在远处,根本就不肯起身,可见到他的态度是何其的坚决。二人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沈谧首先败下阵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罢了,朕从来都没有同你争吵过,此事既然你的心意已决……朕就算是强行要把你按在这儿,你也不会心甘情愿的。” 史可点了点头,听着沈夙这意思,知道他是已经同意了,遍微微一笑,“臣多谢皇上!” 沈谧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拿起纸笔来准备写派遣史可去北关的圣旨,还一面说道:“先说好了啊,子玉,这件事儿你可是一定要同史丞相还有倏儿说清楚,好好说!小倏儿啊那丫头……能忍心让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这个……”一提起史清倏来,史可就不能确定了,“还是……先请皇上下圣旨吧。” “哼,就想拿我当挡箭牌了呗?”沈谧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这道圣旨直接下到了家中的时候,大夫人、史渊再加上史清倏三人当下就炸开了锅。 此事史可没有事先同他们说过,直接去找了沈谧,一开始就是决定好了要先斩后奏的,如今圣旨都出来了,就算是史渊他们不肯,也没有办法了。 “哥哥!你是不是……为了五公主?”史清倏就是史清倏,一眼便看出了史可的心思。 不等史可说话,史渊先叹了口气,“也罢也罢!男儿家家,去军队里面体验体验也是好事儿……” “不行!‘大夫人想都没想便直接甩手拒绝了,“绝对不可能!可儿怎么受的了那贫瘠的地方!你若是走了……娘亲我可如何是好的呀……” 史可也知道,父母在,不远游,有些人迫不得已远游,却是无时无刻不想要回来的,而他明明可以好好地留在京城里享福,他却选择了去北关,任谁想必都会觉得他是脑子不好使了。 他轻轻揽住了大夫人的肩膀,满脸的自责,道:“娘亲……这些年来,孩儿已经压抑得快要疯过去了……求您让孩儿去吧,去过之后,便不会再一直想着这件事儿了……” 第530章 平安符 史可最终还是离开了。 本来这就是一道‘圣旨’,本就不可违逆,不管最后大夫人肯不肯放人,史可都是要走的。 史渊同意让史可去北关,史可还是很意外的,毕竟一个家最重要的便是传承,他忽然便要改变一下自己未来那稳妥的人生轨迹,本就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的。 大夫人一直都不肯,而史清倏则是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史可他劝了大夫人三人,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她,但其实他心里最紧张的,还是那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的史清倏。 她若是苦恼反而叫他心中安心,如此这般,他真的是不知道要如何做了。 “笃笃笃……”敲门声音响起,坐在桌案前面的史清倏微微一愣,赶紧把手里面拿着摩挲的东西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个时间,会来自己的屋子的人,也就只有史可了。 史清倏嘟着嘴巴走了过去,拉开房间的门,果不其然,史可就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正看着自己。 “倏儿,还没睡啊?”史可笑了笑,倚在门口,明知故问道。 史清倏瞪了史可一眼,气呼呼地回到了桌前,示意史可也坐下来,骂道:“哼!明日你就要走了,一定要拖到今天晚上才来找我吗!说走就要走……哥哥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妹妹了吧!” “怎么会!哥哥最割舍不下的人就是我的倏儿了。”史可赶紧摆了摆手,忍不住轻轻地去抚摸她的头。 自从史清倏成了个大姑娘之后,他这做哥哥的也就再也没对妹妹做过什么亲昵的举动了,小时候这丫头几乎是在自己的手臂和肩膀上长大的,只是长大了之后,即便是亲生的兄妹之间也要避嫌。不过就算是动作上面‘生疏’了不少,史可却从未觉得妹妹和自己之间也变得生疏起来。 今天这个动作,已经有多久没有做过了?史清倏的心中竟然也觉得很陌生,但她还是没有躲开。 “爹爹和娘亲……都以为哥哥你过几年后便会回来,”史清倏垂着头,声音里面是压抑不住的失落,“哥哥……真的打算在北关呆上几年便回来吗?” 沈谧的圣旨上写着,如今边关兵力空缺,派遣史可去边关戍守五年,五年之后另做打算。 但史清倏的心中总是隐隐觉得……那所谓的‘五年’,不过是一个托词而已。 史可的眼神,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 或许从五公主出嫁的那天起,史可的心底里面便埋藏了种子。史可这人何其通透啊,他早就看清楚了五公主最后的命运,也认清楚了两个人的结局,哪怕是心中喜欢,心底里都化成了一滩水,他还是要伪装成冷若冰霜的模样来。 可是真正喜欢过的人,怎么可能能够随意忘掉呢。 原来史可一直都在让自己很忙很忙,而在他终于完成了当初对五公主的那个‘照顾好我吾皇兄’的承诺之后,所有的情绪便一下子涌了上来。 史清倏只觉得他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每一次的笑容都像是无奈,像是强壮出来的模样。也正因如此,尽管她心中不愿意,却也没有拼命地阻拦他。 “当然啦,倏儿,”史可温柔地偏头一笑,伸手揉了揉她那柔软的黑发,“家中大哥和二哥都在外面,倏儿你过不久也就要嫁出去了,我作为唯一的儿子了,怎么也得照顾着父亲和母亲的,你就放心好了。” 听到史可这样说了,史清倏这才勉强放下了心来。她只怕自己的哥哥走不出那一段从未开始过的感情,为此蹉跎一生的话,不管对方是什么都,都未免也太过于糟践自己了。若是因为走不出来而将后半辈子全部贡献给那荒凉的边塞……只怕爹爹和娘亲都是无法接受的吧。 她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心底里依旧是不安,“哥哥……你可一定得回来啊,北关那荒僻之地……根本就是去吃苦的,你在沙场上面一日,倏儿心里便忍不住多担忧一日……” “好好好,我答应倏儿,等过几年,哥哥把心中的事儿处理干净了,便会回来,怎么样?”史可笑着。 他又何曾愿意离开温暖的家,只身去那遥远的地方呢?可是只要一想到脑海中的身影,为了国家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余生,只身前往了那遥远的异国他乡,他便根本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至少,他真真切切地爱过她,这去往北关的一行,不只是对五公主沈婉的交代,更是对他自己内心的交代。否则,不管余生再遇到如何令他心动的姑娘,他都绝对不可能再敢开启另一端恋情了。 天色不早了,史可明日一早便会启程,他今晚还是决定早点休息,于是说完了话,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等等!”不料他刚迈开步子,便被史清倏从后面拽住了衣裳。 史可回头,便看到史清倏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类似于平安符似的东西来,她看了看手里的红色小物件儿,一把塞给了史可。 “这……是我亲手缝制的平安符,里面是兰草之类的草药……哥哥你一定要带在身上!还能帮助睡眠。”史清倏道。 史可只觉得此刻他受宠若惊,自己的妹妹太傲娇,从来没送过自己什么精心准备的东西,这平安符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他感动地拿在手中把玩,就算是做工粗糙,却也丝毫没有嫌弃。 史清倏挠了挠脸颊,“哥哥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做针线活……这平安符又是赶制出来的……” “没关系!”史可一笑,仔仔细细地把平安符收到了怀中,“倏儿,我不在的日子里,父亲和母亲可就都要由你来照顾了。” “哼,哥哥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吧……”史清倏把头一撇,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 亲生的兄妹只见,也就不需要那么多的话了,史可微微一笑,便离开了史清倏的屋子。 第二日,他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带着沈谧指派给他的军队和几个贴身护卫,没有同任何一个人道别。 第531章 选妃 史可说到底还是离开了京城。 寻常的日子也并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有什么格外明显的变化,史清倏照旧乐乐呵呵地在家中养病,过上了格外舒坦的小日子。 唯一让这平静如水的日子掀起了一点儿波澜的,便是几个月之后,深秋之时。 沈谧的生母已死,皇后因为墨阮而连坐被杀了,这朝廷里面没有了太妃和太后,沈谧想着,先皇的唐夫人先前对自己最好,他们生母死的早,便尽是唐夫人照顾着他和五公主。而这一国又少不得一个管事儿的女人,沈谧所幸就追封了唐夫人为tango太妃,暂管六宫事务。 说是‘暂管六宫事务’,其实这六宫根本就没有需要唐太妃管的,还不是因为沈谧到如今了还没有成亲,后宫之中空无一人,寂静得有些可怕。 清净得久了,自然便有人看不下去了。刚好这么几个月过去了,国丧已过,便有大臣开始上奏,要沈谧择日选妃。唐太妃也觉得此事是要提上日程了,同沈谧那么一说,他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身为如今的皇上,沈谧早就不在乎什么是否是真爱了,毕竟这填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他作为皇上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啊。 于是,唐太妃大手一挥,决定把选妃的大事儿定在了这十月初五的吉日。 此消息一出,全国上下都为之喧闹了起来。毕竟这新皇上年少有为,又从未娶过妻子,这皇后之位,可是还空缺着呢呀,谁人不想争一争、试一试呢?万一要是赌赢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或许正是因为举国上下对这件事情都关注得有些过了头,弄得沈谧直头疼,为了转移公众的注意,沈谧想都没想便决定‘利用’一下自己的好兄弟沈夙,还有心腹大臣贺阎。 于是大笔一挥,飒爽地写了两张圣旨,给史清倏和沈夙、贺阎和佐诗念这两对璧人赐了婚。 “皇上,此时您怎么这般急切啊?”唐太妃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好是沈谧到她的康寿宫请安的日子,她心中又气又笑,便抓着他多聊了几句,“您的选妃大日就在眼前了,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给小王爷和贺将军赐了婚,您莫不是非要拉着他们俩同您‘共进退’不成?” 沈谧笑了笑,“朕这点儿小心思啊,还真是瞒不住太妃啊……说实话,这选妃的事儿弄得朕直头痛,朕索性就赐个婚,转移一下那群闲人们的注意,省的老是跑到朕面前来嚼舌头根儿。” 这选妃肯定也是要看出身的,参加选妃的秀女们大部分都是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小姐们,至于地方官员的女儿也有,只是所占的比重小而已。 为了自家女儿能在后宫里有个好的名分,这些大臣们可已经是不遗余力地讨好着沈谧了。不过沈谧没有说过,直接促成他给沈夙和史清倏赐婚的,是最近的皇宫中流言四起—— 都说,史渊丞相在当初维护皇位的时候出了大力,如今他又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重用,而那后宫之中,皇后之位空缺着……理应选丞相家的女儿做皇后在是。 偏偏史丞相的家中又是就有一位这样合适的嫡女——史清倏。 至于那史清倏和沈夙定亲的事儿,虽然当年也是弄得人尽皆知,可那么久过去了,谁还会一直记得的?尤其是史清倏总是入宫给皇上和唐太妃诊脉,更叫有心之人以此编纂起了一出莫须有的故事来。 沈谧生怕沈夙和史清倏误会,于是便赶紧下了圣旨,给他们赐了婚。 “这皇宫里说的话多难听您又不是听没听,”沈谧苦恼地一笑,“朕当然得找点儿法子来堵上他们的嘴了。” 唐太妃不说,但是也是知道那宫里的流言的。毕竟史清倏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便入宫来,要么就是去太医院,要么就是来康寿宫给她诊平安脉,唐太妃先前和史清倏的接触不算多,可自从沈谧登基,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了起来。 不得不说,史清倏是难得的好姑娘,若是她没有和沈夙定过亲事的话……便一定会是昱国的皇后的最佳人选。 不过沈谧看上去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便不好随意牵红线,于是轻笑着点了点头,“皇上,说起来皇家赐婚,沈小王爷又是您的手足兄弟,贺阎小将军更是宝樱郡主的小舅舅,他们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这皇家的赏赐,可是绝对敷衍不得的。” 沈谧微微一愣,“这赏赐……说起来……朕只是叫人带了圣旨去,赏赐还没有开始准备着呢……” 这件事儿也不能怪他疏忽,毕竟他从未有过做这种事情的经验,自然是不清楚到底什么要做、什么做不得了。 “啧……哀家就知道皇上您这种事儿处理不来,”唐太妃笑了笑,用那带着假指甲的手从身边侍女的手中撵来了一本小册子,交给了沈谧,“这是哀家在皇上来之前随手写的,锦州的丝绢两百匹、珠钗玉镯一百对……除此之外,还有黄金万两,对了,贺阎小将军那边儿,物件儿是要按照规制来减半的,不过却可以给他一处府邸,军中之人想来也没什么积蓄,娶妻生子的若是没有一处安身立命的地界儿可不行。” 沈谧惊喜地看着手里面的单子,密密麻麻的一串儿,足以看出唐太妃的良苦用心。还说什么‘随手写的’,随手一写,可是没法子罗列得这般详尽。 “太妃,您可真是用心了,知道朕这些事儿处理不来,”他将册子一合,递给了他的太监总管李德海,“去吧,就按照这份单子叫户部去好生地准备!今晚之前就要把赏赐送到他们手里面儿去!” 李德海双手接下,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现在这个时间,圣旨应该是已经到了他们的手里,真是不知道看到突然被‘安排’的几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反映呢…… 心里这么想着,沈谧狡猾地一笑,好像是自己做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一般。 第532章 赐婚 当天晚上,史清倏看着在院子里堆满了的绫罗绸缎,将进入宝月院儿的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只想着冲到皇宫里去对着沈谧飞踢一脚。 “小郡主,这些便是全部的赏赐了,单子在这儿呢,您请过目。”李德海笑着奉上了赏赐的名单,看起来比领到了赏赐的史清倏还要开心。 史清倏长发凌乱,身上是薛应取出来的披风,她满脸的不耐烦,甚至是有些幽怨地接过了李德海手里面的册子来——她才刚刚入睡啊!便被外面儿‘呯里哐啷’的声音给吵醒了,现在看着这堆成了小山的上次,也不觉得有多么开心。 “所以……皇上到底为何叫你们大半夜地把东西送来啊!?” 李德海苦涩地一笑,“哎呦小郡主,皇上这不是不愿意分到第二日再来吗……只是这些个上次实在是太多了些,奴才们准备了大半晌才收拾完备,还请您莫要怪罪才是……” 为难一个下人也没什么用,史清倏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怨气,无奈地摆了摆手,“呼……大监你们也辛苦了,喝杯茶再走吧?我叫应儿去沏茶。” “哎哎哎,小郡主今儿个累了,奴才们就不多打搅了,”李德海赶紧摆了摆手,跟下人们使了个眼色,“那,奴才们就先告退了,小郡主您请留步。” 送走了宫里来的人,薛应看着这堵了路的上次们,道:“小姐,我就找几个人来把东西拾掇拾掇吧?” “算了算了,大晚上的,”史清倏摆手,“万一磕了碰了,养伤还得养好久,来应儿,你从里面挑一些你喜欢的东西吧!” “啊?”薛应一怔,吓得赶紧退后了几步,“不不不……这是皇上赏赐给小姐的,奴婢怎么敢随意索要呀……” 薛应千好万好,可是就有一件事儿不好,便是太喜欢自降身份了。史清倏早就把薛应和小莲他们当成了亲生的姐妹,她们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史清倏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呦喂,这有什么呀,皇上赏赐给我就是我的了,我想分给你们又怎么了!再说了……我早就说过应儿的亲事由我来准备,你选一些喜欢的布料和首饰,成了亲之后换着带,可不能给你家小姐我丢人啊!” “小姐!您和小王爷还没成亲呢,我们做下人的哪能办在您们的前边儿啊……”薛应当下便脸颊通红,“此事……不急不急!” “我也没说着急呀,但是赏赐还是可以有的!”史清倏叉着腰道,“对了,你去把小莲也叫起来,让她也过来选几样,这么多的赏赐,我自己一人用,得用到猴年马月呀。” 她现在看着这么多的东西就发愁,当年沈夙给她的好几大箱聘礼,她都还有不少是从来没有拿出来过的。穷的时候总觉得钱不够花,没想到这富起来了,还开始发愁用不尽了。 古人可真是奢靡浪费啊…… 史清倏的心中如是感叹道。 虽然‘赐婚’的这件事情并没有提前跟史清倏他们商议过,不过既然婚事已经是在二人的计划之中了,这突如其来的赐婚也勉强算是可以接受的。 后来史清倏带着人好好地把这些绫罗绸缎们好好地收拾了一番,连带着库房里面一直都没有用过、都放的落了灰了的物件儿们也都里外里地收拾、核对了一遍。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史清倏这才发现原来侯府的库房里面囤积了那么多的东西,她让管家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数额,那些‘破烂’竟然能有三千多两银子。 史清倏觉得太浪费了,一想到还有那么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便不自觉地想要为他们出一份力,于是和大夫人商量了一下,他们便决定把这些埋藏了很久的布匹和首饰们都卖掉,换来的银子用来买粮食,准备在入冬之后再派发一次赈济粮。 这几天史清倏一直都忙活着处理侯府的旧物的事情,忙活完了之后,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沈夙的踪影了。 好像自从赐婚的圣旨颁布出来的那日,沈夙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 直到今日闲散下来,史清倏坐在凉亭里面等着薛应取来热茶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 “小姐小姐!”正在她发愁的时候,薛应忽然两手空空地跑了回来,“小王爷来啦!” “沈夙!?”史清倏一撸袖子,装作愤怒地样子起身便往外走去,“哼,这丫消失了这么多天,还敢来?待老娘冲过去先给他锤死再说!” 薛应在身后无奈地扶额,自家小姐这是要熬成婆了吗?今日怎么忽然格外地粗鲁了…… 史清倏往外走去,沈夙也激动得脚步匆匆,“倏儿!” 视线之中刚出现了史清倏的身影,还不等史清倏上去‘锤死’他,沈夙便小跑着冲了过来,一把将史清倏举起,激动地转了好几圈。 “啊啊啊啊!沈夙你干嘛呀!”史清倏吓得在空中胡乱挣扎,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凹出来的气势,怂如老狗这四个字,便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了。 转了好几圈儿后,沈夙才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停了下来,他抬着头,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倏儿!来年开春,四月十二,我娶你过门!” “啊……啊?”史清倏一愣,这个姿势被抱着让她不得不低着头去看沈夙,“等等!你别告诉我,你消失了这么多天,就折腾出一个成亲的日子来?” 沈夙点了点头。 在接到赐婚的圣旨之后,沈夙便激动地奔波了两天,跑了一趟坐落于耀州的寺庙——伽陀寺。那里面可是有隐世高僧,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沈夙也要跑过去拜访大师,求出了一个最适合成亲的日子。 走得太匆忙,他都没来得及跟史清倏打招呼,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四月十二,百事皆顺,天上的姻缘星和牛郎织女星连了线,大师说,这一日成亲的一对璧人,一定会恩爱三生三世的。 第533章 六礼 这婚事,就被定在了来年的四月十二日,当然了,沈夙知道史清倏根本不懂这些,也没有心情管这些,于是在跟史清倏分享完了喜悦之后,便把她丢给了薛应,自己兴冲冲地跑到了主院儿去找大夫人说这婚期的事情。 大夫人没想到沈夙竟然是这般用心,前几日他一直不见踪影,大夫人还隐隐觉得这沈夙是不是临阵脱逃了,如今一看,反倒是自己错怪了她。 本来侯府这边儿也是准备着做打算的,可是大夫人嫌沈夙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儿,气的干脆一声令下,不管这什么婚事了,如今看来,沈夙倒是一个人便把事情处理得很是完善,根本就不用她这做母亲的做些什么了。 这婚礼讲究要行六礼,最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亦步亦趋、按照一二三次来进行的,之后后来事态多变,顺序这种事情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但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依旧是缺一不可的。 “大夫人,我已经命人去准备了活雁,还有纳吉之后的定聘。至于纳征这一项……”沈夙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纳征一般都是订盟之后,男方把聘礼送到女方的家中,是成婚阶段的礼仪,这项成婚礼又被人叫做完聘,除此之外,女方的回礼也是必不可少的。 一般女方的回礼,都是亲手做的衣帽鞋袜等等……沈夙想到史清倏的那点儿女红的技术便觉得发愁,于是无奈地一笑,道:“纳征,倒是不急,反正还有六个多月的时间呢,让倏儿她随意做个小东西,形式上过得去便好了。” 看着面前的沈夙思虑这般周到,说话的时候脸上尽是毫无掩饰的幸福——她可是鲜少见到这冷面小王爷如此开心的模样,让她不自觉地回想起了自己多年之前和史渊成亲时候的情况来。 能和心选之人成亲,谁会觉得不幸福呢?只是那时侯他们的婚事都是由两家的父母一手操办的。 而沈夙……无父无母,更没有家族的族长在身边,这些本该由他的母亲操办的事情,全部压到了他一个堂堂的八尺男儿的身上,大夫人一想,便觉得无比的心酸。 也是,本就是上战场、上朝堂的麒麟才子,如今却要负责着女人需要负责的事情,若不是生在了皇家,他有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啊,还有一事,我询问了宫里的福官,他们却说聘礼在订婚之时已经算是送过了的,”沈夙全然没有意识到大夫人表情的变化,依旧闷着头翻看着自己在册子上面记录过的东西,“不过,那顶多算是订婚礼吧,我还是想好好地走一遍这六礼,所以,纳吉时候的定聘,还有纳征时的过大礼,我也已经吩咐着下人们去操办了,大夫人,方才我说的那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您觉得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看着沈夙的表情,大夫人忽然笑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是鬼使神差一般伸出了手去,轻轻地揉了揉沈夙的脑袋,柔声道:“小王爷,您考虑得已经很是周全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我来准备便是,这几天……辛苦你了。” 沈夙周身一愣,当下像是被石化了一半,根本就无法动作。 除了史清倏之外,从来没有人敢摸过他的脑袋,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燕王爷啊,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就是抚养他长大的奶娘都从未敢做过这样的动作。 可是……大夫人温柔的抚摸竟然不让他觉得反感——他怎么会不知道大夫人寓意何在呢?这些事情向来都是由家中的长辈来筹划,他跑到各地去询问小有名气的神婆时,那神婆还惊讶,怎的新郎官儿自己跑来问礼了,家里的母亲或者其他长辈竟不管此事。 委屈,肯定是有的。可是对方是他的倏儿,一切委屈也都可以忍耐。 他以为自己很强大,可是在大夫人温柔地安抚自己的时候,眼眶竟然有那么一瞬间酸麻起来。 “不辛苦,”沈夙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为了倏儿,一切都值得。婚礼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所以我想给她一次最完美的婚礼!若要是找别的媒婆啊什么的人……我还信不过呢。” “看到你这般有心,我也就完全地放下心来了,倏儿嫁给了你,真的是没有选错人……”大夫人笑着收回了手去,本来她也没打算着让沈夙对自己展示什么软弱,只是一想到眼前的是她往日的好姐妹的孩子,便觉得只想要把他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宠爱着。 只是,沈夙不需要而已。他二十来年都未曾享受过母爱,如今,依旧是不需要。 “好了,这册子就留在我这儿吧,日子还长,不必操之过急,剩下的流程和仪式便让我来准备就好。”大夫人拿过了沈夙手里面的小册子来,还不忘轻轻拍了拍他。 这孩子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自己这好歹也是长辈了,她能够分担的事情自然会尽力地去分担。 沈夙对大夫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急忙起身,对她说道:“那便辛苦大夫人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把我叫过来交涉便是,大夫人可千万莫要自己一人承担,毕竟迎娶倏儿的事情……我绝对不想有一丝的不完美。” “放心吧,”大夫人道,“那是我的心头肉,你若是叫她受了一丁点儿的委屈,我定是不会依你的,所以这婚事,我也不会有半分的懈怠。” 二人都是肯把史清倏捧在心头的人,自然是谁也不肯叫她受一点委屈的,沈夙一直都对大夫人很放心,他笑了笑,“那,沈夙便先告退了,我……还想再去宝月院看看倏儿。” 大夫人点了点头,沈夙这才扭身离开。 侯府里到宝月院的路,他早就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看到方才一直在外面等着自己的长吾似乎是又些心不在焉,他轻轻一瞥,道:“长吾,怎么了?” 第534章 手足 “啊……啊!”长吾一惊,这才回过了神来,“属下……属下只是看到王爷您对待小郡主的婚事这样上心,想着……您们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沈夙轻哼了一声,扭头一笑,“得了,你从小就在我身边儿长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吗?长吾你放心,你和薛应的婚事我也一直都在计划的日程之内,只是现在倏儿还没有嫁给我,若是薛应先一步嫁给了你,我怕她的身边儿没有人照应……” “属、属下没有那个意思!”长吾一怔,急忙摆了摆手,“下人们的婚事本就不该排在主子的前面儿,属下真的从来没有着急过啊!” 其实沈夙一直以来都没有忘记过这件事情,他一直都没有告诉过长吾,他连届时赐给长吾和薛应二人做婚房的府邸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有,长吾和薛应成亲之后,他便也打算好了不让他们再继续做下人,所以更是早就物色好了适合长吾的官职。 一切都是早已经准备就绪了,他却一直没有提起过要给长吾和薛应赐婚的事情。 沈夙无奈地插着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和冷漠,“咳咳,我害怕长吾你会觉得我将你和薛应的婚事忘了……毕竟你和薛应之间,同我和倏儿还不同,我们因为身份的桎梏不得不拖延着这婚事,你们二人却不用……” 他顿了顿,苦恼地看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月亮,“但是在倏儿生活到我的身边之前,我真的没法子放心薛应离开她。长吾,我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长吾看着眼前的沈夙。只见月光之下,他眼下泛着乌青,脸色都白得有些不正常。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关于婚礼的事情,但是在拿到圣旨的那一刻便开始从头开始学习起来,这些日子他跑去过了很多的地方,日子要选最好的、程序也要询问过好几处后才定下来一个最满意的,他其实早就已经很累了。 “王爷,您这样说,是在斥责属下吗?”长吾装作微愠怒的样子,道,“属下从来都不急,方才也是看着王爷您对小郡主那般有耐心,心里想着属下对应儿也是该如此的……您现在只管处理好您和小郡主的婚事便好,属下和应儿的婚事,真的不急。” 闻言,沈夙这才微微地笑了一下,月下的他的笑容从疲惫的外表之下渗透出了温柔,他拍了拍长吾的肩膀,道:“行了,到宝月院了,你去看看你的应儿吧。” 长吾也对着沈夙笑了笑,扭身离去。 从小他们就是一起长大的,他四岁的那一年家道中落,被人牵到了京城来当作奴隶贩卖,恰好路过的沈夙见到了这一幕,想都没想便把他买了下来。 说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但实则他们也早就是情同手足了,不过是长吾的性格天生隐忍,而沈夙又是天性凉薄而已。就连长吾的文化和武功,都是沈夙要他跟自己一起学习的。 有的人外表上看上去并不很是亲昵,但其实真正亲昵的,反而不在乎别人眼中的看法。沈夙和长吾便是如此。 薛应虽然也是住在宝月院,却是住在比较远的偏房里面,长吾得去那边找她。不过每次沈夙来找史清倏的时候,除了夜晚偷偷来,他也都会去看看薛应,早就熟络了。 沈夙和长吾分开了之后,便径直走到了史清倏住的正殿去了,还不到打更的时候,所以她的门口来守夜的下人还没来,这倒是方便了沈夙。 正好他累的浑身酸痛,也免去了翻窗户跑进去的麻烦。 离史清倏越来越近,沈夙便愈发忍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他轻轻敲了敲门,便听到了里面的人走过来开门的步伐。 史清倏刚洗了澡,薛应给她擦干了头发之后,她便让薛应小莲她们也去洗澡休息了,正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梳着头发,便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史清倏走过去,一把便拉开了房门,下一秒,便被门外的沈夙吓了一跳。 “倏儿——” 沈夙作势要伸手上来抱住她,却是眼睛一瞟,动作跟被人点了穴似的直接顿在了半空之中,脸色以史清倏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便黑了下来,道:“等等,倏儿你穿的这是什么啊!” 被他这么一说,史清倏才低头一看—— 因为她毕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嘛,古人睡觉的时候都要穿着褒衣和褒裤,让上辈子几乎天天裸.睡的史清倏根本就无法适应,所以她便自己给自己做了一条吊带睡裙,后来还是小莲看不下去史清倏穿着的‘破布’,索性按照那睡裙的版型给她缝制了睡裙。 现在虽然天气冷了起来,但她的屋子里一直都有炭火,再加上她又是刚刚出浴,沈夙若是早些来说不定还能看到她身上冒着的热气呢。 冷到是不冷,只是沈夙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从他的那个角度微微低头,便能够看到自己胸口的雪白。 史清倏瞪着眼睛重新抬起头来看沈夙,只见他虽然依旧是那样一副很不满意似的 史清倏瞪着眼睛重新抬起头来看沈夙,只见他虽然依旧是那样一副很不满意似的,可是脸颊和耳垂分明就已经泛起了粉红,可是眼睛倒是没有躲闪地继续看着,史清倏愤怒地一捂胸口,伸手便一巴掌拍在了沈夙的头上,“看看看!看屁啊看!” “咳咳咳……”沈夙吃痛,红着脸瞥过了自己的眼神去,尴尬地咳了两声,“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啊!外面多么冷你不知道吗,穿成这样……” 说着,沈夙的眼神往下看去,便见到史清倏赤裸着双脚踩在地面上—— 她的衣裙不是很长,露出了雪白修长、笔直入筷子的双腿,和白嫩的两只脚连起来,连接处是弧度完美、细的让人生怕会折断了的脚踝。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的脚啊!史清倏的脚小巧匀称,脚趾像嫩藕芽儿似的白嫩,竟然……又些诱人!? 沈夙微怔了片刻,赶紧甩了甩头,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史清倏的脚上离开,厉声道:“臭丫头!怎么也不知道把鞋子穿上!” 第535章 同床共枕 史清倏看了看自己的脚丫,本来是不冷的,她梳头的时候就把脚搭在桌案底下的垫脚蹬上,不过在冰凉的地面上站了这么长时间,也确实觉得又些冰凉凉的。 她看了看沈夙,故意挑衅似的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忽然被挑衅,沈夙心里别扭的劲儿当下就上来了,他皱着眉头一把把史清倏给抗了起来,进门之后反手一摔,便关上了房门,扛着史清倏便直接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虽然动作愤怒,看上去似乎是直接把她给往床上一摔,但史清倏知道沈夙还是很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温柔地把她‘摔’到了床榻之上。随后,则是粗暴地把被子盖在了史清倏的身上,恨不得把她给裹起来似的。 “哎哎哎,沈夙你干什么呀!”史清倏被被子挡住了视线,胡乱挣扎了两下,便感觉到自己的脚上穿来了温热的触感,当她好不容易把被子折腾好了之后,这才发现是沈夙捧住了自己的双脚,轻轻地搓着,帮她回温。 “双脚都冰凉了,”沈夙低着头帮她暖脚,碎发垂了下来,让平日里那英姿飒爽的沈夙莫名的多了几分柔情,“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都是小孩子的做法吧?” 本来史清倏看着沈夙,脸色微红,这般柔情的模样她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只是他紧接着的这句话,让史清倏心里的温软当下就消失不见了,她嘴巴一嘟,用自己的脚丫 “好啦别闹了,”沈夙无奈地一笑,从被窝地下再次掏出了史清倏的脚来,仔仔细细地用双手包裹住,微微垂着头道,“倏儿,方才我同大夫人讨论我们的婚事,竟然没想到聊了这么久,出来时天色都晚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史清倏把下巴瘫在自己的膝盖上,这样的角度真好和低着头的沈夙持平,她一眼便看到了沈夙通红的耳朵,还有深深藏在眼底里面的疲惫感。 本来还想问问他们聊了什么,可是看到沈夙现在的这副模样她便当下不忍心继续问话了。 自己的双脚正在沈夙的手里慢慢回温,史清倏看着沈夙,轻声问道:“沈夙,你很累吗?” “是啊……这几日的确是很累,不过一见到我的倏儿,疲惫便一扫而空了。” 沈夙笑着对史清倏说道。 “骗人!”史清倏伸出手去捏了捏沈夙的脸颊,“我看你累得都快要直接昏厥过去了,既然这么累就把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呀,再说了……累坏了今天就不该来侯府的,沈夙,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自己累还是不累,沈夙根本就没时间多想,他现在的眼睛根本就离不开史清倏那双雪白雪白的小脚丫。他闷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脑海之中有一股冲动,他伸手攥着史清倏的脚踝一提,便在她的脚踝处贪婪地一吻。 “啊!”史清倏一惊,从小她便怕痒,尤其是脚踝更加敏感,随着沈夙一吻,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倒去,双脚蹬着让自己离沈夙稍微远了一些。 然而她还是太低估了沈夙的力量,沈夙反手一捞,拽着她的脚踝便将她拽回了原位。 沈夙蹙着眉头,身体一压,便将史清倏压在了自己的怀中,“倏儿,你怎的这般不小心?不知道女子的脚不可以随意露出来的吗?!” 她可是个现代人啊!现代人哪有那么多的有的没的贞操观念呀…… 不过史清倏转念一想,这古代人最看重贞洁了,女人的脚和脚踝都不应该随意露出来的,甚至夸张到了脚被人看过后就要以身相许的地步…… “我、我也不是随意呀……沈夙你又不是外人……”沈夙就贴在自己的脸前,史清倏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不由得心中一阵酸麻,让她的四肢都觉得似乎脱了力,“你都是我未来的夫君了……我的脚当然能够给你看了呀。” 不得不承认,史清倏这丫头早就把自己吃的死死的了,沈夙脸色一红,这一招……对他的确是很有用啊! “呼……”沈夙心下无奈,史清倏的气息让他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来,疲惫感当下便翻腾出来,他想都没想,便脑袋一歪,在史清倏的一旁躺了下来,双手白紧紧地抱着她,“不管怎么说,你的脚、你身上的每一处,日后只有我一人能够看!” “好好好……” 沈夙把自己的脑袋钻到了史清倏的脖颈旁边,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唇瓣贴着她那光滑的肩膀,将自己的呼吸全部打在了她的身上,弄得史清倏直痒痒,她只好伸手抱着沈夙的头,总感觉自己是在哄孩子似的…… 沈夙的双手丝毫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可史清倏又觉得自己的身下硌着一床被子难受得很,只好拼命地支撑起身子来,用手一点一点地将被子给拽了出来。 经过一番动作,沈夙的长发更加散乱了一些,搭在了史清倏的身上,史清倏无奈地伸出手指把玩着沈夙的头发,道:“沈夙……你不会睡过去了吧?”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沈夙那虚弱的回答:“尚未……” 本想让沈夙赶紧回到燕王府的,可是一听到他这明摆着是睡迷糊了的声音,史清倏又觉得不忍心。 自己的夫君……就算让他和自己睡一觉,肯定也没有什么问题的呀!况且,美男在怀……谁能坐怀不乱啊!反正……她史清倏是不能! “沈夙你先放开我,把外衣脱下来吧,这样睡,明日醒过来会很累的。”史清倏轻轻说道,沈夙闻言,虽然一直是闭着眼睛,但手上的力道送了一些。 幸亏自己长得瘦,史清倏灵巧地从沈夙的怀抱之中爬了出来,先是帮沈夙脱掉了衣裳,随后又动作尽力轻柔地把他的位置移动的更加正道了一些,又抬起他的头来塞了个枕头下去,最后好好地盖上了被子,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史清倏刚要动一下,却被沈夙一个伸手再一次拉入了怀中,箍着她的力道比方才还大了一些。 “喂喂喂!沈夙……所以你就是在装睡吧!”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了耳边传来了沈夙那匀称的呼吸声音,“唉……算了,沈夙,晚安。” 第536章 早安 史清倏还以为,按照沈夙的性子,等自己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发现只有她自己一人乖乖躺在床上,沈夙早就会不见了踪影,而且,被子也会好生裹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管是自己还是沈夙,竟然都睡过了头。 她那因为每日坚持练武而形成了的生物钟竟然莫名其妙地就被打乱了?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沈夙还睡在自己身边吗?! 总而言之,史清倏悠悠转醒时,沈夙的胳膊还搭在自己的身上,他把头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处,那又密又长的睫毛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脸颊。 “呼……”史清倏艰难地让自己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她原以为自己会不习惯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的,即便很久之前他们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即便,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不过,昨晚的那一觉睡的却是格外酣甜,她明明睡的深沉,却能感觉到沈夙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似的。 只是从窗子看去,外面的太阳都已经老高了,索性今日没有人来屋子里寻她去练武,否则和沈夙未婚而同床共枕的事情,可是就说不清楚了。 其实在现代,婚前就同居的男男女女并不在少数,史清倏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也不是接受不了在结婚前先经历试婚的。只是……这个时代毕竟还是不同的,面对沈夙时她总是会下意识的觉得现代的开放思想会‘玷污’了这个人似的。 这样想着,史清倏便不自觉地把视线凝固在了沈夙的脸上。 只能说,苏皖的基因真的是太强大了,沈夙一个男人,那脸蛋儿竟然是比女人的还要滑.嫩,如同刚剥了壳的鸡蛋清一般,仔细地看去,好像能看清楚他皮肤底下的血管纹路似的…… 睫毛浓密,天生卷翘,鼻梁高挺,薄唇轻闭。沈夙平日里的仪态就端正,没想到他的睡相也是出奇的好,呼吸平稳而轻,身子随着他呼吸的节奏微颤。此时他的长发散乱,却一点也没有颓废肮脏的感觉,反而那乌黑的发丝批在沈夙洁白的脖颈处,让他显得愈发诱人。 史清倏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向下看去,只见沈夙的里衣或许是因为睡觉时的摩擦,系带早就松了,领口敞开,露出了他那健硕的胸膛和腹肌来。 “哇——”史清倏一愣,她发誓自己不是有意要喊出来的,只是……只是早晨刚起来,脑子尚不清醒导致的! 可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这这……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最喜欢的身材了吗! 史清倏急忙坐了起来,‘呲溜’一下吸了吸自己快要流出来的哈喇子。 沈夙睡的还是很沉,史清倏不禁想起了先前沈夙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的时候,实在是不忍心把他给叫起来,只好轻手轻脚地动了动屁股,正在她迷茫现在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门外的声音。 “笃笃笃……”先是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就把史清倏吓了一跳,紧接着是小莲那担忧却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小姐……您醒了吗?” “啊啊啊……”史清倏一时之间有些慌乱,沈夙的手臂还搭在自己的腿上,她想下床又怕把沈夙吵醒,只好伸出手去轻轻盖在了沈夙的耳朵上,“我我我、我醒了!今日觉得有些累就多睡了会儿……” 小莲闻言,总算是放下了心来,“那就好,今日小姐睡了这么久,奴婢都担心坏了……既然醒了,奴婢进去给小姐更衣吧?” “不用不用!”史清倏赶紧道,她现在竟然有一种怕被人‘捉奸在床’的心虚,“咳咳,我还想再躺一会儿,小莲你先去做事吧,不用管我啦。” “噢……那好吧……”小莲微微叹了口气,自家小姐先前也不是没有赖过床,便只好应了下来。 史清倏长舒了一口气,好在今天她们都没人直接进来,这也亏了外面的人是小莲,若是薛应的话,可没有这么好糊弄的。不过一想起薛应来,史清倏便又些疑惑,闻到:“对了小莲,应儿去哪儿了?” “啊,应儿早上来小姐房门前,说今日小姐不练武了,叫我们不要去打搅您,随后便说沈小王爷那边儿有点事情要处理,出府去了。”小莲在门外回答道,“只是看您睡的太久了些,奴婢担心才过来问的。” 史清倏蹙了蹙眉,“啊……好,小莲你先下去吧,等会儿我再起床。” 小莲又在外面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听着小莲离开,史清倏才算是松了口气,可是转而又不禁皱起了自己的眉头来,“应儿这丫头……一大早地跑去哪儿了啊……真是不叫人省心!” “她应该和长吾在一起吧。” 史清倏本是在自言自语的,却忽然听到了沈夙的回应,她心下一惊,下一秒沈夙的手臂便再一次搭了上来,紧紧地圈住了史清倏的腰肢。 “沈夙!?”史清倏一惊,低头一看,不知道沈夙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已经把头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腰上,环抱着的动作竟是格外的用力,活脱地像一个睡不醒非要撒娇的小孩子一样。她只好轻轻揉了揉沈夙的头发,柔声道,“沈夙,是我吵醒你了吗?” 沈夙并没有急着答话,只是慵懒地捕捉住了史清倏的手臂,抬头用力地吻了一下。 或许是史清倏这段日子天天都做药浴的缘故,她身上带着一些草药的味道,昨晚沈夙就嗅到了,这味道并非那种苦涩,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果香,让沈夙格外着迷。 “哎……”沈夙像是一条蛇一样不肯离开她的胳膊,顺着手臂向上轻轻地亲吻着,上面的位置够不到了,他便将史清倏拽回怀中,深深地亲吻着她的脖颈。 “沈夙!这样很痒啊……”史清倏扭着头拼命想要推开他,却是无济于事,只能求饶似的道,“你快放开我……” 第537章 草莓 史清倏被沈夙亲的直痒痒,忍不住扭动着想要挣扎出来,却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似乎惹恼了沈夙一般,沈夙忽然猛地一个翻身,死死地压住了她,只用一只手便箍住了史清倏的两只手,继续闷下头去完成这个被打断了的吻。 脖颈处又痒又疼,当沈夙的嘴巴离开了她的皮肤时,方才他亲吻着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斑……和史清倏的脸红的不相上下。 “倏儿,早安。”看着自己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沈夙终于是满意地一笑,如有阳光从他的眼睛里撒发出来一般。 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史清倏才不肯相信,如今自己面前的这个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刚才像是一只魔鬼一样压制着自己的身体,叫她分毫都动弹不得。 “沈夙!”史清倏嘟着嘴巴,费力地用双手撑着坐了起来,微愠似的骂道,“大早上你就这样欺负我!” 沈夙此时与史清倏对坐,视线便不可避免地被她那红润如海棠般的樱唇吸引了过去,沈夙轻轻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刚想要移开视线,却不慎落在了她那裸露在外的香肩上——许是方才他的动作又些粗暴,史清倏原本挂在肩上的两根吊带其中一根滑了下去,半枚酥胸暴露在外,洁白如牛乳般的肌肤,而身上那微微凌乱的绫罗又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史清倏身上的疤痕,让沈夙不由得心中一紧。 即使是明珠都抵不过她的熠熠生辉。 偏偏此刻是早晨,沈夙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瞬间便沸腾了起来,他咬了咬唇,想都没想便扑了上去,霸道地将她的朱唇含.入了嘴中。 “沈夙——” 沈夙终于放过了她的嘴巴,史清倏大口喘着粗气,方才的一个深吻险些叫她窒息过去。 然而沈夙显然不打算就这样停下来,他的头向下移去,双手死死地抱着史清倏的腰肢,同时也禁锢着她的手臂,就这样贪婪地在她裸露出来的一片香肩上留下了只属于他自己的‘痕迹’。 虽然……史清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而且在现代时也肯定有意无意间了解过男女之事,可说到底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和沈夙的接触,竟然是她两辈子的人生中的第一次。 她不怕,也不抵触,只是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不让沈夙生气…… “啊!”他的力道忽然之间大了一些,史清倏下意识地轻呼了一声,沈夙的动作便猛地停了下来,表情慌张得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对不起倏儿!我、我弄疼你了吗?” 这话说的……总会叫人瞎想啊! 史清倏红着脸,头发散乱,衣裳也更加凌乱了一些,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似的,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才好。 “不、不是的……只是有点吓到了……”史清倏轻轻抱住了肩膀,从她的指尖里露出了沈夙留下的一颗颗‘小草莓’,更显的诱惑了一些。 沈夙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了心里的欲望,重新轻轻地抱住了史清倏,“倏儿,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娶你了。” 娶了她,才能把她变成自己的人,像沈轩那样不负责任的行为,他沈夙可做不出来。况且对方是史清倏,他才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呢。 史清倏听着沈夙的声音里似乎又些委屈似的,惹得她忍不住发笑,“‘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沈夙,我们这么多年都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自然也会平平稳稳地走到成亲的那一天的,不用急,反正……我、我迟早都是你的,也永远都是你的!” 说着,她便觉得脸色发烫。 一向傲娇的不行的小郡主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连沈夙都没有想到,不过羞涩归羞涩,二人之间那尴尬的气氛还是得到了缓和的。 “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啊!”史清倏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换了一副表情,一把便推开了沈夙的身子,“一大早地整这些幺蛾子!不知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吗!” 说到这件事儿,沈夙便有话可说了,他一把把史清倏那耷拉在肩膀之下的吊带拽了上去,然后把被子塞到了她怀中,道,“臭丫头!你还知道此时是大早上啊,早上醒来不该先看看自己的衣裳有没有凌乱吗?亏得你自己一个人睡,否则早就让人给看光了!” 说着,沈夙还装作很大力似的弹了史清倏一个脑瓜嘣儿。 史清倏听着,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脸色当下变黑了,道:“所以……你看到什么了吗?” 沈夙眉头一挑,一脸认真地回答道:“嗯……大小挺好的,好像比你身上其他地方更白嫩一些?” “啪!” “臭变态!你给我滚啊!” “哇……倏儿,你谋杀亲夫啊……” 最后,就是沈夙穿好了衣服,在从窗子离开侯府之前又轻轻在史清倏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便做贼似的逃跑了。 长吾和薛应也没有走多远,就是一直在侯府外面街上的早餐摊吃了碗热馄饨而已。沈夙离开之后便吹口哨唤来了他从小养大的白鸽,这是他和长吾之间远距离时传信的东西。 看到那鸽子,长吾便知道沈夙已经离开了侯府,于是和薛应简单地道别了一下之后,便将她送了回去,这才转头去寻沈夙。 “咳……小王爷,您昨晚和小郡主……吵架了?” 本来是想说‘相处的不合’的,但长吾想着自己还是要命,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为什么这么问?”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沈夙走在街上都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心情大好,转过头去问长吾道。 “嗯……”长吾不好意思直说,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他总是觉得尴尬,赶紧瞥过了视线去。 沈夙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史清倏一巴掌直接从床榻上抽到了地上的事情,这么一想……自己的左侧脸颊还真是有些疼。 怪不得一见到长吾,他就对自己投来了怜悯的眼神!这好不容易和自己的夫人一起睡一宿,第二日还顶着一个巴掌印出来,一定会叫人往‘那个’方面想的吧!! “咳……不懂别问!”沈夙干咳了两声。 尽管装的很是坦然,但是从他那平地一绊险些摔倒的动作来看,长吾便一切都明白了—— 果然,还是自家王爷惹到了小郡主对吧? 第538章 纠结 再说回沈谧选妃的事情。 事情交给了堂太妃, 事情交给了堂太妃,唐太妃又一直是个做事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人,也不过是安排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选妃的事情给促成了。 加上选妃前期的几道流程,海选、采选、初选、细选几项,又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听上去似乎是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对于沈谧而言,却像是转眼之间。 也是转眼之间,就到了要进行殿前大选的日子了。 “开什么玩笑啊皇上……”沈夙叹了口气,这沈谧给他道的酒也不敢随意喝了,赶紧将手里的酒杯放回了面前的桌子上,“这种事情从未有过先例,而且身份上……也不能如此啊。” 二人在月下对饮,沈谧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沈夙商议,还以此为借口把下人都支走了,沈夙还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儿呢,却没想到竟然是…… 沈谧作为堂堂的天子,居然会害怕明日的选妃,还想着让他在明日跟他一起坐殿,帮他选妃?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选妃的人是沈谧,又不是他……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沈夙的回答,沈谧哭丧着脸在桌子上一摊,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哇啊啊啊啊,果然是如此吗……啊啊啊,表哥,你说我这要怎么办啊!” 真不知道从何时起沈谧便不再称呼沈夙为‘小王爷’了,而是叫他表哥,虽然从来没有被他这么叫过,但沈夙倒是也不觉得过分反感,也就随他去了。 “皇上,不是我说……您现在好歹也是九五至尊了,且不说你根本就没有嫔妃的事情,怎么现在还害怕起了选妃啊……”沈夙无奈地扶额,这沈谧也就是能够在其他人面前装深沉,私下里还不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若是等到了需要翻拍宠幸后宫的时候,人家姑娘还没有害怕呢,你却先怂了。” 其实没有成亲的经验这件事情,还真是怪不得沈谧。先前为了向先皇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把自己所有的经历都放在了学习和练武的事情上了,官家小姐们撑死也就是在学府和公宴的时候见过几面,和史清倏熟络起来,还是因为史可一直在他的耳边吹虚自己的好妹妹。 沈谧挠了挠头,“唉,早知这事儿这么难,我该早些成亲的。” “嗯……我想这次来参加选妃的,应该也有很多是先前见过的吧?”沈夙叹了口气,竭尽自己所能去想办法让他安下心来,“这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可是……那些都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沈谧道,“况且,女子和男子不同,我这样的已经算是成亲太晚的了,同我们一起长大的那些小姐们,大部分都已经成亲了,尚未成亲的也都是像小倏儿他们那样已经定了亲的,所以说这次来选妃的,未必都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那些人。” 说起来,史清倏早熟,她早早地就进了翰林学府,所以身旁的女子们也尽是比她年纪要大一些的,史清倏今年才快要十七了,但别的女子基本上都已经二十出头,早就成亲了。 沈夙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拿起酒杯来抿了一口醇香的桂花酿,“说起来,倏儿和她同龄的小姐们也都不太熟,怪不得先前我总看到她出去玩耍,近几年却是总待在家中,原来是认识的人都成了亲的缘故啊。” “表哥!我在说我的事儿呢……你就知道你的小倏儿!”沈谧拍了拍桌子,表示抗议。 “好了好了,您说的那件事情我是真的没办法做,”沈夙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日选妃的时候,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好了。” 沈谧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有改善,“可……我也没有喜欢过哪家的姑娘……” 沈夙无奈,沈谧平日里看似同任何人都能聊的很畅快的人,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天真’,说起来他又不是什么不惹凡尘的人,如此的天真烂漫还真是令人不可置信。 “喜欢不喜欢的……都是看缘分的,明日你尽管选就好了,贤良淑德的、鬼灵精怪的、美若天仙的……反正那么多的选择,你又是皇上,各种类型的都可以揽入自己的后宫之中啊。”沈夙都觉得又些苦恼了,他无奈地扶了扶额,“说起来这种事儿我也没有经验啊,而且我又不准备纳妾什么的……竟然要我来教皇上如何选择后妃?” 听着这话,沈谧可算是轻轻一笑,“嘿嘿,若是我也有个喜欢的女子便好了,或许此时也就不会为了一个选妃的事情如此发愁了……唉,”说着,他举起酒杯来叹了口气,“届时后宫会有不少的嫔妃,现在后位空缺着,也是一个麻烦事儿啊。” “别想那么多了,”沈夙道,轻轻站起身来,作势准备离开,“船到桥头自然直,皇上,明日慢慢来就好,反正您是皇上呢,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话虽这么说,可该发愁还是还是愁,沈谧叹了口气,独自咽下了杯中的酒水去。 同一轮圆月之下,此时深夜未眠的人可不只是有沈谧一人。 明日可就是入宫到殿前选妃的时候了,是去是留还不是全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吗?谁都知道这一点,那些通过了层层的选拔才闯到这里的深闺小姐们自然是不会轻易地对待明天的最后一关。 “阿容,好不容易到了这份儿上了,你明日可绝对不能掉链子啊!” “哼……我本来就不想去!那后宫是何其危险的地方……比起做后妃,女儿更想做个王妃,哪怕是侧妃也好……至少,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阿容你糊涂!现在皇后的位置空缺着,若是我的阿容能做皇后,对我们申家是有大大的好处啊!” “……”女子沉默了,看着放在面前的衣裳,眉目间多了几分悲凉。 第539章 百花 殿前选妃正式开始,这日一大早,宫门前的花雕撵轿便一辆接着一辆地赶了过来,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尽是一些身材曼妙、衣着华美的深闺大小姐。 各个伸手交给丫鬟,穿着精致的绣花鞋的脚踩在小凳上,衣裙各色各样,头上的步摇和发簪在阳光底下微微闪光,有的还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音。 除去了衣着的华美和精致之外,再看这些深闺小姐们的相貌,虽然有的姑娘常常拿着手中的团扇微微遮掩着相貌,却不难看到那洁白光滑的皮肤、还有修整得格外精致的柳叶弯眉。 更是有些小姐生得一双不装自媚的眼睛,再配合上那从小便一直刻意练出的走路姿势,仅仅是远远地一瞥,便叫人觉得是别有一番魅力。 申止容在侍女的搀扶之下走了下来,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格外华丽、精致绣花的大红色衣裙,腰肢上系着的腰带裹得老紧,当然,她那腰身本就细如柳枝,再配合上衣裳的陪衬,更加显得凹凸有致,身姿迷人了。 她长发飘散,绾着一个格外精致的发髻,头上的步摇垂挂到耳边,每动一下便发出如同鸟儿婉转的叫声的声音。 微风拂过,身上似乎飘散出了淡淡的梅香。 “小姐,当心脚下。”丫鬟搀扶着申止容,声音虽然小,却是总带着上扬的鼻音,叫人觉得她很是霸道,“您到了这殿选的门口儿啊,可千万不能输在这儿,否则老爷和夫人定是要恼怒的。” 申止容拿着团扇扇得老快,可见其心中的烦闷,“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把我推进来做替死鬼的吗,现在也不觉得庶女出身低微了?” “小姐,”那丫鬟闻言,脸色一滞,“谨言,慎行。” “……” 皇帝的妃子,说是身份到了的小姐们都可以来参选,但是也不全是自愿的,按照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官职在某一阶段的官员,若是家中有适龄的女子,都是要送来参选的。 申家嫡女相貌丑陋,送入宫来参选势必是会叫人嘲笑了的,申廷尉何其要面子的人,自然不能叫一个嫡女害的他被人嘲笑,这才忽然想起来了那个被他和那个妓.女一同丢在乡间的庶出的丫头来。 申止容不是第一次来京城,只是那次进京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是不好而已。 虽然一直都生活在乡间的一间小土房子中,那申廷尉嫌她娘亲是青楼里的风尘女子,也从未管过她们母女二人的生活。好在母亲也算得上是个好母亲,没有对她不闻不问,却是交给了她不少‘女人该学的东西’。 所以就连申廷尉见到申止容时也眼前一亮——这丫头虽然土里土气的,可是走起路来却是扭动得恰到好处,没有一点儿粗鄙的气息。 所以这申止容就被莫名地冠上了一个‘嫡女’的称号,经过教习嬷嬷们的一番打点,送入了宫来。 在申止容的眼中,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自己那个不负责的老爹不让嫡女来,分明就是因为深宫里步步惊心。 “哎呀我说沈夙,你……入宫就入宫,把我叫过来做什么啊?” 申止容忽热听到了耳边传来了格格不入的声音,不由得好奇地看了过去,这一看便心下一惊。 沈夙和史清倏并肩而来,轻声道:“都是皇上啊,他今日非让我卡在这个时间点入宫,还说要从这边进来,我一想便知道此事不对,他让我走这偏门,定是要我来先帮他看看这些今日准备殿选的女人们的。” 沈谧的心思沈夙不用思考便想得到,就看他昨日那心中没底的样子,也知道今天为何叫他走着平时不会走的偏门。 可是皇明又不可违逆,沈夙总觉得自己走这满是女人的地方有些不妥,所以便将史清倏也拖拽了出来,要她陪同自己一起走。 “什么!?”听了沈夙的话,史清倏当下眉毛一立,作势便撸起了袖子来,作势要打人似的,“敢让老娘我的男人替他选女人!?待我杀过去先锤一顿再说!” 或许是声音有些大了,加上这条路上等候着的都是些要选妃的女子们,都是些大家闺秀,史清倏这么一喊,还真是显得有些粗俗。 感受到了如火的视线,史清倏身形一顿,只觉得尴尬得不得了,下一秒便听到了身旁沈夙压抑着的笑声。 史清倏刚要瞥过头去骂他,那申止容便缓步走了过来,她右手捻着团扇,双手交叠在身子的左侧,挺着腰板身子一躬,连这行礼的动作都这样的迷人。 她身后的那丫鬟显然是没有料到申止容会忽热走过来同沈夙和史清倏打招呼,她匆匆追过来,只好随着申止容的动作行了礼。 “臣女东洲廷尉申望海之女申止容,特来拜见沈小王爷、宝樱郡主。” 申止容的声音如同空灵的鸟儿,婉转又动听。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仪态实在是太过于迷人,行礼的动作和话语都是合乎规范,史清倏看着她都有些自惭形秽,赶紧拍了拍自己那凌乱翻卷着的袖子,学着她的姿势也轻笑着躬了躬身子。 沈夙则是收回了笑意,端庄地点了点头。 “早就听闻宝樱郡主不仅貌美又满腹经纶,堪比当年名满京城的苏绾姑娘,如今臣女一见,果真是觉得宛若天女下凡一般,叫人根本就移不开视线。”申止容带着和善的笑意,说起话来倒是十分的真诚。 一听到‘苏绾’这个名字,史清倏赶紧瞥了一眼身旁的沈夙,好在他也没有什么反应。想来这个申止容姑娘也是不知者无罪,沈夙不介意,她自然也不会介意了。 于是史清倏笑了笑,道:“申姑娘真是抬举了,我虽然先前并没有同申姑娘接触过,但申姑娘这曼妙仪态以及绝代风华,实在是让我自愧不如。申姑娘如此秒人,对待选秀又是这般用心,今日一定是可以拔得头筹的。” 虽然不知道这申止容突然过来做什么,但是……夸一顿总是没有坏处的! 申止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赶紧笑了笑,“那……就借宝樱郡主吉言了。” “哎?说起来……申姑娘和我家的王爷认识吗?”史清倏头一偏,突然问道。 第540章 申止容 申止容一惊,一旁的沈夙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不懂史清倏怎么会这样问。 “方才申姑娘上前来同我们二人打了招呼,却只是一副从未见过我的模样,用到了‘早就听说’这几个字眼,不过对沈夙……对小王爷便没有这样的话,按理说,还是应该先同小王爷打招呼才对吧?”史清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随后又赶紧微微一笑,“啊,当然了这都只是我自己瞎说的而已,若有冒犯,便先同申姑娘道个歉了。” “不不不……没有的。”申止容急忙摆手笑了笑,她刚刚看了一眼沈夙,一旁的丫鬟便在二人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掐了申止容一把,道:“小姐,宫门要开了,再不进去的话,只怕届时公公宣名字的时候就要不赶趟儿了……” 身上一疼,申止容只好把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咳,臣女很有幸能在今日见到宝樱郡主和沈小王爷,臣女先行告退了……” “哎,等等,”申止容刚要走,史清倏便叫住了她,将自己头上的发钗取了下来,二话没说便伸出手去插在了申止容的头上。 申止容一惊,虽然是一怔,却也没有做出什么格外失态的事情来,只是微微后退了一步,不解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发髻中被史清倏戴上的发簪,“宝樱郡主……这、这是何意?” “申姑娘身上是梅香,红色衣服上面绣着白梅,头上的发簪反而是桃花,难免有些不搭调,刚好我这发簪是梅花,我只是觉得可能会相得益彰而已,当然了,申姑娘自己选带哪一支才是,”史清倏笑着拍了拍她,“放心,这不是什么信物,皇上也没见过这发簪,不过凭申姑娘的仪态和相貌,成功地选入宫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申止容收回了手来,微微笑了笑,“臣女多谢小郡主了……” 说完,她便跟着丫鬟朝向宫门走去。看着申止容的背影,史清倏才知道什么叫做‘形如弱柳扶风’了,只是或许是因为申止容的身材实在是太过性感的缘故,史清倏总觉得有些‘魅惑’。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倏儿,你是这个意思吧?”申止容离开了之后,沈夙这才清笑着拍了拍史清倏的头。 史清倏一笑,“沈夙,你懂我!” “只是,你为何要帮她?”沈夙实在是不理解,虽然自己家的倏儿向来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人士’,但是这申止容的动作过分的魅惑,总让他觉得莫名的风尘。 也正是这风尘的感觉,才让沈夙觉得那桃花和梅花共赏的风格反倒更加适合她一些。 “当然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啦!”史清倏嘟了嘟嘴巴,“其实我也不算事帮忙吧,这入宫的女子都不容易,一旦成功入选了,一辈子就要待在这深宫里面了……能让她们多记着一点儿世间的美好,也是件好事儿吧。” 她又回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故宫,她很是喜欢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看着深锁的宫门,总是会想着几百年前宫门之后的女子,在最曼妙的年华里,将青春和自己的一生交给了那层层的宫墙。 看着史清倏眼睛里莫名出现的悲凉,沈夙也不想去询问为什么,只是揽过她的头来,歪着头轻轻吻了一下,“好了好了,我们先入宫去吧,离开始选秀还有段时间,我们得先去见皇上一面。” “对对对!皇上竟然让你跑来帮他选妃,这笔帐我还没算呢!”史清倏的悲伤被他打断了,便立马又回到了那元气满满的姿态,“冲冲冲!” 就这样,他们二人和参加选秀的秀女们走在一条路上,却是每个人的心思都不相同。这条路,恐怕才是真的 就这样,他们二人和参加选秀的秀女们走在一条路上,却是每个人的心思都不相同。这条路,恐怕才是真的走出两种人生来吧…… 养心殿中,沈谧已经换好了龙袍。 说起来这还是史清倏第一次见到沈谧的这副模样,先前她虽然也是入宫过的,只是见到沈谧的时候他都是已经换上了常服。 “哈哈哈哈……这件事儿说起来是得跟小倏儿你道个歉的,”沈谧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身旁的丫鬟帮他收拾着衣摆的翻折部分,“只是我实在是太过紧张了,一想到待会儿要面对的尽是一些各种各样的女子,便觉得头痛。” 毕竟沈谧现在已经成了皇上,史清倏在人前也不得不装着收敛一些,也正因如此神秘才免受一次被锤的‘暴行’。 史清倏自然也不是真的要找他算账的,她可是一直都百分百信任沈夙,即便是真的去大店门前帮沈谧选妃,她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沈夙一向洁身自好,她才不担心呢。 “说起来,你们从偏门走进来,有没有看到什么新鲜事儿呀?至少也能帮我做一点儿排除嘛……” 沈夙刚要开始说话,史清倏便一个叉腰厉声道:“才不说呢!说多错多,日后皇上您选入后宫的妃子我们说不定还要有来往呢,我们才不做这个冤大头去得罪别人呢!” 听着史清倏这样回答,沈夙放心地舒了口气。看来这丫头还不傻,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摄入的太深,方才见她出手帮助那个申止容,他还在隐隐担心呢。 毕竟他们的上一辈的后宫那样不让人安生,沈谧的后宫日后说不定也会生出更多的麻烦来呢,他是小王爷,史清倏是日后的王妃,在离开京城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尤其是史清倏,她和后妃们之间接触的日子还长,沈夙可不想让她再不得不去跟人‘斗智斗勇’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皇上您也该启程去大殿了吧。”沈夙伸手揽住了史清倏,一脸迫不及待地要把沈谧赶出去的表情。 沈谧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这皇上当的,竟然会在自己的养心殿被人赶出去…… “哎,走吧。” 第541章 选中 本来沈谧就一直心里打鼓,大殿之中,唐太妃早就已经身着华服等候在了位子上,沈谧从自己的攆轿走到龙椅之上时,看似是没什么恐惧,可是手心儿却早就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 草草地闲聊了几句,选妃便开始了。 历来选秀,参加的女子都不在少数,采选之时还有三千多人,如今到了殿前选秀的阶段,已然是经过了层层严苛的挑选,还是有二百多人待沈谧挑选。 他早就想好了,这次选妃是他第一次娶亲,所以还是首先要甄选出身尊贵的女子入后宫来,一是这高官家的女儿大部分都是大家闺秀,识大体,二来,也方便巩固一下自己的位置。 至于选择的人数嘛……沈谧想,能选出十个人来已经是顶不错的了,若是第一次选妃便弄的后宫里都是女人了,他也会觉得烦。 李德海先前是沈谧宫里的掌事太监,一直都忠心耿耿,沈谧做了皇上后,他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大监。今日选秀便是他按照礼单来一批一批地宣前来参加的秀女的。 只是七八批秀女都看过了,沈谧总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纷纷摇头。 “唉……撂牌子——赐花——”李德海摇了摇头,“下一批——大理寺少卿周墨之女周丽儿,东洲廷尉右使申望海之女申止容,离州刺史……” 一口气,又宣进来了六名秀女,各个打扮得是花枝招展的,看的沈谧眼睛都已经累了。 不过那身穿一袭大红色衣裙的申止容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虽然选秀时谁都想让自己看着好看,但是红色太过眨眼,一般的人都真不住,所以就算是秀女们的衣裳颜色争奇斗艳,却很少有人选择大红色。 只是沈谧循着衣裙看上去时,才觉得这穿红裙的女子相貌也就那样——好看是好看,身段儿也不错,但是好看的女子太多了,她算是中上等,可是那又如何呢?史清倏和他的五妹妹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沈谧对这美人可早就已经麻木了。 “这穿大红色衣裳的秀女,倒是有胆子,”见到沈谧又是一脸的无精打采,唐夫人可就心急了,这么多批都被他看了一眼便甩手打发了,若是任由他继续下去,这场选妃可就白举行了,“相貌端正,皇上您不考虑一下?” 隐隐约约间听到了太妃似乎是在说自己,申止容怔了一下,不觉捏了把汗。 在见到沈谧之前,申止容还以为这新皇上一定是个色坯,一想到男人盯着衣裙女子色眯眯地挑选着的模样,她便心底里觉得恶心。 可是如今却看到那皇上一脸的无奈和不在乎,甚至都没有好生地看看她们,只是用手撑着下巴斜靠在龙椅上,敷衍得不得了…… 申止容见到过最英俊的男人便是沈夙了,这皇上虽然不如沈夙,但是长得也还不错……她原以为进入了后宫后就是一死,如今看来,说不定若是能被选作后妃,反倒不用再回到那便宜爹的身边儿受人歧视了…… “啊……廷尉之女啊……”闻言,沈谧翻看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名册,廷尉也不是什么大官儿,没有一定要把她选上的必要,于是便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排人,“桃花、梨花、兰花……梅花……唉,庸脂俗粉啊。” “皇上这是在做什么?”唐太妃心下疑惑,闻到。 沈夙指了指秀女们的方向,“她们头上的发簪啊,不是这样的花儿,便是那样的,看的朕眼睛都要长茧子了。” 唐太妃无奈地偏了偏头,让皇上选妃,他却只是看人家的发簪,明摆了是在借着发簪消磨时间的,这批人他实在是没有喜欢的,也只好作罢,便说道:“说起来那申家的秀女,一身红衣上,头上的梅花簪子却是格格不入的,算了算了,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闻声,李德海也无奈,这意思是这批人又没有合适的,他呼了口气,刚要开口叫下一批的时候,忽热那申止容上前了一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沈谧面前,“皇、皇上恕罪!先前家父准备的是颜色相配的桃花簪,只是臣女觉得桃花不妥,与其冲撞了这一身的梅花刺绣,还不如换一枚颜色不配的梅花簪呢……污了太妃娘娘和皇上的眼睛,请皇上赎罪!” “罢了罢了,皇上向来仁慈,何曾说过要怪罪你的。”唐太妃叹了口气,只想着赶紧把她们打发走好找下一批人。 “等等!”不料沈谧忽然像是来了兴致一样,喊住了李德海的动作,饶有兴趣地往前凑了凑,看着申止容,笑道,“你且说说,为何要特意换成梅花簪?” 申止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说道:“因为……因为……‘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说罢,她抬头偷偷地瞥着沈谧的眼色。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把她当成一个廉价的物件儿的家里去了,就算这后宫步步危险也罢了,至少,有荣华富贵,至少,还有机会翻盘啊! 沈谧满意地点了点头,“读过书?这些大家闺秀里面儿真的饱读诗书者可不多,你倒是很不同。” “咳……臣女也只是看过一点儿而已,臣女卖弄了,请皇上赎罪。” 其实她哪里读过什么书?本就是青楼女子所生的‘小杂种‘,她那个娘亲也只是教过她女人‘该学的’而已,读书这种事儿……能识字已经不错了。 终于是看到了沈谧有些意思,唐太妃心下也是高兴,赶紧附和道:“既然皇上对这女子有兴趣,不妨就把她留下来?” 申止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手心儿当下就渗出了汗水来,这一刻竟然是那样漫长。 “好,你留下吧——” 闻声,申止容猛地抬起了头来,竟然……真的过了!? “谢谢皇上!谢谢皇上!臣女谢谢皇上!” 第542章 晨昏定省 最后的最后,沈谧还是在这二百多名秀女之中挑选出了六个人来。只能说这些秀女们大多数都是平平无奇者,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除去那个申止容外,随后倒是还有一两人让沈谧眼前一亮的。 架不住唐太妃的百般催促,沈谧最后还是瞎选,才选出了这六个人。 选妃之后又过了五日,便到了新妃嫔们入宫的时候了。 因为这后宫里没有能执掌凤印的皇后或者是妃子,所以事情便都交给了唐太妃一人来处理,她虽然从来没说过什么抱怨的话,可毕竟也是年事已高了,难免有脑子不灵光、力不从心的时候。 史清倏偏偏天天都要去宫里给他们请平安脉,唐太妃见了她,索性就拉着她跟自己一起安排新入宫的嫔妃们了。 每当这时候,史清倏就会忍不住感叹,她看过的古风小说里皇家的子嗣不应该都是很繁盛的吗?偏偏自己穿越过来的地方不是如此,先帝爷不仅子嗣不多,兄弟也不多,这些年来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的人也不在少数,最终剩下的竟然只有史清倏这么一个尚未过门的‘皇家人’了。 仔细一算现在的关系,自己竟然是皇上的嫂子,该称唐太妃一声‘祖母’才是,和沈谧的那些将要入宫的嫔妃们是‘妯娌’的关系。 本来后宫的事儿轮不到史清倏来插手的,只是现在的后宫实在是太空了,唐太妃年事已高,所有的事儿都给她也不太合适,加上又是唐太妃主动提出要史清倏来帮忙的,史清倏更是不好拒绝。 “太妃娘娘,这安排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也不是后宫中人,规矩不太懂,若是出错了可就坏了。”史清倏从唐太妃的手中接过了名册来,只是觉得有些头疼。 不只是嫔妃的住处而已,还有入宫的赏赐、丫鬟和小太监们的分配,除此之外,还有嫔妃们自己从家中带来的物件儿名册也已经交到了宫里来,还得由史清倏来负责好好登记一下。 唐太妃笑了笑,道:“胡说,你这丫头聪明的很呢,你先分配着,我让锦素在一旁看着,你有不懂的事儿只管询问她便是了。” 锦素一直服侍着唐太妃,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平日里史清倏来给唐太妃诊脉的时候也没少同她打过交道,倒是个很平和近人的人。 史清倏也只好点了点头,开始闷着头和锦素一起安排这些事情了。 整整一天她几乎都猫在唐太妃的康寿宫里面,好不容易整理完了之后,她心中的想法又一次加重了一些——幸好,她不是这皇宫里的嫔妃,让她处理一次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若是一辈子都要面对这些琐事,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小姐,您说为什么唐太妃要让您来处理这些呀?”回去的路上,薛应问道。 史清倏耸了耸肩,“或许是她身边儿实在是没什么能用的人了吧?先帝的几位公主要么就是年纪太小了,少不经事,要么便是早已经出嫁,唐太妃自己又没有子嗣,算下来我还是唐太妃身边关系最近的人了呢。” “噗……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唐太妃现在也算是昱国最有地位的女子了吧?太妃这么喜欢小姐,小姐日后更不会受欺负了!”薛应笑着说道。 “但愿如此吧……” 史清倏总觉得不对劲,她一直都入宫来给唐太妃诊脉,但唐太妃的态度明显是那选妃的事情结束了之后才对她忽然间便亲昵起来的。这态度转变得太过于突兀了,让她有些不敢轻易地去接受。 但是她也只能期待自己是想得太多了…… 没想到,到了嫔妃入宫的第二日,史清倏又莫名地被叫入了皇宫中去。 “锦素姑姑,唐太妃今日不在康寿宫?” 她跟在锦素的身后,只是这条路并不是她往日里去康寿宫的那一条路,康寿宫明明是在较为偏僻的地方,可她却觉得自己越走越到后宫中央了。 锦素笑了笑,“是的,今日是嫔妃们入宫的第二日,按照惯例是应该去翊坤宫向执掌凤印的嫔妃以及老嫔妃们拜会的,只是皇上没有嫔妃,凤印自然就是在唐太妃手里了,自然,新入宫的嫔妃们也要来向娘娘拜会的。” “可……太妃把我叫过去做什么啊?”听了这话,史清倏可就摸不着头脑了。 晨昏定省的规矩她肯定是知道的,可她是王爷的王妃,就算是要晨昏定省,也轮不到她去的呀。 “这个,奴婢便不知道了,”素锦摇了摇头,二人已经到了翊坤宫门口,她便欠了欠身子,示意史清倏自己进去,“宝樱郡主请进吧,太妃娘娘就在里面儿等候着呢。” 不论如何,已经到了这里,是没有退缩的余地了,于是史清倏让薛应等候在外面,自己叹了口气,只身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刚走了几步,她便看到了翊坤宫的正殿里面,站成两排的嫔妃们,她不知道‘晨昏定省’是什么样的,只觉得这幅样子像是公司在开‘早间动员大会’一样。 站在门外的丫鬟一看到史清倏,便赶紧朝着里面汇报到:“太妃娘娘,宝樱郡主来了。” “宝樱来啦?快让她进来。”太妃的声音传了出来,亲昵得有些异常。 随着她的声音,几个嫔妃好奇地扭过了头来,史清倏被看得直尴尬,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太妃娘娘,您叫臣女进来有何事吗?是不是身子又有什么不适了?” “没有没有,宝樱,过来,在哀家身边儿坐下。”唐太妃招着手,一定要史清倏坐在自己身边的主位上才算行,只是这位置史清倏哪有资格坐啊,她摆手不肯,唐太妃反而不乐意了,她只能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如坐针毡’这个成语,她可算是体会到了。 “你们几个,这位是宝樱郡主,未来的燕王妃,”唐太妃瞥了一眼几位嫔妃,介绍说道,“你们现在只不过是没有身份地位的答应罢了,日后见到宝樱郡主都机灵着点儿,莫忘了行礼的!” “是——嫔妾参见宝樱郡主……”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看着衣裳花花绿绿的嫔妃们在自己的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史清倏心中如是说道。 第543章 姒书兰 看着这些答应们的乖巧地行礼,唐太妃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你们起来吧。如今这皇宫里边儿没有高位分的后妃,哀家老了,这后宫的事儿多少年都没有接触过了,很多事情都顾及不到,所以你们几个日后见了宝樱郡主也得当成是见了哀家一样尊敬!知道了吗!” “知道了——” “等等!太妃娘娘……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自古以来也没有外戚压着皇帝的后妃们的先例,大家是皇上的嫔妃,我们就是姐妹了……” 史清倏彻底慌乱了,这唐太妃葫芦里面儿究竟卖的什么药,新嫔妃们才刚入宫而已,唐太妃自己在她们面前树威严也就罢了,何必要帮她一个局外人树立威严啊,反倒像是有意让她树敌似的。 唐太妃依旧是面不改色,轻笑着道:“宝樱啊你就莫要谦逊了,你这丫头对皇上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人,她们刚入宫来不懂规矩,更是不懂怎么才能好好侍奉皇上,你是前辈,她们本来就该敬重你。” 这话听起来总是有些不对劲,但具体的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史清倏只好咬了咬牙,不说话,也算是默认了下来。 “其实让宝樱来,也是为了你们几个好,你们刚入宫,又没有老嫔妃侍奉皇上,你们几人的担子便是重的很。宝樱郡主的名字你们都是听过的吧?宝樱她从小和皇上一块儿长大的,深知皇上的脾气秉性,所以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找她询问便是。这样,才能早日在后宫里面站稳跟脚。”唐太妃看着站立拘谨的嫔妃们,饶有耐心地缓缓说道。 后面她又紧接着说了一些什么,史清倏已经没心情好好听下去了。 她心下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人,有几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不怎么对劲了,而她又不愿给沈夙丢人,所以依旧是端着架子,不敢有一点儿的松懈。 “说起来,新入宫的嫔妃要过三日才能开始侍寝,这几天宝樱你还是得好好地照料皇上,为几天后的侍寝准备准备才是。”说着说着,唐太妃忽然拍了拍史清倏,道。 “啊、啊?” 史清倏还没有反映过来,倒是站在队列之首的一名那名彩衣女子先上前了一步,声音娇俏得让女人听了都觉得心中痒痒,“太妃娘娘,嫔妾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的……” “你说吧。”太妃挑了挑眉,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宝樱郡主不是沈小王爷的未婚妻吗?”女子瞥了史清倏一眼,眼底的敌意都快要溅到史清倏的脸上了,“怎么感觉反倒像是皇上的妃子了……嫔妾不知道,这王妃还要在嫔妃不能侍寝之前‘侍奉’皇上的吗?” 史清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这种话竟然也敢乱说,亏得沈夙不在这儿,若是叫沈夙听见了这样的话,他非得直接把这女人拽到慎刑司去不可。 她长长呼了口气,虽然也不愿意树敌,可她岂能容忍有人在背后这样诋毁自己和沈谧之间的关系呢,于是说道:“这位穿的像花鹦鹉似的答应……是哪家的?” “什么!?”那女子一怔,气得险些没能忍住就要破口大骂了,还是看到了一旁的唐太妃,才艰难地忍了下来,“哼……我乃骠骑大将军家的嫡女姒书兰,参见宝樱郡主。” “原来是骠骑大将军之女啊,怪不得兰答应看起来便比其他女子多了一些勇武之气呢……只是兰答应不知道在宫中的话不能乱说,”史清倏完全都不惧怕她,反倒故意用轻蔑的眼神上下瞟着她,“有时候说错一句话,可是会要命的。” 姒书兰见唐太妃没准备着出言制止,还以为她对史清倏的喜欢也不过是看在沈夙和皇上的面子上而已,加上骠骑将军的名号可不小,她的父亲给皇家做了多少的贡献,就是皇上也要给她父亲留点儿面子的,于是更加猖狂了一些,“宝樱郡主怎能如此诬陷嫔妾?嫔妾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只是询问一下而已,又没有恶意……” 懒得同她玩儿这些文字游戏,史清倏正了正身子,道:“我负责帮皇上和太妃娘娘诊平安脉和调养身子,当然,各位若是日后想早些怀上龙子的话,也可以拜托皇上来让我给你们调配送子汤。” “噗……嫔妾还以为皇上的眼光竟如此之差,原来只不过是个医者而已啊。”姒书兰捻着手绢,掩着嘴巴扭头一笑。 这样的挑衅,早就已经不足以惹火史清倏了,她扭头看了看唐太妃,这下她倒是不急着说话了,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显然是不打算插手此事。 可她的身份,插手此事实在是不合适啊,说起来她现在的是压着一个答应一头,但是毕竟她不是后宫之人,处理起这些事儿来还是一堆的麻烦啊。 “是啊,我不过是个医者而已,不过兰答应还是得遵从太妃的话,见到我时要行大礼、还要对我这个‘医者’毕恭毕敬。”史清倏轻轻一笑,道。 那姒书兰的脸色当下便臭了,她确实是得跟她行礼,她越是说史清倏的地位低,便越是在自降身份。 宝樱郡主的口舌功夫可是早就成了一个创奇,如今三言两语便把那个飞扬跋扈的姒书兰怼得无话可说,叫其他几位嫔妃们都心下暗笑。 毕竟这姒书兰一向如此,就爱用自己的家世欺压别人,昨天她们便入宫相见了,没少被这姒书兰找茬,连头上戴的簪子比她的好看了,她都要夺过来。 谁叫她有个骠骑将军的爹呢?在这次入宫的嫔妃之中她是出身最好的了,现在都是答应,没有名分,谁敢反驳她…… 这史清倏虽然是无端被唐太妃捧着来压她们,但是把姒书兰说的脸色发绿,还是让她们觉得大快人心。 毕竟这可是后宫,其他的人打得越凶,自己便越能坐收渔翁之利。 第544章 拉拢 史清倏怼得那姒书兰无话可说了,唐太妃才站出来打圆场。 她又说了些有的没的,看在这是第一次早省的份儿上,便没过多久就让她们各自回去了。 好容易送走了这群女人,史清倏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太妃娘娘,您这是何意?臣女不太懂。” “嗯?”唐太妃偏了偏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把我一个外戚带入后宫来,还让我坐主位、受礼拜,这不合乎规矩的吧?太妃娘娘,臣女实在是不懂您的用意……” 唐太妃这时才卸下方才装出的端庄来,眉头团簇起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倏儿,这件事儿哀家也实属无奈。她们是第一批入宫的妃子,将来的贵妃、皇后,说不定都要从她们之间挑选出来。可是皇上向来不耽女色,这些嫔妃们中若是有心思不纯之人他也分辨不出来的……” “呼……所以太妃这是想借我找出那些德不配位的人吗?”史清倏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也有朝一日会被人当枪使。 唐太妃点头,一把抓住了史清倏的手,“倏儿,哀家知道这样对你不公,你与后宫无关,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可、可是你日后同她们来往的机会也没有多少,若是真的让心存歹念之人做了皇后的话……岂不就是第二个墨氏了吗?哀家虽然不是谧儿的生母,却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肯让哀家坐上这太妃的位置、将凤印交给哀家保管,哀家就不能看着他的后宫被人弄得乌烟瘴气了!” 的确,女人面对女人的时候,嫉妒心往往更甚,唐太妃选择史清倏来做刀子是个明智的选择。可是再怎么说,这种事儿何曾有过先例啊…… “倏儿,请你原谅哀家这样利用你,可是你也见到了,方才那个姒书兰,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却是顶不住三言两语,这样的女子哀家见的多了,见到皇上时就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背地里指不定会做出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女人心海底针,在后宫里的女人更是如此,唐太妃若是期待着沈谧自己选出一人来做皇后,对那个没怎么接触过女人的沈谧来还真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看这这几位嫔妃们都不像是省油的灯,唐太妃介时又要如何呢?”史清倏问道。 “哀家也不想找个天真烂漫、不懂世事的丫头片子担此大任,有时心机深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但作为一国之母,首先就是品行不得坏,其次,那些表面儿上风风光光、背地里却是一颗心黑的,才是最需要防范的!”唐太妃道,双眼微眯,看向远方。 这是她在皇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得出来的结论,为了日后越来越充裕的后宫能安安生生的,别再出第二个废后墨氏,唐太妃在接到凤印的那一刻便下定了决心,要从一开始,就清除这样的隐患。 史清倏细细斟酌着,想来唐太妃也是为了沈谧好,沈谧那个脑子,处理政务还行,和女人相处却真的不太行。 她日后反正也不会和这些女人们长久相处下去的,帮帮他,帮帮唐太妃,也不是不可以,“呼……难为唐太妃有这份心了,既然您也是为了皇上好,我又是皇上的挚友,这个忙,我自然是愿意帮的。” “真的!?”唐太妃眼前一亮。 史清倏点了点头,能有个一飞扬跋扈还不必承担责任的机会,傻子才会拒绝呢,“只是唐太妃把我抬得这么高,日后难免会发生摩擦,臣女自然会掌握分寸,但还是希望太妃记得我们今日的话,一切都是为了皇上而已。” “这个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唐太妃笑着点头,满眼都是对史清倏的感谢和欣慰。 二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二人一起离开了翊坤宫,一个要回康寿宫,一个要去养心殿给沈谧诊脉,也就在此别过了。 史清倏刚和薛应转过街角时,便看到了街角树下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申止容。 “啊!宝樱郡主!”申止容注意到她,三两步走了过来,轻轻行了个礼,“嫔妾参见宝樱郡主。” “申姑娘?阿不,现在该叫做荣答应了,原来你也入宫了!”史清倏惊叹道,许是方才申止容站在最后排的角落里,恰好被人挡住了,她才没有看到,现在想来,方才的确是看到了一抹申止容身上的桃红色。 申止容轻轻笑了笑,身段儿一如既往的诱惑,“都是拖了宝樱郡主的福,那梅花簪成了嫔妾身上的点睛之笔。自从入选,嫔妾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转成感谢一下您,没想到今日便见到了。” “举手之劳啦,”史清倏笑了笑,“再说了,一枚发簪能有什么决定性作用啊,荣答应这是命中注定要成为皇上的嫔妃,说不定你日后成了宠妃,或许我还要仰仗荣答应的照应呢。” 申止容轻轻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别的。 成为宠妃吗?不管能不能有那一天,申止容都从来没有真的把这件事儿认真地放到心里去过。 “哎对了,方才那个姒书兰竟然那样嚣张跋扈,私下里对你们是否也是如此?” “她是骠骑将军之女嘛……”申止容拿团扇遮了遮口鼻,“出身比我们都要高,想必日后也是位分最高的吧……姐妹们也只能忍耐着了。” 史清倏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没脑子得十分明显的反而不算是什么威胁,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上去平平,头脑却不平平的人。 第545章 按摩 史清倏就是如此莫名地被奉为了后宫的‘前辈’,在嫔妃开始侍寝前的这几天史清倏日日都早晚入宫去,跟着唐太妃一起接受嫔妃们的晨昏定省。 这件事儿她也没有跟沈夙具体地说过,不过入宫的时间一下子频繁又有规律了起来,他很快便察觉到了。 面对沈夙的‘逼问’,史清倏只能乖乖地把事实的真相都告诉给了他。开始沈夙还觉得此事绝对不妥,但史清倏又说唐太妃实在是用心良苦,况且新入宫的嫔妃们都是很安分守己的,除去那个根本构不成威胁的姒书兰之外,都对她态度很好。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史清倏,因为她就是按照自己平常的习惯同人交往的,至于仗势欺人这样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做过,只是唐太妃把她捧在手心儿里,她又恰好是一个对其他女子足够有‘威胁’的存在,以此来看看她们,对待这样一个‘大威胁’是怎样的态度而已。 史清倏说,女人们之间的争斗一般是不会酿成什么大祸的,她闲着也是闲着,借此机会既能帮帮沈谧,又能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沈夙知道的,史清倏这个丫头一点儿都闲不住,向来爱玩儿又胆大包天,他也只好作罢,但是却执意要把此事同沈谧好好核对一下,届时一旦出了什么事儿,也好让沈谧帮着照应一番。 由此,便平安无事地到了第四天,傍晚时分。 史清倏离开了翊坤宫之后便照例去了养心殿。 沈谧自登基以来,许是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舌头上起了好几个火泡,另外还时常觉得自己疲惫不堪,这几天一想到自己要开始宠幸后宫了,更是紧张上火,直接病了一场。 好在有太医院和史清倏的精心照料,这场病才赶在开始侍寝之前痊愈了,只是史清倏向来都习惯病情痊愈后仍要服用调整了剂量之后的药物进行巩固,所以还是要求他继续喝。 “皇上,您的身子恢复的不错,日后可莫要再整天待在屋中闷头看书了,”诊完脉,史清倏一面收拾着自己的药箱,一面同沈谧嘱咐道,“天气好了出去走走,或者是运动运动,说起来……皇上之前不是一直都在练武吗?为何登基后反而不坚持了?” 沈谧捏了捏自己的眼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奏折都要堆成山了,朕坐皇位不久,正是一切都需要同人磨合的时候,根本就抽不开身。或许日子久了就会好一些吧……” “可,臣女方才看皇上自打我进来前便在阅读这篇奏折,这都两柱香的时间也多了,还是停留在这一页,效率这么低,难怪一天也处理不完……”史清倏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说自己是忙活了一天,实际上还不是在这儿磨洋工嘛……还不如累了就出去走走、换换脑子,这样才能提高效率啊。再者说……这么坐下去,腰、背、肩胛骨、脖颈迟早会落下一身的病的……” 虽然史清倏说的话过分直接了,但沈谧倒也不怪她,只是沉浸在‘被一个小丫头骂了’的悲伤之中,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用力扭了扭自己的脖颈,“唉,你这么一说,我确实也觉得脖颈处疼的难受。” “要不……”史清倏挑了挑眉,脸上忽然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我给皇上您按按肩?” 其实根本就不容沈谧拒绝,因为史清倏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移动着脚步走到了沈谧的身后去。 沈谧只是觉得隐隐不安,“啊……好吧好吧,不过小倏儿你连这都会吗……” “那当然了,虽然我没有专业学过,不过之前跟着我的老师去实习的时候医院隔壁就有一家老中医推拿馆儿,无聊的时候我稍微学了学手法,皇上您就放心吧!”说着,史清倏撸起了袖子来,对着沈谧的脖颈便捏了下去。 “嗷嗷嗷嗷——停停停停!”几乎是在史清倏刚要发力的那一秒,沈谧便挣扎着叫了起来,他刚想要逃跑,就又被史清倏一个发力按了回去,“啊啊啊不行不行!小倏儿你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史清倏‘奸笑’着,手上的力道却一点儿都没有减轻,她一边捏着沈谧的肩胛骨和脖颈之后的位置,解释说道:“不是我力气大,而是因为皇上早就已经肌肉劳损了,越严重啊,捏起来才越疼的……” 她发誓,自己没有一点儿要报复沈谧派沈夙去帮他选妃的想法! 这边整疼的整次哇乱叫着,外面儿李德海便带着各宫嫔妃们的绿头牌走了进来,也是见到有人进来了,史清倏这才肯放过他,默默收回了手来。 “皇上,今儿晚上嫔妃们可以开始侍寝了,您看看今晚翻哪位嫔妃的牌子?”李德海见史清倏捏的自家皇上连连做哭脸儿,忍着笑意说道。 “嘶——”沈谧揉着自己的肩头,疼痛慢慢地散去了,还稍微能让人忍受一点儿,他看了看李德海手中的绿头牌,这些名字对着哪个嫔妃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只能叹了口气,“啧,哎,那日选妃时作诗的那个,是谁来着?” 史清倏闻言,觉得稀罕,“作诗?后宫嫔妃里还有这么厉害的?” 真的不是史清倏看不起人,就算是嫔妃们曾经在翰林院学习过,但是翰林院交给她们的尽是一些出名的古文,作诗要怎么做,一般也都是只交给男子。 朝代的局限嘛,这个时代不需要女子多么博学,史清倏也表示理解。莫说寻常女子了,就是佐诗念、五公主她们,都不敢说能写出多好的诗句来。或许也正因如此,当年史清倏把自己上辈子学的那点儿知识拿出来卖弄的时候,才会被人觉得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那当然了,‘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此等绝世好诗,朕听到时都惊了一下呢。”沈谧道。 史清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诗明明是沈夙所作,竟然被人听了去,还凭借着这句诗被沈谧选中了……她似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第546章 翻牌 “回皇上的话,那位小主是容答应,现在同兰答应同住在忘忧宫。”李德海回应道。 果然不出史清倏所料,就是那申止容,定是她在离开的时候听到了沈夙说的话,这才用了那句诗,好让自己被选进来。 不过,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本来就是为了入宫选秀的,即便是用点儿小手段也是无可厚非的。 最重要的是,一句诗而已,能够出口成章的沈夙才不在意。 “啊,那就她吧。”沈谧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此时他都已经忘却了那几个嫔妃的相貌了,不管是谁,都是一个样儿。 李德海却没有赶紧动身,仍旧跪在沈谧面前,一脸为难地说道:“这个……皇上,和容答应住在一块儿的那位兰答应,可是骠骑将军姒将军的嫡女,这容答应出身低微……本是不算什么的,只是……二位小主同居一宫,皇上看是不是……” “这样啊,那今晚就选那个兰答应好了。”沈谧听着,无奈地指了指姒书兰的牌子。 李德海便赶紧把牌子给翻了过来,身子一低,笑道:“皇上,那您先准备着,奴才这就去忘忧宫,把这好消息啊,告诉兰答应去……” 看着李德海待人乐乐呵呵地退了下去,沈谧愁苦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又捧起了桌前的奏折来。但史清倏知道,这沈夙分明是觉得尴尬,强装出镇静的样子来的。 薛应同史清倏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比起轻笑了一下,她便赶紧又低着头去帮着拾掇史清倏的药箱了。 “喂喂喂皇上,要不要臣女帮您调配一碗独门送子汤呀……”史清倏靠在一旁,满脸都是挑事儿的坏笑。 “噗——”沈谧一听,吓得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奏折是看不下去了,沈谧掐算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要开始为今晚准备一下了,只是这史清倏偏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看的他心底里直慌。 “哎哎哎你……送子汤你留着给表哥喝去吧!快滚快滚!” 史清倏吐了吐舌,“是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臣女可不敢打搅,臣女告退——祝皇上今晚春风一度。” 说罢,便拽着薛应逃也似的离开了养心殿,只留下一个沈谧依旧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小姐……您方才为何不阻拦啊?”离开了养心殿时,天边儿已经蒙上了一层暗色,薛应帮史清倏背着药箱,问道。 史清倏挑了挑眉,“啊?什么啊?” “就是……皇上本来都说了要选容答应,却又换成了那位兰答应,奴婢还以为……小姐会帮着那位容答应获取圣宠呢。”薛应闷着头回答道。 史清倏闻言,无奈地笑着拍了拍薛应的头,“你想多啦应儿,后宫的事儿我才不过多参与呢,这些女子可是准备着要在后宫之中立足的,一个两个日后在皇宫里面磨练出来的心机……我肯定是比不过的,所以啊,我还是趁早明哲保身为好。” 薛应自然不懂史清倏怎么就敢如此妄下定论,只能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路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沉默着从这皇宫的大路上缓缓地离开了。 另一帮,无忧宫。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李德海带着教习嬷嬷一同去了无忧宫,才刚一入宫,住在无忧宫里面儿的两位小住便已经猜到了究竟是何事。 两个人,姒书兰住在主宫,而申止容因为出身低微,就只能住在侧宫里。本就是在一个院子里的,距离不远,在主宫里边儿说话声音太大了侧宫都能听见一二,所以这李德海以来,必然是一下子便惊动了两个人的。 申止容听说了此事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向外看了去,隐隐期待着李德海会带着人走到自己的宫门前来。 然而养心殿里来的太监们还是径直走到了主宫的门前,欢天喜地地说出了那句恭喜姒书兰的话来。 “小主……”丫鬟阿青皱着眉头看了看申止容,似乎是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却还是忍住了。 申止容确实是微怔了一会儿,不过转念一想,第一个侍寝的本来也轮不到她,那姒书兰出身好,会第一个被选择侍寝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丫鬟阿青想要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扭动着腰肢走到门框旁边儿,惬意地一手抱胸、一手呼扇着团扇靠在门框上,看戏似的看着院子里面儿的情况。 那姒书兰昂首挺胸着走了出来,分明就是故意将身段儿放的极高,还骄傲地瞥了一眼侧宫门口的申止容,才勾着唇角看向李德海,“劳烦公公特地走一趟,嫔妾多谢公公。” “小主您客气了,趁着时间还早,小主赶紧拾掇拾掇,”李德海笑着说道,又轻呼了一声,闪开身子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老宫女,道,“兰答应,这位呢是宫里的教习嬷嬷,小主第一日侍寝都是方嬷嬷帮着拾掇、讲规矩的,您有什么不懂得,尽管问问方嬷嬷便是。” 说着,那方嬷嬷上前一步轻轻行礼,“奴婢参见兰答应。” “嬷嬷请起,阿碧……”姒书兰对着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阿碧便取出一袋银子来,轻轻递到了李德海的手里去了。 李德海笑了笑,仔细收好了那银子,这才行礼缓缓退了出去,“那,兰答应就准备着,今儿晚上便有人接您去养心殿了。” “阿碧,送送公公!” 好容易送走了李德海等人,姒书兰也不急着去准备,而是站在院子里骄横地甩了甩身子,故意大声说道:“哎呀,也不知道这第一日侍寝,需不需要我多准备一些。” “小姐心中愁苦,奴婢看了也觉得心酸呢……”那阿碧当下便理解了姒书兰的意思,附和道。 姒书兰捻着手里的手绢儿,掩口笑道,“啧,只怕呀,有的人是想要为此发愁,都还没那个机会呢!出身卑贱啊……就活该到哪儿都会叫人冷落了去!” 第547章 史月染 “你!”阿青闻言,心下一怒,“现在兰答应和荣答应都是答应,怎可无端冷艳嘲讽我家主子!?” 那姒书兰闻声,目色一冷,便在丫鬟阿碧的搀扶之下走了过来,“哼,本小姐出身将帅之家,你们没听见方才皇上是翻了我的牌子吗!今夜过后我便会被升名分,你这出身下贱的就等着去吧!皇上嫌你卑贱,侍寝都不会宠幸于你的!” “兰答应,你出身好是不错,若是放在入宫以前,固然是有可以骄傲的资本,各家小姐以你为重,”申止容忽然一改往日在史清倏面前的乖巧内敛,她稍微动了动身子,更显的韵味十足,“只是如今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都是新入宫的答应,立场分明就是一样的,兰答应辱骂嫔妾,岂不就是在辱骂你自己吗?” “谁跟你一样!”姒书兰骂道,“皇上第一页便召我侍寝,你又算什么东西!” 那叫做阿碧的丫鬟嗤笑了两声,道:“主子,咱赶紧去准备着吧,今晚侍寝,可莫要让自己沾染上了晦气才是……” 这个阿碧是姒书兰从将军府中便带出来的婢女,如今看来,和她的主子真是一个模子里边儿刻出来的脾气秉性。 申止容也不恼,笑了笑扭身便走入了自己的屋中。 这一夜,注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新嫔妃入宫已经过了小一个月的时间。 二十几天以来,沈谧入后宫也就十次,其中有六次是因为新入宫的嫔妃按照惯例是要都来侍寝一次的,剩下的,三次都去了那新进工部尚书家的嫡女,史月染。 这一个‘史’姓,可就难免叫人想入非非了。然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这个史月染,正是史清倏的远房族妹。 至于为何史清倏也是在第三日唐太妃同她说话时才知道这一层关系,那是因为这‘远房’太远了一些。 史家算是个人丁兴盛的大家族,史清倏她所在的这一支人脉也就如此了,但还存在许多的分支。史月染便是出身自生在荆州的一支,可以说她们同属于一本大族谱上的人,但是不仅她们二人从未听过对方的名号,就是两家的主人,也未必有过任何交集。 这个史月染,史清倏基本上是日日都见,印象中只觉得她乖巧懂事,谨言慎行,即便是被沈谧一连宠幸了四日,也没有丝毫的恃宠而骄。 反倒是那个姒书兰,被宠幸了两次而已,早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肆意辱骂其他的嫔妃,在皇宫里根本就是横行霸道。这才小一个月而已,已经被其余的几个嫔妃齐刷刷地厌恶了。 不过,她越是嚣张跋扈,史清倏和唐太妃便觉得越好,毕竟,乱一点儿才能让人最丑恶的一面儿更快地暴露出来。只是,苦了那些个如今在位份上被姒书兰压着的嫔妃了。 侍过寝之后,按照惯例都是要提升名分的,答应提成了常在,说起来除了宫份之外,根本就没什么大的变化。那姒书兰因为是骠骑将军之女,沈谧为了巩固那骠骑将军对自己的衷心,越级给姒书兰升为了贵人,至于那史月染,如今已然坐上了妃位。 不过,沈谧和唐太妃都没怎么同她说起过关于史月染的事情,史清倏自然也不愿意主动招惹是非,全当不知晓这史月染同自己的关系了。 史清倏给唐太妃搭完脉之后收好了自己垫在她手腕上的丝帕,“太妃娘娘,这几日您的脉象平稳了许多,比前几日的心情好了?” 今日下雪,雪下得大,积雪深厚路滑,唐夫人年纪大了,不便走这样的雪路,所以便取消了今天的晨昏定省,史清倏也就没有跟她去翊坤宫,而是来康寿宫照例诊脉。 “天气虽冷,但太妃娘娘面透红润了许多,”史清倏笑了笑,“不知太妃近日是有什么喜事儿啊?说出来给倏儿听听可好?” 唐太妃笑着,伸手点了点史清倏的头,“臭丫头,倒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这段日子谧儿可算是对后宫中的嫔妃们多上心了一些,听谧儿说,倏儿你还给他做了个推……推拿?” 这段时间,沈谧总说自己腰背疼痛难耐,又说自己上次被史清倏按过一通之后,反倒觉得身子好受了不少,便缠着史清倏天天去帮他按一按。 史清倏厌烦的很,本来是不愿意去的,可沈谧现在是学会了,知道拿皇位去压着她了,史清倏也只能无奈地随了他的愿了。 还是后来史清倏把这推拿的手法交给了太医院的人,这段时间来才把这做推拿一事推给了别人,不然,史清倏都觉得自己的手用不了了。 “太妃娘娘这都知道?说什么都瞒不住我……其实是什么事儿都瞒不得太妃娘娘才是吧。”史清倏轻笑着说道,“若是太妃娘娘您也觉得腰酸背痛的话,不如倏儿也给您试试?” “免了免了,听谧儿说你这丫头按起人来下的是狠手,天天疼的他自哇乱叫,李德海说日日听见皇上在养心殿里边儿哭嚎,头几天儿啊,那李德海还跑来让我去‘救救’皇上呢……” 说着,唐太妃便笑了起来,李德海尽管是为了沈谧好,只是做的那事儿未免太过于可笑,还真以为皇上和宝樱郡主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逗得唐太妃都忍俊不禁。 史清倏自然也是陪同着一起笑,“不过……太妃娘娘就是因此而喜?不至于吧?” 唐太妃笑着瞪了史清倏一眼,扭头对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是女素锦便取来了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唐太妃递给了史清倏,“诺,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啊……竟能叫太妃娘娘这般开心……”史清倏不明所以地接过了那信件来,其上并没有写过多的东西,她垂头一看,惊得直接‘噌’一下站了起来,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了似的,“什么!?五公主将不日回国!?” 第548章 佐府 那信件上个月便寄出来了,信件上说,约莫两个月之后五公主或许能有个回国的机会。按照时间算来,公主出行急不得,走这一遭怎么也要小一个月,所以收到信时五公主那边儿或许已经开始准备了,但是若说要到京城,那怎么也得等到下个月去了。 所以此事,还有很长时间,这一时半刻着急也没用。 但史清倏还是高兴,那天从唐太妃那里读到了这封信之后,回了家还在高兴呢。 不过,这段日子也不用为了五公主的回京而做准备,那些都是后话了,如今手头上的一件大事儿啊,还是自己的小舅舅贺阎同佐诗念的婚事了。 他们不似沈夙一般,非要择出一个百年难遇的好日子来,主要还是两家人都紧盯着、催促着此事。接到了圣旨之后,大夫人便开始着手去准备这婚事了,给他们择了吉日,过了六礼的前几项礼数,只等着这婚礼的日子。 这也是为何史清倏这快两个月来都没有怎么和佐诗念在一起的缘由,那丫头准备着自己的婚事,什么事儿都顾不上了,非要在成亲前赶制出自己亲手制作的秀禾服来,对她而言,穿着什么来历的衣裳成亲,是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不过对于史清倏而言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还是现代人,秀禾服是出自谁手并不重要。 五公主即将归京的事情,很快便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还有两日便是自己的小舅舅和佐诗念的婚礼了,史清倏也早就坐不住了。这个时候,按照六礼制度,贺阎应当早就在自己的宅子里面儿准备着“安床”和“细便饭”了。 西便饭是要张灯结彩、以上等筵席宴请贺客的,史清倏这‘娘家人’自然是不必特地前往的,索性带上了自己的贺礼,跑到了佐府去。 佐府门前亦是张灯结彩,也是,佐尚书嫡女出嫁,嫁的还是朝廷中的那年少有为的一品大将军,哪能不高兴呢?甚至还特地叫了几个小厮在门口摆摊候着,过往的人谁都能讨到几口喜饭吃。 史清倏到的时候,看门的立马便认出了她,匆匆跑来,道:“哎呦喂,宝樱小郡主!您怎么今儿个来了?” 史清倏指了指薛应手中抱着的几只锦盒,笑道:“我是来给佐小姐送贺礼的,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自然自然!您快随小人进来……” 小厮自然是没有阻拦,忙引着史清倏向府中走去,她这才发现,佐府里面儿也已经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这幅喜庆的景象,让史清倏这尚未成亲的都觉得高兴得不得了。 佐诗念正在屋子里和媒婆交谈着,一听小厮说史清倏来了,忙把她拽了进去。 “倏妹!你可真行,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肯来嘛!”一进屋,佐诗念便毫不留情地对着史清倏一通笑骂,“前些日子我忙得根本就抽不开身,好容易稍微空闲了一些下来,婆婆又说进了日子里了,不能主动去邀请婆家人来……我还以为,倏妹你是不打算在成亲前见我了呢!” “这怎么会!成亲前见,还是我的诗念呢,若是成亲之后再见,可就只能叫你小嫂嫂了……”史清倏俏皮地一笑,抱住佐诗念的胳膊,使劲儿撒着娇。 其实史清倏一直都在等着佐诗念找她,却一直都没有等到,还是大夫人告诉她说从进了日子起,新娘子便不可主动叫婆家的人了,她想着赶紧来,却又被自己的小舅舅那边的事情牵绊住了,竟然是拖到了今天才找到个空闲的时候来。 说完,她这才放开了佐诗念,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她,“话说回来——诗念,到底是要出嫁的人了,你怎么养么好看啊!我都想要娶回家去了,不行不行,不能便宜了我那小舅舅!” 佐诗念被史清倏都的直笑,“你啊你啊!就知道贫嘴!” “我说真的!”史清倏跟着佐诗念一同做到了凳子上去,很自然地接过了婢女递来的茶便仰头一饮而尽,“诗念,你这样真好看!” 马上就要出嫁了,佐诗念身穿的是一袭花样稍小的秀禾服,嫁衣本就不是只有一套,此时她身上的衣裳是专门在成亲过程中其他的场合下穿的,裙摆短了不少、袖口也收了起来,方便新娘子敬酒什么的。 虽然没有格外华丽的凤冠,但是也带着红金头饰,她此刻不成亲,却从头到脚都是成亲的喜庆。 况且红色是最衬人的,让本就底子不错的佐诗念更显的脸色白里透红,宛若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牡丹一般。 史清倏就是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此时夸的佐诗念脸色更是发红,她使劲摆了摆手,这才拼命地插开了话题,“好了好了!倏妹你也会有这一日的!对了,听说小王爷为了你的婚事已经准备了好多东西了,届时倏儿你才是最美的新娘子,我这算什么呀。” “净瞎说!每个女子成亲时都是最美的,这和准备了多少有什么关系呀!”史清倏嘟着嘴反驳道,“诗念,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至于届时的我,同诗念你啊也是不同的美法!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这样有多么开心,诗念……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佐诗念知道,这场婚礼的规制早就远远超过了一个将军所能够享受的,之所以会如此,都是因为侯府那边觉得嫁给一个将军,是一件很容易觉得委屈的事情。所以这才用了侯府的财力来支持这场婚事,给她办的风风光光。 而史清倏虽然是在笑着,眼底却也有隐隐的心疼,佐诗念自然看得出来,她垂着头微微一笑,“阿阎是大将军,是我的英雄,嫁给他,我怎么可能会不幸福呢?” 史清倏笑着点了点头,“诗念,我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了,若是我那小舅舅欺负你,你便来找我,我帮你打回去!” “好啦!倏妹你怕是忘了我是谁,我看有谁敢欺负我!”佐诗念一笑,骄傲地指了指自己的胸脯。 “是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诗念呀!对了对了!快来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 第549章 贺礼 这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刚五更天儿,贺阎的将军府前便放起了鞭炮来,震得方圆十里都从睡梦之中清醒了过来,似乎是主人要急着同附近的邻居们分享一下喜悦和幸福似的。 贺阎这边,用全副猪羊和五牲福礼及瓜果在厅堂贡祭上了‘天地君亲师’,便是在做‘享先’,此理一成,花轿便从这将军府抬了出去。 这花轿也是为了婚事而请了专人定制而成的,八抬大轿、三百朵轿花,带着许多名喜倌和乐人,一路吹吹打打,前去了佐府上迎接新娘子。 新娘子那边儿还有别的流程,所以宾客们到不必一大早便去往贺小将军府上等候着,天亮了老久之后,宾客们才到齐,不过时间还早着,佐诗念那边儿或许还在开面呢,只是贺阎早就急的坐不住了,跑到门口去迎接了宾客,又站在可以一眼望到门外的地方焦急地等着。 史清倏是拽着沈夙一起来的。 这次来参加婚礼的很多都是贺阎在战场上认识的兄弟们,还有不少是看在侯府和佐府两家家主的份儿上前来恭贺的官员们,虽然他们也聊不到一起,但是各有各的小圈子,院子里面还是热闹得很,只是沈夙和史清倏二人一进来的时候…… 院子里边安静了片刻。 “喂喂喂,倏儿,我都说我不该从正门进来了吧……”看着突然就冷下来的景象,沈夙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对身旁的史清倏说道。 “额……”史清倏也是没想到,沈夙在官员们之中的‘人缘儿’这么差,一出现竟然能让这么热闹的场面都冷下来,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到,她用胳膊肘怼了怼一旁的沈夙,低声到,“都是你平日里太过冷淡了!朝堂上说起话来也是一点儿都不含蓄,所以大家才会怕你的啊!” 沈夙轻轻摇了摇头,此事……竟然怪他平日里太冷漠? 听到耳边的嘈杂声音突然就小了,贺阎这才回过神来,便看到了自家妹妹和沈夙怔尴尬地站在入口处,不知如何是好,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对沈夙轻轻行李,“小王爷!没想到您也会亲自来参加臣的婚礼!” 这时,沈夙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轻咳了两声,道:“毕竟是倏儿的小舅舅,待我和倏儿成亲后,你便也是我的小舅舅了,你的婚事是大事,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是呀是呀!小王爷还特意给小舅舅你们准备了贺礼呢!”史清倏也赶紧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不回头地朝后面挥了挥手。 随着她的动作,几乎所有的宾客都齐刷刷地向他们二人身后看去——只见长吾为首开路,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来的是两名下人,二人合力抬着一只巨大的红木箱子,八个角上都是用烫金镂空包着的防磕碰安全角,从两人抬箱子的吃力程度上可以看出,这只箱子里面的东西绝对不少。 宾客们纷纷嗔目结舌——“这、这贺礼也太多了,整整一箱!?” 也不怪他们觉得不可置信,毕竟除了史渊之外,来的位份最高的那官员也不过是带着礼金和一对价值千两的黄金镯子罢了。 史清倏承认,她第一眼看到沈夙带来的‘贺礼’时,还以为这沈夙是要给自己追加聘礼呢。不过沈夙似乎都没意识到送这么多东西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想到他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史清倏也只好无奈地由他去了。 “咳咳……小王爷,这只是贺礼,不是下聘啊!”贺阎都觉得无奈,轻声道,“嗯,不过!多谢小王爷的贺、贺礼……您有心了!” 沈夙的面容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无妨,倏儿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贺小将军,这些贺礼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够了够了!”贺阎急忙道,他可是听说当初给史清倏下聘礼的时候,沈夙也是用的这种大箱子,这还是只‘一点儿’新意?若是小王爷把全部心意都拿出来,只怕是他敢给,贺阎他也不敢收的呀。 看着下人们把箱子抬到了后面去,贺阎这才松了口气,“倏儿,带小王爷进去坐坐吧,念儿那边已经坐上了花轿,很快就到府上了。” 史清倏乖乖地点了头,赶紧拽着沈夙往里面走去了。 只是闹了这么一出,反倒是让外面的气氛好了不少,人人都在感叹这沈小王爷的实在,虽然贺礼一送就是一大箱的确是有些突兀了,却能看出小王爷还是用心准备过了的。加上贺阎的打趣还有侯府那边的人的调和,气氛很快又火热了起来。 史清倏拉着沈夙到了内院,宾客们都在大院里等着吃酒席、看婚礼呢,所以里面就显得安静了不少,她这才叹了口气,“呼……沈夙!谁家成亲,宾客是带着一大箱子礼物过来的呀!这种贺礼嘛……表表心意就好了,你倒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送嫁妆呢!” 离开了人群,沈夙的表情才微微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史清倏的头,“我这不是不想给你丢人嘛,毕竟是你的小舅舅,日后都是一家人,我自然要把库房里的好东西都取出来了。” 沈夙这人,除了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之外,道也没有别的缺点了。看他说的那么认真,史清倏也只好笑着叹了口气,“哼,亏了你今日没跟平常一样穿那死气沉沉的衣裳来,否则啊,你这不近人情的形象,可就再也没法子在那些官员们眼中洗掉了!” 还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沈夙穿的鲜艳一点、喜庆一点,他这才翻出了一件稍微不那么老气的金色衣裳来。 换上了这样的衣裳,沈夙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若是他能再笑的开心一点儿,那便活脱是一个阳光美少年了。 史清倏如是想着,忽然便听到耳边传来了越来越近的歌乐声。 “诗念的花轿来了!沈夙!我们快出去看看吧!” 第550章 幸福 花轿进了门,稳稳地停了下来,那出轿小娘便上前去轻轻拉着里面新娘子的衣裳。 宾客们纷纷围了上来,尤其是贺阎的那群弟兄们,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起哄起来更是热闹得很,佐诗念还没有下来,站在轿前的贺阎早就被他们起哄得脸色通红。 心脏砰砰直跳,好想要从胸口里钻出来,钻进那火红的轿子里面儿似的。 沈夙不爱去人群里挤,史清倏是知道的,所以也就没有拽着他非要到最前面去,站在人群后面垫着脚伸着脖子,就是想看到佐诗念凤冠霞帔的样子,无奈前面的人都太高了,她怎么看也就只能看到轿子的顶而已。 沈夙看了看身旁着急的小人儿,心下一笑,俯身一览,便抱着史清倏的腿将她抱了起来,史清倏的屁股自然地坐在了沈夙的胳膊上,她一吓,轻呼了一声:“呀!沈夙!你这样累不累呀!不用抱我,没事儿没事儿!” “不累,你轻的还没一只小猫重呢,快看吧,等人散开了我再放下你。”沈夙清笑着说道。 对于一个常年习武的人而言,史清倏的重量真的不值一提。 史清倏只好笑了一声,赶紧扭头去看佐诗念了。 只见佐诗念在那出轿小娘的牵引之下,这才缓缓地掀开帐子走了出来,一袭大红色的嫁衣,虽然不是过分的华丽,却也十分的好看。史清倏知道这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制的,更觉得如天边的夕阳一般炫美了。 她头上盖着盖头,走路有些吃力,贺阎见状便赶紧赢了上去,轻轻牵住了佐诗念的手,清笑着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 下了花轿、跨过火盆儿,这便要开始去拜堂了。宾客们不能都涌入喜堂去,便起哄着随着这对儿新人一同走,送到了喜堂的门口,主香公公才接过了喜婆的工作来。 堂中,一边坐着的是佐诗念的父母,另一边则是史渊和大夫人。 贺家的家长已经过世,本来是不坐人也罢了的,但贺阎自幼便是由大夫人抚养长大的,长姐如母,他执意要大夫人坐在那高堂的位置上去。 “行庙见礼——”见到二人都站在了位置上,主香公公才笑着高喊道。拜堂仪式正式开始—— 史清倏拉着沈夙拼命地朝里面看去,心里却是比谁都要激动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一对新人跟随者主香公公的喊声,不紧不慢地做着该做的动作。 虽然看似是并不慌张,但是只有贺阎知道,他此时的掌心里都是汗水。一想到自己身旁的人是自己心爱的女子,而她,马上就会成为自己的结发妻子,心中的那份激动便似乎要爆炸了一般。 而那盖头底下的佐诗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脸色通红,幸好有盖头挡着。还记得第一次戴凤冠时她还觉得又重又硌得慌,如今也没有那种感觉了。这一刻,幸福无比—— “送入洞房——” 听到这四个字,佐诗念心中‘咯噔’了一下。听着耳边的声音,又是期待,又有些不安——他会喜欢我这副样子吗?他今日……又是什么扮相呢? “这么早就入洞房?”看着一对新人彼此搀扶着,在宾客们的鼓掌声中离开了喜堂,史清倏只觉得这和她想象中的婚礼不一样,“这天还亮着呢……也太早了吧?” 一看史清倏一脸的坏笑,沈夙就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他眉头一蹙,轻轻在史清倏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臭丫头!瞎想什么呢……贺小将军和你娘亲的贺家最初发源于姑苏一带,那边的习俗就是如此,等会新郎新娘还要出来敬酒呢,晚上才会洞房!” “唔……原来如此啊……”史清倏装作委屈地捂着沈夙方才敲打的地方,“沈夙,那我们届时要怎么做呀?” 虽然她没说疼,但是沈夙还是赶紧伸手去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手上一面安抚着,一面思索着说道:“按理说,自然是要遵循男方的习俗,拜堂后倏儿在屋子里等候就行,待我敬完酒后便可以洞房,不过若是倏儿你想要按照你娘亲家的习俗,也不是不可。” “不用不用,还是按照一般的来吧。”史清倏赶紧摆了摆手,毕竟她认知的古代婚礼也是从拜堂到洞房新娘子都不能离开婚房的。把她拽出来敬酒,还不如杀了她呢…… 现在到了要去吃酒席的时候了,史清倏拉着沈夙一起去了两方家人们的位置上,下人们上菜,听人说这酒席上的菜品都是贺阎一人精心挑选出来的,如今一见,果真是格外丰盛。 他们才吃了一小会儿,走入了洞房去的一对新人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 佐诗念挽着贺阎的胳膊一起走了出来,她已经脱下了繁重的婚服,换上了一件更加利落的秀禾服,盖头已经被摘下了,她满面春光,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的神色。 一对新人在喜婆的跟随之下挨着桌子敬酒,一桌一杯,仰头喝完了之后便紧接着续上下一杯,走到下一处去继续喝。 离这史清倏他们的桌子还远着,史清倏看着佐诗念一杯接一杯地便觉得自己的喉咙火辣辣地,不自觉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还好他们届时成亲的时候是按照京城的规矩来,若是把她拉出来敬酒,估计走那么几步便就要仰头栽倒了。 沈夙看着史清倏,只觉得她那小模样可爱的不行,忍不住偷偷伸出了手去,在桌案底下猛地掐了她一把—— “啊!”史清倏一惊,幸好她没有喊的太大声,赶紧坐好瞪着沈夙,“沈夙!你干嘛啊!” “看倏儿你看的太入迷了,忍不住想把你叫醒呀,”沈夙笑道,“别急,不用羡慕别人,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便成亲了。” “谁、谁羡慕人了啊……”史清倏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心底里却是一片暖意。 真好,佐诗念从今以后会很幸福,而她,再等几个月便也会如此幸福了——这样的日子,真美好啊。 第551章 芸妃 这已经是佐诗念和贺阎成亲的第七日了。 那次的婚礼结束了之后,似乎是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上,当然这是对与史清倏而言,对她来说,唯一的变化就是对佐诗念的称呼,从先前大大方方地喊她‘诗念’,到现在在人前必须得称她为‘小舅妈’。 当然了,佐诗念毕竟是和史清倏一起从小玩儿到大的小伙伴,年纪比史清倏也就大了不到两岁,她也不习惯史清倏把自己当作一个长辈一样对待,所以二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共识——在没有长辈们在的时候,尽管按照之前的方式称呼对方即可。 而近日以来还有一件事儿让史清倏感到高兴的,那便是沈谧心爱的妃子——史月染怀上了身孕。 自从后宫里的贫脊划分开来之后,史清倏便不会日日都去参加那晨昏定省了。但她依旧时常待在宫里,一方面,是负责照料皇上和太妃的身子,另一方面,则是在太医院里面儿做事——太医院进了一大批新人,钟太医年老,又被追封了太医院院首的官职,没有太多的体力去处处顾得周全了,便拜托了史清倏和其余几个得力的助手一同照料新人。 史清倏本想把舒子平叫来一起的,可是他那人早就厌倦了这深墙大院,死活是不肯入宫任职,史清倏又不好强迫他,只得作罢了。 虽然能进太医院者绝非等闲之辈,但史清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把那些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仔细传授,想着若是能够培养出下一代的人才来的话,也算是为国家社会做贡献了。 当然了,不能说她是一点私心都没有——沈夙白天有一部分时间都在皇宫里处理宫务,而为了陪伴史清倏,只要是她在宫里,他连可以回到燕王府去做的事情也都拿到了宫里来。二人天天都能在宫里腻歪一会儿,赶上史清倏忙的不回侯府的时候,二人还能一起吃饭。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史清倏双手双脚赞同这一点——她每每从沈夙的屋前经过,都能从窗子里看到那坐在桌案前秉笔书写、格外认真的沈夙。若是有照相机的话,她定早就把沈夙拍下来挂在自己的床头了。 扯远了,说回来。 史月染怀上了身孕,这还是后宫之中第一个怀孕的嫔妃,更是沈谧的第一个孩子。他高兴的几乎都要找不着北了。 本想着再给史月染升位份的,但唐太妃觉得新嫔妃入宫不足两月便升了好几个位份,恐怕她会恃宠而骄,再说了,也难免会招人嫉恨。沈谧觉得言之有理,这位份是不升了,却还是给了她一个封号‘芸’字,取其高清雅致、娴静脱俗之意,称其芸妃。 看着沈谧那高兴得走路发飘的模样,史清倏知道,他们那母胎单身的皇帝陛下可算是情窦初开、坠入爱河了。 “小倏儿!朕任命你一件大事儿!此事你可必须要办,绝不能推脱啊!”沈谧看着刚入门、带着两个‘徒弟’、要给自己请平安脉的史清倏,一脸严肃地说道。 史清倏心中已经将将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是碍于还有新来的小太医们在,只能配合着说道:“皇上有何吩咐说出来便是了,臣女定当竭力的!” “小倏儿,你也知道月儿她怀了身孕,太医院中除了钟太医之外,其余的太医们对这养胎之事都不是很熟悉,钟太医年纪大了,不便日日去月儿那儿,所以此事,朕想交给你来做。” “嗯……照顾芸妃吗?”史清倏伸手抠了抠脸颊,问道,“不过臣女资历尚浅……陛下真的放心把芸妃的事儿交给臣女吗?” 沈谧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了,朕可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在淑贵妃难产之时保住然弟弟的命的,另外……” 说着,他忽然顿了顿,眼色一变,李德海便马上反应了过来,“咳咳咳,你们几个都先下去候着吧——”边说着,还边边催促着殿里的下人们离开,连薛应和史清倏带来的两个太医也没有放过,随后他最后一个出去的,从外面紧紧关上了大门。 史清倏知道,定是后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小倏儿,别人我都信不过,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沈谧面容有了些严肃,道。 “皇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他微微点头,长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昨日月儿忽然身上起了红疹,叫钟太医一瞧,才发现是月儿的安胎药里面被人动了手脚,被人不知何时掺了滑胎的药物进去……药物量小,本是不容易察觉到的,好在月儿对这药物过敏,一喝便起了红疹,这才及时发现了……” “什么!?”史清倏一惊,“这才刚入宫,竟然都有人要坑害芸妃了?” 史清倏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沉不住气。这才刚入宫不到两个月便杀心如此之重,未免也太过急迫了。况且,史月染这人,虽然史清倏为了‘避嫌’而没怎么和她交往过,但是也看得出她温柔成熟,即便是受皇上专宠也从未有过恃宠而骄的时候。 第一日入宫时她便穿的格外素净,如今做了芸妃,依旧是那般,乖巧得像一朵沾着露水的百合花似的。如此不与人结仇、不仗势欺人的人,竟然也会遭人嫉恨——这皇宫里,还真是人心如虎啊。 “皇上放心!既然您肯相信臣女,那芸妃和她腹中的胎儿臣女便一定会好好保护的!”史清倏道,“好歹芸妃也是史家人,与臣女血脉同源,臣女定会竭力照顾好她的。” 听了这话,沈谧一脸感激地点了点头,“小倏儿,月儿是朕第一个看不得她受委屈的女子,那孩子也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一切可都要拜托你了。” 史清倏笑了笑,“陛下尽管放心,陛下情窦初开,芸妃是陛下的‘初恋情人’,臣女绝对不会有分毫的怠慢的。” “那,臣女就先去月桂宫看看芸妃了。”史清倏起身,沈谧点了头之后才退了出去,同门外的那两个太医交代了两句,让他们留下来给沈谧诊脉,自己带着薛应奔着月桂宫而去。 第552章 接触 月桂宫。 小丫鬟迎春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史月染又一次坐在桌前闷着头刺绣,急的赶紧上前去一把夺了下来,“娘娘!您都是怀了身孕的人了,怎么又拿起绣布来了,累坏了可怎么办呀!” “瞧你说的,就是绣个花而已,还能累成什么样儿啊。”史月染无奈地笑着,看着迎春气呼呼的模样,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你这丫头,风风火火地进来有何事啊?” “啊!对了,”迎春这才想起来自己进来的目的,赶紧说道,“宝樱小郡主来了,说是皇上安排过来的,负责照顾娘娘您。” “宝樱郡主?”史月染微微一愣,“快请进来!” 史清倏的身份,史月染自然是知道的,论辈分她是自己的远房表姐,也是出于这一层关系,父亲在史月染离开家之前才跟他说了一下,叫她时刻记得自己和史清倏之间的关系,万一日后有什么事儿了,也能找这位小郡主帮忙照应着。 她一直都想找个时间跟史清倏相认一下,只是她一直是那种不怎么擅长做这些事儿的性格,更是隐隐觉得史清倏根本就不想和后宫中的这些妃子们产生瓜葛,她便只能不去主动招惹了。 所以一听到皇上竟然把史清倏安排来自己身边照顾自己了,她第一反应便是激动又开心。毕竟是血脉同源的‘一家人’,总是让她觉得格外的亲昵。 史清倏走了进来,乖乖地朝史月染行李,‘臣女史清倏参见芸妃。’她身子还没有来得及躬下去,便被史月染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 “不不不,宝樱郡主切莫要向臣妾行礼!” 史清倏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和史月染有额外的接触,对这个‘远房族妹’,她还是很有兴趣的,“芸妃,是皇上让我来的,你怀了身孕的这段日子都是由我来负责的了,若是你有什么不适的便尽管差人去找我。” 史月染赶紧点着头。看着史清倏面色和善,心中想着她应该也是很容易亲近的人,便小心翼翼地说道:“说、说起来……不知宝樱郡主是否知晓,臣妾和郡主还是出自一脉的同族姐妹呢……” 若非是这偌大的皇宫里举目无亲,昨天她又刚经历了一次被人下了滑胎药的事情,心中格外的不安,史月染很希望这宝樱郡主同父亲说的一样聪明和善,至少是一家人,能让她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中多一点安慰。 “我当然知道呀,”史清倏笑道,“我是你的远房族姐,只是你乃后妃,而我是先帝赐的郡主之位,若不是皇上派我来月桂宫照顾你,本是不该过分亲昵的,所以我知道这层关系,却也不便同你走得太近。” “是是是,我知道的!”史月染道,她面露微笑,心下只觉得一阵暖意,“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你我本来就是姐妹啊。” 说实话,她还不太敢和史月染抱团站队。史月染虽然是自己的族妹,她却不了解此人的脾气秉性以及心地如何,若是过早地就绑定了关系,万一这史月染其实是个心机深重的女子,她便绝对不能惯着她。 不想再继续在漂亮话上面浪费时间了,史清倏只是同史月染客套了几句后,便开始拉着她给她诊脉,毕竟日后她的身子要自己负责,她至少得把目前为止的情况给掌握好才行。 “芸妃脉象平稳,看来是没有收到那滑胎药物的影响。我听皇上说你对那药物有过敏反应,不知你可否用了什么别的药物,身上的红疹呢?消下去了吗?” 史月染微微摇了摇头,她将自己的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了那光洁的手臂,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还没有……昨日起了疹子后,皇上便叫了钟太医来,只是因为身孕的缘故,皇上不放心让我吃药……不过好在那药物份量小,停止摄入了之后也就不再继续恶化了,虽然瘙痒,却可以忍受。” 不得不说,沈谧对沈月染真的是格外上心。史清倏听说自打新进妃嫔依次侍寝过后,沈谧就没有宠幸过别人,只多去了姒书兰那边一次,还是因为骠骑将军班师回京。 这史月染是绝对的独得恩宠。 史清倏听完史月染的话,微微点头,从自己的药箱之中翻找出了一只小巧的盒子来,“皇上说的对,孕期尽量还是少吃些药物比较好,正好我这里还有药膏,你抹在起红疹的地方,不仅可以止痒,很快红疹就会消掉的。” 说着,她将手里的小盒子递给了丫鬟迎春。主仆二人连连道谢,迎春便赶紧帮史月染涂药膏去了。 史清倏又拿出纸笔来写了一副药单子,递交给了迎春,“只是我开的安胎药,芸妃按照此方吃上十日就可以停药了。” “哎?只吃十日吗?”史月染一愣,习惯了怀上身孕后得日日用药滋养着,忽然告诉她只用吃十日,还真是又些没有安全感。 史清倏无奈地点了点头。她早就发现这古人太依赖药物的作用了,沈谧如此,唐太妃更甚,若是不给他们用一些调理的药物他们还觉得不对,史清倏解释也解释不通,只能用一些没什么大作用的药物或者是对身体好的食材做药膳,至少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 “芸妃,是药三分毒呀,你腹中的胎儿没什么大问题,这一副安胎药也是因为害怕先前的滑胎药在体内淤积而已。十日后若是脉象稳定,还是不要吃太多药了。你若是心中不安,我可以给你做药膳食疗,稍微不着一点儿就好,”史清倏道,“莫要让腹中的孩子尚未出生就成了一个药罐子……” 虽然,史月染也觉得自己得日日喝安胎药才行,但她自知自己根本不懂药理,史清倏可是赫赫有名的小神医,她便一笑,双手拉住了史清倏的手,“好,姐姐说如何便如何,妹妹都听姐姐的!” 第553章 情绪 时间飞快地流逝,好像匆匆一晃,史清倏就已经和史月染接触了几日了。 这几天来史清倏天天都在给唐太妃请完了平安脉之后跑到月桂宫去。虽然在月桂宫呆的时间不长,但也有了一件让史清倏对她改观了的事情—— 有一天她刚从太医院离开,忽然听到小路旁的假山后面传来人女子的声音,那天天寒地冻,史清倏觉得好奇,怎么会有女子在雪地里面,便带着薛应悄咪咪地走了过去。 没想到二人一绕到假山之后,竟发现后面蹲着的是史月染,她手里捏着一只巴掌大的橘色小奶猫,身前用衣裳垫起的‘窝’里还有另外的两只小猫,正喵喵地叫着。 “姐、姐姐!?”史月染一怔,俨然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模样。 “芸妃……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史清倏莫名地一笑,无奈道。 史月染着菜把橘色的小奶猫放了回去,史清倏这才注意到她的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是一只瓷碗,里面盛着的是牛奶之类的东西,“姐姐,你可莫要告诉其他人啊!这些小猫刚出身不久的,只是我怀孕了,皇上一定是不会同意让我养着的……我就只能把她们养在这里了。” “可是……外面这么冷,小猫这么小,就算你喂它们喝奶也不容易活下去的呀……”史清倏蹙着眉头。 她最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了,只是那三只小奶猫小的还没有巴掌大,史清倏看着就觉得稍微一用力就会把它们掐死。 看着史月染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史清倏只好长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芸妃,这三只猫我带回去吧,不知道能不能活的长一些……我也只能尽力。” 就是这样,二人之间的友谊算是因为三只奶猫结下了。毕竟史清倏觉得,对小动物都这样有耐心和爱心的人,明明怀着身孕也不能看着它们被冻死,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再说回史月染来,她怀上身孕也就将将一月,妊娠反应倒是不太严重,只是偶尔会觉得反胃,把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脑地都吐出来。 孕妇要清淡饮食,御膳房做的饭也自然是清淡的,只是可苦了史月染,这种清淡的东西吃一两次还可以,若是日日都吃,很快就腻了。所以每日吃饭,都是迎春求着她才肯吃两口。 “小郡主!您可算是来了,”迎春匆匆跑了出来,一脸愁苦地看着史清倏,“昨儿夜里娘娘呕吐了之后就不肯吃东西了,今日早晨娘娘也不吃,您快想想办法吧……” “不肯吃饭?”史清倏蹙眉,三两步便赶紧去了屋子里面。 史月染正一脸疲惫地靠在床榻旁边,面色发黄,憔悴不堪。 史清倏微微一愣,她昨天早上走的时候史月染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姐姐?”史月染注意到了她,刚想站起来,便被三两步走上前来的史清倏按了回去。 “芸妃,我听迎春说你两顿饭不吃了,是身子不舒服吗?”史清倏按着她的肩头把她压了回去,便握着她的手臂来伸手去摸她的脉象——好在,脉象没有出什么大问题,看来史月染这幅憔悴的样子都是心理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忽然听到了史清倏的声音,史月染只觉得鼻头一酸,心下莫名地委屈,眼睛也当下就湿润了起来,也顾不得史清倏如何,一把扑倒了她的怀中去,抱着史清倏的脖颈便痛哭起来:“呜呜呜啊——姐姐,姐姐,月儿好想家呀——” 门外的迎春本是悄悄地趴在门缝上看着里面的情况如何,不料自家娘娘忽然大哭了起来,吓得她当下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要怎么做。 不过她慌乱之间 不过她慌乱之间从门缝看到了史清倏的表情,只见史清倏呈一个单膝跪地的姿势被史月染环抱着,一面伸手轻轻在她的后背上拍打着,一面对自己做了个坚定的眼神,迎春当下便懂了,匆匆对身旁的丫鬟荷花交代了几句之后,飞跑着冲向了养心殿的方向。 “芸……咳,月儿妹妹,你已经入宫了,同皇上是夫妻,现在又怀上了皇上的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呀……”史清倏一面安慰着,一面又觉得自惭形秽。 这妹妹都怀孕了,自己还没成亲,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自卑…… 史月染用力摇了摇头,“不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皇上的妾室而已,这孩子我不想怀了!都是他……害得我吃不好睡不好,怀孕如此辛苦,我真的不想怀孕了呜呜呜呜……” “好啦好啦,气话可不能乱说!妹妹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如此对自己的孩儿不负责可不行哦,”史清倏总算是被她放开了,只是她还是一边哭着一边死死地握着史清倏的一只手,好像怕她会跑了似的,“走,屋子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转转如何?” “可、可他们说外面冷……不让我出去……”史月染委屈巴巴地说道。 “哎?”史清倏微微一愣,“从、从来都不准的吗?” 史月染点了点头,“迎春和皇上都说不可在外受寒,所以最多也就是开窗通风……不准我出去。” 怪不得那次在假山之后看到她时,史月染格外心虚,且身旁一个下人都没有! 史清倏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能愚昧到这个地步。虽然也知道沈谧一定是关心则乱了,可是因为外面天冷就不许她出去散心这样的决定,也未免太过无理了。 史月染今年才十六岁,本来就不是适合怀胎生子的年龄,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呢,加上孕期内分泌的缘故,孕妇通常会心理乱想,很容易孕期抑郁,如此整日憋在屋子里面吃一些索然无味的东西,谁能受的了啊。 史清倏眉头一蹙,直接拉起了史月染的手来,不由分说地向外走去:“走!我们出去转转!去找些糕点吃!妹妹放心,此事姐姐决定了,姐姐罩着你!“ 第554章 天真 史月染毕竟是孕妇,史清倏还没有傻到会意气用事直接拽着她出房间的地步。在离开房间之前,史清倏还是给她披了两层毛斗篷,又特意多拿了一件用来帮她裹住肚子的。 二人直接离开了月桂宫,吓得下人们大惊失色,只是碍于是唐太妃拼命宠着的宝樱郡主做的这事儿,他们谁也不敢上前去阻拦。 还是薛应对自家小姐最有信心,气定神闲地叫不放心的几个丫鬟和自己一起远远地跟着就好。只是没想到这一走,便走到了御花园。 冬季的御花园虽然不及春夏时钟灵毓秀,树木都枯了,只有冬青尚且在寒冷的冬季里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绿色。不过刚下过一场大雪,御花园里专门负责打扫的下人们把路上的雪精心打扫干净,草地里的雪却一点儿都没有动过,所以雪就像是一床干净的棉被一样铺在地上。 史清倏和史月染手挽着手走到了凉亭底下,她扶着史月染坐了下来之后,又把另外带着的斗篷仔细裹在了她的肚子上,这才自己坐在了她对面去。 薛应反应极快地带着几个下人去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淡茶水和新出炉的点心,还贴心地给史月染带了一个汤婆子来。 “怎么样,月儿妹妹,心情好些了吗?”史清倏看着史月染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干涸了,清笑着问道,“来,吃块儿糕点吧!” 史月染刚想要伸出手去取,但旋即又赶紧缩了回来,只见她微微摇头,“还是算了吧……孕期不能吃这些东西的……” “你不信我啊?我可是医者哎!吃点儿没事儿的,”史清倏无奈一笑,拿起一块糕点来便塞到了史月染的手中,“吃吧吃吧,有我在呢!” 史月染看了看史清倏,见她一脸的坚定,闷头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史清倏自己心疼地摇了摇头,真是苦了这丫头了,她才十六岁啊就要承受这怀孕之累和别离之苦,最重要的是,所嫁之人甚至不能被称为是‘夫君’,她不是皇后,而是嫔妃,论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妾室而已。 她甚至都不敢想,若是自己嫁给了沈夙,却只是妾室、身边还有好多想方设法争宠的人,她一定会崩溃的。 史月染吃的格外拼命,好像是饿了好多天似的,若是不知道她是身份尊贵的芸妃,史清倏定会把她当作是一个饥荒流落在外的小流浪儿。 有了史清倏的担保,史月染就像是得到了一枚免罪金牌似的,一口气往嘴巴里塞了两块糕,手上还拿着两块。若是没有吃过那么长时间索然无味的白饭,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朝一日把这再寻常不过的蛋黄酥当成山珍海味。 “好了好了好了,”史清倏见状,赶紧伸手阻拦了她想要继续往嘴里塞的动作,“虽然是可以吃,但是任何东西都是物极必反、过犹不及的,你一口气吃这么多,也不怕撑坏了。” 史月染用力才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累的连呼吸都有些沉重了,但好在脸上的表情比方才缓和了不少,道:“姐姐你是不知,那白米粥索然无味,每日的菜品也就只有清炒的白菜和萝卜,一连十几日都是如此,妹妹自诩不是什么娇生惯养之人,可这样的吃食……实在是味同嚼蜡。” 昨夜里她还孕吐了好几次,本来胃里就没什么东西了,一吐都吐了出来,后面几次连连吐那些苦水儿,将她折磨的痛不欲生。所以今天早上一看到那泛着油光的白菜便觉得恶心,她宁愿吃苦药汤子,都不愿意吃那些东西了。 “白米粥、炒白菜?!真的,就只有这些吗?”史清倏一愣,虽说孕妇是要清淡饮食,但是至少也要讲究营养均衡搭配的呀,御膳房的人又不是第一次侍奉怀了身孕的妃嫔了,怎么可能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只给人吃那样下人都看不入眼的东西呢。 所以史清倏当下就坚信了,一定是有人故意在针对她。 沈谧那人成天把头扎进前朝的奏折里,后宫的事情和琐碎向来都是不爱搭理的。 若是御膳房那边儿是刻意针对着史月染的,给沈谧和唐太妃他们的食物是一如既往的丰盛,他们便一定不会察觉到这件事情。 那背后做这件事儿的人,一定是看准了史月染这不爱惹是生非的性格,拿定了她不会横冲直撞地去御膳房追究此事,所以才敢如此放肆的。 史清倏心疼地看着眼前那一脸天真的史月染,这丫头一看就是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了,不知事故更不世故,只可惜这般天真和懦弱永远不是一个人能够生存下去的保护色。但是她还真觉得如此天真的人,生来就是要被保护的。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史清倏就愈发觉得沈谧就是个二百五。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他作为夫君、作为皇上,甚至还对此事浑然不知,这不就是大傻子吗! “哎……妹妹,皇上不是隔三差五就回来看你吗,你为何不对皇上说这些呢?”史清倏无奈扶额,沈谧虽然神经大条,但他对史月染还是很上心的,她一说,沈谧一定会即刻叫人去处理查办。 “可是……姐姐们说,皇上最不喜背后嚼人舌根的女人了,而且我也觉得,作为皇上的女人……他日日理政已经足够辛苦了,我还是少惹些事端的好……”史月染微微垂眸,道。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温婉贤淑,看她长相也是楚楚可人,几乎完美地呈现出了史清倏脑海中那种无忧无虑、婉婉有仪的大家闺秀模样。 同为大家闺秀,自己却活成了要到宫里来做事的模样,人呐……差距还是大。 “傻妹妹啊,你要记住,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你在宫里,不争不抢,但凭着沈谧对你的宠爱,你以为就能好好地生活下去了吗?”史清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你要记住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不为自己谋划的话,你就只有被人踩在脚底了!” 第555章 真爱 史月染不是他们家唯一的孩子,却是唯一一个‘健全’的。 她有两个哥哥,只可惜不知为何都是痴傻的,父亲娶了三房妾室,肚子却都不争气,所以,这出淤泥而不染、如天边的皓月一般皎洁的女儿自然就被当作了心头肉。 她不像史清倏一样,从小就跟着史渊或是大夫人各处跑,小小年纪便结实了不少的权贵,过分的保护让她几乎没有接触过府外的世界,更是没有接触过一位公子,所以一入宫,一见到沈谧,便毫无疑问地坠入了他的温柔乡之中。 这次来到京城,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更是第一次为人妻母、接触那么多的人,她能够坚持下来、保持自己的品行不受外物的污染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哪里还能奢望她接受人性之恶的事实呢? 果不其然,听了史清倏的话,史月染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悲凉,“姐姐……先前只听下人讲过那些明争暗斗的事情,我以为那都是话本里写的,却不想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存在……早知如此……当初真的不该来。” 史清倏只能是微微叹息。 史月染没有那些成天想着怎么夺嫡的姐妹,不知道什么才叫勾心斗角,自己却是从小就这样长大的。她先前还觉得自己命苦,有姐妹竟然也是仇人,可是如今才觉得儿时在院子里的争斗都是天赐她磨练心志的良机——自己若是这般单纯,只怕是早就死无全尸了。 史清倏摇了摇头,既然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蜕变,那么自己好歹也算是姐姐,可得好生守住这个干净的像是莲花儿一样的妹妹才行!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妹妹放心,日后有姐姐守着你!还有……皇上心爱妹妹,你撒个娇的话他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的,莫要什么都自己扛。” 不知道这话究竟是戳中了史月染心中的什么地方,黄豆大的眼泪忽然就从她的眼睛里掉了出来,一开始只是一颗一颗,后来便穿成了线,吓得史清倏一愣,“啊啊啊,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姐姐说错了什么啊……” “不、不是的……”史月染抿着嘴,拼命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姐姐,月儿想家了……” 只是,太久没有人这样亲切地称呼过她了而已,让她不可遏制地回想起了自己在荆州的家中的父母,还有两个虽然痴傻,却处处都想着她的哥哥来。 原来只是想家了。 闻言,史清倏这才松了口气,“呼……月儿啊,人都是要离开家的,哪有人能够一辈子呆在自己父母的身旁呢?你得学着把这里当作你的家才行,你有了丈夫,有了孩子,衣食无忧,这里就是你余生的家了呀。” 似乎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似的,史月染拼命地摇着头,“不要——我不要!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生疏……什么都不能做……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在家中时,她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都说成了皇上的女人身份就尊贵起来了,可她宁愿回荆州去做自己那个身份低微却自由的小姐去! 史清倏的目色微沉,自由用金钱是买不到的,却能为金钱而卖掉。荆州刺史史家的人想必也是看中了后宫嫔妃的身份以及近身皇帝之便,否则谁会想不开,让自己的心头肉这辈子被‘囚禁’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中呢? “那,月儿爱皇上吗?” “哎?”史月染一愣,手不自觉地便放到了自己的腹部去,怔了好一会儿,她才低着头开口,“月儿很喜欢皇上……只是父亲和母亲从小就告诉了月儿,后宫嫔妃一定要尽力为皇上分忧,而不可让皇上为了我而更多烦心。所以……面对皇上,不可不讲分寸。” “都是屁话!”史清倏一拍桌案,怒道,“面对心上人为何还要压抑心性啊!若是心中欢喜,就是要时时刻刻都握在掌心之中才对,就算是皇上、要有六宫嫔妃也罢,月儿喜欢,就不能有意推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才对!” “可是……”史月染似乎还想要反驳什么似的,却是楞楞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史清倏又继续说道:“月儿,皇上也心爱你,两个人之间相爱真的太不容易了,多少人都想要好好地把握住,你怎么还傻乎乎地把人往外推呢?相信我,你若是真的爱一个人,不管去了何处,只要和他在一起,便能感受到温暖的!” 说话间,脑海中总是闪过沈夙的身影,史清倏说完也微愣,仔细想了想后却又释怀地一笑——是啊,只要和沈夙在一起,她便觉得心中温暖,即使分开了,也十分坚定地相信他们还会再见。 能如此坚定地相信一个人深爱着自己,原来也是如此的幸福。 “月儿!月儿你怎么跑到御花园中来了!” 话音才刚落下,转角处便出现了沈谧的身影,只见他气喘吁吁,身旁还跟着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德海和迎春二人,面容焦急,三两步扑了上来,一把便将史月染揽入了怀中,“呼——听迎春说你哭了,月儿,可是身子不适了?朕这就命人来给你诊脉……” 沈谧的话还没有说完,史月染便一扭身扑入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抱着沈谧,好似生怕有人会把他夺走了似的。 “哎?”沈谧一愣,这还是史月染第一次主动地抱他,之前的相处,他虽然知道她并不厌恶自己,却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生疏,可是方才被少女的手臂拥抱住的那一刻,似乎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在悸动似的,“月、月儿,你这是怎么了?” “臣妾无事……只是……好喜欢皇上——” 在史清倏的视角里,沈谧的脑袋似乎像一只红色的气球忽然炸开了一样,几乎都能听到‘轰’的一声,红色直接填满了整张脸。 想必,他此刻也是受宠若惊。 史清倏心下一笑,悄咪咪地退了出去,同时对跟来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当下读懂,纷纷后退了好几步,给他们二人留下了一个可以单独相处的空间来。 第556章 无脑 “说起来,迎春,这关于孕妇护理的事儿我得找个时间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啊!”理他们远了些,感觉听不到声音了,史清倏这才一扭身,一把勾住了身旁迎春的脖颈,道,“哪有人把人关在屋子里不让出门的道理啊!这没病也得给你们憋出一身病来!” 迎春本来看着自家主子和皇上你侬我侬,正沉浸在幸福之中呢,忽然就被身旁的宝樱郡主‘好兄弟’一般勾住了脖子,吓得一整,话都说不利索了,“啊啊啊……这个、这个……小郡主这个也不能怪奴婢呀……奴婢也是第一次伺候主子怀孕啊……只是觉得外面儿太冷了,万一冻坏了娘娘可就糟了嘛。” 亏的史清倏知道这迎春小丫头是和史月染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对她忠心耿耿,否则她就要当成叛徒地方她了,史清倏无奈地另一只手捏了一把迎春的鼻尖儿,“小傻子!有不懂的就该问才是!你家主子唯唯诺诺的,你这丫鬟怎么也如此,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当作软柿子捏嘛!” 一旁的薛应连连点头,这一点她可是深有体会,主仆二人的性子就是要能够互补才好——比如史月染这样温柔的,迎春就该暴躁起来,至于自己家小姐这样雷厉风行的性格嘛……作为丫鬟的她就只要独自美丽就好啦。 看得出迎春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毫无淑女风范的小姐,紧张得两只手直慌乱地来回交叠,“是是是……奴婢知道了,奴婢日后一定不懂就问……一定好好保护我家娘娘!” 主仆二人一起长大的,生长的环境一模一样,性格相似自然也是没得说的。史月染虽然天真,却不会仗着自己的天真去做一些无脑的事情,反而每一步走的都小心翼翼、格外谨慎,迎春亦是如此,哪怕觉得吃食太过草率,也不敢轻易去找御膳房的人。 说到底,主仆二人都是恐怕会给人添麻烦——毕竟她们也是第一次有身孕,万一身怀六甲之人就是要整日喝粥的呢? 史清倏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目光一甩,却忽然瞥到了弯曲的道路尽头站着一个身穿红艳衣裙的身影,她目光一定,竟发现那人原来是那嚣张跋扈的姒书兰。 姒书兰脸色铁青,目光似乎要吃人似的,恶狠狠地盯着凉亭里的两个人——她躲在树后,看她盯得如此放肆,想必是觉得自己藏起来无人发觉,只可惜一身红裙暴露得太过明显了,史清倏都觉得扎眼。 她轻轻一笑,勾着迎春便朝姒书兰的方向走了过去。 “哎哎哎啊——小郡主,我们去哪儿啊!?”迎春被她箍得直翻白眼,艰难地问道。 “给你个机会证明一下,你和你家主子不是软柿子啊!” 她一走,薛应便也跟了过来,李德海放心不下,生怕这个大大咧咧的小郡主会一不小心把迎春那丫头勒断气了,赶紧派了个跟着自己一起赶来的小太监跟了过去。 人一走,姒书兰自然便注意到了。她狠狠地一咬牙,暗骂一句史清倏这个多事儿的,把身上的斗篷往头上一带,匆匆地往外面的方向跑去。 “呦,还想跑啊。”史清倏轻蔑地一笑,从脚边捡起了一只散落的小石块儿,拇指轻轻地摩挲了几下,手腕一个发力,那小石块儿便直冲着姒书兰的脚的方向飞了过去。 姒书兰只感觉到脚上一个吃痛,重心不稳,狼狈地直接向前倒去,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啊!该死!是谁!”身旁的丫鬟上前来搀扶她,却被姒书兰一个恼怒拍开了手,她怒吼一声,愤怒地看着身后那悠然走来的史清倏,“是不是你打我!” 史清倏挑了挑眉,一手揽着迎春,俨然一副大佬带着大佬的女人出来巡视的即视感,“兰贵人莫不是傻了不成?我与你距离那么远,如何打你啊?” 姒书兰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不耐烦地拍打着自己身上的污渍。 她一贯娇嗔傲慢,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甚至敢去当面顶撞唐太妃,也就是唐太妃懒得与他计较,只是唐太妃将其当作笑话看,在她眼中却成了‘就连唐太妃也忌惮自己的出身’,于是便更加地目中无人了。 皇上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召她侍寝过了,姒书兰本来就心中不快,既然史清倏往她的枪口上撞……就莫怪她欺负人了! 于是姒书兰手一叉腰,指着史清倏的鼻子便骂道:“你这贱人!整日往后宫里跑不就是想勾引皇上吗,如今看到皇上跟史月染在一起,心中定也酸涩吧!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你配吗!” 史清倏只觉得有些汗颜。 虽然姒书兰破口大骂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但不得不说这女人也太能自己脑补了吧? 她一笑,大力地拍开了姒书兰的手,道:“怪不得这段时间没听说过兰贵人侍寝的消息,原来是皇上垂怜,看着兰贵人成天忙着给人安排戏份如此焦头烂额,不忍耽搁休息的时间啊。” 姒书兰吃痛,捂着自己的手,她低头一看,竟然被史清倏直接拍红了,登时就怒上心头,挥着手上前去要打她,“你竟敢打我!我爹娘都没打过我!” 史清倏搂着迎春身子一闷,姒书兰的手便从她们二人的头顶扑空掠过,“兰贵人误会我了,这哪儿能叫打人啊?这……才叫打呢!” 说罢,只听得清脆响亮的‘啪’的一生,史清倏一挥手,精准利落地一巴掌落在了姒书兰的脸颊上,她那被打了的半张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你……你……你竟敢打我!”姒书兰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颊,“我一定要杀了你!” “还敢叫板?”史清倏终于放开了已经快要断气了的迎春,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处便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姒书兰不知怎的,只觉得自己眼前的史清倏似乎更加可怕了一些。 她轻轻一笑,步步逼近姒书兰,“既然如此,我就替皇上和芸妃好生收拾收拾你这不要脸的登徒子!——”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啊啊啊救命啊!” 第557章 娇宠 “呼——累了,好久不动了。”史清倏终于停下了手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一旁的迎春和那个跟来的小太监已经吓得石化在了原地,只有薛应看似还算镇定,“小姐,该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对哦,说起来,我们还有事儿没做完呢~”史清倏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约莫推测出了此刻的时间来。 她仅仅是无意的一瞥,姒书兰便吓得蜷缩了起来,躲在丫鬟的身后瑟瑟发抖—— 只见方才那么一会儿功夫的时间,姒书兰早已经鼻青脸肿,头发又脏又乱,连衣裳都被扯破了好几处。她原本那为了‘偶遇’皇上而精心准备的妆容早就花的一片又一片,此时丑陋得像是在脸上画了脸谱似的。 姒书兰这辈子也不可能想到,她堂堂骠骑大将军的独女,竟然会在入宫了之后被一个郡主打了一顿!? 她再怎么目中无人,也没想到过自己会被打啊——最重要的是,并非女人之间寻常的掌嘴,这个疯婆娘,真的是拳打脚踢啊!哪有女人会这样打人!就算是有功夫,也……也犯不着对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啊! 姒书兰躲在丫鬟的身后直发抖,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一个女子连打带踹地打的爬都爬不起来了!其实她此刻的双腿还在颤抖着,全靠丫鬟的支撑才能勉强好好地站住。 看见这姒书兰这样害怕,史清倏无奈地一笑,“兰贵人,记住方才被打的时候的痛感,若是之后再叫我发现你欺压到芸妃的头上来……”说着,她又假装不经意间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可莫怪我这拳头翻脸不认人了!” 说罢,也不去看姒书兰的反应,她一扭身,就要带着薛应离开。 “小郡主!您、您去哪儿啊?”迎春问道。 史清倏偏头一笑,“帮你家小姐再去处理一件事儿!” 说罢,便一揽薛应的脖颈,两个人扬长而去。 迎春盯着那个渐渐远去的洒脱背影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直到那身影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身旁同样有些呆滞的小太监,道:“小郡主也太帅了吧!我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好好保护我家娘娘!” 另一边,养心殿的偏殿中。 “不、不不……不好啦小王爷!小郡主在御花园同人打起来了!”一个小太监匆匆地冲了进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正在翻看着书的沈夙依旧气定神闲,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此事似的,依旧伸手捻了一页书,淡定地翻了过去,“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不必再度通报了。” “哎?”那小太监一愣,“可、可是小郡主和人打起来了哎……对方还是皇上的嫔妃,兰贵人呀……” 按照常理来看,自己的娘子和人打了起来这种事儿,难道不值得赶紧过去看看吗?可是沈夙如此淡定,唇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沈夙瞥了他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日后,不许再叫她小郡主,”说着,他眉头一挑,笑道,“叫王妃。” “是!是……”小太监面对这第一次见到的笑容,一下子脑子都跟不上了。 这还是那个向来公私分明、不苟言笑的小王爷吗? 一旁的长吾看着这一幕,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史清倏出了什么事儿,沈夙怎么可能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看书?之所以他如此淡定,而且又莫名的心情好,还不是因为他才刚刚从御花园那边回来嘛…… 方才那月桂宫的小丫鬟叫喊着跑到养心殿来,虽然是去的主殿,但是声音却传到了沈夙的这边儿,他隐约间听到了史清倏的名字。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大事儿,可是越想越觉得不安——毕竟那小丫鬟的样子太急了,而且沈谧也是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沈夙最终还是没能放下心来,丢下了手里的东西便跑了出去。 只是他刚一到御花园附近,便听到了凄惨的喊声,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史清倏正在打一个女人。 毕竟是沈谧的妃子,沈夙还是有一点儿了解的,且史清倏平日里也没少同他说起后宫的事情,听到史清倏喊着‘姒书兰’三字,他立刻就想了起来——原来这女子就是那传说中仗势欺人、蛮横无理的骠骑将军之女。 “额,王爷,要么臣去阻拦一下吧?”看着这一幕,尤其是看到自己的薛应还在一旁给史清倏喊着加油,长吾无奈道,“小郡主不得把那女子打死吗……” 没想到沈夙只是饶有趣味地一笑,摆手道:“倏儿向来有分寸的,你不必去阻拦。对了,这边儿巡逻的侍卫你去拦一下,莫让他们过来管这件事儿就好。” 说罢,他又看了史清倏两眼,满脸都是‘我老婆真棒’的表情,这才扭身,心满意足地离去。 长吾虽然是无奈,却也只能按照沈夙所言去办,暗地里支走了闻声即将赶来的侍卫们,这才回到了养心殿的偏殿去。 他若不说,谁又能想到那冷若冰霜的沈小王爷,竟然是一个会在暗地里给自己正在打架的女人加油助威的幼稚鬼呢?不去阻拦也就罢了,竟然还为了让史清倏打得爽一些特地支开侍卫——就是一步步见证着沈夙变化的长吾都有些不敢相信,更别提其他人了。 “对了,我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忽然间,沈夙那凝重的声音打断了长吾的思绪。 长吾一怔,“王爷,何事?” 只见沈夙托着下巴,蹙着眉头思索着,“此事一个不知名的小太监都知道了,若是放任不管,明日岂不会穿的满城风雨了?长吾,你去处理一下,都有谁看到了,莫叫他们乱说!” “……”长吾一愣,“您……未免也太娇宠小郡主了吧……” 王爷恋爱之后愈发没有原则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558章 收买 再说史清倏这边,她带着薛应大刀阔斧地直接‘杀’入了御膳房之中。 她常常来这里给沈谧和唐太妃做药膳,所以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王总管一见到她赶紧就迎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道:“哟,小郡主可是有日子不来了啊!今儿个是要给太妃娘娘换新的药膳方子吗?” “嗨,王总管,”史清倏招了招手,目光却一直游走在来来往往的小厮们身上,“我不做菜,我是来找人的。” 此时快到饭点儿了,正是御膳房最忙的时候,专门负责送饭的小厮们正给各宫娘娘们去餐、准备送过去,所以人来人往的,除了王总管之外基本上都在埋着头赶路。 “这……小郡主要找和人?臣给您叫去便是。”王总管陪着笑脸儿,顺着史清倏的视线来回找。 这丫头虽然平日里很容易亲近,但是此时毕竟是唐太妃身边的红人,她若是突然造访,还说什么要找人,可不一定是好事儿。御膳房上上下下都归王总管一人打点,今儿个这宫里的饭菜咸了,明儿个那宫里的又淡了,这些事儿都得由他来承担着,所以看到史清倏来找人,自然是心里发虚。 史清倏没有回话,只是敏锐地看着小厮们手里托盘上的饭菜,盯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有一小厮的托盘上只放置了一碟腌萝卜和一碗白粥,便用盖子盖了起来。 那小厮埋头就要往外走,史清倏眼疾手快地一个闪身,便将他拦了下来,“王总管,我找他!” “他?”王总管看着那因为被叫住而一愣的小厮,面生得很,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便问道,“小郡主,这小子该是新来的……臣实在是记不住他该当负责哪个宫的吃食了……是不是这没脑子的送错了菜肴,惹得太妃娘娘不悦了?” “噗,这倒不是,你别紧张,”史清倏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小厮——新来的,就对了,“是你的‘主子’告诉我,让我来找你的。” 那小厮本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被史清倏拦了下来,吓得手都在发抖了。闻言,他微微一愣,道:“哪……哪有什么主子……奴才在御膳房做事,主子不就只有一个王总管吗……” 史清倏眯了眯眼睛,对薛应使了个眼色,薛应点头,便随口说了些什么,推着那一头雾水的王总管离开了二人身边。 待他们两人走远了之后,史清倏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袋散碎的银两来,拿在手中掂了掂,“行了,此处没有外人,你怕不是不知道我和你主子之间的关系,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跟我走一趟,我还有事儿交代给你。” 其实史清倏哪有什么‘关系’,她只是确定了有人故意刁难史月染,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准备诈一诈这个小厮的。因为这种事儿,虽然是性质恶劣,却也没有给史月染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实在是太容易开脱了,只要一口咬定不认得此人即可。 那小厮却是比史清倏想象中的还要谨慎一些,那双眼睛滴溜溜地一转,问道:“敢问小郡主,是什么样的事儿呢?” “自然,是要用到你的职位之便了,”史清倏脸色一冷,道,“让你多加点儿东西,还是少加点儿东西……应该都一样吧?” 小厮微微一愣,看来,这宝樱郡主的确是自己的主子叫来的。 他奉命待在御膳房里,但是并不需要给芸妃的饭食里放什么东西,他要做的只是把御膳房准备的营养周全的饭食换掉,换成不堪入口的白粥和小菜即可——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单纯的看不得芸妃好过罢了。 此事他做的一直都很是小心,送膳的时候人多口杂,虽也注意不到别人在做什么,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一直都没有暴露过。 史清倏来的时候,他险些以为自己是被人盯上了,不过听着史清倏对这件事儿知道的似乎不少,他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来。 小厮和史清倏一同走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史清倏便把手里的钱袋丢给了他,“诺,你主子赏赐你的,事成之后还有另赏。” “哇——”小厮一掂量,只觉得沉甸甸的,心中一喜,笑道,“嘿嘿嘿……这么多啊,不知小郡主有何吩咐?” 史清倏从怀里去除了一只小巧的瓶子来,递给了那小厮,道:“今日晚上送晚膳的时候,你把这个添加到饭菜里面儿,给……”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给芸妃送去对吧?”小厮笑嘻嘻地打断道,“小郡主放心,此事就交给奴才了!” 史清倏眉头一蹙,不满地说道:“自然不是!这可是我精心做出的送子药,你竟敢给别人!?自然是要给你家主子了!今夜我会让皇上翻她的牌子,待皇上去了,在吃到里面儿的送子药,你家主子这才能怀上龙嗣的啊!” “哦哦哦哦……”那小厮连连点着头,“可、可是既然是要送到主子那儿去的……为何娘娘不自己把药下到饭菜里边儿去呢?” “笨啊!”史清倏伸手敲了他的脑袋一下,骂道,“这晚膳是要给皇上吃的,哪有在皇上面前下药的道理啊!让你去送,也是恐怕日后若是被人捏到把柄的话,还有可以开脱的余地啊。” 小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好地收好了那枚小瓶子。 后宫的权计他反正是一点儿都不懂的,史清倏说的听上去似乎是有道理,他便听之任之了,若是先前的心中还有一些犹疑的话,此时听着史清倏说的这么认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了,赶紧点着头答应了下来,拍了拍胸脯再三保证了一番。 史清倏挥了挥手,叫那小厮下去了,这才带着薛应离开。 那药,可不是什么‘送子神药’,而是她方才去太医院特地取来的加强版泻药。 虽然‘小打小闹’的事儿不能被定性为欲意伤人,但史清倏却能让那背后动手之人尝尽苦头! 第559章 报仇 多亏了史清倏的从中沟通,才让史月染对待沈谧的态度有了大的改观。 当日中午时分,沈谧当即决定留在史月染的月桂宫里用午膳,皇上在,御膳房那边儿的小厮自然就不干动手脚了,还是规规矩矩地把原本准备好了的丰盛的美食端了过去。 史清倏这边同小厮交代了之后,便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给了李德海,要他告诉沈谧今晚配合她一起整一整那幕后从中作梗之人。交代完了之后她这才离开后宫。 毕竟事情耽搁的太久了,此时去御膳房找饭吃也得等很长一段时间,她索性带着薛应去了养心殿的偏殿,沈夙留在宫里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可以免费蹭吃蹭喝的好去处。 再说史月染这边,吃饭的时候,她吃的是狼吞虎咽。一个月没吃到肉了,此时她也顾不得那要时刻注意形象、细嚼慢咽的话,埋着头吃得满嘴油脂,看得一旁的沈谧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即便是有反差冲击着他,他也不觉得反感,反而,平日里那总是乖巧有礼的史月染忽然之间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鸡腿儿来,似乎有些说不出来的可爱。 方才李德海已经把事情告诉了他,恨的沈谧牙痒痒,只想赶紧把背后之人揪出来,将那不要命的小厮发配到辛者库去才好!只是,史清倏说了,晚上那小厮送饭菜的时候才会去那‘主子’面前,届时才能确定究竟是谁,并且……史清倏所想的法子也确实很有吸引力。 “唉……月儿,怎么,看你像是几百年不曾吃过饭的样子?慢点儿吃,别噎到了……”沈谧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现在,还是眼前人比较重要。 尽管已经知道了史月染这么久以来只吃了白饭,但他还是忍不住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去试探一下。 “臣妾……”史月染咽下了嘴里的肉,心虚着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上粘着的油脂,说起话来犹疑不决,“臣妾不是有身孕了嘛……吃大鱼大肉对身子不好,迎春平日里管的紧,根本就不让臣妾吃,今日还是拖了皇上的福,臣妾才能放肆地吃一次呢!” 闻言,沈谧微愣,心疼地笑了笑。 这丫头还是不肯说实话,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不会趁着自己在身边的时候诉苦。她虽然看似柔弱,却不想竟如此的有气魄,自己吃了委屈也不愿麻烦别人。 作为皇上,一定会喜欢如此识大体的女子的。沈谧每天都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尤其是他刚刚登基,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才行,若是后宫里的琐事也闹的鸡飞狗跳,事事都要他站出来主持大局的话,他想想都觉得头疼。 可是……作为一个丈夫,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这般坚强,总还是有些心中不悦的——明明,自己是丈夫,该是靠山,现在却要她自己把打碎了的牙往肚子里咽,根本就是自己的失职啊! 越想,沈谧便觉得越生气。 陪史月染吃完了午饭之后,沈谧便离开了,他出来单个的时间太久,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有处理完,需要赶紧回去处理。史月染自然是很识大体,根本就没有挽留。 就这样,沈谧回养心殿处理奏折,一直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皇上……小郡主说,看见那人端着饭菜去了无忧宫……”李德海走进来,看着那埋头写字的沈谧,小心翼翼道。 沈谧这才想起来,今晚可是还有一件‘大事儿’要去处理呢,便赶紧放下了手里的笔,问道:“无忧宫主这两个人,是何人致使的那小厮偷换月儿的饭菜啊?” “是……”李德海叹了口气,“是兰贵人。” 果然是她! 入宫这么久了,就只有那个姒书兰成天没事儿找事儿,炒的他头疼,若不是那姒书兰耐骠骑将军的独女,沈谧早就要把她打入冷宫去了,谁还要忍着她做这些个不识趣的蠢事儿! 不过说起来,姒书兰动不得,却可以收拾收拾她,史清倏想的那法子竟然是格外的周全,沈谧心下一笑,道:“走!摆驾无忧宫!” 无忧宫。那小厮送去了丰盛的晚膳,见到皇上还没去,便说了一些个恭喜啊之类的话,说的姒书兰是一头雾水。 “贵人……是宝樱郡主让奴才来的……”小厮只觉得不太对劲,这姒书兰根不知道此事似的,便试探着说道。毕竟他收了史清倏的银子,不敢随意说出去。 姒书兰一听,原来是史清倏叫他来的。她今儿个方被史清倏打了一顿,当时她喊的那么惨,肯定谁都知道了,史清倏叫人送来了丰盛的饭菜,姒书兰自然便觉得是为了向自己赔罪的。 她一笑,挥手让小厮把东西放好了,“哼。原来是她啊,这下算是知道害怕了吧……” 亏的姒书兰蠢笨,根本就没往别的地方想,大口大口地吃起了晚膳来。 她才刚吃完,忽然便听到了宫门外李德海的声音:“皇上驾到——” “什么!?皇上来了?”姒书兰心中一喜,擦了擦嘴角便往外跑去,“定是听说了史清倏的事情,前来安慰我了!” 说着,她已经跑到了院子里,果然便见到了沈谧的身影,她便一跪,楚楚可怜地说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可是听说了臣妾被那恶女毒打之事,心疼臣妾了?” “自然。”沈谧一笑,挥手让姒书兰起身。 不得不说,小倏儿下手还真是狠,这姒书兰的脸上红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叫人看了就觉得解气。沈谧掐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问道:“兰贵人和不快去准备一下,今夜侍寝?” “是!臣妾这就去准备!”姒书兰心下一喜,虽然是挨打了,却换来了皇上的恩宠,心中觉得这买卖值当,便乐乐呵呵地扭身将要离开。 却是身子一动,只觉得肚子里有几股气儿胡乱窜动着,她腹部一疼,只觉得不好。 只能先去出恭了—— 想着,沈谧又忽然道:“算了,兰贵人先过来,陪朕看看书罢,嘶——兰贵人脸色好难看。身子不适的话……朕还是先走了?” “没有!”姒书兰一惊,好不容易沈谧才来一次,她岂能把他赶走?便强忍着坐了下来,“臣妾无事,臣妾在这儿陪皇上便是了……” 第560章 沧骊国 那一晚,姒书兰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晚。 她肚子里的气儿来回窜,根本不受控制,另外还伴随着腹痛以及想要出恭的欲望,可是偏偏今天的皇上不只是吃错了什么药了,非要拉着她一起读书下棋,死活不让她离开屋子。 直到最后,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恶臭的气味时,沈谧才眉头一蹙,随口敷衍了两句,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赶紧离开了这无忧宫。 姒书兰坐在恭桶上,脸色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皇上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她这里,却因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而腹泻.了,彻底搞砸了这次的相处,她是又气又恼,却不知道要去跟何人发泄,只能独自生闷气了。 此事,也就算事告一段落了。 沈谧把那御膳房里姒书兰的走狗发配到了辛者库去,又从上到下整治了御膳房一番,王总管再三保证绝对会仔细着关注每一个人,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儿再度发生。 而史月染那边,自然是可以开始享受史清倏为她量身定制的‘孕妇餐’了,一日三餐,每天都不带重样的,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口味更是绝美。这吃的东西跟上了,便免去了一大半的烦恼,史月染的心情大好,做起了她那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小孕妇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史月染的肚子也总算是有了点儿隆起来的势头。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轨上,只是沈谧好长一段时间不进后宫了,去,也就是去月桂宫看看史月染,别的女子连碰都不想碰。 史清倏一日一日掐算着过,偶尔和已经成亲了的佐诗念一起去街市上手挽着手逛逛街,要么就是去跟着她混迹一下已婚太太们的圈子,日子倒也不算特别的无趣。毕竟夫人们都比较成熟了,对待史清倏也很是有礼,比起那些横冲直撞不懂事儿的小丫头来,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她还以为,自己未来的日子就是等候着五公主沈婉回来这么简单,却不想天向来都是不遂人愿——朝堂上又出了大事儿。 沈谧看完了官员递交上来的折子,面色凝重地扫过了底下站着的众人,严肃道:“这沧骊国到底是哪根筋儿搭错了!?竟然也开始主动挑起事端来了!我煜国先前给了他那么多的好处,如今忽然觉得不够了吗!” “皇上,人心不足蛇吞象。沧骊二十年前战败于昱国,自那之后俯首称臣、年年朝贡,这等落魄境地会暗自滋生一些小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沈夙道,“听说那沧骊新君向来都是野心蓬勃之人,从小便沉浸武学,武为过而文不足,老君将王位传给了他,想必也是看中了他那武学天分罢。” 沧骊国乃昱国西侧的一小国,与东吾国相似,都是与昱国接壤的国家,只是沧骊国面积小,二十年前被先帝的重臣领兵打得落花流水,只可惜那位曾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将军也因身患重病,而死在了那片疆土之上。 好在他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两国的和平,这么久过去了,昱国都快要忘记那沧骊的存在了,却忽然有了边疆的急报——称沧骊人开始大肆侵犯昱国的边境,虽然人数不多,边关将士们尚且可以抵抗,却能够看到沧骊国的那狼子野心,这才十万里加急传信回京,请求援兵帮助的。 “哼,忍了这么多年,最后竟还是没忘却当年的战败,”沈谧冷哼了一声,“看来,这沧骊新君是铁了心要反打我昱国了,此事——绝不可姑息!” 世事无常,就是如此。比如他们以为的长久稳定的太平盛世,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边关稍有异动,便意味着很可能将会迎来一场大战。 “皇上!臣自请领兵前往西北,歼灭敌军!” 沈谧的话,意味着需要选择出一位将领来,去到那偏远的大西北之地,同暗中酝酿了二十年的沧骊国展开一场鏖战。 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微微垂着头,默不作声,只有一人—— 飞云。 他上前一步,直接单膝跪在了大殿之中,大声地喊道。 沈谧对飞云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目光来,却并没有当即决定派遣他去,而是目光继续看着武官们的地方。 “飞云,并非朕觉得你本事不足,”沈谧解释道,“只是你太过年轻,沧骊大战最近的也是在二十年前,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对于沧骊的惯用手段、军队特点也没有掌握,派遣你去……实在是容易吃亏。我昱国的老将们呢?怎的一个两个皆默不作声了?” 如今朝廷里功绩丰厚的老将其实也不剩几人。都是因为墨阮的那一次篡位,将不少人都揽入了他的阵营中去,最后皆被沈谧下令斩杀了。 其实他对待有军功在身的老臣的态度,的确曾经惹得军中不少人的不满——他们认为军中之人与寻常的官员不同,能够担起将领职责的人不多,他应该是哄着,而非将他们冷漠斩杀。 但沈谧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没有丝毫的妥协。 或许正因如此,才导致那些老臣们都对他有了些芥蒂,本该是争抢着想要为国争光、建功立业的时候,反而一个个的都默不作声了。 尤其是那骠骑将军姒严,当初就有拥护墨阮之意,因为那遗照的问世才瞬间倒戈的。 姬文玉见状,只觉得满心的失望,道:“皇上,看来我朝的老臣都有些怠惰了,或许是因为年老而功高……不愿意再为了国家拼命了罢!只是没想到……我昱国好歹也是世间的一大强国,先前的将军们无不为国家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见到如今所有人都在逃避,应当也只会是觉得心寒罢?” “我呸!你一介读书人,此时哪有你说风凉话的地儿!”姒严骂道,“有本事,你带兵上战场啊!” “姒将军说话好可笑,我大昱国是没有将领了吗!?竟要派遣一个文官去?”沈谧目色一冷,看得那姒严莫名地心中一颤。 第561章 头痛病 “哼!”姒严冷哼了一声,退了回去。 他还不至于和天子对着干,只不过他听说自己的女儿在后宫之中并不受神秘的喜欢,心中有些不快,不自觉地才想要让沈谧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而已。 姬文玉低了低头,双手作揖道:“皇上,臣虽然是出自文学世家,从未学过拳脚功夫,却自小喜爱研读兵书,若是皇上需要,臣愿意随出征将军一同前往西北边关,虽然没办法上阵杀敌,却可以在后方帮着出谋划策!” 沈谧知道,这姬文玉是恨铁不成钢,他不否认姬文玉真的有如此报效朝廷的心思,却也明白他这么说目的还是为了激一激那些胆小怕事的将领——一介书生尚且有上战场的心,这些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将军们却怂了起来。 “回皇上,臣自请带兵前往!”不等沈谧说话,沈夙便站了出来,单膝跪在了飞云的身侧,“皇上,我昱国兵力充沛,怎可让姬大人这朝中文臣策马出征?即便是本国的人不会因此而耻笑武官们的无能,传到了沧骊去,也必定会被他们耻笑的。” “皇上!臣也自请前往西北!同沧骊国军一战!”一旁的贺阎也站了出来。 沈夙虽然武学惊人,贺阎更是年纪轻轻便斩获战功,却还不是沈谧口中的‘年轻之辈’吗,当年沧骊和昱国大战,他们都是才刚出生没多久,更不会对当年的事情有所了解了。 沈谧没有记着回答沈夙的请求,只是满眼失望地看了看那几个畏首畏尾的老家伙们,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朕没想到,昱国的将领们如今已经被战争吓成了这副鼠辈的模样!也罢也罢,亏得朕推崇科举,没有沿袭老一套的世袭,否则,你们几个的儿子上了战场,怕是也只不过和老子一样是无能鼠辈罢了!” 再怎么辱骂,也不过是他心中好受罢了。 “皇上,您这话说的是否有些太重了些……姒将军他们好歹也是朝中老臣了,先帝在时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您如今却把话说的这么重,岂不是叫老将军们心寒吗!”一人上前来,弓着身子反驳道。 尽管他卑躬屈膝,看似对沈谧很是敬畏,可是从他那语气中也听得出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沈谧冷着脸瞥了他一眼,道:“他们再怎么斩获战功,也都是为先帝做的,现在朕才是昱国江山的皇帝,你们若是执意要做先帝的良臣,那……便追随先帝去罢!朕,不需要别的帝王的臣子!” 先帝早就已经仙逝,说是追随先帝,言下之意不就是叫他们赶紧去死吗?方才站出来说话的那人咬了咬牙,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地退了回去—— 若是硬要和他对峙,只怕自己都官位不保,聪明之人当然都会选择独善其身的。 沈谧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他皱眉伸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尽是不耐烦的表情,只恨此事根本拖延不得,今日若是不能做出定夺的话,只怕会酿成大祸,他只得咬着牙坚持道:“呼……此事便如此罢,封燕王爷沈夙为西昆将军,一等将领贺阎为长鹭将军,二品将军飞云为西昆副将,你们三人带精兵三十万,明日出征!——” “皇、皇上!三名将军都年纪尚轻……何不派遣一位熟悉沧骊国的将领随从作伴?”官员中的一人站出来,劝道。 他并非有意给沈谧添堵的,只是两国交战牵扯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若是没有熟悉对方的人在身旁,不能做到知己知彼的话,很容易吃亏。他这样提议,也是真心地想提高这次的胜算而已。 头痛欲裂,沈谧狠狠地咬着后槽牙,才能忍耐住头脑里撕裂一般的疼痛感,他摆了摆头,“非我臣子,非心之所愿,强迫去了那西北又有何用?不如派遣三个真心实意的将领去,至少,免去了半路倒戈的麻烦!” 话已至此,分明就是对那几个怂如鼠辈的老将军已经彻底的心寒,沈谧也不再去管别人的说法,交代完了这行军之事之后,便草草地摆着手宣布下朝。 他并非是害怕那些老将军们的为难,相反,他们那样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才是最叫人愤怒的。只是,沈谧此时实在是头痛难耐,本来今日起来时就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了,经历了这么一番事情,头痛的感觉竟然是数十倍地往上增长,叫他几乎快要难以忍耐了。 沈谧也不再管后续的事情,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来,闷着头便要朝向偏门的方向走去,一动,便觉得眼前的景物如被石头惊扰了的水面一般搅动了起来,沈夙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三步并做两步,只想着赶快离开这大殿。 殿中的沈夙看着沈谧踉跄的身影,只觉得有些不安,他急忙站起身来想要追过去,却是刚追出了两步,便眼看着不远处的身影脱了力道一般闷头一栽,只传来一声闷响,沈谧竟然是失去了意识,摔倒在地——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李德海赶紧扑了过去,想要扶起沈谧来。 沈夙快跑着冲上了前去,一把把沈谧拽起来背在了背上,快步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面头也不回地同李德海道:“李德海,去太医院把倏儿找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慌乱之中,李德海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了,跑着便去了太医院。 …… 史清倏听说早朝时沈谧忽然晕倒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本来正在太医院里和几个新来的一起搓药丸,吓得赶紧拎起了药箱便一阵狂奔。 “呼……吓死人了你们,”处理完了一切,史清倏把沈谧的手好生放回了被窝里面,扭头对李德海和沈夙他们道,“发个烧而已,你们一个个急得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听到只是发烧,几人才松了口气,“呼……主要是皇上忽然就栽倒了,奴才们不通药理,自然是心里害怕了……您说这皇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奴才们、呜呜呜……奴才们这可如何是好啊呜呜呜呜……” “行了,李德海,朕还想多睡一会儿呢,便被你吵醒了。” 第562章 侍疾 李德海一愣,赶紧跑到了沈谧的床榻旁边,“皇上您醒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打扰了皇上的歇息……” 沈谧瞥了李德海一眼,无奈的一笑,也没多说些什么。 “既然醒了,就先喝了药吧,我正好让下人熬了出来,”史清倏说着,便从薛应的手里接过来一只玉碗,递给了李德海之后,李德海便下心翼翼地喂着沈谧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皇上,您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吗?”史清倏在一旁看着,沈谧烧的脸色通红,身上却是冷得直哆嗦,盖了两床棉被依旧不住地发着抖,“依臣女之见,您该当好生修养几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日后几天绝不可再度劳累下去了。” 沈谧喝完了药,迫不及待地把被角好生掖好,虽然是在听着史清倏说的话,却还是没有回答什么。 休息?谈何容易啊。 如今昱国面临着沧骊国的挑衅,偏偏此时朝廷里还无法上下一心,内忧外患同时压了下来,他先前都无法安心地休息,更别提如今这样的局势了。 他先前还暗自发誓,自己成了皇上之后便可不在需要沈夙的帮助,反而可以很好地护他周全,让他按照自己梦寐以求的去想法去做,可是如今看来,没有了沈夙,他或许是真的不行。 单单是战场这边儿,他便做不到。说实话,把自己敬爱的兄长推向战场去,他心中也觉得过意不去,可是若不是沈夙,便没人愿意胜任此事了…… 见到沈谧不回答,史清倏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开好了方子,这几日药膳也好生吃起来吧,若是皇上还觉得头痛难耐的话,臣女再给您做艾灸缓解一下痛楚。” 他微微点了点头,也算是作出回应了。 “皇上……芸妃娘娘来了,”这时,门外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报道,“听说您昏倒了,娘娘赶紧赶来了。” “让她回去吧,朕没事儿,”沈谧道,嗓音因为高烧而变得格外沙哑,“她怀着身孕,若是染上了可就麻烦了……” 史清倏撇了撇嘴,“皇上,没事的,这种风寒不会传染,只要芸妃注意莫和陛下您用同一幅碗筷就好了。芸妃怀着身孕,若是不叫她进来,准会为您担忧,对腹中的胎儿也是不好的。” 听见史清倏这么说了,沈谧抿了抿唇,思虑了良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李德海,扶朕起来,让芸妃进来罢。” 史月染是小跑着进来的,一进来便扑到了沈谧的床前,双眼泛红,一看就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皇上!臣妾听说您忽然昏倒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您的脸色好差……病情这般严重吗?” “只是感染了风寒,现在有些发烧而已,月儿不必担心。”沈谧轻笑着,强忍着身子的不适,就是害怕史月染看到自己憔悴不堪的模样。 史月染是心善,却不是傻子,沈谧的双唇白的可怕,我这自己的的手似乎在微微的颤抖,若是真的无事,他才不会是这副样子。 “皇上,您先躺好……”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自顾自地扶着沈谧躺下去,还贴心地帮他塞好了被角,便坐在了一旁。 “月儿,你先回去吧,莫被朕感染了,对孩子不好。”沈谧道,虽然他也很想多和自己心爱的人待一会儿,但对她、对他们的孩子都是一个威胁。 “臣妾不走,臣妾要留在养心殿侍疾。”史月染道。脸色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好像全然忘却了自己此时乃身怀六甲之人,应该离着生病的人远远的。 此话一出,吓得迎春和李德海皆是一愣,“不行!娘娘,这怎么行!虽然皇上病着,可您也是怀着身孕啊!您可万万不能做出这样对胎儿不负责任的事情来!” 沈谧也想都没想便摇头,“月儿,不得胡闹!” “臣妾没有胡闹,”史月染的表情格外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在臣妾眼中,皇上比孩子的命更加重要,若是皇上没办法痊愈,臣妾便一刻都坐立难安的!皇上,求您准许臣妾侍疾吧……” 沈谧自然是不肯的,两个人谁都把对方看的更重一些,僵持了好久,都没办法得出一个结果来,还是史清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上前了一步,道:“芸妃,皇上只是风寒发热而已,这种小病按照惯例是不需要侍疾的,再说了,您现在怀着孩子,不便过于操劳。不如……您可以每日来养心殿看看皇上,至于皇上所担心的感染,这个臣女是可以保证的,绝对不会传染芸妃的!您看……这样如何?” 沈谧看了看史清倏一脸的坚定,又看了看史月染,他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她的,只好无奈地点了头。 虽然不能侍疾,但被准许日日来养心殿已经是难得的了,史月染一笑,对史清倏投去了一个感激不尽的目光,这才回过头去继续照看着沈谧。 现在已经不需要史清倏了,她便收拾好了东西,向沈谧告退了之后,和沈夙两个人一起退了出来。 “倏儿,”刚走离了养心殿的范围,沈夙便叫住了她,问道,“皇上的病,是否有疑点?” 史清倏看着沈夙,微怔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沈夙,还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皇上的病虽然是风寒之症状,却并非是由风寒的诱因引起的,反倒……更像是毒物所致一般,只是方才我用银针挑破了皇上的指尖,银针并未出现血液中有毒素的迹象。” “那……不是毒?”沈夙问道。 之所以会发现史清倏在隐瞒,是因为她一直都是十分谨慎的人,风寒哪有不会传染的道理?她敢拍着胸脯保证没事,就说明这病不是风寒这么简单的。 史清倏摇了摇头,“不可断定,沈夙,你记不记得你之前中过的毒?” 闻言,沈夙一惊——那般刻骨铭心的疼痛,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第563章 巧合 沈夙抿唇一想,当初有一个细节他还是铭记着的,史清倏也用银针试过他的血液,同样的也是没有变黑,但史清倏却解释说,银针只能试出那些人为加工过、掺和进了赃物的毒物来,若是纯天然的动物毒液,却是测不出的。 “所以,倏儿的意思是,可能是动物体内的毒药?” 史清倏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小瓶子来,道:“方才我偷偷取了一点皇上的血液,待我去太医院看看就知道是不是毒药了,不过据我猜测,这病情乃毒药所导致的,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沧骊国忽然惹出了事端来已经足够叫人措手不及的了,如今沈谧还忽然倒下,甚至有可能是有人下毒所致,沈夙想着这些,只怕……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他看着史清倏,问道:“倏儿,连你也不知是何种毒物吗?” 史清倏苦笑了一声,仔细收好了那小瓶子,回答道:“沈夙,不是我装蒜,这昱国境内的毒物,我师父当年是特地交给过我的,昱国境内的毒没有我不知道的,可是这种症状的毒物,我却是真的真的没有见过……所以或许是其他国家特有的毒物。” 闻言,沈夙的面色一滞。 若是仅有一人这么觉得,那他可以觉得这是自己多心了 若是仅有一人这么觉得,那他可以觉得这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史清倏都这么说了,毒物的来源很可能是其他的国家……那么,他就不得不多想一些——沧骊国寻衅滋事、沈谧忽然重病,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 看着沈夙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史清倏不免有些担心,她回了挥手,沈夙的视线这才回来,“沈夙,怎么了啊?” “唔……无事……”沈夙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这种事儿还是不告诉史清倏为好,毕竟她也做不了什么,甩了甩头,问道,“倏儿,你可有办法给皇上祛毒?” 终于,史清倏面露难色,“世间万物都是一物降一物的,任何毒都讲求对症,我只能用师傅教过我的法子帮皇上把毒素压在体内,若想要完全去除的话,还是首先需要弄清楚这毒究竟是何物……不过不必太过焦虑,在我看来那毒物并非烈性,而是在体内淤积越久药性才会越大的,我方才已经用针灸把毒素逼到一处,毒物泛滥的日子延长了,应该是有足够的时间查出来到底是什么的。” 此时已经是正午,史清倏为了弄清楚沈谧身体的事情,在养心殿中忙活了两个时辰。期间她用了很多东西,包括当初余半仙留下来的、生称可以‘查验百毒’的珍贵药粉,也确定了那毒性不强不烈,可以慢慢探查。 “倏儿,你觉得此毒物像什么?”沈夙微微点了点头,双手搭在了史清倏的肩头上,“比如,是不是可能会在西北方那样的环境里面生长着的生物……身上所带着的毒药?” “啊?这个……”史清倏被沈夙看得直发愣,“这个,你是真的太难为我了,不知道毒物所属,谁能查到到底是什么东西上的呢?” 若是在现代的话就好了,拿去化验一下便能知道毒物里面的成分,根据相似原理很容易就能够推断出来是什么东西,可是在古代……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与其反过去推断毒物从何而来,不如去想想什么东西才有毒。在我看来无非是蛇鼠虫蚁以及一些珍奇的植物才有可能提取出毒液来……”史清倏思索着说道,“西北方……内陆那边气候干燥,不像是有多种毒蛇和毒虫的地方,若是这毒来自植物倒是有可能,不过更大的可能,还不如说是来自我们北边的地域,比如东吾那边,不就是有很多的毒……” 说着说着,史清倏愣住了——对啊!东吾那边的蛇类众多,有毒的蛇更是不在少数,沈夙身上的毒就来自那里,说不定沈谧身上的毒物也是来自东吾地域的蛇类呢…… 正好再过不久五公主就会回来,她在东吾生活了那么久,说不定会对此类毒药有所耳闻,她问问五公主,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看着史清倏那副格外认真地思考的样子,沈夙不忍打断。他不知道毒物的来源是哪里,但是心中却总是隐隐觉得事情太巧了,沈谧中毒的事情和那突然开始挑衅的沧骊国绝对有脱不开的干系…… 想了一会儿,史清倏甩了甩头,“唉,暂时先不想了,我先看看能否找到解药的替代物吧。只是没想到皇宫里还有这等居心叵测之人,我还以为除掉了墨阮便可以安生了呢……” 听着她说这话,沈夙心中隐隐作痛。 这丫头跟着自己实在是委屈她了,本该像寻常人家的小姐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的,要她承受那么多,自己看了也觉得心疼。 想着,沈夙不顾旁人的眼光,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手抱着史清倏的腿,让她的臀部可以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像是抱小孩子似的将她给举了起来,“倏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 “我才不怕死呢,”史清倏嘟了嘟嘴,她和沈夙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吧,可是每次同他有身体接触,自己还是会不争气地老脸一红,“不过,沈夙,还好有你,我一想到有你在,才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可怕的。” 说起此事来,沈夙面色便微微阴沉下去了一些,史清倏还不知道西北边境战事已起,而他明日就要带兵前往过去镇压的事情呢,沈夙一手托着史清倏的身体,另一手伸出去一揽,便强迫她低下了头来,对着她那张如樱花般殷红又柔软的小嘴便用力吻了下去。 “唔——”史清倏一愣,只恨自己的力道不如他大,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任凭他态度坚定地与自己缠绵…… 身边还有人啊喂!要亲的话……我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亲不好吗! 史清倏欲哭无泪,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第564章 大局 终于,沈夙吻够了,才放开了她,心满意足地笑着。 史清倏的脸早就涨的通红,她赶紧看了看四周,只见那些来往的下人们赶紧装作没事儿人一样闷头去做自己手中的事情了——可是他们装的再好,史清倏也知道方才那一幕一定是被人看到了的! “沈夙!”史清倏红着脸低头骂道,“下次、下次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啊!这里可是皇宫哎……” “那又如何?本王吻自己的王妃,难道还需要下人们的同意不成?”沈夙任性地说道,那副炫耀似的小表情好像是小孩子正在炫耀自己手里的糖果一般。 史清倏只顾着害羞了,连她也没有注意到沈夙眼睛底下的复杂情绪。 从前的沈夙无牵无挂、甚至没有感情,从来不会在有人的时候展露出自己内心的脆弱来,可是自从史清倏一步一步地走入自己的心中来后,他便觉得自己愈发优柔寡断了。 他不想去西北边境了——没错,他第一次有了这种真真切切的惧怕死亡的感觉。从前的他可以大方地承认自己不怕死亡,因为他两无牵挂,死了也就死了,还能早点去和自己泉下的父母相聚。 但现在不同了,他无时无刻不想把史清倏抱在怀里,他怕死,其实真正怕的,还是再也无法触碰到这让人不自觉地便沉浸下去的温暖罢了。 “沈夙……”沈夙沉默了片刻,忽然史清倏便伸出了双手,一把捏住了沈夙的两边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沈夙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入世外深潭一般清澈的眼睛,“沈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沈夙微微一愣,紧接着便释怀的一笑。 所以,他才会如此珍惜史清倏啊。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读懂他深藏着的情绪的人啊! “倏儿,其实……西北边境邻国沧骊国突然袭击了昱国边境,两国交战,危在旦夕,今日早朝我已经向皇上主动请缨,明日一早便领兵,和贺小将军及飞云副将一同前往。”沈夙的声音总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似的。 “上……战场?”史清倏问道,语调里似乎又些微微的颤抖,“可是朝廷里不是有很多战功累累的大将军吗?为什么要让你去啊……” 沈夙微微叹息,“皇上新即位,根基不稳,尤其是那些老将军们,很容易对一个年轻的帝王心生不服的,我若是不去,便无人可以领兵做主帅了。作为皇上的兄长,这种时候我又岂能退缩呢?” 闻言,史清倏愣了好一会儿。 难怪今日的沈谧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的疲惫,那种疲惫不只是病痛带来的,史清倏总觉得他的目光是对眼前的一切都分外失望一般,却不想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老将军们手里有兵权、有军功,那些都是先帝在时给予他们的,而沈谧才刚即位,年纪又如此轻,没有给过他们什么,他们自然更容易不服——要他们为一个毛头小子卖命,还不如自己好好活着。史清倏几乎可以想到作为一个统治者,当阶下的臣子不信服自己、尤其是在这样面对国家大义的情况之下,心中是有多么的无力。 “唉……”史清倏长长地叹了口气,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满满的元气了,“那就去吧!沈夙!谁让我们都是沈谧坚实的拥护者呢!至少这个国家还需要你,就比你于国家而言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要好的,对吧?” 沈夙轻轻地将史清倏放了下来,唇角扯出了一抹苦笑来,“倏儿,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呀!天降大任,在其位、谋其政,沈夙,你可是百姓们最爱带的沈小王爷啊,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辜负百姓们、还有我的期望的……”史清倏笑着说道,手却微微颤抖着。 人都是自私的,所谓的那些看似无私、深明大义之人,也都是要经过选择的煎熬的。 史清倏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自己那即将成亲的夫君上战场呢?刀剑无眼,稍不留意便是一条人命啊,可是她知道沈夙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若是非要沈夙留在自己的身边,对他而言反倒成了一种煎熬。 所以她才选用了最聪明的办法。 “倏儿。”沈夙听着,忍不住一把把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倏儿,明日我走了,皇上身边可信之人便只有你爹爹和你了,他如今身体中毒,必然和这场战争有关联……我不在这里,很可能会有危险,你一定要保全自己!” 说着,他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一块玉牌来,递交到了史清倏的手中去,“这个你拿着,这是暗卫阁的信物,只要你带着玉牌,暗卫阁之人便能为你所用。” “暗卫?”史清倏看着那玉牌,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自己也是有过一名暗卫的,“言潇?” 沈夙点头,“对,就是言潇。他就是那暗卫阁中其中的一名暗卫,先前需要用到暗卫的时候基本都是他来负责,所以你拿着玉牌,若是京城出现什么异动的话,能救你的应该也是他。” 至于那效率的问题,沈夙完全不担心。因为据他所知,那暗卫阁的消息是最为灵通的,况且暗卫阁同皇室合作了上百年,带着玉牌之人便是皇室中的小统领。 最初这玉牌是在先帝沈伦的手中,他仙逝之前虽然是把皇位给了沈谧,却把玉牌留给了沈夙。此事沈谧毫不知情,就连沈夙,也是得到了玉牌之后才知道,原来可以和暗卫阁沟通的媒介并非皇帝之位,而是这玉牌。 “那、那我拿了这个,你怎么办啊?”史清倏问道。 “放心,暗卫阁本来也不管国家之间的争斗,他们一向是中立的组织。”沈夙拍了拍史清倏的头,“你拿着,至少能让我放心一些,身旁有绝顶高手暗中保护着的话,我在战场上才能够没有后顾之忧。” 道理确实如此,史清倏也不再推脱,仔细地收好了那枚根本就不起眼的玉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自己的颈间拎出了那存放母子蛊虫的项链来,“沈夙,我把子蛊种在你身上,这样即使相隔千里,我也能知道你是否依旧安全了!” 第565章 出征 虽然知道史清倏这是关心自己,但沈夙还是觉得有点不对,下蛊这种事情……听起来总是怪瘆人的。 不过虽然心中觉得不对,但他还是乖乖地配合着史清倏,让她把那绿豆一样的小蛊虫中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史清倏手里的红豆母蛊便打着圈儿转了几圈儿,随后安静了下来。 “这样就好了,沈夙,如此一来,你在战场上若是受伤,我也能知道有多严重,而且……”说着,史清倏轻轻打了个响指,沈夙便觉得心口一痛,只是痛感稍纵即逝,并没有什么大碍。 史清倏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只能控制子蛊让你觉得疼,但是至少……你就该知道我还活着,虽然打招呼的方法是有些奇怪……但我也只能如此了。” 沈夙一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傻瓜,如此甚好啊,那痛感很轻的,我没什么事儿,我如是能够随时知道你一切安好,就彻底放心了。” 就这样,二人最终达成了共识,史清倏会隔几天便‘报一次平安’,让沈夙时刻知道自己的情况。如此一来,倒是真的有了一种‘天涯若比邻’的感觉了,对于明日的分离,也觉得没有那么的难过了。 第二日,沈谧的烧退了不少,却还是有些发热,他让史清倏开了一副能够快速见效的药,喝完便强撑着身子去了城门前。 送行出征的将士们,他这天子若是不在,必然会让士气大减,所以他才会无论如何都要到场,到那城门之上,为踌躇满志、励志保家卫国的战士们送上一杯践行酒。 拖沈谧的福,史清倏才能也登上了这城楼,目送着将士们的出征。 城下,所有将士队列整齐划一、旗帜高高地迎风飘扬着。沈夙身穿特制的银色战甲,身骑宝马白菜,腰间别着一把刀鞘都格外华美的长剑。他长发高高竖起,和鲜红的旗帜们一起随着烈风飞舞着,每一次的甩动都带着十足的气场。 践行酒从酒坛中倾倒而出,撒了一地,但此时就是要如此,酒花溅得越远,才越能够彰显出将士们的壮志豪情来。 沈谧手捧一碗酒,俯视着城下那些即将为了国家而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们,缓缓开口:“将士们,今日,站在这里的,都是我大昱国的佼佼者,你们,是昱国的荣光,是昱国的倚仗!我昱国一向被人称为虎狼之师,另周围列国闻风丧胆,这一切,不是朕带给昱国的,不是朝中那些畏首畏尾的人带来了,是你们!是我昱国的王军将帅们带来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身后,是你们的国家,你们的女人,你们的子女!朕向你们许诺,从今以后,你们所付出的一切血汗都都能够得到回报,你们有多少的努力,就有多少的回!往日的制度中,一切都要遵循着世袭的庇荫,但从此以后一切都不同了!不管你们出身自何,军功有多少,你们的回报,就有多少!” 城下的将士们,脸上明显地出现了激扬的表情,他们一个个握着酒碗的手都在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先前,他们就算事斩获战功,若是没有家族的支撑,也只能得到钱财,而如今,新制度的推行,让他们可以从平民一跃而成朝廷的臣子——只要,有战功! 沈谧一仰头,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他将酒杯往脚下一摔,到:“尔要战,便战!” 沈夙带头将酒水一饮而尽,同样讲瓷碗猛地一摔,“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吾君!” 将士们都附和着喊了起来,饮酒和摔杯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听着都觉得心情激昂。 战鼓擂了三声,出征时间到—— 沈夙单手挥动着战旗,甩出了烈风的声音,他双腿一紧,胯下的白菜便双蹄站立起来,嘶鸣了两声,“将士们——出发!” 金戈铁马将军剑,气势隆隆出长安,美人泪,将军酒,长切切,心绵绵—— 史清倏第一次见到如此豪壮的场景,沈夙首先奔腾而出,身后的飞云和贺阎二人紧紧跟随着,将士们亦是充满着壮志豪情,随着他一同离弦而去。整个京城几乎都能听到将士们那充满热血的呐喊声音。 她不自觉地便流泪了,或许是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能够撼动人心,亦或许,是看着沈夙一骑绝尘,心中便开始思念了起来。 但是,史清倏的心也被方才那一幕点燃了——沈夙身披铠甲前往边关,守护着这个国家,抵御敌人的袭击,那么她也不能够认输!沈夙不在、沈谧中毒的这段时间,就允许她自大地立下一道誓言——这京城,由她来好好地守护着吧! 看着将士们充满激情地离开了视线,沈谧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身形晃动,撑着自己面前的围墙才能够站稳,目光却是一直看着将士们消失的方向——当初他决定借鉴史清倏的科举之法是对的,取消了世袭的官职,让所有的将士都有机会获得钱财、封号、官职,看着被点燃起来的热情,昨日他在朝堂之上收到的委屈似乎一下便一扫而空了。 沈谧在这些年轻的将士们身上看到了名为‘希望’的东西,而这些,恰巧就是那些老将们身上最缺少的。只要有希望,他便坚信,自己一定是可以带领昱国走上富强的道路的! 冷风吹了过来,沈谧打了个激灵,身子忽然像是一张纸一样虚弱无力地向后倒去,李德海眼疾手快地上前了一步,稳稳地接住了他,“皇、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史清倏赶紧上前去摸他的脉象,长舒了一口气,“呼……无事,太累了而已,大监您把皇上带回去吧,皇上身子虚弱,还需要静养才行。” 李德海闻言,后怕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566章 坦白 事情总算是都结束了,史清倏的心思也算是安定了下来,决定开始着手去研究沈谧身上的毒物究竟是什么。为此,她还求了舒子平好久,才把他叫到了宫里来,毕竟舒子平也是师出名门的,有他的帮助,史清倏觉得自己成功的几率会更高一些。 她原本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给沈谧,毕竟看他脸色那般疲惫,实在是不忍心让他的心中再多一件事情了。 不过,几天的调养下来,他的烧是退了下去,虽然还有点咳嗽、头疼这些风寒的症状,但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毕竟他是当事人,他还是有知道的权利的。史清倏下定了决心,才把这件事儿一一告诉了沈谧。 沈谧闻言,不可置信地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毒……毒药?怪不得……朕身上一直疲惫得异常,常常感觉骨头酸痛,朕还在想……寻常的风寒怎么会这般要命,咳咳咳……” “不过,皇上暂且不必担心,这么多年了,臣女的医术提高了不少,将毒素逼在一处并不是什么难事儿,毒药也不是烈性的,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找到祛毒的办法……”史清倏跪在沈谧面前的地方,叹着气,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的,好像是在害怕他会因此而心中难过似的。 沈谧抿唇微微点头。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浑水深得很,即便是做上了皇位,那也是时时都面临着危险的,但沈谧却是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快。他才刚登基,日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若说得罪于人,也就只有几天前在朝堂上的那些老将们了,究竟是何人这么急于将他除掉呢…… 看着他的表情,史清倏便能猜到他此时是在想些什么,便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说起来……当初沈夙猜测此事和沧骊国忽然的挑衅有关。这毒物又绝非我们昱国境内的产物,臣女也觉得……或许和那沧骊有一丝半缕的干系。” “你是说,毒物来自沧骊吗?”沈谧挑了挑眉,问道。 这事儿他不是没有想过,得知自己的病是毒药导致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不过不得不说,潜入他国皇宫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不要提不动声色地给皇上下毒了。但是……任何地方都不是绝对的安全,若是有人被收买了的话,倒不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心中想着,于是沈谧抬头,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史清倏,想要听听她的猜测。 史清倏托着下巴细细地思索着沈谧的话,“叛徒吗……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对了,说起来,皇上最近有吃过什么、或者喝过什么常规之外的东西吗?病从口入,皇上,这毒物我虽然不知道多久才起效,但是基本上就是因为吃食才会中毒的。” 沈谧想着,“唔……后宫嫔妃们倒是会时常送来一些自己做的东西们,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了……”忽然,沈谧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来,“小倏儿,你是说……可能是后宫的嫔妃们……” 史清倏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没有任何证据,不敢妄下定论的,“臣女只是在推敲一切可能性。前朝的人想要动手,虽然困难了一些,但是也未必是不可能的。只是,后宫的嫔妃们都是新入宫的,而且六个人中……三人都不是出自京城官员之家,皇上日后还是多多提防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不知怎的,沈谧忽然变得有些压抑了,他轻咳了几声,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史清倏最让人觉得聪明之处,便是她无论何时都能够清楚地看意识到对方脸色的变化,于是行了个礼,缓缓起身,“那么臣女就先告退了,皇上切莫过度操劳,能够分摊下去的东西……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吧,毕竟过度劳累了很容易让毒素有了可乘之机。” 看着沈谧点头,史清倏这才退了出来。 “小姐,皇上的脸色好差……”养心殿外,薛应抱着史清倏的斗篷,同其他的下人们一起等候在外面,她一出来,便赶紧上前去帮史清倏批好了斗篷,离开的路上小心翼翼地说道。 “唉,是啊。”史清倏叹了口气,虽没有明显的悲喜,眼中却总有些许的悲伤之情。 中毒的事情,只有沈夙、沈谧和史清倏三个人知道,连帮着她研究此事的舒子平,都被史清倏用了别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薛应偏着头轻轻一笑,“不过,有小姐您在一定是没问题的!说起来,离五公主她说定了的日子还有不久了,希望陛下能在五公主回来之前好起来吧……” 史清倏苦涩的一笑,敷衍地点了点头。 在五公主回来之前?谈何容易啊。 史清倏研究了那么多天,无奈都对那毒物没有什么头绪,索性找到了一些别的解读方式,给沈谧吃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副作用。只是单纯地压抑着毒性可绝对不是万全之策,总会有毒素在体内翻腾的一天。 她原本想,等五公主回来了之后可以向她询问,看看那东吾是否有这样的毒。但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岂不就是单纯的坐以待毙了吗?不管下手的人是谁,却是挑衅到了昱国统治者的头上,史清倏一想到这个,拳头便会不自觉地攥紧——她一定要变被动为主动才可! 走在宫闱之中,一个计划蓝图已经渐渐地在史清倏心中勾勒了出来…… 前朝的人,她暂时没有办法接触,但是后宫却可以。尽管叛国、下毒之事不像是后宫中的女子能够做到的,但她也一定要排查一番过后才能彻底放心。 “反正此时解药的研究也停滞不前……”史清倏喃喃着。 “小姐,您是什么?”一旁的薛应探着身子问道。 “啊,无事,应儿,明日我们还是早些进宫来,许久不参加那晨昏定省了,还是需要跟嫔妃们走动一下才行。” 反正此时解药的研究也停滞不前,史清倏正好有时间来抓住那‘叛徒’! 第567章 紧闭 翌日一早,史清倏一改往日的穿衣风格。 平日里她要行医,尤其是后来唐太妃说晨昏定省她随心意来参加,史清倏的穿着上便更加不去注意了,保暖舒适就好。不过今日既然是要去后宫的,她还是稍微多花了一点儿心思打扮的。 青螺眉黛长,乌黑的发丝梳成了低矮的双团带发髻,长发垂到了腰间,显得既有些小丫头的灵气,又不乏大家闺秀的风范。弃了珠花流苏,只用了一只小巧、细看却发现无比精致的梅花发卡装饰在了双马尾的一侧。 身上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腰间系着的是一根硫珠白色的织锦腰带,便勾勒出了那不堪一握的芊芊楚腰。 脸上略施粉黛,便将她装点成了一个玉骨冰肌的绝色佳人。 看着史清倏在前来参加晨昏定省的妃嫔们的注视之下,缓缓走入时那轻扭慢走的姿态,连薛应都觉得快要被自家小姐的角色吸引了—— 若不是她见过自家小姐真面目的话。 在入宫之前,史清倏都还在暴躁地嫌弃这腰带太裹身,一会儿又觉得冷,往身上套了好几层棉衣,不小心一动,又大喊着自己的口脂蹭到了衣裳上面。 不是她从来没有化过妆,上辈子史清倏也是要化了妆才能见人的,可是架不住这辈子她天生丽质,况且也早就习惯了每天早晨先去练武场活动一下,化妆实在是不方便。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化过妆了,毕竟皮肤天生就白,晒都晒不黑。 如今到了所有嫔妃们的面前,史清倏还是吸着气,故作端庄地走进了大堂去。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便坐在了唐太妃身旁的那个位置上,笑道:“如今芸妃升上了妃位,肚子里又怀了龙子,身份金贵了,这位置也该由她来坐了罢?” 史月染急忙摇头,一旁的唐太妃也笑着摆了摆手,“芸妃身子重,坐上这位置的该当是后宫管事儿的人,拿着凤印才行,她现在怀着身孕呢,哀家可不敢随意把凤印给她。” “嘁……那史清倏又算什么……”一旁的姒书兰大力地翻了个白眼儿,“没有凤印、甚至不是后宫中的嫔妃,却坐在这儿,知道你是个关系户儿,但也不至于如此嚣张吧?” 史清倏无奈地一撇,心道,明明你才是关系户本人吧?说这样的话都不觉得害臊吗? 唐太妃早就觉得这姒书兰不堪重任,她没脑子到都敢直接顶撞自己,不过也多亏了她在后宫里乐此不疲地挑事儿,她才‘放过’了史清倏。 “宝樱郡主在你们入宫之前就帮着哀家做了不少的事儿,这么久了,虽然凤印在哀家的手中,但很多事情都是她来安排的,”唐太妃蹙着眉头道,“说来哀家也是觉得辛苦她,只是说来你们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怎的宝樱郡主已经如此成熟,你们里面儿却是一个能挑起大梁的都没有……” 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说她们没用吗! 当然了,史月染如今位份最高,又怀了身孕,唐太妃冷嘲热讽的对象一定不包括她,只是剩下的那六人便觉得不乐意了,听了这话一个两个面色都阴沉了几分。 “太妃娘娘,此事也怪不得嫔妾们呐……”姒书兰嘟着嘴,一脸的委屈,“先前妹妹没有怀身孕时,整日扒着皇上不肯放,如今妹妹坏了身孕、无法侍寝了,却不想又冒出了个别人来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呢……”说着,还用极为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史清倏。 “兰答应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史清倏平静地喝了口茶,问道。 姒书兰‘嘁’了一声,一面一脸高傲地伸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簪子,一面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未婚夫刚一领兵出征,马上就浓妆艳抹地跑到这后宫里来了,我看啊,是巴不得未婚夫死在战场上,好嫁到皇宫里来呢!” 话音刚落,只听得‘哗’的一声,众人皆是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史清倏半举着空了的茶杯,而姒书兰被泼了个完全,脸上还挂着两片茶叶。 姒书兰要气炸了,指着史清倏便急的跳脚,“你、你竟敢拿茶水泼我!” “有些话不能乱说,你爹娘没有交给过你吗?”史清倏的脸色格外.阴沉,以压倒性的气势看着姒书兰,姒书兰看着也觉得有些后怕,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你爹好歹也是大将军,竟然教出了你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败类来!怎么,你爹的好你没学过,如今他贪生怕死、思想迂腐、随意开口中伤他人的缺点,倒是被你一一都学过来了?” “你、你说什么!我爹可是骠骑将军,你一届女子竟敢随意辱骂朝廷重臣!有沈小王爷给你撑腰也没用!”姒书兰连连后退,声音尖锐着骂道,“你那沈小王爷刚走你就浓妆艳抹,你还敢说你不是别有用心,妄想爬上皇上的龙床吗!” “啪!” 史清倏一巴掌便甩了上去,打得姒书兰直发懵,“我原先以为,你只是自己品行不端,却不想原来真的是姒严教女无方,既然如此,我不介意替你那贪生怕死的爹教教你如何做人,日后你若再敢胡乱开口,我便把你的舌头连根拔出来!” 这一巴掌,让姒书兰彻底回忆起来多天之前被史清倏痛打了一番的事情,心有不甘,却因为害怕再被他打一顿而连连颤抖着,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回应来。 唐太妃见状,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很快便被严肃替代了,她一拍桌案,骂道:“姒书兰!你给哀家跪下!” 皇太妃发话了,姒书兰吓得急忙跪好。 “出口挑衅宝樱郡主,不敬老、不敬尊,哀家看,你入宫时日不久,倒是把宫里搅和的鸡犬不宁!”唐太妃很想干脆把她打入冷宫去,只恨那前朝的姒严还坐在骠骑将军的位置上,强迫自己压抑住了那冲动,“你给我回你的无忧宫去好生闭门思过!哀家看你对芸妃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有些想法,那便等何时芸妃生产了,你再出来罢!若有再犯,那后宫便是容不下你的了!” “什……什么?”姒书兰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 等芸妃生产了再出来?届时芸妃生下了皇子、又可以侍寝了,皇上……还能想起她来吗…… 第568章 试探 今天这一出,可谓是大快人心。 晨省结束了之后,唐太妃要史月染留下陪她聊会儿天,史清倏便先出来了。 毕竟这次来后宫里,她是带着目的来的,正走在路上琢磨着去试探谁。 其实昨天回侯府之前,史清倏借着诊脉看看皇上的病是否传染给了嫔妃们这样无厘头的借口,去了一次后宫,同嫔妃们之中的两个人简单的接触了一下。 她们表现出来的都是很自然的讨好,以及对史清倏嚼人舌根,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宫中人的形象了,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别有心机的。 试探了半天,什么也没有试探出来,再加上这两人的身世都干净的很,史清倏便把她们从自己的小名单里划去了。 正心中琢磨着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小郡主请留步。” 史清倏扭头向后看去,才发现来者是申止容。 许久没有过交集了,她只知道申止容侍寝了一次过后如今成了容答应,其余的也不了解。只是见她依旧妆容精致,身体的曲线凹凸有致,一如往日那般风姿绰约。 见到她,史清倏才猛地想起今日她来皇宫时,宫女随口提了一嘴的那件事情来—— 既然你先找上门来了,那便从你开始吧。史清倏心道,停下脚步来对她轻轻一笑,“容答应,好久不见了,有什么事儿吗?” 申止容上前来对她行了个礼,或许是因为身材太好,又长相魅惑的原因,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诱惑的意味,哪怕是清倏是个女生,也觉得被她撩拨到了。 亏的沈谧喜欢秀外慧中的类型,若是他稍微肤浅一点儿,只怕如今魂儿都叫申止容给勾走了。 “小郡主,是关于方才那件事儿的……太妃不是说,这么久以来一直是您分管后宫事务吗……”申止容道,说话时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嫔妾想,既然兰答应被禁足在了无忧宫,那么嫔妾每日进出也便不太方便了……不知可否请小郡主操劳,给嫔妾换一个宫居住?” “啊!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了,”史清倏微怔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那无忧宫里住着两个人的事情,“你且放心,今晚我便去跟太妃商议,争取让你这几日般出来。” 申止容微微一笑,“那便多谢宝樱郡主了。” 说罢,她又是行李,似乎有想要离开的想法,史清倏见状,赶忙道:“对了,容答应,我们聊聊?” 申止容微微抿嘴,表情分明就是不相同史清倏聊,但是不知道又在怕什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外面天寒地冻的,二人最红还是决定一起回到了无忧宫里去,那姒书兰已经被关在了屋子里面,此事正在大喊大叫着,申止容无奈地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叫她们去把门窗都关上了。 “唉,小郡主习惯就好,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般了。”申止容叹着气,给史清倏倒了杯茶。 史清倏撇了撇嘴,和姒书兰住在一起,还真是苦了她了,身旁住这个神经病,谁能不烦呢。 “对了,小郡主忽然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史清倏饮了口茶,轻轻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几日皇上一直病着,今日我容宫时听人说昨晚皇上在你这儿留宿了?” 事实是,今日史清倏入宫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和她很熟悉了,便多说了几声。 昨晚皇上批着奏折,忽然说头疼,便要自己出去走走,李德海不放心,偷偷带人在后面儿跟着,却发现申止容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御花园中。因为李德海他们离得远,听不清二人的谈话,只知道后来皇上和申止容聊了一会儿之后,便摇摇晃晃地在她的搀扶之下一起去了无忧宫,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阴着脸回来。 当时天色已晚,确实也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了,李德海便任由皇上去了,毕竟这整个后宫都是他的,在何处留宿都是正常的。 因为那宫女只是随口一提,后来又被一个姒书兰挑衅打岔了,史清倏便没有多想,但是如今越想越不对—— 沈谧可不是那种因为月下畅谈了几句后便会宠幸一个女子的人,他如今满心都是史月染,根本没想过找别的嫔妃。 再加上,‘摇摇晃晃’那四个字总是让她觉得很在意,所以,说不定是申止容用了什么手段,才把沈谧带到宫里的。 但她还是想听申止容怎么说,所以特意隐去了自己知道的一大部分,只说了留宿一事。 申止容脸色一红,道:“是的……昨晚皇上太累了,不愿回养心殿,说一看到那些奏折便觉得头痛,嫔妾便把皇上带到无忧宫来了……” 或许是觉得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留宿一事始终是瞒不住的,所以才这样回答。 虽然那一切都只是猜测,但史清倏还是觉得不对劲。 “原来如此……”史清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史清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嘛,容答应倾国倾城,怎么会不受皇上宠爱呢!你日后多给皇上用心做些吃食啊什么的,多走动走动,怎么也能够让皇上记住你的!” 申止容只是轻轻一笑,“小郡主说笑了,嫔妾哪里会做什么吃食啊?嫔妾从来没接触过这些……还是免了吧。” 意思就是……申止容 意思就是……沈谧说后宫嫔妃们总是隔三差五地往养心殿里送亲手做的东西,不过,单单只有申止容从未送过咯? 这样一来,她往饭菜里面下毒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呀…… 正在史清倏觉得线索要断掉了的时候,忽然被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置着的一块玉缀吸引了注意力去,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史清倏盯着那玉缀便走了过去,撞上了申止容旁边的凳子都顾不上了。 申止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中猛然一惊,迅速站起身来,在史清倏即将伸手拿到那玉缀的时候一把将其握在了手中。 “容答应……那玉缀……”史清倏看着她。 “只是、只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小玩意儿罢了,当初在街边淘来的,不知几个钱……”申止容解释说道,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去,尴尬地笑着。 史清倏闻言,换了个表情,笑道:“原来是宫外的呀!我就说,那玉缀看着脏兮兮的,但是上面的画却很好看似的……才想看看来着,嘿嘿嘿……看你这般紧张,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呢。” “嗯……”申止容背在身后的双手细细摸索着那玉缀,嘴角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扯动着了两下。 “算了算了,若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我就不看了。”史清倏笑道,“今日叨扰了,本来是想问问皇上的病情如何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第569章 图案 “哎!小郡主留步!”眼看着史清倏就要走出去,申止容还是叫住了她,将手从身后取了出来,把手里的那枚玉缀递给了她,“你看吧,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就只是母亲在我入宫前给我的而已……你知道的,总是要留个念想嘛……” “啊,这么贵重啊……”史清倏一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拿过那玉缀来轻轻地看了一眼,便递还给了她,“我只是觉得图案好看,在玉牌上画图案不多见,这才有些好奇的……既然是姐姐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便好生收着吧,虽然这玉缀看起来脏兮兮的,却也值不少钱呢,宫里来往人多,玩意碰上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便遭了。” 闻言,申止容便将那玉缀好生地收到了怀中去,她轻轻一笑,“多谢小郡主的提醒。” 史清倏摆了摆手,“对了,兰答应和陛下相处过一晚,还是吃点儿药避免染上风寒吧,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拜会。” 说罢,二人彼此都彬彬有礼地互相躬了躬身子,史清倏转身离去,而申止容则仍站在门口,她的手里握着那枚玉缀,不住地颤抖着。 终于,史清倏的身影消失了良久,申止容这才一转身,疯狂地跑到了一处花坛之中去,也顾不得泥污,伸手便挖了起来。 直到将那玉缀深深地埋藏到了泥土之下,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随意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回了物中。 这边,薛应和史清倏并肩走着,问道:“小姐,方才那玉缀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您的表情……可不像是只因为好看啊……” “你看出来啦?”史清倏偏头一笑,“好吧,不得不承认我方才的解释是有些牵强,那申止容不像是什么好惹的,她一定也看出来了。” “不应该吧……”薛应道,“若是看出来了,干嘛还要给小姐您再看一眼啊?” 史清倏只是笑了笑,不再回答。 这些事情她还没有准备让薛应也参与进来。 方才的那玉缀之上,用黑色的燃料细致地刻画了一个图案,是两条盘旋着的蛇,经过变形之后而成的。 看到它的第一眼,史清倏便觉得眼熟,所以才非要过去看看。 申止容虽然赶紧拿走了,但是应该也能从自己的反应之中推测出一二来,史清倏猜测,或许她是认定了自己已经看清楚了那玉缀上面的纹路,一味地遮掩躲闪反倒更加引人怀疑,索性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叫她看看。 而且,申止容应该也不会猜到,她偏偏就是真的认识那图案是什么含义—— 东吾国的图腾。 多年之前史清倏给五公主送嫁的时候可是去过东吾国的,就在那国家的街上她看到了无数次这个图案,虽然猛的一下想不起来,但是只要稍微一想,便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来。 可,申止容怎么会和东吾国有关系?她可是刺史之女,况且又是生在京城以外的小城镇之中,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和东吾牵扯到一起。 史清倏思考着近期发生的这些事情,毒物、蛇、东吾……她有些不敢相信,莫非……沈谧身上的毒真的就是来自东吾的? 虽然这些天她一直在尽力找到毒药的来源,毕竟确定了来源之后,也就更加容易找到解毒的办法了。可是当她似乎真的接触到了真相的这一刻,却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毒药来自东吾的话,为什么?原因是什么呢?东吾那边才和昱国联姻几年,没有理由在这个时间对昱国动手啊! 而且,申止容在这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她真的有些疑惑了。 想了很久,史清倏还是决定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沈谧了。 毕竟过不了几日,五公主便会从东吾回来,不论她的突然不合理的回国同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干系,若是沈谧知道了毒素的来源或许和东吾有关,或者是自己后宫中的一个嫔妃和东吾有关系,他未必能够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对待五公主。 史清倏想,等五公主回来了便找她旁敲侧击一下。 毒物来自东吾自然是好的,可以直接拿到解药给沈谧治疗,只是……为什么东吾的毒回出现在昱国皇宫这件事情,或许还需要好生地探讨一番;而若是毒药并非来自东吾,史清倏也基本可以才到来自何处了,唯一的困难,就是到底要如何解毒了。 想着,她便去了养心殿,给沈谧做日常的诊脉工作。 “皇上,听说您昨晚去临幸了申止兰?”一进门,史清倏便怀笑着问道。 本来沈谧已经足够头疼的了,没想到还被史清倏讽刺了一番,当下就欲哭无泪,“哇,小倏儿你别说了!昨天夜里那件事儿实在是蹊跷,唉……” “陛下还有印象吗?”史清倏跪坐在了沈谧身旁,一面动手开始诊脉,一面问道,“有的话,跟我讲讲?说不定此事和您体内的毒素有些关联。” 沈谧闻言,虽然昨晚的事情是他丝毫不想要提起的,但还是蹙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番,只是觉得每每想起来,脑袋就会隐隐作痛。 “嘶——昨晚确实是觉得头疼,咳咳咳……朕便想要去御花园散散心的,碰上了申止容后,想着说一两句话也没有什么,可是……嘶……”说着,他便觉得头疼,怎么想,那时候的事情也根本不真切,许多的细节都好像是莫名地直接消失了一般,“后面,只是隐约记得朕和申止容一起进了屋子,记不清了……咳咳,但有一点朕是知道的——昨晚的那一切,朕似乎都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不,应该说,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当时的朕就像是一个没有意识的傀儡一样……” 说完,沈谧看向史清倏,不知道她有没有仔细听自己那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只是看到了她脸色格外的严肃,眼睛直直地盯着给自己把脉的那只手。 “小倏儿?怎么了?” “皇上,您今日感觉如何?”史清倏猛地抬起了头来,严肃地问道,“一定要照实说!吃喝拉撒睡,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史清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沈谧体内的毒,又加重了。 第570章 毒性 沈谧被史清倏的这副样子吓到了,只好赶紧想着这个问题,“嗯……说起来,今日确实是感觉到了咳咳咳——感觉到了身子更疲惫了一些,朕还以为是昨晚临幸了申止容的缘故……” 他顿了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又有些不清醒了,猛地晃了晃头,才继续回答道:“还有……脑子里更加混沌的了一些,咳咳咳——” “咳嗽的频率也更快了。”史清倏道,赶紧去翻找出做针灸需要用到的东西来,“皇上,您先去床榻上爬下,把衣裳脱下来,臣女得重新为您控制一下体内的毒物才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沈谧还是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照着她的话去做了。史清倏的诊断他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比起疑惑来,他更愿意直接相信她。 反正史清倏对待自己最真诚,绝不可能有二心,就算是她有想要隐瞒的事情,沈谧也不会觉得她是生出了别的心思来。 史清倏按照顺序将针灸针一根根地送入了沈谧的皮肤中去。这一套还是她当年同余半仙学的,不仅技艺娴熟,而且可以保证百分百的成功,所以她的压力倒不是很大。 但她眉头依旧紧锁着,此时史清倏内心里纠结着的事情并不是针灸针的位置。 “皇上,臣女方才摸到您的脉象紊乱了,”施完针后,史清倏收回了手来,在等待去针的这段时间里刚好可以和沈谧说一说这件事情,“但是这抑制毒素的法子乃臣女向师傅余半仙所学,且日日用药物辅佐、每三日便重新做一次,不可能出现任何的失误,可是这次前天晚上臣女刚给您做过,去忽然间毒素蔓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谧一惊,眉头一簇,“小倏儿,你是说,又有人给朕下了一次毒?” 史清倏点头,格外肯定,“臣女保证不管是药物还是针灸都没有出过任何问题,那么只有可能,是有人又下毒了——” “申止容——”沈谧压着嗓子道,他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不用多想,也知道只有可能是她。毕竟这段时间因为毒的缘故,他从没有接触过别人,就连史月染也不例外,偏偏接触了一次申止容,稀里糊涂地临幸了她,又在第二日被发现身体里的毒更多了,还有别的解释么? “说起来,臣女也确实是发现了一点儿端倪,不过尚且不能确定。”史清倏道,“当然也不能排除她是被人利用的,且不说这个,皇上体内的毒若是真的和昨晚的诡异行为有关的话,臣女猜测……或许是神经类的药物导致,可以麻痹人脑……” 毕竟,按照沈谧的说法,他昨晚记不清楚过程,而且还‘没有自己的思想’。 接触了蛊虫之后,史清倏便不觉得这些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再说了,麻痹大脑的药物的确存在。 她此刻只恨自己不在现代,否则这么点儿小事儿,早就可以搞清楚了,岂会沦落到这样的情况? “麻痹人脑?”沈谧挑了挑眉,毕竟不同医理,他对此还是不太熟悉。 史清倏解释道:“皇上不是说昨晚感觉无法控制身体、且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思想吗?若是在您和申止兰接触的时候下毒,新毒加上旧毒,或许刚好可以达到某一个效果,让您在一段时间内明明可以行动,却没有任何的思想。” “莫非那下毒之人是想要控制朕吗?”沈谧道。 “不……这种毒药并非像是蛊术一样,待在体内,若是不催动便无事发生,而是呆在体内的时间越久,身体的反应便越强,或许麻痹了思想只是中间的一个步骤而已,但是毒素还是会一直侵蚀身体,用不了多久您是一定会死的,先前的发烧,以及今天的头痛、疲惫,都表明臣女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呼……” 听着史清倏说这些,沈谧只是觉得好疲惫,他看了看她,扯着嘴角一笑,“小倏儿,朕是要死了对吗?” “臣女绝不会让您死的!”史清倏坚定地说道,“此事臣女有了些许眉目,目前毒素尚且也可以控制的住,陛下不要灰心,只是从今起就要时刻注意身旁的人了,毒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还不知道……便更要细心防备。还请陛下给臣女一些时间……” 史清倏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被沈谧的动作打断了——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满脸的微笑却也挡不住眼底的疲惫,揉了两下,他便赶紧收回了手去。 “别太拼命了,尽力而为便是。” 史清倏微怔,还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皇上,怎么说您昨晚也是临幸了申止容的,要么就给她生个位份如何?”史清倏道,“此事万一真的是申止容所做,还是先按稳住她比较好的,免得她再动一次手。另外,后宫那边还是得想办法周旋一下,让她们都莫要再来惹事了比较好。” 沈谧点了点头。 若真的是申止容做的,其实直接把她捉住并不是最好的选择。首先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两个——确定毒物是不是申止容放的,以及确定毒物和国家的纷争有没有关系。 若是确定了是她所为,且有关,那便不能捉她,否则只会打草惊蛇,拿到解药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当然了,若是无关,只是后宫女人之间争斗的话,再直接找申止容就好。 但是因为那东吾玉牌的存在,让史清倏基本上否掉了后面的那种情况。 沈谧叹了口气,“小倏儿,这些事儿朕都交给你来办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史清倏轻轻一笑,“陛下是臣女的朋友,而且臣女也答应了沈夙,他不在京城,一定会好好地守着您的!” 第571章 重逢 第二天,申止容晋升成了贵人,心满意足地自己一人搬到了另一宫去,史清倏说这段时间皇上旧疾复发,恐怕无法再继续在后宫了,让嫔妃们无事不要再去打搅。 而史清倏又不想让申止容过的太安分,和沈谧商量了之后便决定把被关了禁闭的姒书兰放了出来。她还得意洋洋地觉得是皇上念旧情呢,殊不知此时完全是被人当作了棋子,就是为了给申止容添堵的。 后面的日子,史清倏再也没有发现过别的什么端倪了。其余的嫔妃们姑且应该是干净的,而申止容也没有再暴露过什么别的。 史清倏一方面留意着她是否和别人、尤其是前朝的官员们有什么接触,另一方面,则是埋头潜心去研究解毒的方法。 她又把余半仙临走之前留下的书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虽然没有办法彻底去除体内的毒素,但却找到了一些可以辅助排毒的办法,大体上也就是用几种她先前并未留意过的药材共同配合做热药浴,将身体里居于表层的毒物清除出来。 史清倏迫不及待地给沈谧尝试了这种法子,虽然的确是能够逼出一部分来,但是已经深入了身体内部的那些毒依旧不能彻底清理干净。 史清倏只好放弃了,毕竟于事无补。 很快,日子便来到了年末。 沈谧接到了来自五公主的信笺,她说他们已经进入了昱国的范围里面,再过几日便能够抵达京城。另外信中还说了,东吾的王拓跋良弼会和她一同回京,除此之外,他们还带了一个人——便是五公主那年仅五岁的儿子,也是东吾目前为止唯一的嫡子,拓跋熏。 他作为皇兄,此时又是昱国的皇帝了,一听说妹夫和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外甥要来,自然是激动地非要好生招待才行。距离五公主回国还有几天呢,他便开始找人操办起了宴会来。 心情好了不少,身上的病也不显了,虽然依旧是咳嗽,但他咳嗽的时候都带着笑容。 新入宫的嫔妃们尚且不知五公主在皇上和唐太妃二人心中的地位,觉得皇上这样未免太过于浪费了,忍不住在后面嚼人舌根,尤其是那死性不改的姒书兰。唐太妃也连连叹气,懒得同她计较下去。 终于,一日清晨,这是连续阴天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放晴,史清倏刚一走出侯府的大门便发现了街道上充满了不一样的气息——街边的门市上挂着红灯笼,京城的百姓们今日也似乎比之前起的早了一些,说说笑笑、摩肩接踵地,让整个京城都似乎更加嘈杂了一些。 史清倏心下狐疑,随口找了一个百姓询问,他的回答果然没有出她所料——今日清晨的时候,东吾的人马进入了京城,五公主,回京了! “哎!小姐!”那百姓的话音刚落,只见史清倏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疯跑了出去,薛应只能跟那百姓道了声谢谢之后才急匆匆地追了上去,“小姐!慢点儿跑!当心脚下!” 史清倏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口气跑到了宫门前,匆匆跟侍卫看了一眼腰牌过后又紧接着冲了进去。 本以为道别便是永别的好姐妹回来了,史清倏甚至无时无刻不想和她粘在一起,一边想着一边跑,冷风打在脸上,却也没能冰冻住她那从眼睛里面溢出来的泪水,她寻着人多的地方一路狂奔,累到觉得心口疼痛,却还是不肯停下来。 “五公主——” 终于,拨开挡着路的人群,史清倏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背影,随着她的一叫,五公主沈婉也回过了头来。 “倏妹!——” 二人最终还是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史清倏用尽全力拥抱着她,恨不能与她粘在一起似的,泪水顷刻决堤,而沈婉亦是如此,同史清倏紧紧地拥抱着,忍耐了很辛苦的泪水也涌了出来。 她本来是不打算哭的,因为回京是喜事,她怕自己一哭,会惹的唐太妃和沈谧也伤心起来,可是许久不见母国,如今终于回来了,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波澜呢?而那些泛滥着的情绪,终于在见到史清倏的那一刻彻底翻涌着倾斜了出来,化作了眼睛里晶莹的泪水,顺着那光滑的脸颊淌了下来。 二人在殿中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沈谧站出来说了句“小倏儿,婉儿刚回来,你还是叫她坐下歇息一会儿吧”,才肯分开。 “五公主,这么多年不见,你却和我记忆中的你没有一点儿变化!”史清倏笑中带泪,抓着她的手说道,如今她已经是东吾的王后了,身上穿着的自然也是东吾的衣裳,但风格却还是昱国的样子,只是添加了不少东吾的元素而已,“听说你生了一双儿女,怎么样?为人妻母辛苦吗?对了,不是说你的孩儿也随着一起来了吗?他在何处?” 史清倏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一样,接连不断地问出了这一串儿问题,惹得沈婉不禁发笑。 若是当年的她,定会放肆地笑着,但如今不同了,沈婉笑时用手轻捂嘴巴,多了一些端庄气息,“你呀你呀,你才是一点儿都没变吧!一口气问我那么多,你要我如何回答?” “咳咳咳——小倏儿稍安勿躁,婉儿刚入宫,朕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呢,没想到到底是一股脑儿地全都问出来了!”沈谧说着,同唐太妃对视清笑了一下,“好了,婉儿听说你日日早上入宫,特意要等着你,既然来了,就赶紧坐下吧。” 史清倏这才羞涩地一笑,发现自己的确是太着急了,如今大殿之中还有东吾的宾客在,她这般硬闯,亏的皇上时自己人,才免受责骂,于是赶紧应了一声,扭身先去同东吾的来客打招呼了。 首先,自然是坐在第一位上的人,她知道这次拓跋良弼也来了,所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便一定是他—— 她清了清嗓,半垂着头走了过去:“臣女史清倏参见东吾王……” 只听得大殿之中有些安静,位置上的人站了起来,“宝樱郡主,好久不见。” 第572章 青离 闻言,史清倏这才抬起了头来。 不知怎的,方才总觉得有些害怕。虽然她和拓跋良弼曾经的关系并不错,可始终在她心里,他都是另一个国家的王,这才心中微微发颤,唯恐被那王霸之气吓到。 可是听到那记忆中的声音、说着这样亲切的字眼,心里的犹豫一下子便都烟消云散了。 面前的拓跋良弼,高挑秀雅,衣服是淡银色的绣罗衫,乌黑的滚边和衣服上面用暗色绣着的纹路完美地匹配,腰间系带亦是深色,巧妙的烘托出了一位绝丽公子的非凡身影。 拓跋良弼下巴微微抬起,湛蓝如碧海又如宝石的眼睛中似乎有着星河的璀璨,他面容温和,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是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一般,温柔安静,圣洁得叫人几乎不敢轻易去触碰。 “东吾王倒是变了好多。”史清倏笑了笑,向他微微行礼,转头去了下一个人那里。 那里坐着的显然不是沈婉的孩儿,因为那是一个成年男子。 只见他身穿了一袭玄衣交领,内衬是鸦青色的对襟,外罩一袭颜色更暗的长袍。衣服上从肩头到衣摆皆蜿蜒着绣了一路的银色花纹,不觉得繁复,反而给这一身黑衣点缀得有了些人间的气息。 这男子一头银色的发丝,没有一点杂色,整齐地摆放在了肩头,皮肤也是洁白如玉,连阳光都舍不得在他身上留下一丝斑驳似的。男子脊背挺直,气质不俗。 从宽大的衣袖里漏出来半截纤细的手指,好看到了绝顶,他的下颌线流畅而绝美,薄唇微抿,然而就在史清倏准备着去好好看他的眼睛时,才猛然发现他的双眼被一块整齐的黑布蒙着…… 即便如此,史清倏也从未见过比他更优雅入画的男子。 史清倏一直觉得,奇怪的发色出现在漫画中就好了,真的到现实里反而会显得奇怪,但是看到他的时候却全然没有了这样的感觉。 她走过去,不知道他是何人,只能犹豫着看了看身旁的沈婉,“这位公子是……” 那男子闻声,脸色露出一丝的慌乱来,赶紧站了起来。 “倏妹,这位是薰儿的贴身先生,青离先生,”一旁的沈婉贴心地引荐道,“青离先生及有才华,琴艺更是世间一绝,大王见先生不俗,便请他做了薰儿的先生。” 史清倏轻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先生即便是遮住了眼睛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气质,幸好将眼睛蒙起来了,否则只怕是会被人认作勾人魂魄的妖物了。” 青离闻言,勾唇一笑,他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够听出史清倏的方位来,便对着她回答道:“先前青某也是听过宝樱郡主的一些事迹的,如今闻声便也觉得是耳朵的享受,只可惜青某眼睛失明,竟失去了亲眼见见郡主的机会。” “先生已然如此超凡脱俗了,或许是老天嫉妒一个人如此完美,才夺去了眼睛的吧?”史清倏诚恳地说道,“总要给我们这些平凡人留点儿活路的嘛……” 完美吗? 青离笑着,“百闻不如一见,宝樱郡主真是时刻都不往与人为善,不过青某自知眼瞎就是瞎了,未曾有过什么幻想,头一次听人这般安慰,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史清倏尴尬地挠了挠头,她总是习惯让人开心起来了,尤其是对方有什么缺陷的时候,更是忍不住自己的彩虹屁,“嘿嘿……都是事实,都是事实……” 后来史清倏这才了解到,青离并非一开始就在东吾宫中的,他是一家道中落的大家之子,那青家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遭灭了满门,这青离便是那家的少爷,好容易才躲过了追杀,只可惜眼睛瞎了,落魄之际被拓跋良弼遇上了,这才留在了身边。 他在沈婉怀着身孕的时候便入宫了,如今已经是他在皇宫里的第七个年头,也是因为为人正派、忠心护主,拓跋良弼这才把他派给了拓跋熏的。 史清倏落座了之后,沈谧便焦急地同沈婉谈了起来。 原来是拓跋熏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不堪疲惫,便直接去歇息了,所以史清倏才没能见到他。至于女儿,则因为年纪尚幼,所以没办法经过如此长途的跋涉,便被留在了东吾的王宫里。 “说起来……”史清倏顿了顿,沈婉现在已经不是五公主了,按照规矩应该称她为婉后才对,可是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别扭,“婉后,你们来到昱国,究竟是何事啊?” 本来她也以为是沈婉想家了,所以拓跋良弼特许她破例回国,可是如今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史清倏便觉得不只是想家那么简单了。毕竟,可是连东吾的王都跟着一起来了啊。 “其实……也没什么啦,”沈婉笑了笑,“只是前段时间赶上了东吾的祭祀,按照常理来说,王和王后都是应该有走四方的,不过先前大王每年都会走,今年估计到我的感受……这才破例远走了一次。” 史清倏微微点头,也不再说些什么。 沈婉的表情显然是有所隐瞒的,但她此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事事都要依赖她的小公主了,作为一国之王后,沈婉早应该有了自己解决事情的办法和能力,她不愿意说的事情,史清倏自然不会多追问了,更何况,现在是在大殿之上。 聊了一段时间,沈谧似乎在暗示着他们要说些家常话了,搪塞了几句之后便说道:“东吾王和青先生也舟车劳顿了,对昱国的气候又不怎的熟悉,还请先回去歇息歇息,朕也同妹妹说几句家常的话。” 拓跋良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这位是我们昱国的第一神医,若是而为觉得身子不适,大可让宝樱郡主为你们开个药方子调理一下。”沈谧又说道,这才送走了东吾来的人。 他们说家常话,史清倏也不打算掺和,正好想起来太医院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便随口说了一句,在沈谧同意了之后便退了出去。 第573章 眼盲 谁料她在太医院一呆便又是一整天。 直到傍晚的时候,史清倏这才回过神来。 她今日是在研究那药浴解毒的事情,因为余半仙留下的方子可以清除外部的毒素,却无法撼动身体深层的,而她想找到一些效果更强的药材来替换,说不定就能在不需要解药的情况下,把体内的瘀毒清理干净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婉没有来找她。不过日中却叫了丫鬟来给她带了句话,说是拓跋熏精神好了些,想要出去玩玩,她便带着他出去了。 “呼……该是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吧?”史清倏伸了个懒腰,估算着现在的时间。 她倒是不担心沈婉那边的情况,毕竟是婉后了,除去从东吾跟过来的护卫之外,沈谧还派遣了不少暗中保护着的护卫。再说这京城又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微服带着小公子出去玩儿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史清倏和薛应一起收拾了一下被自己弄乱了的地方。 古人也是会朝九晚五的,虽然太医院时常都有太医当班,但是到了晚上了,不会每个人都呆在这里,史清倏自然是自己收拾好了之后,这才离开。 沈婉回来的第一日,史清倏还不想这么快离开,只想等着她回宫之后在好好地叙叙旧。好在现在的时间还不算太晚,她可以在御花园中转转,权当等着沈婉回来了。 刚走到御花园中时,史清倏忽然注意到红墙面前一抹极其扎眼的白色,她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孤身一人的青离先生,身旁竟然没有一个下人跟随着,就是自己走在小路上,虽然步伐缓慢,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犹豫。 史清倏脑中不禁有了一个青离带着墨镜、拿着拐杖边走边敲打的样子,忍俊不禁,还是走了过去,“青离先生,怎么自己一人跑到御花园中来了?” 青离闻声,微怔了一下,随后迅速把身子转向了史清倏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笑,道:“宝樱郡主吗?没想到您还在宫里。嗯……青某是觉得有些头昏脑胀,想出来走走,却不想迷失了方向……敢问,此处是何处?” “这里是御花园最外面的小路上,距离先生居住的墨宫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史清倏扶额,微微叹了口气,“青离先生眼盲,为何出门不带侍从啊?即便是在宫中,没什么歹人,却也有磕磕碰碰之嫌啊。” 果不其然,说完这话史清倏便发现青离的衣裳上面,尤其是膝盖处沾了些灰尘,一看便知到是方才摔倒过。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影响他浑身仙气飘飘的感觉。 青离半垂着头,不好意思地笑,“先前在东吾王宫里,青某已经熟记了道路,本来就不习惯带着人,这次也是自己便出来了……幸好碰到的是宝樱郡主,否则青某可真是丢了个人。” 这话说的,好像见到她了就不丢人了似的…… 史清倏心中嘟囔了一句,道:“碰到我也是一样的,既然是在外面,就该注意安全。马上就要天黑了,我把青离先生送回去吧?” 青离点了点头,乖乖地闪了闪身子,给史清倏留出一条路来。 是可惜,回到墨宫去根本不需要走他身后的那条路。 史清倏转身要走,却没有听到他跟上来的声音,回归头去的时候果然便见到他依旧站在原地,波澜不惊。 “唉……”史清倏叹气,从头上解下了自己带着的发带来,将其中的一端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的手里去,青离的手感受到了这感觉,便伸手乖乖地将其握住了,“先生,雪地路滑,我带您回去,我们走慢些,您且注意着脚下。” 青离一笑,握着那发带的手不自觉的用了点力道,“好,多谢。”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着走,用一条发带当作是彼此之间的桥梁。每到有台阶或者是拐弯的地方,史清倏都会提前提醒一声,以免他撞到或者是摔倒。 好不容易走到了墨宫的时候,史清倏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了不知为何站在院子中的拓跋良弼。 “嗯?”拓跋良弼见到竟然是二人一同回来的,不免有些微怔,“倏儿姑娘,怎么和青离一起回来了?” “啊,陛下,”青离听到声音,赶紧对着声音的方向行了个礼,“臣方才在御花园里迷路了,幸好碰上了宝樱郡主,郡主心善,把臣送回来了……” 史清倏也点了点头。 拓跋良弼倒是没太在意,对头对身旁的丽莎说了句:“丽莎,把青离送回去,倏儿姑娘请随我来,婉后在屋中等你。” “婉后已经回来了?”史清倏一喜,赶紧便放开了手里的发带,丽莎乖乖地把青离送回了他居住的偏殿去后,史清倏便跟着拓跋良弼一起进到主殿里去了。 本来,他国使臣或者是王来到本国,一般都是要居住在皇宫外的驿站里面的。但是他们来的日子并没有提前说好,算得上是突然造访,加上沈婉本就是昱国的公主,自然今夜便住进了皇宫里面。 驿站沈谧已经交给了人去准备,明日他们这些从东吾来的人才会去驿站。 这也算是抚慰了沈婉,毕竟大老远的回家,若是连皇宫都没办法住的话,她一定会很是难过失落,心中莫名的有一种被隔离抛弃的抽离感吧。 史清倏走到了屋中,才发现屋子里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沈婉正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给坐在床榻上面的拓跋熏喂着浓黑的药汤。 “唔……”拓跋熏正对着门口的方向,看到史清倏时则用手指了指。 沈婉这才回过头来,有些激动地放下手里的碗走了上来,“倏妹!你可算是来了……方才我叫人去寻你都寻不到呢。” “嘿嘿,我去太医院了,刚才又碰上了青离先生,把他送回来时正好看到了良公子……啊不,东吾王……”史清倏笑了笑,往日的称呼险些再一次脱口而出,“不过……熏殿下这是病了吗?” 第574章 毒 床榻上坐着的小人儿,若是不动的话,史清倏一定会以为他是个被手工艺者精雕细琢过的娃娃。 鼻梁高挺、嘴巴小巧、脸蛋微圆。头发和拓跋良弼一样都是小麦色的,而皮肤则是遗传了沈婉的天生白嫩的皮肤。不过最叫人觉得移不开视线的地方还是他的那双又大又圆的、湛蓝如纯洁湖泊的湛蓝如纯洁湖泊的眼睛。 除去肤色之外,简直和拓跋良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连他脸上的那一副故作高冷和嫌弃的样子,都和拓跋良弼一模一样。 史清倏与他对视着,这样一个小孩子竟然丝毫不怕她的眼神,反而格外坚毅地看了回来,良久,拓跋熏才开口道:“姐、姐姐就是传说中的宝樱郡主吧……” 一开口,竟然是意料之外的萌,史清倏还以为这个臭小子会像他那爹一样,说什么话,不管是笑着还是怎样,都是一副平淡的语调呢。 一瞬间,史清倏的那颗尘封了多年的少女心便被拓跋熏唤醒了,她强压着心中的冲动,才没有扑上去抱着他又亲又咬。 “咳咳咳,准确来说,你应该叫我阿姨。”史清倏故作镇静地回答道。 只是……听了这话,拓跋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嫌弃,“好的宝樱郡主。” 被一个小孩子鄙视了,史清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沈婉在一旁笑了笑,之前在东吾的时候,她就没少跟拓跋熏说起自己在昱国的这位传奇的姐妹来,所以他方才才会用到‘传说中的’四个字。如今看到自己最好的姐妹和自己的孩子相处的这么‘和谐’,这是她最想要看到的景象了。 按着史清倏对自己投来一个求助的表情,才说道:“好了好了,姝妹,其实今日白天时我确实还有话要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当时人又多,这才不想把你拉进来的。” 听着这话,史清倏心下微微一颤。 向来都是她这样照顾着别人,还从未有人不想要把自己牵扯进去、保护自己呢,果然沈婉就是自己的好朋友,身份变了,那份感情也一直没有变过。 感动之余,史清倏还是回归了理智,她看了看被她放在一旁的药碗,问道:“怎么……难道是和熏殿下的病有关吗?” “准确的说并非是‘病’,而是‘毒’。”一旁的拓跋良弼说道。 史清倏一愣,心中下意识地便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直在忙活的事情,“难道说……” “是的,我也是同皇兄交涉了此事,却得知皇兄前不久也中了毒……而且时间上看,和熏儿中毒的时间不差一个月……”沈婉说道,“皇兄说……此事你更有发言权。” 听着,史清倏不觉面色有些阴沉了。 果然,这件事情不只是后宫女子为了争宠而为,它所牵扯的竟然是国家之间的大阴谋。而如今昱国和东吾双双不幸中招,史清倏几乎可以确信了——当然,她相信现在沈谧和拓跋良弼他们也都已经确信了,背后动手之人,一定是那名不见经传的沧骊国。 看了看一旁拓跋熏一脸的坚定,史清倏摇了摇头,“婉后,我先给熏殿下诊个脉如何?” “自然可以。” 拓跋良弼坐在了床榻上,拓跋熏便撒娇似的爬进了他的怀里去。 一对父子,面容像也就像了,可是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还真是有些诡异。 史清倏刚一走过去,拓跋熏便懂事地自己撸起了袖子,把胳膊伸到了史清倏的面前来,“听母后说,您医术高超,深不可测,不知您和先生比起来谁人更厉害一些?” “先生?”史清倏一面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一面好奇地问道。 “是啊,是青离先生,”拓跋熏道,一脸的骄傲,“先生的医术也是十分的高明呢!”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青离的声音:“陛下,青离求见。” 拓跋良弼应了一声,青离便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白衣裳,蒙眼睛的布条也换了一条。原来方才拓跋良弼让莎莉把他送回去,是为了叫他换一身衣裳、歇歇脚的。 不过这青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竟然连医术也会?这倒是出乎史清倏的预料的,毕竟能够来诊治一国之嫡子的人,一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看来青离先前还真是妥妥的大户人家的公子,什么都会。 “青离先生请先坐下歇息一会儿,凳子在你左手边三步的位置上,”沈婉道,“本宫叫了倏儿妹妹来给熏儿看看身子的情况,她医术也十分高超,同青离先生交涉着,或许能够找到解药。” 青离微微点头,慢慢地移动到了左手边的凳子上,缓缓坐了下来。依旧气质脱俗,不入凡尘。 史清倏给拓跋熏查看身子,脉象果然有异,出自之外,他的手指尖端已经开始隐隐发黑。 进门时她就注意到了拓跋熏的面色很是难看,但她还单纯地以为这只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却没想过竟然会这么严重——他中毒的程度,可是比沈谧要严重多了,再加上尚未成熟之躯,更是抵御能力弱。 史清倏收回手去,拓跋良弼便说道:“熏儿中毒已经有快两个月了,多亏青离先生用以毒攻毒之法帮他遏制着毒性,只是最近熏儿的身子愈发严重了……” “东吾王和婉后选择带着熏殿下来昱国,难道是……此毒来自昱国?” 青离和拓跋良弼一起点了点头。 “这种毒……应该是一种名为百步毒的东西,”青离在背后说道,“而昱王殿下身上的毒物,根据反应来看,应该是一种来自于东吾的魈毒。” “百步毒……”史清倏喃喃道,紧锁着眉头在自己的脑海中寻找着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我先前的确是曾经在典籍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可,据我所着,这种毒物已经失传了啊!” 对于这个答案,众人并没有很多的波澜。只见一旁的青离依旧那般淡然,微微点了点头,“是的,正如宝樱郡主所想的,东吾的那种魈毒……同样也已经失传。” 第575章 坚强 闻言,史清倏只感觉一阵绝望。 好不容易才刚刚找到了毒素的来源,她本以为可以愉快地交换解药、随后解毒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她知道,沈婉他们应该是早已经知道失传的事情了,却还是把她叫了过来,就说明他们还需要她,此刻并不是绝望沉沦的时候。 于是甩了甩头,让自己强打起了精神来,“呼……先不管解药的事情了。说起来,青离先生的以毒攻毒之法看似效用并不是很好,我方才看到熏殿下的指尖已经泛黑,这可是毒素渐渐扩散的迹象……绝对不容小觑啊。” 青离闻言,苦恼地点了点头,“这个……也确实是青某才学不足,没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以毒攻毒……已经是青某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倏妹,皇兄说你能够逼出没有渗入体内的毒素,还能将毒素控制住,你可否给熏儿也用用这个办法?”沈婉忽然上前了一步,抓住了史清倏的手,“能多撑一段时间便是一段时间……熏儿他最近的症状愈发严重了,我只怕……” “婉后放心,我去一趟太医院取药材,今晚就为熏殿下处理一番!”史清倏坚定地点着头,“婉后,让下人准备热水吧,我们即刻开始。” 说完,史清倏有扭头过去拍了拍拓跋熏的头,温柔地说道:“熏殿下,待会儿可能会很疼,可不要哭鼻子哦。” 拓跋熏一脸傲娇地嘟了嘟嘴,“嘁,宝樱郡主还是快去准备吧,我才不会哭呢!” 看着这孩子如此坚强,哪怕是知道了自己身中剧毒、生命时时守着威胁也没有丝毫的胆怯,史清倏这便放心了下来,“好。”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屋子,带着薛应飞快地跑了一趟太医院去。 拿来了需要的药材之时,墨宫这边已经准备妥帖了,史清倏便要开始准备。 “宝樱郡主……”正在她配药的时候,青离忽然走了过来,“不知可否让青某在一旁偷学一下这法子?日后回了东吾,也好为熏殿下治疗。” 史清倏赶紧点着头应了下来,并十分耐心地一一解释道:“淡竹叶三两、苦竹六两、元参一两……”她一一把各种药材的配比说了一遍之后,又继续道,“药材多,不太好记,等明日我为青离先生写个方子,您带回去后也省去了记忆的麻烦。” “如此甚好,宝樱郡主想的真是周全啊。”青离笑着感谢道。 配比好了所有的药材,她便一股脑地丢进了那热水之中。 浴盆架在小火之上,以保持着水温。 “距离和火候都要好好掌控,万万不可过热或者是过凉了,具体的温度……若是伸手进去感觉到烫,却可以忍耐就好了。”史清倏道。 青离听的格外认真,一秒钟都不想要错过似的。 “除了药材和水温之外,身上的穴位也是关键,五血开、以放血,十七穴道闭合,以将毒血逼出,免得受到热气而在体内加速循环。”史清倏道。 这时拓跋熏已经准备好了入浴。哪怕是再坚强的孩子,那也终究是个孩子而已,在看到史清倏手里那明晃晃的针尖儿之时,还是忍不住往拓跋良弼的怀里 缩了缩。 拓跋良弼道也不骂他胆小懦弱,反而是轻轻揽住,好生环抱着他。 史清倏先前还以为,古人对待儿子一直都是格外严厉,不允许有一点儿的怠慢,但拓跋良弼倒是出奇的温柔,反而是沈婉在一旁无奈地笑了笑,“熏儿乖,男子汉怎能怕痛呢?再者说,郡主给你治疗了之后便会觉得舒服许多,熏儿要勇敢才是呀。” 其实,拓跋熏已经比大多数的人要勇敢了,闻言,他便挺了挺身子,道:“宝樱郡主,您来吧!慢、慢点儿就是了……” “哈哈哈哈,放心吧,针灸针不痛的。”史清倏笑了笑,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戳了一针,“青离先生,第一穴——上感穴,封穴。” 痛的不是放血和封穴,而是呆会儿的药浴。 不单单是热得难受,更是因为毒血被强行逼出和吸出体外,游走过血管的时候必定会让人感觉到痛楚,虽不至于是钻心的痛,但是对于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来讲,还是太过可怕了。 史清倏一面跟青离说着,一面给拓跋熏处理完了身上的一切,带他一起泡入了水中。 入水的一瞬间,只听得拓跋熏有些痛苦地“嘶”了一声,面容一下子便扭曲了起来,但他立刻便忍住了,乖乖地把自己压回了水面之下去,忍受着身体上的灼烧感和瘙痒的感觉。 “小鬼,怎么样啊?”史清倏故作轻松地问道,主要是害怕自己若是也面容严肃的话,会打击了拓跋熏的信心,“要是疼的话哭出来我也不会嘲笑你的哦……” 拓跋熏咬着牙瞪了史清倏一眼,傲娇地一瞥头,道:“哼!我才不怕疼呢!这点儿疼算什么啊!啊啊啊啊……母后,熏儿的血流出来了啊!” 众人闻言一个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便见到原本干净的热水之中混杂进了发黑的血水,那血水被热浪.逼了出来,一条血线在温热的水中缓缓地扩散了开来,渐渐地把整整一盆热水都染成了那乌黑的血色。 “没事儿的,熏儿乖哦,”沈婉心疼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这都是毒血,毒血逼出来之后熏儿就不会难受了!” 拓跋熏忍耐着痛苦,小小的年纪哪里懂那么多?只知道人不能流血太多,否则是会死掉的,但是只要他的母后说了没事儿,那便一定是没事儿的,于是乖巧无比地点了两下头,乖乖地把自己的全身都泡入了水中。 史清倏就在这里等着,时间到了便帮他做了后续的处理,拓跋熏果然觉得浑身神清气爽的,是他中毒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这般头脑清晰。 此事,事关重大,史清倏临走前被沈婉抓着手拜托了好几次,她也拍着胸脯保证过了,此事,她一定会尽力去办的。 临走前,青离眼睛不方便,便没有把他送出来,沈婉留在屋子里照顾拓跋熏,拓拔良弼将她送出来,走到外面,忽然他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嗓音对史清倏道:“倏儿姑娘,昱国皇宫里……是否有内鬼?” 第576章 间谍 “东吾王……是如何这般确信的?”其实史清倏已经发现了后宫的那个‘内鬼’究竟是什么人,可她只是觉得奇怪,若是他这么说了,就说明拓拔良弼一定掌握了什么证据的,“东吾王宫里……也有吗?” “倏儿姑娘,先看看这个,”说着,拓拔良弼从怀里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白色玉坠来,展示给了史清倏看,“你是否曾经见过这个?” 史清倏一怔。 拓拔良弼手中的玉牌,竟然和她先前在申止容那里看到的那枚十分相像,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上面刻着的是昱国的国花——牡丹图案。 “这是从哪里来的!?”史清倏不可置信地问道,“我见过,后宫的一个嫔妃容贵人手中,只不过上面的图案是你们东吾的双蛇图……” “嫔妃啊……”拓拔良弼托着下巴轻轻重复着说道。 史清倏也没再继续追问,过了不久拓拔良弼才重新抬起了头来,他用拇指轻轻在玉牌之上摸索着,“实不相瞒,这玉牌,是我在青离那里找到的。” “青、青离!?”史清倏惊讶道。 她一直以为,青离是十分能够让拓拔良弼信任的人,毕竟七年,在他身边呆了七年。 若是青离是受人蛊惑了,心术不正也就罢了,若是他自一开始便是为了卧底而去的……那便实在是太可怕了。 拓拔良弼点头,“他,应当不知道现在已经暴露了,我将他手里的牌子换成了假的。倏儿姑娘,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昱国的奸细那东吾的牌子,而东吾拿昱国的,这一切都是沧骊的计策,他的目的一定就是要我们两国彼此争斗起来。” “等等!可是……可是这样的话,沧骊过岂不是太厉害了吗?”史清倏道,“我能够理解挑拨离间,可、可是沧骊竟然有这样的本事,直接跨越国境给另外国家的王下毒……” “如果卧薪尝胆七年,一般都能有机会下手吧?只是,东吾和昱国都不屑于做这样的小事儿罢了,”拓拔良弼说道,“至于你们昱国的奸细……是嫔妃的话,只要稍微蛊惑一下,便也能够为他所用了吧?” 这一点倒是真的。主要还是受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蛊惑,那申止容甚至都不需要了解事情的原委,只要告诉她那东西能帮她争宠,而玉牌是他们交流的信物即可。 申止容那人……本就不是什么天真烂漫者,心思深的史清倏都未曾摸到过底,她会为了争宠而做出下药蛊惑的事情来,也是不需要质疑的事情。 “可恶……可即便如此,我们又如何去寻找解药呢?”史清倏咬着唇,对这件事情很是苦恼。 拓拔良弼也微微摇了摇头。 毕竟,肯七年磨一剑的人不会因为怕死而出卖他的主人的,这也是拓拔良弼心中所想的,所以他找到了青离背叛的证据,却只是换成了假的,并没有打草惊蛇。 想必他也是在纠结此事——若是直接把人揪出来,可能就没有办法找到解药了。 “倏儿姑娘,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或许会有些冒险。” “但说无妨!” “……” 二人在拐角处聊了许久,边聊着还必须要警惕地看着四周,好在青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暴露了的事情,直到月上枝头,史清倏和拓拔良弼这才道别。 回去的路上,史清倏一直都格外的心烦意乱。 事情牵扯的实在是太多了,已经不是她能够天真地控制住的程度了。连拓拔良弼提出来的计划都是那般冒险,显然,已经被逼的拿生命在开玩笑了。 说起来,他们现在的处境倒也不算是格外的被动,可是唯一叫他们无法主动出击的,是沈谧和拓跋熏的命还在他们的手中。 史清倏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颈间挂着的项链,轻轻敲打了一下坠子。 她和沈夙一直用这个‘单方面联络’,因为沈夙是无法给她任何反馈的,她只能够从母蛊的情况,推测出目前为止沈夙的情况究竟如何来。 前几日母蛊虫的情况有些不好,但好在并没有持续的恶化,看来,是战场上的沈夙受了伤……好在性命无忧,后来的情况好了一些。 那时史清倏的心都纠到一起去了,恨不能立马飞奔到沈夙的身旁去,还是自己拼命地安慰着自己,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留在京城,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决不可因为沈夙那边的情况,导致自己这边也因此而拖下了水。 想到这里,她心中才无比的坚定—— …… 三日之后,史清倏宣布——她已经找到了治疗两种毒素的方法,而目前只是缺少原料,那原料沈谧已经找到了来源,只等待那边的人将它带过来。 “宝樱郡主,青某听说您已经找到了方法?”青离忽然走到了史清倏在太医院的小房间里来。 自从那天听说了这青离便是沧骊的叛徒之后,史清倏便总是不自觉地有意疏远他,不同他主动攀谈,他来找自己,也是冷冷淡淡的。 今天他忽然来,史清倏本来也不想多聊的,但却见他一人忙着摸索着跑了这么远,她便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反正,见到了青离之后,史清倏就不信‘相由心生’这四个字了。如此仙气飘飘、绝美俊俏的男子,偏偏做了个挑拨别人关系的间谍,让史清倏对他的印象当下一落千丈。 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花痴,竟然会觉得青离或许并没有那么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不过,好在她还有些理智。 “青离先生怎么又一人来了?”史清倏无奈地站起身来,“太医院先生并未来过,是如何找过来的啊?” 青离羞涩地一笑,“青某虽然眼盲,可耳朵还算好使,问了下人过后,循着方位便走过来了。昱国皇宫中的下人们都很热心,青某走过来……也不算难事。” 史清倏敷衍地‘嗯’了一声,眼睛却警惕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方向感这么好……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史清倏开始怀疑,这家伙连眼盲都是假装的了! 第577章 圈套 史清倏还是跟青离说了说自己对于那毒素的事情,“所以,我师父的笔记上是有与此有关的事情的,但是也之后关于陛下身上的毒素的解法,至于熏殿下的毒……”她摇了摇头,“我也无能为力了。” “……怎么会如此?”青离道。 史清倏仗着对方眼盲,大胆地盯着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那表情又是懊恼又是悔恨,每一丝一毫的感情都在被细细地剖析着,除非,青离是个演技绝佳的人,否则这般细腻的感情,就是老艺术家也未必能够表演出来。 尤其是那宽大的衣袖之下紧紧攥起来的拳头。 “青离先生这是怎么了?”史清倏好奇,问道。 闻言,青离这才当下敛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咳……只是,因为青某的无能而懊恼罢了……熏殿下那么小,不通世事,本不该被卷进来的……” 这话,史清倏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本不该被卷进来’,就好像最初应该被卷进来的那人不是熏殿下,而是别人似的。 不过,纠结这么多还是没有用处的。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找到过什么解除毒药的办法,这一切不过是在和拓拔良弼、沈谧二人商议之后得出来的一个策略罢了。 走上这条路,人人自危。不管是这场计划中的哪一个角色,都会面临着危险,而最危险的,是沈谧和拓跋熏二人。 他们把自己的性命都霍了出来,史清倏自然也不配退缩了。 “呼……青离先生莫急,待我拿到了原料之后便给陛下解毒,介时也好安心帮助青离先生,一起给熏殿下找到解毒的法子。”史清倏甩了甩头,决定还是先推行计划为好。 青离没有说话,可是从他那微微变形的下颌骨可以看出,他此刻正暗暗地咬着牙。 这个青离……背后隐藏的事情竟然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还要多! 史清倏伸出了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青离先生,尽人事、听天命,您不必如此自责。好了好了,您也该回去了,我把您送回去吧?” “……好……”青离抿唇,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次,史清倏没有用发带连接二人,而是直接伸出了手去,轻轻搀扶住了青离的手臂,“先生,我来搀扶你,当心脚下,前面是门槛。” 突然的一次接触,是青离也始料未及的,他微微一愣,随后温婉地一笑,随着史清倏的动作一起走了出去。 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史清倏和他如此亲密的接触,都是她精心设计、为了取得青离的信任而已。 这件事情过去后才两日,正在史清倏以为计划或许有些失败了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封有些诡异的信笺—— “下午三时,春雨楼。我乃江湖郎中,听闻奇毒问世,想接触一番,望宝樱郡主按时前来。” “什么江湖郎中?”沈婉见到这张信笺,当下便将其摔倒了地上,“毒物的事情分明从未对外说过!这人……一定是圈套!” 一旁的沈谧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拓拔良弼仔细看了看那信笺,道:“即便是圈套,也是下毒之人的圈套罢……” “我也这么认为。”史清倏道。 想必,那下毒之人或许真的以为史清倏找到了解毒的法子,精心琢磨了这么久的计划、精心选择了已经失传、却又是分别出自两个国家的奇毒,却被她给轻易地解掉了,自然不得不选择别的计策。 可,或许是害怕其他的毒也会被史清倏‘解掉’,所以,这次出去一定是冲着史清倏去的。否则,就不会特地将她约出去,而会直接找上门来了。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为了让对方真的坚信奇毒已解、急得露出马脚来,就算是刀山火海,那也是一定要跳的。 “唉……依我看,今日下午我还是去吧。” “不可以!”沈婉道,“万一真的有生命危险怎么办!我不允许倏儿妹妹为此冒险!” 史清倏心下有些感动,不过感动之余,她还是拍了拍沈婉的肩膀,“碗后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若是不去……只怕是会被沧骊那边察觉到啊。那沧骊的新王如此有手段我们得假戏真做才可以。” 闻言,众人沉默了。 的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想要弄清楚沧骊的想法、找到解药的痕迹,就一定要让沧骊急、做下一步动作才行。 他们认为,沧骊距离遥远,所以眼线不会有很多,第一次动手的人是谁,那么第二次也会是他。而他又一定会有一个接受指示的上家,那个上家,就是突破口。 “去……是要去的,”沈谧叹了口气,苦恼地道,“朕派遣羽林卫跟从如何?” 史清倏偏着头想了想,忽然伸手摸到了自己腰间那枚其貌不扬的玉牌——暗卫阁的玉牌! “不用了!”史清倏狡黠地一笑,“你们放心吧,我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万全之策!” 众人纷纷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似乎很是不解史清倏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现在也不允许她解释得太过明朗,她只好随口搪塞了几句。 “宝樱郡主要去见何人?”忽然,从大殿外走进来一人,正是近些日子神出鬼没的青离,他只身走了上来,虽然眼盲,走起路来却并没有一点儿的犹豫,走到差不多的位置上后,这才对着几人纷纷行礼,“臣听说郡主要去见什么郎中?” 史清倏和拓拔良弼他们对视了几眼,“啊……是的,是江湖郎中送来的信笺约我一见,我正准备去呢。” 青离眉头微蹙,“不知郡主可否带上在下?” “这个……”史清倏尴尬地笑了笑,“青离先生眼盲,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会的!青某自然会好好跟着郡主!只是很想听听那江湖郎中的见解而已……”青离道,“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沈谧和沈婉二人纷纷摇头,史清倏看了看他们,最终还是无奈地一笑,“好,那青离先生准备一下,我们两炷香后便出发!” 第578章 冒险 宽敞华丽的马车之上,史清倏与青离对坐,二人彼此相对无言。 好在青离眼盲,并不能看到眼前的情况,史清倏倒也不必在意自己的形象,而是靠在轩窗旁边,把手搭在了那窗框之上,撇着外面的街景。 她知道沈谧和拓拔良弼他们一定对自己答应把青离带在身边感到不解,其实,史清倏也不是真的经受不住他的‘美颜暴击。” 相反,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史清倏之前发现了一件事情,尚未来得及说出口—— 昨晚,史清倏去月桂宫找史月染聊天,晚上出来的时候忽然在寂静无人的公道之上见到了一头银发的青离,当时她也没有多想,因为青离听到了她的声音并没有慌乱,只是称自己又是瞎走、走着走着便迷失了方向。 最后自然也是史清倏把他送回去的。 但是事后转念一想,史清倏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方才青离站立的地方,就在申止容现在居住的灵玉宫宫墙之外,若说不是他故意过去找同样为卧底的申止容‘接头’的,那也未免太巧了。 而史清倏猜测,或许青离冒险去寻找她,就是因为事态有变,要么,就是一起去商量对策了,要么,就是青离去给她下第二个指令。 史清倏偏向于后者。 至于青离今日来,她道不觉得是他安排了,过来看热闹的,想法,他面容严肃,眉头紧蹙,似乎是完全不知道此时,想要跟过来看看情况的样子。 所以史清倏斟酌之后还是同意了,青离并不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若是这一切都是他精湛的演技的话,那么史清倏也只好承认是自己太狂妄自大了。 转眼,马车便到了那信笺上写的春雨楼。 “青离先生,来。”史清倏首先跳了下去,回过身来对青离伸出了手去,轻轻地扶住了他。 青离也没有犹豫,反握住了史清倏之后,在她耐心的引领之下缓缓下了马车。 二人这才刚离开马车,史清倏便对车夫点了点头,叫他驾着马车去后面等候着了。因为这次很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史清倏在出来之前随便找了什么借口把薛应搪塞了过去,让她留在宫里等着。毕竟她那个三脚猫的功夫,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此处就是那春雨楼了吗?”下了马车之后,青离还是礼貌地把手收了回去,只是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是有些不安,便轻轻地捏着她的一个衣角,问道。 史清倏点头道:“不错,按照信笺上的说法,那人约好了二楼的雅间,青离先生,我们一起进去吧?” 二人走入了酒楼之中去,马上便有店小二迎了上来,史清倏顾不得多客套,直接表明了来意,那店小二便点头哈腰着道:“是是是,的确是有人把二层包下来了,原来郡主便是那老板要等的贵人啊!请二位随小的上来吧!” 二层,空无一人,店小二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屋子里面之后,有上了一壶茶,这才退了出去,也没说什么话,好像只是要他们单纯在这儿等候着似的。 史清倏倒是也不着急,给青离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后,冷静地捧了起来。 “呼……那江湖郎中为何还不来,”青离没有喝茶,只是用自己的手转着手里的茶杯,看上去比史清倏还要紧张。 “不知道,或许……是在‘准备’找到一个最适合动手的时机吧。”史清倏轻轻一笑,一脸的轻松。 闻言,青离的脸色一变,“等等……宝樱郡主你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来!?” “青离先生不也是如此吗?”史清倏目光格外的深沉,若是青离能够看到的话,必然会被她那充满审视的眼神吓到。 “青某……” “说起来,青离先生会武功吗?” 史清倏不想再追问他,不得不承认青离的那一幅委屈的小表情的确让人觉得不想再继续为难他,当然了,答案也并不重要。 青离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力,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不、不……不会。” 史清倏不在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若是说沧骊派遣到东吾卧底了七年的间谍,会没有一点儿的功夫在身上。他已然文艺双全了,至于武功嘛,应该一直都藏着掖着没有暴露出来。 不知等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很久,但史清倏忽然发觉自己的头有些发蒙。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等的时间太久了犯困而已,可随着世间的流逝,史清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头昏并不正常。 “嘶……”她刚要开口,忽然便瞥见了一旁的青离拿起了那杯已经凉掉的了茶将要送到自己的嘴边去,“住手!” 史清倏心下一急,一巴掌将青离的手给拍开,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和里面的茶水一起溅炸开来,“别喝,茶里似乎有毒……”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怕自己会忽然失去意识。 “不……毒素似乎不是来自这茶水,”让她没想到的是,青离也皱着眉头甩了甩自己的头,“嘶——宝樱郡主,青某也觉得头昏脑涨的……所以才想喝口茶清醒清醒的。” 青离从进屋来变没有吃任何东西,可他却也有了这样中毒的反映,就说明毒并非在他们喝的茶水之中,史清倏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不是茶水吗……那会是什么……” 能够一起影响到他们两个人的,就只有…… 史清倏看着,目光忽然停滞在了放置在屏风一旁的香炉上,那时一只镂空雕刻的白金香炉,里面冒出缕缕青烟,正随着从门窗里面冒出来的微风而扭曲着摆动。 “该死,一定是气味……”史清倏拎着茶壶走了过去,一把把里面的地茶水泼了上去,镂空的香炉渗进了水去,青烟熄灭在里面。 就在她手上的动作刚刚结束了之后,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音,越来越近,下一秒——一群黑衣男人破门而入,晃动着手里明晃晃的刀。 “哼,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第579章 先跑 看不到发生了什么,青离似乎有些慌乱,只能赶紧站起了身来,一副戒备的样子。 史清倏见状,还是无法让自己对一个没有真实地伤害过自己的人冷眼旁观,她咬着嘴角闪了过去,伸手将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青离先生小心,请站在我身后!” “哼哼,宝樱郡主是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晃动着手里的刀,面露狰狞的笑容。 “大话说的也太满了一些吧。”史清倏并不慌乱,只是因吸入了很多的毒气而导致头昏眼花,让她的表情有些狰狞。 暗卫阁的玉牌就在她的身上,暗卫阁向来都是只认玉牌而不分对象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史清倏就是暗卫阁绝对要保护着的人。她相信若是自己有危险的话一定会被人发现、也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所以,如今面对这么多的人才能够有丝毫不慌的底气。 “宝樱郡主……”身后的青离已经被史清倏完全挡了起来,他双指轻轻扥了扥她的衣角,道:“郡主,青某听着对方人数众多……我们还是先跑吧……” “跑?你以为你们一个娘们儿一个瞎子能跑得了?”那人狞笑着说道。 史清倏眉头一蹙,看着这黑衣人的样子,似乎是把青离也当做了目标啊,显然是并不认识他的。 可,来杀史清倏的人,也只有可能是背后做局者了。 只是现在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在暗卫赶到之前保全自己和青离二人。 杀手显然不打算过多的拖延时间,话音落下,几个人便挥舞着手中的刀冲了上来。 史清倏拉着青离一个闪身,灵巧地躲过了呼啸而来的的一刀,史清倏双手一抓,借着个四两拨千斤的动作把那黑衣人握刀的手一旋,顺势便夺过了男人手中的刀来。 紧接着她飞踢一脚,把他向后踢了出去。 然而并没有给她很多喘息的时间,来者不少,且尽是一些训练有素的杀手,与先前碰到的那些半路出家的杀手有很大的差距。 史清倏首先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身后的青离,同时面对那么多人,才刚开始便觉得有些吃力了。 刀光火石只见,由于这间屋子太过狭小了,史清倏只能拽着青离艰难地躲闪着,体力越是消耗着便越发躲得艰难,刀尖划过她的衣裳,史清倏只能拼命地用桌椅板凳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就在她刚打下一人的时候,忽然后面的一名黑衣人冲了上来,一脚便踢在了史清倏的胸口,她一个踉跄地向后倒去,摔进了青离的怀中。 下一秒,史清倏只看到朝着自己劈来的刀刃。 青离伸手一挥,直接用手接下了那刀刃,血水从接触的地方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地在史清倏的眼前滴落。 这样稳准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盲人该有的能力! 史清倏也没有沉浸在不可置信之中,她起身一脚,将那人踢开了,“青离先生!你……没事吧?” “无事……”青离扶着手,那一道砍得极深,血水股股地往外流着,他倒也不喊疼,真是脸色都没有变。 “哼,臭瞎子还有点儿用处……”黑衣人说道。 不知是否是错觉,史清倏只感觉到身旁的青离气场似乎有些变了,正在她沉浸在惊讶之中时,忽然感受到了脖颈上传来了渗人的凉意。 “好了,该停下了。”说话的人是青离。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贴在她那白嫩如婴儿一般的脖颈上,青离单手握刀,半圈着史清倏的身体,平静无比地面对着面前的黑衣人。 史清倏紧张地吞了口口水,那刀刃冰凉,让她不自觉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青离……” 青离忽然的变化,让黑衣人们也呆滞住了,他们彼此对视几眼,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们的任务是杀了碍事的宝樱郡主,这个瞎子现在确实也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了……莫非这瞎子就是主子的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青离缓缓地用那满是鲜血的手摘下了自己眼睛上的布—— 这还是史清倏第一次看到青离的长相,眼睛也是格外的好看,只是他的双瞳呈现着一种不够真实的浅灰色,双目没有任何的灵气,也没有办法随着光的方向而灵巧地移动自己的视线,但还是有着微弱的反映的。 史清倏当下明白了,青离的眼睛的确是不能视物的,但是也不是全瞎,应该是出于一种极其‘弱视’的状态之中,但是这并不重要,吸引了史清倏的视线的—— 是青离眼睛旁边一个与眼睛同宽高度的墨色刺青。 刺青不重要,重要的是,史清倏隐隐觉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刺青的图案似的,只是此刻被人那刀顶着喉咙,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不料,那群黑衣人不知道是认出了这双眼睛,还是那个刺青,猛然脸色一变,纷纷把刀丢开,尤其是方才拿刀砍伤了青离的男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大、大……您就是那位大人?!” 视线基本是盲的,所以青离露不出什么凶狠的眼神来,可是气势这种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压制住的,连史清倏都似乎被他身上的杀气给吓到了。 “既然您是大人,那边把这个碍事儿的女人交给我们吧!”其中一人道,“反正也是要弄死她的,莫叫她脏了您的手才是。” 听着这话,史清倏忽然有些慌乱了,青离此人深不可测,自己真的未必会是他的对手啊…… 青离还没有说话,几个杀手已经狞笑着走了上来。 史清倏狠狠地咬着牙,看着杀手手里的刀刃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扭头看着青离,电光火石只见,忽然身后的窗子那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嗖嗖嗖”三声,是锐利的东西划破了空气的声音,史清倏一愣,只见面前的三个男人已经仰面倒了下去—— 他们的眉心,分别插着一支带着梅花的树枝…… 第580章 我来迟了 “死……死了?被一支梅花?”史清倏微怔,她很确信这三支梅花枝并非是青离所谓,而是来自……她的身后—— “闭眼。” 身后男人的声音像是温柔的命令,不容拒绝。史清倏下意识地闭起了自己的眼睛,忽然间只觉得有冷风拂面,抵在自己喉咙上面的凉意消失了,紧接着,便是一阵梅香悠然飘过,下一秒,她便听到了有人到底的声音,以及男人的尖叫声音—— “你、你是何人!” 感受到了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史清倏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站着一个一席黑衣的男人,黑色的特质斗篷不算很长,却是遮着头部和半露出来的脸部。贴合的设计勾勒出了他脸部完美的沦落来,仅仅是这样的一个背影,史清倏也当下想起了这人是谁—— “言箫!” 言箫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史清倏的呼唤,“郡主,我来迟了……” 言箫的身上还挂着没有来得及落下去的梅花花瓣,身上更是带着呼啸着的寒风的冷气,原本看着杀手们时,满眼都是凌然杀意,但是扭头看向史清倏的时候,便收敛了起来,始终面色沉静。 “不迟,刚刚好!”史清倏偏头一笑,满眼都是对他的感激。 “嘁……言、箫——”这边二人之间和睦和谐地交流着,而那被言箫一脚踹开的青离却是面容有些狰狞,一字一顿地念着言箫的名字。 言箫这才回过了头去,冷静地看着青离。 二人之间再没有别的什么交流,就在史清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便看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猛地交到了一起去,只听得钢铁相撞的声音,两道身影移动的极其快。 史清倏简直不敢相信,言箫以那样的视力状况、还再次之前跟自己一起吸入了不少的毒气,竟然还能够有如此的身手。 几次言箫挥动短刀的攻击都被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不仅是躲过去,还能够迅猛地反击,每一次挥手,都似乎想要用自己手里的匕首把他的头砍下来似的凶狠。 史清倏都看呆了,两个人竟然是不相上下,看着看着,史清倏忽然发觉二人用到的招数竟然有几分相像似的。 忽然之间,就在言箫扑上去的时候,原本应该倒地的青离忽然翻身而起,双手反握着匕首从上而下刺了下来。言箫目中忽然闪现一抹厉色,刀柄一转,猛地向后仰去。 匕首划下来,划破了空气,也从中划开了罩着言箫的脸的斗篷。只是差之分毫,若是言箫的动作慢了哪怕是一秒,脸必定就挂了血了。 纯黑色的斗篷飘飘地落到了地上,露出了言箫身上的装束。 之前给史清倏做暗卫的时候,言箫虽然后来不再蒙面,但是也从未摘下过那黑斗篷来,可这次却是整个摘下了,露出了他那光洁的脖颈来。只是,脖颈上有一抹突兀的黑色,史清倏一愣—— 言箫脖颈上的刺青,竟然和青离眼睛旁边的图案一模一样! 紧接着,记忆随着风丝儿往她的脑子里钻了过去,史清倏心中一跳,忽然想了起来——这图案,就被雕刻在沈夙给她的玉牌上!史清倏从未怀疑过言箫的身份,可是他们却有着一样的刺青,唯一的解释就是,青离也是暗卫阁的人。 不,至少曾经是。 就在史清倏思索着的时候,二人之间的战斗已经停了下来。言箫一剑刺入了青离的肩头,随后紧接着一脚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脖颈上,力道之大,直接将青离整个人踢飞,剑也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 言箫反手挽了个剑花,收好了短剑,赶紧回头看了看史清倏的情况。 尽管她方才没有参与这场战斗,可是仅仅是看着,也已经吓得呼吸急促起来了。方才言箫和青离对峙着,期间还杀了其他的几个黑衣人,这等伸手,让史清倏看着都觉得有不自觉的钦佩。 她还沉浸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忽然觉得脸颊上一点儿温热,一怔,才发现是言箫伸出手指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啊?……” “有血,溅到脸上了……”言箫向史清倏展示了一下自己指尖上刚蹭下来的一抹血色,这才发现二人之间的距离被他不自觉地拉紧了,急忙后退了一步,“对不起,属下逾矩了!” 史清倏偏头一笑,其实那短距离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并不算什么的,言箫这幅样子反倒叫她觉得莫名的可爱,“没事没事……说起来,言箫,我没想到是你。” 言箫抿了抿嘴,微微点头。 暗卫阁和昱国的皇宫曾经签订了很长久的协议,暗卫阁一直保护着皇室的安全,自然也会时刻注意着动向的。只是玉牌由沈伦交递给沈夙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却没有想到沈夙会把这么重要的玉牌给一个小丫头片子。 这也是言箫来迟了的缘故,他只是留意着皇宫,会发现史清倏不见了,也都是他自己的私心而已。发现了史清倏忽然的不知所踪、而且还是和青离一起消失了,言箫这才忽然觉得大事不好,拼命地寻找史清倏的踪迹,还好,并没有来迟…… 这时,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了的房间一角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哼,史清倏一吓,赶紧看了过去,才发现是那被言箫一脚提晕了的青离幽幽请了过来。 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来,伸出手去压住了正在往外流血的肩膀。双目呈现一个很浅的颜色,竟然还莫名地有些好看。 “不要紧,剑上有软筋散,他站不起来的。”言箫轻轻把史清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去。 “呼……言箫,又是你……”青离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用那沾满了鲜血的手轻轻扶额,轻轻捋起了自己额头前沾着的银色发丝,面露狰狞的笑容。 忽然,他把头轻轻地转了过来,眼睛微微一颤,似乎,是在看着史清倏…… 第581章 答应 虽然史清倏知道青离的眼睛是看不到自己的,自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可能只是一团黑影而已,可是还是心中一颤。 尤其,是看着他那斜飞入鬓的眉头紧蹙着,心里像是忽然被刺入了一根冷箭一般。 “宝樱郡主……你还真是有本事啊,”青离凄美地一笑,“连言箫这样的人都心甘情愿跑过来保护你?” 史清倏蹙眉,不太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叛徒,等回了组织,我看你还能如何口吐莲花!”言箫眉眼一冷,说着,就要上前去提起他来。 史清倏见状,一个闪身冲了上去,双手展开将青离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等等言箫!你不能把他带走!” 气氛一瞬间似乎凝滞了一样,不管是言箫还是青离,脸上似乎都露出了片刻的惊讶神色。 言箫的脸色忽然一冷,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史清倏,“这是何意?” 她知道言箫一定是会把史清倏带到那暗卫阁去的,一般这样杀人不眨眼的组织,对待叛徒一定是不会手软的,可是史清倏现在还不能让言箫死,因为解药还没有着落……言箫他卧底了那么多年,应该也是很受到沧骊王重视的人,或许会有解药能够给人治病呢? 所以,青离还不能被带走,而且她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卖’给青离一个人情。 言箫的气场忽然一变,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史清倏的身子,伸出一只手来钳住了她的下巴,无礼又霸道地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你可知,此人是叛徒,方才用匕首抵在你的脖颈上?你为何要替他求情!” 史清倏一愣,这样的言箫她觉得出奇的陌生,甚至……有些让人觉得可怕,她咽了口唾沫,坚定地看着言箫,“我相信方才他没有真的想杀我,那匕首的刀刃朝外,我能感觉到!” 这句话,是真心的。 青离方才把匕首贴在自己的脖颈上,若是真的是锋利的刀刃的话,她的脖子早就要流血了,那是刀刃还是刀背,史清倏是能够感觉的出来的。 这也是让她坚定地觉得留下青离的一个理由。 身后的青离惊得嘴巴微张,因为没有视力,所以眼神的追随都没有必要了,他微微垂头,听着一切,却还是忍不住的惊讶。 虽然史清倏要获得青离的信任,但她也不想因为一个叛徒而得罪了暗卫阁的人,把他们之间的合作搅黄了,于是拼命地对着言箫眨眼睛。 可是言箫大概就是个钢铁直男吧,只是看着史清倏眨眼,面色依旧很是阴沉。 “啧……”史清倏叹了口气,一把抓过了他的手来,用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此乃计策,事成后人务必归还! 她还极其认真地在他的掌心画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感受着最后一笔的触感,言箫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史清倏放开了他之后,还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掌心,回味着每一笔一划带来的轻痒。 “既然你决定了,便莫要后悔。”言箫后退了一步,压制住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可莫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嘁……人面兽心……”青离忽然笑着骂了一句,脸上是一百分的不屑。 言箫冷哼一声,忽然手中甩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来,越过史清倏打在了青离的身上,他便身子一颤,直接仰头昏了过去。 “小郡主,你的计划我不过问,当然,也会配合,”言箫收回手来,不顾史清倏一脸的惊讶,说道,“只是你我必须定下约定——事成之后青离一定要交给暗卫阁来处办,毕竟……他是我们暗卫阁的叛徒!” 史清倏赶紧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问问你……” 最后,史清倏还是在言箫口中弄清楚了青离的身份。 原来他之前一直都是暗卫阁的暗卫。要知道暗卫阁是个中立性的组织,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导,先前的老东吾王在世时也曾经委托过暗卫阁,当初便是青离去的东吾暗中保护的。 只是……后来暗卫阁阁主去世,要推选出一个新的阁主之时,青离本来是最有望的人,却因为小人的嫉妒,被在选拔当日下了毒药,也是在那时失去了视力,心中便开始对暗卫阁疏离。 八年前,他逃离了暗卫阁,暗卫阁一直在寻找这个叛徒,却一直都没有发现踪迹,现在想来,可能逃离了暗卫阁之后他便去投奔了沧骊吧。 而沧骊的人安排他去东吾,应该也是因为他曾经在东吾呆过的缘故。 闻言,史清倏微微点了两下头,“原来如此……多谢你啊,言箫!” “不用客气。”言箫道。 “那,此人我先带回去了,对了言箫,我现在有暗卫阁的玉牌了,是不是说明可以让暗卫阁帮助我了?”史清倏忽然才想到那玉牌,赶紧拿下来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玉牌。 看着她一脸的期待,言箫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说吧,小郡主想让我帮忙做什么?” 史清倏狡黠地一笑,仔细地收好了玉牌,“嘿嘿……两件事儿,第一,我听说暗卫阁可以说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了,所以想让言箫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百步毒’和‘魈毒’这两种毒,如何?” 言箫默默地重复了一遍两个名字,点了头,“好,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拜托你帮我把青离带到侯府去啦……” “侯府!?你为何不带他去皇宫?”言箫一怔,眉头紧蹙,问道。 史清倏眨了眨眼睛,“嘿嘿,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得让他相信,我是真的要保护住他才行呀!” “哼,”言箫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随手将青离从地上拎了起来,动作没有一点儿的温柔,“只怕,介时你会舍不得让暗卫阁来处置他了吧!” “不管舍得舍不得,”史清倏忽然严肃地回答道,“答应过了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你放心就好。” 第582章 倾心 “嘶——” 青离的意识渐渐地清醒了过来,肩膀上的痛楚让他的表情轻轻地扭曲了一下,但是对于一个曾经是暗卫的人而言,这点儿伤根本算不上什么,反而,四肢的无力感更叫他觉得有些恐慌。 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他认为应该是暗卫阁的地牢才对,可是身下的被褥柔软又温暖,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阴冷无比的地牢啊…… 一旁的史清倏用手撑着头迷迷糊糊地都快要睡着了,青离一动,她这才醒了过来,“啊……唔,你醒了啊?” “宝、宝樱郡主?”青离身子一颤,史清倏的声音会出现,是他几乎不敢相信的,于是赶紧拼命地回忆着自己昏倒之前的事情。 史清倏,似乎是说过……要保住自己来着? 难道,这丫头真的把自己保护住了吗?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言箫手中? 青离几乎不敢相信。因为言箫为人,向来是刻板地按照制度来做一切,当初他觉得训练太累,想要偷跑出去歇息一天,言箫都不肯帮忙打掩护。言箫和他自己一样,因为成绩出色,所以都是被安排给一国之皇家中人做暗卫的。不过一般保护过一人之后,之后也都不会再接触第二次了…… 看来……史清倏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了不得啊。竟然能让言箫愿意保护他两次,第二次,还是与自己做对手。这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更不要提从言箫的手里救下了自己的命了。 “你……为何要保护我?”青离不安地问道,忽然指尖摸到了自己肩头缠着的绷带,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她仔细地处理好了,“这又是何处?!” “这里是侯府,宝月院里面的客房,就在我的房间的隔壁,”史清倏伸了个懒腰,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她怕青离醒来后会想要逃跑,所以才一直熬着,就是为了给他好好解释一下的,“至于为什么保护你嘛……自然是因为白天你也保护了我啊。你们暗卫阁里面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一定要报恩的。” 这理由倒是极其充分,青离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一些。但是转眼之间他便又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来——史清倏这样聪明的人,难道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吗?若是没有的话,那她先前的行为分明就是不合理的啊! 似乎是看出了青离的表情似的,还不等他发问,史清倏便笑着回答道:“对了,青离先生,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了,这也是我不把你带到拓拔良弼面前的理由。” “什么?” 青离一愣,手上不自觉地发力攥成了拳头,“既、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救我?我可是给你的皇帝下了毒,给拓跋熏下了毒的人……” “陛下的毒应该是那个申止容做的吧?说来我也很好奇,青离先生用了什么说法能叫她给陛下下毒啊?”史清倏根本就没有在意青离的问题,反而是好奇地问道,说完,还伸拍了拍他的手,“你放松,肩上的伤伤到了筋骨,太用力小心再次崩开啊。” 这个女人……简直像一片迷雾一样。 每当青离认为自己已经揭开了她所有的伪装之时,却又会忽然发现远处的大雾更加浓密,让他根本无法读懂她的心,更是猜不到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知道,如今事情已经败露,自己再隐瞒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了,于是轻轻地一笑,道:“后宫女子,夺宠之心过剩,若是有机会的话……怎么会不去做呢?” “原来如此……所以还是将其蛊惑了呀……”史清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唉,说起来,青离先生饿了吗?我让人给你煮了粥,喝一些吧。” 说着,史清倏便扭头,唤来了外面的薛应。 没过多久,薛应便端着一碗热气疼疼的粥走了进来,连连打着哈欠,“唉……小姐啊,您还是快去歇息吧,这一大晚上了,您都守在这位公子的身边儿,身子会吃不消的呀……” “嘘!”史清倏嘘了一声,打断了薛应的话,她伸手捧过了粥碗来,道:“好了应儿,你先下去休息吧!” 青离听着那小侍女关门离开的声音,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先生,粥碗在这儿,您当心。”听闻此言,青离的手便被史清倏拉住了,她引着他的手去接那粥碗,却不知怎的自己竟然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粥碗放在自己的手上,险些直接摔了。 碗中热气腾腾的粥流了出来,史清倏赶紧伸手拦住,生怕流到青离的手上似的,“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喂先生吧……” 说完,青离便听到了她舔去自己手上的粥,拿来汤匙的声音。 或许是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青离只能看到跳动着的烛火,以及一个小小的身影。 失明这么多年,他的听觉早就提高了不少,哪怕是一点点的声音都能够被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耳中,所以,一丁点儿的声音也会让他觉得不得不去在意…… 史清倏极其温柔地吹凉了汤匙里面的粥,伸到了青离的嘴边,“先生,张嘴呀?” 在史清倏看不到的地方,青离的另一只手正紧张地握着拳头,愣了半刻,他才微微张口,把勺子里面的粥都咽了下去。 就在她的手要收回去的时候,青离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宝樱郡主……这是何意?” “什么何意啊?”史清倏一愣。 “为何……这样对我……”青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其实很害怕答案,很害怕那种自己像是被乞丐一样可怜地对待着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只听着史清倏轻轻把粥放在了一旁,语调平静又坚定:“若我说,我对先生一见倾心,先生可相信?” 屋子外面,蹲在窗框之下的薛应闻言,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匆忙地喃喃道:“保佑别让小王爷听到……保佑别让小王爷听到呀……” 第583章 软硬 青离的表情一冷——这是他想要的答案吗? 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肯定,这不是他害怕听到的,可,即便是史清倏如此平静地说了出来,青离却觉得没有那么令人开心。 “宝樱郡主和沈小王爷自幼结识,并且在几年前定下了亲事,”青离冷漠地说道,虽然没有说自己不信,却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反驳和嘲讽着史清倏的话,“你们二人一直相亲相爱,你们的爱情都羡煞旁人,怎么,这么多年都相爱着,宝樱郡主忽然就喜欢上了我一个才认识十来天的人?” “唉……”史清倏倒是也不慌乱,只是悲伤地长长叹了口气,“相亲相爱吗?在人眼中……或许的确如此吧……” 她的声音很小,甚至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但是史清倏知道,自己再小的声音,青离也能够听得很清楚。 沈夙听不到沈夙听不道沈夙听不到!史清倏的心中拼命地默念这,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沙场上的沈夙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心中祈祷完,她又急忙抬起头来,道:“没关系,随便青离先生怎么理解吧,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好,觉得我是在故意佯装心悦而让您放下戒心也好,一切都没关系……有些事情我知道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不说也罢。” 说完这话,史清倏便作势要离开,她却还没有来得及动弹之时,手便被青离精准地捕捉住,青离微微发力,她便整个身子向前扑了过去—— 青离修长的手指插进她那浓密又柔顺的黑发之中,那一刻,两个人都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他们距离只有一指的距离,青离只要轻轻一低头便能够吻上来,但他却停在了这个位置上,用手轻轻地在史清倏的头上抚摸着。 史清倏默默吞了口口水,警惕地看着那双浅色的眼睛——她绝不可以有一丝的抗拒被他察觉到,否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的! 她咬了咬牙,干脆伸出手去反圈住了青离的脖子,低声道:“先生……若是不信,大可不必如此,何必非要伤了我的心?”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最终青离还是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轻轻放开了史清倏,缓缓拉远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讽刺地一笑,“呵……宝樱郡主,竟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吗?” 古代女子都把贞洁看得很重很重,可史清倏又不是古人,虽然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地跟人有很亲密的接触,但这一切都尚且还在她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不必如此,你想问什么,直问便是。”青离仰头,疲惫地靠回了床头,双眼空洞地看着头顶的方向,美得像一个精雕细琢过后的人偶一般。 史清倏自然也好生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对于青离的话,既没有赞同又没有反驳,笑道:“先生给沧骊王卖命,他许诺给你什么样的好处了?就我观察看……先生不像是那种会为了钱财而折腰的人。” “可惜,我就是那种人。”青离一笑,露出好看整齐又洁白的牙齿来,淡红的嘴唇都在嘲讽着史清倏一般。 “也是,是人就是要吃饭的。一个眼盲了的人若说自己有一身的本事应该也不会有人轻易相信,”史清倏丝毫不慌地点着头,“若是青离先生要自己自力更生的话,或许要么就是被暗卫阁捉回去,要么就是因为这副皮囊而被人当做男妓了吧?唉……如此看来,那小二偏远的沧骊倒是真的成了一个绝佳的栖身之所了!” 青离咬牙,没有回话。 现在看来,自己方才没有被她蛊惑了还真是明智之举——被识破后的史清倏脸解释或者是辩解都懒得做,就这样直接扒开了他的伤口,说实话,这样的落差叫他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 “那么,青离先生反正也是必死无疑了,为何不临死之前做个好人,乖乖把解药交出来呢?”史清倏又继续说道。 一开始她是想过用美人计的,因为青离虽然是劫持自己,却根本没有想伤害自己,这一举动让史清倏认为青离的情感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不过……他比自己的想象之中还要理智。 软的不行,只好用硬的了。 青离的眼睛轻轻往史清倏的方向撇了一下,“呵,在你这里是好人,在沧骊那边,我却是背叛了沧骊王的叛徒,你要我做好人,却不能够两全,这算什么好人?” 史清倏故作天真地‘啧’了一声,道:“哎?青离先生已经是‘叛徒’了呀……怎么,难道先生没有听过‘一回生、二回熟’这几句话吗?既然已经是叛徒、已经背叛过一次了,那么一辈子都不可能洗掉骂名,先生应该不在乎这骂名又深一层吧?既然如此,何不告诉我,至少,在我这里先生是‘好人’。” 对于这种人,生死或许已经不太重要了,所以史清倏自然而然地越过了‘性命’这一步,直接说起了死后的名声来了。 青离沉默了片刻,眉头因为思索着事情而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史清倏也不急,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等候着青离的回答。 良久,他这才微微张口,突然回答道:“我不知道。” “什么?”史清倏偏头,这个回答太突兀了,让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好再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解药。”青离回答道,“沧骊王只给了我毒药,给了我杀了昱王和东吾王的命令而已,剩下的事情他都没有再说过。” “可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迟迟不肯让熏殿下死呢!?”史清倏不解的问道。 正因为相信青离不会屑于撒这种低级的谎言,史清倏才会忽然的焦躁起来,解药的线索断了,没有解药、没有上家,真正地解药或许只在沧骊王的手里了,可……路途遥远、局势叵测,沈谧等不了那么久了,拓跋熏更是等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青离的衣领,“你、明明在救他!你为何要救他!?” 第584章 变化 “因为,目标是东吾王,是拓拔良弼,而不是拓跋熏。”青离回答道。 因为,他是暗卫啊,自记事起便被告知练武是为了保护雇主的,而非是为了杀人的! 本来毒杀人这件事情就已经很是让青离觉得内心煎熬了,他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服了自己,可是就在他下定狠心要给拓拔良弼下毒的时候,带着毒物的茶却阴差阳错地被拓跋熏喝到了肚子里去…… 自己已经做错了,绝对不可以继续错下去了啊!尤其那个孩子一向都很钦佩自己,拓拔之桃家的孩子讽刺自己是个瞎子的时候,都是拓跋熏拿着石子打回去的……青离真的不想让一个那么有灵性、那么无辜的孩子,因为自己的疏忽和错误而平白丧命。 于是青离才会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帮拓跋熏在毒素的折磨之下活下来的……解药?他也想找。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找到。 他可不是没有杀过人,相反,杀人这种事情,他从七岁起便开始做了。可是……终究是兴致不同啊。他是暗卫,他的父母都是暗卫,如今却沦落为了杀手——那种暗卫们最看不起的人! 史清倏失神地放开了他,跌回了凳子上去。 线断了……早知这条路走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就不该在这件事情上面浪费时间!她应该继续呆在太医院里面研究解药啊…… 青离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却能够感受到史清倏情绪的变化,他垂着头,脸上亦是相同的绝望,忽然,青离一笑,笑得有些狰狞:“呵呵呵……宝樱郡主啊,有些事儿做不到就放弃了吧,何苦要这般压着自己?别人的命始终都是别人的,永远……都不如自己的命值钱!” 这话,是对史清倏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你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够万事如意,能够如活佛济世,你啊……认清现实吧……” 忽然,史清倏猛地扑了过来,怒瞪着青离,宛若一头发表了的狮子一般,“你给我闭嘴!本以为你还有些价值,能够让我拿到解药,却不想你这么没用,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说罢,史清倏猛地一甩手,拂袖而去。木门被她的力道摔得一声巨响。 声音散去了之后,屋中又只是剩下了静谧。 青离的手微微颤抖着摸上了自己眼角旁边的纹身,瞎了这么多年了,他都快要忘记自己的容颜,唯一深刻地记得的,便是那先前被他嫌弃狰狞的图案了—— “师傅,为何我的刺身要纹绣在脸上啊!这样也太丑了!” “因为阿离长得太好看了,刺身在脸上,是为了让你在照镜子的时候也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暗卫,一身武艺可都是为了保护雇主的,为了保护雇主杀人,这才对的起咱们暗卫的精神!要记住你和那些为了杀人不择手段的杀手们不一样,你,可莫要自降身份,做那种小人啊!” “嘁……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让师傅失望的!” …… 手摸索了两下后,忽然猛地抓住了自己头上的银丝,青离把头痛苦地埋进了臂弯里面,咬着牙,只可惜眼睛已经涌不出任何眼泪了—— “师傅,徒儿知错了……徒儿有违师德……徒儿不孝!” 史清倏离开了屋子,却并没有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青离的一席话真的是给了她一种‘醍醐灌顶’的痛苦啊,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什么所谓的‘主角’,但却习惯性地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够做到了……或许,是这辈子顺风顺水太久了,让她都要忘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真正地有主角光环的人了。 曾经摆着胸脯保证过自己可以保护好沈谧的,如今……却要失言了吗? 沈夙……你帮帮我啊…… “小郡主,还不回屋子去?”正在史清倏摊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时,言箫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落到了史清倏前面的桌案上,半跪着低头看着她。 月亮正好从云层之后出来,月光一洒而下,正好照射在史清倏的脸上,言箫一愣,看着她眼下隐隐的红色,忽然心中有些慌乱了,“你、你哭什么——” “我没哭!”史清倏赶紧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你你你、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啊!” 言箫并没有急忙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怪不得你要把青离带回来,所以,是因为没能找到解药才哭鼻子的吗?” “当然不是了……”史清倏被他说的脸色一红,不自觉地躲开了目光去。她只是心里难受,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所以才会不自觉地流泪的而已……“人都是需要发泄的嘛,心里有事儿当然要哭出来,这样,明日才能用更好的状态去解决困难啊!” 言箫已经轻轻在桌子上坐了下来,距离史清倏很紧,也没有丝毫的躲闪,就这样身体前倾地盯着她看,“你说得对,所以,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声音就在自己的头上响起,这样近的距离还是把史清倏吓了一跳,她微微后仰身体,撇着嘴吧,“言箫,这几年你变得很不一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恋爱了呢。” 先前的言箫,明明是个不苟言笑、专心工作的好青年,怎么再度重逢时的他似乎变得没脸没皮、却又更加有了人情味儿一些呢? “人都会变啊。”言箫也不反驳,只是轻轻一笑,回答道。 “你说的对,”史清倏学着他的语气回答道,站起身来笑着挥了挥手,“我没事了,回去休息啦,你也是,那件事情还要拜托你去查呢。” 看着史清倏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言箫脸上的表情便慢慢地回到了原本那冷漠的模样,“小郡主,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去哪儿?”史清倏停下了脚步,问道。 “暗卫阁。” “啊?”史清倏一愣,刚想要回过头来问清楚的时候,却发现言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晚之中,只有几片梅花从天上悠悠飘下。 史清倏无奈地接住了一朵花,轻道:“说不见就不见了……你是梅花精吗你……哎……” 第585章 居心 第二日,史清倏等了言箫很久都没有等到他。 毕竟他是暗卫嘛,他若是不主动出现,史清倏能够找到她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而就在此时忽然有家丁来报,说是外面一个浅色头发、 蓝眼睛的男子求见——史清倏一听,这不就是东吾王拓拔良弼吗?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回来忘了给皇宫那边通个信儿保平安,不免有些内疚,赶紧叫拓拔良弼进来了。 “良公子……不不不,东吾王!”史清倏迎了上去,一脸的内疚,“对不住呀……我昨晚忘记了保平安,让你们担心了。” “倏儿姑娘,就叫我良公子吧,”拓拔良弼轻笑了一下,“叫东吾王,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向来不爱摆架子,她是知道的,史清倏只好点了点头。 拓拔良弼也点头以表示回应,随后问道:“倏儿姑娘,情况如何?青离呢?他昨晚也没有回来。” 史清倏心虚地瞥了一眼青离所在的屋子,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封住了他的一些穴道,使得青离没有很多的力气,或许根本没办法离开房间,而青离大概也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结局、放弃了挣扎吧,从昨晚到今天一直都没有惹事,乖乖地呆在屋子里面。 她不敢告诉拓拔良弼青离此时就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事情太乱、太多了,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只好轻声道:“青离先生……总之,良公子还是做好他永远不会回来的准备吧……” 这话说得如此模棱两可,拓拔良弼自然会理解成昨日青离已经死了,不免心中有些微微的叹息,他垂着头愣了一会儿,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可惜了……青离琴技绝佳,只恨做了个沧骊的间谍,若非如此,我真的是不愿意叫他的才华磨灭啊……” 看来,拓拔良弼倒是真的欣赏青离的,只可惜当时青离出逃暗卫阁的时候,遇到的人是沧骊王而非拓拔良弼,否则可能如今的命运也有很大的不同了吧…… 史清倏心中叹道,又想起了他们的计策来,赶紧说道:“对了,良公子,我们的计划……失败了,青离不知道解药的线索,他也没有任何的上家,一切都是当年沧骊王派遣他去东吾之前给他的命令而已……” “竟然如此吗?”拓拔良弼眉头一蹙,也再也顾不得悲伤了,“该死!没想到沧骊王竟然这般谨慎小心,这可如何是好……这几天熏儿和昱王的情况都急转直下,或许程不了多久了……” “说起解药的事情,我曾拜托了暗卫阁的暗卫帮忙探访消息,那暗卫说了今日会带我去一趟暗卫阁……”史清倏说道,“我想,该是找到了线索的意思,所以我正准备这和他一同前往,至于昨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只能等我回来了之后再跟你们解释了。” “暗卫阁?” 拓拔良弼忽然心头一颤,暗卫,竟然要把组织之外的人带到组织内部去? 作为黄泉殿的殿主,拓拔良弼清楚地知道此事绝非儿戏——首先,寻常的暗卫若是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必然是会被人做是叛徒的,其次……几乎没有不相干的人能够深入地接触这种绝密的组织,能把史清倏带进去,那人对她……想必是信任到了极点的。 正说着此事,院子里面忽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言箫一席黑衣,又一次披上了他的斗篷,遮掩着面容走了过来,“小郡主,准备好了吗?” “你就是暗卫阁的人?”拓拔良弼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言箫。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史清倏总觉得在言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惊讶,但是那样的感情消失得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捕捉。 “东吾王,你来得正好。”言箫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来,抛给了拓拔良弼,“哝,这里面的药给中毒的人吃下去,能够延续一段时间的生命,足够我带小郡主走一趟了。” 说着,不问史清倏的意见,言箫便走过来要把她拉走,却还没有来得及走出一步去,便被拓拔良弼一把按住了手,“你带她去暗卫阁做什么?” “取解药。” “额……良公子,没事儿的!言箫他是我很信任的人,绝对不会对我做什么坏事的。”史清倏见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赶紧摆了摆手,打着圆场说道,“你放心吧。” “言箫?”拓拔良弼听着这个名字,忽然面色一变,震惊过后,又扯出了一抹笑容来,“呼……我就说,你这双眼睛我看得格外似曾相识,原来如此啊……” 史清倏看了看两个人,“良公子……你们认识?” 然儿,没有人肯回答她的问题,拓拔良弼只是转了转手中的瓶子,道:“我也去。” “你不行。”言箫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暗卫阁不是每个不相干的人都接待的。” 拓拔良弼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不相干的人?明明和史清倏比起来,她才是那个不相干的。 看出了言箫是铁了心地不让拓拔良弼去,史清倏只好站出来说道:“良公子,您的身份不便出行,还是拿着药回去吧,熏殿下他们还需要您的……您放心,只是去取解药而已,我很快就回来,不会有危险的!” 说话时,史清倏也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暗卫阁,就算是很正义的组织也好,史清倏却总是会把它和小说中的那些‘神秘机构’联系到一起去,言箫只是个桥梁,自己对于暗卫阁来说又什么都算不上,它应该不会平白地提供好处给自己的。 只是这些事情她都不管了,决定见招拆招,为了那解药她什么都可以的! 拓拔良弼轻轻抿唇,思索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道:“倏儿姑娘,我给你的那东西……你还收着吗?” 他给自己的……便是那黄泉殿的玉令咯?史清倏赶紧点了点头,“自然收着!” “那便带上吧,”拓拔良弼道,“从现在起,那东西便是你手中的筹码了,倏儿姑娘尽管使用即可。” 第586章 暗卫阁 “啊……好,我这就去取。”史清倏迷茫地点了点头。 就在她进屋去翻找黄泉殿玉令的时候,言箫抱胸瞥了一眼拓拔良弼,道:“这么大的‘筹码’都能拿出来随便用了?殿主大人好气魄啊,那女人就真的这么有魅力,叫你肯拿出一整个黄泉殿来保护她吗?” “我保护的,是我儿子的命。”拓拔良弼冷着脸道,“倒是你,几年不见,却没想到那江湖中的传言是真的,佩服佩服……” 史清倏找的很快,她一出来,二人之间的对话便戛然而止—— “言箫,我们走吧。” 言箫点了点头,轻轻伸出了手去。史清倏还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整理凌乱的头发,也就没有很过分地躲避,却不想他的手直接来到了自己的脖颈之后,随着他手上的发力,史清倏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疼痛,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重重地栽进了言箫的怀中。 “你!……” “黄泉殿应该也不希望这丫头看到了去暗卫阁的路,而被当做是危险人物、后半生永远生活在暗卫们的监事之中吧?”言箫面无表情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将史清倏打横抱起,说完这话,也不等拓拔良弼做出回应,纵身一跃,三两下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 史清倏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他们在一驾马车上了,言箫与自己对坐,抱着胸垂头,本来是闭着眼睛的,听到了她的动作时候便挣了开来。 “唔……我方才……嘶,言箫,你干嘛把我弄晕了?”说着,史清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伸手就要去掀开黑色的帘子看看外面的情况,“我们这是到哪儿……” “不许掀开!” 话还没有说完,言箫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那被她掀开了一个角落的黑色帘子,重重地压了回来,阴暗的环境之中,只能看到他一脸的严肃:“这条路不是你能看得,若是想好好地活着,还是乖乖地呆在马车里面吧。” 闻言,史清倏这才悻悻地收回了手去。 暗卫阁还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但这幅神秘兮兮的模样倒是和小说里写的如出一辙。 黑暗之中史清倏轻轻摩挲着自己腰间的两块玉牌——暗卫阁和黄泉殿,突然发觉自己现在也算是黑道的扛把子、大姐头了吧?暗卫阁的玉牌可以让她对暗卫们提出要求,只要有报酬即可,而黄泉殿的玉令,更是可以直接号令所有黄泉殿中之人,换言之,若是玉令是被所有人承认的,那么自己现在才是黄泉殿的殿主。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史清倏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心中不免对拓拔良弼表示感谢——感谢他还能让自己在有生之年做一回黑道的当班人,她一个根正苗红的小青年摇身一变成了黑道大姐,落差很大,但,还挺刺激的…… 言箫一直不爱说话,史清倏也就没有自讨没趣地跟他过多交流,只是问了一句青离的情况——青离已经被他找人带回了暗卫阁去,这更让史清倏觉得自己可不能过分地涉足他们之间的纷争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一个大活人从自己的家里带走了,她都觉得后怕。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下车之前言箫还煞有介事地用自己的斗篷盖在了史清倏的头上,遮住了她的视线,又走了一段路之后,这才肯掀开。 “呼……你们这些臭规矩也太多了吧!”史清倏没好气地吐槽着,下一秒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里,应该是一座山上,因为天幕最尽头泛着不知为何带着猩红气的迷雾,月亮又大又圆,夜色弄到如同清冷的沉墨。耳边有风,呼啸想野兽仰头的哀嚎,眼前是一片‘废墟’,似乎每一个缝隙里都攀爬着喘息着的鬼魅和贪婪地笑声。 这几乎不像是一座建筑啊! 史清倏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言箫此刻倒是贴心地把斗篷为她披上了,“跟我来吧。” 说罢,便抓起了她的一只手,朝着眼前无尽的黑暗之中走了过去, 史清倏还有些抗拒,不过言箫力道太大,走得又很是坚定,她便只好把身子一缩,胆小如鼠地躲在了他的身后。 她是来取解药的,不是来玩儿鬼屋的啊! “怕?”感受到了她的抗拒,言箫无奈地停了下来。 “嗯……有一点点,言箫你确定你没走错?这地方是给人住的吗?而且我们不是白天出发的吗?我晕了这么久……都已经深夜了?”史清倏恐惧地看着四周,有些激动地问道。 言箫微微叹了口气,“呼……算了,还是我带你进去吧。” 说罢,便用斗篷往她的头上一扣,遮挡住了史清倏的视线,他一手一提,便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史清倏扛在了肩上,健步如飞地向里面走去。 因为恐惧,史清倏连挣扎都忘记了,只是偶尔听到几个男人的声音,对言箫叫一声“大人”,还有什么……“主上夫人”? 很快,言箫便把史清倏放了下来,在遮挡着视线的黑斗篷被拉开的那一刻,史清倏一愣—— 眼前又是另一篇景象了,灯火通明,又长又宽的过道让她以为自己穿越回到了中世纪欧洲的宫殿一般,只是没有那么的肃穆,身边偶尔会来往几个带着伤的少年,虽然鼻青脸肿的,却是有说有笑,走到他们的面前,便会低头俯身问一句“大人好”和“主上夫人好”。 “等等……主上夫人……是在叫我吗?”史清倏不禁有些汗颜,她实在是不能相信言箫被人称作‘夫人’,便指着自己问道。 没想到言箫坚定地点了点头。 “噗……我连你们主上都没见过,怎么就成了夫人了啊?”史清倏无奈地扶额,“原来你们这些暗卫都是瞎正经,哪有这样乱叫的啊……” 言箫的唇角似乎是勾起了一抹笑意,他轻轻一拍史清倏的头,“或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来到这儿的女子吧。好了,我们走。” “去、去哪儿啊?”史清倏问道。 “带你见‘主上’。” 第587章 围棋 “主上啊……”史清倏重复了一声,默默地念了一下那个名字。 言箫走在前面,史清倏便跟在他身后往里面走着,这条甬道又长又宽阔,走到了尽头之后,他便带着史清倏向左一转,走到了另一条路上去。 原来这暗卫阁还真是不小,史清倏觉得她见到的地方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却已经跟着言箫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七拐八扭着,让她觉得自己放到仿佛是走入了一个迷宫之中,不要说让她看着走过的路了,就是让她拿着小本本记下来,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清楚地记下来。 终于,七拐八拐地,言箫带着史清倏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言箫……你到底是不是暗卫阁的人啊,你确定你家主上会在这山洞里吗?”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那富丽堂皇的大殿,而是从一条暗道往下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现在已经身处一个细长的山洞之中了,面前便是阴冷的墙壁。 难道大人都都喜欢住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言箫不急着回答,只是伸手往阴冷无比的石壁上摸去,他找到一处机关的按钮,轻轻一按,史清倏面前的石壁便发出了几声震耳欲聋的颤抖,缓缓地从中间向两边移动了过去——露出了一条光线充足的小道来。 这条小道又成了木质地板、两旁陈列着的是精美的镂空屏风,以及绝美的竹席。 这房间倒是又多了几分人情味儿,史清倏险些都要觉得他们暗卫阁的主上是个生活在地底洞的原始人了。 “进去吧。” 言箫重新站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波澜不惊,眼神更是平静的无比。或许是甬道里面的暖光射出来打在了他的脸上,使得言箫的死鱼脸也显得有些温柔了。 “我自己去吗……”史清倏看了看里面,虽然里面的陈设似乎还很正常,可是一想到自己要面对的人是暗卫阁的主上,暗卫们的老大啊,她便觉得有些心中发颤。 言箫微微点头,“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见到主上的,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会客,你进去找一个满身酒气、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家伙就好了。” 史清倏无奈地重复了一番言箫对那主上的描述,心道:看来暗卫阁的属下对他们的主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尊重和敬畏嘛…… 她无奈点了点头,“那你去哪儿啊?” “我去看看叛徒,然后回来等你,”言箫说道,便轻轻推着史清倏走了进去,“快去吧,不用害怕,若是出来得早你就在此处等我。” 说罢,史清倏也点了点头,她扭头只身坚定又坚毅地向里面走了过去。 身后的石门缓缓地合上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于是便继续向里面走去,史清倏发现这个空间倒是比较像人类能够居住的地方了,整体色调是深棕色的,花纹雕饰都极其有设计感,米色帷幔带着珠光,挂在两旁的墙壁上。不去看身后的那一扇突兀的石头门,史清倏便不会觉得自己此刻置身于山体的内部,这分明就是一间很有品味的房间啊! 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忽然听到了圆形拱门屏风之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看来,那主上应该就在那里了! 终于到了这一步,史清倏的心中隐隐激动,她脚步加快,往那边走了过去。 一把掀开了半透明的幔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矮床,上面放置着一只小木案,一老一壮两个男人正对坐在桌案两侧。 花白头发、一身酒气的老人手执黑子,正盯着棋盘紧锁着眉头,迟迟都没有决定好落子在何处。而他对面坐着的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长衫折扇,白棋放在面前,气定神闲地摇着手中的这扇,品着面前的茶。 “您好……我是史清倏。” 作为一个上辈子参加过少年围棋大赛、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成绩的人,史清倏清楚地知道下棋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打岔,但她又觉得突然出现而不打声招呼的话,实在是不够礼貌,于是压力低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 果然,没有人在意她的出现。她就知道解药不是那么好拿的,自己可得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才行…… 那一身不羁的装束、头发凌乱的白发老人仅仅蹙着眉头换了个动作,砸着嘴,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去,试探性地将黑棋子放在了一处。 “等等!主上大人,您放在这儿必输无疑啊!” 史清倏上前一凑,急忙说道。那老人便一惊,下意识地先把手收了回来,然后才蹙眉一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旁的史清倏。 “你的丫头……还会下围棋?” 她上辈子可是少年围棋大赛的冠军啊,想当年几岁的时候,她就是因为在院首的棋盘上‘擅自’动了手,才被那仙风道骨的院首一眼看中,从那之后开启了自己成为‘京城小才女’的一条路啊。 看着老人眼中明显的不信任神色,史清倏笑着解释说道:“主上您看,这里四面临敌,若是把黑棋点在此处,的确是可以形成连环劫,但是主上您的劫材不够,所以必定提不过,最后想必会输……十二目。” “哦?”闻言,老人面露惊色,赶紧低头去看自己面前的棋局,听了史清倏的话之后才猛然发现的确如此,幸好方才史清倏及时拦住了他,否则这把棋可就要输惨了。 “哈哈哈,看不出来,你这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竟然如此的棋艺精湛,真是后生可畏啊。”那书生气的人摇着折扇,爽朗地笑着,眼睛也不自觉地往史清倏的身上凑了过去。 今日史清倏知道自己是要来暗卫阁的,所以穿着十分的清爽干练,长发只是简单地束成了一个高马尾,连一点儿的饰品都没有戴在身上。 所以腰间那明晃晃的黄泉殿玉令便显得十分突兀了,书生气的人见状,眼神一愣,转而露出了一抹钦佩,“咦,原来黄泉殿的少殿主,不光是年少有为,还是个女人吗?” 第588章 叛徒 “额……”史清倏摸了摸那自己腰间的玉令,思索着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既然被当做是黄泉殿的少当家了,或许暗卫阁对自己也会更加客气一些吧。想着,于是只轻轻一笑,不否认也不肯定。 “咳咳,好了,你先出去吧,让这个小丫头陪我下一局。”或许是因为被一个后生指出了错误,老者觉得有些许的尴尬,赶紧换了副脸色,严肃地挥手让书生赶紧离开。 书生也不恼,轻轻一笑,便把自己的地方给史清倏让了出来,“那,你们玩儿哦,我就先走啦。” 说罢,书生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看来,这位主上大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主上这个老头子或许是个比较随和的人呢。 史清倏尴尬地一笑,“主上大人,我棋艺不精,献丑了……” “你这女娃娃,本事那么大还说自己棋艺不精?”老者笑着哼了一声,“过分的谦虚,也就是骄傲了哦。诺,选棋罢。” 闻言,史清倏也只好不再推脱,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黑一白的棋子,还是伸手去选择了黑棋盂,“嘿嘿,主上,我是真的棋艺不精,既然您让我来选择,那我便执子先行啦。” 这边,二人看似其乐融融地下起了棋来,而言箫那边则是完全的另一种境界了。 史清倏走了进去之后,他便伸手关上了暗门。知道那老头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把解药给她,心中算着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于是索性先转身离开——他还有自己要负责的事情——处理好那个‘叛徒’呢。 暗卫阁处理起叛徒来向来不会手软,但这并不能说暗卫阁上下都没有感情。他们的确会狠心地处理叛徒,但是却从来不会把“捉到叛徒”这件事情看得很重——也就是说,妄图逃跑者,他们追,却不会死追,能否让一个决心逃跑了的暗卫回来,他们并不是很在意,他们只是在意,有叛徒回来了,便一定会以儆效尤,省的别人再生二心。 所以事实上暗卫阁很少有暗卫出逃,他们那原本用来关押‘逃犯’的深渊地牢基本没怎么用过。而那个毫无生存气息的地方,此刻便关着那样一个满身仙气的眼盲男子…… 言萧的手中举着一支火把,缓缓地从那陡峭又湿滑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向下走去,鞋底和这冰冷的石壁发生碰撞,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可怕。 这监狱设置在最深的地方,好像墙壁上的灯火在几番跳动之后也被那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明明是跃动的火光,却在墙上激不起一点儿的波澜。 监狱里没有铁质的栅栏,反而像是一个地窖一样宽阔、一览无余,原本还有隔间和隔板,但事实证明毫无用处,随后便卸掉了。因为,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 而那一身雪白得可怕的人,就跪坐在中央,背对着言萧走下来的方向。 脖颈上、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厚重得有些可怕的铁链,那几条铁链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因为太过于昏暗,没有人能看清楚天花板有多高、铁链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嵌入其中的。 “这么冷静?”言萧走过去,把手中的火把倒着插入到了墙壁上的点火口处,火焰瞬间便点燃了那里的灯油。这灯油被放置在一个凹槽之中,而凹槽蔓延着绕着整个监狱一周,所以那火遍像一条呼啸着的巨龙一样飞快地绕了一周,点燃了整整一条灯道。 不是言萧有意讽刺他,只是因为这地牢的环境太过于压抑,先前被捉到了带回来的叛徒关上一小段时间,精神便要趋近于崩溃了。可青离倒是依旧平静,静静地跪坐着,完全就是波澜不惊。 “当年你也是如此。”青离轻笑,一句话,仿佛便把回忆拉到了遥远的‘当年’。 这地牢除了关押叛徒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用处,便是用来磨练心志。暗卫阁阁主的选拔向来都是公平公开的,为了避免私信,阁主不允许结婚生子,历任都是从成绩优秀的暗卫们之中选拔的,而能否在地牢里呆上五日、依旧头脑清晰,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标准。 当初言萧是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当然,那时因为青离被歹人下毒,他已经离开了暗卫阁。 “言萧,你说我比你差在哪儿了?”青离苦笑着,没有用布遮眼,浅色的眼瞳之中没有一点感情,“地牢而已,莫说五日十日,哪怕是等着‘你’来发落我,我都觉得没什么,你说……我差在了何处呢?” 言萧放下了自己拿在另一只手中的戒鞭,翻身在青离面前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此时的他,不是在看一个叛徒,而是目光悠远,似乎正回忆着什么场景。 “或许,是差在了人缘儿吧。”良久,他才回答,“我与你水平相近,孟师弟毒了你却没有动我,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吧。” “嘁……分明是因为我长得比你出众,那个师妹喜欢我却不喜欢你。”青离闻言,笑了出声来。 当年他们还年轻,青离和言萧每次考核都包揽了第一和第二,二人是竞争对手,旁人却不知道他们还是好兄弟。 当初青离跳脱,不愿意死板地去参加那些训练,因为他的性子也没少和师兄弟们发生矛盾——本就是优秀之人,却又整日一副从不努力的样子,旁人苦练几个月的招式他一个月便可以精通,谁人不心生嫉妒呢? 最终阁主大选之时,一位姓‘孟’的师弟处于嫉妒,更是处于自己喜欢的女子却时时跟在青离的身后——更重要的,是青离根本看不上她!所以这才一个狠心,给青离的饭菜里下了毒药。 原本只是想让他‘失明几日错过大选’的,却没想到因为孟师弟的技艺不精,错了用量,直接使得青离的眼睛永远失了明。 他咬着牙撑了几个项目,成绩不出预料地一落千丈,听到的却只有冷嘲热讽。 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的辛酸泪,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那位孟师弟,永远地逃离了暗卫阁。 也永远地背上了不堪的骂名…… 第589章 谈判 青离从没想过自己也有朝一日能够如此淡然地面对生死,但如今只想让言萧快给他开始那场残酷又可怕的惩罚,怕,确实是怕,但也的确是真实的淡然。 “来吧,言萧,”青离轻轻动了动身子,便发出了寒冷无比的铁链撞击声音,“盐池、戒鞭,还是骨钉烙铁啊?走完了那个流程,便赶快送我上路吧,我急着投胎呢。” 方才言萧提到的几项,都是必不可少的惩罚,每一项都会让人痛不欲生,届时惨叫声会直接从地牢传到上面去,所谓以儆效尤,也就是如此了。 只是言萧却什么也没有说,连那戒鞭都被人在了一旁的地上去了,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瓶子来,扔到了青离的手里,“鸩毒,吃了吧。” 青离打开瓶子,不假思索地便把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随后这才问道:“褐鸩啊……暗卫阁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了?” 鸩毒同样亦是必备的一项。但暗卫阁向来只给人吃阴阳鸩,这种鸩毒无色无味,中毒之人会生死煎熬十五日才会彻底死去,内脏俱损,用内而外地腐烂。 而这‘褐鸩’,则是封喉几秒之后即死的剧毒。因为这样的死法太干脆了,所以暗卫阁从来不用。 说完那句话,青离的嘴角便渗出了血水来,他动了动自己的眼睛,忽然身子一颤,重重的向前方倒去——死了。 快到没有一点儿的挣扎,快到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最后的遗言,就那样从口中渗出血水,双眼依旧是无神到了极点,其实,他活着和死了都没什么两样…… “我改的。”言萧这才低声回答,起身,平静地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史清倏和老人家的棋局经过了几番焦灼,最终还是史清倏以贴目险胜,虽然只是险胜半目,但她已经觉得实在是不容易了,毕竟下棋就是容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她看着别人还能够平静的思考着,若是自己上的话则会紧张得不行。 “呼……主上大人,这局棋我赢了,”史清倏长舒了一口气,面带微笑着说道,“您还想下吗?若是还想,我可以陪您。” 老者气急败坏地甩了甩头,他身子向后一趟,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来便仰头喝了一口,“嘶——娃娃,你跑到我这暗卫阁来做什么啊?” 看来,终于是打算切入正题了! 史清倏心下一喜,急忙说道:“是言萧带我来的!他说暗卫阁里有百步毒和魈毒的解药……看在昱国一向支持暗卫阁的份儿上,不知主上大人可否帮忙,将那解药赐给我?” “解药嘛……有是有,不过你这娃娃拿什么跟我换啊?”老者撇了史清倏一眼,“昱国皇帝的命,还有东吾王嫡长子的命……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值一盘棋罢?” 史清倏配合着偏头一笑,“这自然是不会的,主上尽管提条件便是了,能够做到的、合理的,我自然是定当竭力。” “我看你年轻,长得也有几分姿色……不如就留在我们暗卫阁罢!”老者一笑,道。 “据我所知,暗卫阁主上不许娶妻生子。”史清倏冷静地回答道。 来之前,她可是做过功课的。就算被人喊过‘主上夫人’,史清倏也只当是在开玩笑,毕竟她听说了这可是暗卫阁一向的传统。 老人眉头一挑,这才重新做起了身来,“哟,娃娃对我们还挺了解嘛……那你看,你能拿出什么有价值的筹码,来跟我换你们昱国皇帝的命啊?” “我听说,暗卫阁是一个中立组织,建立在昱国的境内,这暗卫阁的地方是昱国皇室特批的,除此之外每年都还有大量钱财的扶持,交换条件是在不影响暗卫阁中立立场的前提下,派遣最优秀的暗卫保护皇室中人的安危,”史清倏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的是分端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更加的不卑不亢一些。 “说是中立组织,但几乎提供支持的也只有一个昱国,东吾国的拓跋氏在新王拓跋良弼登基之前,也曾经和贵阁有过合作,但自从拓跋良弼登基,似乎东吾那边的钱财支持便断了吧?” 闻言,老人看着史清倏的眼神里才多了些许的尊重,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娃娃,说下去。” 史清倏没有急着说,而是把那暗卫阁的玉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之上,手指轻点,道:“第一,作为玉牌的持有者,现在我才是暗卫阁需要服务的对象,也就是说如今和暗卫阁有合作关系的——是我,我有权利让你们遵循当初的约定,以‘保护昱国皇室安危’为由交出解药来。” “哼,当初的约定可是说了,与国家纷争有关的,暗卫阁有权拒绝插手!”老者道,这也是他们不肯轻易提供解药的原因。 史清倏也丝毫不慌,微微点头表示肯定,“对,没错,所以,还有第二——第二,我认为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昱国需要你们暗卫阁的事情了,事实恰恰相反,暗卫阁离开昱国……应该也是无法长久的吧。” “你……此话何意?” “很简单,如今东吾和昱国结盟,关系不可撼动,而周边都是地域狭小、能力脆弱的小国,世上两大国家已经联手,并且因为沧骊国的挑衅而更加坚定地联合起来,只要解决了这因为疏忽而滋生起来的‘威胁’,想必五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有巨大的威胁了。届时国家和平,少了纷争,自然也就少了危险,对吧?”史清倏道,“五十年的时间,足够两个强大的帝国训练出直属于皇权的‘暗卫’了,可是暗卫阁……若是少了那些资金支持……应该很难运行下去吧?” 老者听着史清倏的话,几乎不敢想象一个小丫头竟然能有如此厉害的前瞻性和雄辩口才,他好歹七旬已过,竟被这丫头的气势弄的真有些担心起来了。 “宝樱郡主好口才!听这话的意思……”老者还没说话,忽然言萧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冷不丁地一问,下了史清倏一跳。 言萧走过来,只是轻轻对老者点了点头,老者动作一敛,挪了挪身子,空出了一个位置来,言萧便自顾自地便坐在了史清倏的对面,面色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情绪,“宝樱郡主,是在威胁我们咯?” 第590章 胆大 言萧的气势完全变了,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具有压倒性的态势,说话时下巴微扬,给人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 “呼……所以果然言萧你才是真正的主上吗?”史清倏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意外,“在七年前的选拔赛上,本应该你和青离二人之中选出一个来的,青离却被人下药失去了机会,而除了他之外几乎无人可以和你匹敌,所以你便成了阁主,所以,青离先前一直对你很厌恶,对吗?” 其实有些话是青离在被她带回了侯府之后告诉她的,剩下的史清倏七七八八地一猜,也能够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看着言萧和老者都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史清倏有道:“可是不对啊,七年前你就已经赢了,可为何不到五年前你还在做我的暗卫?”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暗卫阁的规矩,”那老者已经起身,规矩地站在一旁,对史清倏也换了个称谓,“新的阁主未必能够胜任,所以并不会直接上任,而是有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的一段沉淀期。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人都可以随时向准阁主发出挑战,若是能杀了准阁主的人,便是下一任准阁主。”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难怪言萧变了那么多,原来都是被厮杀磨练出来的啊。 听着这话,史清倏微微有些心疼,却不知从何安慰起,想了想还是算了,便将话题生硬地扯回了方才的事情上。 “方才阁主说我威胁暗卫阁?自然不是,恰恰相反,我会提供给你们暗卫阁一个最好的筹码,日后任何难关都可以轻松度过。” 没有等到她的共情,言萧只觉得自己心中有片刻的失落,但他马上便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道:“宝樱郡主说来听听?” 史清倏又一次从腰间摸索着,取下了黄泉殿的玉令来,放在桌上后轻轻推到了言萧的面前,“就是这个——黄泉殿。” 在拓跋良弼他们刚到昱国的时候,史清倏和他偶然之间聊过一次。黄泉殿是拓跋良弼一手建立起来的黑手组织,登上了皇位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组织内部了,他曾经也表示过些许的疲惫,毕竟皇上是黑道中人这种事儿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 但是哪怕如此这黄泉殿依旧是黑白两道闻名的杀手组织,说他闻风丧胆,也不为过的。 既然拓跋良弼特地提醒她带着玉令前来,那么史清倏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了可以随意处置‘黄泉殿’的资格了。 “姑娘这是何意?”那老者问道。 “东吾为何这几年来忽然没有了给暗卫阁的支持,我想阁主是清楚的——还不是因为这黄泉殿就在东吾,且有‘足够的理由’能够为他们的皇室所用吗?若是玉令到了阁主的手中,就相当于黄泉殿的支配权也到了阁主的手中,届时是吞并其黑道赌场的钱财、还是和黄泉殿联手,不都是阁主一句话的事情吗?”史清倏解释说道。 “况且,黄泉殿不再为东吾王所用,他们迟早会再度意识到暗卫阁的作用的,不出十年,他们会主动再次找阁主来续约的。届时不只是昱国的支持了,还有东吾的支撑,岂不是没有了后患之忧吗?” 言萧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玉令,真假他自然是不会怀疑的。他成为了阁主之后,也曾经和拓跋良弼见过一次,当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就是那年护送史清倏的暗卫,却是在昨日想见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不能说史清倏太过狂妄自大了,她分明就是接受了拓跋良弼的暗示,才敢拿出人家多少年的心血来做筹码的。 只是,史清倏还真是胆子大,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她也敢随意把玩……寻常的女子,还真是没有这个魄力。 他微微呼了口气,“宝樱郡主,据我所知……你并非黄泉殿的殿主,随意地把整个黄泉殿拿出来救你的皇上,也敢?” “除了皇上,还有殿主之子,我相信他会同意我的做法的。”史清倏坚定地说道,“再者说,黄泉殿不用于暗卫阁,殿主的心腹只消离开黄泉殿,日后依旧跟随着他们敬爱的殿主大人,况且我知道阁主想要的也不是黄泉殿的人,而是‘黄泉殿’这三个字吧?” 的确如此,言萧在心中钦佩道,他不会要人的,因为不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心腹,便永远都是别人的狗,可‘黄泉殿’就不同了,黑白两沾,手里还握着几家巨大赌坊的命脉,这可是相当于一座金山啊。 这样一座金山,只用来换沈谧和拓跋熏的命,的确是绰绰有余。 既然如此,言萧也不再继续推脱,“好,那就这样……”说着,手便要伸过去拿起那玉令来,可下一秒却被史清倏一把夺了回去。 “慢着,我还没说完,”史清倏握着那玉令警惕地看着言萧,“我还有两个条件。” 闻言,言萧手上的动作微滞了片刻,这才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现在是你在求我给你解药。” “只有平等的条件才能让已有的承诺更加有价值。” “……” 这话说的,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史清倏这般更加让言萧心生敬佩了,明明是来求解药的,却真是一点儿都不肯吃亏,如此不卑不亢的,反倒是叫他愿意听听史清倏的条件了。 于是轻哼了一声,“你说吧。” “第一,我要暗卫阁派遣最顶尖的暗卫至少两人,快马加鞭去西北边境,保护沈夙的安全!沈夙……绝对不能有事。”史清倏道,说起沈夙的名字来,她那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才有了些许的波澜。 言萧沉默片刻,道:“暗卫阁不参与国家间的争……” “不是国家间的!”史清倏直接打断道,“大战结束之后,便再无那沧骊国了!” “……”言萧愣了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史清倏,良久,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笑话一样,头一次如此放肆地喷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竟然会有如此野心?” 第591章 条件 “沧骊十年磨一剑,昱国朝廷禁军不和,皇上身陷囫囵,没有完备的补给和强有力的支撑,你就那么相信你的男人能够在这场大战中获胜吗?”言萧冷漠地说道,没有一点儿体谅史清倏的意思。 “所以说,野心也是要有物质支持的……”史清倏笑了笑,“只要阁主给了我解药、满足了我的两个条件,那沧骊国,不日便会变成沧骊郡的。” 言萧不懂政事,更不在乎史清倏到底有什么手段能让一个国家消失,但他很好奇,很好奇自己把她的要求满足了之后,这个丫头还能做出一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情来,于是欣然点头,“好,我立刻派强两人去西北边关保护沈夙。第二个条件呢?” 看到他同意了,史清倏心中大喜,面色也和善了不少,她轻轻一笑,“第二个条件,希望阁主能够挑选暗卫少则十人多则二十人出来,我希望他们编入禁军,直接隶属于皇上,受皇上直接的命令。” 话音刚落,那老者的脸的都已经变得震惊了。 言萧脸上的笑意也瞬间便全无,他抿了抿嘴,“你要我的人,去做昱王的狗?” “话不能说的这么难听,那些暗卫编入禁军之后,依旧会是你们暗卫阁的人。除此之外,还可以立战功、领封赏,您可以当作是安排他们去保护皇上,顺便……赚一些辛苦钱罢了。”史清倏赶紧解释道。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要求有多么过分,这也确实是她临时起意的条件,但是她很需要这些直接为沈谧卖命的暗卫们在。 “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言萧冷着脸说道,“我希望你别忘了现在是你在求我。” 言下之意,是要看史清倏的诚意如何。 史清倏点头,她自然没有忘记,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后,才抬起头来回答道:“因为如今昱国朝廷臣心向背,老一辈的将领们因不满科举制度而与皇上之间有了隔阂,我需要一批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将领,慢慢取代那些老将军们的位置,将他们剔除出朝廷之外去!” 此等狼子野心!若不是史清倏是个女子,连言萧这样不通政务的人都要觉得她是寓意谋反了……好像忽然之间,她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在言萧心中的形象——原来他以为她只是聪明,如今才猛然发现,这个女子有改天换地的野心,也有改天换地的本事…… “你的沈小王爷,不是很厉害吗?”言萧冷漠问道,“有他在,何须别的将领?” “沈夙不可能一直在战场上!”史清倏打断道,“他不会是永远的将军,言萧,我们很需要另一批人——除了暗卫阁这样把忠心视作信仰的组织之外,我没办法相信其他任何人了!” 听了这话,言萧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说来史清倏的意思也是相信自己的,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深信的自己、帮助别人而已。 史清倏看着言萧的脸上多了些许的不悦,开始隐隐担忧他会一怒之下彻底决绝了自己,弄的鸡飞蛋打,便又补充说道:“这其实也是对暗卫阁好,只要你的下属时刻忠心,待他们做出了成绩后,就相当于暗卫阁在朝廷之中有了一个立足之地啊……”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地下组织,史清倏是万万不敢把这种权利的大事儿说给他们的,但暗卫阁一直以来,虽然是地下的组织,却行事光明磊落、颇有正义,史清倏之所以想让他暗卫阁走入朝廷,其实也是为了反过来、让朝廷渐渐收拢暗卫阁。 听她如此用心良苦,言萧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脑子里一直记得那句‘沈夙不可能一直在战场上’,越想,便越想笑,“噗——有时还真是嫉妒那位沈小王爷,你这样的女子竟然也会那般忠诚地喜欢着他。” 史清倏轻笑了一声,权当言萧是在夸奖自己了,“那……阁主的意思是……” “周老,您去给宝樱郡主取解药吧。”言萧没有记着回答,而是偏头对那老者说了句,老者应下离开了之后,这才扭回头来,“我答应你,派遣人去皇宫,但这人你和你忠心的那皇帝能否留得住,最终,还是得看你们的本事。” 闻言,史清倏心中大喜,“多谢阁主!阁主大气!” “别得意,”言萧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来,“我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儿的小恩小惠便对一人心服口服的,你的皇帝未必有能够留住他们的本事……” 但,他相信史清倏有。 史清倏只是自信地一笑,“知群情向背而顺道,皇上一直是一位俯顺舆情的明君,我相信他能够征服那些暗卫们,且不是用小恩小惠来征服的,只要时间足够,任谁,都会想跟随一位明君的。” “群情?……”言萧重复了一句那两个字,“群情,有那么重要吗?” 从小生活在暗卫阁之中,历来的规矩就是‘杀鸡儆猴’,他们从未有过‘俯顺’二字,自然觉得莫名的陌生。而史清倏竟说府顺群情能够征服他的人,更叫他又些不能理解了。 史清倏在脑中想了想,道:“自然,君舟群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然了,那是对于被‘利益’联系起来的人们,暗卫阁这等信仰无比统一的地方,自然是君群一体,没有舟、水之分了。” 这丫头,倒是会说,解释清楚了也不得罪暗卫阁。 聊了两句,老者便找出了那解药来,只见他的手中端着四只巴掌大小的锦盒,轻轻递交给了史清倏,“姑娘,这里面有那百步毒和魈毒的解药方子,另外……另外的那两味药材,全当是姑娘方才棋局赢了我的奖励。” 史清倏也不客气,赶紧好生收了起来,“多谢周老,也多谢阁主。” “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着,言萧便站了起来,作势要带史清倏出去。 “不用不用……阁主事务繁忙,我还是自己回……” 话还没有说完,言萧便伸手往史清倏的脖颈之后一探,史清倏只来得及在失去意识之前心中骂一句:你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吗! 随后,便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592章 羡煞旁人 史清倏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果然又是在马车上。 不同的是,这次马车内没有别人,帷幔也不再是一片漆黑,换做了正常的样子。 她一面伸手摸着自己那被按得生疼的脖颈,一面伸手掀开了帘子向外看去——外面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路旁的景色也似乎在她的记忆里面出现过似的。她心中微喜,探着身子问那车夫道:“师傅!敢问这是何时,我们到哪儿了?” “昨儿夜里公子把姑娘您送上车的,如今是翌日晌午了,离着京城……还有半天的日程吧!” “啊?怎么这么慢啊……”史清倏道。 “公子说姑娘您身子弱,让我驾慢些,怕颠簸得您难受了。”车夫回答道,“所以我这才慢了一些,姑娘着急吗?” 史清倏拼命点了点头,她往自己身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才翻找出了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来,“师傅,这五十辆给您,您把马卖给我吧!我实在是急着回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 一面说着,其实根本就不允许那车夫拒绝,史清倏已经自顾自地爬出了马车的车厢,在移动着的马车上稳步跨过了车夫的身子,手中拿着她为了防身准备的小短刀三两下便割开了绳索,随后纵身一跃,便骑上了那枣红色的马背去。 “师傅,辛苦您自己买一匹马回去了!” 声音越来越小,只能看到那看似弱不禁风的丫头片子纵身跳上了马,随后用力一扬鞭,马儿便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个呆坐在马车上的车夫,还在风中凌乱着—— 这、这就是公子说的‘身子弱’吗? “驾!”史清倏很庆幸自己早早地学会了骑马,如今她御马的技术已经愈发纯熟,哪怕是一匹陌生的马儿,也能够让其在极短的时间内乖乖地听从自己的话。 她自知先前在暗卫阁谈判,已经耗费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条路并不进,如今已经是第三天,史清倏自然是心下着急。 所以这半天的路程,硬生生地叫她一个时辰之内赶到了。 史清倏冲进京城,最终还是选择了先去皇宫,而不是自己的家,当然,路途之中还经过了一下她的史式医馆,连马都没来得及下,只是隔着大门对舒子平喊了几句,告诉她自己拿到了已经失传的药方子,要他赶紧入宫去寻自己一起熬药。 舒子平向来对医术的热情只增不减,听到这‘失传已久的解药’,自然更是激动,匆匆把手里的琐事交给了下人,赶紧提溜着药箱唤了马车来。 史清倏先入宫一步,她到养心殿的时候,沈谧依旧在批改奏折,“皇上!臣女回来了!” “小倏儿?”闻声,沈谧心中一喜,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你怎么才回来,东吾王说你被暗卫阁的人带走了……我还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全呢!” “我这不是去取解药了嘛……”说着,史清倏把自己收在怀里的小盒子取了出来,“幸好有暗卫阁相助,沈夙之前说过暗卫阁是消息流通汇集的地方,好在他们先前的阁主喜好收集这些个东西,否则……那毒药还真不一定能够找到解药。” 沈谧轻咳了两声,看着史清倏满脸的风尘仆仆,而自己却只能无用地坐在这大殿中等着一个女子为自己奔波,心中是无尽的懊恼和自责,比起这一层情绪来,似乎那解药都不怎的急迫了。 “找到了便好……小倏儿你把方子交给别人,叫他们去研制吧,你累了这么久……朕的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只是史清倏并没有在意沈谧的话,她已经打开了四只锦盒,看着里面的药方,道:“不,这毒药许久没有问世了,药方未必属实、也未必管用,解药还是我来做,我比较放心。” 她这么说,沈谧也不好继续推脱,只好点了点头。 “不过,也不用操之过急,”史清倏轻笑,“我离开了三日,还是得先把陛下您和熏殿下的身子稳定下来,我们有了解药,也就没了后顾之忧。而当务之急……还是请陛下发一封加急的文书去边关,告诉沈夙这个消息,他那边也才好卸下担子,全神贯注地应付战场……” “这个你不必担心,朕这几日日日飞鸽传书,一切动向都和皇兄沟通着,”沈谧点着头说道,“说起来……那十几个暗卫阁来的人,是你找暗卫阁阁主要来的?” 原来言萧已经派遣了暗卫过来!不得不说,他的动作还真是快,史清倏还以为选择谁来,怎么也得斟酌个几日,没想到竟然当下就做出了决定来……只希望言萧不是找了些个闲人来敷衍自己才是。 她点头,“是,陛下,臣女本不该擅自作主、插手朝廷的事情的……只是那时正好有这样的条件,可以让暗卫阁愿意派遣人来编入禁军,臣女是怕错过了,便永远的错过了。” “朕又没有要指责你,”沈谧笑了笑,“说起来,你的顾虑还真是周全,那些个暗卫也向朕说明了情况,只是……暗卫毕竟与常人不同,这能否驾驭得了……是个大问题啊。” 虽然暗卫们的确是出众,但他们也都是中规中矩的人,且服从于自己信服的人已经成了天性,绝对不会像那些乡村野夫们一样目中无人地挑衅的。只是他们表面上不会不服,但心中的不服气却是更难磨平的。 史清倏微微叹息,“这个……只能交给陛下来做了,臣女一定会全力辅佐的,不过陛下也不必因此而忧心,成了多个保障,成不了,他们便还是暗卫阁的暗卫,仅此而已。” 她开始为自己诊脉,神情又是自然而然地变得格外认真起来了。 沈谧看着史清倏,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愧疚,又是钦佩。 若史清倏是个男人,那么她所做的这些,沈谧便不得不保持警惕,找个时间将她给‘处理’掉了。可她是个女人,沈谧也觉得羞愧。 她和沈夙,一个在朝中献谋献策,而另一个在沙场保家卫国—— 俏佳人忠肝义胆 俊公子智勇双全 这两个人啊,真是天生一对,羡煞旁人。 第593章 试毒 史清倏回来之后,根本来不及去休息,给沈谧和拓跋熏分别诊断了一下身体,感觉到毒素尚且可以被抑制住之后,便开始投身那两副药方、研制解药了。 事情交给舒子平,史清倏是一万个放心的。毕竟他一听说了这失传毒药的解药药方之后,眼睛‘噌’的一亮,史清倏都没见过他别的时候入宫有这么痛快的。 当然,这药方也吸引了太医院所有太医们的注意,在研制解药的时候纷纷围了过来。 有了解药之后,其实一切都很简单了,做不过是搜集药材的时候花了点儿功夫。史清倏发现那药材中有一味是她从未见过的名字,正发愁之际忽然便发现了那老者还给了自己另外两只锦盒,里面放着的,正是那最需要的一味药材。 “言箫想的还挺周到嘛……”史清倏嘟囔着,乐乐呵呵地把那珍贵的灵芝丢进了研磨碗中。 解药当晚便制作出来了,可是具体的功效谁也无法保障,所以面对熬制出来的黑色药汤,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解药熬制的怎么样了?”正在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史清倏从门外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熬药的过程是舒子平来负责的,他是看史清倏一脸的倦意,实在是不忍心了,才叫她先去洗个热水澡、小憩一会儿的。 史清倏一面拍打下了挂在银狐皮斗篷上面的雪花,一面向里面走来。只见那药罐已然熄火,里面的药汤呈现浓稠的黑色感觉,味道或许有些刺鼻,但对于他们这群已然熟悉了药味的医者们,早已经是麻木了。 “熬好了,我也试了药,只是……”舒子平闪出了一个身位来,面露难色,“毕竟是失传已久的毒药,这药方子虽然不会有什么反作用,却没人能说得准究竟是否对症、与毒素交融的话又有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毕竟中毒者的身份金贵,不能有一丁点儿的闪失。 史清倏点了点头,一脸淡然地回答道:“哦……无妨,我来试药就好。前些日子取得陛下和熏殿下的血液我这里还有,可以把他们身上的毒引到我身体里来。” “不行!”舒子平当下便厉声拒绝了,“小郡主,您是不想活了吗?怎可亲身给自己种毒?就算要用这种法子来试药……也轮不到你!” “可我觉得让别人来做,我不放心,也没那个权利要求别人来做……”史清倏叹了口气,谁都怕死,可她没办法让自己用身份压制别人,要求其他人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的境地。 舒子平微微抿嘴,思索了片刻便一把撸起了自己的袖子来,将自己那因为常年研磨药物而满臂肌肉的小臂伸到了史清倏的眼前,“郡主,还是我来吧。” 史清倏摇了摇头。 “师傅,舒大人,你们都别争了,”这时,一旁的一个年轻的太医站了出来,“臣来吧,师傅的身份金贵,舒大人的医术若是因此而除了差池,便会是所有人的损失,所以,这件事情还是臣来,至少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年轻的小太医,史清倏认得。是一只跟着史清倏学习的其中一人,名为窦良平。他是钟老太医的义子,窦家家主原本是钟老太医的徒弟,可惜早年病逝,老太医见窦良平有意从医,便收养了他,今年他才十五岁,便已经被带入了太医院来。 经过了钟老太医的引荐,窦良平非要拜史清倏为师。虽然史清倏不在乎这些个说法,但窦良平执意给她磕了三个响头,从那之后就‘师傅’、‘师傅’地称呼了。 所以史清倏本人也没有想到过,她今年十七岁,过了年关也就十八,便有了一个徒弟。 史清倏轻轻叹了口气,她重重地拍了拍窦良平的肩头,“徒儿啊,师傅可不能让你冒险。” “让他去做吧……” 史清倏话音刚落,门外便走又进来一人,众人扭过了身去,便看到了钟老太医走了进来。 这段时间,老太医接手了太医院后,被琐事压得老的很明显,但精神气儿依旧是那般,可谓是老当益壮。 走进来后,钟老太医轻轻对窦良平点了点头,“宝樱郡主,良平年纪轻,该叫他经历一些这些历练,再说了,我们这些做医者的,有哪个没有尝百草、试毒药过的?” 话虽如此,但所谓的尝百草,也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史清倏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也有私心——若是这解药的药方子并非来自暗卫阁,她可能也没有胆量用自己来试毒,正因为是来自暗卫阁的解药方子,可信度高不少,她才敢如此的。 “不过……若是解药无用,徒儿你可就……”史清倏犹豫道,只觉得一阵无力感。 “没事的!这都是作为一名医者的分内之事!”窦良平笑着拍了拍胸脯,“况且,我相信师傅带来的药方!” 窦良平如此坚持,钟老太医作为义父也这样说了,史清倏便也不再继续推脱下去,点了点头。 她和舒子平二人准备了一下,一起将那毒素种进了窦良平的身体里面。 为了快速验证解药的可用与否,他们还特地加了一味可以大幅度激发毒素的药物,配合上那促进血液流动和循环的鱼际穴,不到一个时辰,窦良平身上便出现了反映,头痛、四肢酸麻、指尖发黑…… “徒儿,快把药喝了!”他们第一个尝试的是沈谧身上的百步毒,史清倏赶紧把解药拿了过来,喂给窦良平喝了下去。 窦良平强忍着身上的痛苦,艰难地喝了药,那苦药刚一入口,只见窦良平眼睛一翻,呕出了一口黑血来,随后似乎是回了点儿气血,自己挣扎着抱着木桶呕吐了起来,除去他今日吃的那些饭菜之外,更多的是乌黑的血液。 他这样,其余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定定地、焦急地等待着窦良平最终的反映。 只见他呕了几口血后,又喘了阵子粗气,良久,这才一抹嘴边的血迹,扭头一笑,“有用!下一个吧!” 第594章 解毒 尽管解药都是有效的,但一晚上之内中了两次毒、又解了两次,对身子依旧是有极大地伤害的。 在窦良平试完了两种毒药之后,他整个人都毫无血色,眼睛更是通红得可怕,却依旧带着笑意,为他们找到了真正地解药而沾沾自喜着。 “呼……子平,拜托你先把解药送去给皇上和熏殿下吧,我看看良平的情况,”说着,史清倏便拽着窦良平去了座位上,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了下来。 窦良平心中一惊,“啊!师傅,您先去看看陛下和熏殿下吧,徒儿不会有事儿的!” “住嘴!你是我的徒儿,作为师傅哪有放着徒弟不管的道理!?”史清倏狠狠地瞪了窦良平一眼,窦良平便赶紧禁声,怂里怂气地缩了回去,不敢再说什么了。 众人也都了解史清倏的性子,向来都是想做什么就一定回去做到的,说了先给窦良平治病调养,那么谁也叫不动她。 舒子平只好点了点头,用小碗盛装好了两种解药,带着先一步离开了。 解药和毒药都记录在册是必须的,只不过这些事情有专人负责,史清倏不需要插手,她要做的就是好好给窦良平调养一下。为此,还特地让薛应跑了一趟侯府,让她把先前沈夙给自己的上好的人参拿来给窦良平吃。 窦良平自然是受宠若惊,要知道他虽然是天天接触那些名贵的药材,却没什么机会吃,一面激动着,一面又默默地觉得自己这个师傅没有拜错。 史清倏给他开了副调理的药方,除此之外还有这几日要吃的药膳,随后又看着他将第一碗要喝入了肚中,这才肯放下心来。 看了看外面的天,西边儿泛起了橘色知道如今已是黄昏时分,时间还不算晚,史清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沈谧和拓跋熏二人。 沈谧这边吃了药之后同样也是吐血,幸好有史月染在身旁照顾着,如今已经安然睡去。 史月染的肚子已经有了些形状,史清倏也怕她累到了,所以仅仅说了几句话便道别了,转头离开了宫门,去了拓拔良弼和沈婉他们居住的地方。 这边同样,吃了解药之后,拓跋熏便到头睡了过去,听人说沈婉也去寻佐诗念了,佐诗念虽然是才刚成亲,但转眼间却也已经是两月有余,一次史清倏和她相处时忽然摸到了喜脉,可是高兴坏了众人。 只是佐诗念却并没有那么高兴,主要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才刚成亲就上了战场,听说战事凶险,能否平安回来还不一定,她便整日忧心忡忡的。偏偏史清倏为了解药的事情焦头烂额,好在沈婉回来之后也没少陪她,她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今日或许是寻不到沈婉了,所幸拓拔良弼还没睡,史清倏看了看熟睡之中的拓跋熏,便轻轻起身,对拓拔良弼道:“东吾王,可否借一部说话?” 拓拔良弼自然是点头,他正好也想好生感谢一下史清倏。于是二人便一同来到了主厅,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史清倏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拓拔良弼的面前,将他吓了一跳,“倏儿姑娘,你这是做何!?” “求东吾王派遣精兵前往昱国的西北边境,助沈夙同那沧骊逆贼一战!”史清倏闷着头喊道。 拓拔良弼微微一愣,“这,是为何?” 他没有告诉史清倏,他此次前来昱国,本是完全不必要的事情,而之所以他会亲自跟着来,不只是为了那自己的儿子,更是为了一个计策——暗度陈仓。 他和自己的王妃一起前来这昱国,为的就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其实他早在前来之前便和沈谧经过了书信的商讨,这也是他们共同谋划出来的计策—— 如今,东吾的大军已经穿过了昱国的国土,浩浩荡荡的前往那西北的边境,与沈夙带领的部队会合。 “因为……沈夙的情况不容乐观了……” 然而史清倏哪里知道这些?只是自己项链中的蛊虫日渐一日的虚弱,这几天状态倒是稳定了些许,却没有很好的改观。史清倏早就心急火燎了,可她知道若不能治好拓跋熏身上的毒,自己也没资格向拓拔良弼提出这种请求来,所以才拼命地叫自己保持冷静,潜心钻研那解药之事。 如今事情都处理的一干二净了,她才敢来找拓拔良弼。 “沧骊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不少,东吾与之交战,定是吃了将领都年轻的亏,不熟悉对方的招数……”史清倏道,“而东吾兵力强盛,将领与东吾王同心,必定是一强大的战力,只求东吾王能够出手相助!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闻言,拓拔良弼轻轻勾唇,无奈一笑,“你……能给我什么重谢?” 史清倏愣了愣,自己好像并不能做什么,两国之间的战事,拓拔良弼又如何能看得上自己的那一丁点儿谢礼呢? 见到她忽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拓拔良弼也不好再继续逗下去,于是轻轻伸手将史清倏搀扶了起来,“倏儿姑娘,其实东吾大军已然前往了边境,按时间来估算……明日便能够和沈小王爷的军队会合了。” “什么?” 见她惊讶的不行,拓拔良弼便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番自己和沈谧的计策,思虑之周全,让史清倏听了都忍不住连连惊叹,频频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东吾王也会一起来昱国……先前我就觉得作为一国之主,一般是不会随意离开皇宫的,原来……竟是另有所图啊。”史清倏挠了挠头,羞涩地一笑。 果然能坐上皇位之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是他们早就已经想过的,自己如今都是在班门弄斧而已。 又闲谈了几句之后,史清倏见到那天色渐暗下来,刚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那个……” “嗯?”拓拔良弼抬头,看着她。 “额,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史清倏苦笑了一下,行了个礼后便要向外走去,“东吾王,您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 第595章 是非在己 事情总算是告了一段落。这几天史清倏忙得没时间在侯府里呆着,毕竟救人的事情本就是争分夺秒,如今好容易结束了手头上面的事情,史清倏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四天都没见到自己的爹娘了。 所以这晚她特地赶回去陪他们吃了饭。 史渊和大夫人也知道史清倏在忙活什么大事儿,自然是没有说别的,只是心疼而已。 但史清倏毕竟从小到大就承担了许多许多,所以说起来如今他也是个大姑娘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对她而言几乎不算什么,先前大夫人还日日担忧着,如今也算是习惯了,自然不会说什么别的。 吃了晚饭,大夫人要她赶紧回去休息,史清倏便乖乖回了房间。 只是刚躺下没多久,她又一翻身爬了起来——心中还有点事情没有解决,史清倏怎么也觉得不能安心。 史清倏看着自己项链里面的母蛊,正微微颤抖着缩在角落里——这说明沈夙此时一定是身负重伤。前几日母蛊都奄奄一息了,母子相生,若是不及时召回子蛊的话,子蛊死在了宿主的体内,母蛊过不了几日也会死掉。 但史清倏还是选择让子蛊留在沈夙的体内,她不想错过一丁点儿的改变。近三日,母蛊的情况渐渐稳定了下来,这是最叫她宽慰的一点。不管沈夙受的伤有多重,至少他的伤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史清倏愁苦地看着那项链,轻轻敲打了一下,动作极尽轻柔,似乎不忍让远在天边的沈夙再受到一点儿的折磨似的。 她走到了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些字。 另一边,主院里,大夫人已经上了床,史渊刚洗漱完毕,准备坐在桌前喝点热汤,便听到了轻微的扣门声音—— “爹爹,您睡了吗?” 门外是史清倏的声音,史渊一愣,史清倏鲜少在夜晚来他们这边找他们,与大夫人对视了一眼,赶紧叫史清倏进来了,“倏儿,怎么了?” 史清倏穿着褒衣,外面只裹了一件大斗篷,长发披散着,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轻轻走了进来,“爹爹,倏儿这里有一封折子……想拜托您在明日早朝的时候代交一下。” “哦?”史渊觉得有些好奇,挑了挑眉,从史清倏的手中接过了那张白纸,低头看了起来。 纸上是工整的簪花小楷,虽然字体秀气,可那内弱却没有一点秀气在其内,反而,史渊一看,便不绝心头一惊—— 内容大体是希望沈谧可以下令,命边关将领不仅要把沧骊逆贼打回起边境以内去,还应当乘胜追击,一举攻入沧骊国皇都,杀其王、吞其地、赡其民、褫夺其国号,封作‘沧骊郡’,拢入昱国。 撰写之人毫不掩饰其想法,开篇即是明确地表示,随后通篇便都是理由的阐述。 史渊看着连连点头赞叹,只觉得读下来酣畅淋漓、格外有理。 见到自己的爹爹面露喜色,史清倏自己的心中也有些激动,毕竟史渊可是大丞相,他鲜少看走眼过什么,一般史渊拥护的,也都能得到沈谧的支持和赞同。 “嘶——”读完之后,史渊捋了一把胡须,将纸张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倏儿,此篇章乃何人所作?” “额……”史清倏心虚地挠了挠脸颊,“是、是一位偶遇的读书人……他说让倏儿帮忙代交的……” 史渊蹙着眉笑了笑,“倏儿何时也学会了撒谎?爹爹没看过倏儿你写的折子,难道还不知道倏儿你的字体不成?既然这折子乃你所作,为何不自己交给皇上?” 果然,知女莫如父。 史清倏也不是有意要隐瞒的,只是觉得女子干政总会被人诟病,不愿给自己家里添这些个麻烦罢了,这才说是别人所写的,反正只要目的能够达到,史清倏便不在意那些个虚名。 “虽然说可以在诊脉的时候顺手递交……可一来,女儿是害怕陛下为难,因为陛下同女儿交好,很多事情上难免带了些感情色彩,不能正视此事;二来……倏儿也是头一次写这个,思虑不周是肯定的,且事关重大,理应拿到明面上来,让满朝文武共同商讨利弊,如此,若是此计能够被陛下应允,也好使得最终是一个较为完善的计策,省的满是漏洞,补也补不回来。” 史渊思索着点了点头。 史清倏考虑事情周全,他是知道的,也是最叫他骄傲的一处,而史清倏的思量也确实有道理,若是换做自己,应该也会这般从事。 只是,女儿家家的忽然对国事有了兴致,一定是有原因的,史渊也能想到些许,却还是看不透自己的女儿。 不过他也没急着问,而是让史清倏坐了下来,耐心地劝道:“倏儿,没有人第一次写就能写的很好,若是一人能够事事都考虑周全的话,那么这满朝文武又有何存在的必要呢?但你得知晓,自己有谋略,这是好事儿,倏儿完全不必因为世俗的眼光而隐藏自己,爹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做一个畏首畏尾的小人!” 果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话,史清倏听了都觉得格外震惊,在这个时代,肯让自己的女儿掺和政事者,除了他史渊或许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可、可是爹爹……您不怕别人说倏儿女子干政吗……”虽然寻常女子不得干政,但却不是‘后宫干政’那种大罪,充其量就是遭人说闲话罢了,可史清倏还是隐隐担心,她自己不在意这些,却怕别人那她说事儿,去讽刺自己的爹爹。 史渊笑着摇了摇头,“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倏儿,这世道最终还是看成绩和功过,有人那你的女儿身说事,只能说他是嫉妒你、心思不正罢了!况且,皇上也是唯贤是举、唯人是用的明君,那些市井小民的言辞,倏儿根本不必放在眼中!” 听着他的话,史清倏总觉得自己鼻尖发酸,眼眶里竟然有泪水在打转儿似的。 如此养育之恩,不因世俗的眼光而抹杀自己的思想,史清倏是幸福,更是感激。 若非史渊的大力鼓励,她真的不敢让自己站在那朝堂之上与人辩论,不论能否辩论得过其他人,单凭一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辞,便已经叫她心中煎熬万分。可是听了史渊的话,史清倏才幡然醒悟过来——自己可是现代人啊,怎么能叫那些陈旧的思想给干扰了? 于是史清倏激动地跪在了史渊面前,笑道:“多谢爹爹鼓励!倏儿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第596章 唐佩儿 翌日,史清倏寻了个合适的时候,跑到了姬文玉的姬府去。 如今姬文玉已经是户部尚书,新的府门建立在地段极好的位置上,门面也打起了许多。这些年来姬文玉稳步上升,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很是稳当。年前成亲的时候,史清倏还来凑了个热闹呢。 下人进去通报了,出来迎接的,便是姬文玉的那刚过门一年多的唐佩儿。 唐佩儿大着肚子,却还是一手扶着腰,在下人的搀扶之下迎了出来,史清倏都微微一惊,“姬夫人!您肚子都这般大了,怎么还出来啊!” “没得事没得事,还有两个月呢。”唐佩儿笑着摆了摆手。 这唐佩儿也是南方人,虽不是和姬文玉来自一处,却是口味、习惯,都和他处处契合,这应该也是当初姬文玉不取那些官家女子,而选择了她一个商贾之女的缘由罢。 唐佩儿身上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一种温婉气息,同史清倏她见到的大小姐们都有不同的韵味。尤其叫史清倏喜欢的,还是她那带着些许南方口音的官话,语调婉转,说起话来跟唱歌似的,且永远都是细声细语,叫人听了也不认识对她大声说话。 只是史清倏喜欢那语调,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可有一些所谓的‘名媛’们觉得唐佩儿的口音不入流、土里土气的,加之没什么好的出身,便冷落她。唐佩儿也不屑于和她们打交道,觉得自己在家中的池塘里种些荷花剥莲子便是自在得很,一来二去,称得上能交心的,也就只有史清倏一人了。 “小郡主今日怎的来了,是找老爷有什么事情吗?”唐佩儿热切地揽住了史清倏的手,一面将她带进去,一面问道。 史清倏点头,“是啊,姬公子此时在府中吗?有些问题我想请教一下。” “在滴在滴,”唐佩儿道,拉着史清倏便去了姬文玉的书房。 姬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书房也是可以进去的,尤其姬文玉又和唐佩儿一向和睦,所以唐佩儿想着直接拉史清倏进去。 但一想到在侯府,史渊不允许别人随意进他的书房,而沈夙也是如此,所以史清倏还是摇了摇头,“姬夫人,我就在外面儿等着吧,劳烦你进去跟公子说一声,他应允了我再进去。” 唐佩儿劝不过,也只好作罢,自己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史清倏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夫人,怎么大着肚子还跑过来了?不在屋中好生休息。” “是宝樱郡主来了,说是要找你的,我这不是来‘通报’一声嘛……” 二人聊了几句,姬文玉便搀扶着唐佩儿走了出来,看到史清倏后这才微微行礼,“夫人先去休息着吧,我和小郡主聊聊。” 唐佩儿点头,对史清倏也欠了欠身,这才离开。 史清倏随着姬文玉一起进入了书房。姬文玉本身就出自诗书大家,酷爱读书,自从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便热衷于收藏各类的书籍,尤其是孤本和游记,不管那题材是什么,统统都收集了过来。所以他这间屋子格外大,却是两面墙都修成了书架,书架尚未填满,已有几千余侧。 史清倏这次来,也就是为了他的这些书。 “小郡主,不知您今日忽然造访,所谓何事?”姬文玉伸手指了指桌前的凳子,让史清倏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听说姬公子藏书多、内容广,所以我想来问问可有什么与沧骊国有关的书卷,最好……是那种商贾的游记,总之越真实越好。”史清倏道。 姬文玉偏着头思索了片刻,这才微微点头,“有,不过小郡主您找这些做什么?” “嗯……”史清倏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怀里的纸张拿出,递给了姬文玉,“我想改日呈递奏折,以待西北战场大军杀入沧骊皇都,但我想此事若是拿到朝堂上去说的话,势必会有人出来阻拦,我是女子,本就不占优势……所以才想来姬公子这里查阅一下或许能够用到的资料,以备不时之需。” 姬文玉一面点着头一面去书架旁边给史清倏寻找她需要的书本,递给了史清倏之后,这才开始低头看那张白纸上面的字,读完之后是频频的赞叹,“小郡主,您的策论已然如此全面,递交过后一定能够通过的!” 史清倏翻着书页,苦笑着摇了摇头,“俗话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就算如今的昱国有实力吞并沧骊,可是若没有得到朝廷中人的信服和支持,一切都无济于事。很可能还会使得心生间隙,影响日后的团结和谐。” “这倒是……”姬文玉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才轻轻一笑,“不过小郡主您考虑的这般完备,等到改日上朝堂之时一定可以成功劝服所有人的!” 闻言,史清倏只能苦笑一声,“唉……我也期待如此。” 不管是史渊还是姬文玉,都未曾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极端地对待沧骊国,其实史清倏反而希望他们会问一问,因为就算他们不问,最终也一定会有人询问此事,这样比起来,不如自己早些面对问题、做出打算来。 正因为他们是这样的态度,沈谧也会如此,而若是沈谧本人对此不满的话,也未必会直接提出来,反而会因为二人之间的情谊纵容史清倏,这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这才剑走偏锋,决定把事情搬到朝堂上来言语,以尽可能的保持公平公正。 史清倏微微叹息,将几本书装好了之后,这才道别姬文玉。送她的时候唐佩儿也来了,热切的邀请史清倏日后常来。 “姬夫人放心吧,说起来还有两个月就临产了,这段日子你可是要处处小心着,若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一定要来找我。” “有你这句话啊,我就放心了。”唐佩儿笑道。 “小郡主放心,”姬文玉揽着唐佩儿,轻笑着说道,“明日,姬某定会竭力相助。” 第597章 奏折 史清倏心中一直很慌乱,一晚上都没能安心睡下去,把自己准备好了的观点们看了一遍又一遍。 毕竟头一次上朝堂,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能用‘耍嘴皮子’就敷衍过去的,这些都是踩着旁人一步一步走到一国之朝廷的大臣们,不仅是‘奏折’能否通过的问题,更重要的,还关乎整个侯府的利弊。 她只能安慰自己——权当是学生时代去大辩论了! 这日史清倏早早地就在大殿之外等候着了,确实不敢太早进去,李德海见她转悠了好久,还是没能忍住,便绕出来问道:“宝樱郡主,您今儿个怎的来大殿了?是有何要事要向皇上通报吗?” 史清倏心虚地点了点头,“其实……是我有一道奏折要呈递,劳烦大监寻个合适的时机,代我向皇上通报一声?” 李德海微微一愣,“嚯,小郡主如此心有大志?您放心,待各位大人们把手头的事情都说完了,奴才再向皇上通报一声儿,只是辛苦小郡主您多等一阵子了。” 史清倏赶紧点头,顺手把自己怀里的奏折递了过去,“那就劳烦大监了。” 昱国本来就有素人递交奏折陈情的制度,为的是天子在朝堂中也能够接触到最为真实的民间情况,这制度并未曾规定过是男是女,只是鲜少有女子会做这种事情罢了。 但史清倏想,这就是个突破口,她大可借着这个由头来递交自己的奏折。 其实也没等多长时间,约摸也就两炷香的功夫,史清倏便听见大殿里面传出了动静—— “皇上,宝樱郡主递交奏折——”最先注意到的,李德海拉着长调的声音。 “哦?宝樱郡主?”沈谧一怔,往前探了探身子,道,“拿上来!” 奏折递交到了沈谧的手中,沈谧正在翻看着,台阶之下的王宫大臣们便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史清倏趴在门外仔细听着,因为距离大臣们站着的地方比较近,所以听得格外真切——“哎,宝樱郡主……怎么还上奏折啊?” “就是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真以为自己可以逆天改命,做女帝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家生的好,丞相之女,又是郡主,还那般聪慧……如此天生资质的人,哪里肯甘于平庸啊?” “呼……思想陈旧啊……”史清倏在门外微微叹了口气,还什么‘做女帝’,中国历史上又不是未曾有过女帝,男女之间本就该是平等的。不要说做女帝了,她只是上个奏折都会被人这般诟病,若是真做了女帝,岂不是要被人辱骂致死? 这样想来,史清倏倒是可以理解武则天当年做一代女皇是顶着怎样的压力了。 沈谧并没有理会朝堂中的这些个琐碎的言论,只是全心埋着头读那奏折,这一道奏折是史清倏又完善了些许的,理由充沛,但语言简便,若要消化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沈谧也读出了字里行间的磅礴气势,令他血脉沸腾。 实不相瞒,这灭沧骊一事,沈谧从未思考过,而史清倏的提案却让他觉得——此事值得尝试!可毕竟是这般大事,轻易地便定下来会显得太过轻浮。 于是沈谧拍了拍桌案,“宝樱郡主何在?” “回皇上,宝樱郡主正在大殿外候着呢。”李德海道。 “宣!” 李德海一笑,“宣宝樱郡主觐见——” 大殿之外的史清倏心头一颤,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心中默念了几声‘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这才端了端架子,端着手一脸庄重地走了进去—— 金銮殿——皇权的象征。 这是整个皇宫中最为巍峨、最为壮丽的大殿,重檐庑殿式,黄色琉璃瓦,耸立在三层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之上。 朝堂宽阔无比,史清倏进入的正门,是平日里官员们出入的门,门口两根三人环抱粗的雕花顶梁柱,镂金盘龙雏凤,神态肃穆又逼真得令人害怕。大殿中央整齐地排列着官员不到百人,军机大臣、六部尚书侍郎、京城各中央级重要衙门的‘一把手’,都身着不同的朝服,双手捧着笏板,扭头看着史清倏的身影。 铺着红毯的阶梯之上放置着一把纯金打造的龙椅,镂空雕花、蟠龙伏身,旁边放着的是两只傲然挺立着的金鹤,面前桌案不算高,却也能看到其侧面雕刻着精美的纹饰。 龙椅两侧又是两条‘垂脊’,每一条上都有仙人和形象各异的走兽装饰。 史清倏不是第一次来金銮殿,可是这次作为‘上奏折者’的身份上前来,心中忽然就像是打鼓似的七上八下,刚走到沈谧面前的位置上面时,腿便微微发颤了。 “臣女史清倏,参见皇上!”史清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沈谧面前,尽力掩饰着自己声音里面的颤抖。 “宝樱郡主平身,”沈谧脸上出现了浅淡的笑意,虽然和史清倏的关系已然是挚友,但是在朝堂上便只有君臣,没有朋友,故他也是端着架子,很是严肃,“宝樱郡主,你的奏折朕已经看过了,不过众爱卿们却还未了解,既然你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何不自己给众爱卿们说说看?” 史清倏点了点头,幸好她早有准备,此时才不至于失态,于是起身之后,清了清嗓,便开口说道:“臣女遵旨——回皇上的话,沧骊国酝酿诡计十年,并且安插奸细到东吾和昱国的皇宫,寓意挑起东吾和昱国之间的战争,其好坐收渔翁之利……” 她顿了顿,不紧不慢又极其有条不紊地说着:“臣女以为沧骊的行为恶劣,必须要严惩不贷!单单是将其打回边境线去已经不足以告慰曾经为了维护和平而付出过生命的将士们……所以臣女以为,应当一举攻入沧骊皇都!杀其新王,褫夺国号,将沧骊国吞并入我昱国,封为‘沧骊郡’,以绝后患!” “什么!?” 话音刚落,史清倏便听得耳边的大臣们炸开了锅一般,整个大殿内瞬间便被引爆了似的,讨论的声音像是要把史清倏吞没了一般…… 第598章 上朝 沈谧也并没有急忙制止,新的政策提出,势必会引发人们的广泛讨论和争论,所以沈谧自然地选择给他们时间去消化一下的。 过去了一段时间之后,最开始那炸裂般的讨论声音这才微微淡了下来,最后满满地回归安静,一切都噤若寒蝉。 不等史清倏和沈谧开口,已经有一人忍耐不下去,站了出来,道:“皇上,且不论这奏折有多么的可笑和夸张,臣以为宝樱郡主作为一介女子,竟然上奏折直接跑到了朝堂上来……女子随意干政,本就是不合乎常理的!依臣看,没必要为此而耗费心神!” “大人此话何意?”史清倏反驳道,“昱国本就有民间上书的制度,我有郡主腰牌,只是顺理成章地入宫而已,大人仔细回头去看看那制度描述,便知道我此次上书没有一点逾矩之处,更不会觉得女子参与议政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了!” “你!……你这是祸国误民!”那人骂道,“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国家大事!还说什么提议一举抹杀了沧骊国……你可懂其中牵扯出多少的事情来吗!是你这么一个小丫头说说,就能真的做到了的吗?” 这位大人是先前拥护过墨阮的一批人其中的一个,因为倒戈得早,也就没有受到处置。虽然他被留下来了,却也没有很明显地搞过什么事情,如今看来是忍不住了,便准备将怒火都发泄在史清倏身上了。 另外一人也附和着说道:“就是啊……这灭国可是一件大事儿,事前如何做、事后如何安抚,都是大事儿,岂是你一介女子能够考虑得周全的?” 沈谧微微摆了摆头,翻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奏折,“宝樱郡主虑事周全,事前事后都有仔细地考量过,你们在质疑之前,何不先问问她?” 皇上都发话了,旁人自然也不好再生硬地反驳史清倏,但是心中不服气的,依旧是心中不服。 此时,那姒严将军看了看消停下去的几个人,不屑地一瞥,上前一步道:“皇上,宝樱郡主养尊处优的,自然是不懂战场之苦,更不懂战争会带来多大的伤害,所以才会天真地说出这样无厘头的话来吧?” 史清倏知道这样的提议鲜少出现,自然也没有打算着一说出来就能够获得所有人的支持,所以才会自己来这朝堂,为的就是以便自己将所有人一一劝服。 于是扭身看了看姒严,“姒将军,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战争多难、带来多少苦难,我都是可以理解的。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来,首先,昱国和东吾联合起来,东吾大军已经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援,如今击退也好、攻城也罢,都是很轻松的事情。” “就、就算轻而易举,那也是战争!我昱国一向都热爱和平,如今不过是那沧骊侵犯了昱国一次而已,却要一举灭国,这不是自己下自己的脸面吗!”姒严又继续说道。 “好一个‘侵犯了一次而已’,只是这话将军还是少说,莫教人听了以为是真不把昱国被邻国入侵当成一件大事儿来看,堂堂骠骑将军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当心被人扣上叛国的帽子啊!”史清倏迅速捕捉到了姒严话语之中的漏洞,且大肆那这个说起了事儿来,虽然是说着‘当心被人扣帽子’,可话语之中却明里暗里都是在帮他扣帽子的。 果不其然,姒严心中一慌,怎么自己随口一提的事情,怎么就被人说成了叛国误国了!? 更过分的是,沈谧还及其配合,只见他唇角勾出了一抹挑事儿的笑容来,“哦?姒将军这话果是这个意思吗?作为骠骑将军,你可知叛国乃何罪!?” “臣、臣没有!”姒严终于是慌了,急忙跪下说道,“只是宝樱郡主在此有意误导罢了!臣绝对没有二心!” “是是是,是臣女说话的意思表达不够准确了,姒将军只是年事已高,胆小如鼠罢了,只是好歹也是大将军,若是没有当年的胆量了就该趁早撒手大权,您怕死不是影响整个昱国的理由啊。”史清倏笑道,果然,还是耍起嘴炮来更叫她熟悉。 姒严一介武夫,自然是说不过史清倏的,而看着沈谧也向着她,如今也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整张脸别的通红,恨不能把史清倏赶出去似的。 “哼,宝樱郡主就只会耍口舌功夫了吗!”另一人见状,不服气地问道。 “非也,我还有一大堆理由阐述究竟为何要灭其国都,”史清倏此时又找回了一些感觉来,气场都变化了不少,轻轻一笑,回答道,“我认为,沧骊王十年磨一剑,若一次挑拨未成,必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灭国战争,不仅可以彻底杜绝了这沧骊摊祸水,还能够杀鸡儆猴,叫那些其他不安分的小国也打消了挑事儿的念头!” 史清倏余光瞥见有人点头,心中多了些自信,继续道:“沧骊小国,不足为据,他们白白吃了昱国这么多年的好处尚且如此,就该给他们一个最为沉痛的打击才是!一来永绝后患,二来,这才是我昱国的大国之风——有大肚量,却也不会对小人一味忍让,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靠着‘大气’是不够的,还要树立威信才对!” 说完,似乎已经有人被说动了,表情有些许的动容,除此之外,窸窸窣窣的商议声音又一次传了出来。 史清倏看了看不远处的史渊,见他正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便扯出一抹笑容来。 多亏了自己这开明的爹爹,她才有站在此处说话的底气啊,史清倏想,这是自己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件大事儿,而这一切,离不开自己爹爹的支持。 窸窸窣窣的声音减弱了,这时才又站出来一人,乃吏部尚书何大人,语气比先前的几人温柔了不少,道:“这灭国事关重大,不只是能否有那个兵力,灭国后对沧骊人的处置,也有很大的学问在里面,不知这一点……小郡主可否有了什么打算?” 第599章 沧骊皇室 “打算……自然是有的,”史清倏对那人笑了笑,“只是我的才学自然不及几位大人们,如今提出的也都是自己的无用之辞,若是何大人愿意听听的话,我也就只能是抛砖引玉了。” 史清倏这幅乖巧的态度倒是很受用的,她对那骠骑将军姒严都那般无礼,对待自己却如此乖巧,何大人自然会心中觉得史清倏是看不起大将军却看得起自己,便说明自己在人心中的地位是在那骠骑将军之上的,心中隐隐有些许的喜悦了。 “宝樱郡主请说,臣自然是愿意听的。”于是,回复史清倏的时候,话语之中也多了些敬意。 史清倏点了点头,“首先,我来此之前特地去请教了一下户部尚书姬大人,姬大人家中典藏了不少商贾游记和外域孤本,就是在这些书中,我发现其实那沧骊的治理并不是很好,民生状况亦然不好。那沧骊王性情多变,杀心奇重,相传当年他就是弑父上位的,这样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自然,也做不好那个君王。” “书上写的……能是真的吗……”这时,有人提出了质疑。 “自然是真的,”姬文玉上前一步,道,“那些书都是游记一类,且成书的时间也就在这三年之内,不仅真实可靠,也能够完全真实地反映出沧骊民间到底是如何来的。” 史清倏点着头,“不错,而且除了这写书册之外,我也特意向暗卫阁的人求助了,大家都知道暗卫阁消息流通得快又多,他们的消息自然也都是真的。” 在沈谧的毒治好后的第二日,也就是昨天,沈谧便处理干净了这些事儿,申止容被他捉了起来待审,另外毒物和解药的事情自然也是公布了出来,谁都知道那解药是宝樱郡主从暗卫阁带回来的,所以她和暗卫阁之间的关系,自然也是没有任何人会提出质疑的。 “这民间的生活已经实属不易,那沧骊封闭又孤傲,为了稳定统治而选择拒绝商业,把人都用农业捆死,虽然这样百姓们就没了余力去造反起义,但却是似的不满的情绪越积越深,因那游记乃商贾所写,所以将这农商不对等的事情写的格外细致,由此,我们也能够得知其百姓对统治也是极其不满的。”史清倏继续说道。 “可即便是不满,谁会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的国家被别国侵占呢?”有人问到。 姬文玉同史清倏对视了一眼,这才解释道:“其实,大多数的百姓真正能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生活如何,尤其像沧骊那样,因为没有科举制度,百姓的文化水平奇低,心中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家国大义。就算是有,只要抚顺的方法正确,迟早也会对心中的那个‘国家’概念彻底模糊掉的。” 这话,姬文玉来说最合适不过了,他最擅长的就是民生问题,昱国境内的民生问题自从交给他接手以来,基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动荡。对处理民心问题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见解,说起来,也更加能够较人信服。 更不要说如今姬文玉是朝中的重臣,年少而才高,很多人都一改往日的观念,对他尊重了不少,说的话,分量自然也是重了。 “这些问题,就不是我能够解决的了,不过只要姬大人觉得可行的话,应该也是能够想出一个最好的政策来吧?” 史清倏感激地看了姬文玉一眼,又继续说道:“出了百姓们之外呢,还有沧骊皇族内部的事情。” “沧骊皇族乃‘司’姓,先王八子,夺嫡之路上便死去了四人,剩下的四人中,司成天为王,司永司便是这次带兵入侵昱国的将领,这二人,是必死无疑的。而剩下的皇子,八殿下司彬彬今年才十岁,七殿下司乐人自幼醉心山水,这也是他没有死在夺嫡路上的缘故,他们两个,留一命也是没什么的。” “至于皇家女眷,后妃暂且不论,而公主们,出去被派遣出去和亲的,便还剩下五位,大皇女司紫蕙,年方二十六,性子温柔,相貌绝美,因为自幼照顾那司成天,故沧骊王不忍把她嫁出去和亲;二皇女司秀竹,年方二十三,性子刚烈,会些武功,因为性子太烈了而尚未出嫁;三皇女司怜云,年方十九,胆小怕事,心智似有些不全,故也没有出嫁;四皇女司北辰,今年十九,听闻是个热爱读书、颇有才学的女子;五皇女司畅畅,与八皇子乃一母所生,今年十六岁。” “等等等等!”一人皱着眉头打断了史清倏的话,“说了这么半天,宝樱郡主到底想说什么啊?我管他沧骊有几位公主呢,真是……不知所云!” 史清倏白了那人一眼,不屑地说道:“我还没说完,你自然是不懂了!殿下,臣女想说的是,这些皇女和先帝之子们都没有沧骊王的一母兄弟。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兄弟姐妹们,要么被沧骊王用计杀死在了夺嫡之路上,要么,就是被他用作和亲的道具送到了别的国家去,所以说,如今沧骊王宫看似枝叶繁盛,可是系数真正和那沧骊王一条心的,却也没几个,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近。” 言下之意,是那沧骊王宫也不过是貌合神离。 “本就有嫌隙的话……看来是可以大加利用啊。”沈谧一面点着头,一面说着。 没想到史清倏竟然准备得这般完全,先前那些个觉得她是意气用事的人此时竟然也无话可说了,毕竟内因外果都叫她一一琢磨透彻了,这样看来,不光是胜算大、收获多,连日后处置那沧骊残余也变得简单了起来。 姒严见沈谧已然有些动摇,只觉得不服气,上前一步就骂道:“皇上莫要听信了这丫头的话!她说这么多、做这么多,不就是因为上战场的人是沈小王爷吗!她不过是为了多帮沈小王爷争取一些军工罢了!” 史清倏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原先我只以为姒将军年纪大了才贪生怕死,没想到,看来是真的不适合再做这大将军了啊……” 第600章 结论 “你这是何意!?本将军有没有资格,何时轮得到你来说了!?”姒严道,“你的意思是,皇上都没资格评判了吗?” 这姒严分明是在用史清倏惯用的手段——无中生有,说的好像是史清倏目中无皇权尊严了似的。只是这样的手段史清倏用得最熟悉了,岂会给他挑拨成功? 于是轻轻一笑,丝毫不慌,道:“皇上自然永远都有资格评判,我没资格评判,只是皇上天子气量,养一个闲人又不是不行,不同姒将军计较罢了。我一介女子,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没有皇上的君子之腹,自然看不惯的就要说出来咯。” “哼!那你凭什么说本将军不适合!”姒严气得胡子都在发颤,“我不适合,你就适合了吗?” “作为骠骑将军,首先不该怀揣小人之心,我的确是为了沈小王爷不错,却也是为了最终的结果对得起他们的付出,军功?敢问姒将军觉得是我需要军功,还是沈小王爷需要军功啊?”史清倏半仰着头,似乎对姒严极其的蔑视,“不是每个人都把军功看得那么重要的,姒将军醒醒吧!再说下去,可会被人觉得是怕人挤了你的位置,才一味地阻止的。” 史清倏不懂为什么总有人非要与自己过不去,姒严方才的话分明已经算是人身攻击了,若说他是为了国家大义,史清倏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就因为她年轻,却出尽了寻常人一辈子也出不尽的风头,便被人这般诟病,还真是挺叫人觉得不愉快的。 “好了,今日之焦点,不再他姒严作为骠骑将军是否合格上,”沈谧总算是看不下去了,摆了摆手打圆场道,“姒将军若是执意要议论此事,还是得像宝樱郡主一样做好‘准备’才行。” ——做好被革职、收回军权的准备。 姒严不敢再说什么,虽然他看不上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帝,但她也毕竟是黄袍加身、手握大权者,自己一味地顶撞下去,就算看在自己作为老臣的份儿上,沈谧不会太过分,但难保会被他以‘年事已高’为理由给削弱了权力。 他可犯不着因为这么个丫头把自己打拼了一辈子还来的荣誉交代了,往后姒家发家,还指着这‘骠骑将军’的名号呢! 史渊瞥了那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姒严,自己拿着笏板走上了前去,“回皇上,臣以为此计值得一试,于内振奋士气、拓展疆土,于外则是以儆效尤,叫那些臣服于我大昱国的小国家安分一些,省的节外生枝,再出第二个、第三个沧骊来。” “且,这些日子捷报连连,沧骊敌寇已经被击退,沈小王爷安心养伤,东吾将领带兵一同束手,我昱国兵力大增,正是一举歼灭的好时候啊!”史渊继续道。 “臣,附议!”姬文玉立马道。 “臣附议!”“臣也附议!” 一时间,附议的声音连连不多。 如今朝堂中剩下的官员们本就有不少是曾经依附史渊的,只要没什么大问题,他们自然还会跟着史渊走。还有不少科举入宫者,其实也都知道自己是受了宝樱郡主提出‘科举制度’的好处才有了入朝为官的机会,心中本就向着她,此时更加也跟着了。 至于沉默的那些个,自然也是有沉默的理由的。 不过朝堂向来是少数服从多数,这么多人都附议了,就算是有人反驳,也没什么作用。沈谧见状,当即拍板,道:“好!既然众爱卿们都赞同此事,那么此奏书通过!今日朕便飞鸽传书,命边关将士一举攻入沧骊皇都!” “皇上圣明!”史清倏一把跪了下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人生中的第一次朝堂辩论,便是以成功告终的,放在谁的身上也都会如此激动,更不要提史清倏一个女孩子了。尤其是看到那骠骑将军姒严的脸色气的都绿了,史清倏更是觉得开心。 沈谧在那奏折上扣好章子子后,才继续说道:“如今战胜是必然的,不出半月,那沧骊灭国的消息,便会传开。不过说起来,这沧骊王宫的人,众爱卿们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啊?” 史清倏无奈的笑了笑,跟随着史渊一同去退到了一旁。 这仗还没打呢,就已经开始考虑起后事来了,这得有多大的自信和多么骄傲才能如此啊?不过倒也是可以理解,虎狼之师,两国联手,沧骊不被打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才奇怪呢。 “先前也有过灭国先例,后宫嫔妃们大多数都被纳入了后宫之中,若是年老色衰的……有的也会被发配做军妓。” 听着这话,史清倏心中是感慨连连,这样的年代里,女人不过就是男人的玩物和交易的工具罢了,先朝尊贵的后宫嫔妃若是被发落成为了军妓,只怕心中就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身未死而心先死,才是最可悲的啊。 姬文玉思索了片刻,上前说道:“臣以为,这揽入后宫是可以的……发配军妓就算了。昱国向来都是以理服人,且昱国和沧骊已经并存几十年相安无事,若是做事太绝对,难免会让人心生芥蒂,也会玷污了我昱国的形象。” 沈谧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眼中的昱国一直都很是和善,即便是吞并了一个小国,威严已经树立起来了,也就不需要再做什么辱妻灭族的丧尽天良之事,还是应该以安抚为首要的,“朕同意姬大人所言,这沧骊王宫里的先帝之子届时都接到昱国来,赐爵位封号,至于后宫嫔妃们,则一一送回其母家,剥除贵族地位,做布衣即可!” “皇上圣明——” 史清倏也闷着头说道,沈谧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她也算放心了。 “好了,朕也乏了,今日早朝,便到此为止罢。”沈谧点着头,作势要起身离开,“宝樱郡主,散了之后去养心殿。朕还有事要问你。” “啊……是!” 第601章 书信 早朝刚散,便有一大批官员凑了过来,对史渊说了好些个拍马屁的话。 什么“丞相教女有方”啊,什么“虎父无犬女”啊,总之史清倏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体会到过人类拍马屁的功夫,竟然是如此的高强。 被他们说的都烦了,史清倏才想起来沈谧叫自己去养心殿的事情,赶紧撤了撤史渊的衣角,道:“爹爹,皇上叫女儿去养心殿呢,女儿便先走一步啦。” 史渊点了点头,“好,去吧去吧。” 史清倏心下一喜,总算是可以叫自己的耳朵清静些了,于是微微朝其他几个人行了个礼后,便赶紧扭身快步离开了,生怕再给人叫住了,捉回去听半天的夸奖去。 只是还没走出去几步,史清倏忽然便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哎呦喂,皇上这都要宝樱小郡主去养心殿了……是否是对郡主有意啊?说起来宝樱郡主出身高贵,如今后宫皇后之位还空缺着,史丞相何不顺水推舟……” 剩下的话,史清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平生最恨那些乱点鸳鸯谱的人,刚要想带着怒火折回去反驳时,便听到了自己爹爹的声音:“这种事儿,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和大人何苦如此急切地替小女和皇上撮合呢?再者说,小女已经和沈小王爷定亲,二人的婚期也已经定了下来,和大人日后还是当心着说话,莫要让人觉得皇上是那种抢自己手足兄弟之妻的人啊。” “是是是……瞧我这脑子,都忘了宝樱郡主和沈小王爷之间这一档子事儿了……”那人拍马屁不成,反被史渊毫不客气地数落了一番,脸色都难看了不少,只能尴尬的陪着笑脸随声附和。 其余的人也尴尬的附和着,心道这就是枪打出头鸟,还好自己没急着说这话。 史清倏的心中腾生气了一股暖意,自己的爹爹并没有把自己当作上位的工具而把她嫁给沈谧,而是愿意听从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叫史清倏觉得很是幸福。 她背过身去偷偷清笑了一下,这才离开了金銮殿,朝着养心殿走了过去。 其实平日里史清倏也没少来,沈夙在的时候也是如此,只是那些人前朝的大臣们不知道而已。 史清倏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李德海通报了一声,沈谧便马上叫她进去了。 屋子里面的沈谧刚刚换下黄袍,此时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衣裳,见史清倏进来,便对她指了指桌案上放置着的纸张,“来啦?诺,看看那书信写的如何?” 没有过多的解释,史清倏也就没有多问,探着头便去伸手拿起了放置在桌上的信纸来,低头一看,正是给沈夙的信,要他选择一个好的时机带兵打入沧骊境内,将其皇都攻陷、将沧骊王斩杀。 信上的内容不多,却是很明确的表达了所有的意思,史清倏看了之后微微一惊,“哇,皇上,这是您什么时候写的呀?” “方才在朝堂上,”这时沈谧已经收拾好了衣裳,乐乐呵呵地走了过来,清理干净了毒素让他的气色好了不少,“趁着他们争论的时候。” 原来沈谧在决定之前就同意了史清倏的想法。 “说起来,你可真是让我心中一惊,刮目相看啊,你这小丫头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竟然连灭国这种事情都敢想!”说着,沈谧点了点史清倏的额头,好似是在怪她一般,语气里却没有那么多的责骂。 “情势所需嘛,”史清倏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地将那信纸放回了原处去,“其实臣女也有私心,沈小王爷可是为此身受重伤了的,没有一个风风光光的结果可不行……” 当然了,这种话史清倏也只敢在面对沈谧一人的时候说说,真的到了朝堂之上,能说出口的也就只有国家大义了。 沈谧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你啊你啊,对了,这信很快就会被送出去,你要不要也写一封信一同送出?” 沈夙身处战场,若是没有专人送信的话,信件是一定到不了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二人之间都没有通过信件。如今一听说有机会可以写信了,史清倏哪里肯放过这良机?于是急忙点了点头,狗腿子似的看着沈谧:“谢谢皇上!太谢谢皇上了!我这就去写!对了,皇上可否借臣女一点笔墨纸砚?” “去吧去吧……”看她高兴的要跳起来,沈谧只能是无奈的一笑,指了指自己的桌案,叫史清倏过去随便用了。 史清倏想说的很多,可是提笔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思索了好长时间都觉得不尽如人意,于是最后干脆放弃了问候,只是草草说了几句担心和鼓励的话。 放笔后,又觉得这样的信过于苍白,史清倏只好又提起笔来在最后的落款之后加了几个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这句话,还是出自吴越王给他夫人的一封信中。史清倏却觉得用在这里恰到好处。先前那苍白的话语也可算是被点缀上了几分情色,史清倏看着整篇信。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毛笔,将信纸仔仔细细的折了几折,双手交给了沈谧。 “多谢皇上了!” 沈谧笑着摆了摆手,将两封信一起递给了一旁的李德海,“李德海,将这两封书信八百里加急一同交出去!” “奴才这就去办。”李德海一笑,双手接过后便下去了。 “说起来,小倏儿你这段日子还是不要再忙别的了,”李德海离开了之后,沈谧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史清倏说道“婉儿他们明日就要回东吾去了,你不好生陪陪她吗?此次一别……可就又是难以再见了啊……” “这么快?”问完,史清倏才发觉自己问的太过于可笑了,本来就是另一个国家的王和王妃,在另一国家逗留这么些日子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早就该离开的。但即便知道,史清倏还是觉得有些不舍,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好,这些皇上提醒……” 第602章 身无所厉 第二天一大早,史清倏就去了宫门口等候着了。 并非她昨天不想见沈婉,只是因为他们即将启程,琐事太多,沈婉又是王后,不可能等着看着下人们去处理国家间的文书,而是什么都要自己来做。史清倏去了他们下榻的驿站,只是等了好久她也不见空闲,倒是陪着拓跋熏玩了许久。 最后还是沈婉跑出来道歉,说今天实在是抽不开身了,史清倏也不多怪,毕竟早就接受了沈婉没时间的事实,自己就先离开了。 所以今天,才会一大早带着礼物来等着。 马车罗列得十分整齐,只是不知是不是来得太早的缘故,除了赶马车的下人们之外,一个人也没有来。 史清倏就这样和薛应一起在街头等候着,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到了一声奶里奶气的“宝樱郡主!”,一回头,便看到了那个肉包子似的扑过来的拓跋熏。 “噗——”拓跋熏直接扑入了史清倏的怀中,她展开双臂去接了,却也没能减轻几分力道,一时间史清倏只感觉自己被撞的头晕眼花,隔夜饭险些叫他给撞了出来,“熏……熏殿下啊……您下次真的不必用这么大的力气啦……” 自从拓跋熏得知自己是被史清倏带回来的解药救了一命之后,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史清倏的一个“狂热小迷弟”,昨天要不是沈婉出来解围,这个活力四射的臭小子都不肯让史清倏离开,非要嚷嚷着向史清倏学习医术才行。 “熏儿!不得无礼!”身后的沈婉和拓跋良弼二人在下人们的簇拥之下一同走了过来,拓跋良弼有些严肃地道,这才让拓跋熏放开了史清倏。 他们刚辞别了沈谧,作为皇上,也就只能送他们到大殿的台阶之下了。 “多谢,多谢东吾王。”史清倏笑了笑,行了个礼过后,这才走向了一旁的沈婉去“婉后,比如一别,怕是此生难见,只可惜诗念她身子重,走不了太远,只能要我来代她送送你了。” “倏儿妹妹,哪有人一上来便说这些丧气话的啊!”沈婉笑了笑,缺页不难看出隐藏在笑意之下的悲伤之情。 史清倏笑着打了自己一下,道:“唉,你看看我,就知道徒增伤感!来这个你拿着。” 一面说着,一面从薛应的手里接过来三只大小不一的锦盒,递给了一旁的仕女,一一解释道:“最下面那个,是诗念给你准备的礼物,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她非要你亲自拆开看看,不肯告诉我呢。” “噗,这倒像是诗念的作风。”沈婉笑了笑。 “这两个是我的,最上面的是一只百药盒,我装的都是昱国才有的药品,日后也以便应急,”史清倏拍了拍那锦盒,解释道,“下面这个是安神草,你不是说过我先前给你的那个好用吗?我就又做了几个新的,你带着回东吾吧……” 看着那锦盒,沈婉也是眼眶微红,到她还是努力地一笑,“臭丫头,也就你最有心了,我再怎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你也一直记着!” “哼,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呀!好了好了,要回去了可不能哭,别人该说东吾王待你不好了!”史清倏傲娇地嘟着嘴巴,赶紧胡乱的替沈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他……”闻言,沈婉泪眼汪汪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拓跋良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了倏儿妹妹,你要和沈小王爷大婚了,我也很是遗憾不能参加……” 史清倏拍了拍沈婉的头“心意到了就好啦,没必要非亲身来的。” 沈婉点着头,从一旁的下人手中去来了一只小盒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史清倏的手中去,“倏儿妹妹,这个你拿着,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虽然不能够当场给你献上祝福,但是倏儿妹妹也要记得,还有我这个好姐妹替你感到幸福呢!” “放心吧,你的祝福我收到啦!”史清倏笑着,好生把那小礼物收到了自己的怀中。 “大王,王后,时候不早了,再耽搁时间的话,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驿站了……”正说着,一旁的一个小厮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提醒着说道。 史清倏也没有过多地为难他,赶紧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沈婉的肩头,“好了好了,你赶紧上路吧,别耽误了行程才好。” 沈婉点了点头,泪眼朦胧地扭头上了自己身后的马车。 拓拔良弼在沈婉坐下去了,这才准备着上马车,忽然动作停滞了下来,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史清倏,“倏儿姑娘,提笔良久,不写甜言,身无所厉,无从写起……” “啊?”史清倏一愣,并没有很快地反应过来拓拔良弼在说些什么。 见状,拓拔良弼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一笑,笑容之中带着些许的苦涩,“倏儿姑娘,后会有期。” 说罢,便飞身上了那马车。车夫扬鞭,马儿便缓缓地开始了移动,整个队伍也开始随着一起慢慢地朝京城之外走了过去。 直到队伍走远了一些,史清倏才回味过来拓拔良弼临走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拓拔良弼很在意自己说的那句‘别人该说东吾王待你不好了’,一定要专程说明一下自己并没有爱上沈婉吗? 还说什么‘身无所厉’,干嘛非要把自己弄得楚楚可怜的啊…… 就因为这句话,史清倏还是第一次对拓拔良弼有了些不满,完全不懂这人特地证明一番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看着那远去的车马队伍,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拉着薛应扭头便摔着步子离开了。 谁管他有没有爱上沈婉,只要,对沈婉好就行了。如今沈婉有了一子一女,也算是有了寄托的,不管日后拓拔良弼会不会碰上心仪的女子吧,总之拓跋熏是一定会护着自己的母后的,只要沈婉在东吾有了属于自己的靠山,那,便一切都可以放下心来了…… 想着,史清倏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又眺望了一下那远处的车马,这才回过了头去。 第603章 战争结束 日子一晃就过了十来天,来到了二月初,因为这段时间史清倏忙前忙后,年关过得也是敷衍了事,所以这么三个多月的日子就像是在脑海之中打了个响指儿似的,当下就过去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唯一带给了史清倏最直观的关于‘时间的流逝’的,便是身旁那几个孕妇的肚子了——姬文玉的夫人唐佩儿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她日日挺着个肚子,其实还因为距离生产也就约摸一个月的时间,史清倏叫她多走动走动。 而史月染的肚子也有了个形状,多亏了史清倏和沈谧的‘多重保护’,加上那申止容被严厉惩办的事情吓怕了后宫的女人们,她们难得地安分了不少,这段时间里史月染过得到也算是乐呵和轻松无比。 除此之外,便是佐诗念的肚子了,按时间来算,佐诗念的身孕月份儿比史月染少了将近一个月,所以形状自然也是没有那么的明显。 虽然她们三个同史清倏的关系也都还算是不错的,却也只有佐诗念一人,大大咧咧地拽着史清倏的手臂,叫她必须保证介时自己生孩子的时候是史清倏来负责接生和产后护理的,更‘过分’的是,这才两个月的身孕,距离生产的日子还早着呢,就一定要让史清倏来给自己时不时地诊个脉、做个营养‘孕妇餐’吃。 其实史清倏本来也会负责着自己‘小舅妈’和自己那未来的外甥或是外甥女的健康的,只是佐诗念实在是‘恬不知耻’,虽说是进了一家门,可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儿了,次次史清倏都故作不愿意地样子,说:“我啊,当初就不该学医!雇个月嫂还有月钱拿呢,我这倒好,只能白白地给我那小舅妈当了苦力咯。” “那我不管嘛,”每每这时,佐诗念就会蛮不讲理地说,“反正,要不是倏儿你来接生的话,我就憋着不生了!” 没办法,孕妇为大嘛,史清倏也只能是耸了耸肩,任由她这么说着去了。反正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放下佐诗念不管的。 至于那申止容,果然是不知晓那毒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被青离告知可以控人心神,给皇上用了之后便可以语言间暗示他,让他诏自己前去侍寝。申止容生于那偏僻之地,从小就不受亲爹的待见,如今也是被当作成了嫡女的替身送到皇宫中来的。 本来是期待着能够得宠得势,却不想沈谧并不单纯地喜欢长得魅惑的女人,他的心思都被史月染勾了过去。眼见自己争宠无望,又成天受着那个姒书兰的冷嘲热讽,申止容最终还是脑子一个不清醒,轻易地听信了青离的蛊惑,真就把那毒药当做是能替自己争宠的药物了。 而至于那次月下的一晚,是申止容以为药效不够,又下了一次药的缘故。 听说,当得知自己给沈谧下的是毒药的时候,申止容整个人吓得瘫软得走不动路,后来才知道自己甚至是险些挑起两国战争的棋子,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喊着自己愿望,将那嗓子都喊哑了。 在大牢里面儿关押了几日,整个人同先前那娇媚诱惑的女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尽管是苦苦哀求,但是这种大罪根本无从消减,沈谧心下一冷,刺死申止容,同时,那远方的申家也没有逃过‘谋逆之罪株连九族’的厄运。 这样一个小小的家族,本就是没什么‘出场率’的,如今被从世界上彻底地抹杀掉了,也是那般不痛不痒。只是史清倏梅梅看到梅花都会想起那个女子来。 自作孽,不可活,可,若是家人对她没有那么多的恶意的话,或许她也不会听信了青离的蛊惑言论,彻底误入歧途的吧? 这些天来,史清倏地生活似乎又一次回到了正轨上,除去每日入宫看看沈谧和唐太妃的身子、隔三差五地去给几个孕妇诊脉、做孕期的营养餐之外,便是日复一日地听着远方的捷报一条条地传来: 山松关破,沈小王爷率兵五日攻下,大捷、天益城破,贺阎将军、飞云副将联合作战,大捷、高佳关破,东吾将军率领东吾将士,大捷、奉万关、德西关、平梁道…… 捷报接二连三地传入了京城,每每听到沈夙的名字,史清倏的心中便会‘咯噔’一声。 单凭她自己听到的捷报,沈夙便只身带兵攻陷城池和关隘二十余座,从边境打入沧骊的京师去,总共也不过四十来处关隘,其中的一大半竟然都叫沈夙一人包揽了下来。 说他天之骄子、用兵如神,真不是靠人吹捧起来的,每一个傲人的称号,都是沈夙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 史清倏经常去看母蛊的情况,依旧是那般——蜷缩在角落里,微微颤抖着。 这也说明沈夙身上有伤,且那伤虽不至于伤及性命,却也很是厉害,一直都没有好的利索。史清倏都不敢让自己仔细去想,沈夙到底是如何带着那么重的伤势在短短的十几天之内攻下二十几座城池和关隘的…… 早知如此,史清倏真不应该提议,她还以为沈夙能知道自己受了伤,不适合再继续打下去的……却不想沈夙非但是不知道,反倒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打得敌人节节败退,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几日,捷报的传来说明,沈夙的军队已经渐渐地逼近沧骊国的皇都了,最后一战即将到来,即使是身在天边的史清倏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这日,史清倏刚回到侯府,本是要去歇息的,却忽然赶来了一个小厮,带着满脸的喜色扑倒了侯府的门前,史清倏正一头雾水的时候,那小厮便大声喊道:“小郡主!西北捷报传来!沈小王爷与贺阎、飞云三人攻入沧骊皇城,沧骊的狗皇帝被斩首!其余皇族皆被活捉,沧骊国——彻底拿下了!” “什么!?”史清倏一怔,紧接着,欢喜的感情如波涛翻涌一般朝她的脑海中扑了过来,“那、那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小厮点头,“沈小王爷的手下带回的捷报说,会由贺阎将军和飞云将军二人留在沧骊国几日打点后面的事务,沈小王爷先带领一队人马先行班师回朝养伤,约摸十几日就能赶回来了!” 第604章 拥吻 史清倏一听,开心地险些要直接原地跳起来了。 这传捷报也是需要时间的,就算是不眠不休、快马加鞭,每个三五日也赶不回来,也就是说,只要再等候约摸五六日的时间,沈夙他……就能够回来了! 史清倏狠狠地大赏了那传话的小厮,乐乐呵呵地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战争胜利的消息,总归还是叫人振奋的,尤其,又是这样吞并另一个小国的大事儿,更是叫人心血沸腾。 沈谧决心与国同庆,却一定要等候自己前线的所有将士们归来之后再一同庆祝才行。不过他要等的是宫宴,百姓们之间却可以直接开始欢庆。于是先行放榜,将这战胜的好消息传遍了整个昱国,又大手一挥,开仓赈粮,要的,就是‘普天同庆’的效果。 昱国的疆土快有百年未曾变过了,如今沈谧刚上任一年,便拓展了疆土,不得不说是值得振奋的大事儿,所以史清倏也表示理解,只是百姓们太过于热情了,忽然见到京城中如此人满为患,她还有些不适应呢。 日复一日地掐算着时间,史清倏天天盼着心上人早些回来。 终于—— 第七日的上午时分,史清倏正在屋子里看着书,忽然听到了门外一阵骚动,薛应忽然扑了进来,激动地说道:“小姐!沈小王爷回来啦!” “什么!——” 只听得史清倏惊讶了一声,将手里的书本一丢,整个人便如同离线的弓箭一般冲了出去,薛应都先写没有反应过来。 史清倏跑得都顾不得形象了,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埋头向前跑,直到她看到一人——身穿银质铠甲、却因为经历过了战争而变得已经有些脏兮兮的,上面有刀剑的划痕,更多的是血色,黑发高束,有些凌乱,却不影响其气质。 那人就在不远处,看到了史清倏后,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然而,即便是加快了,那也是依旧缓慢无比——沈夙身负重伤,又长途奔波回到京城,到如今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合过眼睛了…… “倏儿!” “沈夙——我、我好想你呀……” 二人总算离得近了些,沈夙一把把自己手中的剑插到了一旁的土地上,伸手用尽全力将史清倏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冰冷的铠甲贴在了史清倏的脸颊上,但她并没有丝毫的躲闪,而是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环抱住面前的男人,泪水决堤一般,顷刻间就从她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里面涌了出来,打在沈夙的盔甲之上,顺着弧度流了下去。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沈夙喘着粗气,喉咙有些沙哑,艰难地拍了拍史清倏的脊背,却是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如初。 史清倏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一直在哭,她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见到沈夙时才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回来了就好,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忽然,沈夙放开了史清倏的身体,用自己的那双已经长了薄茧的手捧住了史清倏的脸颊,他一低头,猛力吻了下去—— 这个吻简直像是在掠夺一般。史清倏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被夺取了似的,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炙热的唇紧紧压迫着,辗转厮磨寻找出口。 “唔……”被这个吻的气势所惊扰,史清倏真是有些愣住了,等缓过了神来,只能艰难地发出一道弱弱的吭声。可是就在史清倏要被他的攻势完全攻陷了的时候,忽然便发觉到了沈夙的力道减弱了不少,再下一秒,沈夙竟然离开了她的嘴巴,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身形一歪,重重地向一旁摔去—— “沈夙!沈夙!”史清倏喊道,吓得当下脸色发白,“来人啊!快来人——” …… 史清倏后来才了解到,沈夙根本就没来得及回皇宫复命,他急吼吼地攻陷了沧骊之后,便急匆匆地上路要回京。一路上都不肯休息,无论手下们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将士们都以为沈夙这是急着回来请功呢,却后来才知道,沈夙之所以这般拼命,都是为了早些回来见史清倏…… 沈夙重伤混倒在侯府的消息已经传入了皇宫去,沈谧一来是心疼,二来也知道沈夙拼命回来一定是为了史清倏,于是所幸让沈夙在侯府先养着,待他醒来之后再离开。 史渊自然是没有异议的,都是自己的准女婿了,甚至还大手一挥,让沈夙躺在了自己宝贝女儿的床榻上,这几天,史清倏就睡在一侧的厢房里面。 沈夙的伤,还是史清倏治好的。 只是因为他受伤太久了,失血过多,气血不足,竟然是一连昏睡了整整三日。虽然知道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可史清倏依旧是放不下心来,这几天入宫请脉也免了,一睡醒就来屋子里守着沈夙,只期待着他能够早点醒过来。 这天,史清倏给沈夙换完了药,已经是晚上,她困得不行,正闷着头在床边打瞌睡呢,忽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开始,史清倏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什么,却是愣了一会儿时候,这才猛地抬起了头来,“沈夙!?” 一抬头,便看到了半眯着眼睛的沈夙正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想要偷偷伸过手来抚摸一下史清倏的,却被她捉了个正着,只能傻乎乎地扯出了一抹笑容来:“倏儿……被你发现了。” “……你个臭沈夙!”史清倏鼻子一酸,一拳打在了沈夙没有受伤的肩膀上,力道却很是轻柔,“你不要命了吗!干嘛非要急匆匆地回来啊!就算是晚几日又不是不可以……” “我……是为了救命。” 史清倏瞪了沈夙一眼,骂道:“你就不能乖乖地找其他的医者给你医治一下吗!” 看着史清倏抱着自己哭泣,沈夙虽然心中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暖意。他笑了笑,轻轻牵住了史清倏的手,“人老生有三千疾,最是相思不可医……除你之外,无人可医。” 第605章 气味 听了这话,史清倏总算是破涕为笑。不过在生气的时候被人给逗笑了,实在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她赶紧忍着笑意,继续不依不饶地骂道:“呸!上了几天战场,且不说别的有没有学会,说这种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了是吧!” 史清倏笑了,沈夙自然也是高兴的,他也笑道:“嘿嘿……都是发自内心的,不用学。” 念在沈夙身上有伤的份儿上,史清倏懒得同他再计较了,轻哼了一声之后,自己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好了好了,你赶紧好好休息吧!一身的伤,亏得你命大啊,换做别人可早就小命呜呼了!你说说你这么大一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啊……” 其实沈夙如今还有些头昏脑涨的,战场上的条件不好,后面的攻城他又打得急,恨不能一口气打下来,已经是好几日没有好好地吃东西了,如今躺在这柔软的床榻上面,还觉得有些许的不适应,温暖得叫人觉得陌生至极。 但再怎么陌生,沈夙也认出来自己现在是躺在史清倏的床上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沈夙忽然扯出一抹坏笑来,“哎?倏儿,难道说这几日你都和我同床共枕吗?” “做、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史清倏红着脸骂道,“还不是看你不省人事,我才把自己的房间贡献给你的!这几日我都睡厢房,对了,既然你醒了就赶紧回燕王府去吧!莫要占着我的床了!” 闻言,沈夙的脸上黯淡了一些,悲伤地说道:“唉……当下就赶我走,倏儿你何时变得如此冷漠无情了?” 这话说得,还真像是史清倏这个小女子欺负了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了似的! “既然倏儿是想要回自己的床,那不如……”沈夙继续说道,忽然一把拽住了史清倏,直接将她拉到了床上来,“我们一起睡,就好了呀。” “哎哎哎!”史清倏怎么也没料到受了伤的沈夙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个没注意便被拉的一把扑入了沈夙的怀中,只是顾不得害羞,而是下意识地赶紧双手撑着身子伏了起来,生怕自己碰到了沈夙身上的伤口,见到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脸也‘噌’地一下红了起来。 “沈夙!你不要命了吗!”史清倏厉声骂道,“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啊你!自己明明有伤还不知道好好地呆着,怎么,非要感受一下醒着的时候被缝合伤口的疼痛才行吗!” 沈夙一愣,史清倏的表情凶神恶煞的,虽然知道她是出于关心,但沈夙还是微微的怔住了,这才放开了史清倏的手臂,“倏儿……我错了。” 面对如此诚恳的道歉,史清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其实说实话,还是她根本就起不起来,只是因为沈夙这般不看重自己的身体而叫她有些恼怒罢了。 既然他都认错了,史清倏也不好一直揪着不放,自己坐好了之后轻轻拍了拍沈夙的头,“好了好了,你再好生休息一下,我去膳房给你弄些吃的和药,沈夙,身体是自己的,你若是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我也会很生气的……” 沈夙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倏儿,这些事儿交给下人去做吧,看你方才困得打瞌睡,还是赶紧休息去吧。当然了……你要和我一起睡也没关系哦。” 史清倏嘟着嘴巴瞪了他一眼,俯身轻轻吻了沈夙的额头一下,“好了,你快睡会儿,等下我叫你起来。晚安。” 说罢,便熄灭了烛火,自己捧着一盏烛灯走了出去,还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静下来之后,沈夙才发现,自己周边满满的都是史清倏的味道,是一种很清新的奶香气,嗅了之后便会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他本以为自己睡了那么久,已经不会再困了的,可是在黑暗之中嗅这这样心爱的味道,竟然真的睡意满满席卷而来,渐渐的意识再次模糊,他扭头便昏睡了过去…… 沈夙修养的五日,因为身子本就强壮,已经可以下床了。既然清醒了过来,也就不好一直赖在侯府不走了,毕竟史清倏还没有过门,沈夙也不想早早地污了史清倏的名声,这才乖乖地妥协,回到了燕王府去。 沈谧那边,听说了沈夙的情况,也没有叫他赶紧去复命,只是说等着留在沧骊打点后事的贺阎和飞云回来了再一起复命,却趁着没事儿的时候偷偷跑出了宫来,去了燕王府看了看沈夙的情况。 这几天史清倏就全心全意地去照顾沈夙了,只是听说燕王府的那个丫鬟雨灵总是给沈夙喝另一种汤药。史清倏查看过后,发现那汤药也的确是有助于沈夙恢复身子的,问了之后雨灵才说是自己弄错了,先前她也求了一副药去,本就不懂什么医术,一来二去的就忘记哪一幅药材才更加管用。 既然没有什么大事儿,史清倏也就没有计较此事,任由雨灵去了。 又过了约摸十日,才传来了贺阎和飞云班师回朝的消息—— 这日史清倏一大早就去了沈夙的燕王府,沈夙却是要出去迎候他的将军们,史清倏发觉来得不是时候,正要离开呢,却一把被沈夙揪了过来—— 美名其曰,‘来都来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城门接他们吧。 史清倏抵抗不过,只好答应了下来。 还好,将士回京,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就只是单单地去迎接一下,然后沈夙同他们二人顺路一起入宫复命罢了。亏得事情不多,史清倏这才没有极力推脱。 他们是掐算着时间去的宫门口。才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虽然不是很急躁剧烈,但因为马匹数量众多,声音也是相当的震撼。 将领回京,低品的将士们都是在走到宫前就转身去了京营,毕竟皇宫可占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到史清倏和沈夙面前的,除了贺阎、飞云,以及二百名亲信禁军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但史清倏还注意到——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四架双马拉的马车。 第606章 司家人 “小王爷!宝樱小郡主!”队伍到了史清倏的沈夙的面前,贺阎和飞云二人双双下马,行军礼道,“剩余部队已全数归来!” “辛苦你们了。”沈夙点了点头,“这马车上的,可是沧骊皇族?” 飞云扭头瞥了瞥那马车,“正是,后妃臣等已经按照命令送回了母家,这些个皇族们……除去那个二皇女司秀竹一开始不怎么受控之外……都还算识得大体,乖乖地就上了马车跟来了。” “哦?她没有为难你们吧?”沈夙担忧地问道,沈谧的信笺上说过二皇女司秀竹性格刚烈,懂一些武学,沈夙对那沧骊的皇族也才微微有了些了解。 “这个,倒是没有,”飞云挠着头笑了笑,“只是那个司秀竹一开始以为要被发配去充军妓的,要死要活,非要自刎,不仅如此还杀了自己的侍女和太监……如此心狠手辣,若非是小王爷您说了要循循善诱……臣等真想叫她了断了自己去。” 一旁的贺阎也点着头,“是啊……不过好在最后说清了,只是请到昱国京城来,并非充作军妓,这才肯不再吵闹,乖乖地一同前来。好在这一路上那女子并没有闹事儿,否则兄弟们可就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闻言,沈夙这才算是放心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你们一路也辛苦了,此时可有精力随我一同去入宫复命的?” “有有有!”飞云赶紧说道,“臣等修养好了才回来了,况且这场仗尽是小王爷打下来的……臣等也没有多么辛苦嘛。” “哪里话,这场仗缺了谁也没办法打赢!”沈夙似乎很不喜欢听飞云说这样的话,微微责备似的说道。 随后才扭头轻轻摸了摸身旁史清倏的头,柔声说道:“倏儿,我们入宫去复命了,你先回侯府去休息吧。” 在人前,史清倏是给足了沈夙面子的,于是点了点头,“知道啦知道啦,那你也要乖乖地,复命之后赶紧回去休息,别太累啊!” 二人你侬我侬的一会儿,这才肯放开对方,沈夙飞身上马,同贺阎和飞云二人并排走入了宫门。 身后的马车也缓缓移动,慢慢地依次进入了宫门。 最后一架马车上,帘子被人从里面掀了开来,但只有小小的一块而已,只露出里面的人的半张脸来,史清倏看不清楚容貌,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人此刻是与自己对视着。 史清倏不怕,毫不留情地看了回去,马车里面的人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出了视线范围,这才轻轻地放下了帷幔来。 又看了看那远去的马车,史清倏这才扭过头来往侯府走去—— 沧骊的皇室被接到皇宫里来了,真不知是福还是祸,若是他们自知是亡国之子,懂得安分也就罢了,若是他们不肯安分的话……只怕是又有一出热闹的‘好戏’看咯…… 这件事情过去了三日,似乎也都没什么大动静。 还是史清倏入宫给沈谧诊脉的时候,恰巧碰上了他正在处理关于那些沧骊皇族的事情,这才接触到了这件事儿。 “对了,小倏儿,话说回来那沧骊遗族的事情,朕打算封两位公子为三等爵位,五名公主为三等县主,你觉得如何啊?”沈谧大大咧咧地捧起了自己面前的奏折,问道。 这种事儿史清倏本来不应该插手的,可是闻言却坐不住了,赶紧凑过去看了两眼,当即摇头否决,“这怎么行啊!皇上,您这封位也太高了些吧?爵位也好、县主也好……不都是要封地的吗?先朝灭国对待遗族都是格杀勿论,您这不杀也就算了,以理服人我理解,可是您也不能这般大方啊……” “这……区区几个县而已,昱国地大物博,七八个县还分不出来吗?”沈谧理所当然地说道,俨然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问题不在于几个县、多么大的县……而在于您给其他王族的遗族分了地啊!”史清倏叹了口气,急得抓耳挠腮。 这沈谧显然是被昱国的强大迷昏眼睛了,一时间没想到那么一片小小的封地能有什么珍贵的,史清倏道:“任何反叛的心思,都是以一片仅属于自己的土地为基础滋生起来的。您虽然只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县的大小,可是若是真的有人依旧怀揣着小心思的话……一个县,便有可能成为他招兵买马的基地。十年、五十年变化不大,等到百年、两百年,只要种子在,迟早都是要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陛下您怎可给自己的国家留下这样大的隐患呢?” “嗯……此言有理!”沈谧点了点头。他只顾着抚顺政策了,想着一味地叫那些从沧骊来的皇族们感受到昱国的温暖,以期待他们能够心甘情愿地在昱国安生地生活下去,却完全忘记了不能一味的纵容。 看着沈谧的表情这般认真,史清倏也不再打扰,一面给沈谧诊脉,一面看他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划掉了原本写着的内容,只是写了句:暂不封爵,日后评功论赏,特批居住于偏宫,月例百两。 史清倏看了,心下这才觉得可行——即叫他们居住在皇宫——尽管是偏宫,却也是保足了她们的颜面,而不封爵位,待评功论赏,也是最佳公平的——从沧骊远道而来的司姓人,若想要得到地位,就必须要自己去立功,而届时,享受着自己的功劳换来的地位,想必他们也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同化’了,渐渐地放下国仇家恨,安安心心地成为昱国的子民。 又回想起了今天在马车中看到的那双眼睛,史清倏不免心中微颤,只希望那些人也能安分守己吧……最好,能够顺着沈谧给的台阶儿就这样下去,若是非要惹事生非的话,只怕不仅仅他们是个问题,还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来攻击自己的提议,进而,影响到侯府、乃至沈谧的统治…… 史清倏暗暗握拳,心道自己真是个操心的命,她或许有机会能够和司家人接触接触,以绝后患才行…… 第607章 后代 这个机会,史清倏并没有等很久。 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沈夙那个伤员,所以很是自在,距离上次贺阎和飞云带着沧骊遗族回来已经过去了十来日。 虽然史清倏很闲,但沈夙似乎忙得很。 以来,是沧骊国的后续事务,他作为带兵的将军,很多事儿都得亲自去经手一下。除此之外,沈谧也告诉了沈夙他不在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着重说了一番他的准夫人自己跑了一趟暗卫阁,不仅带回来了解药,还带回来了十几个暗卫的事情。 那十几个暗卫,沈谧将他们编入了禁军,却一直都没有安排到哪个军营里去,主要,还是因为当时剩在朝中的将领没一个他能信得过的。 沈谧也知道,暗卫们不是寻常的人,若是真的想把他们培养成自己的心腹的话,还是需要自己站出去叫他们心服口服才行。只是无奈自己一直没有那个时间,成天奏折堆成了一座小山,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收服他们了。 所以沈谧就把这些安慰拜托给了沈夙,但沈夙也只是表示,可以叫他们暂时呆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却绝对不会帮助沈谧跟他们接触,毕竟未来他们要信服的人是沈谧,不是自己。 除此之外,沈夙还在准备四月十二的婚事。 如今已经是三月初了,草长莺飞,垂柳抽芽,沈夙的伤势渐愈,距离自己的婚期又只有一个来月了,他自然是静不下心来,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史清倏这边虽然也在准备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大夫人在做,她目前要做的只有学习一下婚姻的礼仪,以及亲手做一条腰带,作为送给新郎的礼物。 除此之外,史清倏还是很清闲的。清闲到还有时间找翰林院的老先生借几本话本来看。 这日便是史清倏去翰林院还话本,先生正在授课,她便在院子里面儿等了一会儿。到也没多久便下课了,只见课室里面七八岁大的孩子们你追我赶地跑出来,一个个的尽将先生甩在了身后。 由于早就差人来打过了招呼,所以先生也是知道史清倏回来的,一出门便寻找史清倏的身影,看到了,便径直走了过来,“小郡主,就等啦。”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史清倏笑了笑,看着身旁嬉闹的孩子们,又看了看那比记忆中多了些皱纹的先生,笑着打趣道:“先生桃李满天下,如今也被这几个顽皮的孩童给难住了啊?” 先生叹了口气,苦恼地瞥了一眼那群小孩子们,“这群淘气包可不比当年小郡主你们在时。那时有沈小王爷,有你这宝樱小郡主……因为有皇族的贵公子在,孩子们再怎么淘气也会自然收敛着……如今皇上尚无子嗣可以入翰林学府,没有了身份的压制,他们可就真是解放天性咯。” “孩子嘛……淘气些也是常态。”史清倏笑了笑,将话本递了过去,“对了,多谢先生把这话本借给我,这位作者写的东西可真是出神入化!若是还有此坐着的成书,不知先生可否再借给我几本?” “嗜书如命的丫头啊,也就你自己了,”那先生接了过来,宠溺地一笑,“有,但是都在家中,明日我来时带过来,劳烦小郡主再过来取了。” “多谢先生了!”史清倏一笑,感激道。 刚准备要寒暄几句离开的时候,史清倏忽然听到花园的角落传来一阵打闹—— “呸!亡国狗!丧家犬!快滚出翰林学府去吧!” 史清倏循着声音看去,便见到几个男孩儿正把一个孩子围在中间,为首的男孩子、也是那方才骂人的小胖子,正叉着腰一副大佬的姿态。 难道爱欺负人的都是胖子吗…… 史清倏无奈一叹,回想起了当年的沈轩来。 那孩子还在骂着,并且带着身旁的伙伴们一起骂着,你一句、我一句,骂的那被围堵在角落的孩子只敢低声抽泣,而不敢反驳。 “先生……不管管?”史清倏蹙着眉头,问道。 “管不住啊……”先生愁苦地叹了口气,“这群小孩儿都是官宦家的孩子,从小被娇惯得不成样子,那新来的小子又是沧骊的亡国皇子……时常因为身份的问题被人欺负,我手心儿也打了,家长也请了,却是依旧无用。唉……” 史清倏一愣,方才听见那‘亡国狗’时史清倏便猜测这孩子或许就是那十岁的八公子司彬彬了,没想到果真是他。 一旁的先生还在叹息着,“唉,看着这群孩子,便觉得昱国后生这般参差不齐……昱国的前景也一片昏暗啊!” “不过……这样的孩子也只是个例吧?” “个例又如何?自己不上进、长辈不关心,只知道一味的娇宠,迟早有一日,个例也会带动的周遭都是如此咯!”老先生气急败坏地说道,又觉得自己先前做了那么多都是些无用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史清倏拍了拍先生的肩头,“先生不必担,只因为先生太庄严,他们才不肯听的,这么大的孩子嘛……先生自然也不必烦恼,这情况我会反映给皇上的,叫那些骄纵的父母好好改改自己教育孩子的理念!” 说罢,还不等先生问,史清倏便一撸袖子,朝着那些小男孩儿们走了过去,“喂!小孩儿!吵什么吵!不知道翰林学府乃圣贤之地,不能随意吼叫吗!” 但其实……明明史清倏喊得声音更大…… 那小胖子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史清倏,“你是谁啊!敢这样和本大爷说话!” “嚯嚯嚯,牙还没长齐呢吧就自称是大爷了?”史清倏伸出手去捏了捏小胖子那张小肥脸儿,“我告诉你,姑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叫史清倏——” 史清倏话还没说完,那小胖子便表情一变:“什么!?你、你就是那个宝樱郡主吗!” 出名出到了小屁孩儿的圈子里……这也是史清倏没有想到的,她本来还想仗着小屁孩儿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好地动手‘教训’他们一下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不过,另一个计策顿时又涌上了心头来…… 第608章 孩子王 “咳咳咳,”史清倏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看不出来啊,你这恃强凌弱的小胖子,竟然也知道本郡主的名字?” “嘿嘿……郡主姐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爹爹和娘亲经常跟我说郡主姐姐的丰功伟绩呢!对了!我、我叫梅子卓,特别崇拜郡主姐姐!”那名为梅子卓的小胖子羞涩地一笑,赶紧把自己手里的石子藏到了身后去,嫌恶地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司彬彬,这才继续说道,“郡主姐姐,这臭小子是亡国狗,是那从沧骊来的丧家犬!我欺负他是应该的,不算是恃强凌弱啦!” 这话,史清倏听了心头一颤,这么小的孩子便有了这种观念,也不外乎当年在现代那么多校园暴力的发生了…… ‘梅’?朝廷里姓梅的史清倏倒是记得,因为这姓氏好听又难见才额外留意了一下。她记得是那个叫梅庆生的二品官员,当初好像也是攀附过墨阮,后来及时倒戈,才没有受到惩罚。 果然,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家教,看这梅子卓的模样,史清倏也几乎能猜到那梅庆生在家中是怎么教育子女的了。 这样的家伙能成为王公大臣,已经实属老天不长眼了,还想着反对科举,让自己祖祖辈辈都吃着世袭制度的这碗饭,那可真是异想天开……这要是叫梅子卓带着这种观念长大成人、入皇宫做朝臣了,那岂不是整个昱国都要被满满腐蚀了吗! 再说了,那家伙跟自己一定也不对付,没准儿说给梅子卓听得都是自己的坏话,反倒叫这不安分地臭小子标做榜样了呢…… 想着,史清倏更觉得不能轻易原谅了这个梅子卓,一定得叫他吃些苦头,哭着喊着回去找妈妈了才是! 于是史清倏不屑地摆了摆手,道:“沧骊来的又怎么了?人家好歹也是做过皇子的,梅子卓你这辈子应该是做不得皇子了吧?” “嘁……郡主姐姐干嘛帮着外人说话啊……”梅子卓委屈地嘟囔着。 “不是帮着外人说话,是我平生最讨厌以多欺少了!梅子卓,你不是崇拜姐姐我吗?那就以男人的方式跟他打一架,如何啊!” 那梅子卓还没有说话,身后的司彬彬便用微弱可怜的小声音说道:“我不会打架啊……” “嘘!”史清倏扭过头来对司彬彬挤了挤眼睛,低声道:“放心,我说你会你就会!” 随后这才赶紧转过了头去,对那正在挠着头思考的梅子卓道:“怎么样?你就说敢不敢吧!司彬彬可是说了他敢和你单挑哦!” 梅子卓一听,那平日里被欺负了就只会哭的‘丧家犬’竟然都敢跟自己大家了,他若是说了不敢那才叫可笑呢,于是脑袋一点,“我当然敢了!你这丧家犬,吃本大爷一拳!” 说着,梅子卓挥着手就要冲过来一拳挥到司彬彬的脸上,“哎哎哎——”史清倏赶紧伸手拦了下来,这小子胖乎乎的,很是扎实,幸好小孩子力道不大,史清倏一个四两拨千斤便把他的手给拨开了,气急败坏地敲了敲梅子卓的脑袋,“你这死孩子!说了翰林院庄严肃穆不是让你打架斗殴的地儿,你这死小孩儿怎么说不听呢!” “那那那……”梅子卓被拦住了,还觉得有些丢脸,但一想自己输给了‘传说中的宝樱郡主’也不算丢人,“郡主姐姐说!我们去哪儿比试!” “自然是要离开了翰林院啊!这样吧,翰林院后巷人迹罕至,咱就去那里比划如何?我嘛……就免为其难,给你们做裁判了!”说着,还带着一脸的不情愿。 孩子们见她不愿意去,赶紧蹦起来附和道:“耶!郡主姐姐真是个好人!”其实就是害怕史清倏会‘反悔’了,这才赶紧这样说的。 殊不知,他们这点儿小心思,都是史清倏上辈子就玩儿剩下的,她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心道:姑奶奶我教训你们还不是吃的死死的吗! “咳咳,本郡主做一次裁判可不容易啊,梅子卓!你还不赶紧把你的同窗们都叫上!‘男人’只见一对一的公平对决,可是最好的树立威信的时机哦!”史清倏一面‘蛊惑’着说道,一面不动声色地把那司彬彬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以便安抚他。 被人挡得严严实实的司彬彬忽然腾盛起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来,当年……父皇横死,宫中大乱,自己的母妃也是这般把自己挡在身后的啊…… “对对对!这样一展雄风的时候,怎么能没有人看着呢!”梅子卓果真受到了史清倏的‘蛊惑’,拼命地点着头,对自己身边的两个‘小跟班儿’指手画脚道,“你们快去,把所有的同窗都叫过去!本大爷一定要让他们瞧瞧本大爷把这个丧家犬奏的哭爹喊娘的雄姿!” 听着梅子卓的话,史清倏更像一巴掌锤死他了……不过计划还没有结束呢,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行了行了!我们先过去等着吧!这司彬彬应该也没有马车,本郡主就免为其难叫他跟我坐同一辆马车过去吧!” “这怎么行!我都没坐过郡主姐姐的马车呢!”梅子卓一听,气得眉毛都立了起来,“这种丧门犬,跟在后面跑着就行!” “这可不行,都说了是公平对决,你叫他跑着,到时候赢了也会有人说你是胜之不武的!”史清倏严肃地回答道。 梅子卓一听,言之有理,这才点了点头,“嘿嘿嘿,还是郡主姐姐想的周全!只是我怕丧门犬坐脏了姐姐的马车,叫他坐在地上就好了!” 史清倏拽着司彬彬向外走去,闻言又停下来回头瞥了梅子卓一眼,道:“你啊,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取胜吧!过分谄媚裁判的话,小心我认为你是贿赂裁判哦!” 说罢,便带着司彬彬大步离去,梅子卓一听,也不敢太谄媚了,却还是笑嘻嘻地跟在屁股后头,直到史清倏上了马车,这才肯上自家的马车去。 第609章 憋屈 看着宝樱郡主带着一帮孩子热火朝天地跑了出去,被留在院子里面儿的老先生只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道,幸亏这宝樱郡主早慧,小时候乖巧懂事儿得很,否则看她今日的这番架势,若是小时候也是如此的话,只怕是妥妥的‘孩子群中的小霸王’咯。 不过,如今的宝樱郡主已经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大人了,即便是现在好似要带着人去挑事儿打架似的,但她一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的。想到她那么大的事儿都能够妥善处理了,区区几个熊孩子一定也是不在话下的,老先生也就点了点头,随史清倏去了。 这边,上了马车之后,司彬彬当真就一脸憋屈地抱着腿从马车的角落坐了下来,没敢去坐那座位,或许是因为方才那梅子卓的话刺激到了他,乖乖的、又可怜巴巴地直接坐在了地上。 史清倏用一手撑在窗沿旁,偏头瞥了一眼司彬彬。明明十岁的孩子了,却还不如八岁的梅子卓身强体壮,瘦弱得像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一般。 见他这番瘦弱,倒是让史清倏想起了那个沈然来,想当年沈然也是如此,永远比同龄的孩子矮了一个头…… 想得出神,史清倏一时间也就没有顾得上那可怜巴巴的司彬彬,直到听见了司彬彬委屈巴巴地说道:“郡、郡主姐姐……我不会打架……” 闻声,史清倏这才回过神来,随意地看了司彬彬一眼,方才和熊孩子们打了一番交到,让她‘元气大伤’,待会儿还要愿意饱满地给他们当评委呢,所以现在并不想浪费力气,也就一脸的冷漠,问道:“那,你不想打了便认输好咯,我是看你眼中满满的不服气而已,这才决定帮你一把的。” 闻言,司彬彬气愤地抿了抿嘴,“对啊!我、我再不济也是沧骊国的八皇子!他凭什么看不起我!国家灭亡……又不是我想的……” 说着,司彬彬便眼眶微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哎哎,不准哭啊!小孩儿,既然你也不服气,为何不直接反抗啊!”史清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好歹也是八皇子,被人这般欺辱都能忍着不还手,我若是不出现的话,你便就这样任他欺辱着,到何时是个头呢?” “我……”史清倏这么说,司彬彬便没有话可反驳的了,他抿着嘴好好地缩了回去,“我不会打架……” “唉……”见这孩子实在是不争气,史清倏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向前探过身子去,抓着司彬彬的肩膀,把他拽上了座位上面,“听我的,第一,待会儿你不必害怕,更不必有所顾虑,只要恨很地打那个梅子卓便是了,我有办法让你赢;第二,是谁把你送到翰林院的?你在昱国的生活是何人照顾的?等这场‘比试’结束了之后,我把你送回住所,让我见见你家大人!” 忽然一下被史清倏拽上了座位,司彬彬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着史清倏一边没有好气儿地说了一大段儿,一边又被她用从怀里拿出来的手绢胡乱地在脸上磨擦着,只能听到她说:“你看看你这个小哭包,脏死了!” 但即便她的语气很是嫌弃,可动作上却没有一点的含糊,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柔,不仅帮司彬彬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和泥土,还弄的他又痒又麻。 “姐姐……”司彬彬闭着一只眼睛任由史清倏擦拭,一边说道,“你真好。” “我啊?或许以后你就不觉得我好了。”史清倏笑了笑,连头都没有抬,继续给他擦着脸。 毕竟,是她的提议才使得沧骊灭国的,换句话说,沧骊灭国这件事情,她史清倏才是‘始作俑者’,司彬彬显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自己的国家再也不复存在了,而自己被带到了灭掉自己国家的那个国家来,被一个宝樱郡主保护了而已。 若是他知道了是自己的奏折导致了这一切的话……可能就不会乖巧得像一只小绵羊一般任由她拉扯了吧。 很快,一队车马便到了后巷。 梅家的马车刚停稳,连胡床都没有准备好,梅子卓便急吼吼地一跃而下,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史清倏的马车旁边儿来,一副谄媚的模样说道:“郡主姐姐!郡主姐姐!我们到啦!您下马车的时候一定要脚下当心啊!” “啧,梅子卓,你这是在贿赂裁判吗?”史清倏蹙了蹙眉,不紧不慢地踩着胡床走了下来。 “没有没有!”梅子卓赶紧往后推了几步,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跟着垂着头下来的司彬彬——他不仅坐了郡主姐姐的马车,还踩了郡主姐姐的胡床!待会儿他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才行! 因为史清倏把这件事儿闹的还挺大的,梅子卓又是个天生的‘狗腿子’,所以在众人到了后巷之前,已经命人过来‘准备’了一下,搬来了一张带着软垫的椅子,端端正正地放置在了正中央,旁边还支起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各色坚果和茶壶茶杯。 一看,史清倏就猜到这是何人的手笔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梅子卓安排的,所以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句话一点儿错误都没有。虽然史清倏平日里和他的父亲梅庆生没有过什么特别多的交集,但也见识过梅庆生溜须拍马的功力。 小小的孩子别的没学好,这拍马屁的功夫到是一绝,真不知是福是祸。 心中想着,史清倏还是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那准备好了的椅子上去,翘着二郎腿等候着所有的‘观众’的到来。 很快,方才书院里的那群小孩子便都聚集了过来,一听说有热闹看,谁都上赶着过来了,根本不用费力便聚集了三十余人,看着这群‘观众’,史清倏满意地点了点头。 “咳咳,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就说说规则哦,”史清倏清了清嗓,道,“一对一,别人可不许随意插手,打到一方认输了,才算是输赢,如何?” 第610章 愿赌服输 “没问题!”梅子卓插着腰,轻蔑地瞥了一眼那干瘦的司彬彬。 自己身强体壮的,而司彬彬跟他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根儿小豆芽一般可怜,梅子卓自然是认定了自己一定能赢的——若是连这么个不敢还手的小豆芽菜都打不过的话,那自己就不姓梅! 看着那梅子卓已经跃跃欲试,而司彬彬依旧局促地站在中央,史清倏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嘴巴里塞了个腰果,才继续说道:“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既然是比赛,输着就一定得有惩罚的,依我看嘛……你们两个比试,输得那个认赢的做老大,老大说什么、小弟都得乖乖去做,不能有异议,如何?” “这……”梅子卓斟酌了一番,这条件听起来有些厉害,要是输了可就真的是颜面无存了,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和这个司彬彬打,根本不可能输啊!于是小手一挥,坚定地点了点头,“好!都听郡主姐姐的!” “我……我……”司彬彬咬着下唇,不安地看着史清倏,却见她是一脸的轻松,还在那儿给自己剥瓜子儿吃呢,好像全然没有把此事当回事儿似的。 梅子卓没了耐性,“你行不行啊你!怂包!丧家犬就是没用!” 被人一口一个‘丧家犬’辱骂着,就是心性再高的人也忍耐不下去啊,司彬彬一咬牙,道:“好!那就按郡主姐姐所说的!谁输了,就要当众认另一人为老大!” “行了,说好了,那就开始吧,先说好啊,这么多小伙伴儿都看着呢,谁若是反悔,那就是要被所有人耻笑的!”史清倏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数到三,就开始,一、二……三!” 话音刚落,梅子卓便大吼了几声,挥舞着肉包子似的拳头要冲了上来,单是气势上,司彬彬就吓傻了,根本就做不出任何反应来,只能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抱头,等待着一阵拳打脚踢。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是梅子卓的一声惨叫—— “嗷啊啊啊——你、你这个丧门犬!竟然敢用暗器!”梅子卓捂着眼睛痛苦地往后撤了几部,指着一头雾水地司彬彬骂道。 司彬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见放下了手后,梅子卓的眼角已经一片红色,再过不久可能就会化作乌青。 可……他刚才根本没有动啊! 忽然想到了史清倏在买车上的话,司彬彬赶紧扭头去看史清倏,却只能看到她一脸的云淡风轻。 司彬彬走神的时候,梅子卓又要上前来挥拳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便又听到一声惨叫——回头,便看到梅子卓抱着胳膊,疼的龇牙咧嘴。 原来……史清倏真的在帮助自己……她说的话都不是空口说白话,用手里的坚果轻轻弹出来,便具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 一想到这些,司彬彬的心中便有些不平静了……郡主姐姐这般帮助自己,若是自己再不争气的话,只怕她也会因为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而不再愿意帮助自己了吧? 拳头微微攥紧,看了看那骂骂咧咧的梅子卓,这几天来受过的屈辱一时间都转化为了愤恨,在心中不断地翻滚、嘶吼着,每一次动作都戳着他心中最痛、最柔软的地方,叫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在颤抖着,最终,一切的一切都涌到了手臂尽头的拳头上,司彬彬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杀意的眼神,一拳——重重地落在了梅子卓的脸上。 梅子卓从来没有想到过司彬彬也有这么大的力道,竟然叫他一拳打的重心不稳,往后连连退了几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然而,司彬彬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他整个人如一头炸毛的小狮子一般扑了上来,跨坐在梅子卓的身上,一拳又一拳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和头上,直打的梅子卓连伸手护头的力气都没有。 “啊啊啊——你这个丧门犬!你竟然敢打本大爷!” “本大爷一定会杀了你的!你这个丧门犬啊啊啊!” “别打了!别打了啊!” 他骂得越厉害,愤怒便越像一个念着咒语的巫师一般蛊惑着司彬彬的心神,让他好像要不知疲倦一般,每一拳都用了极其大的力道。 那被压着的梅子卓的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鼻血也淌了出来,流到了身下的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呜呜……”终于,哭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然而显然司彬彬是没有准备停手,依旧重重地挥着拳头。 见状,史清倏眉头一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前去,拎着司彬彬的后脖颈子将他拎了起来—— “让我打死他!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 “啪!”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司彬彬的怒吼。史清倏一巴掌便抽了上去,他这才穿着粗气冷静下来,低头一看眼前那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梅子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抬头,眉宇间还带着些许的愠色,抬头不解地看着史清倏:“为何打我!” “说好的比赛,就要遵循规则,”史清倏冷着脸说道,“我给你一个反击的机会,不是让你借此欺人的!他说了认输,你若是再打,便只能说明是你心中懦弱,没有大将之风了!” “我……”闻言,司彬彬垂下了头来,似乎又回到了他先前的那副懦弱的模样。 梅子卓见史清倏打了司彬彬,还以为她是护着自己,刚要爬起来抱住史清倏的大腿时,却被她用另一只手拎了起来。 “好了,胜负已分,”史清倏道,“梅子卓,该到你当中认司彬彬为老大的时候了,愿赌服输,别让人看不起你哦……” 梅子卓是真的哭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输给他,这,一定是他有生八年之内最为耻辱的一件事情……可是看着身旁围成一圈儿的同窗们,先前的大话已经说了出去,若是不肯遵守承诺的话……那么自己的颜面就会荡然无存…… “老、老大……” 梅子卓垂着头,脸上血水和泪水混合到了一起,浅淡的血色滴到了地面上。 第611章 偏宫 花间酒楼的大堂里,有一张桌子上堆满了空了的盘子,而那个瘦小的小少年还在拼命地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塞着新端上来的一盘红烧肉。 “慢点儿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史清倏无奈地帮他挪了挪红烧肉的位置,方便司彬彬能夹到。 那场荒诞的‘比拼’结束了之后,梅子卓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哭喊着跑到自家的马车上,扬长而去了。其余的孩子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毕竟连孩子群里面的小霸王梅子卓都甘愿认输了,他们也不得不对司彬彬忌惮三分。 还是史清倏站出来,说要把司彬彬送回去,孩子们才像是终于如释重负一般,赶紧溜走了。 只是马车还没来得及到他们所居住的偏宫,便听到了司彬彬的肚子‘咕咕咕’叫了一路。偏偏司彬彬也不敢直说自己是饿了,只是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瞅着史清倏,看得她都不忍心了,于是叫了马车夫转了个弯儿来到了这花间酒楼。 没想到这在几日之前还是沧骊国的八皇子的司彬彬,居然吃起饭来这样狼吞虎咽的,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些‘山珍海味’似的。 史清倏后来才知道,自从那沧骊新王即位了之后,对待兄弟们就格外苛刻,为的就是巩固自己的地位,司彬彬他们的生活已经很难了。而以亡国之民的身份来到了昱国之后,偏宫里都没有几个下人,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这一点,更让史清倏坚定地要去见见司彬彬现在的监护人了。第一,是为了去看看亡国质子的情况是否真的如司彬彬所描述的一般,第二则是先去接触一下,最好能卖给他们一个人情,打消他们心中暗藏的造反之心。 尽管,是自己直接导致了他们的灭国。 “呼……”终于放下了碗筷,司彬彬随意地用手背抹去了自己嘴角的油光,眼神诚恳得像一只小狗一样看着史清倏,“郡、郡主姐姐……我可以再要几份饭菜吗……” “你……还没吃饱啊?”史清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吃这么多,胃还要不要了?” “不是的……是,是偏宫里还有人没有吃饱……”司彬彬回答道,声音越说越小,好像是害怕自己声音稍大一些就会触怒了史清倏,祈求着的饭菜也会被她一口拒绝了似的。 史清倏只觉得他乖巧的太可怜了,无奈地点了头,扭头叫薛应去找店小二打包几份饭菜去了。 吃完了饭,史清倏便要送司彬彬回去。只是这孩子不怎么健谈,也不喜欢跟人交谈似的,完全没有属于小孩子特权的那种可爱和撒娇,史清倏也就没有在路途中去再和他攀谈,直到马车停在了偏宫的门口,二人这才各自从各自的小世界里面清醒过来。 下了车,史清倏环视四周,才发现这‘偏宫’真的是没有辜负一个‘偏’字。 明明天气已经回暖了,地上却还堆积着厚厚的一层寒冬时掉下来的枯叶,已经被风吹到了角落里,堆得厚有一人的膝盖高。一看,就知道是至少有一个季节都未曾来过下人用心打扫过了。 回到了这里,司彬彬才有了些孩子的生气。他怀里抱着从薛应的手中取过来的饭菜,买着小步子向那掉了漆的宫门跑去。 司彬彬伸手推开了掉漆的木门,年久失修的半扇门便发出了‘吱呀’声音。但紧接着,史清倏便听到了从院墙里面传出的阵阵玉箫声音。 那萧声回旋婉转,萧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一般,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但每个音节都清晰可闻。史清倏听着,只觉得百鸟离去,春残花落,雨声潇潇,一片凄凉肃杀之景象在眼前展开。 “郡主姐姐,进来吧?”司彬彬单手撑着门,手臂要伸直了才能够握得到那生了锈的门环,半回着头,等待史清倏走过去。 地上的枯枝烂叶太多,每踩一步都会发出风干后的撕裂声音。史清倏的衣裙有些长,总会被几根支起来的干枝挂到衣摆,她只能拎着裙子,迈着大步子走了过去。 “彬彬,这是何人在吹箫?” 二人一起走进去后,见史清倏示意薛应在外等候,司彬彬便踮着脚重新将大门关了起来,这才一面向里走,一面回答道:“是我七哥。” “七哥……”史清倏猜想应该就是沧骊国的七皇子司乐人,暗卫阁的人给她的消息是,此人自幼醉心山水乐歌诗画,从来不去接触那些个政事,就连先前的几位皇子们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还是照样该看歌舞看歌舞,该写诗作写诗作。 “所以,是你的七哥司乐人把你送去那翰林学府的吗?”史清倏偏着头问道。 司彬彬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史清倏的问题,史清倏便听得那萧声戛然而止—— “正是在下。” 闻声看去,声音是从一旁的树上传来的,只见到一名白衣男子靠坐在树枝上。 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衣上,只用一条白色的发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 一身血色的衣裳,上面用银丝绣着精致的花纹,手中握着一枚通透无比的玉箫,萧尾缀着一根金丝编就得璎珞流苏,简单却极有格调。 白衣黑发,不扎不束,都在随着微风微微飘拂,刀削般的轮廓,如玉雕一般。一双迷人的丹凤眼,总有着暗送秋波的感觉,却是眼角微微下垂。嘴唇呈现天然的橘红色,亦是天然的下垂嘴角,尤其是额间散碎着几缕碎发,氤氲出几分颓废之美。 总的来说,白衣胜雪,脸庞清冷,略带憔悴,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人不由的产生一丝的怜意。 这就是司乐人……没有史清倏想象中的那种时刻品在嘴边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经心的微凉。 司乐人用惨白的、骨节分明的手将玉箫一转,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二人面前。 “七哥!”司彬彬轻唤了一声,跑到了司乐人的身旁。 “彬彬儿,这位姑娘是谁?” 第612章 司乐人 史清倏不可否认,司乐人的嗓音真的是很她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并不是男子必须要的那种‘浑厚’、‘铁血’,相反的,是出乎意料的温柔和清冷。这种温柔不是指他的语气,而是他那天生的嗓音就是如此,不用任何语气装饰也是温柔的,哪怕是斥责别人,那也是温柔的叱骂而已。 “额……我是……”其实自我介绍的时候,史清倏还有些心虚,司彬彬不知道灭国策论乃何人递交的,司乐人未必会不知道,“我是史清倏,被先皇封为宝樱郡主。” 司乐人的表情微微颤了颤,却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哦……早有耳闻。” 司彬彬点了点头,“七哥……今日是郡主姐姐帮了我,帮我打赢了书院里的那个梅子卓……还、还给我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什么!?”司乐人眉头一簇,“你怎么还和同窗打起架来了?为兄不是教导过你,来到昱国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吗,你怎可这般出风头?” “可是、可是那梅子卓实在是欺人太甚……”司彬彬委屈地嘟着嘴巴说道。 司乐人叹了口气,“欺人太甚,也得忍着,先前你都忍过来了,如今成了阶下之囚,怎么,忍不住了?” “那个……我插一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史清倏不得不打断道,“二等并非阶下之囚,你们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我不管,但昱国将你们接到京城来,并非是将你们当做阶下囚对待,而是希望你们能够在昱国好好地生活下去,仅此而已。” 闻言,司乐人可算是笑了一下,握着玉箫轻轻指了指身后那破败的场景,“那,宝樱郡主觉得,昱国将我们当做了什么?” 院墙之外是带着武器防止他们出逃的禁军,院墙之内却连一个可以使唤的下人都没有,甚至,他们住进来都无人帮忙收拾一下,枯枝烂叶堆在院子的角落里面,花圃是从未修建过的凌乱景象。这院子里面没有一点儿人味儿,也难怪司乐人的萧声那般悲哀婉转了。 “这,一定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有人从中作梗,才使得皇上的命令没有传达下来,”史清倏蹙着眉,开始有些慌张了,毕竟这可是关乎国家的颜面啊,“不过七公子放心,既然我看到了,便一定会向皇上传达,这件事情会得到妥善的解决的!” 司乐人闭眼轻轻一笑,“好,那就多谢宝樱郡主了。但即便如此,您教彬彬儿去同昱国的小公子们打架斗殴的事情,恕在下不能苟同。” “可是七哥……我打赢了那个梅子卓,他认了我做老大,日后……我再去学府,便不必躲着藏着、被人辱骂殴打了……”司彬彬说着。 其实先前在沧骊国的时候,司彬彬也不是一直和司乐人生活在一起的,那时他至少还有自己的丫鬟,虽然如现在一般躲躲闪闪、低头含胸。 到了昱国,不允许携带下人来,司乐人怕年纪尚幼的他一人无法生存,这才带着他,同他住在了一起的。 史清倏轻笑着看了看司彬彬,满眼的欣慰,“七公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司乐人想了想,这才轻轻拍了拍司彬彬的头,“彬彬儿,你先下去做功课吧。” 司彬彬一向听话,乖巧地点了点头,只说了句:“那七哥,饭菜我先拿到屋里去了,我给你藏着哦!”说完了,便乖巧地小跑着离开了院子。 “坐下说话吧。”司乐人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一旁凉亭下面的小石桌。 二人一起移动了过去,双双坐下来后,史清倏的视线便被桌案上摊开的纸张吸引了过去——只是很廉价的黄色纸张,墨水的味道也不尽如人意,可是纸张上面的水墨画却是令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碧云溪畔,山道蜿蜒,小路尽头松涛阵阵,山坞深处,楼阁凌云,长空万里,群雁高飞……”史清倏小心翼翼地把头凑了过去,表情一看便是被这幅画真正地吸了进去一般,“水墨丹青,栩栩如生,浓墨重彩,山清水秀。七公子好生厉害,这样的纸笔水墨都能画出此等意境来!” 听史清倏这样描述,司乐人忽然来了兴致,“宝樱郡主上得朝堂入得药房,难道还懂画?” 总觉得像讽刺,史清倏尴尬地笑了笑,气势却丝毫不减,“不懂不懂,只是学过几年而已,现在大家闺秀们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这点儿本事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早就听闻七公子乃‘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我这点儿学问,不敢再公子面前卖弄的。” “诗……不错。”司乐人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些许的赞赏。 生怕被司乐人当成情致高雅之人了,史清倏赶紧正了正身子,直接把话题给拽了回来,“咳咳,不说这个了,七公子,虽然沧骊国灭国是我的陈策,但我并不希望昱国把你们当成亡国质子对待,这也是我帮助彬彬,让他能够安生地待在翰林院的原因。” 话题突然就被截断了,司乐人似乎还没想结束上一个话题呢,但他也是反应极快,唯一的,就是没想到史清倏这般大方地就承认了自己是沧骊国灭国的直接原因,立马接上了话,“但,宝樱郡主有没有想过,你不在时,他会不会被人报复?” “照公子的意思,就是彬彬只能一直被欺辱着吗?”史清倏反问道,“他若是不强大起来,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人的阴影之下,若他真的被逼的寻死觅活了,公子觉得,这就是周全吗?恕我直言,七公子让他去翰林学府的理由是什么?” 当初,是沈谧给他们提供了条件,说可以让年幼者去翰林学府。司乐人见到偏宫里连本书都没有,怕耽误了司彬彬,这才让他去的。 “自然……是为了让他好好生活,过正常人的生活。” 史清倏点了点头,“那,受人欺辱便的生活,就是七公子所认为的‘正常人的生活’吗?” 第613章 扮猪吃虎 终于,司乐人默不作声了,史清倏轻笑了一下,继续道:“他依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战胜了翰林院的小霸王,若是梅子卓还想欺负他的话,是一定要被同窗们嘲笑不守信用的,他绝对不会再度欺辱彬彬,不说发自内心地尊重,至少也不会再大肆欺负他的。环境好了,才有心思安心学习,好好生活,不是吗?” 听完史清倏说的话,司乐人沉默了良久,这才抬起头来,用那双不言情却自传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史清倏,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宝樱郡主,我真是不懂你……” 明明,上奏劝谏,使得昱国一举灭掉了他们的沧骊小国……当时听说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片子的时候,司乐人整个人都崩溃了,不懂这女子究竟和沧骊有多大的仇怨,一定要置于死地…… 可,来到了昱国之后,除了在路上时停那些将士们说昱王如何如何善解人意,随后便被丢到了这从未有人来过的偏宫。不能离开,就连这纸墨都是他用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玉佩求着那巡逻的禁军换来的。 最讽刺的是,唯一一个关心他们的,竟然是沧骊灭国的罪魁祸首…… 史清倏轻笑了一下,“七公子不懂我,但我想我或许算得上是懂七公子?” “哦?”司乐人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史清倏笑着起身,一面缓缓开口,一面不紧不慢地在司乐人的身旁踱步着,道:“司乐人,沧骊国七皇子,母亲是一个出身地位的嫔位。因为先帝好色,公子的母亲相貌并不出众,所以即便是生了孩子也没有被先帝多看几眼,再加上这孩子整日醉心山水,完全不理政事,这幅‘不争气’的样子,更不受先帝喜欢了,所以,公子和公子的生母,可以说是在冷宫里生活了许久。母妃去世,公子一人呆在冷宫之中,直到沧骊灭国。这,都是暗卫给我的资料,对吧?” 司乐人毫不介意地点了点头,表情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失望的情绪,“还以为,宝樱郡主是真的懂……噗哈哈哈——也不过如此嘛。” “我还没说完呢,”史清倏摇了摇头,“都说七公子您虽然被禁锢在皇宫之中,可是一颗心却时时向往自由,但是——噗……” 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司乐人这才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 史清倏忽然双手重重地按在了桌面上,身体前倾,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你装成一副不设城府的样子,看似不问政事、沉迷山水,但实则暗中修习,磨练心智。司成天弑父篡位的路上杀了那么多兄弟、那么多人,除了年幼的司彬彬和支持他的司永司之外都杀了,却唯独留下了你——都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来苦心营造的那个‘胸无大志’的形象罢了。” 司乐人唇角微挑,目光也不躲闪,底气十足地同史清倏对视着。 史清倏很赞赏司乐人的定力,继续道:“但是你根本不是这种人,你原本计划着一步步瓦解司成天的统治,将皇位夺过来。不过,酝酿了那么久……却被我们昱国插足,在你爆发之前,先把你们的沧骊给灭了,你的美梦也就灭了。” 司乐人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难以察觉的凝滞,但史清倏还是捕捉到了,而这一个微妙的表情,也让她心中自信了不少。 于是笑了笑,“七公子,我说的可对?” 空气似乎凝固到了零点,压得人都不敢大力喘息。司乐人轻轻转了转手中的玉箫,一笑:“宝樱郡主的想象力真好,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扮猪吃虎的日子久了,我敬佩公子的定力,”史清倏也不恼,“不过不知道七公子是否听过一句话,叫‘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我倒希望这面具公子一辈子不摘,否则,扒下来的不仅是面具,还有皮肉。” 司乐人的表情终于有些不自在了——说实话,史清倏将自己读透了,可司乐人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他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纨绔子弟’形象,连父皇、连那杀性重的司成天都没有看出来过,和史清倏相见不过一个时辰,竟然体会了一番被由骨到皮剥开的感觉。 听她说了几句话,竟是后背都渗出了冷汗来。 此时的史清倏俨然像是来警告他不要造反的,与方进门时那副乖巧的模样大相径庭,好像二人之间的角色不知在哪一刻转换了。 史清倏从自己的广袖里取出来一个钱袋,里面沉甸甸的装了不少银两,除此之外还有两张百两银子的银票,她轻轻放在了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银两不多,但是可以解决七公子和彬彬的燃眉之急,”史清倏庄重地说着,“七公子放心,今日我在偏宫所见,一定会如实向皇上传达,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需要太长时间解决。” 她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并非是觉得司乐人被她吓住了,而是有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她本可以看破不说破的,但说出来只是为了警告司乐人——世上有人看破了他的伪装,他最好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来。 如今这样的情况,再怎么清高也不允许司乐人拒绝了史清倏的‘施舍’——毕竟活下去才最重要,他点了点头,同样一幅好像方才的事情未曾发生的样子:“那,多谢宝樱郡主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叨扰了,彬彬的事情我也不会不管,若有人来找麻烦,只管叫彬彬告诉我。”史清倏笑了笑,这才缓缓起身,“那么,告辞。” “等等!”在史清倏刚要离开院子的时候,司乐人忽然叫住了她,“宝樱郡主……不知方才的推论……从何而来?” 见他也不说自己猜错了,史清倏就当他是默认,微微一笑,道:“有些东西从眼神里面便看得出来,藏是藏不住的。” 第614章 毛贼 关于沧骊的来者受人冷落一事,史清倏相信司乐人和司彬彬这边的情况如此了,那么五位公主那边的情况必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他们的居住之处也就最多几百米之隔。 可以肯定的是,此事绝对不是沈谧的安排。沈谧当时下传的文件史清倏是看过的,不仅质子的待遇优渥,甚至还想着直接封地封官来着。若不是他的指示的话,就说明一定是下一层的人没有将此事落实到位了。且不说根本没有管他们的死活,可能就连沈谧派下来的钱财都叫那管事儿的人私自吞了…… 如此赤裸裸的贪污行径,竟然也会有朝一日就发生在自己的身旁,史清倏无奈地挠了挠头。 答应了司乐人会把此事解决,但史清倏也不准备急着去找沈谧告状。 因为他这段时间事情很多很多,已经有几天都没有让史清倏入宫诊脉了。况且作为皇上,他不可能直接接触到那个落实政策之人,也就是说从沈谧那个位置查起来,同从自己的位置上查起来或许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相反,自己手头无事,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此事之中,若是交给沈谧的话,只怕会打乱他本身的思绪,反而事倍功半了。 但是史清倏一时间也没有太多的头绪,比起替沧骊质子们解决温饱问题这件事情来,还是素未谋面的那五位公主更加叫人在意——司乐人这般看似心无城府之人,却也有着另一副面孔,那五位公主也绝对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毕竟,都是从深宫里长大的,若是没有些许的本事,那也是活不到如今的。 “小姐,这么快就出来了?”刚走出那颓破的大门,等候在门外马车旁的薛应便迎了上来,“我们现在去哪儿?要去王府看看小王爷吗?” 史清倏想了想,好像现在确实是无处可去,“唉,这几天宫里也没什么事情了,突然一下闲下来反倒真的无事可做……” “闲点儿多好啊,先前若是小姐您告诉我您要去暗卫阁,奴婢是绝对不敢让您去的,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至少……小姐您不会又丢下奴婢自己去冒险了!”薛应嘟了嘟嘴巴,她得知史清倏去那龙潭虎穴.里走了一遭之后,吓得好长时间都没能缓过劲儿来,一面庆幸着自家小姐安好,一面又埋怨她不够意思,处处都要瞒着自己。 为此,史清倏还哄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哎,你说起着暗卫的事儿来啊,我还真想起来了,”史清倏忽然被薛应提醒了,“言萧指派了十五名暗卫来,皇上把他们都分到沈夙的营中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想要安心地做个禁军……” 薛应嘟着嘴巴摇了摇头,“反正奴婢是觉得,‘暗卫’应该就是话本里写的那些个心气儿极其高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地听从别人的话吧?” 的确如此,可是谁叫史清倏没有别的选择了呢?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嘛。 马车缓缓地移动着,逐渐离开了这偏宫的范围,朝着燕王府的方向缓缓地移动了过去。 现在是下午,正是天黑之前最热闹的时候,京城的街上有不少来往的百姓,史清倏怕惊扰了百姓的生活,便叫车夫走慢一些也无所谓了。 说实话,忙惯了,闲下来确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前几天还有‘给沈夙疗伤’这件事儿可忙,不过他好得很快,到现在已无大碍,史清倏就彻底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了。 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马车外面一阵嘈杂,好似匆忙之中有人喊了几声‘捉小贼’似的,史清倏当即将帘子掀开一看,只看到路边儿的包子摊儿已经给掀翻了,圆滚滚的包子摔了一地,而只捕捉到一个灰白色的身影飞快地逃跑。 喊‘捉小贼’的那人是包子摊儿的老板,此时正愤怒又慌乱地喊叫着,看样子,是那灰白身影抢了包子便跑了,不仅如此,还打翻了包子摊儿。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史清倏一贯的做派,她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抓着窗框的上沿,身子一弓,便以双脚为先把身子送小窗口顺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外面—— “小贼别跑!” 喊了一声,史清倏便追了出去,只留下一个风中凌乱的薛应,足足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哎哎!小姐!” 在前面疯跑着的小小身影真可谓是慌不择路,一路不知道冲撞了多少来往的百姓,史清倏在追逐的时候都忍不住吐槽——好端端地遛个弯儿罢了,怎么还上演起了现实版的速度与激情来了!? 亏得她也算是常年习武了,身体素质比那小毛贼好了不少,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地拉近着,终于,在面前挡了几个挑着担子过路的行人的情况之下,史清倏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扑在了那小毛贼的后背上,伸手反勾住那人的脖颈,用力向一侧一倒,二人便在地上滚了几圈,勉强停了下来。 “放、放开我!”怀里的人柔弱地挣扎着,史清倏猛然发现这小毛贼还是个小女孩儿。 她的脖颈上似乎带着什么硬物,硌得史清倏的手臂生疼,但是却不敢轻易放开,生怕这属耗子似的小丫头片子再次逃跑了,一时间也顾不得形象有多么差劲了,“臭丫头!小小年纪还学会抢东西了是吧!” 好不容易把她给压制住了,史清倏这才喘了口粗气,薛应和车夫匆匆赶来,见到小丫头已经是无处可逃,她才松手,从地上爬起,顺手将那头发凌乱的小丫头一把揪了起来。 史清倏这才发现这丫头片子干干瘦瘦的,衣裳脏兮兮的,可是却是很名贵的布料,让人觉得这丫头并非一般的小毛贼而已,并且相貌端正,两弯黛眉微蹙,杏眼睁得老圆,不安地看着史清倏。 最叫人在意的,还是那丫头纤细脖颈上带着的手掌宽的铁质项锁——也就是天牢中用来锁犯人的那种。 第615章 司怜云 周围的百姓已经围了过来,史清倏见状,只好先拉着小丫头离开了人群,给薛应使了个眼色,让她来处理百姓们的事情。 绕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之后,史清倏这才肯放开那小丫头的手臂,叹了口气,轻声回答道:“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人家的包子啊?” “因为……饿……”小丫头倒是乖巧,有什么话也就只说了,手里还抓着两个包子,本是怀中抱着好几个的,却因为史清倏的一番追逐都丢在了路上。 本来抓这小毛贼,只是因为生活太无趣了,想着打抱不平而已。可是现在把她留下来,而非直接拽着回去向那店家赔罪,只有一个原因——这丫头的身份不简单。 毕竟,没有一个身穿用华贵布料做成的衣裳的人,会被逼的饿到到街上来抢东西吃。史清倏隐隐觉得,此人说不定……也是姓司的。 不想再拐弯抹角,史清倏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云儿。”小丫头轻声回答道。 云? 史清倏抿了抿嘴巴,莫非是那个沧骊国三皇女——司怜云? 司怜云今年十九,比史清倏还大一些,但是她也了解到了,那司怜云并不是‘常人’,而是……心智有些不全的。倒也没有像是个傻子一样,就只是过于单纯,不像十九岁的深宫少女该有的心思,反而是天真的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 如今看来,这女子若是司怜云的话,倒很像。 “你就是沧骊国的三皇女司怜云吧?”史清倏蹙眉,对方点了点头,只好继续柔声道,“可你怎么出现在了街市上?据我所知……偏宫外面有禁军把守,但没有正当理由是不可以离开的。” 司怜云当下就哭了,黄豆大小的泪珠像是断了线儿的珠子似的就从眼眶里面儿争先夺后地涌了出来,樱桃小嘴儿微微撅着,虽然是哭,身体也在颤抖着,但是从头到尾也没有哭出过声音来,“因为……很饿。” 不知怎的,史清倏忽然有些自责了。 然而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司怜云忽然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好像正在经受着无比的恐惧一般——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连史清倏都吓了一跳,幸好这里四下无人,否则别人一定会以为是她欺负了司怜云,才使得她这般恐惧。 “你快起来!这儿没有人要怪你。”史清倏拼命地把司怜云拽了起来,她明明比自己年纪还大了些许,可是身体却骨肉如柴,整个人又矮又小,单单是摸着她那一身的骨头,也能大概猜想到她先前在沧骊王宫里面过着怎样的生活了。 说到底,他们会千里迢迢来到昱国、没有退路,都是因为自己。若是当初沈谧决定将所有人杀了也就罢了,史清倏见不到,也就不会这般心生怜悯。可是她已经看到了,因为自己而从一个火海踏入另一座刀山,她只会觉得心中疼的不可忍受。 司怜云的泪水从来就没有断过,但她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肯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史清倏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表示安抚,“你放心,有我在这儿,你们那不好的生活很快就能改变了。” 她只是摇了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云儿习惯了,只希望姐姐能让云儿和姐姐们吃一顿饱饭吧……” 史清倏无奈,只能是长叹一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这沧骊国来的虽然说是什么皇子和皇女,可不知道的还以为尽是来昱国‘逃难’的呢,一个两个的,不是被欺负就是一顿饱饭也吃不上,她一共就碰上三个人,就只有那司乐人有点皇子的样子了。 尽管今天带出来的所有钱都给了司乐人了,但史清倏还是带着司怜云一起去当铺,用自己头上的首饰换了一百两银子,不仅帮司怜云赔清了包子铺的钱,还给她买了不少食物,剩下的钱一并给了司怜云,叫她带回去给偏宫的姐姐。 将司怜云又送了一趟后,史清倏也弄清楚了皇女们的住所,这才安心地离开,直奔燕王府而去。 偏宫中,院子里面儿只有一人,身形挺拔修长,挺拔得甚至带着些许傲气,司怜云推门而入前她手里拿着一根竹棍当做长剑比划着,她开了门之后这才挽了个剑花,收剑,用袖子擦了擦汗水,看着怀中抱着一堆东西的司怜云。 此女便是那‘性子刚烈’的司秀竹。一袭暗红色的衣裙,袖子随意挽了起来,长发披散着,方才随着她练武功的动作而飞舞旋转了许久,此时已经微微凌乱了。 “哟,你这是从哪儿偷来的?”司秀竹挑了挑眉。 方才司怜云说要出去找吃的,便从那狗洞里钻了出去,司秀竹还以为这丫头一定会被人捉住一脚踹回来呢,如今见她抱着一对牛皮纸整整齐齐地包好了的包裹回来,尽管是觉得不可置信,却又不想叫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似的,所以强压着上前去看那包裹的冲动。 司怜云朝司秀竹嘟了嘟嘴巴,道:“什么偷的!这是一位好心的姐姐给我买的!新鲜出炉的糕点,还有两只烤鸭呢!就你说话难听!” 说完,司怜云便抱着东西要从司秀竹的身边儿走过去,饿了这么多天,成天吃些冷馒头,司秀竹就是心气儿再高也没办法在那慢慢的香气之下忍耐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便拦住了司怜云,“喂!你要带着吃的去哪儿啊!” “给大姐和妹妹们吃!”司怜云瞪着眼睛,一副要誓死保护好食物的表情,“你这恶毒的女人,喝西北风去吧!” 自古以来皇家子弟都是貌合神离,沧骊国更是如此,若非此番来到昱国,她们姐妹之间其实也从未一起生活过,所以司怜云只记得司秀竹欺辱她的时候了,此刻更是不对付,吃食她跟谁去分享都行,就是不愿意给司秀竹吃。 司秀竹一听,当即就恼了,一巴掌重重地挥到了司怜云的脸上,顺势便将食物夺了过来。 “啊!你还给我!”司怜云登时也炸了毛,尖叫着便扑了上来—— 第616章 沧骊姐妹 “二妹,住手!” 司怜云脑子不好,她哪里打得过会些武艺的司秀竹呢?所以刚一扑上来便被司秀竹一把拉住,若非她另一只手中抱着食物,耽搁了一些时间的话,可能在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已经上手去打司怜云了。 来者是那大皇女司紫蕙,相貌端庄,长发披肩,一袭素白的谪仙般的衣裙,走起路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让人看了就觉得这人如同一尊绝美的雕塑一般,从未有过失掉礼仪的地方。 看着她走了过来,司秀竹才一脸嫌弃地推开了司怜云,“哟,成天替这个傻子说话,大姐姐,莫不是怕这傻子被我打死了,没人跟在你屁股后头了恭维?” “二妹妹,我们是姐妹,如今又是一齐沦落至此的,何必要句句话都咄咄逼人?”司紫蕙轻轻将司怜云揽到了身后,连教训司秀竹时候的语气都那般的温柔。 “哼。”司秀竹冷哼了一声,懒得再同她说什么。 见司秀竹安静下来了,司紫蕙这才回头轻轻揉了揉司怜云的头,“云儿,这是怎么一会事?这些食物……你是从何处弄来的钱财买的?可莫要告诉姐姐你是去偷……” 毕竟司怜云脑子不怎么灵光,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赚钱的本事,这么短的时间能换来这么多的吃食,不是偷得……难道是卖了身子不成吗? 司怜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是一位人美心善的姐姐给我买的!她还说有她在,我们很快就不必过这种苦日子了。” “哟,看来你们的小云儿是遇上活神仙了,人家下凡就是为了帮帮这傻子!”司秀竹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已经坐在了凉亭里开始一一把那些牛皮纸展开,香味当下便涌了出来,她都没有问别人一句要不要吃,已经自顾自地扯下了一只鸡腿塞入了自己的嘴巴里。 司紫蕙没有理她,继续问道:“云儿可还记得是怎样的一位姐姐?她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司怜云偏着头想了想,“唔……对了!她说自己叫……叫……叫宝樱!是什么……宝樱郡主?” “宝樱郡主?”司紫蕙一怔,宝樱郡主……就是那个上书昱王,直接导致了他们沧骊灭国的女子! 她的身份,脑子不好的司怜云自然是不会知晓,那神经大条的司秀竹当然也不会在意——她眼中除了权贵之外,容不得一个身份‘低微’之人,此时一听区区一个‘君主’便吓得司紫蕙大惊失色,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呵,区区一个郡主罢了,你好歹也是个公主,真是丢死人了!” “这个宝樱郡主,可非常人哦,”忽然,又走来一人,是一名身着藕荷色比甲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司秀竹的身旁去,一面说着一面坐下来吃起了桌上的糕点,“毕竟寻常人可没有本事靠自己的三言两语,便让我们沧骊灭国……” 本来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司北辰,司秀竹是满满的嫌弃,但听她说了史清倏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之后,也顾不得去嫌弃司北辰了,眉毛一立:“什么!?就是这个女人害得我们如今成为阶下囚!?” 司北辰点了点头,“这位宝樱郡主可是昱国的传奇人物,能文能武,医术还高明得有如神现在世,听闻她不到十岁得过凤头钗,还被昱国的先皇上次过神弓呢……啧啧啧,姐姐虽然说自己是女中豪杰,说不定这宝樱郡主比姐姐你更加能打呢……” “哼,妹妹还有心思嘲笑我?读了几年圣贤书也不知道读出了个什么来,如今冒出来一个能文能武的宝樱郡主,怎么,怕了,想找姐姐了?”司秀竹道。 司北辰笑了笑,又拿了一块儿糕点来吃,“也不能这么说,我若是与宝樱郡主见了面儿,比拼的也是诗书造诣,输了,又不会身子难受,姐姐可就不同了,最好莫要去冲撞宝樱郡主,否则输了不光是难看,还免不了皮肉之苦。” “你!”司秀竹一瞪,不再说话。先前也吵过,但她从未在口舌上赢过。 先前在沧骊的皇宫里面,几位公主虽然是各自住在各自的地方,却也有过交集的,那时她们便彼此不和,司秀竹帮着自己的兄长,司北辰向着她的胞兄,只是最后都死在了司成天的手中,便也没有那么多的冲突了。 可结下的梁子始终都在心底里,她们之间不对付,如今却因为一个史清倏不得不生活在一个院子里面儿,到如今了,彼此的争吵,竟然还是因为史清倏。 司紫蕙拉着司怜云坐了过来——除了司北辰的口舌功夫之外,谁也治不住司秀竹的。 “对了北辰,畅畅的身子如何了?”司紫蕙问道。 “吃了些路边长着的草药,看着是好了一些,”司北辰道,“待会儿我给她拿些吃得就好。” 看着在餐桌上的这一幕,司秀竹只觉得可笑,“看看如今这姐妹和睦的模样,真是可笑得很,只是等那年轻的昱王想起我们几个来,也不知会选谁入宫为妃做安抚,届时……还会如此么?” 话音刚落,桌前便一阵寂静——谁叫她司秀竹有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们这些亡国的公主被带到敌国来,便一定会有至少一人入皇帝的后宫,这早已成定数,即便她们如今遭受冷落,迟早也会有那一天的。 入宫为妃,好似是身份的跨越,但对亡国之女而言却是一种侮辱——可是不得不说,对于她们而言,却是唯一可以改头换面、重新活下去的机会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提起此事来,几人才会纷纷沉默下去。 “嘁——沉默作何?”司秀竹嗤笑道,“后位一直空着,有没有别的国家的女子前来和亲,说起来就算是亡国公主那也是出身尊贵的,皇后之位……落到了头上也不一定,你们……装作不想去争,骗谁啊?” “秀竹!不得无礼!”司紫蕙难得的粗了蹙眉,“国仇家恨,永记在心,怎可这般言语!” 说完,除了司秀竹笑了几声,便没有人再出声了。 只是,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前,四个人却是心怀鬼胎…… 第617章 威信 翌日。 史清倏在薛应的搀扶之下从撵轿上走了下来。 本来是昨天就该来燕王府的,只是送完了那司怜云过后再去燕王府的时候,下人说沈夙被沈谧召入了皇宫去,又不知道要在宫中待上多久,史清倏也就无心再等候了,只是叫人传话说今天再来。 只是如今下了马车,却看到燕王府大门紧闭着,主仆二人都心下狐疑,史清倏使了个眼色,叫薛应上前去叫门了。 “咚、咚、咚。” 刚敲了三声,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出来迎接的,正是那个侍女雨灵—— 因为母亲是沈夙当年的奶娘,于沈夙有救命之恩,所以沈夙才破格把她留在了这燕王府中,是整个王府里面除去了粗使丫鬟之外唯一的一个贴身丫鬟。 此时她从王府里面走出来,身旁跟着几个帮着开门的下人,还有几名婢女,又因为身上的衣裳都是用沈夙挑选着送给史清倏后不要的衣料做成的,就算是挑剩下的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布料,所以显得格外华贵。 之前燕王府是没几个侍女的,因为沈夙向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有也只是在内府做粗使,如今忽然多了几个人跟在雨灵身后,还有些叫人不习惯。 “宝樱郡主,来得好早啊。”雨灵轻轻勾唇,身子微微一弓,却并没有移开让出一条进去的路来。 薛应看了看雨灵,又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史清倏,搀扶着她的手上微微使了些许的力道。 史清倏自然是感受到了这力道,如今看着雨灵虽然面色和善,却礼仪不周,忽然便想起了许久之前薛应向自己说过这雨灵对她态度奇差,来过几次燕王府都似乎是在有意针对一般,虽然她一直都没有在意这小丫头的事情,毕竟是沈夙身边唯一的侍女,且母亲又是对沈夙有恩之人,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就连她把自己的药换了,也因为无事发生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今日雨灵俨然一幅女主人的姿态,将她拒之门外,惹得史清倏心有不快,可是如今自己毕竟尚未和沈夙完婚,充其量也就是个有婚约在身的郡主,还不是燕王妃,这一道门槛儿,却让她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收拾这侍女。 如今,还是得遵循礼数,于是史清倏轻轻一笑,“雨灵姑娘,昨日我便跟守门的侍卫说过今日便会来拜访,侍卫没告诉姑娘?哦,也对,或许是觉得雨灵姑娘人微言轻,没有那个必要吧。” 闻言,雨灵面色一滞,从未想过史清倏竟然一上来便这般直白地骂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心中怨恨是有的,可毕竟身份还是云泥之异,雨灵只得压下了心中的不忿,又行一礼,比方才认真了许多:“奴婢不知何处得罪了宝樱郡主,竟惹得郡主这般不快……奴婢有罪,求郡主开恩!” “求人理应跪下,”史清倏端着架子走了进来,身上的气势硬生生地把雨灵逼到了一边儿去,“看来我日后得常来燕王府,不然我家王爷懒于管教下人也就罢了,竟然让你们的规矩都丢了。” 闻言,气氛似乎有些许的变化。史清倏已经带着侍女走了进来,却并没有急着往里走,而是就这样站在一旁,用余光瞥着雨灵。 雨灵瞥了史清倏两眼,此时所有人都安静着,像是在只等她做出反应似的,寂静的氛围压得人喘不上气来,雨灵只好一脸不忿地跪了下来,“宝樱郡主,是奴婢有错,只是奴婢是燕王府的婢女,主子从未在这些小事儿上计较过,所以奴婢这才一时忘却了繁琐的礼数。” 史清倏扭头,看着雨灵轻轻一笑,“本郡主再过不到一月,便会成为燕王妃,介时,也是你的主子。” 玉玲咬着牙没有说话,身后的几个小丫头倒是嘟囔了起来:“就算是以后的燕王妃……那如今不也还不是呢嘛……怎么这般嚣张跋扈,欺辱雨灵姐姐……” “啪!” 史清倏胳膊一扬,抡圆了甩了雨灵身后的丫鬟一个耳光,被打了的丫鬟先是一愣,几秒之后才感受到了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伸手捂住了自己那被打红了后的脸颊。 “于公,我是宝樱郡主,责罚区区一个下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于私,我是未来的燕王妃,下人忘记了规矩,我不过是提醒了一句,你就说什么嚣张跋扈?”史清倏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你继续说,再说一个字,我便打你一巴掌!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或许是被她震慑到了,那丫鬟不敢再出声,乖乖地收好了手,垂头跪着了。 雨灵急忙挪了挪身子,又将头死死地低了下去,“郡主……她们几个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这才一时蠢笨冲撞了郡主,奴婢日后一定好生管教着,这次……念在她们是初犯的份儿上,求您谅解一次吧。” 史清倏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身旁的薛应偷偷地晃了晃她的胳膊,好像是觉得不甘心似的,史清倏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此事不再追究。毕竟她今天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找沈夙陈情那沧骊质子一事,这群下人若是日后还不安分的话,她有的是时间收拾。 “小王爷呢?” “回小郡主的话,小王爷昨晚在皇宫议事到深夜,天将亮时才回来歇息……现在还未醒来。”雨灵垂着头道,“所以奴婢才说郡主是来早了……” “谁说来早了?”雨灵话音刚落,沈夙便从道路尽头走了出来,但她没有撒谎,此时沈夙的确是披散着头发,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衣裳只是披在了身外,很明显是刚醒过来。 他快步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捏了捏史清倏的脸颊,一脸的宠溺说道:“倏儿,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而对于身旁跪着的几个侍女,就全然当做没有看到似的,连问都不问一句,便牵着史清倏的手朝里面走去了。 “哎……王、王爷!奴婢们怎么……”雨灵小心翼翼地追问道,自己还跪着呢,王爷便把史清倏拽走了……她是起还是不起啊? 沈夙只是轻轻回了一下头,冷漠无比地说道:“既然倏儿让你们跪,那便跪着吧。” 也就是说……她们要跪到史清倏离开? 第618章 有病 “沈夙……要不还是让她们起来?”被拉着走远了,到看不见那些个人影了,史清倏这才觉得有些许的不自在,摸了摸脖颈子,轻声说道,“毕竟是你王府里面的下人,我叫她们跪下也不过是一时的气氛罢了……你竟就叫她们这样跪下去了,也不问问我为何?” 沈夙微微叹气,轻轻偏头,在史清倏的额间贪婪地一吻:“傻丫头,你是燕王妃,我的王府也是你的,下人自然也是你的下人,你怎么罚他们都是你的想法,至于为何……我的倏儿从不会无故挑衅,我信你。” 一时间史清倏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表达心中的激动了,她可真是三生有幸才能碰上这样一个对自己爱到了纵容地步的夫君啊。 偏偏是此刻沈夙衣着凌乱,脸上是刚睡醒的惺忪,连嗓音都因为没有完全醒过来而带着迷人的沙哑,更叫人气血翻涌直接冲上头顶,史清倏的脸都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只顾得上慌乱地点了几下头。 “说起来,倏儿来找我是有何事吗?”走到了书房里,沈夙先是轻轻地将史清倏扶着坐了下来,这才一面穿上衣服一面问道,“你这丫头没有事情的话可是从来都不会来王府找我。” 听沈夙这样抱怨,史清倏不好意思地轻轻一笑,“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那几位从沧骊接来的皇子与皇女。” “他们?” 沈夙已经整理好了衣裳,只是长发未束,仅是披散在脑后,凌乱却又不显得疯癫,那一双好看到了简直不存于世的桃花眼还带着些许的倦意,双眸如琥珀一般透彻好看,轻轻看了一眼史清倏后,便靠在了椅背上,“倏儿与他们有和交集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她与沈夙共坐在一张桌前,不过她是坐在一侧,所以距离沈夙很是近,“沈夙,我昨日去翰林学府还书,偶然碰上了那沧骊的七皇子司彬彬,被翰林学府的同窗欺负、辱骂,便出手帮了他一下,也因为这个契机与七殿下司乐人有了一面之缘,另外,也遇到了三皇女司怜云。” 沈夙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夙,我当初提议灭国,只是为了以绝后患,沧骊的皇子和皇女们本该被杀掉,但是既然已经被带回了昱国,本来应该按照规制礼待安抚、以及将女眷纳入后宫,可他们虽然被允许居住在偏宫了,却无人侍奉、更无人问津,”史清倏轻轻一手摊在了桌案上,偏着头说道,“过的日子连一个下人都不如……” “竟有此事?”沈夙眉头一蹙,“可,皇上的诏书明明要人礼待他们,从未故意刁难过啊。” 史清倏道:“我自然是知道皇上不会有意针对他们,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因为吃不饱饭,逼得那三皇女司怜云都要上街去抢东西了。一定是中间人贪污了拨给他们做月例的钱财……皇上处理政务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了,等到再想起他们的时候,说不定人都要饿死了。” 沈夙眉头紧蹙。 “那几人,我倒也见过。司怜云……是那个脑子不灵光的皇女?”沈夙轻轻问道,“也就是她了,否则好歹也是做过公主的人,怎会做得出那样当街抢夺食物的事情来?” 史清倏也蹙着眉头,连连的叹息:“是啊,一个两个,好歹都是曾经的皇子王孙,其他的几位公主我虽然没有见到,但应该也都和那司乐人一般身上带着明显的尊贵气息,沦落至此,心有不甘也是常态,却只因未曾得到善待,而不得不做出那等事情来……就算已然灭了母国,也会因为他国的恶待而滋生出反叛的念头来的。” 她顿了顿,道:“要么杀,要么抚,带过来折辱的话,只是在助长那些个小心思罢了。所以我觉得此事必须赶紧解决,拖一日,便有一日的麻烦。沈夙,我来找你也是因为这个,我想问清楚这质子安抚之事是何人所负责。” 沈夙点了点头。 他带兵打到了那沧骊皇宫之后,的确和这几人都有过一面之缘,但事后不仅没有管沧骊的事情,更是对他们来到了昱国之后的事儿也未曾管过一点,若不是史清倏说了这些情况的话,他还真是不会去在意那些亡国之子的情况。 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不只是那来到昱国的七个人的死活而已,更关系着昱国在诸多小国之间能否立好那‘大国之风’的威信。 将灭了过的质子带回了本国却不能妥善对待的话,只会叫人说成是昱国妄图称霸天下,连阶下之囚都被活捉了带到昱国皇宫里面来受惩罚。根本无从解释得起,一定会被别的国家背后诟病,届时,最初灭那沧骊的初衷也会跑偏了。 这些,史清倏自然也是明白的,她虽然心善,或许会帮助陷入困境的沧骊质子,但充其量也就是出些银子罢了。而她来找沈夙,明显就是为了从根源上改变这一情况,也及时遏止昱国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变得更糟下去。 沈夙蹙着眉头思考的时候,史清倏就乖乖地呆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看她在一旁一脸无辜地等候着,沈夙忍不住抿了抿嘴,想起了当日在沧骊见到的那被人押送出来的司乐人,即便是那样的境地依旧气质不改,反而一脸淡然地看着沈夙。 当初他便觉得不自在,沧骊的几个皇女虽然也并非省油的灯,可是唯独司乐人叫他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当然了,史清倏没告诉过沈夙司乐人已经承认了自己心思不纯的事情,沈夙也只是直觉上觉得不对罢了。 史清倏正百无聊赖地把玩这沈夙笔架上面的毛笔,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沈夙一手揽住了史清倏的腰肢,另一手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史清倏扭头看向自己,“说起来,倏儿对此事如此上心,可是因为那司乐人相貌俊俏,看不得他受苦了?” “哈?”史清倏眼睛一瞪,没有挣扎,却是把头探了过去,格外认真地看着沈夙,“沈夙,你有病吧?” “……” 第619章 重任 史清倏承认,自己是喜欢看帅哥,来了古代之后确实也是短短几年之内便遇到了上辈子几年都遇不到的帅哥,让她也能够一饱眼福了。当然——她对帅哥哥的确是有更多的恻隐之心,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爱美’罢了,她又不是花痴成性,哪里像沈夙说着那般因为司乐人的相貌就连连恻隐? 被直白地骂了一句‘有病’之后的,沈夙只无奈又委屈巴巴地叹了口长气。 “你这丫头啊……”沈夙笑着叹道,“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人敢这样骂我了!” “那是因为你欠骂!”史清倏有些微愠,但也没有真的往心里去,知道沈夙只是有时候太孩子气了一些,并非真的觉得自己如何,但口舌相争她何时输过?更不愿意输,“世上美色那么多,也就是世间没有女帝,没有男宠!若真的有机会的话,我早就把天下美男揽入宫中,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夙一听,当下就不能淡定了,一把便将史清倏扛在了肩头,“臭丫头!还天下美男呢,你当着夫君的面儿这样说,真不怕夫君对你‘家暴’啊!?” “哎我错了我错了——”史清倏被沈夙扛着,若是腰上不用点儿力气的话便会整个人大头朝下,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她只好乖乖认怂,连连求饶,“沈夙,那些美男虽相貌上初衷,但也不过尔尔罢了,和我家夫君比起来的话那根本就是姿色平庸!他们烛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啊——” 妙就妙在一张巧嘴,能屈能伸。二人之间本就是嬉笑打闹而已,也没人真的动怒,史清倏说的话沈夙最爱听了,本来还不打算把她放下来,但是史清倏挣扎之中忽然不甚踢翻了一旁陈设着的花瓶,砸在地上摔成了一片片碎片。 沈夙一怔,当下将史清倏转了一下抱在了怀中,“倏儿!没事吧?有没有伤到!?方、方才是何处撞到了?” 其实不疼,只是轻轻撞了一下罢了,史清倏一脸的别扭神色也不是因为疼痛,只是因为沈夙方才将她在空中一旋,弄得她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罢了。 见史清倏说不出话来,沈夙赶紧单膝跪下,一手拖着她的后背,将其放在自己的腿上,腾出了一只手来便去轻轻揉着史清倏的脚尖,“倏儿,对不住……方才是我太不小心了,疼了吗?哪只脚撞到了?” 看着沈夙眉头都团簇到了一起去,整个人慌得如同是热锅上面儿的蚂蚁一般,史清倏就心中一阵得意,便捂着脸喊道:“哎呀呀……疼死了,我的脚啊——” 这一下沈夙更慌了,急忙将史清倏打横抱起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想都没想便单膝跪了下来,动作轻柔地将史清倏的鞋子脱了下来,轻轻地揉了揉,动作之中处处都留心安抚着,好像生怕把手里捧着的宝贝似的弄坏了一般。 “噗——哈哈哈哈,沈夙,太痒了哈哈哈哈——”最终史清倏还是没有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沈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史清倏给戏耍了,抬头看着那笑得正猖狂的史清倏,不自觉地手上力道一大,狠狠地攥了一把她的脚,“臭丫头!你真是愈发猖狂了——” 说着,史清倏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夙便一个起身贴了过来,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狠狠地便吻了下去。 “唔——” 这一吻,分明就是为了惩罚她,带着被戏耍了的怒意,所以显得格外贪婪。终于放开她,才故意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道:“臭丫头,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这般胆大妄为?” 被吻懵了,史清倏回过神来时才反应过来,好像不知何时剧情就跑偏了,她明明是来询问沧骊质子的事情的,突然一搅和竟然忘却了正经的事情。 她赶紧推开了沈夙,甩了甩手:“哇沈夙——我、我来是为了沧骊质子的事情,好了,不要再闹了!” 沈夙不满地嘟了嘟嘴吧,这才重新蹲下来,帮史清倏穿好了鞋子,“此事,我虽不知晓皇上安排了哪一位官员来负责,但若是情况真的如倏儿你所言,便不能轻言定论,此罪责说大了便是贪污。”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史清倏撇了撇嘴,“正因如此才不敢自己轻举妄动,只能找你商议了。” 沈夙一想,也是,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何时做事先打过草稿?却是因为想到了事关重大,才不敢按照自己平日里的性子出手的,这样想来这丫头还真是聪明得不行,尽管平日里尽做一些个看似不顾后果的事情,但却从未真的逾矩过。 想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的娘子,就是厉害。 “所以,若是倏儿觉得,不忍叫质子们再多经受一些苦难的话,”沈夙说道,“我可以代倏儿你,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能够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但是……若要从根上解决此事的话,还得找到确切的证据才可以。” 听着,史清倏连连点头,“沈夙,但是有一点我可要跟你说明了!我不是不忍看他们受苦,而是为了整个昱国的好!” “是是是是……”沈夙轻轻笑了笑,“说起来,此事可算是贪污重罪,说大了些便能够说是干涉两国重罪,若是此事由我去贸然插手的话,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让人提前消除了证据,所以收集证据一事……倏儿自己来做如何?” “我来?”史清倏一愣,伸手指了指自己,“不是……这种大事儿交给我来做……” 沈夙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对,我相信倏儿你的机智过人,可以做成此事,今日晚些我便入宫,向皇上陈情,询问此事最后落到了何人的身上。” 莫名其妙地便被委以了重任,史清倏还觉得有些终于被人看重了的使命感呢,于是后退一步,俏皮地行了个抱拳礼,道:“多谢沈小王爷器重,‘臣’一定会将此事办妥的!” 沈夙宠溺地笑了笑,“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时间越久,留下的证据也就越多,倏儿你如今还是要把我们的婚事放在第一位,还有一个月便要成亲了,我可不希望你为了别的事情,耽误了婚事。” 第620章 修习 如今已经到了三月十七,京城涌入了几股暖流,即刻街边儿向阳的桃树已经开出了几朵粉嫩的桃花儿来。 距离婚期已经不到一月了,大夫人却见到史清倏还是往常一般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儿,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娘亲……倏儿这不是有要事在身嘛……”史清倏蹲在大夫人身旁,伏在她的膝上,撒着娇说道,“再说了,婚事也就是四月十二那一日的事情嘛,这离着婚事还有将近一过月呢,不用着急……” “要事要事!你这死丫头能有什么大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好几日没有如果宫去了,真不知道你天天在忙活些什么,”大夫人轻叱说道,“今日唐太妃邀请女眷们入宫去赏花喝茶,还特地询问起你的事情来呢。” 史清倏的确有几天没有入过宫了,自从帮着沈谧调理好了身子后,沈谧说给她放一段时间的‘假’,史清倏自然是乐意的,况且太医院的太医们的医术也愈发高明,能够替她这个小神医‘分忧’,说到底还是太医们负责宫里人的平安脉才合乎常理嘛。 当然了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毕竟答应了沧骊质子要解决这件事情,而且和沈夙聊过了之后,沈夙也把事情推给了她,所以这几天虽说没有去拜见沈谧和唐太妃,但史清倏也是入宫了的,只不过是内务府和户部两处跑而已。 沈谧下了的招数交给了内侍监,而内侍监又负责去分给六部以下之人去处理的,所以沈谧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来负责的。沈夙打听了一两日之后,这才发现最后的事情竟然落实到了那梅庆生的身上。 梅庆生,梅子卓的父亲,上次因为听说了自己的孩子被沧骊人殴打,本来已经闹到了翰林院去,后来听说竟然是宝樱郡主唆使的,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了。 史清倏听说那有贪污之嫌的官员竟然是梅庆生的时候,心中还是暗叹了一声的,真是有缘分,刚收拾了儿子之后,又马上要去收拾老子,想到这一点儿的时候,连斗志都更满了些。 至于偏宫那边,沈夙以关切质子为借口给那边送了一大笔的钱财,以及男女一边两名下人,让燕王府的小厮带过去的,倒是解决了他们那边的燃眉之急。 所以事情也不是很急迫,沈夙的意思是,一切都慢慢来,有什么事情的话等到成亲了之后再好好处理。 所以如今史清倏也不好用这件事情来做护身符,大夫人怒气冲冲地把自己叫回来,她便只好灰溜溜地赶紧回家了。 “那……太妃娘娘说了些什么啊?”史清倏歪着脑袋问道。 大夫人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自然是询问你的婚礼准备的如何了!不仅关心你和小王爷的婚事,还说从今日起到成亲那日都不必再入宫诊脉了,要你潜心准备、好好准备!” “啊……这么久都不用入宫啦?”史清倏瞥了瞥嘴,“那这一个月我要干什么啊……无事可做的话,岂不是无趣得很啊?哎哟!” 史清倏的话还没说完,大夫人便伸着手在史清倏的脑门儿上来了个脑崩儿,“死丫头,自然是去准备婚事了,成亲并非是一日之举罢了,沈小王爷三月之前都在潜心准备,你怎能这般不当回事儿啊?” 史清倏委屈地嘟了嘟嘴吧,“可是娘亲啊……倏儿又没有成过亲,再说了,成个亲而已……给沈夙的回礼我都做好了,这段时间我真的不知晓该做些什么呀。” “学礼仪、学管家啊!”大夫人叹了口气,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来,“倏儿,成亲之后,你便是燕王妃,是整个燕王府的女主人,是要帮着小王爷他管教整个王府的,你说你不学学管家之道,到了那王府去该如何管教啊?” “这有何难啊,我在咱们侯府不也是能够把下人们管得井井有条嘛……”史清倏无奈地起身坐到了一旁去,只觉得大夫人这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到哪儿管不是一样的,就算是燕王府又能如何呢? “你啊你啊,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大夫人宠溺地指了两下史清倏,“倏儿,咱们侯府,虽然先前也有过几个不安分的人,但你觉得,主子和下人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倏儿觉得……很好啊。”史清倏嘟了嘟嘴,事实就是如此,侯府的下人们都很忠心,是否聪慧暂且不论,主要是对待主子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大夫人这才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最初我入侯府的时候,情况,可没有这么的和谐。” 大夫人很少主动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如今忽然提了起来,史清倏自然是一脸的惊喜,赶紧正了正身子,作势要仔细倾听,“娘亲,您当初嫁进来……是不是像画本里面写过的那样,过五关、斩六将,还要同婆婆和妾室斗智斗勇啊?” 闻言,大夫人都忍不住轻轻地一笑,“哪有那么夸张啊,当时你的祖母很看重我,待我很好,而且你爹爹也从未主动纳过妾室,当初的那史芃母女也是她的计谋罢了,侯爷他从未正眼瞧过。只是……刚嫁进来,侯府上下都是那我当外人的,下人们自然是同气连枝,使唤起来也没有如今这般得力。” 史清倏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那燕王府的雨灵来。沈夙说为了她嫁进去后有下人服侍着,这才选了一批婢女去燕王府的,只是她自己还尚未入府,看似倒已经被雨灵收买了人心了。大夫人口中所说的,所谓的下人们同气连枝,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所以啊,管家之术不得不学,不只是王府的下人们,日后王府的收账、出礼等等事情都是要你来负责的,你现在不学学,日后怎么能管好了啊?” 反正大夫人都说了这么多了,史清倏知道自己一味地拒绝也不合适,所幸干脆地点了点头,“娘亲,学是可以,只是倏儿不知道从何学起啊……” “这个你放心,娘亲早就给你选好了一位教习嬷嬷,”大夫人闻言,愉快地一笑,“日后你就好好学习礼数,小王爷毕竟是皇亲国戚,对礼仪的要求也比寻常人家要高上许多,倏儿可得用心些才行。” “是……” 第621章 训练 往后的日子,史清倏便跟着大夫人寻来的方姑姑学习礼数,然后又向请来的何姑姑学习管家,一天到晚,竟然是比先前在翰林院读书的时候还要累,弄得史清倏都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了。 一开始她还坚持着早起练武,后面几日根本就撑不住了,巴不得连两场‘课程’的间歇都趴下睡一觉,那管家的课倒是还好,一遇上了方姑姑,可就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了。 毕竟——方姑姑是唐太妃介绍给大夫人的,常年在皇公主负责新进嫔妃们的礼仪教习,很是有经验,而且为人也很有意思,虽然教习时常常拿着小竹棍儿,头顶的碗中溢出一滴水来便是一棍,但却很懂得安抚人心,一张巧嘴说的史清倏都没法记仇。 十来日下来,她粗略地算着自己已经被方姑姑抽了几百棍儿,好在后来养成了些习惯,站立挺胸端臂、坐则并膝直腰、行需莲步稳身,训练了十来日,史清倏就是再怎样也形成了身体的记忆了,只是若有一日忽然想起来去练武场‘运动运动’的话,便会立马打回原形来。 好在她也算是‘出世’了,只要自己时刻品着些,便不会过分失仪,可即便如此,还是每次都觉得自己浑身别扭,只觉得自己是在东施效颦一般。 本来她就不是经常这般端着架子的人,她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却被要求必须小步慢走,行走时还得把手端在腹前,心中只想着赶紧成亲完了吧,等这件事儿过去了,她便不必这样端着了。 沈夙亲自送来嫁衣的时候,见到那从屏风后面缓步而出的史清倏时,整个人都呆傻住了,震惊地对上了大夫人那目中带笑的表情,道:“这还是倏儿吗?若非是我这般近距离见到了,定会觉得是换了个人。” 大夫人颔首轻笑了一声,“倏儿自幼便活的洒脱,又跟随师父习武,平日里坐、立、行走,实在是没有写大家闺秀的样子,我们是不介意的,但是嫁到了燕王府去,是要给王府和小王爷丢人的,这才请了教习的方姑姑来,临时抱佛脚罢了。” 说完,便对史清倏使了个眼色,要她来给沈夙‘展示’一下这段日子辛苦锻炼的成果,史清倏立马会意,小步走上了前来,稳稳地半蹲下来,将托盘高举齐眉,“请小王爷喝茶——” “噗……”沈夙轻笑了一声,赶紧一手拿起了托盘中放置着的茶盏,一手把史清倏拉了起来,“大夫人,其实倏儿平日里也不失仪态,不必专门学习这些有的没的。” “娘亲!我就说了小王爷他不会在意这些的嘛……”沈夙都说了,史清倏当下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叉着腿在旁边儿坐了下来,一脸‘我就说吧’的傲娇表情。 大夫人笑着蹙了蹙眉,“让你学习仪态不是怕小王爷嫌弃,而是嫁过去后你便是燕王府的人,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燕王府的颜面,即便是你平日里不必如此端着架子,可是若是以皇亲国戚的身份参加什么聚会的时候,却是万万失不得仪态的。” 每次史清倏表达心中的抗议的时候,大夫人都会有一套很长很长的说辞,最终史清倏并非是被逻辑折服的,而是被大夫人接连不断的大道理说到认输的,如今听了还是觉得佩服,抿了抿嘴巴,同身旁的沈夙交换了一个眼神,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娘亲……昨儿个李尚书的夫人不是邀请您去芙蓉园品茶来着吗?”被她说得头疼,史清倏突然想起了一事来,便小心翼翼地提醒着说道,“这都几时了,您再不走的话可是要迟到了啊。” “哎呀!”经史清倏一提醒大夫人这才想了起来受邀去游园的事情,“啧,按理说小王爷来了我是不该再出去的,只是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同李夫人说好了,对不住了。” “无事,大夫人去忙就好,我也只是来看看倏儿,”沈夙也赶紧起身说道,“呆上片刻就离开了。” 大夫人思索了片刻,道:“小王爷想留下吃饭也行,刚好你们二人一起,倏儿这丫头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没点儿紧迫感,小王爷您好好说说她。” 说罢,微微顿了顿,叫侍女明言和明语二人先去准备了,又把史清倏拽了过来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只留下了史清倏和沈夙二人。 史渊的事务繁琐,中午应该也是不会回来了,若是沈夙不在,史清倏就一人对付对付了,只是他虽然本来说马上要走,但是大夫人离开了之后反倒安安生生地做在了一旁,没有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 “沈夙,你到底还走不走啊?”史清倏撇着嘴,满脸的嫌弃。 “你娘亲才刚走你就赶我啊?”沈夙委屈巴巴地说道,坐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唔——这段日子为了我们的婚事可是把我累得够呛,听大夫人说……你还整日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史清倏吐了吐舌,“嘿嘿,只能说我有一个好的夫君嘛,你都分担了事情……我自然就能轻松些啦。” “你今日的求生欲倒是很强嘛。”沈夙笑了笑,扭头便瞥到了薛应拿在手中的托盘,上面放置着的是用红绸覆盖着的嫁衣,“说起来,这嫁衣倏儿你要不要试穿一下?” “可是嫁衣这种东西不应该结婚当日再穿吗?”史清倏一笑,虽然心中也很想看看那嫁衣是什么样子的,但又觉得成亲前被沈夙看到了自己身穿嫁衣的样子,总会失了新鲜感,所以还是强行让自己忍耐住了,“嘿嘿,反正还有十几日了,沈夙,到时候再看吧!” 沈夙笑得满脸宠溺,“好好好,你说如何便如何,”他轻轻揉了揉史清倏的脑袋,“倏儿,我很期待。” 史清倏不自觉地就红了脸,毕竟‘嫁为人妇’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其实心里紧张得都快要失眠了。 总觉得日子还长,但转眼之间自己就要嫁人了,还是有些紧张的…… 第622章 大婚(一) 世上最期待那天的,就是沈夙了,他做梦都在期待着‘抱得美人归’的那一日。为了这次婚事,沈夙还特地熬了几个通宵,把事情都提前处理了,沈谧也格外的理解他的激动,特意给沈夙放了二十日的假期让他慢慢准备。 这段时间沈夙自然也没有忙着,从嫁衣到凤鸾花轿,都是他亲自盯着一步一步制作的。 单单是史清倏的嫁衣以及另外的两套秀禾服,都动用了江南织布局请来的十几名秀女,一连制作了一个多月才缝制完毕,不仅用到的布料乃有‘寸锦寸金’之称的云锦,连缝秀的线都是上好的金羽线和金线,金线还好说,金羽线却并不是那么常见的东西—— 这种羽线寻常时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只要人走到了阳光之下,便会发出五彩的光芒来,穿在身上格外的好看。 不只是羽线,嫁衣上还用了很多珍贵的珠宝,仅是一件嫁衣,已经价值连城,更不要提那凤鸾花轿是何等的华丽了。 那日沈夙留在侯府用了午膳过后便离开了,这一别,也基本上就是成亲前的最后一面了。 成亲前的最后几日,连佐诗念都整天挺着肚子往侯府跑,就是因为她毕竟是经历过一次的,‘有经验’了,所以赶来教教史清倏要做一些什么,一方面也是要她安心,毕竟自己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是很紧张的。 这个时候史清倏才顾得上感叹,自己平日里还真是‘无所事事’,关系好的姐妹一共也没几人,五公主沈婉嫁到了东吾,静安郡主又整天忙得不行,但还好她还是抽出了时间来陪了史清倏几日,毕竟女子成亲前需要有好姐妹来‘压嫁’祈福的。 日子转眼就来到了四月十二这日,京城热闹非凡。 大街小巷的百姓们早就知道了今日是麒麟才子沈小王爷成亲的大日子,新娘子是自幼便名声大噪、开了一家造福百姓的医馆的宝樱郡主。 二人之间的故事早就成了一段佳话,被茶馆中的说书人大肆说道过了一番,如今他们可算是走到成亲的这一步了,且不论是侯府还是燕王府都格外大方,不仅准备了一大堆的喜糖和善粥,还在这日京城的各处设置了施放点,百姓们都能前去随意领取一份。 早早的,市井便开出一条无人通行的打倒,静静等待着迎亲队伍,路过的乡人都不免驻足等候着,只想看看两个风云人物成亲是什么样儿的。 “哇啊啊——姑姑您轻点儿轻点儿……”史清倏挤着眼睛喊道。 方姑姑双手扯着一根被挽成形状的白线,在史清倏的脸上有节奏地凑近、移开,这便是新娘子出嫁前必须要的一个环节——开面。 第一次经历的史清倏疼得吱哇乱叫,想要伸手护住自己的脸时却被方姑姑一把拍开了。 穿着红黑衣裳的方姑姑笑着骂道:“不能不做!这是祈福的仪式,说明咱的小郡主从今儿个起不再是黄花大闺女咯。” 方姑姑有经验,也不只是教习嬷嬷而已,先前还做过喜婆,这次请她来做喜婆,也是因为大夫人专门算过八字,方姑姑的八字最和这一对新人的,也只有她最能压得住喜,便自然请了方姑姑来。 “唔……我知道是祈福啦,可是这也太疼了……”史清倏委屈巴巴地说道,疼得她眼眶里都湿润了。 方姑姑见状,赶紧挥了挥手,“小莲,快给小郡主擦擦眼泪,莫把妆弄花了!化了好久的呢——” 小莲赶紧小跑着过来,拿着丝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掉了眼眶的泪。 一人出嫁,全家都欢天喜地的,尤其是小莲和薛应二人。史清倏出嫁是可以带自己的下人的,尤其沈夙又宠她,跟她说带几人都无所谓,自己想带多少就带多少。 史清倏想了想,反正平日里自己身边服侍的人也没几个,就只带了薛应、小莲,以及一个名为承福的小厮三人。 “好了好了,”开面结束了之后,方姑姑这才满意地笑着,掰着史清倏的头叫她对着铜镜,“瞧瞧,虽然咱小郡主天生丽质,但是开完面了之后还是容光焕发咯。” 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但她看着铜镜里面儿的自己,好像确实是白嫩了不少。 “应儿丫头呢?大夫人请来了没有?”掐算了一下时间,方姑姑笑道,“该给新娘子梳头了,再耽误下去怕误了时辰。” “来了来了!”薛应和大夫人刚好走到了门口,听见方姑姑呼唤了,自然是赶紧加快了脚步走了进来。 按照规矩,这日中午时分应当是女方请客,在家中摆宴的,如今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还有不少没有离开的宾客,等着来见证一下小王爷过来接新娘子的场景,所以大夫人和史渊一直在招待客人,忙得险些误了时辰。 因为是第一次出嫁,所以大夫人得先给史清倏梳头,一走进来,便见到已经画上了淡妆的史清倏,乌发又直又顺披散在脑后,看着这个背影,心情便复杂起来。 她伸手接过了从温水中捞出来的玉质发梳,另一手拾起了史清倏的一缕头发来。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三梳儿孙满——”大夫人一面梳着头,方姑姑便在一旁念到。 按照规矩梳了十次之后,大夫人眼眶一红,吸着鼻子将梳子塞到了方姑姑的手中。 “哟,大戏的日子可不能掉眼泪呀!”方姑姑见状,赶紧说道。 史清倏也扭过了头来,见到大夫人眼眶通红,伸出一只小手去轻轻牵住的她的手,“娘亲,倏儿要嫁人了是喜事啊,您怎么还能哭呢——” 虽然是这样安慰着,但自己的眼眶也已经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倏儿日后就在燕王府,想回侯府也只是一炷香的脚程罢了呀,虽说是出嫁了,倏儿还能日日回来看您呢。” 大夫人笑中带泪,“傻丫头,娘亲这是高兴的哭呢!好了好了,你快些做好叫方姑姑给你梳头罢。” 说完,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实在是忍不住眼泪,自己推开门悄悄出去了。 薛应见状,也不好直接告诉史清倏,所以对小莲使了个眼色,自己赶紧跑出去安慰着大夫人。 第623章 大婚(二) 将头发盘起来之后,史清倏整个人总算是有了些许成熟的气息了,虽然还没有穿上嫁衣,但站起身来已经是亭亭玉立,是既有青涩又带着些成熟。 婚服和凤冠被下人从外面端了进来,跟着一同来的还有肚子已经显出形状了的佐诗念。 “诗念?你怎么来了呀?”史清倏惊喜道。 “刚才看到大夫人在外面儿抹眼泪了,我这不怕你心情不好嘛,”佐诗念坐在了小莲拿来的凳子上,说道,“倏妹,你还好吗?” 史清倏一听,无奈地嘟了嘟嘴吧,自己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可是大喜的日子怎能表现出来?于是笑了笑,道:“唉,娘亲一定是觉得女儿要出嫁了……其实我也难受,但是方姑姑说大戏的日子不好落泪,所以只好忍者,等到上轿前再哭了……” 其实‘哭’也是出嫁的一个步骤,女子要做出恨嫁的状态来,一定要哭才能带来福气。 佐诗念笑了笑表示理解,轻拍了两下史清倏的肩膀,便换了个话题,扭头看向那被放在一旁的凤冠和婚服,“说起来,倏妹你这出嫁的行头也太华丽了吧!” 确实是华丽无比,连史清倏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叹了一下。 凤冠霞帔,展翅欲飞,片片薄金,轻若鸿羽。寻常人的头饰几乎都是一坨金块儿压在头顶,重的都几乎走不动路,沈夙心疼史清倏,不用她自己说些什么,便考虑到了重量的问题,所以是能镂空的地方都镂空了。但整个凤冠依旧是富丽堂皇,两侧是抽象后的腾盛起的凤凰形状,翡翠雕琢的羽状叶片,翼下缀满了细长的水璨滢钻金流苏,正中央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穗宝钻。 单看这红宝石,都知道是价值不菲了,如此通透均匀,世上也仅有这么一块儿,更不要提其他的物件儿了。 除去凤冠之外,另外一个托盘里还放置着一整套首饰,每一件都是巧夺天工,耀人眼目,价值不菲。 “啧啧啧,你这首饰都这样精美,亏得我是已经成亲的人了,”佐诗念砸着嘴吧叹道,“若是尚未成亲的话,一准儿要回去要求阿阎给我准备这般精美的首饰了。” 史清倏被说得脸色发红,吐了吐舌。 沈夙是真的很在乎自己,她从未要求过嫁衣和凤冠首饰要如何如何的华丽,而他也从未问过史清倏,可是准备出来的这些竟然如此合人心意,若非长久相处,哪里能有这般的默契呢? 再说燕王府这边,早已经是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帷幔挂得到处都是。 这一日,沈夙别提有多么激动了,心心念念十来年的媳妇终于在今日要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夫人了,哪能不激动?只是因为大婚的习俗不得相见,就是怕冲了喜,沈夙也是苦苦挨了好几日。 从早上起,便有官员们上门祝贺的,沈夙虽然是破格接待了,但心思却从没有在他们身上过,说话也尽是敷衍了事,恨不能赶紧跑过去接夫人回来才好。 苦苦挨了一日,好不容易到了该去迎亲的时候,前来催促的礼部官员前脚刚一迈入燕王府的大门,沈夙便赶紧挥了挥手,领着迎亲的人马跑出去迎亲了。 他身穿一袭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雅致竹叶的镂空花纹,镶边腰系滚边玉带,衬得他贵气天成。 身下骑着的是白菜,虽然是黑马,但是脖颈间系了一多大红花,好像平日里的锐气确实是减去了不少,反而显得‘萌’得不行。 一路上,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喜庆得恨不能叫整个京城都参与到其中似的。街边许多的百姓翘首踮足,观望着这场可谓是最为盛大的婚礼——毕竟天子的婚事都只能是选妃,根本没有这些成亲的环节。如今皇室除了沈谧之外,身份最尊贵的可不就是只有沈夙一人了吗? 当然了,更叫万千女子欣喜若狂的,是队伍前方正中,那骑着一匹黑马的英俊男子。 沈夙平日里低调,连出门坐的马车都是尽可能的朴素,完美地隐藏进了所有的贵胄子弟之中,所以众人都知道京城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可是碰上的几率却小得不能再小了。 今日,总算是一睹真容,而且赶上沈夙的心情大好,面色都和善了不少。 这边儿的沈夙刚一离开王府,侯府那边儿便来了信儿,方姑姑和薛应、小莲三人忙帮着史清倏穿戴凤冠霞帔,一袭嫁衣上了身,整个人瞬间便容光焕发,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小姐!您这也太好看了吧!”一旁的小莲和薛应二人激动地直跺脚,“不愧是我家小姐!” “打今儿个起该叫王妃了!”方姑姑在一旁说道,“你们俩小丫头哇,可记着改口,莫叫错了哦。” 听了方姑姑的提醒,小莲和薛应二人点头如捣蒜,顺手帮史清倏披上了红盖头。 这红盖头也是沈夙精心定制的,单面的红纱,四边都是烫金包裹的,四个角上缀了金线编制的流苏,防止盖头的垂感不足,影响了美感。 最重要的是这红盖头并不像寻常的那般笨重,而是绝对好看的半透明,众人看去仅能是若隐若现地看到史清倏面部的轮廓,却看不真切,反而是这种朦胧之美,更显得佳人绝代。 沈夙的队伍已经到达了侯府的门口,本来,是应该兄弟们出来堵门的,但侯府家的三位公子此时竟然是都在外面儿,连史可因为束手边关都没办法及时赶回来。不过,自然也是不可能叫沈夙轻而易举地就娶走了史清倏的。 史贞香带着自己的孩子回来了,那小子如今早就能跑能跳的,一说给他一个保护好自己小姨的任务,便打了鸡血似的守着门儿。 除了他这一员小将之外,贺阎自然也是带着兄弟们一起守着的。就连暗卫阁的言箫都送来了贺礼,前来贺礼的那名暗卫也不得不被拽过来一起守着门儿了。 虽然人少,但是丝毫不显得清冷。 “咳咳,小王爷赎罪哦,要想娶我那小侄女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看着骑马而来的沈夙,贺阎微微一笑,道。 第624章 大婚(三) 前门在堵门,就是看沈夙能够如何和家眷们斗智斗勇了,而在宝月院里面,则不似前面那么热闹。 大夫人走了进来,薛应和小莲看到她便抿了抿嘴,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倏儿……” 一听到大夫人那带着些哭腔的声音,史清倏的眼眶顿时就湿润了,可是因为妆容并不防水,她不得不强忍着哭意,不能让泪水涌出来。 大夫人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母亲,从三岁把史清倏养大的,养育之恩哪能不叫人感慨呢? 大夫人没有要求史清倏拉开盖头,只是轻轻握住了史清倏的手。 女儿出嫁,做娘的哪有不担心的。就算是嫁到王府去也就距离侯府不过几步路罢了,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了燕王府,自己可就无法庇佑她了,未来的路只能由史清倏一人来走。 “倏儿,莫怪娘亲唠叨,”大夫人道,“但有些话必须得好生嘱咐你才行,不然娘亲怕你以后会吃亏啊……” “娘亲,您说,”史清倏疯狂地点着头,“您说的话倏儿都爱听!” 母女二人在屋子里说了很多很多掏心窝子的话,直到听到外面那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夫人直到,这是沈夙穿过了那堵门的人,快要走到宝月院来了。 大夫人赶紧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替史清倏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才退了出去。 堵门这件事儿本来就是图个乐呵,怎么也不会有人真的往死里堵着的,也就是随意闹了几下,让沈夙交了不少的红包,便乖乖地让了路了。 到了宝月院的门前,沈夙就不可以再继续往里走了,只是一是无人上前来堵门,二是连个下人都没有,反而叫他不知道如何了,只能是定定地站在门外,朝里面大喊道:“倏儿!我来娶你了!” 屋中的史清倏听到那往日里孤傲得不行的沈夙竟然这般傻乎乎地大喊着,已经是笑得不行了,忽然就想着逗逗他。 门外的沈夙可是等不及了,可是宝月院这大门紧闭着,里面的下人们若是没有史清倏的指示的话,是肯定不会来给自己开门的。 看着那紧闭着的大门,长吾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又不愿看到自家王爷受委屈,便准备着去撞门,“王爷,属下叫人把门撞开吧?” “不必,”沈夙轻轻一笑,目测了一下院墙和大门的高度,纵身一跃原地而起,便灵巧地跃上了高高的院墙。 “王爷——”长吾惊呼了一声,却只对上了沈夙一个坚定而自信的笑容。 沈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婚服,确定没有挂到别处之后,这才坚定地看了看宝月院的里面,一跃而下。 既然都从墙翻进来了,沈夙也不准备走那有人守着的正门,他心下一笑,动作极其灵巧地躲过了下人们的视线,轻车熟路地寻到了史清倏房间的窗子旁,最后又好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和头发,‘唰’地一下,一把将窗子从外面拉开了。 突然的声音吓了史清倏一跳,坐在床榻上面的她一个激灵,因为蒙着盖头,看不到来者何人,便下意识地问道:“沈夙?” 连薛应也吓了一下,但是见到来者是沈夙后,便也没有声张,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幸福的微笑。 “倏儿,是我。”沈夙走了过去,想都没想便一把将史清倏整个人打横抱起,“走,夫人,娶你回家——” 新娘子都抱到怀里了,沈夙自然是有恃无恐,抱着她便朝着大门走了出去。门外等候着的下人们吓了一大跳,明明没有看到小王爷进来啊,怎么一眨眼就抱着自家小姐从里面走出来了? 当然了,她们知道王爷一定是有本事的,既然小姐已经在王爷的怀中了,自然是赶紧让开路。 所以沈夙的这段路走的是格外顺畅,走到院门口,小厮刚把大门拉开,便见到门外站着史渊和大夫人,似乎是要截着路、不让他离开似的。 “岳父岳母,您二位请放心,小婿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倏儿的!”不等他们二人‘发难’,沈夙便先一步说道。 史渊轻轻一笑,“小王爷,我也不打算为难你,但我只要你保证两件事儿,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儿,你保证了,才能教你娶走我的宝贝女儿。” 沈夙自信地一笑,轻轻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动作,好让史清倏能够呆的更加舒服一些,却没有让她下来的意思,“岳父大人尽管提!只要您说道,小婿便能够做到!” “第一,这辈子永远对我倏儿好,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必须要站在倏儿的这边!”史渊捋了捋胡须,道。 “这是自然,小婿早就许诺此生只爱倏儿一人,”沈夙道,“若有负于她,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被抱在怀中的史清倏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动容,还好自己盖着盖头,否则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众人。 史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你再保证一次,永不纳妾!即便,倏儿日后没办法给你生出儿子来!” 众人一听,只觉得此事绝无可能。 毕竟这个世道,就连平民都不能保证说自己永远不会纳妾,一声只娶一个女人的,更莫说权贵子弟、乃至皇亲国戚了,子嗣何等重要,若是不纳妾的话……子嗣如何保证呢? 却没想到沈夙是想都没想便点了头,“岳父,此事我早已经答应了倏儿,这辈子沈夙只有一个女人,绝不纳妾!” 其实不纳妾的话,沈夙已经保证过了,可是今日在这样的场合、这么多的人前保证一番,竟然让史清倏依旧是莫名的感动。环抱着沈夙脖颈的双手不自觉地使了些力道,只想让自己好好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史渊听完之后沉默了一阵子,再度点头的时候已经是眼眶微红,拉着大夫人的手闪出了一条路来,“走吧!好好待她。” 沈夙轻轻一笑,抱着史清倏没办法跪下,却还是单膝一跪,“谢谢岳父岳母将倏儿赐给小婿!此生沈夙绝不辜负倏儿!” 第625章 大婚(四) 沈夙一直抱着史清倏走到了侯府的大门口,这才将史清倏轻轻放了下来。 门口有早就准备好了的蒲团,二人极其有默契地双双跪下,面对着史渊和大夫人二人,老祖母特地赶来,因为身子大不如前了,只能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孙女儿即将离开。 史清倏不愿意哭,因为这件事儿本就是喜事,哭的话总觉得味道不对似的,便吸了吸鼻子,双手交叠聚过了头顶:“倏儿再次拜别父亲母亲和祖母!倏儿出嫁,不能守在长辈身边,实属不孝,但倏儿再次起势,即便是出嫁后也始终一脚留在侯府中,是燕王府的人,也永远会是侯府的人……” 愈说愈颤抖,史清倏赶紧弯腰磕了个头,大声道:“倏儿不孝!” 一连磕了三个头,沈夙也在一旁随着一起磕头。 大夫人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也就史渊还好,虽然红着眼眶,却也不想显得自己如何不愿意史清倏离开,故作轻松地说了句:“好了,日后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早些叫父母抱上外孙、早些叫你祖母抱上重孙,便是孝顺了!” 史清倏在盖头下轻轻笑了笑,“是,倏儿今儿个是高高兴兴的出嫁,日后和父亲、母亲、祖母相见的日子还多着呢!倏儿会好好照顾自己,也请您们务必好生照料自己的身子!” 史渊点了头,沈夙这才将史清倏扶了起来,将她交给了薛应和小莲后,看着他们二人将史清倏扶上了轿子。 “岳父岳母,小婿先带倏儿回家了。”沈夙回头朝他们又行了个礼,这才一扭身,飒爽地翻身上马。 坐上了花轿,沈夙也骑上了马,整个迎亲的队伍这才辞别了侯府,向着燕王府的方向走去。 这花轿同样也是沈夙精心设计的,八抬大轿自然是不用多说了,降红色的轿子一步步有力的颤着,金黄色的流苏垂落在四周,点缀着色彩绝美的宝石和翠玉,显得雍容华贵。轿帘是用大小不一的珠子串成的珠帘,猛的一看似乎没有任何规律,但远远地一瞧,便能看出珠子形成的是一副盘龙雏凤嬉戏图,格外精致。 史清倏坐在里面儿,虽然能够透过珠帘看到她,但是却看不真切,而且也只有沈夙那个角度能够看到而已,闷得不行,所幸自己轻轻掀起了盖头的一角来,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着。 前面骑在马上的男子,仅仅是一个背影便英姿飒爽得叫人心中有如小鹿乱撞一般,史清倏偷看了两眼便马上做贼心虚似的盖好了盖头,重新回到了盖头的庇佑之下,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已经滚烫得要命了。 是啊……自己这就嫁人了。 一路上鞭炮和喜乐的声音不断,而迎亲回府又有娘家人会在半路上拦截着,意作‘添喜’,所以这一路走得格外的漫长。 史清倏带着重重的头饰,只觉得脖子酸痛得不得了了,后半程便自己先摘下了盖头来,免得浑浑噩噩更叫人头晕眼花的。 只是她才摘下来,沈夙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忽然就过了头来,对着坐在饺子里面儿的史清倏轻轻一笑,满眼都是她。 史清倏微微一愣,还因为自己的‘小动作’被他给发现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但随后也回应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赶紧重新盖好了。 ——气人啊!她本想着等掀盖头的时候,给沈夙一个惊艳的亮相呢,却没想到还没到王府呢,便被他看到了,虽是有些觉得可惜,但方才沈夙的样子确实叫她神魂颠倒——今日的沈夙容光焕发,比往日还要帅气逼人。 过了不久,史清倏这才听到一声‘落轿——’,随后,便感觉到自己乘坐的花轿被满满地放了下来,看来,是到了王府了。 这时候本该是由出轿小娘迎新娘子出轿,按理来说史清倏应该推脱几番,做出不愿出来的模样,只是那出轿小娘刚请了一声,史清倏想都没想便钻了出去,一头便扎进了沈夙的怀中。 出轿小娘楞了一下,这才惊到:“哎呀!新娘子怎么这么容易就出来啦!” “我早就想要嫁给夫君了,如今哪里有推脱的道理?”史清倏直言不讳地说道,惹得前来迎亲的人哄堂大笑,沈夙更是笑得灿烂了,心说还是自己的娘子知道心疼人儿,一点儿都没有为难自己。 所以沈夙自然是心中大悦,一把将史清倏打横抱了起来,便抱到了喜堂去。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已经渐暗下来,沈夙怕史清倏累到了,也就没有多拖延。喜堂里自然是没有坐着‘高堂’的,沈夙的父母早就双亡。 史清倏本来说,可以请公婆二人的灵位来摆放着,也算是对高堂行礼了,但沈夙却觉得有些不协调,倒不是觉得自己父母双亡的事儿很丢人,只是不愿意叫这婚礼上出现白事罢了,便作罢了‘二拜’。 行礼时,有说法叫谁闷得低,日后的日子谁便听对方的,所以沈夙次次都恨不能将头闷到地上去,还伸手托着史清倏的凤冠——一方面,是因为凤冠沉重,他想帮着分担些力道,另一方面,则是不肯叫史清倏弯得太低。 也就是表明,自己是铁了心地要做个‘惧内’的人了。 这三跪、九叩首、六升拜都做完了之后,那赞礼者高唱:“送入洞房——” 沈夙体谅史清倏,生怕她累到了,也就没有再做别的事情了,握紧了红绸,慢着步子带着她直直地朝着为了今日特地准备了好久的婚房走去。 而余下的这边,礼部的人帮着招呼宾客们移步前往大厅去吃酒席,也是这时,沈谧忽然带着人来了。 人们见到这皇上竟然也突然来了,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沈谧却笑着说自己今日来就是为了吃自己皇兄的喜酒的,还乐乐呵呵地同飞云、姬文玉他们几人坐在了一桌上,人们也就放下了心来。 氛围立马再度热闹起来—— 第626章 大婚(五) 婚房之中。 门窗上都贴着烫金红底的大大的‘囍’字,所有的幔帘都是双层,一层乃厚实遮光之用,另一侧则是红色的轻纱,上面点缀着点点如星光璀璨的金箔。而桌上放着红烛瓜果,屏风也是精美雕刻而成后的模样——最叫人觉得温暖的,还是那张檀香木与红木的床榻,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被褥铺的厚厚一层,有人坐上去,便会陷进去,柔软又温暖。 沈夙引着史清倏坐到了床榻一旁,轻轻帮她整理好了衣摆,柔声说道:“夫人,我还要出去敬酒呢,你要自己在屋中等一会儿了。凤冠重不重?要么先摘下来吧。” “唉……可是这样的话,待会儿掀盖头就没有惊喜了。”史清倏嘟了嘟嘴吧。 沈夙宠溺地一笑,轻轻掀起了史清倏的盖头来,在她的额间轻轻地一吻,“傻瓜,每日你都是我的惊喜,先摘了吧,我怕你带这么重的东西会累坏了。” 史清倏也笑着点了点头,“嘿嘿,其实早就重的要死了,既然沈夙你不在意的话,那我可就真的摘掉啦?” 沈夙点头,随后便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屋子一角的薛应,道:“薛应,你来给王妃摘了凤冠,待会儿我叫人拿些吃食来,先让倏儿吃一些,别饿坏了肚子。” “是!”薛应赶紧笑着上前来,看到小王爷对自家小姐……哦不,现在应该叫王妃了,看到王爷如此心疼王妃,她也觉得是发自内心高兴。 “沈夙,”沈夙刚要离开,史清倏又担心地拉住了他,道,“少喝些酒啊,我可不想洞房花烛夜是和一个醉鬼一起过的……” “知道啦知道啦,夫人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不会喝醉的,”沈夙又折了回来,吻在了史清倏的嘴唇上,故意压低了声音,在史清倏的耳边说道:“夫人吃饱喝足之后还是好好想想,要如何与夫君洞房花烛吧……” 说罢,便带着笑容扬长而去,惹得史清倏在屋中的脸颊通红。 离开了婚房,沈夙便去了大厅迎接宾客。 沈夙虽然是王爷,但平日里几乎从来不同官员们有什么来往,若是有人来了王府,那也必定是有事情要议,所以王府一向都是很凄清的地方,鲜少有许多人来往过。不过这并不代表无人想要攀附。 沈夙毕竟是皇上的皇兄,又是麒麟才子,倍受重用,想要成为他的门客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这不今日他成亲,就算平日没有来往的人也纷纷带着贺礼前来,别提多么‘给面子’了。 叫沈夙惊讶的是,竟然连沈谧也赶来了。 “皇上政务繁忙,竟然也赶来参加,真是叫我感激不尽。”沈夙端着酒杯走了过去,笑道。 “皇兄大喜的日子,朕怎么可能错过?”沈谧热切地撞了撞沈夙的肩膀,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来便高呼道,“来来来,今日你我只有兄弟,没有君臣!喝酒喝酒!” 二人痛痛快快地一连闷了几杯酒水,这才肯放下酒杯说说话,沈夙忽然间瞥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人,不由得微微一愣——竟然是沧骊质子司乐人与司彬彬二人,只见他们衣着得体,表情也很是乖巧,看样子倒像是特地来祝贺他们大婚的。 沈夙和这几个沧骊来的质子只见也是有过交集的,上次史清倏来找他说了偏宫的情况之后,曾暗中去了一趟偏宫赠送物资,顺带打探底细,只是那时他并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分的宫殿,只去了皇女们的住所。 如今来的人是两位皇子,看来……应该是因为史清倏的缘故。他斟酌了一下,前去敬了杯酒后便回到了位置上,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别的。 见到沈夙回来了,沈谧这才想起有关这沧骊质子的事情来,问道:“皇兄,怎么他们也来了?” 沈夙摇了摇头,“先前我叫人送钱财去偏宫的时候,顺带着给了他们两张出宫令牌,或许是因为倏儿先前帮过司彬彬吧。” “原来如此,说起来,将这种调查贪污的事情交给王妃,朕心中总有些过意不去。”沈谧点了点头,关于沧骊质子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事情交给了史清倏来处理,更是知晓。 说起来本来这是吏部的事儿,然儿前不久这吏部尚书才得罪了沈谧,这段日子一直仗着自己乃先帝旧臣而消极怠工,拿着朝廷的钱财却是成天屁事儿都不做,沈谧正愁没有理由整治他呢。所以此事还只能拜托给了史清倏,若是她真的能顺藤摸瓜捉住梅庆生贪污腐败的证据来的话,顺带着还能将吏部尚书也一起处置了。 “倏儿愿意做,便叫她来做,”沈夙只是轻轻一笑,“反正此事她的身份是最为便利的。即便是抹杀了墨阮一派,朝中心术不正之人大有人在,能够帮着皇上分忧,也是我们二人的愿望。” 听了沈夙的话,沈谧别提多么感激了,哪怕是自己成了皇上,也永远不会孤立无援,相反沈夙和史清倏永远会站在自己身后,这便够了。 忽然大厅中的气氛有了些许的变化,众人纷纷不解地抬头望去,便见到从燕王府的走进来一名白衣女子。 司秀竹——一袭雪白的丧服,手中提着一包裹好了的礼物,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婚礼现场,谁人来到此处都是穿着喜庆的衣裳,再不济也是庄严的黑色,却会记着带上一朵喜花,那里有人敢穿着丧服这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所以一进门,满座哗然,纷纷不敢出气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沈夙的脸色—— 沈夙的脸色自然是臭极了,看着那司秀竹在门口被一脸铁青颜色的长吾给拦了下来,好像下一秒就会要上去一剑杀了她似的。 “姑娘!您可知这是哪儿、又在办什么事儿吗!”长吾也是心情不快,厉声道。 “知道,沈小王爷和宝樱郡主大婚嘛,你没看我这都拎着贺礼来了?”司秀竹故意挑衅地向长吾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拎着的东西,“不是说今儿个沈小王爷开门迎客吗?怎么,你还不让本公主进去?” 第627章 闹事 “啧,沧骊那小国就是这样的教养吗?明知人家大婚却还要穿着丧服来……”有宾客骂道。 只是司秀竹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任凭人怎么骂,也丝毫面不改色,“我说沈小王爷,差不多该叫本公主进去了吧?” 听见她这般大肆的挑衅,沈夙直接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强压着想要杀人的欲望,这才没有直接出手:“司秀竹,故意来本王的婚礼上挑事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公主可没有故意来挑事儿,”司秀竹道,“我们沧骊才灭国一月,本公主被你们带来这昱国做俘虏!我们,经历着丧国之痛,而你们还在这里大摇大摆地举行着自己的婚事!我就是要穿着丧服来,你们的婚事,我们的灭国之悲!何错之有!” 她大喊着,整个大厅的宾客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这边儿的情况。 司乐人和司彬彬对视了一眼,赶紧小跑着冲了过来,站在了司秀竹的身前,对沈夙说道:“沈小王爷,对不住……她、她并没有别的意思,或许真的是因为丧国一事叫她心中难以平复罢了!” 沈夙挑了挑眉,满目的愠色:“丧国之事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三姑娘真是有心,那么久都不说为亡国悼念,偏偏今日要跑出来哀悼一番?!” “小王爷,我看这沧骊人就是有意来挑衅的!”一旁的宾客替沈夙觉得气不过,骂道,“否则她没本事跑到大婚这日来闹腾!您快些将她赶出去算了,莫叫她继续呆在这儿搅扰了喜事!” “就是就是!亡国奴就是亡国奴,亏得陛下还待他们那本宽容,照我看呐,直接杀了拉到!” “小王爷,别跟他废话!您若是不好下手,臣替您把这亡国奴驱赶出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骂着,司乐人和司彬彬二人早已经低下了头去,脸色差的可怕,而司秀竹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愤恨,咬着牙,实在是忍耐不下去了,扭头指着那群人骂道:“你们给我闭嘴!就是沧骊亡国了,本公主也是公主!岂是你们这群凡夫俗子能够随意辱骂的!” “你早就不是公主了。” 忽然,沈谧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只见他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司秀竹,“朕能叫你活下去,已经是宽容,你若是不知好歹……这条命便早些叫出来罢!” “秀竹!不得无礼!”司乐人咬着牙对身后的人轻斥了一声。 其余的人到还好,若是触犯到了皇上的话……他或许真的会一声令下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尽管早在沧骊皇宫的时候,他们之间便没有什么交集,相反,司秀竹其实可以算是自己的敌方阵营了,但此时司乐人也不得不去提醒她——自己要死便自己去死好了,千万不要连累了自己才是啊! “呸!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国仇家恨吗!你们……真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傲骨!”司秀竹骂道,忽然转而换成一脸的讥笑表情,说道:“再说了,沈小王爷都把我们的国家给灭了,肯定不会介意我们缅怀故国的!” 沈夙忽然冷冷的一笑,“哦?三姑娘的意思是,对本王没有异议,只是为了缅怀故国所以才身着丧服的,但其实心中还是诚信地祝愿着,是吗?” “那是自然。”司秀竹骄傲地一笑,量沈夙也没有什么办法。 沈夙的表情却忽然便缓和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手,道:“来人!沧骊的三姑娘诚心实意地祝福本王,本王特地‘赏赐’你——杖八十,帮你用你的血染染身上的丧服!免得叫三姑娘在众人面前出丑——” “什么!?”司秀竹一愣,转眼间已经出现了几名带着杖棍的下人,上前来将自己牵制住了,“小王爷!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沈夙冷着脸说道,“穿丧服参加婚礼毕竟不吉利,本王也是为了姑娘好,你们几个,将她拖出去打!什么时候身上的衣裳被血水染得通红了,什么时候再请三姑娘进来坐坐——” 说罢,沈夙只是孤傲地笑了一下,扭身便和沈谧等人一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有司秀竹一人一面叫喊着、挣扎着,一面被下人们拖拽了出去。 说起来是‘为了她好’,但其实只不过是换了种说法处置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罢了,最可气的是,道理说得很通,她根本无从拒绝。 看着司秀竹被拖拽了下去,沈夙的做法可谓是大快人心,昱国的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司乐人和司彬彬二者见状,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本来他们来参加婚礼,并没有什么问题,沈夙不仅没有驱赶针对,反而是以礼相待了。可是一切都被司秀竹这个脑子秀逗的家伙给打乱了!她不仅仅是自己丢了个大人……还把他们沧骊人的颜面都给丢尽了! “咳……小王爷,那么我们二人也不再叨扰了,司秀竹她那般无礼……再次司某向小王爷道个歉,”司乐人咬着牙,心中已经骂了司秀竹一万次,“但还是住小王爷和小郡主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看到沈夙点了头,司乐人便赶紧带着司彬彬灰溜溜地离开了燕王府。 府外,能够听到司秀竹被杖责时候的惨叫声,一声一声都是那么的撕心裂肺,好似还能听到一杖又一杖打在腰.臀上时皮开肉绽的声音…… “七哥,三皇姐她怎么办啊……”司彬彬拉着司乐人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 “哼,是死是活,她自己听天由命吧!”司乐人的目光寒冷到了极点,带着司彬彬一起走向了那辆有禁军看守着的马车,“若非她蠢钝如猪……你我今日便不会这般狼狈!” 司彬彬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唉……三皇姐对那个沧骊真的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么……为何……我对母国就没有这样的情感呢……” 第628章 洞房 送走了沧骊来的‘不速之客’,沈夙的表情又回到了方才那般温和的模样。 杖八十,不管那司秀竹是不是会些功夫,都是不可能再有心思进来挑事儿了,今日的夜宴才能够安安生生地进行下去。 吃完了酒席之后,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沈夙把沈谧送上了马车之后,便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飞云和长吾二人去处理——其实宾客们剩下的也不多了,都是准备着离开的,已经不需要沈夙做些什么,他自然是乐乐呵呵地把事情都推了出去,赶紧跑着去了婚房找自己的小媳妇了—— 史清倏累得很,想着既然凤冠都已经摘掉了,所幸也把婚服给换了,更是叫薛应和小莲二人准备了热水,美滋滋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又吃了不少送来的小菜,这才在床榻头一歪,闭眼便睡了过去。 沈夙回来的时候见到小莲和那名为承福的小厮守在门外,询问了一声才知道史清倏已经累得睡着了,赶紧招呼了两声,叫他们在外面候着,自己蹑手蹑脚地推门走了进去。 最外面的门进去之后便是外房,再推开一道门才是内房,沈夙进屋之后便将两道门小心翼翼地关上,这才大大咧咧地走到了床榻旁边儿。 床上的可人儿蜷缩着躺成一团,沈夙看着都不免叹了口气——这丫头一定是累坏了,躺在床上便睡着了,连被子都在身下压着,或许是觉得有些冷,这才缩在一起的。 他轻轻掀起没有压着的一侧被子来,尽力不拉出风来,盖在了史清倏的身上,自己这才借着酒劲儿直接坐在了床踏上,靠着床板欣赏着自己夫人的绝美睡颜。 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花烛的光芒打在史清倏的皮肤上,好像要把她的皮肤照透了似的,长长地睫毛微微颤动着,樱桃小嘴儿不点而赤,娇艳欲滴,湿润的丁香小舌偶尔舔一下自己饱满的双唇。 衣襟半开着,露出了白皙的一侧肩膀,以及一双可爱的小脚,无限诱人。 沈夙本不愿意打扰史清倏的,见她这么累了,想着圆房也不着急,实在不行改天也好,可是看着这般诱人的娘子就躺在自己的身侧,他哪里能忍住呢? 于是双手撑起身子来,将头凑了过去,在她那如婴儿一般滑.嫩的脸颊上贪婪地吻了一口。 这一点儿动作便惊醒了史清倏,见到来者是沈夙,才放下了戒备来,“呼……沈夙,宾客们都走啦?” 娘子都醒了,他也不必再继续小心翼翼,所幸欺身而上,一把将史清倏死死地拥入了怀中来,“嗯,都走了。” 沈夙把脸埋在史清倏的肩头,说话时带着些许的醉意,而显得整个人都在撒娇似的。 “唔——沈夙!快去漱口洗澡啦,满身的酒气,”史清倏被熏得够呛,心中开始担忧今晚沈夙是喝了多少,“快去快去,正好醒醒酒,洞房花烛夜可不能随意哦。” “好,”沈夙抬起头来笑了笑,“遵命,但是要夫人亲一下。” 不怕沈夙冷面,就只怕他撒娇,这样一个七尺男儿撒起娇来连史清倏都承受不住,如今看他脸颊泛红,满脸的笑容,史清倏无奈的笑叹了一下,“好好好,乖……” 不等史清倏主动上去亲吻他,沈夙便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白皙修长的手温柔地抚摸到她的下巴时,这才倾斜而来,用无线温柔的吻包裹住她的双唇,轻轻的允膝、轻轻的啃噬,舌尖在她的唇上轻舔啄吻,辗转反侧,似在亲昵一件真爱的无价之宝。 史清倏也不再害羞,大胆地做出回应。 良久,沈夙这才放开了她,盯着史清倏的双目,认真无比地说道:“娘子,夫人,我爱你。” “我也爱你。”毫不犹豫,史清倏回应道。 似乎这才得到了满足,沈夙轻轻放开了她,“好了,我去洗个澡,倏儿你再睡一会儿吧。” 闻言,史清倏赶紧唤进了小莲和薛应来,吩咐她们二人去准备热水。比起燕王府的下人,还是自己的丫鬟用起来省心,况且她已经嫁给了沈夙,自己的丫鬟也就是沈夙的丫鬟了,不需要避讳什么。 待沈夙去洗澡之后,又吩咐了承福去膳房准备一碗醒酒汤。 困意是没有了,反而还格外的清醒,史清倏坐在床榻旁回想着这跟一场梦似的——自己已经嫁人了,所以也就该开始承担起作为妻子甚至是燕王妃的责任了,日后燕王府也是自己的家,不能只让沈夙一人撑着才行,她——也需要努力,也要有所付出。 这样,才能和沈夙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 先前还嘲笑佐诗念出嫁之后就老成了许多呢,如今看来,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就开始转变了——至少心中想着,日后可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她会和沈夙并肩面对一切,为他们的幸福生活也出一份力才行呀。 想了一会,史清倏一扭头便瞧见头发湿漉漉的沈夙走了进来,美男出浴,更加撩人了。 她赶紧起身夺过了沈夙手中正在擦头的帕子,拽着他要他坐下去喝醒酒汤,自己则站在身后去帮他擦拭着头发。 沈夙笑了笑,忍不住打趣道:“倏儿,今儿是什么风吹错了?我的小懒猪也开始给我擦头了?” 史清倏嘟了嘟嘴吧,“哼,我给夫君擦头!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 这一声‘夫君’,尽管没那么多的诱惑,却是一下子叫到了沈夙的心坎儿里面去的,直叫他心中酥麻得不行,将面前的解酒汤一饮而尽了。 然后一把将史清倏拽到了自己的前方,拉着她叫她面向自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沈夙!还没擦干呢,别闹啦。”距离猛地拉近,史清倏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沈夙又抱着时期你概述狠狠地亲了一口,这才肯乖乖地把头放好,任由史清倏为他擦拭,“夫人,我们什么时候喝合卺酒啊?” 只有喝了合卺酒,二人这才算是最终礼成,所以沈夙一直很是心急。 “我已经让应儿准备啦,等给你擦干了头发,我们就喝!” 第629章 洞房(二) 帮沈夙拭干了头发,他这才肯把史清倏给放开,让她好生地坐到了自己身旁的凳子上面。 “倏儿,我们喝合卺酒如何?” 史清倏笑着点头,“都准备好啦,应儿,把东西拿过来吧!” 沈夙亲手给二人分别倒满了一杯酒,随后伸手将其中一枚玉杯递到了史清倏的手中去。 “夫人,请吧。”沈夙目中含笑,目光从未离开过史清倏一刻。 史清倏接过酒杯来,二人双臂相较,分别将自己手中的合卺酒仰头饮尽。 史清倏酒量不佳,也鲜少喝酒,沈夙是知道这一点儿的,所以史清倏的酒杯,他特意提早交代了下去,让薛应准备的小了一号,免得史清倏喝了酒之后会头疼。 她喝得极慢,沈夙也不着急,喝完了自己的酒之后便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 在烛光的映衬之下,灵动的眼睛此时变得有些许的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染上了红晕。因为刚睡醒,发丝微微散乱,却反倒有一种叫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喝完了酒,一抬头便看到沈夙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史清倏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那渐渐发烫的脸颊,“沈夙,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夙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抱住史清倏,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夫人太好看了,就不自人人自醉,叫我看了就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说着,还一面亲着,一面一把抱起了史清倏来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到了,他这才极尽轻柔地把史清倏放在了床榻之上,自己也褪掉了外衣,亲昵地躺了上去。 在二人喝酒的时候,薛应便已经极有眼力见儿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窗掩好,笑嘻嘻地跑着去寻小莲和承福二人,一同分享这番喜悦去了。 屋中,沈夙贪婪地亲吻着自己终于娶到手了的娘子,确实不敢轻易地伸手,生怕自己粗鲁的动作会惊到怀中的小丫头。 说到底,二人都没有经验。 史清倏脸颊泛红,回想起了成亲之前教习嬷嬷方姑姑那给自己看得‘侍寝图’,不得不心中埋怨,古人真是莫名其妙得很,连房第之事都要画成图册来教给新人。当时看的时候史清倏是羞得面红耳赤,却还是被方姑姑逼着一定要好好看,生怕洞房的时候会出了岔子。 所以史清倏猜测,沈夙对圆房的了解应该也没比自己多多少,看他笨拙地替自己解开外罩衫的动作,史清倏就知道了。 都是第一次,谁都经验不足,可是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史清倏清楚地知道她深爱着沈夙,自然,也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此时不该只看着沈夙一人局促,于是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自己脱掉了外衣。 “沈夙,我们来圆房吧!”史清倏坐了起来,坚定地看着沈夙。 沈夙微怔,随后马上露出了笑容。史清倏的话,无异于一道圣旨一般,让沈夙的心瞬间放了下来,举动也更加大胆,如同一只嗅到了血腥味道的饿狼一般,欺身而上。 褒衣褪去,沈夙大胆又贪婪地从史清倏的额间向下亲吻着,尤其吻到了脖颈和锁骨处时,更是流连反复,一次又一次地烙上了只属于自己的烙印。 结束了之后,沈夙又拥吻了史清倏一番,这才轻轻离开,将薛应唤了进来,叫她准备了热水,自己则动作轻柔地帮史清倏擦了一番身子,这才去收拾自己。 当他洗漱一番干干净净的回来了之后,史清倏已经将自己卷入了被子之中沉沉地睡了过去,今日本就累,方才一番翻云覆雨更叫她累得不行。 沈夙走过去轻轻坐了下来,忍不住伸手触碰几下她熟睡中的小脸儿,好像自己手指的温度会叫她那白嫩的脸融化了一般。 手指一触碰,睡梦中的小人便微微一颤,朱唇轻启,发出一两声如幼猫一般的婴宁来。 “倏儿,辛苦了。”沈夙轻轻笑了笑,这才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不忘帮史清倏掖好被角,随后再伸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非要将她严严实实地抱住,这才肯闭眼睡去。 房间里只剩一盏烛火,是一根手臂粗的龙凤花烛,放的远,床榻又隔着纱帐,所以光线虽然是昏暗,却依旧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史清倏的睡颜。 沈夙就这样借着昏暗的灯光盯着史清倏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恨不得把她的每一根发丝都刻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才肯甘心。 他很像再‘吃’一次史清倏,可是如今已经很晚了,实在是怕她会累坏了。不过唯一的是自己的父母均已经亡故,明日史清倏不必早起去请安,能够睡个好觉了。 想了一会儿,沈夙这才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贪婪地嗅这鼻尖萦绕着的香气,前所未有地沉沉地睡了下去。 第630章 晨起 翌日醒来的时候,史清倏便感觉得自己的肚子上压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她微微动了动,清醒过来才发现是沈夙。 史清倏的动作吵醒了沈夙,还不等她从沈夙的手下钻出来,便被他一把揽了回来,耳边听到了他满是困意的声音:“倏儿起的好早……” “沈夙!天不早啦,太阳都晒屁股了。”史清倏无奈地笑道,轻轻伸手拍了拍沈夙的头。 一夜春宵,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可是细细品来,又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先前她和沈夙二人亲密的接触一下,都还要小心着其他人说闲话,可如今他们却是大摇大摆地躺在一起,且根本不用管别人,如此光明正大地亲昵,真是叫人觉得一夜之间便变化了不少。 史清倏自然也知道今日早晨不必早起请安的事情,沈夙又压着自己不肯放手,她也只好乖乖地躺了回去,任由沈夙把自己当成一个抱枕一样抱着。 沈夙又缓了许久,这才缓缓睁眼,又捧着史清倏的脸颊亲了好几口,这才肯放开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唔……倏儿,早啊。” “中午啦,”史清倏伸出手去掐了掐沈夙的脸颊,“好了好了,再睡下去的话就要变成猪啦!起床!” 史清倏早就躺的乏了,毕竟她昨晚可没有喝那么多的酒,昨天又睡了不少,自然不如沈夙疲惫。见他在自己身边睡得那么沉,史清倏也不好将他推开,只能是任由着沈夙压在自己的肩头。 胳膊都麻木了,史清倏坐起身来便活动了一番自己的胳膊,随后叫了薛应和小莲进来准备起床。 梳洗了一番之后,再回来时竟发现沈夙还慵懒得躺在床榻之上。 史清倏嘴巴一嘟,三两步便走了上去,一把掀开了沈夙身上的被子,“你怎么还在躺着啊!方才皇宫里面儿可是来了人寻你。” 沈夙撒着娇笑了笑,“皇宫里?来送贺礼的吗?” “想得美,”史清倏坐了下来,“是李德海派来的,说是皇上似乎是遇上什么政事了,如今焦头烂额,请你早些回到皇宫里去帮忙解决呢。” 虽然大婚之日,本来应该有两日的假期的,但一想到如今皇宫里的状况,沈夙为了大婚已经很多日没有处理奏折了,沈谧一人很容易是应接不暇。一想到这里,史清倏也就不好再埋怨李德海的不解风情了。 沈夙嘟了嘟嘴,“唉,大婚之日哟,李德海还真是烦人,哪有人刚成亲就回皇宫处理公务的啊?” 史清倏俏皮地一笑,手肘撑在沈夙身旁俯下身来,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夫君,“所以呀,我让那小太监将需要处理的奏折送了过来,夫君你若是不愿意去皇宫的话,在王府处理也是一样的,如今小太监已经送来了,我叫小莲放到了书房里去。” 看着自己的夫人那般笑意盈盈的模样,还以为她直接替自己回绝了李德海派来的小太监呢,却没想她还真是‘大公无私’,才新婚第二日就给自己安排了一大堆事情。不过,听她一口一个‘夫君’叫着,心情大好,沈夙这才肯乖乖地起身。 “王爷,奴婢来替您更衣吧?”刚梳洗完毕,雨灵便捧着一套全新的衣裳推门而入,好似没有看到一旁坐着的史清倏似的,只向沈夙拜会道。 还不等沈夙说话,史清倏便眼疾手快地对一旁的薛应使了个眼色,薛应立刻会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便从雨灵的手中接过了衣裳来,“这种事儿就不劳烦雨灵姐姐了,有王妃在呢。” 沈夙看了看那笑得开心的史清倏,心下一笑,“雨灵,日后你便不用来房间里侍奉了,负责好园子里便好了。” 说罢,也不顾雨灵一脸的委屈,扭身对着史清倏伸展开了自己的手臂:“辛苦夫人帮我更衣咯。” 雨灵看了看众人,见谁也没多看她自己一眼,想着自己不必集聚在这里自讨没趣儿了,气呼呼地便退了出去。 用完了午膳后,沈夙又拽着史清倏缠绵了一会儿,这才去了书房处理奏折。 其实二人先前也没少一起用过膳,如今看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过多的矫情和羞涩。 大婚第一日其实还是百无聊赖的,再加上史清倏不必去拜会长辈,事情就更加少得可怜了。 沈夙去了书房批改奏折,史清倏则是闲来无事,只能带着薛应和小莲二人在燕王府里瞎转悠——毕竟她即便是来过燕王府好多次了,也只是在前院儿而已,昨晚大婚,她才第一次来到了这内院,今日自然是要好生逛一逛了。 不得不说燕王府面积又大、装修得也好,庭院和阁楼错落有致,每一处山石都是经过了精心的设置,如今开春,花园里落满了桃花花瓣,粉白相间,别提是多么的好看了。 “王妃……说起来,您有没有觉得那个雨灵对您的敌意很大啊?”走着走着,薛应忽然说道,“奴婢一直觉得那雨灵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史清倏点了点头,一旁的小莲并不知道发生过的事情,也没怎么和燕王府接触过,自然是一头雾水,偏着脑袋问道:“这雨灵不是王爷乳母之女吗?她怎么了呀?” “先练你是不知道吧,从很早之前我便觉得这个雨灵有问题了!”一说起八卦来,薛应可就有了兴致,勾着小莲的脖子便说了一番自己经历的种种雨灵‘区别对待’的事情,听得小莲是一愣一愣的,“一开始我还以为那雨灵是对长吾有意思,所以才讨厌我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竟然是看得更高更远!竟然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什么!?王妃,这可不能姑息啊!”小莲一听,自然是勃然大怒,眉头都蹙了起来,“小王爷身边儿怎能留着这种心术不正之人!?若是她日后眼红癫狂了,做出什么伤害王妃的事情可如何是好啊?” 史清倏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两个丫头的脑袋,“好啦,此事我自有定夺,雨灵暂时还不用动她,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们两个的!” 第631章 初次春宴 剩下的日子,史清倏过得就极其自在了。回了门之后,总算是再没有了其他别的事情。 史清倏乐得自在,毕竟自己刚坐上燕王妃的位置,也没有傻子会如此耐不住便上来挑衅的。况且有了沈夙的庇佑,更没有人敢随意上前挑衅了。 唯一的……就是夜夜翻云覆雨,让她这老腰有点儿受不住了。 这段时间过得也很快,或许是因为成了燕王妃的缘故,总之感觉吃穿用度整个都上了一个层面似的,加上这段时间因为她新婚,唐太妃都心疼她,要她好好休息休息,准备准备生孩子的事情,是一点儿事儿都不肯叫她去做。 成亲一个月,史清倏的脸都圆了一圈儿。这还是她坚持去内务府和户部之后的‘成果’,就着,还胖了不少。 这日是春宴,也是沈谧上任一年来第一次举办宫廷宴会,所以极其盛大,宴请了文武百官不说,连家眷和子女们都接到了邀请。 目的呢,一来是为了让大家共享一下一年来昱国所达成的大的成就们,而来,则是今年春季无事发生,连往年每年都会出现的难民、洪涝、干旱等大的天灾人祸,均没有出现,难得是国泰民安的一年,沈谧就借着春季祈福的由头,举办了这场盛大的宫宴。 这一个月虽然史清倏过得很是滋润,但其实还是发生了许多大事儿的,史清倏今日去找佐诗念逛街,明日去皇宫里找唐太妃和史月染说说话,所以事事都未曾自己参与其中过,却是什么也没有错过过。 比如,史清倏虽然再也没有去过一次偏宫,但是却知道偏宫被克扣物资的事情似乎已经得到了解决,但是先前被克扣的那些并没有补上——虽然是梅庆生停止了贪污的行为,但沈谧的意思是,此事史清倏可以继续查下去,能够发现端倪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也就罢了。 说到底还是沈夙怕史清倏太闲了,给她找点事情做罢了。 另外梅庆生不敢再有动作的一大原因,是因为沈谧将沧骊的大皇女司紫蕙纳入了后宫之中,如今是嫔位,人都称她为‘蕙嫔’。 对此史月染表示了理解,毕竟一开始就知道总会有至少一位皇女被纳入后宫的,而且沈谧也是迫于前朝文武百官们的压力才将她纳为嫔妃的。 况且司紫蕙自从入宫来也只不过侍了两次寝,其余的嫔妃们隔三差五的虽然也是在侍寝的,但是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史月染一人。 如今史月染身怀六甲,距离临产也就只剩两个多月的日子了,还是史清倏再三嘱咐了一番,沈谧才答应直到她生下孩子条养好身子之前都不会再让她侍寝了。 谁人的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这史月染就是皇后人选,只要她两个月之后生下来的是一名皇子,应该会马上被封为皇后的。 虽然现在史月染已经成为芸贵妃了,但是背后妒忌之人也没有因为位分而不再阴阳怪气的,史月染说告诉史清倏,后宫嫔妃中一个姒书兰、一个林春露,每次晨昏定省时都故意阴阳怪气儿的,叫她好生恼火。 可是为了‘整个后宫的安宁’,史月染也只能是忍耐。 最叫她觉得不愉快的,是那个林春露竟然也被查出怀了身孕两个月,一下升成了嫔位,沈谧为了安抚她在前朝的父亲,还给她封号为‘嘉’。 在皇宫里面生活了这么久,史月染早就不像是刚入宫时不争不抢的样子了——主要,是因为她确实是爱上了沈谧,他跟谁过分亲昵了,都会让史月染觉得心中醋意大起。 为了避免那林春露再出风头,史月染主动揽下了春宴祭神会场的安排工作。 入宫的这天,沈夙特意让薛应寻来了款式颜色都协调的两套衣裳,自己身穿的是一件鹅黄色锦袍,而史清倏身上的则是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两套衣服都采用了同样的琉璃丝仙鹤纹样,俨然是一对情侣装。 二人一同坐着马车入宫,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线秀着恩爱。 到了御花园时,沈夙这才放开了史清倏的手,“夫人,你是要去跟芸贵妃她们一起坐坐吗?” 早就看着一进门时史清倏便隔了大老远同史月染和佐诗念她们打招呼,沈夙见状也不死扣着史清倏在自己身边,而是贴心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史清倏赶紧点了点头,“嘿嘿,我想去找他们说说话,一直跟夫君待在一起,她们都不敢过来了。” 沈夙轻笑着,在她额间轻吻了一下,随后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去吧,注意安全,我去那边找皇上说说话。” 二人又彼此拥抱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史清倏刚走到女眷们聚集的地方去,便听到几人酸酸地笑道:“哎哟哟,小王爷和燕王妃的关系还真是好,连分开都得亲昵一番。” 她们也没有恶意,史清倏便轻轻笑了笑,在史月染的身旁坐了下来。 “芸贵妃,我听说这次祭祀的祠堂是你来安排的?”史清倏道,“你都怀了身孕了,怎么还主动往自己的身上揽这些事情啊?” 史月染嘟了嘟嘴,“哎呦,离预产还有两个月呢,太医说我的身子这段时间很是稳定,都好长时间没有做过些什么事儿了,仅仅是盯着下人陈设物件儿罢了,不碍事的。” “倏妹啊就是觉得,皇上这般宠爱贵妃娘娘,竟然还舍得叫你亲自动手。”一旁的佐诗念也笑道。 提起皇上的恩宠来时,身侧其他的嫔妃们面色似乎有些许的变化似的,史清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轻轻伸手覆上了史月染那放在膝上的手,安慰似的拍两拍。 反正有圣宠在身,也不怕她们做出什么大事儿来。只是圣宠未必一直都在她一人身上,所以史清倏还是时长规劝史月染,万万不可像其他的嫔妃那般恃宠而骄了。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边正聊着,李德海忽然拍了拍手,大声道:“各位贵人们,吉时已到,还请诸位移步圣宴堂,一齐祈福上苍——” 第632章 司紫蕙 李德海说完,人群中的话题便改换了。 并非所有人都能来参加祈福,除去后宫的嫔妃之外,就只有正一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夫人,才能入祠堂来参加祈福。 史月染毕竟是这祠堂的安排者,自然是要提前一些来看看。 史清倏自然是同史月染和佐诗念二人结伴同行的,只是她们二人都是孕妇,日子又近,都是挺着肚子、带着多名丫鬟下人跟随着,史清倏却是只带了薛应一人入宫来,夹在他们二人之中,自然是显得有些局促。 但好在她才是三人之中的主心骨,身上的气质不凡,就算是仅有一个下人,也不至于叫旁人看遍了。远远望去,三人之中首先注意到的,还是史清倏。 走到了那圣宴堂的时候,史清倏这才瞧见已有一名女子提前到了此处。 只见那女子身穿了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草绿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怂怂簪起。身段婀娜,在殿前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此人便是那沧骊来的大皇女。”越走越近,史月染轻轻侧身对史清倏说道。 “司紫蕙?”闻言,史清倏扭过头去上下将司紫蕙打量了一番,的确是柔美娇俏、温婉过人,也不怪那沧骊王蛮横成那样了都不肯把这大皇女送到别国去和亲。 深深地看了几眼之后,史清倏这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两人。 其中一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女子身穿一件明黄色的罗裙,翠色丝带腰间一系,便显示出了整个人非凡的气质来。 而另一人与之相比,便显得风尘了许多,大朵牡丹翠绿烟沙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群,姿态傲人,不知道是何身份,却是将架子端的极高。 见到史月染走了过来,司紫蕙先一步上前来屈膝行礼,身后的两名女子也只好跟着走了过来,“参见芸贵妃娘娘。” “姐姐起来吧,今日来的倒是早,怎么提前去御花园里坐坐,同姐妹们说说话?”史月染轻轻伸手抬了一下,让司紫蕙起身了。 司紫蕙轻轻笑了一下,“嫔妾身份卑贱……不敢同宫里的妹妹们攀什么情意,况且今日难得大宴,嫔妾的妹妹们也可入宫来,今日刚好带着她们四处转转。” 说道这里了,这才想起自己的妹妹们都没人认得,赶紧扭了扭身子,向史月染她们介绍着说道:“这位是嫔妾的二皇……二妹妹,名叫司秀竹,平日里性子大大咧咧惯了,如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贵妃娘娘莫要怪罪的。” 说完,司秀竹撇着嘴,一脸的不屑,但还是屈了屈身子,“参见芸贵妃。” 史月染见她竟然是如此的态度,心中不愉快是自然地,却也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只是假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了。 “这位是嫔妾的四妹妹司北辰,今年十九。” 司秀竹说罢,司北辰便轻轻地上前了一步,面带着笑意轻轻行了个礼,“嫔女司北辰,参见芸贵妃娘娘。” “四姑娘倒是冰清玉洁,”史月染轻轻笑了笑,伸手轻轻抬了抬司北辰的手臂,“本宫听说……四姑娘当年在沧骊时便有才女之名,诗书棋画,无一不能?” 司北辰抿着嘴笑了两下,“这、这只不过是谣传的虚名罢了,嫔女懂得不多,看的书也仅仅是当年兄长在宫中的藏书罢了……这点儿学识,不敢随意取出来卖弄的。不想这样的虚名还能叫贵妃娘娘听了,嫔女恐怕扰了娘娘耳根子清净。” 这个司北辰,出言如此的谦卑有度,绝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有的觉悟,还说什么都是‘虚名’,看来也确实是有些才学,否则不能说出这般言语来。史清倏站在史月染斜后方的位置上细细打量着这个司北辰。 谁不知道司紫蕙为人到底如何,但她还是感慨,幸好入宫为妃的不是这个司北辰,这女子颇有心机,从眼神儿里面便看得出来,不论她心中是想着安宁还是荣宠……只要没有入宫与史月染为敌,便是一件好事儿。 “嘁……舞文弄墨……” 史月染没有理会那司秀竹的暗自挑衅,轻笑着说道:“四姑娘好生谦逊,本来还想说介绍本宫的这位姐妹给你,你们二人都是颇有才学,这位燕王妃,更是年幼便因才学而名满京城,你们二人或能成为挚友呢。” “燕王妃?这就是那宝樱郡主!?” 司北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司秀竹已经先瞪着眼睛上前了一步,指着史清倏惊道,“就是你做的?你上书劝谏,惹得昱王下令侵了我们沧骊的?!” 这司秀竹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大闹一场,却因沈夙而吃了瘪的事情,史清倏自然是知道的,念在她挨了八十大板的份儿上也就没有多计较下去,没想到今日司秀竹竟然又是这番架势。 若非此时众人立在圣宴堂之前,身后的达官贵人们已经愈来愈近,史清倏真要跟她好好掰扯掰扯,但是选择好好礼待,左不过是怕耽误了史月染罢了。 这样想着,史清倏轻笑了一下,“正是我,若是二姑娘要感谢我祝你们脱离了水深火热的苦海,大可不必,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司秀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气得哼了一声,“呵,谢你?你莫不是真当本公主脑子傻了?” “秀竹!不得无礼!”眼见着事态要失控,司紫蕙赶忙蹙着眉头提醒了一声,生怕那日在燕王府的笑话再度上演一次,连累了自己去,“秀竹,待会儿皇上和其他的大人们就要来了,在神命之前岂能这般放肆?莫不是上一次的教训不够刻骨,今日又忘记了不成?” 一提起那日在燕王府的事情来,司秀竹就觉得不忿,但是毕竟昱王马上就来,她也不敢过分的挑衅了,不管在哪一国,冲撞了神明都是大罪,于是只好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忍耐了下去。 后退一步,便不再说什么别的,目光却是一直恶狠狠地瞪着史清倏。 第633章 祭祀 “月儿,你们几个在门口作何?” 这边儿正唇枪舌剑着,身后忽然传来了沈谧的声音。 众人扭过身去一看,便见到是沈谧打头阵,带着一众人走了过来。沈夙就站在沈谧的身侧,轻轻对史清倏眨了眨眼睛。 见到沈夙来了,司秀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很是难看,往司紫蕙身后稍稍退了一步去。 “参见皇上——”史月染扭身行礼,却是推还没有弯下去时便被沈谧伸手扶了起来,“皇上,臣妾和姐姐在祠堂前碰上了,说两句话,顺带着候着陛下前来点香罢了。” 说完,那司紫蕙便也跟着点头。 沈谧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是从来没从史月染的身上移开过一秒钟,“日后不必拘泥这些个礼数,月儿来了进屋子里便是了,挺着肚子切不可累到一分,所以那些不必要的礼数,不必拘谨着。” 如此荣宠,即便是同样身怀六甲的嘉嫔,都不能匹敌半分。如今嘉嫔跟在沈谧的身后见着这一幕,不自觉地伸手扶上了自己那尚未隆起的肚子,目中带着恨意。 “姐姐,同是怀了身孕,怎的芸贵妃便能够独享如此圣宠……”姒书兰在一旁吹风说道。 她因为先前开罪于唐太妃,至今也没有侍过几次的寝,到现在还是个贵人的位分。在皇宫里也这么长时间了,自然也是懂了些蛮横不得长久的道理,她也渐渐地敛起了些锋芒来,攀附上了嘉嫔。 嘉嫔狠狠瞪了姒书兰一眼,压着声音说到:“今日祭神,妹妹还是少说两句,莫要冲撞了沈意罢!” 说罢,也不去看姒书兰的脸色,跟着人群一同走了进去。 姒书兰在背后恶狠狠地暗骂了一句,这才跟了进去。 祈福仪式开始,史月染和沈谧双双坐在主位上,这祈福该是每个人都饮酒、吃白肉,最后一同跪拜求福的,所以一开始先是由下人们将酒水和白肉端了进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面候着。 “时辰到——启仪——”福官掐算着时间,高声传道。 大殿的正中央,供奉着两座神像,神像前面的桌案之上摆放着多种多样的祭品,都是些瓜果、牛羊肉之类的。因为是史月染提前叫人备上的,所以在每一碟子的贡品上都扣着金罩子,一来防止蚊虫啃咬了,二来是将香气留住。 随着福官的声音,小太监上前去将金罩子取下来,却是忽然齐刷刷地惊呼了一声,“啊!这、这……” 随着小太监的声音,大殿之中弥漫出来一股腐朽的臭味,众人纷纷掩鼻,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嘈杂了起来。 “妹妹们有没有嗅到什么臭味啊……”司紫蕙的位置就在史月染的额身后、史清倏的左侧,自然她说的话是二人最先听到的。 史月染自然是闻到了,不可置信地挺起了身来远远望着那神位上面腐烂了的瓜果和肉糜,身上当下便渗出了一层汗水来,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旁的唐太妃一眼,只见她亦是脸色铁青,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祭祀神命,一丝一毫都不得敷衍了事了,少了一点儿菜肴都是大不敬之罪,更别提直接用腐烂了的瓜果祭祀了。 说轻了是办事不周,这要是说重了,便是亵渎神明,乃是死罪啊。 “大姐姐,这位芸贵妃既然是有身孕在身,脑子不怎的好使也是都知道的,”那司秀竹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语调扬着,说道,“姐姐当时就应该替贵妃分担一二的,毕竟大姐在沧骊时可是处事样样周全的,这用烂掉的吃食祭祀的错误……可是从未犯过!” “不、不是的!皇上,臣妾今日早晨才来了一趟祠堂检查过的……那时还都是新鲜飘香的瓜果,怎可能这么点时间便会腐烂了去!”史月染听着,是慌了神,毕竟是自己负责的此事,如今出了岔子,定会叫人说成是她的过失。 沈谧脸色也不好看了,他倒是不觉得史月染会有意糟践神明,可是都说一孕傻三年,说不定就是史月染真的因为怀了身孕、顾不过来,这才会出岔子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更是不好直接包庇了。 唐太妃烦闷地冷糊了一口气,“啧,芸贵妃,这装点祠堂的事情是你来负责的,如今出了岔子,你可是脱不得干系的!” “太妃娘娘!臣妾没有……今晨过来看的时候真的是新鲜的啊……” 史月染赶紧跪了下来,心中委屈,可又不敢在神明面前大肆张扬,只能是压着嗓子。 史清倏扭头看了看嫔妃们的脸色,鼻息间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不等她动身,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她放在膝前的手,史清倏扭头,便对上了沈夙的眼神,只听得他在自己耳畔用气声道:“夫人,枪打出头鸟……” “我自有法子,”史清倏打断了沈夙的话,朝他自信地点了点头,“你且放心,此事用不着补救。” 若不是事关神明大事儿容不得一点含糊,沈夙才不会拦着史清倏的,但见她见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只好收回了手来,叫她去做了。 只见史清倏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前走去,‘噗通’一声便跪在了神像之前,想都没想便高喊了一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此乃吉兆,天佑我大昱国啊!” 此言一出,满座都哗然了。 那司紫蕙抿了抿嘴,眼睛定定地盯着史清倏,不解地问道:“燕王妃,这用腐臭了的瓜果祭神……如此大不敬之事,您怎么还说这是吉兆啊?” “蕙嫔怎么知道瓜果一开始就是腐烂了的?南补偿这烂掉了瓜果是嘉嫔有意为之?”史清倏挑眉,直接反问道。 一句话便噎得司紫蕙说不出话来,更换瓜果可是大罪,即便真的是她做的,她也不可能承认的。 “燕王妃莫不是叫婚事冲傻了脑袋?这才五月份儿,瓜果若早上还是好的,怎么可能这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烂成这般模样?”嘉嫔在身后说道,语气倒是压得很好,没有半点挑衅的味道。 第634章 化解危机 “你看看你看看,这我才说了一句话,便一个两个的接连上来堵我,平日里太妃娘娘都待我如己出,也不知姐姐们这是什么道理……”史清倏笑了笑,恰恰是那般平淡的语气,更叫人觉得心下慌张。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唐太妃再不说话便会显得窝囊了,于是正了正身子,“好了,听听燕王妃说恭贺是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两个的……宫里的规矩都忘却了?” 闻言,司紫蕙和嘉嫔双双缩回了位置上去,不再敢随意说话。 史清倏这才挪了挪身子跪好,双手恭在面前,对着神像说道:“寻常人家,用过的膳食倒入了泔桶中才会变得腐臭,可神明自是不同常人的,如今膳食这样快的便腐臭了,自然是说明神仙已然来过一趟、享用了一番。至于膳食烂了,自然是因为这瓜果和牛羊的精气儿都被神明享用吸走了……” “嘁,花言巧语……”姒书兰不屑地低声骂道,“平日里不见供奉的贡品被吸食了精气,就这么一回,我看就是有人疏忽了吧。” “所以我才说‘恭喜、贺喜’,‘天佑大昱’啊,这神明亲自下凡享用,兰贵人当是街边卖萝卜白菜的五步一见啊?若真有这么容易,岂不街边到处都是祠堂,想要高中科举的,多供奉几碟子瓜果便是了?”史清倏仰着头问道。 见到那姒书兰被自己问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这才继续说:“正是百无一遇的事儿,才显得金贵啊。而瓜果又是芸贵妃所备……这先前宫中也不是没有祭祀过,却都未能真的通了神意,如今……怎么身怀六甲的芸贵妃来准备着,反倒竟通了呢……” 说着,还故作不解地蹙着眉头,在众人未能注意到的时候,对呆在一侧的佐诗念使了个眼色。 佐诗念当下理解,忙也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都说未出世的小孩子都还有着转生前的记忆,定是芸贵妃腹中的胎儿转世前识得神明,如今知道自己的娘辛苦地操办一番,便请神明来做客了!这可是吉兆、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定乃天人转世啊!” 不得不说,古人就是好忽悠。 果然,史清倏发现这佐诗念说完了话后,在场之人忽然都眉目展顺了,连唐太妃都脸色大变,惊喜地盯着史月染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 史清倏和佐诗念交换了一下眼神,乘胜追击,高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吉兆降世!天佑大昱!” 说罢,双臂高举过头顶,深深地磕了几个头。 众人也纷纷从位置上离开,赶忙接连地跪了下来,一齐喊着“吉兆降世,天佑大昱”的话来。 …… “这个燕王妃,好生的伶牙俐齿,明明是不敬神明的大罪,竟也能硬生生地叫她说成了福事了……” 祈福结束了之后,尚未到用膳的时候。男子们都在正堂坐着议事,女眷们大多数便去了御花园中赏花品茶,三三两两地坐在了一起去。 沧骊的那三人自然是蹙在一起的,不管她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但说到底如今也是一同对付‘外敌’的时候,况且大姐姐司紫蕙成了嫔妃,便是她们之中的主心骨了,姐妹情长的戏码还是得好好演下去才行。 司北辰远远看着另一亭台底下坐着的史清倏,不自觉的轻声呢喃着。 司秀竹听了,怒火当即便腾升而起,“我呸!什么伶牙俐齿,我算是见识了这位燕王妃的嘴皮子功夫了,想必那时撺掇着昱王侵了我们沧骊,也是这般用言语魅惑人心的吧!真是好生威风啊!” “秀竹,这儿可是皇宫,人多口杂的不必偏宫清净,你还是谨言慎行罢。”司紫蕙掩着喝了口茶,忍不住蹙着眉提醒道。 倒不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个所谓的二妹妹,只是自己入了宫,好不容易过了几日锦衣玉食的宽松日子,可不想像司乐人和司彬彬他们叫这没脑子的东西连累了。 司北辰也在一旁点着头:“祸从口出,既然已经到了昱国,过得日子又比当年在沧骊过得好了不少,二姐姐该试着改改性子了。” “改性子?好了不少?”司秀竹冷笑着问了声,“姐姐和妹妹真是没骨气的软东西!当年再不济那也是公主,是有名分、最差也能嫁去侯爷家的,如今倒好,锦衣玉食的阶下之囚,走到哪儿都叫人看不起、暗地里骂一句丧门狗!你们二人要隐晦,便去隐晦着吧!我受不得这个委屈!” 说罢,司秀竹也不顾人的阻拦,起身便挥着衣袖子大步走向了史清倏她们坐着的那凉亭去。 司紫蕙惊了一跳,刚要起身去拦她,却被司北辰按了回去,扭头一瞧,才看到司北辰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看来,司北辰的意思是不打算去管那司秀竹了,她也只好微微点头,重新坐了回来。 再说另一边儿的凉亭下,从祠堂里出来了之后,史月染便拉着史清倏说了好一些感激的话,“姐姐,今日的事情多亏有你,若不是姐姐机警,我定会叫人扣上一个亵渎神明的罪责……腹中的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得跟着娘亲受人苛责了。” “我想皇上也不会真的苛责于你,只是因为当时人多,不能太明显的偏向了罢了。”佐诗念在一旁说着。 “就算皇上不会苛责……太妃娘娘也一定会怪我蠢笨的。”史月染叹了口气,转身又伸手牵住了佐诗念的手,“也亏了诗念姐姐的一番话,没想到还能、还能把这孩子说的天人转世了……” 佐诗念一笑,“你呀,还是姐姐你的堂姐姐吧,若非她的脑筋转得快啊,我哪里懂如何说?” “行啦,此事过去了,倒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是谁人做的,”几人走到了位置上,史清倏搀扶着两人轻轻坐了下来,说着,“深宅大院都斗得死去活来,更别提后宫了,贵妃娘娘这一胎若是男儿,便是日后的皇后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想要对付你的大有人在,往后的日子更得小心谨慎才是。” 听史清倏这么说,二人双双沉默了。就是史月染,也听说了史清倏先前经受了什么,就算是侯府的嫡女,受着爹娘娇宠着,却还是免不了受人背后挑衅、推手的,她先前受了不少苦,如今才是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个位置上的。 谁都知道,自然是不会再拿此事说笑了。 第635章 成熟 见到二人都不作声了,史清倏还楞了一下,才察觉到是为了什么,于是伸手轻轻点了点佐诗念的鼻尖,笑道:“傻!我这一路走来可是‘鬼挡杀鬼、佛挡杀佛’,风光得比罗刹更甚,你们二人啊,反倒替我别扭起来了!” “是是是,是我们二人杞人忧天了,都忘了倏妹才是那杀神!”见到史清倏这样轻松,她们两个也不好一直拘着,佐诗念赶紧笑笑,将气氛再度活跃了起来,“说起来,倏儿妹妹总说我出嫁之后变了个人似的,其实你才是最明显的那个,这出嫁一个月,竟然如此稳重了?” “不稳重怎么行啊,先前是觉得,生活得随性自由,如今才觉得,安宁才是最重要的。”史清倏偏着头感慨了两句,“好了,不说我了,先说贵妃的事情,今日这件事儿是何人所为,你可有头绪的?” 史月染轻轻摇了摇头,“唉……我平日里也未曾怎么盛气凌人过,该分给各宫嫔妃们的好处是一样儿都未曾少过,我这等从未主动惹是生非之人,都叫人处处针对着……” “都说后宫人心如猛虎,看来是一点儿都不错。佐诗念也叹道。 其实今天的事情,背后动手的也不外乎那么几人,此时后宫里也没有几位嫔妃,若是非要追查下去也未必多么困难。 只是史月染这不久就要生产了,沈谧的意思是求稳,日后再来细数这些个恩怨们。 史清倏如今也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意气用事了,自然也不非要史月染大动干戈斩草除根,毕竟这些事儿一次是除不干净的,若要是再惹得她结仇更多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这边儿正闲谈着,忽然便听得一声刺耳的女声——“史清倏!”直接将整个园子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来者正是那司秀竹,此时正盛气凌人地站在凉亭之外,丝毫不介意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史清倏抬眼看了看她,也不说叫她进来,更没有问她如何,而是又笑意盈盈地扭过了头去,继续和史月染她们说起了话来。 “史清倏!你莫要装作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你是聋了吗!”那司秀竹见状,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史清倏手里地茶杯便猛地摔在了司秀竹的脚下,吓得她一跳,史清倏却是依旧面不改色的,甚至都没有看司秀竹一眼,道:“应儿,掌嘴!” “是!”薛应听了,想都没想,走上去便趁着那司秀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甩了一个巴掌上去,打得那司秀竹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着神儿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捂着自己的脸尖叫起来。 “啊!!史清倏!你莫要欺人太甚!本公主岂是你随意能打的!” “二姑娘三番两次上前来挑衅,这一巴掌,不过是提醒你,日后的称呼莫要乱了分寸,”史清倏这才正了正身子,抬眼扫了司秀竹一眼,“我早就听说,沧骊的二姑娘乃女中豪杰,身手极好,怎的有何事情不知晓直接开口,净要正一些虚招子给自己填充场面?” 言下之意,是说司秀竹不知道有话直说,却装着排场很大的样子上前来挑衅,即便司秀竹再怎么蠢笨,也能听得出来。 她冷哼了一声,“哼,直说?直说了燕王妃就能听?先前我们几个在那偏宫里面受了半个多月的寒冬之苦,说了几次也不见你像方才那般风光啊。” “我给了二姑娘机会,既然你尽说些废话,那边不必再在这儿叨扰贵妃了,”史清倏一笑,“来人,把二姑娘送出去吧。” “哎!别别别!我说!我自然是有事情要说!”司秀竹闻言,这才慌了神儿,赶紧摆了摆手,“我要、我要你们给我地位!先前再不济,我也是沧骊的二公主,身份排场是立在那里的。如今国破家亡,叫人拉到了昱国来,下人只有一个,更是连个封号都没有,只称姑娘……未免太轻贱了!” 还以为这个司秀竹想的是什么大事儿,却不想吵闹了这么多时日,最终为的就是个地位罢了。 史月染抿嘴叹了口气,“你要地位,却不想拿什么来更换?莫不是看着你那大姐姐入宫做了嫔妃,看着也眼红了?” “嘁,我看你的吃穿用度也不比你姐姐差多少啊,皇上都这般宽容了,允你们兄弟姐们住在偏宫已经是开恩了,你怎得还这般不识好歹!”佐诗念也撇了撇嘴,轻声骂道。 “开恩!?我呸!”司秀竹骂着,“他若是真的开恩,岂会轻易听了这个贱女的挑唆,将我们沧骊送入尘土之中!你这贱女倒好,立了功、嫁了人、成了昱国上下万人敬仰的名门才第,我们呢!国破家亡!” “啪!” 不知何时史清倏已经起身走到了司秀竹的面前,一巴掌便重重地呼在了她脸上,冷着脸道:“你口中的贱女乃昱国燕王妃,你若是真的不知晓如何称呼,干脆我便命下人打烂了你这张嘴,免得日后乱叫惹出了事端来。” “你!” 司秀竹自然是气不过,右手握成了拳头便要朝着史清倏挥去,却被史清倏伸手在空中拦下,手被她钳住,根本动弹不得。 其实史清倏力道很小,天生的便力气小,所以她也干脆不费力练力气如何,而是钻研巧劲儿,如今伸手掐着司秀竹手上的筋,就算是力气小,也能让她挣脱不开。 “我知道二姑娘会些拳脚,但你应该也知道我也会,”史清倏没看司秀竹,“比试起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若是你肯答应输了甘愿为奴、为我所用,我便同你光明正大地比试一次。” 史清倏的名声也算是显赫,先前的成就稍微打听打听便能够得知,司秀竹自然是知道史清倏的本事,自己究竟是几斤几两也是清楚明白的,自然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赢过史清倏的,一听输了就要做奴,自然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了。 灰头土脸地哼了一声,不敢说话。 第636章 内斗 见她默着不再说话了,史清倏这才一把将她推开,“你想要地位,就自己争取,献计献策、礼待旁人,做出些功绩来自然会有你的地位,而跑到婚宴上、宫宴上来大吵大闹,真以为你先前是个公主、是个不受宠爱的公主,如今灭了国还会有人尊着崇着你吗?”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无事生非……我岂会落到布衣的下场!”司秀竹眼眶红了,颤抖着说道。 “你们沧骊几番挑衅,如若不铲草除根,我们昱国边关的百姓们岂不是白白陪上了几万条性命?”史清倏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国家大爱,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个沧骊王的兄妹们,不是被他杀了,便是被他当做和亲的棋子,如今你们几个还有命活着,却过得日子是猪狗不如!你要一个公主的名号,不过是为了日后嫁的风光一些,怕如今自己老死在偏宫、怕做了被人看轻的妾室罢了。” 字字戳心。 的确,这就是司秀竹的想法,她才不是真的想要回去过苦日子,相反,在昱国偏宫里过的日子舒坦了许多,这也更叫她觉得自己万万不可当一辈子的布衣平头。如若她嫁给一个平民,单单是骨子里的傲气都不能忍耐。 本以为,可以入宫为妃的,就算是敌国皇帝的女人她也认了,至少荣华富贵是真的。可是沈谧只是纳了一个司紫蕙便不再提及此事,更是叫司秀竹的心中怨恨又慌张。 女子若想凭着自己的本是建功立业,得到封号……那是何其困难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个史清倏能做到如此了。 失神间,司紫蕙和司北辰二人已经走上了前来,那司北辰轻轻笑了笑,道:“如今看来,昱国皇宫和我们沧骊确实是不同的,在御花园、后宫之中,站出来主事的不是贵妃娘娘,反倒是燕王妃这个外戚,这个规矩……嫔女倒是未曾见过的。” “那在这后宫之中,连两个无名无分无出身的庶人之女也敢同我这燕王妃叫嚣,又是什么规矩呀?”史清倏当即回到,一句话怼得那司北辰是一句也接不上来。 既然司紫蕙也掺和进来了,史月染也就坐不住了,她缓缓起身,走上前来道:“姐姐,您是皇上的嫔妃,先前又是沧骊的长公主,不该如此放任妹妹们这般蛮横无理。二姑娘多次挑衅,更是对燕王妃百般不敬,若是姐姐管教不好的话,本宫倒是不介意代为管教一番。” “不、不必了……” 毕竟,是沧骊的人,若是将司秀竹交给了史月染去管教,定会落了别人的话柄,嘲笑她司紫蕙无用的,就算是司紫蕙并不愿意搭理这个司秀竹,也必然不可能将她交给史月染的。 “既然蕙嫔看不上我,那边自己好生管教妹妹,日后别叫她再这般无理莽撞了,毕竟深宫里不是每个人都像燕王妃的脾气这么好,若是顶撞了旁的什么人,恐怕不是一顿板子就能解决了事情的。”史月染微微点头,本来她也只是客气一下,没有真的想替她管教那司秀竹,自然是不往自己的心中去,司紫蕙说什么,也是痛痛快快地就同意下来了。 见沧骊那三姐妹的气焰已经消了下去,看热闹的人们这才散开。 毕竟,这里还是昱国的皇宫,岂能容忍三个外女气焰胜过了他们昱国女子?人心向背,她们三个也知道这样是争不过的。 史清倏看着史月染端起了架子来的模样,总觉得与方入宫的时候变化了不少,成熟自然是不必多说的,更多的还是学会了如何用身份品级去压制旁人。比起方入宫时候那软绵绵的模样,如今可算是多些‘人气儿’了,看得史清倏心中也很是欣慰。 再说沧骊的三人,司紫蕙拽着司秀竹乖乖地回去了位置上面,面色已经有些不悦了,纵使她先前百般温柔,如今叫人呛了,还是会面露愠色。 “秀竹妹妹日后还是谨言慎行,莫要再度这般肆意挑衅了,”司紫蕙捧起茶杯来觉得太烫,又重重地拍回了桌案上去,“你不要命,却也要想想旁人,我、我和四妹妹还要命呢!” “我就是看不得你们这般窝囊!大姐姐是好,成了嫔妃,不愁日后的生活了,可我们几个呢?没有名分,莫非那昱王真的能白白养我们几十年不成?”司秀竹毫不知收敛地反驳着说道,“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叫人驱赶了,谁还会关注着我们几个?” 见二人这是又要剑拔弩张起来,那司北辰赶紧在一旁劝道:“二姐姐也不必如此悲观,只要大姐姐生下了皇嗣,便能在昱国的皇宫中站稳跟脚,介时我们姐妹们也有了一稳定的靠山啊……” “什么漂亮话就叫你一人说了!你若真的这般能言善辩,怎的不去把那燕王妃说的哑口无言了去?”司秀竹烦闷地瞥了司北辰一眼,悻悻地起身就要往外走,“这宫宴我是待不下去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司秀竹便也不顾下人的阻拦,非要离开皇宫,见状司紫蕙也不再挽留,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便随她去了。 只留下姐妹二人对视着耸了耸肩——憋屈也好、窝囊也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们不比司秀竹那般莽撞不顾生死,自然是要一步步都小心行事,稳妥地走下去才行。 “这几个姐妹倒是有意思的很,”史清倏远远的看见司秀竹气呼呼地离开,不忍笑道,“倒是挺能够随遇而安的,不说什么报灭国之仇,我看……反倒是有了入宫争宠的意思。” 随着她的目光,史月染也看了过去,“管她们如何,反正皇上并非那种见色忘义之人。不过……那司秀竹是真的不懂规矩,好歹也是公主,竟然一点礼数都不识。” 史清倏摇了摇头,“贵妃娘娘错了,这相貌平平、脾气外露之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啊,是那些个头脑不平之人……” 第637章 眉目 这场宫宴,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因为在圣宴堂的那场闹剧,加上史清倏一顿天花乱坠的说辞,惹得沈谧很是开心,加之史月染肚子里的孩子又被说成了什么‘天人转世’,更是喜上加喜、锦上添花了。 唐太妃一向迷信,对这鬼神之说是深信不疑,所以史清倏随意几句话,她便真的信了史月染腹中的胎儿乃不凡之人,要沈谧给了她一大堆的赏赐,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许诺了,只要史月染生下了男儿,便立马将凤印给她,封为皇后。 史清倏说的那些都是编造的谎言,更无法保证这胎儿是男是女,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如今阵仗已经这么大了,介时就算剩下来的是女孩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不过是没那么痛快地封后罢了。 宫宴过去了几日,史清倏同沈夙商议了过后,还是决定开始试着管事儿了。 一个多月了,沈夙怕史清倏不熟悉燕王府,一直也没有把府中的事务交给她来处理,如今她自己先提出来了,是让沈夙又惊又喜,赶忙拿了账本过来,叫她先熟悉熟悉。 不过那朝中大臣贪污一事尚没有结果,史清倏又不愿意半途而废,二人商议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让史清倏先只负责一些小事儿,待她何时想要全部接手了,再接过来便是。 其实难得清闲,史清倏巴不得自己一辈子也不要管事儿呢,只是薛应总说如今燕王府的账目都是那雨灵管着,她一个下人却有这么大的权利,未免有些不合适了。 这样,史清倏才决定慢慢收回权力来的。 只不过那雨灵自幼就在府中,管事儿已经多年了,史清倏也不急于一时,想着一步步来就好。 这日,史清倏照例入宫,在要去内务府的路上,忽然被一人叫住了—— “燕王妃!” 史清倏顿足,扭头一看,竟发现来者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司乐人,于是对他轻轻欠了欠身子,回答道:“原来是七公子,您不是在偏宫吗?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司乐人,便见到他手里捧着几卷书册,衣着也规矩了不少,不像是平白无故入宫来的,倒像是做事的了。 “托了沈小王爷的福,在下的字画侥幸入了皇上的圣眼,是陛下传唤在下入宫来的,方才探讨了一番字画,这不,这些个书册都是陛下收藏的珍品,在下觉得新奇,便借来看看,如今是正要出宫。” 司乐人说着,想史清倏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抱着的书册们,“御道上除了下人之外没几个女子,我一见便觉得是燕王妃,唤了一声果真是您。” 比起头一次见面时候的情形来,这司乐人是谦逊了不少,也敛去了自己脸上那副厌世的表情,风尘了不少,倒是更能聊得起来了。 史清倏也没太在意先前的事情,对他点了点头,“我是要去内务府的,公子累了就先回去吧,我不再打搅了。” “哎——听、听闻燕王妃是在查那贪污偏宫月例的事情……可否让在下也随着一同,就当是学习学习,若是日后能讨个一官半职的,也好回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史清倏本来都要离开了,却又停下了脚步退了回来,笑着问道:“七公子是如何知晓我在追查那种事情的?” 司乐人一怔,道:“偏宫里的下人们这么传罢了……在下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原来是下人们信口雌黄,如此一来七公子不听也罢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做这种事情,只不过芸贵妃如今怀着身孕不便处理宫中事务,我帮着她打点一二罢了,”史清倏不动声色地轻笑着,“都是些女人管家地活计,七公子跟着也学不到什么,再说内务府也不是寻常人等就能进去的,公子还是请回吧。” 史清倏这样回答也算不上是欺骗,毕竟偏宫也算得上是皇宫的后宫,吃穿用度按理说都是内务府统一操办的,而早先沈谧就有意让史月染管着宫里的用度。 只不过是因为偏宫里住着的是沧骊的人,才让那梅庆生插了一脚罢了。 “可……” 不等司乐人说完,史清倏又直接打断道:“对了,按照规矩他国皇室在本国若是不呆上五年,是不能入朝为仕的,但是公子字画音乐的早已那般高,却可以在宫中做以为乐师,虽不能上朝堂,但说起来也算是个官儿了——” 司乐人点了点头,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史清倏倒是认真地解释起来了。 “——若是公子想的话,我可以为公子写一封荐书,”史清倏说着,朝他行了个礼,“打搅了,我还有事儿,先退一步。” 说罢,便带着薛应赶紧离开了御道。 史清倏的身影刚一远去,司乐人脸上的那强装出来的乖顺便一扫而空,回到了先前那般冷漠的样子,深深地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眉目却是愈发的阴沉。 “王妃,怎么对待七公子那般生疏啊?”走远了,薛应问道,“您先前不是还帮着过他呢吗?” “帮他一次,又不是这辈子都要帮着他。”史清倏戳了戳薛应的脑袋,“再说了,此事我刚有了些眉目,查了这么久,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出别的事端来。况且那司乐人本就没有资格入宫做官,学不学的也没什么必要了。” 薛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果真,大家都说王妃成亲之后,好似一夜之间就成了个大人,如今奴婢看来,都觉得王妃一夜之间成熟稳重了许多,有了些大夫人持家时候的风范!” 史清倏笑着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成熟’这种事儿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说不准何时便能够掂量出身上的胆子到底有多重了。 史清倏不会一辈子都做被人庇佑着的小姐,若要在燕王府站稳了、在整个昱国都站稳了,必须得让自己成熟起来。 原先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大小姐就是了,反正会有爹爹和娘亲护着,可如今不同了,沈夙护得了自己一时,却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若是自己再像平日里那样任性的话,只怕会叫人背地里笑话了。 第638章 内务府 “哟,燕王妃又来啦?”刚一进门,内务府的那位王总管便迎了上来,“王妃今儿个是要看什么账目啊?是要银子细软,还是要吃穿用度的账目啊?” 史清倏对王总管点了点头,“王总管,今儿个我想要看看近五年的账目。” “这……燕王妃,您这段时间日日来翻看,这近三年的账目就有三百余本,您一一翻了个遍儿不说……也不告诉下人们到底是在查什么,下人们就是想帮着您来查,也不知晓从何查起,不如您就告诉小的们,也好替王妃分担分担。” 那王总管面露苦色,毕竟要是翻找出近五年的账目,已经是实属不易的大事儿了,且除去了史清倏已经翻看过了的账本之外,还有不到三百本。 这段时间史清倏天天都来,每次来了就是兴师动众地招呼着下人们从那满是灰尘的账房渗出翻找出那么多的账本来。本来他们平日里的工作就已经很是繁琐了,史清倏每次来都会兴师动众,早就叫下人们苦叫连连了。 史清倏也知道自己都快叫内务府的下人们厌烦得不行了,幸好是早有准备,对薛应使了个眼色,她便取出了一袋子钱财来塞入了王总管的手中去了,“王总管,实在是打扰了,您也知道贵妃娘娘怀了身孕,便把内务府的事情交给了我,我又天生的行事小心,给王总管添了不少的麻烦。”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王总管接下了银子自然不再多说别的什么话,只是点了两下头,扭头出去找下人翻找五年的账目去了。 史清倏从屋子里坐了下来,这张桌子是史月染叫人专门给她准备的,先前史清倏入内务府,因为不是这后宫中人,下人们便也没有过分地照拂着,史清倏自然也不知道内务府还能有她一处地界儿了,那些日子便都是坐在库房的地上翻看账本的。 等候的过程里,史清倏随手便抓起了一旁放置着的账本随意翻看了几下。 这不看是不要紧,一看却吓了一跳,眼睛都直了。 “王妃?”薛应见状,连手上倒茶的动作都顿住了,“王妃,您看见什么啦?” 史清倏看了看薛应,又伸手指了指账本上面记录的东西,“这嘉嫔的宫里,吃穿用度上怎的这段日子多了这么多?” 说罢,将账本递给了薛应去看,自己转手又去寻来了前一个月、前两个月的账本来,翻开一看,果然便见到这两个月来的吃穿用度上,处处都是比先前的翻了几倍的。 “这……许是怀了身孕,宫里便开销大了些吧?”薛应不解地摇了摇头。 “打能打到哪儿去,是怀了身孕又不是开了收容所,内务府已然按照规制给她的用度上面翻了一倍,她这却是倍上加倍了,她一介妇人,难道肚子里怀的是楚霸王不成?”史清倏说着,默默将几册账本都拿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史清倏翻看过的账本是多,却没有很留心过具体一个嫔妃的账目。觉得毕竟那梅庆生乃前朝之臣,本事就算是再大也左右不得嫔妃们的,可是如今一看,嫔妃的流水这样不对劲,就不免叫她多留心几眼了。 “应儿,你去告诉一声王总管,把嫔妃们入宫以来所有的流水账目都取给我看看。” “啊?”薛应蹙了蹙眉头,“可是……可是嫔妃们的用度不比其他的流水,估计账本也会比公账翻了一倍的吧……您这样查下去,得要查到什么时候啊?” 史清倏也无奈,却还是轻轻拍了拍薛应的肩头,“万事求稳,我们不也是查了那么长时间,这才抓到一点儿眉目的吗?好啦好啦,快去吧,应儿你帮着王总管拿一些来,免得他又发牢骚去了。” “啊……王妃,您就不能别这么认真了,上次奴婢回侯府去见到了大夫人,大夫人还说让奴婢督促着您早点儿生孩子呢,您到好,天天跑到内务府来翻账本……” “这、这种事儿哪是我一人就说了算的呀,”史清倏瞪了瞪她,“好了好啦,这事儿我都应下了,怎么能言而无信,查完了定好好‘生孩子’,成了吧!” 薛应嘟了嘟嘴吧,这才乖乖地出屋子去了。 史清倏又埋着头翻看着账本。 查了这么长时间,吏部的账本、内务府的这些个账本,史清倏是看了六百余册,好不容易才发觉那记录着沧骊质子吃穿用度的账本上,有一两页似乎与内务府的老账本儿有了重合。 只是只不过是几百页中的一两页罢了,尚且不能当做证据看待,定会被人说成是巧合的,所以史清倏这才想查查更老的那些个账目。 若是这假账想要做的漂亮,随意填写个数目是绝对不可能掩人耳目的,所以她就赌,这假账都是抄录了几年前的旧账——一来是那些老账目已经不会有人再查了,二来,是假账若想要做的好,再也没什么比曾经实打实的账目更完美的了。 但是也有一个大问题,史清倏只知道账目是假的,实际上拿走的数目远远不止于此,可是她却一直没能从别的地方发现端倪,最终也不知道那梅庆生是如何将这亏空填补上的。 如今看来,若是这嘉嫔的账目真的有问题,说不定就是用了嘉嫔的名义向内务府索要了大批的钱财来填补亏空。 史清倏没想到查着查着竟然把后宫中的嫔妃也牵扯进来了,看来祸害永远都是层出不穷的,打死一个不成,还会生出一窝来…… “哎哟哟——我说燕王妃哟,您怎的又找了些别的呀?”正思考着,那王总管抱着一堆账本哭丧着脸便摔了进来,“这是十册,账库里面儿下人们还找出了余下的来,您先看着?看完了,在叫下人给您拿新的。” 说罢,那王总管便要扭身出去,史清倏眼睛一转,赶紧叫住他:“哎哎哎王总管——这账本儿,一共有多少啊?” “公账二百零三册,各宫嫔妃们的吃穿用度多,账目也多……这一年不到,已经是约摸三百来册了。”王总管回答道。 史清倏想了想,从腰上摘下了自己佩戴的玉佩来,交给了王总管,“王总管,劳烦您去雇一辆马车,我想把这些账本都带回燕王府去看,这是车费,剩下的……做总管的小费便是了。” 第639章 葳蕤宫 “这、这也太……” 王总管看了看那玉佩,成色极佳,少说也有一百两银子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可是那账本的数目实在是太多了,且又是宫中内务府的账目,先前从未有人这般大摇大摆地直接带出皇宫去的。 看着王总管为难,史清倏赶紧说道:“王总管,实不相瞒这是皇上的意思……您知道的,皇上一向节俭,可是近日宫中的用度太过奢靡,想要开源节流又怕惹得众人不悦,这才叫我一个外人来看看账目们,看看从何处能够缩减些用度的。” 那王总管的表情,明显是将信将疑的。 史清倏又说:“若能够事成,王总管这执掌内务府的,也必定会备受赏赐的,您若不信,大可去问问陛下,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件事儿。” “哎,这、这就不必了,奴才这就去帮着王妃准备,只是届时真的有功,王妃莫忘了奴才的帮扶便是。”王总管终于还是点了头,反正这些个账本放在账库里面也是凭白落灰,从未有人会主动去查。 “有劳王总管了,王总管雇了车后装备上,直接叫人送到燕王府去就成,我还要去跟后宫的姐妹们走动一下。”史清倏轻轻一笑,唤来了薛应之后,还不忘告诉王总管桌案上面的几本也要记得带着,这才离开了。 “王妃,您这是往哪儿走呢?这不是去贵妃娘娘那儿的路啊。” “贵妃娘娘快生产了,我们这段日子不比日日去打扰,咱去葳蕤宫,拜访一下嘉嫔。” “嘉嫔?”薛应歪了歪头,“王妃是要去看看账上的用度都用在了何处对吧?不过您和嘉嫔从来没走动过一次……也不知她是否会生疑,若是打草惊蛇了可如何是好。” 听着薛应一番话,史清倏忍不住偏着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行啊你应儿,跟了我这么久,都知道做事不能打草惊蛇了?” 薛应狡黠地一笑,“嘿嘿,毕竟也是跟了王妃这么多年的,我就傻子也会学语了。” 史清倏赞叹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始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我一个外戚天天往内务府跑,碰上那嘉嫔的丫鬟也不止一两次了,我想她应该早就知道我在查什么了,与其叫她胡乱猜疑,不如我主动找上门去,把‘缘由’跟她好好说一番。” 若是嘉嫔真的和前朝贪污的有干系,史清倏可是要庆幸这件事情是自己来查的。 毕竟那假账做的几乎是滴水不漏,那背后之人有这样的本事做假账,也一定很是机警,事事留心。若是沈谧或者是沈夙来着手的话,只怕早就是打草惊蛇了。 二人一同来到了葳蕤宫,出来接待的正是平日里去内务府领月例的那个小丫鬟,痴梦。 一见到史清倏,痴梦愣了一会儿,显然是没有料到史清倏会出现在这里,“燕、燕王妃?您今儿怎么忽然来了……” “我知道嘉嫔有孕,本是不该叨扰的,但是有些事儿需要找嘉嫔核对一下,痴梦姑娘请个便?”史清倏笑了笑。 毕竟从来没有和葳蕤宫走动过,而且史清倏又是史月染那边的人,平日里见到了也是和嘉嫔不对付的,痴梦如今自然是不肯随意叫她进去了,“燕王妃,我家娘娘近日身子不适,您要么改日再来?” “不,就是今日,”史清倏笑得很是坚定,“你且去跟你家主子说,燕王妃是从内务府看了账本之后才过来的。” 闻言,那痴梦目露警惕,上下看了看史清倏之后这才留了个门儿,自己转身进去通报嘉嫔去了。 “王妃,您说的这般明白……”那痴梦刚一走,薛应便侧着身子问道。 史清倏只是伸手摆了摆,叫她不必担心,“无妨。” 果真说完了不久,痴梦就走了出来,“燕王妃请进吧。” 果然不出史清倏所料,听说了账目的事情这嘉嫔便叫她进去了。于是带着沈夙二人走入了宫中,便见到了那嘉嫔坐在屋中正惬意地喝着茶。 “燕王妃今日怎么有心情跑到我这小宫里来啦?”史清倏刚走进来,嘉嫔便起身给她倒了杯茶,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来。 史清倏也不见外,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嘉嫔是聪明人,我也不同你兜圈子。我这次来为的是那内务府账目的事情,这几日我发现嘉嫔娘娘葳蕤宫里的账目翻了几番,数目有些大了,所以前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恕我直言……”嘉嫔‘不自觉’地扶上了自己的肚子,道,“这后宫之事,该当由后宫之人来负责的,燕王妃一个外戚,跟着掺和些什么啊?” 早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史清倏也不急,缓缓说道:“自然是因为这是皇上的交代——近来宫中的开支太多,皇上想要开源节流,但贵妃娘娘有孕在身,便只能把这过账节流的事情交给了我。” “开、开源节流?”嘉嫔嘴角一抽。 “自然,因为嘉嫔府上的账目太大了,我这才来找您询问的,难不成……”史清倏挑了挑眉,“难不成,嘉嫔还藏着什么别的事儿,怕叫人发现了?” “自然是没有的!”嘉嫔赶忙解释道,“不、不过是因为肚子大了,吃穿上不愿敷衍了事儿……便多朝内务府索要了些罢了,若是、若是燕王妃觉得浪费了,我日后少要一些便是了。” “这不妥,嘉嫔毕竟是有孕在身的,吃穿用度上万万不可敷衍了事,”史清倏一脸懂了的表情,借着说话的时候随意看了看四周,“既然嘉嫔这里每一笔账都是清楚的,我便没什么事情叨扰了,嘉嫔娘娘有孕在身,用度我会找别的地方缩减的,您仔细着身子便是。” 说罢,既然已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史清倏也不再想着逗留,说完这话便起身,见到嘉嫔也要送自己出来,赶紧摆了摆手,“嘉嫔留步,我自己走便是。” “留步留步。”薛应也行了个礼,跟着史清倏一起走了出去。 第640章 教授 葳蕤宫中,嘉嫔恶狠狠地瞪着史清倏离去的背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移开眼神。 “娘娘……这宝樱郡主不会是查梅大……”痴梦上前来,话说到了一半,马上又咽了下去,转而说道,“要不要奴婢赶紧去跟他传个信儿?” “去!快去!把史清倏今日说的话一五一十地都说清楚!”嘉嫔拍着桌子说道。 那痴梦才走出去一步,嘉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叫住了她:“等等!痴梦,先、先别去……先观望观望再说……” …… 另一边,离开了葳蕤宫之后,史清倏还是决定去跟史月染打个招呼再出宫。 在回燕王府的路上,薛应似乎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史清倏见状,便问道:“应儿,想什么呐?” “奴婢是有些事儿不懂罢了……”薛应歪着脑袋,发愁得眉头都蹙到一块儿去了,“王妃既说不可打草惊蛇……却又这般大胆地去直接找那嘉嫔……虽然、虽然理由上好像也却是能说得过去,可万一那嘉嫔把这件事儿也跟前朝的人说了,不还是会打草惊蛇嘛……奴婢可不觉得前朝的大臣会对这件事情置若罔闻……” 史清倏听了薛应的话后,盯着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一笑,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拍了拍她的头,“应儿,你可真是长进了不少啊!这一层都想到啦?” “想到了又如何啊……还不是没有琢磨透王妃到底在想些什么。”薛应虽然是被夸奖了,却还是嘟了嘟嘴吧。 史清倏却不急着解释自己的想法,只是满目震惊地上下打量着身旁的薛应,“应儿,我教你管家吧。” “啊?”薛应一愣,“王妃……管家这种事儿奴婢就算是学了也没有机会真的操持呀,我、我学那些做什么。” 史清倏轻轻咂了一声:“啧,我教给你管家,日后等我把王府的管家大权揽回来了,你也好帮衬着我一点儿,省的我一人力不从心了。” “可是奴婢一个下人……”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那个雨灵不也只是个奴籍出身的下人而已,不还是给沈夙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吗?”史清倏一说起此事来便心中有气,“哎呦,再说了,我只是让你帮衬着我,万一我病了累了不想管事儿了,你盯着一两日也不会出岔子便成了……小莲那丫头太天真,这么多年跟着我一点儿都学不会,女红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所以我才想让应儿你来嘛。” 薛应实在是抵抗不得史清倏那种祈求的眼神,尽管觉得史清倏这是在故意‘折煞’自己,还是咬着嘴唇无奈地点了点头,“只是……奴婢蠢笨,若是学不会的话,王妃可莫要怪罪呀。” “嘁,傻丫头,我何时怪罪过你!”史清倏轻轻敲打了一下薛应的额头,笑道。 “那那那,王妃先告诉奴婢,为何明知道会打草惊蛇,还要这般去做……”薛应捂着自己的额头笑嘻嘻地躲开了,赶紧伸手拦下了史清倏的第二记‘暴打’。 史清倏笑嘻嘻地收回了手来,“你先自己想想,我给你两个提示。第一,想想嘉嫔如今的处境,第二,原因——有三。你若是能够想出来一点,便是成功,改日带你去迎春阁吃最新出炉的糕点去。” 一听,薛应当下来了劲头,拖着下巴使劲儿想了又想,“嗯……嘉嫔如今的处境啊……就是身怀六甲,却不受宠,难道、难道嘉嫔会因为自己如今腹中的胎儿,不敢随意惹是生非,一切事情都要尽量不掺和……吗?” “正是如此,这是其一,”史清倏欣慰地笑了笑,“应儿,改日我定带你去吃新的糕点去!” “耶!”薛应美得差点就要在马车上一跃而起了,所幸有个顶棚遮掩着没让她跃起来,兴奋之余,薛应也不忘问问剩下的两条缘由,“对了对了,王妃,那剩下两个呢?” 史清倏宠溺地一笑,“剩下两个,一来,是因为我这段时间查账,但是很多人都不动缘由,我听闻大内羽林卫们已然人心惶惶,生怕是后宫里出了窃贼,却叫我一个外戚首先查了出来,巡逻的班次多了不少,那嘉嫔若要善其身的话,必然不敢冒着被捉拿了的危险贸然传话的。” 说完,薛应便连连点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二来呢,正如你所言,前朝之臣若是知道我去了嘉嫔的宫中,必然能想出我是为了什么,但他们输就输在了想法太多上,必然不会觉得我会如此冒失着落了话柄,”史清倏看了看马车外,已经快到燕王府了,准备着下车,“这一步也是险棋,我只是赌因为前面两步那嘉嫔不敢随意传信罢了。” 薛应点了点头,眼见着马车停了下来,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王妃当心脚下,莫要摔了。” 史清倏在薛应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心中想着的却是方才的话题—— 就算嘉嫔真的通风报信儿了,如今账目已经都在她的手上了,从中作梗之人必然也没法子再改换了。待他们发现了端倪、去账库搜罗记录着有用信息的账本时,必定,会落得一手空…… “王、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刚一下马车,承福便从燕王府里面迎了出来,面色苦涩着,是欲言又止。 “承福,怎么了?”史清倏见状,只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面色也不自觉地严肃了起来。 承福看了看身后,“王妃亲自去看看吧……” 承福都不敢说话了,史清倏当即眉头一蹙,挤开门口的小厮快步冲进了府门中去。 只见大院子里面儿,已经推送来了的账本们被堆成了一小山似的一堆,而那雨灵正拎着一同油水,刚巧史清倏走了进来,她便一泼,油星子都溅到了史清倏的衣摆上。 “这是在做什么!” 史清倏猛地厉声一喊,惊得一旁围着的下人们一颤,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大有将雨灵推出来对付史清倏的意味。 “王妃回来啦。”雨灵闻声,这才抬了抬眼睛,走到了账本堆的前面来,态度极其傲慢地行了个礼,“不知是那个贱婢,竟推了一些个垃圾东西来燕王府,不知晓我家王爷最厌恶家中繁乱吗,奴婢这是正按照家规,将这些个脏东西处置了呢!” 一旁的承福闻言,赶紧闷着头道:“王妃!小的、小的已经尽力阻拦了,可是这群子下人们一个个的都不听小的的话……拦、拦不住,叫人弄脏了王妃的物件儿,都是小的的错!” 第641章 点火 “承福你起来!” 不等承福彻底地跪下去时,史清倏便一吼,吓得他又急忙站了起来。 史清倏虽然是吼了承福,却是目光如炬死死瞪着那傲慢无礼的雨灵。 “雨灵,这是我的东西,你是燕王府的下人,我要你现在拾起来用帕子拭干上面的油水!”史清倏盯着那雨灵,压着心中的火气说道。 雨灵动了动脖颈子,眼睛都没看一眼史清倏的,“对不住啊王妃,虽然您是王妃奴婢是下人,可是这王府奴婢是管了七八年了,规矩王妃不清楚,奴婢也不愿说王妃的不是,还请王妃莫要拦着奴婢行家法才是。” “家法?”史清倏冷笑了一声,轻轻地扫了一圈站在她身后的那群低眉顺首的下人们,心中也了然了这燕王府的下人们究竟是向着谁人的,“我如王府前也是看过家法的,怎么不记得有‘奴婢能擅自损毁主子物件’、‘奴婢可不听主子之命’这么几条啊?” “王妃这是在装疯卖傻,”雨灵笑了笑,道,“奴婢说的明明是府中不准堆砌垃圾脏物,您瞧瞧,王妃尚未回府,却已经将这些个不是是何的东西堆得整个道儿上都是,若是王爷回来看到了……那必然是要大发雷霆的,奴婢替王妃销毁了,都是为了王妃的好……” 看来,这雨灵是执意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偏偏王府里的下人们这么多,一个个却是都向着雨灵的,史清倏又不能用蛮力将所有人都驱赶出去,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若是真的那样做了,便一定会让满京城的人都说她史清倏仗着位分欺压下人、恃宠而骄的。 想着,史清倏忽然笑了出来——无趣的日子过得太久了,这个雨灵相比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日,早早地开始收买了人心,她又岂能轻易认输呢? “呵……为了我的好,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像我……”史清倏嘟囔了两声,声音小的连身旁的薛应都没有听到。 那雨灵自然也不知史清倏是说了些什么,只是见她不敢出声,还以为是怕了自己身后的这么多人,自然更加娇惯起来了,扭了扭身子,便对着身后的下人说道:“来人!拿火把来,给我把这些个没用的脏物一把火烧了去!” 火把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那小厮举起来便要点燃了那些账本,还是承福一个眼疾手快冲上了前去,用这拙劣的步法硬生生地钳住了那小厮的手臂,“不准烧!这是王妃的东西!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然听一个贱婢的话与我们王妃作对!” “承福——”史清倏不骄不躁地道,“你放手,让他烧。”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尤其是那承福,虽然不懂史清倏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不得不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史清倏笑着点了点头,不经意着踱步到了雨灵身边儿,一手拎起了身旁放着的另一桶油水来,劈头盖脸地便从雨灵的头顶上浇了下去。 木桶里面的油倒完了,她还甩了两下,这才伸手将木桶抛到了一旁的地上。油花溅了一地都是,足以看出丢弃之人心中的恼火——偏偏如此,史清倏还是看上去不骄不躁的样子。 “啊——你、你做什么!”雨灵尖叫着,伸手抹开了自己脸上的油,却是怎么也抹不干净,更是心下火气腾盛。 史清倏后退了几步,还一面伸手做着‘请’的手势,随意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这才说道:“请,请雨灵姑娘发话点火啊——” “你、你是要置我于死地!”雨灵恼火得声音都变得更加尖锐了,脸涨红得像嘴巴里吞着一团火似的,叫人生怕她不用点火而自己点燃了起来。 “这我可是冤枉,”史清倏故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摆弄了两下自己的手指尖,“我可从没想过杀了雨灵姑娘,毕竟姑娘尊贵,在燕王府里说起话来比我这燕王妃还顶用……哎,只是啊我这人实在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雨灵姑娘淋坏了我的账本,我也淋了回去,两清罢了,剩下的姑娘只管自己点自己的火便是了。” 看着她还是一脸的‘天真’,雨灵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承福见状,只觉得大快人心,忍不住也在背后推波助澜道:“是啊是啊,雨灵姐姐只管点火便是,我们王妃不同姐姐争抢风头了。” 雨灵又不是傻的,此事点了火,火星子不光会烧了那些个账本儿,更会把自己也给烧了,她才不做这些个蠢事儿,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才能压的过史清倏,气得身子直颤,身上的油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溅,远远看去活脱一直烤乳猪一般。 “哎呀呀,雨灵姑娘怎么还这般恼火呀?”史清倏忍着笑意,故意问道,“啧,都说了我是睚眦必报的小人,雨灵姑娘既然能有本事把这燕王府变成你一个奴婢的,那必然是心胸宽广、不会跟我这小心眼儿的计较什么……是吧?” 已然受了侮辱,雨灵若是不顺着台阶儿走下去,只会更加的窘迫,于是正了正身子,忍着鼻尖儿上萦绕着的油臭味道,道:“自、自然!我岂会和王妃一般见识。” “如此甚好啊!”史清倏故意夸张地拍了拍手,“既然如此,我也甘拜下风了,不再阻拦雨灵姑娘‘例行家规’,姑娘点火便是,若是觉得累、那、那我叫承福来帮着你点了火如何啊?” 说着,那承福还就真的上前去要夺那小厮手里面‘滋滋’作响的火把,吓得雨灵大惊失色,又不敢上前,赶紧疯跑着远离了这账本堆好几步,眼睛瞪得如牛眼一般大小,“别!你别乱来啊你!” 她的这幅样子,简直是把平日里品了许久才撑出来的‘端庄’一下子就败光了。 薛应小莲她们见了,都忍不住掩鼻发笑。 “这是在闹腾些什么——!?” 府中正吵闹着,忽然沈夙便推门而入,见状,面色当即就变得暗了下来—— 第642章 顾家 “王、王爷!”那雨灵扭头便对上了沈夙的怒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沈夙的脚下,一串串黄豆大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惨绝人寰—— “王爷!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蠢笨,不小心弄脏了王妃叫几个太监送过来的东西——可是、可是奴婢还以为那些个破破烂烂的本子是杂物呢,王妃要处置奴婢……奴婢绝无怨言!但只求王妃能饶奴婢一命,不要把奴婢烧死啊!”一面扯着高喊着,还一面疯狂地磕着头,声音连史清倏都能够听到。 嚯,好戏! 史清倏却是全然不在意,一面看戏似的看着雨灵的表演,一面走到了沈夙的跟前去。 “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夙听着那哭嚎的声音直头疼,所幸不去管那雨灵,见着史清倏走了过来便将她一把拉入了怀里,还心疼地给她捋了捋额前地碎发,“丫头,你说实话,我给你做主。” “这个嘛……”史清倏俏皮地笑着瞥了瞥身旁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裙角便被那雨灵用油乎乎的手一把拽住了。 “王妃!王妃都是奴婢的错!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奴婢都毫无怨言,但是只求您给奴婢一条生路……家母过世之前曾经叮咛过奴婢一定要好生服侍小王爷!奴婢若是就这么死了,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就是害怕不能全了母亲的心愿啊!” 这雨灵显然就是故意提起她那个给沈夙做过奶娘、还为了沈夙丧命的娘来的,明眼儿上像是在求着史清倏‘给她一条生路’,可是分明就是在胁迫史清倏,说自己也算是于沈夙有恩,更是在提醒沈夙不得忘却自己母亲给他的命。 话都说到这儿了,史清倏要是不顾往日的情分,定会被人背后诟病,说不定还会连累了侯府的名声,她犯不着为了一时之快而耽误那么多的功夫,于是轻轻朝沈夙笑了笑,道: “没什么,夫君你也看见了,就是这样,只是我或许是‘得罪’了雨灵姑娘罢,府中的下人们不肯听我的给我把这账本们收拾干净,我自然是气不过了。” 沈夙闻言,依旧揽着史清倏,对身旁的长吾使了个眼色。 长吾便上去从那堆子里面取出了一侧子来翻看了两眼,便心下了然了,捧着去给沈夙看了一眼:“回王爷,此乃宫中内务府的账本,被泼了油污……若是再不弄干净的话,就该把账本弄坏了。” 沈夙一听,顿时心中大火,怒骂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疯了吗!在府中该听谁的话不听谁的、王府里的规矩你们是都忘记了吗!” “王爷、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都给我擦干净、蕴平整了搬到抱溪轩去!承福,你来看着他们做,谁人不服的,只管给本王说!”沈夙一一看过那些低着头的下人们,“日后王妃的话谁再敢不听,莫怪本王将你们赶出府去!” 说罢,也不去管他们的反映,半搂着史清倏便往屋中走去了,走前还不忘吩咐一句“应儿你去给王妃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看着沈夙头也不回地便搂着史清倏离开,雨灵依旧跪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边,直到身旁的下人们窸窸窣窣地开始动了起来,她这才起身。 “哎——雨灵姐姐?”小丫鬟正蹲在地上拾掇着账本,余光见看到了那雨灵挂着满身的油污跟了出去,她刚要起身去追,扭头便看到了承福那恶狠狠的眼神,又只好重新蹲了下去,委屈又嫌弃无比地捏着账本,拿出帕子擦拭起来。 “倏儿,那丫头吵得我头疼,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了屋中,沈夙一面帮史清倏解开脏了的外罩衫,一面说着,“放心,有我在,我定能替你撑腰的。” “我哪里需要你撑腰啊?”史清倏骄傲地叉着腰说道,“没事没事,我自己能够应付的,他们在我面前那就是青铜段位的小垃圾,沈夙你一个大男人,那么久都没有管过王府里面的事情了,忽然插手你未必能做的比我好呢。” 虽然不知道史清倏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单看她这幅傲气的样子,沈夙也就能够理解了。 事情正如史清倏所言,沈夙平日里在燕王府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如今还是史清倏嫁进来了,沈夙才一没事儿了就赶回来的。 他又是那种完全不懂管家的性子,平日里政务繁忙,根本就没有时间管,更不会过问燕王府的事情,所有的事儿都交给了雨灵去做,倒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问题。 但沈夙也不是傻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史清倏受了委屈——尽管……方才的情形看,还是雨灵更委屈一些。 “唉,倏儿你下次不必手软,尽管处置顶撞你的下人们就是了,”沈夙自责地说道,只觉得是自己没有管教好下人才使得今日闹出这样一番来,“你是王府的女主人,是杀了卖了,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若是受了委屈万万不可忍耐着……” 说着,沈夙微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只是那雨灵……先前刘妈妈确实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答应了会好好照应她……倏儿可以罚,别赶出府去了就是。” 沈夙一向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且不说那刘妈妈为了救沈夙而丧了命,就是单单她将沈夙从襁褓小婴拉扯到了十岁这一点,沈夙都会待她如母亲一般尊敬的。 只可惜刘妈妈命太短,只留下了一个女儿是牵挂的,沈夙又怎么可能苛责对待雨灵呢?尽管正因如此才叫那雨灵更加蛮横了,但史清倏还是识得大体的,绝不会弄得沈夙里外不是人了。 雨灵她自会尽可能地留在王府里慢慢收拾,若能乖巧了自然是好,若是死性不改她也会给她寻个人家嫁出去。 安慰了沈夙两句,史清倏最后还是表示沈夙不用管这些女人的事情,她心理自有定夺,沈夙这才是安心下来。 第643章 蛊惑 昨天沈夙没再离开王府,一直和史清倏呆在屋子里面。 那雨灵在主殿前跪了许久,连衣裳都不肯换,就带着一身的油污非要当着人的路,本长吾是于心不忍想着去通报一下的,却被薛应蛮横地组拦了下来。 薛应说,这个雨灵就是故意卖惨想叫小王爷听了她魅惑的谗言的,才跪了两个时辰而已尚且不够‘惨’,他们这些内院的应该也‘帮衬’着些,待何时雨灵姑娘跪的就剩下一口气儿了再去告诉王爷和王妃,那时才能有用呢。 长吾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雨灵,薛应又是自己的心上人,自然是由着薛应的性子来,便叫那雨灵直接从上午跪到了晚上天黑。 雨灵不傻,屋子里的烛火都熄了,自然也是知道沈夙不会再出来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后院的住所去了。 方巧第二日是领月例的时候,下人们从内务所里领了月钱出来时,各个脸上都是不悦。 “哎哎哎,春花!”走在路上,身后那个叫石头的小厮便追了上来,“今儿你的月例多少啊?” 春花瞥了那石头一眼,伸手直接叫她看了自己手里可怜巴巴的几钿银子,“喏,比先前少了一大半儿,雨灵姐姐不在,内府的那蔡老头子实在是胆子小,竟然只给这么几两银子……真是的,塞牙缝儿都不够!” “就是就是,我听说昨儿雨灵姐姐在正殿前面跪了一天一夜,今晨才回来,累得脸色都白了……”二人正说着话,又走来了一个名为秋月的小丫鬟,附和道,“新王妃也太不知规矩了,雨灵姐姐好歹也是王爷照拂的人,燕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雨灵姐姐来管着,王妃竟然也不知道尊敬着些……” “什么叫尊敬!她区区一个侍女罢了,我家王妃还要尊敬一个下人不成!” 说话的是小莲。 她和承福二人本来是见饮抱溪轩里的宣纸和墨都不够了,这才来内务所索要的,没想到刚拿到东西出来,便听见这些个下人们这般诟病自己的主子,自然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见到是王妃身边的两个人,几人谁也不想直接顶撞,做了几个鬼脸儿就权当没有听到似的,继续着方才的话题扭身结伴离开了。 “你们!你们日后说话都给我注意些!”小莲见竟无人理会,更是恼怒气氛,可史清倏又急着要墨,不敢耽搁,否则才不是说说而已,定要追上去拽着他们理论一番才是。 承福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昨儿他被沈夙安排看着他们擦干净了账本儿就觉出来了,这群下人就怕沈夙一人,听雨灵的话,自己也就是仗着沈夙撑腰才能监管着他们好好做事。 跟这些人争论只是徒费口舌,还会给自家王妃添麻烦,承福可算是看清了,随意安慰了小莲几句,“小莲姐,他们几个都是那雨灵的走狗,你这儿说破大天了他们也不会听的,还是算了吧,王妃急着要东西呢,咱先回去吧。” “哼!咱王妃也是侯府的嫡女,从小到大何时受过下人的气!”小莲气得直跺脚,愤愤不平地盯着那几个下人们的背影,“不行!我一定得去把这事儿告诉王妃,让王妃好好收拾收拾他们!都赶出王府去才好!” 说罢,小莲便气冲冲地抱着东西往抱溪轩的方向跑了过去,承福只能是叹着气在后面追赶着。 “切,牛气什么呀,嫁过来了就该收敛,有本事回去做她侯府的大小姐去啊!”她们刚一走,那春花便在一旁斜着眼睛说道。 “春花,可不能这么说,小心被王妃听了去……”正说着,忽然身后传来了雨灵的声音。 众人转身,便见到脸色煞白的雨灵走了过来,赶紧纷纷上前去搀扶着她叫她坐了下来。 “雨灵姐姐,您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呀!那蛇蝎心肠的妇人怎的如此蛮横无理……竟然叫姐姐跪了那么久……” 雨灵蹙着眉头,苦笑着伸手拍了拍春花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可莫要再说了,被王妃听到了,责罚我也就罢了,就怕她也则罚你……跟王爷哭诉是你我的过错!王妃的口舌功夫可是好得不行,咱们家王爷这般正直的人都叫她蛊惑了……” “也、也不能这么说吧,王妃先前名声那么好……”一旁的石头闻言,小心翼翼地插了句话,“许是刚入府没多久,不熟悉呢,毕竟先皇喜欢她,皇上也对她很好,应该不至于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啧……”雨灵砸口,摇了摇头,“我也不是说王妃不好,本来只要王爷喜欢,我这个做奴婢的就是好好侍奉。可是你们也知道,那皇宫王妃出入着都畅通无阻……寻常情况,一个燕王妃哪能如此?我就是怕、我就是怕她宫里头的关系不干净,连累了咱们的小王爷呀。” 说话时,雨灵的声音压得很小,脸上还是慢慢的委屈与恐惧,叫寻常不知情的人听了去,一定会觉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不敢瞎说。 那春花听了之后,眼睛都瞪得大了,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哑着嗓子往雨灵面前凑了凑,“雨灵姐姐,你、你是说王妃跟皇上通奸……” “住口!” 不等春花将那个‘奸’字说完,雨灵便急忙呵止住了她,“这种话、这种话你岂敢乱说!叫人家听见了,不单单王爷饶不了你……就是皇上也定会将你杀了的!” 看似,是在警告春花,却偏偏说了句‘皇上也会’,一下子就不免叫人想入非非了,毕竟可不是什么流言蜚语皇上都会往心里去——皇上若是真的因为一句话杀了春花,那反倒是恰恰说明这奸情确有其事了。 虽然是不曾亲自说出一字一句,可是倒是一字不差地都暗示到位了。 看着春花秋月等人眼底里出现的厌恶神色,雨灵心下一笑—— 世上不只有史清倏一人会耍嘴皮子,她从出生就在燕王府了,一个刚入府不到两个月的人也配跟她比? 忍着笑意,雨灵又说道:“好了好了,如今我见罪于王妃,你们还是莫同我来往了,我一人被惩罚没什么,可是就是害怕把你们也连累了去……” “姐姐糊涂!自打我们入府以来,都是姐姐照拂着,岂能因为一个外人就疏远了姐姐?”那春花赶紧摇头,在雨灵身边儿蹲了下来,“没了姐姐,这月例都少了一大半儿……我们就想跟着姐姐,把那贱妇赶出我们王府去才是!” 雨灵心疼地看了看春花,“如今我得罪了王妃,不敢明着向着你们。待王妃原谅了我,我一定把少了你们的月例给补贴上……” 第644章 隐忍 “那下人们当真这样说?”听了小莲气呼呼地说了的话,史清倏手上的笔顿了一顿,便抬头问道。 “是啊!一点儿都不把王妃您放在眼里!”小莲简直是比史清倏这个被骂的还要愤怒,小嘴儿噘得老高,好像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起来了。 史清倏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问你前一句,他们说了雨灵不在,月例就变少了这样的话吗?” 没想到自家王妃是一点儿都没有抓住重点,小莲被她一句话给问蒙了,眼泪在框子里打转却是一直没能流出来,“是、是啊!那个叫春花的最为猖狂!表情动作上都牛气得不得了……” “那,你可有看清楚他们那些个下人的月例是多少?” 小莲摇了摇头,她方才只注意着生气了,哪里有眼里去看看他们手里边握着的银子,于是看了看身旁的承福,用眼神询问着他。 那承福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说:“王妃,小的倒是看了一眼……虽然是不太真切,但少说也有五两十两的银子了吧……这燕王府的月例半月一发,先前咱侯府一个月也就是五两银子,下人们都够花,他们却是一次就能拿这么多,竟还说少了一大半……” “哇塞,看来这燕王府作为皇家的府邸,真不是盖的,王爷虽说不管府上的账目,但是那雨灵月月都给下人开这么多的银子都没有察觉,可见燕王府真是财大气粗。”坐在薛应一旁帮着整理账本的薛应闻言,忍不住吐槽着说道。 史清倏却只是耸了耸肩,微微摇头,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唇角还勾起了笑意来,“这可就热闹了,老天爷这是觉得我近些日子看账本儿看到头昏压花、眩晕想吐还是不够,又给我安排了事情来吗?” 小莲不懂那些个话中有话的事情,只是听到史清倏说了头晕眼花,所幸不再去想别的烦心事,微微躬了躬身子,道:“王妃,今日早上我见到小厨房的徐妈妈带了几条鲫鱼回来,奴婢这就去小厨房给您熬一碗鲫鱼汤、歇歇眼睛吧?” 史清倏点头,小莲这才掀开帘子退了出去。 小莲离开之后,史清倏便闷着头继续一手翻着账本、另一手拿着笔在宣纸上记录去了。 “可是这下人们都不听话……王妃也是得好好管管的吧?”见状,承福也委屈着说道。 史清倏却是没有抬头,“听了有听了的好,不听有不听的好,当务之急是处理完我手上堆砌着的事情。” 薛应轻轻对承福使了个眼色,那承福便只好乖乖地点了头,在桌案地一旁跪坐了下来,拿起了墨锭在砚中研起了墨来。 都知道自家的王妃近日事务繁忙,没日没夜地看这些个账本儿,承福也不想着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看着史清倏的意思又是先暂且忍耐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更是不该脾气比主子还大了。 史清倏虽然看上去是不动声色的,却也是默默地将此事记在了心里的。 如今追查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到了最终的时刻,燕王府的事情尚且不紧急,所以史清倏才决定先放放。 又是闷着头看了一日,从早上天刚亮到晚上天黑了下来,连沈夙晚上回来的时候,史清倏都没有出去迎接。 “小莲!” 用完膳的时候,小莲果然还是没能把史清倏给叫出来用膳,只能端着饭菜去抱溪轩,却是在路上碰上了沈夙,便被他叫住了。 “哎?王爷?您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去用完膳呀?” 沈夙看了看小莲手里的托盘,当下便心下了然了,轻叹了一口气后这才说道:“怎么,王妃又不出来了?” 小莲点了点头,“唉,还不是因为王爷把事情交给了我家王妃,害的我家王妃这么几个月都看了上千册账本了,如今是看到了账本就想吐,却还是压着自己憋在那抱溪轩里继续看……这一天了,出了去恭房就没有出来过一次的,这样下去,只怕是身子骨会吃不消的。” “你这丫头,是在埋怨我?”沈夙轻轻地哼了一声,知道小莲这是在替史清倏‘打抱不平’,自然不是真的生气和愤怒了,于是从小莲的手里接过了托盘来,道,“行了,这些我端过去,你再去小厨房里端一人份的膳食去抱溪轩。” “是。” 说罢,沈夙便带着饭汤去那抱溪轩里寻史清倏去了。 一进门,便看到了史清倏正叉着腿坐在桌案前,一边那毛笔的笔尾戳着自己的额头,一边用修长如葱段的手指在账本上点着,听到声音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便说道:“小莲,先把东西放在一旁吧,我待会儿吃。” 史清倏没抬头,薛应却是直接抬了头看到了来者的,只是沈夙直接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可出声,薛应便扯出了一抹‘我懂了’的笑容来,轻轻把手里的账本放在了一旁,默默退了出去。 “待会儿?我就怕你这小身板儿遭不住!” 随着声音传来,史清倏还不等反应过来时,手下的账本便被人一把抽走了去。 她这才抬起头来,便看到沈夙一手拖着托盘,一手抓着的是自己方才正看的账本,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沈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有一会儿了,听说你还在抱溪轩我便没有过来打搅你,”沈夙无奈地一笑,将手里的托盘轻轻放在了史清倏面前的桌案上,自己也屈膝坐了下来,“却见你到晚膳的点儿了都不出门,这不得赶紧过来看看。” “嘿嘿,让夫君费心啦。” 史清倏傻乎乎地笑了一下,乖乖地从沈夙的手里接过了筷子来,一低头才发现饭食的数量只有一个人的份儿,问道:“沈夙,这只有一人分啊,你吃什么呀?” “我叫小莲去小厨房取了,倏儿你先吃,”沈夙轻笑着将自己面前的鱼粥递了过去,“小莲那丫头说你这段日子总是头昏眼花,多吃些鱼肉明目的。” 史清倏连连点头,赶紧接过来猛地喝了口鱼粥。 沈夙见她吃得多,总有种看着自家养的小猪崽子吃起饭来倍儿香的成就感,她吃的越香自己心中这才越能够放下心来。 第645章 夜谈 史清倏这边吃着,沈夙便开始不安分地环视着整个抱溪轩。 这抱溪轩,是史清倏嫁过来第二日时,在王府里那么多出空着地屋子里面儿亲自挑选出来的。不得不说,原来这里就是个堆积杂物的地方,被史清倏这么归置归置用作了书房,还真是像模像样的了。 ‘抱溪轩’三字乃史清倏所挑选,说是‘抱溪’溪水环抱、主动沉溺寂寞的意思,书房是清净雅致的场所,取这个意思才更显得清净雅致。 至于牌匾,沈夙本来都找好了京城里的名家,史清倏却非要沈夙自己亲自写,拗不过她,沈夙这才亲自挥毫写了,做成牌匾挂在了门堂上。 “啧,这屋子里是不是有些昏暗啊,”沈夙看着,还是忍不住唠叨了几句,“怎的不叫应儿小莲他们多点上几盏?要么倏儿就干脆别在天黑了之后继续看了,如此下去眼睛不累坏了才怪呢。” 史清倏看着沈夙这样,虽然是一副老妈子的模样,却是格外地可爱,他越是唠叨就却反让她心里越觉得幸福,于是用筷子夹了块肉塞进了沈夙的嘴巴里,这才继续说道:“我这不是今日里翻阅账目嘛,才发现皇宫里的开销平日里竟然是那般大,浪费的数目,一个了零头都够寻常人家生活一辈子了……这浪费太大了,我不想太浪费了而已。” “啧,虽然说,自不该当浪费,但是这世上永不是所有人都一般的生活的,”沈夙伸出手去掐了掐史清倏的脸,“就好比,不能人人都是天子,自也不是人人都去做那些个下等人的勾当,倏儿既然是燕王妃,是我的王妃,就该有王妃的样子,你就算是奢靡浪费了,那也是你应当的,难道我堂堂一个王爷,还养不起你吗?” “是是是,夫君海量,是奴家眼界儿低咯。”史清倏俏皮地笑着。 斟酌了一下,史清倏最终还是决定了先不说王府里面的事情,毕竟沈夙是真的对府上地情况不怎的了解,说给了他也未必有多么大的用处,还不如自己把事儿都处理干净了再告诉他呢。 小莲可算是端过来了饭食,沈夙饿了许久了却又不好意思说,一来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史清倏这边 却是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只是看着他笑得不行。 “对了沈夙,说起来我这些日子研读宫中的账本,发现了不少东西。”喝干净了碗里的鱼粥,史清倏方想着先去继续看一会儿的,却又怕沈夙吃不好,这才收回了手来,思索着说道。 “梅庆生的事儿,你有了眉目了?”沈夙挑拣着自己碗中的鱼肉疙瘩,都塞入了史清倏的口中去,问道。 史清倏点了点头,“我先前不是说,那偏宫地账目都很是完备,该有的都有,不必须的也都具备了,是一点儿都没有差地,齐全得叫人不敢信吗?” 沈夙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就是太好了,我觉得人无完人,账目不错就算了,那些个器具什么的是一应俱全,如此完美,许是那梅庆生想着这样一来能凸显自己的功绩。不过……我也知道梅庆生是什么人,做不得这样齐全,所以也就从此着手查看了。”史清倏笑了笑。 沈夙也笑了,“你啊你啊,这办事儿岂能掺杂私心的?”说着,又忍不住笑了出生来,“算了,你且说说查到了什么?” 史清倏也知道自己这从私人感情出发确实是欠了妥当,所以才一直没说着,见沈夙不在意,也就宽了心了,“我翻阅了近五年的账本,才敢确信,这户部的账目都是抄录的内务府这五年的内容,一年的账本里面,就只用了三五页这样拼凑起来的,所以我才弄了这么多回来,看了这么久,那户部的账目基本上都找见了出处——我都记在纸上了,哪一页出自哪一年的哪一册。” 说着,她从自己的身边取来沓小册子,展示给了沈夙看。 “哈?倏儿你竟然看得这般仔细?”沈夙一愣,赶紧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接了过来,却也仅仅是看了几眼罢了,就赶紧丢在一旁凑过去一把搂住了史清倏。 “倏儿,早知如此我真不该说把事情交给你来做,竟让你这般劳累了。”说着,还一面贴在她额侧,心疼得将她抱得死死的一起晃了几晃。 史清倏无奈地推开了沈夙那油乎乎地嘴唇儿,叹了口气,“不劳累不劳累,若是我整日像别的那些个官家女子一样清闲着四处去喝茶,反倒会叫我闲的难受。你越是叫我做事,我才不至于憋得成日里跟夫君耍赖置气。” 沈夙又气又笑,“也是也是,也就我家娘子有这等本事和心性,若是别家的,早就觉得繁琐不去做了。” “好了好了快放开我去吃饭去。”史清倏推了沈夙一把,他这才肯乖乖放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对了沈夙,我还没有说完,还有一件事情。”史清倏又道,“沈夙,后宫里的那个嘉嫔……我记得是户部林尚书的女儿,这都是户部的人,她、她爹会不会同那梅庆生有什么勾结啊?” “林达?”沈夙想了想,“这个梅庆生是攀附过墨阮的人,林达却是一直沉闷着,从没有出过什么头。在我看来那个林达就是个忠厚老实却有些憨傻之人,若说勾结贪污……” 史清倏不等他说完,赶紧继续说道:“可是林大人今年都六十四了,明年就到了可以退官的年纪,如今科举年年都有新人入仕,那林大人没什么大的本事,皇上是一定会叫他告老还乡的。可是你可知林大人前几年还娶了小妾,家中妻妾成群、儿女也是成群,可是家中的儿子却是一个科考中了的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庶女入了宫来……他家、他家若是没了林大人的话,应该挺艰难的吧?” “艰难倒不至于,朝廷的官员就是退休了也年年有银子拿,只是不及在官时的多罢了。”沈夙解释道,“倏儿怎么会觉得那个林达也会同梅庆生那等人相勾结?” 史清倏想了想,还是从一旁翻找出了另外的一摞账本来,放到了沈夙面前,“沈夙,你看看这个。” 第646章 三生有幸 沈夙好奇,于是真就捧着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史清倏在每一册上都做了记号,很好看出。正如史清倏所言,每一页都出自内务府不同的账本里,一页一页的分布于好几册之中,若是没人仔仔细细地看的话,是一定发现不了的。 一开始沈夙还以为这就是那偏宫的账目呢,最后看了一眼封皮却才发现只是户部平日里的开销簿,不仅愣了神,“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沈夙定是没有料到,史清倏便解释说道:“我一直不知道那个梅庆生是用什么填补的漏洞,还是偶然发现的嘉嫔近两个月来宫里开销极大,可是她那葳蕤宫里过得却是极其清贫,我特地去了一趟,才发现陈设物件儿一样都没多添,若是月月都要万几两银子、还有珠宝琉璃也是成箱成箱的,哪能是这幅样子啊……” “所以你是说……是嘉嫔用每月的月例给他填补了漏洞?”沈夙当下便明白了,问道。 史清倏急忙点了点头。 沈夙又撇了撇嘴,一副不自信的模样:“可是宫里的开销这么大……嘉嫔不怕皇上发现了吗?” “你们沈家的一个两个都仗着财大气粗不管家里的事情……”史清倏闻言,可就忍不住要吐槽埋怨几句了,“陛下心疼芸贵妃,同她说了内务府的事情放几日也没事,说不定、那嘉嫔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漫天索要的,反正皇家国库充盈,这点儿钱不过是九牛一毛了。” 没想到说着正事儿,沈夙还是叫史清倏噎了一番,气得都笑了出来,“你这丫头,是说正事儿还是故意要来噎我啊?” 史清倏吐了吐那粉红的小舌,这才继续道:“反正啊,我本不确信嘉嫔就是这样大着胆子填补亏空的,所以不仅仅是去了葳蕤宫,还特地叫人把户部其余的账目也找出来,果不其然,户部的账,尤其是这两年来的,十本儿里面有八本都是假的,虽然真账我没有找着,但是想必贪污的银两不至于凭空消失了……” 说罢,微微顿了顿,说起话来也多了些犹豫,史清倏又抿了抿唇,这才继续说道:“我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梅庆生和林达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所以……若是夫君抓紧时间去查的话,他们必不能这么快就尽数转移……我又随意干涉朝政了若是夫君觉得不好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 足足愣了好一阵子,沈夙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番,这才忽然一下便大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倏儿,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倏儿呢?”说着,还站起身来一把将史清倏抱起,当成了个小女娃娃一般盛宠着,“我那小倏儿哪儿去啦?何时你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了,如此或可立功的大事儿,怎么还不敢说了呢?” “我、我这不是怕万一我想错了,给你添麻烦嘛……”史清倏吓得赶紧抓住了沈夙的衣襟,“我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要是我抓着了那真的账本的话,我定是早就杀到朝堂上去扒了林达和梅庆生的脸皮了!” 闻言,沈夙的笑中多了些许的心疼,手却依旧没有放开史清倏,“倏儿,若因为嫁给了我,而叫你不得不压抑天性、步步谨慎隐忍的话,那我宁愿你自由地做那侯府的嫡女去。” “沈夙!”史清倏从他怀中挣扎了出来,蹙着眉头叹了口气,“人活一世几十年,家族几百年,朝廷更迭,未有尽头。若你我夫妻二人不能克己复礼、携手共渡,那先前你和侯府的经营便会只如黄粱一梦、转瞬倾覆。我既已入了燕王府的大门,那燕王府的脸面、我的脸面、还有侯府的,都是连在一起的,我最不愿听你们说我老成稳重了,我、我这不过是做了些自己该做的罢了……却叫你们一个个地说成了叫人压迫得,我本是不委屈,也叫你们说的委屈了。” 看着烛火之下,史清倏那张娇滴滴、白嫩嫩的小脸,明明还是个娃娃的模样,却反倒说出了这样一席许多管事几年的夫人都说不出的话,沈夙也顾不得觉得欣慰,只是心疼得不行。 但史清倏所言又却有道理,转而沈夙便觉着幸福,他弓着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笑意盈盈地碰了碰她的鼻尖儿,“倏儿,你真是个好娘子,我沈夙这辈幸得于你,是我三生有幸!” 史清倏这才笑了出来,伸手勾住了沈夙的脖颈,在他唇上极尽柔情地点了一下,“沈夙,我能嫁给你,才是我三生有幸!” 二人相拥在了一起,沈夙忽然扯出了一抹坏笑来:“倏儿乖,今日咱不看账本了,这些个已足够做证据的,今夜……好生‘休息休息’如何?” 成亲也这么久了,她自然懂得所谓的‘休息’到底是什么意思,耳根子一红,还是点了点头,“对、对了沈夙,此事我就查到这里了,剩下的还是你来做吧。” “嗯?夫人不愿上朝廷看着那勾结之人是如何低头认罪的吗?” 史清倏笑着捧住了沈夙的脸,不管他便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他怀中去,“我要那么大的名声无用,做再多也是为了夫君安好,只有夫君你好了,我才能安心呀。” 沈夙宠溺地笑了笑,他断不会占了史清倏的功劳,史清倏既然是不愿意出头露面了,他当是代替着她说说就成了。 想着,手上抱着她的力道更大了些,踢开房门便走了出去,脚步匆匆地赶往主屋去了,只在出门后同守在外房的薛应说了句“应儿,记得把抱溪轩收拾一下”,随后便头也不会的抱着史清倏走了。 只留下薛应一人看着那背影,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还不忘俏皮地对着那背影高喊着:“是!奴婢这就是好生收拾!收拾完了便去给王爷和王妃备上梳洗的热水!祝王爷和王妃今夜春宵美满呀——!” 第647章 出巡 这追查梅庆生贪污的事情,不想一路牵扯出了那么多来。 但好在史清倏的努力是没有白费的。 沈夙接手了此事之后,因为已经有了比较完全的证据和足够的理由,沈谧当场就拍板儿签了搜查的状纸,大刀阔斧地直接派人去了林达和梅庆生的府上大肆搜查,果不其然真的查出了几十万两的银票,更有田产、地产、铺面三十余处。 嘉嫔勾结朝廷贪污之臣,本是重罪,但是念在她身上有孕的份儿上,沈谧只是降了她的位分,作嘉答应,没将她打入冷宫里面去。 至于后面的事儿,林达和梅庆生是如何发落的,史清倏就管不着了。她本以为此事挂的是沈夙的名儿,却不想半个月后还是接到了皇上的赏赐。 难得过了几天地清闲日子,距离那事情结束才不过一月有余,没想到便又有了事儿了。 “啊?这、皇上亲自微服出去也就算了,怎么要你也一起出去啊?”在屋子里,史清倏一听说沈夙又要出去,塞到嘴巴里的糕点都‘呸呸呸’地吐了出去。 沈夙也不嫌弃,擦了擦她嘴角的东西,又塞了一块儿糕点给她,“倏儿乖,按照旧制,皇上微服体察民情,这是规矩,若是皇上有子嗣和兄弟,都是要带着一个的。再说了……皇上那三脚猫功夫,我若不跟着的话,哪里能放心啊?” 后面这句话说的声音极小,逗得史清倏怨恨都怨不下去了,憋笑也憋不住了,最后还是笑了出来,“嘁……那,要去多久啊?哎我记着芸贵妃还有一月就要生产了啊,这时候去,皇上岂不是要错过了?” 沈夙点了点头,“没办法,祖上的规矩,我估摸着少则两月,多则四月。我今日回府前皇上特地说了,太医说芸贵妃的脉象稳,没什么大碍,但是半月后还是希望你再入宫去照拂着,安心。” “这个是自然了,若是皇上不放心,我明日便可入宫去陪着芸贵妃。” 沈夙舒了口气,伸手蹭了下她的鼻尖儿,“我家夫人都劳累了好几个月了,皇上还敢叫你早早地进去照顾他的女人?你这傻丫头不知道自己多偷个懒儿,我还不依呢。” 确实也不需要史清倏那么早早地就入宫,毕竟皇宫不是寻常的地方,史月染又是受着圣宠的,日日有人去请平安脉,她就是去了也未必能多做些什么事情。 但是史清倏的性格就是如此,什么事儿若是不拿在自己的手里,便觉得不安。 二人最后又亲昵了一夜,翌日一大早沈夙便早早地醒了过来,见枕边的人还在酣睡着,只是觉得心下无比的幸福。 “倏儿,我爱你。” 最后轻吻了一下熟睡中小人的额角,沈夙这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特地走到外房去叫了薛应来,熟悉好后换上了衣裳,这才准备着离去。 “王爷!王爷,这是奴婢这几日连夜做的荷包……”刚要离开时,便被那雨灵截住了路,只见雨灵双手捧着一只男人用的荷包,“小王爷出门在外……定是需要一个荷包装着钱财的,您带在身上,也、也方便……” 沈夙上下扫了一眼雨灵,见那荷包上明晃晃地绣着个鸳鸯,心下便了然了,也没伸手去接,只是对薛应说了句自己的衣裳松了,便扭头去整理腰系去了。 晾着那雨灵好久,这才回过头来说道:“雨灵,本王的荷包是王妃绣的,这只你自己留着用吧。咳——对了应儿,我有东西落在书房了,你随我去取一趟帮我找找。” “是——”薛应欠了欠身子,转身时还故意地用肩膀头猛地撞了那雨灵一下,这才趾高气扬地离去,随着沈夙又回了一趟书房。 雨灵站在身后死死地瞪着她的背影,手里的荷包都攥得变了形,这才气呼呼地一甩手,踏着步子离开了。 “王爷,您落下了何物啊?奴婢帮您找找。”推门而入,沈夙便直冲着书房地里面走去,不像是丢了东西没找到的样子。 果然,沈夙也不需要薛应帮着寻什么,从角落的格子里面取出了一只锦盒来,递给了薛应,“应儿,这东西很重要,我走了之后你私下里交给王妃,她一看便知是何物。我不在的这些天,你要事事辅佐你家王妃,同小莲、承福他们都说好了,不可叫倏儿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听着沈夙的话,薛应也将将懂了,方才那雨灵都那样勾引了,沈夙不动声色地却是拒绝了,果真是个明眼人,于是笑了笑,“是,奴婢一定守着王妃,把那些不尊不敬的小贱人都打压下去!” 史清倏身边只有三个下人,却都是忠心耿耿的,沈夙看着也稍微放心了,“好。” 史清倏醒来的时候,沈夙已经走了,倒也没什么特别多的失落,毕竟沈夙也不是第一次不辞而别。 况且,这次只是出巡而已,带着不少羽林卫,还有暗卫阁的高手保护着,基本没什么危险。 只是早就习惯了每日醒来的时候身边都有人,忽然一下没了,空落落的而已。 收拾了一下之后,薛应将沈夙走之前留下的东西交给了史清倏,史清倏看了之后也只是笑了笑,随手便丢入了自己的首饰盒中去了,薛应还觉得有些纳闷儿呢。 随后的几日,史清倏时长入宫里去陪着史月染。 正如太医们所言,史月染的胎气稳当得很,喜脉又是强壮得很,史清倏也才是真的放了心。 这几日宫中难得和睦,那嘉答应被降了位之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隔三差五地出来请安。 反倒是那个司紫蕙蕙嫔格外的殷切,日日都送来滋补品给史月染补身子。说是这些补品已经吃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还是史清倏见了,才说日后少吃多走动,不留情面儿地停了司紫蕙带过来的滋补品。 至于燕王府里的人,还是自作聪明似的搞着自己的小动作,史清倏只想照料好史月染,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了。 就这样过去了将将半月,本以为一切安好,史清倏却是在这日入宫的时候,遇上了一哭哭啼啼的小厮—— “燕王妃救命!燕王妃救命啊!” 第648章 羊水 “什么人!竟敢随意阻拦我家燕王妃的马车!”见状,拉扯的马被迫停了脚步,坐在外面儿的承福一跃而下,大声骂道。 “王妃娘娘救命!奴才是偏宫的下人!我家八公子出事儿了!王妃娘娘救命啊!” 承福闻言,也面露难色:“哎……你、你别叫喊!在大街上这般多丢颜面啊!” “承福!别拦着了,让他把话说清楚,”坐在马车里的史清倏自然也是听见了的,见那小太监呼喊得太凄惨,实在是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八公子怎么了?” 得到了正主的传唤,小厮这才敢靠近了些,站起身来往前凑了两步又急忙跪下,哭喊着说道:“燕王妃,今日一早、一早偏宫的八公子便不只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是怎么的……唇齿发黑,还吐了好些个血!七公子让奴才去请太医,可、可是宫里的太医都看不起偏宫的主子们,将奴才赶了出来……奴才知道燕王妃医术超群,这才、这才斗胆来拦截王妃的马车!求求王妃救救八公子吧!” “王妃……”薛应听得总觉得不对劲,拽了拽史清倏的衣袖。 史清倏却是没有想别的什么,听说司彬彬都咳血了,自然也知道不是寻常的小病小痛,当即把帘子一撂,道:“走!咱们去偏宫!” 马车飞奔着直接去了偏宫,所幸史清倏入宫本来就是照料史月染的,随身带着药箱,东西都算是齐全,马车刚一停稳,史清倏便拎着箱子一跃而下,直直地撞到了一个坚挺的硬物身上。 “哎呀——”史清倏吃痛叫了出来,一仰头才发现是一脸焦急的司乐人,忙退后了一步,欠了欠身子,“七公子,八公子呢?情况如何了?” “就在屋子里,”司乐人赶紧闪身指了指身后,“多谢燕王妃能不顾偏见赶来,在下先替八弟谢谢王妃了——” “废话少说,救人要紧!”史清倏急得一把推开了司乐人的手,大步便冲了进去。 明明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她向来不顾那些虚招子的,司乐人虽然是被推开了,却也没有别的什么异样,砸了砸口便也跟着一同闯了进去。 这边,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史清倏却是全然不知,皇宫里面竟然也是如此这般—— —— “啊——!!疼、疼死我了——”史月染手中的茶盏忽然摔碎了在地上,她整个人身形不稳,摔了下去。 “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啊?”身旁的小桃上去搀扶,一摸竟是一手的鲜血,吓得眼睛都直了,赶紧喊道,“快、快把产婆叫来啊!” 芸贵妃史月染居住的坤宁宫中,传来一声惨叫,侍女小桃在一旁急得直跳脚,一面拼命地扶着史月染到床榻上面去,一面拼命地叫喊着。 整个坤宁宫刹那之间便乱了起来,丫鬟太监们闷着头乱闯着,叫喊声音不绝于耳—— “这、这这这距离日子还有半月呢!怎么忽然就破了羊水、见了红了啊!”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只是昨儿夜里娘娘就说了句觉得有些个别扭,却又说没什么大碍叫奴婢们不必声张……怎么也没想到今儿早场用了早膳不久,便忽然就这幅样子了——” 产婆、奶娘们都匆匆地赶了过来,脚步匆匆地都快叫人看不出了。 “热水!剪刀!帕子呢!帕子呢你们都机灵着些啊!”那小桃急得直拍门框,见到下人们的脚步快了些,这才扭头扑到了史月染的身边。 小桃帮着产婆褪下史月染的褒裤,手上已经是沾满了鲜血。 “小、小桃——” “娘娘!?” 小桃一听那嘶哑地声音,急忙跪着挪了过去,伸手攥住了史月染的手,“娘娘!小桃在呢、在呢!您、您放心……这女子生产,两位嬷嬷都是有经验的人了,您一定没事儿的!” 只是史月染并不信了她的,只是一面叫喊着一面连连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儿后这才道:“我、我姐姐!我姐姐呢——她在何处!?” 经她这么一说,小桃才猛然惊醒,“对、对对对,奴婢这就去寻燕王妃!小蝶!你来这儿陪着娘娘!”说罢,又慌乱地拍了拍史月染的手臂,做安慰似的,“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寻,奴婢即刻就去!” 喊罢,小桃这才从史月染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来,跌跌撞撞地便冲了出去,却是还没有出了翊坤宫的大门,便撞上了闻风匆匆赶来的司紫蕙一众人。 “哟,这贵妃娘娘临产了,小桃姑娘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做什么?”司紫蕙伸手扶了扶小桃,脸上带着笑意,倒是丝毫的不慌忙,说道,“看你急的,毛手毛脚的出了岔子怎么办?” 小桃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回蕙嫔娘娘的话,奴婢是去寻燕王妃的……” “那燕王妃日日都入宫,小桃姑娘还担心她不来?”一旁的司秀竹叉着腰说道,阴阳怪气的,“如今你家娘娘生产在即,你这做贴身婢女的还往外跑?等着那燕王妃听到风声自己来了便是。” 蕙嫔另一手边的司北辰也笑了笑,道:“是啊,如今宫里正用人呢,小桃姑娘若是实在着急,我去帮你请她便是了。” 小桃也是急得发昏,都没在意为何司秀竹和司北辰二人又是跟着蕙嫔一起出现的,只是听了人家的话后觉得有道理,连连点着头,“那、那辛苦蕙嫔娘娘派人去了,娘娘是来关心我家娘娘的吗?只是此时顾不上……奴婢、奴婢只……” “行了行了,你快些去吧,我关心妹妹,在厅外等候着便是了,”司紫蕙赶紧甩了甩手,“你放心,我这就叫人去燕王府请王妃来。”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小桃谢了两声,便又一头扎了回去。 司紫蕙一行人被人冷落了,倒也没说什么,毕竟此时坤宁宫上下都焦躁。 听见了坤宁宫里主子生产的消息,毕竟是要做皇后的人,谁都急着看看生出来的到底是男是女,司紫蕙前脚刚来,后脚,其他几宫的嫔妃们便也已经赶到,三两成群地凑了上来。 看着身旁的太监丫鬟们人来人往的,司紫蕙清了清嗓子,高声对自己身后的下人道:“来人——你们去一趟燕王府,将燕王妃请来,记得一定要快!耽误了事儿拿你们的脑袋来见!” “是——” 第649章 没了气息 偏宫。 “咳——咳咳咳……”司彬彬趴在床头,朝着痰盂里呕出了一口乌黑地的毒血来,这才气色稍稍好了一些。 史清倏舒了口气,一面将痰盂放下,一面拿出帕子来轻轻在司彬彬的口上擦拭了几下,“七公子,这八公子是吃了何物了?所幸乃一般的毒素,将毒血逼出来、再调养几日便成了。” 司乐人一直立在一旁,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司彬彬便清了清嗓,“王妃姐姐、我、我是今晨喝了大姐姐从王宫里送来的茶……便觉得身子难受了。” 说着,看到司彬彬伸手指着一旁桌案上放置着的茶杯,史清倏便走过去捧起来嗅了一嗅。 “大姐姐……?”史清倏喃喃了一声,忽然听见门外有些吵闹似的,却是听不真切,她眼睛一抬,盯着门外,“七公子,门外在吵什么?” “偏宫这儿日日都有人吵闹,今儿为了几锭银子的赏钱,名儿就是为了主子赏赐的首饰,反正日日都有,燕王妃不必太过在意。”司乐人笑了笑,下意识的移动到了门口去挡着史清倏的视线。 史清倏只觉得心下隐隐不安,想了想后一把便推开了司乐人,向外疯跑着过去。 偏宫的大门之外,几个下人围着,外面一个侍女想要拼命地挤进来,却是抵不过小厮们身强力壮,被连连向后推去,吵乱之中,只能听到那侍女拼命地喊着:“王妃!燕王妃救命啊!” 见状,史清倏当即站出去,“住手!这里是偏宫!天子脚下你们也敢这般放肆!都给我让开!” 偏宫的奴才们,一个个的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史清倏一喊,所有人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缩回了身子去,乖乖地把那侍女漏了出来。 史清倏这才看到,来者竟是小桃,看到了史清倏之后,便扑上前来,全然不顾自己的手已经摔得满是鲜血了,“王妃!王妃救命啊,我家娘娘今晨突然崩了羊水,产婆说孩子太大了生不出来!奴婢也是没了法子才这般无礼,求求王妃救救我家娘娘吧!” 史清倏一听,当即就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了自己石针的包来,转身往外面跑去,“承福!承福去把马车弄来!应儿你拿上东西速速去坤宁宫!” “是!” 马跑得飞快,坐在马车上的史清倏和小桃她们都拼命地扒着边儿,这才没有被甩飞出去。 承福拿着史清倏的腰牌坐在前面,直接架着马车闯入了宫闱之中,到了坤宁宫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后宫的嫔妃们已经都坐在了前厅里等候着,她们见到史清倏疯乱着头发赶来,面色都似乎有些个变化似的。 史清倏也顾不得同她们浪费时间,赶紧随着小桃一起冲到了寝殿里去。 屋子里满是血腥的味道,两名太医跪在外房焦头烂额地给里面的人支着招子,内房两个产婆跪在史月染的身下,一旁的小蝶一面用温水泡过的湿布给她擦拭去头上的汗水和泪水,一面不断地呼喊着史月染。 史清倏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是如同见了救世主一般—— “王妃来了!王妃来了!”尤其是那小蝶,看了一眼史清倏后便赶紧回去拍打着史月染的肩头,“娘娘您再坚持一下,燕王妃来了!” “王妃可算是来了啊!您快想想法子吧,孩子太大了生不出来,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只怕贵妃娘娘都没了气力啊!”那接生产婆满头是汗,头发都糊粘在了脸颊上。 史清倏感激走了上去,只见史月染已经是气若游丝,半眯着眼睛,看到了史清倏也只是尽力伸手握了她一下而已。她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总之是糊得一片,整个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光鲜亮丽。 史清倏此时是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赶紧从包里取出了石针来,往史月染的几个穴位上狠着心刺了下去。 一口气儿被硬生生吊了起来,见到史月染有有了些力气,史清倏这才退了一步,把位置闪了出来,“嬷嬷,你们二人继续接生,热水汤婆子都别断!小桃,你随我来,弄点药汤子给娘娘吃,助产的。” 因为史月染和那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太医已经拿了不少的药材,药炉也在外面的火上时时刻刻地备着,一碗汤药极快地便准备好了,喂给了史月染之后,又配合上史清倏在几个穴位上的猛戳,竟然是真的叫那早已经脱了力的史月染真的又回起了一口气儿来。 “娘娘!娘娘您再使一口劲儿,孩子的头都露出来了!” “啊——我、我不行了啊——”史月染喊着,身子底下的床单都叫她攥出个豁口来,小蝶又急忙伸过手去任由史月染抓着,“姐姐!姐姐我真的没力气了啊!” 史清倏也凑了过去,又施针戳了她另一个穴道,疼得史月染大叫了一声,身下孩子的位置也更靠外了些,“娘娘!千万不要放松!一鼓作气,有我在定能平平安安地生出来!” 史月染咬着牙,嘴巴里已经满是血腥的味道,史清倏见状,取了一颗苦参来塞入了她的口中,苦味一下子窜上了脑子,史月染本是将将要昏去了,这一下便清醒了过来,身上的力道一顿,拼命地用起了力气来—— “出来了出来了!快快快!剪刀呢!” “不、不对啊,这小殿下怎么不出声儿啊!”抱着新出生的殿下的产婆一愣,纵是满身是血也顾不得替他擦拭一下,慌得手都在颤抖着不住。 孩子出世,怎么可能不哭的,若是他不哭,那便只有一个结果…… 史清倏眼睛一瞪,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小殿下夺了过来,果然见其没了气息,连胸口的起伏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糟了、糟了糟了……憋得太久竟叫小殿下在肚子里要拖死了……”史清倏颤抖着,瞥了一眼史月染,见她已然昏厥过去,顾也顾不得一二,对着那浑身是血的胎儿便下嘴,往他那小嘴儿里间吹进了气去。 “王、王妃使不得啊!这不合规矩!”见状,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那产婆们立马上前来阻拦。 “别、别拦着!让王妃来做!”小桃赶紧伸手挡住了产婆们的身子,“让王妃救救咱们小殿下吧……” 第650章 救活 坤宁宫的正厅里,后宫的几位嫔妃们都齐刷刷、整整齐齐地坐在外面,没有一个人说话。 寝宫里的声音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了,却还是无人出来报个平安,惹得她们的心下也是很不安。 寝宫里,史清倏一次又一次地给那小殿下掐着鼻子渡气儿过去,血污已然蹭的史清倏一脸,她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在意,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做着人工呼吸。 一时间屋子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是有史清倏拍打那新生的婴儿脊背、以及给他渡气的声音。 史清倏急得满头是汗,累得早已经是不住地发抖了,可是手上的动作却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停下来。 “咳咳咳——”忽然一下呛了口气,史清倏扭头向一边扭头咳了几声,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得手里抱着地小人儿从口中吐出了一口微弱的气息来,紧接着便是几声微弱的喘息,只听得几口咂嘘之后,从他那指甲盖儿大的小嘴巴里面吐出一连串微薄的哭声来。 “嗯?”史清倏微楞,屋中所有的人也愣着,屏息等候着那小人儿的口中再吐出一声哭来——他也确实没有叫众人失望了,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他时,那浆果小口之中再次传来了哭声,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比方才洪亮中气了许多,紧闭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活了!活了活了!”那产婆激动得直接从床沿上摔了下来,顾不得站起便匆忙跌跌撞撞地挤了过来,“燕王妃真是活菩萨救世!燕王妃真的把小殿下给救活了!” 看着产婆从手里接过了那嗷嗷大哭的小殿下去,史清倏这才愣愣地呼了口气出去,方才她整颗心都吊了起来,知道听见了小殿下那中气十足的哭声,这才猛地掉入了肚子里面去。 小桃也是喘着粗气,像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似的摔跪了下来,愣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跪着爬到了史清倏的脚前去,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只是这一次,哭也是心中安定的,“奴婢、奴婢替娘娘谢过王妃的救命之恩!奴婢愿以命相报!” 史清倏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马蹲了下来推着小桃的肩膀叫她直起身子来,“小桃我问你,为何不立刻来找我?为何你在偏宫外遭人拦住了?” 小桃哭着摇了摇头,“奴婢、奴婢说要去寻您,是那蕙嫔说的她会差人去,却是寻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您……有人、有人说见到您的马车去了偏宫,奴婢信不过旁人,便自己去了,可是却被那偏宫的人拦着,说王妃正在里面救旁人的性命……” “那!那今日为何贵妃娘娘会早产,破羊水时是何情形,你有没有看到!?”史清倏闻言,更是眉头紧蹙,双手攥着小桃的肩膀,脸上还挂着血水,再配上那一头散乱的头发,更显得面目狰狞。 小桃急得咧着嘴吧,手上颤抖着指了指一旁那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杯盏,“那个……娘娘今日早上喝了御膳房送来的参茶,刚下肚没多久便喊疼……” 闻言,史清倏立马从地上爬起,几乎是扑地冲向了那桌案上倒了的杯子,捧起来嗅了嗅——虽然不是司彬彬杯中的毒物,但是却也并非是干干净净的。 见到史清倏的身形怔住了,小桃愣了好一阵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王、王妃……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史清倏并没有理会小桃的询问,只是手里拿着那茶盏来回地摩挲着,目光失神地看着前方,一眼便知是在思索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这儿静下来了,方才一旁那高兴的产婆、奶妈还有小蝶等人,也只得是安静了下来,不安地看着史清倏的背影。 除了小殿下的哭声,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炸开的声音,只听得“砰”的一声,史清倏伸手重重地将那杯盏拍到了桌上,吓得屋中的人皆是一个机灵。 “小桃!随我来前厅!” 说着,史清倏便拂袖要走,却被小桃拦下了,“哎——王妃!您脸上都是血水,先、先擦擦再去吧!” “不必,”史清倏的脚步顿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去,“你去准备温水和帕子,我去前厅梳洗。” “前、前、前厅?”小桃微微愣了一下,全然不知史清倏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她也无心解释,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自己也只好赶紧爬了起来,取来了铜盆盛温水去了。 前厅,众人早就听见了后面传来的哭声,自然也知道孩子是安安全全的出生了。 只是芸贵妃毕竟是贵妃,她的人若是不出来报句话她们自己便走了的话,只会显得不识礼数,这才一直坐在原处等侯着,茶是续了一盏又一盏,这些个金枝玉叶早就是不耐烦了。 姒书兰不耐烦地理了理自己的发髻,看着小丫鬟上前来奉茶,忍不住问道:“哎,怎么又是你啊,你说你一个蕙嫔身边的丫鬟,跑到这坤宁宫里来奉茶!坤宁宫的人呢?那小殿下都出生那么久了,莫非还是抽不开身出来说一句话吗!” 被她骂了,小丫鬟只好闷着头缩回了手来,退到了蕙嫔的身旁。 蕙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指不定是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妥当,妹妹再等一会儿定就有人出来了。” 这话刚说完,侧门便传来了响动,只见史清倏带着薛应和承福二人摔着袖子大步走了出来,风风火火的,就是不想遭人注意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后宫地嫔妃们才刚扭头看了过去,便被吓得惊叫了一声—— 史清倏满脸是血,头发杂乱,身上也脏乱不堪,叫人看了便想着退避三分。 “这、这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蕙嫔,拿着帕子微微掩了掩自己的口鼻,“燕王妃如此这幅样子,怎么下人们也不帮着规整一下……” 史清倏倒是满不在意,自顾自地拉开了主位的座子飒爽地坐了下来,轻轻一笑,“这不,急着来见见后宫的几位姐姐妹妹吗?如今我来了,才好抓紧时间同你们说几句话啊。” 第651章 作威作福 蕙嫔只觉得自己被史清倏看得发毛,只好也陪了陪笑脸儿,轻轻使了个眼色,叫方才的那奉茶的侍女兰儿给史清倏端了一杯茶上去了。 兰儿刚把茶盏放在史清倏身旁的桌案上,她便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伸手抓起来便猛地摔在了一旁去。 “桄榔”一声,那茶盏炸碎在了地面地砖石之上,热水溅得一大片,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一个机灵,是憋得大气儿都不敢使劲喘了。 那茶盏一碎,兰儿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她身边儿,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气压从未这么低过,偏偏史清倏也就是冷着一张脸,却没有半点儿愠怒,更叫人不知道她为何无端有这么大的脾气,谁也琢磨不透彻,更是不敢随意开口了。 “妹、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呀?”那蕙嫔见状,笑着缓缓问道,“是兰儿的茶不和王妃妹妹的胃口、冲撞了不成?我叫她再去冲一杯便是了……” “免了,”史清倏直接拒绝了,轻轻扫了一眼那兰儿,又把目光移到了蕙嫔的身上,“蕙嫔姐姐的茶我可是没有第二条命喝的,这男子喝了吐血发烧、孕妇喝了早产滑胎,那我这没有身孕的女子喝了该当是如何啊?” 说了,她轻轻一笑,“是永不能生育啊,还是叫我当场暴毙了去啊?” “王、王妃妹妹这是在同我说笑吗?我的茶又不是什么毒药杀丹,喝、喝了哪会那般啊?”蕙嫔似是有些慌张似的,说起话来都磕磕绊绊的,可是碰上史清倏那冷漠的脸色,反倒像是真的确有此事,她在垂死挣扎似的。 其他几个嫔妃互相对视了几眼,虽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但也知道这蕙嫔没有憋什么好心眼儿。 蕙嫔身后坐着的司北辰和司秀竹也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半低着头装样子去了。 “王妃,奴婢打了温水来了,您擦拭一下脸上的污渍吧?”这时那小桃端着铜盆、拿着帕子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便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史清倏也没再说什么,就这样叫所有人看着她拿温水洗漱,也是一脸的默然。 寻常女子洗漱的时候都是会避开外人的,偏偏她不,但纵使是她这般满不在乎,确实叫嫔妃们看得都觉得有些个尴尬了。 那嘉答应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那个……既然贵妃娘娘无事,小皇子也平安出世了,嫔妾便先回去了,这、这怀了身孕总觉得有些瞌睡……” “站住——” 那嘉答应说完就要往外走去,却是还没迈出步子去呢,便被史清倏给叫住了。她小心地回过身来,果然见那史清倏还是没有看着自己,依旧认真地投洗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间,真的被她给吓住了。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嘉答应就急着要走,”史清倏拧干净了帕子里的水,放在自己脸上将最后的一片血迹也擦拭干净了,“我劝你最好还是坐下吧,莫待会儿叫人觉得是心里有事儿,不敢堂堂正正的。” 明眼人都知道,史清倏这话未必说的就是嘉答应,可是却一定是话中有话的,几个嫔妃们只觉得心下不安,微微正了正身子。 史清倏冷着脸给自己擦干净了脸颊上面的血迹和污秽,又亲自拢好了发髻,这才正过身子去,却是冷着脸不说话,直等得下面的人心里发毛,喝了几口薛应端过来的小龙团茶,这才清了清嗓,说起话来。 “蕙嫔,我听小桃说是您派人去寻我了?”史清倏看着蕙嫔,唇角扯着淡漠的笑意。 蕙嫔急忙点头,身后的司北辰说道:“是啊是啊,我家大姐姐当时派遣下人们去寻燕王妃,都急坏了,说若是寻不到的话便是杀头的罪……当时所有人都听见了的。” 史清倏没看那司北辰,“那蕙嫔这是寻到了没有啊?” “额……” “额、是、是因为王妃不知晓在何处,我派了人去寻几遭,都没寻到,”蕙嫔解释着说道,“我、我们也不知道王妃到底是去了何处,寻不到……也是没办法的。” 史清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嗯,早就听说蕙嫔知书达理、守正不饿,那既然没有寻到,便把去寻我的那些个太监丫鬟叫上来吧?” 蕙嫔微楞,扭身看了看司北辰,这才说道:“王妃妹妹,那几个下贱坯子做事不成,我早就对他们怒了去了,你叫他们上来做什么呀。” “是、是蕙嫔说的呀,不是说寻不到我便提头来见吗,”史清倏故作天真地说道,“我这不是怕蕙嫔误了自己的名声,大话都说出去了,若是蕙嫔想着关起门来处置他们,旁人定会说你这是徇私舞弊、装的公正,我叫你把人拉到台面儿上来当众砍头,这不是为了蕙嫔的好吗?” 听着,那司北辰当即就不乐意了,眉头一蹙,道:“王妃,这儿是后宫,是坤宁宫,您这般是什么道理?在此作威作福着……实在是不和规……” 不等司北辰的话说完,众人便余光瞥着史清倏一个箭步冲上了前去,一把扯着司北辰的发髻将她拖到了正中央来,随后猛地按倒在地,不由分说地便呼扇着巴掌上去,将那司北辰打得直犯懵。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蕙嫔见状,赶紧扑过来挡在了司北辰的面前,“我们同你好生坐着说话那时尊敬你!你岂能这般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 “这司北辰如今不过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庶人女子,我是燕王妃、芸贵妃的姐姐,难道我没资格打一个舌灿莲花、背后蛊惑人心、给自己的弟弟和贵妃娘娘下毒的下人吗!”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大惊失色,尤其是司姓的那三姐妹,嘴巴大的像是能够塞下两个馒头似的,脸色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还是司北辰最先反映了过来,厉声骂道,“你说我巧言令色蛊惑大姐姐给人下毒,你、你可有什么证据!” 第652章 铺路 史清倏被她的话逗得想笑,真就捧着腹大笑了起来,“我说,我刚从你们那偏宫回来,更是刚从那屋子里面出来,你要证据我自然是有,但是——” 顿了顿,史清倏走到了司北辰的身旁,眼含唾弃地俯看着她,“但是我今日偏不说证据,我偏是要仗势欺人,你,敢有不服的吗?” “你……”司北辰狠狠瞪着史清倏,又是忍了好久,指甲陷进了肉里,都出了血痕子来,这才艰难地底下了头去,“嫔女……不敢不服。” 史清倏冷哼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这才扭着头对身旁的薛应说道:“应儿,去,给北辰姑娘和蕙嫔各奉一杯茶,她们等了这么久,该是口渴了。” “是,王妃,奴婢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此刻茶冷了,要不要奴婢再去更换一杯?” “不必了,”史清倏看着蕙嫔和司北辰,虽然是在笑,可是笑容里面却是没有一丁点儿地温度地,“蕙嫔和北辰姑娘不介意喝冷茶,拿给她们喝了吧。” 她说的越是轻,蕙嫔和司北辰便愈发不敢拒绝,只能是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薛应捧上去的两碗冷茶来。 刚要喝下去,蕙嫔忽然觉得不对,定睛一看才发现手里的茶杯上烫金镶边、凤凰图案,这显然是芸贵妃的宫里才能使用的茶杯啊,“啊!这、这是贵妃娘娘的茶杯……嫔妾、嫔妾不敢随意使用啊。” 蕙嫔这么一说,司北辰也才发现了自己手中的茶杯,竟是他们在偏宫里面用的那种,都要贴到嘴边去了,顿时也不敢继续喝下去了。 史清倏却是依旧的气定神闲,缓缓点了点头,“是,不过念在蕙嫔你今日派遣下人们寻我救贵妃娘娘的份儿上,这贵妃屋头里丢出来的茶杯倒是也能破例叫蕙嫔用用。” “你这也太侮辱人了吧?贵妃娘娘丢出来的东西还敢叫我大姐姐用?”那司秀竹忍了许久,她打司北辰她不管,毕竟自己心里看着也觉得舒爽,可是见她这般侮辱人,顺带着也是在贬低自己,她这才忍耐不住站出来说话的。 没想到史清倏却是浑然不愤,看着司秀竹笑了一笑,“二姑娘,今日我统共就去了两处、救了两条命、见了两种毒,实在是没有别的杯子给二姑娘备着了。若是二姑娘如此爱喝冷茶直接告诉我便是,再有下次我定给你准备好了。” 其实,不过是知道司秀竹的性子并不会做那种下毒算计的事情,史清倏也料定了此事与她无关,这才勉强放过她一次的。 史清倏自然也早就猜出来了。 蕙嫔不想让史月染平平安安地生出孩子来,但是给史月染下药,首先得把自己拦住。所以便连着自己的亲兄弟也算计了,竟然用司彬彬的命拖住自己。 史清倏此时此刻想来都后怕,若是自己来晚了一步,孩子生不出来,母子二人彼此拖着,迟早会双双拖进鬼门关去的。 所以她也决意要来‘警告’这些想要搞小动作的家伙们,逾矩也好、僭越也好,沈谧不在,这段日子小殿下刚出世,变数还太大了,她不可能日日守在史月染的身边,只能是尽力帮她铺铺路了。 脑子里捣腾了一番,史清倏这才回到眼前的事情来,“蕙嫔,喝了茶吧,放心,拿来用之前我都叫人用开水滚过了,就是尚有毒素残余着,那也是些个挨不得身子的分量。”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就算不是当事之人那也明了了,谁不知道她蕙嫔和自家妹子一起耍心眼儿,想要害死芸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是燕王妃累死累活、累成那副模样,才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一条命呢? 蕙嫔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忍耐着心中的怨恨,闭着眼睛将那冷了的茶一口咽了下去。 见她喝了,司北辰也是心下无奈,只求着这杯子是真的用开水滚过了一番,也是眼睛一闭,仰头都灌了下去。 见她们将杯子里面的冷茶都喝干净了,史清倏这才心中大爽,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袖子,道:“好了,芸贵妃顺利生产,也辛苦各位姐姐们上赶着过来等着消息了,今儿我要说的话都已经撂在了这儿,几位姐姐说我僭越也罢,但我还是得再说一句——这段日子,皇上回来之前,后宫最好是莫要再生事端,那孩子刚一哭出来便有人写了急信送出,这会当已经出了京城了,换句话说——便是皇上已经知道自己的大皇子已经平平安安的出生。” 说话时,坐着的嫔妃们都是半垂着头,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妇道人家,如今见到了史清倏的手腕儿、听了她的威胁,谁也不敢再度顶撞了。 “容我警告你们一句,小殿下他若是不能平平安安地长着、等皇上回来,你们应该也能猜想到皇上心中何其悲痛,届时即便是姐姐们没有动手脚,也必定会受到牵连的,”史清倏面上带笑,继续说道,“自然,不用等皇上回来,若是日后小殿下病了痛了,我都会抓出背后是何人叫他多吹了一股子冷风,请你‘喝’几口‘冷茶’的。” “是……是,嫔妾们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闻言,史清倏这才点了点头,“好了,姐姐们都辛苦了,请回吧!” 话音刚落,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迅速起身,逃也是的赶紧争先恐后地离开了这坤宁宫去。 往日也不过是觉得史清倏伶牙俐齿,前朝还是后宫都能有她的一席之地,可是如今嫔妃们才是真切地看明白——这个史清倏她就是一个瘟神,自己有手段有心计就算了,嫁的夫家沈夙同样也是这般。 前有沈谧的关照、后有沈夙的宠溺,再加上她自己的本事,这才是吓怕了众人,即便是后宫也不得不任由她横着走路。 看着人们都已经离开,史清倏端了半天的架子这才猛地松了下来。 只见她脸色蜡黄,自己觉得胃里面也是翻江倒海的。 史清倏的身形一晃,赶紧扶住了一旁的桌案,却是这样稍微一晃动,便吓坏了身旁的薛应和承福二人。 “呀!王妃,您是不是累坏了?喝点茶水缓一缓吧?”见状,薛应赶紧把一盏茶送到了她的手上。 史清倏喝了一口,只觉得嘴巴里面直泛苦水,忽然之间一个抽出,弯着腰‘呕’的一声把今儿吃下去的东西都给吐了。 这可真是吓傻了薛应他们——自家主子会医术,平日里身子的嫌少生病,怎么会如今忽然呕吐了? “王妃!奴婢这就给您去叫太医来!” 史清倏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了薛应,气若游丝着说道:“应儿、我们回府——叫、叫子平来……” 说罢,她变眼前一黑,身上也失去了所有的力道,直直地栽入了薛应的怀中。 第653章 有孕 史清倏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十分熟悉了。 第一个感觉就是身上真的好累,腰酸腿痛,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尤其是自己的腰,累得疼到几乎难以忍受了。 她眯着眼睛缓了好久,这才认出这是燕王府的天花板,而自己现在正躺在卧房的床榻上。 一旁的几个下人们忽然听到了床榻这里传来了窸窣的声音,薛应赶紧扑了过来,见到史清倏已经睁开眼睛了,乐得眼泪都夺眶而出了。 “傻丫头,笑什么呐?”史清倏笑着叹了口气,作势要从床上坐起来,薛应便赶紧搀扶着她,一旁的小莲还格外贴心地往她的腰后塞了一个柔软的枕头。 史清倏被她们两个人笑着盯得心理发毛,装作一副防备的样子出来,问道:“你们俩吃错药啦?盯着我笑什么笑啊?” “恭喜王妃!”二人对视一眼,‘噗通’一声齐齐地跪了下来,“舒大夫来给王妃把了脉,这才知道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啦!” “啊——??” 史清倏一怔,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忽然之间脑子里就像是有什么爆炸了似的,‘轰’的一声巨响,让史清倏的所有思绪都瞬间被冻结了似的,她手臂颤抖着抚上了自己那明明一点隆起都没有的小腹,简直不敢相信,现在自己的肚子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小生命…… 怪不得,这月的月事一直没来,她还以为是推迟了…… 更怪不得她今日的身子如此疲惫……她只是以为是她今日早上跑了大半天不小心累到了的缘故,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 见到史清倏的表情只是呆愣,薛应和小莲二人还害怕她是不愿怀孕,正心中担忧着呢,才看到史清倏傻乎乎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抬起头时竟已经是目光含泪,却是笑得格外幸福。 她笑了,薛应和小莲这才笑了起来,薛应从床边跪坐下来,轻轻拿薄被子盖在了史清倏的腹部,还忍不住拍了几下,“王妃,等王爷他回来了,一定会幸福死的!” “好好养着才能幸福——” 薛应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推门而入,竟是端着药碗的舒子平走了进来。 他本是把完脉了之后就回医馆去取药材给她配药去了,毕竟燕王府从没有女人怀孕过,需要的安胎药是没有的,这熬了药回来正巧听见薛应说,便走过来将手里的黑药汤子递给了小莲,自己则笑意盈盈地看着史清倏,继续说自己方才的话: “小王爷还有好久才回来,王妃这段日子可一定要好生养着,绝对不可以跟先前似的上蹿下跳了!” 史清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猴子,何时上蹿下跳过啊!哎不过……为何我自己方才号脉就摸不出喜脉来,有点意思却也是模模糊糊的。” “医者不自医,你心里都不静了,如何号脉啊?”舒子平解释道,“不过啊你也真行,好歹自己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女郎中了,怀了身孕都不知道,今儿还那样不要命似的奔波,我摸着你的脉象倒是还好,只是看你血气不足了,给你开个方子,喝上几日就好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乖乖地接过了小莲递来的药碗来。 纵然自己也是个医者,但舒子平的本事她也是知道的,事情交给他的话也放心,自己刚好可以偷个懒。 一碗苦药下肚,史清倏擦了擦嘴,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对了子平,你熬药……有没有跟王府里的其他下人们说我怀了身孕的事情啊?” 舒子平摇摇头,“自然没有,说来我倒还想说说呢,你们王府的下人好生厉害,我去用小厨房熬药,他们竟是一个两个的都避而远之,我问药炉在何处,那管事的大丫鬟竟说叫我自己去寻……王妃,您平日里也不是姑息逆奴之人啊,怎的不好生管教一番。” “你没有说出去便好,”史清倏偏着头笑了笑,“他们都是被惯坏了,我正寻时机收拾他们呢,没事没事,还有我怀孕的这件事情,还请你帮我保密才是。” 一旁的小莲听不懂了,明明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相反是欢天喜地的大事情,为何要瞒着王府的下人们,于是便问了出来。 史清倏解释道:“如今沈夙还没有回来,下人们若是知道了我有身孕,打了这孩子的主意的话……我可没办法保全,所以趁着身子还没有形状,还是先瞒一时吧。” 小莲缓缓点了几下头,“那……老爷夫人他们也不能说吗?” “这是自然了。” 屋子里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承福的声音:“王妃——宫里的小桃姑娘来了,说是贵妃娘娘行了,叫她来替娘娘走动一下的。” “快叫进来!”史清倏忙说,随后赶紧对屋子里面的人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声张。 如今已经是晌午过后了,小桃带着些糕点进来的。 原来是史月染清醒了过来,小桃和小蝶她们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她,史月染一听才知道是史清倏拼了命地保住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还言语威胁讽刺后宫的其他嫔妃们,感激得恨不能自己下床来燕王府。 只是她现在的身子太虚弱了,实在是动弹不得,这才让小桃替她跑一趟的。 史清倏也说了自己累出了病痛来,许是这几日进不了宫,只说了让史月染若是有事可以找舒子平。 临走的时候,小桃才发问:“对了王妃……说起来,那带着毒的杯子是蕙嫔对我家娘娘下手的证据啊,您怎么就那般轻易地给了她们,叫她们带走了?等皇上回来都没法子处置了……” “皇上回来还有几个月呢,就算我们留着杯子,她也能把毒药给销毁了、或是塞到别人地宫里去,”史清倏叹了口气,“她们是看准了皇上不在才这般胆大包天的——你没看到我说她们的时候都甚至未曾辩解吗?如今娘娘没有凤印,也处置不了任何人,若是你们还想着待皇上回来了再陈情的话还是算了,纵使皇上宠爱,也没有证据,查不到结果的。” 闻言,小桃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几下头,“那……王妃好生休息,奴婢得回宫去回禀娘娘了。” “嗯,你也注意安全。” 怀个身孕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史清倏暗暗攥紧了拳头,如今沈夙不在身边,她一定得守好他们的孩子才行! 第654章 怀孕反映 就这样安安生生地躺了五天。 毕竟是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怀身孕,虽然肚子还没有显出来呢,但是史清倏是紧张得不得了。 偏偏她不想声张,也就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别的已经生过孩子的管家女子讨教经验,只是每日都让舒子平来一趟王府里,一是给自己请个麦,二来是—— 王府里的下人们都被那雨灵收买得七七八八了,史清倏懒得跟他们计较争吵,所以让舒子平给自己到王府来给自己做孕妇餐吃。 其实孕妇餐也没什么额外的变化,只是要求营养更全一些罢了。 可是那雨灵自从沈夙走了之后就更加怠惰了,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尽心竭力地侍奉史清倏、还一天到晚吃了她的委屈的模样,实则今日少送一碗粥、明日的饭菜中多加一把辣子,能给史清倏添堵的地方是都有她。 而史清倏只要一稍加训斥,她便立马做出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来,一来二去是让下人们更加对史清倏青眼以待。 她算是懂了——雨灵就是故意的,反正没人会信史清倏的话,故意惹恼了再受委屈,更叫人觉得她的蛮狠罢了。 史清倏的心也不是大海一般宽阔的,之所以不同雨灵计较,是因为佐诗念这几日也要临产了——她想多照顾照顾佐诗念,便决定等她生完孩子了再来收拾。 所以一趟五日过后,贺府那边终于传来了要生产的消息。 史清倏带了人匆匆地就往那边赶去,见到贺阎、大夫人他们已经是都等候在了产房门外。 见到了史清倏之后也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史清倏就赶紧进去了。 她可还记得佐诗念说自己不到场,便憋着不生的‘混账’话,一刻也不敢怠慢。 佐诗念这边,因平日里的料理就很好,她又天生爱动,胎儿的位置和个头都是很正常的,虽然生产的时候也是苦叫连连,但好在,还是平平安安地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出来。 自然的,生完了孩子之后,贺阎留史清倏和大夫人在府上吃饭,史清倏欣然同意了。 晚上的时候,史渊也赶了回来。沈谧离开的这段时间,国事自然是都交给他来掌管的,本来是脱不开身的,但是听说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在,自然是赶着来了贺府吃饭了。 用晚膳时,史清倏先被自己的小舅舅按到了餐桌前等着,大夫人和自己的爹爹也在身旁,这才忽然意识到已经是好久没有这般一起吃过饭了,不由得心中一软。 这段日子叫王府里的那雨灵气得,史清倏即便是用膳也自己在屋中憋着,已是许久未曾温馨过,竟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来来来,倏儿,你爱吃的麻辣水煮鱼,”晚膳时,贺阎特地将放在远处的水煮鱼推到了史清倏的面前来,“我府上的师傅虽然比不得你们那王府,但是这位做鱼的师傅可是我特地请来的,念儿日日都要吃他做的鱼,你不是爱吃辣吗,快尝尝!” 史清倏咬着筷子尴尬地笑了笑,看着上面飘着的一层血红血红的辣椒,嘴巴里是直冒水儿,不仅如此,那香气简直是像个小妖精一般在她的鼻尖肆意撩拨,惹得她眼睛都直了。 只是再怎么馋也不能吃,毕竟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呢。 怕人家尴尬,史清倏赶紧岔开了话题道:“哎……说起来诗念怎么不出来呀?” “哪有刚生了孩子的孕妇上桌吃饭的?她的身子现在得养着,我已经叫你小舅舅给她送了吃食去了,你这傻丫头……”大夫人笑了笑,夹了一块儿鱼放入了史清倏的碗中,“看看,出嫁这么点儿时间还学会了矜持了,这是在家里,倏儿想吃尽管多吃就是了!” ‘盛情难却’,这是我娘亲的‘指令’,孩子你莫怪我吃了辣的…… 心中念叨了几句,实在是忍不住那香气扑鼻,史清倏拿起筷子来便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去。 吃完这一块儿,又想着反正是已经吃了,多多少少的也没什么差别,于是史清倏便像是得了什么免罪金牌似的,开始肆无忌惮地吃了起来,什么水煮鱼啊、辣子鸡啊,都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她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旁人看了也觉得高兴。 “对了,我这儿还有念儿新酿的果子酒,”忽然,贺阎这才想起了什么,赶紧差人去了来,“香甜可口,只是就这一坛是酿好了的,地窖里还有不少,待再过一两月,我差人给姐姐姐夫送一些去。” “啧,看看这媳妇儿,就是贤惠得很。”大夫人笑道。 史渊已经接过了酒来饮了一口,是连连地点头称赞:“不错不错,醇香甘甜、回味无穷啊。” “倏儿要不要来一点?”贺阎也笑着,问道。 史清倏赶紧摇头,辣子吃了也就罢了,酒水可是万万碰不得的,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拒绝,一旁的大夫人便说道: “你可莫叫她喝酒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怀上个孩子,都嫁过去多久了,肚子怎的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噗——” 闻言,史清倏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娘亲!哪能所有人都那么快地怀了身孕啊……” “你这丫头,你不是会医术吗?怎么就不能给自己配一副送子汤喝喝了?”大夫人不满地问道。 史清倏自知是说不过她,赶紧用求助的眼神儿看向了史渊。 不免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尚且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呢,便已经如此着急了,若是他们知道了,岂不得激动地满城都知道了嘛…… 也是因此,她才决定狠狠心瞒着他们。 这晚,大夫人直到沈夙不在府中,便要史清倏一同回侯府去住几日。史清倏自然也没有推脱的,毕竟王府那地方住下去也得用好大的气性才行,于是叫薛应回去拿了趟行礼,顺便带上小莲和承福二人。 这一住,就是住了三日。陪够了佐诗念,也听够了大夫人的唠叨,史清倏觉得身上的精力又满了,这才斗志满满地起了个大早—— “走!咱回王府,‘收拾收拾’去!” 第655章 蔡老 自家主子终于有了收拾那些人的斗志,薛应小莲和承福他们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一个个的比史清倏还要激动,跟打了鸡血似的便跑去准备马车了。 回到了王府,所有的下人们完全没有别的情绪,好像自己的主子消失了三天同没有消失一样似的。 只是有一点异样,史清倏坐马车回到王府时,在大门口下的马车,才刚一露出脸来,便察觉到了身旁的行人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不光是盯着看,还会将头凑在一起指指点点的。 见到史清倏眉头粗气,薛应不用她说变跑过去拦住了几个过路的人:“老丈,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啊?为何这般无礼地对我家王妃指指点点的?” “哼,还王妃呢,”那老丈只是耸着肩膀笑了笑,便摇着头离开了,“等咱小王爷回来了便不是咯!” “哈?”薛应被说得是一头雾水,更因为他们无端的议论而感到愤怒得不行。 这几日史清倏一直都待在侯府中从未出来过一次,怎么仅仅是三天没有在王府里而已,就这叫遭人背后指点了? “定是那个雨灵搞的鬼!”薛应把自己问到的告诉给了史清倏,怒气冲冲地骂道,“我这就回去把她打一顿!” “哎哎哎,算了算了,”几人已经走到了侯府里面来,府中的下人们出了问一声好后,亦是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史清倏赶紧一把拽住了薛应,“若真是她散播了什么流言蜚语出去,我想她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自己迫不及待地露出马脚来了。” 知道史清倏有孕在身,薛应生怕她摔了,赶紧停下了脚步站了回来,小嘴儿却还是嘟着,“哼……王妃,这次您可绝对不能再姑息她了!虽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连街上的路人都这般反映了……这事关王妃的声誉啊!” 史清倏笑着戳了戳她的脑袋,“好,若真是她所为,我这次一定好好地收拾收拾她。对了,承福,你去把内务所的蔡老叫来,让他带着这一年来王府内所有开销的账本。” “是,小的这就去办。” “啊?王妃,前些日子您还说看账本看到想吐呢,怎么又要开始看啊?”小莲听了,都替她感觉到反胃。 “事情好不容易都结束了,我该开始往回收收管家的权利了。” 史清倏笑道,也不管身旁的下人们是对自己视而不见还是如何,自顾自地走到了她那间有日子没进去过的抱溪轩去了。 承福也没有让史清倏等得太久,很快便拉着那蔡老头子来了抱溪轩。 蔡老是燕王府多少年的管家了,一直都负责内务所的管理发放,当然了,账目还是由管家的来负责的,他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根据管家的指定的种种标准发放钱财、整理内务所里堆砌着的东西,以及将别人送来的、朝廷赏赐的记录、收好而已。 这蔡老今年已到了花甲之年,不过头发虽然是斑白,但精气神儿却是很好的,在燕王府做事这么久了,被主子召见的时候也就那么几次,所以这次来了抱溪轩,似乎还有些许的紧张似的。 史清倏叫小莲给他煮了杯茶,示意他不必紧张,等候的时候随手翻看了几页账本,见他面色缓和了一些,这才开口道:“蔡老,我听说王府里的开始有些问题啊?” 蔡老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没、没有的事儿。” “蔡老您有话直说就是了,不必遮遮掩掩的,”史清倏依旧翻着手里的东西,由于并没有做假账,所以任何存在的问题一目了然,“我知道蔡老在王府里呆了很多年了,对王府的感情也不是那群没轻没重的年轻人能比的,既然明知有问题就要解决才是啊。” 闻言,蔡老点了几下头,双手摸索着来回蹭,思索了片刻后这才下定了决心来:“王妃有所不知,咱小王爷向来不管府中的事情,可以说宫里每年拨多少银子王爷都未必知道。这几年来王爷身边儿的那个婢女雨灵,是狐假虎威,在自己的户头上开了不少的银子分给其他的下人们……如今她是月钱三五百两的人,就算是分给了下人们,那也是一人能有十五两的月例……” “这么多!?”一旁的薛应听了,都忍不住叹道。 “那她索要,您就给?”史清倏问。 “不给、不给也不成啊……那小丫头最会演戏了,一开始我不肯,她就去王爷面前装病,又说我死活不给她多开些治病的钱财,”蔡老说道,“害的王爷找我说了一通,后来我也就不管了,她要多少开了便是……说实话,先前我一直以为是王爷的意思,以为……以为……” 见他忽然遮遮掩掩的,薛应砸了咂嘴,“以为什么啊?您倒是说呀!” 蔡老偷偷看了一眼史清倏的脸色,这才继续道:“以为……那个雨灵不光是女婢,还是个没有名分的侍妾……所以王爷这才骄纵着她的。” “这种话你也敢乱说!”小莲赶紧骂道,毕竟这是大不敬的言语,叫人听了去是要杀头的。 她一喊,吓得蔡老就不敢说话了。 倒是史清倏只是点头表示理解,并没有说什么别的,反而将那小莲拉住了,“行了,王爷他什么都不管任由下人在府中作威作福,不管是蔡老,若非我了解他的为人,我也会这么猜想的。” 闻言,蔡老算是懂了这新的王妃乃明事理之人,他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跪了下来:“王妃!如今看您着手此事,老奴必将尽心竭力地辅佐,老奴虽然是没有仔细算过,但是这些年来那雨灵眛下的黑心钱少说也有大几千两了,也、也就是王府能叫她这般放肆咯,换做别的地方早就被她给亏空了!” 此话不假,雨灵这是狮子开口,非得把整个王府败光了不成。 史清倏微微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刚巧明儿就是发月钱的日子,届时不管旁人说了什么,蔡老只管按照规矩一人发四两便是了,若有人不服,便叫他们找我来理论。” “只是那雨灵……” “无妨,蔡老照做便是。就说王妃说要查账,你不敢再随便开钱财出去。” 蔡老走后,史清倏又托着下巴想了想,忽然去屋子里翻找了一番,这才道:“应儿,随我走一趟兵部!” 第656章 收拾 第二日去发月钱的时候,果真惹得所有的下人们都是不满。不过先前已经有了史清倏的话,蔡老是任他们说破了大天也不肯多给一个字儿,放心地将所有的说法都推到了史清倏的身上。 “姐姐!你看看她!她算什么啊三两句话便削了我们的月钱!”那春花骂道,拽着雨灵地衣角气得直跺脚。 一旁的冬雪、夏风等人也是这样围着雨灵诉苦。 雨灵自然也是觉得没有颜面的,那蔡老竟敢当着她的面儿不给银子! 此时却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撑着脸上的笑意,道:“其实……实不相瞒,这些年来妹妹们的月例,都是我用王爷赏赐的钱发的。” “啊?王爷的赏赐?”石头挑了挑眉,“雨灵姐姐虽然是王爷的贴身侍女,但也不至于每月都赏赐那么多钱吧?” 雨灵只是笑了一下,佯作出一副羞涩又委屈的样子来:“王爷厚爱,说是怕我吃苦,便每月都多给几百两。可我看不得妹妹弟弟们同样受苦,这才拿出来分的……” “哇——雨灵姐……”那春花一听,眼睛都瞪大了,说着说着脸上就勾出了一抹八卦地坏笑来,“王爷怎么这般心疼我的雨灵姐啊?” 雨灵笑着瞪了她一眼,道:“唉,心疼又如何?我还不是身份低微,不能像咱们的王妃一样来享福嘛。” 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史清倏能做王妃,完全是因为身份的问题,自己没有被王爷娶了,只是因为身份低,可是人家王爷不嫌弃,而且还用大量的钱财来弥补她的位分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王妃不让多给你们钱也是对的,毕竟妹妹们的月例也就是这么几两银子罢了。” “哎,不对呀?那这样岂不就是没有克扣我们的,却是把王爷给姐姐的赏赐都自己扣下来了嘛!” 闻言,雨灵心中大喜——这几个傻子还是有点儿脑子在的,能理解到这一层面,省去了她好些的话。 想罢,雨灵眉头一蹙,较弱得如同春雨过后的花儿似的,“没事的没事的,我受点儿委屈没什么,只是要委屈妹妹们,拿这几两银子撑一段时日了,等王爷回来一定会为我出头的!” 这也不怪别人太容易相信雨灵,毕竟雨灵资历最老,她们这群新进来的侍女们最初就是为了供史清倏使唤起来方便,史清倏嫁过来之前连沈夙的面儿都没有见到几回。 当然,她嫁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被雨灵蛊惑得死死的了,更是不愿意去服侍史清倏,也就更不知道实情如何了。 已经被惯坏了,自然是越来越走下坡路去。 “那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了!”听完雨灵的话,那春花是第一个破口大骂的,气得将手里的银子都摔在了地上,“委屈我们这些下人就罢了,连雨灵姐姐她都敢动!我从未见过如此下贱的女人!正当自己有个身份地位了就了不得了是吗!” “那自然是了不得了——” 春花正骂的大声,怎么也没想到史清倏会出现在这后院,吓得脑子都瞬间不灵光,连行礼都忘却了。 史清倏身后跟着几名身材匀称的男子,雨灵她们自然是不识得,但薛应他们却是知道的——这些人是昨天史清倏带着暗卫阁的玉牌去兵部要的人,他们都是那些暗卫阁派遣过来的暗卫们。 即使是做了禁军,那也依旧是暗卫阁的人,面见了腰牌还是要听命令的,史清倏想着自己在侯府身单力薄,便把他们叫了来,免得有人吃硬不吃软的。 “你叫……春花,是吧?”史清倏想了想,才说出她的名字来,“你不是说我仗着自己的身份吗?你可知我现在就能拿了你的卖身契送到窑子里去?” “我、我……”春花吓得都不敢说话。 史清倏使了个眼色,便叫承福去将她丢掉了的银子们都一一拾起来,看着那三五两银子,道:“哟,燕王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死两银子说扔就扔了。既然你不要,那承福——你送到内务所去让蔡老记在账上,就说有侍女春花为了报王爷的收留之恩不要月例,名字记得要记载功劳薄上,也莫忘了从账上划了去。” 春花一听,这意思不就是她日后都甭想再拿到一分钱财和赏赐了吗?当下就哭了出来——自己卖身做奴婢,竟是一分钱都拿不到,日后真的要做了免费的下贱奴了。 雨灵蹙了蹙眉头,见到情况不对劲,只要憋出了两滴眼泪来:“呜呜呜呜,王妃莫怪她们,她们方入府不久不懂规矩……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她们。” “自然是你的错,”史清倏道,“她们入府不久,你可是打小儿就在这儿了吧?可你却是松了发髻溜着头发,将那勾栏瓦斯的式样学得是一干二净。知道的以为我夫君请了个唱小曲儿的来给我解闷儿,不知道的——真以为王爷是什么宠妾灭妻的风流男子了。” “呜呜呜,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只是奴婢头上的钗子、身上的衣裳都是王爷所赐,奴婢还以为王妃大度,能容忍王爷待奴婢的好呢……”雨灵哭哭啼啼地跪了下来,还一面不住地道着歉,“若是王妃不喜,那等王爷回来了奴婢便去说,叫王爷莫要再赏赐奴婢一分一毫了!” 那春花如今这才回过了神来,站在雨灵的身后不服气地瞪着史清倏:“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王妃总不能因为自己不让王爷去亲近旁人!况且雨灵姐姐伺候了王爷这么多年了,连个名分都不要,王妃怎能这般小肚鸡肠!” “就是就是!王妃先前将外面的野男人带到家里来的事儿,雨、雨灵姐姐还要我们帮忙隐瞒着呢!她都这么退让了,王妃干嘛非要把姐姐逼上绝路啊!” 这下,史清倏可算是明白了为何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原来是雨灵将舒子平说成了什么‘野男人’,看来……戏做的倒是还挺全套,可怜春花秋月等人了,全然被当成了枪去使。 史清倏笑了笑,“你且说说,我是如何比她上绝路了?我要她梳好发髻便是绝路,哦我懂了,你家的雨灵姐姐莫不是靠着勾引男人为生?我不叫她勾引了,竟会要了她的命?” “那这样看来,该把雨灵姐姐的卖身契送到青楼去才是,”一旁的薛应也符合道,“不然雨灵姐姐若是因为这个而上了绝路……说出去岂不是丢完了我们王府的脸面了?” 第657章 撒网 这件事儿最终以雨灵的疯狂哭泣做了个终结,史清倏本来就是过来看热闹的,可没有心思同他们一直僵持下去。 雨灵既然想哭,史清倏便罚她跪在这儿哭上两个时辰再起来。 雨灵正愁没机会展示一番自己的‘柔弱’呢,自然是强忍着心下的不快跪在原地哭了许久,自然了,也听着春花等人骂了史清倏许久。 “小姐,您昨儿为何不趁机把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给赶出王府去啊!”翌日,见史清倏又在抱溪轩看账本,薛应端了一碗鱼汤来,抱怨着说道。 “现在赶估计也是赶不走的,毕竟也没有一个人听我的话,再说了,雨灵这么能生风造势的,万一又说什么我蛇蝎心肠,叫人背后指点我怎么办……”史清倏笑了笑,继续埋头,一手拿着笔,另一手边儿放着的是算盘,面前则是一摞又一摞的账本,“哎,应儿,我不是让你去问问每个季度的那一千两银子是用做什么的吗?你去问了蔡老了吗?” 薛应赶紧点了几下头:“哦对对对,蔡老说,是苏家的那个老爷子每个季度都会从王府得到一笔钱,是王爷这些年来给那苏老爷子的补助。” “苏老爷子……?” 史清倏这才会想起来,薛应口中的那个苏老爷子应该就是临安苏家的家主,前些年带着那苏亦雪来京,妄图叫苏亦雪嫁入王府中来,却是最后那苏亦雪不争气,跟沈轩走到了一起去。 据说最后苏亦雪被先皇黥刺流放边关了,再后来史清倏也就没听过苏家的消息。 但她却是知道的,苏家吃沈夙的用沈夙的,几乎成了趴在后背上的寄生虫了——可史清倏从账本里看到,已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有给过那一千两银子了,也就是说加上这几日要给的一千两,正好是四千两。 后来史清倏才知道缘由——王府不是一座无穷无尽的金山,这一年来蔡老说钱财已经亏了不少,雨灵便自作主张不再给他苏家一分一毫了。虽然听上去是很硬气,可是省下来的钱财也都是她自己占下了。 史清倏想了想,觉得这倒是个可以好好利用的点,于是便将承福叫了过来,“承福,你回侯府找几个下人,装作走商的样子去一趟临安,就说,燕王妃要收回管家的权利,这些日子正在大力查账,不管怎样一定要让临安的苏家听到这消息,让他们来王府闹事讨要钱财就是了。” “王妃……您、您这是还嫌事儿不够繁琐吗?”承福无奈地应了下来,却也是忍不住吐槽道。 怎么别人家的对这种养着癞子的事情避之不及,可是自己家的主子却偏偏是要惯着那群人呢,况且如今王府里面的事儿都还没有解决呢。 “好啦,你快点去吧,反正事情能闹得多大就多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咱燕王府欠着他苏老爷子的钱。”史清倏俏皮地挤了挤眼睛,笑道。 正所谓‘打败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对付这雨灵的办法,自然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如今国泰民安,百姓们平日里没什么消遣的活动,自然这‘传八卦’就成了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不需要造势者用多少的气力,流言蜚语也传得很快很快,且会越传越夸张。 史清倏始终对人们的八卦之魂有充足的自信,在等待着事情发酵的几天时间里,都在专心致志地整理账目——最终竟然算出,除了其他不知名、不知去了何处的钱财之外,单单是雨灵插手的银子,就有万两了。 不过,她也不急着找雨灵来说话,而是要先为她准备好‘后菜’才行。 “王妃,那苏老爷子听了这些话之后果然启程来了京城……小的方才听见王府的正门那苏老爷子正在同雨灵争吵,说是非要见您才行……” 这日,史清倏照例好生呆着,承福便赶了过来同报道。 史清倏闻言,心下一笑——等了这么久,菜可算是备好了。 于是赶快收拾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东西,随手披了一件外套在身上,坚定地说道:“走!我们去门口会会他。” 尚未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了一群王府的下人们围在门口,大老远的便听到了吵嚷的声音: “让老子进去!你们一群下贱的胚子也敢拦着我?”苏老爷子要冲进来,却被人给阻拦住了。 雨灵站在门口,骄横地插着腰,只听得她厉声喊道:“老爷子,我看您是老人家子不愿跟您动手,但也请您自重!我们燕王府没有义务养着你们苏家,您若是不想闹到官府里面去的话就请赶紧离开吧!” “我呸!夙儿是我的贤外孙,怎可能忽然就不给钱了!你们王府家大业大的,竟欠着我苏家的几千两银子不给,说出去还不够笑话的呢!”苏老爷子在大门之外喊着,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还有,你们那个新的燕王妃呢!?你区区一个贱奴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老子说话!” 既然都被点了名了,史清倏也不再准备继续等待观望,于是对薛应他们招了招手,便带着他们一起走了上去:“这是在争吵什么?” 很显然,那雨灵分明就是不想叫史清倏出现的,一听到她的声音,脸色当下就更是不好了一些,却又是碍于身份,只能无奈地退了半步,稍微行了个礼:“王妃,我们这儿忙着呢,您又不懂这些事情要如何处理,还是莫要再此添乱了吧!” 那苏老爷子一听,本就是因为听说了新王妃要管事儿这才前来的,怎么可能会叫那次次都不给自己钱的下人把事情揽走了呢?于是呼赶紧一面挥着手一面向内挤着:“哎哎哎!燕王妃也不管管!你们王府一个下贱的奴婢都翻上天来了!” “苏老爷子!我敬您是个老人家!您若是再无理取闹下去,别怪我叫了官府的人来!”雨灵厉声骂道。 “哎哟哟,你家王爷对我都尊敬有加,你算着什么东西!”苏老爷死道,“来人呐来人呐!看看这燕王府的下人!真是好生牛气哦!” 史清倏心下是想要好好看戏的,但自己若是不管又实在是不妥当的事情,只好轻轻叹了口气,“都不要吵了,请苏老爷子进来,安排一间上等的客房——” 第658章 收网 “看看看看!要么说人家是王妃,你这辈子就是下贱胚子!”闻言,当着外面人的面儿,雨灵等人自是不敢当众反驳史清倏了,苏老爷子见状,心中洋洋得意,一把推开了当着们的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只是,先前他站的远,又有许多下人挡在中间,便没有注意到这新王妃的脸,急匆匆地从临安赶了过来,满脑子又都是燕王府‘欠着’他的几千两银子,根本就没有管她新王妃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一走进来才看到史清倏,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马上想起了此人到底是谁,吓得他指着史清倏、瞪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是燕王妃!?” 这一看,苏老爷子才回想起来,当年苏亦雪没能嫁入燕王府里,可不就是因为史清倏吗? 一想到自己那优秀的外孙女因为这丫头的算计遭受了黥刺流放之刑,苏老爷子心下便对她恨得牙痒痒。 史清倏却是早就料到苏老爷子不待见自己了,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于是笑了一下,自话自说着道:“正是我,苏老爷子这几日先在我王府中住下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待我将事情弄清楚、账目也查清楚了定会给您一个说法的。” “哼,狡猾至极!” 苏老爷子轻哼了一声,甩了甩手便自顾自地闯进去了。 史清倏叫小莲去给他安排客房,也说了,不管苏老爷子的要求有多么的无礼,都要一一满足——一定要让他觉得咱是软柿子才好! 那雨灵自是气愤的,但也不怕史清倏,于是也不再管此事,扭着头带人便离开了。 这苏老爷子就这样在王府上住下了,他一直自诩为小王爷的外祖父,在他眼中,小王爷都是敬重他的,如今一屋子的下人和一个王妃,他才不放在眼中,倚老卖老的事情做起来别提多么顺手了。 其实他也不是从未来找过,但次次都被那雨灵拦住,根本见不得沈夙的面儿,这次好容易见到了个能管事儿的——不管那史清倏在他眼中是什么人,他是铁了心了一定要要到钱财的——反正都进来了,我就不信燕王府的人能把我给扔出去! 这样,一晃就是半月,距离沈夙他们出去也有了两个多月的日子了。 每次苏老爷子去找史清倏,史清倏都搪塞他说是‘再等等、再等等’。 苏老爷子自然是不满意的,后来忍不了了,便去找那雨灵闹事儿,雨灵也是被烦的不行。终于这日主动找上了史清倏来—— “我说王妃!您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儿,当初便不要揽这瓷器活!”雨灵道,“若是我我早就将他赶出去了!岂能容忍他在头顶上这般放肆!” “赶出去?”史清倏正在埋头看书,连抬也每抬一下头,“别开玩笑了,赶出去,你的颜面是保全了,却会叫人说我们王府对母家的老者这般无礼。” 雨灵冷哼了一声,满满的鄙夷。 在她眼中,史清倏就是在充大头,明明没那个解决好问题的能力,却碍于面子不能将人赶走罢了。 “那您倒是解决啊?不是号称您是京城第一才女吗?” 闻言,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史清倏抬头,对着雨灵别有深意地一笑,道:“说起来,也是该好好地解决一下了,黄泉、忘川!你们去后院把人都叫过来!” 黄泉与忘川二人,是暗卫阁派遣到禁军里面的暗卫,前段时间史清倏借来了人之后便一直叫他们呆在府中,以来是害怕震慑不住造反的雨灵,而来——是自己怀了身孕,总是觉得不安全。 他们才刚走,薛应便不满地嘟了嘟嘴吧,“王妃,您为什么非要今日惩治她们呀?明明您方才才说了请三少爷来府上的……” 薛应口中的‘三少爷’,是史可。 他出去带兵一年,在沈谧离开前将他召回了,路上走了两个月的时间,昨儿才方回来。 昨日史清倏自然是去了侯府见自己的哥哥的,见到史清倏如今已然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又惊又喜。 史清倏也眼睛一转,邀请了史可今日中午时来王府一叙,如今时间明明都快到了,薛应自然是不懂为何她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理那雨灵的事情。 然而,史清倏就是有意为之——有哥哥,自然是要‘用’起来呀。 再说那二人训练有素,很快便将雨灵的跟班们,石头、春花等人带了过来,他们凶神恶煞的,一看便知道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他们自然是害怕,不敢怠慢地便赶紧来了。 来时,史清倏已经叫人抬了张椅子在台阶上,雨灵则不得不等候在台阶底下,俨然一副领导前来训话的模样。 “雨、雨灵姐……这是要做什么呀?”春花见状,觉得害怕,便凑了过去。 只见除了黄泉和忘川二人,史清倏身旁还站着几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众人自然是知道这些人美其名曰为‘史清倏从宫里借来的侍卫’,却依旧是看着害怕——毕竟近日阵仗大,谁也没见过这幅样子啊。 虽说平日里他们说看不起史清倏,但是这种时候——主与仆之间的身份压制便如同一块大石一样压在了众人的身上。 史清倏惬意地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始—— 随手,便将一旁薛应手里的账本摔到了雨灵的脚边,道:“看看吧,这是你先前做的假账——你倒是胆子大,后面连假账也不做了,不过也好,省了我不少的事儿。” “我、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雨灵道,“我从小和王爷一同长大,什么好东西都是王爷的赏赐,怎么——难道王爷想要赏赐一个人,也要同王妃报备了吗!王妃竟不觉得自己太跋扈了些!?” 史清倏端坐着没有说话,身后的黄泉唇角一勾,道:“跋扈?燕王妃用的了软鞭,更是拉得动硬弓,拳脚功夫比得军中男子都不差,你这贱奴说燕王妃跋扈?她若是真的跋扈起来,只怕你早就被打得不成人样了!” 史清倏闻言,不忍‘噗’地笑了一声——这话虽然说的自己像个泼妇,却也是震慑住了几人。 不过那雨灵虽是不说话了,眼神却还是不服,史清倏自然是知晓单凭武力震慑不住她的,后手——自然也是留了的。 第659章 癞蛤蟆 “我向来只打混账和心术不正之人,这家中的忠仆我向来都是护着宠着,决不对动手打人的,”史清倏解释说道,“当然了,若是你们心术不正,自然也用不到我亲自动手,虽说在王府中我没几个可以指派的,但我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雨灵半低着头,嘟着嘴说道:“我们又不是你侯府的下人……” 声音虽小,史清倏还是听了个真切,也不急着去解释,便说道:“雨灵姑娘,不知这侯府是何人做主?” “自然是我们王爷了!”雨灵瞪着眼睛道。 “那王爷可管内事儿?” “这、内、内事儿先前一直是我管着,”雨灵左右着眼睛解释道,“但是,王妃也不该怪奴婢不愿将内事儿分给您管着,一来,王爷心疼您、侯府那边儿更是将您当做手里捧着的宝贝,王府大又琐事繁多,不好劳累了王妃。二来,奴婢管事儿都快有十年去了,王府里面的事情奴婢是最清楚的,王妃怕是照顾不周的。” 那春花也在一旁点着头附和道:“就是啊,王妃体面着做王妃,在府里歇着还不够吗?何必非要将管家的琐事儿都捞到自己的身上去,都说做嫡夫人的该当心胸宽广着,怎的王妃如此眼里容不得沙子?” 史清倏笑了一下,道:“既然雨灵姑娘想着管,那我自然不会生硬着不让你管,只是这账目嘛……我近来核对了一下,雨灵姑娘先前做的假账我也都整理好了,应儿,你来说说吧。” “是——” 薛应上前一步,便开始说起这段日子史清倏查出来的问题——什么今儿雨灵多领了多少银子、明儿内务所里又有一笔多少莫名的开支,将将算下来,这仅仅两年内,雨灵便贪了快有两万两银子,其中也就只有不足五千两分给了下人们而已。除此之外,这两年的赏赐、旁人送来的东西,也都没有记在册上。 然而这些账目们还远远不足以叫雨灵威严扫地了,史清倏也不指着这群见钱眼开的主会因为这万两金银就同那雨灵翻了脸。 唯有那雨灵面露羞红,似是有些不忿。 “雨灵姑娘可听清楚了?”史清倏故意问道,“我知道姑娘管事儿时间长了,这么点儿亏空定是说补便能补得起来的,只是如今苏老爷子尚在府中歇着,你我若不赶紧把王府欠着苏家的钱补上的话,传出去恐叫人看了笑话。” 这史清倏先前也不是没有同雨灵撕破脸皮过,如今忽然又这般温柔了,雨灵自然是戒备的,却也是最受不得她这般‘惺惺作态’的样子。 想了想,雨灵舒了口粗气,道:“王妃是有所不知,那苏家分明就是赖着我们王府的,年年白拿四千两银子走,我们家王爷还得受着那老头子倚老卖老的气!您想受着苏家的脾气,拿侯府的钱财去便是了!可莫要拉着我们燕王府的人一同下水去!” “你这话说的!如今王妃才是燕王府的当家主母,你左一个你们侯府、右一个我们王府的,当年可是小王爷去侯府求亲,聘礼铺了十里长街的——雨灵姐姐这是下王爷的脸面吗!” 薛应听了便火冒三丈,忍不住上前一步去骂道,却还是被史清倏给拦下来了。 “雨灵姑娘,虽然应儿说话冲,却也不无道理,”史清倏依旧十分的冷静,面色也未曾怎么难看过,“别的事儿可以再议,但是雨灵姑娘该知道,那日老爷子在门口吵闹得街坊四邻都聚了过来——前不久姑娘费尽心思了想着搞臭我的名声,如今却因为苏老爷子一搅和,人人便改口说了雨灵姑娘是眛下了老爷子家的聘礼……” 此事,也不是史清倏危言耸听,毕竟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最初,她就想好了利用这无理搅三分的苏老爷子,让他好好地大闹一场,然后再找人把闲言碎语都给散播出去,这有眼见亦有耳听,再加上老爷子吵闹的时候是来‘要钱’的,闲人听不真切,却不妨碍他们说闲话的。 这屈屈几日,坊间的说辞便整个扭转了去,更有甚者爱添油加醋的,将此事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联合上前端日子王府里传出去的风言风语,便说这雨灵是仗着自己的娘作威作福,欺压王妃就罢了,还在王爷眼皮子底下行这些个苟且之事。 雨灵不怎么出府,史清倏也自然有让她听不到的法子,这才相安无事了这么些天。 史清倏顿了顿,忽然轻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姑娘不信,自去坊间打听便是了。我要你处理好苏老爷子的事情,自也是为了你姑娘家家的名声,如果雨灵姑娘这也不在意的话……哎?我倒听说临安苏家有一位公子,虽说是脑子痴傻了些许,却尚未娶亲,雨灵姑娘一个奴人嫁了去还能做正妻的,也算是高攀了……” “你!” 三言两语间,便成了她雨灵的名声臭了,嫁给个傻子都算是高攀——往日里总想着上位做沈夙的女人,如今这般便是侮辱了。 听她说得言之凿凿,雨灵也不去追究那坊间闲碎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气得脸都涨得通红。 史清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继续笑道:“我也不逼迫姑娘,只是我帮你拖了半个来月你都补不上那欠着苏家的银两,只怕再拖下去……为了姑娘你的清誉,我也得把你嫁给那临安的公子那里去了……” “谁、谁要嫁给那傻子了!”雨灵骂道,“王妃这么说,不就是逼奴婢把钱财补给那癞子老头吗!是、奴婢是可以自掏腰包的去给他填补了,可日后苏家天天趴在王府身上要这要那,王妃面子是保住了,却是叫王爷吃了屈!” 都说癞蛤蟆不咬人却能恶心死人,雨灵的话倒也不是全然假的,那苏老爷子、苏家可不就是恶心人的癞蛤蟆么? 不过,史清倏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从不怕事情堆成一团乱麻。 癞蛤蟆固然是要除了去的,可家里的癞蛤蟆——也留不得。 第660章 护短 “我自然是不能叫雨灵姑娘你‘自掏腰包’,毕竟你是奶娘的女儿,”史清倏笑道,随后拍了拍手,其余的几名暗卫们便抬着两只箱子走了上来,“所以我已经找到了旁的对策——其他的下人们,这段日子以来多拿的赏钱我已经尽力叫人搜了出来,他们的屋子里藏得钱财加起来就有五百多两了。” “什、什么!?”闻言,那春花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似的,“凭、凭什么拿我们的!那是平日里雨灵姐姐给我们的赏赐!” 他们的银子除了平日里消遣、给了家人之外,自然都是存在了自己的屋子里面,可是他们当成了宝贝去藏的钱财竟然不知何时就被史清倏都给搜走、还搬到了这里来!? 史清倏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哦对了,我也不知你春花姑娘是如何能每月都把银子花光去的,你屋中我倒是没有搜到多少钱财,如此看来就也只能是那姑娘你的卖身契卖出去了……嗯,我询问了不少的地界儿,黄花大闺女的身契还是在青楼里最值钱,不如就……” “不、不要啊!”不等史清倏把话说完,春花便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妃!奴婢怎么也是王爷选入侯府的……求您不要把奴婢卖到青楼去啊!凭、凭什么,明明是雨灵姐姐捞到的油水最多了,您、您不拿她开刀却偏偏针对我们!” “这个,你得问问雨灵姑娘了。” 闻言,那春花这才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系,跪着扭身面向了那雨灵,伸手扥了扥她的裙角,道:“姐姐!你、你若是管不好便不好把着这大权不放手了!凭什么姐姐捞的油水最多,最后却是叫我们这些下人替你还债的!” “你在说什么屁话!”雨灵瞪着眼睛骂道,“春花,我平日里待你不薄!” 春花恶狠狠地咬了咬牙,“那你今日也莫要死抓着自己的钱财不放手啊!感情你有小王爷庇佑,我们、我们就要被卖到窑子里去了!” 雨灵咬着牙,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她的钱财,不是被她用去买了田地和铺面,便是被她消遣挥霍了,如今留的也不算多——本雨灵是想着,自己需要钱随手去取便是了,也就没有像石头他们似的当宝贝样藏着掖着。 方才她呈口舌之快,说什么自己自掏腰包,但其实她如今还真是掏不出几个字儿来的。 本以为史清倏会看在沈夙的份儿上不跟自己计较下去,却不想她三言两语之间,倒是把春花他们这几个没脑子的给煽了起来! 史清倏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最终管家的权利她还是要收回来的,但是雨灵这人她来动不合适,若要留着便害怕日后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这一出算是反间计,让春华等人同雨灵之间的关系四分五裂了,也免得他们再次扎堆儿。 史清倏拍了拍手,随意靠在了自己后面的椅背上,道:“雨灵,你选吧,是你乖乖地做你的低等女使,还是要我把你们都卖到窑子中去抵债!” “王妃!你莫要仗势欺人!我自出生就在王爷身旁,我这些年来不管做什么他都从不责备!王爷都不管的事情,你凭什么管我!——” “放肆!” 忽然间,众人身后传来一声厉喊,纷纷回过头去,只见是承福领着大夫人和史可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喊出‘放肆’而字的,并非那一脸铁青的史可,而是他半身前前的大夫人。 “娘、娘亲!?” 史清倏一怔——她明明邀请的是史可,本想着让史可看看自己在侯府这‘受气’的模样,让史可用自己现在将军的身份、吓唬雨灵要带她去做军妓的。却是不想让自己的娘亲也看到这一幕,毕竟她不愿让她过多的担心自己。 但现在蛮也是瞒不住了,看大夫人的脸色那样难看,一定是听到了的…… 大夫人和史可走上前来,史清倏赶紧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使眼色让薛应赶紧去端茶。 “这,就是你们燕王府的贱奴!?真是好生规矩啊!”大夫人坐下来,莫名地便比平日里多了不少的威严,吓得方才还尚且叫嚣的人瞬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了。 大夫人坐着,上下扫着雨灵,良久才冷哼了一声道:“哼,发髻不梳,衣着艳俗,不说是丫鬟,我还以为是王爷从青楼里找的下贱妓子呢。倏儿——你这燕王府可真是好生厉害啊,这样的情况,为何不同我说!?” “娘亲,这点事儿倏儿该是能好生处理的……”史清倏心下叹着气,陪着笑脸说道。 大夫人才不信,都叫那不知羞耻的丫鬟欺压到头上来了,史清倏还是面不改色的,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心地善良,看似跋扈却是事事都留有余地的,她不同这女子翻脸,不过是因她是什么‘从小就在王爷身边’罢了。 既然女儿豁不出脸去,那就由自己这个娘亲来处理才行!她可绝对不允许区区一个下贱的丫鬟对自己的宝贝女儿百般欺压! “哼,你这贱人自诩小王爷的青梅竹马,王妃忌惮你,我可不忌惮的!”大夫人眼睛一眯,道,“明言!给我掌嘴!” “是——” “等等!史大夫人是侯府的大夫人,又不是我燕王府的!我虽然是奴婢,却也不能叫人当成猫儿狗儿一样针对!您一个侯府的夫人管我们王府的内事儿,僭越了吧!”雨灵道。 史可终于是忍不住了,这丫头简直是猖狂,对妹妹如此,对自己的娘亲更是如此!?他若是不上前去打光了她的锐气,那便是任由这等人踩着侯府的威严了! 心中想罢,史可从腰间抽出一条九折鞭来,挥着手臂便朝那雨灵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一鞭又一鞭毫无怜惜地落在了雨灵的身上,不单单是那艳丽的衣裳被抽打得撕破开来,更是皮开肉绽的,一时间只听得她的惨叫声回响着。 旁的下人们早就被吓得蜷缩到了一旁去,根本是看都不敢看,更别提上前来阻拦了。 直打得她气若游丝,史可这才手了手,将那带了血的九折鞭往一旁厌弃地一丢,道:“哼,你这下贱坯子,再敢顶撞,我定直接将你打死在这儿!你的主子是我侯府的嫡女、你那所谓能庇护你的王爷也是我侯府的姑爷,怎么,你区区一个贱婢我们还管教不得你了吗!” 第661章 坦白 “我看这小王爷真是糊涂了!家中怎么养着这样乱咬人还不停主子话的狗?”史可说完,大夫人这才继续道,“先前都有谁人不服王妃的管教来着?应儿,只管将身契找出来,统统发卖了便是!” 闻言,史清倏纵容不想要去反驳自己的娘亲,但也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说道:“娘亲,他们毕竟都是王府里比我先进来的,还有不少小厮是老人了,赶出去虽然没有什么,可是如若那样做了毕竟会落下话茬叫人背地里嘟囔的。我看不如先安排他们去后院做些粗使,待沈夙回来了再做定夺?” “哼,待小王爷回来了我倒要好好问问!”大夫人冷着脸骂道,“我把女儿交给他,他就任由这些个下贱胚子在我的女儿头上为非作歹!?他若是不管不顾,那我便把女儿带回侯府去好好养着了!” 史清倏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的娘亲心疼自己才会这样同沈夙生气的,但也不得不替沈夙说两句话才行。 于是在大夫人身旁蹲了下来,道:“娘亲,向来一家的主君是只管外事而不主内事。沈夙平日里不怎么在府中,有心要伪装成一幅纯良地样子他必然是发现不了的……” “你这臭丫头!莫要再替你的夫君说好话了,治家不严,便是大事儿!”大夫人蹙着眉头骂道,“我们侯府又不是没有人了,明儿我便挑选一批人来服侍王妃,这群下贱胚子……照我说直接发买了拉到!” “不、不要啊史大夫人!”闻言,下面跪着的一群下人们吓得赶紧闷头苦苦地祈求道,“我们若是被买了……便没有别的去处了啊!” “是啊是啊……奴婢们知错了!日后定好生服侍王妃,绝对不敢再犯这种错误了啊……” 史可瞥了他们一眼,这才走上前来道:“娘,儿子觉得到不急将他们驱赶出去,此事说到底还是妹夫的家事,待他回来再定夺也好。” 看着史清倏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大夫人这才哼着,勉强应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目光严厉地瞪了一眼底下的人们,“你们给我听着,若是再叫我知道你们胆敢僭越、仗着什么小王爷对王妃不尊敬的——王爷也护不住你们!” “是是是……” 见状,大夫人的气才消了不少下去,一把抓起了史清倏的手,“倏儿,走,我们这就回侯府选几个下人出来!这群下贱坯子根本就用不得!” “哎哎哎,娘亲,没事、没事儿的……”史清倏赶紧笑道,“王府中也就他们几个人对我不甚尊敬罢了,其余的虽不说多么上心,可本分的工作也没有特别的敷衍过,今儿说了他们一顿,日后便应该也不会再继续犯了。” 听着,大夫人这才勉强地不再说什么别的。 史清倏又随口两句遣散了下面的下人们,叫小厨房的人把已经准备好了的饭菜端上来,这才带着大夫人和史可二人一同去了屋中。 自己的女儿一向都是养尊处优的,今日见了下人们竟然敢这般对自己的女儿不敬,惹得本来欢天喜地的大夫人心情一下子就臭了。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也一直没有喜色。 史清倏只好赶紧解释了一番此事的来龙去脉,自然也包括她今日邀请史可来的目的。 听闻自己的女儿并非一味纵容和退让,而是也有着自己的打算,这才放下心来,还不忘去骂几句史清倏这孩子有什么话都不说,竟让自己白白担心了。 “娘,我就说倏儿如今任何事情都能够有自己的考量的,您就别再操心了。”史可听完,笑了一下,给大夫人的碗中夹过了一块鱼肉去。 史清倏咬着自己手里的筷子,看着面前的二人,犹豫了很久,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其实,娘亲、哥哥,我、我……我怀了身孕了,应、应该已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什么!?——” “真的假的!?这么大的事儿你这死丫头怎么不早说!” 史清倏心虚地半垂着头,其实他们的这幅样子她早就料到了,怀了身孕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见到她点了头,大夫人赶紧站了起来,急吼吼地道:“明、明言!去,跟我回侯府去挑选一批下人来服侍王妃!哎倏儿,如今王爷不在,不如你就跟娘亲回去住一段时间吧,这样我也好能照顾到你!” “娘亲!您稍安勿躁啦,倏儿她自己就是医者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吗?”尽管史可也开心,却是比大夫人冷静不少的,无奈地笑着拉住了就要离开的大夫人,“这顿饭还是得先吃完的。” “是啊娘亲,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啦?” “你不懂!女人怀孕生孩子你哪里能比娘亲我还有经验了?”大夫人伸手戳了戳史清倏的额头,“你们王府里的下人一个个的都是那样的货色,我可不放心。” 史清倏笑着叹了口气,“娘亲,侯府我就不回啦,我刚怀了身孕就往娘家跑,知道的说我是回去养胎了,不知道的,定要又说一大堆闲话,再说这群下人哪里是您女儿的对手呀!” 其实最主要的,是史清倏如今可不敢随意离开王府了。那苏老爷子尚且在家里,她还得把这件事情给处理干净才行。 “是啊是啊,娘,倏儿这丫头自幼便鬼精灵的,谁能比得她鬼点子多呀?” 大夫人笑着瞪了史可一眼,这又气又笑,一会儿是见到下人们这般无礼气得不行,一会儿又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终于有了身孕,心情如同打鼓似的。 但终究还是喜事大过一切,大夫人叹了口气,再度拿起了筷子来,“也罢,你不愿回娘家就算了,明儿我派遣几个身边得力的人来王府里服侍你,再找几个年纪大的、管事儿的,那一群不听话的下人,我看就发到外院去做粗使好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乖乖吃下了史可夹进来的饭菜,“娘亲放心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女儿不会叫人再亏待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的。” 第662章 保护 第二日史可便送来了三十名从侯府精心挑选来的下人,其中五名是已经在侯府中做了几十年、有经验的老妈妈,更是大夫人忍痛割爱送到王府来服侍史清倏的。 当然了,除了人之外,更是有成箱成箱的精品燕窝、纯净无比的崖蜜,还有其余的种种孕妇适合吃的补品们。 这些都是史渊听闻史清倏怀上了身孕后,特地命人找来的精品,只是因为政务繁忙,抽不开身来陪史清倏,便说等什么时候事情不那么繁忙了再来看她。 出了补品之外,还有大夫人给史清倏做的新被褥、新的坐垫,都是柔软无比,并且不止一套,吩咐了薛应说一套用上七八日便拿出去晒一晒,免得窝得久了,会不干净。 仅仅是怀个孕,史清倏却过出了做月子的感觉来。 史可把人和东西送到了,又简单地用了个午膳,这才离开。 看着堆了一院子的人和东西,以雨灵为首的一小群下人们都目瞪口呆了——侯府这样的做派不仅仅是因为史清倏坏了身孕,更像是在警告他们似的——侯府也不是好惹的,能拿出这么多人和物来,她们若是再敢做什么,那便是自己寻死的。 送走了史可,薛应给史清倏烹了一碗燕窝来,“对了王妃,侯府里派来的下人们还在院子里等候着呢,您看什么时候去安排一下他们的事儿呢?” “哦,你提醒我了,”史清倏道,若不是薛应提醒,她就要直接去休息、让人干等着了,“走,我们现在去。” 既然是侯府来的,先前在侯府中史清倏也是都见过面的,他们忠心又踏实,论起‘安排’来便显得很是轻松了。毕竟不是什么生面孔。 院子里,五位年老的嬷嬷站在队首,见到史清倏走了出来,便亲切地笑着问了声好。 史清倏这才猛然发现,大夫人竟然把自己贴身照顾的老嬷嬷郑妈妈也派来服侍自己了,一时间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郑妈妈,您也来了?”坐下后,史清倏问道,“您来王府了……这、娘亲那边谁人来服侍啊?” 郑妈妈笑着点了两下头,道:“大夫人那边儿有明言、明语两个丫头呢,她们在夫人身边儿年纪也不少了,能服侍得好。这不说王妃有孕了,老奴是怕她们年轻的不知道怎么照顾孕妇,便自请来王府照顾王妃咯。” 说起来史清倏而是也没少受郑妈妈的照顾,她在大夫人小时候便照顾着了,一直跟着一起进了侯府,如今又跑到王府里来照顾史清倏,可以说是一辈子都奉献给她们娘儿俩了,或许之后还得照料史清倏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郑妈妈就还是在身边照顾我吧,正好应儿和小莲她们两个对身孕的事儿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有郑妈妈在,我也就放心了。”史清倏满意地点着头。 其余的几位,分别是原先在侯府管采买和小厨房的徐妈妈和李妈妈、管园子和采买的王妈妈、以及管后院琐事的刘妈妈,都是曾经史清倏在侯府见过的老人,自然就分派到了各自的职位上去。 本来先前燕王府中便没什么‘人味儿’,毕竟没有女主人,沈夙过日子都是敷衍了事的,所以下人们都是随心所欲,没有那种严格意义上的‘管事儿’的。 史清倏想,这样彻底安排一下也好,至少王府不至于一片散沙,日后若出什么事儿也好追究责任。 于是将府中原有的下人们也都安排了一番。 之前没有跟雨灵站队的,依旧在原职位上,但史清倏也降了几个平日里做事敷衍的人的位置。另外侯府里来的人也平均分配在了每一处去。 至于以雨灵为首的一群人,史清倏特地没有处置雨灵,只是将春花秋月那几个人都发到了后院去做粗使。 对于雨灵,只是说她依旧能做她的高等女使,自己不会动她更不相同她计较。 这一决定可是气坏了春花等人——凭什么她是那个挑事儿的,到头来却是自己要替她背了这口黑锅? 这也正是史清倏的计策,让那雨灵在整个王府之中彻底失去了威严,任凭她再怎么想要对付自己,那也是要忍受所有人的孤立的。 只有这样才能放心地叫她继续呆在燕王府中,免得她改日又再度惹是生非起来。 这样子安排了一番,燕王府里面的下人们也终于开始有模有样了起来。、 先前史清倏身边儿就只有薛应、小莲还有承福三个人,什么事儿都得由他们三个人去负责,所以难免会有些许的力不从心,如今有了旁人在一旁辅佐着,一切也就都很是轻松了。 安排完了所有的事情,史清倏才不管他们心中服还是不服,身上累的不行,赶紧草草地说了两句话后便让人群们散开了。 “对了,黄泉,你过来,”回到了屋中,史清倏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窗外喊道。 黄泉很快便走了进来,此人身形庞大,又高又壮的,说他是暗卫必定无人相信,可若说他是禁军中的人,那便深信不疑的。 “王妃,您有什么吩咐?” 史清倏吃了口燕窝,思索了片刻才说道:“黄泉,我前段时间查账,查出来王爷曾经给过他苏家一处皇庄、一处民庄,分别在临安城南和南亭,你帮我去打探一下那两处庄子这些日子的情况如何?” 闻言,那黄泉无奈地笑了一下,“王妃,虽说您有玉牌,又有王爷的牌子,但是您用起属下们来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啊。” 史清倏俏皮地吐了吐舌,“黄泉,说起来你和忘川二人,一个身形庞大无法隐蔽,一个又身形瘦小却是体力不济,在暗卫阁中做暗卫时一直都不受重用,现在到了禁军中,成就斐然呀。” 黄泉耸了耸肩,“不过,属下永远是暗卫阁的人。” “你是暗卫阁的暗卫,也是我们昱国未来的顶梁柱将士。”史清倏笑道。 黄泉脸上忽然出现一个不可名状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唇角微微上扬,随后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纵身一跃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第663章 收拾 黄泉走后,薛应这才笑着说道:“当时知道暗卫阁阁主派遣来的暗卫都是做不好暗卫的人们,奴婢还以为是那个阁主在敷衍王妃呢,没想到他们如今做的竟然还小有成就了。” 当时,史清倏带着薛应见过一次这些暗卫们,不是身形庞大、根本无法隐藏,要么就是暗卫的那些个本事学的都不扎实,再不然,便是精力旺盛、聒噪不堪,根本静不下心来好好暗中隐藏自己。 薛应当日就说:“就这还是暗卫呀……” 史清倏却是心中钦佩那言箫的考量——这群人作为暗卫,可以说是位于底层的,他们若一直在暗卫阁中,没什么成绩,必定有朝一日会被人嫌弃和看不起的。 而借着这个由头让他们来做了禁军,就算是作为暗卫再怎么差劲,基础也是比旁人好了不少的。 这短短一段时间,他们有的已经崭露头角,为了让他们更好的融入,沈谧便将众人分散入了各个军营中。 而如今在沈夙的军中,黄泉与忘川二人是最为出色的两个。 沈夙临走前将自己的令牌留给了史清倏,史清倏带着令牌和暗卫阁的玉牌去了军营,这才能够叫他们听从自己的号令。 这样想来身边有几个腿脚便利的人在身旁,还真是方便得很。 黄泉动作很快,五日便查清楚了史清倏交给他的事情。 那苏老爷子也一直呆在王府中不肯走,只是侯府的下人们来了这么多,他也不自觉地收敛了些许,但依旧是日日耍赖皮,不肯让史清倏有个安生。 史清倏不是傻子,苏老爷子一直在占燕王府的便宜,此时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便不可能再叫他如此下去。 而黄泉查到的消息,也给了史清倏一个‘灵感’,想出了一个能够一劳永逸、又不会受人诟病的好方法。 这日,苏老爷子也不知是听谁说了什么闲话,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么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以来,史清倏是日日都在敷衍着自己,其实压根儿就没想要好好地给钱,当即就忍不住了,直接跑到史清倏的寝殿来吵闹了。 史清倏还就怕他不来。 “苏老爷子,您也知道我们王府的情况,我刚嫁进来,一切都尚且不熟悉,”史清倏冷静地回答道,“您这么快就要我拿钱出来,我若是不把前账清了、把前事儿查明了,实在是不合规矩。” “少来!你这丫头自小便一肚子坏水儿!”苏老爷子骂道,“你们这偌大的燕王府,难道拿不出几千两银子来!?少跟老子哭穷了。” 史清倏微微叹了口气,道:“给钱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有一事晚辈尚且不太清楚——苏老爷子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来找我要钱呢?” “自然,是因为你们欠老子的!我是苏家的家主,是王爷的堂外祖父!”那苏老爷子理直气壮地骂道,“小王爷他都这般发达、不愁钱了,难道就不管家里的人了吗?” 闻言,史清倏心中一阵唾弃。 这种所谓的‘家人’,从未尽过养育之责,却只想着享受晚辈的报恩,这般贪婪的嘴脸,同贪得无厌的奸佞有什么区别呢? 亏沈夙之前还给过他临安的苏家两处大庄子,没想到这些人的欲望比黑洞还难填满——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两处那么大的庄子,他们本可以安安稳稳地靠着这俩庄子活一辈子,却非要继续贪得无厌下去。 心中想罢,史清倏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继续说道:“可是据我所知,早在十年前小王爷曾经送了您一处位于临安的庄子,两年后又送了一家皇庄给您。单单是这两处庄子,每年收来的租子就有金银万两之多。外祖父完全可以靠着这两家庄子过日子,这每个季度的一千两银子,其实完全是没有任何必要的。” 见到苏老爷子脸上闪过了一丝心虚,史清倏继续问道:“难道说,这每年万两的租子都满足不了苏家的花销,这不应该呀……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当、当然没有。”苏老爷子道,“你们王府家大业大,两处庄子算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一千两银子又为何一直拿着不肯放手!?” 史清倏并没有回答苏老爷子的话,而是继续道:“我知道为何,因为这两处庄子都因为经营不善,这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欠了不少的银子——欠条摞得比地契还要厚,隔三差五地便有讨债的上门来。” 这些,都是黄泉查到的消息,他虽然是块头大,但身手还是不错的,生怕自己说的话没有信服力,还直接趁着月黑风高钻进屋子里去把欠条什么的都偷了过来。 史清倏对此十分满意,看着那一摞欠条都忍不住‘敬佩’这苏老爷子造作的能力了。 她取出了这些欠条来,在苏老爷子的面前挥了挥,“老爷子用这两个庄子做抵押来回借款、还款,却是个无底洞,永远也填补不感情。为了补上你亏钱的银两,不只是用各种借口找王府来要钱,更是剥削庄子里的农户,每年的租子都在往上涨。你庄子里的租户如今都快要没法子讨生计了,老爷子作为管事儿的竟然不知道?” “那、那庄子送给我了便是我的!王妃再来过问,也不合适吧!?”苏老爷子怎么也没想到史清倏竟然能拿到那些欠条,却是依旧撑着气势道。 “我若不过问,过不了几日你便被那追.债的打死了。”史清倏笑道。 闻言,苏老爷子警惕地一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史清倏起身,来回踱着步子说道:“民庄,送了也就送了,老爷子你如何挥霍,败光的也是你苏家的颜面,可是皇庄不同,任何一点事情都关系着皇家的面子,这些年你经营不善,已经足够让皇家跟着你苏家丢脸了,继续下去的话,不管你苏家倒不倒,皇家倒是要跟着你遭殃了……” 听着她的话,苏老爷子的脸色是一刻比一刻的差,心中道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她发起狠来说话竟也是这般的难听,看来根本就是没有把自己当成长辈啊。 “所以,这皇庄我收回——当然了,连同这庄子上的债务。” “凭什么!你说收就收?” 第664章 从今往后 “老爷子您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现在你还抓着那没有收成的皇庄不放手,单单是这几万两银子的债务,一时半会儿可就还不完。”史清倏又一次挥动了一下那些欠条,“少了这皇庄的债务,那另一个庄子的,您还有可能偿还干净,后半辈子享享清福去。” 苏老爷子不再继续说话,心中暗暗地斟酌了一下。 的确正如史清倏所言,现在的皇庄,也就是听起来气派,但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收上来过租子了,不仅如此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在外面,现在史清倏把皇庄收回去,收回去的只是一堆债务罢了。 苏家少了这个皇庄,只不过是少了一堆债务罢了。 可……史清倏哪里会忽然这么好心、慷慨解囊啊? 于是他挑了挑眉,警惕地问道:“王妃,你收回皇庄,有什么条件吗?” “自然有——”史清倏一刻都没有迟疑地说道,“我要你苏家立下字据、按上手印儿,日后永远不再来燕王府中无理取闹,也不再倚老卖老找燕王府讨要钱财!” “你!”苏老爷子一咬牙,指了史清倏一下,却又狠狠地收回了手来,“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没安好心!” 史清倏骄傲地一点头,“若是老爷子不肯,我就只好把你做的这些破事儿都抖落出去,让你即便是有钱、也无福消受——你不怕丢人,皇家的脸面自然也能割处一块儿来陪你一起!” “你这根本就是威胁!” “是呀,”史清倏道,“对于无赖,我不介意用更加无赖的办法对付你。” 反正也是要撕破脸皮的,史清倏自然也不想要继续跟苏老爷子继续拉扯下去。此人就是燕王府的一颗毒瘤,沈夙本就厌恶他,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接叫他用不来王府罢了,既然沈夙自己做不了,那便她来帮帮他。 苏老爷子在心中斟酌着,看史清倏的这幅样子,这次他来,史清倏都能够同自己僵持将将一个月的时间,日后估计再要钱也是很困难的事情了,倒不如借此机会把债务甩出去! “好,不来就不来。”苏老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人了,竟然还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吃的死死的。 史清倏闻言,取出了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契约来,让薛应把印泥也递了过去,“老爷子,按手印儿吧,皇庄的所有契约还劳请您回去了之后派人整理完备、送到燕王府来。” 苏老爷子臭着脸才按好了手印、签好了字,一句话都不打算继续同史清倏再讲下去了,扭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却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只听得史清倏在身后幽幽地说道:“老爷子,虽然我燕王府家大业大,但是一点儿消遣也是要在乎的。这几日老爷子在王府中又吃又喝,整日大鱼大肉的,一个月就画了九十八两银子——住宿费用看在您是长辈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了,但是饭菜的钱财,您还是结一下吧。” 苏老爷子一听,当即就炸了毛——他再怎么说也是沈夙的堂外祖父,难道来他的家中住上几日也要付钱吗!? “你什么意思!这点儿小钱都斤斤计较,我看你们皇家的脸面是被你弄臭了的才对!” “我这也是为了老爷子您自己好嘛,”史清倏回答道,“您说您已经把皇庄弄得臭名昭著了,若是再叫人听到您跑到燕王府里来占尽了便宜,岂不是所有人都要辱骂您了?” 这理由,倒是很完备,似乎根本无从反驳。 苏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站着的那个大块头——黄泉正一脸要吃人的表情瞪着自己,看来,若是自己不乖乖地给银子,只怕是走也走不了了。 这史清倏,真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来,随手摔在了地上,愣愣地哼了一声后,这才大步离开。 后面的史清倏好不嫌弃地将银票捡了起来,一副见到宝贝似的仔仔细细地收好,笑着对苏老爷子的背影挥了挥手,道:“谢谢老爷子,那那二两银子我就不找还给你咯?” 看着苏老爷子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燕王府里的众人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郑妈妈走了做来,“王妃,您对付人还真是有一套,最后经还叫他拿出来一百两银子走。” “可是……王妃也把债务都收了过来呀,”薛应嘟着嘴巴道,“还是叫那老头子占了便宜去!” “这个你就放心吧应儿,他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史清倏笑道。 薛应这就不解了,她偏着头微微一愣:“哎?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些欠条,虽然是用皇庄做抵押借的钱财,可是最后落款都是苏老爷子自己,只要我让债主们清楚皇庄他为了还债已经‘卖’给了我,债主们最终还是要去找他要钱的。”史清倏笑道,“他自己欠下来的债,我可没有那么好心去帮他偿还,苏老爷子一定很是痛苦,自己的后半辈子是注定要同债务们纠缠下去了。” 听完了史清倏的话,众人们沉默了片刻。 最后是黄泉首先鼓起掌来的,“天哪,王妃,您心思竟然是如此巧妙,令属下钦佩无比!” “既然钦佩,那便做好上面交给你的任务,”史清倏笑着点了点头,“黄泉,你日后一定会是我昱国的栋梁之才!” “好了好啦,都在外面做了一天的事情了,王妃肚子里还怀着咱们未来的小公子呢,”郑妈妈宠溺地笑着,手上给史清倏打扇的动作也很是轻柔,“王妃也该去歇息一会儿了。” 如今是史清倏怀上身孕的第三个月,腹部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为一个不同便是史清倏总觉得身子有些累,好像怎么也睡不够似的。 经郑妈妈这么一提醒,她也却是觉得困意涌了上来,于是点了点头。 事情终于都解决完了,史清倏心中叹道,从今儿往后她可算是能够好好地睡个好觉了。 第665章 沈夙回来了 几日后,大清早的,史清倏又赖床了。 自从怀了身孕之后,她是隔三差五地就会干呕。除此之外,每顿饭时一见到桌上的饭菜便觉得油腻不堪。 小厨房那边已经在尽力地少用油水了,可史清倏就是没胃口,次次都是小莲和薛应她们求着,史清倏才勉勉强强地吃下去一些。 但史清倏也不是什么都不吃,她早就察觉到自己喜欢吃酸甜的东西,每每一想起街边卖的唐山楂来时,她口中便不断地泛着酸水儿,只恨山楂本身就有活血的功效,多食会增加流产的几率,郑妈妈是死活不肯叫她放开了去吃。 史清倏苦苦哀求,才换来每日都能最多吃三颗。 后来她连燕窝都不爱喝了,还是郑妈妈想了法子,用果子压成泥一起食用,也算是给燕窝添了些滋味。 其实食欲不振只是一方面,真正折磨史清倏的,是浑身酸痛、疲惫。 简直比来大姨妈的时候还让人难受。 这也就导致史清倏整日昏昏欲睡的,多坐一会儿便会觉得腰上疼得难受,所以一天到晚,史清倏尽是躺在屋中睡觉了。 好在此时已经是夏日,天气是绝对不会冷的,郑妈妈又怕史清倏日日闷在屋子里会憋出毛病来,于是命人在外面建了一座凉台,就建立在院子里的大榕树旁边,白天的时候榕树能当着所有的阳光,树荫底下清凉无比。 史清倏白天若是累了,就可以在凉台中直接歇下,不仅凉快而且舒服,也算是惬意了。 这日,史清倏刚洗漱完了便又一头栽倒了床榻上去,正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忽然听到了院子外面一阵嘈杂。 “唔……应儿!外面在吵什么呀,”史清倏烦闷地一把把被褥车过来,盖在了自己的头上,“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王——” 薛应刚说出一个气声来,便戛然而止,似乎是忽然被什么给拦住了似的。 史清倏本就犯困,只当是薛应怕吵到自己,也就没有追问下去。好在院子里面的嘈杂声音安静了不少,她一翻身将被子好好地罩在了头上,蜷缩着便睡下去了。 还不等她睡得实了,忽然感觉到肩头痒痒的,似乎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抚过似的,随后那只手便毫不收敛地直接钻进了自己蒙在头上的被子里来,带着些许薄茧的手指在史清倏那软嫩入新煮出的鸡蛋一样的脸颊上轻轻戳一戳、掐一掐,好像是在把玩似的。 史清倏彻底被这只手给惹恼了,她伸出手去死命地一打:“应儿!我在睡觉啊!你干什么啊你——” 骂着,史清倏气呼呼地弹做了起来,一抬眼,却正对上一双好看得让人不敢相信的眼睛——沈夙。 沈夙正坐在床边,一手架在半空中,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双眼宠溺地盯着那只炸了毛的‘小奶猫’。 “沈、沈夙?”史清倏一愣,四下一看,才发现薛应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屋子里就只有她和沈夙两个人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才到王府中,家里变了这么多,我还吓了一跳呢。”沈夙见她醒了,也就不再顾及别的,伸手一把拥住了史清倏,“倏儿,我们有孩子了,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孩子的事情,史清倏并没有直接告诉给沈夙,应该是他回来了之后,询问下人得知的。 想来方才院子里的吵闹声音,也是因为沈夙回来了。 史清倏轻轻伸手环抱住了他。 从怀了身孕以来,史清倏一直都被怀上身孕的反映弄得很是苦恼,甚至对于自己肚子里面的那个小生命感到些许的恐惧,可是直到方才沈夙出现、保住自己的那一刻,她心头上压着的大石忽然放下了似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安心。 可是下一秒,忽然有一阵委屈涌上了心头来,史清倏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可是就是觉得泪水不住地往外流似的。 或许,是这段日子她太累了,明明身上酸痛得难受,却还是忍着、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来处理着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第一次有孕,正是她极其不安的时候,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沈夙又不在自己的身旁。 “呜呜呜——哇!沈夙,你怎么才回来啊,你这个王八蛋!”史清倏终于是忍耐不住,哭着骂了出来。 这一哭不要紧,可是吓坏了沈夙,沈夙就像一个打烂了长辈的花瓶、手足无措的孩子似的,吓得双手都不知道到底该去放在何处了,“倏、倏儿,怎么了?是这段日子太累了吗?我回来了……日后你好好歇着便是,都是我的错,乖啊……” 抱着他哭了好一阵子,史清倏这才满满地平静下来,却还是一抽一抽地吸着气。 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这才一把推开了沈夙,生气了似的嘟着嘴巴扭向了一旁去,“你都不知我这几个月来有多么累!你先前不管王府里的事情,留下了一大摊子破事儿,还不是我一人一一解决了的!?” 燕王府这段时间里面的事情,沈夙的确是都知道了的,自然是心疼史清倏,如今见她这般,更是心中觉得过意不去的。 “娘子,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才让你这般辛劳,”沈夙一脸自责地说道,“如今我回来了,还请娘子相信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说着,他还煞有介事地起身,向史清倏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惹得她最终还是破涕为笑,傲娇地瞪了沈夙一眼。 见她笑了,沈夙这才放下了心来,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说话时都多了不少的中气,“娘子,听郑妈妈说你这几日天天都在屋子里睡觉,也不出去多走走,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一面说着,一面抱着史清倏向外走去,“走走走,咱出去转转如何?听说娘子胃口不佳,不知有没有什么格外想吃的东西,夫君带你出去吃!” “哎哎哎——王爷!您带王妃去哪儿啊这是!” 在院子里给史清倏做果泥的郑妈妈只余光瞥见了一个人影,这一抬头,便看到了沈夙抱着史清倏大步离去,吓得赶紧丢下了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 无奈她追的越紧,沈夙就跑得越快,气得只能是唤来了承福和长吾他们:“你们快去、快去追小王爷呀!王妃身怀六甲,这不是胡闹吗!” 第666章 全鱼宴 承福是史清倏的人,长吾又听从于沈夙。郑妈妈派遣他们两个去追逐,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二人也跟着沈夙一同跑了出去。 听闻史清倏吃不下东西,又成日里都闷在屋中不肯出来,沈夙便觉得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今儿沈夙干脆直接把史清倏带了出来,拽着她在街市上来回转悠,先叫她消耗一下这段日子里吃的补品,一路上更是买了不少的东西。 一会儿这只小碟子,日后可以让孩子用,一会儿又是那个拨浪鼓的花纹好看,现给孩子买了去。 待史清倏累得不肯走了之后,他才带史清倏去了一家名为邀月阁的酒楼里去。 “娘子,这家酒楼最擅长做鱼,全鱼宴乃是京中一绝,”沈夙轻笑着说道,“娘子许久不出门了,也该出来长长外面的滋味,或许这家楼里的鱼你就爱吃呢?” “所以,你就这样把我拽出来?这一上午累得我是头昏脑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想要类似我呢!”史清倏笑着骂道。 沈夙笑了一下,刚巧上来一位店小二,刚要给史清倏的杯子里倒茶的时候,沈夙赶紧伸手拦住了,“哎,小二,换成白水吧,我娘子身上有孕,不易喝浓茶。” “啊!是是是,小的不周,这就去换!”那店小二一愣,看着沈夙笑得那般幸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店小二下去了之后,沈夙才继续道:“娘子,虽说我才知道你怀了身孕了,但我早就询问过了,女子怀孕容易食欲不振,更是容易身子疲惫。娘子多睡觉是可以的,可若是日日都谁一整天,便是不合适的了。所以这才带着你出来转转——这叫劳逸结合不是吗?” “就你有理!”史清倏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吧,“我知道啦,日后定会‘劳逸结合’还不行吗?” 全鱼宴很快就端了上来,蒸炒煮焖、酸甜咸辣,样样都有,味道很是齐全。 史清倏平日里看到一桌子的饭食就觉得反胃,可今日倒是没有那样严重的感觉,反而是累了一个上午,她嗅着桌上的香气,倒是真的有了饥饿的感觉。 沈夙赶紧夹了一块酸口的鱼肉给史清倏,顺手又给她盛了一碗鱼汤去,“来,娘子尝尝味道如何?” 良久不见,史清倏却又有了一种沈夙从未离开过的感觉。 亏得她还想了好多种法子,到底要如何把自己怀了身孕的事情告诉给沈夙,但他本身就有心,永远都是自己无需多说什么,他倒是先把一切都弄清楚了。 史清倏夹了一小块,放入了口中,“嗯——入口即化,味道酸甜可口,这鱼肉倒是好吃哎!跟我在燕王府中吃到的那些个味道都不同!” “我就说我没骗你吧?”沈夙得意地笑着,又给她夹了一大块儿到碗里去,“来来来,多吃点儿,今儿没人跟你抢。” 史清倏这边吃得痛快,沈夙看着心情也好,趁着她去恭房的时候,便唤了店小二找了店长来。 自家娘子都好久吃不下东西了,如今这鱼肉吃得却是很多,沈夙自然不能让史清倏就只能吃到这么一顿,跟那店长聊了几句,出了不少的银子,便将那做鱼的厨子都讨了过去。 连店家都不住地称赞着,小王爷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娘子,为了能让娘子吃上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惜花重金去买一个厨子回燕王府中。 吃完了饭,史清倏便朝着要回王府去睡觉,沈夙自然是从了。叫长吾备好了马车,二人刚一到王府中,史清倏便闷着头睡去了。 只留了沈夙一人在外面听着郑妈妈的‘数落’。 “小王爷!咱家娘子是有身孕的,即便是要出去,那您也得带着下人一步不离地伺候着!”郑妈妈道,“王妃身子这样金贵,您这也太不当心了!” 薛应在一旁笑着道:“好了好了郑妈妈,王爷定是能够好好保护咱们王妃的,您就莫要继续‘骂’王爷咯。” 郑妈妈心中还有些个怒气儿,气呼呼地撇了撇嘴,“老奴是大夫人派来照顾王妃的,若是王妃出了事儿,老奴可不管对方是何人,就是皇上、那老奴也是该骂就骂的!” “是是是,我自然是知道郑妈妈待倏儿是最忠心的,郑妈妈您放心,日后我再出去一定带上下人跟着一起!”沈夙也不让郑妈妈为难,只要是诚心对史清倏好的,他都会尊重的,“不过我这也是怕我娘子饿坏了,你们做的饭她不爱吃,这不,我把那酒楼里的厨子也请来了,日后天天给我娘子熬鱼汤喝!” 见状,郑妈妈也彻底气不起来了——没办法,谁叫他们所有人都是为了王妃好的呢?看着王爷如此心疼王妃,她心里面还是高兴的。 于是又对着沈夙嘱咐了几句,叫下人把那新来的厨子带到后院去给他安排住处了。 “王爷,您奔波一路了,还是赶紧休息一下吧?”众人散去了之后,长吾这才说道。 随皇上一同在外微服体察民情,说轻松还真是不轻松,他们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从北到南一共走过了十来个郡县。 沈谧得知自己的爱妃生了孩子,自然是很急着回来看看自己第一个儿子的,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在三个月内赶回来,如若不然许是再过一个月也到不了京城的。 一回来后,沈夙便从前去接应的人口中得知了这些日子里燕王府中发生的事情,对史清倏的做法是赞不绝口,连同她将苏家这颗毒瘤彻底解决的事情。同样的,得知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更是不必沈谧当初淡定多少,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吵吵嚷嚷地就要去寻找自己的娘子。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自己终于有孩子了—— 当然,为了让自己的娘子和孩子平安地生活这,还有一件大事儿,他务必去处理一番才行。 第667章 驱赶 雨灵自然是早就知道王爷回来了的消息,可沈夙一进家门便去了主院寻找史清倏,随后又带着她出了王府,直到午膳的时间过了才回来。 她一直都没有一个机会来见见他,所以一听到了有人说王爷找雨灵去前厅奉茶,立马甩开了手中的扫把,换了身花里胡哨的衣裳便去前厅了。 “王、王爷,奴婢来给您奉茶了。”雨灵一进正厅便一脸娇羞的走了过去。 沈夙从前很爱喝雨灵亲手烹制的茶,曾经还称赞过她烹的茶乃天下独一份儿,其他的人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的,所以雨灵这些年来每日都给沈夙煎茶,沈夙喝她做的茶,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了。 她就知道——小王爷不会不顾及旧情!他离不开自己的茶,更离不开自己的! 沈夙本正在看史清倏整理出来的账目册子,上面记载了这些年来雨灵经手又不知所踪的每一笔钱财们,闻声,轻轻抬头,果然见到雨灵又是穿得花红柳绿,根本不像个下人。 特地把雨灵叫来,自然是为了好生解决一下这件事情。 他知道雨灵被史可抽打了一顿鞭子,却不能放心她会真的因为这一顿鞭子而彻底收起自己的坏心思来,特意叫来也是为了看看,然而接过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他轻轻瞥了一眼雨灵放在桌上的茶水,没有伸手去拿,甚至连身子都没有去动一下,依旧单手撑着下巴,道:“雨灵,从前我不管你的衣着,是因为王府里没用的料子太多,我赏赐给你。如今王府中已经有了女主人了,你还是再不要穿成这样的好。” “是……王爷说了,奴婢就一定会改的,日后奴婢决不再穿这些衣裳。”雨灵乖巧地回答道。 心中早就坚定了——史清倏捏着自己的把柄,她一定会跟沈夙告状的,所以她必须要乖巧一些,让沈夙觉得那一切都是她的小失误,因为史清倏的嫉妒而被夸大了而已。 然而史清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沈夙若是想知道就自己去看,不想管也没有关系。 不过,虽然沈夙只有过史清倏这么一个女人,可是看女人究竟是真的心善还是另有所图,还是看得出来的。先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雨灵也不敢太逾矩,他却不想自己的纵容竟然叫她愈发放肆,连王府的钱财都敢随意亏空。 沈夙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道:“雨灵,我待你如何?” 雨灵闻言,自知沈夙这是要来兴师问罪,‘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道:“王爷待奴婢很好、一直以来都把奴婢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奴婢很感激王爷!” “你错了,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下人!”沈夙面色一冷,道,“你今日能得到的所有,都是因为你的娘!我一直觉得你娘心底那般善良,你不该是如此的样子,但你太让我失望了!” “没、没有啊!奴婢从小到大对王爷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雨灵道,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奴婢不说想母亲那样为王爷献出了生命,可是也是鞠躬尽瘁、将自己的二十年都奉献给王爷了!王爷难道不信奴婢二十年的陪伴,只因那王妃的三两句谗言便厌恶奴婢了吗?” “谗言?”沈夙冷笑了一声,直接将手中的账目摔到了雨灵的脸上,“你偷到王府里面的财务也就罢了,不仅如此还敢撺掇新来的人同你站队、一同排挤王妃!你一个下仆这样对待你的主子,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雨灵一直知道,沈夙心中从来都没有过自己,但她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沈夙一定会有一日爱上自己的。 只要,没有史清倏在…… 所以她想要把史清倏赶出王府去!只恨她是被人赶出内院之后才得知史清倏怀了身孕的事情,否则……当初她只要一副药剂下去,那孩子不可能活着,母亲……最好也能一起去死! 只可恨她史清倏警惕心太强了,两个月的身孕竟然都不肯向外透露一点,连王府里面的下人都不知道消息。 雨灵苦笑了一下,双眼通红地看着沈夙,“所以……王爷这是要为了那一个女人,忘记我母亲先前对您的恩、忘了我母亲为了救下王爷您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吗!” “我从不受人威胁,你更别想拿你母亲的命来威胁我,”沈夙冷漠地说道,“你不配。” 三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雨灵没想过他沈夙竟然是这么的绝情,“那……那您日后再想喝茶怎么办啊!您说过雨灵的茶是天下独一份啊!” “茶?不喝也罢,但我娘子绝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沈夙说道。 话已经说得够开了,这雨灵非但没有一丁点儿的悔改之意,反而如此放肆地要挟自己,沈夙本想着看她诚意如何的,如今看来,这雨灵已经没有了再在燕王府待下去的必要了。 “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沈夙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大手一挥,道。 “什么!?”雨灵一愣,不敢相信沈夙说了什么,可是见他脸上坚定的神色,这才吓得赶忙瞪大了眼睛,“不、不要啊王爷!奴婢以后不敢了!奴婢日后一定安安分分地、绝对不在动别的心思了!求您放过奴婢吧!” 沈夙没有说话,甚至是没有看雨灵一眼,待长吾等人上来了之后,便直接挥手,任由他们将雨灵拖了出去。 “长吾,你去问问前端日子都有谁跟着雨灵一同排挤王妃来着,清点了人数一并驱赶出去!”待雨灵被拖走了之后,沈夙这才说道,“只要是跟她站过队、拿过好处的,不管有没有直接开口,都一并给我驱赶出去!” 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弄得整个燕王府中都乌烟瘴气儿的,沈夙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看着史清倏脸色蜡黄、一脸疲惫的模样,他便觉得心中愧疚得不行。 虽然男人不能替女人怀胎十月生孩子,但是他却是可以为史清倏撑起一片天地来的。 沈夙暗暗地下定了决心道,日后他定会好好地保护史清倏,绝对不再叫她忍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第668章 回侯府 史清倏这一觉,直接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去。 所以翌日早晨难得的醒来的很早,刚一醒来便听到了沈夙在外面练武的声音。 足足愣了好一阵子,史清倏这才从床上爬下去,一面伸着懒腰打哈欠,一面慵懒地走到了房间门前,“啊哈——夫君,早呀。” “娘子?”正在舞剑的沈夙动作一滞,赶紧收了剑,扭头看着史清倏,“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昨晚睡得太多了,今天真是精神饱满呢!”史清倏笑道。 沈夙上下打量着史清倏,才发现她身上只穿了入睡时穿得里衣,脚上连鞋子都没有穿,一双白嫩嫩的小脚丫就这样踩在地上,即便现在已经是夏季,可是清晨的温度依旧不会太高。 沈夙一见,赶紧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直接将史清倏给抱了起来,“娘子,你怎么又不穿鞋子便出来瞎跑啊!小心凉到了!” “哎呀,大夏天的怕什么呀。”史清倏无奈地嘟了嘟嘴吧。 幸好沈夙也才练没多久,身上的汗水也不是很多,史清倏这才没有特别嫌弃他。 沈夙不由分说地直接把史清倏抱回了屋中,双手抓起她的脚来宝贝似的捧着温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取来了鞋袜替她穿好,还不忘埋怨道:“夏天也不行,踩在地上怎么能不穿鞋袜呢?娘子你日后可得急着啊,不要因为懒惰就不穿了,你要是实在是慵懒,跟夫君说一声,夫君帮你穿上就是了……” “知道啦知道啦,”史清倏无奈地笑道,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她伸出手去轻轻抱住了沈夙的脖颈,道,“对了,你可知道因为那雨灵的事情,我娘亲看到了勃然大怒,扬言说你若是再这样纵容下人,就要让你我和离,叫我回侯府去做一辈子的大小姐呢。” “啊?岳母大人这么说了?”沈夙一听,也不管史清倏抱着自己,伸手扒拉开了她的双臂,半蹲在地上瞪着眼睛问道,“哎呀完了完了完了……那帮下人也不跟我说此事啊!不行不行,娘子,你随我一起回一趟侯府,我得去向岳母大人赔罪才是!” 说着,沈夙便急忙起身去要给史清倏拿衣裳,慌乱得不成样子。 “噗——”史清倏被他逗笑了,“急什么呀,好好收拾一下再去就是了。” “那可不行!”沈夙说着,一面仔仔细细地拿着她的胳膊帮她把手臂从袖子里穿了过去,“这种事儿宜早不宜迟,晚了一个时辰那都是我的态度不端正。若是下人们早跟我说了这一茬儿,我昨儿便去侯府赔罪了!” 史清倏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洋娃娃一样,什么都不用动便让沈夙给穿好了衣裳,又看着他起身大踏着步子去门口喊到:“应儿!小莲!快准备洗漱的热水和早膳!让长吾去准备马车,用完早膳我们就去侯府!快点儿!” 被他逗得不行,史清倏捂着嘴偷笑道:“好了好啦,我娘亲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坏人,你不用这么着急啦。” 沈夙笑着点了史清倏的头一下,“那也不能敷衍,好了,你快些洗漱收拾一下,我去看看给岳父和岳母带些什么礼物,待会儿记得吃早膳啊。” 说罢,正好小莲和薛应她们二人也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沈夙只是随手拿了一块浸过温水的帕子去擦汗,便走了出去,把事情交给她们二人了。 史清倏这边,收拾好了之后,小厨房那里就准备好了早膳,史清倏一看又是没什么胃口,草草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而沈夙离开了屋子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库房中去,翻找着能够拿得出手的礼物。 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准备妥善,如今到头来却是焦头烂额。 他又不敢再拖下去,毕竟自己的岳母大人可是都已经对自己‘有意见’了,扬言要把自己的娘子接回去做一辈子的大小姐呢,他可舍不得,所以‘不能输’啊! 挑选了良久,沈夙又去自己的书房转了一圈,这才忽然想起送什么最合适来,于是将礼物都收好了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屋子里去。 史清倏叫他吃早饭沈夙也不吃,说什么丈母娘‘害’得自己如此胆战心惊的,待会儿可得好好地在侯府吃一顿好的,‘讹’侯府一顿大餐才是。 成亲后,沈夙愈发孩子气了,史清倏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也就没有非叫他吃。 用完早膳了之后,二人稍微收拾了一下,这才一同乘坐马车前往了侯府。 马车刚停在侯府的时候,侯府便热闹得不行,史清倏下来后一问,这才知道是早上时六小姐史贞香也带着夫君孩子回来了,而史清倏也回来,这下侯府可是要热闹了。 风风火火地到了正厅时,家里的人显然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大夫人和史渊最先迎了出来,祖母老太太紧随其后,抓着史清倏左看看右看看,还想着听听史清倏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学会叫外祖父和外祖母呢。 “娘亲!这才三个月,就是您女儿这么聪明的,也不敢说在肚子里三个月时就会说话了呢!”史清倏故意说道,惹得屋子里的人是哈哈大笑。 老太太先史渊一个大男人老是围在女儿身旁,一把将他推开,挤进来抓着史清倏的手将她拉到了里面去,“来来来,倏丫头,坐在祖母身边儿!你说说你,怀了身孕都三个月了才知道回家,祖母想的打紧!” “瞧祖母说的,又不是生产三个月了,”史清倏笑着依偎在老太太的肩头,“倏儿保证,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准儿第一个叫祖母来看!” “哈哈哈哈,看看这丫头,就是灵!”老太太笑着,满脸的宠溺。 一家人都围着史清倏看,好像都忽略了跟着一起进来的沈夙了,但沈夙也不急,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家人相处时的温馨画面,心中觉得有些许的落寞,但是更多的是替史清倏感到幸福。 有这样一个家,真好。 第669章 忍痛割爱 聊了一会儿,老太太这才想起跟着一起回来的姑爷来,探着身子问道:“听说小王爷随皇上一同去微服私访了,一路上也累了吧?” “不累不累,左不过是路上奔波了些,比起倏儿怀着身孕来简直是太轻松了。”沈夙回答道。 老太太听了,欣慰地点着头,扭头对一旁的史清倏笑道:“你这相公倒是心疼你,这样看来我这老婆子也就放心了。” 史清倏偷偷笑了一下,转头便瞥见了大夫人的视线一刻都不曾往沈夙的身上去过,而沈夙正在拼命地朝自己使者颜色,显然是要她帮忙劝一劝。 她轻轻笑了一声,道:“祖母有所不知啊,王爷在娘亲眼中可不够疼倏儿的,您看……娘亲都不看王爷一眼,跟王爷闹别扭呢!” “哦?”闻言,老太太倒是有些好奇了,看了看大夫人,果然见她半背着身子对着沈夙,“噗,你啊你啊,跟姑爷置什么气呢?” 不等大夫人说话,沈夙便赶紧站出来,行了个拱手礼说道:“祖母,此时说出来都是小婿的错,前端日子小婿外出,没想到王府里的那几个下人竟因为我先前不管而骄纵成性,对娘子有些无理,岳母大人是觉得小婿纵容下人,没有保护好娘子。” 大夫人轻轻哼了一声,虽然是板着脸,但谁都知道她也没有真的生气,但此事就是该让沈夙吃点苦头的,否则他不长记性。 沈夙继续认真无比地笑道:“不过,小婿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我的错误,那群不明事理的,我昨儿便叫人赶出去了!日后燕王府里的下人谁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小婿都会严惩不贷的!今日也是带了些个礼物来找岳母大人赔罪,还请岳母大人莫要将娘子带回来才是!” “哈哈哈哈——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老太太闻言,便仰着头大笑了几声,“你岳母啊就是太宠溺倏姐儿了,原先你夫家不也是不管内事儿,你一人嫁到侯府来立跟脚也花了好多功夫呢。” 大夫人微微舒了口气,道:“母亲,正因为当年我才这事儿上吃过亏,这不才心疼倏儿呢嘛。” 此话倒是不假,大夫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史清倏的生活能够幸福。 一旁的史清倏笑了两下,又看到沈夙对自己使眼色求救了,于是道:“祖母,其实小王爷今日早晨才知道娘亲跟他生气了,这不,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便赶来给母亲赔罪了。还带了不少的礼物呢!” 一旁那喝完了茶的史渊这才说道:“是吗?夫人,看在姑爷如此上心的份儿上,你也就莫生气了。那不王府里的事儿都给肃清了吗?没人儿能欺负得了你那鬼精灵的丫头了。” “哼,我哪里真的跟姑爷置气了,不过是要他记住,燕王府若是照顾不好我的倏儿,我们侯府也不是吃素的。”大夫人挑着眉说道,听起来明明就是在威胁沈夙。 沈夙闻言,也笑了,挥了挥手叫长吾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上来,“既然岳母大人不生气了,那便收下小婿带来的礼物吧?既已原谅我了,那这可就不算‘行贿’了哦。” 话音刚落,所有人哄堂大笑。 原先众人记忆中的小王爷,冷若冰霜,对任何人都是礼貌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如今才发现,这往日里冷漠的小王爷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且对待史清倏也好、家人们也好,都是如此的上心。 最先给的是史渊的,是一只小臂长的扁平豆绿色锦盒,打开后便发现里面躺着一只全新未开封的毛笔。 “岳父大人,此比乃小婿在外时偶然碰到买下来的,说是笔杆是由冰狐骨制成,握在手上不温反凉,最适合夏季使用。笔尖也是由白狐的乳毛制作而成,珍贵无比,”沈夙道,“好笔得有懂字画的人用才有价值,小婿想了想也就岳父大人能驾驭得住了。” “小王爷还真是一张巧嘴!”史渊听着,脸上的笑容都抑制不住地出现着笑容,伸手接下了沈夙递来的锦盒,双眼贪婪地游走在整支毛笔上,“小王爷真是有心了。” 送完一人,沈夙便扭身去走向了老太太,“祖父,这是小婿为您准备的,是一颗千年人参,这种成色和形状就是在全国的范围内都是难得一见的良品。您平日里用须子熬汤也对身子大有益处的。” “哎,不过这炎夏时节,祖母还是少食为秒,三五日吃一顿淡汤即可,免得上火淤燥。”史清倏插话道。 沈夙也在一旁点着头。 老太太看到那人参,乐的都合不拢嘴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大夫人准备的东西了,沈夙直接取来,那时一个用丝绢包裹的圆柱体,一看不是字便是画。 “岳母大人,听倏儿说您最喜欢的是诗人白玉照的诗画,不过白玉照在世时留下的作品少之又少,”沈夙一面卖着关子,一面打开了那包裹,“不过巧的是小婿这里就有一副珍品,是白玉照的《雪月松照图》——” 说着,沈夙将那字画展开,大夫人的眼睛当下就直了,“这、这笔墨如此、色彩绮丽,像是白玉照的风格!这当真是真迹!?” “那时当然了,”沈夙道,“当年白玉照曾献画给皇祖父,这便是当时白玉照在皇祖父眼底下亲手所作,是绝对的真迹!” “这幅画价值不菲,小王爷真的忍心割爱?”大夫人问道,双手已经接过了画去。 她对这幅画自然是爱不释手的,白玉照她一直喜欢得不行,只是苦于找不到真迹。 “这画,小婿不懂赏析,与其让它蒙尘了,倒不如送给岳母大人。”沈夙回答道。 只有史清倏才知道,沈夙哪里是不懂赏析?他的藏品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幅画了,没想到为了向大夫人‘赔罪’,竟然连它都肯贡献出来。 看来,沈夙真的是下了血本儿了。 不知为何,看着他吃了亏,史清倏心里是高兴得不得了。 明明心疼,却还要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史清倏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第670章 再次相见 除了三位长辈之外,沈夙也给史可准备了礼物,连同二房和三番的那些,也都带了些礼物,只是比不得他们三人的珍贵罢了。 大夫人也算是‘原谅’了沈夙,说完,老太太便说要同沈夙聊聊,让史清倏先去自己玩儿一会儿,等着中午一起用膳。 史清倏一猜便知道她们定是要叮嘱沈夙如何照顾自己这个孕妇的事情,于是什么也没说,乖巧地便退了出去,还不忘在临走前同沈夙挤了挤眼睛。 “说起来,岳父大人今日不用入宫了?”沈夙这才坐下来问道。 史渊点了两下头,“皇上回来了,说我前些日子辛苦,便给我放了几天的假期,这几日刚好闲下来了,小王爷带倏儿回来的倒是还挺及时的。” 沈夙也点头,“对了,这次来侯府,小婿还带了个厨子来。那厨子做的鱼汤鲜美,倏儿日日都要喝上一两碗才行。她怀了身孕后总是没有胃口,我也是怕她万一来了侯府吃不下东西,这才一同带来的。当然,也很想让岳父岳母和祖母尝尝。” “你倒是有心。”老太太满意地说着。 “不过……这厨子小婿也只有一个,”沈夙话锋一转,俏皮地笑道,“这厨子就不能送给岳母大人咯。” 大夫人又气又笑,狠狠地哼了一声,“好好好,我还能同你们夫妻俩争抢这厨子不是!?明言,你去把厨子领到厨房去,让他给倏儿先炖上鱼汤罢。” “是——”明言闻言后,便轻轻退了下去。 知道他在开玩笑,故意抖机灵,众人哈哈地便笑着说过了此事去。 “好啦,我把姑爷留下,是为了跟他嘱咐倏儿的事情的,”老太太道,“倏儿怀身孕了,身子是比谁都娇贵的,平日里她在燕王府里,我们这当长辈的也照顾不到,所以事情都得跟你这做丈夫的说清楚才行,免得出了什么事儿一头雾水,不知道又和对策。” 沈夙赶紧点着头,“是是是,祖母和岳母大人都有经验,您们说便是,小婿定一一都能记下来的。” 他如此的态度,还是令人很是满意的,于是大夫人和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便开始轮着翻地同沈夙讲各种问题。 另一旁,史清倏离开正厅后,便想让薛应和小莲陪着一同转一转。 毕竟许久没有回来了,上次有沈夙陪同着一起回来还是在回门的时候。不过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离开再久的时间也不会忘掉侯府里面的路。 “七妹妹?”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声女生,史清倏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便看到是史贞香一家子一同走了过来。 “嗯?六姐姐啊,还有六姐夫?”史清倏道。 六姐夫名为柳英达,父亲去年过世了,如今他也算是柳府的当家的了。听说是去了几个妾室,不过这个年代男子纳妾还是很正常的。 柳英达同史贞香有一子一女,儿子名为柳正天,今年七岁,女儿尚幼,还不能走路呢,也就留在柳府中没有一起带过来了。 想来这几年她们也是鲜少见面了,上次见面是史清倏出嫁的时候了,也只是匆匆几面,今日见到了也才能好好地说几句话。 “早就听说今儿七妹妹和七妹夫也回来了,正想着带天儿去见见他小姨母呢!”史贞香说着,想要把孩子往前推,不过那天儿却是胆小得很,同史清倏又不是很熟,不敢直接站出来。 史清倏也不怪,孩子怕生很正常,于是对他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道,“六姐姐真是越来越稳重了,六姐夫也是,想来这段日子里事业也是稳步前进的。” “七妹妹客气了,姐夫再怎么也比不得七妹夫,只能是稳中求进了。”柳英达说道,“不过……七妹夫这么权势滔天的,你说我们这也算是手足了,平日里我又不好去打搅七妹夫……” 虽然柳英达说的十分含蓄,但史清倏也能够将将猜到一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是想暗示史清倏,让沈夙在朝堂上提拔他一下罢了。 柳英达做了一辈子地七品小官儿了,一直都没有晋升过,官位虽低,却是生活清闲、也没什么风险的。 本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这柳英达也不知道是忽然怎么了,一向胸无大志的他竟然也求起史清倏来办事儿了。 虽然史清倏和史贞香之间已经和解了,但是曾经毕竟也是有过不愉快的,她们二人之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她却还放纵自己的夫君说这些个话来。 史清倏思索着,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来,“六姐夫这事儿可是难道我了,我家夫君是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来府上做客的都没有,更是从未在朝堂上同任何人有过什么合作……所以此事您找我真是没用,我也不敢违逆夫君的意思的,要么……六姐夫亲自去找我夫君走动走动?” 史清倏就是料定了,他柳英达不敢自己去找沈夙的,将锅甩在沈夙的身上去也算是放心的。 被拒绝了,就连史贞香也是面露尴尬,陪着笑脸跟史清倏打了两句哈哈之后,说要带着天儿去三房那边,便匆匆离开了。 二人的背影贴得很近,史清倏特地跟了一段出去,果然,他们方一转弯走到了一面墙的后面,便听到那柳英达说道:“真是的!我就说小王爷定不能如此!你那小娘真是的……净想着让我怎么上位,嫌我没本事当初就莫要把你许配给我啊!” “啧,当着孩子的面儿你说这些做什么!”史贞香骂道,“谁知道你真的去说啊,敷衍敷敷衍我小娘那边就算了……反正以后咱们是在柳府里过日子的。” “唉……你那小娘次次对我冷嘲热讽的,任谁谁也不开心啊!” 原来这夫妻俩是因为三房那位不安分的小娘才会忽然找上史清倏来的,不过史清倏也就只当成是个乐子了,如今的林小娘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任凭她怎么想要翻身,都是不可能再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的。 第671章 血溅 同那史贞香一家三口分开了之后,史清倏觉得无趣,便跟史渊他们说了一声,要去街上转悠转悠,也好待会儿吃起饭来更香甜。 沈夙也说可以叫她去走动走动,于是两边都派了几个侍卫随身保护着,让史清倏自己上街了。 以往,即便是上街来溜达,也都有燕王府里的人跟着,不肯叫她多吃一串儿糖葫芦,这下身旁可算是有了侯府的人撑腰,史清倏便骄傲地买了一串带着厚厚的糖衣的糖葫芦,不过还是吃了半串儿便被小莲给一把抢走了。 “唉,要我说怀孕真没劲!什么事儿都做不了,”被人抢走了手里的糖葫芦,史清倏不满地抱怨说道,“连一串儿糖葫芦都不让人好好吃!” “唔,这也是舒大夫的指示嘛,”身后跟着的小莲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得意洋洋地说道,“奴婢也不想同王妃您抢吃食的,这不是为了咱们未来的小公子或者是小姑娘嘛!” 史清倏狠狠地瞪了小莲一眼,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好,只能是垂头丧气地踢了两下前面的地砖,“唉,我这人吧,先前立过不少的医嘱,不让人吃着、也不让人吃那的,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因为医嘱而被控制得这般无奈。” “女人怀胎,忌讳诸多,”薛应道,“王妃您还是忍忍吧,左不过就这么几个月的日子嘛。” “你说得倒是轻巧,若是你被控制着一天到晚不能吃想吃的东西,你也会受不了的。”史清倏长长地叹了口气。 旁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彼此笑了笑。 一行人正浩浩荡荡地往前走着,忽然只听得前面的街市上传来一阵嘈杂,定眼一看便看到前方一群人们围着,似乎正在闹什么。 “王、王妃,前面许是有人起了冲突,咱们还是绕着走吧。”见状,长吾急忙说道,生怕万一动起手来会伤害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史清倏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若是往常,她可不能放任京城里出现这种当街寻衅滋事的事情,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怕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敢随意掺和浑水了,所幸点了点头。 只是他还不等扭身离开,便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呐喊:“不要!不要碰我的孩子!” 或许是身上有孕的缘故,史清倏对‘孩子’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她停下了脚步,心中吊着往人群那边走了过去。 “哎王、王妃——” 长吾刚要阻拦,却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看了看薛应他们几个,一同挤过人群走了过去。 闹事儿的,是赵府的大房娘子和三房娘子。 这赵大夫人的夫君是朝廷中的臣子,平日里赵大夫人性子温文尔雅,很是平易近人。那三房娘子史清倏不熟,只知道三房的是个傲慢的登徒子,对待三房娘子倒是很好。 如今那赵大夫人正站在三娘子面前,那三娘子已经是格外的落魄,正趴在地上,身上潮湿得似乎是能滴出水儿来一般。 “这、这是怎么了?”见状,史清倏轻声问道,“往日里那温良贤淑的赵大夫人,怎么忽然这般蛮横起来了?” “哪里啊,听闻是那三房娘子恃宠而骄,骑到大房的头上去了,人家赵大夫人好歹也是有诰命的,岂能容得这个三娘子处处插手?”一旁的百姓说道,“还不是赵大夫人想着把大房的妾室给弄走,这个三娘子倒是插起手来,非要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妾室留在赵大人身边?” 事情一定不只是因为这么一件,赵大夫人温柔惯了想必也是没少被人骑到头上过的,压抑了许久,哪怕是再怎么温柔的人也会有发作的一天啊。 不过,此事倒是让史清倏的心中有了些许的不安,她垂眸伸手附上了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眼底竟然多了些许的红意。 “你做梦!”一声厉喊打断了史清倏的思绪,众人抬眼一看,只见那赵大娘子正伸手指着趴在地上的三娘子,“我忍耐你这么久,你区区一个三房的也敢事事插手,竟然还起了让你塞进来的妾室毒害官人的歹毒心思!若是叫你把这孩子生下来,岂不让你等了天去!” 众人一听,吓了一跳。原来这三娘子竟然敢做这种事情,难怪赵大夫人会这般。 “来人!给我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死!直接给我打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围观着的众人都根本来不及上前阻拦,便见到赵大夫人身边的小厮拿着杖子上前重重地往那三娘子的身上打了一杖。 随着一声惨叫,血水从那三娘子的身下涌出,一片殷红吓得众人是惊叫连连。 史清倏亦是如此,看着那被打得血水横流的妇人,楞得眼睛都瞪大了。 “王妃!王妃莫要看!”一旁的小莲和薛应他们赶忙走上来伸手遮掩住了史清倏的眼睛,长吾也赶紧挥手,指挥着下面的小厮们上前去拨开人群,好让史清倏赶紧离开这个混乱的地界儿。 史清倏只是呆呆地跟着人群往外走去,这才刚好不容易地挤了出来,便觉得胃里直泛酸水,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街道的一旁去,‘呕’地一声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王妃!”薛应吓得不行,忙扑上去帮她顺气儿,“小莲、你、你带了水了吗?” “没事的……应儿,”史清倏摆了摆手,拿出帕子来擦拭了一下唇角,“小莲,你去让他们备一下马车,我觉得腿有些软……” 闻言,薛应急忙点头,让小莲赶快去传话,自己则扶着史清倏现在一旁的台阶儿上靠坐了下来,“王妃,咱们先等等……您、您平日里也没这般难受啊,是方才那赵家的女子吓到您了吗?” 史清倏没有点头,目光却是一直都呆呆的,良久之后这才说道:“应儿,自从皇后的孩子生下来,每每我去见唐太妃,她都是态度敷衍的,而且还愈发敷衍了起来……” “是啊,许是、许是因为皇后生子,太妃娘娘抽不开身吧?”薛应不知道为何史清倏忽然说起了这件事情,偏着头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史清倏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吧。” 第672章 老鼠屎 因为难得一次是两个女儿一同回来了,加上史可也会在京中留上一段日子,所以侯府上下是难得地热闹了一次。 连二房和三房的也被大夫人叫来一起用午膳,就是为了人多起来更显得热闹一些。 用餐时,男眷和女眷是分开的,这样也方便了他们说些个私房话。 餐桌上各色食物整齐地码放着,香气四溢,在所有的家眷们就坐了之后,女使才端上来一大碗的鱼汤,道:“大夫人,这是小王爷带来的厨子做的鱼头汤。” 大夫人一听,赶紧点了点头,一面伸手招呼着,一面说道:“来来来,放在倏儿面前!” “带来的厨子?”史清倏微楞,询问了过后,这才之后原来沈夙还把那专门做鱼的厨子给带了过来,不免埋怨道:“这个沈夙……只是出来一天而已,这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 “七妹夫这样心疼妹妹,可真是让人羡慕啊。”一旁的史贞香笑着说道。 说完,却是被一旁的三房小娘狠狠地瞪了一眼,林小娘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拿起筷子来闷头吃了一口饭。 史清倏自然是看在眼底的,但是看在怎么也是一家人的份上也就没有说此事。 要说这林小娘是一点儿也没有眼力见,她区区一个妾室,本来是没有资格同主妻们在同一个桌上用餐的,只是因为三房的三夫人恰巧回娘家去了,林小娘又是史贞香的生母,如此一来三房老爷史尚斐才将她也一同带来的。 三房宠妾灭妻是史清倏从出生起就知道的事情了,林小娘在三房里面称霸王也就罢了,出来了人都是给三老爷的面子,她却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 旁人不说什么,也不过是当成个乐呵看而已。 “嗯,这鱼汤味道鲜美、入口回味无穷,不愧是小王爷选出来的厨子,”大夫人品尝了一下那鱼汤之后,面中带笑的点着头,“我都想日日喝上一碗了。” 一旁的史清倏已经埋头喝了两碗,正在盛第三晚汤,见到大夫人对自己笑着,也赶紧笑着回答道:“是吧是吧,这位厨子一日三餐都不带重样的,会做二十几种鱼汤,娘亲若是真的喜欢的话,倏儿就只好忍痛割爱,让这位厨子在侯府伺候娘亲您啦?” “哈哈哈,你这丫头,你娘是跟你逗乐子呢!”坐在主位上的祖母道,“开开玩笑罢了,你娘亲难道还能真的跟你这丫头片子抢人啊?” “是是是,是孙女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啦。”史清倏俏皮地说道,逗得旁人笑得不行。 这每每到了其乐融融的时候,就总会出现那么一两颗‘老鼠屎’,非得把一锅粥都搅和得臭了不可,今儿这可老鼠屎,便是那位林小娘。 只见林小娘矫揉造作地捻着汤匙,微微抿了一口鱼汤,便轻轻地放下去拿起帕子来稍微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微微清了清嗓,道:“咳咳——这鱼头汤,的确是鲜美无比,看来小王爷对咱们家的倏姐儿真是宠溺得不行,我听说……这厨子是一月十五两银子聘请来的?” 一见她这副模样,史清倏就知道她准是又要作妖了,于是警惕地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这银子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林小娘倒是知道的清楚,这做了多几年娘子的就是比我这不懂事儿的警醒。” “哪里什么警醒,不过是你家里的厨子待遇太好了,我觉着稀罕罢了,”林小娘拿捏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来回答着,“也不知是不是燕王府比侯府家大业大不少的缘故,连一个厨子都能这般待遇优渥,真是羡煞旁人啊……” 本来,侯府里面的正妻们、甚至包括老太太,都是不喜欢这个小娘的。 大房原本就有一位林小娘,后来因为那庶女史芃惹是生非,被一起打发了。史渊同大夫人举案齐眉,平日里朝堂上的事务更是繁忙,也就没有再纳过妾。 二房倒是有两三个妾室的,但是二老爷史鹤庆为人正派,做不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来的。 但是三房可就大大不同了,宠妾灭妻的事情已经是无法无天,这林小娘靠着那狐媚的脸,倒了多少次都还是东山再起了。这些日子来愈发的无理取闹,三房夫人说是去娘家了,谁不知道那时因为这女子排挤得觉得有失颜面,这才闹脾气回了娘家去的。 大夫人的脸色早就变了,不耐烦地道:“林小娘,让你上桌一同来吃饭已经是赏赐了,你在此含沙射影的,到底想说些什么?” “妾身哪里有含沙射影?只是听闻皇上已经下令开源节流,要求节俭节约,倏姐儿日后还是莫要这般大的阵仗了,若是叫人听了您回个娘家都带着厨子随身,不说燕王府如何,只怕是侯府也要被人说成是违逆皇命了……” “啪!” 那林小娘的话音尚未落下,只听到史清倏将手里的筷子一把拍在了精致的小瓷碗上面,声音突然,又很是刺耳,吓得一桌子的人都周身一怔,回头却看到她依旧是一脸的淡定。 “林小娘是不是糊涂了,我堂堂燕王妃何时需要听一个三房的妾室指手画脚了。”史清倏说道,“自古以来妻妾有别,这宠妾灭妻本就是拿不上台面儿的事情,林小娘你已经是坏了规矩,不知道自己收敛着一些,难道还要宣扬天下,说我们侯府宠妾灭妻、礼教崩坏吗?” 分明她是在说史清倏回一趟娘家都摆着大架子、太过铺张了,可是一下子反被她教训说成了恃宠而骄了?林小娘暗暗地咬着牙,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一旁的老太太早就看不惯这林小娘,只因没什么由头,如今抓住了怎么可能轻拿轻放? 于是正了正身子,说道:“按理说,你们这些个妻妾的事儿轮不着我去插手,可也不知谁人叫你区区一个贱妾跑到餐桌上来吃的!大娘子——你这做主母的是怎么安排的?” 父子 “母亲……这、这林小娘也是三叔的意思,”大夫人一脸为难地说道,“官人说家和万事兴,我也只是……” “罢了罢了!”老太太见到大夫人这般为难,所幸就摆了摆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三虽然宠妾灭妻,但是平日里经商对侯府也是很好,这平日里其他的大事儿上也从未出过岔子,他这人挺好,单单就是被这个狐媚坯子迷了心窍去。 “你不做这个坏人,那便老婆子我来做!”老太太骂道,“来人,把这个贱妾给我拉下去!日后吃穿用度上我不管,可若是谁人再敢叫她跑到这饭桌上来,莫怪我直接将这贱妾驱赶出去!” “是——” “等、等等!老太太!”林小娘这才慌张了些,安逸日子过惯了,竟然叫她险些忘却了自己的身份,“老太太!妾身不敢了,妾身真的不敢了啊!” 任凭她如何叫喊,是都不可能会被原谅的了。 这也怪她林小娘自己,看不惯史清倏比她的女儿过得好,便一句话明里暗里地讽刺史清倏在装排场,自然是会叫人厌弃的。更何况这一桌子上,老太太和大夫人都护着史清倏当宝贝似的,岂能由她这般撒野? 回头一看,史贞香已经是脸色铁青,只见她缓了好久好久,这才捧起手里的酒杯来,起身对史清倏道:“七妹妹,我小娘她是妇人短见,说起话来嘴上都没个把门儿的,只求七妹妹看在是一家人的份儿上……莫要过分苛责她才是。” 史清倏又再一次拿起筷子来,在嘴巴里塞了一片菜叶子,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了之后,这才道:“我哪里敢苛责她,只是提醒着而已,免得像是赵家三房的娘子一样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赵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侯府自然也是有人来传了一声话的。 说起来赵家的三娘子也算得上是一个正妻了,但是在赵大夫人面前也不过就是个妾室而已,她做事逾矩了,自然是欠教训的,可是这般下场也实在是惨,赵大夫人是连赵府的颜面都不管了,一定要所有人都看看那三娘子的丑态才行。 提起了赵家,饭桌上安静了片刻,还是二房的夫人说道:“好了好了,这好好的家宴,说什么那晦气的赵家呢……” 其实史清倏的话,又何尝不是在提醒她。 这场家宴就这般草草地度过了去,会燕王府的路上,见到史清倏一直闷闷不乐的,沈夙都心中不安了,问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自从从侯府里出来便一直这般郁郁寡欢的,是不是心中有什么事情藏着啊?” 史清倏嘟着嘴巴思索了一阵子,这才扭过了头去,认认真真地问道:“沈夙,你说我是不是有时候威风过头了?” “娘子……怎么忽然又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儿来了?”闻言,沈夙轻轻伸手搂住了史清倏的肩膀,问道,“先前娘子已经说过要低调行事了,为何忽然又提起来了?” “是、是因为那赵家娘子给我提了醒,”史清倏委屈巴巴地说道,“我虽然已经尽力收敛了,可是那次皇后娘娘生产,我身为一个皇室外戚,还是、还是逾矩去教训了后宫里的嫔妃们一番。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唐太妃似乎总是在有意疏远于我,如今想来,正是自从那段日子之后……” 听了史清倏的话,沈夙才知道她到底是在担心些什么了,于是爽朗地一笑,道:“娘子想的太多了,你自友就是备受宠爱、无拘无束的,我也说过娶了你绝对不会拘着你的性子,娘子想做什么去做便是!咱们又不必去讨好唐太妃。” “可是!我这样会有损燕王府和你的颜面吧?”史清倏道,“也就是那件事情发生在后宫了,也许我是真的吓到了她们,可是今日赵家的闹剧就发生在大街上,旁人看了都说赵家当家的没点威严,赵家三房的也是个软柿子……我若、我若有朝一日得罪了位高权重的,也被这样拉到外面来羞辱,不管别的,肚子里的孩子是受不的这样委屈的啊。况且仔细想想,我也好像确实从未谨言慎行过。” 先前史清倏觉得,自己都穿越了,怎么着也是能拿到‘女主剧本’了吧?所以心中也暗暗立誓不做一个消失于历史长河的小浪花,怎么着也要依照天性而活。可是这段日子来她愈发觉得谨言慎行是多么重要。 或许是位置不同了,能够听到更多的声音,沈夙宠着归宠着,可是名声这东西也很重要,她还是应该尽力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才是。 不为别的,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如此。 沈夙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用唇轻吻了史清倏的额头一下,“傻丫头你就是想得太多,天塌下来都有你家夫君给你撑着,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尽管在天底下蹦跶就是了。” 史清倏叹了口气,“哎,你说的倒是轻巧,敢情需要十月怀胎的不是你,我就算不为你考虑,也得为我们的孩子考虑考虑!” “为他考虑!?”沈夙指着史清倏的肚子,皱着眉头,一副吃了醋似的表情,他气呼呼地低下了头来贴在了史清倏的肚子上,还一面说着,“让我听听这个混小子说什么呢!” 不等史清倏反应过来,沈夙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抬起头来说道:“娘子,宝宝说不想让娘亲整日拘着,还说他娘亲有爹爹保护着可以任何事情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噗——哈哈哈,夫君,宝宝现在还没有成型呢,你怎么听得到他说什么啊?”史清倏真是被沈夙这样逗笑了,幸福感腾升而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沈夙偏着头思索了片刻,认真地回答道:“这有何不可?这里面儿可是我的孩子,父子之间心有灵犀都不行啊?” “好好好,你们父子二人心有灵犀,隔着层肚皮都能交流,小女子实在是佩服!佩服!”史清倏无奈地说道。 真是输给了沈夙,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把自己逗得如此开心,不过能有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都保护着,她也确实感觉自己的那颗柔软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史清倏想,她先前从不怕事,如今和以后也不会,就算是选择了谨言慎行,那也不会是因为惧怕的。 第674章 情侣装 自从从侯府回去了之后,史清倏安安心心地养了半个月的胎。 处理完毕后从私访回来后,沈夙的工作也慢慢地走上了正轨去,好在燕王府中所有不安分的下人们都被沈夙坚决地送走了。 燕王府中既没有妾室的挑衅,现在也没有了下人们的不安分,所以燕王府中还是安分得不得了,史清倏每日都可以睡到太阳晒屁股,惬意得不得了。 如今已经快有四个月了,史清倏的肚子也稍微大了一些,但只要穿上宽松的衣裳,就没有那么明显,乍一看上去只会以为是她胖了一些。 自从自己怀了身孕,史清倏就不常常入宫了,更何况后来她也察觉到了唐太妃有意的疏远,更是入宫的时候少之又少,除了史月染叫她入宫去看看新生儿。 说起史月染母子来,沈谧一回来便按照先前的约定,让史月染做了皇后,还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加冠仪式,风光得不得了。 不过,因为她出身低微,家父的官位也不是很高,所以她做皇后还是受到了不少人的非议的。都是说认为她史月染德不配位,没有资格做皇后的位子。 但沈谧很聪明地拿前段日子在祭祀上面发生的事情说事儿,说史月染所诞下来的儿子能够与神意相通。幸好这个年代的人都很信神佛,每每这么一说,便会噎得那些大臣们说不出话来。 沈谧也给他的嫡长子起了名字,单名一个‘稷’子,乳名为稷儿,寓意江山社稷归一一人,谁都能看得出他对这嫡长子沈稷抱了多大的期待。 这日,因为唐太妃的寿辰到了,皇宫里便又举行了一场大宴,史清倏自然也被邀请入宫去了。 “啧,唉……沈夙,你看我穿这件儿衣裳还显不显肚子啊?”站在铜镜前,史清倏拎着衣襟左瞧瞧右看看,不等沈夙回答的时候,史清倏又苦恼地一把脱了下来,“唉,不行不行,我觉得还是有些显胖。” 依旧坐在床榻上的沈夙无奈地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堆在自己面前的一大堆各色衣裳,道:“我说娘子啊,你一大早起来这都挑了半个多时辰、换了二十几套衣裳了……这才四个月,娘子只是看上去有些许的额……肥胖,而已,若是日后肚子大起来了可怎么办啊?” “啧,我就是不想让肚子挺着嘛,”史清倏将刚脱下来的衣裳烦闷地摔在了一旁去,扭头一看一旁的沈夙,才发现他依旧坐在被窝里,已经快要被自己的衣裳给埋上了,“你怎么还不起来换衣裳啊?” “我本想和娘子穿那个……情侣装的,”沈夙道,随后指了指自己面前摆放着的一大堆衣裳,“结果娘子你选了这么久也没选出一件合适的来,我还是等娘子你选好了再去穿吧。” 沈夙本就喜欢和史清倏穿同款的衣裳,而自从史清倏给沈夙介绍了一下‘情侣装’这个专有名词以及其‘名词解释’之后,他便更热衷于此来,后面新做的衣裳,他都一定要找专人来绘制一样的图纸做成男女两款。 所以,现在衣柜中两人的衣裳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而且沈夙一定要天天都和史清倏穿情侣装才行。 见到史清倏闷闷不乐,沈夙一把将她抱了过来,将脸贴在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去,“话说回来,娘子你怀上身孕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了,为何不肯露出来啊?” “我只是不愿太张扬而已,”史清倏道,“不露出来的话,也就没那么多人在意了,能多安分一会儿便是一会儿吧。” 对此,沈夙也只能表示理解了,毕竟史清倏自打怀孕以来便对自己的肚子格外敏感,连睡觉的时候都害怕会压倒,害的自己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搂着她,次次都要等史清倏睡着了才敢把手放到她腹部环抱着入睡。 史清倏歇息了一会儿,这才离开沈夙继续去寻找合适的衣裳。 见她迟迟挑选不出,本来一张好看的小脸儿都变成了苦瓜脸,沈夙也是怕她这样下去真的会一整天都纠结在挑选衣服上,只好从衣裳堆里爬了出来,替史清倏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明黄色的衣裙来。 “娘子,试试这个吧?” “这个?”史清倏看去,反正自己也没什么选择,只好点头乖乖地穿了上去。 只是一件很普通的明黄色衣裙而已,同别的衣裳穿起来的效果相差无二,但是在替史清倏穿好衣服之后,沈夙又不知从何处找出一条同样色系的腰带来,正前方是繁琐的点缀和纹饰,平日里戴起来总会觉得繁琐、显得肚子处很大,可是如今戴起来,倒是会让人觉得是因为腰带才这般的。 “哎?”看着镜中的自己,史清倏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左瞧右瞧,惊喜得不得了,“沈夙,有你的啊?” 沈夙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头,转身去取自己的衣裳了,“好啦,现在娘子不怕肚子太过显眼了,不过还是趁早习惯的好,毕竟这个小东西会越来越大的!” “遮不住我自然就不遮了嘛,”史清倏嘟了嘟嘴吧,“好了好了,我去上妆,你快些收拾哦。” 后面收拾的还是很快的,因为正是夏末之际,天气到也不算是特别炎热了,收拾好了之后二人便带上了给唐太妃准备的礼物,一同乘坐马车入了宫去。 这次,也算是唐太妃自从坐上了太妃职位之后第一次大操大办自己的寿辰,就连先王的遗孀们也纷纷入宫,带着她们尚且留在身旁的孩子一同。 皇亲国戚都来参加,更显得热闹无比。 刚到了宣武门时,史清倏便发现了不少的轿撵已经停放整齐。 “唔,这样想来我也好久没有参加过这种热闹的宴会了。”在沈夙的搀扶之下,史清倏从轿撵上走了下来。 沈夙笑着牵住了史清倏的手,“那今儿就好好玩,放心玩,有你夫君在呢,什么都不用怕。” 第675章 果酒 到了宫闱中后,沈夙和史清倏就暂时分开了。 他作为男眷,还是得先去男眷那边才行,女眷们向来都是会先在御花园先聚集,一起品品茶聊聊家常。 再加上今日是唐太妃的寿辰,女眷们都会带着礼物来,一同在此时送给唐太妃。 史清倏刚到御花园中,便遇上了才到不久的佐诗念。 “倏妹!”已经生产过后两个月的佐诗念,恢复得很是不错,精神也是很好,除了带着些女人生产过后的臃肿之外,眼神还是很清澈的,她一走过来便轻车熟路地伸手摸了摸史清倏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倏妹,这段时间你休息得怎么样了呀?” “当然是不错啦,”史清倏笑着,四下寻找了一下却并没有找到那个小胖子,“卓儿呢?你没带他来啊?” “才两个月,我怕带出来太麻烦了,就让奶妈在家里照顾着她了。” 卓儿,说的是贺子卓,也就是佐诗念和贺阎二人的孩子,刚一生出来的时候史清倏便说他胖得不行,好在佐诗念不像当初的史月染那般不怎么动,生孩子的时候还是很安全的。 才出生两个月,贺子卓便又胖了几圈,史清倏看过他几次都是在闷着头呼呼大睡,就是佐诗念拍他屁股想把他叫醒,都是醒不过来的。 史清倏都佩服,如此精力充沛的娘,怎么能生出这样嗜睡的小懒虫。 不过也好,至少听说佐诗念和贺阎从来没有在半夜的时候被这个小东西吵醒过。 “不说我了,你肚子里面这个小东西有没有踢过你呀?”佐诗念甩了甩手,道。 “哎呦,他还小呢,”史清倏笑道,“哪里会踢人呀?再说今日的主角不是我,是唐太妃。太妃娘娘来了吗?” 佐诗念摆了摆头,“后宫嫔妃们到了,听说早上的时候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一起去礼佛了,这个时间该当是要回来了吧。” 史月染成为皇后、统管后宫了,自然也就和太妃娘娘走得近了些,毕竟也是需要竖威严的。 现在史月染是真的不需要史清倏再保护着了,毕竟皇后和再怎么备受恩宠的嫔妃只见的地位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平日里她们之间争宠,却是谁也不敢轻易对皇后下手的。 那个沧骊来的蕙嫔也在,今日两个妹妹倒是没有跟在身旁,看样子蕙嫔也算是彻底融入了昱国的后宫之中。 后宫的嫔妃们见到史清倏一来,气氛便有了些许的变化,史清倏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的,但她今天也不打算惹是生非,便半垂着头拉着佐诗念去了官家女眷们聚集的地方去了。 在这群人中,史清倏地位最高,但平日里却是鲜少前来参加集会的,所以人缘不说好的可怕,最起码看在身份地位的份儿上,总也会有人对她多多地恭敬一分的。 史清倏和佐诗念刚入座不久,连一口托盘里面的果子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呢,便听到了一句令人极其不愉快的声音: “哎哟哟,史家姐姐也进宫了?真是好久不见啊,好像自从那般威风了一次之后便没见过了呢。” 来者,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姒书兰,现在也该称她一声‘兰嫔’了。 她位分升得快,倒不是因为真的怎么深得了皇上的心,只不过是因为再过不久就要开始筹备下一次的选妃了,总不能叫新入宫的妃子们三下五除二地都骑到后宫中老人的头顶上去。 姒书兰的身后跟着的是肚子已经大了起来的嘉答应。 上次,因为史清倏的缘故,才导致了这个嘉答应家中有了大的变故,她的位分也因此而被降低了一大截。先前都是姒书兰做答应时跟在嘉嫔的屁股后头,如今嘉嫔成了嘉答应,也只能是闷着头跟在兰嫔的身后。 史清倏倒是见怪不怪了,毕竟后宫之中‘报团取暖’是很常见的事情,不这样抛弃尊严,每一步都会走得很是艰难。 不过,她一看便知是来者不善。 嫔位,地位也算是高了不少,史清倏只好无奈起身,拱手轻轻欠了一下身子,“妾身参见兰嫔。” 那姒书兰勾唇笑了一下,冷嘲热讽着说道:“史家姐姐这样乖巧的模样,还真是不多见呢。” 说着,还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伸手整理着自己头上华丽的饰品们。 按照规矩来说,区区一个嫔位,同旁的比起来的确也算是不错的了,但是在后宫里只能算是中上等的,姒书兰身上的那一头的饰品已经是过分华丽了,她不知收敛反而还如此大张旗鼓地展示着…… 就这般做派,就算史清倏不去‘搞’她,估计也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史清倏没说话,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心情花费精力去跟她计较,完全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嘛。 见到面前的人一改往日趾高气扬的模样,忽然间顺从得跟一只小白兔似的,姒书兰心下觉得也是自讨没趣,恶狠狠地瞪了史清倏一眼,扭身挥了挥手,叫了自己的贴身下人来。 那下人的手中捧着一只青玉壶和几只配套的杯子,走上来后,姒书兰便亲手替她斟了一杯。 从青玉颜色的壶嘴中倾倒出的是呈现奶白色、半透明的液体,随着空气的流动,传来了扑鼻诱人的清香。 斟完一杯,姒书兰这才拿起杯子来递给了史清倏,“燕王妃,这是我亲手酿的果子酒,甘甜醇香,皇上最爱喝了,今日特地拿来给姐妹们品尝品尝,而王妃姐姐您可是独一份儿呢。” 一旁的薛应一听,这杯子里面的可是酒水,孕妇怎么能碰酒呢? 一时间她的表情也变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在史清倏的耳边说道:“王妃,这杯中可是酒水啊,您现在还是莫要继续喝了……” 不等史清倏说话,那姒书兰便矫揉造作地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哎呀呀,我都忘了王妃姐姐如今的身子娇贵得不行,只是这么一小杯果酒罢了,姐姐若是执意不给我面子的话……那这杯酒也只能是浪费了。” 第676章 送礼 姒书兰明里暗里不就是在嘲讽史清倏怀上了个身孕就不得了了吗,说什么‘浪费了’,是讽刺还是发自内心的话史清倏还是听得出来的。 她乌黑的双眼一转,便心生一计,大大方方地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酒杯,笑道:“当然没事儿,不过是一杯果酒,皇上都喜爱无比的酒我自然也要抓住机会好好品尝一下才行。” 说罢,史清倏将头一扬,好爽地将一杯酒都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然而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只见史清倏的脸色一变,眉头一蹙,扑到一旁的花坛上去便尽数将尚未下肚的酒水们都给吐了出来,还顺势干呕了几声,将平日里孕吐的样子演的是淋漓尽致。 这么一闹,身旁的人多多少少地也会看过来、关心两句怎么了,只有那姒书兰,一眼便看出了史清倏的轨迹,站在原地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咳咳咳——兰嫔,实在是对不住,自从怀了身孕以来,我这是一天一小吐、三天一大吐,这果酒自是甘甜可口的,只是我怕是今日无福消受了,”史清倏‘吐’完,在薛应的搀扶之下孱弱地走了过来,苦着脸说道,“要么兰嫔赠我一壶,改日我不这么难受了再尝尝?” 史清倏承认,自己这场戏演的确实是不怎么样,但是有用就行。 在场的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怀了身孕还被兰嫔逼着喝酒,量她今日也不敢再继续逼迫下去。 一旁的那个小丫鬟也算是见到了‘白莲花’的可怕,气得脚下一踩,道:“给你什么给你!这果酒是我家娘娘亲手酿造的,本就不多,你浪费了一杯不说,还想一下子索要一壶过去?!” 史清倏也不恼,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马上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来,“是是是,兰嫔,既然你的宫女都这么说了,看来我也确实无福消受,只好认命无缘了。” 姒书兰脸色铁青,气得下巴都在颤抖,忍了好久这才说道:“好、好!不想喝拉到,珍儿我们走!” 看着姒书兰离开,史清倏也敛起了虚伪的笑容来,从一旁拿起一杯茶好好地漱了漱口,将嘴巴里的东西都遮掩着吐干净了,这才放下心来。 “倏妹?”佐诗念担心得紧,赶紧过来问道,“你没事儿吧?” 史清倏抿唇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嗯,我没事儿。不过这个姒书兰可是居心不纯啊。” “她……怎么了?”佐诗念瞥了一眼姒书兰的背影,“酒里有东西?” 史清倏微微点头,心有余悸,“里面有淡竹叶,幸好先前我曾经在先王的宠妃淑贵妃那里见到过此药物,活血化瘀,却极容易导致流产……这味道我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忘了的。” “她、她想害你肚子里的孩子?”佐诗念不可置信地问道,声线虽然压得很低,但是却掩饰不住自己语调里面的诧异,“可是、为什么!?倏妹你又不可能会妨碍到她的争宠!” 史清倏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说起此事了。 原因,说有也是有的。史清倏前段时间风头过盛了,让这个姒书兰吃了不少的苦头,她心胸狭窄,打击报复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竟然会为了这么点儿事情就毒害自己腹中的孩子,这倒是史清倏没想到的,如此凶恶歹毒之人……史清倏都觉得后怕。 “你们都来啦——” 正思索着,不远处便传来了唐太妃的声音,只见太妃身着一袭五彩嫡衣,面带红光,一脸的开心。而史月染则站在她半身之后,一同走了过来。 全场女眷纷纷躬下身子来行礼:“参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万安;参见皇后娘娘——王后娘娘金安——” “平身平身——今儿是开心的日子,你们也就莫要再纠结与这些个礼数了。”唐太妃笑得不行,连连摆手让她们起身。 史月染已经扶着唐太妃在主位上落座了,自己这才坐到另一边去,半探着身子对她说道:“后妃,今日各宫嫔妃、还有旁的女眷们都是早早地就来了,都想着将自己准备的礼物献上,给后妃祝寿,顺便……讨个彩头呢!” 唐太妃笑了,放眼看了看这院子里争奇斗艳的女子们,随手一挥,道:“你说说你们,过寿心意到了就是,哪里还需要你们精心准备什么东西啊?” “太妃娘娘这就是说笑了,您过大寿,我们也是跟这样一同高兴,礼物也就是表表心意、祝贺祝贺,既不费事又哪里有什么敷衍了事的道理呢?”一旁的一人说道。 此人身着黑衣彩绣嫡服,手上戴珠,眉眼间带着几条不深不浅的岁月痕迹,自从来了这宴上她便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说话众人这才认出,是先帝的遗妃魏氏,如今是封号魏太夫人的。 先前这个魏氏就同唐太妃交好,倒不是这个魏氏不争不抢,只是因她身子向来羸弱,争不动更也抢不动,自然也就跟唐太妃到一个阵营里面去了。 听了她说的话,唐太妃这才舒了口气道:“好了,原我是想着叫几个贴心儿的来,这场寿安安静静的也就过去了,但是皇上有心,非要操办一番,罢了罢了。你们既是准备了,哀家又不好叫你们再拿回去。” 闻言,史月染也是心下一喜,赶忙对下面儿的人们说道:“本宫看着时间已到了,姐姐妹妹们也该把礼物拿出来,给咱们看看了!” “是是是,太妃娘娘,不如先看看嫔妾给您准备的礼物吧?”这史月染的话音才刚落下,那姒书兰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太妃也不说什么,轻轻摆手随她去了。 这姒书兰轻轻拍了拍手,方才那丫鬟便捧着一个卷轴走了上来,见她又挥了手,便和另一个丫鬟二人一同将这卷轴缓缓地展开。 只见,两三米长的布卷上,整整齐齐地写着暗红的小字。唐太妃定睛看去,这才辨认出上面竟然是用血水写下的佛经。 “这是……”唐太妃目色微怔。 姒书兰骄傲地笑道:“回太妃娘娘的话,此乃大悲咒,是嫔妾用自己的血水一笔一划地沾着抄写下来的。嫔妾知道太妃娘娘向来敬佛,也知道用人血抄写佛经乃极致之敬,嫔妾特地抄写来送给太妃娘娘……” 第677章 献礼 闻言,身旁的薛应倒抽了一口凉气儿,不住地那自己的肘子顶着史清倏的胳膊,“王、王妃,奴婢记得当年老太太过寿,您不也是用自己的血液给抄写了一副佛经吗?” 史清倏忍着轻轻一笑,“哼,我可不同,这似乎兰不敬,我当年确实诚心实意,用自己的血水一点一点挤出来写的。” “王妃,您是说这个兰嫔的佛经有问题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斜着身子道:“你看那字,前面的字鲜红,而后面的却是发黑发乌。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人血,否则就该前面深、后面浅的。” 听了她的话,薛应探着头看去,果然见到上面的字迹正如史清倏所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了,“啧,那她是用的什么啊?横不能是倒着抄写的。” “我想应该是猪血,猪血烹过之后会发黑,若是放上三五日,那便会渐渐变红,”史清倏说道,“皇宫里不放生血,就是有也只可能有烹过、熟了的,我想这个兰嫔该就是用的猪血。说起来是诚心实意的,可是实际上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薛应一听,只觉得自家主子果真是聪慧无比,不过扭头一看史清倏正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也并没有下一步的打算了,她便不解地嘟了嘟嘴吧,道:“王妃,既然您都发现了,何不说出来杀了兰嫔的威风?方才她还想着毒害咱们的小公子,您怎可任由她在唐太妃面前讨尽了彩头呢?” 史清倏开口,刚要说些什么,却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呢,便听得一旁本是正在同人说这幅血书的唐太妃忽然叫道了自己的名字:“燕王妃,哀家晓得你想来聪慧、见多识广,你且看看,心中是如何品鉴这幅字的?” “啊?”史清倏微楞,赶紧起身,收手服了服,一转眼便对上了姒书兰那恶狠狠的眼睛,微的用自己的眼神儿挑衅了她一下字,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对坐在前面的唐太妃说道:“回太妃娘娘的话,妾身只是多看了些个话本,没有娘娘这样的雅致,更是不懂欣赏字画的……” 要说这个唐太妃,平日里史清倏去请安她都是三言两语的就打发了自己去,今儿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叫自己品鉴品鉴了。 但有一点史清倏还是知道的,上次后宫恐吓嫔妃之事惹得她心下不快,自己是万万不再敢在众人面前逞强了。 史清倏也是如今才想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早该让旁的事情高高挂起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的命最金贵,永远是犯不着为了别人伤了自己的。 不过,显然唐太妃对此不算满意,只见她眉头微蹙,这才款款地开口说道:“罢了,倒是燕王妃往日一直都是最为别出心裁的那个,哀家还挺想看看你准备的是什么的。” 史清倏起身,垂眸笑道:“只怕是妾身的礼物要让太妃娘娘失望了,妾身也就是个寻常妇人,太后娘娘的礼物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来,就只好寻了个旁人都不会想到的东西。” 说罢,见史清倏轻轻挥了挥手,小莲便端着一只精致的羹碗走了上来。 “吃、吃的?”姒书兰见状,似是有些嗤之以鼻。 史清倏也不慌,伸手将那盖子给取了下来。众人探着脖子一看,便见到羹乃淡淡的白色,里面漂浮着些圆润金黄的珠子似的,正中央则是一朵娇美的莲花,挂着氤氲的雾气,一碗羹就这般美得不可方物。 “太后娘娘,此羹名为白莲化佛莲子羹,”史清倏微微屈膝,道,“妾身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格外独特的寿礼,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亲手煲一锅羹,既能吃下去后补身养气、又可借助佛气祝寿。” “那里面儿金光闪闪的,是何物啊?”唐太妃眯着眼睛看着,问道。 史清倏轻轻看了一眼,这才继续说:“是莲子,妾身拿玉米磨成面后包裹其上,放入油水中炸,掌控火候便能令其外色金黄,出锅后趁热裹上一层蜜糖再冷却,便有了这样看似发光的外表。” 说话间,唐太妃身旁的侍女已经盛了一碗递给了她。太妃拎着汤匙品了一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丫头,倒是没让我失望过。” 史清倏垂眸,不再说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姒书兰忍不住了,唇角一勾,道:“真是不错,嫔妾竟然是不知道燕王妃这还有着做厨娘的天分。” 言下之意,不过是在说她史清倏善于做下人的事情,暗暗骂她身份底罢了。 史清倏垂眸一瞥,身旁不少人都在掩唇轻笑,她也是早就猜到了的,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是抬了抬脑袋继续说道:“太妃娘娘若是爱吃,妾身可以把方子交给御膳房,让他们学着给娘娘做。” 唐太妃点了点头,道:“旁人做的我许吃不惯,不如燕王妃亲自去做,多做几份,给咱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品尝品尝?” 在场的,足有百余人,史清倏若是一份一份地去做,就算是有御膳房的人在旁边帮着,那也得少说去做两三个时辰呢。唐太妃说是喜欢史清倏的羹,可是谁人不知她这分明就是在下史清倏的面子呢。 可是,说不做也不行,史清倏心下无奈,刚要点头应下时,便听到一旁的史月染说道:“太妃娘娘,按理说让燕王妃准备些羹来吃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她如今毕竟身上有孕,太过操劳了总是不好的。” “哦,你说的也是,哀家都忘了燕王妃如今身子也是重了的,”唐太妃点了两下头,挥了挥手,“那便算了罢,只是你们可就没有口福咯。” “妾身多谢太妃娘娘、皇后娘娘!”史清倏跪下垂泪道。 唐太妃撇了撇嘴,胡乱挥了两下手,便让史清倏不要再继续在这里杵着了。 史清倏虽然是脸上一脸的内疚,心下却是无比的雀跃,乐乐呵呵地就坐了回去,旁观这旁的女眷们送礼。 只是看了一阵了,唐太妃自己也乏了,就说待会儿的过会儿再说,便带了下人一同回屋子去歇着了。 第678章 陈王 史清倏见到时间尚早,佐诗念又被旁的夫人叫走了,她自己觉得百无聊赖,所幸带着下人们一同去别的地方转悠转悠了。 刚走到一处僻静些的地方,便见到前面又一群身着同样衣裳的下人们抱着各式各样的乐器,鱼贯而出从眼前走了过去。 “这是宫里新组建起来的乐师队伍罢?”小莲在一旁说道,“方才我去御膳房温羹的时候那边儿的小厮同奴婢说的,说是皇上新任命了以为乐师,就是从沧骊国来的那位……还说他组建的乐师队伍深得皇上的喜爱,那个年幼的弟弟也在其中,听说今儿还要给太妃娘娘祝寿呢。” 史清倏不经意地点了几下头,“这样也好,有一事去做好过他清闲,脑子里生出什么旁的东西来。” 说罢,她便要离开次数,却是刚走出两步去,便听得耳畔传来几声嘈杂,她扭头一看,便猛然发现一旁的草坪上挤挤囔囔地站着一群人,一群深色衣裳的小太监们一个一个地去扑在了身下一个浅蓝色衣裳的少年身上,旁边还站着个穿着浅色衣裳的少年,正喊叫这拍手称快。 史清倏愣住了,众人身下压着的那个显然就是个小小的少年,一旁的少年衣着华贵,不是权贵人家的子弟,便是皇上的兄弟。 只见那贵气少年得意洋洋地笑着,一脚便踩在了被压着的少年伸出来求救的手上。 “不要!我、我还要去弹胡琴啊!” “你这个丧门犬,还弹什么胡琴!”那贵气少年喊着,纵身一跃便扑了上去,直压得下面那孩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史清倏是再也忍不下去,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便一把将压在最上面的贵气少年给拖拽了下来,也是因为气急,她一时没收住力道,猛地推搡了一把那少年的肩头。 “……”贵气少年愣着神儿看了史清倏好一会儿,这才表情一边,“哇”地一声给痛哭了出来。 “这是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厉喊,众人扭过身去一看,便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魏氏。 史清倏手里的人一见到她,便挣脱了出去扑倒了魏氏的身旁去,哭喊着攥着她的衣角喊道:“母妃——她、她打我!” “你们还不给我起来!” 魏氏远远的一看,便看见了自家儿子在这边儿玩得痛快,所说欺压那个沧骊来的,但她也一直都未曾出手阻止了一下,就是站在远处笑着看着。 直到看见了史清倏忽然不知从何处冲上来,拎着自己儿子的衣袖便是一巴掌,便再也忍耐不住,赶紧过来了。 方才压着司彬彬的小太监们这才匆忙起身,跪作一拍,皆是垂着头惶恐状。 史清倏也跪了下来,仅仅是往那边瞥了一眼,便看到了司彬彬身上不少的触目惊心的伤痕,心下酸涩,垂眸惶道:“太夫人,妾身不知竟是陈王大人,这才无眼冲撞了,求太夫人赎罪。” 这陈王,今年不过七岁。名为沈宏,原本是先帝的幼子,因为这魏氏是个病秧子,沈宏也就从未出挑过,常常是跟着魏氏在深宫里面儿混日子。 先帝仙逝了,沈谧这才封沈宏为陈王,也算是她魏氏一家子出头的了。 先前沈宏一直同魏氏住在远京的府邸里面儿,所以史清倏也是只知道有这么一人,却是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陈王竟是这般性子顽劣,视人命为草芥。 史清倏就是再怎么谨言慎行,不愿出头,也不能看着他们将这司彬彬活活压死在身下。 那魏氏一听,这史清倏就拿一句‘不知’来敷衍自己,气得不行,一面帮沈宏轻轻拍着被史清倏打疼了的肩膀,一面道:“你不知!你好一个不知,你史清倏是京城里最聪慧的女子,哪儿会有你不知的事情!?” 一旁跪在史清倏身侧地薛应也惶恐地说道:“太夫人,我家王妃从未见过陈王殿下,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我不管你认不认得,你胆敢殴打亲王,我便不能依你!”魏氏骂道。 史清倏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自己只要一出头便会遭人针对,如今遇上了这个病秧子太夫人,自己还动手殴打了那位亲王,好像确实是说不过去,只可惜自己没遇上个明事理的父母。太夫人这般骄纵沈宏,也难怪他会顽劣不堪如此了。 长叹一声,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垂泪道:“太夫人,动手打了陈王是妾身之过,妾身不会为自己辩解的,只是求太夫人看在妾身也是为了陈王好的份儿上轻饶妾身。” “你哪里为陈王好了!为了区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野小子便敢打我的宏儿……”魏氏一听,只觉得史清倏是在胡搅蛮缠,心下更是气愤无比,“燕王妃,你可真是好生厉害啊。” “太夫人许是不知,妾身身后的这位少年乃宫中乐师,也是要去前殿给皇上献曲的。这是在去殿上的路上被陈王拦了下来,胡琴也坏了,殿下玩闹自是没什么的,妾身是怕因为陈王耽误了献乐,会招殿下怪罪。”史清倏垂眸说着,魏氏果然见到一旁的草坪上丢弃着一被破坏了的胡琴。 她上下打量了司彬彬一番,这怎么看都是个八九岁的少年而已,自是心中不信的,便摔了甩手骂道:“你莫要哄骗了!这左不过就是个野小子,我宏儿想怎么欺,那也欺得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并非每个少年都像陈王一般命好,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的,”史清倏低着头道,“总有人需要自己讨生计,这少年的确是乐师,太夫人不信,尽管找礼部的问问便知道了。” 魏氏冷哼了一声,她才不管这个少年到底是不是真的乐人,只知道先前她同沈宏不受人重视,没少受旁人的白眼,如今沈宏成了亲王,她是绝对不愿再任人摆布了,“哼,那又如何?你就算是去找了皇上,我也说得这是他自己不长眼冲撞了陈王,我倒要看看陛下是信你一个外戚和一个奴人的,还是信我这太夫人的!” 第679章 罚跪 这太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竟然也耍起了无赖来。 史清倏没急着回话,她起身小跑着到了司彬彬身旁,拉起他那只方才被沈宏踩过的手来,已经红肿淌血,白嫩的皮肤上面还挂着个清晰可见的鞋印子,史清倏见状心下一笑,忙拉着司彬彬过去一同跪了下来。 “太夫人,他手臂上有陈王殿下的鞋印子在,只怕是介时说不清到底是谁人冲撞了谁人了……”史清倏道。 “你!”魏氏吃瘪,方才她确实也是看见了是沈宏无端挑衅,还拿脚踩人家的手的。 这要是放在以前,魏氏便会骂沈宏、要他道歉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有了身份地位还要处处隐忍的话,岂不是对自己太亏欠了。 她还没有说完话,便见一男子快不过来,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史清倏的身侧,垂泪恼道:“参见太夫人!臣乃宫中乐师司乐人,听闻有乐师冲撞了太夫人,特地赶来赔罪的。”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管事儿乐师。”魏氏见了,眉头轻佻着说道,“一个两个都是沧骊来的,难怪这么不懂规矩,真是活该做下人的腌臜胚子。” 司乐人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加之他故意把头闷得老低,更是察觉不到什么了,“太夫人教训的是,他冲撞了陈王,臣回去后便会打他,只要太夫人和陈王莫要气坏了身子便是……” 魏氏正了正身子,司乐人的这狗腿子似的态度倒是叫人挺满意的,于是正了正身子,道: “我自是不同你们一般计较,但是伤害亲王的罪责可不小。你给我在这儿跪着反省反省你自己!待开宴了再给我起来!若是叫我发现你胆敢偷懒,便别想起来了!否则我便告诉陛下你燕王妃殴打亲王,我倒要看看届时你会如何!” “可、可是,太夫人,我家王妃身子有……” “妾身遵命——” 不等薛应说完,史清倏便身子一伏,毕恭毕敬地说道。 魏氏虽是不信这史清倏能有如此乖巧,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瞪了她一眼便拉着沈宏离开了这里。 见她走远了,史清倏这才一脸淡然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跪坐下来,似乎是没有挣扎的打算。 那司乐人也就跪在一旁。头发拢得甚为整齐,身上穿的是银白底子藕荷色绣纹的衣裳,倒是显得整个人冷冷清清的,似是无悲无喜。 他跪了一会儿,见史清倏不搭理自己,只好瞥了一眼司彬彬,这才轻声说道:“燕王妃,我替彬……” “七公子手上肿了,”史清倏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噎住了司乐人的话,“若是还想继续弹胡琴,还是去太医院取点儿药涂抹上去,旁的不管,耽误了太妃娘娘的贺寿礼是大事儿。” 见她这副模样,司乐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懂她为何对待自己这样生分冷漠,只能是无奈地心下息了口气,道:“那日偏宫的毒茶,我、我并不知情。” “乐师大人何等聪慧,就算是不知道送来的茶盏有毒,七公子喝下去倒了,也该猜到一二了,”史清倏冷着一张脸说道,“我知道你定是在我去偏宫之前便察觉到了端倪,最后你还是选择了帮着你的大姐姐在偏宫里拖着我,险些害死了皇上的嫡子。你说你不知情,好一个不知情。” 闻言,司乐人的表情变化了些,手上不自觉地发了点力道暗暗攥拳,良久,这才抬头呼了口气,声音里是令人听了都寒颤的冷漠,“燕王妃,不是所有人都一帆风顺,世上总要人争抢的。你、你是不争不抢的便千万宠爱集于一身的,我们这些沧骊来的‘丧门犬’呢?” “我不是亡国的,自然也没办法与你们感同身受,但是乐师还是想想,你如今也算是安稳,可曾沾了你那姐姐一分的光?谁也不是天生下贱,都是自己过着过着把日子过得下贱了的。”史清倏问着,薛应和小莲已经褪下了自己的外罩衣裳,叠好了之后给史清倏垫在了身下。 仔细一想,他司乐人好像也的确没有因为自己的大姐姐蕙嫔而得到过什么,相反他帮着打掩护毒害皇后和皇后之子,好在事情没有闹大,否则只怕是自己也要被拖下了水去了。 二人之间不再说些别的,安静了一会儿,薛应才在后面唯唯诺诺地说道:“乐师大人,您不是要去前殿献乐吗?在此耽搁着只怕会误了时辰……” 听得司乐人在一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也不打算起身,“此事说到底也是我没有管好彬彬,没发现他跟在后面儿已经掉了队伍,若我早些来,便也没有你家王妃这么一档子事情了,责罚本该是我的,在此陪跪是应该的。” 闻言,薛应也只好不再劝她,轻轻往史清倏的那边挪了挪,低声说道:“王妃,您先起来吧,奴婢们替您跪着就是了,若是动了胎气可就遭了啊。” 史清倏微微摇头,闭目道:“没事,就跪一会儿罢了。小莲,你去前殿跟王爷说一声,要他不要着急,最好是能让皇上‘不经意’间来御花园里转转才好。” 小莲一听,赶紧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说罢,便急忙起身闷着头小跑着往前殿的方向跑去了。 史清倏说了自己不再惹是生非,可是也不代表自己就能任人欺辱了。错在沈宏而不在自己,她不过是推搡了沈宏一把,还没有同魏氏计较司彬彬身上的伤呢,她自己反倒是先咋呼起来了。 她若是不仁,史清倏自然也就不义了,刚巧身上有孕更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反正她自己是已经准备了好了一场戏,剩下的……就看沈夙那边儿到底配合得如何了。 一旁的司乐人似乎也知道了史清倏这是想要做些什么,便同司彬彬使了个眼色,司彬彬见状,便把自己方才擦血的衣裳角给翻了出来,就这么明晃晃地摆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680章 演戏 正殿那边,沈夙正沉默地坐在一旁听朝中重臣和沈谧谈话,忽然余光瞥见了长吾带了小莲进来。小莲垂着头走到他身旁,低声说道:“王爷,王妃在御花园撞见了陈王殿下欺负沧骊的那位七公子,出手推了陈王一把,结果被魏太夫人罚跪了……要到用膳时才能起来。” “什么!?”闻言,沈夙眉头一蹙,当即就要起身。 小莲赶忙垂头,就怕沈夙一着急会直接找到那魏氏去,“王爷!王妃说了要您不动声色地把皇上带过去……” 一听,沈夙立马就懂了这个史清倏那小脑袋瓜里面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他是王爷,替史清倏强出头虽然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碰上太夫人魏氏的话也是有理说不清的。若是皇上替她出头,更是不合理的。 现在到用晚膳的时候还有几个时辰呢,史清倏不想傻乎乎地跪到那时候,更也不想要直接顶撞太夫人魏氏,看来是想让沈夙帮她演戏,找个合理的理由起来、顺带着教训教训那个魏氏了。 想着,沈夙唇角微勾,侧着身子对小莲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顾好王妃,千万不要让她动了胎气。” 说罢,小莲也放心地点了点头,同长吾点了点头之后便退了出去。 沈谧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小小骚动,小莲走了之后他见沈夙面色依旧淡定,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才大大方方地问了句:“皇兄,怎么了?” “哦,没什么事情,”沈夙动了动身子,道,“皇上不是说宫里新的乐师特地编排了乐舞吗?怎么这乐师们都准备了这么久了,还不给我们表现一曲?” 沈夙的话提醒了沈谧,他方才叫人把宫里的乐师们叫来,便去同旁人唠家常去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乐师们迟迟没有开始,私下寻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司乐人的身影,这才问到:“司乐师呢?” 一个乐师站出来,跪下答道:“回皇上的话,司、司大人说弟弟不知去哪儿了,便出去寻找他,没想到现在还没寻到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李德海,你派点人出去帮着寻一寻。” 沈夙心想此时正好有个机会,心中更是不忍史清倏跪得时间再多一些,便说道:“既然乐师有事情耽搁了,不如我们先去外面转转,自打入宫了便一直在殿里坐着,身子有些乏了。” 沈谧想了想,问了问其他的大臣和几位秦王,都说没有意见,于是沈谧才决定了干脆一起去转转,正好把乐师们也都带到御花园中去,一起赏花、品乐,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正殿,一同前往御花园去,沈夙则已知不动神色地左右看着,就想要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倏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寻了半晌,沈夙才听到长吾忽然格外大声地说道:“哎呀!王爷!那不是咱家王妃吗!为何跪在那里呀!” “嗯?”沈夙也装模作样地说道,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长吾的声音四下寻找了出去,这才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道,“娘子!谁让你跪在这里的?” 史清倏都快要睡着了,一旁的司乐人更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史清倏的反映还是很快的,看到了沈夙那格外有戏的眼神,立马.眼睛一翻,痛苦地捂着胸口朝着一旁干呕起来:“呕——王、王爷……” “这是怎么回事!?”沈谧也走了过来,入目的便是脸色煞白的史清倏、面无表情的司乐人,还有一身血污、尤其是手上带着狰狞血迹的司彬彬,当即便心下大怒,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燕王妃扶起来!” 小莲和薛应二人将史清倏从地方扶起后,沈夙赶紧轻轻摸了摸史清倏的腹部,关切地问道:“娘子,肚子没事儿吧?” 史清倏‘虚弱’地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谧见自己宫中,竟然有乐师满身是血地同王妃在一起罚跪,自然是勃然大怒的,传出去定会有人说他皇宫里什么事情都有,“司乐师,你说说这是发生了什么?燕王妃身怀六甲,谁人叫她跪在这里的?” 司乐人闻言,赶紧跪着服了服身子,道:“回皇上,方乐师们带着乐器一同去前殿报道,臣发现臣的弟弟司彬彬不知去了何处,便寻了回来,竟发现陈王殿下命小太监们欺辱、打骂彬彬,多亏燕王妃及时出手相助,推开了陈王,彬彬这才留了一命……” “陈王……”沈谧喃了一句,继续问道,“那你们为何鬼在此处?” “是魏太夫人……因为燕王妃退了陈王殿下一把,才要燕王妃再次跪到开宴的。” “什么!?把陈王和魏氏给朕带过来!” 宫里,有人罚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严格来说史清倏根本不是后宫中人,就算是按照伦理纲常,她是该敬太夫人魏氏的,可史清倏如今毕竟也是有身孕的,更何况沈夙风头正盛,而陈王不过是个靠着血脉享乐的皇族罢了,外夫人不但不对史清倏尊敬些,还敢这样罚她。 最重要的是,沈谧一直觉得魏氏贤良,而那陈王沈宏,先前不过是个冷宫皇嗣,夺嫡之路他走都没有资格走,却不想他们这群人杀出来了之后,陈王竟然养成了这样令人作呕的性子。 看那司彬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往日里用来弹奏胡琴的白嫩小手已经肿的像只猪蹄了,浅色的衣裳更是染了血污,不用看也能想象出陈王是如何欺负这孩子的。 他沈谧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勉强让沧骊来的安定下来,却总是有不是大体的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想到这里,沈谧更是气愤得不行。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沈谧也不想让所有的大臣们都看到自己家中的丑事,于是随意说了个借口,要他们自己去转转,待会儿记得开宴便是。 第681章 父母之爱子 众人移动到了凉亭内,闻讯史月染也赶了来,同沈谧一左一右地坐在一旁。 史清倏坐着,一手盖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样子。而沈夙没坐,则是守在史清倏的身旁,一直拉着她的手,不住地轻柔地安抚着她。 魏氏是惊恐着奔跑而来的。 李德海派去的小太监说,皇上发现了魏氏罚跪史清倏,勃然大怒,要她带着陈王立马去御花园见他,一听得事情这么快便传到了皇上的耳中去,魏氏先是骂了几句这些丫鬟太监们一个个的都是些耳报神,但后来一想,史清倏不过是跪了一炷香的时间,若非她有意让皇上知道的话,消息也传不了这么快。 所以,魏氏这才更加慌乱的。那史清倏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舌灿莲花,她若是再不着急些、早些赶来,只怕是从史清倏口中都能编造出一个完备的故事来的。 陈王沈宏是沈夙的亲兄弟,虽然二人从未交好过,但沈宏也从来没有在沈谧登上皇位的路上使过绊子呀,莫非他们的手足之情还比不上一个皇室的外戚不成? 所以这魏氏以来,便拉着自己那傻儿子换了换神儿,挤出了一个格外丑陋的笑容来,问道:“皇上,不知您叫臣妾来是有何重要的事情吗?” “魏太夫人,燕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儿?她身上有孕呢,若不是朕恰好过来瞧见了这一幕,你还真想让她跪上几个时辰吗!?”沈谧蹙着眉头厉声问道。 听着,魏氏从跟随着的丫鬟手里取了把扇子过来,轻轻摇着,似是细细思索了好久这才想到的,“啊,皇上说那件事儿啊?臣妾也是念在燕王妃有孕的份上才没将此事闹大,否则单单是动手殴打亲王这一条罪名,便够叫她将手剁了。”说完,还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嗓子。 沈谧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不愿管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了,本就是讨厌后宫争宠惹事,弄得整个皇宫都鸡犬不宁,今日若不是因为史清倏是沈夙的王妃,他也只想要大事化小。 不过按理说后宫的事情都是由皇后定夺,沈谧也就是问问话、帮史月染坐镇罢了,她若是没有法子解决,才需要他出面做坏人的。 这样的解释,沈夙自然是不满意的,道:“魏太夫人,我可听说我家娘子只是推搡了陈王一把罢了,与之相比,陈王肆意打骂乐师,视人命如草芥,怎么也不见您责罚?” “这……”魏氏愣了愣,缓缓喝了一口下人拿上来的茶水,这才继续说着,“宏儿……他自是被我教训了的,但即便是亲王犯事儿了,我这亲娘还活着呢,也犯不着她燕王妃一个外戚管教啊。” 其实魏氏心理还是隐隐有些不安的,毕竟如今后宫里管事的是皇后,这燕王妃又是皇后的族姐姐、皇家的外戚,介时定夺起来难免皇后得偏心。 不过转念一想,她作为太夫人,训诫晚辈又不是什么绝对不可以的事情,况且她也不过是让史清倏跪了一跪罢了,又能如何? 史月染见状,同沈谧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这才款款开口道:“既然魏太夫人知道燕王妃现在是两个身子的人了,尚未显怀,胎尚未坐稳,你便罚她跪几个时辰,是否有些不妥了?况且此事本就是陈王殿下年幼不懂事儿造成的……” “呵,感情这世上就她一个女人,就她一个人生孩子了?”魏氏笑骂道。 “魏太夫人的话诚恳,妾身心甘情愿受罚。”史清倏忽然起来,福身说道。 见到魏氏得意地一笑,沈夙也坐不住了,忙说道:“我家娘子气量大,受些委屈她觉得没事儿,可我却不知道魏太夫人是如何教训了陈王?毕竟陈王打骂的可是从沧骊国来的乐师,此时说大了可就是有意破坏两国之间的关系!” 沈夙的话倒是唬人,那魏氏愣了片刻,忙用力扇了两下扇子,骂道,“那沧骊小国如今已是咱们昱国一个郡了,小王爷倒是危言耸听,真当谁人都跟那市井妇人似的什么都不懂!?这司家的俩兄弟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两个落魄了的乐师罢了,都是咱们皇上垂怜这才能站住跟脚的,莫说我的宏儿因为那小的不长眼的冲撞了他才生气的,就是想发落一两个字下人,亲王也是有权利的呀。” “谁同你说的!”闻言,沈谧当即就恼了。 他来后宫的时候少,同这个魏氏就更是没怎么见过了,竟不知皇家还有这样不明事理的登徒子在。 魏氏吓了一跳,赶紧朝着沈谧跪了下来,脸色决然说道:“皇上!宏儿可是您的亲兄弟,是咱们大昱国的陈王啊,莫非您竟要为了区区两个下人就对宏儿责罚吗?传出去定会叫旁人说陛下不顾手足之情了!” 好一个‘手足之情’,沈谧从未受过这个魏氏一点照料,却要在自己坐上皇位之后处处照料她和她那拖油瓶的儿子,凭什么? “魏太夫人这么说就不对了,陈王年幼无知,您做长辈的也不好生教导着,竟叫他这般顽劣,传出去不同要会叫咱们皇室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史月染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那、那也轮不到她史清倏推搡我的宏儿!”魏太夫人道,“咱们的稷殿下才几个月大,皇后自然是不懂到底什么叫父母对孩子的爱!若是稷殿下被史清倏推搡了一把,皇后定也不能姑息!” 史清倏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沈谧面前,闷着头,却是一脸的坚毅果敢,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魏太夫人如此溺爱陈王,又岂能是说‘爱’他?妾身虽然冲撞了陈王,却也好过魏太夫人一味的包庇。” “你、你这是在教我如何养育儿子吗!?”那魏氏早已经气得说不上话来,指着史清倏骂道。 “妾身不敢!只是几句肺腑之言,魏太夫人若是不爱听,只当妾身是胡言乱语好了!” 一旁的史月染道:“这可不是胡言乱语,燕王妃说的没错,陈王如何也是关乎我们皇室的颜面——”她微微顿了顿,四下打量了一下,道,“本宫记得陈王今年也快七岁了,还从未读过书,魏太夫人身子又若,不如就安排陈王明日如翰林读书罢。” “这、这不行!”魏氏骂道。 第682章 魏氏 寻常人,能入翰林读书便是天大的荣幸了,也就是魏氏这般溺爱儿子之人,才会觉得去翰林读书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说起来,这陈王也确实是没有一点儿的机灵气儿,也就是带着太监们欺负人的时候能喊叫几声,如今他被魏氏带上大殿来,便一直带呆愣愣地站在一旁,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像一块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在皇家,本是一分一秒都很重要的,像是沈谧沈夙他们,都是刚能识字便开始读书了,七八岁的年纪不说学富五车,那也是能出口成章的。 陈王看似无忧无虑的长大了,却是不明事理,也没有什么可褒奖的。 要他去读书是好事儿,又不是不让魏氏抚养了,可魏氏却好像是他们要夺走自己的孩子似的,一把将他护在了身后,“皇上!宏儿从小就没有离开过臣妾,这孩子三天两头地生病,他是离不开的啊!” “正因为没离开过,才更要让宏儿出去,”沈谧只觉得烦闷,道,“魏太夫人,你照顾不得宏儿一辈子,况且他也代表了一部分皇室的颜面,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叫他成为皇室的拖油瓶啊。” “魏太夫人怕宏儿去了书院受累,本宫挑几个机灵的丫头太监陪着一起去便是了,”史月染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读书对宏儿也是有好处的,魏太夫人该当支持着才是。” 二人一唱一和的,魏氏自知再说什么也是徒劳的了,只得是垂泪看着自己那呆愣愣的儿子,生怕他受了委屈。 良久,魏氏才抬头瞪了一眼史清倏,却见她也毫不惧怕地回看着自己,眼神里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心甘情愿’了? ——早就知道这丫头最会蛊惑人心,没想到她竟然三言两语地就蛊惑了皇上和皇后让自己的宏儿被弄到了翰林院去。 这一档子事情弄得沈谧头疼,见到没人说话了,便赶紧挥手说散了吧。 魏氏也没心思在这儿给太妃祝寿了,匆匆告了个假便拉着沈宏出宫去了。 回去的路上,魏氏是眼泪如涌,凄声道:“我的宏儿真是命苦,生下来就没有父皇待见,如今他们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不分青红皂白便弄到了翰林院去,读什么没用的书!” 说着,滚珠般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沈宏耳后的碎发被魏氏碰的直痒痒,不耐烦地推开了她的那只手,小嘴儿嘟得老高了,“儿臣觉得读书也没什么啊,明表哥和旭表哥他们都在读书,儿臣去了还有他们作伴儿呢。” 沈宏口中的‘明表哥’和‘旭表哥’,都是魏氏姐姐家的孩子,魏氏大姐姐嫁去了刘氏子爵家里,人都称她刘魏氏。 听了沈宏的话,魏氏忙觉得晦气似的‘呸’了几声,道:“你可莫要说给他们作伴,那子爵府本就不是什么高位勋爵人家,明旭二人若不是沾了你母妃和你这位陈亲王的光,凭那个半截子入土的刘子爷也想跑到翰林读书?” 爵位五等,公侯伯子男,但早在皇太祖的时候就不给皇室的袭爵位了,只是封亲王,所以现在这些个爵爷们都是些功臣,那刘子爷更是因为命好,自己没什么本事,只是承袭了子爵的位置罢了。 魏氏自然是看不起他们家的。也就是刘魏氏是自己的嫡亲姐姐,她才一直没好意思彻底同刘子爵府断了联系。 “母妃都说了,明表哥和旭表哥入翰林是高攀了,那为何就不让儿臣去翰林啊?”沈宏垂着头说道。 刘魏氏不肯放过魏氏这个高枝,便时常带着明、旭二人去找他们,沈宏虽然身份高,却是长长和明、旭二人聊不到一起去,他自知自己没什么文化,也经常因此而自卑。 听着沈宏这样跟自己争论,魏氏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脸上还挂着泪呢,气得她一甩手不再看沈宏,“你若是非要去翰林那边去吧,那儿不知多少权贵人家,一个个养出的孩子都跟泥丘子滚出来的小畜生似的,我看你如何应付得来!真当人人都当你这有名无实的亲王是个人物吗?” 沈宏气得哼了一声,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恨铁不成钢,只是他自小皮实,魏氏也没少这样骂过他,早已经是习惯了罢了。 魏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着这辈子好好跟沈宏过下去也就是了,是一时半刻都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从自己面前离开,偏偏出了个史清倏勾连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偏偏沈宏也不知为何非要去读书的,一想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魏氏眼睛一转,这史清倏不让自己有个安生,她也不可能让这史清倏好好过下去! 再说史清倏这边,魏氏落荒而逃了之后,沈夙赶紧给她披了一件衣裳,伸手轻柔地安抚着她。 史清倏长叹了一口气,道:“唉,看魏太夫人那个架势,想必是要恨定了我了。” “不怕她,你这小丫头方才报复起来可没担心魏氏是不是会恨你哦,”沈夙宠溺地笑了笑,伸手勾了勾史清倏的鼻尖,“不过你做得好,与其叫魏氏把陈王毁了,倒不如及时悬崖勒马,况且有夫君护着你,不怕他们孤儿寡母的做什么。” 史清倏也不再说什么,好在史月染还是向着自己的,今日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风光的,旁人看了倒也不会声张。 史清倏一边走着一边伸手揉搓着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小家伙真是让人牵挂着,今日若不是他受了委屈,史清倏也不会这么急切地把沈夙当救兵搬来。 “好啦好啦,今天委屈我宝贝娘子了。”见她一直闷闷不乐的,沈夙也只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小王爷、王妃请留步!”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司彬彬那稚嫩的声音,二人听不回头看去,便见到了司彬彬一瘸一拐地追了过来。 他行了个礼,道:“谢谢燕王妃救我,若不是燕王妃……只怕我早就该叫人打死了。” 史清倏探口气,心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主,两次被人欺负都叫她碰上了,她没有撞上的也不一定有多少次呢,只是她也没办法一直守在司彬彬身旁。 目光微抬,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司乐人,“彬彬,你得学会保护自己才行。” 说罢,也不想听司彬彬再说什么别的,史清倏就这样拉着沈夙离开了。 第683章 鸿门宴 这场寿宴也就出了这么一件‘热闹’的事情,剩下的也就是寻常似的过了。寿宴结束了之后唐太妃便回去歇着了,史清倏受了史月染的邀请,去了一趟她的宫里,一来是看看稷殿下的情况如何,二来是史月染知道了她有了身子,却没什么机会去看她,这次刚好给她备了些个补身子的,叫史清倏都带了回去。 这下也算是没事情了,沈夙下令说这段日子燕王府上一切事情都不用史清倏来操持,若是有什么前来府上拜访的,也都一概不必接见,反正是谁人都不得打搅史清倏安心养胎。 除此之外,沈夙不许史清倏独自出门去,同她说好了,只要是想要出去玩耍,只管只会她夫君一声,他必定赶回来陪着史清倏出去玩耍。 史清倏倒也没说什么,反正身上有孕,她日日都困得如初春时节的虫儿似的,也难得能有一日想着跑出去,倒是燕王府本就气派得不行,史清倏就算是偶尔有个想要动动的时候,在后面那百亩的大圆子里转上几圈也就累了。 两个多月过去,史清倏的肚子是愈发大了起来,便也越来越懒了,沈夙怕她憋在家里会出事,便日日从外面带回来一些个新鲜稀罕的玩意儿哄史清倏开心。 就这样,史清倏跟一头小猪崽子似的过了这么多日,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她了,这日却忽然间收到了宫里的信儿,要她进宫去品茶聊天。 偏偏今日早上沈夙就去了大营,说许是今晚不定能回来,若是赶上大营那边有事,可能还会拖上三五天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宫里的帖子送到了手里了,还是唐太妃的那个紧身的老太监送来的,史清倏根本无从拒绝。 于是换了身利落的衣裳,难得地在头上带了几个朱钗,也算是打扮了一番。 史清倏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听闻旁的夫人怀了身孕很是容易身子浮肿,她倒是没有出现这个情况,当然也许是她日日坚持用药材泡脚,自己给自己调理得也很是不错,这才不至于怀孕五个月,便肿得见不得人。 乘马车入了宫里去,这才发觉看来今日的角儿都已经等着自己了。除了史月染之外还有唐太妃、太夫人魏氏,以及一名妇人家的,身侧还立着一位亭亭玉立、身着廉布的少女。 见史清倏来了,原屋中畅谈的几人也停了下来,那魏氏是最先起身迎出来的,笑意盈盈的倒是真像是做长辈的见到晚辈时的热切,“燕王妃可算是来了,这有些个日子不见了,竟是这般显怀了?” 她这般热切,史清倏总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是眼神儿绕到后面看到了史月染给自己使了眼色,便默了下来,只是稍稍点了几下头,同魏氏服了服身子,这才说道:“太夫人今儿心情好,气色也好了不少,听闻您这段日子病情缓了不少?” “是是是,托王妃的福,若不是把我家那小泼皮送去了翰林院读书,叫我白日里能有个舒坦的日子过,我也好不了多少哟。” 想起了两个月前魏氏因为自己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史清倏才不信这魏氏是真的觉得‘托福’于自己了,倒是怎么都觉得她这是故意地在说反话。 史清倏也没别的表示,还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唐太妃见了史清倏如今这肚子大了不少,也说不忍她杵着,忙叫手边儿的丫鬟备上了软垫子和热茶,叫史清倏坐到了自己的手边儿上去。 身边儿上的人兀的对自己这般热切了,史清倏又不是痴傻的,自然是知道今日唐太妃把自己‘请’如宫里来是别有心思的,看来今日这场戏的主角,一个是自己,另一个……便是那陌生妇人身旁站着的婀娜女子了。 史清倏陪着笑脸抿了一口热茶,轻轻地扫了一眼一旁立着的丫头,又用手捻着盖子刮了两下,这才问道:“不知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今儿忽把妾身喊入宫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史月染自是面色不怎么好的,而唐太妃则显得正经了许多,看着史清倏笑了笑,挥手道:“哪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啊,左不过是我这老婆子在深宫里面儿呆的无趣了,叫你这个伶牙俐齿的进来陪陪哀家算了。” “是,太妃娘娘近日精气神儿都好过前些日子,要本宫说还是日日吃姐姐留下来的药膳方子的缘由,”史月染已经是品完了茶,捏着帕子拭了一下自己的唇角,这才说,“也就是姐姐如今有身子了,太妃娘娘不愿让姐姐劳累了,要我说得让姐姐何时生产了、身子调理好了,还得要姐姐您来再给娘娘瞧瞧才是。” 唐太妃听了也笑道:“是,宫里的太医们医术是精湛,但是这调理身子的事儿还是燕王妃这丫头子是天底下的第一个人。” “哎?我倒是也听说了咱们燕王妃的本事,我的这身子骨也老了,若不是怕燕王妃累着了,也是该叫她给我瞧瞧。”魏氏也在一旁说道,顺手拍了拍自己身边儿坐着的那个雍容的妇人,似乎是在有意提醒史清倏这身旁还坐着个人呢。 史清倏看得懂,想着这个魏氏还是赏个面子给她算了,于是问道:“说起来这位娘子我看着面生,敢问太妃娘娘,这位娘子是何许人?” 唐太妃同魏氏使了个眼色,魏氏这才介绍着说道:“这位是刘子爵府的大夫人,是我嫡亲的大姐姐,燕王妃称她个刘魏夫人便是了。” 史清倏朝她点了个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只是魏氏一直使眼色想着介绍一番那妙龄女子,史清倏却是不领这个情的,一直都是装作没看着的样子,后来看见魏氏启唇要生硬着说话了,便急忙装作不经意似的打断道:“说来,稷殿下这些日子如何了?我有了身子,王爷不准旁人随意进来,这宫里的信儿我也不通了……”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史月染点着头。 既然一切都好,便不是她的事情,看来果真就是如史清倏所料的那般——看来,今日这是鸿门宴一场了。 第684章 纳妾 陪着聊了许久,史清倏都暗暗打了几个哈欠,还是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让自己抛了些困意。 “说来这女子怀胎,那可是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里面去,偏偏有些个男人还不领情的,趁着女子十月怀胎偏跑去那风月场所里厮混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刘魏氏忽然便说起了此事来。 史清倏心知这是该到正题了,困意还就真的淡去了不少,自己也正了正身子,摆好了姿态来准备着面对下面的一场‘硬仗’。 史月染抿了抿唇,想必她也是知道这唐太妃和魏氏安的是什么心的,道:“其实也不是所有男子都会如此……” “是是是,家中有妾室的自是不至于沦落到那些个风月场所里面去,”那刘魏氏连连点头,一副市侩的模样,“说来也是,这妾室不就是这么个用处吗?你说这男人若是宠了家里的妾也就罢了,怎么的一两个妾也是攀不到主母的头上去的,但若是沦去了那些个勾栏瓦斯的地方去,不光是家里不和睦,更是败坏了风声啊!燕王妃想来聪慧,您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啊?” 这下子史清倏可算是弄明白了,感情这是魏氏同刘魏氏一起给自家的夫君送妾室暖房来了,看唐太妃那样子,想必她也是参与其中了。 真是不知道这人闲下来竟是这般可怕的,自己的家事儿都琢磨不透彻呢,反倒插手管起燕王府里面的事情来了,也就是这唐太妃算是沈夙的嫡母、而那魏氏也算是个姨母的,便做起了这些个倚老卖老的事情来。 在这厅堂上满口喷沫子,铺垫了这几盏茶的时间才说道正题上,亏了史清倏一开始就昏昏沉沉的,也没好生听她们说这些,才没叫她们给拉入沟里去。 听见那刘魏氏指名道姓地问了,史清倏也不好直接下他面子,便故作好奇地偏了偏脑袋,问道:“妾身方才听着刘魏夫人说得好生灵巧,竟不知京中还有这般男人,不知刘魏夫人说得到底是谁家的夫君啊?唉……我这大着肚子也、也不好出门儿,亏了今儿来了宫里听长辈们唠家常,才听见了这般有意思的。” 敢情她们说得天花乱坠,在这儿说得口干舌燥的,这史清倏是跑来听个稀罕了? 那刘魏氏吃瘪,面色愣了一愣,扯出个小脸儿来道:“倒、倒也不是谁家的,左不过这么个道理嘛,哎?我这才想起来……燕王府里也尚无妾室呢吧?” “刘魏夫人,王爷和燕王妃这才成亲将将一年,不急着纳妾呢……”史月染在一旁说道。 “倒也不是不急的,”史清倏忽然插话道,见她轻轻笑着,魏氏和刘魏氏也就心下宽慰,彼此对视了一眼,刚要继续撺掇,便听得史清倏继续说道:“是我家夫君根本不会纳妾,当年他娶我入王府便是这么说的,曾对天地神明、父母牌位起势过的。” 闻言,刘魏氏的表情黑了片刻,忙是干咳了两声:“咳……瞧燕王妃说的,就是知晓打趣儿,那哪儿能有男人不纳妾的?更莫说咱们小王爷还是皇家的,最重子嗣了。” 史清倏不再说什么。 并非她不敢顶撞刘魏氏,相反,这刘魏氏本和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她刘子爵府早就没落,又不是什么大家大户的,就是见了侯府那也是得深拜深叩的。 只是,为了史月染罢了。 史月染如今是皇后,势力根基尚且不稳,一切还都得靠着太妃才行。可是现在显然唐太妃也是同魏氏和刘魏氏两个长舌妇站了队伍,史月染站在中间两头都得罪,定是很难办。 若是自己太无礼了,只怕是会连累了史月染的。 见没人说话了,魏氏这才暗暗拿捏了一下,道:“说起来,我大姐姐家里有一个庶出的丫头子,生得水灵、人又机警,正是妙龄,我看着甚为喜欢,若不是我家的宏儿年纪尚幼,我倒是真想着讨过来做个妾室呢。” 说着,刘魏氏便对着自己的丫头挥了挥手,那女子便走上前来对着太妃、皇后和史清倏一一拜了,“臣女刘听荷,参见太妃娘娘、皇后娘娘和燕王妃——” 语音玩转,千娇百媚,听着就是早就排练好了的,才能一气呵成、这般流畅。 唐太妃也是笑意盈盈,连连看着那刘听荷点着头,“瞧瞧,瞧瞧这丫头的身段儿,哀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好生养的!若是落到旁人家去,必是可惜了的……” “是啊是啊,太妃娘娘别看我这个丫头子是庶出的,但是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寻常人家的嫡出小姐都是一般的尊贵,”那刘魏氏连忙说道,“现在咱们燕王府中也就王妃一人,免不得无趣,我看不如就……” “哎?魏太夫人不是说很是喜欢这位听荷姑娘吗?”史清倏正摆弄着手里的茶盏,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不过听荷姑娘这是子爵府出身,还是个庶出的,身份是低了些,但是给陈王殿下做个童养的妾,我同太妃娘娘再赐一两副嫁妆的,倒也勉强算得上是匹配。主要身份倒不是大问题,魏太夫人不是喜欢姑娘吗?” 众人一听是傻眼了,这刘听荷是她们带过来安排到燕王府里和稀泥的,怎么就被史清倏安排给了陈王去了? 魏氏心中也是不快的,他刘子爵府如今连个屁都算不上,莫说是庶出的女儿了,就是嫡出的她都看不到眼中,这样的话她是听了都觉着恶心,更别提真的去想那子爵府的庶女做自己那宏儿的妾室了。 看着她们的表情,史清倏心下笑着,面上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表露。 谁让这几个妇人恬不知耻的,自己都说了沈夙那是举誓神明不会纳妾的,她们竟然还腆着个老脸要往他们的王府里面儿塞人,既然如此史清倏也就只好装傻充愣,来对付这双层面皮儿的家伙了。 第685章 吃斋念佛 “这、这即便是我喜欢,宏儿的年纪也实在是太小了啊。”魏氏说道,面色似有些尴尬。 她心里面儿是看不起那刘子爵府的,若不是身旁近亲没有女儿,就只有刘魏氏有数不尽的庶出女子,再加上刘魏氏这人就市侩功利,若是有庶女能做了燕王府的妾室,那必然是会对魏氏唯命是从的。 出于这个考量,那刘家的听荷姑娘又有些个心计,魏氏这才挑选了她。 不为别的,就为不能让史清倏安宁,将那燕王府搞得混乱了,自己的儿子陈王这才有机会上位啊。 见魏氏顶不住了,刘魏氏忙说道:“是是是,要我说啊燕王妃,要么您就给王爷收了这丫头,旁的她不会,您可叫她平日里给您请安问好、端茶送水地侍奉着,您如今是身子有孕,有人侍奉着也是好的。” 史清倏没有接茬,依旧是自顾自地把玩着太妃这里的茶杯盖子。 刘魏氏走到刘听荷的身旁去,拽起了听荷的手,对史清倏道:“王妃您看看,这丫头子自幼苦楚,知道怎么侍奉人,等进了燕王府保准不会同您争一分一毫的,只顾闷着头侍奉王爷和王妃二人,来来来,听荷你去向王妃拜一下,日后这便是你的大娘子了……” 这正主都还没说话呢,刘魏氏一人咋呼得倒是欢喜,薛应也是机灵地,忙上前去拦住了刘听荷的动作,这才没让她给闷下去,说道:“听荷姑娘稍安勿躁,我家王妃还没说什么,您这急着拜会,该叫人说是有意折煞我家王妃了。” 见这硬的不行,那听荷眼睛一转,忽后撤一步面着史清倏噗通跪了下来,啜泣垂泪道:“求燕王妃收了我吧,我保准不给王妃添麻烦,入府了之后定是日日端茶倒水的去屋里侍奉着王妃。” 史清倏觉得自己同女子们斗了十几年的心计了,从没怕过什么,唯一害怕的就是对手太过不要脸了,她明说了沈夙不会纳妾,竟然叫她们听了耳旁风,自话自说着也不顾她说了些什么。 偏偏史清倏还不能拿这个说事儿,谁叫她是女子,若是她说了不准纳妾,便会有人说她心胸狭隘、容不得第二个人,若是她借着沈夙曾经发誓再来拒绝,也会被人说做是忤逆尊长。 ——尽管这魏氏和刘魏氏根本就算不得尊长。 史清倏无奈地挥了挥手,让薛应先去把刘听荷扶了起来,扭过身子去对唐太妃说道:“都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不知太妃娘娘觉得这位听荷姑娘的相貌如何?” “自是端正的,虽然是不如你生得标志,但刘魏夫人也说了,这丫头子不是会些个琴棋书画的吗?”唐太妃道。 “正是啊,听荷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此爹生娘养的好姑娘,为何要放着外面儿的正头娘子不做,委屈着自己做个小的呢?”史清倏自以为说的是足够清楚了,总不至于那听荷听了这话还非要挤进来不可的。 却不想听荷正有此意,见她又啜泣了两声,娇弱地说道:“燕王妃,我是真的爱慕小王爷,为了能好好服侍您和王爷,宁愿抛了那前程做小的。” 这话说完,众人便都看着史清倏。一副‘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看你还能怎么着’的样子。 史清倏也没想到人竟然能厚颜无耻至此地步。 半垂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史清倏这才稍稍正了正身子,好让腰后面顶着的软垫子更好地发挥作用,道:“行,既然你是诚心实意的爱慕王爷,我也不好棒打鸳鸯。只是我也说了,王爷当初娶我可是对着天地神明、父母牌位都许下了毒誓的,此生若是纳妾便会断子绝孙。我自是不能轻易地就给王爷纳了你,少说你也得去道馆里吃斋念佛诵经五年,日日礼拜神明、供奉祭品,让上天感受到你的诚意,我这才敢冒着违誓的风险纳了你啊。” 听她说话,本是已经觉得成功了的几人瞬间又泄了气来。 五年,哪里是那么好挨的?这刘听荷又不是真的爱慕沈夙,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罢了,更莫说魏氏。 史清倏却是不给她们喘息的机会,直接起身,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我能想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虽是苦了听荷姑娘些,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刘魏夫人心疼姑娘我是知道的,但是也得心疼心疼我家王爷,不能真的因为破了誓叫老天爷惩罚了呀……” “燕王妃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只、只是听荷今年都十八了,再等五年……这不叫人说成是嫁不出去的老妈子吗?”刘魏氏面露难色,道。 “要么在道观中吃斋念佛五年,要么我替她另许个好人家,刘魏夫人仔细着考虑考虑吧,”史清倏说道,倒是坚毅得很,“毕竟咱们太妃娘娘礼佛这么多年,她是最知道神明不可冒犯的,我这做晚辈的实在是不好冲撞了神明。” 都拿出唐太妃来压了,魏氏和刘魏氏二人自然是也不好直接说什么昏庸,只得是各自缩了缩身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了。 那刘魏氏自然是不愉快的,她膝下就两个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庶女养在身边儿,自是觉得赔钱货亏,能攀上燕王府这个高枝儿的话自然是好的,却没想到史清倏是死活不肯纳妾。 她可是不愿意放过燕王府这个香饽饽的,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要么、要么燕王妃让她跟着您去王府里头,做、做个下等的使唤女使也行啊!” “这还是免了,”史清倏笑了下,道,“听荷姑娘怎么说也是刘魏夫人家的,魏太夫人的亲戚,我可没那个本事使唤,听荷姑娘生养得好,寻个好人家做大夫人也不是难事……” 唐太妃听着,自知史清倏这是铁了心的不肯纳妾,也不愿再继续自讨没趣下去了,所幸摆了摆手,叫下人重新上了茶和点心来,“行了,你不愿意我们也逼迫不得你,听荷姑娘好容易来一次,也莫要一直站着,坐下一同尝尝这些个点心们吧。” 史清倏点头,旁的人一个也没敢直接动手呢,唯有一个史清倏伸手便拿起了糕点来,往嘴巴里塞了一口还不住地连连点头称道:“太妃娘娘这儿的糕就是比外面的好吃。” 唐太妃伸手抿了口差,脸色也是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不少。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第686章 引狼入室 本来把史清倏叫入宫来,就是因为魏氏的撺掇。而如今一计不成,反被史清倏用十分完备的理由给拒绝了,唐太妃自然也觉得下了面子,于是自是敷衍了几句过后,便让今日的这个局儿散了。 史清倏同薛应二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身后忽然追上来了一个小丫鬟,史清倏当下就认出了这是史月染身边儿跟随着的那位小桃。 小桃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四下看了看并没有旁的面孔,这才对着史清倏服了服身子:“燕王妃,我家主子说今日的事情她没能帮您说话,心中很是责备,这些日子太妃那边看得很紧,主子不敢随意拉扯王妃,恐有什么事情会连累了,只能叫奴婢来同您道声歉意。” 史清倏忙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是理解你家主子的难处的,又何谈怪她连累一说?你回去了回你家主子一声,跟她说深宫不比外面自由自在,让她好好顾全自己、保住稷儿便是了。” 小桃点了点头,恐怕有人看到了会说闲话,便草草地离开了。 史清倏感叹,这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自己在太妃娘娘那里失了宠,史月染作为皇后更是被套了好几层枷锁一般,竟然是连句话都不能放心地说了。 感叹着无趣,史清倏也不是真的怕她唐太妃,说到底她该吃吃该喝喝,唐太妃是没那个心思也没办法名正言顺地插手的,只是可怜史月染了,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日后若是想在皇后之位上好好立足,还是得经历一场苦战的。 “这魏氏和刘魏氏也真是的,素日里我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竟需要她们上赶着往燕王府里面塞人了?” 回去的路上,薛应骂骂咧咧了一整路。她一直知道最难缠的往往就是七大姑八大姨,本来还以为沈夙这边亲人少,没有那种困扰呢,结果却不想倒是有人上赶着来做姑婆的。 史清倏只是笑着,道:“谁叫她们太清闲了?看了这两个魏氏我算是决定了,日后我老了定不会叫自己闲的去插手晚辈们的生活去。”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轿子便到了燕王府的门口,然而却是有人比她到得更早一步。 王府门口围了几个百姓,见到史清倏的马车到了,这才闪出一条路来。 薛应也在马车上,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史清倏掀开帘子一瞧,才发现是那刘听荷正哭哭啼啼地跪在燕王府的门口,正一面磕着头一面喊着‘求王妃收留’。 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赶来哭丧的呢。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头疼。 “这个泼皮!”薛应皱着眉头骂道,就要下车去打人似的,“我这便将她打出去再说!” “哎哎哎,免了免了,你打出去是痛快了不少,指不定又要外面的人怎么说咱们王府了,”史清倏赶紧一把拽住了薛应的衣裳,将她拖拽了回来,“树不要皮必死无疑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下啊咱们可真是有理说不清的了……” 那刘听荷见到史清倏回来了,忙跪行到了马车之前,哭喊得声音是更大了,一口一个求王妃收留,好像真是沈夙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似的。 良久,史清倏这才从马车上款款下来。 她本是不愿把这女子带入府中去的,毕竟这时引狼入室,带进去了再想好好赶出来的话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可是又不能放任她在王府门口大喊大叫的,只会任由旁人说了闲话去。 史清倏一下来,那听荷便要跪行着抱她的大腿,吓得她急忙一躲,好在承福及时出来迎接她,这才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拽住了听荷。 “哎,你这死丫头从哪儿来的!竟敢对我家王妃动手动脚的!”承福骂道。 那听荷立马正了正身子,对着承福便涌出了泪花来,凄声道:“奴婢听荷,是刘子爵六姨娘的庶女,全靠嫡母和姨母魏太夫人做主能到王府中给王爷做妾,只想着尽忠尽孝好好侍奉王爷和王妃……” “妾室!?”承福一听就愣了,他从侯府就跟着过来的,自然知道自家王妃什么都能忍,唯独忍不了小王爷有妾室,这丫头说完他就去看史清倏的脸色了,只见她不耐烦得不行,也没说什么别的。 “承福,莫管她了,我出去了这么久,饿也要饿死了,午膳备好了吗?”史清倏甩了甩手,便挺着肚子往里走了进去,也没多看那听荷一眼。 听荷见史清倏虽然是让自己进去了,可是旁的也什么都没说,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这史清倏是什么想法了。 来前刘魏氏跟她说了不少,这燕王妃为人狡诈,一肚子的坏水儿,要她仔细着些,绝对不能被这女子反摆一道。 想着,听荷只得擦干净了眼泪,使劲儿跟着,生怕燕王府不叫她进门去。不过似乎守门的小厮也并没有阻拦她,听荷贴在史清倏的侍从们身后紧跟着便溜了进去。 本来听荷还胆战心惊的,生怕史清倏何时回过神来了之后便将她驱赶出去,但是跟着走了一段,发现连下人们也就是瞪她几眼,并没有要驱赶的意思。 想她虽然是庶女,但也是出身刘子爵府的姑娘,自己的小娘又受宠,她何时受过这样的青眼了?不过心中的这些个别扭还是在在燕王府中走了一会儿之后全然打消了—— 仅仅是从正门走到史清倏住着的隐月阁就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听荷知道自己路过的只不过是他们燕王府的冰山一角罢了,但石子小路、曲径通幽、水榭楼台,每一处都带着经过人精心呵护过的痕迹,如今已经是浓秋,金黄的叶子铺在地上,却没有一片弄乱了干净的小路。院子里更有正红的银杏,层林尽染,格外好看。 听荷从白石拱桥上走过,看到清澈无比的水中有数不尽的锦鲤游过,涟漪在水面上泛起,每一处波澜都带着高贵的气息。 他们的刘子爵府,整个都不及燕王府的一个前院大,她又是庶出的,小院子更下窄且,比起在刘子爵府做个庶出小姐,将来嫁到寻常人家里去做正妻,也是一辈子都不能富贵。 倒不如趁自己年轻,到这王爷府里来讨生活,哪怕是做妾室也好,她要的永远都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第687章 清水阁 隐月阁里,各式各样的菜已经都端到了屋中的,满屋子都飘着香气。史清倏便坐在凳子前面,一手撑着凳子,另一手拿着筷子闷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小莲盛了一碗鱼汤送到了史清倏的面前,这已经是第三碗了,“王妃,听说今天崔师傅换了旁的方子做的新鱼汤,虽然是好的,但是都说食不过三,这是最后一碗了哦。” 史清倏却是不管什么食不过三,别的菜她吃着没滋味,也就是吃些青菜、香菇这种清淡的饭食,每天吃的最多的还是鱼肉和鱼汤,当然了还有一些个少糖的点心,也是沈夙找来了一位做点心一绝的师傅做出来的。 一口气又喝了半碗,史清倏这才稍微换了换,问道:“那丫头还在外面儿等着呢?” “可不是吗,就跪在正门口外面,赶都赶不走的,”薛应气呼呼地叹了口气,厉声骂道,“我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在太妃娘娘那里王妃都明确说了不给王爷纳妾,真不知道这个魏氏和刘魏氏到底是怎么想的,把庶出的女儿当物件儿非要塞进来不成?” 史清倏已经吃饱了,接过茶水来小抿了一口:“很多事儿往往就是看谁豁的出去,那刘魏氏和这位听荷姑娘是真的豁出了自己的脸去也要在咱们燕王府里抢个位置,谁有办法?” “要奴婢说啊……奴婢直接带人将她赶出去算了。”小莲已经安排女使收好了桌上的碗筷,擦净手后到史清倏身后给她轻轻揉着肩。 “赶出去是轻巧的,可只怕咱们燕王府的名声也要被一同扫地出门了,”史清倏转了转脖颈子,调子还是那般平静,“一来说我妇人善妒,不准王爷纳妾,二来说王爷顶撞尊长……毕竟这个听荷托了一层太妃娘娘的干系呢,也算是长辈送来侍奉的下人了。” “合着这尊大佛我们送不走了不成?本就是他们非要塞到咱们府里来的,我觉得就是怠慢了她们应当是也没话可说的吧?”薛应拿起掸子拭去史清倏外罩衫上的浮尘,这才仔细着叠起来,准备着拿去洗。 史清倏是头疼得不行,她这才刚好好地歇息了两个月,沈夙方一走便又有一堆子的破事儿堆了过来,心想着魏氏是唯恐自己养胎无趣,这才给自己找了些个逗闷子的事情来。 一面心中想着,她起身笼着肚子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窗边的地上放着一尊熏笼,里面儿正缓缓地吐着氤氲雾气,史清倏走过去用手挥了一下便打散了飘出来的白雾,道:“这姑娘怠慢不得。” “这、这又是什么道理啊……”薛应皱着眉头。听荷本就是刘魏氏非要塞进来的,难道燕王府连不想要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 “那刘子爵府纵然是早就没落了的,但也毕竟是皇祖的时候就封了子爵位,他们家一个当家的刘子爵、一个嫡出的大儿子,还有三房、四房两个同房的当家的都是朝廷里的官员,尽管是人微言轻,但是毕竟这刘家也做过世家大族的。魏氏是刘子爵府的姨母、更是跟太妃交好,有了魏氏这么一根纽带,刘子爵府就相当于是跟太妃绑在一起去了,他们家出来的女儿……你们觉得燕王府能怠慢吗?” 所幸今日史清倏他们回来的没有那么慢,这才没放任听荷在门口哭喊更长的时间。否则谁都该说燕王府怠慢老臣、燕王妃恃宠而骄了。 最叫人难受的,是那听荷是个活生生的人,出身子爵府的姑娘,史清倏没法子绑了她、不叫她出去说话去,若是她一口一个燕王府是如何怠慢了的话,岂不是更会搅和臭了燕王府的名声。 本来沈夙便是集万千宠爱的,她史清倏更是自小就活成了个风云人物。所谓物极必反,现在人们看上去都是说她和沈夙天生一对,指不定哪一步路走错了就会被人说成是‘臭气相投’了。 薛应气得摔了下手里的掸子,低声骂道:“咱们堂堂燕王府,竟然还叫一个子爵府的逼得没有退路了?” 史清倏脸色缓和,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总是有办法叫她自己觉得颜面尽失想着离开王府的,好了应儿,你先带着人去把那清水阁收拾出来,让听荷姑娘住进去吧。” “这……没名没分的,对外面儿咱们怎么说啊?” “就说是我的朋友,我与刘子爵府的姑娘交好,请她来咱们府上小住几日,”史清倏掀开熏炉的盖子,拿起旁边放置着的钳子来随手拨了几下,这才重新盖上,“行了,就这样说吧。” 这里有也算是完备的,主人请自己的好朋友来家中暂住几日,总不至于让别的说法太过扰人了。 史清倏想,那个刘听荷来燕王府的目的十分明确,总不至于真的就安安分分地在王府上住下去,她若是一直不被当回事儿的话,一定会自己先憋不住、自己先露出马脚来。介时史清倏就可以趁机把事情闹大,然后一举将她赶出府去。 吃饱喝足又休息了片刻,史清倏这才带着人出了门去,便见到那个听荷果然还跪在门口,一见到史清倏出来就马上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嘴脸,“王妃!球球您收留我吧!” “哎呀呀,听荷姐姐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史清倏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你能演戏是吧?我比你更能演,“听荷姐姐快起来,妹妹已经帮姐姐安排好了住处,那清水阁虽然较为偏远,但却是去年新修建的楼阁,宽敞得很,姐姐就先在那里住下就是了。” 听荷愣着神儿起身,唇角勾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王、王妃的意思是收了我给王爷做通房了?” “傻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史清倏笑道,“姐姐是我的好朋友,我岂有让你给我家王爷做小的道理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去那清水阁住下吧,也不必想别的什么,若是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只管跟妹妹我说一声便是了。” 说完,史清倏挥了挥手叫下人上前来,带着听荷不由分说地走了下去。 那听荷自然是一头雾水的,直到七拐八扭地走到了愈发偏远的清水阁时这才猛地反应了过来——敢情,自己是被史清倏摆了一道?她说自己是她的好朋友,所以日后听荷若是再要自己说给沈夙做小,便成了自降身份。 吃穿用度送了过来,那王府里面的小厮竟然还端来了蒲团和木鱼,更是几捆经书也都撂在了听荷的面前。看来,史清倏是一句话都不说,却是摆明了要让自己在燕王府里面过苦日子了! 听荷狠狠地咬着牙,四顾看着这冷清的小院子,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第688章 架子 清水阁是燕王府里最偏僻的楼阁之一了,史清倏把听荷安排到这么个地界儿,心思显而易见。但偏偏人家史清倏交代的时候认认真真、没有一点儿故意的表现,这听荷也就只得是装着不动的模样一一应了下来。 到了那鸟都不拉屎的清水阁,史清倏就安排了一老一小两个下人侍奉着,老的叫徐妈妈,小的叫做小春,史清倏身边的小莲才方一走,那徐妈妈便拉下了脸子来。 “姑娘,吃的用的一会儿小厮们便送过来了,您瞧着怎么住着舒坦便自己安排去吧,我老婆子身子一贯的不好,平日里就是咱们王妃也是不舍得叫我做脏活累活的……”这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再说‘燕王妃都不敢随意使唤我,你也别想着叫我给你做些什么’。 说起来,史清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交代的。只是说了——听荷不可能做燕王府里面的小妾的,但是看这个架势,更不像是要她做下人的。恰恰是这么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更是叫人觉得难受了。 那徐妈妈说完便要走,听荷心中总是觉得不安的,忙上前去轻轻拽了下衣角,乖巧地问道:“那个……徐妈妈,咱们家王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我、我用不用做些活计?” “哎呀我说姑娘,王妃跟你有交情、让您安安生生地在府上住着您还不满意?”徐妈妈恶狠狠地瞪了那听荷一眼,吓得她不自觉地便放开了握着的衣裳,徐妈妈便气呼呼地一扭身, 嘴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骂着,“真是不知道一个庶出的泼皮怎么就这般难伺候的,叫你到王府来享受几天好日子还闲不住了,在这儿说什么做活计装什么乖巧样子呢……” 不得不说,府里当差久了连骂人的技术都能提升不少,这徐妈妈一通乱骂着越走越远,听荷都蒙了——本来这个燕王府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史清倏表面上和和气气地派来了两个侍奉着的,背地里这两个一个骂骂咧咧,一个消极怠工,明显就是不想给她好过。 小春在徐妈妈走了之后也敷衍地服了服身子,只是随口说了句“奴婢就在西厢房里面,姑娘有事使唤就好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听荷孤身一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面抱膝坐了下来,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是庶女,可是吃穿用度从来都不比嫡出的差,唯一差的就是个名头罢了,也是正因如此她暗暗发誓自己未来一定要一辈子风光下去! 史清倏不就是想要臊着她吗?好,反正她从小长大没少听人在背地里说自己什么庶出的胚子爬了嫡出的狗窝,这点儿羞臊她还承受得起。自己没有的东西,她夺也一定要夺过来! 其实,史清倏的想法就是——这听荷姑娘是不可能强硬地直接赶走了,所以得想法子让她自己呆腻了走,要么就是她自己犯了什么不能姑息的大错误,如此一来才有合理的理由将她扫地出门去。 她自然也吩咐了,吃穿用度一切从简、按照佛堂的规矩来,徐妈妈和小春也不必将她放在心上,除了沈夙的书房以及燕王府的库房之外,她想去哪里便去那里,若是自己想着出王府去更是支持的。 反正府里只当没有这么个人就是了,时间久了总有她自己忍不下去的时候,史清倏就不信这等庶女出身、过着嫡女日子的姑娘能忍得了被人这般轻慢。 另外对于外面,史清倏也已经是大张旗鼓地宣扬了出去——刘子爵府的庶小姐被燕王妃邀请到了燕王府中小住,二人感情甚好,燕王妃就差把自己居住的主阁分她一半了。 刘子爵府那边听闻自家庶出的女儿竟然能攀上史清倏这个高枝,自然是欣喜若狂的,顺着话茬子便添油加醋,旁人不信也得信了。 这样一来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儿,叫听荷又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旁人也不至于闭着眼睛就信了,总会斟酌一二的——当初可是刘子爵府上赶着说燕王妃对听荷姑娘如嫡亲姐姐一般。 听着外面风头变化,史清倏也算是放了心,日后不管怎么样,只要这个听荷不是一具尸首被抬出去的,那么话茬子怎么也落不到燕王府的头上来了。 一晃便过去了四日,佐诗念听闻了此事后也在家中闲的坐不住了,一大早便带着贺子卓一同来了燕王府里看热闹。 这时她们正在屋中逗弄着裹在襁褓中的那个小胖子,小莲便走了进来,脸上是满满的厌恶,“王妃,清水阁的那位又来了……” “哦,来了就叫她进来吧。” 史清倏拿着手里的拨浪鼓轻轻在贺子卓面前挥着,逗得他是一刻不停地咯咯笑着。 薛应见佐诗念眉目中带着些许的不解,便上前去换了杯新茶:“贺夫人有所不知,这听荷姑娘日日都来,比那去奔丧的还勤快,平日里我家王妃都是借口回了她,今日是您来了,才肯发慈悲叫她进来一次呢。” “嚯,我当倏妹你是多么胸有成竹呢,敢情也是这般被动啊?”佐诗念笑道,向奶妈使了个眼色,便叫奶妈先把贺子卓带下去了,“我倒是还真想看看,什么样的货色竟然是我们倏妹都顶不住的?” 孩子被带走了,史清倏少了个玩耍的对象,只能是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诗念,你说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啊?偏偏这死活不要脸面的我是真的没法子,你说我若是这样外热内冷地对你,你怕是也早就要翻脸了,偏偏这位姑娘是厉害,每日雷打不动地来请安,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倒好,已经把自己摆到小娘的位置上来了。” “所以,你今日就叫她进来奉茶了?” “哎呀,你、你不也算是我的长辈嘛,”史清倏拿起一块糕点来便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正好你来了,帮我拿点架子、用长辈的身份压压她,我就不信日子这么难过了她还能一味隐忍着!” 说起这架子来,佐诗念也就正了正身子,立马便端起了长辈的架势来:“好,那我今儿就会会这不知礼数不知检点的‘晚辈’来!” “咳咳,小舅母我可跟你说,咱们这位听荷姑娘看不是省油的灯,她自然也是知道你今日来了燕王府里的,说不定今儿来也就是为了在你这‘小舅母’的面前露个脸呢,”史清倏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二人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都品了品架子,史清倏这才摆手道:“小莲,让姑娘进来吧。” 第689章 小舅母 只见那听荷手上捧着一只白玉杯,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枣红色蹄花白底印花交织绫缎裙,乌黑头发绾着风流别致地发髻,头上还带着一枚镂空桃形花簪。若是她走在街上,那时绝对不会有人踩她是谁家庶出的女儿,单凭这身上那些华贵的布料,便是寻常人家嫡出小姐都比不上的。 史清倏同身旁的佐诗念对视了一眼,心道:这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哟。 那听荷走到了史清倏面前,便毕恭毕敬地伏下身子来将手中的茶杯高举过了头顶去,垂头怜道:“王妃请喝茶。” 看来这听荷似乎是在有意装作没有看到一旁的佐诗念似的,史清倏轻轻使了个眼色要她起身将茶杯放在一旁,听荷这才眼睛一瞥到了佐诗念,惊讶着道:“呀,妾身没有注意到这位夫人……敢问王妃这位夫人是?” “好一个‘妾身’啊!”佐诗念上下打量了那听荷一番,嗤笑一声骂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这外甥女儿家里何时纳了你这么一个没有眼色的妾室!” 听荷后撤一步,微微抬眼看了看佐诗念,又马上后退一步屈身跪了下来,倒是不忘立马将自称给改口了:“都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有认出是贺家夫人在。” 虽然听荷装的是不知道佐诗念在,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史清倏和佐诗念二人心下肯定了——听荷果然就是有备而来的,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也左不过是为了在史清倏娘家人面前站出来露露面,也方便日后她的轨迹。 佐诗念轻哼了一声,伸手整理着自己头上带着的簪子,眼镜也不去看那听荷:“京里都说你是我们倏儿的好姐妹,让你住在燕王府已经是天赐的恩典了,你怎么竟然如此的不安分——” “贺夫人这话说得奴婢实在是惶恐……奴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叫您有这般的偏见?”听荷急得眉头直蹙,双手拢在小腹前也不敢乱动。 佐诗念手边没有听荷端来的茶,便拿起薛应倒得那杯轻抿了一口,道:“你到底是‘妾身’还是‘奴婢’?口竟然改的这样快。你这狐媚子真是好算计,量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刚来了燕王府里没两天便想着怎么攀附上位了?让你好生在府里住着,你倒好!既然不愿意,那边干脆做个下人去叫人使唤着罢了!” 一旁听着的史清倏都觉得汗颜,平日里佐诗念从来没有跟自己抬过长辈的架子,今儿她也算是一口气把所有的长辈架子都摆足了,自己听着竟然也觉得有些个别扭。 心中想的更多的,还是佩服这佐诗念骂人的能力。到底是嫁了人都和邻里街坊的夫人们走得更近了一些,胖的且先不说,骂人的本事可是学会了不少的。 史清倏这边儿听得正过瘾,一旁的小莲和薛应也忍不住心下发笑,唯有厅中跪着的听荷恨得牙痒痒。 听荷愣了半晌,再度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哭得是面红带羞、一副娇弱无比的模样,她轻轻抬了抬头,这才柔着声音泣道:“贺夫人教训的都是,只是奴婢并不是急着上位,委实是王妃对待奴婢有着莫大的恩惠,若叫奴婢平白居住着……心理实在是惶恐!这才想要出一份力的!” 敢情这丫头说话虽然是哭哭啼啼的,但是也有内涵在里面——我是人家燕王妃带来的人,我们王妃都还没说什么呢,你一个外人插什么话呢? 佐诗念的反应慢些,并没有及时解读出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史清倏便赶紧将话头接了过去,毕竟她可不想佐诗念听出这丫头在辱骂她后暴跳如雷。 史清倏蹙眉叹气,将身子重新挪了挪,道:“唉,我如何舍得你做下人的活去?听荷姑娘不肯好好住着却非要日日给自己找些活做,可是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全京都知道我这燕王妃同你那刘子爵府右一层关系在里面儿的,你非要将自己自轻自贱做下人,你说,这传出去了京中不得骂我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听荷连忙跪行几步道,“是奴婢考量不周了,奴婢真的只是觉得有愧于王妃的盛情相待,奴婢愿意自己出力孝敬王妃和王爷二人!” 只怕,这雨灵心中只是想要孝敬沈夙一人吧? 幸好如今沈夙还没有回来呢,否则只怕看这雨灵的‘积极’程度,是要自己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沈夙的床榻上面去了。只是沈夙虽然是没有回来,但也是日日都从大营送一封信回来,史清倏知道最晚明日沈夙也就回来了。 史清倏思索着正了正身子,道:“你说你想着自己出力,我可不敢叫你做我们王府的下人……” 史清倏的态度已经是表明了——做妾这个想法在她史清倏这里是根本行不通的事情,听荷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她本想快速解决、直接做妾立住自己的跟脚的,却没想到沈夙这么多日都没有回来,她不仅仅是一面儿也没有见到过沈夙,还被拘在了这冷清的府中吃了几日油星子都没有的残羹冷饭,听荷早就忍不下去了。 唯一的,就是先想出一个能接近小王爷的路来——只要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沈夙,她便有机会能够上位! 想到这里,听荷立马泣道:“不会的!奴婢这就回家去告诉家人,奴婢是真的心甘情愿想要侍奉燕王妃的,绝对不会有人说什么!” 史清倏心下一笑,表面上又装作心疼似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也不好强硬地不遂你愿,这样吧……若是外面真的不会有人拿此事来诟病于我,我也就豁出去给姑娘你安排一些个活计去做,当然了尽可能地不会叫你累着了,毕竟姑娘也是出身大户人家的。” “倏儿你就是心思太好!”佐诗念似乎也懂了史清倏话里的意思,附和着骂道,“她放着一个刘子爵府的大小姐不做偏偏来做你的下人,且不说居心何在,传出去定会有人说你苛责旁人的!” 史清倏蹙了蹙眉,一副委屈的样子:“那这样……姑娘又不愿在我这儿好好呆着,就只好将姑娘送回去了……” “不会的!奴婢都是心甘情愿!”听荷立马说道,说着便深深地服了服身子,“求王妃收留!” 第690章 刘子爵府 其实这件事儿最难的就是态度不能太差了,一切都得等着听荷自己出错才行。否则稍有不慎得罪的便是魏氏和刘魏氏那两个女人,说不准还会带着唐太妃一起得罪了。 今日整这么一出,是激着那刘听荷自己去说——我做燕王府的下人都是心甘情愿,我就是想要服侍小王爷和燕王妃。如此一来史清倏到时候将她驱逐出去才不会遭人诟病——你看,当初可是她自己说的要做下人,又不是我威逼利诱。 这事儿说好了,听荷便回家去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自己的计策同那刘魏氏好好说一说。 刚一回刘子爵府,府中上上下下便炸开了锅——刘子爵府沉寂多年,就连出嫁的姑娘最好的也不过是下嫁了个没有爵位的小官家中,莫说庶出的姑娘,最好的嫁给的是个布衣平头的状元秀,好容易能出了这么一人攀附上王府的了,自然一下子便是翻了身的。 “哟,咱们八姑娘回来了?”出来说话的是刘魏氏,在刘子爵府里毕竟是个大夫人,自然架子也就高了一些,如今老多的人都已经到了正厅里面儿同刘听荷说话,唯有她是来的最迟的。 见她来了,刘子爷的脸当下就拉得老长,却还是碍于面子正了正身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方才说的话:“荷儿你方才说要去燕王府做女使?” “哟——我当跑出去几天这是攀了高枝儿回来装相来了,你这丫头怎么越混越差了啊?”刘魏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从一旁捻起一把团扇来呼扇了两下,虽然是深秋,但屋中也是早早地点上了些提温的炉子,难免有些燥热,“虽然说你是个庶出的,但也不能去给人做下人丢光了咱们刘子爵府的颜面啊。” 刘子爵妾室多,子女也多,刘魏氏这个做夫人自然早就同刘子爵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了,也就是在外人面前刘魏氏装的对庶出的丫头好,在府中却并非如此,尤其是听荷。 出自香小娘那里,如今香小娘可是刘子爵府最得宠的小娘了,吃穿用度她这嫡母嫡妻看了都眼红。魏氏找到刘魏氏,她膝下又无女,想这刘听荷和她那小娘一个德行,都是狐媚坯子,这才挑选了她。 没想到她没能做了燕王府的妾,反而要跑过去做下人了,刘魏氏自然对她就没那么多的宽容了。 “母亲有所不知,那燕王妃妇人善妒,眼里根本就容不下沙子,女儿也是尽了全力了,”本坐在椅子上的刘听荷一见到刘魏氏走了进来,忙起身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女儿想了,若是女儿能有机会去侍奉小王爷,难道还怕男人不动心吗?” 刘魏氏冷笑了一声,撂下手里的扇子品了一口丫鬟端上来的茶水,“行行行,你自有你的狐媚法子,到时候莫丢了我们刘子爵府的脸面!” “啧,你这好歹是荷儿的嫡母,荷儿也称你一声母亲呢,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一旁的刘子爷叹道,“行了行了,话说回来荷儿你这跑到王府里做什么下人呢!” “不管过程如何,只要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就是了嘛……” 刘子爷如何不知自己的女儿这般做法不厚道?但毕竟他们的子爵府冷寂了太久太久,太需要一个人出头帮帮他们。再说了,这世道哪有男人不纳妾的?就算是刘听荷这做法有些个过分,但那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除了正规地纳妾之外,最容易上位的便是男人身边儿贴身侍奉的丫鬟了,不一定哪日会突然来了心思,随后给一个名分那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又随意聊了几句,香小娘虽然是在厅中却也是一直都没有开口一句的,直到刘魏氏嫌烦了这才结束了。 今日听荷回来,一是为了把自己的考量和计划同自己家里面的人说一说,二来是为了带一些用度去燕王府中。反正如今燕王府她也是来去自由的,只是没有好东西用罢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在刘子爵府的小院子里有的是。 “荷儿——” 听荷正在收拾着东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娇柔的声音,便忙转身看去,这才看到是自己的香小娘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娘?怎么了?” “你真要用你那套方子去做?”香小娘从榻旁坐下来,身子斜着靠在了小木桌上,身段那等娇弱柔美连听荷看了都觉得倾羡不已,也难怪她一个小的能过得比正头娘子还要滋润了。 也是香小娘的‘教导’,才让听荷有了这种想法——是嫡妻还是小妾她都不在乎,只要自己有本事,即便是一个妾室那也是能够活的比正妻还要好的! 听荷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走到香小娘身旁伸手按着她的膝盖轻轻地蹲坐在了一旁,“小娘,您觉得我这样不行吗?那史清倏实在是太过于善妒,要她给王爷纳妾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再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攀附上了燕王府,我可不想就这么把机会给放过了。” 香小娘蹙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良久这才叹了口气道:“唉,你说的也是,只是那燕王妃诡计多端是出了名的,燕王府也是个需着小心谨慎的地界儿,荷儿你去了……还是得一切当心。” “小娘,您就放心吧!”听荷笑着给香小娘捶着腿,“等女儿发达了,您也就不用处处看着大夫人那脸色了。” 香小娘看着自己女儿蹲在膝前,心里面儿泛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刘魏氏嫌她荣宠过剩,连带着也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听荷跟着自己这么多年,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却还是因为刘魏氏的阻挠没有寻找到一个好的人家。 燕王府嘛……是个好归宿,可香小娘怕就是怕王府里面的那位正主不好惹,自己的女儿斗不过她。 不过转念一想,这件事儿史清倏处于弱势地位,自己的女儿‘赢面’还是很大的——有时候若是不豁出去,还真的没办法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 第691章 妻管严 沈夙从大营回来了,回到家中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自己的娘子给自己找了个‘妾室候选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哎呀呀呀!王爷您先把王妃放下来呀!莫要动了胎气!” “你们先出去,我心里有数伤不到她!” 说罢,薛应等人也没有办法,彼此对视了几眼之后只能无奈地退了出去。 沈夙打横抱着史清倏不肯放手,本来是终于回家了、想念自己的娘子所以才抱她,接过便听说了家里还有一个女子在,气得是死活也不肯撒手了。 史清倏也懒得挣扎,只是双手死死抱住沈夙的脖颈子以免自己被摔下去。 “你说说你啊,哪有上赶着给自己的夫君找小的的?”沈夙气呼呼地颠了颠怀里的史清倏,好让她能躺的更舒服一些。 “我都说了不是给你找的小妾呀,她想做妾,我还不乐意呢!”史清倏委屈道。 沈夙狠狠瞪了史清倏一眼,回想起了自己刚到隐月阁前却看到一个陌生女子的情形,道:“那你还不赶紧把她赶出去?一个未出阁的女人住在我们府上……传出去还不够让人说闲话呀?” “我就是怕有人说闲话,这才一直让她住在咱们家里嘛。” 史清倏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沈夙怕她呆久了身子不舒服,还是赶紧放了下来,二人一同坐了下来,史清倏这才向他解释了一番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想法,以及如何经营的。 听完她说的这一番话,沈夙只觉得欲哭无泪,“娘子,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家夫君我正人君子何曾去过风月之所?魏氏那说辞明显就是蒙你的,难道你还真觉得你家夫君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伪君子吗?” 史清倏上下打量了沈夙一番,一面啧啧摇头,气得沈夙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继续道:“你啊你啊,算了,我知道你拉不下脸来,明儿我入宫了去找唐太妃说算了,我直接拒了她将人推回去就是了!” “这可不行,你虽然是不必赡养唐太妃,但归根结底太妃如今是你和皇上唯一的长辈了,再说……纳妾这种事儿从未有人推脱过,除了我们家之外……应该也没有这种情况了吧,”说着史清倏耸了耸肩,“反正你若是拒绝,定会被人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的,说不定还会被有心之人借题发挥呢。” 这倒是真的,无论何时何地,党派之争从来就没有停下来过。况且物极必反,沈夙在风口浪尖儿上呆的时间太久了,稍有不慎便会被一举推翻。 沈夙自然是觉得这档子事儿未免太过憋屈,但一想到史清倏心中还是不愿纳妾的,也知道她还是爱着自己、不愿同任何人分享,这也勉强充作是一点慰藉了。 正了正身子,沈夙伸手去摸史清倏那鼓起来的肚皮,道:“娘子真愿意叫那样一个女人留在咱们府中?” “我自是不愿意的,但是世上的事情哪里能处处都遂了一个‘我愿意’?”史清倏将手附在了沈夙的手上,“再说了,她只是做个女使罢了,又不是真的妾室,只要能管住你我还怕她不成?当然了,你若是敢……” 沈夙听了无奈地笑着,做出一副举手投降的样子来:“是是是,我保证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求娘子高抬贵手别杀我!” 史清倏骄傲地一扭头,双手一插,道:“看你表现咯。” 沈夙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了史清倏身上好一会儿,薛应才从门外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和小莲二人本是身上带着怒气进来的,一进门儿却是看到了这么你侬我侬的一幕,当下也忘记生气了,二人脸色一红纷纷装着害羞似的遮着自己的眼睛。 “哎呀,这大白天儿的王爷和王妃怎么这么亲昵呀。” 沈夙倒也不怪,反而伸手死死地搂着史清倏,史清倏只好装作生气的样子,对小莲和薛应二人笑骂道:“我看是王府里惯得你们太过了吧,小心我罚你们去太阳底下站规矩!” 看着二人吐了吐舌头,沈夙这才开口问道:“行了,你们俩气呼呼的进来这是要做什么啊?” “哦,对了,清水阁的那位来了……”沈夙问话这才提醒了她们。二人本来一直站在外面等着伺候,忽然就看到那听荷来了,自然是心有不快。 本来是不想叫她进来的,可那听荷见着二人拦着不让进,便眼眶一红又开始装模作样起来了,薛应这也是没有了办法才和小莲一同进来通报一声。 闻言,史清倏扭过头去双目直勾勾的看着沈夙,似乎是在等他做决断似的,但沈夙怎么可拿都觉得她这眼神儿分明就是在故意地‘考验’自己,想他在战场上杀敌时都未曾犹豫过片刻,如今叫这丫头片子看得还真有些紧张了。 沈夙干咳了两声,抱着史清倏的手依旧未曾放开,中气十足地说道:“叫她进来!今儿我便来会会她。” 薛应和小莲又去看了一眼史清倏的脸色,见她面色也很平静,这才退出去将那听荷给叫了进来。 她今儿身穿一件灰蓝色的衣裙,裙摆和胸前都绣着深色的兰花图案,头上的发簪也是兰草的形状,倒是成套的华贵,随她走得越来越近,一股刺鼻的香粉味道传了过来,惹得沈夙忙伸手掩住了史清倏的鼻子。 “啧,哪儿来的味道,应儿!把窗子打开通通风啊!”沈夙皱着眉头说道。 听荷这是还没说话便被沈夙讽刺了一通,脸上的表情一滞,忙跪下来凄声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这香粉奴婢是从刘子爵府取来的……哪成想竟然是如此廉价过期的东西,奴婢日后再也不用了!” 意思是,她作为庶女在刘子爵府过得很不好,连香粉都是廉价劣质的玩意儿。 好一个装可怜呐。 沈夙抿着唇思索了片刻,马上再度搂上了史清倏,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问道:“娘子,你不是说家里来了个新的女使吗?这位又是何人,莫不是你从烟柳巷里找来唱小曲儿的?” 第692章 站规矩 好一个杀人先诛心! 一旁站着的薛应和小莲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跪在面前的听荷双目直直地瞪着自己身前的地毯,将脸深深埋着,才能隐藏住自己那要吃人似的表情,史清倏则悄咪咪地对沈夙投去了一个略带钦佩的目光。果然是自己家的相公,连讽刺人的时候用的话都是一样的。 “咳咳,夫君,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新来的女使呀,”史清倏将身子往沈夙的臂弯中靠了一靠,故意撒娇似的说道,“你可不要乱说话,毕竟听荷姑娘也是出身子爵府的小姐呢,不论嫡庶,人家至少身份在这儿放着。” “你家侯府都不把子爵府放在眼里,更何况咱们这燕王府呢?” 说罢,沈夙这才扭头去看了一眼那听荷,立马便换上了另一种口气:“你来干什么?” 可算是叫到自己了,听荷马上抬起头来,只见脸上是满满的天真和委屈,却仍旧挂着一个楚楚可怜的笑脸,将手中捧着的茶杯往上举了举道:“听闻王爷终于回来了,奴婢便赶紧来奉一杯茶来侍奉王爷,也算是同王爷见见面儿,日后才好近身侍奉着。” 绕过身子揽着史清倏腰肢的那只手在听到这句话后轻轻在她后腰上捏一把,意在责备史清倏这番安排。 沈夙眉头微微挑了一下,脸上渐渐流露出了嫌弃和厌烦的神情来:“近身侍奉?哼,要不是看在我娘子的份儿上我早就将你连人带着你的东西们一同逐出府去了!” “这、这也是王妃的安……” “好了好了,夫君从大营回来也累了,小莲,快去准备洗澡水,再去吩咐小厨房准备些个丰盛的吃食,”史清倏不等听荷把话说完,便直接轻笑着抢过了话茬子来,一面轻轻拂去沈夙领口上面的尘土,一面轻声说道,“女使的事情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妥当,规矩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叫她去站呢,夫君先去歇息一会儿吧,这女使我来安排就是了。” 沈夙微微息了口气,道:“我是怕娘子劳累,若是娘子还有心思那便同这女使将将王府里面的规矩,也好免得她日后触犯了麻烦。若是娘子累了,直接丢给郑妈妈、徐妈妈她们算了。” 说完,沈夙便起身,史清倏也扶着肚子站起来对他点了点头。出门前,沈夙还不忘嫌弃地瞪了那听荷一眼,这才离开。 沈夙走了之后,史清倏慢吞吞地走了几步,这才又一手托着腰、一手扶着肚子缓缓在椅子上面儿靠坐下来,薛应马上拿来一只软和的靠垫垫在了她的后面。 “姑娘也看到了,我们燕王府是个规矩森严的地界儿。” 沈夙来了又走了,听荷本是无语埋怨着,冷不丁地史清倏一说话,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王妃说了便是,奴婢都记着!” 史清倏看着听荷,手指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肚皮上点着,说到底此事百无聊赖,燕王府前前后后也来了几批下人了,每次都是她出去跟人说规矩要如何如何,一开始还得掰着手指头数着,生怕会丢了哪一条没说的,如今是倒背如流了。 “首先姑娘这穿衣打扮便是不合格的,你这身上刺绣翡翠,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史清倏叹了口气,说道,“当然了,我也念着姑娘是子爵府出身的,衣裳我就不说了,只是姑娘把首饰收拾好了,府里人多手杂,难免有人手脚不干净,若是丢了什么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是是是……这是自然的。” 听荷又不是傻子,知道女婢没有穿的跟花儿似的,她今儿如此打扮着出来,不过是为了抓住一切机会勾引沈夙一把罢了,没想到竟然如此落败。 “第二呢,是王爷几乎没用过近身侍奉的女使,先前有一个,也叫驱赶出了去,”史清倏接着说道,“我身边这两个也是为了侍奉我才能在这隐月阁侍奉着的,姑娘还是别做贴身的女使了,又累又不讨好的……” 听荷一听,这还了得,立马怂着身子急道:“不不不!奴婢不怕累!王妃待奴婢这么好,就让奴婢伺候您吧!” 说着是伺候史清倏,心里想的却是伺候沈夙,史清倏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可她就是不叫她遂了心意,于是道:“唉,姑娘倾慕王爷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你若是非要黏在身旁,不仅不会夺得王爷的青睐,反而是招人厌烦,又何必呢?” 这句话说得,听荷直面红耳赤。 “这样吧,你就在后院,现在后院的差事都分配出去了,姑娘在后面自己找些个活计去打发时间就是了,等过段时间我再找机会向王爷说你,把你弄到前面来。”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听荷一直觉得史清倏巴不得自己消失了才好,毕竟说起纳妾的事情来她是那般决绝,但如今看来倒也没那么的死板——当然了,多年生活在香小娘的身旁,听荷自然也知道演起戏来到底可以有多么的逼真的,史清倏的话她还是半信半疑。 似乎看出了自己脸上的疑虑,史清倏轻轻咳了一声,脸上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委屈又可怜的表情来:“唉,王爷曾发誓不纳妾,我这做娘子的是不能叫王爷违背誓言的,所以这段日子姑娘还是继续吃斋念佛、穿衣素净的好,难保哪日王爷瞧上你了,介时也好向佛祖解释。” 说着,还双手合十对着天念叨了几句佛祖。 听荷是没话说了,史清倏这话说的实在是完全,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微微点了几下头,乖巧地说:“是,奴婢一切都记住了。” 史清倏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清水阁我也不让你搬出来了,姑娘住着就是了,只求你好好拜香礼佛,莫冲撞了神明。” 听荷答应了之后便退出去了。 她才不傻乎乎地真的去拜香礼佛呢!她知道这都是噱头罢了,史清倏是铁了心地在整她!看来这女人装作一副善良的嘴脸就是为了折腾自己! 听荷暗暗咬牙,摸了摸自己收在心口的那包小东西—— 香小娘给的东西……迟早能用上的。 第693章 胎动 沈夙回来也有几日了,那个听荷这段时间都规规矩矩地呆在清水阁,要么就是跑到后院去装装样子。 史清倏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其实还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听荷的动向的。 小厨房里管事的李妈妈每次一见到这听荷出现在自己眼前,便会拖着有些个丰腴的身子跑到隐月阁里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地报告给史清倏。 毕竟,是侯府出来的人。 史清倏也多亏了李妈妈和徐妈妈她们,才能不看着听荷却能将她的举动一一都拿捏在手掌心中。 她曾经主动要求端过一次菜,被沈夙发现了之后,连那顿饭都直接给倒了,说生怕有什么‘居心不良之人’会在饭菜里面动手脚,还连累着史清倏饿了好一阵子才吃上新鲜的饭菜。 那次沈夙连带着厨房一同训斥了一番,自那之后便没有人敢再叫听荷帮着送饭菜了,听荷也就再没有见过沈夙一次。 这段日子,她似乎是找到了什么新的‘突破口’,日日往厨房里面跑,殷勤的很。 李妈妈本是不愿把这么个祸害留在自己身边的,但听荷又说自己只帮着劈柴洗菜,绝对不碰灶台一下,又是哭又是求的,李妈妈没了法子,这才任由她去了。 厨房里面有个专门劈柴的柴夫,名叫二勇的,今年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只可惜脑子有些个一根筋儿,说白了就是是个傻的。本来燕王府中是不留这种脑子不灵光的人的,还是沈夙可怜他,之前雨灵要将她驱赶出去的时候沈夙见他没别的本是,被赶出去了可能就是一死,这才勉强收留了他。 厨房里人都不待见,嫌他又傻又脏兮兮的,不过倒是有着一把的傻力气,于是便叫他去劈柴了。 此人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史清倏先前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燕王府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如今忽然知道了这个二勇的名字,也是因为李妈妈说——这段日子不知道二勇着了什么魔,总是跟在那听荷的屁股后头。 听荷虽然是一脸的嫌弃,但李妈妈说要把二勇赶走的时候,听荷反倒说不用不用起来了。 李妈妈只说,这个二勇是脑子傻了身子不傻,平日里身边都是些满身柴火味道的老妈子们,冷不丁儿地来了个年轻漂亮的,也就不痴呆了。 对于此事史清倏没有同李妈妈多说什么,心里面却是有些个想法的。只是吩咐了几句仔细着那二勇,有什么动静不必出手阻拦,权当不知道然后同自己说了便是。 看来二勇是个突破口,听荷这或许是打算拉个垫背的出来。 猫抓耗子,从来不是一下子就成了的,而是先潜伏在老鼠洞一边儿等着老鼠露出马脚来,史清倏深知这一点。 “王妃这段日子养的不错,这样下去介时生产的时候也不成问题。” 舒子平把完脉,一面收好自己带来的东西,一面同一旁坐着的沈夙说道。 史清倏自然也是一脸轻松的,自己的身子如何她也能感觉出来,除了一日复一日沉重着,倒也没有别的感觉——对了,这段时间她偶尔能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在动似的,掐算着日子想来,也到了有胎动的时候了。 沈夙听完舒子平的话,忙连连点着头,“舒大夫看……还需要吃点补药吗?” “是药三分毒,尤其是对于孕妇来说,药物还是少吃为妙,不过饮食方面可以注意着些,这一点王妃比我懂得更多一些,想必也知道怎么吃才是对孩子最好的。” 史清倏上辈子的选修课特意抱过食疗理疗课程,当初是觉得跟自己的专业课相辅相成,是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用在了生孩子上面。 史清倏点着头,嘚瑟地笑着说道:“我日日都吃白煮蛋和煮沸了的生牛乳,其余的牛肉鱼肉、瓜果蔬菜从未少过分毫,夫君你就放心吧,咱们的孩子不用吃补药也很是健康的。” “我是怕你贪嘴没完!郑妈妈可是都告诉我了,你日日吵着要吃糖山楂,舒大夫可是吩咐过山楂要少吃的!”沈夙无奈地走过去摸了摸史清倏的肚皮,便觉得手上似乎是被什么隔着衣裳打了一下似的,身子一怔,便看到史清倏也愣了片刻,“呀——这是孩子在踢我?” 见他楞得不知道手放到哪里才好了,史清倏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便喷笑了出来,“好几日之前这小东西就开始不安分地踢我了,倒也没这么大力气,看来是知道肚子外面站着的男人是自己的爹爹,跟你打招呼呢!” 新生命的即将到来,总是让人忍不住心下激动雀跃,尤其,那时自己和自己心爱之人的‘爱的结晶’。 沈夙已经激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半跪在史清倏身旁手也不敢随意放在她的肚子上,最终还是手上品着力道、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感受着里面传出来的跃动。 “他、他还真的会动!” “瞧把咱们王爷高兴的,都不会说话了,”沈夙开心,一旁的下人们也跟着开心,郑妈妈笑着打趣说道,“那要是不会动还了得?这说明咱们的哥儿啊是个满身力气的淘小子!” 薛应也在一旁说道:“郑妈妈,是男孩儿还是女儿还不一定呢,您怎么就说是哥儿呢?” “是人家舒大夫说了,摸着脉象有力气,像是位哥儿。” “是哥儿姐儿、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沈夙笑道,眼睛一刻不离地恨不能贴在史清倏的肚子上,“哎哎,这臭小子又踢我了!” 看着一家子在这儿傻乎乎地笑着,舒子平也心下发笑。 年前他也成亲了,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尚在娘子的肚子里还没出来,一看他们一家子这副模样,他便也回想起当初自己娘子生大女儿时候的情形来,当下幸福也是感同身受了。 拾掇好了东西,舒子平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小民就不再叨扰了,王妃好好休息就是了。” “辛苦舒大夫了,应儿你去送一送。”沈夙起身对舒子平行了个礼后便又急忙蹲了下来。 知道他现在巴不得粘在史清倏身上,舒子平只是笑了笑,面在薛应的带领之下拿了银子乖乖离开了。 第694章 兄弟回家 “王妃,今儿早上寿康宫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送完了舒子平回来,薛应这才想起今天早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当时您还没起来,小太监说也不是很急的事情,奴婢便收起来了……竟是险些忘掉。” 说着薛应便找出了那封信来递交给了史清倏。 寿康宫是唐太妃住的地方,显然这信是太妃送来的,史清倏和沈夙二人彼此对视了一下,心理都是在琢磨这唐太妃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展信一看,才发现只是一封普通的信罢了。史清倏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继续看下去。 “娘子,如何?”沈夙轻声问道。 读完,史清倏才放下信笺,情绪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波澜,“是太妃娘娘听说了刘听荷的事情,因为要说的话多便直接写了信来,左不过是问问听荷的情况如何,顺带着……提醒我与她交好的魏氏是刘听荷的姨母罢了。” 说起来像是关心,实则是在警告史清倏——刘听荷也算是半个寿康宫的人。 史清倏明白唐太妃的心思,左不过是看着刘听荷与自己争抢不过,她进来淌回浑水好让这场戏更胶着一些罢了。因为如此一来史清倏就不得不更多地注意着魏氏和唐太妃的颜面去。 所以说有人就是太闲了,唐太妃定是觉得如今后宫中的纷争少了,她自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便想着把她们燕王府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来。 沈夙已经读完了那封信笺上面的内容,嗤笑了一声,道:“呵,太妃娘娘这是闲来无事了?我家娘子莫非真得叫她逼成一个软糯糯的小绵羊吗?” 史清倏接过了薛应端上来的燕窝,稍微往嘴巴里送了一口,道:“嘁,什么叫逼成啊?你家娘子向来温顺贤惠,连只蚂蚱都舍不得杀了。不过话说回来,太妃娘娘这是在煞我锐气、怕你我二人日后会威胁到皇上和皇后的位子呢。” 兄死弟继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按照常理来说沈夙的位置理应被封作‘储君’了,意思就是皇上一死他便接任上位,但沈谧毕竟还年轻,他日后还会有不少的子嗣在身旁,沈夙本身对皇位又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封储君的事情也就没管了。 如今沈谧的稷儿尚且年幼,后宫中还有些妃子大着肚子,皇位按理来说是怎么也轮不到沈夙的了,可唐太妃却偏偏还将他当做功高盖主的看待。 史清倏对此表示委屈和抗议,‘功高’她认了,可是实属无奈,谁让自己的夫君本来就是有本事的,能文能武无所不能,可是‘盖主’二字她却是死也不肯认下来的——人家主子沈谧尚且什么都没说,这唐太妃倒是急着挑拨离间了。 当年史清倏也觉得唐太妃是个心慈手软的老人家,朝廷需要她压着阵势,她自会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结果未成想是人就是会变得,往日那唐太妃如今也开始钻营了起来。 尽管——史清倏根本不知道这些钻营到底有什么必要。 沈夙说了不让史清倏理会宫里面的事情,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当务之急是好好养胎。接过第二日史清倏便听说沈夙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戏班入宫去,送到了寿康宫那里,美其名曰怕太妃娘娘觉得无趣,特地找来给她‘解解闷儿’的。 不知道的,都说沈夙有心了,连太妃娘娘都不忘时时关照着。知道的,尤其是寿康宫里的人,各个面对着敲锣打鼓翻跟斗的戏班子脸色铁青,赶也不好当着沈夙和沈谧他们的面儿赶出去,就只能这样听着他们在此吵闹,一个晌午都没能好生歇息。 听闻此事的史清倏在家里笑得是人仰马翻,沈夙这是在暗地里骂唐太妃多事,告诉她若是实在是太闲了便看看戏班子的花样儿,莫要再去打搅我家娘子的生活了。 远在燕王府的史清倏,几乎都能够想象出唐太妃那难看的脸色来。 这件事情也就暂时了了,今年入冬刚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史安便带着习.家的蔓婉姐姐、以及那好多年不见的史念一同回来了。 外出这么多年,史安已经许久没有着家过,更别说大哥哥史念,已经是许久都没有消息了。 这年代车马慢,一封信送出去都要一两个月才能到达,史念四处游学,一开始也是过段时间会写封信回家里来,只是这两年也是没了音讯,好像此人不曾出现过一般。 侯府子嗣稀薄,只有老二史可在家中的时间最多,且他如今也算是做了将领的人了,这些日子尚且不需要他出去戍守,才多在家中呆了一段时间。二房和三房的两个儿子都常常不在家中,也是闲的偌大的侯府格外冷清。 不过这次史安回来,可真是让侯府上上下下彻底地热闹了一次。 听说是史安在走商时偶然间遇上了史念,兄弟二人探讨一番,最终也发觉到了该回家的日子了—— 恰巧的是今年嫡子降世,沈谧破格增考一场科举,史念便赶回来参加了这一场科举,今年初雪的日子恰好就是放榜的日子。 史念说,若是考不出功名来,他便扭头离开京城,绝对没脸面见侯府中的家人们,好在他是榜上有名,且名列第三,这才有了回家的底气。 史安那边,同史念在外分别后最后跑了一单生意,跑完了回家来便正好赶上了放榜,这下可好,兄弟二人一同回来,一个带着媳妇,另一个则带着功名,让整个侯府都热闹了起来。 史清倏自然是要第一个赶回侯府去见见自己这两个好多年没见过的哥哥的,沈夙本来也是要去的,只可惜宫里有事儿将他诏进去了,沈夙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留下了一位名叫梵三爷的侍从供史清倏差遣。 这梵三爷原先做过一段时间的屠夫,整个人又高又壮、络腮胡子炸着,一看就是一脸的不好惹,不过沈夙对此人有恩,梵三爷虽然是平日里冷着脸也不说一句话,但功夫了得且对沈夙一万个忠心。 这次出王府沈夙不能陪着,还是把梵三爷留在史清倏身旁放心些。 史清倏感激地接下了梵三爷,带着小莲、薛应二人一起回了侯府。 第695章 大哥哥的功名 侯府之中早已经炸开了锅,史清倏坐着马车还没到门口,便听到前方有人在放鞭炮,一猜便知道是侯府。 侯府安静了好几年了,忽然之间两个在外漂泊了许久的儿子都回家了,自然是得叫他们乐好长一阵子,更何况不回来也就罢了,一回来便是已经成家立业、要么就是已经高中科举,谁人能不激动呢? 就连史清倏回府,也难得地受了一次‘冷落’,往日都是还没下马车呢便围了一圈儿人,这次倒好,自己挺着个大肚子都快要走到前厅了,大夫人她们这才迎了出来。 “呀倏儿,你说说你来的也不是时候,现在一家子人都围着安哥儿和念哥儿呢!”大夫人风风火火地迎了出来,又赶紧停下了脚步身手作势要扶史清倏的肚子去,“哟,小心点儿小心点儿!” 大夫人身旁的明言也上前来道:“大夫人就知道姑娘听了消息一定会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一听说您到门口了,旁的都不管不顾忙冲出来接您了。” 史清倏心情也好,自己扶着腰拎着裙角随着大夫人一同向内走去,“我也猜到了娘亲今儿一准的顾不上我,所以也就没有在门口傻等着。” 说起来史念和史可本都不是大夫人的孩子,自小也没有养在她身边儿过,但大夫人一直都善待侯府里面所有的子女们,对每一个人都视如己出,她今日这般开心也都是发自内心的了。 “哎呀,仔细着脚下!” “倏儿——” 刚走进大厅之中,屋中的人们便纷纷站了起来,尤其是史安和史念二人,许久不见自己的宝贝妹妹自然是心中想得不得了。二人都已经跑上了前来,一见史清倏竟然大着肚子,赶忙停下了脚步来。 “小倏儿,你、你怎么大着肚子还跑到家里来呀!”史安惊讶着笑道,赶紧伸手挡开人群,拉着史清倏坐到了一旁去,“来来来快坐下,哥哥是知道你和小王爷成亲了,没想到肚子都这般大了啊!?” 屋中,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大夫人接来了史清倏之后便坐回了史渊身旁去,二房的两人同三房的并列坐在一起、坐着看着这边,史可则时时都怕碰到史清倏了一直跟在身后保护着,史念脸上也挂着温柔的笑容看着史清倏。 “怎么二位哥哥回家来,弄得反倒像是我许久没有回家了呀?”史清倏笑着看着众人。 都是一家人,高兴归高兴,但旁的礼数其实大可不必拘着。史念和史安二人也连连点着头,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为着自己的人群都散开了,史清倏这才在最末尾的位置上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习曼婉。 一别多年,习曼婉没有再遮挡着自己脸上的伤痕,那伤痕依旧在脸上,但还是淡了不少的。身上褪去了稚气,反而越来越像是贤妻良母了,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张脸,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习曼婉也看到了史清倏,二人彼此笑着点了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史清倏忽然到来打断了他们方才说者的话,二房夫人淡淡地瞥了史清倏一眼后便冲进挂上了先练,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史念:“念哥儿说来真是吓到我了,你好几年都不回家了,我们都以为你这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家呢!你倒好,回家就回家了,做什么还直接带着个功名回来了!” 这话听着似乎是在责备史念一般,但谁都能看到二夫人那快要咧到耳根子的嘴角。 二夫人聪明归聪明,但也免不得市侩。当初也多亏是二夫人重男轻女,史清倏和史书凝之间的事情才没有闹得特别难看了。 大夫人听着这话也点了点头,“是啊,念哥儿何必瞒着咱们家里的人自己去在外面儿受苦?你早些回来,家里吃饱穿暖的,说不准还能考个第一回来呢!” “大哥哥能到如此已经是很难得的了,母亲您就莫要再说这种话咯,”史可点着头说道,顺手将自己手边放着的糕点递给了史清倏,“大哥哥游学归来,又考上了科举,日后也能在京中安顿下来了。” 史念点着头。多年漂泊让早已让他身形消瘦下来,如今是长衫折扇、长发披肩,俨然一副文人墨客应该有的样子。史念长得并不难看,所以这样的衣着打扮也不会使整个人显得颓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我知道主母不是那个意思,”史念笑了笑,道,“说来惭愧,念儿外出这么多年都没能在祖母、主母、父亲和自己的生母生父面前尽孝,如今也算是学成,日后不必再继续漂泊下去,日后念儿也必定会担负起赡养长辈的义务来的。” 史念这成绩考的是相当不错,据说第一第二都是年逾半百、教了一辈子书的老者,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可不是年少有为吗?日后入朝做官了也一定能够有所成就的。 老太太听了史念说的话笑得都停不下来,连连称赞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咱们家里也就念哥儿最乖巧孝顺了,你这两个弟弟一个赛一个皮实,到底是不如你念哥儿稳重。” “不对不对,咱们家三个难顶,大哥从文,三弟弟从武,我这是两边儿都赛不过哥哥和弟弟,只好从商去了。说起来一个武、一个商,一个需要动的,一个需要说的,祖母说的倒好我们是不如大哥稳重,若是真的赛大哥稳重了我们可还怎么活呀!”史安笑着表示这这自己心中的‘抗议’,又逗得满堂的人都笑得停不下来。 如此阖家欢乐的景象史清倏也是许久都没有经历过了,尤其是良久不见的两位哥哥终于回了家来,才让家中多了点儿生活的气息。她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还是第一次有了想要永远停留在此刻的想法——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若是沈夙也在就好了,那么这便是最温暖的一家了。 “好了好了,不说我了——说说咱们的二弟弟吧,这次回家他可是带了三口子人回来呢——” 第696章 二哥哥二嫂嫂 三口子人? 史清倏闻言微微一愣,难道说…… “哎?习姐姐已经、哦不!二嫂嫂和哥哥已经生了孩子了吗?”史清倏惊讶地问道。 习曼婉在最后面含羞带臊地点了点头,脸上尽是幸福和娇羞。 史安走过去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来坐下,道:“是啊,我和婉儿都有两个孩子了,大姑娘叫怡笙,这马上就七岁了,老二是个才两岁的臭小子,名叫宜鸿。” “怡笙……宜鸿……名字还真是好听呀,”史清倏轻轻念叨了一遍,忽然才想起来这时间似乎是有些个不对,当年她和沈夙在外面见到史安和习曼婉直到现在似乎都还没有七年之久呢,她挠了挠头,偏着头问道:“二哥哥,这意思是你和二嫂嫂其实早就偷偷成亲了是吗!” 在场的谁也来不及去计算那笙姐儿的年纪,也就史清倏将他逮到了,史安尴尬地笑了笑,道:“也、也不算,当时也没有举行婚事……但是那是笙儿确实是已经出生了,因为她年纪尚幼我们俩也就没带在身旁了。” 这都是小事儿,重要的是如今二人已经成亲,史清倏可以大大方方地喊习曼婉一句‘二嫂嫂’了。 对于这桩婚事,史清倏能看出三房的三夫人还是有些介意的,她虽然一直都没怎么受宠过,平日里也就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却没有经过自己的挑选,本身就有些许的不快了。加上习曼婉虽然貌美,出身却是布衣平头,能攀上侯府、哪怕是一个庶子都是前世求来的福分了。 能看出这一点,也是因为史清倏发现史安将习曼婉拉到身边去的时候三夫人微微蹙了蹙眉头。 对于这个二嫂嫂史清倏自然是喜欢的,于是撑着腰往前凑了凑,笑道:“说起来我和二嫂嫂也是好多年没见了,我至今还记得二嫂嫂的琴声绝美,若不是我和我家夫君一同去了铜陵,我还真不信那偏僻的地方竟然能养出如此内秀外修的女儿来呢!” “哦?”说起这个,三夫人才来了些个兴致,二人也没回来多久,她想问的好多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呢,“对对,这样说来王妃确实是当年就说起过我们安儿的这位娘子来过,瞧我这记性,竟然都不记得王妃说过些什么了。” 这是在向史清倏套话,史清倏心下了然,道:“三夫人忘记了,我再说一遍就是了。我这二嫂嫂可不是只有一张好看的脸,二嫂嫂会用各种东西做女人用的东西,我在铜陵时用了二嫂嫂做的脸油,脸蛋光滑了不少呢!而且二嫂嫂也是位知书达理的好娘子,当年我便觉得配得上我这优秀的二哥哥呢。” 闻言,三夫人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大夫人笑着给史渊递了一杯茶,又吩咐了句叫明言将窗子开个小缝,屋中多添俩炉子,道:“老三媳妇儿啊,我看这这娘子不错,是个贤惠踏实的,出身是低了些,但是咱们侯府也是家大业大,娶媳妇儿哪里还用得着看出身呢?” “也是……你说这生米都煮成稀饭了,我就是不愿意也没辙,”三夫人这才苦笑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那种事儿多的婆婆,媳妇儿顾家、贤惠才是最主要的。” 史安赶紧拉着习曼婉跪了过去,“娘!我拍胸脯打包票——婉儿绝对是最贤惠的女子了,她老早就说回了家后一定好好侍奉娘、侍奉主母和祖母,您看她表现就是了!” 习曼婉也点着头:“还希望婆母给儿媳一个机会,儿媳一定好好侍奉!”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老太太摆了摆手,将习曼婉唤到了身旁去,用自己那满是皱纹粗糙的手伸去,习曼婉便马上乖顺地跪了下来,好让老太太更方面地去摸到自己脸上的疤痕。 本以为老太太会询问此事,没想到她反而收了手转而拉住了她,对屋中的人说:“咱们倏丫头满口都是二嫂嫂的好,安哥儿也如此保证,这孙媳妇儿我老太婆子认了!” “多谢祖母!” 这一关算是过了,有祖母坐镇,习曼婉也算是能上史家族谱的儿媳了。 史清倏也连带着松了一口气,道:“说起来,二哥哥的两个孩子呢?我好不容易当姑姑了,还想看看我的小侄女儿和侄儿呢!” 说起孩子来倒是提醒了史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手,“啧,我那两个孩子都太娇惯了,受不住车马劳顿,一回来便病倒了,如今在房里歇着呢。说起这两个孩子来,笙儿已经快七岁了,本是该读书的年纪,我一直在外也没顾上此事。本来这次回来想让小七你帮我教教笙儿的,却不想你也是大着肚子……” “是,是不行,倏丫头自己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叫她怀着身孕已经是不容易了,你可莫要再丢一个丫头给她了。”老太太点着头说道。 明言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个暖手炉来,史清倏接过来捧好了之后,这才说:“其实也不是难事儿,就是我这段日子总是想睡觉,肯定是不能一天到晚地教着笙姐儿了,我看要么就把笙姐儿送到翰林学府去好了。” 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如今他们家里最小的丫头身后可是站着一味了不得的大人物——沈小王爷。平日里大夫人曾说过侯府里的不能只想着托他们燕王府的关系,就是怕给自己的女儿添负担,史清倏更也没有主动说起过,这种事她向来是避之不及的。 不过送孩子去上学不同于在官场上的照拂,翰林学府虽然好,但只要有沈夙一句话便也能让那笙姐儿进去学习了。 史清倏想,二哥哥对自己也是坦诚,帮帮他说不定就是在帮自己呢,这才主动地说起此事来。 “这、这倒是好的,只是……”史安迟疑地看了大夫人那边一眼。 “这都是小事儿,待笙姐儿身子稳定了便去读书试试吧,若是习惯不得翰林院的话再寻旁的路子便是了,”史清倏接话说道,“二哥哥你放心吧,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涉及原则的问题我自己就能做主了。” 第697章 四代同堂 最后家里面的人一番客套和商议,还是决定这件事儿上就托一次史清倏和沈夙的关系。 聊了不久之后,听到消息的史贞香也带着姑爷一同赶回来了,一家人这儿就算是聚齐在了家中。 “小王爷是在朝廷里还有事情忙,倏丫头不是说过会儿便会赶来了嘛,”老太太看着一屋子的人,亲切地将史贞香的天哥儿唤道了身旁去,这孩子实在是人生,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是动也不敢动,“今儿咱们一家子也算是难得的凑齐了,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一些个咯。” “二哥哥方才不是说今后便在京城定居下来了嘛,今年过年咱们家也是一样的热闹!”史清倏捧着暖手的小炉笑道。 老太太忙说:“那可不是吗,到时候倏丫头肚子里的小磨人精也就出生了,咱们侯府里面儿多了这些个小顽皮子们得有多热闹哟。” 说来确实也是如此的,史贞香带着两个孩子来了,那七岁的天哥儿如今能跑能跳,就是太过内向了,而那刚满一岁的名叫蓉姐儿的丫头倒是活泼,自己走路尚且不稳当呢,到了这大厅里面儿便支支吾吾地喊着乱跑,累得那乳婆妈妈是满头大汗,又气又笑。 史安想着自己家里的那两个也该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找了下人去院子里将笙姐儿和鸿哥儿都带了过来。 笙姐儿是没有一直跟在父母身旁长大的,因为前几年都是史安一人到处去走商,习曼婉怀了鸿哥儿又得养他,那段日子笙姐儿已经足够大了,跟着习曼婉学的规规矩矩的。也是后来鸿哥儿一岁了,习曼婉就将两个小儿托付给了乳婆妈妈和家里的妈妈们,才跟着史安奔波了一年。 笙姐儿穿着一件豆绿色的绣花小裙,头发爽利地绾着,没有带着任何的配饰,但这丫头是生得和她生母像是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似的,才七岁的年纪已经能看出那倾国倾城之姿来,美得简直像是新做出来的雪白的瓷娃娃一般。 她牵着鸿哥儿的手一同进来的,入门后便先对着老太太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个头:“怡笙、宜鸿拜会曾祖母——”说罢又起身,拉着弟弟对着史渊和大夫人又行了个大礼,乖巧地叫了声“大外公、大外婆”,二房那边的则没有下跪,三房亦没有下跪,但却不忘唤一声‘外公和外婆’。 不管亲疏远近还是主次都分辨得如此清晰,肯定是习曼婉和史安二人事先教过的。但他们夫妻俩确实没机会带着孩子来认人,所以这笙姐儿分辨出谁人是谁人来也都是凭借自己对衣着和座次的辨别。 这丫头的确机灵,史清倏看了都很是喜欢。 老太太也满脸带笑地看着两个孩子行完礼后便小跑着去找自己的父母亲了,她一直都喜欢孩子,如今可算是家中有了小孩儿、热闹起来了,心情也连带着好了不少,脸上都泛起了红光来,“你瞧瞧你瞧瞧,要说家里没有几个小孩子啊那就没有家里的味道。安哥儿我这儿是不发愁了,你们俩啊——” 说着,伸手点了点史可和史念二人,“念哥儿和可哥儿,你们俩都得争点气,连你们小七妹妹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你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可不能叫父母还有我这个老婆子一直担心。” “念哥儿如今中了举,出身又不差,这儿媳妇儿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大夫人道,“平日里同我交好的那几位夫人家里都还有年龄合适的女儿,嫡女也有,凭咱们念哥儿这条件还不是京城闺秀里面随意选择就好。只是可儿你也得争点气,莫要再日日都想着往外跑了。” 史可无奈地笑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 笙姐儿在史安身旁坐了一会儿,那只小手便不安分地想要来拿史清倏身旁桌上放置着的糕点,史清倏余光正好瞥见了,便挂着柔和的笑容将盘子推了过去。 “唔,谢谢倏儿姑姑……”笙姐儿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后便赶紧坐好了。史安注意到了自己身边儿的动作,便推了推她的脊背,道:“笙儿,你去倏儿姑姑那儿吃吧,她那边放了不少的果子呢。” 见到怡笙似乎还有些许的怕生似的,史清倏便主动动了动屁股,椅子本来就宽敞,她稍微闪出一点距离来便完全能够容得下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儿了。 怡笙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见到史清倏大着肚子便不肯同她挤一张椅子,乖巧地饶到了后面去自己搬了张小板凳坐了过来,“倏姑姑怀宝宝了,笙儿就不同姑姑挤在一起啦。” 史清倏一愣,怡笙这几句话说的可真是直接甜到了她的心坎儿里面去了,恨不能把她抓过来使劲抱一抱才行,惊喜地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长辈们,道:“笙姐儿才七岁,怎么就这么懂事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家娘子教得好呗。”史安一脸嘚瑟地说道。 闲谈之余,习曼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史清倏身旁来低声说道:“倏儿,二郎之前收到信知道你怀了身孕,我考量着我们回家的时候你这孩子也要差不多出生了,我便在路上闲暇的时候给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做了几套小衣裳,待会儿你可要想着提醒我给你啊。” “二嫂嫂,你跟着我哥哥走商那么忙,还有时间想我的孩子呀?”史清倏一愣,感激地说道,“还是二嫂嫂待我好,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习曼婉笑了一下,“小孩儿的衣裳又不是什么大物件儿,有几天便做出来了,只是我绣工不好,你可莫要嫌弃就是啦。” “怎么会!我还压根儿不会女红呢!”史清倏笑道。 如今的家里也是四世同堂,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孩子们又一个个简章茁壮地成长着,这见会客的大厅也总算是有了装满人的一日了。 史清倏在心里感慨着眼前的这家庭和睦的一幕,一面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心中念道:你快出来吧……看看咱们家是有多么的温馨呀。 第698章 耍酒疯 沈夙在宫里处理政务,派了一个小厮出来说估计要到晚上的时候才能抽身来侯府了,还特意说让史清倏好好在娘家待一会儿,绝对不要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回燕王府去,生怕她会在路上遇到危险,还说了晚上他是一定会来接她的。 听了口信儿大夫人是一万个满意的,毕竟自家姑爷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这般上心。 中午饭一家人简单地对付了一下,主要是因为史安一家人舟车劳顿,两个孩子都吃不下什么东西,顺带着则是大夫人想等沈夙这个姑爷回来一起聚一聚,见状史清倏还特意派人回燕王府去把做鱼汤的厨子和那专做糕点的厨子都喊了过来,如今这两个厨子也快成了史清倏贴身跟随的了。 吃完午饭便各自去歇息,同时后厨开始准备今晚丰盛的晚膳。 史清倏的宝月院自她搬出去之后也一直没有动过,保持着史清倏最后居住的状态,大夫人还会定期派人去打扫一下灰尘,所以这次她依旧是睡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面,别提睡得多么香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肚子里的宝宝踹醒的。刚一睡醒便看到了三房的怡笙乖巧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吃着薛应给她准备的果子。 “嗯?笙姐儿?”史清倏走了过去,在一旁坐了下来,“你怎么来啦?” 怡笙见她睡眼惺忪,偏着头甜甜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倏姑姑,娘亲说倏姑姑从小读过很多书,让我来找姑姑学习学习,借几本书来读。” “啊……读书啊?”史清倏微微点了点头,她是看过不少的书本,多半都是为了打发时间读的话本和游记等等,当然曾经为了更好地在曾经陌生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她也是看过一些名家的大作的,毕竟每个时代都不乏作家名流和亥世著作,只是不同年级适合的作品也是不同的,“笙姐儿如今识字了吗?” 怡笙坚定地点了点头:“娘亲教过我识字,我还读过诗词和《拜学辞》呢。” “不错呀,你随我来吧,侯府中我爹爹的书房里面收了不少的藏书呢,我帮你挑选几本,不过我不常在侯府里呆着,你读完了直接找你的大祖父让他帮你选新的就好了。” 说罢,史清倏便带怡笙一起去了史渊的书房中。 能被家里的晚辈喜欢并且需要,倒是给了史清倏一种别样的自豪感。 晚膳刚准备好的时候沈夙便赶了回来,史清倏说他这是在掐着时间点往回赶,就是为了赶上这顿饭,沈夙倒也不反对,反而是笑嘻嘻地说侯府的饭丰盛也好吃,他恨不能天天赶过来吃饭呢。 大夫人笑骂他就是个小无赖,还说成亲前怎么没发现沈夙竟然是这样的,早知道的话便不肯叫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去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便是如此的欢乐。对于沈夙来说就更是如此了——从小便失去了双亲的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家庭的温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留恋这种感觉呢? 这一晚也是所有人都开心,除了二房和三房的四位家长不能在这种场合上大房的饭桌之外,侯府家里的三个儿子、沈夙和柳英达这两位姑爷、甚至加上史渊这位大家长都畅快地喝了个痛快。 家里的米酒和果酒都是味美醇香的,就连鲜少喝醉的沈夙都喝的双脸发红、脚下不稳了,幸好他还有着理智,大夫人这才肯叫他把史清倏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带回去。 路上,天色已完,沈夙嫌弃马车太过颠簸,非要自己下去走回到燕王府去,史清倏实在是放心不下来只好跟着一同走去了。 “娘子,你还怀着我们的宝宝呢,你快回去坐上马车吧。”走着走着,沈夙忽然奶声奶气地身子一扭,朝史清倏说道。 “我哪里能放心得下你呀。”史清倏长长地叹了口气,默默牵起了沈夙的一只手来。 他今晚真的是彻底放开了,往日谁都觉得咱们京城沈小王爷是冷若冰霜的大冰块,夏天都不需要扇扇子,抱着他就能降下温度来。不过自从同史清倏成亲了之后他也算是彻底的‘解除封印’了,身上愈发有人情味儿——尤其是今天晚上。 不过沈夙本质还是一位翩翩君子,都说酒品即人品,沈夙的酒品还是经得起考验的,最多便是手都不受控制了,说起话来有些激动罢了。 只是从侯府出来了之后也不知道是酒劲更加上头了,还是沈夙更没有包袱了,说起话来的调子也变得奶声奶气起来,更……可爱了。 二人牵着手走了两步,沈夙忽然脚步一顿,不等史清倏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身子一弯,直接伸手将史清倏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沈夙!你吓死我了!”史清倏气得直伸手打沈夙的肩头,埋怨地喊道。 下人们和马车一起就跟在身后的不远处,夜晚走路为了拿灯笼照着亮,小莲和薛应二人更是一直都没敢离得特别远了,被这么大一群人看着史清倏实在是有些许的羞涩,只得深深把头埋到沈夙的怀中去,挣扎着想要下来。 “娘子!夫君把你抱回去,我、我可不能让我家娘子走路累坏了……”沈夙气呼呼地说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同什么生气。 史清倏狠狠地锤了沈夙一把,自知同一个醉鬼是没办法好好交流了,便朝着后面的人们喊道:“长吾!梵三爷!你们快来把你家王爷拉走呀!” 闻言,长吾和梵三爷对视了一眼,考量之后还是觉得史清倏肚子里面的小主子比自己的主子重要一些,只好小跑着上前去扶着史清倏从沈夙的怀中挣脱了出来。薛应和小莲也急忙上前接过了史清倏来,宝贝似的挡在了身后。 “倏儿!娘子!”沈夙喊着要扑上来,却被人高马大的梵三爷一把给揪住了,尽管平日里沈夙武功很强,可是如今也是试不出来任何招数了,只能气得扭头大骂:“梵三!你莫拉我!让我去找我家娘子去!” “王爷,王妃怀着身孕呢,岂能由您胡来?”梵三爷义正言辞地说道。 史清倏已经在薛应和小莲二人的搀扶之下走出了好一段路去,赶紧上了马车,让薛应将帘子掩好了,道:“回府去!让他自己在外面儿走着吧!” 长吾等人叹了口气,自家地小王爷呀,或许是这辈子头一次被人从马车上丢出来…… 第699章 机会 第二日沈夙是在自己的书房里醒过来的。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怜了,因为铺盖被直接铺在了平日里用来坐着的低矮木榻上,身上倒是盖着只厚厚的棉被,但依旧是冷得不行。 身旁丢着一只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破旧碳炉,正燃着微弱无比的火光。屋子里很冷,沈夙醒来便冻得将棉被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呆呆的坐在木榻上发愣。 愣了好长一会儿,沈夙这才甩了甩头,对着外面喊道:“长吾!长吾你进来!” 一直在门外等候着的长吾急忙冲了进来,却见到沈夙一副流浪汉似的颓废状态,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才忙忍了下来,板着脸问道:“咳咳——王爷,您现在感觉如何?” “你、你笑个屁啊你!”沈夙气得拎起枕头来便朝长吾扔去,可惜被他灵巧地躲开了,“我怎么在这儿啊?王妃呢?” 长吾清了清嗓子,道:“昨儿夜里王爷您喝酒上头了,回了王府里来便非要拉着王妃出去散步,王妃嫌您麻烦便让梵三爷把您赶到书房里来了。不过王妃还是担心您的,怕您晚上冻着了便送了一床厚棉被和一只碳炉来。” “这还叫担心我?这这这棉被都窝的一股霉味儿了!”沈夙嫌弃地说道,却还是不忘裹紧一些,毕竟是真的很冷,这种时候杯子臭还是不臭都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沈夙不能相信,更加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自己被自己那小奶猫儿似的娘子给赶了出来,作为一个王爷竟然也沦落到了不得不睡书房的地步…… 心中郁闷了一会儿,觉得身上也没哟刚醒过来的时候那么冷了,沈夙这才将那棉被一把给抛开,一面换上长吾拿进来的衣裳一面问道:“王妃去哪儿啦?” 长吾一边帮沈夙收拾着衣服上面的扣子,一面回答道:“王妃早上起得早,一大早就出去说是去找贺家的大夫人去了。” “她还大着肚子呢乱跑什么,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 长吾轻轻瞥了沈夙一眼,帮他穿好衣裳之后便退到了一旁去,准备唤下人进来将书房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一下,低声嘀咕着说道:“还不是您昨儿非要在路上撒酒疯,弄得王妃都嫌弃您了……我们若是非不叫王妃出门去王妃迁怒于我们怎么办……” 沈夙一听,恶狠狠地瞪了长吾一眼。 昨儿喝酒喝得是多,不过他还没有到断片儿的地步,昨天晚上他一路上哼哼唧唧地扒着马车的窗子非要史清倏陪着自己的样子,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的。 丢人吗?那是必然的,不过幸好昨天跟着的除了一个燕王府里干了几十年的老车夫外,都是他和史清倏二人身旁的贴身下人,他们是绝对不会乱说的。 再说了,对自己的娘子撒娇也并非多么不可面对的事情……吧? 回想着,沈夙只觉得想要把自己的脸摘下来埋到地里面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便要往外走去,还不忘无奈地说着:“算了算了,她要去就去吧,你派承福过去问问她何时回来,介时我去接她。” 长吾心中暗笑了一下,恐怕王妃现在才不想让王爷去接呢,不过也没敢说出口来。 二人一同离开了书房,刚一出门便看见外面站着一名女子,手里面儿端着一盆热水站立着。 沈夙一眼辨认出此人就是那个刘听荷,好几日都没见到过了,她倒是换掉了一身花孔雀一般的衣裳,看似规矩了不少。只不过沈夙心中的厌恶不减反升。 他冷着脸向外走去,根本就没有打算着搭理她一下。 刘听荷确实不管沈夙对自己的态度如何的,见到沈夙走了过来便赶紧上前来笑着柔声说道:“奴婢听荷参见王爷!王爷,奴婢来侍奉您梳洗吧?” 沈夙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冷漠地说道:“我若没记错,你现在是该在后院,谁准你随意上前来的!?” 有几日没见到这女人了,沈夙都快要忘记她的存在了,如今冷不丁地又见到她,再加上心中隐隐担心着史清倏那边的情况,他更是觉得烦闷,说话时的语气都控制不住得更加难听了些。 听荷暗暗咬牙,好容易才等到了一日史清倏不再燕王府中,她可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和沈夙‘独处’的机会!更何况她听说了昨儿史清倏同沈夙分房睡了,心道这便是她的机会。 一大早听荷便在外面等着了,冻得手都发紫,就是因为她知道沈夙昨天喝了酒便睡了,今天早上醒来是一定要沐浴更衣的——这等机会,她不会放过! 于是她忙上前一步,将手里的水盆丢在一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是王妃让奴婢来的……王、王妃说早上出去她带走了应儿姐姐和小莲姐姐两人,府里没人侍奉王爷沐浴了,便派了奴婢来……” “派你?”沈夙驻足,满脸的不信。 见他依旧在疑惑,听荷只好一咬牙,低着头说道:“是,王妃还说了……若是王爷敢随意找她人来侍奉,就……” 这些话,史清倏自然是没有说的,听荷也是急了,没办法便也只能这么说。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这个史清倏不在的机会,她来了燕王府之后吃不饱穿不暖,连区区几个下人都敢爬到她的头上去作威作福了,这样的委屈听荷已经受够了! 沈夙这边,一想自己确实是惹得史清倏不痛快了,她那丫头的脾气秉性若是真的专门找人来气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呀,不愿火上浇油,沈夙只好点了头,道:“去准备热水吧。” 听荷心中大喜,忙道了几声感谢的话便起身小跑着去准备洗澡水了。 不管由头是什么,只要能接触到沈夙便是成功了,听荷这般想着,才没有心情去思考史清倏回来之后要如何交代。或者,若是足够幸运的话……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交代呢? 第700章 回忆 贺府。 哄着贺子卓睡觉去了,佐诗念这才有了闲暇的时间,赶忙将贺子卓丢给了乳婆妈妈照顾着,自己带着史清倏从房里出来了。 “呼……小孩子还真是麻烦,”二人一起走在走廊上,准备去前厅里坐坐,一路上佐诗念不断地活动者自己那早就酸痛得不行的脖颈子念叨着,“亏得我家的乳婆是个细心的,要么我得被那个小家伙累死!” 听着做妈妈的埋怨,史清倏也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思索了什么才抬头道:“其实是诗念你放不下心呀,反正有乳婆妈妈在呢,你大可不用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小家伙小着呢,也认不得谁人才是母亲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我总觉得那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有时候看着小家伙傻呵呵地对你笑着,心里还美滋滋的呢……”佐诗念笑道。 看来世上的女人都有一个通病,一面嫌弃着自己的孩子就知道哭,一面又没办法完全不管不顾,相反,就算是累得不行也是要去自己照顾孩子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大厅里面,贺府的下人们端上来了热茶和新鲜的果子,还有一盘飘着香气的糕点。 佐诗念把糕点往史清倏的这边轻轻推了推,笑着说道:“倏妹,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些个甜甜的糕点了,你尝尝这个栗子糕,放心,我吩咐过了让他们少放了些糖。” 史清倏赶紧点头,拿起栗子糕来便吃了一口。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沈夙是把京城里所有有拿手菜的厨子都往燕王府中带过一个遍儿了,京城里最好吃的不论什么,史清倏都吃过。 贺府的糕点不难吃,但自然是比不得京中最好的,史清倏还是吃了不少,不断地点着头,“还不错嘛诗念,改天我从燕王府里带一些别的糕点过来给你尝尝,沈夙这段时间搜罗了不少京中的名厨,做的自己的招牌菜果然是不错。” “我说怎么那日去范楼里买糕,掌柜的却说厨子有事儿出去了,感情是被你家王爷叫到燕王府里去啦?” 闻言,史清倏不好意思地一笑。 沈夙时常会叫人来王府里做饭,因为他是觉得既然可以在家中做是最好的了,史清倏也饿能吃到最新鲜最热乎的饭菜,若是实在有不愿离开饭馆的厨子的话,沈夙自然也不会勉强,但却是会隔三差五地给史清倏带旁的好吃的回来。 亏得沈夙这么上心,除了日日都要喝的鱼汤之外,史清倏及天之内没怎么吃过重样儿的饭菜。也因此嘴巴越来越刁。 佐诗念笑话史清倏,见她羞涩地笑着,更加想笑了,道:“你呀你呀,你知道你小舅舅说什么吗?‘自从小王爷和咱们家的小七成了亲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没得往日里那般不苟言笑了,倒是更烟火气多了些。旁的都说咱们家小七是天女下凡了,怎的同她过日子没能一同变得仙气儿一些,反倒把原本天神一般的小王爷也拉到人间里来了呢?’。” “你们就不要笑话我了,”史清倏听得面红耳赤,想来被人夸做仙女的机会不多,这夸奖还真能叫她不好意思了,“沈夙那是待外人才冷着脸的,我记得我自小便没见过沈夙对我甩冷脸子,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他也没理由冷着你们呀。” 佐诗念连连点头,一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来她便感触颇深,京城小,他们这些出身稍微好一些的又都是常常参加一些个聚会什么的,所以朋友们很多都是自小到大便认识的。 她回想着,忍不住往史清倏身旁凑了一凑,道:“我想了想也是哟,当年倏妹妹你见着咱们小王爷第一面儿的时候他便伸手抱了你,那时候你还是个小肉球似的女娃娃呢,你家王爷可是一经是个风度翩翩的小小少年了。” 佐诗念这么一说,史清倏的脑子里便跟走马灯似的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来,那时几岁来着?记不得了,反正她是记得沈夙确实是抱了自己,还是她主动钻到沈夙的怀中去的。当年沈夙年纪小,并非冷漠不堪,性子也是自从开始调查他父母的事情之后才一日一日地变得戾气起来的,但却是头一次主动接触官家的女子。 毕竟他小小年纪就是人中龙凤,不少的达官贵人都想着通路子去攀上燕王府这么一门亲,沈夙自幼便不同人过多接触,更是对那些被送来做‘青梅竹马’的丫头们全然没有兴趣,唯独史清倏。 如今想来,二人的缘分竟是由最开始的一眼便这样定了下来。 “我这么回想着竟然也是觉得奇怪,当年我……”我穿越而来,本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了,这话史清倏到了嘴边儿又咽了下去,抬眼看了一眼佐诗念,道,“当年我也算是早慧,却从没觉得沈夙是个几岁的孩子幼稚过。” 佐诗念拍腿一笑,“哎哟,你自己比王爷小上几个年头呢!还想着觉得小王爷幼稚呢?” 史清倏也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无不感叹着,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二人各自喝了一杯茶,史清倏这才说道:“说起来,慕禾去了何处?我想来已是好些年都没见过他了……” “嗯?当年他走时竟没有同你道别吗?”佐诗念一愣,“这都有三五年了吧……当年你同小王爷定了亲事之后慕公子便想着出去做官了,那日他自请离京,还特意去了佐府一趟找我,让我日后关照着你呢……” 说着说着佐诗念便想起了当年慕禾是倾慕史清倏的。 史清倏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话。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她对不住慕禾,慕禾从小到大也没少帮着自己,可是对自己的感情最终却也没有得到自己的恢复。 史清倏是想同慕禾说开了的,之后不知何时他便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之中。 说句残酷的话,慕禾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没什么重要的过客,若非今日忽然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的话,她或许是再也想不起这么一人来了。 想了一会儿,薛应便从外面小跑着走了进来,苦着个脸凑到了史清倏的身旁来,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 闻言,史清倏轻轻一挑眉头,“哈?真的啊?” 第701章 找上门来 “倏妹,怎么了?”见薛应是撇着嘴不高兴着下去的,可史清倏倒是一脸的戏谑,佐诗念实在是一头雾水,根本猜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只好问道。 见她实在是好奇,史清倏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她。 方才薛应进来说,今儿一大早那刘听荷便上赶着去伺候沈夙了,还说什么是史清倏自己派过去的,沈夙怕史清倏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气,也就听信了听荷的一面之词,真叫她侍奉着梳洗了。 只是刘听荷那狐媚子的段位还是不够高的,见沈夙一直驱赶她,急得都栽倒澡盆子里面儿去了,气得沈夙连着洗了好几遍儿,还将刘听荷给打了十几板子,她直接叫人给打晕了这才了了。 长吾见状不妙,赶紧把事情告诉给了承福,让承福赶来告诉给史清倏。 没想到史清倏听了这些个话是一点儿都没有糟心,反而看戏似的乐乐呵呵的。 听完佐诗念狠狠地弹了史清倏一个脑崩儿,“死丫头!哪有你这样把人留在府里留在王爷身边儿的?亏得你家王爷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受了寻常女子的魅惑,若是真的叫那样一个子爵府的庶女夺了王爷的心的话,你就后悔去吧!” 史清倏却是丝毫不在意,笑道:“诗念,你都知道我家王爷是个正人君子,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不是傻子,将这样大的一个隐患留在自己的身边儿,这样自然是有原因的,你也知道的王爷那边也有诸多不便,为了不落人话柄我也只能如此。” 这边儿正说着,忽然贺府的下人走上了前来,蹙着眉头低声说道:“夫人,王妃……外面儿忽然来了个娘子,说是什么……刘子爵府的刘夫人。” “刘子爵府?”佐诗念一愣,瞥了一眼史清倏。 这个名字在方才以前对她而言都还十分的陌生,两家是从未走动过的,如今忽然就找上门来了,史清倏还‘恰好’就在她的贺府里面,如此巧合,佐诗念根本不信,一眼便知那刘魏氏定是特地来寻史清倏的。 “叫她进来。”佐诗念道,吩咐完了又对史清倏轻声说,“怕是因着燕王府不是寻常人能进去的地方,一听说你来了我这里便赶紧找上门来了。” 史清倏伸手轻轻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虽然面上没有任何的表露,却是心中有些许的忌惮,好像没有在燕王府中还真的感觉有些不安似的,她往下压了压自己心里面儿的空虚,笑道:“正好近日里闲来无事,有个送上门的热闹我们为何不看啊?” 说话间,刘魏氏已经在下人的带领之下走了上来。 这也是佐诗念头一次见到她,礼数自然是要有的,起身道:“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家的子爵夫人吧?” “哟,将军夫人真是抬举了,我不过是个子爵府出身的,哪比得上将军夫人您名声显赫,您这说我大名鼎鼎,真是折煞咯……”刘魏氏笑得是满脸的褶子。 “您自然是大名鼎鼎了,非把自己家里的庶女塞到我这外甥女儿家里去,弄得他们家里也是鸡犬不宁的,寻常的人可没有您这么大的本事。”佐诗念毫不留情地笑着讽刺说道。 那刘魏氏脸色一滞,暗暗瞪了一旁的史清倏一眼,看来是这史清倏已经提前说了不少自己的坏话。不过没必要,她这次来本来就不是想跟佐诗念交朋友的,她是要来给史清倏施压,这才好早日达成她和魏氏的计划。 刘魏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道:“哟,燕王妃这怕是怀着身孕脑子也不灵光了不成?当日明明是王妃自己把我那庶女迎进你们燕王府里面儿去的,还大张旗鼓地说什么与我家那个庶女交好,这可不是我叫人传的。” 史清倏点了点头,“是是是,我小舅妈这是口误啦,姑娘何其聪明伶俐呀,我心里面儿喜欢得不行呢。” 刘魏氏到底是和史清倏的交往不多,不知道史清倏说的这话就是个大圈套,还真以为史清倏这是怕了唐太妃和自己那做太夫人的姐姐魏氏了,心下一喜,骄傲地动了动身子,道:“既然如此,你也该为你这位好姐妹算计算计前程了,谁家的男人有不纳妾的?听荷与你也是同心同力,你们二人一同去侍奉小王爷,也总好过被外人将荣宠夺了去不是?” 见到史清倏一直闷着头不说话,刘魏氏挪了挪自己桌子旁边新端上来的茶杯,轻轻笑了几下,道:“哎呀,我也是过来人,你如今怀着身子也快有六个月了,但后面儿还有三四个月要熬着呢!这段日子让你视作姐妹的去侍奉王爷,她又不会威胁的了你的位置,待你又能继续服侍王爷了让听荷那丫头起开就是了!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呀……” 期待着史清倏的回话呢,史清倏却是冷笑了一声,道:“刘夫人是真的将自己当做我的长辈了?您还是先睁大眼睛看看吧,这儿一个是将军夫人,一个是燕王妃,我们有什么事情竟也轮得到你一个没见识的妇人来指手画脚!?你那庶女不过是个子爵府出身的,在我燕王府里做下人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莫说做妾室了,做个通房她都不配!” “你、你说什么!?” 见惯了史清倏那一幅小绵羊的模样,刘魏氏也是头一遭见到史清倏这般直言不讳地同自己说话,惊得都不知道如何回复去了。 “夫人没听清?只是我可没心思陪你再说一遍,我和沈小王爷罗敷有夫使君有妇的,你那庶女还想着掺和一脚到底居心何在我就不必多说了吧?”史清倏道,“刘夫人不想听我骂你你便赶紧识相地自己滚出去,日后燕王府还是贺将军府都最好莫要再来。我先前不同你计较,你别是真的当我好欺负就是了。” “哎!你你你……你怎么说话这般难听!你还燕王妃你你……你这德性、你这德行你配吗你!”刘魏氏气得起身,指着史清倏骂道,“你就是个泼皮!” “多谢夸奖,”史清倏轻轻一笑,“承福!给我拿着扫把给她赶出去!” “得嘞!” 一直都候在门外的承福闻言,拿着扫把便走了进来,朝着刘魏氏挥舞了几下,吓得刘魏氏身旁的侍女们赶忙围住了她,一行人吓得是大惊失色,簇拥着往外走去,狼狈不堪。 将刘魏氏赶到了门外,承福这才将扫把往自己的肩上一扛,笑着呸了口唾沫出去,“知道怕就行了!再敢来我便替我家主子直接把你打得出不得刘子爵府去!”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第702章 学习 “倏妹,这样将她赶出去没关系吧?”见到那刘魏氏骂骂咧咧地被赶了出去,佐诗念心中还有着些许的担忧。 史清倏随意摆了摆手,“没关系,量她也不敢在找上门来惹是生非了,就算是去找了魏氏和唐太妃也不会影响到贺将军府的。不过诗念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了,在这件事情上面始终是刘子爵府理亏的。” 佐诗念长舒了口气,一面点着头一面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呼,说来……倏妹,你就真的任凭那小贱人在你们燕王府中惹是生非?今儿是小王爷气得杖责十五,明儿若是那小贱蹄子再有了什么旁的心思可要如何啊?” “这个……到底还是网越大才能捉到大鱼,”史清倏转了转手里面的拿着的果子,笑着说道,“如今,那个刘听荷最多就是敷衍了事、做事蠢笨罢了,她和那三个妇人串通一气想要把我燕王府搅和得诸事不宁,我又岂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就将她赶出去?这人……我是一定要她吃尽苦头的!也好杀鸡儆猴,让那几个闲的不行的离我和沈夙远些,免得她们日后再生出旁的事端来。” 说罢,不知是不是因为史清倏的力道太大了些,手中的果子竟然溅出了一些个汁液来,眼中也闪过一丝狠决。 佐诗念见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在一旁点了点头。 史清倏真的变了,更加沉稳、更加心狠了,佐诗念明白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像她怀着孩子的时候,那时也是对一切都充满了戒备。 她叹了口气,尽管史清倏的位置比自己高了很多,但是需要面对的事情确实更加的多,自己充其量就是家里的琐事,新府刚立,事情繁忙,可史清倏不同,位置越高便会有越多的人想要将她拉下来…… 又坐了一会儿,燕王府那边来催促着史清倏回去,她也只好先离开了。只是刚一离开贺将军府便又恰好碰上了带着孩子们出去转转的史安夫妇,史清倏便选择同他们一起去酒楼里用个晚膳再回去,派了承福先回去说一声。 “倏姑姑!”怡笙是最先冲上来的,不敢碰史清倏的肚子,便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 “笙儿小心点儿,你倏姑姑怀着小宝宝呢,莫要伤到她。”习曼婉紧张得不行,幸好宜鸿是个比较害羞的孩子,只是站在自己身后好奇地看着史清倏,并没有冲上去抱她。 史清倏笑着牵住了怡笙的手,这小丫头机灵又可爱,她心里很是喜欢,“二嫂嫂没事儿的,笙姐儿心理有数这呢,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肚子。” “这丫头呀,昨儿回来了便一直跟我说很喜欢她这倏儿姑姑,笙儿平日里最喜欢看书了,我便说待你生了孩子、出了月子叫笙儿去你们燕王府上寻你,让她找你去借借你读过的那些个话本什么的。”习曼婉笑着说道,亲昵地牵起了史清倏的一只手来。 点菜的事情都交给史安去做了,两个女子自然是坐着等着吃饭便好了,史清倏刚推脱了几句不必客气,习曼婉又继续说道:“倏儿啊,这女人生孩子可是一件大事儿,就是去鬼门关里面儿走一遭,你可得万事小心着。” 史清倏连连点头,“二嫂嫂你就放心吧,小王爷日日都叫舒大夫来给我瞧脉,他也说我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的问题,再说我自己又会医术,对自己的身子是有把握的。” “这就好,等你快到日子了可一定要提前准备好,不过这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了,我听主母说是已经给你找了最有经验的稳婆和乳婆妈妈了,像是你快到日子了便会送到燕王府去了。”习曼婉放心地点了点头。 毕竟她也是生过孩子的,很知道生孩子是一件九死一生的大事儿。但史清倏身后有一大堆人帮着操持呢,这么想来也就放心了。 史清倏也连连点头,见到已经有菜往桌上端来了,便挪了挪位子,道:“笙姐儿若是想要来王府里找我二嫂嫂只管让人把她送来便是了,如今天冷,翰林学府也不开课,想是要到来年开春儿了才会开课呢,这么长时间干脆就让笙姐儿来燕王府陪我。” “这怎么行?”一旁的史安道,“你这怀着身孕呢,笙儿去了也是给你添麻烦啊,你还是好好给我在家里养着吧!” “哎呀,我在家里也是闲得无聊,笙姐儿这么聪明也不会给我添麻烦,我俩一起看看书,我还能给她讲讲字呢,”史清倏轻轻揉了揉怡笙的头,宠溺地看着她,“再说了,也好提前叫我适应适应养孩子的日子,免得日后我这肚子里的出来了后我照顾不好。” 习曼婉还是觉得有些许的为难,但是看到一旁的笙姐儿对自己投来了期待的目光,也只好无奈地点了头,“笙儿,去找你倏姑姑可以,但是你可一定得乖巧懂事儿啊,帮你姑姑端茶倒水的机灵些。” “府中那么多下人呢,哪里需要笙姐儿端茶倒水儿?”史清倏赶紧搂住了笙姐儿,像一只护犊子的母狮似的,“笙姐儿就是去我那儿看书、陪我解闷儿而已,又不是要拉着我这孕妇去离家出走,二哥哥和二嫂嫂你们就别担心啦!” 说实话,如今燕王府里面谁都把她当做一个一动就会流血掉肉的小可怜,每天被憋得难受得不行,史清倏想若是有一个乖巧懂事儿的能在平日里面陪陪自己的话,她说不定能觉得人生更加有趣一些呢。 一旁的史怡笙小朋友见到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也同意了,心下开心得不得了,和史清倏二人偷偷地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儿,简直像是一对刚做完什么坏事儿的搭档似的,竟然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默契。 史清倏觉得,这个史怡笙小朋友简直就是小时候的自己,现在她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小时候那么招人 第703章 愤恨 最终史清倏还是被沈夙派来的马车接回去的。见史清倏一直不回家,沈夙也是急得不行,无奈手上还剩下一两封折子需要批改的不能继续拖延了,便叫梵三爷带着人马随着承福来寻史清倏。 史安和习曼婉都说沈夙这样粘人是一件好事儿,羡慕史清倏有这样的一味夫君,便也不留她,要她赶紧回家去。 就这样,史清倏被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自家人‘赶’着才回了家。 刚一回家里,史清倏就闻到了屋子里飘出来的饭菜味道,沈夙坐在一旁等着,一见到自己便笑着迎了出来,“娘子,你终于回来啦?怎么样转了一日累不累啊?快来喝口鱼汤吧。” 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史清倏也忍不住心下发笑,看样子沈夙这是还在害怕自己生他昨晚醉酒的气呢,只不过史清倏从始至终都未曾因为这个而对沈夙恼过,今日出去也不过是收到了贺将军府的邀请罢了。 史清倏坐下来端起了沈夙盛好的鱼汤,尽管刚吃了饭,但因为口味她不慎欢喜而没有吃下多少去,怎么吃都还是家里面的鱼汤味道最好了。 “娘子……”沈夙又小心翼翼地夹了一枚果子给她,“娘子你还生气吗?” 史清倏抬了抬眼,又继续低下头去喝汤,“我又未曾生过你的气,是你自己想着我生气了吧?” 沈夙一愣,紧接着面上一喜,笑道:“太好了太好了,你一大早就出去,到这天黑了才肯回来,你不知道我多么担心你,还以为你是生了我的气要回娘家去呢。” 史清倏吐了吐舌,“嘁,我听说今日你在家中过得可是舒坦呢,还有人上赶着去服侍咱们家王爷洗漱更衣来着?” 沈夙忽然脸上一红,他是已经听提前回来的承福说过了,那个刘听荷本就不是史清倏安排的过去的,一想到自己竟然连这么点儿谎话都随意听信了他便觉得羞耻到了极端。 “娘子,我看干脆就将那女人赶出去算了,”沈夙撂下了筷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史清倏,“那女人心思不正,这次我不过是打了十几板子而已,日后她定会再整出些旁的幺蛾子来。” 史清倏微微摇头,“那可不行,要做就要做到极致,这件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相信过了今日用不了多久就能收网了。” 看着自家娘子这幅样子,沈夙还是点了点头。其实史清倏这样看上去是心机颇深,但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沈夙一直都知道史清倏的心思,只要她并非是用这样的手段去算计、对付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他便放心了,这也是最初的时候沈夙认定了史清倏的原因啊。 比起那些步步算计、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来,沈夙还是觉得自家娘子是一只最温柔可爱的小白兔。 最重要的是——自家娘子不会无理取闹。 沈夙笑着又给史清倏盛了一碗鱼汤,“好,你想怎么玩儿都可以,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 “对了沈夙,我今日不是见到我家二哥哥了吗?我同他们说好了,在翰林学府开课之前叫我二哥哥家里的笙姐儿来咱们王府找我一同看书,平日里我也实在是太过于闲闷了,正好让笙姐儿来陪陪我。” 听着史清倏说话,沈夙偏着脑袋回想了一下笙姐儿是昨儿见到的哪个孩子,回忆起那长得甜美可爱的小丫头来后便点了点头,欣然同意了,“也好,我看着笙姐儿那孩子是个机灵懂事儿的,让她来府中陪着你也好,说不定日后笙姐儿会大有作为呢。只是娘子你可莫要累到了自己,也让笙姐儿有着度量一些,你自己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知道了知道啦。”史清倏不耐烦地笑着说道。 陪着沈夙吃完了晚饭,二人也就要一同入睡了。 而在燕王府后院的柴房里面儿,却是有的是睡不着的人。 “滚开啊!你们这是什么破烂东西也敢让我吃!” 刘听荷愤怒地将下人送来的饭菜一把扫下了床榻。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褒衣,身后后腰的位置早已经被血液染得殷红一片,除此之外她的头上也已经没了一点装饰,头发散乱在黑一块白一块的脸颊旁边,整个人都显得憔悴又可怕至极。 她被打了之后便被拖拽到了这平日里关押家犯的地方来,虽然并没有人看守着,但她也是被打得血肉模糊,根本没法子起身。 刘听荷恶狠狠地咬着牙,想她先前再怎么不济那也是以为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啊,如今竟然要受到这样的对待,要她岂能平息!? 屋外一人走了进来,不耐烦地将地上被她打翻了的饭碗拾了起来,重新丢到了刘听荷的面前去,“吃吧,你都这幅德行了还挑什么呢?” “呵,我再不济也是刘子爵府的贵家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在这儿指使着我?我告诉你我是要做贵人的!你真将我当成奴婢在此吃糠咽菜了!?”刘听荷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感觉,骂道。 来者,正是那春花。 如今的春花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整个人比先前在内院做事的时候憔悴得不是一星半点儿。说来那日她本该被赶出燕王府去,但春花自知若是被这样的大户人家驱赶了出去,那便是哪儿都不可能再收她做奴婢的了,所以只好用了身上仅剩的一些钱财疏通了道路。 操持此事的管事收了钱自然不好再赶她,就让她来了后院,做个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了。 春花从一旁坐了下来,揉着自己那劳累的酸痛的腿,冷冷一笑,满眼的鄙夷,道:“哼,是是是,我就没见过有‘贵人’被扔到这儿来的,你现在不肯吃糠咽菜就饿着,饿死了莫怪我们不给你吃就好。” 刘听荷瞪了春花一眼,她说的话实在是有道理,而自己现在确实也是饿得不行了,好的饭菜她是铁定吃不到的了,也只能忍着心中的不忿将那只碗拉了过来,屈辱地将里面的东西塞入了嘴巴里。 这个仇,她一定会报的! 第704章 来侯府读书 过了几日,早些时候史怡笙便迫不及待地来了燕王府门口儿。 她是坐着史安准备的轿撵回来的。说来怡笙这也算的上是大小姐出身的富贵人家女儿了,但先前却是一直都没有享受过作为一个好出身的姑娘该享受的日子的。毕竟史安那段日子里一有时间就去全国各地走商,后来娘亲也跟着爹爹一起去了。 怡笙先前从没有做过马车,铜陵地界儿小,也用不着做这些马车啊轿子啊什么的。所以今儿一坐还有些许的不习惯呢。 史安给她派的是一个名叫雪娘的老女使,性子沉稳,正好能照顾着怡笙一些,今儿到了燕王府门口也是这位雪娘上门去叫的,里面听说了是怡笙姑娘来便立刻叫他们进去了。 一入门,怡笙便忍不住惊叹了几声——“哇塞……燕王府竟然如此华丽气派,雪娘,比咱们家侯府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呀!” 一旁前来引二人入院的承福笑了笑,一面伸手引着怡笙走路,一面解释说道:“那可不嘛,毕竟侯府还是同王府比不得的,侯府乃官家赏赐给臣子的宅子,虽然是宽敞,但是也不得逾越了规矩,君为君、臣为臣,臣子的宅邸多半都是雕饰简单、秉承清减之道理的。但是王府就不同了,作为皇室贵胄自然是可以华丽一些,更何况我们家小王爷是先皇最看重的了,这府邸自然也就气派了不少的。” 怡笙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钦佩地看了承福一眼,“小哥哥一个侍从竟然能知道这么多。” “都是王妃教得好,平日里没少同我们说起这些个闲话来,”承福弯了弯腰,羞涩一笑,“跟在咱们王妃身边儿这么久呀,耳濡目染的我是背也能背出一两句装装样子了。” 虽然史怡笙只是个小丫头,但毕竟也是主子,承福自然也就不敢逾矩了,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地弯着半截腰同她说话。 很快二人就在承福的带领之下绕过前院和修葺得十分精致的园子,走到了史清倏和沈夙居住的隐月阁去了,史清倏知道怡笙要来了,早就在正厅等候着,吩咐小厨房那边准备的小食和果子也都备好了。 “倏姑姑!”一见到史清倏,史怡笙便觉得十分亲切,小孩子又不懂什么客套与否的事情,便小跑着去找了史清倏去,“倏姑姑,笙儿都等不及要来找姑姑了!” 雪娘见她跑,忙也跟了上来,她好好站住了这才放心,将手规规矩矩地端好了之后站到了一旁去,笑道:“王妃,这孩子自从那日回去了就想着来燕王府找您,二爷和夫人都说缓几日缓几日,今儿一大早就醒了,早早地准备好就要来。我说来的太早了不成,生怕耽搁打搅了王妃歇息和养胎。” 史清倏早就已经拉着怡笙坐了下来,一面给她递着果子,一面笑着说道:“你们呀尽是多心了,笙姐儿爱看书、爱学习是好事儿,你们怎能不支持着反而拦着人家呢?日后不必拘泥这些,笙姐儿你想来就来,我若是起不来你就自己去书房里看书就是了。” 其实来燕王府又不少的好处的,就史清倏这边的考量来说,则是燕王府的藏书比侯府不知道丰富了多少倍,沈夙知道史清倏爱看那些话本,便搜罗了好多好多囤在家中,只是她前段时间一直在看账本,根本就没时间看。 对于史安和习曼婉那边呢,则是燕王府比侯府高了不止一个等级,若是自己家的女儿曾经在燕王府中学习了一段时间的话,日后说出去也好挑个更好的女婿来。 不论如何,史清倏是真的挺喜欢这笙姐儿的,有人陪自己还能解闷呢。 史清倏是想好了,待自己肚子里面的出来了之后,到了可以看书学习的年纪,笙姐儿也十岁出头了,到时候二人还能一起学习,对了,鸿哥儿到时候也就能接过来一同热闹了。 二人休息着吃了会儿果子,史清倏便带着史怡笙一起去了自己的书房里面儿,考虑着史怡笙的年纪还小,认不得许多的字,史清倏便给她找了一本更适合小孩子看的东西,同她说好了看书的时候若是有不懂得就要及时问出来,切不可不懂装懂、敷衍了事。 史怡笙这孩子也是乖巧,学习的劲头更是大,一日都没让史清倏操心过一点半点。 看她看书看得那么认真,倒是让史清倏回想起了自己上辈子除了学习之外最爱做的事情来——写小说。那时候她没有手机和电脑,就自己写了小说在纸上,虽然没有借此挣过钱,但那时候班里的同学们也有好多都传着看过的。 所以说梦想还是要有的,史清倏心下笑了笑,随手拿起了纸和笔来草草写了几笔,将兰陵王的故事给润色写了出来。 本只是随意写的东西而已,却被怡笙给看到了,她看完纸上的东西似是激动得不行,连忙问道:“倏姑姑,后面呢?” “嗯?后面?”史清倏一怔,道,“后面,兰陵王死了。” “啊……为什么呀?这么厉害的大将军,相貌又是极度俊美,为何会死?”史怡笙似是极度失望似的,将手里的纸张给丢到了一旁去。 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或许是太过残忍了,但这一切都是历史,史清倏也无权决定,她苦笑了一声,道:“物极必反,正是因为因为兰陵王优秀,后来地位和威望都上升得很快,招至了君王的猜疑……失去了君王的信任之后,若是君主真的有心杀他,岂不是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 说着说着,史清倏边忽然觉得有些不安,这不就是沈夙吗……一直以来沈夙都是威望和民心大过了沈谧的,朝堂上更是不乏用这件事情来作梗的人。 好在……沈谧并非听了一句谗言便心声猜忌的心胸狭隘之人,否则只怕是沈夙早就被冷落、甚至是被针对了。 怡笙偏着头,不解地问道:“可是兰陵王从未做过坏事,更是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那个齐……齐北后主,有什么可猜忌的呀?” 史清倏叹了口气,是啊,有什么可猜忌的呢? 第705章 兰陵王 怡笙看着史清倏忽然不说话了,实在是不懂到底为何,却又不敢轻易打断,只能偏着头等着。 片刻之后史清倏的思绪这才回来,她扭过头来轻轻揉了揉怡笙的脑袋,道:“坐在官家的位置上,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忍受作为臣子的竟然比自己的威望还要大。” “可……君王始终是君王,臣子始终是臣子呀。”怡笙天真地问道,“君主之位代代相传,又不会传到臣子的身上去,有何可怕的呢?” 史怡笙到底是年纪还小,只知道有太平盛世的存在,却是不知每一场太平都是用前人的血肉堆积起来的,朝代更迭,君臣更替,其实是从未有过定数的呀。 史清倏看了看这天真的少女,心想或许她能从自己这里学到的不只是话本和生字,自己懂得道理她也应该懂,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好自己。 于是正了正身子,将自己手上的东西一放,道:“笙姐儿,今日我便给你上一课,如何?” “当然好呀!”史怡笙笑道,赶紧也自己坐得端正了一些,“姑姑请说。” 也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做教书先生的一日,史清倏笑了笑,道:“你不是问,为何君王要忌惮兰陵王的威望和地位吗?” 史怡笙点了点头,史清倏挺着肚子踱了两步,继续说道:“自然不是因为做官家的都是胆小如鼠之辈,但是不论是多么胆大的君王,都会忌惮一物——‘水’。” 见到怡笙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史清倏笑着走了几步,学起了教书先生的样子来,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作为君王,看似是驾驭着脚下的臣民们,但也时时刻刻都忌惮着,如若不然,激起民愤者,最终都是被无情地推翻的。” 听到这里,史怡笙这才恍然大悟一般,“也就是说……那位齐北后主怕的并非是兰陵王本人而已,更是兰陵王身后的拥护者们,他一人,不足以与皇权抗争,可若是加上其身后的支持者,齐北后主就不得不谨慎对待他了!” “不错呀怡笙,孺子可教也!”史清倏惊喜地看着她,果真是天资聪颖,这么小的年纪竟然都能理解到这样的程度,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夸奖完了,史清倏又将话题拉了回来,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我到底要教给你的是什么吗?” 怡笙想了想,尽可能地揣测着史清倏的用意,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抿着嘴巴问道:“我……我想不出来。” 她这么小的年纪能理解那么多已经是不错的了,史清倏温柔地扶了扶她的头,道:“其实,交给你要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 “是,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史清倏说道,“兰陵王优秀是固然的,地位和声望也是不可避免的,但他若是能认清楚状况,不等齐北后主发问便主动交代自己的事情的话,或许猜忌会少了许多许多。” 史清倏知道这么说对兰陵王本人是很不公平的事情,若是一个人已经优秀到了一定地步,谁也不会将自己乔装成一个不明事理的蠢货的。扮猪吃虎需要一定的耐性,并非人人都有。 但她也只是想要告诉史怡笙这一点而已,毕竟自己也是因为不知道收敛、太过恃宠而骄,才导致了唐太妃的疏远的。 史怡笙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那,若是当年兰陵王谨言慎行的话……是不是最后就不用饮鸩而死了?” 史清倏摇头,‘残忍’地说道:“不,是否谨言慎行只是自己这一方面的关系罢了,世上害人的法子永远不欠缺,就算自己小心谨慎了,或许还会有人有意算计你。” 就比如沈夙,他从未摆过什么架子的,却还是被朝堂上的一些人撺掇针对。这样想来沈夙也真的是很辛苦了。 “那,照姑姑这么说,好像就活不下去了似的……”史怡笙对此表示太过残忍了,她听了史清倏的话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噘着嘴吧长长泄了一口气。 来找自己的姑姑看书学习,本来是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还有多么美好的,怎么被史清倏这么一说,反而觉得人生活下去无望了呢? “好啦好啦,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是要让你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才是好好活下去的长久之道。”史清倏拍了拍她的肩头,“尤其像笙姐儿你这样的贵胄小姐,日后交际应酬少不了,家中的妾室和通房也不会少,不定哪个人便会对你有了什么深仇大恨,你若是不时时自保,很容易被人算计的。” 史怡笙点了点头,后面这些话,自己的娘亲倒是也偶尔间说过那么一两次了,以往她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过,可是这次就不同了,从长相俊美又杀伐果断的兰陵王一路聊了下来,最终落到了这几句话上,她的印象也会更加深刻一些。 “那,倏姑姑你也曾经遇到过这些事情吗?” “哈哈哈哈,我遇到的可就多了去了,”史清倏无奈地笑道,“不骄傲地说,我这一生是绝对能够写到话本中去的了。” 这样一说,史怡笙可就来了兴致,忙说道:“真的吗!姑姑!我想听!” 不等史清倏说话,忽然门外走进来一人,正是刚从宫里回来的沈夙,他一面往里面走着一面笑着道:“听没问题,只是今日天色太晚了,笙姐儿该用膳然后回去好好休息了,你若是想听你姑姑的传奇经历,改日再来听可好?” “姑、姑父……”见到沈夙进来,史怡笙赶紧起身,用自己那软软的小声音叫了一句。 沈夙先是对着史怡笙笑了一下,又将史清倏揽入自己的怀中,“好啦,我家娘子今儿陪了笙姐儿半天,笙姐儿你也该叫姑父和姑姑一起待一会儿啦。” “你对人家小孩子瞎说什么呢!”史清倏轻骂一声,伸手在沈夙的腰上掐了一把。 史怡笙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自己也不好打搅姑姑和姑父之间的二人世界,便赶紧叫着雪娘一起回侯府去了,连晚膳都不肯在这里吃。 看着史怡笙这样匆匆离开,气得史清倏骂了沈夙好几句,这才消了气。 第706章 动静 后面的日子里,史怡笙隔三差五地便会来一趟,倒也不是天天都缠着史清倏,看样子是习曼婉在家中教育的好。 在家里修养了几日后,史念便同一起中举的士子们入宫领职去了,史念在这群人中算得上是年少有为的佼佼者,沈谧见他成绩也却是是可圈可点的,便直接封了三品士大夫的位置。 而史可如今也是走了武官的路,沈谧封他为文将军,平日里倒也不非要出去戍守边关,操练士兵他这半路出家的又比不得贺阎等武官出身的,好在史可是武官中最有文化的了,平日里便是去负责编纂兵书、管理军务等比较轻松的事情。 史安则几日的时间便寻摸出了京城的几个好的地界儿,用自己这些年走商的积蓄开了两家酒楼、买了几处铺子,这些个铺子则租出去让别人使用,他只需要在家里面收租子便是了。 侯府中的孩子们虽然都养在个子的院子里面,但族谱上的名分却是都记在了大夫人的名下的。不为别的,大房出来的才算是嫡子,史念和史安本都是庶出,但名义上也算是侯府的嫡出儿子了,这样一来名分更高,日后娶媳妇儿也才能娶到更好的。所以二房和三房也都没有任何的异议。 况且史安记在了大房处,连带着笙姐儿和鸿哥儿两个孩子也沾光,这样一来他们对外便是侯府的嫡孙子和嫡孙女儿,总也好过庶出的去。 这家中的人都安置下来了,大夫人便要张罗着给两个儿子娶媳妇儿,只是寻了好几家人,史安和史念竟然都没有一个能看中的,将大夫人愁的也是不行。 最终还是史清倏去劝她,说是开春了就有花游会,介时满京的小姐夫人都会参加,说不定更有旁的地方的小姐们会来,到时候再选心仪的女子,怎么也比如今一个一个地看要方便。 大夫人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应了下来,此事暂缓再说。 约摸过了一个来月,史清倏的肚子是又大了整整一圈,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产了,习曼婉那边也不愿让史怡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继续叨扰史清倏了,于是两边也说好了,这段时间史怡笙就不会再去燕王府了,直接等她生完孩子做完月子之后再说。 但是史清倏也不是无事可做的,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刘听荷身后的伤口终于养好了,果然如史清倏所料,此人再也没办法继续忍耐下去,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 这个时候史清倏才知道,为何像是刘听荷这样心中高傲得不行的女子会任由后厨那个劈柴的傻子二勇缠着。 这刘听荷被管的很严格,厨房里面管事的妈妈根本不允许她触碰任何东西,尤其是被沈夙打了一次之后更加如此。 当然,史清倏发现这一切,也是机缘巧合。 按理说怀孕的这个阶段了本不会孕吐的,可偏偏史清倏这日吃饭的时候只觉得口中的味道苦得不行,实在是没能忍住便‘哇’地一声都吐了出来,吓得身旁的下人们不行,赶忙将舒子平给请到了王府中来。 舒子平把完脉,面色却并没有什么改变,问道:“王妃的脉象平缓,按理来说没有什么事情,可是今日的吃食味道不好?” “这……不应该呀,”薛应在一旁蹙着眉头道,还特地将放置在桌子上面的饭菜端了一盘过来证明,“您看,往日里府上也吃过这些,都是新鲜的,我闻着味道也没有什么问题呀……” 郑妈妈也点头,道:“这些饭菜都是李妈妈管着做的,不可能出问题啊。” 一面说着,郑妈妈还用手捏了一块桌上其他盘子里面的肉,塞入口中品尝了一口,道:“味道我也尝着没问题。” “你们都不觉得酸涩吗?”史清倏问道,微微蹙眉,心中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看她心事重重的似乎是有什么问题在,舒子平也不肯妄下断言,便从薛应的手中接过了那盘子菜来,又是细嗅又是轻轻品尝着。 良久,舒子平这才猛地一抬头,忙起身快步跑到了一旁的餐桌旁边,拿起筷子来便挨个将上面放置着的菜品一一品尝了一遍,连史清倏喝了半碗的鱼汤也没有放过。 此举可是让郑妈妈等人觉得有些许的不妥,几人本想上前来去拦住舒子平的,可是对上了史清倏的眼神,还是没有动作。 同样作为医者,史清倏对这种事情便很是看得开了,毕竟曾经自己也为了试出药物来尝试过别人的剩饭,只可惜自己换了身孕之后便似乎有些味觉失灵了,方才那种苦涩的味道她也只是能尝出来,却是品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舒子平一一品尝了过后,这才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身,看着史清倏问道:“王妃,您这些菜品吃了多少?” 薛应回话道:“今天王妃食欲不足,菜都每吃几口,但是鱼汤却是喝了两碗多的,那里放着的是第三碗了……” “子平,菜里有什么?” 闻言,舒子平长长乎了一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好在你吃的不算多,动手的人也放的不多。这菜里面——每一道菜都被加了生川乌和生草乌两种药材,这两种可都是让妇人小产的药物,好在量不多,看来此人是害怕一次性放够了那么多会被你发现,想着循序渐进……” “什么!?”郑妈妈一听,急得上前了两步,“您是说……有人想要害我们王妃!?这是什么登徒子,竟然敢在我们家中做这档子混蛋事儿!我这就去回王爷此事去,定要把那背后动手的人给揪出来!” “等等!”史清倏见到郑妈妈这就要出去,赶忙喊住了她,“不用查此事我也知道是何人所为……” 薛应顺着史清倏的话一想,脑中便想起了听荷的身影来,“您是说……是那个刘……” 史清倏点头,道:“此事不急着将她捉出来,李妈妈都不让她触碰饭菜了,刘听荷是如何做的?郑妈妈,此事要拜托你了,请你帮我去查查这饭菜前后经手的都有谁人,当然,我们先不打草惊蛇,待用晚膳的时候您去查一查就好。” “王妃放心!此事老婆子我一定查出来!” 第707章 调查 后来郑妈妈一直在暗中盯着这晚膳端上来的全过程,竟发现那二勇主动着要帮忙把菜收好到食盒中去,晚膳的时候小厨房忙,还得照顾着府中下人们的食物,李妈妈看着人多事杂的,又看着二勇也是诚恳的,便叫他去做了。 郑妈妈站在很远处的地方看,加上厨房又是烟雾缭绕的地方,她根本也看不清楚二勇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是在下人将食盒取走了之后郑妈妈又继续跟了一段距离出去。 果然,见到黑夜中二勇带着一些吃的去寻了那住在偏房里面的刘听荷,也不知道刘听荷说了些什么,竟然哄得二勇那个傻子乐的直拍手。 郑妈妈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赶紧去寻了史清倏。 好在沈夙还没有回来,史清倏也并不打算把此事告诉给沈夙,想着自己一人来解决。就是害怕沈夙那急性子会直接将人给不管不顾地驱赶出去。 但史清倏想的却不是如此,她得好好警告给刘子爵府,还得让他们知道是自己理亏了,日后都不敢在出现在自己面前。 郑妈妈闪身进来,薛应正在给史清倏揉肩,她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说道:“王妃,我都看着了,今儿的晚饭时那个二勇端到食盒里面去的,我估摸着中午的定然也是这个傻子做的!端完了菜便去寻那个刘听荷了,看来您想的都是对的!” 史清倏点头,果然不出所料,这刘听荷果真是找到了自己的帮手,替她往史清倏平日里吃的东西下流产的毒药,只是她没想到刘听荷竟然会寻到二勇这个脑子有些不好的来做她自己的枪使。 “这个时间了,那厨房的饭菜都要送过来了,王妃您……怎么办啊?”薛应在一旁问道,饭菜里面有会让人小产的药物,肯定是不能吃的了,况且这些药物对沈夙也是不好的,待会儿沈夙就要回来用晚膳了。 史清倏长长叹了口气,“好了,今晚我和小王爷出去吃好了,郑妈妈,还要再麻烦你跑一趟了,日后同李妈妈他们说好了,饭菜准备两份,一份依旧能够让那二勇往菜里面下药,另一份干净的拿过来吃就好。” “王妃,这样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了呀……”薛应在一旁担忧地说道。 史清倏微微摇头,现在还不足够。 若是此刻将那刘听荷捉住、赶出去,她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二勇那么一个傻子身上,说不定刘听荷连所有的药物都已经不在身上了,届时她只要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就好了。 就算是二勇指认了她,她也可以说这么一个傻子说的话绝对不可以随便相信而为自己开脱。 所以如今还是需要先稳住刘听荷,让她以为自己的计谋正在安全地进行着,只有一个人心中有了十足的自信和自负的时候,她才会露出马脚来。 郑妈妈前脚刚一离开,沈夙后脚便回来了。 “娘子,今日宫中事务有些多,我回来的晚了一些,你还没有吃饭吗?”沈夙进门,一面脱着身上的外套,一面瞥了一眼正在往桌子上面放置晚餐了女使,问道。 史清倏点了点头,将沈夙刚脱下来的衣裳又重新披了回去,道:“夫君,我们今日去外面吃饭好不好啊?” “今儿外面天寒地冻的,早上又刚下了雪的,娘子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出去吃了啊?”沈夙微微愣了一下,笑着问道。 “我就是吃腻了家里面的东西嘛,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史清倏拽着沈夙的一只手臂摇晃着,俨然是一个找妈妈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似的。 沈夙最受不了的就是史清倏撒娇了,没办法,平日里自己家的娘子太过傲娇了,就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咪似的死活不肯松口,今天史清倏这么一说话他还真是没有办法拒绝。 “好好好好好……长吾,快去准备马车,应儿你去给王妃寻一件厚的斗篷来,路上实在是冷,你给我好好裹着你自己,切不可吹到冷风咯。”沈夙无奈地低下头去,轻轻啃了一口史清倏的鼻尖。 史清倏笑得没心没肺的,确实也好久没有一起在晚上的时候去外面吃过东西了,冬天晚上冷,沈夙都不让她随便出门去,生怕会冻她到了。 坐在马车上,便看到了街上各个店家都点着灯笼,虽然是夜晚但是这官道上也并不显得黑暗,况且此时距离宵禁的时间尚早,有不少人哈着白气在街上走着。 或许是好久都没有出来过得缘故,史清倏总觉得事情新奇得不行,不停的看着四周。 “说起来,明年赶上了一届盛大的花游会,娘子你想要去参加吗?”沈夙忽然问道。 “为什么不呀,到时候我都生完孩子也做完月子了,我可得好好地去玩一玩才行!”史清倏道。 “也是,”沈夙笑了笑,轻轻帮史清倏拉了拉身上的斗篷,“后宫里也有孩子生产,今日我回来之前还听说那蕙嫔怀了身孕呢。如今看来沧骊来的倒是没有做什么事情,皇上说也该好好安置他们了。” 蕙嫔竟然也怀孕了,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会不会借助这个孩子对旁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史清倏扭头看了看沈夙,“蕙嫔的三个妹妹,还有那两位男眷,都已经住在偏宫里面了,还要怎么安置呀?” “自然是让两位适龄的姑娘择婿出嫁,给司乐师寻一良妻了。”沈夙伸手整理好了史清倏凌乱的头发,指尖冰凉,但是动作却极尽柔情。 史清倏耸了耸肩,对沈谧的这个想法却是不能苟同的,自己又重新趴到了窗子旁,道:“我是觉得不用着急,这连三年的时间都还没有,就算是皇上指婚也难保对方不嫌弃他们是亡国来了咱们昱国的呀,当然若是真的能寻到真爱是最好的,万一若是因此被嫌弃了,岂不是更加助长他们心中的情绪吗?” 沈夙在后面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娘子你看得清楚,不管怎么说都等到花游会之后再说,他们也会去参加花游会,若是能借此寻到意中人就是最好的了。” 史清倏轻轻哼了一声。 这些话也只当是夫妻闲话去聊了,最终如何决策还是看沈谧的想法,他们没什么能力左右他去的。 第708章 收网(1)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舒子平说,若是日日吃饭的时候都是添加那么一些剂量的话,到如今也该到了起作用的时候了,于是史清倏便决定就在今日收网。 她先让舒子平去趁着沈夙不在家中,将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事情散播出去,以减少刘听荷的异心,另外今日也是准备好了,叫梵三爷带着兄弟等候着差遣。 这日中午,史清倏正在午休的时候,薛应便在外面熬制着舒子平开出来的安胎药。史清倏怕她冷,让她在屋子里面熬制了,同自己的卧室也是隔着一道门的,倒不至于烟雾熏进来。 薛应正百无聊赖地熬着药,忽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似的,她整个人登时便警惕了起来。 她轻轻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蹑手蹑脚地躲在了帘子的后面,双目炯炯地瞪着这边的情况。 没过多久,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来,薛应赶忙屏住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的。 进来的,竟然是刘听荷! 只见那刘听荷进门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门给关上,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在——她并没有看到在帘子后面躲着的薛应,这才面上的表情松了松,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只小布包来。 就在薛应的眼皮子底下,那刘听荷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土褐色粉末来,也顾不得煎药的炉子烫,伸手掀开了盖子,将里面所有的药物尽数倒了进去。 薛应猜测,这就是那会令人小产的生川乌和生草乌两种粉末了。幸好今日史清倏有过吩咐在先,薛应这才没有因为看到这一幕而慌了神去。 她小心翼翼地扯下了一旁桌上铺着的桌布来,心中默默数了一下三二一三个数,趁着刘听荷正在用汤匙搅拌着罐子里面的药汤子的时候,猛地扑了上去,一把便将手里的桌布罩在了她的头上。 “有小偷啊!捉贼啊!快来捉贼啊!!” 薛应一面对着刘听荷拳打脚踢,一面大声喊道。 刘听荷直接被打得愣了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便感觉到身上被人打了一拳又一拳—— “啊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呀,薛应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出一口恶气的了,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她呢? 任凭刘听荷怎么挣扎和求饶,薛应都没有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她的叫喊声很快便吸引来了隐月阁里面的下人,很快的,一直带着人在外面待命的梵三爷也冲了进来,一件薛应已经将刘听荷的脸给蒙住了,他也想要替自己家的主子们出一口气,于是乎大手一挥,道:“兄弟们!给我打死这个胆敢在主子屋子里面儿偷东西的小贼!” “啊——” 这边正打得欢快呢,忽然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人,正是那脑子缺一根筋的二勇。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呢,二勇便伸着脑袋叫喊着冲了上来,用尽了几乎全身的力气才推开了几个人,便猛地一把扑到了刘听荷的身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一面抱着刘听荷,一面还大声喊道:“不许你们打我的小娘子!” 这一下可是把薛应等人给弄懵了,这才停下了拳打脚踢来。 梵三爷也是愣了片刻,但是反应得很快,一把便将二勇从地上给拎了起来,丢给了身旁自己的两个兄弟,挥手道:“你们去把这个偷东西的小贼给捆起来!待主子醒了之后再交给主子过问。” “是!” 地上的刘听荷已经被打得晕厥了过去,梵三爷的人走上前去将她拎起来的时候,如同拎起了一直死狗似的。 头上罩着的桌布一掀开,便看到她被打得是鼻青脸肿、鼻血横流,真是惨得不行。但是薛应看了就是想笑。 梵三爷将人带了下去之后,道:“应儿姑娘,我们先把人带下去看着了,等过会儿主子传唤便再将人送上来吧!” “好嘞,多谢梵三爷了。”薛应行了个礼,同梵三爷说好了之后薛应便赶紧回屋里去看史清倏的情况。方才她自己叫喊的声音有些大了,虽然是史清倏出的主意,但是也有些担心会吵到刚睡着了不久的她。 一回屋,果然便见到了史清倏已经醒了过来,她看到薛应走了进来便问道:“应儿,刘听荷耐不住性子真的来了?” “嗯!”薛应连连点头,赶紧凑了过去,情绪还有些激动,“王妃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那刘听荷听了府里面儿传的闲话果然就真的来了,奴婢还看到她在补药里面下了好多好多的药呢……” 史清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道:“那就去把药熬好了吧,对了,派人去刘子爵府一趟,就说他们的庶女在我这儿犯了事儿,请刘夫人来一趟将人提回去。等刘夫人来了再把我叫醒吧,我都要困死了……” “是。那,王妃您先好好歇息着,待会儿我再来叫您。” 虽然不知道这都是小产药物的补药留着还有什么用,但只要是史清倏说了薛应便不会反驳,她点头应了下来,帮史清倏放好了帘子之后便轻声退了出去。 薛应叫来了承福,让他去一趟刘子爵府把刘夫人请来,还特地说不要将事情说清楚,就说是刘听荷‘犯了事儿’,旁的任凭刘子爵府的人再怎么问都不要说就是了。 安排完了,薛应这才在外面自己将药罐子里面的药给熬制好了盛起来。 刘子爵府那边果然是对刘听荷还算是看重,听说了这件事情时候,那刘夫人火急火燎地便赶了过来,前后都不出半个时辰便赶到了这里。 薛应还有些不开心,只想让史清倏多休息一会儿呢。 “你们的主子呢!?我家的那个庶女是怎么了啊?”一进来,刘魏氏便问道。 薛应瞥了她一眼,连礼都没有行,道:“刘夫人现在外面等着吧,我家主子还在午休,奴婢这边去叫她起来了。” “你、你快点儿!”那刘魏氏急得直跳脚,却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第709章 收网(2) 刘魏氏在正殿里面坐了好长一段时间,茶盏是喝完一杯又一杯,就在她已经快要没有了所有的耐心的节骨眼儿上,史清倏这才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燕王妃!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又说我们家的那个庶女在你们这儿惹了什么乱子出来,接过将我晾在这儿三炷香的时间!”刘魏氏一见她走了过来,直接将手里面的茶杯给拍到了一旁的桌案上面去,起身去骂道,“我就没见过有你这样待客的,让客人在外面候着主人却是在屋里面儿睡大觉!啊?这是什么道理呀!” “哟,应儿,怎么只给刘夫人这么点儿茶水啊?也不准备些个果子和糕点什么的,”史清倏轻轻一笑,走过去坐了下来,看着刘魏氏又愤愤不平地重新坐了回来,这才说道,“刘夫人今日是我招待不周了,只是我怀着身孕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儿,还请刘夫人多担带着一些。” 闻言,刘魏氏警惕地上下打量了史清倏一番。 她可是还记得那日史清倏在贺将军府痛骂自己的样子呢,这才几天啊,再次见面儿史清倏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是刘夫人来的太快了些,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干净,奴婢竟忘记给刘夫人上果子了,”薛应在一旁鞠了鞠身子,道,“奴婢这就去让人端上来。” 说罢,薛应对小莲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小莲好好照应着史清倏一些,自己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史清倏偏着头斜着靠在了椅子上面,“刘夫人可真是心善,这样一个庶女都能叫你这样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刘魏氏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才不在乎这庶女刘听荷是死是活,若非是那前来报信儿的小厮说话实在是含糊不清,刘子爵府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事情到底有多么严重来,她才不会因为害怕刘子爵府的颜面被刘听荷败光而赶过来。 说到底她也不是为了刘听荷,只是为了刘子爵府的颜面,虽说刘子爵府早就没落了,但也是世代的清隽人家,刘魏氏作为主母,家里斗也就斗了,在外面绝对不能丢了脸面。 “燕王妃还是快说吧,我们家那个庶出的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儿啊,那小厮死活不肯透露到底有何事情。”刘魏氏翻了个白眼,看着薛应端上来的果子,却也是没有动手去拿一下。 史清倏对刚进门的薛应抬了抬下巴,薛应点头,对门外高声说了一句:“把人带进来!” 话音刚落,梵三爷便带着两个手下一同走了进来,他长相凶神恶煞的,身形又是高高壮壮,单看外貌便叫那刘魏氏些许的心中忌惮,只是她刚缩了缩双腿便看到了梵三爷身后的人,便猛地一怔。 “这这这……” 只见梵三爷的那两个手下拖拽着被五花大绑了的刘听荷,她已经清醒了过来,头发脏乱,脸上的血污更是脏得吓人,刘听荷被不情不愿地拖了上来,一抬眼便看到了自己家里面的主母坐在位置上,忙唇角一列,顺着二人将她推到在地的动作拼命地爬到了她面前:“母亲!母亲救救我啊!他们燕王府的人想杀我!” “燕王妃!这是什么规矩啊这!”刘魏氏猛地起身,指着趴在地上的刘听荷破口大骂道,“荷姐儿她这是犯了什么大罪了啊!你们竟然敢滥用私刑,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这可不是滥用私刑,”史清倏一面随意摆弄着自己手里面的汤婆子,一面说道,“不过是你这荷姐儿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我的院子里面儿,被我的丫鬟当做偷东西的小贼打了一顿罢了,说起来也不怪我的丫鬟们,毕竟打一个小贼也不过分。” 听了史清倏的话,刘魏氏怒视着地上伏着的那刘听荷,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冲上前去一巴掌朝她的脸上拍去,“你这没用的腌臜胚子!子爵府里面儿是将你这富贵的冲毛病养出来了还是怎的,跑到燕王府里来做个下人竟然也手脚不干净了是吗!咱们刘子爵府多年的清誉名声都叫你这个没用的竖子给败坏了去!” “不是……不是啊母亲!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母亲!”刘听荷的双手被死死地绑在身前,只能勉强耸气身子来跪行到了刘魏氏脚边,拼命地哭喊着求道,她深呼吸了两口气之后死死地瞪了史清倏一眼,骂道,“是她!都是这个人面兽心的女人她、她有意算计我!母亲史清倏不肯让我做小王爷的妾室通房……她、她这是在冤枉女儿的呀母亲!” 刘魏氏闻言,扭头去看着史清倏,似乎是在等着史清倏给她一个合理的说法似的。 史清倏也是丝毫不慌,只是轻轻一笑,“刘夫人,有些事儿我不说也是为了给你们刘子爵府留一个颜面,若是真的把话说透彻了的话……只怕今儿夫人回去就不是只带你们的荷姐儿一人了,我这燕王府说不准还得陪送出一份彩礼去……” 这话一听,刘魏氏也心中懂了似的,她不可置信地瞪着刘听荷——这意思可不就是刘听荷在她们的燕王府中做出了丑事吗!说不准还是偷了男人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整个刘子爵府的脸面都会被她给弄臭咯才行! “你、你这个没脸没皮的狗东西!竟然做出这样儿败坏风俗的事情来!”刘魏氏一脚便踢在了一脸懵的听荷身上,痛骂道,“你这个没教养的,跟着你那小娘还说什么读书读得好,我看这十几年的圣贤书是都读到了狗肚子里面儿去了!你倒是学了一身的狐媚坯子本事,真想叫整个刘子爵府给你这死玩意儿擦屁股不成!?” 刘听荷整个人早就已经懵了,愣了好久这才反应了过来史清倏所说的到底是指什么—— 被打得昏倒过去之前她听到了那个该死的二勇的声音。 这个二勇竟然如此没有智商!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敢站出来护着自己,这不显然就是将自己往火坑里面推吗! 第710章 收网(3) “母亲……母亲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家里面的事情啊!都是这个女人!都是史清倏设的局啊!”刘听荷哭喊着道,拼命想要祈求相信,“是史清倏设的局,她找了一个傻子来一直缠着我!那傻子真的是史清倏安排的啊母亲!” “还真有一个男人!?” 此时已经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史清倏安排的也好还是刘听荷自己不争气也罢,反正听着刘听荷的这番言论,那同别的男人私通行了苟且之事已经是肯定的了。 刘子爵府一百余年三辈人打下来的清隽名声,都将会尽数毁在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庶出丫头身上! 史清倏微微叹了口气,“既然你家的姑娘如此归咎于我,我也不能再度吃一个哑巴亏,梵三爷,劳你将人带上来吧——记得捆好了,莫要叫她伤到刘夫人才是。” 不知怎的,刘魏氏看着史清倏朝自己露出笑容,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似的,只得撇着嘴先坐了下来。 过不多时梵三爷便再一次带着人走了上来。 那二勇更是被绑的掩饰,踉踉跄跄地一被推倒在地,便甩着头往刘听荷的那边凑了过去,还一面不住地呼唤道:“娘子!娘子!我的娘子!” “滚!谁是你这混蛋登徒子的娘子!”刘听荷厌恶地骂道,扭头一瞥却见到刘魏氏已经是气得脸颊憋红,忙道,“母亲!母亲女儿真的没有同这傻子苟且!这傻子是一根筋儿的,女儿说什么他也听不懂,只说女儿是什么娘子……” “那我们将你当成小贼殴打的时候这二勇将你护在身下,难不成也是我家王妃安排的?”闻言薛应直接开口范文道,“就是安排也安排不出一个脑子一根筋儿的喜欢咱们貌美如花的听荷姑娘呀,燕王府里面儿那么些个下人们都看到姑娘和二勇晚上在那小偏房里面儿眉来眼去了……这莫非也是编排的吗?” 刘听荷自然是不肯轻易就答应的,喊得嗓子都哑了。刘魏氏更是气得治咳嗽,坐在椅子上咳得连一口茶都喝不进去。 “哟,看给咱们刘夫人气得,刘夫人我看您这是急火攻心了,若是不及时医治的话可就很容易导致生出什么大病来,”史清倏心中暗笑,等待的时机可算是来了,便说道,“听荷姑娘那边儿也莫要上火,正好我这里中午的时候应儿给煎了一副药,都是补身子的良品,我便拿来给刘夫人和听荷姑娘喝吧,你们二人也好平平心气儿,免得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就气坏了身子。” “补、补药?”刘听荷一愣,“那不是舒大夫给你开的安胎药吗?” 史清倏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去理会刘听荷的话,叫小莲去将药罐子里面的药汤盛了两碗端了上来。 说来也是,哪里有主人一上来便要请客人喝药汤子的?刘魏氏自然是不肯地,看着小莲将药碗放在了自己手边的桌案上,警惕地看了看碗里面漆黑一片的东西,道:“燕王妃这是想着杀人灭口是怎么的?要人来你府上和这些个来路不明的药汤子,又是什么规矩啊?” “瞧刘夫人说的可真是见外了,我哪里敢做那种杀人的丑事儿?”说着,史清倏故意看着刘听荷,只见她脸上是满满的恐惧躲闪着目光,“这啊就是普通补身子的药,里面放了跟千年的参子呢,冬日里喝是对身子最好的了,我见刘夫人和姑娘这都憔悴得不行才拿出来分给你们的。夫人不放心的话尽管去外面找医者来看这汤药里面究竟有无毒便是了。” 就算史清倏这么说了,刘魏氏也是绝对不敢轻易喝下去。 当然,史清倏本来也没想着刘魏氏就真的会向自己投向喝药,她的目的也不是刘魏氏——而是那个听荷。 反正听荷双手被绑着,自己也喝不了东西进去,史清倏便挥了挥手,道:“小莲,喂听荷姑娘一口药汤子喝。” “我不喝!我不喝!”闻言,小莲已经端着碗向听荷走去,刘听荷无奈自己被两个壮汉压制着,只得拼死挣扎,“母亲救救女儿啊!这女人疯了!她一定是想毒死女儿啊!” 一旁的二勇也挣扎起来,看样子似乎还是想扑上来救一下自己的小娘子。史清倏则是单手托着下巴,另一手轻轻在椅子把手上敲打着,整个屋子里面除了二勇和瞪着眼睛发愣的刘魏氏之外,都是在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 刘魏氏不是傻子,就算是燕王府里面的下人出了事情,可是罪责却是都在刘听荷一人身上的,不管是偷到还是私通说出去都是刘听荷和刘子爵府丢人,史清倏绝对犯不着在大庭广众下给刘听荷喝毒药。 就算是私下里,史清倏也犯不着让自己的手上背一条人命啊! 见刘魏氏不言语,史清倏继续乘胜追击道:“听荷姑娘还是喝了吧,这不过就是最普通的补药罢了,别人……我说不准,可是我身边的薛应是绝对不会对我图谋不轨的。你喝了药,身上有了元气儿,我也好把你交给刘夫人叫她带你回去准备准备同二勇的婚事嘛。” “你放屁!你放屁啊!” 刘听荷骂道,谁要嫁给那个傻子!谁要啊! “啧,姑娘怎么如此抗拒啊,你来我院子里不知道要偷什么,但也一定是看着了应儿在我这里熬药,你该确信这药是没问题的才是呀,”史清倏蹙了蹙眉,装出一副完全不知的表情来,“哎呀……该不会是姑娘坚定了这药里面儿加了什么不成?” 刘魏氏恍然大悟—— 原来偷盗和私通根本都是幌子而已,史清倏真正抓到了刘听荷的地方根本就是她在她的补药里面加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气得直抖,连打人的力气是都没有了,只骂她是个混蛋。 效果已然达成,史清倏也不至于真的狠心狠到让刘听荷就此失去了自己的生育能力,戏演完了,她敛起了脸上的表情来挥了挥手,道:“刘夫人是个明眼人,日后还是好好管教着家里面的庶女一些,有些个母女都是一样的奸猾,当初就不该叫府里的庶出养在自己的小娘身旁去。我知道你什么都懂,怎么教育她也是夫人自己的事情了,您把她带走吧。” “……”刘魏氏咬了咬牙,强撑出一个陪着笑脸的表情来,“那这个傻子……” “二勇我来处置就好,当然若是刘夫人想给他们二人做媒……” “不不不,不用了!谢谢燕王妃了……” 第711章 收网(3) 刘魏氏是骂骂咧咧地将人给提走的。 刘听荷被带走了,那个二勇便在堂上嚎啕大哭,非要史清倏还他小媳妇儿。这个傻子显然不知道自己受了刘听荷的魅惑差点害了史清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得罪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若不是看他可怜,史清倏真像将他拉出去砍了以绝后患,她长叹了口气,最后只说将二勇卖出去,卖到别人家里去做个粗使的,也能给他一个机会生存下去。 至于后面他究竟是死是活,就都和燕王府无关了。 处理完了这一档子事情之后,薛应这才一面给史清倏揉着肩膀,一面道:“王妃,奴婢就不懂了,这意欲谋害皇家外戚可是重罪,比得她偷盗可严重了去了,再不济您也该把私通的事情捅出去呀,怎么反倒把二勇留下来,还给他找了个台阶下啊……” “二勇若是去了刘子爵府,小命是肯定没有了。都说不知者无罪,我看二勇那个脑子也不会说主动下毒,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往我饭菜里面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实在是看不得他替那蛇蝎妇人赔了命。”史清倏道。 说到底还是有些心软的,但从法律角度来说,一个傻子犯了罪都是要另判的,哪怕是上辈子的二十一世纪也是如此。 小莲在不远处的小桌上拎着炭烙铁熨衣服,撅着里面的炭似乎是不烫了,便到一旁去拿着鹰嘴钳换了一块进来,也问道:“那,王妃为何不直言她想要害您呢,奴婢觉得这样心狠的人死都不足惜!” “没有证据呀,应儿说那刘听荷在下了药之后便将抱着要的布包丢到炭火里面烧了,我让人去寻,竟然是连一块好的地方都没有,根本认不出到底是谁的东西。” 史清倏说,看了看薛应,薛应连连点头,“对哦,这样的话她或许还会栽赃到我身上来呢……” 史清倏也点头,轻轻摆手,薛应便不再继续揉肩而站到一旁去了,“因为没有证据,到时候刘听荷死活不认,就算是闹到了官府衙门去也没办法。倒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首先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但刘魏氏却是都懂了的,这样日后她也能记得我在今日放了她一马,量以后也不会再同我作对了。” 听完,小莲和薛应二人都敬佩地点着头,弄得史清倏本人也不怎么好意思了。 看来自己这又是在履历上面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日后也要当成教材给笙姐儿他们讲讲才行。 只不过眼看着临产期越来越近了,史清倏还真是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生孩子,尤其……又是先前看了那么多女人死在了产房里面的新闻。 今日闲着也是闲着,难得心情大好,史清倏所幸让大夫人那边先把稳婆和乳婆都送到燕王府里来一同安置一下。 大夫人寻了两个稳婆来,其中一个是当年给大夫人接生了史可和史清倏的婆婆,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经验足,另一个则稍稍年轻了一些,但也是四十出头的,动作自然也是比较利索。 乳婆二人,都是侯府里面的,这二人日后除了给史清倏的孩子哺乳也会尝尝侍奉着他,也算是提前给孩子找了两个有经验的妈妈服侍着了。 另外就是郑妈妈了,郑妈妈当年伺候了大夫人两次月子,更是有经验,也是出于这一点,当初大夫人才会把郑妈妈也忍痛割爱送了过来。 见了产婆之后,史清倏的心理这才稍微好受了些,看到这么多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她也就没那么不安了。 再说说刘子爵府这边,刘听荷被刘魏氏带回来了之后便在家祠里面被打了一顿板子,心疼得那香小娘直掉眼泪。 平日里香小娘的眼泪是最有用的了,往往是她这边眉头一团、身子一歪刘子爵那里便没有了任何的办法去,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刘子爵从刘魏氏这里知道了她竟然做出那种事情来,只谢天谢地谢史清倏,没有将自己的子爵小府赶尽杀绝。 “哭哭哭!你哭个屁啊你哭!”刘子爵一脚便踢开了抱着自己的香小娘,“你女儿谋杀王妃!谋杀王嗣!你就谢谢人家燕王妃没有将你女儿的事儿抖落到官府上去,若是说了只怕咱们全家都得叫你那好女儿给连累咯!” “不会的啊爷!荷儿一向乖巧懂事,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儿来?”小小娘哭道。 刘听荷也哭道:“女儿真的冤枉啊……史清倏说我偷盗私通,如今还说我想杀她孩儿!若是真的她为何不当场对峙啊!” “人家那是大着肚子又快到产期了不愿掺和这些事情罢了,那盗窃私通就算是瞎说的,你在她的补药里面下药还能有假?!”刘魏氏骂道,她被香小娘压得时间太长了,早就想要找个机会清理门户,如今可算是找到了,“我看就该把这死丫头先处理了,到时候也能给王妃一个交代!若是日后王妃回过神来了想要找咱们,那就晚了!” 刘子爵是狠不下心来的,那香小娘一听又哭哭啼啼地不肯依,非说她的荷儿是被人冤枉的。刘子爵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对此事太上心了,那魏太夫人说能搭桥让刘听荷跑到人家家里去做妾室他也就信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 他是真的懂了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父亲!您不要把女儿赶走,都是那毒妇的一面之词女儿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 “我呸!”刘魏氏呸了一口,“燕王妃都说了你喝了汤药便不怪你,你为何死活不肯喝!你若不是在里面加了东西你为何不喝!还有你去她院子里偷东西,你告诉我你偷的东西呢!” 刘听荷竟没了话说,她以为烧掉了包裹的布兜便没有问题,却不想方才的每一步竟都是圈套?早知道……她就该冒死喝了药去。 “这燕王府是斗不得了,如今我们把柄捏在他们手上,还有个跟这混账私通的二勇在,我们是事事都得小心着才是……”刘魏氏气得直深呼吸,思索着道,她看了看刘子爵,道,“没想到这么个丫头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我那姐姐魏太夫人也实在是无用……日后、日后我还是找机会跟那小丫头套套近乎吧,免得我们再被人拿住了……” “哎,只能如此了!” 第712章 又要外出 清除完了家里面唯一的隐患之后,史清倏也觉得生活轻松了许多。 刘听荷的事情当晚沈夙回来的时候史清倏便从头到尾地告诉给了他,反正沈夙也是早就想要‘清理门户’了,听完了史清倏的讲述,他也是很满意,连着夸了她一整个晚上。 随后沈夙便开始了一天到晚的辛苦工作。 据说是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这段日子里民间有不少事端,就好比是京城之外几个城的粮食物资在年关竟然出了问题,好多人都入京敲了堂鼓上诉粮食被管事的克扣了。 民生问题是大事情,偏偏在这个时候姬文玉却身子抱恙在家中养病,沈谧想要寻找人去地方勘察民务,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沈夙最后还是被选了出来,被沈谧派遣到了地方去。 其实朝堂上看不惯沈夙的人早就大有人在,倒不是因为沈夙自己有什么问题。单凭他一个燕王爷的身份,就有了足够的人针对他了。 不过是因为沈夙从不站队,对于其他朝臣隔三差五的拜访和送来的礼物,沈夙也是一概都拒绝,可是恰恰是因为他这样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才叫人在背后肆意诟病——他没有队伍,更是没有自己的门生,就算史清倏的老爹史渊与他是一家人,可是作为一朝之相怎么可以公然偏袒呢? 对此史清倏觉得这种事情十分没有道理,但却又是不得不理解。 官场上比寻常的生活中更加充满危险,每一步不仅要自己小心谨慎,还要时时刻刻都提防着旁人的针对和攻击。官场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但是更加是一个踩着前人爬到更高处的残酷地方。 沈夙对此倒是不在意,就算有人明里暗里上本参他,也不过是出于嫉妒罢了,况且沈夙也有自己的打算,对地位并不是那么在意。更何况这些人做不出什么真正的事情来。 只是史清倏难过了,听到了沈夙又要外出的事情后气得直跺脚,抓着沈夙的领子便道:“不行!我这马上就要生了呀……皇上为何非要派遣你去?你和他是兄弟,难道都不能稍微说说情吗?” 沈夙轻轻揉了揉史清倏的头发,宠溺着柔声说道:“我这次去的不远,就在京城旁边的福州,且事情并不难办,没有意外的话娘子你生产前我是可以赶回来的。如今朝中人心不古,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出去查办事务,顺便也好好休息休息,免得日日面对他们如何诟病于我。” “可……”史清倏攥着沈夙的衣角,想说些什么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不是她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只是心中已经认定了沈夙是不得不出去了,若是自己把太多负面情绪压在他身上了,只怕会更叫他心中定不下来。 最终史清倏还是在自己的心中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出去,只是又拿来一件厚斗篷给沈夙披好了,“那你一定路上小心啊,早些回来,外面天冷,照顾好自己啊……” “知道啦,我的小傻瓜,”沈夙轻轻揽过了史清倏来,在她额头和耳垂上一一轻吻过一次,最后请留在了她那粉嫩的樱唇之上,吻得格外珍惜,“我很快就回来了,娘子你这段日子就好好呆在王府里吧,若是无趣了便叫梵三带你去侯府住几日。” 史清倏点头,一路送沈夙到燕王府的门口,直到看着他飞身上马,这才回去。 “呼……真是从不肯叫我安心啊。” 目送着沈夙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史清倏这才转身,一面抚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叹道。 薛应和小莲似乎也十分不开心。毕竟史清倏距离生产也就二十来天的时间了,这个时候沈夙出门去,还是不得不出门,总归还是会让整个燕王府都陷入不安之中的。 二人一边一个地挽住了史清倏的胳膊,三人彼此搀扶着往屋子里面走了过去,“王妃,这段日子您就莫要出去了,虽说有承福和梵三爷的人在,可是外面总归是不如咱们家里面安全。王妃若是觉得无趣的话,奴婢去一趟侯府把笙姐儿她们接过来吧?” “算了算了,这段时间我就乖乖在家里呆着好了,”史清倏摆了摆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事情繁琐,“我就好好躺着,等沈夙回来好了。” 听着史清倏这么说,小莲和薛应二人也忍不住私下对视着偷笑了几声。 自家的王妃可算是能有时间自愿留在家里呆着了,二人本来还担心小王爷在这个时候离开家,会让史清倏心中不安,不过现在看来史清倏也算是看得开,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几人回到了屋子里,小莲帮着史清倏脱掉厚重的外套,薛应则去一旁在小暖炉里面换了几块新的炭火,包好了之后这才递给了史清倏,“你们说,为何在朝堂上有人偏要针对咱们王爷啊?王爷处事想来周全,何曾真的的罪过什么人?何至于此啊……” “这种人踩人高的地儿,谁能说得出到底一个所以然来?”史清倏叹了口气,道,“旁人算计就算计罢,我们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保护好自己便是了。” 亏的沈夙最不在乎的就是名位了,正因为他的淡泊才没闹的如今史清倏也要跟着他一同担惊受怕。 对于现状,史清倏已经无比满足了,所以才没有非要拉着沈夙留下来。她永远明白不可能自己是其他人的唯一,所有人都会有其自己的生活,沈夙也不例外。就算是夫妻,也要有了自己的生活之后才能更加和睦。 就这样,史清倏在燕王府里面呆了十来日,一日一日地数着,就等沈夙回来。史清倏本以为自己直到生出这个孩子之前都不会再出去了,却没想到这日是唐太妃忽然把她喊道了宫中去,说是她快要生产了,想着给她一些东西,顺便叫她好好放松放松,不要紧张。 这种话,若是放在之前的话史清倏是肯定会相信的,但是如今史清倏就不得不多一点戒备在。只是迫于无奈,她还是只能入宫。 谁知道唐太妃这次葫芦里面又是卖的什么药呢,她想了想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第713章 入宫 因为消息是前一天送来的,所以今日史清倏入宫的时候倒也没有多么的慌张。 只是史清倏怎么都想不通一点——按照预产期来看,自己还有十几天就要生了,唐太妃把自己喊道皇宫里面去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要对她的孩子下手不成? 史清倏是见识过深宫里的女人们都有什么手段和多狠的心的,说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那也是不可能的,不管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总之一定不会有好事情发生。 否则说是要送一些补品和给孩子用的东西,只管叫下人送来便是了,再不济待她生了孩子也来得及,所以唐太妃这时一定要在孩子出生之前见到史清倏…… 多想无益,史清倏还是带着人一同入宫去了。 宫里的路早就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史清倏很快便挺着个大肚子到了唐太妃所居住的寿康宫处,便见到了其竟然是大门紧闭着。 “这……怎么大白天的还关着门啊,”薛应瞥了瞥史清倏的脸色,走上前去拍了几下门,大声道,“您好,我们是燕王府的!是昨儿太妃娘娘派人送信去要我家王妃今日来一趟的。” 没过片刻里面便有一位年老些的嬷嬷打开了门,“哟,是燕王妃啊,实在是对不住……昨儿夜里太妃娘娘忽然就病倒了,事发匆忙,我们寿康宫上下都忙乱了,竟然忘记了寻个人去告诉燕王妃一声儿……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这倒是没什么,不知太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找太医看过了?”史清倏轻轻笑了笑,“需不需要我去看看?” “不不不,今儿一早上太医就来过了,也开了药方子,如今太妃娘娘是已经吃过睡下了。”那老嬷嬷马上摆手行了个礼,道,“对了,太妃娘娘吩咐着寻了不少珍贵的参子和小儿的衣裳,老奴看着王妃这挺着个大肚子也实在是不好提重物,带会儿寻几个太监直接送到燕王府里面去可好?” 唐太妃把自己叫入宫来时就该想到这一点了,史清倏别有深意地笑着看着那老嬷嬷,愣了几秒钟之后这才点了头,“好,辛苦嬷嬷了。” “那,老奴就不送了,寿康宫里面还对着一堆子的事情要处理呢。” 那老嬷嬷又行了行礼,似乎总是在急着将史清倏赶紧推出去似的焦急,说完这话看着史清倏点了头便急急地退回了寿康宫中,顺带着还将宫门给死死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三个人一阵懵,小莲和薛应面面相觑了许久这才说道:“这、这算是什么说法啊……要王妃您大老远地入宫了来,却是到了了连寿康宫的大门都不让进?” “就是啊,王妃这还大着肚子呢,怎么寿康宫连一碗茶都不给吃啊!” “嘘,你们二人真是嫌命长了,”史清倏叹了口气,轻声叱道,“咱们这还没离开寿康宫的院墙呢,这话若是叫人听了去,你们怕是别想回去了。” 二人闻言,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不敢说话了。 反正好不容易入宫一次,史清倏想倒是可以顺便去看看史月染这段日子过得如何,便直接改道去了史月染现在所居住的坤宁宫的方向。 寿康宫比较偏远一些,所以要到坤宁宫去的话还需要走过御花园去。史清倏挺着个肚子走起来也是费力,薛应她们看天冷路滑,更是让史清倏小心翼翼地走着。 正走到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几人注意到不远处走来两个拎着篮子的小丫鬟向这边走了过来,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史清倏忽然听到她们二人之间的交谈——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皇上今天收到了消息说小王爷在回京的路上遇到刺杀了……” “我也听说了!怪不得不过是去一趟福州而已就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们说什么呢!” 不等史清倏说话,薛应已经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了,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厉声骂道,“竟敢在皇宫里胡乱说话!你们的脑袋都不要了吗!” 那两个小丫鬟面对忽然出现的人们似乎吓了一大跳似的,忙拎着裙子小跑着到史清倏的面完来扑通跪了下来,“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竟不知燕王妃也在……” “燕王妃不在你们就敢随口乱说吗!”小莲并没有冲上去,而是一直搀扶着史清倏的一直手臂,蹙着眉头道。 史清倏摆了摆手,示意小莲和薛应二人不用再继续说话了,自己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她们两个,冷着脸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其中一个闷着头,另一个则是微微抬了一些,惶恐道:“奴婢们也是白天做事的时候从帮人的口中听来的,况且宫里的人也都只是爱添油加醋地说闲话……是、是奴婢们听错了也说不定啊!奴婢们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胡乱说嘴了!” “……” 史清倏愣了一段时间,眼睛再度聚焦的时候已经红的可怕,眼眶里面转着晶莹的泪水,她时时刻刻都深呼吸着,生怕泪水一旦涌出来便会再也止不住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啊……”她强忍着,可是声音里面还是带着些极其容易察觉的颤抖,史清倏咬了咬牙,道:“你们是哪一宫的宫女!?这样的闲话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两个丫鬟彼此对视了一眼,只能连连磕着头:“奴婢们只是园子里面的促使丫头而已,闲话、闲话或许是从宫女所里面听来的吧……奴婢们真的只是瞎说,求王妃不要怪罪!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啊!” “既然知道这话是无凭无据的闲话,你们竟然还敢这样说嘴!”薛应气得直跳脚,指着二人骂道,“你们真的是欠管教了吧!” 说着,抡起手臂来就要打人似的,还是史清倏及时制止了她,“应儿!算了……她们只是宫女罢了,自己能有什么决定权?” “那、那怎么办啊……” 史清倏抬了抬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自己赶忙转过身去,可是从那有些失魂落魄似的走路姿势上就能看出她心中的担忧,低声道:“应儿,你查查这二人是哪个宫里的人,小莲……我们去找皇后酿……不,去找皇上!” 第714章 变故 沈谧正在养心殿中批改奏折,李德海刚换上来一只全新的碳炉,便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 “李德海,外面儿吵什么呢?”沈谧的眉头都蹙成了一个‘川’字型,本来今日的折子就繁多又扰心神的,沈谧很是不想理会此事,“行了行了!赶紧别让外面吵了,烦死了……” “是是是,奴才换完了炉子里面的炭火就去外面看看情况!”李德海忙点着头,对外面喊了声,“外面儿的别吵了!没听到皇上今日头疼吗!” 里面的人没有出去,史清倏只能是一直侯在养心殿之外,也没办法,冬日里养心殿肯定是会闭着门的,只可惜史清倏怀着身孕实在是不敢拼命地往里闯,她考量着只怕自己失了规矩的话会惹得沈谧的厌烦。 “燕王妃,甭管您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今儿皇上也是不能见您的呀,”出来传话的一个小太监叹了口气道,“今日皇上一直头痛不已,屋子里的折子堆成了山一般高的就等着批改呢,实在是没有办法见您……您说说您挺着一个大肚子,还是赶紧回去吧!” “公、公公!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史清倏忙抓住了那小太监的衣角,“我就是去问一件事情罢了,真的耽误不了太多的时间!” 小太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燕王妃,这真的是不行!您还是快点回去吧。” 说罢,也不看史清倏的表情,将自己的衣裳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便赶紧回到了养心殿里面去。 “王妃……”小莲搀扶着史清倏,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的斗篷给好好地掖了一下,好让斗篷更好地护住肚子的地方,“我们怎么办啊?去、去找皇后娘娘吗?” 史清倏微微摇头。 找皇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作用,她不可能会知道沈夙那边的真实情况,沈谧更不会跟她讲起这在前朝的情况来。 一开始史清倏还不太相信这些闲言碎语,可是偏偏撞上了沈谧对自己也避而不见的情况,才让她的心中更加慌乱了一些——当务之急,比起弄清楚沈夙到底有没有遇上刺杀,还是寻人去救他支援他更重要一些啊。 史清倏咬了咬牙,带着小莲大步走了出去,“呼……小莲,让承福备好马车,我们去营中寻黄泉和忘川二人,比起什么都不做来还是得先找人去帮帮沈夙才行,对了、对了!你不用跟我了,你去燕王府里取沈夙的令牌和我的白玉牌去……” “王妃!您先在可是马上就要生产了啊,您不要再跑了!”小莲担心地说道,“要么、要么奴婢替您跑一趟大营吧……” 史清倏脚步一顿,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那里面跳动着的可是一个即将出世的小生命啊,她就算再怎么担心也是绝对不可以关心则乱的,想到这里史清倏才点了点头,一把抓住了小莲的手,“好,你去书房里拿令牌带着一起去大营,告诉黄泉和忘川王爷是去了福州,一定要让他们抓紧时间行动!” 小莲连连点头,“奴婢先把您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可好?” 史清倏也失魂落魄地点着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小莲将史清倏送到了史月染那里之后,连嘱咐几声都顾不上,便疯跑着出了宫去。先是跑到了燕王府取上了令牌,也是撞上了梵三爷才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梵三爷说自己不能跑,他得在宫门之外候着护着史清倏,只能派了两个手下陪着小莲骑马快去大营搬救兵了。 而梵三爷这边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不会,匆匆带上了剩下的手下后去了皇宫之外与承福接了头,一队人进不去宫闱里面,只能焦急地在外面干等着。 不过还好史清倏那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小莲说了离开之前已经把她安置在了皇后娘娘那里,或许等她心里稍微安定下来一些了之后便也会好好地出来了。 现在小王爷在外面生死未卜,他们可不能再让燕王妃也出问题了…… 史清倏那边,还是在见到了史月染之后泪水‘唰’地一声便涌出来了,哭得根本就停不下来。 “姐姐……你不要担心了,小王爷的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被几个江湖浪子伤到了呢?”史月染同样是蹙着眉头,一个劲儿抚摸着她的脊背帮史清倏顺着气儿,“你还怀着身孕呢,在这样哭下去伤到了身子可怎么办?” 史清倏哭得接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啜泣道:“我……真的好担心他啊……” 她是真的从未有过如此担心的时候,先前自己的性命垂危时她都坚信着沈夙一定会出现,可是如今确实不行了,她好怕沈夙真的会受伤……会死。如今的史清倏已经没有先前的果决了,除了沈夙之外,还有一个孩子她也要负责任啊。 “娘娘,参汤来了!”这时,一个小丫鬟垂着头端着参汤走了上来,规规矩矩地放好了之后便退了下去。 “来来来,姐姐快喝点汤压一压气,”史月染忙对小桃使眼色,小桃便捧起参汤来给史清倏端了过来,“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的才行,绝对不能让小王爷再多担心了。” 史清倏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胡乱用袖子将泪水抹干了之后便接过汤碗来仰着头喝了下去,“皇后娘娘,幸好宫里还有一个你在,不然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史月染轻轻叹了口气,将史清倏喝完了的碗往桌子里面推了推,好让自己能更好地去握住她的手,“好了我的好姐姐,你可就不要再哭了。说起来……那两个丫鬟是从何处听来的风声?姐姐你今日又怎么会忽然进宫啊?” “我不知道那两个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确实是昨儿唐太妃派人去燕王府找我要我今天入宫的。”史清倏说道,忽然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似的,她身子一怔,“等等,唐、唐太妃?” 第715章 生产(1) 也是稍微冷静了一些之后,史清倏才能在这档子事情里面看出些许的端倪来。 唐太妃忽然把自己叫进来,又说什么自己生病了没办法接见自己,其实当时那老嬷嬷说话的时候史清倏便已经是觉得漏洞百出了,昨天晚上便生病了,今天早上就已经安置好了,怎么可能这么大一个宫里面没有一人想起来昨天唐太妃约了自己呢? 而且那两个丫鬟的出现实在是巧,这样的话偏偏就叫自己听见了。当时那两个丫鬟明明是面向自己走过来的,就算大老远的认不出来自己是谁,可是或多或少的也能看到对面有人啊,正常情况下她们怎么敢这样大胆地说闲话呢? 史清倏这里正怔怔地思考着,忽然坤宁宫的丫鬟走进来,将那薛应也带了进来。 “王妃!您怎么样了!”薛应惊叫着扑了过来,一看史清倏这是哭过的样子,心中便担心得打紧。 薛应忽然出现才将史清倏从深思之中唤了出来,她急忙去抓住跪坐在自己身旁的薛应的手臂,慌忙道:“我没事我没事,应儿,那两个丫头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可追查清楚了吗?” 薛应连忙点头,她警惕地看了看身旁的人,见史清倏的表情说是没事这才放心地说:“奴婢跟着那两个丫头一路走,她们果然是负责打扫御花园的促使宫女,只是在您走远了之后她们才去寻到了角落里去,那里竟有人候着给她们银饷……就是、就是那位方才在寿康宫拒了我们的老嬷嬷!只是奴婢怕离近了会暴露自己,离得远并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可是那老嬷嬷给银子我是铁定看清楚了的!” “唐太妃……竟然要害我!” 史清倏咬牙,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向了摊着手臂的桌面上,似是觉得如今自己所面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心中登时觉得有些憋闷,心口处更是痛的喘不上起来,“她、她为何要害我啊!” “姐姐!你别急,你不要急啊!”史月染连忙上去双手攥住了她的那只手,就是害怕她会一着急将自己的手给打坏了,“姐姐去榻旁坐一坐吧,既是知道了是太妃娘娘在从中作梗,不、不论什么原因吧……姐姐知道这都是假的便是了!短的小王爷如今还是安安全全的呀,姐姐还是得顾好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 说着,史月染连连挥手,自己同小桃和薛应二人一起将史清倏给从椅子上搀扶到了床榻一边去,这里还是比较柔软舒服的,至少史清倏不至于伤到了自己。 史清倏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触到了唐太妃的底线,何至于逼得她对自己下这样的手呢!她知道自己是要生产的人了,唐太妃一定更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出事儿的,若是寻常女子在这个时候听闻自己的夫君出了意外的话,那必然是会惊动胎位的。 亏得史清倏她还算得上是镇静,第一眼觉得似乎有些个不妥这才没有一时之间怒上心头来,可事情绝对不能就此单纯地下了定断,就算唐太妃这是在故意地做局坑害自己……可皇上又为何偏偏是在今天死活避而不见呢? 她忽然想起,这段日子以来朝堂上上了不少的本子参沈夙的,难不成真的就是因为朝堂上面的嫉妒就在外出的途中对沈夙下此毒手吗…… 史清倏深深呼吸着,伸手一把抓住了身旁史月染的衣袖,手上的力道大的吓人,将她的衣裳都抓得攥成了一团,“妹妹,你是姐姐的好妹妹……姐姐从未求过你什么,妹妹你去养心殿里帮姐姐问问皇上可好?问问沈夙他到底怎么样了,问问皇上他对我分均究竟是有没有任何猜忌啊!” 史月染更是着急,好不容易才将史清倏的手给扒了下来,“姐姐放心,小王爷是朝廷上的肱股之臣,为人处世向来清廉,怎么可能会是招人猜忌呢?还是姐姐自己这里先要将心思给定下来才是。”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不是如此朝堂上怎么会出现那么多不长眼的东西!”史清倏骂道,“当年恶相墨阮弄权篡位,是我们夫妇俩人守遗诏、杀逆贼的,如今确实有人长了一对子狗眼竟在朝廷之上上参起沈夙来了……若是、若是当年没有我们,他们的狗屁官位都要被墨阮连带着撤下去了!” “姐姐慎言啊!”史月染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按住史清倏的身子不叫她继续说下去了,急得直跳脚,“且不说你我妇人不该再宫闱里面妄议前朝政务,姐姐说什么兔死狗烹……这样的话又岂能够随意说出来呢?姐姐这不是叫人听了去落话柄呢吗!” “我家的王妃这是关心则乱了……”薛应安抚着史清倏轻声道,“王妃,您莫急,那唐太妃一定是在胡乱言语想着故意刺激王妃您的,不管怎么说您都绝对不能自乱了阵脚啊!” “是是是,你说的是,”史清倏吞咽了口唾沫,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忽然只见她面色一滞,眉头团簇起来,“我、我怎么觉着肚子疼……肚、肚子疼得受不得了……应儿!” 薛应身子一怔,下意识地微微撩开了史清倏的一处衣摆看去,只见洁白的衣裤上竟殷红一片,丝丝血迹触目惊心,她猛地叫了起来:“糟了!糟了出血了!快叫太医啊!太医呢!” “快!快叫太医!叫太医来!” 整个坤宁宫里顿时乱做了一团,史月染更是慌乱的不成,在妇人怀着孩子的时候偏偏出血,那便是凶多吉少的大事情啊,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 史清倏的面容已经疼得扭曲了起来,她死咬着牙,攥着薛应的那只手恨不能将她攥碎了一般,薛应此时很想去寻太医,叫太医赶过来,可她又实在是不敢离开史清倏一步,只能守在此处忍着手上的疼痛安抚着她,“王妃莫要担心!太医马上就来了!” 史清倏只得死命摇头,咬着牙从喉咙里面艰难地发出几声来:“应儿、回、回燕王府去!回燕王府……找舒子平来,快啊!” 第716章 生产(2) “姐姐!宫里都是太医,不必你家里面的稳婆好使吗?”史月染急得在屋子里直踱步,边说这话边连连拍手,“姐姐在宫里将孩子产下来便是了,何苦要折腾这么一糟啊!” 史清倏小腹阵痛,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却仍旧连连摇着头,“回家!回家!我要回家啊!” 她不傻,就算是受了惊讶也不至于会直接淌血,她入宫以来事事小心,唯独放松了警惕的便是那一碗小丫鬟端上来的参汤。 史清倏倒不觉得史月染会毒害自己和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可是皇宫里终究还是脱不开唐太妃的把控,她能够将掺了毒物的参汤通过史月染之手送到自己的嘴边来,便也能够在自己生产的时候收买宫中太医,在自己最为脆弱的时候动手。 所以她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回去才好,就算路途之中颠簸也好过在这里任人宰割。 薛应见史清倏忍得难受,此时也懂了她心中所念所想,忙起身道:“皇后娘娘,我家王妃毕竟不是后宫中人,前朝从未有过官眷或是外戚在宫内生产的道理,求皇后娘娘开恩找人引来车马将我家王妃送出宫去……王府的轿子就在宫门口候着!” 史月染咬了咬牙,思虑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头,她伸手一挥,大声吩咐了下去:“来人!备好凤鸾车将燕王妃送出宫去!姐姐,我派遣两个太医一名女医随你一同去燕王府中,姐姐你一定好坚持住,深呼吸,绝对没事的!” 凤鸾车乃皇后娘娘的懿架,是绝对轮不着史清倏来坐的,但是如今事情实在是太紧急了史清倏也顾不上去推脱。 凤鸾车很快备好在宫门之外了,史清倏身下的血弄污了史月染这里的床榻,但索性是不再继续流血了,薛应和小桃几个丫鬟便搀扶着史清倏一同走出去上了凤鸾车。史月染从坤宁宫便开始一路跟随着,直到到了宫门口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 宫门外候着的承福和梵三爷等人见到有人出来,本以为是王妃终于准备回去了,却不想竟是见到她被身上带血地抬了出来,顿时便慌了神,一时间竟然连见到史月染这个皇后娘娘也忘却了行礼了。 “王、王妃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啊!快去把马车赶过来呀!”薛应一面指挥着抬凤鸾车的小心将轿撵放下,一面对承福他们焦急地挥着手,“王妃、您、您能动吗?” 史清倏说不出话,想要自己站起来,却还是没有力道。 见她如今根本下不得车,薛应更不敢直接将她拽下来,急得泪水都不住地往外涌着,“这可怎么办啊!” “这是怎么了!”忽然众人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几人扭过头去一看便见到来者竟然是那方路过这里、身后背着琴的乐师司乐人。 他走近一看,竟然见到是史清倏正瘫坐在凤鸾车上,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当下便懂了现在的情况是如何,他也不等人说话,想都没想便上前去直接将史清倏从车上打横抱了下来,同梵三爷对视了一眼,这才踩着胡床将她送上了轿撵去。 做完这一切,薛应还有些犯懵,只得也赶紧匆匆上马车,胡乱道了声谢谢,“多、多谢乐师大人相助!多谢皇后娘娘!” 说罢,梵三爷便挥手直接启程了马车,往燕王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对了承福!你快去铺子上把舒公子请来,王妃身下出血,我只怕会出什么大问题。”路上,承福就在马车外面坐着,薛应也是忽然想了起来便立马隔着连着朝外面说道。 “好!好,我这就去!” 一行人放下了承福之后便快马回到了燕王府内,到了家中史清倏心里的戒备这才放了下来。好在稳婆和用到的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路上的时候梵三爷派人先回来说了句叫他们准备好产房,史清倏如今一到家便直接被送到了产房里面去,倒也没有耽搁得特别多了。 “啊——疼死我了!”史清倏被人扶着可算是躺好了去,一路上她都忍耐着没有喊出来,终于还是在到家了之后再也忍耐不住,“王、王爷回来了吗?王爷可还安好着?” “安好安好!奴婢派人去问了说王爷路上没有遇到问题,马上便到京城了!”薛应一面帮着两个稳婆扶好史清倏的手臂,一面焦急地回答道。 其实哪里是派人去问了的,不过是知道史清倏如今不得不提前将孩子产出来,绝对不可再拖延着了罢了,她这么说虽然是撒了谎,却也比叫史清倏担心要好的。 一旁的郑妈妈更是着急,骂道:“天大地大哪里能有女人生孩子最大了?王妃莫要担心王爷如何了,专心致志将孩子生出来才是啊!” 史清倏知道当务之急是把自己肚子里面的小混蛋给生出来,只是意识竟是渐渐模糊,一切感受都不怎么真切了,她只觉得自己摊在了软和的棉花上面儿挣扎着,哪里都没有一处能借力的地方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史清倏身上留出来的汗水都已经将衣裳给浸湿了,耳边不断地响着丫头婆子们打气加劲儿的声音,不外乎就是‘呼气’‘吸气’‘省着些力气’这样的话,还真像是赛场上面的拉拉队似的翻来覆去地喊。 史清倏深深呼了口气,“我没力气了……” “快!参汤呢!应儿你去给王妃喂两口参汤呀!”郑妈妈在一旁连忙说道,薛应便赶紧拿勺子给她喂了几口进嘴里。 史清倏这才回过了些神来,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人,各个都是满头大汗地看着自己,“小莲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史清倏话音才刚落,刚回家的小莲便匆匆冲了进来,她同样也是满头大汗的。 小莲去了大营交代完了事情之后便匆匆地往回赶,本来是准备着去皇宫里接史清倏的,可都快要到皇宫了才听人说史清倏已经下身出血被送回到了燕王府里去。小莲又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她平日里都没骑过马,今天可是把这辈子的马都给骑出来了,回到侯府里一下马便胃里翻腾着吐了出来,吐完了才赶了过来。 第717章 生产(3) “王妃,我找到了黄泉和忘川,他们已经带着人去福州那边迎候王爷了!您就不要在继续担心了,专心把孩子生出来才好啊!” 闻言,史清倏也就放心了,她点着头动了动眼睛,便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不知何时点上了几盏灯,所有人都很累,却还是强打着精神陪着自己。 她这做当家主母的,若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泄了气的话,更会叫手下的所有人都泄了气的。 如今沈夙还不知道去了何处,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的受了埋伏,自己若是都不能叫沈夙得一个安生的话,她自己也会觉得自责无比的。 或许是心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责任感,史清倏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从哪里腾盛出来了一股力气,她猛地一咬牙一用力,只觉得身下的被褥湿润了似的,痛感更是腾升而起,但能感受到这股痛楚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正汹涌地往外冲出来——史清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一刻,新生命带着自己中气十足的哭声宣告到来! 屋子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音,好像忽然间家里多了不少的人似的,但最真切的声音还是身旁的稳婆那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生了!生了——是位哥儿!咱们家哥儿出生了!” 终于生出来了。 史清倏松了好大的一口气,顿时觉得除了身上脱力之外,旁的一切难受的感觉都消失了。这个折磨了她九个月的小混蛋终于是出来了。 不能理解电视剧里面演着的刚生了孩子的母亲非要看看孩子的场景,史清倏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根本就不想看自己生出来的小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要他没有长出猪尾巴和六根脚趾来便好了。 “娘子!娘子!” “哎哎哎——王爷!您刚回来身上脏!莫要往产房里面闯呀!” 忽然听得耳畔传来了沈夙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直等候在门外的舒子平的阻拦声。 史清倏登时就来了力气,眼睛也亮了起来,若不是身上还有些疼她就真的要起身下床了,“王爷、王爷回来了吗?” “娘子!娘子你还好吗!”不等屋里面的人出去看情况,沈夙已经脱掉了外面的斗篷冲了进来,他已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但也没有去在意一旁给新生儿洗身子的婆子,直奔躺在床上的史清倏而去,直接伏身抱住了她,“倏儿,你受苦了!” 史清倏的泪水在看到沈夙的那一刻便不住地倾泻.了下来,如今沈夙抱着自己,她腾出一只手来虚弱地敲打了沈夙的肩头几下,“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出事了!” “我没事,我都没事,”沈夙一面安抚着,一面用另一只手将被子给史清倏好好地裹起来,“我听黄泉和忘川说了,娘子,旁的事情我们都不管,如今你平安生产了,只管好好在家里面养着身子就是了,好吗?” “嗯……”史清倏哭着点了点头,二人相拥了好一阵子,史清倏这才放开了沈夙,“你看,你去看看咱们的儿子呀。” 说着,乳婆将已经洗干净、包好了的臭小子给抱了过来。 新生的孩子实在是说不上好看,面色通红还尽是皱皱巴巴的,但这小子的眼睛倒是出奇得两,比旁的新生儿的眼睛亮了不少。 此时他不哭了,沈夙俯过身子去看他,他也不怕,真像是认识沈夙似的用眼睛看着他。 沈夙也傻乎乎地笑出来了,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孩子,却又实在是害怕自己会伤到他,只能把手架在半空里,随意指了指,“这小子哈……” 史清倏也轻轻一笑,将自己的脸颊贴到了沈夙的手上,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大胖儿子。 二人傻乎乎地凑在一起看了好一阵子,还是郑妈妈看不下去了,这才道:“王爷,产房污秽,您还是先出去叫奴婢们帮着王妃净了身子,也好让王妃去卧房里好好养着,在这儿待的时间久了再憋出病来。” “啊!是是是,你们都仔细着一些,屋子里的炉子火还旺吗?别冻到我娘子了。” “这档子事儿啊奴婢们比王爷您会侍奉!”郑妈妈笑着将沈夙往外赶,顺带着吩咐着里面的事情,“小莲,快去外面跟舒大夫说一声王妃无事,只是身子虚了,待会儿收拾干净了还是得叫舒大夫进来看看的。” 史清倏点头,表示赞同。 小莲应下了之后便退了出去,舒子平带着药箱和承福一起候在外面,除此之外还有史月染派来的太医和女医,没想到到最后也没用上这三人。 小莲轻轻行礼,笑道:“辛苦太医和女医特地跑一趟了,我家王妃已经平安生产,三位请移步前厅去吃一盏茶吧?” “啊,既然燕王妃平平安安的,我们也就放心了,”其中一个站起身来说道,朝着小莲也行了行礼,“茶我们就不吃了,现在还是让王妃好好歇息着、养养身子。” 女医也起身,“我们先回宫去同皇后娘娘复命了,想必皇后娘娘也很担心燕王妃的。” “那奴婢派人送三位出去!”小莲笑道,承福似乎是听懂了暗示似的赶紧起身把三人送了出去。 几人走了,小莲这才去看向舒子平,舒子平一笑:“母子平安?” “是的,不过因为我家王妃先前生产出了血了,郑妈妈说让您再等一会儿,待屋子收拾好了您去给我家王妃悄悄,”小莲笑着,一面点头一面说道,“药汤子要不要吃、吃什么,也都得靠着舒大夫您帮忙看着了。” “这都是小事儿嘛,”舒子平转了转自己面前的茶盏,笑道,“不过你们燕王府也太抠了吧,我好说歹说也在外面等到天黑了,这盏茶都冷得快结冰啦!” 小莲一愣,赶紧上前去把杯子端了起来:“呀,屋子里太忙了,奴婢们便也没来得及给您换新茶,奴婢这就给您换一盏去!” 第718章 生产(4) 苦涩的药汤子入口,味道直接渗到了史清倏的牙花子里面去了,才喝下去了一口史清倏就连连摆手绝对不肯再喝,只听得一旁喂药的郑妈妈担心得不成,道:“王妃,您得喝药啊,舒大夫说了您这是吃了些会致使小产的药物,如今体内还有残留,不喝药哪里能让身子好了?” “我可不喝这么苦的药!子平呢?我得好好说说他,他配出来的药方子向来都是这么苦涩难耐,知道的他这是在救人,不知道的定会有人说他这是意欲谋害呢……”史清倏被苦的龇牙咧嘴,无奈身上没力气推开,只得将头别过去死活是不肯喝第二口了。 郑妈妈看看薛应,她也回看郑妈妈,二人正架在屋子里面一筹莫展呢,方才同舒子平一起出去说话的沈夙便及时走了进来。他是听到了史清倏的抱怨的,一进门便接过了郑妈妈手里面的药碗,直接在史清倏的床榻一旁坐了下来,“良药苦口利于病,娘子可是医者,这个道理还不懂不成?应儿你去给王妃寻些蜜果来,一起吃便不觉得苦了。” 生孩子的确是个力气活,方才几个女使婆子帮史清倏擦拭身子的时候她竟然直接睡了过去,再度醒过来时已经是郑妈妈端着药碗非要把那黑乎乎的苦汤子塞到自己的嘴巴里来。不过不得不说,醒来能看到沈夙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史清倏幸福的竟是对着沈夙愣了好长时间。 见到她看着自己发愣,沈夙倒也不躲避,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着叫她傻盯着自己,待史清倏回过神来、眼睛颤动了之后,沈夙这才低下头去用汤匙搅和药汤子,笑道:“我知道你夫君生的好看,可你也不必这样盯着看吧?” “呸呸呸!我、我是怕你真的路上遇袭再也见不着了!”史清倏连忙故作嫌弃地呸了好几声。 这个沈夙,平日里雅正无比,却总是会时不时地同个小儿一般耍赖皮,关键耍起来还真是叫人承受不住…… 沈夙轻笑一下不说话,开始往史清倏的嘴里一勺一勺地喂苦汤子。史清倏被苦得难受,忙摆手问道:“对了!我孩子呢?我想看看……” “既是要看孩子,那也得先把药喝了。”沈夙道。 “哎呀王爷您就叫王妃等下再喝,等应儿取来了果子也不迟呀,王妃生完了便一直半昏着,小哥儿虽然是从我们王妃肚子里出来的,可是王妃看得却还不如王爷您多呢。”小莲说道。其实若非是看到了史清倏求助的眼神,她也会选择让她先喝药再看小公子的。 乳婆将裹得严实的襁褓送了过来,满脸都对着笑容,连连笑道:“王妃,是位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小哥儿!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沈夙初为人父,依旧不太敢去抱他,郑妈妈为了叫史清倏看得更仔细一些便接了过来送到了史清倏的面前去,“看看咱们的小哥儿,长得多像王爷呀。” 史清倏好奇地翻开襁褓向里看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襁褓里面的小家伙简直就是一团皱皱巴巴的肉,像是一团醒好了的面似的,嘴巴竟然只有指甲盖儿大小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一开一合地在做些什么,只听到发出小动物似的嘤嘤声音。 除此之外,史清倏实在是看不出这个小东西哪里像沈夙了,沈夙长得那么好看,骨头都跟刀子削出来似的,这小家伙圆头圆脑的,倒是挺胖乎乎的样子。 “郑妈妈净骗我,这小家伙长得可不如王爷好看。”史清倏笑着说道,都知道她这是有意打趣呢,屋子里面的便都笑了几声出来。 沈夙更是笑得开心——都说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便满脑子都是孩子了,他原本还怕史清倏生出来这个小家伙之后便会时时刻刻围着他转悠呢,现在看来……至少脸上自己是赢过小家伙了。 郑妈妈也笑,“哎哟,这新生儿不能看面相得看骨相,王妃初为人母自然是辨认不出来,老婆子我可是有经验的,待咱们小哥儿长大一些了便能看出是一位英俊的哥儿了!” 史清倏笑着逗了逗那小家伙,指尖一触碰竟发现是出奇的柔软,看来这家伙果真就是一坨面团子吧。 小家伙似乎对史清倏的指尖有了反应似的,她一碰便从一张小嘴儿里面发出几声唔嘤来。史清倏觉得惊喜,便拼了老命地将孩子从郑妈妈的怀里接了过来,自己抱在怀中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史清倏这才发现,原来新出生的小家伙指尖竟是半透明似的,粉嫩的叫人想要去啃一口。 “唉,你这小东西呀,在娘亲的肚子里面折腾了大半年,终于是出来咯。” 闻言,沈夙也伸出手去轻轻点了点小家伙那肉嘟嘟的小脸,对小家伙说道:“日后你可得乖些,不能再折腾你娘啦。” 一家子人守着这么一个小东西看,倒也是十分和睦,二人对视着笑了出来。 出去拿蜜果的薛应这才回来,沈夙本就害怕药凉了便一直握在手心里面,见她来了更不肯耽搁时间,忙叫郑妈妈把小家伙抱走了,一口药汤子一颗蜜果着都给史清倏喂了下去。 “这下好了,娘子你终于是生产了,日后想吃什么尽管说,夫君都带你去吃!” 喂完了药,沈夙又将剩下的果子一股脑的都给了史清倏,她怀着身孕时天天都注意自己的吃食,如今可算是能叫她放心地、敞开怀儿地尽情吃了。 如今外面天色已经是不早了,史清倏身子又正是虚弱的时候,沈夙不忍她在继续撑着,便叫乳婆把小家伙抱了下去,下人们也都退了出去。 “好了娘子,今日你辛苦了,咱们先歇下吧。”沈夙轻柔地抚摸着史清倏的头发,眼底里尽是心疼。 史清倏微微点了点头,心想今天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但那些总归还是可以留到日后再论的。 感觉到沈夙在自己的身旁躺了下来,她只觉得无比安心,轻轻合上了眼睛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719章 起名曜儿 大约修养了十来日,史清倏的元气便也差不多恢复了。 侯府那边的看着她没了事情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就来了燕王府,来看看他们家小七生的孩子。 大夫人自然是不用说了,史渊朝廷里还有事情便没能来,除了他之外家里面年轻的是都来了,连笙姐儿和鸿哥儿两个人也被爹娘带了来看弟弟。 大夫人对这孩子喜欢得打紧,一想到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嫡外孙便根本放不开手,一来了燕王府里,连口茶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便抱着那小家伙死活不肯放开。 “大夫人,您也稍微歇一歇呀,一来了便抱着小公子不肯放开,”郑妈妈笑着说道,上前去伸手想要将孩子从大夫人怀里接过来,“您先去吃盏茶、吃点果子歇一歇,哥儿就在家里,夫人想看再看便是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才把你送来你便站到倏丫头那边儿去了。”大夫人笑着嘟了嘟嘴,还是将小哥儿交给了郑妈妈去,若不是孩子还小不能累到了,她今天是绝对不肯放手的。 郑妈妈笑着打趣了几声,便抱着小家伙去一旁放入了史清倏找人做的摇篮小床里面去了。 说起这婴儿床,完全是史清倏按照现代婴儿床的标准画出来的图纸,小小一个,基本是正好能够契合一个婴儿的需求。史清倏的画工不算特别好,所以最开始画出来的图纸比草图还要草。 但她交给了静安之后,静安便立马明白了史清倏的意思,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够做出来。果然隔天她便选用了最上好的榉木做出一张床来,因为史清倏画的太过草率了,她还自由发挥了一下,在床头和床角都找了专人雕刻了祥兽的图案在其上,每一寸木头都打磨得绝对光滑。 “小七你的这只小床倒是心思巧妙得很!”一旁的习曼婉看着郑妈妈把小哥儿放在了婴儿床上,觉得实在是新奇,便道。 史清倏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这是我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话本中看到过得,便试着画了张图让我的好友静安郡主将其做了出来,我也没想到静安竟然做得这么好,比我先前想出来的还要好不少呢!” 史安也赞叹地点着头:“这小床倒是方便,日后若是婉儿再生孩子,或是大哥哥三弟弟娶妻身子了也可照这样子来做一张用。” “好啦,你们几个就知道看床,咱们家小七向来别具匠心,这还值得惊奇吗?”大哥儿史念笑着说道,“说起来小七家的小公子还没有取名字呢吧?小王爷可有想法了?” 史清倏闻言轻轻瞥了一眼沈夙,同家里面的人打趣说道:“其实小家伙出生第二日夫君就拟了好几个名和字出来,只是觉得好的字实在是太多了,我说这个好,他便又觉得另一个更好,这才到现在了都没能选出一个合适的字来……” 沈夙点头,对史念道:“是,我知道我娘子有位博古通今的大哥哥,所幸就说等子书来了问问子书你哪个字更好一些!” “不敢不敢,我也就是多看了几年书罢了,但若是妹妹和妹夫实在是挑选不出来的话我倒是可以帮着参谋参谋。”史念笑道。 沈夙一听便开了心了,忙说道:“其实我这几日和娘子选了不少的字,最后也择出来几个,但实在是不能下定论了,你们觉得……‘尚’字如何?” “尚?同上,释义乃尊崇、久远之意,倒是个不错的字。”史念道。 史清倏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沈尚——稍微说话快一些的话还以为是星宿参商呢,不好听不好听。” “那,勋字呢?” “成就突出,出众之义,也有出类拔萃、功成名就、建功立业的意思,是个好字。” “不行不行,我也不指着我儿子来日能够多么出众,这个名字杀气太重了,换一个换一个!” 沈夙无奈,但也只能笑着说下一个名字出来,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字出来,就算是史念觉得不错的字,史清倏也都一一否决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那……‘曜’字如何?” 史念也被否决的有些心累了,先是看了史清倏一眼,这才继续说道:“曜字嘛,可谓明亮、照耀,俗话说‘日出有曜’便是这个意思了,另外日、月、星、都成为曜,十月火水木金土七星合称为‘七曜’,杀气不弄,‘沈曜’二字和很好听,小七,这个字属实不错,只怕你若是再继续不满意下去的话,要把你家夫君逼疯咯。” “沈曜……嗯……”史清倏托着下巴左想右想,名字的确是好听,且‘曜儿’这个名字喊出来也很是协调,寓意更是不错,思来想去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曜儿这名字好听!” 见到史清倏终于是点了头,沈夙心中纠结的大石也放了下来,他笑着大手一拍,“好!日后我们的孩儿便叫曜儿了!” 史清倏笑着走了过去,伏在婴儿床旁伸手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笑道:“曜儿?日后你就是我的曜儿啦!” 原本赐名的事情就该是家中父亲负责的,沈夙本大可以自己回收决定,但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更想着要尊重史清倏的意见,这才将取名字的事情一直拖到了今日的。如今看着曜儿可算是定下了名字来,他心中也开心得不行,走过去与史清倏一同逗着婴儿床里面的小家伙。 “你呀你呀,净是惯着倏丫头,”大夫人笑着骂道,“不过也好,曜哥儿的名字也算是百里挑一择出来的了,日后曜哥儿定能生的堪比日月了!” “那是肯定的了,我妹妹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史可挂着一脸骄傲的表情说道。 今日来的,都是史清倏自家的人,众人看着曜哥儿困了,便都一起去吃饭了。离着满月酒的日子还远着,孩子又是刚出生不久的,谁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些什么,史清倏便早早说了今日只吃家常饭不用客套。 但史安还是带了不少珍贵的补品来,说是女子生产之后元气大伤,一定得好好补回来。 这日总的来说还是愉快的,对于史清倏而言到现在最大的成就感——便是终于给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小崽子起了个名字来。 第720章 惊醒 又是过了两三日,自从史清倏生产以来沈夙便从未在宫里头耽搁过时间,一处理完了事情便匆匆赶回家来。 日日回来不管曜儿是醒着还是睡着,他都要在亲过了史清倏之后凑上去对着两边的脸一边亲上一口才行。有几次他将曜儿从睡梦中吵醒了,曜儿倒也不是哭嚎得不成,就是会不安地扭着身子表示抗议。这时候沈夙便会摸摸自己脸上的胡茬子轻轻一笑——知道自己该要理胡子了。 史清倏则是没有沈夙这样心大的。自打生了曜儿以来,她是隔三差五地就要做一个噩梦,常常是梦到曜儿不知道去了哪里,没少的半夜里惊醒后摸索着到婴儿床旁边去寻曜儿的小身影。 但是昨日她却做了另一个梦,这次不只是曜儿丢了那么简单,更是梦到是唐太妃在一团浓烟里面站了出来,一手便拎起了曜儿那肉嘟嘟的小胳膊,不管史清倏如何奋力地奔跑都到不了唐太妃所站立的地方,史清倏在梦中撕心裂肺地呐喊着‘把曜儿还给我’这样的话,却只觉得心口憋闷得难受。 随着不远处的那身影一散,史清倏猛地从梦中惊醒,眼泪和汗水早就混在了一起,将她脸边的头发浸湿了。 沈夙正拿着烛台焦急地看着她,一面轻声患者‘娘子’,见她清醒了过来,这才长舒了口气出去。 “呼……娘子你可是要吓死我了,”沈夙轻轻叹气,伸手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史清倏便猛地扑入了他的怀中去,沈夙微微一愣,只得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安抚她,“好了好了,又做噩梦了?” “今日的不同……”史清倏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曜儿呢!?” 方才的梦虽然并不逼真,但是实在是可怕,她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行来定会被自己憋死在梦中的。 沈夙轻轻将烛台放到了一旁的小案几上,烛火跳跃了几下便平静地定了下来。他微微闪身,露出了被自己挡着的那只小巧的婴儿床来,“曜儿好好地睡着呢!你这是做了什么梦啊?竟是哭得泣不成声,把我都给吓了一跳。所幸曜儿睡得沉,没有醒。” 远远地看到那小床里面躺着个小小的身影,史清倏这才放了心。 自从她夜里做了噩梦,沈夙便说叫曜儿在他们屋中睡下,乳婆在外面睡,若是半夜里曜儿醒了乳婆再进来便是了。对于这个决定史清倏还是感激了沈夙好久的。 “呼,那就好那就好……”史清倏长长地呼了口气,胸膛里面的心脏还砰砰直跳着,“夫君,我生曜儿的时候在坤宁宫喝了杯茶……随后便出血了,你知道吗?” 沈夙点头,“此事我第二日便去查了,皇后娘娘细心,没有叫人收拾了杯盏而是自己留了下来,我去问了舒子平,他说里面掺了少许的归尾和红花,这点量本不至于小产,但你日子快到了,当时心中又不平静,这才会有那样大的反映。” 这些事情沈夙早就查明白了,只是看史清倏十月怀胎终于卸货了,又是日日担心着曜儿,他便一直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些事情来,本是想着待曜儿满月了之后再做打算的,但今日史清倏主动说起了,他也就不好装疯作傻。 关于宫中流言四起说自己遇害的消息,说来惊险。 当日里黄泉和忘川与自己会合了之后便说了——那天沈夙的确是遇到了埋伏,对方皆是黑衣彪形大汉,就埋伏在他从福州回京的路上。但是白天沈夙并未启程回京,也就是说遇到埋伏的时候史清倏该当是已经回到燕王府里来了。 沈夙自然是没有受伤的,他这次虽然是出去查情的,但是也带了几个贴身的甲兵在身旁。后来黄泉忘川又带着人一同去了,贼人却是齿间藏毒纷纷自尽,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 沈夙说完了这些,史清倏便大惊失色:“你你,你……还真的遇到了埋伏?” 总算是他福大命大,不仅没有受伤,手底下的兵马都无一折损的。沈夙笑着把史清倏用被子裹好了,又去案几上拿着紫砂壶倒了杯温水来递给了史清倏:“渴了吗?” 史清倏哭了许久怎么会不渴,接过来仰着头喝了大半杯,剩下的沈夙便接过去都喝完了。 缓了缓,史清倏这才察觉出事情的不对来:“等等,你是傍晚时分遇到的埋伏,那、那宫里的那两个丫鬟怎么会但是就说你已经遇难了呢?这种事儿唐太妃又是如何知晓的……难道、难道她……她猜到不成。” 后面的几个自史清倏说的声音很小,她本不想这么说,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唐太妃早就知道那天晚上沈夙会在回京的路上遇到埋伏。史清倏顿了又顿便没有说出口来,但一切夫妇二人之间早就是不言而喻的。 唐太妃这样做,分明就是想把他们夫妇二人一起给处置了呀!好在沈夙他武艺高强,寻常小贼耐他不何,史清倏这里也是撑住了,没有让人一两句话便诓骗了进去。 可是史清倏就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唐太妃都不争不抢一辈子了,如今忽然冒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夙没有直面回答史清倏的话,又或是压根没想着回答似的,直接伸手将半坐着的她按回了被窝里面,起身去放回杯子去,回来时才将他方点起来的烛台给灭了,“好了,这都几更天了我们还在这儿说话,待会儿该吵到曜儿了。今日先睡,有什么烦心事的话等天亮了再说也不迟!” 说这话沈夙便挤进了被窝里来,一面伸手抚摸着史清倏的长发,一面又轻轻拍着,好像是哄婴儿入睡似的。 说了半天的话,史清倏也觉着有些乏了,加之从梦中惊醒,如今算是心情大松,便也不再去纠结那唐太妃的心思。 伸手环上了沈夙那很细的腰这才安安心心地在他怀中闭了眼睛。没过多久便在沈夙的安抚中沉沉睡了下去。 第721章 筹备满月宴(1) 虽说史清倏昨晚想着不去纠结烦心的事情了,可是第二天醒来了还是忍不住思索了起来。 沈夙一如既往的起得早,起来之后便蹑手蹑脚地去院子里面练武,直到他都洗漱完毕了史清倏这才悠悠转醒。 虽然平日里史清倏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但今日忽然见到了沈夙还在家里还是又惊又喜的,“沈夙!?你今天不用入宫吗?” “今日暂修,我好好在家里陪陪你不好吗?”沈夙坐下来俯身抱住了史清倏,也不介意她睡了一晚刚刚醒过来,便在她脸上一左一右各自亲了一口,后来似乎又是觉得不够,便在额头和樱唇上也轻轻一点,宠溺着说道,“我若是不在家里休息一日,都不知道我家娘子这么能睡,简直像一头小猪。” “你才是猪呢!”史清倏不满地推开沈夙,先前她是起得早,可是因为怀了孕之后便不能再练武了,也就从没有早起过,如今赖了大半年的床,早就形成了习惯,一时半刻是改不过来的。 “曜儿呢?” 史清倏下床,便看到一旁的小婴儿床空空如也,问道。 沈夙跪坐下来帮史清倏穿好了鞋袜,一面说道:“早上你还没醒呢,曜儿便哭着要吃奶,裘嬷嬷已经把他带出去喂奶了。” 裘嬷嬷是大夫人找来的乳婆,三十出头的年纪,为人极其细心,出嫁的事情还是大夫人一手操持着呢,她对待史清倏和曜儿更是尽心竭力的,史清倏和沈夙都觉得她品行不错,便任命了她来做乳母。 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史清倏一开始是并不习惯别人给自己的孩子哺乳的,但她毕竟身份在这儿,按照规矩来说不该自己去给孩子喂奶的,沈夙对此倒是不介意,二人约定了史清倏说是想自己哺乳也是可以的,只是哺乳辛苦,沈夙不忍她辛劳罢了。 帮她穿好了鞋袜,小莲和薛应已经端着水盆在外面候着了,史清倏快速熟悉穿戴整齐了之后,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本想着今日难得沈夙偷闲,她还想同他一起出去玩耍玩耍,自从生了孩子便没有出过门,别提多么憋闷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呢,门外便来信,说姬文玉忽然来了。 谁都知道沈夙的家里没怎么来过朝臣,来的史可史念他们又都是史清倏的娘家人。这姬文玉更是向来踏实淡泊,朝堂上永远是对事不对人的,听闻他和旁的朝臣交往也少,有几个来往多的,那也都是真的志同道合之人。 今天姬文玉却是忽然来了,史清倏正担心沈夙没有理由拒绝呢,没想到沈夙倒是叫人将他带进来了。 “燕王妃,听闻您生产了以为小公子,近来身子可好?小公子如何?”一进门,姬文玉便先对二人分别行了礼,对史清倏笑着问道。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就知不知道姬大人如何会忽然造访,”史清倏上下打量了姬文玉一番,见其身后小厮手里面捧着几封书页、信笺似的东西,姬文玉又没有带着他的夫人一同前来,便说道,“想必不是特地来我的吧。” 姬文玉含蓄地一笑,似乎是被史清倏直接看出来了还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呢,“嗯……我与夫人说了待曜哥儿满月酒的时候再来,今日的确是因为朝堂上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完,来找小王爷商议一二的。” 按照平日里,若是朝堂上的事情沈夙就算是带到了家中,也绝对不会把朝臣也带来,但今日沈夙倒是没说什么别的,同史清倏安抚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姬文玉去了他的书房中。 史清倏知道,沈夙纵然从不与人结交,但在朝廷里他一向是忠贞不渝的,遇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倒也不稀奇。联想到这段日子里许多人上匿名折子参沈夙的事情,史清倏便也能够理解了——沈夙这是意识到了在朝堂上有几个支持者的重要性了。 尽管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夫君,一个,不害羞地说自己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商量事情竟然这般瞒着自己,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愉快。她当然懂妇人不便干政,但总有一种沈夙和姬文玉在自己的心中‘人设崩塌’的感觉。 说实话,若是沈夙宴请几个人,姬文玉啊、贺阎啊等人来家中吃酒,史清倏也未必会有这样的感觉。 二人这番对话竟是说了整整两个时辰,结束的时候还是姬文玉先出来的。 “姬大人?我家夫君呢?” “啊,小王爷还在改折子,事情说完了我便自然是离开了。”姬文玉笑道。 这不把事情拆开来做倒像是沈夙的做派,史清倏点了点头,笑道:“姬大人吃盏茶再走吧?” “不了不了,我这次来本就是说些没来得及处理的事情的,家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燕王府的茶王妃给我留着一盏,我待曜哥儿满月酒时来吃就是了。”姬文玉合手躬身行礼,道。 他这样说了,史清倏自然也不强留他,回礼道:“好吧,只是届时吃的便是酒水了。我送大人出去吧。” 姬文玉笑着点头,说叫史清倏留步,史清倏是不肯,最后还是将他送到了内门处去。 临要离开,姬文玉忽又停下了脚步来,回头望了一眼史清倏脸上的表情,道:“王妃可是有什么事情想问的?我见您脸上尽是这表情。” 没想到竟然被他一眼看出来了,史清倏只得苦笑摇头,道:“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先前觉得姬大人从未来过,我有些不习惯罢了。” “王妃这是在担心我与小王爷结党吗?”姬文玉也跟着苦笑一声,尽管史清倏摇了头,他还是继续说道,“自然不是了,小王爷向来官风清廉,姬某也自认洁身自好的。当日是王妃您亲口告诉姬某的:‘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啊。” 史清倏连连点头,连忙解释道:“我也只是从未见过官人把好友带到家里来,这才多说了一句嘴,姬大人万万不要多心。” “那是自然,王妃的人品姬某心中有数。”姬文玉笑道。 见史清倏脸上疑惑化开,姬文玉也就放了心,这才道别离开了燕王府去。 第722章 筹备满月宴(2) 史清倏回去的时候,沈夙已经做好了收尾的工作从书房里面出来了。从下人那里得知了史清倏是出去送姬文玉了,便也没有着急,只是坐在原处喝茶等她。 “夫君,你怎么好不容易歇息一日还要在家里工作呀?”史清倏叹着气走回来,便被沈夙捉进了怀中去。 “嗯,这段日子事情实在是多,皇上上任不足三年又想着事事亲躬,自然要我们这些人多出一点力了,”沈夙拍了拍史清倏的脊背,好像在安抚她似的,“日后就好了,凡是新帝继位没有个三年五载朝廷里面本就是很难以太平的。” 史清倏点头,对此到没有旁的什么意思要说了。只是唐太妃的那件事情还是叫她不得不耿耿于怀,昨儿后半夜还做了个小噩梦,只是没有前一个那么可怕罢了。 她想了想,还是在沈夙身旁坐了下来,轻声问道:“沈夙,你说唐太妃这段日子以来有没有什么别的变化?她先前在先王后宫里做唐夫人的时候不是说……不是人人都说她淡泊一切,从来不争不抢的吗?可是她如今做的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是在针对我和你呀。” 史清倏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由何处惹得她这样厌恶自己了。 沈夙思索着没有说话,史清倏便开口继续道:“难不成就是因为上一次史月染在后宫生产吗?可我、可我当时的确是别无他法了,后面我去拜见唐太妃的时候也曾经说起过此事,太妃娘娘说了此时过去了便不用再提……难不成都是诓骗我的?” “嗯……我倒觉得先找出是何人安排人手在回京的路上埋怨我的人是更重要的,”沈夙听完史清倏的话先是连连点头赞同,这才继续说道,“毕竟唐太妃也提起了这件事情,她就一定是知情人。” 史清倏点了点头。 就算是这些事情已经可以百分百地确定下来了,却也没有别的用处。敌在明我在暗,想要顺藤摸瓜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况且幕后的那只黑手已经伸到了沈夙身旁,也就是说所谓的争斗早就不仅仅局限于后院夫人只见的争抢了。 唐太妃身后很有可能是前朝的人。 许是朝中之事累心,沈夙面上露出一抹倦意来,取起紫砂壶后给史清倏倒了一杯温水,说道:“这阵子的事情委实是多,但是不管怎样,咱们家曜哥儿是平安无事地出生了的。他也快要满月了,娘子这段日子便不要想旁的事情了,满月酒的事情便叫家里郑妈妈和小莲应儿她们一同帮着你筹备吧。” 不得不说日子过得是很快,一转眼便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曜儿的满月酒若是想要办的低调又精致一些,的确是差不多需要开始准备了。 史清倏心想,反正唐太妃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是搞不清楚的,如今所幸她就不去想了,专心致志地把自己儿子的酒席办好咯, 毕竟路上遇到埋伏的事情沈夙并未声张过,说明沈夙也没有直面与人硬刚的意思,他们燕王府的酒席越是热闹,便越会叫背地里盯着的眼睛觉得他们戒备不足。只有行动越多才越容易路出马脚的。 二人说定了,史清倏便开始着手准备着满月酒的事情去了。 这次满月酒,史清倏想一定要不奢靡而完满,装饰上面可以不用那么多金贵的物件儿,但是吃的穿的上面时绝对不可缺斤少两的。当日里要来的首先是她的亲朋们,其次是沈夙的亲朋,加上沈夙的位子摆在那里,所以邀请些个朝中之人来也是少不得的。 若是燕王府的装点太奢侈了,定会叫有心之人说成是目中无圣、过分奢靡,若是吃的和酒水上面缺了短了,又会被人说成是心地不诚恳。 后面的几日里沈夙依旧是日日去朝上忙活着,史清倏也算是闲,在院子里草拟一番宴请的名单便也过了一日又一日去了。 侯府里面的人自然是不用多说的了,另外加上静安、佐诗念几个,史清倏想了想,同自己有过过命交情的也没有几个了。五公主沈婉自然是回不来的,但是她的礼物已经同一封信一起送了回来。 宫中朝臣的宴请名单,都是沈夙自己决定的。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史清倏也说不准到底谁是该请谁是不该请的那个,此事沈夙也就自己一人处理了。 除了拜帖敲定好了,当日里用到的东西史清倏也一一盯着备了下来。 虽说满月酒的时候也要到三月份里面了,天气渐暖,可史清倏就是怕万一天气一变,所以特地叫人备上了上好无烟的银骨炭火在屋子里面儿。 至于饭菜,燕王府的小厨房向来是出了名的好吃,再加上史清倏怀着身孕的时候沈夙恨不能将满京的名厨子都邀进来,就算是随意选几道菜来做,那也是绝美的滋味的。 这日沈夙回来的时候已是很晚,身上带着些许的酒气,倒是不至于喝的醉醺醺的,就是一进屋子便直接打横抱起了史清倏来,狠狠地亲了几口。 史清倏本来正在屋中好端端地坐着呢,却是猛地叫人从背后一把捞了起来,吓了一跳。 “沈夙!你今日这是又要发什么神经啊你!”回过神来了史清倏这才勾住他的脖颈子,恨不能扑上去死死咬他一口,史清倏鼻尖一嗅,忽的问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来,蹙眉道,“你喝酒啦?” “是,今日有官回京,一起吃了几杯酒。”对此沈夙笑道,稳稳地将史清倏放在了一旁去,道:“对了娘子,拜帖加上一人吧。” “嗯?谁啊?”史清倏微楞,拜帖前几天便写好了的,如今忽然要加上一个人去,看来就是今夜同沈夙一起吃酒的那位大人了。 沈夙将她拉了过来,环住腰肢将自己的脸给贴到了史清倏的肚子上面去,好像身上疲惫似的,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慕家小公子,慕禾。” “慕禾?他回京了?” 第723章 谭紫鸢 翌日,佐诗念同身旁贴身的丫头本是正在街上转着,想着家里的脂粉快要见底儿了,今日买些回去才好。 二人刚结伴走入一家脂粉店里面去,隔着货架板子便瞧见了对面儿的面孔似乎有些熟悉似的,佐诗念定睛一瞧,生面孔的女子身边儿下站着的竟然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慕禾! “慕公子!?”佐诗念心下一楞,走过去呆呆地行了个礼去,又同慕禾身旁的女子拜了一拜,这才说道,“慕公子何时回京的?不是说、不是说去外面做官了吗,这是调回来了?还是有事情要做呀?” 说着,佐诗念警惕地看了一眼慕禾身旁的女子,本想问他是否是为了曜哥儿的满月酒二来的,却也是没有说出口去。 看着慕禾的样子也是没有料到会在今天碰上佐诗念的,只见他也先是微微一愣,后来才回礼说道:“是从下面调回来了,听说佐姑娘已经嫁去贺将军家中做大娘子了,如今也该称一声贺夫人才是。” 二人也算是旧友相见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佐诗念明白先前慕禾对史清倏的感情,如今见他身旁带着一女子,便也不敢轻易说起史清倏的名字来了,只得眼睛瞥了瞥那人之后试探着问去:“不知慕公子身旁这位是……” 闻言,慕禾瞥了瞥身旁的人,女子则是面带笑着往慕禾的身子旁边儿凑了一凑,慕禾抿了抿唇,脸上表情有些奇怪似的,道:“这位……是我娘子,谭氏。” 说罢,女子上前一步莺燕行礼,道:“佐家姐姐好,妹妹原是云梦谭家的三女,双名紫鸢二字,早在成亲前便听了官人将京城里面儿位位姑娘们的事情,日后妹妹随着官人回来在京城里面儿讨日子,还请姐姐能照应着一些。” 慕禾离京多年,竟是已经娶了妻子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倒也不至于多么的惊讶,只是佐诗念总是觉得谭紫鸢这般热切,她自己反倒是受不住了。 “原来、原来是慕家的大娘子呀,慕公子在外成亲,我们这些个京城里面的朋友竟也没赶上送些礼物过去,不知公子可生了孩子了?” 好似说起谭紫鸢来,慕禾总是有些不在意的模样,对于佐诗念的问话他也没有回答,只是谭紫鸢上前来凑了一步,笑道:“生了生了,老前些年便生了个哥儿,名叫嘉阳,今年都五岁了。” 说起慕禾的家里事情来,佐诗念原本是有着一肚子的事情要问的,但实在是也不好问出口来,听着谭紫鸢说了话之后只得是点了几下头。 谭紫鸢却是肚子里都是话说,也不管佐诗念不接话了,轻轻说叫慕禾自己先去一旁看着,自己则挽过了佐诗念的胳膊去,悄声问道:“对了佐家姐姐,听闻京里原本是有一位宝樱郡主的,现在已经成了燕小王爷的燕王妃啦?” 听着此人提起史清倏的事情来,佐诗念还是有些警惕的。 毕竟先前慕禾那样喜欢着史清倏,如今看来他对自己的这位谭家娘子也并不是那般上心的,保不齐这妇人肚子里面安得是什么心思呢。 见到佐诗念目色别有深意似的,谭紫鸢立马解释道:“姐姐别多想,毕竟先前官人曾没少说起过这位姐姐来,妹妹也是心下好奇,这不,燕王府还给官人送了拜帖来,过两日我们还去王府里头吃那曜哥儿的满月酒呢。妹妹是想着先询问询问那位姐姐的事情,免得过两天出了岔子。” “这、倏儿妹妹的事情我有什么好说的,她为人一向开朗,过几日慕夫人你去吃了满月酒再认识认识也不迟啊,”佐诗念将手臂从她手里面抽了出来,“慕夫人莫要跑到街头打听这些个事情来了,京城不同那地方,没得叫人听见了说慕家夫人是帮着官人打探什么似的。” 谭紫鸢的脸上登时凝滞,但也很快她便将心绪定了下来,一面理了理耳后的头发,一面笑道:“多谢姐姐提醒妹妹了,头一次来京里面儿,妹妹竟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些个规矩呢。” 本佐诗念同慕禾也不是很熟悉,撑死说着也就是父母乃同僚的关系罢了。 如今加了个完全不熟悉的谭紫鸢,她更是觉得尴尬,只想着赶紧去燕王府找史清倏说说这件事情才好,“慕夫人过几日便习惯了,我看这慕公子是带着夫人来买脂粉的,我也就不多打搅着,二位请好便是。” 说完这话,佐诗念便迫不及待地赶忙‘逃’出了这家铺子里面去。 “呼……这慕禾是娶了个什么人回来啊,竟给人不舒服的感觉。”走远了,佐诗念这才说道。 一旁的丫头也附和了几句,知道今日的脂粉是买不成了的,便只能跟着佐诗念脚步匆匆地往燕王府那边赶过去。 一进去,佐诗念便拽着史清倏喊道:“倏妹,慕禾从地方回来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怎么啦?”史清倏被问得一脸懵,怕吵到正睡着的曜儿,只能将佐诗念拉了出去。 “我今儿碰到他了,你猜怎么着?慕禾竟带了他娘子回来了,那娘子还一个劲儿地同我询问你的事情来着,我觉得她心思不正,便都没回答。” 闻言,史清倏忍不住一笑,“噗,日后他们也是要住在京城里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回答她也能弄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呀。” “这倒是,”佐诗念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自是知道你心中有数的,只是你给慕禾下了拜帖的就算了,他那娘子知道你们二人先前的事情,指不定心中作何猜想呢!” 闻言,史清倏赶忙拽着她摆了摆手,这话听了好像是先前他们之前有过什么交往似的,“诗念你可莫要乱说啊,我与慕禾就是寻常朋友罢了,你再说下去旁人该说我同他交往过似的。亏得你还说叫那谭紫鸢谨言慎行,你倒是瞎说起来了。” 佐诗念心下一笑,无奈地品了品嘴巴,“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你这死丫头啊,净叫人担心……” 第724章 满月宴(1) 曜哥儿满月宴这日天色大好,许是上天见此宴会热闹,特地叫燕王府里面的几枝桃花开得格外旺盛,院子里面的人都说是曜哥儿有福了,他这儿办满月酒才会叫桃花早开。 史清倏心中自然也是觉着惊喜,许久没见到粉嫩的桃花了,她也没想到今年第一枝桃花竟然是托了曜儿的福才得以赏到。 这日一大早史清倏便起来了,难得醒得这么早,她是哈欠连连。 虽然沈夙说了她今儿可以睡懒觉,等到了晌午人要来的时候再起来就是了。但是史清倏想,家中迎候宾客的事情总是不好叫沈夙一个大男人去前面来回的跑,自己也就只得是坚持着爬了起来。 小厨房里面更是早早地就开始忙活了,餐前垫食自然是少不得的,备完了点心之后又去准备中午酒席时要吃的吃食。 酒水史清倏一下子便准备了两种,一种是适合年纪小的孩子们喝的果子酒,是自家酿造而出,酒味倒不是很刺鼻,却是味美甘甜。而另一种则是年里面最好的竹叶青酒,醇香耐寻味,史渊向来最爱喝的就是这种了。 好在一大早笙姐儿就来王府里帮忙了,虽史清倏舍不得叫她多做什么,但笙姐儿还是帮着照顾照顾曜儿、跑跑通知通知,也是出了不少的力气的。 到了快要开席的时候,那些个领了燕王府拜帖的也接二连三地前来。 大夫人和史渊带着她那三位哥哥来的是最早的,一进来先是同史清倏和沈夙打过照顾了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去里屋里面儿看曜儿去了。 大夫人这外祖母做的真是高兴至极了,史清倏都不能理解她怎么就对那小肉.团子喜欢得那般过分了,心道还好曜哥儿不必生长在大夫人身边,否则这隔辈亲不得叫曜儿变成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吗。 曜哥儿睡了好几个时辰,一醒来见着身旁围了一圈的人都蒙了,愣了片刻便眼睛一眯嗷嗷大哭了起来,吓得史清倏赶忙上去将他从小床里面儿抱了出来,不断拍着脊背哄着,“噢噢噢,曜儿看见外祖父外祖母和叔叔婶婶都吓坏咯,不哭不哭。” 一旁看着的不哄反笑,史渊更是连连点着头,道:“看咱们曜儿这哭得真是中气十足,将来可是了不得。” “就是就是,哭得响亮的孩子长大了都是有出息的。”史安附和着笑道。 大夫人在一旁笑着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带的东西来,忙一拍手叫身边的明言和明语都取了上来,“倏儿啊,我同你二嫂嫂一起给曜儿做了不少的衣裳鞋子,来,你瞧瞧怎么样。” 说着,习曼婉便打开包裹取出了几件小衣裳来,另一个盒子中放着的都是小孩儿穿的虎头鞋子。每一件都是用的上好柔软的苏州锦,刺绣更是上中之上成。 “这几双鞋子大大小小的都准备了,小儿长得快,一双鞋子过不得几个月便穿不下了,衣裳也是,现在小的多做了不少,大的待曜哥儿长大了、我量了尺寸再做新的也好。”习曼婉说道,将其中一件递给了史清倏去看,史清倏腾出一只手来一揉搓,果真是柔软至极的。 “二嫂嫂的绣工就是好,我一眼就能辨认出哪一件是二嫂嫂绣的,哪一件是我娘亲绣的呢……”史清倏挤了挤眼睛,故意俏皮地说道。 大夫人笑着瞪了史清倏一眼,但绣工上的确是不及习曼婉的,她自己也承认,便也没有骂她,只是说道:“你记得给曜哥儿穿上之前叫下人拿去滚水里烫一遍洗干净咯!小儿最是脆弱的了,可不能怠慢了!” “知道啦知道啦,娘您都跟我说了百八十遍了,”史清倏笑着叹道,“曜儿的吃穿用度日日都洗一遍,连床上的被褥都是隔几日便拆开来洗洗晒晒的,王府里面儿一个赛一个的上心,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您女儿来操心呀?” 史清倏说的也是,现如今王府里谁不是围着这个小家伙转悠?也就沈夙还有些‘良心’没有只顾小家伙不管她了去。但史清倏偶然半夜醒来也是见过沈夙趴在婴儿床的一旁亲着曜儿那奶香味道的小手的。 大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最了解了,世上恐的唯她一人是最嫌麻烦、最喜欢偷懒的了,如今看出嫁了史清倏也是这般的‘懒惰’,她竟有些放心——至少说明沈夙从没有刻薄过她。 “好好好,这些事儿日后啊我就直接吩咐给小莲薛应去,你这臭丫头说了亦是白说!”大夫人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来,见曜儿已经不哭了便走过去要抢过来,“让我抱抱曜哥儿!” 史清倏只好把曜儿给了大夫人怀里去,掐算着时间也是快要来人了,索性就说了句“娘亲待我照顾照顾曜儿,我先去前面儿迎人”,这才离开走了出去。 席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有几位是朝中官员,史清倏倒是不熟,但也一一问过礼了。 走去宫门里侧的回廊那边,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几人,史清倏一愣——来者竟然是司乐人和司彬彬,身后跟着的是两个贴身的小厮,怀里面还各自捧着什么东西。 司乐人史清倏自然是没有下拜帖的,想必是沈夙请来的了,她扭头看了看正坐在席上同旁边的人说话的沈夙,想到当日是他将自己从凤鸾车抱上轿撵的,也算是救了自己和曜儿的一条命,便自己迎了上去,“司大人,您也来啦?” 司乐人连忙驻足行礼,完美地保持着自己同她之间的距离,道:“还要谢谢小王爷的拜帖,臣本微官,本不指着小王爷赏识的。” 他今日又是一身白衣胜雪,玉带缠腰,随是一身雪白,但衣上拿银丝绣着卷云暗纹,对襟两侧各用一条红色封线装点,最外面披了一层洁白的薄纱,便不会给人一种白的发冷的感觉了。再看其人,目似寒星、清逸脱俗,与史清倏在偏宫处见他第一面很像。 史清倏总是觉得,那满是绣纹的官府不配他,今日的衣裳才更显得他似天边皎月。 第725章 满月宴(2) “倏姐姐!”史清倏还没来得及说话,司彬彬已经先一步走上了前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倏姐姐,哥哥说要来这里吃满月酒,彬彬才非要跟来的,姐姐不会赶彬彬吧?” 这司彬彬,倒是开朗了不少,比起史清倏第一次见他被人欺负的时候更是变化了好多,想必这些日子也是过得不错的。 史清倏笑着半弯了腰,对司彬彬说道:“怎么会赶你?我家的果子是京城里最好吃的了,彬彬待会儿跟司大人一同去酒席上多吃一些,你若是尝着好吃我给你带一些回去。” “耶!” “我可是早就听说妹妹这里的鱼汤是一绝了,今日来了就是要尽情吃去的!” 这边正说这话,忽拱门出又走进来一人,乃静安和她的夫君刑子真。 邢子真出身将门世家,祖上有功德才封了一个爵位,刑子真几年之前承袭了家里面的爵位,如今在朝廷里面做上军大将军,同沈夙是有些交情的。 这个邢子真早年乃是纨绔子弟一位,放荡不羁,乃秦楼楚馆的常客。先前也是娶过金陵王家一位女子做大娘子的,只是可惜那王氏大娘子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走了,只留下当时一位五岁的哥儿。 说起来静安是他家里的第二位大夫人,同样也是出身将门的女将,虽说当年静安的爹爹钟大人乃一副将,地位不及这邢子真上军大将军的位子,但静安封了郡主,也就不算是高嫁了。更何况静安一手经营了铁厂的生意呢。 史清倏向来是对事不对人的,纵使邢大将军先前品行不怎么好,京城里面也净是他的风流韵事,但好在娶了第一位金陵王大娘子过后便渐渐收了性子,娶静安的时候便也没了那么多的风流债要偿还了。 ——最重要的,还是沈夙说他虽是武功不怎么样,却是有个好脑子和满心的好抱负,调兵遣将料事如神,是个战场上面儿的好郎儿。 “邢将军也来啦?来来来快些进来坐下去,静安老早便嚷嚷着想尝尝我们府上的鱼滋味如何,今儿我特地叫厨子做了一肉一汤,非得叫你将肚皮吃破了才好呢!”史清倏旁赶过去迎接,静安对一旁的司乐人微微欠了欠身子,便去揽住了史清倏的胳膊。 “倏妹妹的脸又圆了不少,我看这王爷的确是心疼你,竟叫你这做了娘亲的又养出儿时那肉嘟嘟的模样来了!”静安笑着叹道。 史清倏摸了摸脸颊,嗯,最近是又胖了不少,这都怪沈夙天天变着法地给自己带不同的好吃的回来,叫她每顿饭都恨不得自己有两个胃。 目光瞥见一旁的刑子真,史清倏笑道:“我这算什么呀,我看邢将军才是真的心疼你呢!就是你自己不争气,肚子这么久了也没点儿动静。你可得赶紧怀一个,让邢将军在朝廷里也有些动力拼杀去。” “得了吧,我家的就是个舞刀弄枪的,再出息又能如何?”静安笑道,“好了好了,不说男人们的事情了,我特地命人给曜哥儿做了一只金的八角玲珑,前几日我去佛光寺还特地请主持为其开了光,你将它挂在曜哥儿床头去,是求福庇佑的好物件儿呢!” 说罢静安便打开了掌中攥着的小盒子。 这八角玲珑本质上就是一只风铃,但是却做成了传说中把脚玲珑塔的形状,传说中此塔便是用来镇住妖恶的圣器。 静安做的这只上面还刻了祥瑞之兽的图案,塔底原本该是一颗木珠子,她却换上了一颗雪白雪白的夜明珠,不说别的,就是这颗珠子也是要值不少钱的。塔心更是吊着一颗镂空青玉,此塔晃动,青玉便会撞击塔身,但因其雕刻的形状稳固,便不会被轻易地撞坏了。 史清倏一看,喜欢得只想赶紧抢过来,“天啊静安,你这心思也太过巧妙了!这、这珠子更是贵重,都说礼轻情意重,你怎么送曜儿这么重的礼啊?” “曜儿她娘救过我一命,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啊?”静安说着便将小盒子重新收好,直往史清倏手中塞去,“行了行了,我看你眼睛都直了,赶紧拿着吧!” “静安!你就不肯给我留个面子!”史清倏笑骂一声,还是规规矩矩地将东西收了回来,这才绾着静安、引着刑子真一同去了席面上坐了下去。 刑子真同沈夙打了招呼这才坐回来,史清倏看他们好好地坐下去了,这才拍了拍静安的肩头,“静安,待会儿还得来人,你们现在这里坐着吃酒,我去迎候一下。” 说罢又吩咐了几个丫鬟多端来几盘香甜的果子上来,这才离开席面上去。 随后佐诗念和贺阎也来了,给曜儿带的是一枚精致的金锁,说起来这日来送金锁的人不少,但还是佐诗念送得最是别有用心,锁芯儿的地方还雕刻着‘沈曜’二字。 佐诗念和贺阎还正站着说话呢,身后便又来了几个人,史清倏偏着头看了过去,看了好一阵子这才认出来者是慕禾来。 慕禾离开京城好些年了,正是成熟稳重了不少,脸色也不似小时候那般白嫩如小女孩儿似的了,黑了不少,倒是叫他身子上面多了几分刚毅之气。 慕禾一入门便看到了史清倏,竟是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身旁的谭紫鸢见势不对戳了戳他,“官人不是今日一大早便准备着来吃燕王府的酒席了吗?我想着官人该是想见着燕王妃呢,怎么反倒楞起神儿来了?” “不得无礼!”慕禾轻斥了一声,随后便觉着自己方才看着史清倏出神也是有些无理的事情,拎着礼物的手上微微发力,还是走上了前去,“小……小臣慕禾,见过燕王妃。” 佐诗念扭着身子瞥了瞥,面上露出些许的异样来,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轻着拍了拍史清倏的胳膊,揽着贺阎一同走了进去。 史清倏双手端着福了福身,“慕大人好久不见啊,你此番入京高升,我现在此恭祝你了。” “呀,这位……就是那传说中的宝樱郡主、燕王妃吧?” 第726章 满月宴(3) 说话的是谭紫鸢,二人这边行礼还未收身呢,她便先一步上前来双手托着史清倏起了身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得燕王妃风采不凡,如今妹妹可算是见着了。” “这听过了便是听过,怎的还说上‘传说中’这样的话来了?”史清倏强忍着尴尬微微勾唇笑了笑。心道这谭紫鸢才是真的‘百闻不如一见’的,佐诗念那日说的话果真不假,谭紫鸢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是总叫人觉得有些许的不愉。任凭她再怎么看着热切,那也是叫人觉着生分。 “是我家官人嘛,”谭紫鸢笑道,“我同官人成亲之前便没少听着官人口中讲起京城的宝樱郡主来,说的我这从未来过京城的小女子都按奈不住想着亲眼见见王妃您了……说起来日后妹妹也是京中妇人,王妃同我家官人又是有交情的,还盼着姐姐日后多多关照着我这穷乡僻壤里面儿出来的呢。” 史清倏抬眼看了看慕禾,只见他绷着脸一副将要发作的表情。 旁的她是不管,慕家自己的家事爱怎么去闹便如何闹,但是她可不能叫人在她曜儿的满月席上闹得不愉快了,否则传扬出去京城该笑话他们燕王府了。 于是赶忙说道:“慕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看着慕夫人这是才来京都里不晓得规矩,便也不同你计较了。人待我真诚,我自是向来同样回报的,慕夫人偏说我是同慕大人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情才能关照着你,我是真的听不出夫人这是在暗中骂我,还是折煞自己了。” 这女人,口舌功夫果真了得! 谭紫鸢微楞,好一会儿才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您看看我这个蠢笨如猪的……尽是丢了脸面,燕王妃只当方才我那是狗屁不通吃醉了酒才是,只求今日没搅和了燕王妃的兴致才好。” “自然不会,我同慕大人自幼便相识了,如今大人带着家眷一同来吃我曜儿的满月酒,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呢。”史清倏一笑,这人不是好惹的,只可惜还不是自己的对手。 一次口舌上落败了,也不知道谭紫鸢日后还会不会继续如此,只见她左右着瞧了瞧,这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时候,忙招手叫后面的丫鬟走了上来。 那丫鬟手里面抱着几只盒子,方一走过来谭紫鸢便赶紧从她怀中接了过来,打开了盒子之后展示给了史清倏,道:“对了,这次我来特地给燕王妃带了不少的好礼,这是云梦有名的樊茶茶饼,我家官人平日里最是喜爱的了。这个,这个是我从江南带来的菱角,冻里冻在冰窖里面儿,才能叫开春儿时便尝到新鲜的吃,我想着燕王妃乃京都的女子,该是没尝过这南方果子的滋味儿。” “慕夫人真是有心了——” 身后传来沈夙的声音,史清倏猛地回过头去,便直接撞进了沈夙的怀中。沈夙一面伸手接过了谭紫鸢手里面的东西,另一只手则是顺势揽上了史清倏的腰肢,笑道:“不过我家娘子也是吃过不少南方水果的,这菱角虽说她不怎的爱吃,但对身子是好的,也是慕夫人有心了。” 这话倒是不假,首先史清倏上辈子没少吃过,什么榴莲啊芒果啊明明是天天吃。其次则是沈夙真的没少往家里带过,毕竟朝廷还是有朝贡制度的,不少小国都在南方,隔三差五的沈夙就带很多好吃的给她吃。像是南方的柑橘啊,旁人家里总是一只橘子掰成五顿吃,他们燕王府呢,史清倏都能吃得自己快要变成个橘子了。 谭紫鸢微怔——是,听说沈小王爷乃文武双全的奇才,怎么如今见了面他竟然还长得这么好看啊!她本以为自己家的官人已经是足够好看的了…… “额,是是是,是我没见识了,”谭紫鸢咬了咬牙,“对了,我家官人给您家里的曜哥儿备了一把金璎珞圈儿,官人!你快拿上来叫小王爷和王妃看看呀!” 只见慕禾冷哼了一声,这才走上了前来,面对史清倏和沈夙二人的时候便收敛起了那难看的表情,轻轻将手里的东西打开,露出了里面那放着的璎珞圈来。 此物通体黄金打造而成,说宽度也就只有成年男人手掌长度般大小,一眼便知道是给小婴儿准备上的。两头乃纯金雕刻的麒麟,两只麒麟神兽口中各自含了一颗小巧别致的纯红色玛瑙珠子。再说那两头麒麟神兽,每一只都是目光如炬、栩栩如生,好像真的是有两只神兽守着佩戴之人似的。 这礼物倒是用心极了,史清倏一抬头便见着慕禾正期待地看着自己,也只能好好收了下来,道:“如此贵重的礼物曜儿那小子哪里懂得珍惜?但我见着实在是心里喜欢,还是谢过慕公子的良苦用心了。” “没有没有,燕王妃看得上就是好的。”慕禾一笑,这下才稍微开心了一些。 “好啦,既然来了也莫要一直傻站着才是,屋子里叫人温了酒备了果子,二位先进去坐下吃碗酒,饭菜啊马上就端上来了。”沈夙道,揽着史清倏偏过了身子去,伸手向内展着。 慕禾和谭紫鸢双双点头,一同走了进去。 看着二人走在前面,史清倏这才暗自里拧了沈夙的腰一把,“你怎么来啦?” “嘶——我这不是听贺夫人说前面有个登徒子好像要找我娘子的麻烦,赶过来‘救’你了吗!你怎得不感谢我反倒暗地里面儿掐我呀!”沈夙吃痛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放开了揽着史清倏的那只手。 史清倏撇了撇嘴,才不信沈夙说的鬼话呢,“我还要用你救吗?寻常人那里说的过我?更何况一个刚来京城的妇人呢!” “是是是是——我家娘子舌灿莲花,我对上了都得败下阵来,这样的凡夫俗子哪里是我娘子的对手?”沈夙连忙随声附和道,一面推着史清倏往席面上走去,“走走走去吃饭,我已经叫人往上端菜了,今儿吃的可多,娘子你多吃些才是。” “你就是想把我吃胖了!哎哎哎别推我呀!” 第727章 满月宴·挑衅 虽然说今日这场满月宴原本史清倏和沈夙是不准备邀请过多的人来的,没想到的是这拜帖一发出去,便一个带着两个都来了。原本也就宴请了二十几人罢了,最后竟来了四十来人,都是带着家眷一同前来。 不过史清倏觉着这样也好,最起码能多结识几个京中妇人,她现在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总不能一直像未出阁的时候懒得与旁人多交往。况且今天来的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交往一番到也不亏。 见人来齐了,大夫人也就不一直憋在屋子里面看曜儿了。本是该带着曜儿出来叫来往的亲朋们都看看他的,但这孩子吃了奶之后便呼呼大睡过去了,看他睡得实在是踏实,沈夙不忍心把他叫醒了,便说他若是醒了就再抱出来。 一堆人在酒席上一面吃着酒菜一面说说笑笑着。笙姐儿非要坐在史清倏身旁,史安无奈也只能帮她调换了位子,还一直说她这是就要赖在侯府不肯走了。 “姑姑,这果酒甚是好喝,姑姑怎么不喝啊?”笙姐儿又饮了一杯酒后问道。 找到不奇怪,世家女子都是小小年纪先学会如何吃酒,再说闺阁中喝的都是果酒,史清倏备的也是,就跟果汁儿似的,没什么度数。 史清倏见她一杯又喝完了,只能拿起酒壶来又给她倒了一杯,“酒水虽然好喝,但是笙姐儿你可莫要贪杯才是。你姑姑我近来身子不适,都面黄如纸了,就不吃酒了。” 笙姐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表情上却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似的。史清倏早就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了,但她不说自己也不好闻。看着笙姐儿埋着头吃了两口饭,这才抬起了头来,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姑姑,那位坐在旁桌上的白衣大人是什么人?” “嗯?”史清倏循着目光看去,才发现笙姐儿问的是坐在一旁的司乐人,“那是宫中乐师统管,你唤他司大人便是了。不过……你怎得想起来询问他了?” “唔……”笙姐儿手里握着筷子思索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方才我在后面帮小莲姐姐她们看着上菜,我从屋子后面绕过去看曜儿弟弟的时候……听到一位宫里来的指着司大人的背影说什么‘丧门狗’这样辱骂的话。可我看着那位司大人似是清冷,怎么会被人这样辱骂呀?”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竟然还有人会拿这件事情骂司乐人的?史清倏嘟了嘟嘴巴,最重要的是还敢跑到他们家里来随口骂人,这也太不知道场合礼数了,于是偏着头问道:“蓉姐儿,你可记得方才是何人在背后指点辱骂他了?” 蓉姐儿在周身的人群里看了一圈儿,但毕竟视野有限,更是有好多人都背对着坐着,她一时半刻也认不出来谁是谁了,只得摇了摇头,“记不得了,但是叫我再见到那人该是可以辨认得出来的……姑姑,要么我去看看?” “不用了,你还是先好好吃饭吧,”史清倏心下叹息,此时也不是多么重大,还是说道,“你记着日后莫去学习这种粗鄙之语便是了。” 又吃了几口,史清倏觉得有些饱了,刚想要离席去看看曜儿的时候便听得忽然旁边的桌子上有人喊道:“今日我是见着宫里的乐师司乐人也来了?想必小王爷这是特地请过来给咱们助兴子的吧!” 史清倏看过去,才认出此人竟然是户部林侍郎——后宫里嘉嫔之父亲,因前端日子里史清倏查他同人一起篡改账目受了牵连,这才降了官职。 不过听说因为有嘉嫔在,且当时林侍郎将事情摘得干净,倒也没受到多么大的处置。 他较真了说也算是史清倏的仇家了,曜儿的满月宴竟然会邀请此人来,难不成……沈夙是想探探这些人的口风,暗中探查当日是何人幕后下黑手的? 史清倏正思索着,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裳,低头一看是笙姐儿,“姑姑,就是他呀,方才我听着骂人的就是他!” 这下可好,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人。史清倏也不走了,重新坐下来拍了拍笙姐儿,叫她专心吃自己的,不必去管旁的事情,自己则是认认真真地盯着林侍郎,看他到底是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宫廷乐师好啊,那音乐上面的造诣必然是相当高的,既然小王爷有心将人请来,那何不请司大人这就在此弹奏一曲,也好叫我们欣赏欣赏?” “这怕是不妥,”沈夙不动声色地给他斟了一杯酒,“司大人乃我下了拜帖请来的客人,自然不负责给人助兴的。林侍郎若是想听,我叫长吾去兰香阁叫几个唱小曲儿的来叫您听个尽兴的。” 林尚书抬了抬酒杯表示感激,道:“哎,小王爷这是将宫廷乐师与那青楼卖艺的相提并论呐?我知道小王爷宽厚,区区一个小乐师也下拜帖请来,只是乐师毕竟是乐师,我叫他做做本行儿给大伙助个性子有何不妥啊?” 这林侍郎真是会曲解人意,沈夙明明没那个意思,他分明表示的是司乐人也是燕王府上宾,是客人。林尚书这做法好,一来侮辱了司乐人,二来让所有人都知道燕王府这是将一个‘青楼卖艺’的都看在眼里,好像燕王府门槛儿低,是个人都能进来似的。 这话被别人听了去自然是不快的——我乃朝廷命官,如今一个小小的乐师都能同席而坐。便免不得多想。 司乐人手里攥着酒杯,眼镜并没有往上抬,但是每一句话都是听得真真切切。好不容易来一趟酒席,他也不想因为自己搅和了别人的好事,心下思量再三,还是站起了身来。 “哥哥……” “来人呐,承福,将府上的古琴带上来,在院子里面放好了!”史清倏忽然大声发话,直接打断了将要开口的司乐人,笑道,“既然林侍郎想听,我又怎么好下了您的性子呢?” 司乐人身子一顿,顿时眼中多了一层悲凉,垂头道:“那……小臣便为小王爷和燕王妃奉上一曲吧。” 第728章 满月宴·脱困 “嗯?司大人在一旁坐着便是了,我家官人以曲会友,您是我家官人的好友,我这好歹也是家中主母,哪里有让客人给旁的客人弹琴的道理呢?”史清倏道,说着便自己走到了外面去,看着承福架好了古琴又摆放好了椅子,才继续说道,“林侍郎想听,我看在官人的面子上就破例摊上一曲,总不好叫林侍郎吃饭的时候连个曲儿都听不得吧?” “什么!?”大夫人一听,当即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一双大眼道,“你可是燕王妃!你这身份怎么能在酒席上被当做小倌儿给人表演弹琴呢!?” 史清倏的话不仅仅是吓到了大夫人,在场宾客都愣住了——若说是主人兴致来奏上一曲,那时他们这些做客的的福分,可是先前的话已经是说的那样难听了,这时候史清倏还非要自己来表演,那不就是自降身份,任他姓林的辱骂为窑子里的娘子吗? 史渊亦是脑中一怒,本那姓林的开口时他就觉得此人又要作妖,如今竟把自己女儿拉扯进来骂了一顿,脸色黑的吓人,他一手拉住了身旁的大夫人,厉声道:“倏儿!你怎可自降身份!那些吃着饭非要听小曲儿的自去勾栏瓦斯吃你的饭菜去便是!这是曜哥儿的酒席,难道是那种寻欢作乐是场合不成!” 史清倏被骂的都觉得惭愧了,只得拼命对笙姐儿使眼色,笙姐儿懂了,仗着个子小便跑去了史渊身旁,拽着二人的袖子:“祖父祖母……姑姑好像是在使什么计策呢……” 闻言,二人这才微微冷静了下来,眼睛巴巴地瞅着那边。 沈夙倒是气定神闲,甚至唇角挂着笑意还在给自己杯子里倒酒呢;史清倏的几个好友面如土色,生怕她没法好生料理此事;那林侍郎则是愣住了神儿——他也就是故意同人作对,不想叫还得自己被降职的人安安生生的罢了,却也是知道自己可是没本事叫燕王妃给自己弹琴的。 司乐人却是懂了,史清倏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啊! 可……这样一来她要如何收场? 史清倏看了一圈儿的人,觉得甚是有趣,忍住了心下的笑意,道:“林侍郎,只是我这破琴艺实在是不敢拿到台面上来,恐怕污了林侍郎您的耳朵呀。要么这样……我家官人自幼吹得一手好笛子,他的低声向来可遇不可求的,要么叫官人陪我一同给您演奏一曲?” 说完这话,席中已经有人开始窸窸窣窣地说话了。 史可见状,忙故意低声骂道:“这林侍郎什么来头,真是好大的官威,叫燕王妃如此了还不成,还想叫小王爷也给他做卖艺的吗?!” 说罢,声旁几人听了去也纷纷点头,嘟囔着骂了起来。 沈夙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猛地大力拍在林侍郎的面前,笑道:“如何?林侍郎,是否要本王也去给您表演一曲,叫您尽了兴才好啊?” 虽然是笑,却是笑里藏刀,每一句话都叫林侍郎额间渗汗。 “这、这、这怎么能叫表演一曲……小臣的意思本就是对司大人的琴音心向往之已久,这不、这不好容易有个机会,才想着看看小臣是否有幸能听一听嘛,”林侍郎手上掐着自己的肉,断断续续地说道,“再、再说怎么能叫王爷和王妃来呀?是小臣口无遮拦瞎说了一堆屁话……” 这就认怂了?史清倏心中觉得没劲,她还想多玩玩儿呢,不过不得不说沈夙的这个辅助打得实在是妙啊。 见他认怂了,沈夙也才重新拿起自己的酒杯来,笑着说道:“嗨,原来是林侍郎一时口误,你瞧瞧我这险些误会了不是?娘子快回来吧,林侍郎也不是想听小曲儿,就是仰慕司乐师已久,想看看是否有幸能听到他的琴音而已,你去弹琴呐,林侍郎也未必想听呢。” 说着,席面上哄笑一团。 司乐人看着总归还是有些尴尬的,最终还是走上了前去,自顾自地在古琴面前坐了下来,道:“既然如此,小臣又怎好驳了大人们的面子?今日来没准备什么名贵的礼物给哥儿,便献上一曲,当做是给曜哥儿的慰问罢……只是未曾用过燕王府的古琴,若是弹得不顺手还莫见怪。” 反正林侍郎已经说了并未将司乐人当做唱小曲儿的,史清倏便不阻拦他了,这般既可以将计就计,又能叫燕王府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只见司乐人气势抬手,修长如葱段的指节轻轻落在琴弦之上,一拨一勾、双手来回动作,便奏出了一段悠扬的琴声来。 一开始那琴音潺潺如同小河流水一般细腻俏皮,丝丝回旋入人心,听得耳边犹如有鸟儿站在溪边婉转叫着似的,这样弹唱了数十句后,渐渐地声音越来越高,像是忽的拔了个尖儿,一根银丝猛地抛入天际,在极高之后有陡然一落,极尽骋其千折百回之力道,宛若一条飞龙在山峰只见盘旋穿插——再其后,声音又愈唱愈低,若细雨连绵,直至音乐终了。 余音绕梁。 闻着皆是震惊不言,好久之后不知是何人先拍起手来,紧接着才掌声叫好声音如潮般涌来。 司乐人起身,躬身行礼,没有失了一点礼数。 “呼——真是好曲子啊,林侍郎,不知此曲子可叫你满意了?”沈夙道。 那林侍郎听到有人问自己话,先是身子一顿,紧接着连忙起身对着司乐人拱了拱手,道:“多亏了司乐师好心思,才叫老臣有幸听得这般绝美的琴音,老臣心中佩服!佩服啊!” 司乐人也只能是站好了朝他拜了一拜,“哪里的话,是小臣要感激林侍郎大人愿意听小臣这曲子了。” “既是皆大欢喜了,何不坐下来吃酒?”史清倏笑道,“难不成你们是想给我们燕王府省些酒钱吗?” “来来来吃酒!今儿就把他燕王府吃穷了去!” 看着酒席又恢复了正常,司乐人才缓缓坐了下来,忍不住看了那史清倏一眼。 好啊,你这是又一次叫我刮目相看了…… 第729章 满月宴·叙旧 吃完了酒席,交情浅一些的便先一步走了。也是人少了,司乐人这才走过来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顺便也是道谢的。 “燕王妃,小王爷,方才多谢您们二位帮我解围,”司乐人行了个礼,随后从胸口处取出一个小物件儿来递了上去,“这是我给曜哥儿备的礼物,小小物件聊表寸心,还希望二位莫要嫌弃才是。” 史清倏接过来,是一枚玉佩,但此玉佩并非寻常之物,史清倏仔细看去,虽然通体圆形,但其上却刻着一列列小却好看的字,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竟然是一首小词。 “灵皇醮罢。福禄都来也。试引鵷雏花树下。断了惊惊怕怕。从今日日聪明。更宜潭妹嵩兄。看取辛家铁柱,无灾无难公卿……好词啊!”史清倏惊喜地一叹,“这可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礼物,我先在此代替曜儿写过司大人了。” “喜欢就好,我也没什么能送出手的。” 司乐人笑着,“那小臣就不多打搅了。” 史清倏点头,对一旁的薛应使了眼色,她便先拎着一个食盒走出去寻了那等候在屋子外面的司彬彬,“哝,我家王妃给你带的,说是看你吃了好些个酥饼,便叫厨房新炸了一些给你。” 倚着门框等候着的司彬彬一愣,看着那食盒是惊喜得险些叫了出来,忙亮着眼睛接了过来,道:“多谢姐姐了!请您回去了代我像倏姐姐道个谢!” 薛应看这孩子实在是讨喜,于是点头应了下来,刚好瞧见司乐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便说了句:“好好吃吧!”转身就回了屋子里。 “彬彬,手里是什么?”一出门司乐人便瞧见史清倏身旁的女使同司彬彬在一起,又瞧见的手里多了只食盒,问道,“当真是燕王妃给你准备的酥饼吗?” 司彬彬一面点头一面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笑得没心没肺的,见牙不见眼,“是的!沉甸甸的好大一盒呢!哥哥,燕王妃真是个好心的人啊!” “是啊……”司乐人揽过司彬彬去,二人一起向外走着。 他垂头看着不断变化的地面,眼中却是有千万种情绪藏着似的,走出了燕王府去才说:“日后若是你我二人被分开了的话,彬彬你可记得一定要来找燕王妃,她这人最是心地善良的,定能够护你周全……” “分开?”司彬彬扭头看着司乐人,“为何要分开啊,我现在和哥哥一起在月部做事不是挺好的吗。” 司乐人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是,只是假设罢了,好了,我们快些回去把酥饼存好了,虽说燕王妃大方,你可不能常跑来要啊。” “我知道啦。” 司乐人他们是离开了,沈夙逗了会儿刚睡醒的曜儿便去同史渊、贺阎和史家三个哥儿一起去里屋说话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曜儿这么小竟然会伸手抓东西!”大夫人趴在床边,一手拿着静安送得八角玲珑,一手伸出一只手指去送到了曜儿那又断又肉乎乎的粉嫩小手旁边,曜儿还真就一把攥住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是呆呆地攥着,只是逗得大夫人可是开心得不得了了,“哎哟哟,你看看这小手儿,分外有力道呢!” “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就是喜欢小孩儿,”一盘坐着的是佐尚书府的佐夫人,也就是佐诗念的母亲,她同大夫人交往多年,从闺中做姑娘的时候便相识交好了,“燕王妃,你可得劝说着你那两个哥哥,叫他们赶紧结婚生子,给你娘抱孙子。” 大夫人收回了手,又拿着八角玲珑逗他,一面说道:“我可不操心那两个小子了,我来燕王府看我的外孙儿是一样的,谁能有我们家曜儿可爱呀?是不是呀曜儿?” 大夫人这般样子逗得史清倏直笑。 在屋子里呆了片刻,忽然慕禾走了进来,一屋子女眷都是史清倏的好友,静安佐诗念她们两个一愣,看了看史清倏。 “燕王妃,许久不见了,可否借一步说话?”慕禾行完礼后问道。 大夫人扫了慕禾一眼,这慕家的小公子对自己女儿什么居心她又何尝不知道的?可若是不肯说话,便是连好友都不管,若是去了,万一叫人看到了添油加醋又如何?毕竟如今史清倏是嫁了人的,女子清誉最为重要了。 史清倏心下思索片刻,还是点了头,“好,我们去外面。” 她已经决定,旁人也不好干涉,大夫人只是又弯下了身子来逗着床上的曜儿,有的没的来了句:“曜儿乖哟,娘亲出去说事儿了,外祖母先看着曜儿,带回母亲便回来咯……” 史清倏知道,大夫人这是在提醒自己要一切注意着些。 小莲和薛应都跟着史清倏一同走了出来,二人直走到园子里才停下来,“慕大人,夫人呢?” “我叫她先回去了……倏儿,你像往日一般唤我慕禾便是了。”慕禾道。 “这可不妥,我再怎么说也是燕王妃了,一举一动都干系这王府的颜面呢,再说慕大人从外回京,这次便是定下来了的,高迁如此我怎可再逾矩了?”史清倏说道,还不经意地向后退了一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些。 心下叹息,慕禾也不愿同她争论这个,道:“好吧,只是一别多年,我总是觉得你我之间生分了不少。” “多年不来往,本就容易生分的呀。但现如今慕大人也是回京了,还带着家中妻儿,你我日后的来往也会多起来的。” 史清倏又是何尝不能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心意?只是既然已经是男婚女嫁,不管他为何要娶一个不心爱的女子,二人就该要保持着距离。 名声对男人来说或许不是那么重要,可是女人的名声若是毁了,那一辈子便是毁了。 慕禾也早就料到了如今的情况,史清倏一向对自己都是彬彬有礼、明言相拒的,如今她不直接拒绝已经是照顾自己和谭紫鸢的颜面了。 一想起谭紫鸢,他便觉得心中窝火,道:“方才我家的那个没脑子的冲撞了你,请你莫往心中去……” “她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如何,”史清倏笑了笑,正好此事该当明了的说一说,“但是还请慕公子好好管教家里的人,都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哪日又是因‘人生地不熟’相互冲撞了可就遭了。” 言下之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若是敢来犯我,我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慕禾点头,他又何尝不会觉得那谭紫鸢丢了自己的脸面呢? “说起来……燕王妃,我……” “说起来,慕公子的成亲礼物我还没有送呢,”史清倏打断道,“过几日我直接叫下人送去你府上吧,我们二人从小便想是,也算是发小了,你的礼物我可一点儿都少不得的!咳咳……” 说完史清倏就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小莲和薛应立马懂了这咳生中的暗示,忙上来帮史清倏顺着气儿、拍着脊背,道:“不好意思啊慕公子,我家王妃自生产了身子就弱,受不得冷风吹着,您自己请便,我们先把王妃带回去暖暖身子了!” 说着,慕禾都没有办法阻拦,看着人将史清倏带走离开了。 “……” 他在原地立了好久,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这才转身离开。 第730章 花游会(1) 自曜儿的满月宴结束了之后,时间便转眼就来到了花游会的日子上。 说起来花游会年年都有,但举办得究竟是气派不气派、好不好,都与当年朝廷的政策、民间的收成有关系。今年便是不错的,前多些日子便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了,到了四月初八这一日街上早已经是热闹得摩肩擦踵。 按理来说,花游会乃单身男女寻觅情郎最好的日子了,只是史清倏自小便决定了选择沈夙一人,对花游会便失去了兴致,小时候还跟着家中的哥哥们来参加过几次,长大了便也很少凑这个热闹了。 今年则是不同的,一面是蓉姐儿特别想去看看这京城里出了名儿的集会,鸿哥儿虽然对这集会的概念还有些模糊,但也是跟着自家姐姐屁股后头嚷嚷着要去凑热闹。另一方面,则是受了大夫人的委托——她想着借此良机给家里的史可和史念各自寻得以为良妻,等他们都成家了,自己也才能放下心来。 大夫人说史清倏乃京中妇人中的佼佼者,有她坐镇更方便去结识清隽人家。 史清倏也没想到,自己如今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竟然已经是妇人了……唉,日子苦啊! 总的来说这次花游会史清倏是选择了去看看的,此会上不仅仅是赏花划船,更是湖边画舫上有名妓献唱、京中酒楼里有斗诗会举办,京中那高大道场出还有高文忠伯爵府的大夫人坐镇,举办马球赛和投壶比赛。 侯府之中,史清倏坐在床榻一旁哄着自己怀里的曜儿,笙姐儿则让丫鬟帮着将襻膊系好咯,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儿,“怎么样呀倏姑姑?这条襻膊好看吗?” 史清倏上下着打量了笙姐儿一番,见她系着的是一条淡黄色的襻膊,正面儿两肩窝处正好露出两朵绣着的迎春小花,同她身上这一身豆绿的裙子倒是格外相配的,史清倏将曜儿放到了她的大床上面,看着笙姐儿问道:“笙姐儿,你想去高文忠伯爵府的高娘子那里吗?打马球?还是去投壶啊?” 笙姐儿笑意盈盈,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马球和投壶我都不会,只是爹爹说这日里别家女儿都有襻膊带着,让阿娘特地帮我准备的罢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走去架子那里看着上面的十余条襻膊,都是史安给自己的女儿准备的,“不错不错,都很好看。笙姐儿日后若是想学骑马打马球的话我倒是可以教教你。” “姑姑会打马球!?” “小时候学过的,但我打得也不好,你若是想学的话我倒是能教你入个门的,”史清倏笑道,她确实是学过,但后来也没怎么打过,不过骑马倒是骑得很熟练了,“不过今年的花游会是赶不上了,而且笙姐儿你个子还太小,上了马后说不定都够不到球呢。” 笙姐儿吐了吐自己的舌头,兴致勃勃地同史清倏说好了改日一起学骑马打马球去。 还有两日便要花游会了,沈谧已经提前说了今年会在花游会当日放个假,自己也想要来一起凑了凑热闹,所以有不少的事情就必须要提前赶出来,沈夙说这两天他得住在宫里,便将史清倏送回娘家住几日来,待四月初十的时候应该也会先去跟着沈谧。 “爹爹说,后日的时候主要是为了给大叔叔和三叔寻觅心上人的,让我到时候乖巧一些。”笙姐儿身上挂着襻膊,又去架子旁边挑选其余的几条,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倒是像个小大人似的。 “别听你爹爹瞎说,寻觅心上人是他们两个的事情,笙姐儿你那日就痛痛快快地去玩儿便是了,”史清倏笑着走过去也挑选了一条,心中看着实在是好看,都想着要自己霸占下来了,“你也可以叫人带着各处都去看一看走一走,说不定那日还能够给自己寻得一位才子良人呢……” 笙姐儿一听,脸颊一红、身子一甩,故作气氛的样子,手里拿着方才史清倏看了好久的襻膊,揉搓着说道:“姑姑!莫要拿我打趣了……亏我还想把这条襻膊送给姑姑呢!” 史清倏见她羞成这样只觉得有趣,也不觉得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讲这些有什么大的问题,毕竟这个年代的女子十几岁便是要结婚生子了的,指腹为婚的都不少,更别说八岁便定了亲事的人了。 因为史安在族谱上是记载大夫人的名下的,所以笙姐儿也是侯府的嫡孙女儿,她将来的婚事是一定要大操大办的,就算父亲从商也好,史安如今那样有钱都快成了京城首富了。唯一的就是害怕有人看中她的嫁妆才娶的。 “姑姑?”心中思绪飘远了,史清倏忽然被这一声喊了回来,她扭头一看,笙姐儿正拿着襻膊在自己眼前挥着,她便一把给夺了过来,“嘿嘿,想来我正好缺一条襻膊,我看你也用不完那么多,这条姑姑就不客气啦!” 笙姐儿笑着上来要抢,史清倏仗着自己个子高便高举过头顶死活不肯还给她的。一大一小二人真就在屋子里追着打闹起来,吓得从外面进来的郑妈妈忙上来护着床边的曜儿,生怕二人一个打闹伤到了她。 “哎哟哟,燕王妃,您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的还同笙姐儿一般孩子气?”一面用身子当着曜儿,一面将追着跑的二人一把给拽了开来,“行了别跑了别跑了,笙姐儿你也是,怎的每个沉稳气儿呢?当心着叫二娘子见了又要叫你去站规矩了。” 笙姐儿一副被抓包了的样子偷笑着吐了吐舌头,习曼婉是最要她守规矩的了,平日里没少提醒着她要处处都谨言慎行着,只是笙姐儿性子说到底还是活泼的,便是最怕这时候有人说自己的娘来了。 “郑妈妈你说她做什么,小女孩儿活泼些是最好的了,”史清倏也跑的累了,见躺在笙姐儿床上的曜儿已经被吵醒了,此时正张着小嘴儿口中发出嘤嘤的呼声,“若是二嫂嫂说的话便找我来是了,我罩着笙姐儿呢!” “这话呀,若是叫二娘子听了去准得同您争论!”郑妈妈叹了口气,笑道,“好了好了,大夫人叫我给笙姐儿带了些东西来,笙姐儿看看 第731章 花游会(2) 闻言,笙姐儿赶紧坐了过去,便见着郑妈妈从自己拎进来的篮子里面取出了几幅用短毛皮制成的护膝来,道:“大夫人说虽然是开了春儿,但是倒春寒却是厉害着,想着家里几个孩子年纪还小是最受不得冻的,便从库房里翻出了不少的皮子来缝成了护膝,叫我拿来给笙姐儿先挑选了,剩下的再送到柳府去叫天哥儿选。” 笙姐儿好奇地走了过去,见里面陈列着四副护膝,其中两对都是雪白的,每一副皮毛都没有那么长和厚实,只是薄薄的贴身一层,穿上之后挡在裙子下面定没有任何痕迹。 “祖母真的是用心啦!”笙姐儿说着,给自己选了一副纯白的,便迫不及待地要带上试试。身边的小丫鬟见了便急忙过来帮着她系好了。 穿戴好了之后她还特地站起来走了两步试试,笑道:“太合适了!改天我到常明轩去谢谢祖母去!” “大夫人那边儿给王妃您也备了一副,不知道您在笙姐儿这儿,已经叫明言送到宝月院去了。” “你们平日里也该劝劝我娘亲好好歇着,家里的哥哥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是要孝敬祖母的,那里用她来事事亲躬呀?” 史清倏笑道,顺手抱起了已经睡醒的曜儿。想着自己来笙姐儿这里也有些时候了,如今肚子饿得不行,又不好叫他们院子里专门为自己去开火,便琢磨着先离开。 郑妈妈又放了一副,说是给鸿哥儿地,随后收好了剩余的两幅护膝,道:“大夫人一向是个闲不住的,您不叫她操心,她自己就得把自己憋坏咯。” 笙姐儿还在一旁激动着,道:“我真的太期待去花游会了!到时候一定很热闹!” 看这孩子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屋子里做长辈的也觉得高兴。 只可惜笙姐儿是从小在铜陵那小地方生活了许久的,平日里也没几个这样热闹的集会能叫她撒欢儿的。不过好在她是来了京城里,一年到头都有不少的事情可以凑热闹的,只要想去时时都是可以去的。 “你呀,就好好地吃饭睡觉,等那日一起出去玩儿就是了,”史清倏走过去戳了戳她的额头,“好了,我和郑妈妈就先回去了,笙姐儿你再好好选那日到底穿什么衣裳去吧!” 笙姐儿立马起身,“知道啦!姑姑慢走!” 史清倏抱着曜儿回去了宝月院中,刚说想找些果子糕点垫垫肚子,下人又说沈夙说了今儿的晚饭要来侯府吃,叫史清倏喝口汤先忍着,她也只能如此了。 好在没有等得太久,很快常明轩便准备好了晚饭,史清倏是最先赶过去的。 “王爷呢?还没来吗?”看到桌子旁没有人坐着,史清倏问道,自顾自地做下去想要先吃一口肉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你若是饿了就先吃,小王爷带会儿就跟你爹爹一同回来了。”大夫人不知从何处走了进来,坐在了史清倏身边的位置上面去,但是自己并没有动筷子,只是叫史清倏先吃。 既然是在自己家里,史清倏也就不傻乎乎地端着架子里,她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在得到了大夫人的允许之后赶忙拿着快起夹了几块肉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面。 “娘亲,听说高文忠伯爵府的给您也下了拜帖了?”史清倏埋着头,一面吃一面问道,“他家高娘子最喜欢折腾这些个集会了,您今年也去吗?” 先前高娘子每年都会下拜帖的,只是大夫人不怎的会骑马,对于马球啊投壶啊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她去过两年实在是无趣,后面便只是送些东西过去添个彩头,借口说自己身子不适便也没怎么去过了。 不过今年却是不同的,今年花游会可是皇上说了要来‘凑热闹的’,民间举办各个项目的兴致也高了不少,每一处都是用最好的标准来衡量的,如此大而热闹的一场花游会,大夫人自知自己再推脱就是会叫人背后说道,自然也就应了下来。 她点着头,“自然是得去的,今年不同往年间那样敷衍,再说家里几个小的都向着去热闹热闹,我又岂好驳了他们的兴致呢?” 史清倏对她笑了笑,大夫人便又夹了一块离着远一些的鸡肉给她放到了碟子里面,“对了娘亲,好几日不见我二哥哥了,我方才去笙姐儿那边也没看到他们夫妇俩,这是去做什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大夫人微微一愣,“你二哥哥前段日子不是把那麒麟轩盘下来了吗?今年花游会便是要去他那里办那赛诗会的,这段日子他可是忙坏了,怎么说也是麒麟轩的东家,日日都得去盯着筹备呢。” “二哥哥竟然这么厉害?才刚盘下来便要去办赛诗会了?”史清倏楞道。 果然说自己家的人没有笨的都是对的,这作为承办花游会的地方必然是上头精挑细选的,说明史安的麒麟轩做的实在是不错才会如此。 母女俩一人一句聊了不久,便有丫鬟上来说侯爷和小王爷都回来了。二人各自去换了身衣裳之后才赶过来吃完饭。 沈夙有两日没见到史清倏了,一见她便亲昵地抱起来转了个大圈儿,惹得史渊和大夫人他们都笑得不行。 吃饭的时候倒是很温馨了,今日吃的尚早,吃完了之后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呢,沈夙想了想便决定先去宝月院休息一下。 史清倏的闺房,如今沈夙住起来倒是一点儿都不害臊,进了门便直接躺到了床上去,“呼——舒服,这两日都没睡过这么软和的床榻!” “你不是说这几天都不回来了吗,怎么今日又跑到我们侯府来蹭吃蹭喝啦?”史清倏一瞥,刚坐到床上去便被他拉到了怀中。 “今日实在是累,我便告了个假先来睡一觉,”沈夙已经合上了眼睛,轻声道,“我得先眯一会儿,一会再入宫去接着办事。” “你倒是注意身子呀,大晚上的就莫要熬着了!”史清倏请骂道。然而身后的沈夙已经不肯说话了。 他定是累得不行,方吃饭是都看着他眼下乌青一片,一看就是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了的,史清倏愣了一会儿就听着耳后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音,沈夙已经睡过去了。 她实在是不忍打搅他休息,便也合上了眼睛,没过多久自己也就沉沉地睡了下去。 过了约摸两个时辰,沈夙这才轻轻爬起来,吻了吻熟睡的史清倏,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长吾,走吧,回宫去。” 第732章 春游会(3) 春游会当日。 史清倏又一次不出所料地睡过去了,气得笙姐儿本想着同她一起去出行的,却为了夺一个头彩不得不自己先去走一步。 “笙姐儿去夺什么头彩了呀?”史清倏偏着头问道,一面漫不经心的叫薛应帮自己穿上衣服,还慵懒地打了一个长长地哈欠,“哈——唉,小孩子的精力就是充沛得很,我如今反正是起不来床了。” 一旁的小莲一面帮史清倏从首饰盒里面挑选出了今日与那身墨蓝色的衣裳相配的首饰来,一面说道:“听闻是高娘子今日拿出来不少的好东西做彩头,笙姐儿觉得实在是稀罕,便下决心要去试试了,一大早便急匆匆地跟着大夫人一同去了高大道场。” “那丫头马骑得都不好,再说那么小的年纪,谁会叫她上去拼杀呀?”史清倏心下无奈地笑了笑,想着自己实在是太过慵懒了,还是赶紧换上了衣裳、叫小莲帮着拢好了头发。 不过她可不是为了去拼个彩头的——毕竟已经过了那个‘年纪’,而是因为这次沈夙会跟着沈谧一起去高大道场那里,她是要去找沈夙的。 梳洗好了,又简单地用了个早膳,小莲便上来说道:“王妃,承福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说随时都能启程去高大道场那边。” “好,那我们这就出发去吧,郑妈妈,小莲,家里拜托你们照顾曜儿了,”史清倏笑了笑,刚走出去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退了回来,“对了,今日春游会,按理说应该是所有人都活力满满的……应儿,你去叫承福把王爷的白菜牵过来,咱们骑马去吧!” “骑马……?”薛应撇了撇嘴,“您可是好久都没有骑过马了啊,真的还能骑吗?” “就是因为好久都不动了,今日特地去活动活动身子呀!”史清倏弹了薛应一个脑崩儿,“好了好了,你快去吧!告诉承福说今日不用备着马车了!” “好吧……” 薛应心下叹了口气,还是去了。 谁家成了亲的大娘子还自己亲自骑马出行呀?不过想来自家王妃向来是特立独行的,从不拘泥于寻常礼教,薛应这才肯点了头的。 说起这白菜,已经快要从‘沈夙的马儿’变成‘史清倏专用’了,他平日里上朝就坐马车,根本舍不得自己的白菜去拉马车,便将白菜留给了史清倏,不管她平日里骑是不骑,她是可以好好照顾的。 白菜也在马厩里呆的十分无趣了,是时候该叫它出来肆意跑一跑了。 史清倏骑上白菜,便觉得自己‘年轻’时候那意气风发瞬间又回来了似的,想来也是好久都没有这样驰骋过了,她只觉得心中莫名的欢愉。 “驾——” 随着一声号令,白菜扬起马蹄礼弦而去,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观望过来。 高大道场。 这里原本就是一处马场,初春时节绿草如茵,远处看去就是一张巨大的绿毯平平地扑在了地面之上。 一处是来投壶的,那里已经聚了不少的人,每每有人投了进去身旁的看客们便会连连拍手叫好,好不热闹。 马场上更是热闹,不少的男男女女都骑着马拿着马竿,正一面驾马一面挥舞着手里的东西,去击打地上的小球,汗水挥洒在草地上,满满的都是青春无限的气息。 沈谧和史月染都坐在位置最好的地方,此处搭着遮阳棚,高高地台子上能够看到马场里面的一切,是绝佳观看马球赛的地方了。 沈夙则是坐在一旁的,身旁有女使端上来果子,忍不住对他目中传情,沈夙却只是冷漠地坐在那里,连视线都不带歪一歪的。惹得那女使心中一阵的尴尬,撇着嘴才跑了下去。 他早就看到侯府的人了,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史清倏的身影,心中正是闷闷不乐呢,才没有余力管别的事情,连上前来倒茶的女使故意将茶水倒出来了一些他都没有理会。 蕙嫔也跟着一同来了,身旁还带着一个司北辰。 二人同皇上皇后打过招呼了之后自然就坐到了沈夙身旁的位置上去。 本沈夙是没有在意的,只是忽的有人出现挡住了他的视线,沈夙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一看,便看到了是那司北辰。 “参见小王爷,”司北辰微微行礼,笑道,“早就听闻小王爷功夫了得,不知王爷可愿意同嫔女作伴一起去打一场马球?” 沈夙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愿。” “额……可这马球向来是男女搭配一起去打的,”司北辰脸色一僵,道,“嫔女也不认识什么人,想来王爷人好功夫又好,还望王爷开恩,陪着嫔女去过过瘾……” 说话时,不远处一匹黑马冲了进来——史清倏终于骑马到了高大道场之内,马上便有小厮上前去接过缰绳来,只见史清倏飞身下马,清爽地伸了个懒腰。 沈夙眼睛登时一亮,他忙起身朝着沈谧走了过去,道:“皇上——” “去吧去吧!”不等他说,沈谧便挥了挥手,笑道。 沈夙可算是勾出一抹笑容来,也不管那还傻站着的司北辰,三两步跑到了栏杆一旁,竟是连楼梯都等不及去走,直接一下翻身过去,稳稳地落在了草坪上。 看着沈夙跑过去的身影,司北辰只觉得风中凌乱,脸上红一片紫一片地好不尴尬。 “娘子!”沈夙跑过去喊道,史清倏猛地一回头,便看到了一袭黑金骑装的沈夙正朝着自己快步赶来。 她今日穿的也是骑装,头发简单地束了起来,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发饰。却不知是不是春光打在身上的缘故,竟叫沈夙忽然觉得此时眼前的史清倏同多年之前的那个少女重合了似的。 “娘子,今日又睡过头了?”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夙便忍不住打趣道。 史清倏直接上去轻轻锤了沈夙一下,“呸!我睡不睡过头还要你说吗!”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沈夙笑着,一把揽过了史清倏来,“今日想玩儿什么?夫君都陪你!” 第733章 赛诗会上(1) 史清倏自然是不会急着先去玩乐的,她同沈夙一起前去了侯府的人们坐着的凉台上,便见到大夫人、史可、习曼婉和笙姐儿都已经在那里坐着了。 鸿哥儿年纪还小,习曼婉怕带出来总是调皮捣蛋,便没带他一起来高大道场这边。史清倏和沈夙去的时候,笙姐儿同习曼婉坐在一起,身旁坐着的史可正兴致勃勃地看着马球场上面奔驰的人们。大夫人则是同几个官眷坐在一起,其中就有这高大道场的主人——高娘子。 见他们二人一同走了过来,看台上的几人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尤其是笙姐儿直接起身迎上了前来,“倏姑姑可算是来了,再不来今儿的花游会便要结束了!” “我来的哪里有那么晚啊?”史清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忙走去对坐在一起说着话的夫人们一一行了礼,又因为高大娘子是这场地的主人,她还特意朝高娘子问了一声好,“高娘子,本想着办一场春宴是一件难事儿,却不想高娘子依旧这样红光满面的,一点儿都不像是操劳了这么久的样子。” 一句话便逗得高大娘子喷笑了出来,拍着大夫人的胳膊连连夸耀道:“你瞧瞧你家的姑娘就是灵性,也怪不得叫咱们小王爷当做宝贝似的捧着呢!” “她也净会说一些漂亮话了,高娘子可莫要觉得她这丫头是个叫人省心的哟。”大夫人打趣道,说完便看向了一起立在那里的夫妇二人,亲昵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子,“来,你俩坐坐,看看他们骑马射箭吧?” 不等史清倏他们做下去,高娘子便又继续说道:“那可不是,我可是知道燕王妃先前可是京中女子骑马射箭第一人哩,人家小王爷武功更是好上一成,怎的你这做娘亲的净会打压你女儿,这样可不成!” 说完,高大娘子正了正身子,冲着史清倏二人笑着说道:“燕王妃,后头是骑射赛,今日亏得皇上和皇后来,方啊皇后见人多热闹,便从自己的头顶儿上摘了一把钗子做彩头,燕王妃何不去同那些个比试比试?” “我?我就算了罢……刚生了孩子身子还没恢复得好呢。” 沈夙也伸手去揽住了史清倏的腰肢,俨然一副老鹰护犊子的模样,笑道:“今儿实在是无奈才驳了高娘子的兴致,只是我家娘子确实是才生产了不久的,骑马也就罢了,若说是射箭只怕会叫她身上难受。” “行行行,那你们就好生坐着看看,坐腻了去附近转转也好,”高娘子见二人这般恩爱,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了笑意来,一面无奈地笑着一面道,“小王爷待燕王妃这样好,叫我这年纪大了的老妇啊看了都觉得羡慕不已呢!” “你可别瞎说,咱们这一群人里面啊就属你最有精神气儿了!”大夫人道。 二人一起并着肩坐了下来,心情自然是好的,全然不知整个马场的一角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二人…… 再去说史安、史念和史可三兄弟那边。 因高大娘子的拜帖只是下给了大夫人的,高娘子是邀她带人去作伴,大娘子想不便带着家里面的儿子们同高娘子坐在一同去陪着人聊嗑,加上史安得去麒麟阁那边盯着,史念又向来喜文不喜武,史可则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大夫人就更不带着了。只叫了儿媳带着孙女儿一起来玩儿。 此时三人都在麒麟阁。 说起来史安乃东家,这个时候他倒是不必事事亲躬了,却也要处处盯着,免得出岔子。史可此时乃正四品的都司将领,若是去人堆里看着人们吟诗作对,总还是有些不好的,便只和几个从四品、正五品的同僚们坐在露台那里喝酒。 只有史念一人,从未见他这般有兴致过。一听说今天有赛诗会便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但是却不掺和进去,只是在一旁兴趣盎然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又摇着头。 “嗯?这不是史学士吗?”史念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忽走来一人对他叫道,史念微微偏头,便见来者乃内阁侍读陈忠,陈忠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道,“史学士怎么今儿不去吟诗啦?我可记得往日里若是说要看书的,就不能见不着你的影子!” “我今日是来休息的,平日里办公便尽是诗词书卷,好容易有一日能舒舒服服地不问朝政了……我岂有再度上前去让自己不得个舒坦呀?”史念一笑,回答道。 说来史念也算是如今宫中最红的新官了,科举成绩名列前茅又年纪轻轻,一入宫便得了个从四品的侍讲学士位置,如今是宫中学士们年纪最轻的一个了。 那内阁侍读陈忠也点了点头,将女使上前来甄的茶微微抿了一口,一手把玩着手里面的杯盏,一面说道:“对了史学士,二楼有女子诗会,去参加的尽是一些个名门才女,我方才上三楼天井上面听了听,好家伙——那才情,我一个大男人见了都觉着佩服!” “女子诗会?”史念轻轻抬眼,忽的想起了今日出门之前大夫人和自己的生母再三的嘱咐,叫自己一定得出去走走转转,许是就能碰上一个对了眼睛的人。 “可不是——京中不少闺秀都参加去了,可如今势头最猛的却是一位母家浔阳的姑娘。” 说到底,女子诗会也的确蛮是吸引人的,史念想了想,将手里的茶喝干了之后便站起身来,“我们去看看。” 与此同时,在一层账房处,一女使走来伏在史安耳旁轻声说道:“东家,史家大哥儿方说想去楼上看看女子诗会的。” 本正帮着算账的史安笔尖一顿,面露喜色,惊着笑道:“真的?快快快……快差人去三层天井旁边儿我留的那间雅间备好咯去!我家大哥哥对女子感兴趣的事儿可是不多的……对了,去地字四号那间问问三弟弟愿否一同去看看!” 自家哥哥可算是要开窍了,史安心下也激动,若非真的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他只想去同大夫人和父亲报个喜才行。 第734章 赛诗会上(2) “第六题——藏头——”二楼中央拿屏风隔出了一圈场地来用作女子斗诗,一面屏风乃镂空木封了仕女图案的,从那边是看不出里面的情况的,两侧则为了便于雅间的客人围观,特地选用了一层薄纱镂空的屏风。这样既不至于叫人觉着女子抛头露面,也不至于影响旁人观看。 那主持的小厮兴致高昂地喊道,顺势从手边的纸糊的盒子之中抽出一签来,展开之后喊道:“藏头——春风拂面四字!” 两旁坐着的是两排未出阁的姑娘,一边也就坐了四五人,说起来女子读书到底不是分内的事情,真正有胆量上前来塞诗的也不过几人。 一上来史念才发现那女使竟然把自己引到了视线最好的一处雅间里面,一眼便知这定是自己那二弟弟的手笔,心中又气又笑,同陈忠一起坐下来了。 刚坐下没多久陈忠便开始一一给史念介绍底下的姑娘们,这位说出的‘拂拂面红如醇酒,面旋回风带雪流’的是从四品刘国子大人家嫡出的二姑娘,那位做出‘春风桃李花开夜,风卷珠帘自上钩’的,乃王子爵府嫡出的大姑娘……一个接着一个。 史念都惊讶了,道:“陈忠,你年纪不大,怎的京中未出阁的姑娘你都能认得啊?” “哎,我这不是琢磨着给自己寻一个良妻的嘛,”陈忠笑着吃了一盏酒下去,“我本想着,子书你也是平头科举出头的,哪成想放榜之日你却说你出身侯府大户……你就是不知当初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之后多么气恼,那同我一起寒窗苦读的小兄弟竟然是贵胄人家的公子,真是叫人气恨!” 史念听了只得轻笑两声,抬起酒盏来:“来来来,是我隐瞒身份不对了,敬你一盏酒吃!” 陈忠笑着哼了一声,又倒酒去吃了一盏。 他也知道史念一向风采好,女子诗会最好看的就是个噱头罢了,她们作的诗纵然是好的,但是也未必能够入得了史念的眼中。 “春风自共何人笑,风压轻云贴水飞,拂水飘绵送行色,面骨峥嵘鬓欲疏——” 忽的一女子响亮的声音传入了史念耳中,他本是不在意的,却只觉得那诗句回味无穷,最终是越品越有味道,扭头一看,便看得作出此句的乃一坐在末位的梅色衣裳的姑娘,她身旁还垂头立着一位衣裳素净的姑娘,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 陈忠见史念忽然来了兴致,便心下一笑,道:“这位便是我说的那位浔阳岑家的姑娘——” “岑家?” “是,岑老爷原本是浔阳知州,今年这不是春季调职入京来做正五品光禄寺少卿的嘛,听闻是刚从浔阳来了京里不久,府门宅邸都是新的呢。”陈忠说道,“那位梅色衣裙的姑娘似乎是岑家嫡出的飞燕大姐儿,一旁的那个……看上去不像是下人,那便应该是庶出的四姐儿岑采薇了。” 史念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依旧是半手撑在栏杆上往下看着。 第七题已经抽了出来,乃用‘休声美誉’四字来作藏头,史念正等着听听那岑家的姑娘又会作出什么样的句子来。 陈忠又看了一眼史念脸上认认真真的表情,笑道:“这位岑家姑娘可是了不得的,六题都是冠首,我是没想到浔阳那小地方竟然还能够培养出这样有才情的女子来。” 在场听着塞诗的无一不是沉浸在一位接着一位的才情之中,史念却是敏锐地捕捉到那岑飞燕脸上生出一副令人不适的表情来,紧接着身边的那位素衣女子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看嘴型该当是一首诗。 轮到了岑飞燕,只见她娇俏起身,在场子里轻轻踱步了几遭:“修教吴笛一声嗟,声声写尽湘波绿,美酒一杯花影腻,誉尧非戒两置之——” “好!好诗!好诗啊!” 那岑飞燕话音刚落,漫长宾客便齐齐欢呼鼓起掌来,史念自然是称道这诗中的含义,却并未较好,只是看着那庶女将自己的头又低下去了一分。 “美酒一杯花影腻……” “怎么着!子书兄弟呀,我说的没错吧?这岑家姑娘才情不菲啊!”陈忠道。 史念瞥了他一眼,又吃了一盏酒,“可我总是觉得这‘美酒一杯花影腻’,不像是一个受宠的嫡女能说得出口的诗……” “你看看你,又胡思乱想了不是!” 七题已过,岑家姑娘全冠得首,众人纷纷叫着这藏头实在是没有意思,那小厮也只好妥协,换了主题诗来出。 “客官们,今儿咱们没有备着主题事的签子,我便继续抽这里面的签,随后不限藏头,只辩主题如何?”小厮苦笑着说道。 “好!” “好!就这么做!” 那岑飞燕正了正身子,压着呼之欲出的骄傲,对身旁的人压着声音道:“哎,你没问题吧?” 岑采薇微微抿唇,只能说:“大姐姐,妹妹只是看过几本书而已,若不藏头便没有主心骨,妹妹实在是不敢保定能再度出彩的……” “嘁,真是没用!你给我好好写便是了!”岑飞燕低骂了一声,却是品着脸色,没有露的太过显眼来,“你若是叫我丢了人,你等我回去了好好收拾你的!” “……”岑采薇吞了口唾沫,垂头不语。 坐在高处的史念也只看得到她们二人似乎是在说什么,只可惜听不真切。 这时那小厮已然选出了题目来,展开手里的签子向所有人展示说道:“醉生梦死——既然是此题,那这的主题便选做‘生死’如何?但是主题却是不能如醉生梦死这般啊,各位姑娘得作出自己心下之感才是。” 闻言,史念心下多了些期待,想看着岑家的姑娘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只是轮到了岑飞燕时,那一旁的岑采薇也未垂下头去,倒是岑飞燕先坐不住了,隔一会儿便瞪一眼身旁的姑娘,越是轮到了她便愈发紧急。 “岑家姑娘?岑家姑娘,轮到你作了。” 岑飞燕一愣,“额……这、这主题诗本不是我擅长的,望小先生宽裕片刻,马、马上就来!”说罢,恶狠狠地瞪了岑采薇一眼,“采薇!诗呢?” “未知生,焉知死?大姐姐,这诗妹妹想不得头绪,还是姐姐聪慧,自己想罢!” 说完,岑采薇便欠了欠身子,扭头逃也是的跑了出去。 第735章 无人巷中(1) “哎——哎!子书你去做什么啊你!” 身旁的史念忽然便离席而去了,陈忠手里的酒都没来得及喝完,刚想要追出去看看,却被门口侍奉的女使给拦了下来,只听得女使说道:“公子,这吃酒的钱还没结呢……” 陈忠只恨这史安公子做事还是不够妥善,自家哥哥的钱都要收的这么明明白白吗! 其实,只是史安没想到史念走得这么快,没来得及吩咐下去而已。 岑飞燕见岑采薇跑了出去,登时心上一愣——没了她,自己再憋多久也憋不出一个屁来啊!她只得起身陪着笑脸,“不、不好意思,我家妹妹忽然身子有些不适了,我这做姐姐的总是不放心的,诗会、诗会我且先走一步了!见谅见谅!” 说罢,她也不得不追了出去。 “哎哎——这、这岑家姐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妹妹好生无礼!这样关头竟坏姐姐好事?若是我我才不去追呢!” 那曾想岑采薇竟然是一路跑出了麒麟阁去,穿过人群跑到了一出较为僻静的巷子前面,亏得前面是一条死路,岑飞燕这才捉住了她。 “岑采薇!你是不是疯了!”一撞上她,岑飞燕便立马伸手猛地推搡了岑采薇一把,将她整个人都推到了里面去,也不端着有才淑女的架子了,立着眉毛骂道,“跑跑跑,你在这京城里能跑到何处去!?你竟敢叫我在众人面前丢人,你给我等着吧你!” 如今岑飞燕也是没脸再回去继续‘赛诗’了,满肚子的怨气恨不能都发泄到她的身上去。 岑采薇被她一把推搡着撞到了墙壁上面,石头垒起来的墙总还是有些许的不平整,撞得她的肩头一痛,整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大、大姐姐……不是妹妹不愿帮你,只是、只是生死之话题妹妹是真的作不出来……” 未知生,焉知死。她生便如此艰难了,又如何能够昧着良心去说死后如何如何呢? “况且……就算大姐姐在这诗会上拔得头筹了,日后我们总要是继续同京中的人们相见的,姐姐还能一辈子叫妹妹陪在你身旁替您作弊不成?” 日后?岑飞燕哪里想过那么多? 她只知道岑家从浔阳那个小地方迁府到京城里来实属不易,娘早就说了,她是岑家的嫡女,日后定要在京中寻以为累官清流的好人家高嫁的,今日花游会,正是她让自己这外来客在京中立稳跟脚的好时候。可是这岑采薇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撇她一人在会场上! “日后待我寻了好人家,自然是不必再做这种吟诗弄月、卖弄风骚的事情了!你真当你肚子里有几本书便能牵制着我一辈子了?我告诉你,我是岑府嫡女,你就是个小娘养的罢了!” 岑飞燕甩了下自己的袖子,那嫡女的架子便又立马端了起来,恨不能鼻孔里看人才好,“岑采薇,我今日能用到你那狐媚手段你该高兴才是,不然你还想要留着给旁的男人用吗?伯爵府、王府、还是侯府啊?到底是狐媚子生出来的,我劝你还是给我安分一些。” 说话间,岑采薇眼中已经是噙满了泪水,岑飞燕却依旧骂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何先前叫你嫁给那浔阳的王平头你为何不肯,你若敢像你小娘一样用尽狐媚子手段去勾引男人,我这嫡女便先替家里肃清了门户!你只管好好辅佐我,我过得好了,才有你一口饭吃!” 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即便是从浔阳出来的五品小官家中也是如此。 岑采薇咬了咬牙,她隐忍了所有的事情,但唯独有一件事情不能忍——便是有人诋毁自己的小娘。 向来楚小娘当年也是楚家嫡女,到了议亲的年纪却忽然家遭横祸,外祖父获罪流放了,楚小娘亏得先前同岑家郎有交情,这才屈尊入了岑府之中做了个小的。 岑家主母岑赵氏因嫉妒岑相公对楚小娘的好,这才设计骗她去一处偏僻的门房中,接过竟是里面有个男人候着,就这样毁了楚小娘的清白——岑相公岂能忍受自己被心爱的女人偷了人?便将楚小娘痛打一顿逐出府去,连带着岑采薇这个庶女也受了冷落。 岑采薇心中明了,自己的小娘虽然是小的,却也是出身清流好人家,偷人的事情她绝对做不出来!这世上所有人都能误会她的小娘,只有岑赵氏和岑飞燕没有这个资格! 心中越想越气,岑采薇猛地将头一抬,嗔道:“当年、当年我小娘是怎么被赶出去的……大姐姐该是心知肚明!大姐姐不过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故意揣着明白做糊涂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妹妹从来不同大姐姐争抢,大姐姐又何苦继续拿此事来讽刺妹妹!?” 他们当年想把她随意嫁给一个杀猪的人家做小的,她不肯,就是不肯让自己污了楚家的血脉。 “你、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岑飞燕一愣,气得都有些反映不出说什么了,“你真当到了京里来我就治不了你了?你、你这小娘养的狗东西!” 说罢,岑飞燕便挥起手来朝着岑采薇的脸颊挥去。 多年被大姐姐欺压,如今的岑采薇是见了岑飞燕挥手已经有了条件反射,她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只是等了片刻,想象中的毒打却并没有落到她的身上来。 岑采薇小心翼翼地抬头,便看到自己面前站了一位高大的男子,那男子一手便隔着衣裳接住了岑飞燕的手腕,惹得岑飞燕皱着眉头想要挣脱,却是都挣脱不开。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在京城的街道之上竟然做出样的不雅之事来……”见她都动作是彻底地被打断了,史念这才轻轻放开了手,岑飞燕立马收回手去,气呼呼地瞪着他,“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损姑娘清誉,姑娘尚未出阁,还是谨言慎行罢。” 第736章 无人巷中(2) 岑飞燕上下扫了史念一眼——倒是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也是一身的正气,但是看着他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便也知道了此人家世必定是不怎么显赫的,更何况这男人竟然公然为那狐媚子出头,当街打了自己的脸面,她心下更是觉得厌恶。 于是冷冷地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道:“哟,我们家这才刚来京城几天呀,我这四妹妹便结识了京里的男人?真是同你那小娘一模一样!” “姑娘是岑府的嫡女,竟是如此没有教养,向来岑家治家也未免太过于不严了,竟养出你这样波浪气声的女子来。”史念抿唇,唇角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借亲妹妹之口逞能作诗,不仅不感谢还将作弊说的义正言辞,更是一口一句难听的话辱骂自己的妹妹……若是世家姑娘均像岑大姑娘这样泼放,只怕是要乱了套了。” 看来自己方才看的果真是不错的,这岑家嫡女岑飞燕就是个出来装相的,那些诗词都是出自自己身后这位庶出的女儿之口。 “你、你还知道我是岑家的嫡女?那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男也敢随意评判我?”头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辱骂,过惯了舒坦日子的岑飞燕脸皮涨红,她四下看了看,好在除了那男子身边的小厮之外便没有旁人注意到自己,此时是羞愤难言,支支吾吾地骂道,“我是嫡女……嫡女管教庶女还要一个外人插手?且不说我假作诗词的事情,岑采薇才几日就勾搭上了你这男子,说出去她便是要遭万家嗤笑的!” “你这女子,好生不讲道理!”跟在史念身边的那小厮不语也忍不下去了,自家公子一向是读书人,平日里重话都未曾说过一句,如今这泼辣女子竟一上来边说什么勾搭的话,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我家公子只是看你作为嫡姐姐,非但不包容、爱护妹妹,反倒这般没人性地欺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罢了!你说话这么难听,当心……当心烂了舌头!” 可怜了不语没什么文化,唯一的便是自幼跟着史念忠诚无比,骂一个女子他又不好太过粗鄙了,想了许久才想出一句‘烂舌头’的话来。 那岑飞燕嗤笑一声,无比轻蔑地瞥了不语一眼,道:“我自是不知京城里有这样的规矩?何时轮得到你这下人对我堂堂一官家嫡女指手画脚了?这儿岂有你一条下贱的狗说话的份儿?!” “岑姑娘!说话做事都讲究一个‘度’字,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姑娘日后都在京城里生活,还是莫将话说的这么绝对得好!”史念蹙眉道。 他是心中真的窝了火,不语跟着自己走遍了大江南北,他自己饿着也要把饼分给他一半吃,他怎能容许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子辱骂跟了自己一辈子的人呢? 岑飞燕冷哼一声,朝远处的下人挥了挥手,他们便去将岑府的马车赶了过来,“哼,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岑府的事情轮不着你这登徒子来插手!我爹爹可是御前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你若是嫌命长了,就继续护着这下贱胚子吧!” 说罢,岑飞燕便踩着跪下来的下人的后背登上了马车去,众人在外只听得她稳稳地坐下了之后悠悠道了一声:“走——回岑府去。岑采薇,你给我跑着回去,若是我到了你还在外面同野男人厮混,那你这辈子都莫要再回去了!” 话音刚落,那赶马的小厮甚至没有看岑采薇一眼,扬起马鞭来便离开了这窄且的小巷子里。 只留下一个采薇,双目下挂着两行清泪,却是始终不敢哭出声来。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哭了上百场,只可惜早就没有了娘,再怎么放声大哭也不会有人哄着了。 “多、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岑采薇深深地埋着头,草草行了个礼便要扭身离去——她是真的害怕自己被从岑府中肝出来,如今好说歹说也是有个家的,若是真的被赶出来,只怕是连一处避风的地方也要不见了。 见岑采薇扭身要走,史念一把便拽住了她的手臂,坚定地道:“岑府在哪一条街上?我送你回去!” 听着自家公子这么说,不语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立马便懂了——自家公子这是终于开窍了呀!于是乎便急忙笑着去路上引马车了。 岑采薇明显是被史念吓了一跳,忙挣扎着收回了手来,推诿道:“不、不不……我、我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公子没必要为了我得罪爹爹,爹爹毕竟是正五品官员……我只怕大姐姐会仗着这名声寻公子的麻烦。” 区区五品官员,侯府可是从未放在眼中过。虽他们现在是习惯称家里为侯府了,却是早就换了‘丞相府’的牌匾。毕竟先丞相墨阮是个恶相,京城众人也都明了,便也默契地依旧唤侯府为‘侯府’。加上如今没有第二位侯爷,也不会冲撞了称呼,更是懒得改了。 他有一位一品大官员丞相的爹爹,还会惧怕他一个五品官员家里的丫头吗?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四品学士了。 史念心下叹息,再度拽起了岑采薇的手臂,直接拉着他上了侯府的马车去:“我不怕她找我麻烦,四姑娘也不必害怕。你若是自己跑回去,只怕是真的赶不上那女子的马车了。” 岑采薇看着自己面前低调却气派的马车,心间一愣,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竟真的被史念给拽了上去,听得外面的不语‘驾’了一声,马车便开始徐徐前行。 “公、公子到底是哪一家的?”岑采薇不安地问道。 她虽然没有坐过岑府的马车,但是也知道岑府的绝对不比自己现在坐的马车气派宽敞,不要说见过了,在浔阳是她几乎都不知道还有这样好的马车在。 史念想了想,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把自己挂在腰上的坠子取下来塞到了岑采薇的手中去,“若、若是你回去了还被家里的人欺辱,跑出来拿着这个去侯府寻我便是了……” “侯、侯府!?”岑采薇一愣,手里的玉佩愣是没有握住,吓得声音都发了颤,“公子这是在拿我打趣吧!” 第737章 嫡女威下 “我拿你打什么趣啊?”史念苦笑一声,弯下腰去帮她拾起了玉牌来,再度塞了回去,“岑四姑娘拿着便是,心中也不必惶恐,侯府一向嫉恶如仇,四姑娘只当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了。” 岑采薇看着手里的玉佩,迟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读的那些书竟然此时都不只去了何处,竟然叫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史念也不怪她不理人,只是对外吩咐了一句:“不语——再快些,让四姑娘赶在那女子之前回去。” “公子,前儿那好像就是岑府的马车了!” “叫人下去让他们让道!” 反正岑府在侯府之下,如路中遇到,按照规矩是该由他更低一等的岑府停车让路的。先前史念从未这样跋扈过,今日也是不知为何竟这样决断说道。 不语叫跟着的小厮上前去叫车,那小厮去了后同驾马车的说了几句,岑府的马车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边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啊?”马车中的岑飞燕感觉到马车停了,将要发作,便听到驾马车的说:“回大姑娘的话,后面儿是侯府的马车来了,咱们得先让开叫他们先过去。” 岑飞燕听了便撇了撇嘴,她知道侯府位高权重,更知道自己家里是惹不起的,让路也只好去让路,一面掀开帷幔往外面望去,一面底底地骂了一句:“嘁——京城这些破规矩就是多!” “姑娘也别恼,天子脚下,规矩哪里少的了?”一旁坐着的小丫鬟彩蝶道,“不过就算是让了路,凭四姑娘那两步走也比不过咱们马车的速度呀,回去了姑娘便可借此好好收拾她,看她日后还敢不敢忤逆姑娘了!” 这彩蝶说话倒是深得人心,岑飞燕勾唇一笑,看着窗子外面驶过的侯府马车,不忍叹道:“瞧瞧人家的马车多么气派——爹爹这五品官儿也就在浔阳那小地方是个角色,我看到了京城里有的是高门大户,唉……我怎的就没生得个好人家呀。” “大姑娘这话说得不对,自古以来是女高嫁男低娶的,生在侯府,有几个能像是侯府嫡女那么好命嫁给了王爷的呀?”彩蝶劝道,察觉到了马车缓缓启程,顺手将掀开的帷幔给放了下来,“再说,奴婢可是打听过了,侯府家三位哥儿,两位都还没有成亲呢,大哥儿史念如今年纪轻轻都是从三品的官儿了,另一位是侯府的正嫡子,将来多半是要袭爵的……” 听着彩蝶说话,岑飞燕已经心中按奈不住了,她笑着瞥了彩蝶一眼,“你倒是机灵,才刚来几日就都打听清楚了?” “这不都是为了姑娘你的后半辈子嘛。” 岑飞燕扭过了头去,心道:最好你是为了我考量。 “不过说起这侯府的嫡女……”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着,岑飞燕伸手搭在了窗框上面,道,“就是命好啊,生的那么好就算了,还能最后嫁给沈小王爷……一般这种女人,不都该是去后宫做个嫔妃,或者是嫁给一个死了正室老王爷做续弦的嘛?怎么偏就她命那么好,竟然正好赶上一个年纪轻轻便颇有成就的沈小王爷来……” 彩蝶心下叹了口气,“她嫁得好,事情也多,这成亲第一年能显出什么来?日后待沈小王爷纳了妾室、娶了邻国的公主什么的,那史家嫡女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皇家都是隔三差五地便有年轻的女子来,她还能一直年轻着不成?姑娘嫁到侯府去,虽然赶不上她燕王府,却也是个体面尊贵的人家呀,到时候您这大娘子、大夫人坐着不比那家中有十几个通房妾室的王妃做着舒坦?” “哼,你说的也是。做王妃有什么好的,等我嫁去了王府……烦心事少,过得准比皇后都舒坦!”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便到了岑家的大门。 岑飞燕刚一下马车,便见到了侯府的马车从偏门那边离去,登时火上心头,三两步便走到了站在偏门那里等着的岑采薇面前,一把上便呼了上去:“好你个狐媚坯子!连侯府都敢随意勾引了?” “不、不是的啊姐姐!”岑采薇一愣,忙道,“妹妹、妹妹是跑着回来的……回来便见到侯府马车经过,马车上的小哥儿问妹妹这里是不是岑府……许、许是今日在麒麟阁中见了姐姐赛诗的样子,或许是想日后有时间上门来接触也说不定呢!” 对于自家姐姐痴心妄想着攀高枝的心思,岑采薇是心知肚明的。她也不愿说谎,可史念离开的动作还是缓慢了些,既然被岑飞燕抓到了,她也不得不说几句谎话来保住自己、让自己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真是如此?”岑飞燕一愣——难道自己方才在马车上说的话竟叫神仙听了去显灵了不成? “妹妹不敢欺骗姐姐……”岑采薇道,悄悄将手心里攥着的玉佩仔细着藏在了腰间。 生活在嫡女的威严之下,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了。 …… “公子,我刚才好像看着那岑府的马车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不语道。 史念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总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唉,没办法,谁叫她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力量?那岑相公治家不严,竟纵得家里面的嫡女如此无法无天,我能救她一时,也救不得一世啊。这么看来,还是咱们家的小七性子好,乖巧机灵,从不无故欺负旁人。” 不语很像大喊:你可以啊!你这是情窦初开了啊! 虽然自己家的公子都二十有四了,但却是从未遇到过自己的心上人,不语跟了他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史念对一个女子上心的。只可惜……自己家的公子显然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自家公子性子倔,他说什么公子肯定是不信的。 只能暗暗期待着日后还有机会可以想见——不语相信,有缘之人终会再见的。 第738章 开窍 这次的花游会,到最后史清倏也没有玩的特别疯了。只是后来架不了笙姐儿的要求,只能陪她一起去马场一边看人比赛钓鱼了。 她没有忘记大夫人的嘱托,原本是想找个机会去看看史念那边的情况的,但是去了麒麟阁后得知史念早就已经离开了。就在史清倏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的大哥哥这是又一次浪费了一个绝佳的择偶机会时,她遇到了陈忠。 陈忠向史清倏说明了这史念被自己拉到三楼的天井看女子诗会、注意到了岑家姑娘的诗词、又忽然不知为何在岑家姑娘离开之后跑了出去的全过程,史清倏便也心中有了点数了——要么是那岑家姑娘的诗词有问题,让自家哥哥觉得必须得去说一说了,要么……就是大哥哥对岑家的姑娘有了意思! 岑家刚来京里,史清倏尚不了解,询问了沈夙他也说自己并不怎么知道这家。想来是这位岑相公是和慕禾一家人同一个时间点进的京里,也就是入朝谒面、做了几日的京官而已,消息上岑家还没来得及打点,自然也就没什么人了解他们宅子里面的事情了。 但内情不容易被了解到,一般的消息总还是能打听到的。 后来史清倏寻人出去打听这岑家的事情,才得知岑家从浔阳来,而这位大家主岑相公先前在浔阳那边的名声并不差,早年没成么成就,中年发迹了之后抚恤孤老、铺路修桥这样的好事儿也没少做。 史清倏听到这里便想,这岑家到也算是家风严谨的清流人家了。 已经是那花游会结束的第三日了,史念照旧去太学那做事,也没怎么向家中提起过岑家的事情,却是已经被史清倏问出了不少的消息来。 此时史清倏、大夫人、二夫人和习曼婉四位家中女眷都坐在堂上,听着史清倏打听来的消息们。 “这样看来,岑家虽是官微,但是家风倒是不错的?”史清倏说完,二夫人探着身子问道。 什么事儿都不如他儿子的事情重要,此时二夫人也是放下了嫌隙,听着史清倏说那岑家的消息,“哎,这岑家有几位嫡出、几位庶出啊?他岑相公又有几位妾室和通房?单看外面儿人的评价可是不行,还是家里面的更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史清倏明白二夫人的担忧,百姓们的说法虽不能敲死了岑家多好,但是也至少说明岑相公并非那奸.淫掠夺之人,她看了看身旁的大夫人和习曼婉二人,见她们都巴巴地等着自己说下去,便也不再卖弄关子了: “是,这岑相公现在家中一妻一妾,早年间还有一妾,说是与外人私通被乱棍赶了出去,后便死在街边了。妻是原本酉阳赵家的嫡次女,曾祖父赵相公乃立下大功的社稷之臣,死后配享太庙待遇的。虽赵家随后节节败退下来,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家室渊源的大户人家。” “至于那位妾室钱娘子,听闻家中是做生意的。死掉的那位更是家室好,当年乃楚氏大户人家的嫡女,只可惜家道中落,岑相公才收留了她。” 如此看来,家中清净,也不是那样妾室通房数不过来的人家。 二夫人急得快要跳脚了,不安分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问道:“那、那孩子呢?念儿是看上了哪一位姑娘,品行又如何呀?” “二夫人莫急,我正要说,”史清倏心下息气,打听消息已经是够累的了,她已是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现在觉得口干舌燥,只想着吃一口果子润润喉咙,只可惜二夫人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岑家也就两位姑娘、三位公子,大女儿嫡出的名叫岑飞燕,那日花游会上还去参加了女子诗会呢,文采妙绝……当日里大哥哥也去看了,我才许是这位飞燕姑娘。至于那庶女四姑娘,是楚小娘生的,关于她我就没有打听到那么多了……” “那就是说,念儿看上的是那位大姐儿了?” 问罢,二夫人呼了口气,心道:幸亏这小子没看上一个庶出的。 史清倏也知道二夫人的心思,大哥哥年纪轻轻自己都是从三品了,岑家老爹打拼了大半辈子还是个五品,二夫人一开始便有些嫌弃这岑家的出身,好在是个嫡女,若是庶出她定是不肯答应的。 但她倒是觉得岑家的还是聪明,这样稳步攀爬不也调到了京中来了?有时候位子太高了并不能说是绝对的好,官场上水实在是太深了,京城尤其如此。不过是有些人总觉得自己能,便削尖了脑袋要趟一遭浑水去,可是朝中只是和气云诡波谲,倒不如岑家老爹这样守拙一些好。 “二夫人也莫下定论,这几日我总是见不到大哥哥,便也没有询问他是否真的对岑家姑娘有意、又是对哪一位有意……”思量了一下,史清倏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大哥哥眼见着就要回来了,母亲和二夫人还是亲自问问哥哥再说吧……” 史清倏的这话音才刚落下不久,外面便有人说史念从朝上回来了,二夫人心切,都不顾史念还没有沐浴更衣,便叫人把他拉了过来。 方才说话的情况同史念说了一遍,没想到他竟然是脸颊微红——史清倏知道,这次是有谱了。 “岑、岑家的姑娘孩儿是留意过的,但也不至于像是母亲说的那样什么看上了哪个……”史念红着脸道,“只是岑姑娘实在是颇有才情,我看了也觉得佩服不已……” “这、这么说,这是八字儿有了一撇了?”二夫人心下一喜,忙笑着起了身,“那……母亲这就上门去朝那岑大姐儿提亲!” 史念一愣,也顾不得害羞了,忙去拽住了二夫人,“等等!什么大姐儿,我那日看中的那位是岑家的四姑娘!” “四姑娘?”二夫人也一愣,同史念一个表情,“那个庶女!?” “庶女”二字一出口,大夫人便知道二夫人这是要说什么了,也是为了不上了和气,她忙摆了摆手道:“是嫡是庶都没什么大的关系,那种厚待嫡女慢待庶女的不是咱们侯府做得出来的事情——倒是大哥儿你且同我们说说那岑四姑娘的事儿,你说了我和你娘才帮得了你。说不准是你弄错了呢?” 第739章 岑家的情况 “主母,弄不错的,”史念闻言,上前凑了一步来,噗通跪地,垂眸苦道,“孩儿就是看中了那庶出的岑四姑娘。那日的花游会上虽是岑家的嫡姑娘出口成章,可……可是诗词却是都出自她那庶出的妹妹之口。此女子虽然是庶出,可也是满腹经纶……” “可是那四姑娘是从一个偷人的小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二夫人听着史念说的话,气得都快要背过气去了,指着史念的头顶便骂道,“念儿,你年纪轻轻便已经高中,那岑家家主位子都不及你高——你若是看上了嫡女也就罢了,可你为何要娶一个庶出的呢?侯府高门大户的,岂能、岂能娶一个母亲做过丑事儿的庶女做大娘子的?” 果然,二夫人还是最为在意嫡庶的。 这一点史念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可能不理解的?这也是他这么多日过去了都未曾开口的缘故。他日日都派不语去前面问问到底有没有女子来拿着玉佩寻自己的,却始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岑采薇从没有来找过自己,又或是……她在那个家里根本就没法子自己跑出来。每每想到这个史念便觉得心下焦灼,恨不能去岑府问问她才是。又怕自己一个外男忽然跑过去实在是会玷污了她的清白,便也没了法子了。 习曼婉见着史念实在是难看,也只得上前去说了句道:“二夫人且稍安勿躁着……这、这岑家家风不差,庶女更是满腹经纶,不论怎么说还是同大哥哥能交心便是最好的了……”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你,这儿岂有你说话的份儿!?”二夫人扭头骂道,脸色都气得有些个狰狞了。 大夫人一向喜爱自己的儿媳妇,三哥儿不是她亲生的她也是视如己出,岂能容她这样骂的?于是眉头一蹙,厉声道:“二房何必出口这样严峻的?三哥儿家里的说的也不错——咱们侯府已经是高门大户了,难道是非要看重娘子的出身不成?况且就是庶女也是出身清流人家的好姑娘,咱们侯府却做那些重嫡弃庶的勾当,岂非自降身段的?” 这话,大夫人是最有资格说得了。她一向待嫡庶都是如自己的亲生的一般好,就连当年的史芃善妒算计史清倏她都忍耐着没将她直接打发了,只有真正威胁到了史清倏的时候她才会冷眼去看。 当年史念算得庶出,若非大夫人一人极力主张,他也没有那机会能去四处遂心留学去。史念更是受着大夫人的庇佑,才没叫三房的那厉害的妾室欺压得无法翻身了。 “那、那也不成……岑府有个好好的嫡女为何要去选那庶出的呢!?”二夫人被大夫人说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紫的,她跌坐下来,环视了屋中一圈,刹时间只觉得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在蛊惑着自己那最骄傲的儿子同自己作对——他们就是想叫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低等的丫头回来好让自己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二夫人狠狠地咬着牙,自知说不过这一屋子的人,骂道:“你、你这臭小子给我回二房去再说!” “大、大哥哥……”见二夫人气呼呼地冲了出去,史清倏看着史念,心下一阵自责。 若是自己不上赶着去打听岑家的消息,或许史念还不至于说出岑家四姑娘的事情来……或许此事就能缓和一些慢慢地道出来。 史念垂着头朝大夫人行了个礼,最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便退了出去。 史清倏实在是心中有愧,便也匆匆起身, 追了出去—— “大哥哥,大哥哥请留步!”史清倏在园子里赶上了他,轻呼着叫住了他,“大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家中是这样一个情况……一开始只想着帮哥哥撮合撮合岑家姐儿的……” 史念驻足,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也不怪你,都是我母亲实在是……算了算了。我确实也怕母亲会听闻她是庶出后不肯点头,就算近日不说,日后也是要说开这一层的。” 史清倏抿了抿唇,“哥哥方才说……赛诗会上面的诗词实则都出自那位岑家四姑娘之口?” 她一早便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赛诗会上,是岑家的大姐儿露的脸出的名声,因为那半场赛诗会还叫京里好多人都对岑家的大姐儿高看一眼,可事实上却是岑家四姐儿作出来的诗——这不明摆着就是那嫡女夺了庶女的风头吗? 一想起岑采薇的事情来,史念便觉得心中酸痛,他思虑了片刻还是说道:“是,岑家并非像外面说的那样清流,他们家中嫡女被惯纵得无法无天,四姑娘却是被欺压得一胳膊都是乌青乌青的伤痕……我不信坊间说她小娘在外做了有违道德的丑事,即便是真的,四姑娘也是干净得如同一块璞玉一般。” “哥哥是说……那嫡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史清倏一愣,亏得她还去打探了一番,看来这岑府真是装点门面装点得好啊。 史念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多年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不能否认我是被她的诗文吸引住的,可是见她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我真的觉得心中痛惜……” “哥哥想娶她吗?”史清倏轻轻叹了口气,世上女子多卑微,总是各有各的难处,岑四姑娘若想要脱离苦海,靠着自己那软弱的性子一辈子也不能抬得起头来的。 史念仰头长叹一声,“唉,娶妻还是纳妾,我想结果已经定下来了罢。我实在是看着她太过可怜,心中真的不忍她继续再这样糟蹋下去了。” 史清倏虽然不能够苟同史念的做法,却也是理解他的苦楚的。 侯府大哥儿,又是朝廷里从三品的学士,将来为官路上摸爬滚打那是一定要用到妻家的支持的,若是岑四姑娘为妻,那便是史念自己走窄了自己的后路,她的身份若是做妾室的话,才是最合适的。 “只是……哥哥尚未娶妻已有妾室,说出去的话叫别家的女子还怎么敢同哥哥议亲了?” 第740章 沉疴 史念又是如何不知?他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迟迟地拿不定主意的。 他心中焦躁不安,从未处理过家里女人的事情,此时更是两眼一抹黑了,他扭过身子去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肩头:“小七,你知道哥哥从来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我知道你从小就是聪明伶俐的,你快替哥哥出出主意好吗?” “哥哥这话说得,妹妹又不会纳妾不会娶妻的……”史清倏面露难色,又不忍心让自己的哥哥陷入这困难的境地之中,她那双眼睛提溜一转,道,“哥哥催我,我也只能想出三个法子来……” “妹妹快说!”史念眼前一亮,信心期待着她想出来的办法。 史清倏微微后退了一步,半垂着头说道:“第一就是,哥哥干脆就忘了岑家四姑娘的事情。大宅子里日子难过的人有的是,自己性子软弱又不争气的更是大有人在了,哥哥还能做了救世的菩萨把她们都给救出来不成?” 闻言,史念不禁面露失望的神色,“这怎么行?不说此事我看到了就要尽力去管,就是单凭岑四姑娘的才情,我也不能放任她这样埋没了啊。” “那第二个,是哥哥去同二夫人争取,将那岑家四姐姐娶进门来,”史清倏自知自家哥哥不是冷眼旁观之人,声道,“只是哥哥定要慎重,如此一来哥哥的前程之路便是自己给自己算计得窄了。岑家恶待那岑四姐姐,岑四姐姐的生母楚小娘名声更是不干净的,怕是日后也没有岑家的势力相助,若是岑四姐姐为妻,哥哥的名声也会跟着一落千丈的。” 这又是说的真理。 对于古人而言,名声何其重要?对于古代女人而言,清誉是更加重要的事情。不管那岑四姑娘到底是好是坏,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小娘便能够叫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虽然说二夫人重嫡蔑庶是小家子风气,却也未必没有考量到这个层面上来。若是清隽人家的大哥哥真的娶了这样一个声明不好的女子做嫡妻的话必然会受到影响,日后就连妾室都未必能选到合心意的。 史清倏也是看在自己哥哥是对那岑四姑娘怜悯大过喜欢,才敢这么说的。 史念不说话了。 有道理,是真的有道理。 他是读书人,并非是那种沉溺颜色的风流男人,他自然是明白事理的人。就是心下再怎么心疼着岑家四姑娘,也不会真的随意拿自己的前途去开玩笑的。尤其是史清倏的一席话更是点醒了他,叫他看得更加明了了一些。 史清倏看史念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豁不出自己的前程的,于是稍稍笑了一下,道:“哥哥,第三个方法就是纳妾。只是或许得让四姑娘受些委屈了,对外、对外就说岑四姑娘才情斐然、家中活的又不好,哥哥这才纳了她的。待真要议亲的时候便说家中正妻的位置一直给真正配得上的人留着……或许便不会有人觉得哥哥先纳妾是花心了,说不准还会有人觉得大哥哥心思正直。” 毕竟古人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常态,只要对外打点得好便不会惹出过多的乱子来。只是岑四姑娘的小娘实在是棘手,名声狼藉,沉疴多年,岂是一朝能够痊愈的? “小七,你说得对,”史念终于是点了头,眼睛底下也有了些光芒闪烁着了,“那我这就去找母亲陈情去!” “哎,等等哥哥!”史清倏忙拉住了他,“这办法我本是不支持的,毕竟岑四姑娘有一位做过丑事的小娘,或多或少也会影响了哥哥你的,我看哥哥还是再斟酌,如今想别的法子提点这岑府那边一些,待哥哥议亲之后再纳进来不是更好吗?” “对……对对对……” 史念连连点头,一时间接触了的事情太多了,他连科考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困难过,“小七,你说怎么做才好?” 史清倏也是才接触到的这件事情,就算她再怎么聪明绝顶,那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便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呀,偏偏大哥哥在这种事情上是最没有主心骨的了,为了哥哥的事情这般操心,史清倏也是觉得有些无奈的: “哥哥别为难我了,就算是找机会也要给我些时间……想来岑家进京,曜儿百日宴我倒是能邀请岑家的来一趟,到时候再接触接触也是好的。只是哥哥万万要自己想明白了,岑家的四姑娘是否真的适合做哥哥的妾室,”史清倏叹气说道,“我知道哥哥向来宅心仁厚,切莫因为怜悯才要纳妾才是。” 有些时候史念真是要对自己的妹妹自叹不如了,“小七,我尝尝自以为自己多读了几年的圣贤书,可是有时候慌乱起来还不如妹妹一个小丫头想得明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清清明明地看着,不过是因为此事是哥哥的事情,这才能定下心来好好想。”史清倏朝着他笑了一下,“哥哥还是快些去回了二夫人的话吧,若是、若是事后还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妹妹愿意献拙力来帮着哥哥。” 史念感激地拍了拍史清倏的肩头,便扭身朝着二房的院墙走了过去。 看着史念脚步匆匆,史清倏也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是自己的哥哥,本不好说他不好的,只是史念身上也带了些许的迂腐气——不对,这么说也不对,这样的情况在这个时代实在是没什么可圈可点的,纳妾是正常的,看对方的家世和出生更是无可否非。 这时候便体现出了沈夙的好来——沈夙就从没有这样的看法,什么家世、什么出身、什么妾室通房的,沈夙一概是看都不带看上一眼的。将自己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史清倏一人——她若是受宠嫡女,他便加倍地呵护着,她若是半路落魄,沈夙也会不离不弃地牵着她的手走完这一生。 想到这里,史清倏唇角勾出了一抹笑意来。 自己真的是三生有幸啊。 第741章 你家夫君我 “你说,要借机去跟岑家接触?” 晚饭时,沈夙一愣,惊讶着问道,险些一口饭菜噎坏了自己。 史清倏抬眼嫌弃巴巴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拿木汤匙盛了一块鱼汤送到了沈夙的碗中去:“瞧你大惊小怪的,我大哥哥这是情窦初开,不说他一准儿是爱上了岑家的四姑娘,他也是一身正气最看不得人无端受辱的。我若是能促成了皆大欢喜岂不是好事儿嘛?” “好事儿倒是好事儿……”沈夙砸了咂嘴吧,已经附和着史清倏开始点起头来了,却忽然不知脑子怎么一转,登时眉毛一立,虽然是假装着气氛,却掩不住语气里面的宠溺以及唇角疯狂地上扬,“哎我说你是养一个曜儿还不嫌操心是吧?娘子……要么咱们再生一个?” 史清倏嘴巴一奴,那筷子直接打掉了沈夙那只不安分的手,自己那盘在桐木高脚椅上的小脚丫也狠狠地踹了沈夙的腿一下——只可惜对于沈夙而言,她那力道还不及出生三日的小牛犊子大呢。 “没个正型儿!”史清倏翻着白眼骂了一句,“我这说着我大哥哥的事情呢,你真是、真是不知羞臊!” “我同我自家娘子羞臊什么?”沈夙一笑,那脸上哪里有半点的羞涩?只是又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块瘦少肥多的红烧肉,一手捏着史清倏的脸蛋儿便塞入了她那樱桃小口里面去了,傻乎乎地问:“好吃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将口中的肉吞咽了下去之后又继续说道:“沈夙,你说行不行呀?我、我就是怕我现在好歹是燕王府的人,是你的半张脸面,就是害怕贸然与岑府接触,会叫人拿了你的话柄。” “我有什么话柄可拿的?”沈夙不屑地笑了一下,又拼命地往她的碗里面儿夹了好几块肉,随手伸指头指了指她面前的碗筷,“娘子,多点吃呀。” 史清倏只见他态度敷衍,心中不免有些郁气,嘟着嘴巴甩着动作才拿起了自己的碗筷来,嘴巴翘得是老高老高,惹得一旁的沈夙偷看了一眼便喷笑了出来。 “噗——生气啦?”沈夙笑着歪了歪身子,那自己的肩膀轻轻地撞了她一下,见史清倏不肯打理自己,这才换了一副表情,忙丢开自己手里的东西伸手去蓝住了史清倏的肩头,“娘子,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不气了不气了啊!” “我是看你敷衍了事的!”史清倏一把便推开了沈夙去,“我说要帮着我大哥哥同岑家接触接触,你就这样不理不睬的,我就是害怕会坏了你地脸面,我这到底是去得还是去不得呀!” 看着史清倏气呼呼的样子,沈夙心理就越是高兴,只觉得自家娘子可爱得想叫人一口吃了,“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不说你该去得还是去不得,不就是想说你做事不必品着我的脸面嘛?你自做你想去做的事情就是了,改哪一日带上我的拜帖、带着薛应承福他们几个去便是了!你家夫君在宫里拼命,莫非挣来的东西不够娘子你用的吗?就是你是个败家娘们,挥霍也是挥霍得的!” 听了沈夙的话,史清倏这才嘬着嘴巴傲娇着道:“哼……那、那我可就带着你的拜帖去岑府啦?你别怪我给你惹麻烦就是了。” “嗨,你家夫君能耐多么大?你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我也能给你堵上!”沈夙更是骄傲,伸手去捏了捏史清倏的鼻尖,“乖,你自打嫁给了我也是许久没有再同‘恶人’打过仗了,那岑家若真的是个狼才虎豹的窝子,不正适合我家娘子好好玩一玩吗?” “哎哎哎——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娘子是个多么凶狠的人似的!”史清倏怒瞪了他一眼。 成亲后,史清倏没少同沈夙讲过自己‘年少’时候同白莲花和绿茶婊们斗过的英勇事迹,如今来像是‘手撕绿茶婊’啊‘吊打白莲花’这样充满现代气息的词汇,沈夙已经是可以脱口而出了。 出乎史清倏的预料的是,她一直以为古代男子都喜欢自己娘子温柔贤淑、乖巧持家,却不想沈夙听自己的‘战绩’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每每听到了精彩的地方还拍着大腿仰头大笑。 沈夙好像格外喜欢史清倏这霸道的样子。 “说来……那岑家到底是什么样的门户?”史清倏呼了口气,还是回到了正道问题上来,“岑相公入宫做事也有几天了,你也是见过的吧?” 沈夙微微点头,道:“说实在的,那岑相公究竟为人如何我也说不明白,他是行事谨慎、步步小心,倒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但也是从未出彩过。” “果真是守拙的,不过能守拙守出从地方调到景城里来的成就,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史清倏耸着肩头笑了一笑。 若是真的如大哥哥所言,那嫡女竟然能做出那样在街上殴打妹妹的事情,她还以为这岑老爹也是个表面光的黑心相公,却不想沈夙也看他小心谨慎,看来岑家比自己想象中得更深一些。岑相公说不准也为着自己家中的事情操着心呢。 想想便激动,想着自己穿越一遭,是铁了心一定要好好宅斗一番的,只是沈夙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过到现在也没什么人敢来触碰自己,她眼前也没了那么多繁琐的事情,也是时不时的会觉得有些无趣的。 若是岑家是个虎狼窝,她还非得去探上一探才行,如若是真的能够顺带着帮助自己大哥哥看上的那位岑四姑娘脱离苦海自然是最好的,如若不行,也好心下有了个底细。 说到底,史清倏也不是一味地想要去撮合岑家四姑娘同自己大哥哥的,这家族背景的重要她还是明白的。大哥哥何等的天之骄子,那便是公爵府的姑娘也是配得起的,岑家一个五品小官,更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庶女,即便是进了侯府的门……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就是稳稳妥妥的。 不能救岑四姑娘脱离苦海,去打探一番,让自家哥哥彻底死了心,那也是好的事情。 第742章 岑府(1) 过了几日史清倏便带着沈夙的帖子去了岑府。 本想着她借着曜儿百日宴的由头请岑家的人过来,但是既然沈夙便大大方方地拿出了自己的拜帖来,她想着也就不用去绕那老远的弯子了。 岑府那边也有不少的消息。 “大姑娘,来,吃点小厨房新做出来的汤羹吧。”大姑娘院中的彩蝶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儿的羹,轻轻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徐都司家里的六郎正在厅里面儿喝茶等着呢……老爷、老爷说让奴婢来催催姑娘。” 岑飞燕正坐在妆台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身后三五个丫鬟围着,不是帮着填黛眉便是帮着拢头发,别看她只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嫡女,做派却是比侯府的嫡女还要大了。 “爹爹就是不懂,那徐家是有意来结识我的,我如今架子端的高一些日后他们才不敢为难我!”岑飞燕都没有看那彩蝶一眼,冷冷地哼了句,这才想起脑子里面压着的事情来:“对了彩蝶,前几日不是说……这段日子以来总是见着侯府的面孔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史清倏派人出来打探消息也不免会惊动到岑府里面的人,岑相公察觉到了此事之后还心中惶惶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生怕是自己刚来京里被人盯上了。后来问出是侯府在打听着他们的消息,心中的不安倒是少了一些。 毕竟岑相公也知道史渊一向是宽厚仁慈的,侯府打听自己未必是为着什么旁的事情才来暗中询问的。 这话传到了岑飞燕的耳朵里面便成了另一副样子——自从那日花游会赛诗上她得了头筹之后,这段日子以来没少有富贵人家的对岑相公抛出一个橄榄枝来。 说到底,谁人不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娶个柳絮才高、风华绝代的女子回来做大娘子的?更何况她出身五品人家、世代清官累眷,也不至于谁人都配不上的地步。这段日子以来岑飞燕可是飘得很,才叫她厉害到如今徐都司家里的公子来,都敢随意晾着了。 岑相公那里看着不少人都奔着自己的女儿来自然是高兴的,岑飞燕却是不急着妄下定论,只想等着最好的夫家。 “哎哟喂我的燕儿!你怎得还在这儿拾掇呀!” 门外走进来一衣着雍容的妇人,长襟扩袖、一袭的粉红颜色。头上更是珠宝首饰累得又重又满,夫人一进来便一把夺过了女使手中的珠宝簪子来,“我的天爷呀!燕儿你可真是能磨蹭的,你一直不肯出去那徐家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凭你生的好有才貌,谁家会娶一个傲慢无礼的娘子呀!” “娘!你真是大惊小怪的,”岑飞燕蹙着眉头不愉快的瞥了岑夫人一眼,“他等不下去就是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好姻缘,哼……再说那徐家不过是个都司,一个正四品的武官能有什么出息?他家里五个儿子呢,徐六郎能怎么样啊……” “那前儿个武家的来拜会,你也避着不见?”岑夫人拍了她一巴掌,轻骂道,“武家可是文官世家,如今当家的还是正三品的府尹,你倒好,死活不肯出去见见他家里面儿的大郎!” 岑飞燕不耐烦地夺回了自己头上的发簪来,重新给自己头上插好,“他们家的大郎一把年纪,正室又是死了的,女儿就算是嫁过去了也是个续弦,加上母亲也看到了,他们家大郎长得是比山药还磕碜,娘你也肯让你女儿嫁与那种人去?” 自家女儿心比天高,岑夫人又何曾不知的? 但如今看来自家女儿也是在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姑娘了,说是来同岑相公打招呼却想着拉拢姑娘的人并不在少的,岑夫人也就宽了心,也是想叫自己的女儿择一位更好的夫婿。 母女二人正在这里聊着,忽的外面闯进来一小丫鬟,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夫人!大姑娘!前面儿来了一位侯府的,老爷请姑娘快快过去呢!” “侯、侯府!?” …… 史清倏带着帖子入了门,想必岑相公也是从未结交过高阶的人家,一听闻来者拿着的是沈小王爷的帖子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出来迎接。见到来的是燕王妃而非小王爷时,脸上确实也闪过了一道失望,但极快便转变成了释然,礼数周到地将她迎入了厅中去。 “官人事务繁忙,早就听闻岑大人您是最稳妥的人,想着您方才入京里来多有不熟的,便叫我来走动走动,”史清倏一面同岑相公向里面走去,一面说道,“我一女眷不懂什么道理,岑大人莫嫌弃便是了。” “不敢不敢,燕王妃前来已经是舍下蓬荜生辉了……喜鹊!快去给王妃奉上小龙团!”岑大人说话时一直半弯着腰,倒是一等一的恭顺。 二人一起走到了会客厅前,史清倏尚未来得及抬脚进门去,便见到里面还坐着一人,看面相倒是有些面熟,但她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是从哪里见过过来,“嗯?岑大人家里正在会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没没没,既然来了哪里有赶人的道理?”好像怕史清倏转身就走似的,岑相公忙到,伸手引着里面那已经起身的徐都司朝二人分别介绍说道,“燕王妃,这位大人是徐都司,徐都司——这位是沈小王爷府中的燕王妃。” 史清倏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先前宫宴上见过此人,便对他扶手躬了躬身子。 “燕王妃……这是来做什么的?” 那徐都司眼睛一转,难道燕王妃也是来替人求取岑家大姐儿的不成?可是是替谁前来的呢?若是替沈小王爷而来,那便是要纳妾呀,岑府五品小官,即便是嫡女去燕王府中做侧妃或是妾室……也算不得委屈了。不过若是替那侯府来的,自己这小小的都司府可就未必能够比得过他们了呀…… 徐都司转了转眼睛,自家的那几个没出息的若能娶到岑府那知书达理的女儿,更是他们武官世家里面融了清流文家的血脉呀…… 不行,今日他得死盯着这史清倏才行! 第743章 岑府(2) “哎呀呀呀——”给史清倏的小龙团这才刚端上来,她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抬眼一看,只见一名身穿玫瑰紫鸡缎子袍的女子走了上来,曲线优美、玲珑有致,只是头上便插了三五个簪子,比史清倏这燕王妃还要铺张。一旁的夫人也是雍容华贵,若非史清倏知道这里是岑府,还以为这一家子是什么公爵伯爵样的大户人家呢。 岑飞燕手中捻着团扇走了上来,到了中间的位子便双手一叠放在身侧屈膝笑道:“小女岑飞燕,见过燕王妃、徐都司。” “我家丫头子昨儿看书看到深夜里面儿,方是怎么叫也叫不起来,”岑氏笑着坐到了一旁的陪座上面去,说道,“叫徐都司久等了。” 徐都司心下冷冷一哼,自己在这儿喝了三盏茶都没将那岑飞燕等出来,如今史清倏才一来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看来这岑家也是会做那种捧高踩低的勾当! 不过……只要岑家姐儿没有品行问题,他就是给自己儿子娶了倒也没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岑氏只想着攀高枝又如何呢? 岑相公忙起身为二位客人介绍岑飞燕和岑氏二人,将两边都介绍了完之后才扭过头去蹙着眉头轻斥了一声:“燕儿!日后晚上就莫要继续读书了!你这般起不来床,叫人徐都司等了多久啊?还不快快给都司大人赔个不是?” 岑飞燕的唇角一勾,身段婀娜地走上来对徐都司行了个礼:“都司大人,都是小女不懂事儿,一睡下去竟是一时半刻地醒不过来,小女又不愿迷离迷糊地来见客人,只得先在后院里醒一醒好好来会客。” “不妨事儿不妨事儿!大姑娘就是谦逊有礼,”徐都司立马点头,“说起来……大姑娘那日在花游会上可真是风姿绰有,我看这些日子也没少有人凳你们岑府的门儿,就是为着你们家里这位大姑娘吧?” 岑相公连连笑着推诿,虽说这是自己的女儿,但在他眼中也是同外人看得一样觉得她岑飞燕就真的是乖巧正值,什么欺负庶妹的事情啊,他竟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此时徐都司夸耀,他虽是看起来连连否认的,却其实心下很是骄傲,“哪里的话?徐都司可是莫要这样夸她了,这丫头哪里是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平日里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徐都司再夸可是要叫她小尾巴翘上天去咯!” “哎,多几本书便是有多几本书的涵养嘛,寻常女子哪里能有姑娘这才情?”徐都司道。 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纵然这岑飞燕到如今的表演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史清倏却是因听了史念的话之后觉得她处处的矫揉造作。 史清倏左右着看了一圈儿,看着外面也再没有人要进来了,果然岑家不会叫岑采薇过来见自己的,于是呼了口气,道:“岑大人,我可是听闻你家还有一位姑娘和三位公子呀,怎么不叫出来见见?” 岑相公微楞,扭头看着岑氏,似是在询问她其余几个孩子都在何处。 岑氏显然是没有准备好被人问起他们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匆忙道:“三、三位公子该是出去同诗友们相会了罢……我家里那个庶女实在是名声不太干净,我们也是害怕污了燕王妃和徐都司的眼睛这才没将她叫上来的。” “我们燕王府向来不信那些虚无的名声,人怎么样还是要自己见过才能知道的,”史清倏已经尽量让自己笑得人畜无害了,“说来我听闻四姑娘亲生的楚小娘已经死了,按规矩四姑娘不该记到岑大夫人名下的嘛?” 岑氏也笑着点点头,“是呀,本是要去记在我名分下面儿的,只是燕王妃怕是不清楚,这丫头我是视为己出又有什么用呢?四丫头许是思念自己的小娘罢……后来我去浔阳祖家说要改族谱,家里的耆老们说是这四丫头自己似乎是不愿的……我、我也只能是作罢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露出无奈又委屈的表情来,若是不知情的定要觉得是岑采薇自己看不得岑氏好便处处做对,三言两语就都说成了岑采薇的不是了。 看来这女人段位果然是高! “不过既然是燕王妃来了,家里的女儿也确实是该叫上来见见的……银杏,你去后院把四姑娘请过来——” “母亲!四妹妹性子一向有些古怪,女儿也跟着一同去吧,”忽然岑飞燕站起身来轻道,“还请燕王妃和徐大人静坐喝茶等候片刻,小女这就把妹妹也带来。” 说完,岑飞燕便起身带着下人一起退了出去。 这史清倏不急着找家里的男人,却是一定要看过家里的两个女儿,岑飞燕想她这或许就是为着给某人找媳妇来的——大概率,是以燕王妃的身份来给侯府的挑选媳妇,她知道岑采薇从小到大生的就是比自己好看一些的,若是岑采薇收拾干净来了,又向人展示出自己的才华来,那她不就完了吗! 轻则……自己被她给比了下去,重则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熬出来的成绩会被当场戳穿啊! 她绝对不可能叫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着,便带着人一同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后院岑采薇居住的那一方可怜巴巴的小院子里去了。 岑采薇住在最偏僻的地方,这是岑飞燕和岑氏二人一起安排的。 谁叫她的母亲当年那么得岑相公的爱,却做出了‘那样的丑事’来呢?自把楚小娘给发落了之后岑相公便再也没有管过岑采薇的死活,因为在他的眼中每每看到岑采薇便会回想起楚小娘当年对自己做出的事情来。 当人爱到了极致,是不允许被背叛的。 而楚小娘背叛了他,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未曾管过岑采薇,即便先前她是自己捧在心尖儿上面的女儿。 而岑氏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也是正因为她和岑飞燕都笃定了岑采薇再也不被父亲看重,这才敢这般蛮横地打压着她。 人活一世,自然是要为了自己的,岑飞燕心道,先前岑采薇夺走了自己的父爱,如今她要她加倍奉还! 第744章 岑府(3) 木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狠狠踢开,正坐在屋中看书的岑采薇吓了一跳,见到有人进来是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话本掩到身后去,却还是被眼疾手快的岑飞燕给捉到了小动作。 岑飞燕一个箭步冲上来便夺掉了岑采薇手里的书,“哟,又偷家里的钱去买你的破话本了?” “姐姐!我没有,这是我小娘活着时给我买的……”岑采薇赶忙站好,想要伸手去要回来却也是根本不敢随意乱动,只能焦急地看着岑飞燕手里的书。 这些年楚小娘的嫁妆已经快叫岑氏母女二人给瓜分干净了,如今这一本当年买的话本也显得格外珍贵。 按理来说女子出嫁若是死了或是休妻了,也应该有娘家或者娘家家族的长辈上门将嫁妆取回去的,可岑氏母女谎称楚小娘的嫁妆钱都用来去养着外面的那个奸夫了,愣是几个大箱子抬进门的,却只叫人带回了一箱子不值钱的破玩意儿。 想到这里岑采薇每每痛心,却是敢怒不敢言。 自己若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也就只能让自己当个傻子,对岑氏和岑飞燕那无法无天的行为坚定地忍耐着,这样……才能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讨个生活啊。 “哼,”岑飞燕哼了一声,十分嫌弃地将手里的本子丢到了一旁去,扭头对跟来的下人道,“你们几个帮她换一件儿整齐但是要素静的衣裳,头发也给我梳一个最丑的发髻来!” 话音刚落下人们边上来拉扯岑采薇,她愣着神儿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自家姐姐除非是有事儿要‘求’自己,就比如是带出去帮着她作诗装相这样的事情,否则还真的没搭理过自己穿什么戴什么,何况自己的好看的衣裳、好看的首饰们早就被她都抢光了。 “侯府的人来了,不知道是为什么非要连着你这晦气的东西一起见……”岑飞燕怕她到时候出丑,只得现在先一步同她交代清楚。 见岑采薇脸色呆滞,她又马上说道:“哎,是侯府七姑娘、现金的燕王妃来了,你就莫要想着是侯府的人来上门提亲的了,就算是有意也是找我这嫡出的,你这卑贱的庶女就别想了!” “妹妹从未想过……”岑采薇垂头泣道,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床榻那边,枕头底下压着的是那日那位公子给自己的玉佩,他说……若是撑不下去了就去侯府找他。 史念没有告诉岑采薇自己的名字,可是却说了侯府上下都是心善的热心肠。燕王妃……应该也是个好人吧? 岑飞燕嫌她的屋子又破又急,随口又交代了几句便出去等着了,很快地岑采薇便被梳妆整齐推搡了出来,岑飞燕一瞥,见她如同换了个人似的——真是和她那该死的小娘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不过这样也好,看到她父亲就会想起那楚小娘来,便会愈发地厌恶她! “真是慢死了!赶紧跟我过去!”岑飞燕笑了笑,便扭身往前走去,“我警告你,带会儿到了会客厅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知道的!我信你聪明机灵不会随意犯错,若是再敢像是那日花游会上扭头便跑……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岑采薇垂着头,双手不停地转着自己手中的玉佩,底底地哼了一声:“嗯……” 二人很快便一起回到了会客厅中,岑飞燕首先走上前去,笑道:“让燕王妃和徐大人久等了,我家四妹妹在家就是不修边幅的,方收拾了一下才来……” 岑相公冷冷地瞥了岑采薇一眼,怒道:“你姐姐都行礼了!等你收拾了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上来行礼赔不是!跟一块儿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做什么?” 岑采薇被岑相公的话下了一机灵,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躬身:“都、都是小女的疏忽,让客人们久等了。” “既然来了就坐下好好说话吧,”史清倏还是于心不忍,打断道,“岑府的姑娘们果真是各有千秋啊。” 其余的人显然是没有听出来史清倏话语间的讽刺意味,继续坐在一处谈笑风生着。尤其是徐都司,本就不想见那个名称不好的四姑娘,他来也是奔着大姑娘来的,便忙回到主题去说:“对了大姑娘,方才我们说了不少,说起来今日我家那二郎也本是该跟着一起来的,但他实在是抽不开身,去书社读书去了,大姑娘辞赋一绝,何时有时间叫我二郎带你一起去看看如何?” “都司大人不嫌弃小女,小女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岑飞燕笑意盈盈地起身说道,“小女刚来京都,不认识徐家的二公子,但看着都司这般意气风发,也能猜出二郎定是一表人才!” 徐都司听得是心中乐开了花,“你看看你看看,岑相公,你家女儿怎么就教养得这般好!?” 他们说着客套的话,史清倏虽然心不在焉也听的出来徐都司是看上了岑飞燕,只是他家里的二郎那里会去书社?史清倏见过徐二郎的,就是一个没头没脑的莽夫,长得也就是勉强能看过去的水平罢了。 她还知道那徐二郎有一个外室,也是一次醉酒才犯的错误,这徐家这么着急地出来走动找媳妇,不就是为了找个人去他家里帮着收拾屎盆子吗? 这些话都是沈夙那隐藏的八卦之王告诉自己的,只可惜刚来的岑家是不会知道了——只要徐家想瞒着,瞒住一个没有根基的小人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看着岑家那么开心以为攀上了大户,却是迟迟地不肯点头,史清倏也差不多能懂他们这是在等着自己表态,只是她本想再迂回迂回、试探试探的,却又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过去,岑采薇——尤其是她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显然是男子所佩戴的样子,并且……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很熟悉啊? 第745章 岑府(4) 坐在岑府许久,史清倏本就没心思参与他们之间的讨论,此时早就累得腰肢发麻,又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想着赶紧走。 也是看着岑采薇一直都没有能够说上话,自己也没法子了解更多——毕竟这岑氏和岑飞燕母女二人可是掩饰的非常之好,举动间竟没有丝毫逾矩的地方。若非史清倏先前听了史念的话她也不会觉得这岑氏母女有什么问题。 但岑采薇身上的玉佩还是很让史清倏在意的。 若是她没有看错,那玉佩分明是自己送给史念做生辰礼物的,她当时还细心地在玉佩地下刻上了‘子书’儿字。虽说玉佩款式总是有些相仿的,但只要她能看到那玉佩底下是否有字便能够辨认出来了。 这样想着,史清倏动了动身子,笑道:“坐的时间也不久了,我近日来本就是想同岑府走动走动的,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王府里还有一堆子事情等我去办,那我……就先走了?” “啊……燕王妃留下来吃个家膳吧?您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岑相公闻言微微愣了片刻,但也没有多想,忙说道。 “不用了,家膳何时都能吃得到,主要是还有不少的事情,况且既然徐都司和大姑娘这还在商议要事,”史清倏一笑,“我本无事,自然没有继续叨扰下去的道理了。” 听见史清倏这就要走,徐都司心下一笑,没了上级压制着自己便是这屋子里最厉害的了,说话做事也就多了些自由。而岑氏和岑飞燕二人则是对视一眼,他们一直等的可是史清倏说要给侯府选媳妇啊。岑采薇咬了咬唇,伸手握住了身上的玉佩。 岑相公起身:“那、那小臣去送送燕王妃罢。” “岑大人留步,不好放徐都司一人在屋中,大姑娘又在和徐都司商议事情,岑大人叫四姑娘送我到门口就好。”史清倏忙摆手说道。 “哎?”岑采薇一愣,难得地抬起了头来。 岑相公也面露难色,瞥了一眼那岑采薇。 岑相公哪里想着让岑采薇去的?本来想着史清倏来这么一趟还是有几率是来说亲事的,尽管到现在还没有开口吧。他本想着岑飞燕能嫁的好一些便是好一些,这才同徐家迂回了这么久。 不过岑相公也不相信史清倏会把一个名声不好的带到侯府或者是燕王府里面去,她什么也没说这就要离开了,想来是真的没准备说亲事的,也只好点了头:“那……采薇你去送送燕王妃。” “是。”岑采薇这才起身,刻意地不敢去看岑飞燕的脸色。 岑飞燕恶狠狠地瞪着岑采薇,岑氏见她气得脸色难看,忙压着声音凑到她耳旁说道:“行了,我看燕王妃是向着你的,徐家的来分明是看上了你,她又不说是来说亲事的,自然不能搅和了你和徐家的亲啊!再说他们堂堂侯府,能让一个臭名声的庶女进门儿?” “我!我就是看这燕王妃对我太疏离了……”岑飞燕委屈地骂道,“进来摆了半天的架子,却是什么屁话都说不出口的……” 闻言,岑氏忙轻轻打了她一下,恐惧道:“嘶——什么话你都敢乱说!你给我沉住了气!” 岑飞燕不再说什么,看着史清倏笑着说了几声‘留步、留步’,便同岑采薇一起走了出去。 二人走着也是一路无语,岑采薇一向是不敢轻易说话的,此时她在史清倏的身边只是不断地揉搓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她何尝不想求救?只是从来没有过机会叫她安然跑到侯府去罢了……而此时、此时那侯府的可是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啊! 若是她能带着自己脱离苦海,说不定日后岑府就都要仰仗着自己了呀。 正这样想着,忽的假山之后闪出来一个男子,身后几个婆子小厮追赶着。岑采薇一眼辨认出来了这是自家的三哥哥。 只见岑三郎最气熏天地直奔史清倏二来,一把便抓住了她的衣袖,脸上挂着小流氓一般叫人厌恶的笑意:“这、这位就是侯府的姑娘罢……嗯,长得的确是个美人坯子!侯府姑娘、姑娘成亲没有呀?是不是看着我……我挺好的?” “三哥哥!”岑采薇吓了一大跳,这一大早的自家三哥哥就喝成这样回家,还对着贵客撒起酒疯来了? 这不就妥妥的调戏民女吗?虽史清倏已经不是没有出阁的姑娘了,可她是燕王妃啊……若是叫沈小王爷知道了此事,一家人都得为他陪葬! 想着,岑采薇却也不敢真的上去拉,毕竟自己身份地位,三哥哥是最向着岑飞燕、看不起自己的那个,只能小声劝道:“三哥哥……这位是燕王妃,您、您莫要失了礼仪呀。” 只可惜那醉酒上头的哪里听得进去呢?胡乱地挥着手,声音嘟嘟囔囔的,根本就是不知所云。 “哎哟!三哥儿你就别说胡话了!”身后的小厮忙追上来拉开那岑三郎,几个婆子连连对着史清倏鞠躬赔不是:“燕王妃您莫怪……是、是下人们说来了一位出身侯府的贵客……三哥儿后半句便没有听进去。” “是的是的,我家三哥儿昨儿晚上去和几位同僚吃酒去,被他们灌了不少,”那小厮也说道,“平日里三哥儿也不怎的会和成这幅德行,燕王妃切莫怪罪呀。” 任凭她们说什么史清倏心下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定论了,就算是昨天晚上吃醉了酒,一晚上都过去了绝对不可能再是这副模样的,且这岑家刚来京城里,怎会有什么同僚还拼命灌酒的?再加上那岑三郎的身上一身刺鼻的脂粉味道,这人分明就是去吃了一夜的花酒才回家来。 “刘、刘妈妈先把三哥哥带回去吧……父亲让我来送送燕王妃回去,”岑采薇道,“总之先把哥哥送回去吧,只怕这样下去要被父亲责罚的……” “那那你好好劝劝燕王妃!”婆子说道,“燕王妃千万莫怪,我家三哥儿就这么一次喝的糊涂了……” 其实史清倏的心中是十分厌恶的,这样的男人实在是不堪重用,更何况还是恶心到了自己,不过岑家的事情他们自己料理就好了,自己也不打算过分插手,便拼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端了端手臂,道:“岑家三哥儿这是怎么喝了这么多?那些同僚也太过分了一些呀。你们快快把他扶下去歇息着吧。” 只是她没想到,这岑府就是个表面光的羊粪蛋呐,亏得她还以为只是那嫡女被骄纵坏了这样不争气罢了,没想到这老三也是一个德行。 史清倏都有些同情岑相公了。 第746章 岑府(5) 没想得史清倏话音刚落,那岑三郎不知道身上哪里窜出来的牛劲儿便又冲了上来,“哎!我、我可是顶天立地的岑府三少爷!我十几岁便中了秀才,你这小娘子怕不是都不知道秀才是何物吧!?” 扯什么蛋呢?没有老娘我提议修缮科举制度,你跑到哪儿去中秀才? 史清倏黑着脸没有回话,看来这岑三郎昨夜里吃花酒也就是这般装相的了。 “你、嫁与我、你嫁个可就是宰府之才!”说着,岑三郎还拱着手对天边拜了一拜,“我看你这小娘子长得好看,我、我就打发慈悲将你收了!” 说完,岑三郎便伸着自己的双手要来再次抓史清倏,这次还不等她反映,身后的承福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脚便踢开了那岑三郎,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可谓是干净利落得漂亮至极! 将岑三郎踹翻在地,承福立马伸开双臂将史清倏拦在了身后:“放肆!你这登徒子也敢对我们燕王妃出言不逊的!?真是好大的狗蛋啊!” 岑三郎的几个小厮见拉不住他,早就跪下去不敢动弹了,如今他被承福一脚踢翻在地挣扎了许久也起不来身,却也没人赶去扶他。 没办法,一面儿是寻常就跋扈的主子,一面却是有权有势的燕王妃,不管得罪了谁都死的很难看……真是两边儿争霸王,逼死的都是他们这群小的啊。 “燕王妃赎罪!我家三哥儿今年的春考落榜了本就不怎的开心,昨日去吃酒那群人们却又偏偏那哥儿的伤心事儿去嘲讽……这、这任谁也忍不得的呀!”那婆子跪下来跪行到了史清倏脚边,垂泪喊道,“求燕王妃开恩!” 本来史清倏也不想给自己树立那种权势滔天又杀伐随意的人设,她要走的可是‘善解人意燕王妃’的路子,也就只得撇了撇嘴,道:“三公子真是好教养啊,你们赶紧把他拉下去罢!好好想想怎么同你家主君交代再说。” 听了史清倏的话,几个下人明白她的意思是——给主君交代就是,不必与我这般纠缠。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侥幸。 年长的那个婆子忙指挥着下人们把岑三郎给拉了下去,那岑三郎被拽着往屋中走去的时候还一直来借着酒劲大喊着一些个不堪入耳的词汇,听得史清倏的脸色都黑了。 ——若不是自己方才说只当没有见过,她是真的想要冲上前去将那岑家三郎给暴打一顿! 婆子见状也马上连连陪着不是,虽然史清倏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这院子里那么多人,人多眼杂的不保准那个耳报神的下人便会看到了传到主君的耳朵里面儿去,介时她这个做嬷嬷的一定也会受到连累,索性就想着今晚便去同主君主动说三郎做的丑事儿,还能免去自己的一顿板子。 闹事儿的几个都走了,几个人也就继续向外走去。 “四姑娘,你家爹爹分明处事小心谨慎,平日里口碑也并不差,怎的会教养出这样的孩子来?”史清倏问道。 岑采薇心下纠结了片刻,回答道:“爹爹一辈子就是为了家里的名声好,只可惜不辨是非、不明事理!他、他就只会将外面收拾的干干净净,里面多么的脏乱爹爹才不管,他根本就看不见。” 史清倏知道她这或许是在影射楚小娘的事情。 只是当年的事情久远,自己一个外人就算是插手也不可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更何况一家人都是说着两家话,谁都不可信。 想罢,史清倏又瞥了一眼岑采薇身上的那玉佩,道:“四姑娘……你这玉佩很好看呐?” “额、这、这个是……”岑采薇忙拎起那玉佩来,心中还是在纠结着。 若是今日放弃了这个机会……只怕是日后都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忍了十年了,难道真的要继续生活在这样的监牢之中断送自己的一生吗? 而若能进入侯府……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吧? “燕王……”终于下定了决心,岑采薇头一抬,道。 “能给我看看吗?” 话到嘴边,却是在还没有吐出来的时候便被史清倏直接打断了所有的话,岑采薇也只好将剩下的话都噎了回去,低头摘下了那玉佩,递交到了史清倏的手中。 史清倏接过来的瞬间几乎就确定了这玉佩是大哥哥的东西,继续向下看去果然见到底部刻着史念的字,那还是她当初一笔一画刻上去的呢。 这个大哥哥,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随意往外拿的……史清倏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下。 “四姑娘,我知道这玉佩不该是你的东西,我还是先收回去物归原主吧。”史清倏道。 她并非不近人情,这玉佩的事情史念曾提过一嘴,她当时还没怎的在意,但这玉佩上既然已经刻了史念的名字,就不该再轻易地送给别人了,若是叫人发现了对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岑采薇一怔,虽说这东西的确本就不是自己的,史清倏拿走了本来也没什么,且她的反映显然是已经看出来那玉佩是谁的了,可……这样一来自己要怎么办呢? “燕、燕王妃,这玉佩是侯府的以为公子给我的!他说、他说若是有事情可以带着玉佩去侯府寻他……”岑采薇试探地说道。 “我家哥哥想是看你可怜想帮你,但是四姑娘,你若留着这玉佩只怕是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了的话……你和我哥哥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史清倏叹了口气,“我哥哥还好,男人嘛,也就是被人嘲笑说道几年,你可是个女子,你一辈子清誉可就没了。” 岑采薇咬了咬牙——那样的话侯府或许就不得不把自己娶进去了吧?早想到这一点,她还不如故意让所有人都看到呢。 只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岑采薇后退一步噗通跪地,哀求道:“求燕王妃救救我吧!在这家中我整日被主母和姐姐欺压……真的、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我可以去侯府做妾室、做通房……不、就是做个下等的女使也行啊!只求燕王妃能够开恩将我带离这岑府!只要能让我离开。” “……”史清倏看着她,也没急着扶起来,最终还是冷着脸,话语之中没有一丝的温度道:“不行。” 第747章 岑府(6) 岑采薇显然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片刻,这才猛地抬起头来:“燕王妃……与您而言不过是侯府里多了个女使罢了,可是这是救了我的一条命啊!您、您就救救我吧!” 史清倏又何尝不知岑采薇也是被逼无奈了呢?但如今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义愤填膺的侯府嫡女了,她自知自己不得不将事情考虑得周全一些。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让人将她搀扶了起来,解释说道:“四姑娘,首先我也不知你的生活是否究竟真的如同你所说的一般,即便我想要相信却也是不能这般妄下定论的。其次,侯府绝对不可能叫一个名声不干净的入府,哪怕是做个妾室——不论你是否是被人冤枉、被人害的。况且你一个岑府的小姐,怎么可能去侯府做女使呢?” “四姑娘,这条路走不通的呀。” 岑采薇垂头啜泣,没什么,反正她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了,只是觉得心中委屈——凭什么恶人可以活的风风光光,她这可怜人就要生活在泥淖之中呢? “燕王妃,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我是装的,我何苦将自己装得这幅样子呢?王妃您竟然也不可怜可怜我……” “可怜?这世道是比谁更可怜不成?”史清倏反问道,“你自己受了委屈,想的第一件事儿是怎么为自己平反,我听说四姑娘你吟诗作赋乃天下一绝,你的头脑并不平庸啊,为何不敢自己反抗呢?” “反抗?”岑采薇忽的凄惨地苦笑一声,黄豆大的泪水从她的双眼之中涌了出来,“主母和嫡女联手欺压打骂,父亲又为了不玷污家门风气不由分说地直接将我小娘给打死了!我拿什么反抗啊?” 她的确是个可怜人,史清倏心道,她知道她说出今天这‘可怜可怜我’的话来一定也是思量了很久的。 听说楚小娘在世的那几年里,岑采薇虽然是庶女却也是受过不少的爱的,那段日子岑相公宠她比宠嫡女还要厉害,什么好的都送到了她的那里。所以她性子深处还是清高的啊,这样的人若非真的是被逼的看不到活路了,怎会这样自作卑贱呢? 史清倏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岑四姑娘,若我在你的这里,我知道自己没错、自己的小娘没有任何过错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逆来顺受的。” 岑采薇抬头,似乎是想要听下去,她便继续说道:“你读书读得多,你定也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若我就是此刻的你,我是拼了命也会反抗的。要知道世上不会叫心存恶念之人善果的,他们迟早都会遭受报应。” “你是说让我……”岑采薇樱口微张,拼个鱼死网破,她从未想过。 成了固然是好的,若是输了可就一辈子断送了啊。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循序渐进的,”史清倏说道,这岑采薇的经历实在是太像自己看过的穿越文的女主了,都是被恶毒主母和姐姐碾压到尘埃之中,然后魂穿附体绝地反击,最后走上嫁给勋贵的畅通无阻的大路。 现实中虽然没有那么顺畅,但有些经验还是可以借鉴的,“你看,你现在将自己封闭起来,何不主动一些去给父母请安、参拜?你爹爹是个明事理的人,尽管胆小如鼠却并不为了厌恶而厌恶,总会有对你敞开心扉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这岑采薇应该是足够聪明的,只是对现状太悲观了罢了。 史清倏心想,若是岑采薇真的可以绝地反击的话,那写进书里一定很好看。 “四姑娘,人的命运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看在我哥哥想要帮助你的份上,你若是有困难就去燕王府寻我,”说着,史清倏从自己的手上摘下来一条手链,“这是信物,我的信物总好过你随身带着一个男子的贴身物件儿。只是……你若说什么做女使啊做妾室之类的话恕我不能相助了,毕竟我也要为侯府和王府的名声考量。” 语罢便不由分说地戴在了岑采薇那纤细的手腕上,温柔地低声道:“名声对女子来说还是重要的,此时你就算想去侯府,二房那边也不会答应。你若是能一步步解开所有的误会……指不定介时会有更合适的人家来找你。” “可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年‘没用的庶女’了,”岑采薇擦干了脸上的泪珠,双目紧紧跟着那链子,心下还是不安,“还有机会能、能叫人改观吗?” “你离开了浔阳,京城于你们家每个人而言都是公平的地方啊,”史清倏道,“如今这样肯定是不行,我就是想帮你翻身,我也得保住自己的名声呀。一开始自己走下去的确是难,但这条路走不走、怎么走,也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岑采薇听得发愣,只顾得上慌忙点着头。 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史清倏也没什么再好继续说下去的了,手链比玉佩更加不显眼,风险也小,她还是比较放心的,于是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土,道:“好了,叨扰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四姑娘一切珍重。” 说完,史清倏便径直向外走去,岑采薇慌慌忙忙地从地上爬起,轻呼了一声:“多谢燕王妃指点!” 说罢,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头,拱手对那个背影深深地行了一礼。 她再度抬头,只觉得好像忽然眼前的景象又开阔了一些似的…… 史清倏上了马车,并没有要回燕王府,而是直接先去了一趟侯府那边。 路上薛应问道:“王妃,您说您自小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女,怎么会懂那么多道理啊?这些您从来都没经历过的……” “那、那自然是我天生聪慧呀!这么点儿道理即使没有经历过,仔细琢磨琢磨的话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嘛。” 她才不能告诉她们,自己这是因为之前没少看小说总结出来的‘规律’,碰到这种情况已经成了套公式就能解决的了。 不过,书中为书中,现实就是现实。岑采薇的路并不容易走,但想要活得好就不能怕死,怕死,她也会选择像现在这样继续隐忍下去的。 无论怎样,自己所做的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怂恿,厚着脸皮一些说,那就是给迷途中的人指引了一下方向吧,她走也好不走也罢,史清倏都是再也无法控制的了。 唯一能做的,只是期待好人终有好报。 第748章 忠心 回了侯府之后,家中男眷们都还没有回来,习曼婉也跟着史安一同出去去麒麟阁那边管事儿了。 史清倏便先同大夫人说了说话,同她好好地讲了一遍自己在岑家的经历。虽然她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呆上,却好像丰富得能写出一本书来了似的。 “什么?岑家三郎竟然也是个如此不中用的?”一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险些被一个吃花酒吃醉了的调戏,大夫人当下气得就想要带人去岑府要个说法,好的史清倏有说了承福及时拦了下来,自己也没有被那醉鬼给碰到,大夫人这才舒了口气,“承福这小子倒是机灵,明言——你去给承福送些赏钱去,就说是我赏他护主有功的。” “是——” 见大夫人这么说了,史清倏也不好下了大夫人的面子,不过她也是了解承福,他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在宝月院里做事儿了,来时就是个低等下人,脏活累活做得都好,那时候史清倏年纪小,宝月院难免有几个贪心的会偷偷拿几颗不怎么值钱的珠子去变卖了,史清倏知道这些大多数都是家境十分不好、又因为是低等没几个月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是唯独承福一人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当年的承福母亲重病,史清倏说要亲自去医治,承福却是不肯的,她无奈只给了他不少的银子,又帮着寻摸了两位名医去给他母亲治病。只可惜老人家实在是年纪大了,又早已经病入膏肓,最终也没有救过来。 但是自那之后承福便立誓这辈子都死心塌地地跟着史清倏了。也是见他忠心又机灵,史清倏出嫁的时候也带了他一起去。 这样的人一定会不肯收下大夫人的赏钱的,毕竟在承福看来一切旁的赏钱都像是在收买或是警示他似的。 果然不出史清倏所料,没过多久明言便进来了,道:“大夫人,那承福是死活不肯收赏钱,奴婢好说歹说,最后说这样不收便是对大夫人的不敬,承福才肯收了一些呢。” “哦?”大夫人微楞,转而笑道:“这小子倒是个忠心耿耿的。” “他早就说命是我的,赏钱也就女儿和夫君给的不会手软着收下去了。”史清倏也笑了笑,“话说回来,岑家来京也有段时日了,母亲没同岑氏接触过、发现过什么吗?” 大夫人摇摇头,“从未接触过,说句不好听的,岑氏是五品官妇,若不是什么大的集会,我哪里有同她接触的机会了?不过……你这么说来我也听过岑家的说法,官眷们聚在一起也说过,都是说岑家的为人周到谨慎,那岑氏也未曾诟病过什么。” “这就是他们的可怕之处呀,”史清倏叹道,看着明语将茶端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倒也没有急着去喝,“岑相公……我倒没看出什么来,说不得此人就是胆小窝囊的,只是那岑氏和岑家大姐儿……实在是心思险恶,只因为一个争宠,竟然将亲生的妹妹这样打压。” 大夫人也连连点头,心中想着自己的倏儿是真的长大了,问道:“那你今天去,见到那岑家四姐儿了吗?最后是怎么个说法?” “倒也没什么说的,我看着她也不像是在说谎,便给她指了条路,同她说想要翻身还是得靠自己,”史清倏笑道,“也把大哥哥给她的玉佩取回来了,日后就看她自己的了,与我们侯府是无关的。” “嗯?你哥哥还给了她玉佩了?”大夫人吓得倒抽了一口气,“莫不你大哥哥真想要纳了她不成?” 史清倏摇头,心下一阵后怕,早知道自己该帮大哥哥保守秘密了,“我大哥哥就是看她可怜嘛,家族的利弊大哥哥掂得比谁都清楚,娘您这点就不必担心啦。” “啧,不行不行……我还是得给你大哥哥好好选一个媳妇,他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拖了。倏儿,有时间你帮我劝劝!” 史清倏点头。 后来她便去陪着笙姐儿和鸿哥儿玩了一会儿,鸿哥儿现在一见了她便吱吱呀呀地说话,一张小嘴儿不知疲倦似的说个没完,虽是有时候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这孩子想来长大了应该和他爹爹一样能说会道的。 史清倏就在笙姐儿这里等着史念回来,还吃了不少她珍藏的零食,“对了笙姐儿,这马上翰林学府就要开学了,该让你爹爹带你去一趟把名字记上去了。” 笙姐儿嘟了嘟嘴吧,似乎还有些不满意似的,“哎,去了翰林学府是好,就是不能再去燕王府找姑姑你听故事了!” 这丫头对自己讲述的历史故事都十分感兴趣,次次听得要么义愤填膺、要么声泪俱下的,史清倏只能说她共情能力真的是很不错的。 “这有什么,翰林学府课业也不严格繁琐,你放课之后来找我也可以呀!”史清倏轻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怕翰林学府里面的那群小混蛋会欺负笙姐儿,但是转念想想,如何同旁人打交道也是必修之课,总是要经过这一关的。 坐了不久便有人说史念回来了,史清倏便马上动身去找他,史念也是一样的焦急,一见到她就问:“小七!?岑府那边什么情况呀?四姑娘你救了没有?” 史清倏带着些怨气将玉佩拍进了史念的手中去,“大哥哥,这玉佩是我送你的,你却随意往外送,在这样的话日后我可再也不送你礼物了!” “哎……这个,那日我身上也没有别的嘛。”史念心虚着道。这玉佩其实他很喜欢,当时也是太心急了,“话说回来,到底情况如何?” “情况就是,此事大哥哥莫要再继续掺和了!”史清倏道,“岑四姑娘未来的路怎么走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大哥哥再掺和的话只怕岑四姑娘的名声要更臭一些了。” 史念微楞,有些不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大哥哥,日后就看四姑娘自己有没有求生的欲望吧,人总要自己走的,旁人再怎样也无法帮她。” 史清倏看着史念,严肃地说道。她也不必说的再怎么细致了,说到这里史念便也能够理解,他轻叹了一声自己的无用,最终还是点了头:“好,我知道了。” 第749章 一家三口 后来史念也想通了,史清倏说得对,就算自己真的纳了岑家四姑娘为妾室或者是同房,不仅旁人更会说她狐媚坯子,连自己和侯府这么多年的清白名声也会断送了。 他无不感叹着自己有时候同史清倏比起来还是太过于不理智了,一面十分感谢史清倏帮自己拿回了玉佩,还为此请她吃了一顿好吃的,一面,则是对娶妻的事情没有了那么多的挑剔和抗拒。 史念也是彻底地想通了,女子可以选择是否真爱,但像史清倏这样感情之路如此顺利的实在是太少了。作为男人,又是侯府的长子,他一开始就不能把是否喜欢作为自己未来妻子的衡量标准,更何况他也没遇到一个一眼便心动的呢。 他如今已经同家里的说好了,未来妻子不求爱得热烈,只要品性好、温柔贤淑就可以了。当然,大夫人眼中这两点自然是基本的,她找到的人家都是品性上绝对不错的。 此事说话间便过去了老长的时间,转眼间盛夏时节都快要过去了,曜儿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的,也看得出些许的颜值到底如何了。这时候史清倏才发现郑妈妈说的不错,这小家伙长得还真有些像沈夙的,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和鼻梁。 尽管心中有些许的不平衡,史清倏还是接受了,毕竟沈夙长得也还是不错的。 另外这小家伙也已经从一个乖巧的肉球变成了混世小魔头,睡觉的时间少了很多,一睡醒了不是缠着人玩耍便是哭闹。更叫人觉得累的是他还学会了爬,史清倏都不知道这个小家伙肉乎乎的身体里面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傻力气。 本郑妈妈和裘嬷嬷她们是不肯叫曜儿在地上乱爬的,毕竟是小公子的尊贵身份,哪能这样乱爬的?但史清倏觉得不让他爬他只会更有精力哭个大半宿去,再说这个阶段若是不锻炼的话长大了也没什么好处。 这样史清倏便叫人腾出了与他们住房一门而通的小房间的屋子来,什么床榻书柜一概都清了出去,地上都用柔软的地毯铺好了,就连座椅板凳以及曜儿的婴儿床和玩具们都用毛料好好地包裹着边角他可能磕到的地方。 桌面上一概不能放坚硬的东西,人若要进来就要先脱了鞋子,另毯子也要时常清扫和晒太阳。就是这样郑妈妈和裘嬷嬷还同史清倏说了好长好长时间。 最终?自然是拗不过沈夙和史清倏二人,只得同意叫他们尊贵的小公子去屋子里乱爬了。最‘气’的是那傻小子还乐乐呵呵的爬的分外起劲。 “曜儿,过来找爹爹来。” 沈夙坐在地毯上看着曜儿乱爬,这小子现在已经爬的格外熟练了。 听到了自己爹爹的呼唤,曜儿便马上乐呵呵地爬了过去,没想到刚要一把扑到沈夙的怀里去便被他轻轻地弹了一个脑瓜崩儿。 虽然力道不大,但是却足以让一个五个多月大的小婴儿失去平衡了,曜儿的脸上一懵,便噗通一声摔到在了地上。 “哎!你别欺负他呀!”史清倏见了都想打人。 “你是不了解你儿子,你看着……”沈夙面色都不改一下,只见那小曜儿也不哭,只是不肯笑了,扭着屁股又翻了过来爬到了沈夙的身旁,张开牙都还没长齐的小嘴巴便咬了下去。 他的力道实在是不痛不痒,但沈夙还是十分配合地一缩手,皱着眉头笑道:“嘶——啊,疼死了!” 这下小曜儿开心了。 “嚯,不愧是我儿子啊!”史清倏见状,又惊又喜地对小曜儿竖了个大拇指。 这几天沈夙陪着曜儿的时间也不少,他是最喜欢跟曜儿一起在这间屋子里面一起玩儿了,史清倏则是没那么豁得出去,就比如弹脑瓜崩儿的事情她就不忍心做,不过沈夙不一样了,俗话说‘爹带孩子活着就成’,也是如此沈夙才把曜儿逗得都习惯了。 如今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晚上吃的不多又配曜儿消耗了许久,史清倏此时的肚子也有些咕咕叫了,便问道:“哎夫君,你饿了吗?” “噗……不是才吃过晚饭吗?”沈夙勾唇一笑,“算了,我去小厨房给你拿一些吃食来吧。” “别了别了,我看曜儿跟你玩儿得正好呢,”史清倏忙摆着手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自己会踩到曜儿,“我去外面吃一些东西再回来就好了。” 说罢低头轻轻在沈夙的头顶吻了一下,便穿上鞋子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养孩子是一个力气活。 史清倏晚上吃的就不少,如今夜宵又吃了好多,掐着自己腰上的肉,史清倏留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吃完饭之后回去才发现曜儿已经趴在沈夙的腿弯处沉沉的睡了过去,沈夙偏着身子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听到了史清倏进来的声音便马上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自家娘子,“娘子……腿麻了,快救救我。” “噗——” 史清倏直接喷笑出生来,一脸嘚瑟地走了过去,“哟,曜儿他爹也撑不住啦?现在知道求我了,方才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 沈夙无奈地吐了吐舌,声音一直都压得很低,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上动,只是这个肉嘟嘟的小家伙实在是有分量,压的他腿上酸麻无比:“我这不是怕吵醒了曜儿吗。” “这小子就是一头小猪,”史清倏说着便蹲下来将曜儿抱到了怀中,他依旧是在呼呼大睡着,“睡着了才不会被轻易吵醒呢。” “王妃,把小公子给奴婢吧,”这时一直等候在门外的裘嬷嬷带着一件薄毯子走到了门前来,史清倏便将曜儿递了过去,裘妈妈立刻用薄毯半包裹了起曜儿的身子,以免晚上的风会凉到了他,“今日王爷和王妃都累到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屋子奴婢叫下人们来打扫。” 二人都点了头,沈夙这才缓缓起身,同史清倏一起回屋子去。 梳洗一番之后史清倏迫不及待地便蹦到了床上去,沈夙是擦拭着头发上面的水滴走进来的,衣袍松散,能看到他颈下绝美的锁骨和微微露出一点的肌肉。 “娘子……” “干、干嘛?”史清倏警惕地一翻身,每次沈夙这样的时候都是他憋着什么坏心眼儿的。 “一家三口的日子过腻了,我们要不要再生一个女儿?” 第750章 反派联盟 沈夙想要女儿却也不是说做就做的到的事情。好在这段日子还算太平安稳,曜儿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史清倏觉得睡觉都更加香甜了一些。 直到这日,是史清倏听到的最大的消息了—— “什么?大哥哥的婚事定下来了?”史清倏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忙拿起帕子来擦嘴,“这也太快了吧?前段日子不还是八字儿都没一撇吗?” 郑妈妈坐下来一面给史清倏拍着脊背,一面道:“是呀,不过大哥儿这是想开了,不去挑三拣四地了,这媳妇儿不就自然是好找一些了吗?” 倒也是,那日史念是明确地表示了自己还是选择乖乖成亲的,史清倏听说大夫人后来倒是物色了几家人家,不过也都是还没有见面便被筛选掉了的。 说起来史念年纪确实也不算小了,不过架不住他这般也算是年少有为了。毕竟当年史念背家科考的事情可是轰动了京城的,且科考之人鲜少有一次就能等上甲榜进三品位子做官的。 不少人上门来说亲,史念觉得都是些庸俗人家,要么女儿就是大字不识、要生惯养的。 “那……对面是哪一家的姑娘呀?”史清倏探着身子问道,“大哥哥虽说是不怎么过分挑选了,但我还不知道他那脾气秉性?能被大哥哥看中的也不可能是凡夫俗子。” 郑妈妈也赞同地点着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来,“是白国公府家的嫡次女,白月怡。” “噗——国、国公府家的小姐!?” 国公府可是勋爵人家,又是位列二品的高位,那白国公爷一向是宠女严子著称的的,嫡长女早已出嫁到了镇南王家里去,这嫡次女是白国公府老年得的女儿,更是捧在心尖儿上面的宝贝。 史清倏见过这位白国公府的小姐,言谈举止自然是没得可说,只是当初她已经知道国公爷是何等宠爱她,根本就没想到白国公爷竟然能舍得让她嫁到侯府去。 不严格地说,侯府如今是丞相府,位列一品,算是白国公府的高嫁,但仔细而论史念是不可能袭爵的,也就是国公爷家这是叫女儿下嫁给了一位从三品的官员呀。白国公爷能舍得? 史清倏一时有些糊涂了,问道:“那,这说起来是他们高嫁了,还是大哥哥高攀了呀?” “这……若是大哥儿要分府别住,那便是低嫁了。”郑妈妈想了想,在脑海中揣度了一下这个关系,“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大哥儿如今朝中势头正猛,将来有着大好的仕途呢,侯爷不也夸大哥儿乃宰甫之材吗。” “这下二夫人可是要乐开花了。”史清倏耸着肩笑了笑,又想起了二夫人那有些市侩的样子来,能娶到国公府家里的嫡女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国公府家不介意史念是从三品,而是坚信他日后还能升迁,这可是莫大的荣誉了。 郑妈妈也笑了笑,摆弄了一下桌上的茶具们,“说来,先前是一直发愁,愁的大夫人夜夜都在想此事,这一定下来竟然也是这样的快,听说十七便要去国公府下聘了。说是准备着九月底就把亲事给办了。速度是有些快,但也好过夜长梦多嘛。” 竟是这么快就订好了日子,史清倏都有些不可置信了,“呀,那我得快些准备好礼物才是!” …… 望春楼。 “妹妹受到帖子了吗?”那谭紫鸢问道。 一旁的岑飞燕一面喝着茶,一面微微点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这侯府又要和白国公府结亲……他们侯府的人未免也太事事顺遂了罢?”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二人如今能坐在一起吃茶也是因为偶然。谭紫鸢偶然间听到岑飞燕在外面说史清倏空摆架子的话了,便忍不住上前来攀谈一二,她这才发现那传闻穿的什么浔阳来的小才女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说起话来是漏洞百出,更是心中善妒。 她也是稍稍附和了两句这岑飞燕便对自己吐露心声了,尝尝去找她说些闲话。 谭紫鸢皮笑肉不笑地捻了只果子塞到了嘴巴里面,“唉,想当年我家官人还对那侯府的嫡女有过什么想法呢……如今官人待我也是冷冷淡淡的,许是那燕王妃太过优秀了?” “什么呀,空有皮囊、会摆架子罢了!”岑飞燕嚼着果子说道,心中还记恨着史清倏来了岑府却不提结亲的事情呢,“谭姐姐,你看这侯府,大公子娶了国公府家的小姐,二公子虽然没有亲事却也是一表人才,三公子又那么有钱,倒是四姑娘死的惨,五姑娘嫁给了平庸人家。” “是呀……侯府这些个姑娘里,就她最小的嫁的是最好。” 言下之意,这其中有问题呀! 岑飞燕眼睛一转,瞬间懂了谭紫鸢的意思:“谭姐姐,我就说怎么会如此……那、那燕王妃这心机也太深了,仗着自己受宠嫡出便对姐姐们这么不好,我可是听说那四姑娘是被她亲手‘处理’的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谭紫鸢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可惜呀,没什么机会能叫她吃苦头的……她可是都把我官人的魂儿都勾走了,我若是能勾回来便好了……” “机会?”岑飞燕微楞,从怀里抽出了侯府的帖子来,指着说道,“这不就能见到燕王妃嘛?到时候谭姐姐你好好同她去理论,叫大家都知道了那燕王妃就是个狐媚坯子才好!” 闻言,谭紫鸢心下翻了个白眼——这岑飞燕是够蠢笨如猪的!怪不得他们家里的庶女稍微使一点点的手段便能叫她气得屡屡犯错、被主君责罚了。 看来,对她想点是一时半刻点不透的了,她还是得暗示到位才行。 只是今日谭紫鸢也并不急着去说了,毕竟有些话若是说得太开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反正日子还长,自己的官人为了她都不愿意碰自己……这笔账是一定会讨回来的! 第751章 史念的婚事(1) 白国公府。 此时已经是八月将近的时候了,距离白国公府和侯府两家的婚事也越来越近。 这场婚事无疑是要最为盛大又出彩的,一面是年少有为的侯府子孙,一面是白国公府家饱受宠爱的嫡女,聘礼和嫁妆都是一等一的好。 那日史念来送聘礼,已经用大箱子堆了几个小院子了,如今白国公府给白月怡准备上的嫁妆亦是只多不少的。 “苏州锦帛三百五十匹、冰玉钗环十副、红玛瑙耳坠三对、青玉发簪五对——” 婆子念起了嫁妆单子上面的内容,白氏满意地点着头,等那婆子念完了却又总觉得少些什么似的,蹙眉道:“哎,你们帮我想想还能再添些什么的?” “母亲,这么多东西真的够啦,”白月怡心下叹息,轻声道,“您都把侯府送来的聘礼都加进去了,又自己网上添了那么多的东西……房产铺面的契纸都有一大盒了,真的不必再多了。” “就是,人知道的你这是送女儿出嫁准备的嫁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把家都搬到他们侯府里去呢!”白国公爷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顺手从婆子手中接过了拟好的嫁妆单子来看了一遍,又是连连感叹。 “你懂什么!新媳妇出嫁到婆家去那是人生地不熟,最难了,”白氏恶狠狠地瞪了白国公爷一眼,一把将嫁妆单子给夺了过来,“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不也是步步小心谨慎吗?怡儿一个黄花大闺女,公公婆婆又都还在,况且还有两对公婆,嫁到了侯府去需要打点银子的地方多的是呢,我多准备一些个嫁妆,介时咱怎么样也不会叫侯府的欺负咯。” 父女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各自耸了耸肩,他们是一向都说不过白氏的。 其实白氏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当年她嫁到国公府来就吃了不少的苦头,主要还是因为那时白国公爷日日都要出去办事,老太太还活着,是铁了心要叫新媳妇将自己当年受过的苦都经历一遍才行。 后来她站稳了脚跟之后自然是日子松快了不少,可若是说起女儿出嫁来,她还是会担忧。 当年国公府的嫡长女出嫁,她也是这般拼了命地张罗,如今小女出嫁,白氏心下只会更加放心不下来。 白国公爷起身走过去将嫁妆单子夺了下来,忙双手拍着白氏的双肩要她不要再去看单子了,道:“侯府是几辈的清流人家、书香门第了,再说大哥儿又是个读书人,还能亏待了你女儿不成?” 一边的白月怡偷偷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的幸福。 “再说了,侯府没有分家,主母就只有史相和她夫人,二房的说是公公婆婆,倒也没有噱头百般刁难咱们怡儿,况且她身后还有国公府撑腰呢!我就不信侯府的敢跑到国公府头顶儿上撒泼去。” 其实白国公爷还没说一点:二房的老爷平日里就没什么存在感,一般也不怎么多事多说,而二夫人又是个性子市侩的,她家孩子能娶到他们国公府的嫡女,她一准儿要乐得合不拢嘴了,只要白月怡不出什么大的问题便不会与她交恶了。 侯府一直都是白国公府最首选的成婚对象。如今京城里真的想找一个家世好又自己有真才实学的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事情,那史念年纪轻轻便上了一甲,又没有什么别的桃花债,白国公府自然是愿意的。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白月怡自己的愿意。虽说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她自己不点了头,谁也别想着强迫她的。 她见史念第一眼便觉得此人风度翩翩,好在是史念见到自己也总算是没有去挑剔,这样两家的婚事也就一拍就成了,几乎再没有旁的波折。 侯府那边也因为定下了白国公府的亲事而一直在张罗着,两家都说了要大操大办,自然便要早早地开始准备了。 白国公府这边的夫妇二人是早早地便去了寺庙烧香拜佛、还供奉了几千吊的香火钱,就是为了求自己的女儿和未来夫君婚姻美满、早生贵子。而侯府上下也都没有闲着的,从六礼到宾客的宴请和安排都是不断地进行着各式各样的调整,就是为了叫白国公府那边满意下来。 毕竟勋爵人家与寻常的官家还是有不同的,科举制度完善了之后,官职不可夫子荫袭,可勋爵之位却是能够代代相传的,说起来一日为国公府,那只要不会犯什么滔天大错,便永远都是国公府的。难得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谁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呢? 听了郑妈妈说这段日子里侯府的事情,史清倏差人去宫里跟沈夙说了一声,便带着曜儿一同去了侯府里看热闹了。 史念这都要大婚了还是一天都不肯告假的,大夫人也没有法子,只能任由他去了。好在家中史念还有亲生的父母,二夫人就帮着大夫人一起张罗着婚事,大夫人也不至于累得打紧了。 “哎哎哎,把那些酒都收好了去呀!这都是介时婚宴上要吃的!”二夫人在院子里忙得满头是汗,却还是停不下来地去指挥着将一切都准备好。 她也算是有事情可以忙活了,此时一日日地过得也是不亦乐乎的。 大夫人抱着曜儿站在门前看着院子里面的下人们来来往往,一面牵着曜儿的一只小手指着院子里的人们:“哦哦哦——曜儿看人人啦,这么多人呢——” 曜儿也就没心没肺地在大夫人怀里哈哈大笑着,惹得一旁过路的下人们都忍不住脸上露出笑容来。 “娘,这二夫人还真是上心,我都来了这么久了都没见她坐下来歇息一会儿的。”史清倏也靠在门框上笑道,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成亲,就是比旁的亲近一些。 “她想忙便去忙吧,哪有母亲不想亲自操持自己孩子的亲事的呢?正好我也能松快一些,是不是呀曜儿?” 大夫人这是说起话来三局不理曜儿,恨不能将他养在自己身边才行。 “不过,大哥哥的终身大事也可算是定了下来,日后娘你也不必这么操心了,”史清倏帮曜儿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就是我哥哥的婚事还没定,不过倒也不算很急的。” “哼,那臭小子我是不敢催咯。” 第752章 史念的婚事(2) 说到底大夫人还是嫌弃史可太过于挑三拣四的,又说自己如今就是想好好地‘搞事业’,朝廷里正是需要武将的时候,他若是年纪轻轻就拖家带口了,只会到了出征的时候都不能好好地安心。 他可是看得出来,大夫人就是想用老婆孩子把他去拴在家里,所以史可才不肯上当呢。 大夫人挣扎了好几次,最终也不管了,他将来多半是要承袭侯府爵位的,虽说半路出家做了个武官,但毕竟也做过太子殿下的伴读,说起来也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兵鲁子,大夫人就只能不断地劝自己——日后再找或许是能找到更好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转眼之间,侯府和白国公府的亲事便来了。 这日早早地史清倏就和沈夙一同去了侯府了,就是等着大哥哥出发将新媳妇接回来之后闹个洞房的。 史念更是气得早,白国公府白月怡这边还在灵堂里面一一拜别白家的列祖列宗,史念已经身穿婚服骑上了高头大马前去接新娘子了。 夫家的只有家里的两位兄弟和官场上面的几个好朋友一同跟了过去,带着百余人迎亲的队伍,一路上都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看着他们离去,史清倏又回想起了自己成亲的那日来,想着恍若是昨天发生的,可是她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听说白国公府那边堵门的堵得可是尽职尽责,国公府的几个哥哥和大姐夫都拿身子堵在门口死活不让史念进去,还是他废了老鼻子劲儿才闯了进去,好不容易将新娘子接了过来。 那边接到了新娘子,侯府这里的宾客也纷纷带着贺礼一同来吃喜酒和喜糖了,规模虽不及燕王府办的更加奢侈一些,却也是人人都挂着笑脸来的,好不热闹。 史清倏和沈夙被大夫人拉到了内庭去坐着吃几口果子休息着,说他们两个本就帮不上什么大忙,接待宾客的事情就更加不能叫他们去做了,只管在这儿等着,若是有贵客来便一起坐下说说话什么的就是了。 看着院子里面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史清倏感叹自己还好没有带着曜儿一起来,否则还得要多派出一批人来照顾那个混世小魔头的。 沈夙看了看下人端上来的果子,随手拿了一个颜色最好看的喂给了史清倏吃:“娘子,坐着也是坐着,吃口果子吧?” 史清倏只咬了半口便被酸的眼睛都挤没了,沈夙‘噗’地一笑,觉得好奇,便将剩下的半颗塞入了口中去——果然是被酸得口水当下渗出了好多:“嘶——娘子,你娘家的果子口味还真是独特啊。” 史清倏恶狠狠地瞪了沈夙一眼:“还不是因为现在府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到外面去会客了嘛,再说这种果子得挑红的又软的,是你不会挑嘛。”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沈夙无奈地笑了笑,按照史清倏所说的标准又挑了一个出来,好在这次没有实失误。 二人干坐着也实在是没有意思,只是没过多久便有人来了这边,史渊作为家中主君虽然不比到外院去迎接客人,但也是要按照礼数来恭候前来的客人们的。更何况这次亲事还有看着国公府的面子才来的勋爵人家,史渊先前也封了侯,自然也是要好生招待、不可有丝毫怠慢了。 这时候史渊便带了几位客人进来坐下,“几位现在此做做说说话罢,婚宴还没开始,早早地入座也是无趣——嗯?倏儿,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看着忽然走进来几位男子,史清倏愣愣地赶紧吞下了口中的东西,这才匆忙起身欠了欠身子。 许多男子都还是不怎的熟悉的生面孔,史清倏知道这些都是达官贵人,却是无法一一对上名号,为了避免露怯也只好不作声了。 沈夙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对着史渊拱手行礼,不动声色地那慌张的史清倏向自己的身后拉了拉,回答道:“岳丈大人,是岳母叫小婿和娘子一起来这里坐着等候客人们入席的。” “啊,倏儿先出去找你母亲她们吧,贤胥何不留下来一同说说话的?” 史清倏知道父亲这是在为自己的声誉着想,屋子里都是男人,她一个丫头片子若是留在这男人堆里实在是有些不妥,加上旁人都是贵客,又不能让他们换个地方去坐着的。于是史清倏乖巧地点了点头,偷偷在背后捏了捏沈夙的收账,这才退了出去。 大夫人和二夫人两位夫人都在外面招呼客人,史渊不想着一同坐坐说话的都已经早早入席了,习曼婉也站在席间旁正同人说着话,史清倏看着自己也是没有能插话的机会,便一路说着‘吃好喝好’走过了人群去。 “呼——婚宴可真是热闹呀,”史清倏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走到了花园里来,才在凉亭底下的石桌旁边歇了歇脚,“虽然早就想到了白国公府和侯府的婚事一定会是很多人都想来的,可我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呀。” 小莲给她端来了热茶和一碗飘着香气的小汤面,笑道:“王妃先吃些面垫一垫肚子吧,方才奴婢叫小厨房做的。说起来当日王妃和王爷成亲的时候人可比这个要热闹不少呢。” “是吗?”史清倏看着那汤面两眼放光,肚子早就饿的咕咕直叫了却是一直没好意思要吃的,如今是忙把碗给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先是大大的呲溜了一口面,这才继续道,“那时候我带着盖头,这个门儿出那个门儿进的,根本就没看着外面儿到底有多少的人。” “我听郑妈妈说,白国公府非要给他们家姑娘一个最为盛大的婚礼,所以这次婚宴还请了许多先前都没什么交情的,听说就连新调来京里的官儿们也都下了帖子呢。”薛应在史清倏身旁坐了下来,说道。 史清倏挑了挑眉,“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753章 三人 所谓‘不好的预感’,乃忽然之间脊梁骨发凉,似乎有一股冷风嗖嗖地从下而上地蹿过自己的身体。叫人觉得心中顿时有些不不安,连口中的汤面吃起来都没有那么美味了一般的感觉。 小莲和薛应表示不懂史清倏说的到底是什么,只得是迷茫地摇了摇头,“王妃,您还是先专心吃饭吧,在侯府里面能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呀,待会儿面都要凉了。” 史清倏耸了耸肩,对着两人无奈一笑,只好闷下头来继续吃面去了。 这鱼汤小面分量不多却是味道鲜美,本就是为着在餐前先垫一垫肚子的,史清倏才吃了两口便下去了一大半,都觉得有些舍不得吃了。 小莲双手交叠趴在了桌上,薛应也同样慵懒地单手撑着腮帮子难得地休息一下,三人一起听着院墙之外那嘈杂的声音,府中有下人经过也只是轻轻地问候一声,谁也没有上来打扰他们的安静。 “说起来,应儿,小莲,你们二人也到了年纪了,”史清倏吃着吃着忽然撂下了筷子,两只手各自拍了拍自己两边的人,“应儿和长吾的亲事是老早就被默认下了来的,小莲你可不同了,你比应儿还大上一岁,婚事可是得早早准备好。” “噗——”小莲脸颊忽然一红,道,“我、我才不着急呢,又不是一定要嫁人,我从要就跟着王妃了,我若是嫁出去了……日后谁来服侍王妃呀?” 史清倏早就知道她要这么说了,也是正因如此史清倏也一直没有急着操办,按理说小莲还有两年多才到二十岁,但无论怎么说这个时代的女子若是二十岁才出嫁总还是有些晚的,薛应不同,她和长吾心心相印,婚事什么时候去办都是可以的。 史清倏想着让小莲提前出府,多备上几幅嫁妆叫她好好地出嫁,也能免去有人嫌她曾经是奴籍的麻烦了。 “府里最不缺的就是服侍的了,你好好出嫁,也免得我日后再想方设法地帮你寻摸一个好的婆家了。”史清倏道。 其实这下人的婚事也是大夫人告诉自己的,侯府中向来是做下人的到了二十岁就能出府去了,虽然仍有不少的人因为奴籍的身份选择留在侯府里面,或者是同旁人成了亲也还是留下来,但到了年纪要过问一番也是必要的。 像是大夫人身旁的明言、明语她们,都是大夫人入侯府的时候新跟着的小丫头,如今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她们忠心又服侍得好,加上做大夫人的贴身侍女月钱也是相当可观的,便也不急着要出嫁离府了。而郑妈妈、裘嬷嬷她们,自然是有自己的老头子和孩子的,但也选择留在侯府之中。 但唯一的一点是,若是有机会离府出嫁,却是成了亲也要留在府中伺候着,基本也就是一辈子的奴籍了。 不过对于他们而言倒也没有什么,什么平民籍、奴籍贵籍,做下人也是一个逃生记的工作嘛,下人们要么家道中落、要么是世代奴籍,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史清倏知道小莲或许对奴籍也没什么想法,留在自己身边靠着付出得到回报本就无可厚非,但她还是觉得她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自己又如何能够亏待了她呢? 小莲趴在了桌上,嘟着嘴巴轻道:“唉,我跟了姑娘你这么多年了,是一点儿也不想要离开的。府中那么多人不也都是没有离开吗……所以我也不想离开了。” “可是你和应儿都是家中并非奴籍,若是有机会能够脱离奴籍的话岂不是好的吗?”史清倏轻轻拍了拍她那白嫩的手背,“好了,你们两个都不必同我客套了,我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叫你们一辈子为奴的。” 闻言,小莲只觉得心下感激不已,她站起身来双目含泪地看着史清倏:“可奴婢就是怕日后没人服侍王妃了。” “你呀,就不要担心这个啦!”薛应也笑道,“王妃也是为了咱们的后半辈子嘛,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能让王妃担心呀。” 这边的三个人正说着终身大事的话题,忽的耳旁传来了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哟,燕王妃怎么躲在这后花园子里面儿呀?” 三人抬头,便见到来者竟然是那谭紫鸢和岑家的两位姐妹。 见到有人来了,薛应和小莲二人立马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在史清倏面前她们虽然不比过于拘束小节,但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还是要规规矩矩的的。 除了那岑采薇之外,见到那两位其中的任何一位史清倏都觉得晦气,偏偏二人还一起出现了,更是叫她觉得反胃,恨不得直接甩手就走呢。 “几位是来吃酒席的?”史清倏正了正身子,撇嘴道。 三人之中只有岑采薇朝她行了礼,此时回话的也是她:“燕王妃,是侯府下的帖子邀请我们来吃酒,酒席还未开始……二位姐姐才想先来四处走走的。” 一段时间不见,没想到岑采薇说起话来竟然都这样有底气了,看着岑飞燕那脸色史清倏便觉得看来岑家这段日子也是不安分的了。 她笑了笑,又不在意似的拿起了筷子来闷头挑了几根面吃下去了,“三位妹妹可以在园子里好好转转,不过酒席说话也就要开始了,还是莫走到旁处去才好。” “这都要开始吃酒席了……怎么燕王妃还要躲在后院里面吃东西呀?”谭紫鸢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轻轻地掩唇一笑,说罢又面露惊色,“哟,姐姐瞧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姐姐自己的娘家自然是想吃就吃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史清倏是个吃不饱的吃货似的。史清倏是不懂为什么这么无聊的事情她都得明里暗里地讽刺一番,根本就没有往心中去,而是继续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我家王妃操劳了一天了,竟是不知道吃点东西也要被一个外人明里暗里地针对?”小莲瞪了谭紫鸢一眼。她一向说话带刀子,史清倏听着也觉得舒爽,自然不会去阻挠了。 谭紫鸢面色一滞,没想到没刺激到史清倏,却反而被一个小丫鬟令色地骂了一顿。 “没有没有……妹妹哪里是那个意思了?到底是燕王府的,姐姐身边的丫头也这么厉害啊……” 第754章 目中无人 虽然早就知道这几人一定是故意跑过来找茬的,但史清倏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婊里婊气地骂自己的人,于是脸色一冷、筷子一撂,道:“不知道慕夫人到底是来吃酒席的还是故意来找乐子的,我只说我这儿没有乐子供你去找,慕夫人自己说起话来这样不敬,我没叫人将你赶出去已经是开恩了。” 谭紫鸢咬了咬牙,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史清倏是一点儿都不肯给自己留面子的,还以为她会碍于二人的身份和慕禾的面子上同自己装着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呢,她却是不按照套路出牌,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牛气什么……还不是仗着自己嫁的好些么……嘁。”岑飞燕在一旁轻声嘟囔了几句,岑采薇瞥了她一眼,还是什么也没说。 虽然听了史清倏的话,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在努力地洗脱先前那一味躲避的形象,可是沉疴多年怎么也不是一朝能够痊愈的,她努力地叫自己更加优秀一些了,往日里一见到父亲便说自己母亲乃冤屈的,如今她也忍住不再说那样的话了,即便是有了些改观,却也是不能就此肆意妄为的。 她还是要继续谨言慎行,才能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如今看着活的洒脱的史清倏,对挑衅自己的直接直面说出去便是了,她都说不出自己的心中到底有多么羡慕。若是自己也能活的像她一样就好了…… 她们说又说不过自己,史清倏怼着也不觉有意思。小莲更是骄傲着收好了桌上的碗筷,薛应则道:“王妃,奴婢听着外面那吹吹打打的声音似是越来越近了,想来新娘子这就要被接过来了,咱们去前面儿吧。” “走吧。” 史清倏起身,同薛应和小莲一起甩身离开了这间小凉亭处。 待史清倏和她的人都走远了岑飞燕这才猛地爆炸了,指着史清倏离去的方向骂道:“哎!这人也未免太嘚瑟了一些吧!?姐姐你好说好话她竟然这般傲慢,真是出身好嫁的又好就能这样目中无人了?” 到底是谁目中无人啊……岑采薇心下叹道。 只见谭紫鸢一脸隐忍的委屈,故作苦笑着轻轻摆头,“没、没什么的,这世上本就如此,我们这些低贱的本来就是要这样在她们那样的人脚底下讨生活的呀。” “嘁,凭什么我们生来就是在她之下的?我不服!”岑飞燕道。 岑采薇实在是觉得自己带不动这个草包姐姐,明显的就是被那谭紫鸢当枪使了,别看她对岑飞燕是客客气气的,心中却不一定是怎么想的呢。但谁叫自己也不喜欢自己的姐姐呢?就这样看着她出丑也挺有意思的。 “大姐姐,我们该去前面了,待会儿若是酒席开始了我们不在的话可就麻烦了。” “哼……” 史清倏几人一起回到了前厅里来,路上薛应还在忍不住说道:“呼,慕公子一直以来都是个温柔儒雅的人,奴婢还以为慕公子未来的娘子也应该是一个温柔知礼的呢,没想到竟然娶了这样一个胡乱争风吃醋的妇人!” “你可不要乱说啊,我有什么可让她谭家的争风吃醋的?”史清倏埋怨了薛应一句,道,“不过是那妇人看不得别人比她好罢了,她吃醋也不该吃到我的头上来。” “是是是,我说错了。”薛应笑了一下。 不过也不算她吃错了,世上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仇恨的?还不是因为慕禾本就不爱谭紫鸢,她便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史清倏的头上来罢了。说是争风吃醋说的也不错,只能说史清倏是那个比较无辜的。 几个人本来是都不想再说慕家的一堆子破事儿的,毕竟这是家中长子大喜的日子。 侯府世代清流,史渊又是中年平步青云,声望一直很好很响亮,这儿子大喜的日子自然是来了不少士林的脸面大人,不说谁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吧,但也绝对没有等闲之辈。 若是非要论个一二三等的话,只能说位置最低的是几个做商的朋友,偏偏人家要么是海关的大商人,要么就是京里的大户,腰缠万贯的、若是都换成现银了几处院子都是堆不满的。 这些商人虽是有钱的,但商贾地位毕竟不高,所以难得被官家、还是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邀请了,各个都带了不少的礼物来。这些人史清倏成亲吃酒的时候也曾经来过,还送了史清倏和侯府不少的贺礼。 史渊同他们交往也就都是为了公事了,毕竟虽商贾被压,却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能拉拢了他们也好过多树一个敌人嘛。 毕竟官商官商,各有各需要得对方出手的时候。 前院有不少宾客已经落了席,但仍有不少站着凑才一起高声交谈着,他们平日里也没什么能见面或者是结识的机会,谁不知道红白两事儿都是扩展自己人脉的好机会呢?尤其是平日里说话也没什么力度的,更要抓紧机会了。 史清倏老远的看着那边大夫人正同几位夫人聚在一起说笑,刚想着过去打声招呼呢,一扭头便看到慕禾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整个人吓得一个激灵,这才长呼了一口气,笑道:“慕公子?你吓死我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这都要开席了。” 史清倏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慕禾也没有格外的别扭,什么叫深情什么叫愚钝他还是想的明白的,人多眼杂的地方他也不可能只顾自己,于是后撤一步对史清倏轻轻拱了拱手:“燕王妃,不知可曾见过我那荆妇了?” 嚯,看来谭紫鸢作妖去都瞒着自家夫君一同去的。 史清倏偏头一笑:“方才在后院见了一面,同岑家妹妹一起着。” “啊……多谢……” “呀,谭姐姐——那不是燕王妃和你家的夫君嘛?”慕禾一个‘谢’字都还没说完,便听得不知何时走来的岑飞燕厉声说道,惹得一旁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谭紫鸢眉头一蹙,笑道:“妹妹也不必惊讶,燕王妃和官人本就是相识已久的好友,说说话而已,没什么的。” 话是不假,可是配上她那一幅强装出来的苦笑表情怎么就那么容易叫人想歪了呢!? 第755章 婚礼 史清倏也不嘘她分毫,一个步子走了过去拉住谭紫鸢的手便亲切地说道:“我说谭家妹妹,正巧了方慕公子还问我你这是去了何处呢,既然是来吃酒席的就莫要带着岑家的两位妹妹一同乱跑了,谁都是在前院好好候着,姐姐偏要去人少的后院,就是看园子去了也要记得同下人们知会一声的,这不是叫人找不着着急嘛!” 众人一听,原来是打听自己夫人去了哪里了。 趁着人们松范下来,几个下人婆子便忙请着各位往席上去走走。 史清倏说话还是留着余地的,没有直接说她谭紫鸢专挑没人的地方瞎钻还对自己冷嘲热讽,主要是给慕禾留个面子,他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不容易的。 对于慕禾而言,又如何能够不了解自己这位夫人的脾气秉性呢?气得一把将想要说什么的谭紫鸢给拽住,轻斥道:“你给我住口!我说叫你来了之后好好跟着我,你又去人家家里的后园子做什么幺蛾子!?” “我、我……”那谭紫鸢一愣,一双眼睛当即就红了,唯唯诺诺地低声泣道:“我本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来了侯府自然是想要好好看看这高门大户的园子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但也只是看看罢了,官人这是从哪里听了什么似的,竟这般指责叱骂我?” 言下之意就是史清倏定是给自己官人灌了迷魂汤了。 谭紫鸢认定了史清倏是不敢在自己亲哥哥的婚宴上同自己不依不饶地计较下去的,所以这个时候装可怜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慕禾也不会叫所有人都看了自己的笑话。 史清倏一见她柔柔弱弱的便想扒着一边的树干将刚吃的面吐出来,忍者上前了一步,请笑着说道:“慕家家事我本不该插嘴,谭姐姐你想去后面看园子我也没说不允,只是你在我大哥哥大喜的日头里哭冤抹泪儿的实在是不合适,谭姐姐还是赶紧擦干了眼泪坐下去吃喜酒吧。” 说罢,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条叠的整齐、绣着精致彩蝶图案的丝帕来,“最主要的还是丢了你家官人的人,不是吗?” 谭紫鸢红着脸四下看了一看,虽没人真的盯着这边的动静,她却也觉得有人瞧着似的,只得恹恹地收过了帕子来,动作拖着对史清倏行了个礼以表感激。 看她一头雾水地就吃了瘪,史清倏顿时心情大好,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丫头笑意盈盈地就离去了。 剩下的慕禾也没说什么,只是黑着脸随着一同去了席上。谭紫鸢心中暗骂了一声,方要厌弃地将手里的帕子丢在路旁时,却又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擦净了自己脸上的泪小跑着随了过去。 史清倏赶到前门的时候沈夙和史渊他们也已经出来等候在这里了,终于看到自己的娘子来了,沈夙便立马从人群里挤过去将她搂在了怀中。 门前已有不少的亲眷等着要看新娘子了,也有不少百姓都侯在巷子里,一来是想看看大户人家成亲是什么模样的,二来是进门时会有人‘散财’,运气好的能一下子抓上几十文呢。 后来薛应告诉史清倏,纵然大哥哥的婚事热闹,她成婚时却是更加风光得,一路上围在街边的百姓都快要堵得迎亲的轿子过不去了,沈夙当日里没少散财,都是大把大把地往外散去。 史清倏说自己蒙着盖头只觉得时间飞快,耳边喇叭唢呐总是嘈杂得不行,也不知道 到底发生过什么了。估计这时候的白家新娘子应当也同自己一样,只顾着开心了,云里雾里地便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 这一下就证明了科技的重要性。如今史清倏看着人家的婚事这样盛大,只想回头看看自己当日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可惜没有手机和摄像机能记录下来的。 史清倏一直垫着脚伸着脖子想看看花轿,无奈自己个子实在是没有长起来,一旁沈夙扭头看了她这幅傻的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随后便什么也没说一弯腰将她整个人抱着扛了起来。 “呀……沉不沉呀!”史清倏还楞了一下,但沈夙抱自己她向来就没有害怕过,除了小时候沈夙抱着自己施展轻功的时候,如今也是练出来了。 沈夙一笑,伸手护着她的腰肢,“不沉。” “哎呀,你莫摔了我倏儿!”大夫人见了都替他们两个害怕,生怕人挤人的将史清倏给摔了,忙过来伸手展开要护着她。 沈夙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保护她,还轻轻颠了几下,对大夫人笑道:“岳母您就放心吧,我比您还宝贝您女儿呢!她掉下来我在底下给她垫着!” “来了来了!新娘子花轿过来了!” 听到有人这么喊了一声,大夫人也只好不管他们两个最任性的了,忙赶到了最前面去,看着路边不远处唢呐和喇叭吹着喜庆的调子向这边走了过来,为首打头的是史念,正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胸前还带着一朵新郎官才戴的大红花,带着后面的一众人等一起向着侯府的方向走来。 其实重头戏在白国公府那边已经上完了,史念过了九九八十一难这才勉勉强强地从白国公爷和白氏的手里‘夺’过了媳妇儿来,到了侯府自然不会有人再刁难了。 到了门前,下马接新娘、落轿,众人纷纷起哄要他背新娘进喜堂去,史念一介读书人又经不起逗乐的,忙红着脸跑到了轿前去等着新娘子出来,新娘子盖头底下也是笑得不行,身子一沉便压到了史念背上去,叫史念将自己背了进去。 剩下的拜堂、成亲、入洞房,一档子事情如行云流水一般妥妥地做完了,大房的主君和主母坐在主位上吃了新媳妇的敬茶,心满意足地给娘家来送嫁的派了好几个大红包出去,期间都是热热闹闹的,史可和史安二人尤为吵闹,直到史念赶紧将白月怡送回了洞房里去这才消停下来。 第756章 离席 洞房之中,史念搀扶着白月怡慢慢从门口走到了床边,又扶着她轻轻坐了下来,好像白月怡坐下的那一刻自己这才猛地松了一大口气,他站在院里左看看右看看,一时竟慌乱的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额……娘子先在这里休息休息,我还得出去敬酒。” 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轻轻点了点头,红盖头底下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那,官人少喝些酒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尽管白月怡看不到史念的动作,他还是傻笑着点了点头,似是又觉得不够便一个箭步走了过去,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之后牵起了白月怡一直白嫩的手来:“娘子,此生得你,死而无憾。日后我们二人定能够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 白月怡点着头,红盖头底下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既随官人,此生不换。” 二人的感情实在是像包办婚姻,然而这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婚姻爱情都是先成婚、后相恋的。一般的人们不会对自己的另一半有极度的排斥,即便一开始没有任何的感觉,但若是遵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亲了之后也都会对对方给予足够的尊重的。 毕竟休妻之事繁琐且是个话柄,富贵人家即便宠妾灭妻也不会轻易下一封休书,就是因为若是仅仅因为一个‘不喜欢’便下休书,被笑话的不仅仅是这娘子,更有夫家。 就像是史念和白月怡二人,在成亲之前也就见过一两面,两人看着对方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都是属于‘顺眼’的行列,而家世和品行又能够相配,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先结婚后恋爱,不管能否爱上对方都是要过一辈子的,倒不如夫妻二人和和美美、举案齐眉来的舒坦。 史清倏对此的理解是,爱的人未必适合结婚,而精挑细选出来成亲的则是适合过一辈子的,一辈子可以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一定要有天长地久的安稳。 不过自己则是一个幸运儿,爱的和成婚的是同一个人。 史念叫下人给她端来了热茶和点心,这才离开喜房。 酒席上面的人们早就已经坐下来了。侯府的吃食味道鲜美,喜酒都是上好的屠苏酒,还特地给不能饮酒的备好了极品毛尖儿,选择多种多样。 史清倏向沈夙交代了自己方才吃了一碗偷偷卧了荷包蛋的小面,此时没什么胃口,沈夙是要陪着史念去敬酒、帮忙挡酒的,急吼吼地将她安排给了习曼婉,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多少吃些东西,否则晚上半夜里一准儿又要饿得叫他冒着寒风出去买东西吃。 说完这话便赶紧带着酒杯走了,只剩下习曼婉给史清倏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笑道:“如今看着妹妹你和小王爷还真是心有灵犀,我看呐王爷都要把你给宠坏了!” “二嫂嫂,你可莫要拿我打趣了……”史清倏叹了口气,只能又塞了几口吃食进去。 说是去陪着敬酒,但史念好说歹说还有两个亲兄弟以及一个六妹夫呢,沈夙是七妹夫、排的最靠后,况且在场的也没几个敢吃他的敬酒,自然不会喝多少了。他非要去也是不想搞特殊叫人家觉得疏离了。 吃了几口史清倏便吃不下了,习曼婉见她也吃了不少便不再压着。她感激地攥了攥她的手,“嘿嘿,还是二嫂嫂最疼我了!我方才吃了不少的酒,此时竟觉得有些困倦,待会儿三哥哥说还要去闹洞房,我先回宝月院去睡一觉眯一下。” “哎?你这就要下席了吗?”习曼婉看了看四下的人吃的都正在兴头上,一二两位夫人都在串着招呼客人们,问道。 史清倏点头,说着便打了个哈欠,“二嫂嫂饶了我吧,吃了酒之后实在是上头。还望嫂嫂待会儿帮我同母亲和大哥哥说一声我去宝月院了,我先走啦!” 说罢便俏皮地眨着眼睛带着薛应和小莲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习曼婉看了是又笑又无奈,最终也只能摇着头任由她去了。 坐在隔壁桌上的谭紫鸢眼神一撇便注意到了她忽然离席,眉眼之间有了几分跳动,也只是过了片刻她才撂下了筷子,对慕禾轻声道:“官人,我许是吃错了东西,腹部有些不适……我先去一下恭房。” 慕禾警惕地瞥了谭紫鸢一眼,对身旁自己的小厮扭头轻道:“你陪她一起去,免得不认路走到了别处去。” 谭紫鸢心下冷哼了一声,也下了饭桌。 开了这宴席上时期你概述走起路来也就大摇大摆的了,宝月院一直都有人收拾着,也没有蒙了尘。史清倏也没有说话,见到自己的床的时候更是困意涌上了头来,“应儿,小莲,你们也在外面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要去闹洞房了再来叫醒我。” 薛应帮史清倏弹了弹被子,也不忘点了几盏烛火放在窗边,免得屋中太黑显得太阴冷,小莲则是帮着将烛火拿过去,道:“王妃今天吃了好几杯屠苏酒,脸色都通红了不少呢。” 史清倏发现古时候的酒其实度数很低,寻常家里喝的几乎都没多大的味道,所以古代女子也经常吃酒,倒也没什么,不过她没喝过屠苏酒,未免贪杯了几口,且这屠苏酒味道更佳浓郁一些,这才不小心上了头。 收拾完了,薛应道:“好,王妃先好好休息着,奴婢们就在门外等候着,若是有事儿的话直接叫我们进来就是了。” “嗯,知道啦。”史清倏困得已经闭了眼睛,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便彻底地睡了过去。 看着自家主子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是这样像个孩子似的,小莲和薛应也无可奈何地相视一笑,一起退了出去。 睡得还算是安稳,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史清倏只忽的听得耳边“噼里啪啦”地响了几声,似乎是烛台里面的火花儿不安分地炸开了的声音一般。 她本是没有在意的,可是不知为何这声音愈发吵人,似乎在老远的地方有什么人在大声呼喊似的,史清倏蹙了蹙眉,猛地被一个声音惊醒了: “走水啦——走水啦!” 第757章 大火 一听那声音史清倏便彻底地从睡意之中清醒了过来——她坐起来起身一看,四下竟是弥漫着红的可怕的火光,耳旁火焰将空气点燃呼啸的声音愈发震耳,她几乎瞬间便清楚了这火势正在朝着她所睡下的主屋这边席卷而来。 史清倏赶忙从床榻上一跃而下,脚上没有穿鞋便感觉到了地面的灼热,但她此刻也顾不得穿上鞋子了,见轩窗和挡风的藕荷色曼珠帘子已然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拿起桌面上那已经放凉了的白水便往自己的头发上面浇了下去。 古代房屋都是木质结构,只要有时间是可以从外到里被烧得透彻的,她可没有两条命去等着人们将大火从外面扑灭,此刻也只得自己冒险穿越。 可是偏偏屋中没有多的水,只有这壶白水尚且能用,史清倏几乎没有思虑地便先将自己的头发尽可能都打湿了。 其实火势开始出现的时候侯府的下人们便已然警觉了,只可惜宝月院许久都没人居住 了,负责这块地方的下人平日里又犯了懒,院墙头底下的水缸里好几日都没有再添水,如今已然干涸了大半。 下人们焦头烂额,只得奔走去别的院子里取水,还有些带着木桶去了园子的水池边上打水的。 宝月院位于后院较为安静的地方,虽不偏僻,但是距离用来办宴的前院隔得还是远了一些。这边正打得火热,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加上这夜里处处都点着红灯笼,照的比白天都要亮堂,一时间谁也没注意到宝月院那边的情况。 陪着史念敬了一圈儿的酒沈夙这才回到位置上去,一看便发现史清倏早就不见了踪影,问过习曼婉了之后才知道她这是已经回宝月院去歇息了。 沈夙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那丫头,忽的目光往宝月院的方向一瞥,却是见着夜幕之下缓缓地升起一股子浓烈的黑烟来,他登时目色一浅,心下道了一声:千万不要如此! 他根本来不及同旁人交代,却也明白婚宴大事决不可叫自己一人搅和了,于是乎匆匆吩咐了身旁的承福一声——方敬酒时史清倏怕他喝多,特叫承福端了只盛着白水的酒壶,说不成了便偷偷倒上白水喝——要他去外院那边将梵三爷等人叫进来去宝月院,自己先带着长吾同几个过路的小厮一起奔了过去。 有不少宾客注意到了沈夙的风火,是有人没怎的在意的,可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也有人注意到了宝月院那边的情况,主要还是因不少小厮都惊动了,呼声越来越大,‘走水了’的呐喊穿插在席面上的祝福之中,竟显得那般刺耳—— “哎,小王爷方才急吼吼地做做什么了?” “许是去寻王妃了罢,来来来,王侍郎吃酒吃酒!” “你们看看那东南方向是怎的?怎那般红火?” “呀!这、这莫不是走水了?” “走水啦走水啦——快去宝月院救火啊!” 正在招呼着客人的大夫人忽的身子一颤,猛地看向宝月院去,吓得手中酒杯都坠地爆裂开来,脑中一片空白、双腿更是如爆炸一般直接麻痹,根本忘记了如何走动,忽的她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身子一瘫软,倒入了身边的明言怀里,颤抖地道:“倏儿!我的倏儿啊——” 大夫人的小厮见她要摔,便上前来搀扶,却是被大夫人一拳一拳软弱无力地打着驱赶:“你去救我倏儿!快带着人去啊!” “是是是……”那小厮也没办法,只得赶紧挥手招呼了几个在宴上帮着端酒上菜的小厮丫头一同跑着奔去了宝月院那边。 老太太是在上座同几个老姐妹一起吃酒说闲话呢,忽的见外头的席面乱了,捉来个丫头一问才知道是倏丫头的宝月院起了火,更是慌忙地非要去看看,老姐妹们拦都拦不住,最终谁也拗不过她,身边儿的老妈妈也只好搀扶着她颤颤巍巍地朝着宝月院赶去。 再说宝月院。 沈夙第一批带人到的,侯府的下人们和梵三爷其实是紧随其后,脚程再慢一些的便是大夫人和史渊他们几个主子。 长吾带着人直接要钻火海去挖人,还是先挖出了已经昏死在外门处的薛应。她隔着院子也就一道门和几个房梁,也亏得命大,门烧完了,房梁塌了却是没有砸到她的。 见她昏睡不醒,长吾也只好先把她放在了一旁去,指挥着人们快些递水灭火。 “火、火势也太凶猛了……房梁都倒了下来,没法子进去救人了!” “水呢!水呢!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做什么吃的啊!”大夫人头一遭急得这般模样,关心则乱说的便是这话了。 史可要钻进去找史清倏,却是被下人们死死地拦着不放,最后还是老太太明眼,痛斥了史可几声他这才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史清倏在火海里也不好过,这虽然是她长大的地方,可是好像在火中就变了一个样子似的,浓烟熏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最近的路已经被倒塌正燃烧着的房梁给阻断了,她只能一面拿毯子闷灭自己身边的火,一面尽力贴着地寻找出去的路。 消防安全课,此时尽可能减少吸入的二氧化碳,却依旧要发出声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想到这里史清倏随手拎起了一只还没有被火焰吞噬的凳子用力地向地面砸去。 好吧,她承认希望渺茫,此时可未必能有消防员叔叔杀入火海来救自己一名。 屋外,沈夙见这一桶一桶的水泼上去却也迟迟不见好转,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四下张望了片刻后一把扯下了挂在墙边用作装饰的红沙曼来,往身旁走过的那小厮水桶中一泡,红色薄纱被他挥开在夜中炸成了火红的烟火,随后过紧了自己的身子,不由分说地一头钻入了火海之中。 “小、小王爷!” “王爷!王爷您别进去啊!” 在场的皆是一楞,就连长吾都没能反应过来上去阻拦,便看着一袭暗衣、披着红纱的沈夙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第758章 逃生 “倏儿!倏儿——”沈夙那衣裳捂着口鼻,一跃便从火焰之上越过,忍者灼烧的疼痛闯入了火海之中。 屋中早就已经变成了忍不住方向的样子,到处都是通红的一片接着一片,梁柱倒塌、书架也连带着一同被烧了一半,沈夙跳过了门前挡着的横梁之后便发现好在屋中好久没有住人了,中央也几乎没什么家具摆放着,只要头顶上的横木没有倒下来便有好大的一块都是安全的。 他绕过屋子里面以经点燃了的东西,衣裳角被火星子点燃了他也顾不上扑灭,只是一把将衣角扯开,任由它随着火焰一起化作灰烬了。 “倏儿!倏儿你在吗!”沈夙在火海之中实在是无法分辨得清晰,只得如此大声喊着,以求能够得到回应,可是每一声却只有火花爆炸开来的声音回应着他,沈夙愈发心下不安,不断地喊着史清倏的名字,双目不知是流泪了还是被烟熏得,总是通红得有些可怕。 “倏儿!” “砰!砰!砰!”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声的呼喊之后,他终于听到了颇有节奏的敲打声音,“倏儿?”沈夙立马抬头,只觉得眼前愈发暗淡的景色似乎忽然有了一点光亮一般,循着那声音走去。 一路上又有不少的带火的实木压了下来,他已觉得有些吃力,尽力跳着躲闪开来,终于在一处空旷的地面旁看到了趴伏在地上、用手上的镯子敲击凳子腿儿的史清倏。 “倏儿!”沈夙直接扑了过去,赶忙将身上那快要被蒸干了的湿煞裹在了史清倏的身上。 史清倏微微睁眼,此刻自己只觉得肺力能后呼出火焰来,隐约之中只能看到沈夙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一身暗色衣裳的他此刻站在火海之中,竟显得如一只冲破一切也要护住自己的小恶魔一般。 “唔——沈夙!”史清倏铆足了劲儿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泪水顷刻间便涌了出来。 沈夙见她还好,心中也安定了不少,忙将她打横抱起一面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哭,我们先出去!” 史清倏在沈夙的怀里才觉得安心。 她方才已经在尽力地寻找出去的路了,可是这两辈子了头一遭遇到如此强烈的大火,她根本就是早就乱了阵脚的,寻觅许久好容易跨过了几道坎儿竟不知道自己这是愈发往火海的深处去走了。 好在,沈夙还是找到了自己。 她也能够看得出沈夙此时脸上的汗水已经殷湿了他脸颊旁边的碎发,心下心疼,只恨自己双腿软的站不起来,更是意识愈发的模糊不堪。她知道自己这是困得久了些,吸入了太多的二氧化碳导致的。 沈夙抱着史清倏尽可能地继续原路返回着出去,艰难地跳过了好几处燃着熊熊大火的木桩子,眼见着已经能够看到外面黑压压的天空和交错着奔走的人群了,却忽的察觉到了身子周边的火势一变,他猛地一抬头,便见到一根烧得通红的梁子朝着自己砸了下来—— “王爷!” “砰”的一声,史清倏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一时之间天翻地覆,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之间的沈夙死死地咬着牙将自己的护在身下,一手拿手臂撑着一根倒塌下来的灼热的房梁。 “沈、沈夙……” “无事。”沈夙轻声道,声音地下却是藏着极大的痛苦。 梵三爷注意到了火海之中的两个人,实际上他们已经马上就要走到了出口,却是被最后的一根房梁阻拦到了最后的去路。 他想都没想,也顾不得去管顿时又腾升而起的火焰,一个箭步便冲上了前去,徒手抱起了那烧得滚烫的木梁,怒吼一声整个掀了起来。 “王爷!您快走!” 沈夙想要爬起来,可方才被那木梁一烫便后背火辣辣得疼,挣扎了几下都没能及时起来,看着那通红的木梁已经烫的梵三爷的手都发红,他的脸色也因为痛苦而扭曲着,沈夙忙道:“梵三!你快出去!” “丢了王爷是不可能的!”那梵三爷怒吼一声,将全身吃奶得劲儿都用了上来,猛地往一旁一摔,燃烧着的木梁被他一把推到了一旁去,也顾不得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烫掉了一层皮,一手抓起一个人来便提着冲了出去。 “出来了出来了!” “快!快去请太医!快去啊!” “倏儿——我的倏儿啊——” 一同冲出火海的三人,史清倏和沈夙已然昏迷了过去,梵三爷身上有不少被火烫到的地方,尤其是双足和双手都烧得不行,但看着终于带着小王爷和王妃二人一起火海脱险了,这才猛地送了大大的一口气,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很快地便有不少的下人和家医上前来查探几人的状况。 大夫人是哭着冲上来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已经彻底昏倒了,吓得更是险些直接倒了,“家医呢!?郎中呢!快帮他们治治啊!” 沈夙还残存一些理智在,虽他也呼吸了不少二氧化碳,但至少进入火海的时间短暂,在地上静了片刻之后便也微微清醒了一些。家医上前来帮他按了按几处穴道,沈夙便猛地惊醒了过来,“倏儿——倏儿如何了?” “你先好生歇息着去!”史渊也走过来,将想要扑过去看史清倏的沈夙按了回去,“可儿、安儿,你们先把小王爷搀扶到客房中去,快些差人拿我的拜帖去宫里将太医们给请来——” “岳、岳丈大人……倏儿如何了?” “一切都好!”史渊叹道,见到他这幅样子也是于心不忍。 这几个孩子哪一个不是爹生娘养得?何况沈夙还没有娘养,他此时更觉得心疼,“你给我好生歇着!今日里你们出来也是亏得你那手下梵三,你只管好好歇息着就是!下人打点的事情就交给我罢!” 说话时史清倏已经被人带离了火场,沈夙也只好答应下来,任由人送离了此处。 史渊看了看那边瘫倒在地的梵三,走过去特地蹲下来道:“今日你立了头等功——来人!把梵三爷带下去好好歇息,派遣郎中去好好治疗,绝不可怠慢!” 待人功过分明,不因其身份低贱便不加尊重,这才是一代侯相该有的气场。 第759章 大火还是人命 侯府的下人们特地给梵三爷安排了一处客房,还将家医给他带了两人来治疗手脚上面的烫伤。 梵三爷首先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能在侯府的客房里面修养已经是侯爷抬举的事情了,还有侯府的家医来为自己医治,他只觉得自己受不起。况且梵三爷 也清楚自己只是皮外伤,虽是难受无比却不必两位主子的伤,尤其是沈夙。 “三爷,药已经上好了,您就先在客房里面歇着吧。”侍女帮着上了药之后便笑着收拾好了家医带来的东西们,梵三爷一直都坐立不安的,见侍女说话了只得忙匆匆点头,起来了又急忙重新坐下。 亏的身边有几个兄弟看着,毕竟自家梵三爷做了一辈子的粗人了,还是头一遭受到这样的待遇呢。 史清倏被安置在了大夫人那里,宫中太医来看了一次之后舒子平又姗姗来迟地帮她把了脉,好在身上没有伤到,只是吸了太多的浊气到肺里面,许是肺部会伤到一些。 舒子平看了太医写的药方子,到也没找到什么可以补充的地方,嘱咐了两句过后便去偏方那边看看沈夙的状况了。 比起沈夙来史清倏那边就显得没什么大碍了,他不仅仅是吸了浊气昏迷不醒,更是后背到右臂上面被灼烧得掉了一层皮,太医怕留下成片的疤痕,所以两人还在商议到底用什么药才好。舒子平知道的民间偏方多一些,便提了个方子出来,太医们商议过觉得可行,也就按照舒子平的方子去捣药了。 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前院席面上也是乱的不行,去救人的时候史渊和大夫人都走了,史念本是也想要去看看情况的却是被二房的硬生生拦了下来,说他就算是去了也帮不上忙,一屋子的宾客是不能放任不管的。 二房的还想着将宾客们留下来,史念却是气得直跳脚—— “侯府都点起火来了爹娘还想着撑场面!?就算是有面子又下来了谁不怕火星子烧过来啊!” “这是你的亲事啊!”二夫人气得脸颊憋得通红,骂道,“真是不知道冲撞了哪门子晦气的东西,那宝月院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这个时候起了火……” “哎,你那是说什么呢!”二老爷蹙了蹙眉头,看着已经被史念执意送空了的宾客席面,心中是憋屈却也不敢说出口,他其狠狠地点了点二夫人,“莫非宝月院的是拼了老命也要搅和你儿子的婚事不成?你可是长点儿心吧你!” 二夫人委屈巴巴地摔了摔手,“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人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下可好,客人都走了,洞房是要如何啊!?这要是叫白国公府那边儿知道了咱们新婚之夜就办成这样,这、这日后我如何去给他们说法啊!?” “说法也是大夫人盯着,何时用你操心了?”二老爷骂道,“我早说你莫要这般贪得无厌,非要一个清流品鉴、富贵双全的人家,这下可好,新媳妇你惹都惹不起!” “父亲,母亲,二位还是莫要再吵了,”史念长长地叹了口气,父亲求稳、母亲市侩,二人没少为了这些事情吵闹,他只觉得头痛的不行,“洞房还是要入的,现下宝月院的火势也已经慢慢控制下来了,那……孩儿就先去婚房看看媳妇了。” 这大抵是世上最清冷的一次入洞房,平日里的新郎官都是喝的醉气熏熏受着宾客们的祝福才回到屋中,此时史念尽管有些醉意,却也被一场大火给烧醒了。 史念不在意这些,婚事也不及家人的性命重要啊,况且若是自己的妻子不能理解、将一场面子上事情的摆的比任命还要重要的话,他便也不会看得上她。 刚一进门,屋中焦急地等候着的白月怡便冲了上来,史念一愣:“你、你怎么将盖头摘下来了?” “官人,我听说外面起火了?只恨婆子们不肯叫我出去,现下情况如何了?”白月怡焦急地探着头向外看去,眉头蹙得像山川沟壑一般。 几乎是一瞬间,史念的脑海中忽然多出了一行字来:得此一妇而,它物何求? 史念心底一软,直接伸手拥住了自己面前的女子,白月怡吓了一跳,实在是不只自己要做些什么,只是喷笑一声问道:“官人……你怎么了呀?” “没什么,”史念笑了笑,又极尽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脊背,“宝月院的火势已经被压了下来,说到底今日一场大火冲散了宾客们,这场婚礼也是我欠下你的。” “说什么傻话呢,”白月怡瞪了史念一眼,拉着他走到了一边的桌前好好坐下,“没什么比人命重要,再说这婚事时满院子都是花烛红灯笼的,走水也是常见的,只要管人你没事便好了。” 史念点着头,眼底深处已经有些湿润了。 回到大夫人身旁。 她坐在床榻旁边拿用温水浸泡过的帕子轻轻擦拭史清倏的额角,史清倏紧闭的双眸挂着浓密且卷翘的睫毛,大夫人的动作每触碰一次她便轻轻颤动一下自己的睫毛,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大夫人泪眼朦胧地长长叹了口气,轻轻地叫下人将热水端了下去,又双目紧紧地盯着自己女儿的面容。 “夫人,你也快去歇息着吧。”史渊进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史清倏,轻轻按了按她的肩头,“姑爷那边儿也没什么大碍了,中途醒过来敷了一次药,我同他说今晚就在侯府安稳睡下,明日再备马车把他们送回去。” “送回去什么送回去,我才不叫我女儿离开呢!”大夫人哭道。 史渊又气又笑地叹了口气,“那燕王府比咱们侯府安全不少呢,你若不放心就同姑爷说一起回去照顾倏儿,再怎么说王府戒备森严,不会混入什么心怀歹念的人。” 大夫人不在说话了,只是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又帮史清倏掖了掖被角,这才肯缓缓动作,“好了好了,你去主房睡吧,今儿晚上我陪着倏儿睡一晚。” 她都这么说了,史渊也只好点头,又吩咐了几句明言明语几个人之后便轻轻地退了出去,给母女二人留下了相处的空间。 第760章 后续 翌日还是沈夙首先清醒过来的。长吾本是一直守在沈夙身边的,半夜里觉得实在是累了索性就睡在了床边。 沈夙猛地一个惊醒,吓得长吾都是一个机灵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愣神道:“呼……王爷您终于是醒过来了啊,您现下感觉身子如何了?” 沈夙微微愣了片刻,上一秒的记忆还是身在火海之中,身旁是昏倒过去的史清倏和举着房梁的梵三爷……自己是如何到的这里?他私下环顾了一番,因动作扯动了身子而从背后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来,不用说这定是在火中留下的伤,他也认了出来此处的风格像是侯府中的。 看来自己是昏倒了之后便一夜没有回去的,“长吾,倏儿怎么样了?你们旁人没有受伤吧?” 长吾摇了摇头,上去搀扶想要下床更衣的沈夙,道:“王妃昨儿在火海里昏过去了,好在是太医和郎中们都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王爷您这儿便是身上烫红了,好生敷药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嗯……梵三爷受了些轻伤,倒也并无大碍,只是太医说了手上铁定是要留疤了。” 说着,他去一旁取来了早就已经调配好了的药膏来,太医走之前嘱咐过要一日上三次药膏冷敷伤口,“只是宝月院儿怕是也保不住了,昨晚侯府里的下人们同我们带来的忙活了大半宿,白国公府倒是也派了人过来帮忙,听闻宝月院已经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看去就是一堆被烧得黢黑的木头架子,唉……” 沈夙乖乖坐好,拉下衣襟去叫长吾敷药,一面思索着长吾所说的话,只觉得总有什么地方时疏忽了的,又沉思了片刻这才偏着头问道:“那,查到为何起火了吗?” “只同白国公府那边说是夜里起了风,这九月又是干燥得不成,那宝月院挂得红灯笼燃了房子旁的草垛,又叫火势给蔓延进了屋子里面去。”长吾耸了耸肩,这样的场面话一听也是为了应付宾客们的,“只是谁又知道实情到底如何呢?” “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么?”沈夙自顾地给自己到了一杯冷酒尽数吃下,长吾赶忙想上来阻挠却也没能拦住,只能任由他去了。 “王爷怕是不知,应儿被拉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她醒来后询问一番竟说自己是被人打晕的,”长吾道,“至于王妃身边的小莲……则是在宝月院外面的草丛里发现的,她说自己是出去温酒的,却不知被谁人打了一下便昏了过去,身旁确实也发现了酒壶……” 这么说来,两个替身女使竟然都被打晕了? 宝月院本就没几个下人了,大婚之夜更是要么偷懒歇息去了,要么便是去凑热闹了,偏偏仅有了两个还叫人弄得昏死过去,若说是没别的理由谁也不会相信的。 但是那背后动手之人未免也胆子太大了,且不说侯府和白国公府都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惹得起的,那人竟敢在史清倏好不容易回一次家的时候烧了宝月院,如此明确的目的就是要除掉史清倏,杀心竟如此之重…… “王爷,王爷?”长吾的呼唤声音叫醒了沉思之中的沈夙,药已经上好,他也细心地那绷带包起了药物以免蹭的到处都是,“药上好了,属下服侍王爷梳洗更衣?” “也好,我先去看看倏儿那边如何了。” 说起来不管走水也好被人打晕了女使也好,昨天毕竟还是史念的婚礼当日。晚上史念依旧和白月怡喝了合卺酒、一同洞房了,今日早上新妇去敬长辈茶也是必要的过程,三房中的长辈们已经都去了,便显得院子里空了些。 沈夙没急着去看史清倏如何,反正在她的娘家里也不会有人亏待了她,所幸想去了一趟侯府里的小厨房,找管事儿的妈妈做了新的鱼粥和清口的小菜,这才带着食盒去了史清倏被安置的屋子里面。 “倏儿?你何时醒过来的?”沈夙推门而入,便见到了史清倏正坐在床上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双腿还藏在被子里面,薛应和小莲则是都坐在史清倏的床边,见到沈夙进来了才赶忙站起来,顺带着把方才她们坐着的凳子也收好了。 看来是主仆三人正在说些什么,史清倏看到沈夙便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来,展开双臂要去抓他似的:“唔,沈夙!你没事就太好了……我真的快要担心死了。” 沈夙宠溺一笑,走过去轻轻戳了戳史清倏的脑门,却是没想到她像个可爱的不倒翁似的又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腰,沈夙无奈地笑着,只好又伸手抚摸了她那柔软的发丝几下,缓缓坐了下来,“担心你家官人你还不来看看我?好了好了,还没吃饭吧?” 说着长吾便打开了带来的食盒,鱼肉粥的香气立马飘到了史清倏的鼻尖,惹得她的思绪立刻便被萦绕在鼻尖的小妖精勾了过去,探着身子向那食盒看去:“鱼、鱼肉粥呀?” “鱼肉粥呀!”沈夙一笑,端起了其中一碗来放到史清倏的鼻尖底下,还故意转了转碗,惹得史清倏跟着鱼肉粥的方向动着脑袋。 看她实在是饿坏了,沈夙竟然也有些不忍心再逗她,赶紧将鱼肉粥放好了去,轻道:“好了好了,小莲,去给王妃把热水和毛巾拿来梳洗一下,正好鱼肉粥还烫着。” 沈夙都这么说了,史清倏也不好让自己太脏乱差了,乖乖地去一旁梳洗去了。 沈夙坐在桌上摆放好了吃食,不知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什么,忽然喊了薛应的名字:“薛应,你过来。” “啊、啊?”薛应一愣,还是走了过去。 “我看看你的脖颈。”沈夙说道。 薛应这才明白原来沈夙也是知道了自己和小莲被打晕了的事情,只得蹲下身子来掀起了自己那盖着后脖颈的碎发,沈夙伸头看了过去,只见薛应的那理应白嫩地后脖梗子上——竟然是乌青一片。 第761章 新妇 长吾也是第一次看到心上人身上的伤口,竟然是那般触目惊心,登时心下便有了些恼火,道:“这究竟是谁人做的啊!” “力道很大,看来应该是男人。”沈夙看罢便对薛应抬了抬手,她这才起身整理好头发,“不过既然是男人,又没有趁机劫色……看来目的身份明确,且,当时的时间应该并不会特别充裕。” 长吾歪了歪头,“王爷,为何这么说?” 沈夙伸出修长的双指捻了捻自己的眉心,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执意要杀人的人多半都是亡命之徒了,连人命都能够豁得出去更何况是两个女使的身子呢?加上小莲是在路上被打晕丢进了花丛里面的,那里几乎都无人会经过,正是行歹事的时机。她们两个完好无损,连首饰都没有丢,我才觉得许是那人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只能瞎猜,或许那纵火的根本无意其他也有可能。” 但是沈夙这么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那日是婚宴,人多眼杂正是杀人纵火的好时机,若是纵火的藏在宾客之中,那根本就是无从追查起的。 这边正说着的时候,史清倏已经梳洗完毕了回到了屋子里面来,沈夙不愿再叫史清倏回想昨天夜里的事情,便立马换下了自己严肃的表情,柔声笑道:“来,温度正好合适了,你一定也饿得不行了吧。” 史清倏傻笑着走过去直接吃了一口鱼肉粥,眉眼弯弯,可爱得不行。沈夙见她这样心坎儿都融化了,也同时更觉得那背后纵火之人绝对不可饶恕。 他恨不得找出那人来将他碎尸万段了! 吃饭的时候下人们便都退下去了,只剩二人彼此对坐着吃早饭,吃到一半时候史清倏忽然道:“今日是大嫂嫂进门头一日,想来昨天宝月院走水的事情也把大嫂嫂的婚事给弄得不快收尾,我心中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嫂嫂的。” “这又不是你的错,新婚之夜起了大火,虽会被人觉得是触了霉头,可这也不是你想的,”沈夙柔声说道,“不过我们给他们添了麻烦是不争的事实,来时我已经叫人准备了厚礼,待他们敬长辈吃了新茶后我们再去同你大嫂嫂赔个不是吧。” 史清倏呆愣愣地点了几下头,拿着汤匙又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塞了口鱼粥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在想什么,总之是不必方才更加轻松,总觉得她心事沉沉的。 沈夙便也没有主动打搅她的思绪,他心中坚信若是史清倏觉得能说便一定不会瞒着自己。 果然没过多久,史清倏连头都没有抬,道:“唉,沈夙,你说到底是谁会想要害我啊?” “你觉得呢?”沈夙转了转手里的汤匙,“最近可有过与什么人结仇的情况?” 史清倏偏着头思索了好久一会儿:“若是非要论起来的话……与慕禾的夫人谭氏有过几句口舌上面的争辩,岑家的看我倒也不是那么友善……可这样后院的小口角真的值得杀人放火吗?” 妇人们之间的事情沈夙哪里能够弄得明白?只是他也算半个在宫里长大的,不说看惯了后宫里的明争暗斗,至少也知道女人狠起来连男人都会觉得害怕的,史清倏不同,是他心中唯一干净的那一块地方,可是论起旁人究竟如何…… “世事无常,人各有异。” 虽回答的含糊不清,沈夙还是默默记下了谭氏这个名字。 纵火之人总不会没有一点的暴露,只要他还活在世上,沈夙便一定要抓到她! “说起来……侯府的下人们没有突破口可以找吗?”他又问道。 史清倏嘟着嘴巴道:“昨日我娘亲已经将那些负责宝月院的统统发卖了出去,虽说是可以寻人伢子问问去向,但我倒是觉得这些人即便是真的有过动手的那也不会是自己想做,毕竟他们没有理由怨恨侯府。” “为何这么急匆匆地就发买了去?” “还不是因为说他们平日里做工偷懒了,宝月院墙角防火的大水缸从未日日查看过,又好几口甚至都已经彻底干涸了。若是那些水缸里面能满着的话说不准火势也不会蔓延得那么快了,娘亲急着发买了他们,也应该是为了给白国公府那边一个交代吧?” 说罢史清倏又露出一脸心痛的表情来,“只是可惜了我住了那么多年的宝月院了,唉…… ” “无事,等过几日我找人帮你修缮好了便是。”沈夙微笑了一下,道。 史清倏却是摇头的,“我早就和娘亲说好了,宝月院修缮好了便撤了,我又不在侯府里面常住了,留着也实在是没什么大的用处了。” …… 其实今日一早白月怡便起了床,同史念一起去给长辈敬茶了。吃了敬茶过后大夫人也只是稍稍嘱咐了几句,顺带着提了一番昨日宝月院的大火,要白月怡千万莫要因此而对夫家有什么芥蒂了。 好在白月怡还是懂事儿的,听完大夫人的话直说自己绝对的理解。 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和大夫人他们都已经放了人了,白月怡这刚回了院子之后连屁股都还没来得及做稳,便被二房夫人身边的翠竹给喊了过去。 好歹是史念的生母,传唤自己一个新妇也是情有可原,白月怡便也没有多想就去了二房那边。 二夫人坐在湘妃椅上姿态端的极高,瞥了一眼新妇说道:“今日你是去敬了茶,老太太和大夫人也没有嘱咐你什么,但说到底你不是他们的亲儿媳,我这做亲生婆母的自然是有话得嘱咐的。” 史念觉得有些隐隐担忧,但也不敢公然下自己生母的面子。 白月怡只是觉得心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出身大户人家的好家教也没叫她因为这么两句话就慌乱了神儿,于是端着双手恭顺地点了点头:“婆母只管说,媳妇儿都听着呢。” “让我说你就不要插嘴了!”二夫人忽的眉头一蹙,“咱们家最忌讳的就是母亲说这话呢一个媳妇儿随意插嘴,日后轮不到你说话的时候你便忍着不要乱说话就是了!” 第762章 妯娌 白月怡的脸色一僵,而史念的脸色也没有比白月怡好到哪里去,道:“母亲……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侯府世代也没有婆婆刁难媳妇的道理,孩儿知道母亲是想着为日后的家庭着想,母亲也不必这样急切呀。” 他说的话还算是给二夫人留足了颜面,二夫人轻轻哼了一声自然是要随着台阶儿就这样下去的,轻道:“好了,我也不是要刁难儿媳妇,只是初为人妇你定是有诸多不懂的地方,我好说歹说也是个过来人,你不懂得地方教教你也是本就应该的事情,也免得你日后冲撞了惹个不快不是?” 白月怡都不知道此时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但想着祭坛她这是在同自己问话,她便笑着点头回答道:“是,婆母有什么要嘱咐的尽管说了便是,媳妇儿都记着呢。” 二夫人端了端姿态,微微仰着脸面向一旁去抿了口茶,道:“做我们家的媳妇儿也没什么繁琐的规矩,就是你学着管家管事儿,至少一年之内得给我们侯府开枝散叶吧。” “这个……媳妇儿一人说了也不算,只能是尽力而为了。”白月怡低声屈道,无奈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史念,满眼都是:你这生母真的好生厉害啊。 史念心下叹了口气,道:“女子生儿育女自然是本分内的事情,只恨孩儿不能替娘子分带事情,也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对娘子更好一些,来弥补这一点了。” 白月怡深深看了史念一眼,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来。 又听着二夫人说了不少的事情,期间史念明显就是在帮着自己说好话的,这才叫白月怡稍微平衡了一些。 想她也是一位国公府的嫡女,自幼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身份,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呢?至于这二夫人说不准就是看她身份地位比较高,日后怕压不住了,才非要在这第一日就立威打压一番的。 本来白月怡也没打算在侯府里作妖,她嫁给史念是心甘情愿的,且在闺中时母亲也同自己说过初为人妇到底要如何做才是正确的,什么妾室通房她都不准备吃醋打压,更何况旁人呢? 可是听了这二夫人说了一早上的话,她是越听越烦闷。大夫人和老太太她们至少是因为昨日的大火问候了自己一声的,可是这二夫人就是只知道摆架子站规矩,果真是她做不了侯府管事儿的那个。 本史念是住在二房这边的,他要成亲也就自己立院出去住了,取名为檀雅斋。 一回来后白月怡便有些不开心似的,但这是第一日做侯府的新妇,她也不好直接甩脸子,所幸就循着平日里自己那心直口快的性格,将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了:“官人,虽是我该孝顺婆母,但是婆母未免有些太……倒不是我不肯敬她,我只是觉着嫁过来第一日便叫我站规矩,传出去了旁人定会觉得我不贤不孝。” “方才的确是委屈你了,”史念隐隐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过去,“我母亲是市侩了些,如今侯府三子之中是我娶得最好,母亲自然是要扬眉吐气了,虽是叫你站规矩,但也是看着你出身好想要借你来扬扬志气罢了。” “这是什么规矩啊?啊,我出身好就要被排挤还成?”白月怡气呼呼地摔了摔手,想了想有道,“官人,我们家看中了你将来仕途必定飞黄腾达,这才肯将我许配给你,我也从未觉得官人娶我是高攀了的,所以这样的话官人日后就不要再说了。一日是你们史家的媳妇儿,那便一辈子都是。” 清流和权贵说到底还是不同的,国公府做了几代的权贵了,怎么也会想着同清流人家通婚来提升提升自己家族的含金量的,顾史念的身份在国公府虽不富贵,但是却被看的很高。 史念心下感动,只差对着自己的媳妇哭出来了。 二人小憩了片刻,便有侍女进来说史清倏和习曼婉二人来了。史念忙请着二人进来。 随口闲聊了几句话之后史念便说自己先去史可史安两兄弟那里坐坐,毕竟男女有别,史清倏是自己的妹妹倒不至于避嫌太过了,但显然这妯娌三人是要一起聊天的,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死皮赖脸地不肯走。 史念走了之后三人这才各自坐了下来,白月怡很是开心能有人来找自己说说话的,毕竟她最怕的就是来了侯府却孤立无援,到时候叫妾室欺负得不行。 “来来来,小七妹妹和三房妹妹长长我从家里带来的小龙团儿,”白月怡使唤着自己陪嫁过来的女使给她们各自奉了一杯茶上来,“不知道妹妹们喜欢陈茶还是新茶,我是爱喝新茶的。” “陈茶新茶我们都不挑的,”习曼婉双手捧起茶杯来品了一口,点头称赞道,“姐姐的茶味道好浓郁,若是有多的我都想要贪几包拿走了呢。” “有有有,小七和妹妹我各准备了不少呢,对了,还有一位六妹妹不是?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备下了。”白月怡也笑着,习曼婉这样不见外的反倒叫她觉得很舒服。 毕竟自己的嫁妆可不是白准备的,到了侯府之后嫁妆最有价值的用法便是给妯娌和小姑子们送礼了。 “只叫大嫂嫂那东西出来也不好,说到底大嫂嫂的婚事叫我那走水了的宝月院折腾得都没能善终了,我心中实在是愧疚无比,便给大嫂嫂带了赔礼来,”说罢,史清倏挥手叫下人抬上来了几卷布匹一样的东西,只见那一卷一卷的十分厚重,还带着红色的绒毛,“大嫂嫂,这是西域那边进贡的猩红驼绒毡毯,全送给大嫂嫂,就当是我那院子烧了的赔礼了。” 白月怡虽出身富贵,但这样作为贡品的珍物也只是偶能见到,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七妹妹家的沈小王爷才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已经走上前去心爱的摸了一遍那柔软的皮毛了。 “七妹妹也太偏心了,”习曼婉故意打趣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我这二房的看了也是无比眼馋呢。” 第763章 家族 史清倏听得明白习曼婉其实是在夸这驼绒毯子好,她又怎么不知道此乃上上品呢?若不是家里给曜儿用的毯子已经很是不错了,她险些都没能舍得送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白月怡说什么也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这辈子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多么珍贵的物件儿也是不算什么的,赔礼道歉若是不寻些她都没见过的稀奇物件儿的话她又怎么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呢? 史清倏扭头去看着习曼婉笑道:“二嫂嫂不要逗我了,二哥哥腰缠万贯,什么好东西二嫂嫂想要是没有的呀?再说我这是因为烧了房子坏了大嫂嫂的婚礼才来赔罪的,二嫂嫂若是觉得眼馋,妹妹却也不敢再叫房子烧一次的呀。” 她也就是说俏皮话了,何况习曼婉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然是懂得‘礼物’和‘赔礼’的区别的。史清倏说完之后三人便哄笑一团,相处得还算是格外融洽的。 习曼婉这日来还提前准备了一些点心,谈笑了几句了之后这才想起来点心的事情,便忙叫女使都端了上来。 史清倏一直都是一见到点心便双眼放光的人,白月怡又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爱吃甜点,所以自然而然地便都落入了史清倏的肚子里面,只吃了几块千层糕。 “呼——妹妹,你们三房的三夫人是个多事的吗?”吃着吃着,白月怡忽然问道。 “嗯?三夫人吗?”习曼婉闻言思索了片刻,已经能猜到许是今日白月怡在二夫人那里吃了瘪了,“三房夫人一直是个不怎么多事的,我那公公说起来也有些多偏心于他那个妾室,不过再怎么说一个妾室也欺负不到正妻的头上来。” 嫁入了三房过后,习曼婉便弄清楚了他们三房的情况。旁的不受宠的妾室暂且可以不说什么,只是那林小娘猖狂过甚了。三夫人性子天生的就是软弱,平日里没少在一个妾室那边受了气的,习曼婉虽不喜欢家中争斗,却也看不惯正头娘子被一个妾室欺压,没少帮着自己的婆母出气。 三夫人便也同习曼婉成了‘战友’,从未刁难过她。 习曼婉又笑了笑,“只是林小娘又怀了身孕,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更加恃宠而骄了。” “林小娘怀孕了?”史清倏惊到,倒不是质疑旁的,只是觉得林小娘这‘一把年纪’了竟然又怀了身孕,愿她就要扯着史贞香同自己争斗,而史贞香想开了后便只想要安稳。林小娘那里定是看不起自己那没用的女儿的。 倘若生出来的是儿子的话,只怕是更加压不住她了。 说起来侯府里面的人并不算少,除了大房史渊只有一妻一妾之外,二房亦是有两位妾室的,三房为商,更加不被什么所谓的‘清官’门面所拘束了,后院统共有过四位妾室。 说是‘有过’,是因其中就有一位在多年前早已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二房的妾室育又一子一女,三房却是除了林小娘和三夫人便没有了旁的子嗣——原因也可想而知。 只是像他们这样没有分家的大宅子里面,二房三房两位夫人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因名字记在了大房之下这才有出挑的机会,二房和三房的妾室之子就更加不要想站出来了。 白月怡听了耸了耸肩,一脸的抱怨神情:“呼,来之前我只听闻那二夫人还算是善于交际,虽不是大房娘子、鲜少参加正头宴会,但却是很伶俐的人。可我今日才发觉二夫人……也是个会管事儿的。” 她本是想吐槽吐槽自己那婆母的,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新媳妇第一日就同妯娌说自己婆母的坏话……传出去总是要叫人笑话的。 同为儿媳妇,习曼婉更是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随声附和了几句。史清倏虽不怕,但也不是个喜欢背后嚼人舌根的性子,方正大嫂嫂说的话也同自己无关,她就闷头吃自己面前的奶糕。 “哎,不管怎么说侯府还是大房的大夫人当家的,好在主母是个性子温柔、待人诚恳的,”习曼婉轻道,“老太太也精明得很,最重要的还是大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呀。” 白月怡也知道这些。 自己的大嫂嫂这显然是受了婆母的刁难,史清倏只得默默感叹一句婆媳关系真的是中国自古以来的大问题呀。 不过白月怡一个千娇万爱长大的姑娘倒是挺叫史清倏刮目相看的,虽然是个大小姐,但是却没有分毫的蛮横无理,而事实上除了岑家那位是个例外,史清倏觉得自己所见过的嫡出小姐们都不是品行不能上道的那种。 嫡出的虽不说绝对要无比优秀,但是却鲜少有那样心狠手辣之人。 史清倏想,这或许便是为何自古以来重嫡轻熟的一大理由——大家的嫡出,毕竟是比旁的有更好的家教和更充足的底气,不会因一点得失便斤斤计较。 史清倏专心想着自己脑子里面的事情,忽的被白月怡叫了一声:“对了小七,你不是有一个儿子嘛,我给就给你的曜儿也准备了几件小衣裳。” 说着,叫下人将给曜儿准备的衣服鞋子都拿了出来,“我绣工差的出奇,这些都是我的乳母刘婆婆亲手做的,但料子都是绝对的好料子,你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史清倏只觉得自己受宠若惊,忙胡乱把手上的点心渣子蹭到了自己的衣服上,道:“这、这宝月院走水耽误了大嫂嫂的婚事,我本就心下愧疚,如今大嫂嫂又要送东西给曜儿,我可真的是受之有愧了。” “可不要再说走水的事情了,亏得你和小王爷人没有出事,否则我才是要自责的那个!再说,各家都有的,”白月怡笑道,“妹妹这里我不知道笙姐儿和鸿哥儿的身量,实在是不敢随意做,便叫人给妹妹送了布匹过去。” 习曼婉笑着点头,“来前已经收到了,可都是上好的蜀锦呀!” “你们 第764章 慕家的情况 史清倏是没有想到自己是去赔礼道歉的,居然还能拎着大包小包地离开了大哥哥和大嫂嫂的檀雅斋。 一夜没有回去看曜儿的情况,史清倏也担心他会想自己和沈夙,于是分别同老太太和父母二人都打过了招呼之后,史清倏和沈夙便上了回燕王府的马车。 他们每次回娘家都‘颇有收获’,这次沈夙厚着脸皮顺走了史渊那里所剩无几的几坛子果酒,而史清倏则是被大夫人强行塞了不少的补品,以及给小孩儿吃的好东西们。 作为一个医者出身的人,史清倏自然懂得什么叫做‘过补成疾’,只是对于自己娘亲费尽心思准备上的东西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叫她失望,便只好都拎了回来。想着一辈子总是要生病的,日后慢慢地再把这些给消灭掉吧。 曜儿一见到自己的爹娘便抱着哭了一场,史清倏对此还是很满意的,这臭小子倒不是别人口中说的傻孩子似的根本没心没肺。 沈夙虽然是受了伤,但依旧是要去朝上的。至于皇上也知道了侯府大火的消息,还特地派了下人前来慰问了一声。 转眼便过了三日,这日的慕府。 谭紫鸢一大早便穿戴整齐等候在了慕禾的门外。慕禾悠悠转醒方一推开屋门便见到了谭紫鸢的连,登时眉头一蹙、脸色一黑,一言不发地便绕过了她走去。 “哎!官人!”谭紫鸢早已经预料到了他会如此反映,成亲虽已有五年,他却只与自己通房度过过不出五次的夜晚,一只手都完全能够数的清楚,可是这三日他是明显得对自己更加厌恶了起来。 她匆匆追了上去,做出一副可怜见儿的模样来:“官人为何对我视而不见!?我好歹也是你堂堂正正娶进来的正头娘子,官人这般冷落我要我颜面和存?” “哼,颜面?”慕禾冷哼一声,拿起了女使送上来的热毛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你若自己都不想要什么颜面了,我还给你留什么颜面?” “这、这话我可就不懂了……”谭紫鸢道,所幸蹙着眉头轻轻抽泣了起来,“官人就是不信我,我说了那晚只是觉得肚子不适去了恭房的,叫官人身边的采光去寻我的女使也不过是因为忽然来了月事呀!官人也问过我的女使了……敢情这世道还不准女子来月事了不成!?” 这谭紫鸢究竟是什么时候来月事,慕禾是不知道的。他就是觉得这谭紫鸢忽然离席,偏偏是在她离席的时间里那宝月院就起了大火,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当年自己抑郁不得志的时候去酒楼里喝酒,醉酒后这才不小心要了谭紫鸢的。慕禾不是那种将事情都怪罪到醉酒上面的纨绔子弟,自然是要给谭紫鸢一个名分的。可谭紫鸢出身并不好,父亲就是一个秀才,自己的小娘还是个落魄的平头,当年为了讨生计还在酒楼里尝过几日的小曲儿。 这样出身的人,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资格登入慕家的大门的,慕夫人的意思是连个妾室都不愿叫她做的,最多也就是个通房了。可谭紫鸢却是直接怀了身孕,并且又是哭闹又是要自杀地来要挟慕家。 最关键的是,当年慕家不计较谭家的家事,愿意让他们家那贤良温柔的嫡女嫁过来,最终却是落得一个这样的局面。 天大地大,子嗣为大,那时慕禾知道确实也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才导致了那样的局面,加上原本慕家与谭家便有了婚约在先,换成另一个人也不是难事,无可奈何只能娶了谭紫鸢为妻。 娶妻之后慕禾不再愿意碰谭紫鸢一下,没几年便开始了纳妾——他早已知道此生自己的枕边人不可能是自己从小爱到大的那人了,那么是谁便都没了所谓,只是他不能叫一个心机叵测的女子睡在自己的身旁。 慕禾的心里清楚得很,这谭紫鸢嫉妒史清倏、处处针对史清倏,他倒是真的希望那日的大火是谭紫鸢做的了,这样他便有了合理的理由可以休妻,将这个心中已然扭曲的女人彻底驱赶出去! 对于谭紫鸢的解释慕禾还尚未回话,忽的门外走进来一人,进门便道:“主君,奴婢已命小厨房准备好了早膳,现在就给您端上……嗯?原来夫人也在呀。” 进来的乃慕禾的妾室李小娘,也是慕禾最宠爱的妾室了,如今怀了身孕是备受宠幸。 “你给我出去!主君的屋子岂是你随意便进得的?”谭紫鸢怒骂道,本自己就是不受宠的,又叫一个妾看到了自己哭哭啼啼的模样。 李小娘鼻子一抽,啜泣道:“夫人莫怪,这段日子来主君不是日日都陪奴婢用膳的吗……奴婢还以为夫人海量,可怜奴婢一个下人,便将主君的丝毫恩宠分给了奴婢呢。” 女人若是演戏,男人或许会看不出来,可女人却是一定可以分辨得出到底是真是假的。 谭紫鸢看着李小娘这狐媚坯子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刚要破口大骂时便被慕禾叱道:“你们二人都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好好呆着!一大早便如此叫人心神不宁!” 二人皆被吓得发愣,慕禾所幸便直接甩手拿起外套来推门而出。下人询问要不要用早膳也说不用了,似乎是为了躲避家里这个烦人的地方似的,直接入了宫去。 “一个清流人家,宠妻灭妾到了此等地步!”谭紫鸢死死地攥着拳头,只有如此才能叫自己忍住不去打那小贱人,“你这个小贱人,真以为主君宠着你我就没法子对付你了吗!” 李小娘一散方才佯装出来的柔弱,反倒是得意洋洋地一笑,故意将自己的肚子用力挺着:“主母要对付我那便对付吧,就是不知道主君会不会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而对你发脾气……” 谭紫鸢气得直发抖,李小娘则丝毫没有气恼似的:“主君多么看重孩子你也是知道的,不然当年你就没法子好好进门了,我如今怀着孩子可是最金贵的身子了,你不怕被休了的话……那就来啊?” 第765章 归宁 大概慕禾也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妻子不是什么好人,倍受自己的宠爱的妾室也是同样的两面三刀之人。 谭紫鸢和李小娘之间的较量,最终还是谭紫鸢因为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而败下了阵来。 慕府这边妻妾只见明争暗斗着,史念和白月怡已经坐上了回娘家归宁的马车。 在拜会家中长辈的时候,白国公府的白老国公爷便询问了两句关于成亲的那日侯府起火的事情,好在史念早就在琢磨到底要如何向自己的岳父和岳母二人交代此事了,所以遍也没显得多么别动了去。 只说该是宝月院挂着的红灯笼不小心点燃了,又因为家中的下人们疏忽没有去查探水缸,这才导致了火势直接蔓延了起来。 白氏是不愿意就这么依了他们侯府的,自己女儿成亲当日竟然遇上房里走水了,这是多么晦气的事情啊?但是自己女儿却也帮着史念说话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是看在怡儿不在意这些的份儿上才不同你们侯府计较的啊,”白氏道,心下依旧有些不平,认定了侯府这么疏忽根本就是没有把他们的白国公府放在眼里,“但是这婚礼起火毕竟是晦气的事情,要我说你们还是寻个好日子去寺里上个香火去。” 看着自家女儿撇着嘴,一副完全不想去的样子,白氏又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总是要图一个心理安慰的啊!你们可不要给我犯懒啊!有时间了就去啊!” “小婿谨遵岳母大人的话,想着娘子这段日子也累了,过几日我正好有休假,再带着怡儿一同去寺庙点香火吧。”史念乖巧地对自己的岳母大人回答道,他可不敢像她那从小宠着长大的小丫头似的。 “哎哟母亲,”白月怡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走水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嘛,人没事就好了,若是沈小王爷和燕王妃出事了的话我可就要内疚死了。” 反正白国公府的是一向都对自己的女儿没辙的,也就任由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今日归宁,家里的儿子们也都从外面特地赶了回来,就是为了同自己的妹夫喝酒的。 白国公府男女不同席,史念也就先同白月怡分开去了男席上面。 见官人离开了后,白月怡这才没能忍住开始同母亲吐槽史家二夫人的事情。 “什么?那二房的竟敢这样猖狂?”白氏一听便炸开了锅,骂道,“她一个二房的自己都没资格管家管事儿,倒是第一日就叫日出去站规矩啊!?我家闺女也是她能随意欺压得了的吗?” “娘您别这么说,搞得像是新媳妇儿头一次回娘家就在诉苦告状似的。”白月怡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紧身地看了看四下是否有旁人听到了,见只有几个贴身的女使婆子在这才放下心来,“这传出去了叫女儿的名声怎么做好呀。” 白氏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些着急了,但这也是母亲对孩子正常的反映嘛。 “我是着急,谁不知道媳妇儿难做要被婆婆刁难啊?”白氏轻道,“我只是气那二房的夫人本不是能管事儿的,真要追究的话姑爷都没记在她的名下。这二房的倒是好,想让儿子名分高些,却是死把着面子上的事情不肯放手。” 白月怡耸了耸肩,笑道:“反正您女儿是不怕她的,好在三房的媳妇儿习.氏是个明白人,我在侯府至少有官人和她撑腰的。” 白氏叹了口气,似乎是对自己的女儿有些埋怨似的,“最能给你撑腰的就是你的娘家了!你这傻孩子!” 再说岑府这边,谭紫鸢同岑飞燕对坐在屋中,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一般:“岑家妹妹你将我叫过来所为何事啊?” “哟,姐姐今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呀?”岑飞燕笑道,挥了挥手叫人端上热茶来,“难道还是因为你们慕府里面的事情啊?这么多日了姐姐都还没能拎清楚?” 慕府中不只有一个妾室,偏偏那个柳小娘如此猖狂,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将慕禾拿捏得死死的。谭紫鸢本就气恼此事,没想到她岑飞燕也是长本事了,竟敢拿这件事情来取笑自己。 谭紫鸢冷哼了一声:“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非要把我弄过来啊?” 岑飞燕并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这时上前来斟茶的小厮才走了过来,谭紫鸢微微一瞥便吓了一跳,双目登时便放大了,怒道:“妹妹!我不是叫你赶紧将他寻个人伢子随意发卖了吗?你怎么还将这样的人留着啊?” “这小厮是我从小使用到大的,岂能因为姐姐你一句话说卖就卖了的?”岑飞燕得意道。 岑飞燕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实际上那日的婚宴上面,火自然不会是平白无故地就燃起来的。 是谭紫鸢先忍耐不住想要放一把火烧了宝月院的,就算史清倏死不了也能叫他们侯府和白国公府都嫌弃这史清倏是个拖油瓶了。只是没想到却并没有人要埋怨她的。 那日谭紫鸢见下人看守着宝月院,只得借用了岑家的小厮去将人打晕,好在岑飞燕也是个做事没脑子的,就这样派遣自己的小厮跟着去做了。 事后谭紫鸢怕暴露,就让她将其发卖了去,却没想到她还留着此人。 “你傻呀,若是不发卖了……哪日查到了怎么办?” “若是姐姐你非要暴露我这小厮,他便是被你胁迫的,”岑飞燕笑道,“姐姐,现在可是你有把柄捏在我的手中,至于到底要如何做……就看姐姐是想好好坐稳慕夫人的身份还是如何了。” 谭紫鸢一咬牙,恨不能将她生吃活剥了才行,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栽在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啊?”她动了动身子,忍着怒火道,“是一荣俱荣,还是一损俱损,我都是敢选择的。” 一人正沉浸在被反将一军的愤怒之中,一人则是得意洋洋。却全然不知屏风之后还有一个人的身影,正在细细地听着这边的一切。 第766章 小小冲锋员 这日一早,史清倏就带着笙姐儿一同去了翰林学府。 本来春里便应该把笙姐儿送进去好好读书的,只可惜偏偏那段时间她病了一场,先生们说若是直接插进来听学的话她怕是跟不上,且丫头年纪还小,不急这半年的时间,这一来二去地才推到了九月份。 因为麒麟阁正处于上升期的好时候,掌柜自然是一步都不应该走开的,习曼婉说自己是小地方来的,不懂该如何同翰林学府这样高档的地方打交道,只怕是自己若是露怯了的话,反而会耽误自己的女儿。 史清倏则是依旧闲来无事,想着自己同翰林学府的几位先生是也是比较熟悉的了,自然就揽过了这间事情,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嘛。 反正……该打点的地方二哥哥已经掏出了足够的银子打点妥善了。 “哦?啊,这就是前几日说要进来上课的那个孩子啊,”华老先生上下打量了笙姐儿一圈,点头称赞道,“嗯,既然是燕王妃你带来的丫头,老头子我自然是信她是个机灵鬼的!” “机灵得可是了不得!”史清倏同样也笑着说道,俨然一副在推销自己家里的大白菜似的模样,“笙姐儿,这位是华老先生,你叫他华学究也好,总之日后你跟他学习便好了。” 笙姐儿也完全没有任何的胆怯,对着华老先生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目中含笑,却笑得并不轻浮:“华老先生,学生史怡笙,日后要多多叨扰老先生了。” 见她如此灵气,华老先生也捋着自己下巴上面花白的胡须仰头大笑起来,“好啊好啊,是个不怯人的丫头子。那我便先考考你罢,你就说说……你一个丫头跑来翰林学府读书是为何?” 其实笙姐儿能进入翰林学府读书已经是定局了,这个问题打与不打、回答得好与不好,都是没有关系的。 但笙姐儿还是细细地思考了片刻,这才抬头回答道:“若是学究问男子为何读书,那不出所料便是为了考取功名的,女子读书,虽不能考取功名,但是却能够明白事理。学生不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因为学生见过不少因一个‘无才’出了洋相的人。所以学生来翰林学府读书,一来是冲上这里的学究们和浓郁的环境,二来则是因为学生不想庸庸碌碌一辈子,若做也要做姑姑这样灵巧的人。” 这些话,就连史清倏听了都觉得惊讶,笙姐儿的心智的确是早成,但这样的话被一个小丫头说了出来,总叫她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更加骄傲了些,揽过笙姐儿来对着华老先生问道:“怎样啊华老,不知我们笙姐儿能否博得华老先生的认可呀?” “她都自称是‘学生’了,我再摇头还有用吗?”华老先生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道这小丫头倒是有一股子史清倏小时候的机灵气儿在身上,心下叹道总算是有了个叫自己顺心的学生。 笙姐儿心下一喜,忙拱手谢道:“多谢学究!” “好了,你也别耽误时间了,这就随华老先生进课室里好好读书吧,”史清倏拍了拍笙姐儿的脑袋,这二哥哥和二嫂嫂交给自己的事情也算是完成的顺利,心中的石头便也卸了下来,“好好读书,不要惹是生非,记住姑姑同你说的那四个字啊——” “谨言慎行!姑姑,我都记着呢。”笙姐儿直接抢先说道,向着史清倏拍胸脯保证了一番,这才愉快地转身,跟着华老先生一起走了进去。 史清倏方要离开,便见到了小跑着进来的司彬彬,“彬彬?你是不是迟到啦?” 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年长辈们看着自己迟到时候的心情,但不同的是史清倏只想嘲笑他。 “倏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司彬彬惊喜道,又忽然苦恼地叹了几声,“哎哟,我哥哥隔三差五地便很忙很忙,今日我还以为哥哥回来送我呢……结果就险些要迟到了。” 史清倏根本不在乎司乐师忙还是不忙,只想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拼命地嘲笑司彬彬几声,笑过之后这才想起了正事儿来:“对了彬彬,我听说那时欺负你的那小胖子已经离京了,你这段时间有没有被欺负呀?” 司彬彬摇了摇头,“有倏姐姐你给我撑腰,谁还敢欺负我呀?” “好好好,这我就放下心来了!”史清倏艰难地憋着笑意,用力拍了拍司彬彬的肩头,这两年的时间这小子长了不少的个子,上次见面听说他也要准备走科举的路了,在学个几年或许就能出师了呢。 看着司彬彬一头雾水的样子,史清倏双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忽然无比严肃地说道:“彬彬,我教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闻言,司彬彬也不受控制地忽然严肃了起来,好像有一股浓浓的使命感突然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似的,史清倏继续道:“彬彬,我的大侄女儿今日第一次来翰林学府读书,我实在是怕她被那群出身好的小孩儿排挤,想来想去也就只认识你一个,你能不能帮我保护着她?” 这还是史清倏头一次有事情要拜托自己,司彬彬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于是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道:“倏姐姐,你安排的事情我一定会完成的!” 果然小孩子就是好忽悠啊,史清倏心道,“好,那就拜托你啦,她叫史怡笙,既然是新来的你应该也能够认得出来。” 司彬彬又继续点着头,还想要继续保证似的,史清倏赶忙推了他一把,“好了好了,再不进去你就真的迟到了,当心学究打你手板儿!” “啊!我、我先走啦!” 看着司彬彬急匆匆地跑入了课室里面,史清倏这才心情不错地离开了翰林学府,不过一出去便在街角见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熟悉的身影。 等候了多时的岑采薇这才走了上来,轻轻掀开了自己头上的帷帽,行礼说道:“燕王妃,请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767章 报信 望春楼二楼的雅间中,史清倏和岑采薇对坐,二人只各自跟进来了一个女使。 店小二上了热茶和小食之后便被屏退了下去,说好了若是不叫人的话便也不必进来侍奉着,只是聊一些闲话罢了。 将门给关好了,岑采薇这才将自己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伸手放到了一旁的小凳子上面去,却也没说什么,似乎是还在措辞一般。 “岑四姑娘,你叫我来不是要说事情的吗?便不用兜圈子了吧?”史清倏直接问道。但其实自己的心中也将将猜到了一些——这岑采薇在这个时候来寻自己,怕不是因为那场大火的事情。 岑采薇听着史清倏的话不住地跟着点头,终于也是下定了决心,抬头说道:“燕王妃……那日侯府走水是谭氏安排的,带了我那大姐姐身边随行的小厮过去。” 她那日偷听到了二人在家中的谈话,便想着要不要来把消息告诉给史清倏,揣度再三还是念在她怎么说也是于自己有恩的份儿上,才在寻了今日这么一个空档出来。 不过没想到去了燕王府的时候才听闻史清倏一早便来翰林院送人了,岑采薇觉得这次机会不能放过,且燕王府地段绝佳,人来人往的害怕被认出来,便只好跑到相较偏僻的翰林院那边去等候了。 说实话,来通风报信这种事情岑采薇也是考虑了几日才决定下来的,毕竟那其中牵扯到了自己嫡亲的姐姐,就算她不喜欢岑飞燕,也担心自己出首的事情被揭露了的话,自己会落得个善妒、灭亲的坏名声。 史清倏闻言,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多的情绪来,只是微微挑眉,思索着岑采薇的话。 岑采薇也不敢随意搭话,总的来说还是小心为妙,良久之后史清倏这才说道:“岑四姑娘……有证据吗?” 岑采薇摇头,双唇微抿,身后的老嬷嬷已经担忧得显形于面色了,“我只是听到了她们两人聊天罢了,但那小厮还在我家大姐姐的身边儿侍奉着,燕王妃您将他抓去拷问一番的话一定能够问得出来的。” 事情哪里能有岑采薇说的那么容易?史清倏在心下长叹了口气,认证向来是最为薄弱的东西,虽然史清倏也曾经猜想过宝月院的走水会和谭紫鸢有关,但实在是不觉得人能如此的心狠手辣,但看来岑采薇也不会骗自己。 见到史清倏一副思索的样子并没有说什么,岑采薇生怕她这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忙道:“燕王妃,因为您对我有恩我才愿意冒着被人打骂的风险来找您通报的,您、您一定要相信我呀!” 史清倏心道,这岑采薇定然也是有私心的,最大的私心便是在那岑飞燕那里。 “我、我岑采薇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骗您啊!” “我信、我信的,”史清倏这才开口,忙伸手要拦下岑采薇那发誓的手去,“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但此事岑四姑娘你也就此忘却了罢。” 岑采薇一愣,“为何?” 不是说燕王妃聪明伶俐,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亏吗?可是如今院子被烧了、自己和自己的夫君都险些丧命,她竟然就这样随意‘忘却’了? 史清倏无奈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先干下去了一杯,这才回答岑采薇的话:“因为证据不足啊。我们是燕王府又是阎王爷府,那小厮是你们岑家的人,没凭没据的哪里有直接上门去抓人的道理?且滥用私刑也是触犯法律的事情,就算问出来了你家大姐姐和那谭紫鸢也能说是屈打成招罢了。” “那燕王妃就这样任由她们两个逍遥法外了?”岑采薇不甘心,急得都快要站起来了似的,“她们是杀人纵火呀!杀、杀人犯!燕王妃就这样留着她们?” 这下史清倏更加相信这岑采薇是私心更大过报恩了,说到底岑采薇的年纪还是小,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逍遥早日除掉针对自己的人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只是未免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当然,史清倏这次也没有准备着要来说教了,自己现在也是个成年人了,岂能总是把自己的位置故意摆的很高去说教别人呢? 只能对岑采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不要着急:“岑四姑娘,她们若是真的坏的那么透彻,日后总还是会有机会露出马脚来的。可若是这次我无凭无据就直接上去抓人,岂不是打草惊蛇、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可是我就是觉得燕王妃您不该……” “是了是了,燕王妃说得对!”岑采薇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身后站着的老嬷嬷便一个箭步走上来,不由分说地便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眼神游走在二人之间,匆忙道,“我家姑娘就是太担心燕王妃了,觉得燕王妃的院子平白叫人给烧了实在是气不过的。” “我知道岑四姐儿这是向着我呢,心下实在是感激,只是这件事情四姑娘莫要掺和了,免得将你也连累进来。”史清倏笑得明媚又坚定,顺着老嬷嬷的话说下去,这也是彼此都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的事情。 岑采薇这才也不说话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确实也是有些激动了,朝史清倏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目光,“呼……燕王妃,是、是我方才太激动了些,但是求王妃您相信我绝对没有骗你。” “我一开始就信你的呀,”史清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要笑得更加坦然一些才好,“我也不愿叫你掺和进来,四姑娘,你的生活已经很是苦恼了却还在担心我,我很是感动。” 岑采薇这才觉得有些宽慰,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多少有些私心在的,可是却从未想过要害史清倏的。她如今相信了自己,对于自己来说也算是叫自己足够有所慰藉了。 “那、那我也不便在此久留,就先同燕王妃道别了。”岑采薇这才起身,对她微微行了个礼。见史清倏也没有过多地要挽留自己的意思了,这才道别过后同自己那位老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第768章 宁王(1) 岑家的人离开了过后,史清倏又叫薛应坐下来好好吃一会儿刚端上来的芙蓉奶糕。 没有了外人之后薛应也就不再端着架子了,很自然地便在史清倏的对面坐了下来,拿起勺子来便挖了一块奶糕吃,入口味美甘甜,格外好吃:“嗯,王妃,这奶糕的味道还真是不错。” “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这家望春楼里新出的芙蓉糕很不错嘛,”史清倏也吃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已经准备着再带几份回去给曜儿和沈夙他们也尝尝了,“否则我才不会大老远地把岑家的四姑娘叫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之所以跑这么远,当然是为了他们家新出品的芙蓉奶糕啦。 薛应吃的满嘴都是,根本就顾不得同史清倏说话了,史清倏见她吃的高兴,忽的想起来承福也跟着自己一同出来的,此时正在下面赶马车等着呢,“对了应儿,你去同店家小二说一声将承福喊上来,顺带着叫店家多做一些,咱们也好带回出给家里的尝尝。” 薛应点着头便跑下去了。 这芙蓉糕实在是好吃,史清倏才想着要给家里的人们都尝一尝,且不知道店家用了什么做法,这奶糕外皮软糯无比,里面的奶块口感尝起来很像是淡奶油,也是图个新鲜嘛。 最后还是承福拎着大包小包地才一同回了燕王府去。 史清倏贴身的下人们都拿到了芙蓉糕吃,曜儿年纪小,不能吃太多,史清倏就理所当然地将剩下的都塞入了自己的肚子里面去了。 “这么说……王妃就是相信了那岑家的四姐儿,火真的是谭氏和岑家的点的?”郑妈妈听了史清倏和薛应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述之后,眉头一蹙,只觉得事情愈发叫人心力交瘁了。 “信自然是信的,岑四姐儿就是不为了我也有为了自己的想法,”史清倏又拿小汤匙吃了口芙蓉糕,“但是也没办法,谁叫我向来不喜欢被当做刀借去杀人呢。” 郑妈妈点点头,可是又觉得不对,就算是那岑家四姐儿是想着要‘借刀杀人’也罢了,可谭紫鸢和岑飞燕真的一把火点了宝月院、一拳头打晕了小莲和薛应二人,若是就这么放过了那也实在是觉得心下亏得慌。 她随手帮着一边吃东西的小莲整理了一下卷起来的袖口,道:“也是,王妃谨慎一些也是好的,要么回来了同王爷说说此事,看看能否找到些证据给她们定了罪的是最好了。” 史清倏明白他们的心情,即便是薛应,在回来的路上也说过自己觉得有些不甘心。毕竟房子被人烧了,谁能心中不生气的? 若是放在小时候,史清倏可能就真的蛮不讲理地去抓人寻线索了,但如今需要周全的事情太多,史清倏也总算理解了长辈们总是喜欢说的那句老话——吃亏是福。 她吃完了最后的一口芙蓉糕,轻轻将空掉的盘子和汤匙推到了一旁去,对屋子里面的人道:“我觉得吧,此靠着岑家四姐儿的一句话定是不能断然行动的,除非我们还能找到别的物证,否则此事就只能撒手了。” 屋中有些沉默,还是头一次被人对付了却还要这样隐忍的。 史清倏见没人说话,又继续道:“至少我们心下知道了她们是什么人,日后再有交锋的话我们也能够清楚她们是什么人了,日后总不会再度吃亏。” 几人也只好纷纷点了点头。 “哦,对了王妃,”过了不久郑妈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来似的,忙扭身去一旁取来了一封拜帖模样的东西,递交给到了史清倏的手中,“王妃,这是今日早上您出了门之后宫里的人送来的帖子,方才老婆子险些要忘了呢。” “宫里?宫里可是好久都没有消息了呢。” 史清倏觉得稀罕,毫不在意地在衣服上面蹭了蹭手上的甜品渣子,从郑妈妈手里接过了那帖子来。 展开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史月染下的帖子,说是如今天气渐冷,想着冬季第一场雪便要来了,说好了今年初雪那几日在京城的北郊行宫里面举办一场盛大又热闹的赏雪宴,还宴请了京中不少的官家人户。 自从史清倏怀了身孕以来,这宴会是基本没怎么好好参加过,史月染站稳了跟脚之后变也不怎么需要史清倏的帮助了,所以皇宫与自己的联系也是少了不少,忽然拿到了史月染那边的帖子她竟然都觉得有些新鲜了。 确认了上面的内容过后,史清倏叫人将帖子好好地收了起来,“说起来离着初雪应该是还有些时日呢,倒也不必着急了。” 史清倏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心中也觉得有些愉快了,“呼——这几个月我们就好好养精蓄锐,待到时候看看宴会上会有什么热闹能看的吧。” 皇宫之中。 在寿康宫里,唐太妃手带纯金打造而成的指甲套,其上镶嵌着几颗通透的宝石,极显其人的尊贵和雍容。她翘着指头扶了扶自己头上的金步摇,脸上带着满满的冷漠和孤傲,“宁王,这些年来你在西南封地上过得如何?” 下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的男人,相貌看上去也是相当不错的,细看之下眉宇间同沈谧沈夙几个还有些相仿。 “嗯,我看着你倒是壮实了不少的。” 宁王的地位同燕王爷沈夙的立场很像,都是先皇的兄弟或者是兄弟之子,这位宁王乃先皇最小的一位兄弟,十几岁的时候便被封派到了西南处的鹄岭一带镇守着,如今十年已过,宁王这才忽的回到了京城里来。 “我自然是变了不少的,不过太妃娘娘您似乎是一点儿都没变似的。”宁王笑了笑,或许是皮肤黝黑的缘故,显得牙齿格外的白。 真的纠结起来宁王和唐太妃是平辈的,只是因为他同先皇年纪差了三十几岁的缘故,才显得不像是同一辈的人。 走上来一个送茶的丫头,宁王扭头看着她将茶杯放下又走了出去,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唐太妃:“太妃娘娘……先前我的信笺,您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第769章 宁王(2) 那位宁王殿下在唐太妃的寿康宫这里坐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二人聊了会儿什么,总之除去了第一次送茶的丫鬟之外便再无人进去服侍了。 沈谧则是在宁王离开了寿康宫之后才得到了消息,听着李德海说的话,几乎都不敢相信:“什么!?宁王回京了?那个早早地就离开了京城外出封派的小皇叔?” “是,就是他。”李德海垂着脑袋猛点了几下,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欺骗沈谧。 “你是不是看错了?那宁王可是都有十年未曾返京了,”沈谧问道,尽管是这么说,还是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脸色有些严肃了起来,“无诏回京,可是重罪。” “老奴虽说是老眼昏花,却也不至于认不出宁王来,”李德海坚定地说道,“况且老奴一开始只不过是看着那人身形格外熟悉,从寿康宫里面走了出来,却是不敢草草确信,便尾随着跟那人到了宫门口处,那人出宫的令牌可的确是宁王殿下的呀!” 既然都跟着去查看过腰牌了,那便一定是宁王咯?即便不是其人,也是其安排的什么人入了宫来,毕竟一个封派在边陲之地的王爷就是连一丝一毫的踪迹都不该出现在京城里面才对。 想着,沈谧闻言脸色一暗,顿时觉得心口窝着一股无名之火似的,他重重地将手中的笔一把拍在面前,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溅炸出了张牙舞爪的形状来:“好哇,朕这位皇叔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无诏返京也就罢了,竟然不来找朕述职只去寿康宫寻太妃,他安的是什么心!?” 李德海弯腰不言,这些年来沈谧根基未稳却是频频动荡朝廷,如今那十年在外的宁王却又忽然回京,更何况回京不寻皇上述职却去看望唐太妃,这任谁听了都觉得是一件格外讽刺的事情啊。 听不到回话,沈谧又继续骂道:“我看他是在那边陲的穷乡僻壤里过得都不知道京城的规矩了不成!” “皇上,您先稍安勿躁,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那宁王为何而回、又为何不来见您,”沈夙大老远地便听到了沈谧大发雷霆的声音,他也是听说了宁王的事情才匆匆赶过来,没想到沈谧已经知道了此事,倒也省去了自己的口舌功夫。 李德海见他进来,忙侧过身子去朝他拜了一声,沈夙点头示意,走上去自己也行了个礼,这才继续说道:“宁王虽在外十年,却也不至于彻底忘记了宫里的规矩,这样的杀头重罪他做的如此猖狂,说明是一定的有恃无恐的。” 说来,兄弟二人与这位宁皇叔都没有特别多的交集。 只知道他的年纪小,比他们也就最多大了将将十岁的样子,因此在早年间做过一段时间的储君。后来先皇沈伦生了几位孩子,恶相墨阮串通废后墨氏弄权,立了那草包沈轩为太子,这储君的位子便自然而然地将他驱赶了下来。 后在沈谧他们十几岁的时候,这位宁王便被先皇远派到了西南边陲之地,在此之前充其量也就是在宫中家宴上碰过几面,但宁王向来脾气古怪,参加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他忽然返京搞了这么一出戏,他们都快要忘却这位皇叔的存在了。 “有恃无恐?”沈谧冷笑了一声,语气中是满满的戏谑,“他有什么‘恃’帮他撑腰?如此蔑视皇权……我看他这是自己不愿好好活下去了罢!” 沈夙很理解沈谧的气愤,自己才是皇上,他回京第一件事不是找皇上,而是去见那位连皇上的生母都不是的人,这不是有意挑衅,便是根本没有将如今的天子放在自己的眼中。 沈夙不敢相信那宁王只是玩心大发,也不能确信他是否是真的忘却了规矩的,本想着帮沈谧出出主意,但是仔细思考下去过后还是觉得——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罢。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那……皇上要如何做?直接将他诏入宫来吗?” 直接将他诏入宫来? 这宁王刚大摇大摆地离开,压根没想着如今养心殿里还坐着一位皇上,若是沈谧这么急着将他诏进来的话,只怕谁都要取笑自己这皇上做的没有任何的威严了——臣子擅自回京也就罢了,竟然还是皇上上赶着去寻他,谁听了不会取笑他? 沈谧心下是这么想的,但也是碍于面子并没有说出口来。只厉声叱道:“凭什么朕自己上赶着去寻他!?他若是一辈子都不愿来找朕请罪,那便一辈子在自己那小小的宁王府中做缩头乌龟罢!” 沈夙也听出了沈谧话里有话,也并没有戳穿他。 说起来自己若是去寻宁王,也是不怎么合适的,那也只好按照沈谧的意思任由那宁王自己忍耐不住了再钻出来说话吧。 可是他也隐隐的有些担心,宁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回来还这样猖狂,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有什么靠山才敢如此的。沈谧若是与他针锋相对……是未必能够占得先机的。 “皇上,这宁王为何而归……会不会是因为……” 看着沈夙的眼神,沈谧的表情也有了些许的变化,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的不可置信。 沈夙正了正身子,道:“皇上还是先去打探打探宁王的消息吧,这十年来他几乎从未同京城联系过,是否收纳贤才、那西南边陲治理得如何、这次回京他带了什么随行的人和物……都是一些大的突破口,呼……若是真的是为我们所说的那件事情而回的话,便一定是有踪迹可寻的。” 沈谧也点了点头,拿出纸笔来再其上写了些什么,仔细着叠好了之后才递给了李德海:“李德海,你去叫人把这送到京郊大营黄泉副将的收上去罢。” 随后二人齐齐地长叹了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啊。 第770章 吐血 沈夙回家了之后同史清倏讲述了一番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史清倏也由此才知道了那宁王的存在。 这几代皇家都是子嗣稀疏,史清倏还真的以为,先皇的兄弟们就只有那么几位年事已高的老王爷而已,没想到还有一位相差三十岁的小王爷存在。 只怪那宁王实在是不怎么出挑,有什么宴会也常常是不参加,史清倏回想了一下,自己八岁以前也不是从没有参加过宫宴的,却好像一次也没有留意过这么一位‘宁王’殿下。 “也不怪你没有印象,那时候你还小,”沈夙听了史清倏的表示之后轻轻点头道,给她往碗里夹了些菜这才继续说道,“我对他都没几分印象,更何况是你呢?” 史清倏都觉得自己碗里的饭菜不香了,不知为何她一听说竟然有这样一位王爷竟敢如此猖狂地无诏回京,便觉得他一定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见她的动作有些呆滞下来,沈夙探着头看了看史清倏的表情,笑着问道:“怎么啦?一个宁王将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子吓成这样了?” “我才没有呢,”史清倏瞪了沈夙一眼,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还特地闷头塞了好几口饭,拼命地咽下去后这才说道:“不知道是怎么的……我总是觉得宁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回京的,他忽然回京,还如此猖狂地故意不去找皇上拜见,倒像是在故意挑衅王权一般。” 可是普通的人干嘛非要如此胆大包天的挑衅王权?莫非是嫌命长的不成? 史清倏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只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滕然而起,史清倏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是一如既往的将进冬日里阴霾的天气,却总觉得比平常见到的更加压抑了似的。 这天……怕是要变咯。 沈夙最终也没同史清倏再说别的了,只是安慰了她几句要她完全不必担心。 过了约摸两三日吧,似乎是宁王依旧没有入宫找过沈谧述职,听闻他就是乐乐呵呵地在宁王府住着,有时候人会见到他去花楼里面吃酒听曲儿了,倒是好不自在,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私自回京的王爷,而是一个逍遥自在的纨绔子弟似的。 沈谧已经快要忍耐到了极点去,上朝时已经有人提起了宁王殿下的事情,却是有人说什么“宁王殿下乃皇上的嫡亲皇叔,本就该念旧着情不能随意处罚,若是皇上气不过的话只管找宁王殿下问问清楚便是了。” 沈谧一听这话当下便暴跳如雷,意思是他一个皇上还要上赶着追在臣子的屁股后头询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成? 见沈谧要被激恼了,沈夙赶紧岔开了话题。 这召见宁王是一定要做的事情,不可能就此放任他不管不顾了,但如今沈谧的情绪实在是不适合叫他进来,要知道针锋相对的时候往往是情绪不稳定的那一方更加容易败下阵来。若是此时遇上了那猖狂的宁王,一定是沈谧吃亏的。 所以这两日来朝上的事情都没有正面回应过,这日下了朝后沈夙才去寻沈谧,同他细细说了一边其中的利害关系。 “不是朕要同他生气,只是那宁王实在是猖狂无比!”沈谧骂道,这才两日的时间,已叫他起了满嘴的火泡,“朝廷上的竟然还有向着宁王说话的,什么是朕嫡亲的皇叔,不该随意处罚?我偏要说不管是不是皇亲国戚,你触犯了条例便是要处置的!” “这……虽是自然的事情,”沈夙抿唇,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但如今朝廷上还真是有不少人觉得皇上您根基未稳,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亲戚下手。” 沈谧气呼呼地一掌拍向了桌案,吓得一旁侍奉的小太监都是一个激灵,“未稳未稳,新帝登基是会动荡,可朕这都登基有三年了——竟然还拿‘未稳’二字来刺激朕!?” 年少居高位,本就是将重任抗在肩膀上面的,沈谧为了不叫众人看不起他这年纪轻轻就坐了皇位的人,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就是为了稳定江山、好好治理,就算是不能做出比先皇在世时更好的成就,也绝对不能将已有的水平给拖累了。 他也确实做的不错,几乎事事亲躬,这几年百姓们都过得很是舒坦,从未有人说过当今皇帝的无能。 但他自然也是付出了不少的,登基前的沈谧还是个性子颇有些跳脱的人,这区区几年的时间已经快要将他所有的性子都磨平了,人从面相上看更是苍老了好几岁,俨然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了。 可偏偏还有人不领情,处处使绊子,更叫他心力交瘁。年纪轻轻地已经要日日喝补药来维持健康的水平了。 沈夙史渊他们都曾经劝过沈谧要适当地放手,不必任何一件小事都往自己的头上堆着,可沈谧始终是不肯放心,只说朝廷中人谁不是心怀鬼胎,他已经无力去分辨究竟谁是谁非了。 沈谧愈想愈气,终是身子一颤,猛地呕出一口血水来—— “皇、皇上!?”李德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吓得有些失神,“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来人、来人呐,去把太医叫来!” 沈谧闷着头伏在椅子上面,伸手猛地拽住了李德海的袖口,他还是不住地咳嗽着,费尽力气伸手去拉住了身旁沈夙的胳膊,双目通红地看着他。 沈夙微怔,忙拦住了李德海叫上来的小太监,对沈谧道:“懂、我懂的,李德海,你派人去燕王府把燕王妃请入宫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本王与她约好了,今日要来宫中送吃食,只是派人去接她进来的。” 说着,看沈谧脸色缓和了不少,他也舒了口气:“动作要快,但同她说千万不可急吼吼地入宫来。” 李德海还有些许的迟疑,看了看沈夙后又去看看沈谧的脸色,见皇上也对自己点了头,这才匆匆应下来,拉着那上来的小太监下去交代沈夙所说的话了。 第771章 宁王妃 史清倏正在家中看账本,忽然承福从外面领进来了一个身穿暗红监服的小太监进来,这小太监年纪不大,却是眉清目秀的如一个小女孩儿一般。 史清倏正纳闷着,承福便道:“王妃,这位小大人是带着王爷的牌子来的,说是有要事无比要找王妃亲口相述,小的见是王爷的牌子便就直接带进来了。” 她愣了愣,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起身对小太监道:“小大人,请问宫中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小太监匆忙点头,警惕地看了看四下的女使们,史清倏懂他这是怕有不体己的人在,便道:“小大人请说,他们都是我绝对相信的。” 小太监这才道:“今日下朝,皇上忽的呕了一口血出来,小王爷怕消息传出去对皇上不利,便叫奴才来请王妃入宫去替皇上诊治。但、但是小王爷说要王妃千万不可暴露,带着吃食入宫去,说是要去送家中吃食的。” “什么!?” 果真是有不好的预感,这好好的怎么沈谧忽然又吐了血呢? 史清倏急忙站起来要薛应去翻找自己的药箱,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帮人治过病了,药箱早就已经蒙尘不知塞到了何处去。她一面收拾着自己面前的账本交给小莲妥善保管,一面拎着衣角对小太监道:“小大人现在前厅等候片刻,我这就叫小厨房先准备点装扮的菜品,我们马上就出发,承福——去备马车!” “劳烦燕王妃了。” 匆匆地准备好了之后,史清倏便立马带着薛应上了入宫的马车去。 沈夙说了,不可叫外人看了觉得太过于急迫,想必是恐怕会有人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看来是宫中定藏有内鬼,这沈谧身子抱恙的事情不可轻易透露,所以便是太医都不敢随意请去,只能接着送吃食的由头叫史清倏入宫查看。 史清倏不敢擅自动作,只能装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来。好在吐血或许也并非什么不得不急迫的大事,可能只是急火攻心罢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正心下想着,忽然身下的马车一顿,史清倏不明所以地掀开帷幔向外看去,便见到前方一辆宽阔气派的马车正挡在大路中央,将路堵得死死的,“承福,前面那是哪一家的车?” 车子外面传来承福的声音:“小大人已经去询问了,这车子看起来好生富贵啊,只是挡在路中央也未免太过于蛮横了些……” 史清倏之所以要问,是因从未见过这样的马车,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把小大人叫回来,我们绕路吧,可是没有心思同他们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承福点头应下,正要下去将那小太监叫回来的时候,便见到他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道:“燕王妃,前面是宁王妃的人马……咱们、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史清倏答应下来了。 并非因为害怕那什么宁王妃,只是若是相遇,万一耽搁了时间就不好了。她正准备着绕路而行之时,便见到一身穿艳红色衣裙的女子从前方的马车上走了下来,头戴珠宝金钗,脸上满满的都是傲然无礼的表情,笑着带人走了过来,同时也不经意见堵住了他们马车掉头的路。 “这是燕王府的妹妹吧?何不下来一叙?” 薛应抱着食盒面露苦涩,心中发抖地抓住了史清倏的袖子:“王妃……我、我们怎么办啊?” “不用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宁王再怎么跋扈,难道还能当街做土匪的行当不成吗?”史清倏拍了拍薛应的胳膊,要她不必担忧,“你在车上看好食盒,我下去会会那宁王妃。” 尽管心中担忧,薛应还是只能点了点头:“是……王妃一定要当心啊。” 不过自家的王妃那样聪明,应该也不至于会在宁王妃那边吃了亏吧。 史清倏还是下了马车,今日她只是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站在宁王妃的面前显得气势实在是不足,但史清倏自己也不害怕,一下车便同宁王妃坚定地对视着。 “哟,我是不知燕王妃身边还有内官跟着呀?”那宁王妃一脸的蛮横,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史清倏上下打量了宁王妃一眼,此时身旁已经远远地围了一圈的百姓看着,她问道:“小大人,这是谁家的夫人?” “你!” 那小太监偷偷笑了一声,在史清倏的身后说道:“说起来燕王妃年纪尚幼,该是不知道这位是宁王爷的妃子宁王妃,虽奴才也不清楚为何宁王妃会忽然出现在京城里面……” 那宁王妃冷哼了一声,骄横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耳后的碎发,“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儿,虽说本妃和燕王妃你还是同辈的,但好歹我也是你的姐姐,你见我车轿不下来主动拜会,真是不知妹妹从哪里养出来的大脾气。” “我也从未见过姐姐,姐姐上来便怪我不识?”史清倏反笑道,“姐姐才是脾气好大,在西南那穷乡僻壤里也能如此骄纵,想来宁王殿下也是很宠爱姐姐的咯?” 宁王妃双目一冷,自己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出身不错,嫁给了宁王之后便更加跋扈了不少。但是也从未有过人敢这样同自己说话啊? 史清倏本不想招惹她,可一想到宁王跋扈、宁王妃竟也如此跋扈,若是自己再怂得不成去恭维她,她就真的要以为天底下是他宁王的了,同时史清倏也想到了,自己会碰上宁王妃未必就是完全的巧合,若是她在这里等着自己的话…… 想着,史清倏后退了一步道:“姐姐见谅,妹妹要入宫去给官人送吃食,就不在这里继续同姐姐聊天了,改日姐姐若觉得无趣,妹妹再陪着姐姐聊个痛快。” 说罢她便回到了车上去,下令道:“掉头,绕路走。” 宁王妃深深地看了史清倏几眼,这才挤出了一个笑容来,道:“妹妹,继续向前走吧,我叫车夫给你让路。” “不用了姐姐,我看你的车实在是宽敞不好动弹,我们绕路走,不打紧的。” 说罢,帷幔便再也没掀开过一次。 第772章 诊断 养心殿中,史清倏从食盒的最底部抽出了带来的针灸包,给沈谧的后背上施了几针。 沈谧的情绪也早已经缓和了下来,只是因为方才忽然之间有些许的眼前发黑,他此时正趴在龙榻上闭目养神,缓解自己心下的焦躁和愤怒。 “这、燕王妃,皇上这是急火攻心了吗?”见到史清倏收了动作,李德海急切地问道。 “是,也不是,”史清倏微微点头,看着殿内的女使们轻轻将薄如蝉翼的轻纱盖在了沈谧的身上,这才继续道,“皇上这些日子定是又没有好好的休息,脸色蜡黄如纸,都已经如此没有生气了,为何还不肯好好歇息歇息啊?” 史清倏退离了龙榻一旁,沈夙便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表示鼓励。趴在龙榻上面的沈谧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便说道:“哪有时间给朕休息?朝廷里面没几个体己的臣子,其余的人谁人不是各怀鬼胎?朕就是想休息,也是睡不熟、吃不下的。” “这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皇上该想想若是自己的身子倒了的话,整个朝廷便是失去了主心骨的,”史清倏叹息道,作为一个中医学出身的,她格外讲求劳逸结合四个字。 那位将史清倏带入宫来的小太监给她和沈夙个上了一杯温茶,史清倏道了声谢后继续道:“人身有三宝,‘精气神’,‘精’为人体活动的基础,‘气’为生命活动的动力,‘神’为人体生命活动的体现。这三者一体,不可分离,存则俱存、亡则俱亡,自古便有‘精脱者死’和‘气脱者死’的说法,好在如今皇上是精气二者折损却尚未亏空,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只怕是要请神仙来吊命了。” 趴在龙榻上的沈谧蹙了蹙眉头,丫鬟们早已经放下了床边的纱帐,史清倏也只能隐隐看到沈谧正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来,只听得他无奈地哼了一声,道:“呼——皇兄,下次便不要叫她入宫来看病了,次次都要同朕讲一堆的大道理。” 沈夙轻笑了一下,史清倏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那可不行,是因为皇上不听我家娘子才要讲的,皇上若是将自己的身子照顾的好好的,谁还会上赶着来说教呢?” 李德海上前了一步笑道:“没事没事,皇上不听奴才们这都听着呢,燕王妃且说说怎么才能补上那精和气儿吧,先前按照您的方子煮的药膳,皇上就还是挺爱吃的呢。” 这药膳比起浓稠又味苦的药汤子来,的确是更加容易被人们所接受的东西,但说到底药膳不是正统的药物,作用小、发作慢,只可预防和后续的调理,而不适用于沈谧这样已然病得有些厉害的情况。 史清倏拿来纸笔写了几道方子出来,全部都递给了一旁候着的小太监,道:“这几日还是先吃药吧,待皇上好生修养修养再吃药膳巩固。不过只是药是不够的,精神修养、起居饮食、药饵调摄、锻炼运动都是要注意到的。” 说着,她看了看史念,猜想他或许也不会认真地按照自己所说的来做,果然见他趴在龙床上一动不动,简直像是个闹别扭的孩子一般,“咳咳,这几日注意清淡饮食,多食些苦瓜、白萝卜这样能入膳食的去火良材,且万万记住不可再日日熬夜,少说一日要睡上三个时辰,四个时辰最妙。” 沈夙也点着头附和道:“是啊,皇上自登基以来也鲜少演武了,成日憋在殿宇之中翻看奏折,就算没有旁的事情也会将身子拖垮了的。” “你们夫妇二人一唱一和的,还真是默契啊……”沈谧无奈地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太阳穴。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沈谧也知道沈夙和史清倏对自己是真的忠诚,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二人虽常常劝他撒手朝政、坚持修养身心,但也好过了那群在朝堂之上阿谀奉承、蛇鼠两端的猥琐小人要好。 想着想着,沈谧便又想起了今日在早朝上那几人,借着一些为了什么‘江山社稷’、‘宗庙安定’的冠冕堂皇的话语,其实句句都是在叫自己不能过分追究那宁王之事—— 一时间沈谧只觉得心下悲哀无比,自己好歹也是作用大昱国江山的人,何时被逼的连按照法治处置一个无诏返京的王爷都力不从心的地步了呢? 见到沈谧的脸色不佳,史清倏便示意沈夙先不要说下去了,正好掐算着事情也差不多了,便上前去帮他起了针,吩咐着李德海给屋子里的香炉里面换上淡紫檀香,好让他也能好好地睡一觉,这才拉着沈夙离开了养心殿去。 眼下皇宫里也没有需要得到史清倏和沈夙的地方了,同李德海说了几句话之后,二人便一同出了宫去。 刚回到燕王府,便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 用午膳时史清倏这才想起来问道:“呼,沈夙,皇上这是怎么了?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按皇上的性子定不会乖乖地留在那里养病的。” 沈夙点头,对史清倏的话表示一万个赞同,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这才说道:“还不是因为那宁王,两日不来宫中上朝,明明是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却好似根本没有把皇权放在眼中一般。” 史清倏一听就吓到了,在这个世道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 她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宁王妃的样子,当下便理解了这宁王妃何故跋扈至此了——有一个这样嚣张跋扈的夫君给她撑腰呢。 不过,这夫妻二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底气,她还真是想不出来,思来想去只得道:“其实……我今日入宫的路上,碰到宁王妃了。” “哦?”沈夙偏了偏头,想着自己好像还未见过那宁王妃的真容呢,“那宁王妃没有为难与你吧?” 史清倏微微摇头,将路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同沈夙讲述了一边。 “我就是纳闷,这夫妻二人都是这样的做派,说堵路就堵路,说回京便回京……当真是不怕被处置不成?” 第773章 富婆 沈夙仰头吃了口酒,杯中是烈性的冷酒,激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嘶——呼,我们府里的酒好烈啊!”虽然酒可以叫身子热起来,但冷酒入喉的一瞬间还是冰的叫人起鸡皮疙瘩。 “冷天吃冷酒,你也不嫌难受的吗。”史清倏对沈夙翻了个大大白眼,如今正是秋爽时节,二人难得都出了一次们,看着外面的天气到也不算是冷得难受,便决定在燕王府的凉亭里面用午膳了,如今是凉快得不行,沈夙竟然还吃了大大的一口冷酒下去。 “冷天吃冷酒,才别有一番韵味啊,”沈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才回答史清倏方才提出的问题,“你不是问,为何宁王夫妇二人都敢如此嚣张跋扈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双目看着沈夙等他说出答案来,沈夙笑道:“自然是因为那宁王手中握着不少的兵权。” 当年将宁王封派到西南边陲之地的时候,自然是要给他些许的兵权作为可以指唤的人手的,且西南边陲同别的小国边境毗邻,说不准何时便会突发一起战事来,说是封派他出去了,但也有着要他去边关守护百姓们的想法。 而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对西南边境的禁军有过任何的追查,如今十年已过,宁王又不会自觉地入朝来向沈谧陈情,他手上到底还剩下多少的禁军已经是一个未知数了。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中,有了兵权才是有了能够做事的底气,而如今看这个宁王嚣张的程度……或许手上还有数目相当可观的兵马。 “这宁王……”史清倏闻言,隐隐觉得心下多了点不安的情绪,她警惕地扭头看了看四下来往的下人们,压低了声音道,“这宁王不会是要造反吧?” 听了史清倏的话,沈夙咀嚼的动作都忽然顿住了,好看的双目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良久之后这才继续了嘴巴里的动作,轻声道:“这些事儿本不该是你来挂念的,日后你也不要钻营这些事情,好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是了。” 史清倏忽的觉得有些被看扁了的样子,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怎么觉得你这么说完……我反倒更想去询问事情了呢。” 沈夙伸手弹了史清倏一个脑崩儿,早就预料到这个丫头不是省油的灯,永远都不知那样会置身事外的人,但有些事情若是真的会面对着无尽的危险……他是真的不肯叫她涉足其中的。 弹完了之后便又宠溺地摸了摸方才被他打的地方,“娘子,自从墨阮开始操控朝堂以来,朝廷便没有一日是安安稳稳的,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到底还会持续多久,但我是不想让你再掺和进来了。” 说实在的,史清倏本就是一介女子罢了,当年冒死保住了先皇的遗诏、上书表奏科举制度、劝谏举兵入沧骊……她的今生真的已经历经了太多太多的坎坷了,沈夙看着便觉得心中酸涩,只想好好地将她保护在自己的怀抱里面。 史清倏嘟了嘟嘴吧,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哪里是她自己往枪口上撞呢?分明是主角光环太过强大,是事情都找到了自己的头上才对。 若是有机会的话,她又何尝不想要余生去寻一处远离大宅和皇权斗争的地方,和沈夙舒舒坦坦地共度余生呢?可是,时机未到呀。 二人彼此之间沉默了片刻,都闷着头吃桌上的饭菜,喝完了自己碗中的乌鸡汤后史清倏这才舒舒服服地呼了长长的一口气,对沈夙道:“夫君,你说我现在想起你我儿时的事情来,都觉得好像就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一般……但我仔细一想,居然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沈夙也勾唇笑了笑,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你说……我这宝樱郡主做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不知道宝樱是个什么地方,”史清倏拿着筷子戳了戳自己碗中吐出来的骨头,“也不知道朝廷里面的事情到底要何时才是个尽头,若是后半生都要过得这般纠结、整日担惊受怕的话……那这一辈子也太过无趣了啊。” “嘶,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沈夙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拉着史清倏走到了屋子里面去。 史清倏被拽的一头雾水,好在已经吃饱喝足了,便在一旁坐下来看着沈夙的动作。只见他一进屋子便去了床边的柜子那里寻找什么似的,没过多久便翻找出了一沓契书一般的东西来。 “啪”的一声,沈夙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史清倏的身旁,在床上同她并排着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呀?”史清倏一头雾水地伸手去看沈夙拿出来的东西,展开一看才发现竟是一沓房契和地契——其上写着的的地名落款,竟然是姑苏的宝樱郡!? 史清倏楞得脑子都有些不灵光了,忙去翻其他的几张契书,见地点基本都是在姑苏一带,宝樱郡的铺子和宅邸是最多的,她没有细数,只是速略的扫了一眼,估摸着宅邸有三五间,铺子有数十处,还有田产和庄子。 她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沈夙:“这、这是什么时候……” “先前我不是虽皇上去微服寻访了吗?”史清倏的表情叫沈夙很是满意,表情中略带一些得意着说道,“路过姑苏宝樱一带时,我顺便置办了几处宅子铺面。我记得你说过日后想去南方过悠闲的生活,提前将宅子什么的准备下来也好吧。” 史清倏忽然有了一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夫君,你可是皇室中人啊,哪里能这样就离开京城呀?”话虽如此,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双眼都在放光似的,一副财迷的样子。 “好在我也已经厌倦了如今的日子,勾心斗角实在是多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沈夙见她这样的‘鬼迷心窍’,只得无奈道,“京城是个外表光鲜的地方哟……” 第774章 房地产大亨 二人都是有过一定经历的人,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最终地走到一起去的。史清倏一脸严肃拍了拍沈夙的肩膀表示安慰,转头便看着一沓契书笑得格外真心了。 “你呀……”沈夙伸出手去宠溺地抚了抚她耳后的乱发,“想笑就笑吧!看你忍得这么艰难啊。” 听了沈夙的话,史清倏这才抱着那一沓契书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她这才忽的想起了什么,猛地翻身而起,扑向另一只柜子从里面又抱出了不少的东西来:“对了对了对了!夫君,我忽然想起来嫁过来之前我娘亲给我准备了不少的嫁妆,还有好几处京城周边的田产呢!”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都丢了出来。 这些契书都是出嫁时随着史清倏的嫁妆一同嫁过来的,但史清倏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契书的重要性,只想着自己一个人,这么多房子是一辈子都住不过来的,便将它们全部都塞到了角落里去,如今早已蒙尘。 “这些田产铺面数量似乎也不少,对了,还有几处位置偏僻些的大宅子呢,”史清倏翻看着自己面前的契书——这可就是现代时候的房产证呀,若是自己上辈子的房产证也能够多到用箱子来装,那可就真的是爽极了,“我原想着这些东西我这辈子都住不到了,若非今日你叫我看了宝樱郡和姑苏的契书,我便真的要忘却这些东西了。” 大概她活了这么久,最淡泊钱财的时候便是现在了吧。 其实古代人口密度比现代少了很多很多,家中稍微有些本事的,田产铺面都不会只有那么一两处。唯一的就是有些地段并非花钱就能够买得到的。 就比如京城,愈是靠近了皇城脚下,地段也就愈发尊贵,除了要有钱财之外,官位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标准。若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想要跻身‘贵人家’的行列,只怕是还有些困难——你的钱再多,也只能在京城靠外的地方置办自己的田地。 所以京城的官员们居住得基本都是按照官位大小从内向外扩散开来的,虽然京城以外的地方没有如此明确的分布,但若是想要买几处山好水好风景好的地方,除非是去到远离城市、人烟稀少的地方,否则都是需要一定的地位才有可能能够买到。 史清倏知道沈夙一定也有不少的契书在身边,不过他更是一向都不把这些当回事儿了,听说手里最新的一套田产,还是当年老王爷在世的时候置办的呢。 沈夙从小到大虽然活的并不顺畅,但好在是吃穿用度从未有吃过一次委屈,便也养成了他那不把钱财看在眼中、当回事情的性子来。说不准如今燕王府名下的产地到底有多少处,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史清倏微微叹了口气,这房地价格飞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好的地方都叫他们这些高门大户给垄断了,也就是如今人口没有像现代那样多得吓人,否则只怕是这些契书早就不能安安生生地躺在箱子里面落灰了。 沈夙眼下微带惊讶地看了看一床的契书,忙伸手去一张一张地好好叠起来,“好了好了,都说财不外露,你怎么一点儿的戒备都没有啊?” “这要什么戒备啊?”史清倏不明所以地道,“反正都是我的嫁妆嘛。” 史清倏的性子……有时候实在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沈夙只好仔细收好每一张契书,道:“那也要好好收着,世事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需要变卖一些换成银子呢,或是……日后留给曜儿、将铺子租出去,总是契书可不是能随意乱丢的东西。” “知道了知道啦,”史清倏吐了吐舌,一副被长辈训话的小模样,“沈夙,你真的是太像一个老妈子了。” 沈夙笑着瞪了史清倏一眼,装作生气的模样不肯搭理她,去寻曜儿对他诉苦了。 史清倏才不管他,乐呵呵地将所有的契书都仔细着收了起来,心下不住地感叹着——有钱真是幸福呀!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史清倏都一直沉浸在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房产大户的喜悦之中。 按照沈夙的说法,他自己也不愿一辈子都在京城里生活,他同自己一样都向往更大更加自由的天地,但至少是目前为止,他没有办法就这样撒手离开。 史清倏也不催促,她甚至都从来没有把去江南生活的事情当过真的,如今朝堂动荡,沈谧根基未稳,或者说他身旁能够绝对信任的人还是太少了,沈夙若是也离开了,只怕是他会更加觉得无力。 目前朝中的情况,史清倏了解得不算是特别多,但至少知道这忽然打道回府的宁王与宁王妃定不是因为‘想家了’才回来。 仔细想想,历史上这种情况也并不少见——那宁王是作过储君的人,不管是阅历还是年龄,他或许自认为自己比先皇的儿子们更加有资格坐在那皇位之上,见他此次回京之时极尽挑衅,便也能看出其对沈谧的不屑了…… 天气渐渐转凉,史清倏知道,距离那今年的初雪已经不远了,介时去到北郊行宫的冬宴上后,或许她还有同宁王正面交锋的机会。 另一边,宁王府。 宁王又是醉醺醺地回来了,身上带着刺鼻的脂粉味道。 宁王妃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眯了眯眼睛,道:“你又去吃花酒了?” “是,”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笑道,“那边儿实在是贫穷,我都十年没入过烟花巷了,爱妃你便不要阻拦了罢。” 宁王妃冷哼了一声,就算他十年从未去过秦楼楚馆,可家中妾室通房便有了十来个人,这十年过得还真的一份都未曾委屈过他的。 她自知自己管不住,当然也从未想要管过,便也一直都未曾说过这些事情,“你还不入宫去?” “急什么,等那小猢狲自己坐不住了,便会来寻我的!” “呵,他若真的不管你,”宁王妃瞪了宁王一眼,“我看你面子往哪儿搁去!” 宁王只是笑着,未曾说话。 不管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了,那小猢狲可没有这样的底气…… 第775章 坏点子 这几日来,史清倏也只得频频找借口入宫去,好在宫里还有个史月染是心中没有坏心思的,得知了史清倏偷偷帮沈谧治病的事情之后,便隔三差五地以自己邀请她为借口,将她带入了宫里来。 史清倏为沈谧把完了脉后面露苦色,问道:“皇上的脉象这么多日了都没有改善,是因为没有好生休息?” 一旁的李德海抢先一步回答说道:“燕王妃,这段时间皇上都是按时按量吃药,也没有熬到过很晚,按理说该也算是谨遵医嘱了……只是怕皇上心下还有些纠结。” 闻言,史清倏扭头看向沈谧去,只见他眉间果真多了几条竖纹似的,看来这几日都是愁眉不展啊,也对自己点了点头,“还不是那宁王一事……这都多少日了,真等着朕上门去请他不成!?” 如今朝野间有人说,沈谧应该例行皇权,直接派人去把那宁王捉上来,但也有人说如今沈谧登基时间尚且短暂,这还没有站稳跟脚呢,便要迫不及待地处置自己血脉相通的皇叔了,说出去只会叫人觉得他杀心太重、不尊宗庙之礼法。 最叫人生气的是,朝野间赞同后者的声音居多。 如今是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要么就是自己憋着,放纵了宁王,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无能之徒;要么,便是气急败坏捉拿宁王入宫,叫人觉得他沈谧无德违背礼法。 总之,不管他怎么做都会被说成是无德无能,沈谧是真的不能理解了,为何这朝野间还有站在宁王那边的。 史清倏心下点了点头,看来这便是沈谧的郁结所在了,便微微点了点头,道:“皇上,我说句僭越的话,您是皇上,这臣子无诏回京本就是记录在大昱法律条例上面的重罪,说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法律又为何不遵从的?” “事情若是真的都如你说的那般简单便好了。”沈谧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还能不知道有法律应当守法的道理吗?可是世间实在是太多的无奈了,“还有哦女子不得干政,你啊,便不要掺和了。” “这不就是个律法是否打过人情的道理嘛,”史清倏耸了耸肩膀,垂着头受收拾着自己带了的东西们,这样的道理她实在是太熟悉了,上辈子在辩论队的时候没少打过类似选题的辩论,“我认为法固然是大于情的,但是考虑到皇上您目前的处境……若是单纯循法,则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事情来。” 想来一介帝王只遵循法治而不重视人治,也并非真的就是好事情了。有多少人都是这样灭国的,这些毕竟也都是前车之鉴。 沈谧深深看了史清倏一眼,忽然将翘着的腿放了下来,身子向前凑了凑,问道:“燕王妃,你向来鬼点子是最多的,若是此事在你头上发生,你会如何去做?” 史清倏忽的挑了挑眉,依旧对他方才的那句话记着仇:“不是说女子不得干政吗?” “哎呀,你、你就当这是别的事情,若是有人如此不尊重于你,本该是要找你拜会的事情,却偏偏还有许多人站在他的那边齐刷刷地来威胁你,”沈谧挠了挠头,如今自己真的是黔驴技穷了,“你还没办法按照法律条令来处置他,否则会有人说你大义灭亲,你会怎么做?” 史清倏也学着沈谧的样子挠了挠头,道:“若是我,我吓不住他,便臊死他。” “臊、臊死他?” 史清倏点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些许坏坏的情绪来,她对沈谧招了招手,沈谧便主动将头凑了过来,她自然也凑上去咬耳朵。 听闻史清倏说的话后,沈谧的脸色忽的一个晴朗,好似阴霾一瞬间被散开了似的,不可思议地看着史清倏:“哇——你这小脑瓜里面到底憋了多少的坏点子啊?” “哎,我是再帮皇上您啊!”史清倏委屈巴巴地一嘟嘴,“怎么还成了坏点子了。” “是是是,我口误,是我口误了!”沈谧笑着道,一旁的李德海看了都觉得好奇得心痒痒,毕竟皇上已经有好几日都是一脸愁容了,而他笑得这样开心,还真是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史清倏见他也算是对自己提出的点子表示了肯定,既然自己也帮到了他,也是心满意足,于是拎着东西起身,对沈谧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那……剩下的皇上便自行定夺就是了,臣妾先行告退。” “桂子!去送送燕王妃!” 她所提出的办法,或许并不能一举叫宁王彻底认输了,但的确是在目前这个情况之下,沈谧做了之后最能够得到收益的办法了。 真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史清倏离开了之后,沈谧依旧沉浸在回味之中,良久之后这才唤来了李德海:“李德海!去告诉国库府选出一些最好的礼品来,你亲自送到他宁王府中去!” “喳——嗯?”下意识地答应了一番之后,李德海这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一怔,问道,“宁、宁王府啊?” “啊,”沈谧点了点头,唇角忍不住勾出了一抹笑意来,“就是宁王府,一定要是最珍惜的补品——朕记得去年朝贡,不是还进贡了一根上好的参子吗?寻出来一并给他送了去。” 不管沈谧在说些什么,那也定是方才燕王妃给他出的主意,无论如何李德海见沈谧这样坚定地说了,自己只管去执行好他的命令便是,于是乎点头应了下来,叫上几个小太监一同跑了趟库房。 谁也猜不透皇上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是被宁王气疯了不成? 他们自然是不得而知了,只是仔细着从库房里翻出了不少的好东西来,等级入册之后由李德海拿到了沈谧的面前去核实确认一番,至此沈谧才告诉李德海到底要怎么做、怎么说。 交代完了之后,李德海这才带着东西们特地跑了一趟宁王府。 第776章 合约夫妻 这个时间正是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时候,李德海带着几个内官一起拉了一马车的礼物走在街上,还是受到了不少人的注视的,但他一直走的格外坚定,倒也没有被人敢说什么闲话。 一路走到了宁王府的门口,李德海这才伸起一只手来示意众人停下来,又伸手指了指前面儿,叫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小太监桂子上前去叫门。 宁王府已经空了整整十年之久,不少的地方都需要好好地修葺一番,府中的下人们更是少得可怜,当年宁王外出只是带走了不少的人随着,十年来是走的走死的死,如今不少的下人都还在西南边陲的府邸之中,这次他回来也只带了二十来人侍奉着。 门隔了片刻才打开,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就是宁王本人,只见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另一手插在腰间,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半块胸膛来,脸上也是一脸没睡醒似的惺忪。 见到门外这么多人,宁王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哦,宫里来的?” 说话间又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常年不在京城里呆着了,他哪里还能认得出每个太监是哪一宫的,只是从身上的衣服认了出来这群人的身份而已。 他心下也有些得意,想着应该是养心殿里那位小皇帝忍耐不住,派了人来将自己押入皇宫里面去了。 “哟——宁王爷怎么自己上前来开门呀?王府里面儿的下人们都是死人吗?”李德海故意大声道,配上他那特殊的嗓音,更叫人觉得刺耳得不行了,“奴才回去了便同皇上说清楚情况,这偌大的宁王府没几个下人侍奉着哪儿成啊?” 宁王冷冷地哼了一声,笑道:“行了行了,别跟我整那些个虚招子了,你们这么些人来做什么?就算是要把我带到宫里去见你们的小皇帝,也犯不着这么多人来吧?” “哎哟,宁王这是哪儿的话呀?咱们皇上是见这么多日过去了,宁王殿下您却是迟迟没有入宫去述职,想着殿下许是许久不回京城,有些不适应这边儿的气候了,”李德海急忙说道,一副受了些委屈的模样,顺带着向一旁闪了闪,露出了自己身后的东西来,“这不,皇上猜您怕是身子不适了,特地命奴才将宫里面儿收藏着的珍贵补品们都给宁王殿下您送了过来。” “啊……啊?”宁王一愣,这怎么和自己预先想好的不一样啊? 见他愣住了,李德海心底里替沈夙觉得高兴,看来计划果真是奏效了,这宁王并非那样厚颜无耻之人,便继续说道:“宁王殿下,这里面儿有两根人参,其中一根西洋参乃去年朝贡的贡品,这一包里是五色药石,对了,这盒中是海参、鱼翅,那便是熊掌,这些个宁王殿下尽快吃了是最好的,这里还有鹿茸和燕窝……宁王殿下只管吃便是了,若是吃完了叫人同奴才知会一声,奴才再送过来。” 李德海一边说,宁王一边走过去,随手翻看了几只锦盒,果然里面放着的都是他所说的补品,便扯出一个笑容来:“咳,这些……都是那小皇帝送来的?他倒是很懂应该如何讨好人嘛……” “瞧宁王殿下您这话说得……咱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哪儿还需要讨好什么人呐,”李德海忍者心下想要锤死这宁王的冲动,挤出一个忍耐着的笑容来,“不过是因宁王殿下是好歹也长辈,皇上担心您的身子罢了。” 十年未见,宁王倒觉得那小子成长的的确是不错,竟然都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叫自己难看了。 他无奈一笑,伸手插进了自己凌乱的碎发之中,“好,不错,实在是不错,那你回去了告诉你主子,这些礼物我都收下了,待养好了身子再入宫去。” 说罢,便自顾自地扭身向宁王府门中走去,跨过了门槛之后,这才头也不回地伸手打了个响指——“我身边没有人手,你们给我抬进来吧。” “是——你们几个,快把东西给宁王殿下抬进去码放整齐咯!”李德海垂头应下,忙指唤着几人帮着将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去。 宁王没有看着他们如何摆放,只是随手指了一间空了许久的屋子,便回到了自己的居室里面去。一进屋子便直冲着软塌而去,刚一坐下便又拿起了面前的酒杯来仰头痛饮了一杯下去。 不过多时那宁王妃也走了进来,院子里面的事情她早已经打探了清楚,进门见到宁王又在吃酒,眉眼间一愣,骂道:“你还在吃酒?你不是说那小猢狲定会忍不住来找人将你拖进宫门里面去吗?如今人家送来了东西,你也就这样手下来了?” “我有何办法?”宁王都没去看自己面前的女人一眼,唇角露出了些许赞赏的神色来,“这小皇帝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没想到他不仅仅是没有气恼,反倒和颜悦色地给我送起礼来了。” 说罢,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在了榻上,这才继续说道:“不错啊不错,这下他可是落得个好了,说出去是我不尊皇权,他却是爱戴长辈、心胸宽广了……” 那宁王妃厌弃地看了一眼躺着的男人,转眼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掌心铜镜来,伸着手照了照自己的头发和妆容,见到没有凌乱这才收了回去,“嘶——哎,你还是好好给我想想要怎么收场吧!莫此时都是向着你说话,明日便都跟着那小猢狲一同来指责你了!” “唉,知道知道,你吵什么!”宁王烦闷地叹了口气,将头撇过去不肯再看她一眼。 宁王妃似乎也不愿多看他一眼似的,扭身就要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我爹爹那边可是为了你都得罪了小皇帝几次了,你小心最后急了谁也不落好!” 说罢,走出去一半又折了回来:“我说,这破府邸也该好好修葺了吧?” 宁王没有正眼,只口中喃喃了几句:“你这女人,真是不解风情……” 这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和谐,简直就像是因为一纸合约才要生活在同一处房檐之下似的。 第777章 有仇必报 又过了三五日。 这日沈夙下朝没多久便回家来了,睡眼惺忪的史清倏还微微怔了一下,直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快便回来的。 谁叫他平日里都是在皇宫里带上好长一段时间呢。 沈夙摇了头表示无事发生,不过说无事倒也不准确……只能说并非什么坏事罢了。于是思索了片刻之后伸出手去揉了揉史清倏那还没有来得及束起来的头发,问道:“叫人说宁王身子不适,顺便送了好多补品的法子……是你出给皇上的?” “啊?是、是呀……”史清倏脸色一僵,下意识地用被子又好好地裹紧了自己的身体,“我说的办法不管用吗?还是说出了什么问题呀?” 天地良心,她只是因为沈谧问自己,才想了个能给两边都有台阶下的法子出来,不过想来这可毕竟是国家大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她除非是拿自己的脑袋去赔罪了呀。 沈夙微微一笑,看这丫头一脸怂相,都忍不住想要去逗逗她了,又怕她事后又要对自己发小脾气,只得安耐住心下的想法,道:“其实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是今日宁王来朝上了,还说自己前几日身子病得不成,这才没有赶紧入朝来述职的。下朝了之后皇上才告诉我,原来都是你的鬼点子。” “呼……吓我一跳!”史清倏大大地松了口气,恨不能抄起枕头来对着沈夙的脑壳子打下去,“哼,这么说你是来替皇上谢谢我的?有没有什么赏赐呀?” “没有,”沈夙干干脆脆地拒绝道,“哎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财迷了。” 史清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才准备着从床下下来收拾自己。平日里沈夙从不会这么早就就回来,她也就自然而然地睡到日上三竿,沈夙也从来没有捉到过自己赖床的样子,今日没想到还是暴露了,好在沈夙没有拿此事来嘲笑自己。 否则……当娘的比做儿子的还懒还贪睡,说出去总是要被人笑话的。 收拾完了之后史清倏才去看曜儿的情况,这小子说话间也就要满一岁了,如今正是精神旺盛的时候,见到了沈夙和史清倏之后便吱吱呀呀地要来找自己的爹娘。 沈夙笑意盈盈地把他从郑嬷嬷的怀中接了过来,伸手掂量了几下他的尽量,“嗯,小胖子这几日又长胖了不少。” 史清倏坐在梳妆台前让小莲和薛应二人帮自己的梳妆,问道:“对了夫君,那宁王究竟是何许人也,今日上朝究竟是什么情况呀?” “那宁王行事固然跋扈,”沈夙道,给曜儿折了一只树上的叶子,“不过这件事情这样处理了过后,他便也只能顺着台阶走下去了……嗯,我记得这位皇叔先前只是处事颇有心机,但外表看上去还是性子十分开朗跳脱的,如今十年过后再度见面,看起来除了长相变了不少,给我的感觉还是没变。” 史清倏已经能够想象出一个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的男人了。 看着曜儿要将手里的叶子塞入口中去,沈夙马上将他的小胖手给拦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总之,那个男人实在是危险,更何况十年的时间已过,他在那穷乡僻壤里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史清倏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一万分的理解,自古以来越是险恶的环境便愈加能够磨练心智,好人越好、坏人越坏。至少这宁王无诏返京又据不上朝的行为来看,他绝对不会是在好人的那一方中。 “他今日上朝,皇上倒也没去询问关于西南边陲的事情,只说了既然他的身子不适,那就好生在京里修养一段时日,日后的早朝也不必日日来上,”沈夙道,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对了,皇上的原话是:‘既然朝中不少的人都心疼我的皇叔,那如今皇叔府邸需要修葺,要么众爱卿们也就都表示表示如何’,噗哈哈哈……气得那群曾拿什么礼法威胁皇上的大臣们,脸都绿了。” “噗哈哈哈哈——皇上还真是有仇必报,这下可好,外人拿不住皇上的错处,还不得不自己搭一些人力和财力进去了。”史清倏听了也是拍腿大小,偏偏那群人还不能不‘表示’,谁叫一开始是他们非要站在那宁王身边的呢? 要知道王爷的府邸都是大而华丽的地方,那宁王府一定少不了需要修葺填补之处,细算下来定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了,经过这么一事后又能为国库省下不少的银两,高,实在是高明的很。 怀里的曜儿非要去找娘,沈夙无奈只得将怀里肉乎乎的小人儿递了过去,史清倏自然地接了过来,叫曜儿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沈夙又伸出手去逗了逗他,才继续说道:“娘子,日后你若是有机会同他打照面的话,也一定要记得步步小心。那男人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史清倏耸了耸肩,夺过了曜儿手中攥着的烂树叶子,“知道啦知道啦,对了,说起来那宁王妃是什么出身啊?” 她忽然又想到了前几日在街上遇到那宁王妃的事情。果真还是嚣张得叫人不得不在意啊。 “宁王妃?”沈夙挑了挑眉,“这宁王妃的父亲是吴大将军,乃吴国公府的独女,我只知道她自幼便是被宠得无法无天,如今又嫁给了宁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看这二人倒还是很井水不犯河水的。” 大将军,是一品武将,怪不得那宁王妃那般跋扈,原来是因为有这么强悍的一个娘家为她撑腰。 沈夙没有把事情细说。那宁王当年娶这宁王妃的时候,她家还没有国公之位,当年的宁王本是一万个看不上宁王妃,但如今她娘家又硬了一些,宁王也收敛了不少,毕竟还是要用到她娘家的势力的。 成婚十年,就算是没有夫妻之实,也早已经形成盟友关系了,所以吴国公府的势力也叫人不得不忌惮一二。 这二人结合到一起,那才叫做是真的‘狼狈为奸’了。 第778章 偶遇宁王 天气渐寒,听闻北郊行宫的宴会早已经装点好了,无奈天上迟迟不肯降雪,便只得一拖再拖下去了。 沈曜已经开始学习走路了,其实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安分不住的性子,老早就自己挣扎着要站起来,就连他站立都是自己无意之间学会的,平日里只是小腿儿挣扎着走几步便会扑腾摔倒,倒了也不哭闹,反倒是笑得合不拢嘴。 家里的裘嬷嬷和郑妈妈他们都将曜儿夸上了天了,说他这是天生聪慧,寻常的孩子快一岁了才学着站立和走路,他却是自己就急慌慌地开始学了。 说实话,有时候史清倏同曜儿眼神对视时,总觉得这小子的眼神儿底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心下疑虑道这小子莫不是投胎的时候忘记喝孟婆汤了吧。 不过那也都是小问题了,史清倏找了个沈夙在宫里做事、曜儿乖乖在屋子里面睡觉的时候,带着人出了燕王府,想要好生在街上转悠转悠。 史清倏和小莲早已经等候在了马车上,薛应抱着几个汤婆子匆匆赶了出来,一钻进来后便忙将帘子压好,免得冷风吹进来:“呼——今儿的天真是凉呀,来,王妃,小莲,我灌了几个汤婆子,一人一个。” 说着,将自己带来的汤婆子每个人分了一个。 小莲道了声谢谢后便忙拿自己身上的棉斗篷裹住了汤婆子,免得叫热气浪费了,笑道:“虽说今日天气凉,但是今天的太阳却是很大的,冬日里难得有这样好的天儿。” “是呀,再过几日若是落了雪,只怕京里的路上都得结冰,”史清倏倚在小窗子一旁,掀开帷幔的一个小角落向外面看去,说实在的,今日阳光正好,就只是天气愣了些,好像那太阳光没有温度、照不透这地面以上的空气似的,“我们今日出来走走转转,日后要是再想这样自由自在地出来,怕是要等到来年开春了。” 闻言,身边的两个小丫头也都激动地点了点头。 做下人的,日子比主子们还要枯燥,她们能跟着史清倏出来一起走走转转,那也是运气好,毕竟这世上有不少的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那大宅子几次的。 承福和一车夫在外面赶马车,将三人送到了京城最繁华的官道之上后便听了车来,承福跟着她们走,路上也好帮着拎拎东西什么的,车夫则将马车赶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面去,寻了个路边支起来的馄饨摊儿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吃。 一下马车,史清倏就先在路边儿的老伯伯那里买了一牛皮袋的糖山楂吃,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出来逛街,若是不吃点什么便是不完全的。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转,薛应买了两盒新的脂粉,小莲却是买了好些吃的东西。连承福都在打趣她,好像说出去叫人觉得他们燕王府亏待她似的。 走着走着,忽的注意到前方的酒楼里面似乎是有些许的嘈杂,史清倏一抬头,才发现前面原来是春楼,楼宇中传出女子唱歌弹琴的声音,开来白日里的秦楼楚馆也少不了去吃花酒的客人。 这地方白天便做酒馆,不同的是身旁有艺伎陪酒,所以平日里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不少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们平日里都回来这地方吃酒说话。 “小的还是头一次大白天经过这春楼,”身后的承福道,“没料的白日里也这般‘热闹’啊。” 薛应吐了吐舌头:“这世上的男人哪里有不花心的?除了咱们小王爷之外,我看京里生意最好的地方就是春楼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史清倏无奈一笑,也不知道薛应这小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性,至少在现代是没几个男人敢光天化日下做这样的事情了,时代永远是在进步着的嘛。 几个人一同说说笑笑地,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去,没料到刚经过春楼的大门,忽的从里面踉踉跄跄地冲出来一个带着满身酒气的男人,眼见着就要撞上,史清倏脚步一停,这才没被那高大的男人给撞了。 那男人倒也没有摔倒,踉跄了几步之后还是稳住了身子,扭头向着身后骂道:“爷都说了只是这次出来将钱袋落下了!你们至于这么翻脸不认人吗你们!” 这样的情况……在春楼门口倒也常见,史清倏掩了掩鼻息,准备埋着头绕过这男人去,却没想到那男人故意似的忽然向后撤了一步,不偏不倚地踩在了史清倏的脚上—— 一个八尺大男人扎扎实实地踩了自己一脚,史清倏疼得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还不等她说话,那男人已经转头,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小妹妹……借我些钱?” “大胆色徒!”承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直接拍开了男人的手臂,护着身后的三名女子,而薛应和小莲也戒备地拉着史清倏后退了好几步,而史清倏只顾着倒抽凉气——娘的,这人也太有力气了吧! “我又不认得你!”史清倏忍着痛低声骂道,她真的不是怂,只是觉得自己的脚好像已经麻木了,“就算是借钱,你这人也借不到我的头上来啊。” 这时春楼门口倚着门的曼妙女子轻蔑一笑,道:“宁王爷,别怪女子心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没有钱也是得叫赶出去的,您没钱便回家去吧,咱们宜春楼可不能再叫您白吃白喝了。” 说完,那女子就要转身回去,史清倏一愣,忙叫住了她,“等等——宁、宁王爷?” 宁王?传说中嚣张跋扈、英年有为的宁王,就是这么个德行的? 史清倏上下打量了面前的男子一番,只见他身材高大、衣着却很是单薄,上衣都没有整理得足够整齐,还袒露着半块胸膛,这邋里邋遢的模样,哪里能是一位王爷的样子啊? 她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反正这宁王嚣张跋扈不是个好玩意儿,若是面前的人真是他……那也不可能是真的落魄至此,她教训他一番也不为过吧? 于是心生一计,随手抄起了丢在路边的一块破木板子来:“大胆小贼!竟然敢假借皇室之人出来吃霸王餐,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第779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说时迟,那时快,史清倏的话音都还未落下,木板子已经落到了宁王的身上,打得宁王苦叫一声。 “你还有脸叫?”史清倏步步紧逼,根本就不给宁王一个解释的机会,“自称是宁王就罢了,竟然还敢跑到春楼里来肆无忌惮地吃花酒,你可知这是何等重罪?” “哎——哎哎,别、别打了!” 那门边的女子见状也是吓得不成,忙冲下来拼命地才拦住了史清倏,“姑娘!这位看是真的宁王殿下!你、你这样在街上打他,你不要命了不成!?” “这位姐姐你怕什么?”史清倏挑了挑眉头,道,“我在替你打吃霸王餐的小人啊!这人穷的连吃花酒的钱都没有,还要跑到街上来向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借钱,真正的宁王殿下那可是何等风光的人啊?怎么会落魄成这幅德行?此人一看便是个骗子!” 说罢,有转了转手中的木板子——她就是要打,还要打得他事后都没有理由找自己的茬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史清倏才不是那种会把这么大的一个便宜摆着不要的人。 于是双目看着女人身后被打得不请的宁王,笑道:“这位姐姐放心便是了,这人是我燕王妃打的,出了事儿自然有我来提着,姐姐只需说一句公道话便是了——此人的做派究竟像不像一个王爷该有的!?” 那女子被说得也不知道如何反驳,“这、这虽然是不像的……但他真的是……” “有姐姐一句话便够了,看我不打死这个骗吃骗喝的小人!” 话音刚落,史清倏又拎着板子冲上了前去,眼见着马上要将板子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宁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玉牌来伸着挡在面前——史清倏动作一滞,这才看清楚了玉牌上面刻着的字——果真是‘宁’字。 见史清倏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了,宁王这才一手举着牌子,另一手蹭了蹭自己唇角旁边被她打出来的血渍,“嘶——你这小丫头,看着瘦弱,打起人来怎的这般有蛮力!?” 看来此人果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宁王了,史清倏心下虽然早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假模假样地‘慌乱’地将手里的板子一丢,一脸惊恐地后撤了几步,对宁王福了福身:“原来真的是皇叔啊,皇叔您也真是的……怎的打扮成这幅样子便出来吃花酒了呀?侄女儿实在是没见过皇叔,方才竟蠢笨痴傻地以为是有小人故意要做坏了皇叔的名声呢……” 宁王一听,只是欲哭无泪——这史清倏的意思就是:我不认识你,我认错了也都怪你自己不好好地呆着,我是你的晚辈,前辈是不应该处置晚辈的。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倒是把他的后路都给堵死了啊? 宁王忍下心中的怒火,道:“你……是燕王妃?” 史清倏点头轻笑,双目弯弯,天真又烂漫:“嗯!皇叔,今日都是侄女儿眼拙没有认出您来,好在皇叔您大度不计较,不然侄女儿可是真的要后悔死了!” 听她语气中气十足,忍着笑意,宁王便也不觉得这丫头是真的后悔,他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脸上挨了一板子的地方还疼得不行,“我可不敢认你这么彪悍的侄女儿。” “这……侄女儿真的是手笨眼拙,只想着不能叫外人污蔑了皇叔的名声,这才心急了些的,”史清倏一脸的委屈,小嘴儿嘟得都能挂上二斤的炊饼,“要么、要么这样吧,侄女儿只当方才的都没见着,嗯……还有,” 说着,又对薛应挥了挥手,从她手里夺过了自己的钱袋来,双手俸给了宁王:“皇叔,这次出来侄女儿也没带太多的钱财,这些都给您,您吃花酒被人赶出来的事情侄女儿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见到宁王并没有动作,史清倏也不同他僵持,直接将手里的钱袋子塞到了一旁的女子手中去:“好了好了,这些钱用来抵账吧,若有多的只管记在宁王殿下的账目上面,全当是我这做晚辈的孝敬皇叔的了。” “这、这个……”那女子拿着那一袋子的钱,也不知道到底收好还是不收好,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王气得脸都黑了,但史清倏又怎么可能给他说话的机会呢?刚好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史清倏打了个寒颤,对宁王道:“呼——天也太冷了,皇叔吃了酒许是察觉不出来,但也莫要冻着了,这位姐姐快些把我皇叔扶进去好好伺候着!皇叔,侄女儿身子单薄,实在是吹不得冷风,就先愧疚离开了,皇叔自便!” 说完,史清倏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下人一同离开了,也不去看身后人的脸色,反正早跑早完事儿嘛…… 史清倏离开了好久,宁王这才回过神来,面色见依旧带着愠怒的神色。 “宁、宁王,奴家……”那女人向前走了两步,脸色登时变得有些畏惧。 宁王上下看了一番她,这才冷笑了一声:“给你你就拿着吧,本王说赏你便是赏你的,双瑞——” 话音刚落,一名为双瑞的小厮便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用布匹包裹着的玉簪,“彩蝶姑娘,这是我们王爷的赏赐,您好生收着吧。” 那彩蝶两眼放光,忙将那玉簪夺了过来,随后这才身子一扭,轻轻靠上了宁王的身子:“宁王殿下,日后再来咱们这儿玩儿,奴家一定好好地服侍着您。” 宁王没有说话,整个人也都没有了方才那样轻浮的状态,脸色阴沉,带着些叫人心惊胆战的煞气,连彩蝶都不敢过分地攀附上去了。 回到了马车上,史清倏这才拍着腿哈哈大笑,笑得都快要直不起腰来了。 “王妃!您这也胆子太大了,万一那宁王是个记仇的可怎么办呀?”薛应无奈地叹道。 史清倏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就算是记仇,这件事情他也不会敢往心里面记的,错不在我,我只是‘简直短浅’罢了,他能如何?” 虽然白白地贡献了几十两银子,但是能够出一口恶气,还是叫她心里十分愉快的。 第780章 那位大人 “什么!?”听完史清倏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白天时候在春楼门口的经历,沈夙惊得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史清倏,“娘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史清倏吐了吐舌,“沈夙,你要这么想,这件事情并非我胆子大,而是那宁王。” 在动手打宁王之前,史清倏已经飞快地思索了好几种可能的走向,思来想去还是只有两种最为可靠的。不打无准备之仗是她的生存准则,之所以会看似轻佻地对那宁王大打出手,但其中也是有缘由的。 见史清倏脸上满满的坚定,沈夙倒是有些好奇了,于是乎又重新坐了回来,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问你,作为一名王爷,每月的俸禄有多少?” 沈夙思索了片刻,并没有回答具体的数目,而史清倏也不是真的要询问的,便继续道:“况且宁王回京,你不是说皇上还送去了好些名贵补品、金银珠宝吗?即便是要修葺府邸,但却也绝对不至于连一丁点儿傍身的钱财都没有吧?” 沈夙想了想,据史清倏所言,见到宁王的时候连一件儿厚衣裳都没穿,还落魄的叫春楼里面的艺伎给驱赶了出来……若是此事发生在寻常人家的身上,那还是尚有可能的,可若是发生在流着皇室血脉的人身上,那基本便是绝无可能。 毕竟没有谁敢这样蔑视皇权。说句不好听的,作为先王赐封号的王爷,就算是白吃白喝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除非,那艺伎真的有这样的骨气。 “这么说来……倒是确实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沈夙托着下巴轻道,仔细想想,宁王还真是有些扮猪吃虎的嫌疑。 史清倏点头,“那宁王在西南边陲坐镇,碰上的边境冲突并不少,也算是个身经百战的了,况且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被我几板子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我猜,他或许就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沈夙挑了挑眉,尽管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不快:“扮猪吃……你?” 按照她所说,倒成了那宁王费尽心机想方设法地同史清倏来接触了,这叫沈夙听了怎么能不多想。 史清倏一愣,好像听到了什么系统提示音——叮,您的醋王已经上线。 她撇了撇嘴,道:“我觉得完全有可能呀,你家娘子我好歹也是京城里面出了名的了,就算是有人慕名想要与我结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她故作骄傲地说道,沈夙气得眼睛一瞪,伸出手去狠狠地揉搓了她的脸颊几下:“好好好,那为了防止旁人把我家的娘子抢了去,我日后可一定要好好地将你栓牢了在我身边儿才行!” “唔唔*$#^……” 宁王在街边的楚馆中坐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宁王府中去。 府里如今有不少前来修葺房屋的人,见到宁王回来,又见他黑着一张脸,便谁也不敢吭声,纷纷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闷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宁王也没有搭理他们,只是自己闷着头回到了屋子里面去。 屋中无人,看样子是那宁王妃今日也不在家里,家中的婆子说她是去娘家了,今日或许不会回来,他也算是觉得还有一点儿叫人舒心的事情,叫跟着的小厮拿了酒来,一脸憋闷地在桌案旁边坐了下来。 看着屋子外面天色渐暗,宁王独自一人倚在窗边吃酒,脸上竟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冰冷得有些可怕。 忽然他的小厮双瑞一脸惊恐地冲了进来:“王、王爷……‘那位’大人来了……还、还……” 不等双瑞断断续续地说完,房间紧闭的木门忽的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宁王慵懒地扭头看了过去,只见一身穿纯黑色厚重斗篷、将整张脸都隐匿在斗篷之下的男子带着怒气冲了进来,右手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其上的血色已经有些干涸了,显露出暗红色的痕迹来;另一只手,则是拖拽着一颈间喷满血迹的男人,似是已经没有了生命,被人提着就像小鸡仔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男人走进来,双足上没有一点泥淖,直接将左手里的人甩出,丢在了宁王面前的地面上:“宁王殿下派人跟踪我,这是何意?” 宁王本就心下烦闷,如今脸色更加阴沉了一些,但他一转头,便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来,哭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王都有十年没有回京了,我若是不派人打探打探你的底细……怎么能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啊?” 男人似乎根本不想多听他无用的解释,右手将匕首一旋,负手而立,道:“我这次来也并非要听宁王编瞎话的,宁王殿下,你我之间好好合作,你不做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情我自然也是不会的。若是宁王殿下日后还是这样的态度……你我之间的合作便也只能是终止了!” “所以,您老人家出山就是为了给我‘送礼’的?”宁王无奈地笑了笑,从椅子上好好地坐了起来,顺手拎起酒壶便斟了两杯,“不坐下来吃口酒?” 男子的鼻间发出清冷的一声哼声,缓缓在屋中踱步,便吓得那双瑞急忙后撤几步,他并没有理会宁王的话,继续道:“你我之间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的,最好不要做自相残杀的事情罢。” “啧,瞧你说的,我不就是派了个下人去看看你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嘛,再说,你直接拎着尸首来寻我了,我不找你便算是扯平了吧?”宁王无奈地叹道,拿起一杯酒来仰头吃了下去,“嘶——好酒!好酒啊,你真不尝尝?” 男人不在说些什么,扭身就要离去时,身后的宁王忽然说道:“今日我偶然碰到燕王妃了——” 男人身形一顿,但却也并没有过多的停留,下一面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剩下的宁王轻哼了一句,将另一杯酒也仰头咽了下去:“真是不懂享受啊!” 第781章 倒霉 事情果然不出史清倏所料,宁王并没有因为自己打了他几板子的事情对自己生气,他最终还是选择吃了这个哑巴亏。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转眼间天上忽的便飘了雪下来——那场酝酿了多时的冬宴终于是要来了。 史月染的帖子上说可以带着曜儿一同去参加,但是考虑到他年纪太小,又正是淘气的时候,更何况那宴会上鱼龙混杂的,史清倏还是决定不带着他一起去了,叫郑妈妈和裘嬷嬷二人带着曜儿回侯府去住上两三日。 宴会地点是在北郊行宫,所以大家会去了过后住上一晚,第一日只是普通的赏雪、聊天、吃酒席,第二日则准备了冬猎活动。 这样的设置,倒是叫史清倏觉得忽然回到了几年前似的,那时候也是在冬猎日上,名为沈默的皇子丧命,她也是在北郊行宫那里保住了沈然的性命的。 史清倏知道,不会有人十年如一日地缅怀逝者,活着的人始终是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要过、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下去的,尽管北郊行宫那里在史清倏的心中有一些不好的形象,但她也不会叫这点事情影响了自己的。 宴会这日史清倏和沈夙也都精心地准备了一番——先皇在世时,每逢闰年便会有一次比较盛大的宴会,沈谧继位后还从未有过,反而寻常的宴饮也少了许多。这次还是头一回用到了北郊行宫的,他们怎么也是要来捧场的。 今日史清倏身穿了一件藕荷色葫芦双喜纹交织绫立领长袍,逶迤拖地墨紫色三镶盘金缠枝花裙,头发绾的风流别致,但发饰却没有累赘加点,只带了几只小巧别致的云朵花赤银夹,双耳带的是奶白色玉耳坠,整个人都显得香艳夺目,却细看不显得过分奢靡。 沈夙也同样装点得很好,他本就身材匀称,穿上一袭玄色云锦袍子后更显得整个人立挺了,腰间系着的是玄色卷云纹带子,同史清倏衣裳上面的暗纹出自同一绣娘之手,头发挽着,一丝不乱,双目清明,仪表堂堂。 除去这一身衣裳,薛应还给二人各自备了一套骑装,等到了第二日冬猎的时候,且不说会不会去参加,但也总要是穿戴整齐好的。 二人一起坐着马车到了北郊行宫,京城的地界儿不小,北郊离着城中更是显得偏远,两个人晌午时候简单地吃过了饭才出门的,路上史清倏嫌坐马车实在是无趣,沈夙便待她骑会儿马、再坐会儿车,这条路倒也不显得多么的漫长了。 只是速度慢了不少,好在这宴会也没有规定着时辰,早到的便是先去扎堆儿闲谈,只要晚上大宴的时候到齐了便好。 在北郊行宫的侧门下了马车,立马便有接应的人上前来带他们二人去这一晚的居所处安顿。 史清倏走在去内院第二豪气大殿的路上,心中有些许的感慨。想来上一次来这行宫时她还只是一位小郡主,同侯府来的人一起住在更偏僻一些的殿宇里面,这次自己就是燕王妃了,要和沈夙一起住在更中心、更豪华的地方。 这叫什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两个人才刚安顿好,沈夙派人打听来侯府的还没有到,偏偏他又被皇上喊过去吃酒聊天了,便安抚了史清倏几句,要她自己先在园子里好好转转,自己晚些时候再回来。 史清倏也是习惯了的,没办法,自家官人这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除去陪着自己之外平日里的交际应酬也少不了,于是乎挥挥手,叫他安心地去陪着官场上的人们说话去了。 收拾好了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冬日里天黑的本来就早,史清倏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薛应便取了一件狐皮大氅给她披上,一同出去寻找自己京中的小姐妹了。 只是她也没有料到北郊行宫的路实在是错综复杂,她一点儿都认不出到底应该怎么走,七拐八扭地竟然迷失了方向。 不知走到了何处,只是看着路上愈发偏僻了起来,史清倏无奈地叹了口气,“应儿,我们好像迷路了……” “我、我看出来了。”薛应也是一脸的苦涩,委屈巴巴地跟在史清倏的身后。 天上又落了雪,这边路上已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忽然之间史清倏似乎是听到了前方有什么异动似的,猛地一把拉着薛应闪到了假山之后,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嘘!” 薛应吓得不敢动,下一秒便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主子真是厉害,都如此了还敢派狗来跟着我?” “大人,我家主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大人这段日子……不‘乖’了。” 前方的夹道里面对立着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一袭纯黑的夜行衣,另一个同样也是披着斗篷,但微风吹过,能看到其斗篷底下的白衣。 史清倏从假山的缝隙里面看去,只见着那黑衣男人已经取出了明晃晃的匕首来,在斗篷人的面前晃悠着。 她一见事情不对,心中暗骂一声怎么自己永远这么的倒霉,忙勾着身子推搡了薛应一把:“应儿——快跑,千万要小心——” 对面两人,明显都是背后有故事的亡命之徒,史清倏已经不想叫自己再掺和进这无端的纷争之中了,最好的选择只是悄悄地离开,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王妃——”薛应面露慌张,“我、我们一起走。” 史清倏微微点了点头,轻轻推着薛应向前走去,二人都憋着一口气提心吊胆,根本不敢出一口大气,二人齐刷刷地猫着腰想要离开,却是地上的雪花积了小小的一层,鞋子往上一踩便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应儿——你、你快去一旁躲起来!”史清倏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推了薛应一把。 毕竟自己还是会一些武功的,他们二人是迷路了的,想要找人真的不是很容易,更何况此人武艺高强,薛应若是要跑的话被捉回来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身后的黑斗篷男人眉头一挑,趁着他目光一偏,对面的男人便挥起了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来,对着面前的男人便猛地刺了下去—— 第782章 交战 斗篷男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眨眼间,匕首已经抵住了男人的喉咙。 雪亮的刀剑倏然一闪,墙上溅出点点血迹。对面那黑衣男人身子一颤,贴着墙根颓然滑下,血水溅得花白的墙壁上一片。 史清倏看见这一幕,只能听到自己心口处砰砰直跳的声音,浑身的血脉都急剧地流动了起来,她屏住呼吸转身,撒开腿便要狂奔起来。 冰凉的鼻息从她的身后传来,眼前黑影一闪,有什么东西从史清倏的眼前飞速略过,史清倏倒抽一口凉气便停住了步伐。 眼前的黑斗篷男子脸上带着黑布遮面,只露出一双逆着光冷如寒星的眼睛来。 史清倏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的人。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梗住了似的,想要呼救却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对面的男人靠近了史清倏一步,双眸深处有危险而冰冷的光,泛起一层隐隐的异色—— “你……都看到了?” 史清倏吞了口唾沫,他手里的匕首还烫着滚烫的鲜血,身上散发出血腥的味道,甚至脸上都沾着方才杀戮的痕迹。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史清倏心下苦笑着说道,傻子才信呢! 对面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转了转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史清倏见状狠狠咬了咬牙,一面微微后撤,一面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了一根尖细的发簪来,“你、你让我离开,我保证什么也不会说的。” 此人方才杀人的动作实在是凌厉又迅速,史清倏也没有任何的把握可以从他的手底下逃脱了,只期待这面前的人是个缺根筋的,真将自己好好放走。 对面的人拿着匕首在自己的黑斗篷上随意蹭了蹭,将其上鲜红的血迹擦拭了干净,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不会。 史清倏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一面心底里暗自叫了一声倒霉,一面狠下心来,一个弓步上前冲去,反手握玉簪,朝着男人的脖颈毫不留情地划了过去——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男人眼底里露出一刻的惊诧,但下一秒他便身子一倒,灵活地闪避了开来。 男子干脆借力直接一个后空翻,双腿离地的瞬间猛地发力,踢向了史清倏握簪的右手,史清倏来不及躲避,只得咬牙招架,却是因为那撞击的力道太大,她手上的力气一松,发簪咕噜坠地。 自打怀了身孕以来,史清倏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练过武了,莫说别的事情若是一年多不碰也是要生疏的,武功这东西更是退步的极快,她如今才感慨,若是还能活下去,可是万万不能再偷懒了。 “你会武功?”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地站住,又是一下挥刀打了上来,被史清倏勉勉强强地接住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等级压制吗?她已经慌得怕自己活不下去了,他却还在这样轻松地聊着天? 史清倏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猛地向后弹开,本想着再迂回一下想办法逃走的,没想到对面的男子身形稳定,在她向后垫布之时也立马追步上前来,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刺着史清倏而来—— 完了! 史清倏心中大喊一声,下一秒撞击的痛楚便从她的右边肩窝处传了过来,史清倏吓得屏住了呼吸,可是下一秒便觉得这痛楚似乎有些不对劲,肩头处传来的痛并非匕首捅入身体的撕裂般疼痛,反而倒像是有钝器击打的感觉。 她垂头一看,竟发现是对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将手里的匕首一旋,并没有用刀刃,反倒是用刀柄刺向了她。 史清倏微微一愣——这人……不想杀自己? 就在她发愣之际,黑斗篷男人已经收回了匕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黑暗的边缘。 “唔……”他离开了之后,史清倏这才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肩头,虽说没有刀子刺入,但他的力道很大,叫她疼得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王、王妃……”薛应这才敢从一旁钻了出来,方才她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的树丛里面,吓得双腿都发软,却是不敢轻易地出去,只怕自己出现了反而会给史清倏添加负担。 史清倏见她无事,自己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薛应的肩膀:“无事了,看来那人也不想将事情闹得过大了……” 就算是史清倏她们看到了他杀人的一幕,但却是并不能认出他的脸来的,他就算是这样逃跑了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相反,若是真的把王妃给杀了,那才是真的彻底玩儿大了。 她又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夹到,黑衣男子仍旧满身是血的瘫倒在那里,叫她看一眼便觉得脊梁骨发凉。 薛应见史清倏向后看着什么,也要扭头去看,却被史清倏伸手遮住了眼睛,强迫她将头扭了回来。 “走,我们去前面找人。” 薛应点了点头,搀扶着史清倏的一直手臂,二人一同离开了这里。 说起来虽然交战的时间短暂,但史清倏的武功早就已经退步了不少,期间没少吃亏,挨了他好几下。看上去像是勉强接了下来的,但实际上却是真的很‘勉强’的。 二人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后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毕竟身后躺着一具尸体的感觉并不好,走到一处回廊旁,薛应这才扶着史清倏坐了下来:“王妃……我们现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您的脸色好差。” 史清倏偏了偏头,表示自己没事。 只不过是太长时间没有经历过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所以真的有些吓到了而已。 薛应也贴着史清倏坐了下来,如今脸上还是满眼的自责,“王妃,都是我太笨了,若是承福跟来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的。” “你好好躲起来就是再帮我啊。”史清倏轻轻拍着她表示安慰,“不用多想,我们都没事儿便是最好的了。” 薛应点了点头,似乎要哭出来似的。 史清倏叹了口气,刚准备这要起身离开,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燕王妃?” 第783章 又见面了 史清倏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只见到自己靠着的柱子后面里走出一个男子,身穿玄色暗红卷云纹衣袍,还披着一件墨狐皮大氅,他往前走了几步,高大的身形遮出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史清倏忙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这才看清楚对方的面孔,只见那表情依旧懒懒散散的,俨然一副刚睡醒似的慵懒模样。 “宁……宁王?”史清倏心下有些慌忙,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单独碰上宁王的机会了,他莫不是要来找自己寻仇罢? 于是赶紧福了福身子,与宁王隔着一条廊凳,保持着距离。 宁王上下着大量了史清倏一番,只见她衣着和头发都有些凌乱,呼吸时候的气息更是不稳,面色也是煞白得可怕,不禁觉着新奇。 这还是那日里拿起木板子来便不由分说地朝自己打去的那丫头吗? 他伸了个懒腰,抱着胸靠在了史清倏方靠着的地方,笑道:“燕王妃脸色怎么这么差?这是怎么了啊。” “那边……” 薛应刚要开口,史清倏便忙垂着头打断道:“不碍事的!是我们走迷了路,天色渐暗下来,方才草丛里面儿忽的窜出来一直野猫,吓得我险些摔倒了,便过来坐坐,喘口气儿……” 身后的薛应露出不解的神色来,但也不敢再轻易动作,只闷着脑袋在后面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宁王又多看了史清倏两眼,忽的唇角一勾,对着后面儿喊道:“双瑞,给燕王妃拿酒来!” 说罢,不远处的门房里面便走出来一个小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酒水递交给了史清倏,弓着身子道:“燕王妃,这是方温好了的酒。” 史清倏微怔,这殿宇偏僻,地上连雪都没有扫干净,更何况屋子里一盏灯都没有点着,她还以为没有人会居住在这里的,却不想竟是宁王安顿在了这里,还已经吃起酒来了? 她伸手握了握酒杯,隔着被子传来温热的触感,看来宁王这是想叫自己吃一杯酒好壮壮胆子的,她也不好拒绝,仰着头便都吞了下去,才把空了的被子还给那小厮。 小厮接了过来,笑道:“燕王妃这是迷路了吗?若是要去主殿附近,得朝着东边儿走去,今晚宴饮的大殿也在那边。” 史清倏忙对他道了声谢,可算是有个人为自己支路了,感动之余又看了一眼宁王,这才赶忙开口谢道: “也多谢宁王殿下的酒,我觉着好多了。” 宁王也满意地笑了笑,尚未来得及说话,史清倏又问道:“宁王殿下,您怎么住在这儿啊?” 按理来说他这一品的勋贵,本是应该住在正殿四周的好地段儿的,沈谧一向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更不会因为这宁王跋扈了几日便给他安排到这么个小地方来。 宁王笑意盈盈地四下看了看,院子里虽是落满了雪,大门也没有好好地修缮,但却是开满了梅花,已经凋落过一茬的花瓣铺了一地,又红又白的格外好看,他伸手展示了一番院子里面的美景,笑道:“这儿僻静又舒坦,晚上安静好入睡,若不是你忽的闯了进来,我便一人乐乐呵呵地吃酒去了。” 史清倏假意点头称赞,心下却骂他这是怪自己打搅了他的僻静不成? 不过他方才又说‘一人’,看来宁王妃此刻是不在屋子里面儿的。不得不说这夫妻二人好似还从未一同出现过,史清倏都好奇地不得了,只想问他和宁王妃只见到底是不是‘合约夫妻’的关系,但又觉得自己问未免太叫人笑话了,还是忍耐住了身体里面正燃烧着的八卦之魂。 史清倏这里正进行着自己的心理活动,忽然听到面前的人道:“哎,对了,我问你件事儿啊。” 她抬头,迷茫地看着宁王,宁王换成一手撑着柱子的动作俯身看着史清倏:“我听说,那沧骊国是你撺掇着杀破的?” “我、我哪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是朝廷里面的大人们心之所向,我一介女子,只是顺水推舟了而已,”史清倏下意识地反驳道,拼命想要为自己开脱,“再说……那沧骊王治国如玩乐,昱国不杀了他,迟早也是会被沧骊子民推翻的。这种大势所趋的事情……宁王殿下若是不清楚,便不要归结到我的头上来了罢。” 在不清楚对方的动机的情况下,史清倏可不愿意被人看得抬高了,况且沧骊的事情……本来就是大势所趋嘛。 “原来如此……” 宁王一手在柱子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半低着头,脸色有些沉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似的,史清倏一见他如此,赶紧又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说道:“宁王殿下继续吃酒赏梅罢,我这就要去前面了。” 说完,不等他开口说话,拉着薛应拔腿便走,又不好跑起来显得分外迫切,只能拽着她飞快地走着。太阳将落,东西南北史清倏还是能够分的清楚的,不由分说地朝着东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七拐八扭的,一路上问了不少路过的下人,两个人这才算是回到了正道之上,好容易眼前的景象才变得熟悉了起来。 薛应呼了口气,“王妃,方才为何不告诉宁王殿下那杀人的事情啊?” “这个人危险的很,就算真的有情况也不能叫他来,”史清倏的脸上打上了烛火闪动的光影,看起来似乎有些渗人,“我们先去找沈夙吧。” “可是您身上的伤口……”薛应迟疑道。 史清倏微微摆头,表示自己没事。方才只是被打了几下有些疼而已,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也是要多亏那位黑斗篷男子手下留情了。 想到这里史清倏便有些悔恨,因为她方才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方才他都是逆光而立,加上有些慌乱,史清倏这才完全没有注意想要去记住对方的脸。 薛应见她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点了点头,伸手搀扶着史清倏,一同向着沈夙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784章 消失 沈夙同几位朝廷要员正在腾龙阁中配沈谧吃酒说话,距离晚宴还是还有一点的时间,他们便先聚在一起说说话,免得介时晚宴时根本说不上几句体己的话。 史清倏过去的时候,长吾和李德海二人都在门口候着,见她忽然来了都是一愣。 李德海先迎了上来:“燕王妃?这那边儿马上就要开席了,待会儿咱王爷就随着皇上一起去了。” 他还以为史清倏是来催促沈夙去宴厅里的,便这么说道,说话时却又忽然发觉史清倏的脸色有些不好似的,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忙问道:“哟,燕王妃您这脸色煞白的,这是怎么了?” 长吾也担忧地看着二人,史清倏的脾气他也算是了解,没有事情是不会这么没规矩地跑过来的。 史清倏笑了一下,“劳烦公公帮我把王爷请出来可好?我也是有些急事儿得问过他才好,准不会耽搁待会儿的大宴,我们二人即刻就去。” 李德海面露难色,偏着头向屋子里面看了看,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那成,亏得皇上他们聊得也快要接近尾声了,奴才这就去里面儿把王爷请出来。” “多谢公公!” 李德海点头走了进去,长吾则担忧地上前来询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应压着声音一五一十地都同长吾讲了一遍,刚说完,沈夙便从里面推门而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揽住了史清倏的肩膀:“娘子,你怎么了?” 史清倏看了一眼送他出来的李德海,如今她实在是不好拿捏事情该不该叫沈谧连带着里面的一众官员们都知道,只能先随意摇了摇头,道:“自然是有事的,你先跟我去一趟龙阳殿,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说罢,沈夙也没有多问,对李德海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便带着史清倏一同离开了。 刚走出这大殿的范围,史清倏便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对沈夙道:“沈夙,方才我和应儿迷路,不小心走到了一处格外偏僻的地方去……我们、我们看到那边有人杀人了!” “杀人?”沈夙眉头一蹙。 天子脚下,行宫之内,竟然有人敢这么大胆做这样的事情? 薛应也马上点着头,将事情都告诉给了沈夙,包括史清倏同那黑斗篷男子对峙受伤了的事情。 闻言,沈夙并没有急着管那什么杀人不杀人的事情,忙上下看着史清倏:“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了给我看看!” “我没事,那黑斗篷的似乎并没有想杀我,只是他力道大,我挡不住……”史清倏连忙摆手,方才那么短短两炷香的时间里,竟然十分密集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自己都有些应接不暇了,更何况只是听着说了这么多的沈夙呢,“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告诉皇上,只能先来找你了。” “按理说,应该先告诉皇上一声的,”沈夙一面心疼地揉着她的肩膀,一面思索着说道,对一旁的长吾道,“长吾,你先去告诉皇上一声,看他作何打算,但最好不要惊动旁人,否者只怕是这精心准备的大宴也要泡汤了。” 长吾点头,快步跑回去通报了。 沈夙拉着史清倏到一旁坐了下来,脸上堆满了关切和痛心,不断地轻轻揉搓着史清倏的手臂和肩膀,“日后出了事千万不可自己一人扛着,就算那地方偏僻,你大声喊叫也能引去人的。” “可我就是怕若我喊了,那人说不定就一定要杀了我了,”史清倏嘟了嘟嘴吧,“如今也算是好的,我想是那人怕事情更大了,所以才没有伤到我的吧。” “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我的疏忽,”沈夙自责地看着史清倏,伸出手去抚平了她翘起来的发丝,“日后若是再要离开王府,我定带上梵三爷来,叫他跟在你身旁好好护着。” 其实沈夙根本就没有必要自责,来北郊行宫是来参加宴会的,谁又能够料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呢?况且参加大宴还带着护卫,本就是会叫人说闲话的事情。 史清倏自认倒霉,也从未想过要怪沈夙的。二人在这儿坐着歇息了一会儿,长吾便带着李德海和另一个小太监一同出来了。 “哎哟哟——燕王妃,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不早说呀!”李德海一出来,便急得直跳脚。 沈夙揽着史清倏起身,“事关重大,若是走漏了风声今夜的大宴怕是不能开下去了,李公公,皇上怎么说?” 李德海听沈夙说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北郊行宫出了杀人这样的大事,他这做大监的也免不得要承担责任的,好在沈夙也没怪他着急,李德海定了定神,回答道:“皇上说要我们先跟着王爷您过去看看尸首……皇上在里面不愿叫旁人也惊动咯。” 沈夙微微点头,“这样也好,那,长吾,你先把王妃和薛应他们送回去罢,那样的景象两个女子去看了也不合适。” 史清倏却是摇了摇头:“我、我得去,我若是不去,你们万一找不到怎么办?长吾,你先把应儿送回去吧。” “王妃,奴婢也一起去吧……”薛应往前凑了一步,其实谁也能看出她心底的害怕来,薛应只是自责,自己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了他们的累赘,所以才无论如何都不肯叫自己掉队的。 史清倏也懂她心中是怎么想的,于是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说道:“应儿,你照顾好自己才能叫我安心,让长吾先把你送回去,安顿好了长吾再来寻我们。” 薛应看了看她,最终还是含着泪点头应了下来,史清倏又对长吾嘱咐了几句,一行人这才分开,跟着史清倏的记忆去寻找那方才发生了一场命案的地方。 七拐八扭的,史清倏也能勉勉强强寻到原地,几个人一同向前走去,史清倏抱着沈夙的一条胳膊也蹭了过去。 前面是一处窄小的夹到,雪白的墙壁之上还泼洒着已经发黑了的血水。 几个人一起向下看去,只见地上—— 空空如也。 第785章 月黑风高 “哎?尸体呢!?”史清倏一愣,放开了沈夙的胳膊,不可置信地垂头查看。 李德海和那跟来的小太监脸色有些不好。 墙壁和地上的血迹告诉他们此处的确发生过一些事情,可原本见到尸体也是比如今尸体不翼而飞要好的,有尸体,或许便可以多一条线索,能够查出那黑斗篷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而如今怕是不成了。 一想到大宴的行宫之内竟然还潜藏着这样的祸端,几人便觉得心下不安得很。 沈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蹙着眉头蹲下来去看地上的血迹,史清倏也凑了上来,“会不会是那个人又折回来将尸体给藏起来了?” 那黑衣斗篷,应当也是怕事情闹大了的。 沈夙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双指去从地上的血迹轻轻蹭了一下,抬手细细看着手指上面的颜色和干涸程度,良久这才起身揽着史清倏往远处退了几步:“李公公,派人将此处打扫干净罢,我去回禀皇上,今夜安排巡逻的侍卫要更多一些了。” “哎……”李德海的脑子还蒙着,沈夙说完这话便拉着史清倏要离开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没有说清楚,“小王爷,那、那此事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啊?” 沈夙的脚步停住了,面色凝重,愣了片刻这才转过头去,“没有说法,只一滩血迹,我什么也看不出。不论如何今日大宴还是要好好地举行的,李公公先叫人收拾干净了,毕竟皇上登基以来头一次大宴便出问题……会叫人觉得这是有人在故意挑衅。” 李德海闻言,觉得所言无不有道理,便也只好点了头,尽管心中发憷也咬牙忍着,指挥着小太监去刨土将血迹掩盖掉了。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宴厅里也有人前前后后地落席了,沈夙将史清倏带回了他们安顿的龙阳殿,一定要看过史清倏身上的伤势过后才肯去吃酒席。 史清倏也没办法,只要将衣衫解开查看了一下。只见被击打过的地方,肩窝、小臂,已经青紫一片,足以见得那黑斗篷男子的力道如牛,虽没有杀她,但也没有留过多的情面。 沈夙看得心疼,给史清倏上好了药油过后这才准备着去宴厅处。 路上,月黑风高,史清倏总觉得背后发凉。 那被杀了的黑衣人尸首不见了,其实杀人藏尸这样的事情十分平常,可那黑衣男子杀人之前分明提到了‘你主子’这个辞藻。 也就是说黑衣男子背后还是有人,他背后的人派他杀了那黑斗篷的男人……那到底为什么会杀人杀到了北郊行宫里面来呢? 史清倏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将事情统统向沈夙说了一遍,说罢,忽然脑海之中又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轻声道:“我、我忽然觉得,那黑衣男人追着追到了北郊行宫……这黑斗篷的男子莫非是今日来参加大宴的其中一人不成?” 沈夙点了点头,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史清倏的碎发,“好了不想了,至少那穿黑斗篷的男人不是个虐杀成性的狂徒,我想他也不会再来寻你了,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史清倏忽的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委屈巴巴地点了几下头,便不再说话了。 “我得去把事情同皇上说说才行,倏儿,你先去大宴上坐下,我叫长吾暗中随着你。” 沈夙考量的十分全范,京中妇人出行除非是带几个压车的粗使小厮,也是要距离这几米远的,长吾这样的近侍一般是不会有女子贴身带着,除非是这女子实在是跋扈有底气,但史清倏也没见过几个敢贴身携带近侍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些飘如浮云的‘名声’罢了,说到底就算是女子身旁有近侍又如何?哪里会有人真的觉得你品行不端、同侍从走得太近了? 不过有一点还是叫史清倏觉得勉强‘公平’的,便是男人不管身旁有几个通房、贴身丫头,出门一般也是不会带着她们的,别说,男人的名声虽不似女子那般要了命似的,却是也关系了娶妻纳妾,有时候名声奇差了,仕途说不定也会受阻。 同沈夙拥吻过后,二人便分道而行了。 史清倏身旁紧跟着薛应,她休息了也吃了几杯酒,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长吾则是跟在稍远处的地方,做出一副自己独行的样子来。 长吾倒是没觉得名声怎样,只是沈夙说了要暗中保护,那许是怕他护着史清倏会有人上来询问为何带了侍卫,他们都想着得将事情压下去,可不能叫人觉得史清倏是遇上什么事情了才带了侍卫的。 史清倏和薛应二人一起走着,她正问道薛应现在感觉如何了,忽的从后面冲上来一个捧着茶壶的丫头,也不看路上有人,闷着头便撞了上来,手里的茶壶翻了史清倏的大氅上一片。 “呀!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眼睛长在后脑勺了不成?”薛应惊呼了一声,忙伸手去帮史清倏拍打斗篷上面挂着的茶叶,好在茶水不烫。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小丫鬟赶忙跪地道,“奴婢奉命去奉茶,怕误了时辰,这才没抬眼见着燕王妃,燕、燕王妃虽奴婢去那边的耳房退下斗篷换一件新的吧,奴婢帮王妃净衣。” 薛应狠狠瞪着那小丫鬟,史清倏无奈摆手,“好吧,我们先去。” 这也快要到宴厅了,身边儿来往的下人们不少,就算是去没人的耳房,若是有危险她只要一喊便可唤人过来了,再说长吾也跟着,史清倏也是考量了一下危险系数这才答应下来的。 万一这丫头是真的慌张,她再揪着不放,怕是这丫头后半辈子也过不下去了。 这样想着,史清倏带着薛应一同拐入了耳房里面。丫鬟也没说什么,帮史清倏拿帕子净衣,做事倒也利落得很。 擦净了过后丫头又问有无带着换洗的衣裳,带了虽然是带了,但薛应也不放心史清倏自己在这里等着,好在史清倏不是那样讲究的人,叫丫头寻来了炭斗,只说将大氅弄干净了接着穿就是。 丫头的动作也快,帮史清倏好好地弄干净了之后这才顾得上谢罪。 史清倏看她做事做得好,更不会再责怪了,同她说了几句日后小心这些,这才同薛应一同走出这耳房去。 第786章 我想见你 薛应紧跟在史清倏的身边,还时不时地扭头看看她背后有没有留下痕迹来,“哼,你这小丫鬟做事这么麻利,竟然也会将茶水打翻了,”见背后不留一丝痕迹,大氅干净得同新洗出来的似的,薛应道,“今日真是倒霉,竟撞上这种无端的事情。” “奴婢也不是故意的,”那小丫鬟跟在身后陪笑道,“亏得燕王妃是个宽心的人,若是奴婢冲撞了旁的贵人,只怕是早就要被骂一顿发卖了。” “你还想冲撞什么人呀!”史清倏也只得苦笑两声。 这耳房不算十分偏僻,但是因为这间殿的地段儿实在是不好,这次大宴也就没有安排着人来住,正殿里面儿封着,倒是耳房开着,她们从偏门入了耳房,也从偏门出去。门外便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得穿过了回廊才能到她们方才进来的小门处。 走出去几步,史清倏忽的瞧见前方立着一位浅衣素冠的翩翩少年,扶廊而立,听见她们的声音了才猛地一回头,面带和煦的微笑——竟是慕禾? 小丫鬟见二人已经相遇了,便立马巧笑着对慕禾躬了躬身子,一溜烟儿便跑的不见踪影了。 史清倏扶额无奈,她还以为这次真的就是自己倒霉被撞了呢,闹了半天还是遭人‘算计’了。 扫了慕禾一眼,史清倏本是想着扭头便走,可是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没必要这么心虚,于是带着薛应上前走了几步,同慕禾留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装傻充愣道:“大宴要开始了,再不去怕是不赶趟了。这个时间,慕公子怎么跑到这偏僻的小殿里面儿来了?” 装得好,是气定神闲的,但史清倏心下也怕叫人看到了。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有妇之夫私下会面,关键京里谁也知道他们二人自小一同长大的,若是真的被人说出去了那还了得? 史清倏装傻,慕禾却是不然,他上前一步带着轻笑,道:“我想见你。” 史清倏一愣,登时心下有些恼火了,慕禾装傻充愣倒也罢了,他竟敢如此轻佻地说出这样暧昧的话来,更不想理他,转头便要离开。 慕禾这才急了些,一个箭步上来拦在了她身前:“倏儿妹妹不必担心,这里我看过是没有人来的,她是我的丫鬟,更不会乱说。” 史清倏冷着脸后撤了一步,“慕公子请自重。” 慕禾也不管她是不是生气,无奈笑道:“从前我们相谈甚欢,夫人不肯让你多吃糖山楂,我每次去见你都给你明着带一小袋,再从下人的衣裳里偷偷塞上几大兜子,听说你现在还是爱吃糖山楂,是吗?” 是归是,但也拜慕禾所赐,她吃的乳牙都蛀了,后来换了新牙也不敢那样放肆地吃了。 “慕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史清倏气得脸颊憋红,“且不说你我若是都尚未成亲都不敢随意私下见面,次次都是在明面儿上、有旁人跟着,如今我嫁人你娶妻,慕公子又要来同我扯什么旧交情了?” 慕禾心中一直明白,自己就从来都没有被史清倏放到心底儿里面去过,他早就想自己就以蓝颜知己的身份陪在她身边,倒也圆满。 可是他不甘心呐。离别不敢道别,只怕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她,可是造化弄人,他已不准备再回到这个圈子了,可今年又被调回了京里来,一切尘封的回忆便如猛兽一般席卷了他心中所有的理智。 他不愿做一个过客,不管如何自己这十几年如一日的心思不应该随意地埋没了才是。 慕禾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你我二人自幼就是一起追着跑者长大的,小王爷人中龙凤、凤毛麟角,我知道自己比不过他,我也没有想要你变心的意思,只是你我本该是如知己般的好交情……” 这些话慕禾说了又说,史清倏也知道他是心下不安,才会反复强调的,可她却是没有那些耐心陪着慕禾一次次地玩弄这些文字游戏,道:“我交朋友,不看出身、不看相貌,只看品性。慕公子上次在王府已经同我说过,我也没有拒绝,可如今既然是要做知己朋友,便不该算计我将我带到这偏僻无人的地方来说话。” “你若肯与我好好说话,我何必出此下策?”慕禾苦道,一别就是小半年,他想见见不着,想说话更是没办法,这次来北郊行宫是好容易相见说话的机会,他又如何能够放过的? 说着,慕禾往前走了一步,目中深邃含情,道:“我真的想见你,你知道的。” 史清倏气得恨不能一拳头锤死他,心道:慕禾今日一定是吃醉了酒! 事实上,慕禾身上确实也带了些酒气。 她连连退后了好几步,骂道:“恕我直言,慕公子同我在大庭广众下说话我必然是好好回答的,如今偏偏要牵扯到这每人的地界儿来,慕公子不自重,日后便也不要同我来往了!” 这样对慕禾或许有些太残忍了,可都怪他自己不争气,永远不会审度时势,全然不知他这般任性妄为其实是将二人都给害了。 就算史清倏拒绝过他,但如今史清倏也看懂了,自己错了,错就错在拒绝的慕禾之后还说要同他做朋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正爱过的人怎么甘心做朋友。 史清倏感激有人这样看重过自己,但她一直不是为了一个‘不辜负’就要委屈了自己的人,这次她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你我十几年的朋友,相见了说几句话又如何?”慕禾反驳道。 莫说史清倏了,薛应都有些听不下去,背后偷偷地拉扯史清倏的衣摆,暗示她还是先走罢。 同一个醉鬼没什么好说的,史清倏对他福了福身子:“慕公子光明磊落,便当我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之腹了罢。我是女子,自当对自己的名声负责,日后相见只当我不识慕公子,也免去连累了公子的声誉!” 说罢,叫薛应挽着自己的胳膊,二人快步离开了。 慕禾是想要追也追不及,只看着史清倏那消失的身影,忽的觉得眼前有些迷离,他胃里翻出一股酒气,坐在地上咬着下唇痛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第787章 助攻 史清倏到了那宴厅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了。 今日的宴饮男眷和女眷分开,男左女右,中央只隔着一块宽敞的平台,地上铺着绣了旋云纹的金光地毯,四角的暗红雕梁出各放了圈形白玉瓷花盆,里面种着由专人精心打理的名贵贡菊。 大殿的主位是皇室的位置,中央是沈谧,一左一右分别是皇后和唐太妃,按照辈分来排列,宁王的位置便在沈夙之上了,不过史清倏也不介意,同引路的下人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之后便要过去。 沈谧他们都尚且没来,这也合理,皇上嘛总是要等到最后才闪亮出场的。 史清倏走过女子的席位,已有不少的人在席上了。 这次大夫人和史渊自然也是来了的,史清倏来到北郊行宫之后还没来得及同自己的父母见面说说话,只远远的看到了席面上的大夫人,母女二人之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算是打过招呼。 “姐姐架子好大,怎么来的这么晚呀?” 忽的耳旁传来了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史清倏扭头看去,果然在一盘见到了坐在一起的岑飞燕和谭紫鸢二人。这场合比较大,庶女没资格来参加,所以便没有看到岑采薇的影子。 史清倏挑了挑眉,她的心情极其不佳,偏这二人又要上来招惹自己,她冷哼一声,直接改变了路线,扭身挤入了二人之间,蛮横地坐了下来。 “有茶吃吗?”史清倏也不看二人一眼,问道。 身边的两个人面色都有些难看,本就是挑衅而已,心底里厌恶得难受,哪里愿意跟这等级还在自己之上的人坐在一起啊? 那岑飞燕面色发黑,单单是说了一句话罢了,史清倏本应该骂回来或者是灰头土脸地走开啊?怎么这丫不按照自己想的做啊!她往边儿上挪了挪自己的杯子,道:“姐姐你的位子不在这儿,怎么就想起要跑到这儿来要茶吃了啊……” “不是妹妹你唤住我的吗,我心以为妹妹唤我是想同我说说话,这才非要坐了下来的,”史清倏面色冷淡,说的话却好似十分热切似的,叫人觉着很不舒服,“莫妹妹唤我根本不是想与我招呼,而是想别的事情不成?” 史清倏量她也不敢拒绝自己,场子上那么多勋爵人家的夫人姑娘,对面儿坐着不少的翩翩公子朗,自己一个王妃的身份坐在了这里,自然是有好多人有意无意地看过来的。 那岑飞燕若是直接拒绝了,那边会叫所有人都瞧了去,定会有人背后骂她心比天高,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之女连王妃都不看在眼中。 岑飞燕一脸的难堪,还是半扭着身子道:“玉枝,给燕王妃看茶。” 茶水是大宴提供的极品毛尖儿,史清倏很爱喝这个味道,便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来吃了一口。两边的人也觉着尴尬得嗓子痒痒,各自也端了杯茶吃。 谭紫鸢其实是有些不敢面对史清倏的,原以为这岑飞燕是个没脑子的,自己任意摆布便是了,可没想到岑飞燕还留了一手,握住了自己的把柄。若是真的叫她把真相说出去了,只怕那燕小王爷得将自己生吃活剥了不成。 三人挤在一处,史清倏不说话,其余两个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史清倏心中火大,都是因为那慕禾的事情,虽不应该将火气发泄在别人的身上,可是这谭紫鸢和岑飞燕也是那一把火烧了自己从小到大住着的院子的罪魁祸首,她拿捏不住把柄,那便坐在这儿恶心着她们。 反正大宴没有开始,席上也有不少串着坐下聊天的人。 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儿,门口走进来了史念和白月怡二人,大嫂嫂一入门便瞧见了自己的小姑子同两个人挤在一块,她细着眼睛瞧了瞧,辨认出这二人的身份了。 “大嫂嫂!”史清倏一见她,笑道。 宝月院起火一事,史清倏觉得坑害的是大嫂嫂,所以岑采薇将事情告诉给自己之后,她转头便去寻自己的这位大嫂嫂说了,又说清楚了没有证据,问她是否忍得下来,若是真的忍不住,她便去想办法将谭紫鸢和岑飞燕的屋子也烧了。 白氏一向知书达理、谦和温顺,听史清倏这么说了自然是不肯的,只说若是没有证据便算了吧,蠢人日后总会再做蠢事的。 也是因为这么一出,叫史清倏对自己的大嫂嫂佩服的很,她觉得自己或许在这个时空找到了一个思想与自己高度契合的好姐妹。 白氏定睛,便见到史清倏脸色总像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似的,瞬间便懂了,同史念分开后走过去道:“我的天呀,小七,你做什么在这儿吃起茶来了?” 史清倏笑得干干净净:“没什么,岑家妹妹说我来的晚了些,我却见着前面儿无人坐着,连宁王家的都不在。” 那岑飞燕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忙摆手说自己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史清倏哪里给她机会,黛眉一蹙,委屈着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去了,我若‘来晚了’还是第一个坐上去的,岂不是叫人觉得岑家妹妹再骂宁王和宁王妃吗?”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岑飞燕嗔道,“是燕王妃你想多了,我、我不过就是寒暄一声罢了!” “哦,原来如此,”史清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这样看还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就说岑家妹妹吟诗作赋乃京中一绝,怎会这般无礼挑衅呢?” 有时候还是要见好就收的,史清倏稍微夸一夸她,免得她气急败坏了。 不等岑飞燕说话,白氏已经拉住了史清倏的手:“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在这儿坐下,两位姑娘与你非亲非故,又不是公爹同僚家的子女,你在这儿坐了一是于娘家和本家的名声不善,二则是自降了身份。” “是,亏得大嫂嫂及时提点了我,我去陪着大嫂嫂坐会儿吃果子罢!” 说笑着,史清倏灵巧地起身挽着白氏,二人开开心心地离了这里。 气得剩下的两个人藏在袖子里面的手都攥得发红。 第788章 神交姐妹 史清倏和白氏凑才一处吃酒说话,高兴得不亦乐乎。 “还是大嫂嫂厉害,一句话骂了她们二人出身算不得好,又说了她们自己也是作践自己身份的人,”史清倏很想拍腿大笑,但还是碍于在人前而忍了下来,压着声音偷偷地对白氏说道,“真是大快人心!” 白氏也笑着,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嫡出女儿,国公府内又不是没见过这样明争暗斗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烂泥坑里也比这个干净呀。 这次史清倏和白氏坐在一起,发现有不少往来的都上前来说一句话、敬一杯酒的,大多数是尚未娶妻的男子,要么便是刚上仕途不久的。 史清倏大概能够理解这是为何,她们二人,一个是燕王妃,一个又是侯府的大太太,说白了便是连着三条线——侯府、燕王府、白国公府,许是这些人在史渊、沈夙和白国公爷面前说不上话,在两位年长的正头夫人面前更不知道如何表现。她和白氏又是年纪轻轻,自然会被选做第一拍马屁的位置。 不为别的,便也为着他们能在主君们面前提上一句‘某某公子倒是为人周全’。要知道,人脉在这个时代的作用可是关系很大的。 史清倏心下颇有些不快,先前自己坐在大宴上也没人找自己说话敬茶。不过转念一想,那时候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片子,身旁又常常有沈夙和史可两位‘左右护法’守在身边,不敢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吃了好几杯敬茶,史清倏心下苦叫连连,道这大宴若是再不开席,只怕自己吃茶都要吃饱了,白氏则说叫史清倏先去上面儿坐好了去,天子身旁总不再有人敢随意上前去了。 史清倏便同白氏道别,拎着裙摆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怎么说呢,因为身旁空旷,她总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和战战兢兢。 她吃一口果子,注意到方才白氏那边又去了一人敬酒,细看才认出来竟然是那日在岑府遇见的岑三郎。 想那日岑三郎一身的花酒味道,如今倒是转了性跑来帮自己求仕途了?史清倏可不信狗能改了吃屎的,方入京里不说先皆是富贵人家和书香门第,便先去跑着将京城里面的花酒吃了个遍儿……如今看他笑嘻嘻地给白氏说话,史清倏也觉着他这整齐干净的衣裳底下藏着一颗龌龊的内心。 好在白氏处事周全,对于这群慕名上来、挨个敬酒的都是一个态度——不亲不疏,有难帮不帮你是我的自由,但我翻脸也是说翻就翻,绝对不叫你落了话茬子。 这一点,史清倏暗暗心道,她得好好地跟大嫂嫂学学,到底人家是地地道道的‘这个时代’的杰出嫡女形象,遇事儿了不像是自己只知道耍一些小聪明。 这么想了一会儿,史清倏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大哥哥,因为她开始觉得大嫂嫂嫁给了他有些委屈了。 没过一会儿沈夙就来了,虽然是刚与沈谧分开,但他不好跟着沈谧他们一同进来受人拜会,便先辞了赶来。 来时厅中齐刷刷地朝他问了好,沈夙也没多停留,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到史清倏的身边贴着她坐了下来,惹得底下的女眷们传来轻轻叹息——她们往日里的白月光呀,如今公然在自己的面前秀起恩爱来了,叫她们不禁回想起了自己那爱而不得的伤感青春。 史清倏听了却觉得心中骄傲,这便是嫁了一个全民‘爱豆’最舒服的地方,秀起恩爱来才有成就感嘛,于是顺手喂了沈夙一颗剥好了的果子,沈夙又惊又喜的看着她。 伸出一手去揽着史清倏的腰肢,垂头侧过去咬耳朵:“娘子,方才来的路上没出事吧?” “额……” 史清倏微微一愣,这要她怎么说呢,说无便是平平安安地走过来了,说有,那也确实是有的。 她想了想,方才长吾该是远远地跟着自己,同慕禾的那一幕也见到了,既然如此还是点了头:“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与那黑斗篷的刺客无关,哎,说起来麻烦,长吾没有同你说?” 沈夙笑了笑,双目之中如含着星河一般璀璨耀眼,“尚未。” 也是,二人许是还没有来得及见面,或者是长吾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没赶紧说了。 “你竟跟我掉书袋,这不是故意勾我胃口嘛。”沈夙伸手捏了捏史清倏的鼻尖,笑骂道。 史清倏叹了口气,看着也不像是要开席的时候,便闷着头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给沈夙讲了。 底下谭紫鸢远远地看着上面两人笑嘻嘻地咬着耳朵,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这史清倏当真就有这么好,将那冰山似的小王爷给融化了,也彻彻底底地把自己官人的魂儿勾没了。想当初家里人劝她不可如此,会叫人觉着没教养,就是想娶也不敢答应了。可谭紫鸢不肯,自第一面见着慕禾便心属于他,那才是真正的朝思暮想,不管以什么名声加进去的,只求能够站在自己爱人的身侧。 她爱慕慕禾,却也要靠着哭闹撒泼才嫁了进来,最终便是这样的下场。 却有人什么都不做,偏叫人想着念着,她心中如何能忍耐得住的? 恰这时慕禾一人走了进来,衣着整齐,眼底微微发红,谭紫鸢远远看去便觉得心疼,轻唤了一声官人也没有得到回应。 谭紫鸢神情有些尴尬,只强笑着说她家官人今日出门时候便身子有些不适。 但心下看看自己被冷落着,一旁的史清倏却和自己的夫君巧笑嫣兮,暗自里咬了咬他。 慕禾似有些失魂似的坐到了自己的地方去,扭头轻轻一扫,便见着沈夙和史清倏二人齐齐坐在顶上谈笑着,底下的人多多少少地也扫过去一眼两眼,自己入门来却也没人唏嘘寒暄一声。 说到底,她是天之娇女,在人群中众星捧月,他泥淖冷僻,独自在一旁挣扎着。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第789章 高处不胜寒 没过多久宁王和宁王妃二人也来了,他们离京多年,朝中不熟几人,又因前端日子里京城传遍了他们是一对子嚣张跋扈的,除去几个老臣和几位先前就捧着宁王的,也没多少人敢主动上前去攀话。 宁王倒也不介意,乐乐呵呵地走过来对沈夙笑道:“小侄子,上次见面在朝堂上便不作数,好久不见了,你也不同叔叔吃一杯酒?” 先帝兄弟不多,但也有几个,不过都已经向宁王这样封派了出去,这么多年他们也在自己的封派出立稳了跟脚,没必要常常回宫。沈夙则是老燕王爷之子,燕王爷当年刚娶妻生子,尚未来得及封派,到了沈夙这里是沈谧的手足,便更轮不到封派外出去了。 很小的时候沈夙同宁王相处过几日,但说白了二人是有血缘之实而无情感之实。 他可还记得当年因为先皇宠爱自己,宁王许是怕先皇要扶自己上位,而对自己使了不少绊子呢。这样一个心机叵测、对小孩子都下得了手的人,沈夙可不敢随意客套。 但在人前,他也是要给这位皇叔一个面子的,便端着酒杯起身,“侄儿这杯酒竟皇叔,恭迎皇叔从西南边陲回京。” 史清倏也陪着起身,朝着他福了福身。 唯宁王妃跟一块儿石头似的巍然不动,理直气壮地守着两个‘晚辈’的拜敬,看得史清倏心下十分不爽。 吃了酒,宁王这才笑意盈盈地点着头:“嗯,皇侄人中翘楚,侄媳妇又是风华绝代,你们二人拼在一起倒也是天作之合,指不定要羡煞多少旁人呢!” 我谢谢你啊…… 史清倏心道,这宁王阴一时晴一时的,被他夸奖了总觉得像是养猪场的人在夸猪:嗯,这头猪不错,膘肥体壮,过年宰了一定能卖个好的价钱。 他们夫妻二人回了位置又坐了下来,沈夙和史清倏这才板着规矩缓缓坐下。只是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乎,外面便传来太监的喊声:“皇上驾到——太妃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一下子驾到的人太多了,史清倏都有些害怕那太监一口气闷过去。赶忙随着一同站起身来恭迎圣驾。 规矩——娱事驾到不必跪下拘着,唯朝上见了皇上才需要齐刷刷地跪下恭迎。 三人都穿着专门为了今日赶制出来的华服,沈谧身上的不多点评,史清倏一向觉得男人的衣着差距只在料子、色彩和绣花上面,偏她不懂绣花,学了一段日子却也是半瓶子晃荡的。 女子服侍便不同了,款式样貌、色彩搭配都变数奇大,就像今日史月染身上穿的就是一袭明黄衣裙,却是里面叠了五彩嫡衣,袖口处的衣裳便是五彩颜色的,偏偏绣花一层一层的连起来还凑成了一直全的凤凰,这设计可谓是别出心裁。 哪怕是史清倏这不懂刺绣的也觉得那凤凰绣的好,单看每一层都是个四不像的东西,只有叠加起来才有这样的效果。 唐太妃则一如既往穿的深沉庄重,一袭褐色长衣,但绣花却精致的似乎是立体有层面儿的似的。 史清倏注意到,史月染的衣裳虽然光鲜,但钗头首饰什么的便不如唐太妃戴的好。想来是做儿媳不易,做皇后也是不易,她既要母仪天下、做宴上最打眼的那个人,又不能处处压着唐太妃,总要给她留一处风光的。 “好好好,今日雪宴,初雪下的这样大,来年定是好兆头,”沈谧脸上带着红光,看来这段日子过得应该是不错,“今日咱们只谈闲娱,谁也不准拘着谨着!” 这样的好气氛,才是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开场史月染先寻了几个舞女上来舞蹈助兴,大厅中央登时一片花花绿绿的好颜色,不少人都是看花了眼的。史清倏也如此,不过她是真的‘看花了眼’,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疼,也实在是欣赏不来古代的歌舞——现代的春晚她都不爱看,更别提这古代没什么新意的扭腰踢腿了,便闷着头一个劲儿地吃下人端上来的菜。 一曲舞完,沈谧带着一同吃酒。尚无官职的官家子弟和女子们都对坐在末位上,虽然不挤挤囔囔的,却也有了快要百人,离着皇帝远些便更自在一些,吃了酒后便更加聊开了,好不热闹。 沈谧觉得好奇,便问了几声。仕家子弟却也有几个有出息的,不怯场反倒是落落大方,沈谧笑着回应,气氛这才是彻彻底底地打开了。 其实史清倏觉得沈谧这个现状挺吃亏的,年纪轻轻,按理说同末位坐着的相差也不出十来岁吧,难免叫人觉得不服气了,可他又是皇上,不能失了威严,便必须得端着架子同一个岁数层面的说教。 也难怪他那么紧张。他才是真的高处不胜寒啊。 这时,借着欢愉的气氛,史月染道:“皇上,其实为了这场雪宴,臣妾特地叫宫廷乐师们好生准备了好长一段日子,何不叫他们上来表演助助兴子?” “好!就属你是最有心的。” 笑着,史月染便唤上了乐师们来。 司乐人自然是打头阵的那个,只见他一袭白衣胜雪,表情清冷干净,手上什么也没拿着,只身旁几个小厮帮忙抬着琴与架子,好好地摆在了中央。 “这、这人是宫里的琴师?”岑飞燕见他长得竟这般干净好看,脸颊都没来由的红了起来,扭头去询问身旁的人。 谭紫鸢早已经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如今身边坐着的同是个五品官儿家里面的女儿,却是年纪小,不懂岑飞燕的为人,便答道:“好、好像是吧,我听爹爹说起过这位司大人,好像是沧骊来的呢。” “沧骊啊……”听到这里,岑飞燕不禁有些失望,又看了一眼正好摆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那人,心中有些伤感。 山鸡配凤凰,也不知道自己的爹爹能不能看得上那区区一个小琴师,自己若低嫁未免也糟蹋了些,但这琴师生的却又是不错的。 岑飞燕脑海中蹦出一个很忤逆的想法:怎么就不能女子纳男妾呢? 第790章 娇滴滴 大宴过半了,此时也有人离席出恭什么的,看得便不森严。 岑飞燕的眼睛转了转,仔细着瞄着那位琴师离开的方向,见他们走出去了,这才自己闷了一杯酒,对一旁的道:“好妹妹,我方吃酒吃多了,出去一趟,若有人问还劳烦你帮我说一声。” 那小丫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岑飞燕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和头发,这才笑意盈盈地追了出去。 跟着老远处的那身影走,七拐八拐地便跑到一处冷僻无人的地方来了,岑飞燕此时心下还没有一丝一毫的警惕,只见着那人好不容易才停下了脚步来,心中大喜,开始琢磨到底要如何才能好好地‘偶遇’。 她最终还是想定了主意,再度好生整理了一番后才扭着腰直走了过去,老远里只瞧着司乐人与一个男人对面而立,似乎是在交谈什么,也没多想,走过去后便矫揉造作地‘哎呀’一声,摔在了路旁。 司乐人猛地一回头,他面前的男人反映更是很快,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司乐人咬了咬牙,目如寒星地走了过去。 “嘶——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呀,这路年久失修的,太坑坑洼洼了……”岑飞燕假模假样地揉着自己‘酸痛’的脚踝,脸上娇滴滴的似要溢出水儿来一般。 司乐人冷眼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番,灯火昏暗,根本认不出此人是谁家的姑娘来,便也没有动作,反倒是后退了两步,道:“姑娘身子娇柔,怎跑到这偏僻之地来了,身旁也没个下人伺候跟随着?” 他夸自己身子娇柔,岑飞燕听了暗喜,更是苦叫一声,想爬起来却又摔了回去,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官家里的嫡女罢了,出门哪里能撑那么多派头的?只怕是处处都要摆着架子,定叫人说是不知羞呢。” 她很像直白地告诉司乐人:我虽然是嫡女,可是我行事一向低调,不像别的嫡出一样最喜欢摆嫡女做派了。 她扫了一眼司乐人,又继续道:“公子是方才奏琴的琴师罢?公子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跑到了这没人的地界儿里来了?” 司乐人脸色一滞,她难道看见了?在假意乖顺地威胁自己? 他攥了攥拳头,还是上前一步,道了一句‘僭越了’,伸出手去将她从地方扶起,搀扶着坐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面,扯出一抹笑容来:“姑娘可是伤到脚了?小生去寻人来将姑娘扶下去歇息罢。” 话虽是这么说的,却已经凑上前了一步,蹲下身子来帮岑飞燕轻柔‘伤’到的那只脚踝。 岑飞燕吓了一跳,又惊又喜的看着眼前的人,似有些不可置信似的。 不过既然他按照自己所想的走了,也怪不得自己蹬鼻子上脸。于是岑飞燕故作娇嗔地缩了缩腿,轻斥道:“呀,公子不必帮我揉脚踝,这若是叫人看了去,我这女儿家的好名声可是都要没了。” 司乐人也只不过是表面热切,心下却是冷得不行,听闻她这么说了便干脆丢开了岑飞燕的腿,起身道:“是小生僭越了,既然如此小生这便去寻人来将姑娘接走。小生一介琴师,不敢同官大人们对峙,若是令尊要将事情归咎到小生的头上,只怕小生也没第二颗脑袋应付了。” “怎、怎么会!公子明明是皇上最看重的琴师,”岑飞燕慌忙道,方才她已经询问了一圈,将司乐人的身份摸得一清二楚了,“虽是琴师,却也是正规官职呀,再说公子方才一曲那样动听,说不定会迷倒一群未出阁的姐妹们呢……” 说话间,脸颊已然通红,可岑飞燕还是偏要这样迂回着,只怕叫人觉得自己‘不自重’了。 司乐人离着没有说话,岑飞燕见他冷漠不语,刚忙找补了几句:“我、我的意思是,公子受着皇上器重,若是真的有合适的姻缘,那便四五品官员的嫡女也是配得的,我、我爹爹虽然是五品大员,也不至于想公子所说的那样无礼蛮横咯。” 面前的女人,说十句便要夸耀自己八句,司乐人听着心烦,根本是不想接茬的,便没有接话,问道:“小生是要同下人商议待会儿的曲目,为了给皇上惊喜才来这偏僻的地界儿说话的,姑娘还没说为何要来这偏僻之地呢?” “这个……”她总不能说,是尾随着他来的吧?便抿了抿唇:“是、是我吃了几杯酒,实在是不胜酒力,也不知哪里走错了路。不过偏僻之地竟与公子走到一处来了,这样看来你我还真是有缘分呢。” “莫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了,”司乐人冷漠着说道,“既然姑娘知道自己是不胜酒力的,那边不该贪杯吃醉了酒,小生这就回去叫下人来迎姑娘,姑娘在这儿坐下等候着罢。” 岑飞燕咬了咬牙,忙叫住了他:“等等!公子,我自己走回去便是了,摔得也不重。我一向是不敢摆架子的人,如今在行宫里面儿,上头那么多眼睛盯着更不敢如此了,我一介女子行事处处小心谨慎,又不是宁王妃和燕王妃有人宠着,能稍微跋扈一些……” 司乐人忽的笑了一声,扭过头来问道:“这宁王妃跋扈的事迹我倒是听闻过一二,燕王妃难道也是个跋扈的人?” “呀,我、我方才什么都没说,公子可莫要害了我才是,”岑飞燕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尝试着要站起身来,委屈巴巴地抽泣道,“女子不易,偏女子生要为难女子……这些个道理,公子光明磊落的堂堂君子怎么能懂呢?” 司乐人岂会不懂?这女人出现的第一眼他便明了了,只是怕她看到了什么不应当看得这才一直迂回着。如今她偏偏要说史清倏跋扈,他自然不能叫她掷地无声,于是笑了笑,道:“可据小生所知,燕王妃乃难得的宽厚女子,向来不争不抢,善待同僚。” 这话说的不错,连他们这些质子都善待的人,能坏到哪里去?但司乐人换了一个心境来说,便很值得玩味了。 第791章 话本大家 岑飞燕有些发愣,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认得史清倏,还都说她一个好?这若是不骂她狐媚坯子还能说什么呢? 她悄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忍着心下的怒火,哭哭啼啼道:“所以我就说女子不易嘛,向来君子便是最分不清楚什么事真好人、什么是狐媚子的……也罢也罢,既公子也这么想,我若说多了只怕会叫公子以为我善妒,只提醒公子一句离着燕王妃远些,剩下的当我没说便是了。” 说罢,顿了顿,想起了史清倏方才同自己说的话,又补了一句:“更免得公子觉得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完了岑飞燕便作势要走,司乐人还没听够,便配合着将她拦了下来,忍着笑说道:“哎哎,姑娘不如同我说说那燕王妃到底如何?我本是对她心向往之的,听了姑娘这么一说,便觉得有些蹊跷了……” 笑话,送上门儿来的跳梁小丑,他岂有不好好看戏的道理?史清倏的为人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的,但真的很想听听这位姑娘要如何给史清倏扣帽子,也当自己长长见识了。 岑飞燕心下暗喜,半推半就地重新坐了回来,“那公子可要保证不能觉得我耳报神啊!公子自己非要听我才肯说的,顺带着也是不忍公子这样有才华的翩翩君子会被那样的女子给够了心魂。” “好,我保证。” 司乐人轻声回答道,唇角挂着笑意,看得岑飞燕心下酥软了一片。 “公子应该知道今年刚从地方调回来的那位慕禾慕大人罢?”岑飞燕问道。 司乐人微微点头,站着太累,所幸坐在了岑飞燕对面的石头上,准备换个舒坦的姿势好好听戏。 岑飞燕露出痛心的表情来,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掩了掩唇:“慕公子这次回京是带着一位娘子一同回来的,二人五六年的夫妻情了,在地方时日日和睦、相敬如宾,偏偏回来了那慕公子忽的变了个人儿似的,对娘子也冷淡了。亏得谭家姐姐与我交好,我才知道,竟是那燕王妃仗着与慕公子自幼交好,回来了便对他百般勾引……唉,若说男人便是喜欢这样外表光鲜亮丽的人儿,可是苦了我那位谭家的姐姐了哟……” 司乐人拼命忍耐着才没有笑出声来,具体事情如何他不清楚,可也知道史清倏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的女子,再说若真有此事,沈小王爷早就要有反应了,哪里还能如今这样人前人后的宠着她? “说不得只是二人真的交好呢?”司乐人装傻道,“刚迁回京里来,做主君的顾不得同娘子亲热也是常理罢?” 岑飞燕有些着急,可这事情她又不能咬得太死了,毕竟也不是自己家里的事情,眼睛转了转,便道:“可也不只是这么一件事情,我家的三郎,刚来京城本想着结交清流人家,却因那日这燕王妃不知为何去了趟我们岑府,便叫她给勾了去!听下人说在园子里二人便纠缠不清……这、这我想起来也觉着心疼啊。” 说着,还真的掉了几滴眼泪,“我们岑家虽只是五品,比不得那侯府高门大户的,可三郎是岑家顶梁柱……却叫燕王妃死缠着,传出去我三弟弟要如何议亲呐!” 原来这是岑家的,司乐人这便有些想法了,岑家三郎他可是见过的,方才入宫来时偶尔撞了一面,虽不知此人品行如何,可那长相……也实在是不入流、 除非史清倏是个傻子,才放着沈夙不管,去勾引那么一个貌寝之人。 “还有还有,宁、宁王也是!燕王妃也勾引过宁王殿下……” 司乐人挑了挑眉,道:“你如何知道的?” “他们、他们私会了!”岑飞燕咬咬牙道,此刻的她哪里顾得上旁的事情呢?“我亲眼见到的!就是今日早些时候,二人私会……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忽的司乐人脸色一冷,“你看到他们二人私会了?在何处私会、做了什么?” 岑飞燕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便变了脸色,可是谎话已经扯了出去,便只得继续编造下去了:“就是、就是在一处无人的假山后面嘛,二人搂搂抱抱……十分不成体统。” 闻言,司乐人似是轻轻呼了口气一般,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听岑飞燕说了这么多,其实一件事儿都不是真的。 司乐人虽然和史清倏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也能看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单来说史清倏或许有时候爱耍些小聪明,但从来不做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简单来说她史清倏就算是真小人,也不会是伪君子的,她可做不出那种勾引别的男人的事情来。 自己乐乐呵呵地听了这么多,想着也该要给史清倏微微正名一下了,便起身道:“这么说来那燕王妃是个不管什么男人都要勾引的人了?” 岑飞燕松了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据我所知,慕大人是燕王妃自己明确地拒绝了的,至于你们岑家的三郎……”司乐人微微一笑,话不必多言便足以表明一切了。 岑飞燕面露羞恼的神色,抬眼瞥着他,“这、所以我就说男人净看不出女人的心思到底有多么的深厚嘛……” 司乐人笑道:“我同我幼弟自沧骊而来,若非燕王妃巧妙的帮助我们,只怕性命早就要没了,岑姑娘在背地里面嚼人舌根的时候还是先审度一下自己罢,话本看得太多了也非好事。” 说完,司乐人便扭头就要离开,岑飞燕羞得面红耳赤:“等、等等!我没有说……” “对了,”司乐人又驻足扭头道,“我也看得出来姑娘你什么心思,大可不必夸耀自己懂事出身好,我随只是乐师,但好歹也做过沧骊的皇子,你这样的人,我是见一面儿也嫌脏的。” 说罢,是彻底的没有话同她讲了,扭身便大步离去。 只留着岑飞燕一人愣在原地,又羞又恼,最终还是咬着牙齿哭了出来。 第792章 好评皇帝 岑飞燕最后灰溜溜地回到了大宴之中,回去了便气呼呼的暗暗摔着自己面前的碗筷,也是亏得她坐得远,动作不算特别显眼,没有叫坐在前面的人注意到了。 只是苦了身旁的那个小丫头,身边的人气得愤愤,她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了,生怕会叫她把火气发泄到自己的身上去。 大宴结束之前司乐人又带着乐师们一同走了上来,还故意瞟了这岑飞燕一眼,笑意盈盈,却是满眼都是挑衅和嘲笑。他长发披散着,几根发丝半半遮着脸颊,更叫他的笑容显得邪魅又迷人。 只是惹得岑飞燕更加羞愧了,脸色红的比猴屁股更甚。 这司乐人……笑起来纵然是好看的,但还不如冷着自己好! “姐姐!那位司大人是在看你吗?”那小丫头笑道,拽了拽岑飞燕的衣裳,心想着许这样说了她或许会开心一些。 毕竟那司乐人长得是真的好看,好多女子见了都忍不住轻叹一声呢。 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说便是正好地撞在了枪口之上,岑飞燕终于还是瞬间爆炸了,将手上的筷子猛地一摔,骂道:“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小乐师罢了,说出就是个卖艺的!你们当做宝贝似的捧着,我可看不起这样的人!” 喊罢,扭头便快步跑出了宴厅去。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沈谧他们肯定是听不太清楚的,但也能看出她是在骂什么,骂完便又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司乐人听到了,却也不生气,只觉得这样才有意思。 那岑相公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看着自己的女儿破口大骂跑了出去,又赶紧去看沈谧的脸色,自己此时也不知道是该起来还是该要继续坐着了。 沈谧见状,轻轻一笑:“这是谁家的姑娘,中气十足,倒是有几分男儿洒脱的风范——” 听了沈谧的话,一时间宴厅立面纷纷笑出了声来。 若是在现代说一个女子‘颇有几分男儿风范’,那是在褒奖她不矫揉造作、不扭捏矫情,美其名曰‘女汉子’,可是放在这古代便不同了,这么说一个女子,那便必定会叫人觉得她不知礼数、不守妇道。 史清倏看着这一幕,心下暗爽,大嫂嫂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蠢人必定还会办蠢事儿的。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惹恼了这位‘知书达理’的大小姐,但史清倏已经摆出了一副看戏的姿态来。 岑相公和岑氏二人隔着空档对视几眼,思虑片刻这才面红耳赤地走了出来,岑相公直接跪地,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皇上的话……那、那是微臣的不孝女。小女今日身子一直都不舒服,方才怕是身子难受得打紧,身边的下人做事拖拉,这才微怒离席了吧……只、只是不愿搅扰席面上大家的雅兴罢了。” 他也只能跳出来承认了,尽管岑相公真的不想承认那岑飞燕是自己的女儿,可也没有法子,她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总会有人知道的。比起时候别人说起来,连带着说他岑相公是个顶不住事儿的,他宁愿此刻丢些脸面。 这么说了,也没有几人会信,看到的都看到了她是骂了人一通才跑出去的,被骂的、身边儿听到了的总会有几个耳报神。 想了想,岑相公又添了几句:“皇上……小女搅扰了您的心思,是臣教女无方的罪过!臣甘愿受罚!” “罢了罢了,朕何时说过要罚你了?”沈谧摆了摆手,见是这岑家的女儿,便也不想再追究了,毕竟这岑相公为人谨小慎微,他都看在眼里,虽是过分的唯唯诺诺了些,但也没什么错处,“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都有自己的心绪,朕虽为皇帝,却还能管着不叫人心情不佳了不成?” 说完,便笑了起来。 岑相公大大的松了口气——皇上果真是宅心仁厚,有了他这番话,人们心中还是骂他女儿一个没教养,但或许不会拿此事再来当做谈资了。 “岑相公你也起来罢,朕都说了今日只谈娱乐,”沈谧抬手,示意他赶紧起身,“令女的‘病痛’若是迟迟不好,便拿着你的帖子去请宫里的太医看看吧,莫拖延到下次这种场合再度发病才是最好的。” 言下之意是叫他回去了之后好生管教自己的女儿,莫要日后再出这样的岔子了。 岑相公感天动地,只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流出来了,连着跪在那里扣了几个头之后这才肯起身来,小心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没想到自己一向看重的嫡女竟就是这样的教养,自己为官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艰难地打拼上来,若是真叫她毁了自己的前程、毁了整个岑家的家业,那才是叫人最悔恨的。看来回了家以后……可是得好好地管教管教她了! 沈谧方才这这段言论,又是饱受好评。 若单是一个先前给宁王休沐又送补品的事情,或许还是会叫人背地里不服气,说沈谧这是在作秀——尽管的确如此,但加上近日对岑相公的说辞,想必便能收获一大批的人心来。 作为一朝之帝,有文才武略、能齐家治国固然是重要的,但仁慈也固然重要。 史清倏心中念道,古往今来皇帝曰文曰武、曰庄曰景,却是‘任宗’难得一见。 当年宋仁宗在位,武功谋略虽不及太祖太宗,但却是一位饱受百姓们喜爱的守成之君,能手祖宗法度、性情文弱温厚,这样‘为人君,止于人’的好皇帝,才能享受到后世难得的超高评价:‘帝诚无愧焉’。 论起宋朝皇帝来,这宋仁宗绝对是能够被人们与太祖太宗一并想起来的一位,这也足以见得一个‘仁’字于百姓、于朝纲、于后世到底有多么的重要了。 旁的不敢理论,至少岑相公日后会对沈谧心服口服,绝无二心。 史清倏心下偷偷给沈谧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王者风范,不谓杀伐果断,谓深仁厚泽矣。 第793章 庶女的求生欲 今晚的大宴便如此平平静静地度过了,期间宁王虽出言挑衅了几句,但都被沈夙和沈谧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给巧妙地化解了开来。 吃的时间并不短,到后来众人其实是疲惫大于乐呵了,最后吃了几杯酒之后沈谧便宣布了今日大宴到此结束。要明日准备着去参加冬猎的哥儿姐儿们都好生歇息着,明日若是谁能猎得头彩,必有最好的彩头等候着。 话都许下来了,叫世家子弟们个个都是斗志昂扬的。 说起来男人女人都是可以参加的,但即便是有女人参加,那也都是凑个热闹、与本家男子组队的,为着什么的都有,毕竟这样的大场面上若能够露个脸儿的话于日后寻夫家也是有些益处的。 男人们则是为了一个头角峥嵘了,虽大昱一向是重文轻武的,但这文不文是什么时候都能随意展露的,同僚聚会、酒楼诗会,处处都是机会,可是若说这人有没有武力值,那可就没几个机会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了。 倒不是说唯有第一人才能出名,就是你没有登上名次去,若是猎的东西好又多,那也是能够成为京中妇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刘三郎猎了一头冬鹿,必定是个有出息的好儿郎、李二郎杀了好几只兔子,也是个有几分武略的…… 大宴结束了以后,所有人便都吃饱喝足、乐乐呵呵地回到自己安顿的居所去了。 岑相公是面带羞愧着走回去的,岑氏在后面同一众夫人们甩着手绢高声应酬着,高谈阔论,竟然还有脸同另一家的谈论什么‘你家儿郎品行不错,我家姑娘如今也尚没有着落’…… 岑相公在前面闷着头走,脸色臊得羞红,若非此时后面还有不少三两成群的,他便真的要痛骂岑氏一顿,不叫她继续再丢人现眼下去了。 好容易才挨着挨到了岑氏与旁的夫人们分到扬鞭,岑相公那撑着好的脸登时便黑了下来。 岑氏固然是注意到了的,在身后厌烦地瞪了岑相公一眼,这才上前一步道:“官人,这在北郊行宫这么多人,官人扯什么脸子啊?叫人瞧了去便都要说我们岑府的不是了。” “我扯脸子?”岑相公不可置信,气得发笑,伸出手去往自己的脸颊上轻拍了好几巴掌,“嚯,我这张老脸哪里有你们母女的脸大?一个在大宴上便撒泼惹事——皇上皇后、太妃王爷还都坐着呢!你更好,女儿那般不争气,还同人攀关系说亲戚,我扯扯脸子算什么?你们二人还要脸不要了!” 岑氏直接被骂的蒙住了,她最是知道自己家里面儿这位老爷的,一向是小心谨慎,家中也不是没发过脾气、漏过怯的,但只要是一出了门必定处处顾着一个体面,如今却是到了外面还这般痛骂自己起来,看来是真的恼火了。 于是眉头一蹙,垂泪道:“我这不也是为着燕儿日后能嫁个好的人家吗,这儿女婚嫁之事老爷是插不得手的,我便也只是想着替官人分忧,且说燕儿若真的嫁得好,岂不是为官人、为咱们岑家长脸了吗……” 这么多年在内宅争斗,岑氏早就便摸清了岑相公的软肋在何处,平日里夫妻相处起来她是张弛有度,能伸能缩,明面儿上是体己的娇娇儿,私下里却是杀伐果断,如此自己姿色平平、出身平平,这才能将岑相公好生把持在自己的手中。 可今日是她失算了的,岑相公闻言更是大发雷霆,刚走入沁园的大门儿,连屋子都没来得及进去,他便忍不住痛骂道:“议亲议亲!这女儿家的亲事哪里有娘家上赶着去求的!?说来老三也是你肚子里面儿出来的,他的婚事你不上心,那房里妾室通房倒是堆得快要溢出来了!还有四丫头,不是托生在你肚子里的,可是好歹也是做主母的!” 喊罢,岑相公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继续道:“燕儿怎么说也是嫡出,今日她若是规规矩矩的,好的亲事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倒是四丫头,是个庶的,偏偏兄长也这般不争气,说起来她叫你一声主母的,你却偏不想着她,交际应酬也从未携过!” 岑府的二公子是妾室所出,生的资质平平,好在规规矩矩的,又是家中长子,最重要还是生母那小娘已经过世,岑氏这才从未针对过他。 原先岑相公也是不愿理四姑娘岑采薇的,但这段日子来岑采薇频频露脸,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叫岑相公开始心疼起她来了,气得岑氏日夜都睡不安稳,只想着自己女儿高嫁了,才有些底气处置她。 “那、那四丫头的名声不干净……我不带着她也是为了岑家的好名声。”岑氏垂着头道,故作小心翼翼不敢提这点的样子。 ——她最晓得岑相公什么话听不得。 果真,岑相公身子一震,登时火冒三丈,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对她发火。 说实话,对于官宦人家而言,什么感情能是天长地久永不灭的?说着什么‘感情’二字,但比起家世、背景、前途、子嗣来便显得太不值钱了。可岑相公气不过,自己小心翼翼一辈子了,对于那楚小娘也是爱恋一场,忽的被戴了绿帽,便是没有感情也不可能会原谅了的。 只是这小半年来采薇像是开了窍似的,俯视着自己尽心尽力,隔三差五的上朝前帮他备上热气腾腾的饭食,他若是咳了一声,医者还没到呢,她已经奉了冰糖雪梨羹上来。 岑相公还试探过她,问岑氏处处不带她,要么改日小宴便随着一同去吧。她却是一口拒了,说自己本就是庶出,不带也无可厚非,只怕自己搅了岑家的清流名声,便不肯去人前晃悠了。 岑相公连连点头,又问岑采薇为何上次的亲事她死活不肯的。后者回答,自己就算是庶,也是清流人家出身,她若是嫁了个杀猪砍柴的,说出去定会有人笑话岑家门槛儿低,介时什么人便也都敢来跟一二三三位姑娘公子说亲事了。为着兄姊的前途,她便是嫁个九品小官做妾室,也不肯这样去做大娘子的。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他一度认为四姑娘这是彻底没了‘求生欲’,虽不知为何突然开窍了,但也叫他彻底看出了四姑娘的教养有多么好。 想着那年楚小娘便是落难了却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样子,岑相公眼底一片湿润。 第794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岑相公一脸的倦色,岑氏便也不敢喘大气儿,良久他这才叹了口气,悲允仰头看天:“四丫头名声不好,如今燕儿也在京城所有的名贵们面前落了个泼辣跋扈的名声——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如今来,如今……却是这样的下场!” 岑氏心下大惊,直呼不好。 她不怕岑相公发脾气,便怕他这般悲戚,这样她也争辩不出个一二三来,反倒是觉得憋闷,片刻后便憋出一汪眼泪来,抬头看着岑相公:“官人,三哥儿教养的不少我是脱不得责任,可燕儿平日里素来乖巧机灵,方来京城还在花游会上出了名,谁不知道官人的嫡女是一等一的知书达理?她如今这般必定有旁的缘故,官人没询问便这般说话,我都替燕儿委屈。” 哭了几声,见岑相公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她立马补充道:“官人先听听燕儿如何说罢,若今日真的是她无理取闹了,我这做母亲的第一个打她手板!” 岑相公还是点了头,毕竟飞燕是嫡女,他也不好这样冤枉了,于是差遣下人问飞燕去了哪里,才知道她早已经回来了,憋在屋子里面儿哭了好大一场。 将她叫出来的时候眼睛还通红,虽姿色平平,但没有父亲见了女儿这样不心疼的,心中的气顿时消了一半下去。 岑氏更是心口疼,方坐下便又立马起身去拍着岑飞燕的脊背,将她拉到了岑相公坐着的太师椅前面,“燕儿,方你在大宴上是怎么一回事情?快与爹娘说说,你一向乖巧懂礼的,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语调诡异得很,暗示得这么明显,就差跪下来替她哭喊冤屈了。 从大宴上离开后岑飞燕觉得气不过,回到屋子里面便大哭了一场,但哭过了之后便早已经冷静了下来,直骂自己没用,竟被那司乐人三言两语便挑拨了起来。 其实方才父母二人在院子里面说的话她都趴着窗边听见了,岑采薇这几个月愈发的懂事儿,叫岑相公对自己分了好多心,她从自己爹爹口中听了四丫头也是气得咬牙切齿,但转眼便想出了一套说辞来—— 岑飞燕噗通一跪,眼泪又冒了出来:“呜呜呜……今日的事情都怪燕儿,燕儿给岑家丢脸了——父亲直接重罚燕儿罢,说出去也是父亲家风森严!”说完,便‘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再抬起头来额角已经红了一片。 岑相公最看不得这般,忙叫人将她好生扶起到一旁的椅子上去,仔细着安抚了两声,这才问到:“燕儿,你便与爹爹说说究竟是吃了什么委屈,你若真的情有可原,爹爹未必会怪罪于你。” 可若是无理取闹,他便不得不严惩这母女二人——家风,无论如何都是要扶起来的。 岑飞燕听了又噗通一下跪在了其上,低声哭道:“爹爹最是英明的人了,燕儿知道爹爹准不会委屈了燕儿……” 岑氏也在一旁说了几句,岑飞燕继续道:“燕儿说那乐师心术不正自是有缘故的……先前燕儿出去透气,路上恰碰上那乐师大人,因燕儿不愿摆架子一人出去的,不敢私自同外男相处时间太久了,可那司大人却生要拉扯着燕儿说些无趣的话……” 听着,岑相公眉头大蹙,那琴师是沧骊来的,怎么说先前可都是一位为皇子呀,若真的只是这样的教养,非要拉着未出阁的女儿家夜里闲谈,莫非是个浪荡儿不成? “燕儿不愿失了礼数,只得远远站着附和几句,却不想走之前那司大人却借着燕王妃来羞辱燕儿——说什么我不如燕王妃有才有貌,连、连带着岑府他都放不入眼中,”说着,岑飞燕抽泣了几声,“那司乐人分明就是个性子丑恶的浪荡公子哥,做不得尊贵的皇子了便这般肆意羞辱旁人——” “你说乐师羞辱你,这场中这么多姑娘,为何偏偏羞辱得你头上来了?”岑相公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虽说一般遭了灭国的皇子成了乐师,这身份落差他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总不会那司乐人随意乱骂便从那么多人中骂到了自己的头上来吧? 岑飞燕伸手缠了缠袖口处的绣花,做出胆小的样子来:“不、不过是因他与燕王妃交好罢了,上次燕王妃来便不怎的喜欢燕儿,又因燕儿同谭家姐姐交好,偏谭家姐姐的官人慕大人又与她王妃纠缠不清……” “燕儿!”岑氏轻斥了一声,叫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安抚了二人的情绪一番,这才话锋一转,屈声道:“不过官人,话说回来那燕王妃不是省油的灯……上次也是平白去我们府上摆架子,对了——四姑娘似也是自那日起才开始慢慢地变得颇有心机。” 岑相公一愣,难不成他的贴心小棉袄四丫头也是假的? 顿时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境的‘崩塌’。 良久过后,岑相公这才抬头轻道:“罢了,不论今日之事如何了,亏得皇上帮我说了几句话。至于那燕王妃……我们若是惹不起,便好生躲着。” 岑飞燕这才吸着鼻子点头,强忍着这才没有笑出声来。 挑拨便是这么容易,三言两语便叫史清倏连带着岑采薇一起不做好了,她都要佩服自己的心智了。 岑飞燕同岑氏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母女连心,岑相公吃不住几招的。好在自己的爹爹一向信这些个哭哭啼啼的伎俩,她和岑氏母女都是百试不厌。 当然还是因为岑飞燕和岑氏二人平日里装的也是乖顺,就算是对人使绊子也基本是滴水不漏的,二哥儿没用,三哥儿是个混账,四姑娘生母又是个‘偷汉子的’,岑相公自然只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岑飞燕的身上了。 只可怜岑相公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竟没想到一家子老小都将他算计到了里面去。 岑相公长叹一声,起身走出了这间屋子去。 第795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史清倏和沈夙这边愉快的回了龙阳殿之后便洗漱准备睡觉了。 至于慕禾又寻了史清倏去说话的事情,史清倏早已经‘供认不讳’,沈夙也没有多问多说这件事情,只是在大宴上时夸了一句史清倏做的不错,便再也没有问过此事。 作为当朝的小王爷,沈夙必然是明日冬猎的热门人物,实际上每次这样的比拼都会有人等着看沈夙的成绩,毕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谁人都想看看他到底还能如何了得了。 沈夙本想自己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今年开始便不再参加这样的活动出风头了,可沈谧却是在大宴之上特地点了他的名字——说就算沈夙已经成婚,但到底是年纪轻轻,与明日不少的公子哥们比起来也大不出他们几岁,他来打样,再合适不过了。 沈夙推诿不过,便只好应了下来,谁料他方已答应,宁王爷吵着要去参加,说是想着见识见识皇侄儿的本事。 所以,夫妻二人一直认为今夜不谈心事、不说笑话,赶紧睡觉养足精神才是。 翌日一早便有了巡宫的人拿着小锣一路走一路瞧,将整个沉睡着的北郊行宫唤醒了。 史清倏醒来便先出去呼吸了一番新鲜空气,昨日夜里一晚上都相安无事,看来那两个黑衣男人倒也不是冲着这场大宴来的,能平平安安的便是比什么都好的事情了。 最后她还是被刚睡醒的沈夙带着倦意扛回了屋子去。 “天气寒冷,你多大的人了还光着脚往外跑?”一将她拎回来了沈夙便蹲下来帮她穿上鞋袜,自己睡了一晚的衣裳都还没有整理好,发丝散乱却也是乱中带美的,看得史清倏心神荡漾,不禁有些失神。 昨天晚上二人说好了,这次冬猎史清倏便同沈夙组队,史清倏想着自己确实也太长的时间都没有动作过了,反正冬猎的事情轮不到她自己动手,她撑死了也就是去打发时间的。 沈夙唤来了薛应和女使芍药二人帮她换衣裳,他则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二人已经都穿戴整齐。史清倏身上是一袭白底红褙的的窄袖上衣,胸前是烫金丝线绣成团花锦团,脚踩一对玄色牛皮长鏊靴,腰间的蹀躞带光泽黑亮,与囊袋乃同样的色系,花纹倒是不会喧宾夺主了,只在尽头两端各自绣了一不算大的卷云纹,一身黑白红金四色,比例不同,才不会显得过于花哨了。 沈夙的衣裳则是一如既往的大同小异,这次因为是骑装,男女衣裳的差别本就不大,他便知大格局上改了衣裳的颜色,将褙子和长摆换成了玄蓝色,整个人也是十分的立整了。 史清倏坐在镜前叫薛应帮着梳妆。本薛应还想着帮她将头发绾起来,但史清倏早就觉得绾起来的头发要么容易松散,要么累得头皮发麻,根本就不适合打猎这样的剧烈运动。商议过后还是梳成往日她练武时候的发髻,就是一根简单的高马尾而已。 看着与平日里感觉大不相同的娘子,沈夙都险些不忍心她出门去人前风光了。 吃过早膳又歇息了好一会儿,二人这才准备着去北郊行宫的北门封寒门去,本就是中午前的活动,午膳时候前入门去,自己带着干粮或者不带,傍晚之前出来便成了。 行宫这边酉时便开始点第一次信号弹,便是提醒着人们可以开始往回走了,之后一刻钟一次,共点上四次,四次过后再没有人出来,这边会即刻派遣禁军入深林之中搜救,除了被搅扰冬眠的野兽,其余的危险倒也不是很大。 出了封寒门,外面早就已经搭建起了一连串的营帐,供人歇脚,也是待少年少女们出发过后,能够叫余下的人们休息吃茶、等候消息的地方。 最大最好的营帐自然是沈谧他们的,门前挂着两面硕大的红旗,正随着寒风猎猎飞舞,打出令人听了便觉得心中激昂的声音。 沈夙将史清倏的斗篷仔细裹好,这才走出大门去,冬风立马便席卷而来,似有刀片刮在脸上一般,任凭史清倏如何捏着领口也是有风死活要钻进去。只因此处乃一两山峰之低谷出,初中地理学过的狭管效应,在此处便是一活生生的例子。 史清倏眯着眼睛攥着斗篷,心道难怪这门叫做‘封寒门’,大门一闭便是隔绝了大半的寒风,城门内外两个世界,还真叫人觉得别出心裁。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风便明显地小了下来,营账也就是建立在这一片空地上的。 说起来今日有些风,但是太阳是很高很大的,冬日里打猎穿的也不算少,毛料子都在里头裹着,准备上场去拼杀的二郎们早早地吃了好几碗酒,就连史清倏在出来之前都吃了两碗御寒的。 空地上有不少形形色色的少年少女,有的拉弓射箭,对着远处的草把找找手感,有的在喂自己的马儿,有几个少女也是穿着骑装,看样子是待会儿也要上阵,此刻正三两成群地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沈夙挥了挥手,便有一小厮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走了上来,“哝,娘子看看这马如何?” 史清倏一愣,抬眼去看那马儿——见其鬃毛长而柔顺,身形壮硕高大,双目更是炯炯有神,身上佩戴着木皮而制的马鞍,见史清倏走了过去,便嘴巴里吐了一口气,四只蹄子轻轻剁了几下。 “哟,某人不是说不愿参加冬猎嘛,却是连马都准备好了的。”史清倏伸出手去摸了摸白马的脖颈,忍不住笑道。 沈夙轻咳了两声,“咳,你以为我是由着今儿叫皇上求我啊?这马,我早就给你备好了,但就是怕你见到了新马过后非要骑马去晃荡,介时曜儿不就没人搭理了嘛……今日是个好的时机,便叫人牵过来送你罢了。” 史清倏乐乐呵呵地一笑,对着他装模作样地躬了躬身子:“是是是,多谢夫君想的周全!” “好啦,日后它便是你史清倏一人的马了,好生磨合磨合罢。”沈夙轻笑着,叫小厮将缰绳给了史清倏。 他才不会直接告诉她,若是送史清倏一匹自己的马,只怕他的白菜便要从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被她喂成胖墩儿了。 摸摸身旁的马,又看看冬日里阳光底下的人们,史清倏心道,这才叫‘鲜衣怒马少年时’啊! 第796章 异姓姐弟 斟酌再三,史清倏决定给这匹白的比雪还要光亮的马儿起名叫做‘黑米’。尽管她什么也没多说,但沈夙听得出来,这臭丫头分明是在嘲笑他给黑马起名叫做‘白菜’的那件事情。 沈夙很像同史清倏争辩几句,自己五岁便能御马自如了,那时候这个臭丫头还连一句全范话都说不清楚呢。 可就是史清倏什么都不肯听,更叫他无从说起,气得不行。 史清倏在场中同黑米磨合着,余光一瞥便见到岑家大姐儿穿得光鲜亮丽着走了过来,也是一身骑装,同他们家那个没出息的老三站在一起,看这架势,该是也要参加冬猎来了。 不管岑飞燕如何,她反正是不在意的,只是心下不禁佩服,这岑飞燕昨儿大宴之上出了那么大的丑,倒也是心境乐观,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 正轻轻心下感叹着,史清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奶声奶气的‘倏姨’。 “倏姨?”史清倏一愣,哪个小猢狲竟敢如此大胆这样叫自己,她才不到二十岁好不好,便气呼呼地回过头去,便见着穿着一身蓝白衣裳的小儿郎正气喘吁吁地追着自己的白马。 看着司彬彬小脸儿冻得通红,史清倏心下一软,却是不肯听下来,反倒叫黑米走得更加快了一些。 “倏姨!倏姨啊!”司彬彬见状,也不恼她故意不等自己,继续追了出去,“倏姨你干嘛躲着我呀!” “前端日子还叫姐姐,这才几日呀,便叫起姨来了?”史清倏轻轻哼了一声,若非看司彬彬追着实在是可怜,才不肯搭理他呢。 司彬彬脸上堆着笑容,见她停下来便放了心,解释道:“都是怡笙妹子!那日在翰林学府里学究叫我们理论氏族礼数,怡笙说什么不好,偏将我比作他的后一辈,我不服,便叫姐姐倏姨,这样说出去她也是要喊我一声叔叔的!” 小孩子之间拌嘴都是寻常事,只是司彬彬这小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和史怡笙的斗气,伤害到了史清倏那脆弱的心灵,她又气又无奈,骂道:“你喊笙姐儿妹子,喊我姨妈!我倒是平白叫你叫老了一辈儿,还将我和笙姐儿的干系挑拨开了,说,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司彬彬吐了吐舌头,“原来倏姐姐是嫌我叫老了呀,那罢了,日后我还是喊姐姐就是了!” 有些话他忍着没说出口,挑拨史清倏和怡笙的干系?他自然没有那么的恶毒,可却也是发自心底儿的羡慕和嫉妒怡笙她能有这样一个好的姑姑。若他的皇姐们也心存几分手足情谊,许他今日也不必如此……生怕这也一人忽然消失不见了。 司彬彬一向都是乖巧的,史清倏自然也从未怪过他,相反她很喜欢彬彬这经得起逗乐的性子,便朝他伸出手去:“成,日后都喊姐姐才对!骑马吗?姐带你一圈儿?” 听了史清倏的话,司彬彬眼睛都亮了,慌忙点头要把手递过去,一旁护着的小厮忙抱他上了马,“我刚才就想说了!姐姐的马儿真是漂亮!白的像一团雪似的。” “漂亮有什么,还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呢!”说着,史清倏扬起特制的细软马鞭来,一手揽着身前的司彬彬,飞快地御起马来,吓得司彬彬连吼几声,死死拽住了前面翘起的马鞍,被迫感受着速度与激情。 不远处的营帐之中,沈夙本是吹风久了进来吃口酒水,一抬眼便见着史清倏拉了司彬彬上马去一同驰骋着,驻足在帘子后面哭笑不得。 另一营中岑飞燕瞥了一眼,心下冷冷哼了一声,道怪不得那司乐人一句两句都是向着史清倏说的,其中缘由不过是她这般会收买人心罢了,若是自己也能早入京碰上司乐人和他那幼弟的难处,今日司乐人早对自己狗腿子一般的热切了。 一旁的岑三郎连连咂舌,轻声细道:“啧,到底是燕王妃,这身段儿如此飒爽,同那些个闺中教养大了的就是不同。” “哎,她又听不见你夸她,你在这儿说有什么用啊?”岑飞燕听了心中窝火,扭过头去骂了一句,“也是,这燕王妃的确是不错,要么也不至于三弟弟你吃醉了酒还想着调戏一番。” “姐姐……在外面儿说话便不用这么难听了罢?” 嫡亲的姐姐脾气秉性到底如何,他岑三郎是再清楚不过的,但自小到大也没怎么忤逆过她,一来是二人一母所出,飞燕出息了便是他三郎得好处,三郎有出息也连带着叫岑飞燕受益,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二人便是拌嘴也不会吵到岑相公或者是别的房里去;二来,则是二人臭气相投,一个心思丑陋,一个寻花问柳,都不是什么好坯子。 岑飞燕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姐姐厌恶那女人?她一开始来咱们家中摆架子便处处针对姐姐,你不想想,那日谁害得你被爹爹罚跪了五六日的祠堂?” 跪了五六日,膝盖紫青了一大片,岑三郎怎么会忘掉?点了点头过后,还是忍不住道:“说归说,可是燕王妃这长相的确是标志啊!” 岑飞燕气得嘬了口唾沫,不肯再搭理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了。 另一边,最终还是司彬彬支撑不住苦苦求饶,史清倏这才叫黑米慢了下来,在将他送回他们营帐的路上调侃道:“彬彬,你眼瞅着该有十岁了?怎么还不回骑马呀。” “我、我没学过,平日里也用不着骑马!”司彬彬红着脸。 史清倏没有接他的话,心下却是觉得有些悲凉,男儿志在四方,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不可随意放纵了。更何况司彬彬来昱国前还是一位皇子,分明已八岁有余,竟也没学过骑射之艺。 她把他送到了下官们歇息着的营帐之前,司乐人已经在那里等候着,见黑米站稳了便马上伸手将他接了下来:“小臣替幼弟向燕王妃赔罪,他实在是不懂规矩,燕王妃本不该这样惯着他的心性的。” 史清倏无所谓地笑了笑,司乐人朝自己行礼,她也只得回礼,但一身骑装叫她下意识地行了个拱手礼,道:“少年心性,一岁比一岁成熟,我与彬彬为异性姐弟,一起骑马也没什么。” 说罢便不再多言,对司彬彬挑了挑眉后牵着缰绳离开了。 一旁帐中,岑氏对一旁的岑相公道:“官人,您看这燕王妃……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呢还敢同那司乐师眉来眼去……” “你给我住口!”岑相公骂道,“这样的话你也敢乱说!?” 第797章 颇有心机 岑氏当下不再敢继续言语了,岑相公也没有多看史清倏和司乐人那边一眼。 若是二人真的私下里勾结私会了,怎么可能还敢这样在所有人都在的场合里大方说话?且方说话时他看的一清二楚,二人之间以礼相待,距着足有五步的远,说话时更没有任何的局促和眼神,这样的两个人,说是至交好友都有些牵强,倒不如说是萍水相逢。 退一万步说,沈小王爷还坐在一边儿呢,燕王妃若是真的与司乐人有染,还能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那只能是说这位燕王妃不是省油的灯。他便是信错了,也心甘情愿了。 史清倏风风火火地回了营帐之中去,沈夙见她面色从里透着一股红气儿,粉粉嫩嫩的叫人恨不得咬上一口才是,知道她骑了会儿马是彻底放开了,也狠不下心怪她带人小乐师骑马的事情了。 薛应递给了史清倏一杯温酒,史清倏也没有过分的推诿,接过来仰着头便吃入了肚子里面,热气腾升而起,驱散了她身上一大半的寒气。 “王妃快来这边儿烤烤火罢,王爷身子都暖了,倒是您身上还冰凉着。”薛应一面帮她摘掉外面披着的大氅,一面拍打着尘土道。 史清倏凑过去伸手烤火,期间沈夙是一言不发,却是一直笑意盈盈地看着史清倏,知道史清倏被盯得烦了,这才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我看你脸上风尘仆仆的,想着方才玩儿的也是痛快了,”沈夙走过去用自己已经温热了的手捧着史清倏那冰凉的小脸儿,“方我本想出去陪你再骑马的,却见着你这个小东西转头寻了旁人陪你,你倒是一刻也寂寞不了。” 其实沈夙今日染了些风寒,这一点史清倏深有愧疚。 在燕王府时被褥都是郑妈妈亲手缝的,尺寸比平日里的双人被子还要大赏一圈儿,尤其是冬日里头的被褥,这一切都‘归功于’史清倏睡觉时候最喜欢卷这辈子。 夏天也就罢了,沈夙夜里不盖被子便晾着,冬日里可是苦了他了,只能苦苦贴着史清倏才能沾到一点儿热乎气儿。 可北郊行宫的被褥没那么宽阔,今日早晨醒来时自己将被子卷了老大半去,沈夙只贴着自己盖了一角,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冷得下人,史清倏才赶忙给他盖好了。 偏偏沈夙是最喜欢硬撑着的,方才说有些许的疲倦,说吃一杯酒便回来陪她,史清倏毕竟是学医的,懂他这是难受得紧了,自然要自娱自乐,不叫他上赶着跑出来继续吹风。 沈夙心下也懂,没有执意钻出去,方才在屋子里吃了碗汤药,觉着身子也舒坦了不少。 稍作修养片刻,营帐之外的擂鼓便被人击响,声音颇有节奏,极具有穿透力,叫人听了过后跟着心底儿里也颤抖一番。 “王爷,冬猎似是要开始了。”长吾恰从外面掀帘子进来,抱拳行礼道。 沈夙点头,轻拍了身旁的史清倏一下,“走吧娘子,你自嫁与我后快要两年都没有这样动过了,今日好生骑马射箭玩一玩,我都陪着你。” 其实若非是皇上钦点了沈夙也要去参加,史清倏便想要替他回绝了,可是如今见着沈夙忍者风寒的倦意与头痛,她也不想叫他的一番心意打了水漂,便特地选了一件厚一些的斗篷帮他披上,领口处仔仔细细地系好。 “说好了,今日只陪我尽兴,不许去同旁人争甲等次等的!”系完了大氅带子,史清倏又不甘心地拍了他两肩一巴掌,压着表情严肃说道,“你若是敢为了一两个猎物就不好好陪我了,我定不依你的。” 史清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傲娇与关怀,樱唇微嘟,说完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忙移开了视线,沈夙看了过后心底儿里化作一滩细水,伸手捧着她的脸颊便用力地吻了一下,见她脸颊底上泛起一片红晕,这才心满意足地一笑,“走!我们出去罢!” 大营之外,已有不少人排列着等候,见到沈夙和史清倏并肩而行,便纷纷闪出一条路来。 那岑飞燕也在二人要经过的路途之上,虽是半垂着头,但也看得清楚她的身形,便是在史清倏经过自己之前的时候,她随是退了一步,却闷着头伸出一脚去。 史清倏早已经看到了岑飞燕这小伎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步子,狠狠一脚便踩在了那岑飞燕的脚面上,疼的她龇牙咧嘴,抬眼去看却看不到史清倏表情上面的任何变化。 “皇侄儿,今日你皇叔我可是看着你的面子才拎起这大弓的,”到了宁王面前,他一面说着一面瞥了瞥身后端着弓箭的小厮,笑道,“今日你我互相比拼,你可是得全力以赴啊!” 史清倏抬眼,见那宁王妃也是一袭骑装,追着宝石玉块,好不热闹。看她这副模样,变也不想是个能真的拉弓射箭的,想来也只是为了撑场面罢了。 沈夙也不识礼数的对宁王拱手一笑:“皇叔都这么说了,侄儿必当尽心竭力,只怕是侄儿才艺不佳,叫皇叔失望了。” “皇侄可是自谦过头了,”宁王妃在一旁轻蔑一笑,“谁不知道皇侄儿和侄女儿乃璧人一对,各个都是骑射的好手,我们夫妻二人才是怕叫侄儿比了下去丢人呢!” 宁王与宁王妃的话未必是讽刺的,平日里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但今日沈夙毕竟是染了风寒的,史清倏实在怕他又要逞强,忙堆着笑容对二人道:“皇婶婶可真是会给侄女儿面子,侄女儿是学过些骑射,但还是觉得最享受的是同官人一起骑马射箭,原本官人答应了侄女儿今日只陪着侄女儿在林子里转转的,皇婶婶这么说了……侄女儿都不敢耍性子叫官人陪着了。” 宁王妃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宁王则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女子爱玩儿是天性,今日不过是一场小赛,又不是什么杀敌报国的大事,你倒也不必惶恐不安,我又没有非要死磕这场冬猎的意思。” 这一刻,史清倏才真的理解为何沈夙说这位宁王殿下颇有心机了,自己的话他理解的如此透彻,反而叫她有些意想不到。 她躬了躬身,“是侄女儿见的世面不如宁王与宁王妃多,一心只想着自己玩乐了……” 第798章 修身,养性 剩下的时候沈谧站在前头说了几句话,也不外乎鼓舞士气、鼓劲儿加油的话语,还将今日的头彩也拿了出来——除了赏金万千之外,更有一对史月染亲手从凤冠之上摘下来的凤尾金发簪,是她当年加冕为后的时候佩戴的。 沈谧准备的,则是一把雕刻了百兽朝日图案的强弓,名为‘十转阴阳弓’。 这两件东西的分量便已经不必多言了,若是有人能够拿到,将来娶媳妇儿也能够挑选得有些底气了,一碗温酒入喉,骑在马上的人们各个都是斗志昂扬,待大营两侧的擂鼓齐刷刷地响了三声,所有人将手中的马鞭一挥——所有的马儿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上一次来参加这冬猎之时,史清倏也是莫名地带着一腔的热血,不过今日她早已经过了那个处处都满怀激情的年纪,并没有急着往前冲,只同史清倏并肩在后方等着,待人们都走的远了,才慢慢悠悠地同沈夙一起背着弓箭进入前方的那一片深林之中。 所谓故地重游,往事复生,史清倏本不想叫自己陷入回忆的伤感之中,但也依旧忍不住脑海之中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来,但也好,她虽不是什么懂得人生大道理的哲人圣人,但最懂得便是过去已然过去,任何人都没有必要再为过去的事情而伤心,若是真的迟迟不能忘怀,那不就成了庸人自扰了吗。 她也只是在出入丛林之中的时候心下伤感了片刻,一转眼看着眼前全然不同的景象,便不仅连连感叹。 沈夙进来时被史清倏命令带上兜帽,此时整个人罩在大氅里面,却也不显得气势微弱,但一般打猎的人都不会带上帽子,一来是影响了视线,二来则是动作上必定会不便利,他如此乖顺地带好了,史清倏这才安心,认他今日不会再继续逞强了。 “在想什么?”沈夙冻得鼻头发红,加上风寒又让他有些难受,连眼睛里都柔软了下来,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满天星河都不及他的眸子亮。 史清倏扭头对他一笑:“我在想,这才几年没有来过这片密林,便已经完全认不出任何的路来了,虽说当年你我入密林也不过一小段时间,本是记不得什么。” “一草一木皆未停止过变化,你我也是,若是你去问问旁边的草木,它们定也不记得如今的你便是那日的小丫头。”沈夙也笑着,身旁的林中蹿过一只暴怒的雄鹿,他也只是敏锐地捕捉了一眼,并未拎着弓箭去追赶,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护了一下身边的人。 这些猎物有的是被搅了冬眠的巢穴,有的是宫里一早为了今日而饲养的,等到冬猎才放入山林之中供人狩猎。 史清倏吐了吐舌,还没有说话便注意到一旁一根飞快的箭从后面追了过来,雄鹿嚎叫一声灵巧地躲避开,身子一闪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身后马蹄声音传来,连带着一男子有些懊恼的声音:“沈小王爷!猎物都跑到您跟昨儿了,您怎也不紧着拉弓射箭呀!” 二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来者是两位面有些生疏的少年,史清倏仔细着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觉着他们的脸有些熟悉,若没记错该是张、王两家嫡出的公子哥儿。 沈夙微微点头示意,道:“我说是射箭了,便不知这猎物是你是我的了。” 那二人哈哈地笑了两声,语言里暗示着想要同他们两个结伴而行。夫妻二人倒也是理解,仕途不易,若是身旁能有一位贵人在,这条路便宽敞了许多。这可惜沈夙向来不喜这样的做派,加之带上他们的话史清倏便会有了拘束,所幸几句话拒了,两位公子哥儿也只好沮丧地掉头。 史清倏试着拉弓开了几箭出去,却是没几箭是射到了目的处的,她甩着已经有些酸痛的手腕,叹道:“哎,真是一日不练退步半截儿,当年我好容易练出的百步穿杨,今日竟就是这样的水平了。” 沈夙笑着也射了一箭出去,竟准确无误地冲着史清倏戳在树上的箭而去,力道又大,直接劈成两半,这才满意地点头收弓:“这么多年不练,你方射箭的时候手臂都在颤抖了,不过也不打紧,我定能够护你周全的。” 话虽如此,但史清倏学武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出于一个现代人对古代武艺的憧憬,每每看到武侠片中身轻如燕的大侠,史清倏都会幻想自己身轻如燕的样子。 一路上二人走走停停,确实也见到了些猎物,但沈夙都十分配合地并没有拉弓射箭,只说待回去之前随意打一只什么交差便好。皇上叫他来参加,真没有非叫他夺冠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进来了多久,两人走着忽然从前方见到一披着黑斗篷、骑枣红马的高大男子,远远看去便见得此人乃宁王,只是身旁并没有了宁王妃的影子。 他一人骑马愣在原处,连身后有两人靠近了都没有察觉到,沈夙同史清倏对视了一眼,道:“宁皇叔,怎一人在这儿发愣?” 宁王身子一楞,扭头见到是他们两人,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同时,史清倏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身子挡着的地方—— 一名黑衣男子瘫倒在那里,身上的血液已经干涸成了骇人的暗色,露出皮肤的地方已经惨白发暗,一眼便知是死了有一段时候的。 沈夙也看到了那一具尸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史清倏,见史清倏也看着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惊讶与恐惧,便懂了——此人,便是昨日里晚上她见着的那人。 可,这人如何出现在了这儿?横不能是自己跑过来的,这一片密林离着昨儿他被杀了的地方相去甚远,且若要自己过了那封寒门觉不容易,莫是有人背着尸体故意丢在了这片林子里喂野兽,夜里光弱,只要夺过了内宫巡逻的守卫,这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也非绝无可能。 “宁皇叔,这是怎么一回事?”尽管知道一些内情,沈夙还是问道。 第799章 贤妻与色妾 宁王的脸色上依旧看不出什么变化来,扯着缰绳让开了一点距离,“这林子里死了人,还是这般打扮,皇侄儿想叫我如何知道?倒是听闻昨儿皇侄儿你似是带这守卫到行宫偏僻之地去过,又同皇上聊了好长一段时间,难道不是为着此事?” “宁皇叔好生耳聪目明,”沈夙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冷得起雾,“我的动向,竟只晓得如此清楚。” 那宁王脸上没有一丝被抓包了派人盯了沈夙的尴尬之色,反倒是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他俯身伸手拍了拍自己长鏊靴上面沾上的脏物,只说了四个字:“一如既往。” 史清倏默默感叹,看来小小沈夙当年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呀,时时都要受着旁人的监视和跟踪,如今宁王回京,竟又开始这般光明正大地派人随着了。 “皇叔这喜欢偷窥旁人生活的毛病还是没改,若叫我抓到了,我定杀了先给您。”沈夙的声音里带着些怒火,后槽牙都咬在了一起去。 “无妨无妨,你都杀了我几个人了。” 说来叔侄二人说起话来真是叫人捉摸不透,明明先前还一脸和和气气地彼此作揖福礼,现在倒是忽的变了个模样似的,这样一抹脸儿就反目成仇,过段时日又和和气气地吃酒说话的本事,史清倏是一辈子也学不来了。 看着他门两个人针锋相对的,好似中间的空气都要被点燃似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对局势有用的话来,史清倏知道插言道:“宁皇叔,昨日我见到此人在行宫一隅被杀,只是不知皇叔可否认得此人?” 宁王偏着头想了想,原来昨天傍晚时分这小丫头一脸慌忙是因为这个,才不是因为什么小野猫儿,想着他又愤恨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冬日里头寒风刺骨,北郊行宫除了宴饮便无人居住,哪里能有小野猫活着。 他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不认识,你昨日为何不同我说?” “皇叔也莫怪我隐瞒,那时候我吓得浑身冒冷汗,若不是皇叔的一碗酒便根本缓不过来,”史清倏同样也‘面不改色’,心下只觉得事情蹊跷,“我不告诉您,也是怕连累了皇叔。” 宁王上下着打量了一番罩着红金大氅的丫头,只见她已利落下马去看那男人的情况,冻得发红的小脸儿没一点儿惧色,身段更不见任何扭捏,心中不禁默默佩服了一声:难怪他一回京,府中留守的都要先说说燕王府娶了一位了不得的姑娘。 沈夙也与史清倏一道过去查看,史清倏翻看过后确认是昨日晚上的那人,连身上的刀口都在一处,他这才将她拉离了此处,转身从马囊上取出一枚信号烟来,拉绳打响,从头顶的天空里炸开。 史清倏暗道:两次冬猎都是无疾而终,看来日后自己是与这场活动彻底无缘了。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枚这样的信号,若是冬猎时遇到了什么危险只需要拉开,便立刻会有屯驻在大营附近的禁军赶来搜救,竞争对手们自然是能够看到的,但估计多半都在想若是少一个竞争的是最好的。 宁王看着沈夙行云流水的动作,倒是也不说什么调侃的话,但是又不好自己一人在马上坐着,也只得翻身下来,道:“夙儿,你的娘子是个有出息的。” 史清倏对沈夙撇了撇嘴,满眼都是:只怪你娘子我太优秀了。 不等他们回话,宁王又继续道:“不过你们成亲两年,膝下只有一子,夙儿,你不纳妾?” “娶妻娶贤,娶妾娶色,我家娘子贤良与美色齐聚,妾室不妾室的又有什么必要呢.”说着,沈夙还有些骄傲地伸手揽住了史清倏的肩头,道。 真是结婚生子纳小妾,不过做到哪一步都会有人催着下一步呀。 史清倏也知道这个年代三妻四妾很是正常,就连自己的小舅舅贺阎那样正直的人还纳了两个娇妾入门呢,但她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人,只觉得什么家中有几位‘姐妹’实在是接受不了,好在沈夙一向遵守承诺,从没有非分之心。 见宁王又要说什么,史清倏忙上前一步福身道:“北辰姑娘是个好人,我家王爷没有皇叔这样有福气。” 史清倏口中的‘北辰姑娘’便是司北辰。前段日子蕙嫔在沈谧耳边吹枕边风,沈谧想着倒也何事,于是将司北辰送给宁王做妾了。 原本败国公主便是要被帝王纳进后宫的,但当年沈谧后宫不充,切不可叫沧骊的人比自己国里的女子还要多,加上那司秀竹脾气暴躁、司北辰心机颇深,所幸只收了司紫蕙一人。 这样身份的姑娘除非是做皇帝的后妃、皇室的妻妾,再往下便是宰府之才,那也不能叫人安心认命,无疑这样的做法对沈谧、对沧骊来的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先前沈谧还想过要沈夙帮忙‘分忧’,但被他一口回绝了,后来便送到了宁王府去。 那司北辰生的花容月貌,也懂些诗书药理,宁王又天生花心好色,根本就不拒绝这位姑娘,沈谧送过来,他便乐乐呵呵地收下了。 司北辰过给宁王府做妾室之后,宁王妃看在是皇上赐的的面子上给她抬了姨娘的位置,心中却是不满的——尽管他们夫妻二人早已经是有名无实,但说到底宁王还有一部分是仰仗着他们吴国公府的势力,宁王妃是将门女,看不惯司北辰捧着书卷娇坐操纵局势的做派,没少针对她,司北辰的日子也过得不好。 说实话,宁王爷知道自己的家里有不少的妾室通房,早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但他也从未想要插手去管过。后宅的一众事务都交给宁王妃去管,他该疼自己的美娇也从不吝啬,但若是有人来找他哭诉宁王妃的不是,他也从未插手。 就这样冷漠地享受着自己的日子,一对子烂摊子从来未曾往自己的心中去过。 后来史清倏听闲话似的听见了此时,连连感叹,勋爵人家更是一趟子浑水儿,怪不得权贵人户与书香门第之间的结亲越来越多了,都是想改一改这浪荡风流的好基因咯。 宁王笑笑没再说话,三人在这儿一齐等着禁军赶来带了尸首,这才启程返回营帐去。 第800章 心思叵测 林子里有死人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这种情况本就不是能够继续瞒得下去的,沈谧也表示理解,但脸色都黑的可怕——逢大事儿必要出乱子,若是此事处置得不够妥善,定会有人说他这皇帝做的不好,竟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上来挑衅威严。 消息传得不算真切,不少公子都骑马回来,还以为是有的去打猎的人出了事儿死在了林子里面。沈谧只派人下去说只是宁王发现了一具死亡多时的尸首,看样子该是什么江湖流派里面的人,这才叫人们舒了口气。 只是舒气归舒气,但兴致却不如一开始高涨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傻乎乎地还一腔热血地去打猎,死了人不管到底如何,都是叫沈谧面子上有些许挂不住的事情。所以自幼接触人情世故、极有颜色的少年少女们便敷衍着回林子里继续冬猎,大家都默契地不把事情弄的难看,便是撑也要撑下去的。 大夫人得知自己的女儿又撞上了这样的事情,待她一回来便忙拉入了自己的帐子里面询问如何,大夫人心疼的露出一脸的晦气,直说“侯府不知哪里犯了太岁,倏儿虽每次都能够逢凶化吉,但这也忒倒霉了些”,去广济寺烧香拜佛的事情已经叫大嫂嫂白氏提上日程来了。 史清倏难得的气定神闲,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是‘见世面’见得太多,根本不怕了。 “这人将杀了的又丢进林子里来到底是何居心!”大帐中,沈谧气得脸色发暗,说着话便狠狠地一拍面前的桌案,李德海忙上去将茶碗移开。 因为宁王是第一发现者,这次密谈便也不得不加上了他,他斜着坐在一旁,道:“指不定就是寻个僻静的地方抛尸,怕留在行宫里被人看见了。燕王府的那丫头不是见着杀人的那一幕了么。” “什么?此人、此人是死在行宫里的?还有燕王妃看见了?”营帐中还有几位沈谧信得过的大臣,闻言一愣,反应不上来他们在说什么。 事已至此,再眼瞒下去也没用,沈谧所幸将事情通说了一遍,才叫所有人知道前因与后果。听完故事的大臣们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但纷纷表示‘绝不会乱说’,皇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儿,皇上想必也是忍着羞辱才肯说出来的。 史渊也在其列,面露悲叹,却是在感慨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苦了。 “抛尸一说必不能成了,”沈夙坐在太师椅上,晃动着自己前面冒热气儿的茶杯,“北郊行宫里别说会武功的少年郎,便是太监们都知道这片林子是今日里冬猎要用的,此人在行宫里面杀了人,难道真是所谓江湖流派不小心撞进来了不成?他将人丢在这里,便是为着要叫人看到的,至于是想要叫谁看……” 沈夙抬眼,看了一眼叉着腿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想叫谁看,那自然是第一个发现的最有嫌疑。 宁王冷冷地笑了两声:“皇侄儿说得好,头一个见着杀人的该是你家里的那位娘子,说来那丫头连政务都能议论,如今不将她叫来问问此事该当如何?” 闻言,一边的吴大将军也冷笑了几声,满是讥讽的意味。 沈谧本是气恼无比的,但听得宁王这般讽刺自己和在座的大臣们无用,也冷静了下来,正身道:“燕王妃是要问过细节的,她好便是好在心细如针,心思也干净,向来是就事论事的人,从不会做些背地里下黑手的小人勾当。” 宁王瞪了他一眼,心道这沈谧是有长进,说起这样的话来竟都不用过脑子了。 但他也生不得气,只能是装作听不出来的样子笑了笑,否则便是对号入座,自己承认自己心思不纯了。 “不管旁人心死如何,只怕冬宴上出了这样的岔子,若真叫人都听了去……倒不知道皇上您备了什么样的说辞解释了。”宁王满眼讥笑,似乎准备着看笑话。 沈谧不是不知道,如今坐在自己身边儿的,虽然都是朝廷里能说得上话的,可未必全是真心实意的。自他年少登位那一日起便有人开始了自己的谋划,谁不知道他宁王忽然回京是什么想法?只是他不肯说罢了。 最叫人恐惧的不是事到临头,而是这段宁静的日子。 有人同他说过,宁王这次回来是带着谋反之心的,可偏偏没人查得到他的动向,宁王又整日里吊儿郎当吃酒听戏,沈谧便是想要查他也无从查起。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叫人相信不是有人在密谋什么。 这样聊,必定是聊不出任何结果来的,沈谧派遣了一支羽林卫去调查此事,又警告了在座的人切不可离开之后胡乱言语,才随意遣散了众人。 沈夙与史渊一道去了他们暂时歇脚的大账里面,听到消息过后的史安与史念也已经返回,二人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坐在碳炉旁边烤火,史清倏则与大夫人坐在一起,不知正说些什么。 “老爷和姑爷回来了?可儿念儿,你们让开叫他们二人烤一烤火,”大夫人起身上前去迎接,沈夙笑着摆手坐在了史清倏的一旁去,史渊则坐在了两个儿子的身旁,长长呼了口气,“怎么了,这么垂头丧气的。” 见二人都神色不怎的好,大夫人便轻轻摆头示意明语去倒一杯热茶上来,明语动作麻利的很,很快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回来,给一人斟了一杯。 “朝廷里……老鼠越来越多了啊。”史渊叹道。 时局一日比一日的不同,本新帝登位的这么几年里就是最容易动荡的时候,所有老臣都已经有了一定心理上的准备,但是真的看着一日日的变化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虽所有的反间计策都是经过时间酝酿出来的,但身在其中的人真的会觉得那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 史安与史渊撞了撞杯子,道:“那宁王回京,这段日子以来朝廷上有不少的人都开始唱反调了,今日有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怕是更要叫人有‘话’可说了……” 第801章 肱股之臣,将相之才 朝廷里面的事情史清倏知道的不清楚,但沈夙偶尔也会同自己说上一两句——文官倒是还好,毕竟做不出什么有杀气的事情来,胆子最大的便是上表奏一些个带了些许反动的言论,就比如一开始拥护宁王一派。武官是叫人最头疼得,原那位国公府的吴大将军还是安分的,毕竟年纪也大了,花白的胡子头发,但自从女儿从边陲之地回来了,在朝堂上竟也有了些变化。 “我前段时间同骠骑将军共事,才知道他竟也与吴国公爷有矛盾。”史安道。 朝廷里现在该是一共分为三派:一是对沈谧死心塌地的;二是虽不服他这位小皇上,但根本上还是为了维护朝纲稳定;三,则是既不服管教,又心中根本上便有着反动思想。 骠骑将军乃后妃姒氏之父,这些日子听闻姒书兰在后宫里吃了不少苦头,连累着姒将军受了好多非议,他便也不得不安分下来,成为了‘第二派’。 至于这位宁王……虽没有任何的表示,但所有人都不觉得他忽然回来是心存好意的。 单单是无诏回京这么一件事情,便足够叫人大做文章了。 史念也连连点着头,“前段日子,奏院的冯大人参了吴国公爷一表,竟是叫人针对的称病卧床在家,着实可惜,倒是成了自讨苦吃了。” “哦?”这些内情史安并不知道,便问道,“那冯大人平日里一向小心谨慎,这次怎么会轻易参奏他吴大将军呢?难道不知道宁王回来了,便是吴大将军又有了最稳妥的靠山了吗。” “我倒是觉得参他也应该!”史清倏忽然在一旁说道。 史渊面色一变,忙去看帐子的门帘有没有放下,起身走过去道:“倏儿,不得胡说!” “岳丈大人,您闺女向来懂很多事理,此处外面又没人会偷听,我倒是很想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其实沈夙的意思是,就算有人听到了又如何?他好歹也是堂堂沈小王爷,还护不得自己的娘子不成。 史清倏对沈夙笑了一下,声音小了不少,道:“吴大将军十几年来执掌军权、居功自傲,连姒骠骑那般傲慢之人都将兵符交与了皇上,他却是依旧妄自尊大。皇上见他年纪大了不要求他上阵杀敌,去年巫北一战,贺小将军带着三个营的兵力苦苦周旋,偏吴大将军携万千甲兵拖延,迟迟不肯上前……便是有过辉煌,也不该躺在功劳薄上吃老本儿呀,皇上早就该强硬着敛了兵权分给战场上立了功的贺小将军与江中郎将去。那便不至于等到他的靠山回来了。” 史渊听着竟是一愣,一旁的两位哥儿更是眼睛发直,还是史念先回过了神来,连连对史清倏竖着大拇指:“亏得小七你不是男子,若真的是,怕是你三位哥哥都要自愧不如了。” 其实,史清倏所说的这些话他们并非想不到,而是压根儿没有去仔细想过,偏这些看破时局了似的话语叫这么个丫头说了出来,更显得不可思议。 史清倏想,这大概就是叫做‘性别加成’吧。 说实话,宁王殿下是做过储君的人,他千里迢迢赶回来到底为了什么,想来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左不过是谋权篡位、给沈谧使绊子,再好一些便是逼着沈谧给自己在京中分一个舒坦的位置,好将他们沈家一半儿的江山捏在自己的手里。 只是这样的举动若仅仅是他便太难了,就算有一位武官之首吴大将军坐镇帮忙,却也是并不现实的。 皇城楼高城坚,单单是靠着兵马相向未必是全赢的局面,如此一来沈谧一众人才对宁王与吴大将军宽厚了许多。 想到这里,史清倏还想要说些什么,见到帐中都是自家人,总也不会坑害了自己,所幸道:“皇上一贯仁慈大度,行蒲鞭之政,可为人尚且都不能够如一软棉花似的任人欺压,为君更不可如此了,皇上做事总是少了几分果断,殊不知秣马厉兵,才能砥砺前行……” “住口!”话音未落,史渊忽的将手里的茶碗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面,柔声轻斥道,“倏儿,你怎可在天子脚下妄自议论郡主?脑袋不想要了不成?” 其实史清倏很想说咱们这位皇帝乃难得的明君,除了因压力过大而有时候显得有些优柔寡断,旁的事情一概是轻拿轻放的,多少人辞色严厉地上了奏章他都能心平气和地看完,随后汲取教训,自己说的这些话便也不算什么了。 但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是有些飘了。这样的话若是男人在他面前说,那便是劝谏郡主,若是自己说了,便成了妇人干政了。世事无常,她还是小心些好,于是忙站起身来对史渊福了福身子:“爹爹,是女儿思虑不周了,方吃了几杯酒竟说了一通胡话。” 史渊本就不愿怪自己的女儿,说实话,听着史清倏说这番话他只是连连悲叹,为何她不是一个男子。但时局就是如此,女儿家哪怕是再有所谓的宰府之才,那也不可如此骄纵了,稍有不慎便是杀头重罪啊。 他长叹了口气,对沈夙道:“姑爷,倏儿既是吃醉了酒,你先带她回去歇着罢,今日这番话可是万万不能再从她口中冒出来了。” “是,小婿定会好好约束倏儿的。”沈夙也对他作揖俯身,同帐中几人告别过后便离开了侯府的营帐。 回去的路并不算远,但沈夙还是好好地帮她穿戴好了大氅,双足踏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沈夙忽然道:“其实你爹爹倒也不是真生你气,但你这丫头还真是愈发大胆了,仗着有圣上的荣宠便如此胆大,小心旁人将你告上去,说你吃了酒后大说狂背之言。” “我知道……不过,我说的也只是心里话罢了。”史清倏耸了耸肩,暗暗想着日后说话可是要注意一些,这个动不动就要砍头的年代真是太可怕了。 沈夙轻轻抚了扶她的头顶,道:“不过,你还真是你爹爹的好女儿,你方才所说的那番话,你爹爹也说过一次,连‘厉兵秣马,砥砺前行’几个字都是完全一致的,” 说着他深深地看着史清倏那双好看的眼睛,声音格外的轻柔:“若是朝廷上多几个像你一样的肱股之臣便好了……” 第802章 年终总结 转眼之间,冬去春来,又春去冬来、冬去春来的,日子没有多少变化,唯一的,是曜儿长大了,说话利索了,跑跑跳跳地累得家中的婆子们不成。 看着屋子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春末雨水,史清倏坐在睡着了的曜儿身旁,回想着这一年半载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其一,去年冬日里的雪宴之上,那黑衣人尸首的事情便也无疾而终。没办法,幕后下手的人做事实在是干净利落,好在铭记此事的人并不多,除了年关后整个京城照旧生活,还算稳妥。 其二是宁王与宁王妃的事情,宁王在过完年之后被任了从一品内大臣,与沈夙同列在朝,虽是依旧吊儿郎当,但也没有惹出过很多的事端来——亦或许是史清倏不知道,她这一整年同宁王见了也不过三五次,其中一大半儿都是在皇室家宴之上。 宁王府妾室司北辰生了一个儿子,但因为是妾室所出,便没有任何的大操大办,又因司北辰乃先沧骊皇女,司彬彬偶然间念叨过几句。 其三便是大嫂嫂白氏了,真可谓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这一年竟然生了一对龙凤胎,如今已有半岁多大,美得大夫人与二房的日日都合不拢嘴。尤其是二房的那位,一见着双胞胎了便要他们叫自己祖母。 白氏嫌二房夫人平日里不帮着看孩子、招呼人,尽知道喜欢孩子,根本不愿认这个婆母的。但良好的家世修养与对史念的尊重,倒也忍着从未翻过脸。人也自然而然地‘投靠’到了大夫人的膝下,月子都是大夫人伺候着,一出月子便陪大夫人处处走转说话,比亲生的婆母还要亲切。 史念最是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见到孩子一定是要抱男孩儿,孙女儿根本就不搭理的,他也尝试过调和一下娘子与生母之间的表面关系,但还是以失败告终,所幸不管了,只要母亲不得欺负白氏便好。 白氏不同她置气,这样日子才好好地过了下去。她还曾经向史清倏诉过苦:亏得二夫人没有管家的权利,否则她就真的要像旁的姐妹们似的做与婆婆斗智斗勇的苦媳妇儿了。 其四,是宁王寻了两个通房硬塞给了沈夙。 那日的事情是发生在朝堂上,不知谁上了一本奏章,便议论起来关于大统礼教与家业的事情来,众大臣们纷纷都说什么家事事关重大,前几任都是君王膝下子嗣稀疏的,子嗣的延绵便尤其重要了。 原本是说沈谧的事情,要他再进行一次选妃,以便延续血脉,但不知怎的便忽然绕到了沈夙的身上去—— 说话的,是谏院的范大人:“说来小王爷与王妃成亲三载有余,虽是燕王妃肚子争气,头一年便生了为小小王爷出来,可这两年肚子也都没有动静儿,毕竟是皇室子孙,没几个妾室通房的陪着小王爷消解疲惫……总是说不过去的。” 他们不知,史清倏和沈夙二人生孩子也都是有计划的,在生曜儿之前史清倏已经在刻意地备孕、调理身子了。因曜儿并非顺产出生,看诊的太医都说伤了史清倏的元气,虽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沈夙却也不肯叫她连着生,说待何时调养好了再准备下一个宝宝也行。 反正二人都年轻,史清倏求之不得。 史渊闻言并未说话,他也不愿叫沈夙纳妾,可方才他也说了这些子嗣为大的话,此刻又不好反驳,只听着沈夙如何回应。 沈夙摆头不肯,道:“我与我家娘子约定过的,没有合适的,便不会纳妾。免得宅子里尽是一堆子烦心的事情。” 这样的场合他也不能说绝对了,否则便会叫人觉得她史清倏是个母老虎。 史渊颇为满意地心下点了点头。 “哎,大娘子心胸狭窄没本事,那才会似的家宅不宁,可小王爷家的是个明眼明心的,怎么会连这么点儿心气儿都没有了?” 沈夙瞥了一眼说话的人,认出是这些日子来倒向宁王那边的,不语。 宁王忽的笑着发话:“没错!好歹都是皇家子孙,燕小王爷说来是皇上的兄长,便是该做表率的。若是小王爷对这几个妾室讳莫如深,偏皇上也是个这样的人……真是不知皇室未来还可否稳固得下去了!” 谁听不出他宁王是在借机讥讽,欲挑起争端。沈夙心下无奈,却不敢随意拿皇帝的统治来开玩笑,只得默不作声。沈谧坐在朝堂之上对他投去抱歉的一瞥,史渊则既是理解,又是叹息。 人活一世,无奈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总的来说史清倏还算是知书达理的。 那日下了朝沈夙便回来赔罪,态度极其诚恳,叫史清倏都没办法好生发怒了。她又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再说通房与妾室本质上还是有所不同的,几个无名无分的丫头而已,只要沈夙忍住不理她们、不碰她们,她们便一辈子只是丫鬟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沈夙立下字据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碰那些人一次,史清倏便也放下了心来。 听闻此事后的史老太太特地将史清倏叫回家了一趟,生怕史清倏想不开,同她说了不少什么妻啊妾啊的大道理,史清倏笑着说自己什么都明白,老太太这才放心。 扭头唤上了几个院子里面儿当差多年的丫头,要史清倏挑选一个。 “祖母,这是何意呀?”史清倏疑惑不解,扭头去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盈盈一笑,双手握着她那白嫩的手,道:“你爹爹说,宁王包了给你家官人寻通房的事情,他找来的能是什么好人?说来通房得要住在主子房间侧面的门房里,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想着你便从我这儿寻个得力的去你们府上,单挂得通房的名号便成,她又能帮着侍奉你,又能放着那两位,岂不是两全其美?” 史清倏恍然大悟,心道祖母这才是宅斗冠军,忙扭头去看被叫上来的四位姑娘。 “姑娘,这四位都是老太太身边儿侍奉了十几二十年的,都是可用之人。”一边的老妈妈道。 史清倏点着头,目光在她们身上游走着。 祖母挑选的人她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要带到家里做通房的名声,却也未必人人都合适。 思虑再三,她还是挑选了其中长相最为标志的一个,大眼尖脸、脸色干净,眸中闪耀着一股智慧的光芒,“祖母,就这位姐姐吧。” 第803章 露薇、巧翠与痴梦 老太太点着头,将史清倏选中的姑娘唤来,同时也屏退了其余的几个,道:“倏丫头是个明眼,我原想着为你推荐的也是露薇。” 露薇唇角带笑,双手叠在小腹之前对史清倏福了福身:“奴婢露薇,见过七姑娘。七姑娘小娃娃的时候奴婢还随着老太太去抱过您呢。” “露薇姐姐是祖母养出来的,待随我去了燕王府后比能成为我最有力的左膀右臂,”史清倏也对她笑着,脸上的表情乖巧得不得了,“只是露薇姐姐莫怪我将您与祖母分开才是,若是府中安定,过段日子再将姐姐送回来继续服侍祖母。” 那露薇眼睛里亮了一下,能看得出她不喜欢那些后宅的争斗,只愿意陪着老太太安安心心的养老,但对与史清倏所说的话也没有半点的躲闪。史清倏最喜欢这样性子的人,本性不争不抢,但需要了也会义不容辞。 露薇毕竟是几岁上就跟着老太太的,临走之前老太太牵着她的手嘱咐了又嘱咐,要她一定得好好地帮助薛应、小莲、郑妈妈等人照拂主子,若是生了二心,绝对不可以生了二心。 后来老太太偷偷同史清倏说,露薇早早地与老家里面以为中了秀才的表哥说好了亲事,她今年都已经二十四了,待二八年纪一到便是要离府的,服侍不了她几年。史清倏坚定地点着头,保证她出嫁的时候自己多准备一份嫁妆去。 离别之际,露薇又是流泪又是磕头,都恨不能拿出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名字来发誓自己一定尽心竭力,史清倏吓得赶紧拦住了她,又去找了一遭大夫人他们,这才一起回侯府去。 史清倏同沈夙说她为他寻了个通房,一开始沈夙还又委屈又生气地拉着她理论,说了一通什么‘绝不可以自暴自弃’这样的话,笑得史清倏快要喘不上气儿来。还是露薇忍不住站出来解释了一通,沈夙这才消停下去。 亏得露薇是祖母的人,史清倏对她放心,薛应小莲她们先前也有过交往,很快便融入了进来。 不得不说露薇这人行事雷厉风行,又有智谋又有魄力,看得史清倏都连连佩服,入府没几日便捉了几个偷窃王府东西的丫头,各个痛打一顿发卖了出去,吓得老长一段日子里都再无人敢到处乱串,生怕被这位女阎王抓了把柄。 露薇入府了几日过后,传说中的两位通房这才送了过来。 是宁王派遣下人送来的,老侍从叫门时史清倏正在午睡,被吵醒本就是心中不快,偏那人跟在宁王身旁尽学会了他的做派,盛气凌人好生厉害:“燕王妃,这两位姑娘便是宁王殿下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位是巧翠,这位是痴梦,你们俩快来见过燕王妃。” 说罢,两位衣着艳丽的曼妙女子纷纷上前来对史清倏福身。 史清倏掩着口鼻打了个哈欠,这俩人名字可真有意思,一个憔悴,一个痴人说梦,反正就是两个都不讨好呗。 心里吐槽完,她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露薇,道:“这是露薇,比你们二人先入府,王爷的通房我已经安排给她了,你们二人我自会寻了别出住下,待有机会了再说旁的事情。” “这、这位?”那老侍从一愣,不是说燕王府没有通房和妾室的吗?“燕王妃,这通房是何时来的?” “前不久,听闻你家主子在朝堂上嫌我不肯叫我家官人纳妾收通房,我才赶紧寻了一个,老大人,有什么问题?”史清倏瞪了他一眼,巴不得这人将自己的话传给宁王听,叫他可不要那么多事儿咯。 老侍从不再说话,愣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道:“咳咳,巧翠姑娘家出广陵,原是家中庶女,家道中落了便也只能做个通房了,痴梦姑娘祖籍邯郸,都是在家中受过教养的,只是实在是小门小户不能路面,宁王殿下怕她们是蠢笨如猪的,便应下都携了自己身边的婆子女使来。” 说着,几个婆子丫头的从后面走上来,老侍从介绍说都是他们原本家中伺候了十几年的人,宁王殿下‘海涵’才应允她们带着一些人来的。 其实也不用他介绍,风声早就能够打听得到,史清倏也已经了解了二人的家底儿,都是落魄之人,那位痴梦姑娘更是为了活下去跑到醉仙楼里面唱了几日的小曲儿——宁王寻这样的女子来,不是为了羞辱,便是为了搅和的燕王府家宅不宁。 介绍完毕了,老侍从又分别将所有人的身契都交给了史清倏,核对完全没有遗漏了之后这才离开。 “宁王这安排可真是有意思,”那人一走,郑妈妈便厌弃地道,“哪有人去别人府里做婢女还这般带着一堆子的丫头婆子的。” “我们家姑娘是来做通房的,通房与丫鬟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罢!”‘憔悴’姑娘身后的老妈子气呼呼地瞪了郑妈妈一眼,巧翠立马伸手拦住,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两人都是做过千金小姐的,就算是庶出也比如今的身份高不少,若是没有家道中落想必也不至于跑到别人家的府里来做通房,她们若是安安分分的做下人,史清倏自然是不会过分针对的。 再说……宁王寻来的人,说不定就是他安插进来的眼线,自己不可过分热切了,却也决不能一直冷落着。 于是摆了摆手,道:“好了,知道你们二人这几日会来,我已命人将那清水居收拾了出来,你们两个既是通房,便随丫鬟婆子一起住进去罢。若是哪日有机会获了王爷的恩宠,再抬姨娘也不慢。” 不过,怕是没有那日了。 “还有,衣裳我不知道你们二人的身段儿如何,但今日待你们都好生安家了便叫露薇和小莲带着司衣婆子将你们二人的身段记给内府去,用度上我叫人一人给你们备了一套平日里用到的东西,你们先去看,傍晚来隐月居给我请安,介时再说差什么。” 史清倏考量的已经足够周全了,若是别的家中通房入门,太太不撵出去已经是好的了,几个婆子都是见过些风浪的,实在是找不出什么错处来,纷纷应了几句,扶着自己的姑娘跟随丫鬟去了那清水阁。 郑妈妈看着史清倏,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第804章 当家主母的做派 憔悴与痴人说梦原本是不认识的,但都曾经是闺门小姐,如今到王府做通房,一时也说不得是好是坏,只是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但二人的性格则是相去千里。 露薇与小莲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说那位痴梦姑娘似是有些脾气的,虽然是挤在一处院子里,却是嫌弃靠着南边儿的屋子采光不好,逼着巧翠跟她换屋子。巧翠姑娘则是更加温柔一些,痴梦上来要换地方,什么话都没说便带着自己的家当去了另一处。 “这两位姑娘也就罢了,毕竟是闺阁女子出来的——痴梦唱过小曲儿的事儿暂且不提,那几个婆子却个个都是老人精。”小莲拨弄了一下曜儿那遮住了嘴巴的衣领,郑妈妈看她抱得累了,便上来将曜儿接入了自己的怀里。 露薇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几个婆子轮番的上来寻我说话,又是塞首饰又是塞银子的,话语之间没的就是要我帮忙打点,为她们自家的姑娘求个好前程。” “哼,在燕王府最好的前程便是安安心心地做通房。”史清倏冷冷的笑了几声,示意裘嬷嬷将曜儿带下去,免得这样的话题叫这个小小人精听了去。 “奴婢就是这么说的,又说王妃管家管的严实,行贿之时万万做不得,她们这才消停下去。” 这群人是看着露薇早一步入了王府,又真真切切地被史清倏安排在了通房的位置上,这才上来求她的。只可惜她们并不知晓内情,露薇住在通房,其实离着小莲薛应她们这几个贴身侍女到也不远,最多是方便侍奉了而已。 露薇接过薛应递来的茶,轻道声谢后继续道:“后来几个婆子偏拉着我吃酒去,我招架不过只好应了下来,竟是一个个地找我哭喊她们家的姑娘命苦,什么生出来也是好生教养的闺秀,如今沦落到要给人做通房女使的境地上来……怎么,难道他们家姑娘如今是我们算计的不成!?我将她们历历地叱了一顿,免得日后哭鸡鸟嚎地叫人心烦咯。” 史清倏都能想象出那时候的画面来。这几日接触下来,史清倏便发现了露薇也是个真性情的,平日里行事不乏周全,但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触犯到了底线的,那便是说翻脸就翻脸的辣脾气。这样的人发起脾气来也有力度,想想先前小莲气得骂人却无人肯听,史清倏便觉得……日后干脆红脸儿就由露薇来唱了! “她们也是为了自个儿的日子。”史清倏垂着头摆弄着袖口上面的绣花,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王妃糊涂!”郑妈妈听了上前一步哀声道,“家中没有繁琐事儿还好,便是有了,若是真的能乖顺低调,一辈子便也平平静静地过去了,可这两位……且不说姑娘如何,单是那几个婆子便是些有心计的,王妃怎还怜悯她们?” 宅斗嘛,史清倏没想过自己从侯府里斗出来了,还会在燕王府中斗下去。她笑着拍了拍郑妈妈的手背,脸上温柔又好看的表情叫人心情平静了不少,乖巧地道:“郑妈妈,我都知道的,她们站不了我的便宜。” 内宅便是一处暗风默雨的角斗场,动辄狠手杀招,人命什么的都往往不在话下,最终能活下来的要么是有人庇佑,要么,便是有些手段的。 不知为什么史清倏总有些兴奋,难道是因为终于从初级宅斗走向了高级宅斗吗…… 但不管怎么说,她这样天生有沈夙恩爱加成的,向来也不会遇到多么大的劲敌,毕竟不管宅斗还是宫斗,根本仰仗的还是一个男人的喜爱罢了。 傍晚时分两个通房便要来隐月居给史清倏请安了,曜儿赖着不肯走,气得史清倏要裘嬷嬷直接将他拉下去。 “不走不走!”曜儿奶声奶气地抓着凳子的边儿,裘妈妈怕伤到他,也不敢使劲拉扯,“曜儿替娘亲把关!” 两岁的孩子说话已经利索了,但这位沈曜小朋友每每说话都一副小大人的语气,弄得史清倏也哭笑不得。母子二人协商了良久,最后才决定叫裘嬷嬷抱着他去屏风后面安静坐下,只能静静看母亲与人说话,不准出生。 曜儿喜笑颜开,不用人拉着自己便稳稳地跑到屏风之后去了。 不一会儿二人便各带了一个婆子一个女使上来拜见,这样史清倏才认清楚了那几个下人们的脸。 巧翠姑娘的婆子姓牛,身量虽是不高,却是脑袋抬得不低,腰板直直地听着,好似她家姑娘是来打架的,要她帮着助威呢;痴梦姑娘的那位姓马,脸上的表情便谄媚了许多,也没有牛妈妈那般傲气。 嘿,一牛一马,当真是天生的cp呀! 史清倏忍着笑意,马妈妈——倒是个教孩子念拼音的好名字。 又介绍完毕了两个贴身女士,前面家里的叫做喜儿,后面的叫做寿儿,这才轮到史清倏开口。 她端了端架子,脑子里回想着当年大夫人训诫下人的模样,道:“方才你们安顿下来了,还有什么缺的少的一概与露薇报了,叫内务院的帮你们置办上。” “多谢燕王妃挂念了,奴婢们那儿用的也都周全了,如今也察不出什么缺了少了。”痴梦抢先一步回话,身后的巧翠被抢了话茬子,也只得点了点头,“倒是劳燕王妃这样挂念,奴婢们心中都过意不去,只想着好生侍奉王爷与王妃才是。” 史清倏打量了痴梦一番,瞧她讪笑做的如此周全,心道她许是不觉得命苦,如此快的便接受了自己这样的身份,想那几个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呼嚎姑娘苦的,都觉得心下好笑。 “侍奉不侍奉王爷,我自说了不管用,”史清倏眼下微冷,总不好只说沈夙绝不会宠幸她们吧,“但是你们与我主仆一场,你们待我忠心,我便也会护着你们的安稳。讨日子都不容易,我必不会多多为难你们。” 说完这话,史清倏的心理连连感叹——自己也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做派呀!果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辈子不遇上几个妄图争宠的,她也不晓得自己能这样的沉稳大气。 第805章 你通房来了 史清倏说话的时候,郑妈妈一直在背后轻声提醒她:“站规矩!站规矩……” 她笑了一声,只好道:“王府里规矩不多,但有几点你们务必要好生记着。” 二人齐齐点头,连声道:“是是,王妃说便是。” “你们都是通房,说白了是女使婆子里最高级的,你们得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素日里说话做事不可逾矩,我叫你们自家用惯了的服侍着你们已经是破例了,若你们觉得自己有本事做姨娘了、摆起了架子来了,莫怪我做事狠决。”史清倏款款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来,但总叫人心下多几分忌惮,好似有什么重重压着似的威严。 几个人回想起了宁王府家中的那群妾室与通房来,方一分娩便母子离散,若是行事越过了宁王妃分毫便不敢保自己孩儿的性命,不仅渗出了一滴汗水来。 良久之后史清倏这才意识到,原来最高段位的宅斗不只是叫人生不出孩子、获不得荣宠,而是将他们的骨肉变成威胁她们一辈子小心谨慎的筹码。想那宁王妃年纪轻轻嫁给了宁王,骨子里刻着尊贵的傲气,却是一朝共赴黄沙,少女最美的豆蔻年华都随着风沙吹散,至最终剩下的便只有狠决。 当然了,这一切的背后都得有个能够坐镇的娘家才行。 史清倏顿了顿,又说:“王爷最厌恶搔首弄姿、搅扰宁静之人,你们日后在自己的清水居我不管,可是在外面不准吵闹,不准大声唱词,不准进去王爷与我的书房——” 两位姑娘一愣,自只听过男人有书房的,小王爷竟然还给燕王妃也特地置办了一处,怪不得京里谁都说这一对璧人恩爱有加。同时眼底也有了些暗淡,怪不得史清倏如此的宽厚,也不将她们打死了做下人看待,原来是有底气的呀。 史清倏又捡着几点重要的说与她们听了,剩下的都叫郑妈妈同她们道了一边细致的内容,什么月例、餐饮、家里面管事儿的婆子都有什么人,说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史清倏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便甩手匆匆叫她们回去歇着。待人走了后她去屏风后面一看,曜儿早就倒在了裘嬷嬷的怀里呼呼大睡,史清倏又气又笑,叫人将他抱下去安睡了。 沈夙这段日子有些忙,是因为月前那位老王爷安王薨逝,因他是先皇长兄,先前一直在军中任职,对沈谧也很是不错,丧礼办的十分风光,一个来月才彻底做完。但他手中握着些许兵权,如今薨逝了,很多事情都必须要重新安排,沈夙这才长长忙很长时间。 原本说好的秀女也不选了,虽王爷薨逝国丧不严,但不管是皇室众人还是京中名贵,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悲痛,这个时候偏燕王府收了通房,史清倏都觉得不妥了,好在通房是此事发生之前说定了的,只要沈夙不做过分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回到了清水居,痴梦便嚷叫着说自己腿疼,那马妈妈心疼得不住,蹲下来给姑娘捶着腿,一面念叨着:“说什么规矩不多,尽叫我们姑娘站了一个多时辰!我看这位王妃就是个笑面虎!” 听着心烦,巧翠长叹了一口气,叫牛妈妈过去关上了门。 “姑娘累了吧?”牛妈妈过来,给她端了一碗热汤,“燕王妃倒是个有心的,咱们人还没回来,热乎的汤菜倒是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姑娘快去吃些罢。”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一桌子饭食,巧翠也觉得有些饿了,便也不再客气,吃了几口过后听着隔壁还在抱怨,无奈道:“同这样一尊大佛住在一处,怕日后都不得好生歇息了。” “哼,燕王妃也忒亏待姑娘了!先前哪怕是在广陵都尚且有一处自己的院子呢!”牛妈妈气呼呼地摔了下手里的被子。 “妈妈快莫要说了,广陵可是不比京城的规矩多,祸从口出,切莫叫人从言语上拿了把柄才是,”巧翠忙伸出手去制止了牛妈妈的话,牛妈妈连连点过头,她这才又安心地吃了几口饭,“我们来,本就是做通房的,说白了便是丫鬟,燕王妃能特地地收拾出一处院子来叫我们住下……心性也是了不得了。” 牛妈妈听了面露愠色,狠狠地咂了口唾沫:“我呸!这清水居偏僻的鸟不拉屎,她不过是怕姑娘你抢了王爷的荣宠罢了!姑娘也该争些气,便是做姨娘抵不过正妃,但也多少有些说话的地方,不叫咱们老家的人看不起了!” “妈妈糊涂,隐月居的那位面似桃李、身段过人,坐下来便是满屋的衣香鬓影都失了颜色,我与痴梦都姿色平平……还不敌她身旁的那位露薇姑娘,王妃何意惧怕我们?” 那牛妈妈不在说话,愤愤地饮了一杯茶。 吃过晚膳后巧翠本是要出去透透气,却是一出门便见着了身着一身华服的痴梦,问她要去做什么也不肯说,只支开了史清倏派来服侍的女使便跑了出去。巧翠耸了耸肩,不说,她也能猜到。 隐月居。 沈夙一回来便环抱住了史清倏,任凭一旁的小人儿如何抗议都是不肯放手,“呼,今天这么一日的时间可真是扎扎实实的,累得我腰酸背痛。” 史清倏一脸嫌弃地推开了沈夙,道:“曜儿,快去给你爹爹好生捶捶背!” “好嘞!”曜儿扯出一抹坏笑,用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拼尽全力捶打着沈夙的脊背,只可惜力道太小,连按摩的力道都称不上,更别提是他奔着要打爹爹的想法去了。 看着曜儿力不从心,史清倏无奈地将他拎起来放到了一旁去,“好了,好生吃饭!” 几人坐在一处还没吃上几口,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声:“王爷,王妃……清水居的痴梦姑娘来了,说是要侍奉王爷王妃用完膳。” 沈夙对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莫名地看向史清倏去,史清倏则面不改色地往口中塞了一块去骨的鸡翅,对沈夙挑了挑眉头,道:“你的通房来了。” 第806章 女人的命运 史清倏一副看戏的表情,曜儿便也学着她的样子满脸坏笑,弄得沈夙尴尬不已。 露薇上前一步道:“王妃,要不要奴婢出去将人驱赶了?” “不了,还是叫人进来吧,毕竟是宁王的人,头一日上赶着要来侍奉便赶出去的话实在是不好,”史清倏耸了耸肩,倒是没有任何讽刺沈夙的意思,所言句句属实,这样赶人的确是不好,她还是怕沈夙难看,便道,“夫君,要么你回避一下?” 沈夙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将手中碗筷一撂:“若是这么点儿事情我都不能泰坦处之,那你家夫君未免也太没用了些。” 再说,他还想看看自己家娘子是如何对付这些想要勾引自己的人呢。 说话间,门外的女使已经将人给带了进来,只见那位芦苇姑娘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只是比先前的更加艳丽几分:身上是一袭蓝底艳粉色外罩衫的金边裙子,头顶插着一枚兰花金步摇,还有三个玉簪封着那仔细打理过的蟠云髻,妆容严厉,眉目不慈,这身打扮非但不叫人觉得好看,反倒叫人觉得是花孔雀成了精,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一眼便能看出是奔着什么来的。 “奴婢痴梦,特地来服侍小王爷与王妃用晚膳,小王爷在外辛劳了一整天了,也该好声谢谢了。”痴梦身段娇柔,嗓音又细又长,难怪是尝过几日南曲儿的人,就是不同。 史清倏笑着点头应了下来,那痴梦便只得伸手从小莲手里接过了托盘和公筷去,她身上的衣服浪荡,动起来十分不便,也只得硬着头皮帮人夹菜斟茶。期间沈夙便与史清倏该聊聊了,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人似的。 痴梦忍不下去,所幸将目光转到了一旁认真坐着吃饭的小曜儿身上,眼睛一亮,道:“这位就是王妃膝下的曜公子罢!长得真是与王爷有几分相像,瞧这张小脸儿——真是光滑可人呢!” 说着,她便要伸出手去逗逗曜儿,曜儿脸上露出一抹厌色,身子一瞥灵巧地躲了开,在目光与自己的娘亲撞上的那一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史清倏十分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为了叫痴梦下不来台,哭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裘嬷嬷等人忙上前来安抚,一时间痴梦的脸色竟骚红得可怕,她羞愧地收了手,悻悻往后退了几步:“奴婢可什么也没做……” “好了好了,痴梦姑娘先下去罢,虽说是通房,但咱们府上以往也没有过几号人物,身边的丫头们都服侍的过来,你先好生在清水居养着,”史清倏见她窘迫得可怜,无奈伸手拉过了哭着的曜儿来,一面安抚一面对她说道,“日后也不必来前面服侍了。” 谁料那痴梦眼底一润,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沈夙的面前,低低的哀声道:“燕王妃又标志又大方,家世又好,同王爷一对璧人,奴婢一个处处比不上王妃的人,哪里还敢奢望为王爷做通房?奴婢、奴婢给王爷做一个丫鬟罢!也好叫奴婢给王爷王妃端茶送水、当牛做马,别的不求,只要能见到王爷便是心满意足的……” 这话说得,屋子里的人都吃不下去了,薛应在史清倏的后面站着,气得胸口一起一伏,那露薇更是咬着牙,恨不能扑上去咬死她一般的。 史清倏面色一冷,端坐好正了正身子,见沈夙想要开口又赶忙拦住了他——这人毕竟是宁王送来给沈夙的,他若是不肯接纳,宁王那边必定大有说辞,但自己是妇人,不肯接纳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愈是这种时候,便愈不能叫沈夙出面。 “痴梦姑娘,你可知这几日有何大事发生?”史清倏不紧不慢的问道,叫痴梦一脸迷茫,“前不久宫里德高望重的安王爷薨逝了,虽王爷薨逝不必行严格的国丧,但安老王爷毕竟是如今宫中最年长的,所有人都默契地默哀三月,如今才过不足两月,你既然是皇上与宁王都点了头赏赐的,便不好说什么,可你偏衣着艳丽,难道想要将整个燕王府都拖累了?” 闻言,痴梦猛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果然不管是燕王妃还是旁边侍奉的,衣着都是素净端庄,唯有自己身上大红大紫,登时渗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奴婢不敢……是奴婢考量得不周了。” “你是宁王送来做通房的,既然如此那边好生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稳了,莫要再说些什么听着海誓山盟的蠢话,”史清倏面色不改,依旧淡定自如,“入了燕王府的门,你不再是宁王的人了,我不管来前宁王给了你什么任务,你只需要知道如今你与王府荣辱与共,若是敢做出什么于王府不利的事情,便也没有人能为你撑得起腰了。” 痴梦已经不知道如何回答,这燕王妃三言两语竟剖析出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仅如此更反过来威胁了一通……她果真是斗不过这人的。 露薇见她仍旧愣着,骂道:“还不快快回你的清水居去将衣裳都换了!日后无诏无事便不要再往隐月阁跑了!” 痴梦赶忙艰难地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这位露薇细究起来同自己身份一样,匆匆拎着裙摆逃离了此处。 史清倏大大地从了口气,直接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入了嘴巴里面,好似方才的事儿多么消耗体力似的。 沈夙看着史清倏,眼底一片柔光:“娘子……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听人说他们家中后宅不宁,平日里妾与妻争斗得没完,我看他们家的娘子若是有你一半的本事,怕是家里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史清倏瞪了沈夙一眼:“我能如此,不过是因为你对那两位通房根本不放入眼中,如若家中有妾室是你真心想要护着的,我再有什么滔天的本事也不管用。” 这个时代女人的生活就是如此啊,有了家主的宠爱,才是最厉害的,什么妻啊妾啊通房啊,都是说与外人听的。 沈夙忽然觉得自己叫她受了委屈似的,伸出手去轻轻拥了史清倏一下,低声道:“我此生是真心护着你一人,旁的女子绝不会放入眼中。” 第807章 岑氏姐妹的归宿 夜间,小莲帮着熄了灯便离开了,史清倏枕着沈夙一只臂膀看着半开的窗子。 转眼便要入夏,外面的夜空好看得很,伴着远处用罩子遮了大半光的烛火,和着外面园子里面儿不知什么鸟儿的叫声,史清倏觉得惬意极了。 话说夫妻之间也不是只有一间屋子的,沈夙有自己的屋子,这隐月居是她史清倏一人的。 但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要好,除非晚上回来的迟了,沈夙才会去自己的那间小屋子里对付一宿,但那也是百里无一的情况。 今夜她迟迟没有困意,便借着月光打量着身边人的面容—— 沈夙自小便生的好看出奇,越长大便越发风流倜傥了,成亲之后也日日坚持着早起练武,完全没有寻常小鲜肉婚后发福成为‘中年大叔’的迹象。不过,沈夙今年也才二十四,说实话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但放在古代来看,好似已经算得上是‘年轻的中年人’了。 史清倏看得入神,沈夙忽然一翻身,有坚实肌肉的胳膊将本就身材小巧的史清倏圈了进去,温热的鼻息打在了她的耳旁,只听得沈夙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今日那两人入府,让你受委屈了。” “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史清倏被他的鼻息弄得痒痒,不安分地挣扎了几下。 沈夙便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耳旁的碎发,道:“我本发誓,此生只有倏儿你一个女人,如今却被人往家中塞了两个通房进来,若不是此事扯到了朝堂上说,我是断不会应允的。” 人活一世,诸多身不由己,沈夙便更是如此了。史清倏又不是不知道沈夙的这一生:看似千娇万宠、好不风光,却是不知道如何小心翼翼才走到了如今的。可惜,只要在这样的位置上,便不可避免的会遇到更多的困难。 有句话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些在史清倏嫁给沈夙之前不是未曾想过的,她真切的知道自己要嫁入的地方即使温柔乡,又或许是修罗场,她都不惧怕,这才义无反顾地随着沈夙走了下来。 她伸出手去捧住沈夙的脸颊,对面的人眼底藏着一抹疲倦,叫她心疼万分,“没关系,这并非你能决定的。我虽然说不准你纳妾,但实则想说不准你变心,若是你当真变心,或是将对我的真心分给了旁的女子,哪怕一分一毫,我便是叫人嗤笑,也不肯再与你将这日子过下去的。” 真心难能可贵,其他的都是浮云。 沈夙脸上露出一脸安慰的笑来,伸手攥住了史清倏纤细的手腕儿,将怀里可人儿那带着桂花香气的白玉葱般的手指都一一吻过一次,最后深深吻了樱唇一番,这才仔细环抱好她,压好了被子,生怕夜晚的凉风吹进去,“好了,睡吧。” 虽然没有解释,但史清倏一切都明白,沈夙是觉得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他愿意用时间来证明。 说实话,自己的命是真的好,成亲都三年有余了,沈夙对待自己的爱意不减反增,一日比一日体贴周到,寻常人家的男儿谁能做到这样的境地? 她带着笑意伸手环住了沈夙的腰肢,“对了,我想把武功捡起来,明日你起床叫上我一同去练吧?” 沈夙没有睁眼,轻轻吭了一声,这件事儿史清倏先前也表示过,他觉得能够强身健体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点头应了下来,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如同哄婴儿入睡一般的温柔细腻。 “对了,说来岑家两位姑娘明日一同出嫁,给我送了拜帖来邀请去吃酒席,呼……你说我还去吗?” 沈夙这才开眼看了看她,道:“道理上说,是该去的。岑家四姑娘高嫁勇毅侯爵府,虽我们不同他们过分亲近了,但也不易板着老远,说来我与他们男人也都是上下级一场,该过得场面也是要过得。” 史清倏点了点头,沈夙又道:“不过,一切看你罢,若是觉得有问题,不走动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她还是去吧,毕竟当初岑府安家之时她也是去了的,不好这样晾着。心中的主意定了下来,史清倏便闭上了眼睛,嗅着令人安心的味道,没过多久便在温柔之中沉沉睡了下去…… 翌日史清倏随着沈夙一起在演武场中骑马射箭,活动了一番,叹了几声果然身子僵硬了不少。二人又洗漱干净,一个准备去上朝,另一个,则带着两份厚厚的礼物上了马车,准备去岑府祝贺。 说来也是十分的好笑,这一年来史清倏与岑家的交往不多,但先来岑四姑娘是发了力了,不然也不能够与侯爵府的庶出小少爷结了亲。 其中的缘由,史清倏还是知道一些的。 只知道当初岑夫人攀上了上官男爵府的主母,上官氏膝下子嗣众多,早年间是个狠心的妇人,庶出的子女要么一出世便被抱到了她的身旁,要么,便是一个也没有留下。男爵府家中有两位庶出的公子都到了年纪,一个风流倜傥,一个老实巴交。 思虑之后便决定叫嫡女岑飞燕嫁给那位风流倜傥的十三少爷——只可惜这位公子哥儿不一定倜傥,却是真的风流,同岑飞燕勾搭着还不够,屋子里的妾室通房都已经堆得小山高。如此岑夫人觉得不妥,又不好断然将说成一半儿的事情拒了,只能寻旁的出路。 也是这位妇人嘴皮子利索,便真的勾搭上了勇毅侯府的,却又嫌弃那边是个庶子,将来袭爵没可能就罢了,家产分的也少。便这样两边儿都说着,却谁都不肯亲近,在中央浪荡人。 据说,岑飞燕是更加中意侯爵府这边的。毕竟是侯爵,比那男爵高出了多少倍,且庶子虽然是小娘所出,但名分是记载侯爵夫人名下的。可她……说来也活该,都有了这样的想法了,还不肯放手那男爵福。 最终不知为何有一日东窗事发了,岑飞燕被人撞见同那男爵府的浪荡公子哥儿幽会,偏偏那日还是侯爵府的同岑夫人一起去外面烧香礼佛,气得那侯爵夫人鼻子都要歪了。 后面的,史清倏便也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不知怎么回事侯爵府忽然发现了岑府的这位知书达理的四姑娘,虽不愿意再与岑府有勾连,但是看着四姑娘与那胸无大志的庶子还算是情投意合,想了想岑府出事,他们勇毅侯府也是要被笑话的,所幸就同岑采薇提了亲。 岑府正如泥牛过海难以自保之际,京中都知道他们同勇毅侯府也有关联,岑相公唯恐怕自己的名声臭了,只能将四姑娘许给了勇毅侯府,到外面说,便说一直说的就是四姑娘嫁侯府,大姑娘嫁男爵府。 在去岑府的路上,史清倏连连感叹,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岑飞燕贪心左右,最后成就了自己的妹妹,不知要如何后悔了。 第809章 安稳 史清倏都懵了,手里捧着茶杯迟迟都不敢放下。 还是岑飞燕在这样的事情上反应极快,登及拍桌子起身骂道:“好哇!我就说这个小贱蹄子不知烧了谁人家里的高香!感情都是你在后面指手画脚,我们岑家的家事你也要插手!如今看我不被待见便这般痛快!” 话还没有说完,她便被伸手站着侍奉的婆子重重拉了回去,狠瞪了一眼,那婆子蹙着眉上前一步,道:“燕王妃见谅……念在我们姑娘都是要大婚的人了,高、高抬贵手一次罢!” 这婆子自飞燕幼时便侍奉着,这些年来母女的事情哪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曾也有野心,要辅助自己的主子走宽阔大道,可自从岑采薇发力,一点一点将她失去的都夺了回去,婆子便也有心无力了。 她知道,岑采薇抢过去的都是岑家欠她的,甚至包括楚小娘的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声。所以今日才彻底没了斗志。 也罢也罢,自己的姑娘始终斗不过她,好在她没有夺了自家姑娘仅剩的一点儿尊严,如此干干净净地活着,待姑娘嫁人了便又是一番全新的天地了。 史清倏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岑采薇如今是知道了大局已定,日后出嫁未必有机会这样说话,再说史清倏曾经同她在园子里说了两句话的事情……便是叫人知道了也没有妨碍的。亏得采薇做事留着余地,还是很知道自己该有什么不该有什么,就是后来叫岑飞燕翻不得身了也没有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来,史清倏还是很欣慰的。 她对着岑飞燕与那婆子冷冷哼了一声,扭头来将岑采薇扶起,她便直接坐在了史清倏一侧,“岑四姑娘,你如今走到这一步也算是沉冤得雪了,日后也都是好日子。” 岑采薇目中含泪地点着头,岑飞燕在一旁狠到:“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四妹妹的夫婿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我嫁的家世虽不及那侯爵府高门大户,却是堂堂正正的嫡子出身,将来袭爵有望的!” 史清倏心下点了点头,这或许是岑相公看上男爵府那位嫡子唯一的缘故了吧?真的论起来,那上官男爵府不过撑死算个二品,好处是不怎么需要奋斗就能坐着袭爵。当年岑夫人勾搭上了侯爵府后,这男爵府本是给庶出的四姑娘预备着的,这下嫡庶换了个位子,也不知岑夫人怎么忍下来的。 岑采薇也不理她,只哭着拉着史清倏的手:“那日姐姐一席话叫我醍醐灌顶,姐姐是我生命里的贵人,若我没遇到姐姐,现在指不定要嫁给哪个屠夫做小老婆了……” “也是你自己的造化好,”史清倏忙摆手,自己莫名做了一次渡人活菩萨,被这样高高的捧着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命里有时终于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岑飞燕在一旁听得气愤,终于还是不顾岑母临走之前的交代,愤然离席,重重地甩着凳子才离开了屋子。 这样也好,堂上便只有她们二人与二人贴身的侍女们了,史清倏看岑采薇哭得可怜,想她也是受了苦的孩子,忍不住道:“我多说几句,那勇毅侯府虽是高门大户,但侯爵夫人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儿,对庶出的子女们一概不偏不倚,而你要嫁的那六郎也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你嫁过去也是能够安生度日的,只是……大富大贵怕是不得强求了。” “是,我一开始就想好了,”岑采薇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果决,“我不可能屈嫁那行伍粗鄙之人,并非我贪慕虚荣,只是那些人不配我小娘的子女。我小娘一辈子小心着走路,先前也是高门大户里滋养出来的好姑娘,我嫁得好,也能叫我小娘泉下有知,觉得开心。” 骨子里便是冰清玉洁之人,怎能甘心堕落成为旁人消遣的工具呢?岑采薇这是打定了主意,嫁的不看多好,是看是否体面,只要有个体面……便是没有真心也无所谓了。 史清倏毕竟没有体会过,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不好过分插手她的决定,只能看在她真心谢过自己的份儿上提点一两句。 “你这样嫁进去,若是夫家不善,也无娘家帮衬提点,高嫁……本就是一件难事儿,多少闺阁女子都想着夫妻和睦,却最终少有人能够真的如愿,相敬如宾是最好的结果,心心相印便少之又少了。” 岑采薇重重地点着头,“相敬如宾便是最好的了。这几年我曲意逢迎、谄媚父母,先前殊不知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拿来都是这样一件难事儿。明日里到了夫家,也必不会争宠夺爱,不会再叫别人走我走过的这条路了。” 如今看来,岑家四姑娘真是个有智谋又只满足的。寻常人尝到了走捷径的甜头,未必肯再踏踏实实地走回正路去,她能这么想,史清倏都觉得十分佩服。 她拍了拍岑采薇这手背,这才放开了她:“你是个聪明人,日后的路自己好生走,想也不会走得太差。你我有缘才成就了今日,妹妹日后也不必处处想着欠我什么。” 岑采薇感激得又要流泪,史清倏便忙打岔说了些别的事情,她这才跨过了那话题去。又吃了几口茶,史清倏听着前院儿渐渐热闹起来,这才起身辞行,最后是真心实意的祝这两位姑娘后半辈子都能安安稳稳地走下去。 刚一离开岑府,在京都的大道上,史清倏便撞见了匆忙跑着的小丫头,她先是觉得眼熟,再一看便认出那是佐诗念身边的贴身女使,忙喊过来问话。 小丫头见着史清倏当即一哭,不管是不是在街上便噗通跪地,哭喊道:“燕王妃!我家夫人前两日听了宫中来传话的人便身子虚弱,叫府里那个不识好歹的花小娘一顿讥讽,直接昏了过去!您去救救夫人吧!” 史清倏一愣,宫里能有什么消息激到佐诗念的? 不对,现在的侧重点应该在花小娘身上,她忙叫女使上了马车来,事情还来不及仔细着考量,叫人驱车去了贺小将军府去—— 佐诗念一向是个坚定的人,只怕是出事儿了。 第810章 发威(1) 贺阎带兵出征之前收了一个妾室入府,听闻是花容月貌却性格乖巧,日日晨昏定省、给她端茶送水,侍奉的务必周全。 后来佐诗念也同史清倏说过,这位花小娘在贺阎走了之后便是本性暴露了——仗着肚子里怀了贺阎的孩子便无法无天起来,如今贺阎方离家一月,她已经快要蛮横到佐诗念的头上来了。 不过到底佐诗念后面有一个佐尚书府撑腰,她不该被这样无德无才的女子气得昏厥才对。 史清倏心里担忧,到了贺将军府门口便跑了进去,在佐诗念的屋子里发现了躺在床榻上的她,身边儿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郎中正在看脉,身旁盼春、迎夏两个丫头都守在一旁。那穿的不算特别花哨的女子,想来应该就是花小娘了。 “倏儿?”已经悠悠转醒的佐诗念一见到她,双目登时便湿润了,史清倏赶紧凑过去牵住了佐诗念颤颤巍巍的手,“倏妹,你怎么来了?” “路上碰到了迎春,我担心你的身子。”史清倏长舒了口气,看佐诗念的气色能看出她好在没什么大碍。 郎中拿着笔写了一道方子递过去道:“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了,多吃些败火清淡的便能调理过来,方子上面的药一日两顿,吃上几日有所好转了便不必再继续吃了。” “多谢先生妙手回春,没叫我们家大夫人多受苦咯,”花小娘上前凑了一步,泪眼婆娑地拿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妾身送先生出去罢!” 说着,只见她叫上了两个自己身边的人一同随着郎中走了出去,做事倒是周全得很,若非佐诗念曾经朝自己诉过苦,史清倏也不觉得这花小娘有什么问题,反而会觉得她心思细腻、懂得侍奉。 “哼,方才王妃来之前还一脸的不情愿,这下倒是又将面具穿戴起来了!”迎春一面擦着泪水一面骂道。 佐诗念蹙了蹙眉,伸手屏退了屋子里面的下人们,史清倏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也挥了手叫小莲、薛应与露薇三人下去,好生看着门房,花小娘回来了记得通报一声才准进门。 门方一被带上,佐诗念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满眼的焦虑,攥着史清倏的衣袖子道:“不日前,宫里有人来报,说官人在台湘战场上被敌人包围,战事陷入了僵局……如今被围在城中无法脱身,连报信儿的都是装作了平头百姓才勉强脱身回来的。” 史清倏一愣。 如今与昱国交战的小国名为博山国,位于昱国北方偏西的地方,因强硬地攻占了昱国西北六座城池而彻底展开了一场鏖战,这场战役如今才打响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贺阎是第二批带军前去支援的。 那博山国是真真正正‘马背上的国家’,最擅长在山川之地作战,偏昱国将士多半时间都在平原鏖战,竟叫他们欺负的连连败退,如今连贺阎都吃亏被困,看来战事果真是有些吃紧了。 不过……沈夙也曾说过,那博山小国尚不及昱国几个行省大,所有优势都是在地势之上,只要昱国将士能够适应环境,想必稳住局面并不难。 这场战争一开始并不大,所以多半昱国子民甚至都不知道边境又面临着这样的危机。 史清倏忙伸手去帮她顺了顺气儿,将沈夙说过的话又同佐诗念说了一遍,道:“贺小将军是难得的将才,如今虽然吃亏,但是依旧有一座台湘城是坚固的防线,不会出事的。诗念,以往贺小将军上战场情况再怎么危机,你也不至于这般直接昏死啊?” “我哪里只是因为官人了?”佐诗念冷冷的哼了一声,“我自然最相信官人,只是那花小娘……是在不知好歹!” 原来是后宅之事,史清倏心下缓了口气,这样她也能帮到佐诗念一二,便问道:“那花小娘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起因……也是官人的事情。宫里的太监来说话时不知道避着那妾室,所有的话都叫花小娘听了去,”佐诗念叹道,“昨儿我身旁的盼春逮住了她竟敢偷了家里的田产铺面出去卖掉,今日我寻她来问话,花小娘竟说什么这是为了官人提前备好银子,竟、竟说什么万一真的到了不成的地步,她也好奉献一点儿是一点儿,不仅如此还三两声不离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我说话严厉了便要带着孩子一起走了,我这做夫人的,还是头一次被气得这般说不出话!” 原来是狐媚坯子一贯的常用伎俩,史清倏无奈地撇了撇嘴,“她要带着孩子死,那便叫她死了去是了,你拦着做什么?” 佐诗念甩了甩头,一脸的幽怨:“不成,她若是死了我如何与官人交代?若是这个时候孩子没了……怕是人要说我心胸狭隘,家中主君一走便要发落妾室了。” 看着当年风风火火的佐诗念如今愣是被逼的成了个贤妻良母,史清倏觉得深宅大院竟是如此的可怕,她顿了顿,思索片刻问道:“花小娘这孩子……怀了几月了?” “满打满算一个月,”佐诗念道,“哼,官人走了后她日日要郎中看脉,可算是将那孩子给看出来了!” “一个月啊……”史清倏回想起自己在家中时训诫痴梦的话来,深深地看了一眼佐诗念,“诗念,我有个名正言顺拿掉这孩子的办法,你若是要,我便帮你做了。” 佐诗念微怔,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似乎是在仔细着思考着利害,道:“我并非容不下妾室与庶子之人,只是这花小娘是欺人太甚了……” 史清倏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不是圣母,为了自己好姐妹的安定更愿意牺牲一个孩子,最重要的是,那孩子是花小娘的。如今撑死一月的胎儿尚未成形,这样说来便也不算杀人了。 “花小娘想要孩子可以等官人回来了,做着她那娇娇女安安静静的怀胎,可如今战事吃紧她却想要卷钱跑路……此等嫌贫爱富的女子,对官人尚且没有真心,若是能够叫她没了依仗,日后或许也能安生一些……”佐诗念自言自语着,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猛地拉住了史清倏的手,“倏妹,你快与我说说,所说的那到底是什么办法?” 史清倏眼神示意几个丫头先出去,待人将房间大门关上了,这才从佐诗念身侧坐了下来,细细与她说起前不久关于痴梦姑娘的那件事情来。 第811章 发威(2) 花小娘本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了,屁股还没有坐热乎,便被佐诗念派遣过去的盼春给再度叫了过来。 没过多久那花小娘便挺着肚子走了回来,无辜地瞥了史清倏一眼,对佐诗念福身道:“夫人,虽本该妾身服侍您吃药喝水的,只是妾身还有着身子,实在是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了拖累,便还是将事情交给屋子里的下人们罢,夫人真要我一个有身子的服侍您不成……” “叫你来,不是要你服侍夫人的,而是有事情要问你,”史清倏眼神发冷,深深地瞪了花小娘一眼,看得她后脊梁骨冒出一股凉气来,“我听说花小娘你前几日一直私自拿了贺将军府的田产铺面出去贱卖,可有此事?” 花小娘面色有些不好,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直接拉开椅子从一旁的桌子边上坐了下来,伸手撑在桌面之上,身段儿好看得如水一般柔软,她伸着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头顶的碎发,道:“这事儿是我们贺家的家事,燕王妃您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罢?” 果真是嚣张跋扈,气焰竟然如此旺盛,好像史清倏说的话冤枉了她似的。但史清倏也不怕,将她叫过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完备的说辞。 “你们家的主君是我嫡亲的小舅舅,退一万步说,我坐在王妃之位上便是要做京中妇人的表率,贺大夫人一是我闺阁时期最好的朋友,二还是我的舅母,舅母管教不得家中作乱的老鼠,我还没有义务帮她管管吗?” 听了史清倏的话,花小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生不服气。 说起来若是只有闺中密友的一层关系,史清倏自己也不会插手贺家的家事,可贺阎是自己嫡亲的舅舅,他们身上少说也是流着一部分一样的血液的,家族之中荣辱与共,如今贺阎家中出了岔子,她帮佐诗念肃清家寨,便是帮着自己和侯府的安定。 要知道古代的连坐制度十分骇人,若是哪日贺阎真的出了问题,势必会牵连到史渊与家中的三位哥哥的。 佐诗念听得十分解气,暗自握拳替她鼓了一把劲儿。 史清倏起身移步正坐,看着身边的花小娘,冷眼道:“退一万步说,如今你们贺家的夫人都叫你起的卧病不能起身了,她一些话我替她一一问过你,你只当我是个传话的。” 说完这话,佐诗念的小丫头们也都走过来站在了她的身侧,趾高气扬地俯视着花小娘与身边的女使,用行动证明着史清倏与佐诗念是一个鼻孔里出气儿,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服! 花小娘撇着嘴不知骂了几句什么,无奈地扶桌起身,极度敷衍地朝史清倏福了福身子:“燕王妃请说,妾身都一一好生听着呢。” 如此,史清倏也就不再一味撑架子了,她面色一改,笑得极其温柔,“花小娘是有身子的,便不必跪下听话,立着回话便是。” 她本就没有跪下,可史清倏这么一说倒显得她不知礼数了,这个台阶儿不肯下是叫人笑话,顺着下也是难看,她挤出一抹笑容来,说不出什么回答的话。 盼春端来一杯茶,佐诗念非要坐起来好好看戏,眼前这一幕叫她心中暗爽。史清倏则摆弄着贺府的青花釉茶碗,柔声问道:“你拿了家中的契书卖给那些员外,是就着什么目的去的?” “自然是因着家中主君似有失利,妾身也是想要多准备一些银子傍身,一来想着疏通疏通关系,二来则是若主君真的有什么事情……怕、怕主母不肯留我们母子二人啊……”花小娘回答的十分流畅,一面扶着肚皮轻声啜泣,一面又跪了下来,她身段儿本来就是娇弱的,如今更叫人觉得似乎是史清倏在欺负她了。 佐诗念见状狠狠地咂了一声,史清倏倒也没叫她起来,自己想跪便跪着,“你说的话有两点不对,其一,贺小将军远在西北边关,你一介夫人,便是四处搜罗了几万两银子在身上,又要如何疏通关系、与何人疏通?” 佐诗念心中大喜,自己真实叫她给气昏了头了,这么重要的事儿都没来得及深究过。 “其二,你们贺府不只你这么一房妾室,据我所知面容干净的更是不只有你了,其余的妾室哪个不是好生呆在自己屋中享福,你何曾见过你家夫人针对她们了?她们谁都不怕遭夫人针对,偏你自己怕得不成,莫不是就你自己开罪于夫人,才这般胆战心惊的?” 说到这里史清倏轻轻感叹了一句,男人花心了可真是不行,虽然贺阎有两个妾室都是军中同僚送的礼,但家宅中若是真的有几个不知安分的了,最先觉得累的还是家中的主母。 花小娘一直都知道史清倏是佐诗念的闺友,自己的事儿她们二人一定是会通气儿的,非要在史清倏的面前也装的柔柔弱弱的便也没了多少必要,于是她正了正身子,给自己寻了一个舒坦的姿势跪坐在地上,道:“妾身受主君恩宠,主君离京之前日日都在妾身屋中住下,怕是夫人眼红得不成,便想着趁主君离开的时候将我发落了罢?” 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容,佐诗念气得要打人,“我呸!我那时是看你服侍的尽心,才叫主君多多关照于你,你竟说我眼馋你有恩宠!?” 花小娘白了她一眼,继续道:“不管如何,妾身肚子里可是还有主君的孩子,夫人和燕王妃若真不怕主君回来了暴怒,便连带着孩子将我一同打死算了!” 古代女子便是这些最为无奈,一来主君恩宠,二来子嗣延绵,这二者哪怕是少了其中之一都会叫日子过得艰难。争了一辈子,便也只有这些了。 “你腹中的胎儿,我暂且不论,前面的话还没有论完呢,”史清倏轻轻摆手,示意迎春好好照拂佐诗念,莫叫她再度动怒了,“妾室本为奴,就算有了子嗣,可你这也是才一个月,是连脉象都不易看准的时候。说到底你还是贺府的奴婢,却敢私自偷了家中的财产出去变卖,单单是这么一条便够你挨一通板子被发卖给人伢子了。” 那花小娘脸色一僵,佐诗念没有想到这一点,她自己也没有想过,经史清倏这么一说才想起了一二来,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谁、谁敢卖我!我可怀着主君的子嗣呢!” 史清倏无奈,这花小娘怎么自己非要往枪口上撞啊?既然她自己如此心急,史清倏也不好不叫她遂心意,于是目色一凉,表情严厉起来: “好,那现在便说说你的子嗣如何。” 第812章 发威(3) 花小娘的面容忽然之间有些僵硬了,面前的敌人实在是可怕,一句两句间都说的她无力反驳,她本以为搬出孩子来史清倏便无话可说了,可如今……见到史清倏这样的表情,她实在是怕史清倏又寻什么‘名正言顺’的说辞出来对孩子下手。 “你的孩子,怀胎几月了?”史清倏镇定地问道,喝完茶后便将杯盏放在了一旁去,要盼春不用再继续上茶了。 这场审问马上便会结束,用不着再润嗓子。 “一、一个月,”花小娘,回答道,“但脉象是真的存在的!我寻了好几位医者郎中看脉,都看出了喜脉来!” 史清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么说……你腹中确实是有贺小将军的子嗣咯?” 花小娘坚定地点了点头,生怕她认定自己是假孕争宠,却是没有看到佐诗念与迎春二人掩袖嗤笑的表情。 “那,这样算来,这孩子是安老王爷薨逝之后才怀上的?”史清倏话音刚落,那花小娘的表情便猛地一变,似要扑上去咬人,又似恐惧万分,“贺小将军实在糊涂呀!怎能在这种时候留下子嗣呢?便是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来日若是真有人针对,怕这是个大的把柄——单单是对皇室不敬这么一句话,便能断送了他的科举路,还有贺小将军前半生的拼搏。” 在这样一个注重名节的朝台,一句话的威力偏偏真的有这么大。 亏得那花小娘也并非大字不识、不通道理的庸俗妇人,史清倏这么一说便能够知道事情究竟有多么大了。若是无人记得,过去倒也就过去了,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日后真的有贺阎的政敌拿这件事情来说辞,只怕贺阎定会杀了自己,以落个‘潜心悔过’的好名声啊! 见着花小娘面如土色蜡黄,史清倏便心下有了些定力,不在与她继续兜着圈子,直接道:“我知道为妾的都不容易,但这孩子留着便是个潜伏的祸患,我与你调配一副温和的堕胎药,你吃了过后好生调养身子,待贺小将军回京了,你便也能继续服侍了。” 花小娘面色依旧有些犹豫,不安地瞥了佐诗念一眼。 佐诗念干脆道:“你这人两面三刀,叫你堕胎也是于你惩罚,你若吃了药,今日的事情我便先不同你计较。但如若再敢恃宠而骄,莫怪我直接将你卖出去了!” 史清倏心道,佐诗念的心胸就是宽广的。若是换了自己,宅子里有这么一位刁钻蛮横、日日打秋风的妾室,她早就要彻底斩草除根了。 花小娘也不是就此肯了的,她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如此蛮横的,这孩子便是个护身符,若是没了的话,她怕是要被佐诗念折腾死了! 见她面色又有些纠结,史清倏也没了耐性,所幸直接说道:“舅母怎的如此大度?说起来她不仅仅怀了个大隐患,还身犯了偷盗之罪,二者叠加便是黥刺流放也是当得的,你是主母,直接寻人伢子来发卖了便是,贺小将军回来又怎还会护着这样一个不识大体的祸害?” 言下之意是,你若是不堕胎,日后连贺阎也不会再宠着你了,这孩子生下来便是偷到犯之子,更不会被人高看。 佐诗念同她对视了一眼,心下一笑,装模作样道:“说的也是,迎春,你去东街把那王伢子寻来,速速发买了她!” “别!别别……”花小娘见二人这是要来真的,猛地向前一扑,伏在地面之上哭道,“我、我吃药、吃药还不成吗!求求夫人莫要发买了妾身,妾身养好身子以后定当牛做马回报夫人!” 早想通了,便不必费这么多口舌了。 佐诗念心情大快,叫人将她拉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说堕胎只是不用再劳烦史清倏出手,直接叫人问家医寻了方子。 总算是收拾干净了宅中一大祸害,佐诗念拉着史清倏的手高兴得不肯放开:“倏妹,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那花小娘实在可恶,如今也算是将她给治住了!” 史清倏同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虽然如此,可你也不要太宽厚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日后这花小娘还指不定如何上位争宠,你还是早早地防范着才好。我知道别人家的夫人都放着妾室,你倒好,还同贺小将军说要‘多多关照’?” 关照了她半天,最后花小娘就是这样‘回报’的,佐诗念也悔不当初,狠狠地点了几下头:“你放心吧,她都敢偷盗财务自己抽身了,我就不信她日后还能掀出什么浪花来。对了迎春——先去把她院子里的女使婆子统统发卖了换一批新的再说!” 剩下的后事就都有佐诗念来处理了,史清倏见时候不早,叮嘱了她几句好好休息便要辞行,佐诗念非给她带了几盒自己做的蜜饯儿,史清倏听着便口水横流,此时也不害臊,又多拿了几盒子这才离开。 晚上吃饭时沈夙听了此事,伸手捏了捏史清倏的鼻尖:“你这小丫头真是闲不住,怎么还跑去别人家里管起事儿来了?” “我实在是看不得那妾室这样欺辱诗念,”史清倏笑道,将从贺府带回来的蜜饯儿往沈夙的面前推了推,“再说,我是诗念的好朋友,又是贺小将军的血亲家人,贺府的事儿与我的名声是有关系的,便是叫人知道了也挑不出我的错处。” “就你最机灵!”沈夙轻骂了她一句,拿着果子将史清倏的樱桃小嘴儿塞得满当当。 他是怕事后有人与她结仇,不过这次看来确实没什么错处,那位又是一个没背景的妾室,便是记恨了也有佐诗念在中间当着,沈夙这才没有同史清倏过分理论。吃了口贺府带回来的‘战利品’,味道着实不错,心情也舒缓了一些。 史清倏大口地咽下了果子去,这才想起今日里听到的贺小将军的事情来,问道:“对了夫君,今日我去贺将军府才听说贺小将军被困台湘了。朝廷里对于这博山一战当时不是十分有信心的吗?如今怎么就出师未捷了?” 说起此事来,沈夙的面色忽然有些惆怅,他轻轻地看了史清倏一眼,“战场之事千变万化,便是困住了也是常见的,只是……” 沈夙顿了顿,那就杯子来吃了口酒,目光变得悠长:“如今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81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夙所说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山雨’到底是什么,史清倏尚且不知道,但‘风’却是真真切切地刮起来了。 距离上次贺将军府一事转眼之间便过了两个多月,这段日子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前线的情况一日日地传回来。 沈谧先后派遣了三支军队出去支援,战况虽然达到了一个相对持平的情况,可是却迟迟没有一举夺胜的迹象。大昱国与博山国双方在台湘之地相持不下,他们攻不进来,昱国这边却也是没办法直接打出去。 一切都是吃了地形的亏,昱国历朝来西北之地有一小片是疏于防范的,因为这里地势凶险、崇山峻岭,夏季更是树木丰茂、根本看不清楚路,历代帝王都觉得这里不必要有重兵把守,况且这片地方城池分散、连成一线,很少真的有人能够攻破天山的防线的。 偏这博山国攻过来了,一条防线溃散了一处,便会满满向外扩展,如今能够将台湘好好把守住已经是十分不易的事情了。 但史清倏却是觉得,战争之事急不得。多半战争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大工程,一场仗拖上三五年之久的都有,真的能在几个月内解决,要么是天时地利人和,要么是将领能力出众,加之敌军计谋不敌。 只是连她这个女人都看得透的道理,偏朝堂上有人死活不肯买账,三言两语便扯到了皇上的计策不够周全、没有照顾到台湘一带,这才叫人钻了空子。 沈谧被气得几乎三天两头地要请太医看脉,在最后一次突围失败的军报传来时,沈谧结结实实地生了一场大病,京中休朝三日。 燕王府的书房内,几个男人对坐着说话。 “如今本就是内忧外患的时候,”史渊叹着气,双目愣愣地看着茶杯里面的茶叶,“宁王的事情已经埋下了祸端,皇上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了,只怕是给他的空子更大了。” “不过……他应当也不会急着动手罢,”史安眉头紧蹙,他因官小兵力少,这才没有被派往前线去,“毕竟吴国公爷携兵离京了,虽尚未到台湘,但他也是少了一只臂膀的。” 宁王手上有兵权,可是与朝中武官们比起来还是相差很多,且沈谧当年刚一登基便收回了不少的兵权,如今他手里握着的数量也是相当的可观。这些日子来宁王挑事游说,将朝廷里不少的人都蛊惑成了他的支持者,其中不乏前朝旧臣,颇有当年墨阮玩弄朝纲的做派。 如今,他们不怕宁王‘有二心’了,只是焦急又紧张地等着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有所动作。唯恐怕他忽然出手,弄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沈夙靠坐在太师椅上,眼底也藏着几分疲惫,“纲常伦理,最是捆着人无法动弹的东西……” 说完这话,书房中一片默然。 几个男人们在书房里议论政务,史清倏自然是不能进去的,只乖乖地呆在后院,笙姐儿和司彬彬下了学堂之后便来了燕王府中,此时正逗着肉.团子一般的小曜儿。 史清倏轻轻感叹,到底还是少年好,不管多么忧心的大事儿都不用放在心中,只管自己好好的生活便是了。 几个女使婆子正站在一旁高高兴兴的看着几个孩子玩耍,忽然从院墙后面走过来一人,史清倏扭头看了才发现来者是那巧翠与牛妈妈。牛妈妈的手中抱着一些布匹,巧翠面容乖巧走过来福身道:“王妃,这几日在院子里闲着,我便动手给公子做了几件新的衣裳。” 史清倏眼前一亮:“哦?你的针线最是不错,快让我看看!” 这巧翠是一位实打实的南方温婉女子,从不争宠,也不对史清倏过分谄媚,她只日日乖巧地呆在清水居里面做做针线,身旁的牛妈妈该是怕姑娘受委屈,日日要她上进一些,只是巧翠不肯,到底也没有被牛妈妈说动咯。 还是上一次被史清倏见到了她绣的荷包,史清倏见她是个懂事儿的,便朝她索要了两只新的,后来巧翠便开始给曜儿做衣服了。 同那个是不是便要往隐月居跑的痴梦比起来,巧翠性子软弱一些,面容也差了点,更没有痴梦身上的那些灵巧劲儿,可史清倏还是更喜欢她,说句不好听的,巧翠有些痴傻耿直,身边的牛妈妈尽管态度强硬,却也是个直肠子,不会像是痴梦与马婆子那般的曲意逢迎。 史清倏最喜欢这样的人,自然好好对待她们了。 巧翠的针线无可挑剔,连郑妈妈看了都心服口服,笙姐儿非要来看看,想让曜儿换上瞧瞧,史清倏想起自己也曾经给阿姨家里的弟弟妹妹换衣裳梳辫子,于是乐乐呵呵地同意,叫露薇跟着一起进屋试衣裳去了。 见孩子走了,巧翠这才面容有了些改变,坐在史清倏的身旁道:“王妃……其实,昨儿夜里我听到了清水居的另一位那边有些动静……” “姑娘!”牛妈妈脸色一变,厉声轻斥,似乎不想让她说下去似的。 史清倏看了牛妈妈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巧翠又继续坚定地说道:“是马婆子与痴梦姑娘说了些什么……似乎、似乎是准备了给王爷的药。我想着怕是因王爷两个多月来没有宠幸过……我们,痴梦姑娘心急了。” 如今外面动荡,没想到家中也是如此,史清倏点头表示知道了,轻轻牵住了巧翠的手:“巧翠,虽你是宁王送来的,但我看你真心,也一直都对你没有茶过,你将此事告诉于我我万分赶紧,不敢说叫你没有任何私心,但我只要你不能背叛燕王府!” “奴婢虽然是个落魄人儿,但也知道做妾室通房便永远抬不起头来,”巧翠笑了笑,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要争宠过,答应宁王进来监视着沈夙也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奴婢今日将此事告诉给燕王妃,便是打定主意与王妃站队了,还求王妃事后寻个机会为奴婢寻觅一个好的婚事,奴婢要做大,绝对不做小!” 有时候,这般开诚布公地展露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反倒是一件叫人安心的事情,史清倏见她这样说了,自然只有点头应下来的道理。至于究竟是否可信,她如今也是留这个心眼儿的。 那牛妈妈无奈地瞪了巧翠一眼。 说实话,便是巧翠真的做了人家的正头娘子,可如今已经沦落至这样的身份了,又能嫁给什么高门大户?正头娘子是名声好,可到底比不得燕王府这么一个妾室通房富贵啊。 牛妈妈的心思倒也不坏,左不过是想着叫自己家的姑娘过上舒坦的日子,只可惜巧翠自己的心中并非这么想的…… 第814章 绣工 巧翠主要是为着将痴梦准备了什么药物的事情告诉给史清倏,这才借着送衣裳的由头过来的,说完那些话后便带着牛妈妈离开了,旁的话一点也没有插嘴的。 她前脚才刚离开,后脚露薇便带着几个孩子一同回到了小院子里面来。 如今虽然是天色见凉,但白天晒着太阳倒也不至于多么的寒冷,曜儿却是被笙姐儿打扮得像个肉嘟嘟的小皮球一般,偏他自己还不觉得什么不对劲儿,笑着挣开露薇的手跑到了史清倏的身旁来,奶声奶气道:“娘亲!巧姐姐的衣裳漂亮!” 看着面前这个贴身的小棉袄,史清倏连什么烦心的都要抛到脑后了。 司彬彬也跟在笙姐儿后面激动地说道:“曜公子穿这件衣裳真是可爱!方才那位巧翠姐姐的手艺实在是不错,衣裳上面的纹绣都栩栩如生呢!” 古代女子多会些女红刺绣,史清倏学过一段日子,却是一直都抓不到诀窍,绣出来的兔子荷包同儿时做的那些一模一样,远看是一头白里透红的小猪崽子,近看则是一直长耳朵的主…… 好在沈夙一直以来都不嫌弃,将史清倏绣的香囊日日带在身上。史清倏都说不叫他佩戴出去,觉得自己实在是丢人,可沈夙偏偏不肯。 史清倏点头赞同,对笙姐儿道:“笙姐儿,我听你爹娘说前些日子为你请了一位教习嬷嬷来着,女红刺绣你也得好好学学,莫要像你姑姑一样到头来什么都不会。” 笙姐儿俏皮地耸了耸肩,故意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露薇道:“唉,其实我如今绣的都比姑姑绣的好了,我爹爹每次看了我的刺绣,都会说姑姑绣的‘四不像’一番呢!” “什么!?你爹爹这样在背后诟病于我?”史清倏眉头一立,佯装一副气愤的样子,“好哇,你回去了且与你爹爹说好咯,下次来燕王府若是不提上二斤上好的白茶,我便不叫他进门儿了!” 话音刚落,满院老少男女笑作一团,比起压抑的书房来,气氛好的宛如游乐场一般。 几个人玩闹了一阵子,书房那边的会议便也结束了,几个人一同背着手齐齐走了出来。 曜儿最先瞥见史渊的,便也不顾自己的娘亲,甩手便迈着步子跑向史渊去,一面喊着‘外公外公’,一面伸着两只小短手要抱,史渊心下一喜,面上原本压制的表情也瞬间开朗起来,一伸手便捞起了他来,要曜儿坐在自己的胳膊上,笑道:“曜儿,这是想外公了吧?” 当然,这时候笙姐儿也已经跑到了自己的祖父身旁,便只剩下一个司彬彬,敛起了性子来乖乖立着,看得史清倏有些心中不是滋味儿。 曜儿认真地点着头,伸手去抚摸向史渊那已经有些斑白的鬓角,道:“曜儿每日都想外公和外婆,还想大伯和三伯伯!” 听着他那饶有元气的小奶声,便是几个大男人的心底儿也化作了一摊春水儿,不觉都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沈夙是唯一一个对这个小家伙没那么大兴趣的人,先走来伸手捧了捧史清倏的脸颊,发觉她脸颊微凉,赶紧叫薛应去屋子里拿了一件厚些的外罩衫来,目光这才移到了桌案上放置着的其余几件衣裳上来。 “又是巧翠做的?”沈夙问道。 巧翠入府两个多月,给史清倏和曜儿做了不少的针线活,唯独一件衣裳也不肯给沈夙做,她说唯恐僭越,不敢叫史清倏心中多想,沈夙见状也放心,至少心下能将她视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使,不至于像是痴梦那般厌恶咯。 她想起方才巧翠所说的事情,不过此时人多,想了想还是等人离开之后再说此事。 史清倏点头,“她做的是真的不错,又快又好,上次我让她帮我做几个荷包,隔日便给我了!” 这丫头……怎么尽帮着‘情敌’说好话。 沈夙无奈地轻轻戳了戳史清倏的额头,笑着什么也没说。 逗了一会儿曜儿,几个大男人许是觉得议政身子乏惫,便说要准备回去歇息了。史清倏留他们用膳都没能够留住,便不再强求。临走之前给笙姐儿抓了不少厨司新做的甜饼,笙姐儿不客气地都收走了。 热热闹闹的送着一家人出去,史渊在门口驻足,又掐了一把曜儿软如面团的小脸儿,这才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道:“倏儿,什么时候带着曜儿回侯府住上几日罢,你娘想你们想得打紧。” “我十几日前才回去住过三日的,媳妇儿频频跑娘家,娘也不怕人们觉得官人不肯要我?”史清倏打趣道,但还是规规矩矩点了头,“不过爹爹放心罢,过段时日我再带着曜儿回去,总是跑说到底也是不合适的。” “岳丈大人放心,过几日我陪着倏儿一同回娘家住着,京里便说不出闲话来了。”沈夙轻笑,伸手揽着史清倏的肩膀。 史渊这才放下心来,满意地点着头上了马车,朝着侯府的方向离去。 甫一回到院中,便见到司彬彬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他本是下了学堂直接同笙姐儿一起来的,方才吵闹时将书本笔砚都弄散了,“燕小王爷、倏儿姐姐,笙妹妹走了,我也就该告别啦!” “可有人来接你?”沈夙问道,语气轻柔。 司彬彬摇头,笑道:“不过燕王府离着偏宫不远,我自己走回去便是了!” 沈夙忽的蹲下身来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司彬彬的头顶,对身后的长吾道:“长吾,你去派人把他送回去吧。” “是——” 史清倏看得不明所以,但沈夙待司彬彬格外好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他既然不多解释什么,自己现在也就不问了。再说确实该叫人把他送回去,一个孩子自己走路,怎么也是不安全的。 最终,司彬彬还是被长吾派人好好地送回了偏宫去,见人回来复命了,史清倏这才问到:“夫君,有件事儿我早就想要询问了……” “你想问我为何待那孩子那么好,是也不是?” 第815章 成功背后的女人 史清倏点着头,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曜儿已经被裘嬷嬷带下去吃饭休息了,王府里也要传午膳,小莲先上了两杯温水来吊吊胃口。 沈夙伸手捻了捻自己的眉心。 面对孩子的时候,不管是别人家的还是他们的曜儿,沈夙永远不会将负面情绪也暴露出来,如今只剩下他与史清倏,便松了口气,身形疲惫地靠坐在了太师椅椅背上,道:“我怕他哥哥有逆反之心。” 史清倏怔着没有说话。 这一点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揣测,沈夙对所有不相干的人基本上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撑死对笙姐儿、鸿哥儿他们好一些,但对司彬彬也是如此,史清倏便觉得或许与他的兄长司乐人有干系了。 想起曜儿满月酒时候沈夙也对司乐人下了拜帖,那时史清倏还觉得是因为司乐人是受皇上重用的乐师,如今看来……原来一切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只怕司乐人不能安分守己,才想要早早多给他一些好处,叫他知道昱国定会善待于他。 只是看着沈夙说话时候的状态,史清倏莫名地觉得事情并不顺利,于是瞥了瞥身旁的郑妈妈。 郑妈妈极有颜色,赶忙道:“王爷、王妃,快要传午膳了,奴婢们先去帮着上菜,待会儿来请您们。” 说完,便将屋子里面的人都带了出去,临走前也不忘将门带好。 史清倏这才说道:“难道是司乐人真的有二心?” 沈夙的面色多云转阴,不知思索了一些什么,总的是愣了一会儿这才同史清倏缓缓道:“司乐人原是尊贵的身份,如今落差大,一时半刻接受不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二心未必有,你不用猜测这些了。” 史清倏轻轻哼了一声,偏头不语。 良久,沈夙又抬头:“我……想着给司彬彬寻一个师傅,男儿家骑射当熟练掌握掌握才是,日后不管文举还是武举总归是多一条路的。嗯……也叫他搬离那偏宫。他年纪不小了,再住下去怕是要影响日后的科考。” “你这般看重那小子?”史清倏挑了挑眉,一双带着光的眼睛似乎要将面前的男人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我是觉得他是个好苗子……加之你也很喜欢他不是吗?”沈夙道。 沈夙一向是一个不怎么会说谎的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唇角都在不自觉地颤动,史清倏与他认识这么多年,若是这么一点儿小心思都看不穿那才怪了呢。 她正了正身子做好,面不改色地盯着沈夙,道:“你便与我说实话吧,是不是想将司彬彬握在手里做个‘质子’,日后若是司乐人真的惹事儿便以此幼弟为要挟的?” 沈夙微楞片刻,双颊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红色,随后无奈地喷笑一声:“看来我家娘子真是有一双火眼金睛,平日里同那通房说起话来都这样尤其是,我也有幸被娘子审了一回。” 史清倏瞪了他一眼,就知道沈夙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对一人好,沈夙说完用手捂着她的小手,又垂眸轻道:“我本不想同你说开,怕你觉得我心思叵测,算计到了孩子的身上。” 史清倏上辈子看小说的时候见过一句话,大概意思便是‘世间无所谓忠贞,不过是面对的诱惑如何’,她觉得这话说的很对,更何况沈夙也没有叫人将司彬彬绑起来关入地牢之中去,这样也只是多铺一条路,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你这是觉得我不懂你了?”她佯装生气,沈夙赶紧连连摇头,史清倏这才笑了一下,反手握住了沈夙,道:“不过此事亏得你与我说了,若是你去办……还真是不合适。” “娘子有何见解?”沈夙探身,好奇地问道。 “你对司彬彬好、宴请司乐人,端的是为一朝王爷善待臣子,然而外人会说你有意结党营私,勾结‘外贼’。你做事儿不能只瞧着外头,里子更是要注意的,”史清倏道,“日后你还是不要再这般拉拢司姓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做的不少,这些年来又送奴婢又送钱财,若是司乐人真的有心接受,便是冰块儿都能捂热乎了,若是不成大可及时止损。” 关于里子外子、名声说辞,男人到底是不如女人家的敏感。男人瞧事儿的出发点本就和女人是不同的,他们的名声不必多么珍重,女人这一辈子却是都要好生经营名声。 史清倏说完,沈夙脸色顿悟一般,心道自己这是钻了牛角尖忘记回头了。 见他面色舒缓了不少,史清倏才继续道:“不过,彬彬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小儿便如一张白纸,不至于窝藏一些坏心思这般深沉。你说的话我早就想替他打点,只是如今时机不对,我做的太多……也会影响到你的名声。” 沈夙点着头,他一开始要将司彬彬拿在自己手中便是为了牵制司乐人的,但如今看来确实也没有那个必要的,于是起身拉着她往饭厅走,边道:“那便不急了,总有一日是能叫司姓彻底解放出来的时候。我家娘子思维敏捷如此,想来也是要饿坏了,咱们先去吃午膳,这些事儿放放再说罢。” “午膳……对了!午膳!”史清倏一听,脑子里马上回想过了方才巧翠说的话来,“呀,我忘记同你说了,巧翠来时同我说那痴梦似是托人准备了什么给你使的‘药物’……” 具体是什么药物,便也无需多说,沈夙自然是懂得的。 “晌午用那种药物倒是不太可能,但你今日不去宫里,喝茶都得提着口气儿!”史清倏对沈夙严肃道,方才思路走得太远了,她好些个事情都没来得及处理完,这下飘回来了便又慌忙起来,忙道,“对了对了,我先派人去跟着痴梦,最好是能将她直接人赃并获了!” “哎哎——娘子,先吃午膳吧?” “你先去,我交代完了就来!”史清倏走得脚步匆匆,连沈夙都没来得及拉住她。 做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的女人’哪有那么容易?史清倏如此安慰自己道。 第816章 整整齐齐一家人 史清倏原本就在清水居里安排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两个月来她从未过问的缘故,清水居里伺候痴梦的丫头懒散了许多。史清倏便派露薇假借去给清水居送些点心瓜果,顺带着要她教训了那小丫头一通。 小丫头当即拍着胸部保证日后不再偷懒儿耍滑头,若是痴梦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跑回来报告,史清倏这才放了心。 但即便如此,吃饭的时候史清倏还是先拿着银针挨个试了一遍,又自己闻闻又尝尝,才将叫沈夙动筷子。 看着一脸痴笑的沈夙,史清倏气得脸红:“是药三分毒,我还不是怕你出问题?” “是是是是,娘子心思最细,比我这粗糙的老爷们儿强多了!”沈夙笑道,吃了一大口饭菜。 沈夙心头上一直吊着的事情被史清倏疏通开了,心情也好了不少,二人闷头吃了一会儿饭菜,沈夙才忽然筷子一撂,道:“对了!今日下朝了之后,皇上给你家三哥哥赐婚了!” “噗——” 史清倏听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直接喷了一口饭出来,看得沈夙一面嫌弃一面吵笑她。 但这真的怪不得史清倏,她一度以为三哥哥要做一个一辈子不娶不纳的老光棍了,平日里相看的姑娘家他拒绝得那叫一个厉害,连大夫人都有些泄了气。倒是没想到沈谧直接下了一道圣旨,叫他不娶也不成。 怪不得他们几个人离开燕王府时,只有史可格外的不好说话。 不过……先前在家中时史可与沈谧确实是好兄弟,史清倏心想,做兄弟的便是要为兄弟一辈子的幸福考虑,沈谧做的好,她默默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来。 从沈夙的口中得知,皇上为三哥哥指婚的这位是平阳公爵府的嫡幼女,年方十六,史可这晚婚的男人比她大了又几岁呢。 又几番辗转打听,她这才知道这位嫡幼女是个品行端方的好姑娘,为人热心端娴,家中父兄又是十分得力,可以说是个万中无一的好亲事了。公爵府比他们原本的侯爵府还高上一等,不过如今侯爵府升级成了丞相府,史可便成为了宰府之嫡子,家中还有勋爵可以承袭,便也不算高攀。 唯一的,就是这位彭娇娇姑娘因为是蜜罐儿里面泡大的,性子有些活跃,时不时的也会有些小骄横。但人家都说,她尽管有些娇蛮,但什么事儿都是拎得清楚的。 史清倏心下替史可捏了把汗,这不就是个翻版的五公主嘛……沈谧赐婚的时候一定也做了这样的考量,只是不知寻一个与‘史可的初恋’那样相仿的人究竟是好是坏。 好,便是叫他忘记前者,好好过日子,坏可就是会触及心中的伤痛了。 偏偏这桩婚事由不得他拒绝…… 大夫人和史渊自然是一万个满意的。 公爵府那边老公爷已然至仕,家中的男儿们不论嫡庶,都是素有清名、克慎勤勉之人,可见公爵府家教严谨,本是最容易出纨绔子弟的地方,偏偏孩子们一个比一个争气。 史清倏又变着法儿地去打听公爵府那边如何,他们倒也没有对这道圣旨格外的不肯接受的,毕竟宰府之家,史可单着,已有不少的人上来想要说亲了。她还打听到,彭氏与史家祖上还有亲,这下便更是稳妥了。 至于史可这边……史清倏见过他几次。虽然不说什么不肯不愿的,但也是整日里郁郁寡欢,史清倏此时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哥哥了,男儿家毕竟成家立业还是要紧的事情,否则日后他都不能袭爵,连赡养父母都成了一个大的问题。 胡乱开导了几句,史清倏还是决定不再刺激三哥哥了。 此时乃皇帝指婚,两家勉强着说也是‘亲上加亲’的大喜事儿,于是两家的夫人一同寻了一个好的日子,将所有的事情都操办得妥当又风光,入冬了过后便开始走六礼了,第二年一开春儿,史可便成功地娶到了一位美娇娘。 一家妯娌,加上史清倏与史贞香两个丫头一起坐在大堂里面说话,孩子们便都在外面聚了一团儿嬉闹,不一会儿便听见了鸿哥儿的哭声,紧接着传来曜儿小大人一般的安慰声音,逗得一群人笑得不成。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史清倏发觉这位三嫂嫂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蛮横’,相反,人家嫁到婆家里来规矩得很。前几日都是天不亮便爬起来等候着给大夫人奉茶,大夫人累了她叫人搬着凳子,她困了她便叫人点上紫檀香,不管是冷了还是热了彭娇娇都第一个冲在最前头,比大夫人身旁用了几十年的婆子还要得力。 听闻是她嫁出来前,公爵府对她进行了一段时日的‘紧急培训’的缘故。 “如今这么看来,咱们家可算是都齐全了!”史贞香捧着茶杯笑道。 白氏却摇了摇头,“那可不是,三弟妹来的晚,还差肚子里一个小家伙没蹦出来呢!待什么时候你也生了孩子呀,那才是真的齐全了呢!” 白氏年前生了一对龙凤胎,如今又怀了身孕,肚子有了点若隐若现的形状。 彭氏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肚子,羡慕道:“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大嫂这个多子多福的命,我方才去看了嘉哥儿、爱姐儿,肉.团子似的真是可爱。只是……我家官人实在是冷淡,唉……” 堂中沉默了片刻,见气氛不对,史清倏忙说道:“三嫂嫂放心!我回去了便给你弄一碗送子汤出来,你喝着此汤,便是没我三哥哥……不行不行,还是得要三哥哥的,不过一定能怀上哥儿的!” 她这般一逗,惹得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史可先前虽然推了不少的婚事,但说到底他也是典型的古代封建社会男人中的一员,讲究道德文章、想着仕途经济、尊崇礼法规矩,虽比起更老一辈的人来宽一些,但是脑子里是根深蒂固的君臣父子宗族礼制。他便是心中不爱彭氏,也不会真就如小说电视剧里演的那般,什么不能娶到心爱的人便宁愿一辈子都不娶,逼一把,这不还是乖乖娶妻了吗。 史清倏觉得,这样的观念往往会使得一个人将自己的一生‘程式化’了,但转念一想却又似乎有些好处,比如碰到自家哥哥这样的情况,便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初恋’给一个死心眼子带来的伤害,时间终能磨平一切,便是不能,史可的后半生也有相敬如宾的夫人、赡养终年的子嗣。 有时候,若不能做一个自由的,那便做一个稳妥的。这叫做折中,也是保险。 第817章 讳疾忌医 彭氏热切的拉着史清倏寻了送子汤的药方子,史清倏心下哭着求了几声史可不要怪自己多事儿,最终还是乖乖给了她一副淡些的。 听闻彭氏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同史可说了,大夫人问起她也没有丝毫的掩饰——媳妇儿想要给丈夫生孩子,有什么可说的?史可无奈地骂了史清倏一通,力道连不明事理的小孩儿听了都不会哭。 燕王府这边,因为史清倏全方位的防范,使得痴梦一次也没有得逞过,但是也实在是没能拿住她真切的证据,这么长时间了也只得将她放着。 这日里史清倏收了史月染从宫中送出来的帖子,帖子上说许久不见心中想念,邀请史清倏入宫去小叙一番。她掐算着确实也有一阵子没有与她相见过了,前端日子里侯府与公爵府一直都在行六礼、处理史可与彭氏的婚事,如今也离着他们归宁有几日了,这才渐渐的闲散下来。 于是史清倏朝巧翠要了两只香囊,自己在里面配了些甘草药物,戴在身上有避虫安神之用,也算是给史月染带的小礼物了。 露薇和小莲都留在家里看着院子,史清倏带着薛应一同入了宫去。 她直接到了史月染居住的翊坤宫处,来时还不到晌午,史月染的稷儿刚巧玩了许久要去向太傅学习了,只同史清倏打了个招呼便被宫女牵着带了下去,史清倏连连感叹皇家的孩子实在是不好过,稷儿比曜儿才打了几个月而已,却已经要安排太傅教一些大道理了。 史清倏将香囊递给了史月染,史月染喜欢得不得了,伸手捧着拿在鼻尖好生嗅了一番,这才叫身旁的贴身宫女拿到枕边儿去,对史清倏道:“姐姐配出来的味道我一直最喜欢了,我曾把姐姐年前送的那只给太医院的看过,他们照着里面的东西一一调配出来,却总是味道不够清新……” “这里面是有学问的,”史清倏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着她身边儿侍奉的元宝端茶上来,点头示意,这才继续道,“桂花干、新出的桂花油,艾草虽然是干的,但却不是单纯晒干,是要拿干锅将水分炒出来,这样吸了桂花油之后才有更好的味道。” 史月染点了点头,头上的发饰庄重而华丽,如今的她早就已经褪去了方入宫时候的青涩与无措,虽叫人面对时更加有压力了,但也确实是更加的稳重和成熟了。 史月染是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年前出了安老王爷的丧期后便张罗着举行了一场选秀,为沈谧挑选了八位年轻貌美好出身的女子,只可惜沈谧的身子断断续续的一直不好,听闻至今新入宫的答应都未曾全部侍寝过。 自打她站稳了跟脚,便也用不着史清倏怎样出手相助了,所以二人之间未免比最开始的时候生分了一些,坐在椅子上迟迟无语。 还是史月染先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道:“姐姐,其实这次请你入宫来也是有事情要找你帮忙的。” “皇后但说无妨。”史清倏点着头,入宫前也曾经想过这个可能。 “皇上的身子……自打去年初冬来便迟迟不好,咳疾头痛总是断断续续地发病,若是冷了便会咳嗽不止,热了却又会头痛成斯……”史月染轻轻道,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偏皇上还觉得没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只叫太医院拿了几副药吃着,但时不时的复发便总是不成的呀。如今皇上是有些讳疾忌医了。” 这件事儿史清倏也听沈夙说过,又或者说谁都知道皇上的身子熬出了毛病来。 她跨过桌案伸手去攥住了史清倏的一只手,双目殷殷道:“姐姐是个好的医者,若是心疼妹妹和皇上的话便去养心殿为皇上瞧瞧吧。想来姐姐你没少帮着皇上做事儿,他也不至于会迁怒于你。” “这个……” 史清倏面露难色,她不是没有说过此事。一开始听说了病总是不好的时候,便觉得或许是什么古代人所见不多的疾病呢,她主动像沈夙提起过此事,但沈夙却先是替沈谧拒绝了。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先前我曾说过为皇上诊治,但听我家王爷的意思……许是皇上自己不愿我入宫替他看脉的。” 讳疾忌医是很正常的,但沈谧可不是不明是非的人,病拖了这么久都没有好的爽利……除非是有什么隐情。 但史清倏也不敢妄自揣度,只说了这些,对史月染轻轻摇头。 史月染泄了口气,便也不再说旁的,只与她又闲扯了几句别的,忽然门外走进来一个宫女,说蕙嫔娘娘见到御花园中的花儿开的好,邀请了各宫娘娘们都前去坐坐说话。 “既、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吧?”史清倏闻言便要起身,却被史月染一把拦下来了,“姐姐留下一起去吧,好久没有与姐姐一起说话了,今日我们才好一起坐着吃茶吃果子呢。” 如此,史清倏也不好拒绝,只能随着她一起去了御花园中。 方到园子里,她便感叹自己怎么今日出门前没有仔仔细细地打扮一番,满园子都是姹紫嫣红的花儿,以及莺莺燕燕的女子们,环肥燕瘦,各有各不同的美法。 今日史清倏穿了一件青紫色刺绣白蝶穿花纹夹衫,地下室暗纹缂丝腾纹马面裙,头发仔仔细细绾着弯月髻,只插了一对玳瑁花钿,明艳清雅。与六宫女子们自然是比不起谁更富贵的。 去了凉亭之中才发现唐太妃也在那里,史清倏略略缓了口气,低头慢行,恭敬的敛仞下拜,身子没有分毫的摆动,十分庄重。 “燕王妃也来了,倒是个稀客。”唐太妃扯着唇角轻轻一笑,便不再继续看她。 史清倏本想说些什么,见她这般便也不再解释,只点着头又俯身,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宫女新添的椅子上。 那几位新入宫的也都在位列,并不怎么认得史清倏,她坐下过后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开开心心地谈论起牡丹花儿来了。 史清倏心中长长呼了口气,怎么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挤入了一个很危险的聚会呢…… 第818章 女人的戏 原本史清倏也没怎么插得进话去,只坐在一边规规矩矩地听着。 参加这样女人家的聚会,偏还是‘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们’之间的小集会,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站错队伍、遭人背后算计。这还不算什么,毕竟她一个外眷的女子,素日相处不多,有些人一辈子撑死也就见上几面儿,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 史清倏最怕的就是自己给一些心术不正的提供了‘共同的敌人’这样的抗推位置,自己毕竟还与史月染同姓同宗呢,真有那样的情况,吃亏的只能是史月染。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乐趣,毕竟三个女人一台戏嘛。通过她们平常的聊天中史清倏可以偷偷得到不少的信息:新入宫的祺贵人出身最好,位分自然也就高一些,性子同样也有些孤傲了,最看不起那花言巧语的夏美人; 夏美人生的实在是好看,‘美人’而字当之无愧,只可惜用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印证了‘漂亮的女人没大脑’一句,对着史月染、唐太妃,以及如今宫中正热的蕙嫔句句逢迎,堆砌着‘舔狗专用语’一般的辞藻,偏还听不出唐太妃的敷衍来,惹得身旁的几个小姐妹心中暗暗笑话她。 史清倏知道嘲笑旁人是不对的,所以一直掐着大腿忍耐着,不管这群女人说些什么她都是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只要我不动,今日便不会有人能找我的茬儿! 她已经决心,今日不是自己的场子,她要做一个合格的陪衬。 “嗯,怎的不见着兰贵人与嘉答应?”唐太妃忽然问道。 司紫蕙闻言也不慌乱,身子扭向她去,和和气气地回答道:“兰贵人与嘉答应都患上风寒了,想来是换季的时候没赶着更换衣裳,没得一冷一热便不成了。诸位妹妹们也急着勤加减衣物,可莫要染了病,咱们还得伺候皇上呢不是。” “皇上都几日没有诏新妃嫔侍寝了……”一坐在尾端的女子低声埋怨道,看来她是没有被诏寝过得倒霉蛋中的一员,“这几日要么宿在养心殿,要么在蕙嫔娘娘这里住下,妹妹们入宫也有一阵子了,便是一次皇上的影儿都没见着呢。” 哎,深宫小怨妇呀。史清倏心中叹道,这中身临其境式旁观,可比看宫斗剧有意思多了。 司紫蕙轻轻一嗔,笑道:“皇上这是被事务忧心了,是需要养精蓄锐的时候,不去妹妹们和皇后娘娘那里,定是害怕看见姐妹们这样的颜色难以把持,我是个人老珠黄的,颜色比不得姐妹们,皇上便是来了我那儿也只是单单为着歇息和我那儿的芙蓉糕去的!”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十分温柔,徐徐低声细语,也十分懂得如何说话,不知不觉间便叫人随着她走了,且谈笑之间不缺少高贵端庄,完全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温柔婉约。 原本,史清倏还真的察觉不出这位蕙嫔娘娘有这样的气场,如今看来,并非她性子又沉淀了,而是比方来昱国的时候更加有底气了。 史清倏扭头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史月染,如今的她也很懂得如何控制表情,颦笑只见倒也没有暴露过多的心中想法,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的原因,总觉得史月染的眼中没有开心。 也是,在一个女人靠子嗣与恩宠活下去的朝代,尤其是后宫之中,没了圣上的恩宠便是没了后半辈子富贵的保障,听她们说,这段日子沈谧对司紫蕙宠爱有加,想来一定是冷落了史月染的。 男人宠爱哪个女人,宠爱与否,她都没有立场去责备,只是心中暗暗替史月染感到悲哀,一国之后,看着荣华富贵,但若是真的没有恩宠,那便是比寻常嫔妃更加的寂寞孤独。 嬉笑之间话题已经瓢远,史清倏还正感叹着司紫蕙和唐太妃何时关系这么好了,忽的听见了有人说起自己的名字来,扭头一瞧,正是那夏美人:“燕王妃生的真是好模样,莫不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史清倏身子一顿,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一个数学考了满分的学霸说你才是当之无愧的no.1,她连忙摆手反夸回去,夏美人只娇哼了一声,笑道:“燕王妃真是太谦虚了,这通身的气派妹妹都是看在眼里的,玲珑剔透、颖悟了得,丞相府如此养人儿,燕王府也定是个蜜罐子!” 史清倏听着一席话比吃了黄连还苦,心中喊了无数次不要叫这个傻呵呵的美人将自己拉出来了,只可惜美人听不到,场子里有些身份的都被她使劲儿夸了一通。 这张小嘴儿不该在后宫里屈才,若是去了戏班子唱南曲儿,那才叫‘物尽所用’呢。 唐太妃眼睛微眯,细细着扫了史清倏一眼,道:“是,燕王妃是比先前稳重了不少,听闻你那曜儿生得也是极好,与小王爷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的也不带来叫我们见见?” 史清倏心道,她才不会把曜儿推到她们面前呢,不管是出于自己过年时被迫给长辈表演节目的阴影,还是出于怕有人潜心算计的担忧,她都会好好保护着曜儿,至少在他机灵起来之前是不会将他送到所有人的视线之下的。 “曜儿他昨儿贪玩儿,累得今早有些发热了,我便叫奶母子在家里好生照顾他,改日有机会已经将他带入宫来,也好叫曜儿长长见识,看看世上的各色美人儿们。”史清倏起身笑道,话虽如此,但至于又没有那一日,再说! 唐太妃也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扭头对史月染道:“孩子家家的便是淘气,但我听闻这段日子太傅尝尝罚稷儿抄书的?他是皇帝的嫡子,岂能如此闲散?” “稷儿他也只是个不满四岁的孩童……”史月染心中发堵,闷声道。 “皇帝四岁时便开始写策论了!”唐太妃厉声道,忽的看着史清倏冷冷哼了一声,“当年……可是有人在满朝文武与神佛面前说你这稷儿是天神转世!” “呵呵呵……”史清倏心下尬笑,感情唐太妃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别的不说,她只想同情一下沈谧:继承人不好做,才四岁便要思考国家大事了,真是苦了你了。 第819章 天将降大任 其实关于四岁写策论这件事情,史清倏倒是没有过分怀疑。 古人的生命周期都比较短,男儿十七八岁已经开始做官的大有人在,作为流着皇室的血液的人,尤其又是皇位强而有力的争夺者,沈谧早早地开始思索大事儿并不过分。她先前看《芈月传》时,嬴稷不也是四岁便展现出了小小孩童强大的天赋吗。 作为一个现代人,四岁是孩子启蒙的年纪,她不能完全认同古人如此现实的教育方法,但最终也败给了强大的现实,选择了入乡随俗。 曜儿两岁多时她日日给他讲睡前故事,什么《白雪公主》、《灰姑娘》、《三只小猪》,听得沈夙都觉得好奇,偏挤过来与曜儿一起听。但自从曜儿自己开始频频问‘为何’之后,她便结束了这种教育方式,选择了将面前的小人儿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努力将世界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他。 这样的做法或许会叫他早早开始思考大人需要考虑的问题,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什么都懂总好过一问三不知。 史月染的稷殿下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要承担如此重任。 只是……唐太妃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不像是埋怨史月染做母后的放纵了稷儿,反倒像是在埋怨史清倏当年的一番鬼话。 “我一介夫人能懂什么?不过是见着那时候的样子,便有这般反应罢了,”史清倏解释道,怪只怪她唐太妃转玩儿太慢,这都几年了,“再说当日里文武百官一概赞许妾身所言,指不定便是神明真的显灵了呢?” 唐太妃此时想换后了,没门儿! 史月染的脸色不佳,感激地看了史清倏一眼。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后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唐太妃也是很支持史月染为后的,她做的确实不做,从不会争宠善妒,不管什么时候都落落大方。连其他嫔妃们的孩子她也都视如己出,有好东西都是平分给公子公主们的。 如今这怕是唐太妃与司紫蕙结盟了,便开始挤兑起皇后的不是来了。史清倏心道,古代女人真是闲,这也叫她意识到了精神享乐多么的重要。 不过还好皇后的身份她们动不得,最多只是叫史月染心中添堵罢了。 “哼,你倒是一心敬神,替皇家着想啊。”唐太妃虽然笑着,却总不是滋味。 史清倏再次选择了装傻,忙对她福了福身,“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妾身自小到大没少受到皇家恩泽,如今又是沈家的人了,自然要处处替沈氏考量,不做一家人自相残杀的丧良心事情。” 言下之意:你唐太妃就是个丧良心的,已经是沈家的人了还想着对付沈家的媳妇儿,忘记当年我如何给你看脉治病、给如今的皇位和你那太妃的位置雪中送炭了吗? 唐太妃面如土灰,恶狠狠地瞪了史清倏一眼,司紫蕙察觉了不对,忙上来打岔说些别的,这样这话题才被带了过去。 茶也吃了,仗也打了,唐太妃黑着脸说自己身子不适,她走了过后史月染便也要走,这场聚会便到此解散了。 “姐姐胆子好大……竟敢那样说太妃。”回去的路上,史月染压着声音道。 “我最是看不惯她这恩将仇报的做派,况且她是理亏的那个,我便说了,她能如何说我不是?”史清倏眯着眼睛地一笑,如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似的,“这些年来我敬也敬了,帮也帮了,不管她是谁都是欠着我的。这样的恩情我自己可以不论,但她却是不能遗忘,所以我不怕她与我疏远。倒是你……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她死命护着遗诏,才有了今日唐太妃的安乐富贵,不管她后来还如何帮过她,单是这一点便打死了她不敢对史清倏轻易动手,看不惯便看不惯吧,史清倏想通了,那自己便叫她的生活多来些‘刺激’的,不必再面对一个绝对稳妥的局面还一味装作乖乖女了。 史月染是有苦说不出,唇角翳动了几下,这才道:“蕙嫔这段时日在宫中可谓平步青云,虽位分没有升过,可也是因她母家身份的缘故……皇上半个多月没来我宫里了,大半时间都去她那边了。” 史清倏心下腹诽,这沈家的男人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与司姓这般热络。沈夙虽是为了私心,但沈谧这也太不理智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心爱了蕙嫔,也不该这般冷落皇后,场面功夫都懒得做了还成? “稷儿也不如她的华儿争气……日日觉得日子苦,”史月染继续道,“我说他将来要传承大统,可他倒好,偏问我为何承大统便要如此累,夫子交的继承制度倒是学的通透了。” 想了想,前者她没办法好好劝解,但是对于沈稷小朋友的状态,她倒是想起一片上辈子支配自己好久的古文来,于是对着史月染宽慰一笑,道:“我先前忘记在哪本书上看过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且与他细细说其中的道理,孩子是贪玩儿,但稷儿却是聪明的,他一定能够理解的。” “行拂乱其所为……”史月染呆呆地重复了一句,再度抬头是眼眶已经有些泛红,她深深看着史清倏,良久才语气微颤地说道,“我的好姐姐,亏我尚有你在。” 史清倏拍了拍她,叫宫女赶紧将她带回去了。 她……实在是不易,年纪轻轻便为皇后,大好的青春全部都要葬入皇城高大的城墙之中,为后与为妃不同,一个是享乐荣华的,另一个则是克己私欲、为人表率的。 所以真的去询问那些争宠的后妃她们到底想要什么,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圣宠’、‘真心’,却永远不会有人回答‘后位’。这个位置有多么体面尊贵,便有多么孤寂无奈…… 世上又有哪个女子能够这样坦然、甘愿地,看着自己的岁月与青春慢慢葬入尘土之中呢? 第820章 心头之痛 后来史月染也解释了一番,自己许久没见过皇上了,便是自己做了东西送到养心殿中去,皇上也是仅仅叫她放下后便离开,所以才说要史清倏自己去养心殿替沈谧看看情况。 史清倏心下越听越不是滋味,沈谧纵然有三宫六院的嫔妃,可也不能如此冷落身为皇后的史月染啊,这与寻常人家宠妾灭妻、乱了纲常伦理还有什么区别?无奈自己人微言轻,没法子去指责人家君王在家事上面的问题,也只得拍着史月染的肩膀说了一堆安慰的话。 心中骂了几句,想着便是沈谧来救她也不肯去给他看脉了。 离宫时候,史月染派了身旁的翠竹去送,几人一同刚到偏门附近的时候,忽的牵头领路的翠竹脚步顿了下来,史清倏抬眼一看,才发现是一身白衣飘飘的司乐人立在门口,见他看到自己一脸笃定,看来……是特地来这儿等着自己的了。 薛应面色为难地抬眼看了看身旁的人,男女相遇本就容易出问题,在宫门之内的禁忌便更多,但史清倏也没什么慌乱,整理了一下思绪过后便走上了前去,对着司乐人闷头示意一下,道:“好巧,司大人怎么在这儿?” 司乐人走上前来道:“听彬彬说,这些日子燕王妃对他照顾有加了?” 也没解释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确是特地跑过来等着她的。 史清倏忙笑着摆手,规矩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彬彬是个好孩子,真心拿我当他姐姐,我岂有不照应的道理?” 耳边微风拂过,带着些春季里特有的馨香和暖意,司乐人愁肠百结,昨儿夜里他一人吃酒吃得醉了,今日醒来时还有些不爽利,如今看着史清倏更觉得心中什么堵着,对她道:“那,燕王妃把司彬彬带走罢,给他过继入别人家里也好,替他自己寻觅一个小屋子要他一人过活也罢……” 说罢,他伸手摸出了一块通透的翠玉,史清倏一眼便知价值不菲,双手递交过来道:“我这些年攒了些银子,加上这块玉佩能有三百余两,还望燕王妃帮忙。” 史清倏没有伸手接过来,只警惕地看着司乐人,不解问道:“为何要将他送到别出去?” 司乐人不是傻子,知道顶着一个司姓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且他日后未必能做一些对司彬彬有利的事情。纵然原本在沧骊宫中亲情疏远,但来了昱国之后,毕竟兄弟之间是比旁的要亲近一些的……司彬彬又是那样信任自己,他这做哥哥的也得为弟弟多考虑考虑才行。 想到这里司乐人忽的嗤笑了一下,有了这样的一场经历,反倒叫他体会到了传说中惨淡的‘亲情’,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 但不论旁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有一点原因的:“皇上为我指了亲事,是长安公爵府的嫡长女,我带着彬彬,多有不便。且我是宫中乐师,对京城中的情况不熟悉,没有熟人怕是无法寻一处还算不错的地方。” “啊……这样啊……”史清倏微楞。 忽的想起前端日子京中妇人的小茶会上,长安公爵府的那位公爵夫人面上十分不快,说什么皇上将她庶出的丫头指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当日里有人询问她也不肯多说,只说反正过不久便会昭告了,她是一句也不愿多提那位大姑爷。 史清倏当日便觉得好奇,按理说这位嫡长女是前妻所出,如今的公爵夫人可是续弦,对别人的子女总是会更加的‘宽厚’一些,况且长安公爵夫人又一贯的不是什么‘慈母’做派,继母难当四字在她那儿是从未有过,因为人家都没想过如何将这个继母当好。 是什么样的人叫她也觉得不满意,想来只有一种可能——她觉得有辱门楣,会连带着害的自己亲女儿的亲事也不好咯。 史清倏愈发好奇,若是那人真的如此不堪,皇上又怎么会给她指婚呢? 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司乐人。 给他指婚的那位姑娘是个乖巧的,生母早早死了,性子也就有些柔弱,只是岳母家中这样的态度,怕是司乐人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司乐人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对她点了点头:“虽皇上的意思是彬彬依旧可以住在偏宫,可……我想还是叫他早早离开我吧,世间对小孩子总多些宽厚。” 因为清醒,所以痛苦,因为明白,所以无望。司乐人清晰地知道自己所面对的境地,史清倏没有过错,沧骊暴君治国,走向这一步他也早就想过了,错的是身旁人的偏见与针对,偏自己目前为止还如此无能,唯有躲。 史清倏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了,实在是不能明白到底有什么不能接纳司姓的。 司乐人生的好看,人又是颇有才华,音乐造诣被沈谧重用,方才寻常人身上已经算是个不错的佳婿了,可总有人因为身上的血脉而如此厌恶。细数一番,这群人再向上翻个三五代人,哪个不是平头百姓出身的?还不及司乐人‘高贵’呢。 她最终还是摇了头:“司大人还是先问过彬彬的想法吧,你尽力想要掩盖的东西,或许对他而言早已翻过了那一页,如若因为‘我认为’而将他推远了,岂不会更叫彬彬心下伤感?” 顿了顿,史清倏又继续道:“况且……有些事儿不值得掩盖,有些事儿,单凭着掩盖也是压不下去了。时间久了,总会有人知道自己先前有多少过错,也会明白你们其实与常人并无益处的。” 心头之痛,能坦然面对的人不多,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劝解到底有没有作用。 司乐人垂眸良久,微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飘扬,可是面目上却始终没有一点春色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眉目间忽的一转,这才忽的对史清倏抬头一笑,“是,你说得对。” 当日史清倏并不知道,这是司乐人此生最后一个释然的笑容了。 第821章 家中百态 司乐人娶长安公爵府嫡女的事情很快便敲定了下来,因是圣上谕旨,事情便是公爵府不愿意也没有任何的转机,皇上亲自命礼部代司乐人操办,尽管本意想要将婚事做的热闹一些,却最终也没有多少宾客愿意来。 纵然有一个蕙嫔、一个宁王的妾室撑腰,也没有用。 倒是宁王也去了,叫公爵府那边也算有了些脸面。 听闻长安公爵夫人生了好大的气,直骂那嫡长女是个丧门星,连带着将自家妹妹未来的亲事也拖累了。嫡长女是哭着如花轿的,却并非因思家而泣,而是因为委屈。 好在司乐人的这位娘子是个明事理的,虽家中一直要求‘肃清门楣’,但她念着自己与夫君都是可怜的人,很乐意将司彬彬接入新府中一起生活。 司彬彬对这个嫂嫂颇为满意,只说她日日愁眉苦脸的,自己也跟着有些压抑了。 这时他嫂嫂便会拍着他的肩头,看着窄且的庭院以及少得可怜的几个下人,语气怅然道:“嫂嫂被娘家彻底的厌恶了,不过这样也好,便是身后没了多的倚仗,却也终于自由,不必再看着继母和妹妹们的脸色了……” 司彬彬托着腮,好奇问道:“嫂嫂不怕日后有人说你的不是吗?” “如若你知晓我先前在府中过的什么日子,便会觉得我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司夫人顿了顿,定住心思后才继续道,“看着光鲜的金山银山却将人压得喘不过气儿来,比起这个,我情愿吃糠咽菜,过穷苦日子。” 她想的虽开,但至少父女之情不是假的,自从母亲死后便消失不见,如今父亲不但不怜惜自己也是他的骨肉,却帮着续弦的娘子一同驱赶自己,叫她心中凉的如一块冰一般。 司彬彬不再说话,忽然觉得嫂嫂便是翻版的自己和哥哥,沧骊时被那暴君逼得守拙作傻,来了昱国也…… 但若是叫他选,他还是会选择后者。不管是为了燕王府好吃的蜜饯儿,还是为了与自己要好的怡笙。 司乐人走来轻轻将司彬彬推开,要他自己回屋去做功课,司彬彬也只得垂着头走了,司乐人便转着自己手里的杯子,良久才问道:“你恨你那继母吗?” 司夫人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那……难道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认命了?”司乐人不解地问道,“不想办法改变吗?”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她只冷静又面容憔悴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心中钝钝一痛,“我生来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的,如今出嫁离家,是个新的开始……” 司乐人不在说话,多看了她两眼,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咬得口中尝到了淡淡的腥味,才艰难地说道:“你见事倒是明白……” 她苦笑一声:“我没有什么可以倚仗的人,如今连娘家也没了,我从小不是那种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之人,若是能好好地过日子,哪怕不是公爵府的嫡小姐也是值得的。” 司乐人多看了她几眼,愈发觉得眼前的女子那‘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样子与史清倏如出一辙。只可惜,后者命好,生出来便金枝玉叶,而前者才是更加展露着人生百态。 一边如此淡漠,另一边的慕府之中却是正争得热火朝天。 正屋明堂中,四面的门窗都紧紧地闭着,地上尽是打碎了的瓷片,屋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官人!那好歹也是我嫡亲的姐姐!”谭紫鸢跪在慕禾面前,声泪俱下,略微的有些愠怒,只得倔声道,“嫡亲的姐姐要出嫁了,夫家又是个平头的读书人,日子过起来必定十分困难,我这做妹妹的难道不该补贴一二吗?” 慕禾面色铁青,双目等着跪在自己下手的谭紫鸢气愤不已,厉声骂道:“亏你还有脸提起你那姐姐来?如今你倒是知道她嫁得不好,怕她没有富贵荣华了?当年若非你设计陷害、要死要活,如今你姐姐才该在慕府中享乐,亏你也敢拿这样的当口子说事儿,要脸也不要了?” 谭家嫡女要出嫁了,本不论慕禾愿意不愿意承认,谭家与慕家也都是有亲戚关系的,慕禾已然出了一份不菲薄的礼物送去,这谭紫鸢却将此事算计到他弟弟的媳妇儿身上了。 慕禾的庶弟名慕洋,小他几岁,慕禾立府过后便随着他哥哥一同来了慕府中,坐起了慕府的二房来。当日里的目的是在平日里多扶持着自己的兄长、也顺便能随着兄长见见世面,谋求个好的前程,却是怎么也每想到,竟有朝一日自己媳妇儿的嫁妆会叫大嫂算计咯。 谭紫鸢看了一眼一旁跪着来通风报信儿的丫头,转脸又不肯松口,只觉得面上无光,便强硬着道:“二房媳妇儿嫁入慕家便是慕家的人了,嫁妆本就该拿出来填补家用,她反倒藏着掖着起来……眼中哪里有一点对兄嫂的尊敬了?这什么小门户出来的家教!” 慕禾早便看不过谭紫鸢的做派,今日之事面子上说是给嫡姐凑陪嫁,可他早便查到谭紫鸢根本就是为着自己那得宠的小娘,坑了二房不少的钱财都送到了她那小娘手里,好一个孝顺的闺女。 他气得身子发抖如筛子,所幸上前一步去拎着谭紫鸢的胳膊便甩出了一巴掌:“我呸,我还敢说旁人的家教?你嫡姐待你不薄,你却如此步步算计,夺了她的身份嫁与了我,如今二房媳妇儿一进门便帮你晒茶做衣裳,便也是老二不言语,你当我不知道你真的将她当成丫头子来使唤了!?” “我纵是使唤她,也是因为官人!”谭紫鸢哭道,双目通红,好不可怜,“若非官人如此骄纵妾室,我身边儿又怎么会一个能用的丫头也没有了?” 慕禾气极反笑,冷哼一声:“哼,这么说还是怪我了?你不是挺能算计么,将侯府的院子都一把火给烧了,如今家里几个不听话的丫头婆子反倒是管教不成了?” 第822章 醋意 这件事儿,细致地追究起来两边都有不是的地方。 慕禾早就已经对谭紫鸢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为了缓解感情上带来的痛楚,他没少往家里纳妾,形色美人一旦入府,便会更快地显露出家中主母形同虚设。便似的家中的小的们一个个心怀鬼胎起来。 慕禾也知道自己的身旁没有一个是体己的人,她们心中的想法多么贪婪肮脏他都知道,可便是如此也不肯给谭紫鸢一分一毫的体面,若非家中嫡出的长子慕嘉阳颇有出息,小小年纪便有慕禾当年的风范,他早就要一纸休书写给谭紫鸢了。 谭紫鸢看着一个个的女子被抬做了妾室,心下气恨,没少使手段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这几年来光是她手上的人命便有好几条了。只可惜愈是如此,慕禾只会愈加厌恶她。 谭紫鸢抽出条帕子来,掩着脸作哭泣状:“若是官人房中没有那么多的被逼心思的女子,许妾身便不再如此这般的咄咄逼人了。谁家的姑娘家人不想着长久和睦?官人真当我嫁给您便是为了与人争斗来了不成!?” 尽管有些时候谭紫鸢的做法确实是过分了些,可她最终为的也只是慕禾能多看自己几眼。 她当日看中了慕禾,当真不是因她贪慕富贵,而是真心实意地爱上了那日眼神忧郁的少年啊。只可惜这些话无论她怎么说,慕禾都不会信哪怕一个字的。 谭紫鸢跪坐在地,发髻已经松散凌乱,被打过的半张脸红肿不堪,凄凄然道:“官人真当我不知,这几个通房要么神似‘那人’,要么说话时的声音像,要么是性子如出一辙……这么久了,官人的身边换了这么多人却不过都是照着那女人的样子寻觅来的,你是能退而求其次,可又有哪一刻为我这正头娘子想过的?” 慕禾说不出话,谭紫鸢一席话戳中了他的痛处,谭紫鸢见其眼光闪动,忙继续道:“宠妾灭妻,混乱纲常,官人不先想想归根结底错在了何处吗?” “若妻是你,那宠妾灭妻便也没什么不对的了。”慕禾冷眼看着她,脸上没有分毫的羞愧,“你是正头娘子,却学尽了一副姨娘小妾的做派,你真当我是先厌恶了你才宠妾室的?不过是看你心胸如此狭隘,这才彻底失望了罢了。” 谭紫鸢不可置信地瞪着慕禾,良久才叹道:“可妾身是真心与官人有爱意,世上哪个女子能看着官人亲近别的女人却心中没有不怨恨的?” “你可知倏儿妹妹是如何对宁王送到燕王府里的妾室通房们的?”慕禾双目细眯,对谭紫鸢嗤之以鼻。 又是史清倏! 谭紫鸢暗骂一句,狠狠咬着牙。 “她给两个通房安排住处、安置丫头,平日里什么好东西都是平分与她们,这才是正头娘子的做派,”说起史清倏来,慕禾的脾气压下去了一些,但依旧冷冷的,“你与她,到底是查着嫡庶之间的教养。若是继续这样小娘的做派下去,我便干脆遂了你的心意罢。” 谭紫鸢目中闪过一丝绝望,没人能知道她如今心中有多么痛苦。 嫡庶有别,她知道,可这却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事情,若是在转世和孟婆汤的时候能选择,谁不想选的自己一个好出身、好脾气?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一个人越在意什么,便是越缺少什么。 谭紫鸢便是如此,她没有别的办法,自己用了计谋才嫁给了慕禾,娘家自知是欠着慕禾的,所以她身后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娘家撑腰,为了在慕府之中将位子稳稳地坐下去,她也只能如此用一些下作手段了。 “妾身知道了……”谭紫鸢垂眸低声道,藏在袖子里面的手却是攥得十分用力,“二房媳妇儿的嫁妆,妾身不会再插手索要,至于我嫡亲姐姐那边儿……随她去吧。” 慕禾冷哼了一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明堂。 谭紫鸢看着慕禾那远去的背影,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影子也能如此冰冷无边,叫她的心和血液也连带着一同冷却了下来。 看吧,不管她如何,慕禾永远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他心中理想的妻子永远不是‘史清倏那种类型的’,而是‘史清倏’,仅此而已。 “夫人……”谭紫鸢身边的女使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来,而一旁告状的那人依旧颤颤巍巍地跪在原地。 谭紫鸢扭头看去,目色忽然变得十分可怕,双目通红地盯着跪着的女使,骂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该死的耳报神拖出去打板子!再寻个人伢子来卖到青楼里去!” “夫、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是二夫人让奴婢来的……”那女使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顾不得便连连磕头,额角装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没一会儿女使的额上便紫青一片,谭紫鸢依旧没有丝毫的动容,看着小厮将这不识好歹的给拖拽了下去。 声音没了,谭紫鸢这才喝了口下人递上的茶杯,“哼,仗着有二房的撑腰便敢在我面前拿架子了?我告诉你们,莫说二房,便是寻了老爷来撑腰我也敢将你们打死!更不要提你们之中有什么受了几个小娘的好处了!” “……”身旁的几个女使婆子纷纷垂头,默不作声,明面上她们自然是恭顺万分,背地里嘛,就…… 谁叫谭紫鸢从娘家带来的那丫鬟梨花都为她们做了‘表率’呢,当初说着什么忠心不二,最后还不是被抬了姨娘的位置? 谭紫鸢见无人回应,气得将被子猛地一摔,“你们这些个混账羔子!一个个都是吃里扒外的狗!” “……” 依旧安静,只几人跪了下来,却最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来,唯有另一个她从娘家带来的丫头道:“奴婢绝对不会背叛夫人的!” 谭紫鸢呼着气坐了下来,目视前方,十分悠长。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从根源上解决才好。 第823章 二胎计划 盛夏时节,史清倏如何呆着都觉得阳光晒得她胸口发闷,躺在竹席榻上如何都觉得身子难受,好似总有那么一两根骨头非要同自己对着干似的。 今年夏季格外炎热,沈夙便同史清倏一起搬到了王府的云楚轩居住。云楚轩当年建造时便是为着‘纳凉’的目的,傍着王府里面的池塘而建造,回廊是史清倏最为喜欢的地方,因其悠长回转,直接连通了水上的凉亭。 水上回廊这段距离,史清倏特地叫下人在其上种着爬山虎,便是做了个天然的屏障,能够格挡绝大部分的阳光,使得这条小路便格外的凉爽。 不过便是史清倏最喜欢此处,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也是不会跑过去支起凉榻来躺着的,四面透风、没有依仗,总叫她觉得背后嗖嗖冒寒气。 来了古代史清倏这才体会到古人的智慧,云楚轩两侧的耳房内都是玉床玉器,中门设了一台水力而动的小风扇,配上冻得发白的老冰,使得整间屋子里都凉似秋末,在一个没有空调电扇的年代竟然也能做到‘中夏寒霜’。 “王妃这是怎么了?” 刚去了一趟内务院的薛应走进来,便见着史清倏的凉榻旁丢着她翻看了几页的书籍,赶忙将手里的账目先放在一旁去,上前捡起了书册来,“王妃可是身子不适?” 闻声,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露薇和小莲二人也一齐进来,所有人都关切地看着史清倏,却是叫她更加烦闷。 “呼——怎么又这么多账本儿!?”眼睛一瞥见一旁镂空镶珠桌案之上堆着的本子便觉得气恨,史清倏猛地坐起身来,厉声道。 这下是谁都能看出她今日是真的心情不佳了,偏也没人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三个丫头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弱弱地点了点头:“是……额,王妃若是觉得看不下去便先放一放吧,只是抄录整理的事儿奴婢们帮着先做一部分就是了。” 小莲也走上去道:“露薇姐姐在老太太那边儿也学了不少,王妃今儿个就歇歇吧。” 史清倏一向不是一个乱发脾气的人,哪怕是自己来了‘大姨妈’的几日,便是心中沉闷,但也不会胡乱冲着无关的人发泄。如今她也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失态了,努力叫自己定了定神,才抬起头来对面前的丫头们道:“我多久没来葵水了?” 屋中三人皆是一愣,一时间房间内的空气凝固了一般,每个人都袖子里面儿伸手掐算着日子,好似在同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似的,史清倏能看到面对着自己的三张脸同时变了个表情—— “快、快要两个月了!” “哇——莫不是……” “小莲!快去叫承福把舒先生请来给王妃看脉!” 史清倏脸上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们几个怕是都忘记,自己也同样是个医者了,虽古有‘医者不自医’的说法,但脉象到底如何她还是能够摸出来的。 小莲火急火燎的出去叫外面的承福寻舒子平——大夏天女使们都有优待的,这是史清倏定的规矩。承福听不见屋子里面的动静儿,一听小莲这般说了吓得还以为主子生了病,原是正拿着扫帚打扫廊前的空地呢,此刻什么也顾不得,扫帚一抛便跑了出去。 她回到房间里来的时候史清倏正在替自己诊脉。 只见她沉着脸为自己摸了摸脉象,果不其然乃颇为有力道的滑脉——当是已有一个多月了。 面前的三位女使都眨巴着自己那格外有神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史清倏的反映,见她似是无奈却又坚定地点了两下头后,三个人这才连连地环呼起来。 露薇到底年纪大、资历深,比薛应小莲稳重不少,看着二人快要抱着一起跳起来了,忙故作嫌弃地摆手叫她们停了下来:“别闹别闹!哪里有做下人的比当主子的还不稳妥!?王妃有了身子还得给你们俩操心!” 薛应小莲齐齐地对露薇吐了吐舌,乖巧地凑到了史清倏的身旁去,打趣道:“怪不得这几日王妃又觉着身子酸痛、又觉得心中烦闷,感情咱们第二位小主子是个有脾气的!日后府里可就热闹咯!” 史清倏瞪了二人一眼,虽最稳妥的露薇道:“一个多月时脉象不明显,你们也都别太高兴了,待舒大夫来了后若是真的有孕再去叫人告诉王爷一声。” 这次她不准备一直瞒着了,许是有了第一次怀曜儿的经验,此时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反而更加放心了一些,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心思已经定了下来。 她上辈子是独生女,这辈子又是大夫人膝下唯一的一个女儿,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好老大与二胎之间的关系。亏得曜儿如今不到四岁却已经十分的聪明,平日里说话就是个小人精,应该对‘二胎’这种事情没有那么多的自私吧。 只是史清倏实在是没有准备,只是一两次与沈夙亲热过后偷闲没有喝舒缓的药汤子便怀了身孕,自己才刚回到演武场没几个月的时间,上一次生产过后的腰肢也才回到了纤细不久,这下怕是又要做个什么都不准做的大肚婆了。她还想找个时间去游游泳呢,这下怕是也没机会了。 承福很快带着舒子平回府了,见承福跑的都满头大汗,史清倏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王妃,小的将舒先生带来了,舒先生,快为我们家王妃看看脉象吧!”承福拿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抬眼便看见三个女使都冲自己掩袖而笑,顿时摸不着头脑了,“你们、你们笑什么呢?” 没人回应他,都等着舒子平的话。舒子平将手指垫着羽丝帕子为史清倏摸过脉象后,这才无奈一笑,一面收着帕子一面对承福道:“她们笑话你不知道你家主子有喜了,偏还与我说什么‘大事不好’呢!” “啊?” 承福面上呆滞了半刻,这才惊喜地回过神来:“我家主子有、有喜了!?二少爷要出生了!?” “笨!这才刚怀上不足两月呢,哪能马上要生产呀!”小莲骂道,屋中几人哄笑一片,史清倏看着也只得无奈地笑着。 新生命的到来总是喜悦的,她心中自然也是高兴,不由得感叹一声,这样平淡又幸福的日子真是好呀! 第824章 二胎来了 舒子平也肯定了史清倏的脉象过后,整个燕王府立马便传开了。 承福一向就是个实诚的人,一听闻竟然是这样大的喜事儿,脑里子对被三个女人嘲笑了一番的事情也立马消失不见了,只高兴的非要入宫去给沈夙报信儿。史清倏怕他听闻消息后无心专心做事,于是叫承福晚些时候再去。 说实在的,史清倏的第二胎来的算是晚的了,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哪个女人不是生了头胎便积极地准备再生育第二个的?只要是没有身子上的大问题,中间阁上一两年便也差不多了,所以才导致同胞的兄弟姐妹之间基本都只差一两岁左右。这样的情况在嫡夫人的身上更加明显。 所以全府上下都如此激动,他们可是等了二小主子快要四年呀。 对于史清倏而言,四年反倒是将将好。曜儿已经省心许多了,待肚子里的小家伙出生时也能更加有心思照顾这个小的。 舒子平为史清倏制定了一份安胎的计划,大体上便是补品适度,前期多多歇息,后期滋补的同时不可忘了日日勤加走动。因是二胎,与头一胎只是大同小异,史清倏又听了舒子平吩咐了好多有的没的,什么夏季怀孕切忌贪凉,还自顾自地指挥着她手下的人将亭里的老冰撤下去一半。 史清倏心下苦道:真不该把这个老妈子寻来,次次找他看病都说上好多,便是为了病人的好,却也害得她连心爱的腌蟹钳都吃不到了! “知道啦知道啦!舒大夫医馆儿那边该是正忙着,”史清倏最终还是烦得不行,忍不住驱赶客人了,“赶快回去好生照看生意罢!” 舒子平瞪了史清倏一眼,丝毫没有气愤,又忍不住吩咐了一句:“初期胎位未稳,燕王妃还是得隔三差五地寻医者来看看。那我便走了,总不好叫主人家的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死赖着不肯走。” 露薇机灵得很,拿着早就准备好了的厚重的钱袋子笑着送他出去:“我家王妃是刀子嘴豆腐心,便是如此了也头一个便想得到您,日后这些时日怕是又要劳烦舒先生勤着来回跑了……” 露薇终于将舒子平送走了,史清倏愉快的长呼了口气,躺在凉榻上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那史氏医馆,其实已经全部转给舒子平了,这些年来史清倏从未打理过那家医馆,自然不可能腆着脸皮去要舒子平给自己分股份,除了地皮店面依旧是史清倏的名字,其余的一切都是他舒子平打理出来的。 若说他,守着那么一亩三分地儿不肯走,却是硬生生地将生意做得很好,百姓间也十分信任这位医者,有些个想要请太医,却没到那个层面儿的人都会来选择他。 史清倏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正美滋滋地吃着碗里的凉茶,郑妈妈便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上了年岁的人走起路来似乎都上身向着前面儿倾着些,但郑妈妈走得却是十分稳健,不看身形面容,只看这几步走的,还以为什么壮年的人呢。 她本是笑着跑来的,一件史清倏依旧这样倚着凉榻吃冷茶,气得登时粗了眉头,一把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了下去,是一点儿‘主仆情面’都不顾及:“王妃怎么还躺在这竹席子上面儿吃冷茶!?这席子多么凉啊!你们几个丫头都是痴傻的不成!” 小莲薛应俏皮的对郑妈妈笑着,史清倏也只得赶紧起身来:“妈妈莫要如此担忧,这一个多月来不都是这样过的吗,我日日坚持随王爷去演武场上活动活动,身子好得很呢!” “那也不成,”郑妈妈说着,便轻车熟路地扑到了屋中的小木柜旁边儿,将里面收着的茶团都给敛了出来,连一点儿渣子都不给她留下,甩给刚回来的露薇过后又去橱柜里面儿拌出来一床厚褥子,就要将她的凉榻变为棉榻,“日后茶水不准再吃了,恰巧入夏前儿我那儿晒了不少的果茶,如今也是能拿来喝了,若是王妃再如何嘴馋,便吃些果茶花茶。” 史清倏欲哭无泪,怀着曜儿时她也是这般的经历,也见识过了郑妈妈的厉害之处,只能乖乖就范。 郑妈妈仔细着铺好了褥子这才稍微停了下来,“王妃日后可不能直接躺在竹席上了,到底是又凉又硬,若是热了叫丫头们给您打扇便是,女子怀胎本就容易体热,夏日里却是最不能贪凉的!” 史清倏默默听着,心中道郑妈妈的儿若是离府娶妻了,她定是一位厉害的婆婆。 见着史清倏被说得只有听的份儿,薛应心下笑着,上去挽住了郑妈妈的胳膊,道:“妈妈说的这些,当日怀着曜公子的王妃都听过好几遍儿了,这次王妃也有经验了,断不会像头先那般不上心的。” “就是就是,妈妈留着力气照顾二小少爷吧!这些话我们与王妃说就是了。”小莲也笑着凑了上来,二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极其默契,根本不给郑妈妈反驳的机会,郑妈妈是又气又笑,最终还是叫二人以‘取果茶’为由,稀里糊涂地带离了云楚轩。 露薇看着演戏台子似的几个人掩唇而笑,扶着史清倏在‘棉榻’上坐了下来,细心地拿起了一旁撂着的团扇,“王妃若是实在热,奴婢给王妃打扇吧?” 史清倏摆了摆手,说起来并不算热,云楚轩方才呆着甚至有些凉意,但史清倏便是要享受这样夏季里冻得手脚冰凉的感受,如今被扯了几尊冰台,倒也不显得多么燥热。只叫露薇安排着在屋中寻几个花瓶来养一些水仙,也好看着清亮一些。 没过多久曜儿便来了。 他如今能说能写,沈夙不想叫他输在起跑线上,于是乎托史安介绍了位他云游时候认识的先生,说来也巧,这位学究姓孔,前两年在兰陵办过私塾,如今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从他手下教出来的举子就有上百人。 曜儿没到进翰林学府的年纪,便请了孔先生来家中教授,史清倏觉得一对一家教太过残忍,于是便让本打算随父从商的鸿哥儿,以及六姐姐家中够不着翰林学府的天哥儿也来凑一凑,听几年便是有几年的好处嘛。 只是孔先生方入京来,今日也仅仅是同曜儿在雅居磨合磨合而已,另外两个尚未来听。 “公子!公子慢些跑!” 史清倏正与露薇聊着,便听得屋外传来曜儿的小厮,思源的声音。她一抬头,只见曜儿气喘吁吁,直接扑入了自己的怀中—— 第825章 人前人后 “娘亲!听说我要有弟弟妹妹了是吗!”曜儿一抬头,发丝有些凌乱,却不妨碍他那张小脸儿堆满了惊喜的笑容,白嫩如蛋清的脸蛋儿里透着粉嫩匀称的红色,可爱得叫史清倏想要咬上一口。 史清倏原本还担心曜儿不肯要弟弟妹妹,却不想他竟这样高兴,方还与露薇聊着此事,心中大石便稳稳地落了地,捏着曜儿的脸颊笑道:“是呀,娘亲猜测应该是妹妹。” “耶!”小小的孩子不懂弟弟妹妹如何来的,只知道真真切切的开心,听了史清倏的话他小小的身子奋力一蹦,笑道,“妹妹好!曜儿最喜欢妹妹!” “那若是弟弟怎么办呢?曜儿不喜欢弟弟吗?” 曜儿站稳身子,忽然对史清倏认真道:“今日孔学究教道: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房,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外平成。曜儿为子孝敬爹爹娘亲,为兄谦爱幼弟妹妹,这是应该做的!” 史清倏心中大惊,不敢相信四岁的小娃娃能有这样的认知。想来自己上辈子四岁的时候还在小区楼下挖土过家家呢,不免有些愧疚——古代人,的确是早熟! 她也终于理解了寻常母亲连见到孩子头一次说话都能激动得流泪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了,她只想将曜儿拉进来狠狠亲上两口才好。 见状,露薇也安心地笑着,“方才王妃还怕公子您不愿意要弟弟妹妹呢,如今见到咱们公子这样懂事,便不担忧了罢?” 史清倏没出息地点着头,许诺曜儿今日叫小厨房给他做糖醋丸子吃。 母子二人腻歪了一会儿,郑妈妈、薛应和小莲三人也都回来了,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消息:清水居的两位也一齐来拜访。 想必是也听说了史清倏又有了身孕的事情,上赶着来祝贺着说一番由心或许又不肯由心的客套话,史清倏坦然叫她们进来,心道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怀着曜儿的时候她可是日日心惊胆战,生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当然,史清倏可不愿意曜儿成为她们的谈资之一,叫人将他带下去先解了外袍。 巧翠与痴梦双双走了进来,一人身着墨绿色偏衽蝶戏兰草缂丝裙,另一人则身披桃红羽鹤大氅,头佩攒珠金步摇。史清倏只能说:风格一贯。 两位女子盈盈一拜,痴梦先一步道:“听闻王妃身子有孕了?奴婢们赶紧过来祝贺一下。” 史清倏假惺惺地笑了笑,这位痴梦姑娘可不简单,只怕自己日后在燕王府中也不能完全松了警惕,毕竟可是能给沈夙下药却不留痕迹的人呐。 “你们起来罢,天气如此炎热,不过是有孕而已,用不得你们特地跑一趟过来的,”史清倏抬手,二人便齐齐起身,“日后也不必往云楚轩跑,这儿本就比原本的隐月居远不少,我有了身子,多半也是在这儿躺着。” 痴梦眼睛一转,登时计上心来,对史清倏恭恭敬敬地道:“奴婢来云楚轩侍奉王妃吧?王妃有了孕后必定要用到的伸手会增多,奴婢怕露薇姐姐忙不过来。” 见史清倏面无表情地不理会自己,她眼睛转了转,又道:“额……奴、奴婢本就是奴,理应侍奉王爷王妃的,王妃却只叫奴婢们在清水居中享清福,实在是……实在是受之有愧呀。” 好一招以退为进,屋中的女使们纷纷眼含厌恶地瞪了痴梦一眼,生怕史清倏同意了,又怕她拒绝了会被人背后说道不好。 “云楚轩下人多,侍奉王妃已经足够——”史清倏尚未来得及回答痴梦的请求,屋外传来一颇有磁性的男人声音,屋中的人心下一松——王爷回来了。 沈夙身着一袭暗色衣裳,身形高大挺拔,脚下迈着大步子便闯了进来,看着两个已经跪下来的通房眼中满是阴鹜,厌弃不言而喻。往内走来才看到史清倏,顿时目光又化作一片春水,连发丝都变得轻柔了。 他并未坐在薛应搬来的椅子上,径直朝史清倏坐着的木榻走去,在他身旁轻轻蹲了下来,用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掌上前去轻抚她那尚未有型的腹部,唇角抽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来,“有了?” 史清倏脸色一红,想拉他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有任何动静,只得应了声:“有了。” “有了好啊!有了好!”沈夙的笑已经彻底收不住了,若非此时屋子里有外人在,他又要将她抱着悠起来了,也是十分忍耐着才没有那样事态,但两个通房、以及随着来的丫头婆子们已经傻了眼:何时见过王爷这般模样啊,怎么还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呢? 沈夙握着史清倏的手用力地吻了两口,这才急忙道:“娘子,饿了吗?我宫中听闻此事过后便去了趟麒麟阁买了好些饭菜回来,你前几日不是说想吃他们楼里的百合果子鸡了吗?我也给你买来了,长吾——快些将饭菜布好!” 说罢便拉着史清倏去邻厅落座吃午膳,见他高兴起来没轻没重的,气的郑妈妈恨不能将他一脚踹出去,道:“王爷您轻着一些个!王妃身子金贵着,怎能堪您大手大脚的呀!” 沈夙也不气,笑嘻嘻地说了声‘是是是,是我疏忽了’,转而一手搀扶、一手环护着她向外走去。 史清倏无奈,沈夙便是太任性了些,两个通房还跪在那儿,便是他真的不关心,却也该看一眼宁王的面子,只能驻足对二人道:“也是要布午膳的时候了,你们快些回去,免得过一会儿日头又要高一些。” 两人面色都有些不是,尤其痴梦更甚,一阵红一阵白的叫人看了都觉得可怜——敢情王爷与她们就说了一句话,还是帮着燕王妃拒绝的,进来后将她们当做了空气一般晾在原地。便是不想争宠的巧翠也觉得心中不适,太尴尬了。 人快要走完了,二人这才悻悻起身。痴梦轻声一哼:“哼,妹妹是不是的给王妃小公子做些个新的衣裳物件儿,也不知道奉承都奉承去了何处!” 巧翠身后的牛妈妈眼睛一横,骂道:“某些人日日想方设法路上堵着小王爷,却也不知堵出一个什么结果来了!” “你!” 郑妈妈站在上首脸色一冷:“要吵架滚回你们的清水居去!在这儿搅扰了王爷王妃,脑袋都莫想要了!” 这般,几人才不欢而散,各自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地方去。 第826章 母子关系 这顿饭吃的沈夙笑得都合不拢嘴儿了。此时此刻古圣人有训的‘食不言寝不语’也已经全部都抛之脑后,整整一顿饭都在与史清倏畅想她肚子里面的小姑娘出生后的幸福时光。 史清倏一脸的嫌弃,问他若是肚子里是个男孩子怎么办,沈夙却脸色一苦,道:“那便只好再生一个女儿了。” 对于一个最看重传承的古代人来说,沈夙对女儿的向往超过了对男孩儿的喜爱,这倒是很叫史清倏心中感到意外的一件事情。 第二次怀孕了,一切都与第一次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侯府的人听闻了此事过后又是一阵庆祝,大夫人更是给史清倏准备了好多名贵补品,又怕燕王府里面人手不足,强行塞了几个女使进来伺候。 史清倏心中无奈,若是自己多生几个孩子,怕是大夫人就要把侯府的全部家当都搬到燕王府中来了。 也是消息传出去的有了几日,好似她在京中的朋友们都约定好了似的,都赶在这一日里开始往燕王府中频频送些礼品来。 郑妈妈说,知道喜事儿了也得要时间好生准备,不怪他们来得晚。 家中三位嫂嫂不便随意来燕王府中与她说话,只叫小厮带着精心准备好了的厚礼一齐送了过来,她们三人是最早的,随后便断断续续地有人往燕王府中送礼,连静安、岑采薇她们也都准备了一份大大的礼品。 大嫂嫂白氏送来的是极品冰莲燕窝,名贵之程度连史清倏都是只听过没见过的,据说一碗就要小十两银子。二嫂嫂送了几件给史清倏做的衣裳,说是做的是腰上粗了后再穿的尺寸,看似不如大嫂嫂财大气粗,实则布匹丝线都乃上中之上品,价值不菲。三嫂嫂彭氏派的人说,大嫂二嫂都想的十分周全,什么吃的用的也有大夫人细细算过了,到了自己这儿再送什么都是多余的,只听闻孕妇不能吃茶,恰巧她平日里就爱喝花茶,送了不少的干花茶来。 其余的,佐诗念、静安、岑采薇都送来了很不错的东西,尤其是岑采薇最叫史清倏感到意外了——听闻她如今也有了身子,嫁去高门贵胄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夫家又是个庶出的,本就处处受着主母排挤,她那恶婆婆尽将她做下人使唤,她却是还有心思想着给自己送来贺礼。 看着堆了半间屋子的礼品,史清倏单单是在账目上仔细急着也觉得有些头晕了,看来还是不能频频怀身孕,否则怕是人要说她史清倏靠着这个起家了。 曜儿在礼物堆儿里面左看右看,史清倏一早将他叫来让他随意选择里面的东西,不过……他选了燕窝,史清倏说不成,自己还要喝,他又选了三舅母送的花茶,史清倏只肯给他一半儿的一半儿,连想要静安送来的解闷儿的小物件儿,史清倏都说“若是想玩儿了来我这儿玩,但是给你是不成的”。气得一旁的郑妈妈都板不住脸,笑骂:“我看王妃与曜哥儿是两个小孩儿!” 曜儿摆摆手,学着沈夙的样子表示自己‘不与娘亲一般计较’,说不要,史清倏又不肯,言:“你若不要,郑妈妈又要说你娘亲小气了!” 只得将目标唤作去寻找其中最为不起眼儿的东西,来回转了几圈儿过后,才在里面选中两块大人巴掌大、石头模样的东西。 “娘亲,曜儿就要这个吧!”他捧着,展示给史清倏去看。 史清倏扫了一眼,见是佐诗念送得锦盒中的东西,放眼望去仅仅是两块平平无奇的暗色石头,心中骂了句,莫不是佐诗念故意的吧? “成成成,就这个了!”史清倏赶紧点了头。 曜儿脸上扯出一抹坏笑来,对一旁自己的侍从思源笑道:“娘亲真是不识好物,这璞玉单透光看便知道是上上品,亏得有我及时发现了,否则娘亲要做石头丢弃了呢。” 史清倏一愣,再抬头去看曜儿手中的石头,果然见其透过阳光显得十分通透,她虽不懂玉,但也知道璞玉一直是为人所喜爱的好东西,心中不觉一痛——话说早了! 都怪佐诗念,自己犯懒不愿找人帮着雕刻一下,便直接送了最原始的璞玉来?“咳……曜儿,娘亲看你也不会雕琢,要么娘亲寻人雕刻好了再……” “没事儿王妃,小的向园子里的老爷子学过点雕刻的手艺,”一旁的思源立马拱手而立,道,“再者说若是小的技艺不成,也可请外面的师傅帮着雕琢一番,哪里用得着劳烦王妃?” 史清倏心口淌血,好心疼! 满屋子的人都笑作一团,还是露薇先道:“好了好了,你们拿着罢,王妃也是开玩笑的,哪有那么小气,是吧?” 话已至此,她也只能将泪水往肚子里咽去,愤恨地点了两下头后继续在账本上抄录谁都送了什么东西来。 曜儿与思源暗自用眼神欢呼了一番,叫思源将两块璞玉收好了,曜儿这才坐到史清倏的一旁去,矮矮的身子扒着桌案边儿去看史清倏写了些什么,问道:“娘亲,为何要将每一份礼品都记下来?” 虽平日里与曜儿相处起来,史清倏不愿意摆那种母亲的高架子,但是论起教育人来,她便会变得十分严肃认真,此时曜儿发问了,立马敛起了脸上多余的表情,与他道: “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 曜儿听了,小脑袋靠在史清倏的一直胳膊上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奋力点了点头:“曜儿懂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与人有恩,不应求馈!” 史清倏满脸欣慰,屋中的下人们也唇角挂着笑意。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史清倏知道教育人也是一门技术活,不能单单嘴上说的响亮,叫孩子被什么‘弟子规、圣人训’去,作为长辈更不能扭捏姿态,言出有物、言传身教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自己时刻注意作风,一边教导曜儿,为了教导他做人的道理自己也会不断改进一些不是之处,史清倏想,比起那种‘春蚕到死丝方尽’式的奉献式母爱,还是这种彼此互相促进的母子关系更加和谐。 第827章 妇仇者联盟 也不知又养了多少日子,这段时间史清倏的肚子尚未有形状,她也难得觉得这是怀孕中最为幸福的日子了,等到肚子大了那才叫疲惫不堪——身上挂了一日渐一日沉重的秤砣,谁都觉得不舒服。 夏季尚未过去,天气依旧在一日日地燥热着,每日起床时都觉得外面的空气在慢慢地凝固下去一般,将什么也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间了。 谭紫鸢从平顶素木小马车上款款下来,捻着团扇横在额前去遮挡着太阳,只觉得刺眼又闷热,脸上的表情也不免难看了些。 马上有小厮前来迎接,她赶紧收敛了脸上的不耐烦,随着小厮一同走了进去。 宁王府。修缮之后的宁王府显得十分富贵,因几乎处处都是新的,更叫人觉得稀罕。廊木都是珍贵的红木堆成,绣花鞋踩上去发出踏实的‘咚咚’声音,叫夏日里的闷热似乎散去了不少。 廊道一旁就是园子,种满了修建的分外整齐的冬青与香草,味道清新雅致,总是太阳晒着,草木也没有下了势头,分外昂扬地朝着天上挺立着身子 她规规矩矩地跟在小厮身后,七拐八扭走入了内院中去,宁王妃轻坐在凉亭之中的上首,一旁岑飞燕只坐在下手的小椅子上,畏缩又心惊胆战。 谭紫鸢整理了一下衣着,又叫随行的丫头看了看面上的脂粉有无乱了,确定无碍后这才如贴纸似的往脸上贴了个笑容上来,快步走了过去:“宁王妃久等了!家中的秦小娘肚子大着无人照看,妾身交代了事情这才过来的!” 见着谭紫鸢,岑飞燕长呼了口气——自己同宁王妃坐着实在是太有压力,她方才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的。 “谭家妹妹来了,立夏——给妹妹布茶!”宁王妃歇着倚在扶手之上,身段娇柔,面上粉黛薄施,能看出其本人的底子其实是相当不错的,只因一双上吊双眸显得气场利害了许多。 身后站着两个丫头打扇,一旁又有两个丫头来布茶送果子,人人都衣着素净、垂眸而立。谭紫鸢见了心下叹了一声:人家管家怎么就管的这样完备,看看那下人各个都是低头顺眼的。 三人聚集在宁王府中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有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位核心人物‘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指的史清倏了。 只是出发点略有不同。岑飞燕是因为史清倏从中作梗,叫家里的庶女高嫁,自己却只嫁了一个没本事没家世的花心大萝卜,婚后的生活并不愉快,丈夫新婚燕尔之际已迫不及待往家里拉了三五个妾室,其中还有早已经有身孕的,更叫她对史清倏的恨意滔天,看不得她过得好。 宁王妃本身与史清倏并无过节,她一切同她所不对付的地方都是因为宁王与沈夙之间的‘不对付’,夫妻二人便是没什么感情,但也都在一条船上,况且宁王自己也说了:燕王府中愈乱,他的大计便能够愈早上演。 谭紫鸢的目的同二人比起来便直观了不少:自己心爱的男人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史清倏,史清倏不死,她此生都要含恨! 许是坏人之间就有莫名的吸引力,今日是宁王妃把她们二人叫来的。二人其实早就隐隐有了感觉,今日的事情许就是为了燕王府而来。只是宁王妃倒是并不急着说她们最关心的事情,上了茶后问过岑飞燕的婚后生活,又问谭紫鸢的嘉阳哥儿近来如何。 “阳哥儿还能如何,便是个蠢笨如猪的,靠着爹进了翰林学府念书去也一直没什么起色,同王妃您家里的明哥儿可是差得远咯。”谭紫鸢苦笑两声。 “你们家嘉阳哥儿是个机灵的呀,若是迟迟无起色,那定是叫家里什么琐事儿迷了眼了……”宁王妃太了抬眼皮子,唇角抽出一抹诡异的笑意来,“你们家里那些个莺莺燕燕也着实是该清理清理,慕大人好歹是个谏院的文职,家中颜色太多了恐叫人落了话柄。” 谭紫鸢目中含泪,手里捻着帕子蜻蜓点水似的摸了摸眼角的泪花,垂泪道:“娘娘不知,我若能有半点儿娘娘的破例,家中那些个妖精们也打发去一半儿了,偏官人宠着那些,我这做大夫人的又岂能过分发卖,恐叫外人说出我这是妇人心妒咯!” 这话题,如今的岑飞燕十分有感触,谭紫鸢说话时候便连连点头,攥着拳头道:“我可是听闻姐姐家里的小娘都是照着燕王妃的画像长得一般!说到底还是那燕王妃狐媚妖精,害的姐姐家中都不能,连带着叫嘉阳哥儿一同受罪!” 岑飞燕一直是个脑子直来直去的,谭紫鸢心中暗自鄙夷了一下,但她倒是省的叫她们兜圈子便挑起了话题,于是顺势又挤出了两滴眼泪,到宁王妃跟前噗通跪地,凄声道:“是妾身无用,管不住男人,还求宁王妃给指一条名路走——妾身受些委屈没什么,便是不能叫阳哥儿虽妾身一同叫爹爹嫌弃了!” “你看看你,哭什么——”宁王妃抬了抬手,马上有女使上去将她搀扶起来,送回了原本坐着的椅子上面去,“本妃不是不知道妹妹们的难处,否则今日也不会叫妹妹们来来。” 闻言,两人目中一亮。她们二人斗不过史清倏,可若是加上了宁王妃,只怕史清倏要被斗得跪地求饶了。 宁王妃神秘一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也是看着妹妹们实在可怜才闲人插手的,妹妹们若是肯不言语我的事情……” “自然自然!”岑飞燕急忙道,“宁王妃帮妾身们对付那该死的狐狸精,便是出了问题也与宁王妃无关,此时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宁王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立夏,将人儿带上来罢,介绍给两位妹妹认识认识。” 二人皆是一头雾水地看过去,只见水榭长廊的尽头走上来两名妙龄女子,一个眉飞色舞,步子坚定有力,一个则带着只轻白纱帷帽,虽看不清楚脸色,但能看出她十分的枯瘦。 “介绍一下,这两位……是自临安苏家来的。” 第828章 大赦之后 沈夙回家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史清倏见了便赶紧叫裘嬷嬷将曜儿带了下去。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小莲与露薇帮他褪下外袍,沈夙依旧半黑着一张脸,眼中满满一层阴鹜。史清倏见着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便使了个眼色叫屋中的女使们都退了出去。 人一走,沈夙便走来环住了史清倏的腹部,将头贴在她肚子上好一会儿,如在学堂里叫先生骂了的孩子一般垂头丧气。史清倏心疼,只用手轻轻帮他打扇,静静地等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良久,沈夙这才抬起头来,好像方才将脑袋贴在史清倏的肚子上是在充电,再度抬头脸上的倦色已经少了许多,只眼底的阴霾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到底怎么了?” 沈夙深深看了史清倏一眼,目中忽多了几分担忧:“春里,皇上大赦天下了。” 如今朝中分化愈加明显,沈谧无可奈何,为了挽回人心只得大赦天下。经过大赦之人,尚未追诉的,不再追诉;已经追诉的,撤销追诉;已经受罪、刑罚宣告的,宣告也归于无效。 大赦一直以来是一件大事儿,史清倏自然是知道的,当时还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史家上下没有在大赦名单里面的人,便也没有多往心里去。 大赦天下规模大,所以程序必定繁琐厚重,听起来好像只是将罪名从户籍上一笔划掉那么简单,但实则操作起来还是要一一核对下来,若是曾有功之人、有勋爵关系之人大赦,更是要稍微提点一两句日后的出路。所以拖到夏里来才有反响,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史清倏给沈夙倒了杯温水,他仰着头一饮而尽,“大赦出了问题?” 沈夙点头又摇头,“问题到不至于,只是……苏家也在大赦名单之内。” 苏家,沈夙的生母一脉,他们跑去临安屈居一隅后便低着头过日子,唯有前几年苏老爷子和苏瑞雪来闹过一次,也无疾而终。 “这是好事儿呀,”史清倏轻笑着有伸着手给沈夙打扇,却被他一下子攥住了小手,只能继续道,“这样,婆母便不是罪臣之女,若是泉下有知,婆母也会觉得欣慰的。” 看着她那双澄澈如一汪清泉一般的大眼睛,沈夙心口里憋闷得气没来由的便消散了一大半儿,无奈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也就只有你只将好事儿往心里去了。” 其实,史清倏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苏家大赦第一秒她便想到了苏家日后可能会上京来闹事儿,不过是看着沈夙如此沉郁,她不愿叫他心中窝火罢了。如今这才收回手来给自己扇扇子,身子懒散地倚在了香妃榻上:“那……究竟是有什么坏事儿啊?” “苏家大赦,朝中有人提出重立宗祠一事,便有不少老臣想起了苏家的存在,与宁王一同上表奏将苏家迎入京城来安家——”沈夙顿了顿,“美其名曰:以小见大,宗祠稳固。” 好吧……这,超出了史清倏的理想范围。 “居然叫苏家入京离府!?”史清倏不可置信道,“有罪臣之名,便是已经大赦了也没有如此高的待遇啊。” 沈夙点了点头,细细将今日早晨的事情与史清倏解释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大赦将入尾声,有人提起当年苏相的罪名来,几个老臣乐此不疲地抨击恶相墨阮替苏家正名。 这样的事情,沈夙与沈谧自然是愿意接受的,苏相当年本就受墨阮陷害至此,苏绾的无端枉死与先皇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沈谧大手一挥——“事务清明,苏家无罪”。 于是乎便有人紧接着上表要将苏家现今的血脉迎入京里来,原因有三:一则苏家本受冤屈,昱国对冤案事后的处理一向倍加安抚;二则苏相已死,但其胞弟苏瑞慈仍旧在世,他们连坐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应该好好安抚,且又是与沈小王爷血脉相连的嫡亲;三则不日前皇上亲口所说宗祠的重要之在,沈小王爷更应该以身作则。 沈夙与沈谧都没有想到,自己竟这样一步一步落入了不是圈套的圈套之中。 细究起来,老臣们未必是与沈夙作对,这件事儿于情于理都该如此操办才是,但那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若是站在燕王府的立场上,此事真应了那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史清倏又哭又笑,实在是无奈,想了良久这才道:“所谓‘忧喜聚门’,此事说到底能为婆母正名便是一件好事儿,与之比起来,苏家在京中立府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问题罢了。好歹亲戚一场,只消得礼数到位则不成问题。” 一时间沈夙分不清史清倏这是在说真心话,还是不叫自己担心,他深深看了史清倏一眼,捧着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儿使劲儿吻了一下,“我怎么能娶到你这般明白事理的娘子?” 史清倏拖着腮帮子,一派明媚忧伤:“哎,许是你上辈子多少了几柱高香,天神都被你诚意打动,这才将我这个如此聪明识大体的美女赐给了你吧!” 沈夙又气又笑,在她屁股上轻轻掐了一把,笑骂:“聪明识大体我是不知道,便没见过如此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二人互相伸手玩闹了一会儿,沈夙念着她有孕在身才没有继续闹下去,轻轻歇息了一会儿,这才道:“说起来,也得叫你认认如今苏家里面都有何人,免得他们来了过后显得无措。” 史清倏点了头,沈夙便叫府里的老嬷嬷去翻找出了早已经落了灰的族谱来。 史清倏一面整理着玩闹松了的发髻,一面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自己没有恶婆婆,却有一个恶叔家,苏老爷子算是已经打过交道的了,却不知前路上还有多少的豺狼虎豹等着自己呢。 老嬷嬷拿来了族谱,女使婆子们也都进来一同听着了。 露薇擦拭干净了上面的尘土,史清倏一眼望去,只有一个感叹—— 苏家,曾经也是个大家族呀。 第829章 怀璧其罪 苏家的确曾经也是个很大的家族,毕竟能养出一带宰甫的并非寻常人家。哪怕曾经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一旦出了宰甫后便整个大家族都跟着受到庇荫。 只是史清倏放眼望去,不少的人已经都画了叉,只有苏瑞慈一脉尚且有人在。 苏瑞慈是苏相的幼弟,二人之间相差了十几岁,但却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苏相出事儿过后苏瑞慈连带着受了牵连,故而成婚晚,直到二十四岁才与邱家女成亲。 二人膝下有的女儿们都嫁出去了,只一个儿子在身旁。名叫苏凯从,夫人霍氏,出身高门贵胄之霍家,家庭根基便在临安之地,父亲乃临安奉天府丞,原本是家中的庶女——这也情有可原,不然是不会轻易看上当时正落魄着的苏凯从的。 如今是苏凯从当家,霍氏乃大夫人,苏瑞慈已经高老退休,只颐养天年了。据沈夙所言,这位叔父他只见过一次,但不是什么善茬儿。 而受到罪名的影响,这苏凯从家中的子女们基本也都是婚嫁较晚,甚至有二十岁才出嫁的女子。 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都已经出嫁,四哥儿苏见枫前年娶妻,妻为金隅吴家,倒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五姐儿苏元芸,年十八,嫡出未嫁。 六姐儿苏元舒,年十七,庶出未嫁。 七姐儿苏元珍,年十六,庶出未嫁。 沈夙说,‘据悉’七姐儿之后还有几个妾室也育有子女,但要么尚未出世要么年纪太小,都还没有记在族谱之上。 史清倏看过之后只想高叹一声:苏瑞慈老爷子还真是身强体壮,小六十的年纪了竟然还跑前跑后来燕王府‘要账’,叔父也是会生,妾室不少,竟膝下只有一个儿子。 按理说这些姐儿啊哥儿啊是与沈夙同辈,年纪不该差上小十岁,却因为一个罪名的缘故叫他们这两代都是晚婚晚育,所以到现在沈夙还有三个未出嫁的表妹妹在府中。 这下他们苏家也算是熬出头了,朝廷里有人有意抬举苏家与燕王府作对,他们倒好,直接平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也不知道堂兄苏见枫得如何懊恼——若是晚两年成亲,怕吴氏的身份他是看不上的。如今她还挺想看看堂兄与堂嫂是如何鹣鲽情深的。 七七八八地梳理完,史清倏默默点了点头,沈夙双目盯着她问道:“都清楚了?” 史清倏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苏家族谱上的人虽然多,但因为苏相被诬陷的缘故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单留下苏老太爷这一脉倒也不算多么难弄清楚,左不过高门大户多谢儿女罢了,且头三位姐儿都已经嫁了出去,家里来应当也只有四表兄与三位堂妹。” 沈夙轻哼了一声:“先前打交道你可没有这么乖地喊了‘苏老太爷’。” “此一时彼一时嘛,日后是要相处的,”史清倏钻入沈夙的怀中,沈夙便熟练地伸胳膊将她仔细揽好,声音里有了些慵懒,“看苏老太爷的秉性,怕是叔父与其‘一脉相承’,他们不会放过吸燕王府的血的机会。” 自古以来如若娘家是厚脸皮的蛀虫,傍着姑爷家过日子的也不在少数,如今苏家是傍不得沈小王爷,只怕对沈夙这个晚辈更加不会手软。 没办法,人家有辈分优势在那儿摆着呢,如何与其周旋,史清倏还得细细考量后才行。 沈夙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顺过史清倏的脊背,眼里尽是阴霾与心疼。怀里的人儿太瘦了,哪怕是孕期里也没能将她补胖了,如今伏在自己怀中,后背上的骨头都能清晰地摸出来。当年他许诺入燕王府后半生尽是享福,却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未能做到。 不过,史清倏只是因为孕期中有些疲惫,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或硬或软的仗并没有过分的悲观,趴在沈夙怀里吸尽了茶香味道,这才抬起头来,道:“对了,苏家的府邸立在何处?” 沈夙微楞,这丫头眼中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登时心头一软,细声答道:“地安门之外尚有几处空着的府邸,位置虽偏远一些,但都是十间八院的大宅,皇上说我们自己选一间便是。” “嚯——这么好的大宅子!?”史清倏险些惊掉下巴,这皇家是财大气粗,苏家无官无职,哪怕苏凯从调入京里来也不过从五品小职罢了,要知道十间八院的宅子一般都是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居住的,“不过也好,明日我去选一处好些的,苏家不是还有一个月才来,该是来得及打点。” “该选一处最偏远的,叫他们平日里见不着燕王府的人才好。”沈夙任性道。 史清倏摇头咂嘴,这便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区别呀,到底是不懂内宅纠纷的臭男人,事情若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这宅子是我们挑的,选的是好是坏都会有人说,与其叫人背后辱骂,不如将事情做的圆滑一些。不过这些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将梵三爷留给我便成。” 沈夙气得发笑,那手指掐了掐史清倏脸上的肉,道:“我只是怕你日后与他们打起交道来没完,肚子里还有小宝呢,宅子的事儿安排给露薇去做罢。” 史清倏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拍掉了沈夙的手,“怕什么,真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吗?苏家敢做打秋风的事儿我便敢与他们细细周旋,若真的亲戚间都避着不肯相见,你当朝堂上的会放过你、京中妇人之间肯放过我吗?” “好好好,但无论怎样你都不准累着自己咯,薛应小莲,你们仔细着盯着王妃!” 旁边几个丫头齐齐一笑,比史清倏还感到幸福。 二人边聊便吃过了晚膳,夜里睡觉时沈夙将她搂得很紧,直热的史清倏身上冒汗,迷迷糊糊中想要将被子踹开,却是一脚踢在了他的腿上,疼得‘嘶’了一声。 史清倏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去,便感到一只手伸过来细细帮她揉了揉提到了的脚丫,动作无比轻柔,她便也在这微微的力道之中沉沉的睡了下去。 第830章 钱到用时方很少 第二日史清倏便带着人,由梵三爷等一众大男人护着出了一趟地安门。 原侯府也实在京城里面的,用现代话说那叫三环以内,所以三环以外的地方史清倏也没怎么去过,对了,去岑家时去过那么几次。她也怕会陌生不安全,这才向沈夙讨了梵三爷随着,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到了门外,早就有宫里头出来的小官儿等候着,这是沈夙与沈谧说了史清倏要去亲自置办宅邸的事情,沈谧特地派出来引路的。 跟着小大人转了才不过两处,史清倏便一眼相中了这坐落在宝祥街的大宅,当即拍板儿与小大人说定了此处。 “夫人怎么不再继续瞧瞧了?”梵三爷问道,在外面一概称她为‘夫人’。 “这儿坐北朝南,面一道主街,邻里四方的也尽清流文官的好人家,且我见着这宅子建造的比前一处宽敞一些,角门的位置也比上一处好不少,”史清倏带着一众人推门而入,一面说着选定这里的理由,一面细细看着宅子里面的陈设,“唯一的……就是荒废的有些久了,修缮起来怕也要些功夫。” 薛应与小莲为史清倏给苏家选了一间如此好的宅邸颇为不满,闻言忙道:“那便随意修葺修葺得了!苏家人来住宅子自叫他们自己家里面儿再折腾去,夫人何必为了他们又出钱又出力。” “就是就是,指不定是一群白眼狼呢!” 史清倏笑着打帘入内房,也没去看身后跟着的人便自顾自地向前方看着,顺带着回答道:“那可不成,做事儿就是得做的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免得他们日后再捡着这些小事儿不放。” 二人只好不再言语,但心底儿里面还是真的不愉快,总觉得不想叫这样的人平白捡了便宜。 只转了半个府邸史清倏便准备回去了,返程马车上直接叫车夫停到了侯府那边。 关于修缮府邸这样的事情史清倏没有任何的经验,侯府自然轮不着她来插手这样的事情,燕王府在史清倏嫁过来前也才方仔细修葺过,所以去何处寻施工队、如何安排工程、又如何调整其中的利害干系,都是一门学问呐。 所以史清倏直接去寻了大夫人,同时也将苏家前前后后的事情当做笑话似的与家里的女人们说了一遭。 史清倏难得回侯府,家中三位嫂嫂也都迎了出来。三嫂嫂彭氏怀孕了,纵然史可依旧淡淡的,却也叫她觉得家里活的很是自在。毕竟管家的事情都由大嫂嫂白氏与大夫人两人一同管着,习曼婉与白氏自当自己的太太也是乐呵呵的。 “不是吧?七妹妹你傻了不成?”听完史清倏的话,彭氏惊得嘴巴能塞下一只桃子,“那苏家如此嗜血厚脸皮,你还如此尽心尽力,没得到时候反惹一身骚!” 习曼婉难得赞同彭氏似乎有些任性的话,点头道:“如今的苏家一脉与小王爷并非嫡亲,七妹妹何苦如此为他们费心思?你肚子里儿还有孩子呢。” 史清倏苦笑一声,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王爷毕竟还是与普通的勋爵人家不同,家里有什么动静儿都有朝野里的人盯着,我若是哪一点做的不好,朝中必会有人去指点小王爷的不是。况且我想……万一苏家叔父是个明事理的,说不定还能化干戈为玉帛呢。” 大夫人在上首端坐,对史清倏所言表示肯定,白氏什么也没说,看起来也有些支持史清倏的做派。 苏老爷子大夫人是打过交道的,便是那年苏亦雪的事情,脑子里只记得此人贪得无厌、脸皮厚的比南边院墙更甚,但这样的人倒也好收拾,左不过是倚老卖老,将外面的说辞编的圆润些就是了,真正麻烦的是苏凯从夫妻二人以及他们膝下三个未嫁的姑娘。 大夫人攥着史清倏的手,眼底尽是心疼:“倏儿,若是那苏家上京后过分的无理取闹,你也不能过分纵容着,有什么事儿你还有娘家能撑腰呢!” 史清倏目中含泪地点了头,“女儿都知道的,定会把握好度,绝不会吃了苏家的亏。” 几人一同坐着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眼看着天色都快要暗了这才说罢,修缮队的事情大夫人叫明言去寻人了,说定了第二日直接带人去燕王府门口儿等候着。 史清倏再次深深感慨,有一个强大、明事理的娘家到底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且三位嫂嫂都是心底善良的,白氏与彭氏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嫡姑娘,不论旁的,教养已经是摆在那儿的。 趁着天还没有暗下来,史清倏赶快回了燕王府去。心满意足地同沈夙说起自己今日的行程和打算,沈夙表示双手赞同配合。 夜里依旧相拥而眠,第二日一早明言便带着人来了燕王府的大门口等候,听闻是京里较有名的手艺师傅带着的徒弟们。这些人按理说内院是进不得了,史清倏便在外面与师傅说定了工钱与‘装修计划’,师傅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能在二十日之内完成,这便解决了一件大事儿。 余下的事情便都很轻松了,只消等候着修缮府邸完咯,期间备上一些日常会用到的东西,因那边是新的宅子,连床榻、帘子等等一众家中物件儿都是要从零开始准备的。 但这些也就不急了,史清倏算了一番苏家的人口,按照标准数目多出五套的标准来先准备着,还特地从库房里翻出不少堆积着的布料来,交给府中管针线的婆子置办了几样被褥。 除此之外,能够叫家里有些‘生活气息’的东西也不能少,她又买了些草木盆栽,从库房里翻出不少沈夙不喜欢的摆件儿一一登记、打包,这尚未收拾完全,她已经将东西堆了小半院子,只能修缮结束了之后驾车送过去安置。 史清倏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终于觉出沈夙的‘疏远打法’多么明智了—— 钱到用时方很少啊! 第831章 分派下人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日里,史清倏成日捧着账本处处算计用到的银两,如今是把家用的将将准备了齐全,她细细算过以后,已花费了二百一十五两银钱。好在后面的事情都是小钱儿了,她又预备了一百两银子封了三只大红包,给三位未出阁的表妹妹做见面礼。另还有二百两是要给表叔的安家钱。 花钱如流水,史清倏连连感叹,亏得自己这辈子投了个好胎,若是真的穿越到那穷乡僻壤之地去,怕是一年也没几日能真的吃个饱饭。 余下的事儿最为重要的便是给敬府置办下人了——对了,敬府是沈夙给取的名字,潜心要他们苏家懂得敬重亡者、不得贪得无厌,这许是沈夙最后的倔强了,史清倏无奈,便由他去了。 史清倏捧着府里的下人名册去了沈夙的书房里,他正握笔写着什么,见史清倏进来立马停笔,双目看着她:“倏儿,怎么了?” 史清倏一直埋着头看手里的名册,根本没抬头望沈夙一眼,只在他书桌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动作十分娴熟地从沈夙的手里夺过了笔来,在名册上勾画了一番。 做完这些事儿她才抬起头来,与沈夙道:“夫君,我想把王府里面儿的下人们播派到敬府一些,省去了为他们置办下人的一大笔银子,又是有些经验调教好了的下人,比起新找人伢子买来的更是知根知底。” 沈夙无奈地将笔从她手里夺回来,拿到砚台旁边放好,伸手轻轻揉搓了一番史清倏的小手,道:“你想分人出去自然是可以的,但如今你怀着身子,府中下人若是少了能照顾的过来吗?” 这也不怪沈夙,男儿志在四方,对于家宅里面的事情不甚清楚。 “自然是可以的,且我分人出去,司衣司厨的人自然不会往外送,是我昨儿盘查了一下如今府中的下人们,竟发现有不少都是模棱两可的差事儿,”史清倏翻开名册展示给沈夙,她早已将没有明确职务、或是职务不甚重要的都勾画了出来,“你看,专管修建院子里枝叶的哪里用得了六人?便是王府大,也用不得这么多,很多人都是每月拿着月例却是日日偷闲,倒不如送出去了好。” 当年将史清倏娶回来时,沈夙从未想过她于管家也是有这般破例的,当时他只觉得史清倏在侯府是被宠得恨不能不叫她双足点地,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宝贝,大夫人也不曾逼着她学过管家的事情,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是捡到宝贝了,且愈是过下去,便越能发现她身上叫人不可思议之处。 沈夙揽过史清倏来满含爱意的吻着,道:“你想做什么都成,王府便是给你留着掀屋顶的。” 从他怀中挣扎出来,史清倏脸颊已经多了两片绯红,她急忙起身:“成成!那我先去置办敬府下人了!你你……你继续做公务吧!” 看着史清倏逃也似的背影,沈夙默默回味了一番这丫头的味道——自家娘子哪儿都好,便是太容易害羞,都老夫老妻了还是如此。 史清倏回屋去整理了一下妆容,又同身旁的婆子丫头一一吩咐了一番,想着此事也应叫曜儿看看如何,于是又叫裘嬷嬷去将恰好无课的曜儿来。 在燕王府正堂,曜儿依旧由裘妈妈和思源陪着坐在帘子后头听,下人为史清倏备了一只暗红色高背扶手大椅,放在台阶儿之上,案几撤到了一旁去,由专管王府中人户的徐老头操笔坐在小凳上准备记录,底下石板被擦的光亮无比,似能映出牌匾的影子一般。 这间正堂最为气派,头先史清倏进府时训话下人也是在此,那之后史清倏便没用过这间厅堂了。 史清倏定了定神,脚步稳健地上前在椅子上坐下,底下已经站了三十余名丫头婆子和小厮管事,薛应奉了杯花茶来,她略略一扫,示意可以开始了。 露薇端着手挺直了腰板儿,在史清倏侧面儿开口道:“王妃将你们唤来,体恤今日天气炎热,给每人都备了一杯冰凉解暑的绿豆汤,大家若觉得口渴便先吃一杯。” 小莲带着两个丫头端着托盘,里头是一杯一杯的绿豆汤,几个丫头婆子忙接了一杯回味地吃了下去,却也有人觉得心中不安,不敢轻易接来。 其实这事儿不比入府训话,史清倏不想将气氛弄得十分凝重了,但将他们派去敬府还得不叫人记恨,这才是一项技术活,毕竟敬府与燕王府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她不求什么所谓‘安插眼线’,但也不能叫燕王府的老人儿与敬府一心对付自己。 “今日我把你们叫来,自然是有差事儿要吩咐,”史清倏双手交叠在腿上,面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史清倏本生的便没有杀气,如今笑起来也叫人心中安定了几分,“大家都是王府中的老人了,想必知道苏家不日便要上京立府的事儿,咱们王府说来也算是‘东道主’,所以我便打算将你们派去敬府服侍。”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一阵嘘声,有的纳闷,有的无所谓,有的便觉得不肯,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抬了抬手,叫人群安静了下来,“将你们派过去,一来是燕王府下人众多,且一等二等的下人基本都是比你们年纪要久、服侍更妥帖的老人,尔等若真想在燕王府再上一层,便是难上加难,可若是去了敬府,便等于是带着你们如今的本是去了一个全新的起点,抬一等、加月俸都不是难事儿。” 下人也分三六九等,有人看中的是品级,有的人却是看重钱财。 前者自然不用多说,史清倏说完便安静了下来,觉得确实是有道理。要知道作为下人,一等与三等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儿半点儿,若说在府中做过一等丫头,那日后许个读书秀才也是可以的,若是等级低,便只有立府后嫁给砍柴的养猪的了。 但后者依旧面上多有不服,敬府自不必燕王府的待遇,便是同等的下人每月月俸也相差一定数目的。 “二来,你们平日里做事我都看在眼中,是你们做得好又没有合适的好位子给你们,我这才多了份私心打点到敬府去的,”史清倏面色不改,下人的表情也全然没有在意,继续道,“你们去了,是咱们王府的门面。” 第832章 侄媳妇之典范 “是是是!王妃说的极是!”沉默中,底下一个婆子上前一步笑道,“奴婢们去了敬府,自然是处处替王府打点考量着,有什么事儿奴婢们也都会机灵着的!” 史清倏忽的面色一冷,淡淡扫了一眼便叫那婆子身子一颤,心中直问:我这是说错话了? 郑妈妈上前一步厉声道:“王妃将你们派出去当是叫你们做王府的眼线去了!?本就是替你们谋的前程,你这婆子竟这般污了王妃的用心,我看你便继续留在燕王府中洗恭桶罢!” 那婆子一怔,忙噗通跪下:“王、王妃!是奴的痴傻了!” 史清倏半垂着眸喝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道:“行了,妈妈快起身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说着微微一笑,格外亲近:“我料想你们中有的觉得我是要你们做那档子事儿的,说出来反倒仔细解释一番,我可没打着叫你们去吃里扒外,到了敬府便是敬府的人,有我王府照应为其一,但却不必想着一人侍奉二主,遇事儿大可不必念原先在王府的事情,专心侍奉敬府的主子们便成了。” 虽然宫斗剧中总看见一些吃里扒外的小丫鬟,但其实不少的下人都很忌讳‘一仆二主’这件事儿的,尤其是燕王府与敬府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他们心中的顾虑,多半是怕燕王府将他们送出去,敬府又不肯收,偏偏自己还两头不能得罪。 如今有了史清倏一番话便也大石落地,总不会出了那种两边儿都扒不着的情况,这样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余下的事情好说了许多,史清倏给每个人先结了此月的月例,说余下几日便不必上工,安心等着敬府整修好了后过去侍奉便是。若是有想拿两份月例的人,她当即将身契卖给人伢子,一份儿都莫想要碰到了。 不说所有人都愿意去敬府了,但总归没几人是带着怨气离开的。史清倏处理完了这件大事儿,才真正觉得自己给苏家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全范了,怕是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自己这么好的侄媳妇儿来。 时间过得很快,大夫人寻来的装修队做事儿十分周到又迅速,仅仅用了十八日便彻底修缮完毕交工,于是乎史清倏便叫人将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物件儿都运出了地安门之外,亲自带着丫头婆子们一同去了敬府安置所有的家当。 事情终于彻底了解,只等苏家人举家迁入京里来了。 正好一个月的时候,有了一位年长的婆子拿着苏凯从的帖子找上了门来。 “王妃,这位是临安苏家的黄妈妈,奴婢看拿的是苏家主君的拜帖,便直接引进来了。”露薇对史清倏福了福身,为她介绍了自己身后的婆子一边。 史清倏抬眼看去,只见那黄妈妈面带惊讶的四面看着她的云楚轩,听闻露薇话音一落,便立马将脸色扳了回来,学着身旁露薇的姿势端着双臂,对史清倏略略带些孤傲地同样福了福。 “原来是苏家的黄妈妈,快快请坐,小莲,给妈妈看茶!”史清倏忙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苏家的黄妈妈,不是前几日来了信笺说苏家离着上京还有几日的路程吗,怎的黄妈妈一人到的如此之早?” 那黄妈妈端着脸色在下首的小椅子上坐了下来,她身上穿着一身褐色无纹的普通衣袍,莫说薛应小莲她们这些一等女使,便是燕王府中的三等衣裳都比她的好一些,所以如今她偏要冷着脸坐下,未免显得有些不协调。 史清倏心道,刘姥姥进大观园了,只不过黄妈妈比刘姥姥出息一些,将羡煞之情都掩了下去。 黄妈妈也不去吃茶,只双手交叠地放端正,傲声道:“苏家上京,派我先来入京打点打点,顺带着同小王爷商议如何接待安置一事——怎不见小王爷出来?” 黄妈妈显然是没有‘早朝’的意识,早朝寅正开始,沈夙早已经出门好长时间了。 薛应看不惯她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低声骂道:“呸,你一个婆子还妄想咱们王爷王妃都去接你不成?王妃上来见你已经是给你脸子了!” “哎——燕王府的下人便是这样的家教么!”黄妈妈一听,当即炸了毛,指着薛应的鼻尖一副要上前去打人的样子。 史清倏没有动作,只冷冷扫了黄妈妈一眼,她便觉得背后嗖嗖地冒着凉气,轻骂了一句“真是没有教养”,顺带着有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小椅子上面去——这位夫人年纪轻轻,看上去也是一副软柿子的模样,怎的那眼神儿总叫人觉得心中不安呢?好似在哪儿看过似的…… 黄妈妈仔细回想了一番,才终于想起来在何处见过——多年以前她见过沈小王爷一面儿,便也是这样面儿上和和气气,眼神却能将人冻住似的! 见她犹自怨念的吃了口茶缓解尴尬,史清倏这才笑着正了正身子,道:“如今已是七月流火,黄妈妈怎么还有如此大的火气呀?小莲,你去叫厨司弄一碗冰凉的绿豆汤来,想是路上奔波操劳,叫黄妈妈快些缓缓。” 那黄妈妈轻哼一声,扭头瞥了一眼史清倏,便见着她腕间用衣裳掩着一串红玛瑙手串,玛瑙如珍珠一般打磨得滚圆,各个都有拇指大小,心中暗暗一惊:这燕王府果真是他们那小门小户比不得的,这样的珠子若是家里的人得了一枚,便也要挂在胸口前处处显摆,史清倏倒是偏戴在不起眼的手腕上,叫衣裳遮掩着。 再轻轻看了一眼史清倏身后的婆子与身旁的三个丫头,衣裳料子她认不出,可能看出每一件都是精工刺绣的,若说是家境一般的姑娘穿她都相信!再看看丫头们头上佩戴的钗饰、耳上吊的琳琅粉绿小玉石…… 她暗自里掐了自己的手一把,日后在京里安了家,傍着燕王府这高门大户,他们这群婆子下人也要有好日子过了! 第833章 主子仆子 绿豆汤端上来,黄妈妈一气儿都喝了。这才拿着来前特地准备好了的帕子擦了擦嘴巴,一本正经道:“罢了,王爷不来,有些事儿我与燕王妃交代了也成。” 史清倏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黄妈妈请说。” 本想着来打秋风耍威风的,却是见着史清倏一点儿都不显得局促,叫黄妈妈心中十分没有成就感,暗暗瞪了她一眼这才道:“燕王妃虽是外人,但有些事儿也是知道的,咱们苏家出的是小王爷的生母,可怜我们家姑娘过世早,老王爷也随了去……说来,小王爷那儿除了我们苏家便也没有旁的倚仗了。” 说着,面色悲惨,似是要哭出来。 “是,我自然是你们苏家的外人,”史清倏笑着点了点头,“不过黄妈妈说的倒是不对,王爷与当今皇上血脉同源,身后有那样一个庞大的皇家可以倚仗,怎能叫妈妈说的如此孤苦伶仃呢?” 这黄妈妈的意思不过是:史清倏是局外人,苏家对沈夙极其重要。 “啧,”黄妈妈咂声,“那皇室哪里如咱们这样的家中亲近?有何可倚仗的?” 闻言,郑妈妈一蹙眉,厉声骂道:“大胆!在天子脚下也敢如此胡言乱语,你若是嫌命长便出去言语!莫将我们燕王府也牵扯进去!” 黄妈妈一愣,在临安呆惯了,竟忘了天子脚下诸多忌讳,尽管被郑妈妈骂了一通也觉得不服气,但也只能咽下了这股气儿去,心虚着瞥了史清倏一眼。 史清倏也有了些厌烦,这黄妈妈来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还多了,偏一句正儿八经的话也都没有说出来,尽是摆了一通不明所以的臭架子。她转了转手指上面的翡翠戒子,叫自己定了神儿,才抬头继续道:“黄妈妈不必兜圈子了,若是真的表叔表婶有什么事情要沟通的还是尽快说了好,没得说些有的无的,将正经事儿给误了。” 黄妈妈吃瘪,只得渐渐敛起面上的表情来。 她来前可是受了霍氏的提点,说不能叫燕王妃看轻了苏府,否则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得很,只是她毕竟也是个下人,发起狠来是重要估计着主子的脸面,心道自己也算是横过几句话了,余下的只能交给霍氏来办。 “咳咳,我们家夫人说了,王爷与王妃是晚辈又是东道主,约摸着还有不出三日就要到京,还希望介时王爷王妃去城门引荐,免得苏家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岔子……” “不成,”史清倏直接拒绝道,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王爷身份尊贵,我如今有孕,便是嫡亲的外祖父来京里也没有叫我们亲自去接的说法,不过我会派人去城门等候迎接,黄妈妈回去同表婶说一声不必担心不认路。” 黄妈妈暗自咬了咬牙,端好身子又继续道:“王爷毕竟是晚辈,夫人希望苏家入京过后如寻常人家一般和睦安好,当日王妃过门时候苏家没有来人,只能如今补上也是好的,还请王妃待苏家上京之后去府中请安拜见夫人……” “不成,”史清倏又道,“自古以来无君拜臣的道理,且婆母牌位不在表叔这里,没有非要我亲自去‘拜见’的道理。” 黄妈妈见她句句都拒绝的如此理直气壮,不由得心下一股火气冲天,起身道:“燕王妃这是作为晚辈,与长辈讨价还价呢!?” “仅是作为‘燕王妃’,与臣子之家仆陈述事实罢了。”史清倏得意地笑了笑——老娘就是有身份有地位,娘家也比你们苏家品极高,有种你来打我呀? “岂有此理!老婆子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样没有教养的女子,家中又老你不赡养,纲常伦理都叫狗吃了不成?”黄妈妈咬着嘴唇,胸口被憋得一起一伏。 史清倏也不恼怒,只偏着头灿烂一笑,道:“苏家天高皇帝远,怕是不知皇上登基时候做的第一项工作便是盘问朝中皇室血脉之人,几位老王爷他都一一询问追查过,便是最怕日后扯着什么血脉不血脉的事情来做打秋风的事情,照黄妈妈这么说,该上书狠狠参皇上一表,嗯,许黄妈妈不这么想,难道是即将入京做官的表叔这么说了?” 黄妈妈一怔,只觉得手脚冰凉发麻,顿时心中也没了气性,只怕得不成——若是自己误了主君的前程,怕是两个脑袋也保不住性命的呀,只得忙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我、我可没说过那样的话!燕王妃怎么能这般给人随意扣大帽子?” 史清倏见状也不再继续挑衅,见好就收,端坐好后正了正神色道:“黄妈妈知道怕就成了,便是京城之外的寻常人家也不好只重一头而轻了另一头,何况王爷身份更加特殊,若是大老远跑着去迎接苏家上京,只怕日后人们要说苏家这是在下皇室颜面,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表叔日后的仕途好。” 再抬头一看,那黄妈妈已经满头是汗,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妈妈来了,正好我将敬府的要是交给黄妈妈吧。”史清倏话锋一转,温柔笑着叫露薇从卧房取来了一串铜制门钥,处处门房的都已经串在一起,竟有三十余只,看得那黄妈妈眼睛都直了——这、这得是多么大的一处宅邸啊!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黄妈妈接过沉甸甸的门钥过后也说不出什么挤兑的话来了,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却也不好发作,生怕她一挥手敛了这一大串门钥去。 “成了,我也累了,黄妈妈在府中坐下吃吃茶,歇够脚了再回去回话罢。”史清倏说完,做事便要起身。 黄妈妈便赶忙先一步起来:“不、不必了!奴婢这就得迎着回去回禀夫人了,燕王妃……好生养身子罢!” 闻言,史清倏自然十分‘慷慨’地叫人将她送了出去,看着黄妈妈走时脸上的窘迫,心中也开心了不少。 “嘁——什么人呐,”走后,薛应一面扶着史清倏回房,一面低声骂道,“我自小到大也没见过这样的亲戚!人还没到呢便急着来打秋风了。” “这世上什么人没有?”史清倏道表示‘理解’,轻轻拿团扇遮掩着头顶的太阳,“唉,便是一点叫我明确了——苏家这些长辈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原我还想许表叔表婶是明事理的,哼,如今看来主子仆子一个德行,日后真是有够热闹的了!” 第834章 苏家入京 旭日东升,天气虽然见凉,但却是正好的时候,早晨风儿吹过便觉得叫人心旷神怡。 彩环上前去给看守城门的递了帖子,一侧文官细细翻越了一番手中的文书,这才砸着嘴点了点头,从案几一角取来玉章,往‘予以上京任职’几个大字的底下深深地盖了一戳。 “多谢大人!”彩环笑着接过文书来,开开心心地回了马车那边。 城门大开,车夫驱马入内,前后共有七辆马车排列整齐地向内驶入,马车后便是拉货的,也有三五两,身旁有几个下人随着守着,但与真正的大户人家比起来,便显得没有多么大的阵仗了。 黄妈妈与一个丫头一个小厮齐齐站好等候在城门之后的街楼一旁,见着马车进来了,登时眼前一亮,快步直奔第三辆平顶尝木单驾马车:“夫人!您可算是到了!” 马车中的人并没有下来,只从轩窗出掀开了帷幔。 里面坐着两个人——年纪稍微大一些的长着一对倒吊三角眼,眉毛弯曲色浅,面容削瘦干枯,但能从此妇人的神色之中看出其为人厉害管事儿,身穿一袭黛蓝对襟中衣,其上点缀的花纹是十分不错的。 而另一个便是这位霍夫人的嫡女苏元芸,圆脸上带了些红晕,身穿一件浅金底缠枝花花素绫纱衣,耳上的坠子是一对浑玉耳珠,头顶的钗环皆是此等玉块打造而成,虽样式风流别致,但若是见惯了京城里面的好物件儿,便也不觉得这些东西多么耀眼了。 黄妈妈抬头从窗子里看了两位主子一眼,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想那史清倏身上的东西她是见也没有见过的,再看看自家主子姑娘身上的……差距怎么就如此之大呢。 “黄妈——王爷与王妃人呢?”霍氏淡淡的扫了一眼外面,不见有人来迎候的阵仗,冷着脸问道。 黄妈妈额头上渗出几滴汗水,低低的回答:“回夫人的话,前几日奴婢去燕王府与王妃商议迎客之事,那、那燕王妃却处处端着个大架子不肯来……奴婢实在是怕过分争执会叫人看了咱们苏家的笑话,只得略略说了几句便赶忙离开了。” 霍氏眉头一蹙,目光似乎能杀人似的,黄妈妈便不抬头也当下感觉到了不对,忙又将头底下去了不少:“夫人莫急,奴婢一个丑婆子她自然是不怕的,便不知真的与夫人见了还能不能有这份傲气!” “哼,”霍氏这才将目光扭了回去,看似不甚在意此事,但实则心中早已经暗暗的给史清倏记上了一笔账,道,“他们不来接,府邸怎么去?” “夫人莫要担忧,燕王妃派了人来引路,且前几日已经将门钥给了奴婢了,”黄妈妈笑道,从怀里掏出了沉甸甸的一串钥匙来,“虽说奴婢也未去过,但是掂量着这门钥便也知道那是一处大宅邸了!” “哇——这么多间门房?”元芸先一步接过了那钥匙串儿来,惊叹道,只略略的一数,便比他们原先住的那一处多了好多,“娘,这宅邸约摸是旧宅的三倍大呢!” 霍夫人瞥了一眼那串铜制门钥,什么话也没说。 车马队伍跟着前头领路的小厮们一路往前走,连內京大门都没有入,只绕了一圈儿到了保祥街上,主子们的车马都在敬府的正门前面儿停了下来,而几个姨娘的则直接随着那丫头的带领拐到了南侧的小门房前面。 霍夫人下车时见着是如此带的路,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丫头倒是主仆分明,顾的十分周全。 苏老爷子与苏凯从也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霍氏见了便忙带着元芸一同走了过去,路上还碰上了四哥儿见枫与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吴氏。 “父亲一路辛苦了,脸色都差了几分呢。”霍氏上前去,与苏老爷子笑道。 苏老爷子略略叹了一声,自己也不是头一次来京里了,先前为了儿子的颜面可是一直都没有叫他们抛头露面儿过,不过如今这次上京,气势与心境可就是全不同了。 他看了看面前的铜钉大木门,又抬头扫了一眼金边梧桐木镂空雕刻大牌匾,‘敬府’二字华丽端方,心中不禁多了一股子傲气。身旁的苏凯从亦然这般表情。 府里三个丫头也都聚了过来。 路上众人已经听说了史清倏拿架子不来接待的消息,心中都略略对这个侄儿媳妇有些不满,苏凯从道:“成了成了,叫人来先开了门,那燕王妃如此跋扈不知礼数,我们还是得先自己安了家再与他们两口子说!” 身旁的几人都使劲儿点头——宅邸如此之大,他们也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呀!谁不想先看看自己的大宅子? 黄妈妈上去拿钥匙打开了挂在门上的厚重铜锁,几个小厮上前来帮着一同推门,却是在大门敞开的那一瞬,叫门口立着的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院门内白墙绿树,青瓦红梁,修整得十分整齐。小厮低声道:“苏老爷、夫人,王妃吩咐了叫小的带您们转转人人路。”于是几个人便呆呆的随着小厮的脚步一同往里面儿走去。 “这边是明堂,外院儿设了供家中男人见客办公的堂屋两处,翼楼一间,东西两侧各有一拱门连同内院,内院这边共六院,上房两处、空间十五处,翼楼一间,”小厮一面说一面道,有一股导游解说景点的架势,“对了,王妃说知道苏老爷子年事已高,便自作主张将与园子最近的拿出偏院给了苏老爷子,里面的陈设也与诸位院子里的多有不同。” 苏老爷子呆呆点头,已经被这宅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不只是他,而是所有的人——所有人都以为史清倏给他们寻得宅邸是破烂脏乱的地方,却不想一入门便如此亮堂整洁,往屋中一看,除了贴身的东西外,用的摆的应有尽有,且样样崭新干净。 叫所有人都不免有些尴尬。一炷香略略转完了主要的地方,愣是没有一个人差一句话。 最后,小厮在明堂停了下来,伸手指了指院子里排列整齐的一众下人,道:“燕王妃体恤,怕新买的下人不会伺候,便忍痛割爱将燕王府里原做事儿利落的丫头婆子们送来了三十人,一切差事儿由夫人自行打点。” 底下的人们齐齐喊道:“参见老爷、夫人——” 这下,所有人是彻底的掉了下巴。 第835章 去与不去 今日已经是苏家上京的第三日了。史清倏依旧从未去过敬府那边,前两日苏家派人来催她过去见面,史清倏只叫薛应说她前几日里患了风寒,唯恐过了病气给苏家的人们,说等哪日身子好了再过去。 后来苏家也就不催了,但王府的丫头们都觉得苏家此刻一定正在敬府里面打骂史清倏的不是呢。 “王妃,您说您都把敬府上下打点得那样周全了,为何如今迟迟不肯去敬府呀?”屋中,小莲一面拿着炭斗熨着扑在毛毡毯子上面的衣裳,一面扭着头问道。 史清倏慵懒地躺在香妃榻上伸了个懒腰,“做人呐是不能太周全了,我若又热切地跑去敬府与他们说话见面,难保苏家的那群人不会蹬鼻子上脸。” “话虽如此,”郑妈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给史清倏的腹部加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叹着气道,“王妃却也不可过分晾着敬府那边的人,便是先前打点得十分周全了也难保他们心中没有不服气。” 史清倏认认真真地点了头,“妈妈说得对,那便派人与敬府那边通报一声,明日我就去敬府瞧瞧。” 晾着敬府三日,真不是史清倏自己任性不想给亲戚好脸色看,只是她已经将敬府上下打点得十分周全,若是再上赶着,那便真成了新媳妇儿见婆家的人,日后苏家上下坐起那些打秋风的事儿便更加‘得心应手’了。 沈夙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便是苏家来了京里也不过只是问了一声,苏家人来催,他便说自己公务繁忙,没人来问的话压根儿都不想着与苏家有一丁点儿联络似的。 郑妈妈放心的点了头,问道:“那王爷那边儿的时间可否需要打点一下?” “不用,他们若是有心见着王爷,便自己来燕王府里,”史清倏起身,只觉得躺的身子乏了,一面给自己穿着鞋子一面回答道,“该有的架子咱们还是得把着的。” 几个丫头笑嘻嘻地彼此看了看,心中对史清倏的想法表示一万个赞同。 沈夙回来的时候史清倏与他说了明日去敬府的事情,沈夙本刚洗了澡走出来,擦拭头发的动作都顿住了,“你搭理他们做什么啊!” 史清倏‘噗呲’一笑,只觉得面前这身材高大的男人如一个与人斗气的小孩儿一般,笑着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帕子,一面为其轻轻擦拭头发一面道:“唉,迟早都是要见的嘛,再说晾得时间也足够了,再躲着不肯见只怕又要有人说闲话了。” 见沈夙面上表情依旧不情不愿,史清倏赶忙捏着他的脸颊道:“放心,明日我独去,你在京城里便好生上朝就是。” 沈夙脸上多了些阴翳,一把揽过史清倏的腰肢往她那洁白的脖颈处用力嘬了一口,她的皮肤本就是极其容易留下痕迹的,沈夙稍一用力便留下了一道粉嫩的吻痕,这才满意地看着白皙脖颈之上属于自己的痕迹,道:“明日晚些再去,我陪你一同,怕苏家的那群豺狼虎豹为难你。” “你可不能去!你若是去了怕是敬府的那几位打起秋风来更要脸不红心不跳了,”史清倏面颊微红,撒娇似的抱着沈夙的脖颈,如一只慵懒的小猫咪一般埋在他的颈间,“我与郑妈妈交代好了,明儿只我一人去,敬府的若是想要见你只有自己个儿上燕王府来求见。” “你这丫头……看似处处好惹,其实背地里儿一点儿都不肯叫人占便宜!”沈夙宠溺地点了点史清倏的鼻尖,笑道。 “也不看看你娘子是什么人!” 沈夙心里软和得比棉花更甚,柔柔的扶着史清倏柔软顺滑的发丝,微愣了一会儿后便直接这样将她抱起,将小娇妻送到了被窝里面去。 他恨史清倏如今还有身子,只能忍着亲了她那温热细腻的小脸儿好几口,夜里睡觉时都抱得很紧。史清倏枕着沈夙一只有些硬度的手臂,睡得也十分深沉。 翌日一大早沈夙便又亲了几口沉睡中的人,惹得史清倏睡梦中不断将脑袋往被子里面钻。沈夙禁声笑了几声,这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铺,叫人来换上朝服过后出门去了。 “王妃——王妃怎么还睡着呢?”薛应进门来一把拉开了床边的帷幔,太阳光直直地打入了屋中来,照的史清倏眼睛一眯,下意识地又一次将被子蒙在了头上,薛应无奈,只得动作十分粗暴地一把掀开史清倏的就明白被子,道,“王妃快快起来了,这都卯时中啦!今儿还要去敬府呢!” 史清倏迷迷糊糊地艰难爬了起来,薛应与小莲二人这才起立将她拽离了床铺,服侍她沐浴更衣,又布晨菜、过后仔细着打点了一番妆容,彻底收拾完时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 下人备了八角塔顶蟠蛟镂空金雕刻的三驾马车,看着今日自家主子穿戴的也十分富贵整齐,便知道他们的考量没错了——平日里史清倏便是出门也想着低调,这驾马车几乎没怎么用过,但今儿可是不同的,虽敬府管家的是长辈,但她决不可失了架势与气派——就是要敬府的人知道:燕王府纵是你们的晚辈,但品级上你们是一点儿也越不过去的。 坐上了马车,车中的小案几上已经摆放好了温水与点心,角落里还摆放着一枚雕花铜香炉,里面燃着名贵的紫檀香,所以使得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气味也是十分好闻的。 史清倏隔着帷幔与外面的人道:“小莲,我昨儿点的那几个婆子跟来了吗?” “都来了,王妃,”小莲在外面整理着幔子,答道,“田张二位妈妈也将家伙事儿都带好了,还有王妃包的红包奴婢昨儿放在座位下面了,待会儿叫应儿姐帮着取出来罢。” 史清倏满意地点着头,心道果真是自己调教出来的人,做事儿便是比旁的多尽一份心思。 她调整了姿势,靠在马车里面儿的绣花烫金靠枕上,这才道:“走吧,去敬府。” 第836章 敬府敬府藏龙卧虎·上 敬府的大门闭着,只两侧的偏门敞开,门口两旁各自立了一个守门的小厮,见马车停了下来便上前迎道:“燕王妃来啦?快快请进罢,老爷夫人都在里儿等着王妃呢。” 史清倏将帷幔掀开一脚,只见正门紧紧关着,门外更无人前来迎接,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好好坐了回去。身旁的薛应明白她的意思,对着外面道:“正门未启,无人迎候,也不知你们敬府是不是真的欢迎我们王妃来!” “额……老爷说他尚未到职位上去,若是有来串门儿的邻里街坊恐怕没有说辞好生接待,这才叫小的们闭了大门……”那小厮低声回府道,垂头在马车旁边立了好长一会儿却都没有听到里面的人说话,他只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只好道,“那、那小的进去问问老爷夫人,开了这大门罢……” 薛应在马车中给史清倏倒了杯温热的花茶,冷哼了一声:“呸,这敬府什么待客之道,还想着叫王妃走一侧的小门进去不成!?” “这是在下马威呢,”史清倏接过来喝了一口,也不着急,“就好比新媳妇儿入家门要站规矩,不过……想给我站规矩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生呢。” 薛应心中暗暗叫好,与史清倏一同并排做好,定着神儿等候敬府里面的消息。 没过多久那前去‘问话’的小厮便回来了,直接将两只巨大木门从里往外打开来,“王妃,老爷与夫人请您进去呢。” 史清倏隔着轻纱的帷幔向外扫了一眼,依旧无人出来迎接,自然是不肯动作,只坐在原地轻轻拿茶杯盖子剐蹭这杯沿,身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且不说自己是燕王妃,便是寻常的邻里街坊来串门咯都得派遣身边的人出来迎接迎入内院去,从来都没听过开了门叫客人自己走进去的道理。 “……” 敬府的大门口安静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史清倏身侧随着一同来的下人们个个都默不作声,与自家主子同进退。两个小厮上前来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站在马车旁边的梵三爷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咽了口唾沫乖乖回去站好。 不知不觉间街道旁已经围了窸窸窣窣的一小圈儿人,各个都看着为何燕王妃的轿撵会就这样停在敬府的大门口前。 终于其中一个看门的小厮实在是羞臊得待不下去,一转头钻进了敬府里面,没过多久黄妈妈便与那小厮一同匆匆出来,:“哎哟!燕王妃在外面儿这是做什么呐,来都来了怎么也不快快进府去?” 这下薛应才出去与车夫示意,在小门旁边布好了胡床,搀扶着一身理智红金地缂丝被子、缠枝纹长裙、身披石榴色羽缎薄纱的史清倏轻轻走了下来,她只轻轻瞥了一旁的黄妈妈一眼,笑道:“没人出来迎,方来时候大门更是紧闭的,我哪里知道敬府这是叫我不叫进去呢。” 黄妈妈脸色微僵,恶狠狠地瞪了身边儿的小厮一眼:“都怪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竟这么晚了才去里面儿通报!没的王妃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闻言,史清倏笑得更加明媚了些,“原来如此,敬府这才刚安家,一切都尚未处理妥善呢,黄妈妈也不必过分苛责这几个小厮,我多等一会儿没什么,没叫旁人看了笑话便是。” 说完,乐呵呵的带着一众下人一齐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儿的陈设与史清倏弄得那些没什么大的出入,她直接入了内院儿,听黄妈妈说主子们都已经在内院的燊堂等候着了,便径自朝着燊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夫人——燕王妃来了!” 下人打帘闪身,史清倏便在薛应的搀扶之下入了门去,只见燊堂的上首坐着个四五十岁的山羊胡男人,一旁则是一名身着石青底牡丹亮缎薄领中衣的妇人,左手边坐着的应当是四哥儿见枫与妻子吴氏,右手旁则是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史清倏心道,苏家基因还是不错的,除了苏绾与沈夙格外出挑之外,旁支的姑娘公子们长得也十分不错。 “表叔,表婶——前几日我身子不好,唯恐过了病气,便拖到了今日才来,”史清倏走上前去,与上首的两人轻轻福了福身子。 苏凯从捻着胡须点了点头,霍氏则笑意盈盈地起身来将她扶了起来,笑道:“瞧瞧,都说我们家夙哥儿娶到了个天仙似的可人儿,今日我远远的见了都觉得心里喜欢得不成!如何?身子好些了没?” 史清倏点了点头,唇角也一直挂着柔和的笑容,“谢表婶迟迟挂念,我已经好了不少。今日来敬府,以来是看看叔叔婶婶住的惯与不惯,二来是拜会表叔表婶,三来则是见见苏氏的弟弟妹妹们。” “成了,你先叫侄儿媳妇坐下来说话,还有着身子呢!”苏凯从在一旁抬了抬手,示意她赶紧放开史清倏,霍氏这才反应过来,忙拉着史清倏坐在了她手边儿的椅子上去,下人端来了温茶,她只瞥了一眼也没伸手去拿。 霍氏伸手指了指右手边儿的见枫与吴氏,对史清倏道:“这是见枫四哥儿,一边儿的是吴氏,前年成的亲。” “表嫂——” 二人齐齐对史清倏拱手福身,史清倏赶紧抬手叫他们起身了。其实平辈间按理来说不必行礼的,只是史清倏不光年纪比他们大一些,出身又好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品级高出不少去。 史清倏抬手叫二人起来,侧着身子问道:“见枫弟弟真是一表人才,眉眼间与叔父生的一般精神,不知科考了没有?” “前年中了秀才,正准备今年参加殿试呢。”见枫点着头道,一副十分羞涩的模样。 “那,先公主见枫弟弟殿试高中了!” 闻言,堂中齐齐笑了出来,见枫更是羞得不成,霍氏连连笑着拍腿:“还不快谢谢你姐姐的吉言!” 到目前为止还比较和谐,那吴氏虽不是出身什么高门大户的女人,但似乎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直跟着见枫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无半分僭越。 她扭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三位姑娘,心里总有一种预感: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呀…… 第837章 敬府敬府藏龙卧虎·中 介绍完了见枫夫妻二人,霍氏又将身子转向了自己右手侧的三为姑娘,她们个个都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前,其中坐在头一位子上面的红枫叶广袖大氅的女子手中还捻着一只丝绢,双眸与霍氏生得一模一样,皆为上吊眼,但女子到底比霍氏年轻许多,显得也比霍氏好看。 霍氏伸了伸手,对史清倏道:“来来来,王妃,这边儿是你的三个表妹妹,这是元芸,那是元舒,那边儿的是元珍。” 霍氏知道史清倏一定会在他们来京里之前先一一看过族谱、记住名字的,所以谁是嫡谁是庶她自不必多说,如今一个一个的介绍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顺带着叫史清倏将脸与名字都给对上一遍。 元芸是头一个起身的,对着史清倏规矩福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只唇边含着些许笑意:“妹妹元芸见过表嫂,表嫂果真与‘传言中’的一模一样呢。” 史清倏叫她看的身上不熨帖,总觉得这位元芸妹子是话中有话,且那神情不像是头一遭见过自己,反倒像是之前便已经认得了一般。她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受对元芸点了点头,“妹妹快坐下吧,瞧瞧这气质与言辞如此端方,不愧是表婶婶亲自教养出来的丫头。” “要么说京里儿就是养人,看看你们表嫂多么会说话,都学着些!”霍氏道。 其实客套话谁听多了都会说,史清倏这全然是跟着大夫人出去应酬时学会的,想当年大夫人可是能同自己十分厌恶看不上的妇人和气而谈的,叫史清倏都十分佩服她做场面文章的好功夫。 当年的史清倏还觉得没什么必要,可如今看来行走于世实在是太需要这样的‘本事’了。 元舒也不甘落后,元芸刚一坐下便立刻起身对着史清倏笑意盈盈道:“元舒见过表嫂!表嫂生得真是好看,怪不得家中谁都说表哥的娘子是一位天女下凡,如今见了才知道原来我小娘没有骗我!” 嗯,是个伶牙俐齿会应酬的。史清倏心中笑了笑,她就不信苏家的人能说自己什么好话,毕竟自己可是断过他们大财路的人,不过这元舒也是辛苦了,毕竟昧着良心使劲儿谄媚也是不容易的。 史清倏点头微笑,又说了一番夸奖的话,只是定不能比过嫡女去。 七姑娘元珍也起身:“元珍见过表嫂,夸奖表嫂的话两位姐姐都替我说过了,便是不知表哥真切长什么样子,先前表哥去苏家时候妹妹年纪还小,对了,表哥今日怎么没来?” 这话,也问出了苏凯从与霍氏二人一直想问却不好直接问的事情,史清倏心中叹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是没错的,原以为只嫡出的一人歪,却不想三位姑娘都这般各有心思,敬府敬府,真真是藏龙卧虎! “王爷政务繁忙,每日寅正便要到皇宫东午门候朝,下朝过后更是还有旁的要务需要辅佐皇上,”史清倏的脸色始终没有丝毫改变,来之前她早就已经将所有可能会出现的话题一一在头脑之中演练过一次,什么问题都能够好好应答,“表叔表婶还请莫怪,实在是抽不开身。” “自然,自然。”苏氏夫妇笑着点头,看来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那,表哥何时能来?”元珍又继续追问道。 史清倏扫了她一眼,虽然唇角含笑,但眼睛里却是没有一点温度:“来不了的,王爷乃皇室贵胄,岂有向子民拜见的道理?除非敬府住着的是嫡亲的外祖父。” 血脉上隔着一层,便要有那一层存在的必要,若是不分嫡庶亲疏,岂不反而才是霍乱纲常吗? “我们来了京里,不也是夙儿最亲近的长辈了!”霍氏下意识地反驳道,她最恨史清倏说这样的话,那日黄妈妈转述时候她都气得跺脚了。 “那是必然!你这孩子瞎问些什么!”苏凯从终于开口,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唬得元珍禁声生了这才扭身对史清倏说,“侄儿媳妇,莫与你这没教养的妹妹一般见识,在临安活的惯了,还不知道京里都有些个什么规矩呢。” 史清倏点着头,面对长辈时则一副乖巧知趣儿的模样,假装一点儿也没看到自己身旁霍氏的脸色,“说来,苏老太爷今日何不出来?” 众人脸色一僵。 谁不知道这史清倏先前戏耍的苏老太爷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苏老太爷听闻了她今儿要来,便称病不肯出了,且回到自己那一方院子的时候还特地叮嘱了苏凯从夫妻:这丫头是个有心计的,你们一开始切莫与她打得火热,免得日后也不好翻脸。 所以最初一上来苏凯从冷着脸不怎么说话,由霍氏来唱红脸。方才他实在是看不惯家中女儿追问一个男子的表现,这才使得二人的角色调换了一番。 “听闻先前在京里老太爷与侄儿媳妇有什么不快的?”霍氏没有回答,只反问道。 “不快?没有呀,”史清倏愣了一愣才道,“我替老太爷收了一负债累累的庄子,老太爷还感激了我好几声呢,表婶婶这是哪里的耳报神,传消息也如此不准确的!” 霍氏气得胸口起伏,实在是没想到这丫头子脸皮比牛皮还厚,竟好意思说老太爷谢过了她。一旁的那元芸道:“祖父可亲口说了表姐行事太过浅显,不过到底是年轻嘛,妹妹觉得事事都得操练几年才能有进步。” 史清倏喷笑一声出来,这个弯儿拐得未免太过生硬,好像是为了教训而教训一般,“噗,原来老太爷与叔叔婶婶是看不上我做的事儿呀,那……三条街外还有一处空的宅子,要么叔叔婶婶搬过去自行打点?我确实是年轻不懂事儿,也不知道叔叔婶婶喜欢什么样儿的便瞎弄了一番……” 一提起宅子的事情来,屋中便当下无话可说,那霍氏暗暗瞪了元芸一眼,咬牙道:“侄儿媳妇说的哪里话,宅子嘛,住在何处不是个住着?你弟弟妹妹们又不是那种挑剔摆架子的人。” 史清倏满脸歉疚:“亏得叔叔婶婶大度,日后媳妇儿可不敢随意做事儿了,本准备了几百两银子孝敬叔婶、给弟弟妹妹们做见面礼儿的,我也不晓得临安时兴与否,要么就算了……?” 第838章 敬府敬府藏龙卧虎·下 “这……” “侄儿媳妇儿你可莫要误会,元芸这孩子便是娇生惯养得无法无天了,说起话来也如此口误遮拦,”苏凯从瞪着元芸,“待晚上我便打她板子,叫她涨涨记性!”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史清倏再一次体会到了有钱的任性,于是扭头对苏凯从道:“这么说,便是时兴咯?” 苏家的人们脸上皆闪过一道羞耻,史清倏心情大好,道:“好了,便是临安也时兴,那应儿你去将银子红包拿来孝敬叔叔婶婶,再给弟弟妹妹们分派吧,弟妹,我也给你备了一封大的。” 吴氏闻言连忙起身,对史清倏用力福身:“多谢表嫂体恤!” 苏家如今刚上京立府,苏凯从离着去工位上面报道更是还有一段时日,他们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且家宅如此之大,若是不能妥善经营也势必会有他们养不起的那一日。史清倏早就想好了,若是苏家想在这敬府里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势必活的小心,没有多余的钱财供她们作妖,可若是作妖了、不想自己努力,成日钻研着如何去打秋风了,那她便是最容易拿到苏家的把柄。 介时管他如何亲戚长辈,她都能够明正言顺的将整个苏家挪到京城偏僻的角落,甚至是京城之外去。 所以这两条路走哪一条都不亏,若一则能安稳度日,若二便是釜底抽薪。 薛应与一个丫头一起分红包、孝敬银子的时候,史清倏一直在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吴氏的小心翼翼、见枫的两眼发光、元珍元舒的惊喜连连、元芸的不屑一顾,当然还有霍氏那很想细看里面的银票数额,又不得不忍耐着做出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王妃,都分完了,苏老太爷的也一并给了苏老爷与夫人。”薛应上前来报,史清倏点头叫她站回来,这才继续道:“知道弟弟妹妹们来京里时候正是换季,却是不知道诸位的尺寸如何,今儿我特地带了几个司衣婆子来,想着叫她们量了府里哥儿姐儿的身段儿,待做机身衣裳送来。当然我也备了不少的料子一并带来,叔叔婶婶的衣裳我便不适合做了。” “那、那敢情好,咱们家里刚上京事务多,给他们做新衣裳的事儿尚未提上日程呢,”霍氏的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你们四个还不快谢谢表嫂?” 史清倏摆手,“谢就不用了,都是亲戚,田妈妈,带人去一侧的耳房里给姑娘公子量身段儿吧!顺带着将我带来的料子也拿去,叫姑娘们自己挑。” 女儿家的身材究竟如何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史清倏可以说是十分顾及三位姑娘和弟妹吴氏的感受了,她带来的婆子也是训练有素,上来恭敬的请姑娘公子往两侧的耳房去,几人分别绕过一旁的屏风便出去了。 对于苏家而言,这是捡了个大便宜,毕竟先前他们便是有钱也因一个罪名的大帽子扣着而不能穿戴多么名贵的东西,史清倏身上的衣裳与她们穿的质感就有极大的不同。霍氏原本还想若是重新置办首饰衣料还得花许多的钱,他们苏家前些年攒下来的也不过不足五百两银子,要支撑这样一个大家庭……许五年过后便捉襟见肘了。 不过看着史清倏这样‘周到’,她倒是心底儿里面多多摸索出了一些个门路来——日后多与燕王府走动,有这样一个怕事儿的侄儿媳妇,难道还怕过不下去不成? 这段时间里史清倏又问他们下人用的合适不合适、来了京里可有水土不服等等等等,她说起话来十分有条不紊,话语艺术也体现的淋漓尽致,没过一会儿霍氏便忘却或者是压下了方才的不愉快,直与史清倏说三位妹妹的婚事也要劳烦她来帮忙了。 不过,霍氏似乎十分厌恶那两房庶女与她们的小娘,说着说着便骂那六姐儿元舒的小娘是个只知道唱曲儿卖弄身姿的腌臜泼妇,教出来的女儿也尽学会了她那勾引人的手段,言语间无不贬低元舒的小娘做派,以及元珍的没头没脑。 史清倏却是隐隐觉得,这敬府里面三个姑娘,唯独嫡出的元芸最有心计,她知道这样说是无凭无据的,但只因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似就相识,似挑衅讽刺,又似故作清高,叫人被这样看了一番便觉得心中十分难受。 她随意回应了两下,也没明确的答应好。姑娘们都已经量完了身段儿回来,史清倏想着要交代的事情也都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便起身要走。 苏凯从‘象征性’的留她用午膳,史清倏也‘象征性’的说了一些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头一遭的会面便如此结束了,说来也是明枪暗箭,但是最终苏家也是败在了史清倏的财势之上。 几日后。 敬府的蕙兰院中,霍氏满眼欣喜地看着摆放在桌案上面的新衣,不断地用手指头摩挲其上精致的刺绣纹路与烫金镶边,“你瞧瞧,好衣料子做出来的东西便是好!看着就上档次,今儿燕王府的司衣婆子将衣裳送来时我看了,元舒元珍的衣裳料子便差了不少。” “好歹我也是嫡女,”元芸坐在一旁得意道,“她们两个挑的不过是我选剩下的而已。不过就这么点儿衣料……娘您也莫要大惊小怪的了,往后日子还长,选对了路有咱们可以富贵的!” 霍氏瞪了她一眼,“说得轻巧,来了京里没一点儿门路,除了倚仗那仗势欺人的死丫头还有什么办法!你那杀千刀的表哥哥也是个登徒子,来京里这么久了都不肯露面儿……” 那元芸眼睛转了转,起身从自己的床头翻出一只白桦木锦盒来,到霍氏面前轻轻一推开,霍氏的双目登时直了——只见那脑袋大的锦盒共有两层,头一层放着一些光芒璀璨无比的珍宝首饰,底下,则是码放整齐的银钿,她来不及细数,但少说也有一只手数不清的数目。 “这、这是哪儿来的!?”霍氏双目盯着元芸,问道。 第839章 敌人的敌人 元芸警惕地看了看屋子四周,下人们早就已经被她给散出去了,又见着外面无人,这才放心地对霍氏道:“娘,咱们这京城里头可不只是她燕王府是富贵的地方,更不仅仅有她这么一位年纪较轻的王妃啊……” 那霍氏愣了愣,眼睛垂着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忽的抬起头来道:“宁王府?芸儿,你竟与宁王府的宁王妃有来往!?” 元芸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并非是她元芸有本事,而是宁王妃早在苏家上京之前便与她联络过了,前些日子元芸称作是回一趟老家看看,实则是被宁王妃接到了京城里来面前其人。 霍氏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一面从锦盒之中取出一串琉璃彩手指粗的宝珠项链来细细观摩着,一面掩不住面上的表情笑道:“我的芸儿便是有出息,前些日子你说是去老家,实则是来了京城里见宁王妃?” 元芸点头。 观摩完了珠子,霍氏这才眉头微蹙,又细细看了一遍锦盒里面的宝贝们:“嘶——芸儿,宁王妃为何会找上你来?” “自然是有人在里头牵线搭桥过的……”元芸单手撑着下巴,双目微垂,似乎在细细琢磨其中的利害关系,抬眼见着霍氏正双目葵葵的看着自己,还是决心都告诉自己的亲娘,“娘可记得咱们苏家远房的一位姑娘,前几年祖父往京里儿带过的?” 霍氏面色呆愣片刻,偏着头细细思量着元芸所说的那人,果不其然在脑海之中搜寻到了一个绝佳的身影:“啧,你是说是你哪位远房叔父家里的嫡出女儿,叫……亦雪的?” 苏亦雪,前两年还常常与他们这苏家来往,还是苏老爷子寻来的远房丫头,说是要送到沈夙身边儿去做小的,能与苏家有利。只是后来苏亦雪不知怎的跑偏了,与那太子勾结到了一处去,最终被先帝黥刺流放。 这么多年过去了,霍氏早就快要彻底忘却了这么个人,如今元芸一说,她才猛地回忆起来,不得不说那苏亦雪生的的的确确是好看,她见了一次也觉得惊诧世间有这样的女子。 “亦雪都已经被流放边关了,怎么,如今还活着?”霍氏不解问道,“便是活着,又如何认得宁王妃的?” 元芸耸肩:“燕、宁而王府素来不对付,宁王妃便是主动寻到了苏亦雪、又将她从边关接了会来也并无意外,母亲该知道咱们苏家能上京安家亏了宁王爷在朝中提点,想来其中是因为一个苏亦雪与宁王妃说起了咱们家里的事情,宁王妃这才寻了我去。” “那、那这不是叫宁王府当枪使了?”霍氏道。 “便是当枪使又如何,母亲真愿意叫那史清倏一辈子这样端着架子羞辱?我反正是不愿意,”元芸冷冷一哼,伸手从锦盒里拿出一枚碧玉小簪来细细端赏着,“宁王府能助我们削了燕王府,且宁王妃说了……若是能叫史清倏下台,首先扶持的便是咱们苏家的女儿——自然是嫡女了。” 闻言,霍氏的脸上有些许动容。 她虽然刚上京,但也明白史清倏的娘家是如今的宰甫,有一朝之相与燕王府时时站在一处,宁王府的动作必定多多受限,他们真想把史清倏休了或是杀了也是必然的事情。而恰好苏家如今最需要的便是燕王府的财力势力,如今两边儿也是都有一样的敌人。 便如元芸所言,便是当枪使了又如何?自己能做想做的事儿,还有宁王府的支持,何乐而不为呢。 她伸手拍了拍元芸的肩头,道:“那、那宁王妃要你做什么了?” “如今自然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如今苏亦雪就在宁王妃的手中,有她在……定能把整局儿搅和得一团乱!”元芸得意地笑着,仿若故事背后运筹帷幄的最终操控人一般。 在与宁王妃、岑飞燕和谭紫鸢会面的头一次她便心中坚定——有这么多人会暗中帮助自己,得到燕王府的财力势力并非天马行空的幻想,介时自己便是最为尊贵的新燕王妃。 真爱与否她不在乎,在乎的只有荣华富贵与自己后半辈子的人生而已。 …… 燕王府中难得有一日是史清倏可以放心午睡的时候,平日里要么是在翻看账本,要么便是给沈夙收拾他书房里乱糟糟的书本奏章。 睡醒的时候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因为睡得太久叫她有些迷糊,趴在床榻上迟迟都不肯爬起来,不管郑妈妈、小莲她们如何轮番轰炸就是清醒不过来。 最终是薛应出手,拿了块湿了水的帕子往她脸上一扣,冰凉的触感当下就唤醒了史清倏,“嘶——你们叫我干嘛呀!” “王爷说的,下午睡得太长了夜里容易睡不着,”郑妈妈立在一旁,神色十分淡然坚定,“王妃快快起来去外面转转,一直睡着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 怀胎不足三月,身子还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只小腹微微隆起一些,但稍微穿件衣裳便也就都遮掩住了。史清倏无奈地动了动身子,又愣在床头发怔,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对了,曜儿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今日她还一眼都没见过那臭小子呢。 “公子一向勤勉好学,上午与两位表兄一起去孔先生那儿读书,下午早早的便带着几个下人去后园子的小演武场练习射箭去了,”史清倏总觉得郑妈妈说话是在暗中影射自己的不是,“王妃也莫日日睡大觉了,便是有了身子也没有这么睡的,传出去叫人笑话!” 史清倏深刻认识到了上了年纪的妇人浑然天成的唠叨神功,急忙灰溜溜的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免得自己彻底沦落为曜儿的‘反面教材’。 “不好了不好了——” 门外的丫头忽的扎着脑袋钻了进来,急得眉头都要拧巴倒一出去了。 “吵什么吵,出了什么事儿不能慢慢说?”郑妈妈对这一惊一乍的作风颇为不满。 丫头吞了口口水,这才道:“王妃,王府大门之外有一面上黥刺的女子跪地哭喊,口口声声言什么王爷负了她……” 第840章 无理取闹 大门之外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只见门口正中跪坐着一个身子瘦弱无比的女子,一袭粗布的衣裳,头顶带着一顶白纱帷帽,只掀开一小处隐约露出遮掩着的枯黄的面颊。 女子额上的黥刺痕迹十分明显,哪怕有着帷帽遮掩着,却也明显得吓人。 露薇与薛应二人一齐出来的时候正见着她跪在门口哭闹,口口声声喊着“燕小王爷始乱终弃”“破了身子不抬姨娘”等等,哭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路旁边驻足的百姓们三两个聚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女子好似全然不顾似的。 “何人竟敢在燕王府门前吵闹!?”露薇的声音比薛应细一些,厉声发话的时候总是具有十分的穿透力。 跪坐在地上的女子身子一楞,见燕王府角门打开,哭得更加拼命了一些:“燕小王爷始乱终弃!看不上我的身份便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予以处死!他仗势欺人!” 二人眉头一蹙,根本就不知道这女子在说些什么,只得问道:“姑娘是什么人?你说的这些话可有凭据、可有认证?燕王府可不是姑娘随意哭喊两声就能够随意嫁祸的地方!” 薛应也道:“这可是杀头重罪,姑娘当真不要命了不成?” “你们家王爷始乱终弃!”女子拼命嘶吼着,好似喉咙之间有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听得人心中难受。 薛应与露薇对视了一眼,无奈道:“姑娘有什么冤屈入府说罢,我家燕王妃自会替你洗清冤屈的。” “我呸!谁知道你们这大宅子竖着进去了是不是躺着出来?”女子狠狠咂了口唾沫,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大宅子里尽是些个豺狼虎豹,收了多少条人命也不用我来说吧?” 周遭的人们窸窸窣窣的说着什么,二人皆知再这样下去,只怕百姓们都要觉得燕王府是什么可怕的地方了。 露薇蹙了蹙眉头,偏头微微示意了一下府中的家丁们,叫他们时刻准备好,这才回过头来笑道:“姑娘先进去说话吧,这样闹下去也无济于事,再者姑娘不本就想讨回公道来吗?” “就在这儿说!叫所有人都看看你们燕小王爷是个怎样人面兽心的家伙!”女子吼道。 露薇也不生气,只是面色冷了下来:“好吧,姑娘不肯进去好好说话,我只当姑娘这是故意上门讹人,又怕被戳穿才不敢入门好生理论了。若是姑娘真的是受害者,这么多百姓都看着,难道燕王府能把你吃了不成?” 女子一时语塞,竟没想到如何反驳露薇的话。 见她不肯说话了,露薇这才道:“哼,便是上来闹事儿讹人的,我也不用多与你口舌!来人,拿大棒子把这支支吾吾的赶出去!” 谁叫她喊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叫入府说话也不肯,叫走也不走,京城里谁都知道沈夙的为人,她若是没点儿真凭实据,谁会信她说的那些比做梦还离奇的话呢? 看到角门里走出几个拿着大棒子的家丁,女子当即向前跪行了几步:“我去、我进去!你们敢赶我走,是不是心虚了!?” 没人再理会她的话,薛应与露薇齐齐转身,只道:“把着疯妇带到明堂里去,听王妃问话!” 下人们走上前来粗暴地将她拎了起来,余下几个则是对旁边围观的群众们挥了挥手:“散了散了!不过一个上门讹人的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明堂中,史清倏端坐在上首的位子上,困意依旧没有全然消失,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似的混乱。 小莲端上来一杯温热香甜的果茶,放在她手旁的案几之上,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她身后去,等候着人来。 她方才也只是略略的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只在髻上差了一枚不起眼的玉簪,旁的一概没有多装点,此时正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出神发呆。 只听得外面一个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你们放开我!别碰我!啊——” “莫要碰我!你们这群狗东西!”“……” 总之是怎么难听怎么来,史清倏都要没脸听了,只觉得这不知是从哪里来了腌臜泼妇,又有些纳闷儿,便是有人来寻仇也该是美艳的娇娘,沈夙怎么会与这样的女子有牵扯呢? “王妃,”史清倏抬头,只见两位通房先一步到了明堂之中,痴梦道:“王妃,听闻有人来王府闹事儿,妹妹们赶紧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到王妃的地方。” “你们来做什么!”郑妈妈脸色一黑,只怕这两个是来蹚浑水看笑话的,“快走快走!这儿哪有你们呆着的份儿!?” 痴梦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听闻是王爷先前的通房闹事儿?我们也是想帮着王妃撑撑场子罢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我们二人也能出来当着呀。” 史清倏没心情去琢磨她们的想法究竟如何,不过看痴梦如此热切,只怕此时与宁王或许会有干系,于是摆了摆手:“你们留下便留下,站在一旁的乖乖听着。” 通房是贵婢,本质上还是下人,自然是没资格与主母坐在一起,二人脸上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只乖乖的站到了郑妈妈的身侧去。 门外骂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薛应与露薇先一步跨过门槛进来,入门便对史清倏福了福身子:“王妃,人带进来了。” 说完,二人各自往一旁一闪,身后的两个身材壮硕的家丁便推搡着一个瘦弱不堪的女人走了进来,到了差不多的位置便粗暴一推,推的那女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史清倏的面前,头上的帷帽险些掉下,她急忙扶好,这才道:“呸,这就是你们燕王府的待客之道!?尽是将面子上充的好,一进门儿变这样对人!” 史清倏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叫自己打起精神来,看了那女子一会儿这才定了定神,道:“你并非我王府之客,有什么脸扯待客之道?” 女子哑然,瘫坐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 史清倏看着这帷帽觉得十分碍眼,都是豁着老脸出来惹事儿的了竟然还遮掩着自己的面容,她清了清嗓,道:“姑娘,把帷帽摘下来吧。” 第841章 旧相识 女子的动作十分缓慢,她从袖口中伸出两只干瘦枯黄的手来,若非此女子声音听上去不过十几二十岁的模样,否则但看这只手,史清倏定要以为此人乃一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 她的手颤颤巍巍地移动到了自己的帷帽之上,动作停止片刻,过后终于猛地一把将帷帽给摘了下来。 必须承认,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子右侧额角上面狰狞的黥刺痕迹,再之后才是这女子的面容。 只见她头发也同样干枯,只简单的在头后绾起,连最基本的发簪都没有,额前两缕碎发垂下,或许是想要起到一些遮掩面容和那黥刺的作用,只可惜也是于事无补的。 史清倏愣愣的看去,女子面色与手背的状态一样,都是又黄又瘦,双目深深凹陷下去,显得此人的眼睛毫无神韵,似乎是被鬼魅俯身了的一具尸体而已。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安,只觉得好似在何处见过这人似的。 女子轻轻抬头,额前的碎发贴在瘦的可怕的面颊之上,她扯出一抹笑,看得史清倏心底儿一颤:“燕王妃,还记得我吗?” “苏……”史清倏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她偏过头来,横卧黛眉微蹙,“苏亦雪?” 终于被认了出来,苏亦雪好似紧绷着的弦儿终于断开似的长长乎了一口气,她瘫坐在明堂那平整的理石地板上,声音因为方才的嘶吼已经哑得十分难听:“呼——你倒是别来无恙,不对,该是过得更好了。从一个侯府嫡女变成了燕王妃……这条路你到底是安安稳稳地走下来了。” 史清倏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但心神已经完全定了下来,她扭头示意身后的几个丫头也不必担忧,这才语气平稳道:“既是旧相识,便也省去许多的麻烦了。” 苏亦雪在燕王府门前哭喊的那些话分明就是给旁人听的,她与史清倏之间谁还不清楚谁人的底细?当年究竟谁才是落了她腹中胎儿的人,谁又是那只贪图享乐却无法负责的负心汉,二人比谁都是清楚的。 如此苏亦雪也不再继续乔装下去,她只无神的坐在地上,如一滩没有任何生气儿的烂泥。 史清倏对苏亦雪并没有多么‘不能见’,她迟迟愁眉不展不过是因为惊诧于她的变化。 想几年前还是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转瞬几年过去竟是这幅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若没有当年那一档子事情,史清倏定要感叹红颜薄命。不过便是有了感叹也依旧不减。 毕竟,追名逐利是人类的通病,苏亦雪当年显然是被苏老爷子逼迫才来搅和沈夙的,要怪只能怪她信了太子,又想着来陷害她与沈夙,而沈夙与太子沈轩乃不共戴天的仇敌。 而如今她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给人扣帽子的本是与几年前比起来更加炉火纯青,史清倏心中的同情全无,心中一片默然。 她重新靠坐回椅背上,后面垫了露薇亲手缝制的软垫,史清倏怀孕以来时时那它顶着腰部,“苏姑娘说罢,何人派你来、想叫你做什么、许了你什么好处?” “自然是我自己要来!”苏亦雪咬牙骂道,“当年若不是你……我何苦会被害的沦落到那蛮荒之地去!?又如何会被关下红花汤……再也不能生儿育女了。” 啧,史清倏心中叹了一声。那日先皇带着怒气要给苏亦雪堕胎,想必手下的人也偷了懒,直接将生猛的红花汤给她灌了下去,药效的后劲直接弄得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不过尽管如此,史清倏面色依旧冰冷得可怕,厉声道: “你当我傻吗?便是皇上大赦天下,你一介女子如何自己跑到京城里来?你没有银响、面上黥刺,试问哪个车夫敢拉你?便是一路沿街乞讨,入城门时又是如何进来的?如何入了地安门,如何不露痕迹的忽然出现?” 一连串儿问题,问得苏亦雪只发蒙。史清倏不给她多多喘息的机会,又继续道:“且你当谢我,你若真与沈轩走了下去,凭你那清苦的身世,你当先皇后能容忍你霸占着侧妃或是太子妃的位子吗?如今沈轩身首异处,你又能否活得下去?你自知自己头顶扣着‘罪臣’的帽子,还这般贪慕富贵,你没死,我倒是真的意外了。” 苏亦雪被她说的面色羞红,手里的袖口扯成一团,心中暗恨。 她当年……说是被外祖父逼迫的,可她确实也有攀慕之心,只恨自己没有好的家世背景、没有好的头脑算计才沦落至此,否则燕王妃的位子怎么也该是她的。 堂中气氛不免有些冰冷,所有人都规矩呆着不肯出声,愣了片刻终于痴梦忍不住了,垮了一步上前来道:“王妃,奴婢言语间听出这位姑娘与王妃是旧相识的,且又是敬府苏家的人,不若做了些什么事儿吧……是否也不该过分苛责?” 话音尚未落下,史清倏便猛地扭过头去冷眼看着痴梦,痴梦只觉得身上发虚,背后传来丝丝凉意,只得将脑袋又往下闷了不少:“咳——奴婢、奴婢只是想要替姐姐分忧,不是说这位姑娘进来前儿在府门外头闹了好大一通……若是不好生处置,只怕有损燕王府的干净名声呀。” 史清倏端起茶杯抿了口里面的茶水,杯盏与藤木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叫整个明堂冷到了极致,直到那痴梦身上渗出了汗水来,史清倏这才开口:“燕王府一向不准下人插口主人家的事情,我看你这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郑妈妈,叫几个做事儿的婆子来将她拉下去打十板子,家规与仆约皆抄写十遍,若是抄不完,这辈子便也莫在离开清水居了!” 入府以来,史清倏顾忌着宁王府的脸面处处忍让痴梦的许多行为,给沈夙下春药、浓艳打扮去他书房里、夜间偷偷到他屋外唱小曲儿,随便哪一条拉出来都是能打板子的罪名了,如今史清倏终于罚了她一通,看得屋中下人们心中也觉得爽快。 “王、王妃!奴婢只……” “还不快去!”史清倏眼睛一瞥,便见着几个粗使婆子走上前来,在郑妈妈的指挥之下将痴梦拖拽了下去。 第842章 撒泼 行刑的地方就在明堂之外,婆子们拿了长凳与细竹板,两个死命按住挣扎求饶的痴梦,另一个则站在一旁,手气板落,划破空气后重重落在痴梦的脊背与后腰处—— “啊——王、王妃饶命啊!” 然而,一声又一声叫人心惊胆战的响动不断传来,屋中史清倏安然坐着,拿杯盖刮开漂浮的浊气与果粒,面色淡然的吃着茶,好似外面的一切都听不到也看不着一般。 苏亦雪大汗,这还是她前几年认识的那个丫头吗…… 其实是的,若非今日两头撞在了一处,史清倏也不会做的如此严厉。 打着打着,外面求饶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随后打板子的声音也停了下来,行刑的婆子俯身用手探了探痴梦的鼻息,这才收了细竹板上前对史清倏福身道:“王妃,她昏过去了。” “找个郎中来给她开药,将她带回清水居去吧,”史清倏放下茶杯,身旁的小莲忙上前端走,出去换了一盏新茶,“我说的那些你们好生看着,若没抄完想出来便再打一顿板子!” “是!” 史清倏心中感叹,古代女人就是较弱得不行,才打几个竹板儿而已,现代的孩子可不少都是从小就被爹妈混合双打,打断几根藤条的时候都有呢。再看看古代女人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怪不得平均寿命短,连几根藤条都受不住,还能奢望他们受得住什么样的风浪呢。 只可惜苏亦雪是从大街上开始闹的,否则自己也该将她打昏了瞥到远离京城的乡下去。 将外面收拾干净咯,史清倏道:“苏亦雪,方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苏亦雪的思绪被她一把拉了回来,不肯回答史清倏的问题,只狠狠咬牙道:“这是你欠我的!” “不说是吧?那我给你时间好生思考,”史清倏所幸直接起身,看了看四下的太阳,外面明明那么明媚,自己却要在这儿处置这些个烦心事儿,“来人,把她带到隐月居的小厢房去好生看管着。” “你、你这是软禁!”苏亦雪喊道。 “不是,只是我此刻不想与你浪费时间,”史清倏道,“渴了饿了只管说话,我给你三个时辰好生想想自己到底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是要做我的敌人,还是乖乖说出你背后的人想让你做些什么——哦对了,去摸摸她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匕首毒药的,统统缴了。” 说罢史清倏便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明堂,只交给府中的家丁婆子们去处置这苏亦雪的事情,走出去好长一段路了还能听进苏亦雪的喊声,基本就是在骂史清倏‘不是人’等等吧。 小莲薛应和露薇三人都跟在史清倏的身后,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去搭话。她们也看出今日自家主子的心情十分不好了,不过……心情不好的根本原因应该也是因下午睡得太多,又被暴力喊了起来,毕竟睡得昏昏沉沉了便是最容易脑子里不过血。更何况自家主子起床气十分严重呢。 走了几步,眼看着快要到隐月居了,薛应忙伸手戳了戳小莲,低声道:“今日王妃心情不佳,你快去与思源说晚上莫要公子来了,没得王妃小孩儿脾气再同公子置起气来。” 至于主子的脾气到底要往何处发泄……自然是过不久就会回府的王爷身上了。 回了隐月居史清倏便闷着头吃果子,此时她脸上的怒意已经消散,只是呆愣愣的,如同一只坐在树干上剥坚果的小松鼠。甘甜的果子入口,叫她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不少,史清倏心中叹着,日后午睡可是一定要节制时间,睡上两个多时辰竟叫身上这般无力清醒。 郑妈妈说这是本不缺觉却又睡多了的缘故。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儿啊儿啊,你怎么不如你哥哥争气呢,想当年怀着你哥哥的时候可是一天到晚怎么睡也睡不够的,你倒好,竟嫌觉多了。 一开始苏亦雪被关到小厢房里面的时候还又骂人又拍门,那厢房便是离着史清倏的主屋远一些,也能听到那边的吵闹声音,不过一会儿便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听动静,许是厢房里面摆着的茶杯茶壶都叫她给在地上砸碎了。 史清倏的脸色也越来越黑,露薇是极其懂得如何察言观色的,见状忙厉声与门外的女使道:“去看看小厢房那边儿是怎么回事儿!若是那女子再不肯好生呆着便丢到柴房里面儿去捆起来算了!” “等等——”史清倏一抬手叫住了要过去捆人的婆子,回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别绑了,绑了便真成了仗势欺人,由她去吧……反正小厢房里面的摆件儿也不是多么名贵……” 薛应等人都能听出史清倏最后那句话是死死咬着牙说的。 好在苏亦雪的体力并不是十分充足,将小厢房里面的东西砸了个七七八八便累得没了声音,只歇一会儿喊一会儿,当她彻底意识到吵闹是不可能起到任何效果的时候,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累得外面看门的婆子时不时的要去扒着门缝看看里面的人死了没有。 傍晚时分沈夙才回府,他乘坐马车上朝,所以路上都好好坐在马车里面儿歇息,并没有听到过分的风言风语,只从小厮那边听说了今日有人来燕王府闹事儿的事情,不过已经被史清倏给压了下去。 “娘子。”沈夙走入门时看见史清倏又在反账本,一面叫下人服侍着更衣,一面亲昵地叫了一声。 “哼,”史清倏只冷哼,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的王府都快叫人掀了屋顶儿了!” 沈夙明白她这是在气自己没见着那一摊烂摊子,褪下外袍之后只穿一身洁白的中衣,凑到她身旁去抱着亲了几口:“怎么,我家娘子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吗?今日叫一个女人给弄得心神凌乱了啊?” “我那是为了燕王府还有你这位燕小王爷的名声!”史清倏气呼呼的戳着沈夙那坚硬的胸膛,“光是听说过红颜祸水,谁知你这蓝颜也是祸水一汪!怎么就那么多人生要拿你开刀,这摊子事儿我也没心力管了,那苏亦雪就在小厢房,你去把她舌根子拔了我也不管了!” 第843章 出气与受气包 史清倏鲜少与沈夙撒泼,所以沈夙忽然看了不仅不心理歉疚,反倒觉得新鲜无比,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抱着史清倏一面亲一面哄,直亲的史清倏脸上憋不住笑了,这才满意地点着头:“你男人政务多,亏得我娘子在家中坐镇,不过我既然回来了便没有累的娘子的道理了!” 史清倏狠狠瞪了沈夙一眼,樱桃小嘴儿撅得老高老高,惹得沈夙忍不住拿粗糙的手指捏着她的小脸深深吃了一口,这才放开:“好啦娘子,你男人回来了便不气了,余下的事儿你男人会去好好处置的,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得与我说说吧?” 二人之间那亲热的动作早就弄得一旁服侍着的下人们没眼去看,纷纷不动声色的撇过了头去,心中道:果然还是王爷有办法,三两句就把王妃给哄好了。 史清倏红着脸悄悄掐了一把沈夙的胳膊,这才将他推开,道:“苏亦雪,遭流放了过后没有死反而安然回来了,今日下午我还未睡醒便在门口跪着哭,口口声声说你始乱终弃,破了人家身子又不肯抬姨娘,还为了怕事儿将她的胎儿给堕了……” 史清倏一一与沈夙说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情,连为何将她关到小厢房、她又做了些什么事儿都说了一遍,能看到沈夙的表情一步一步的冷了下来。 “这苏亦雪……出现的着实蹊跷。”沈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 史清倏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可这苏亦雪与沈轩之间的破事儿是在朝老臣们都知道的,那日先皇给她灌红花汤时候也并未避人,这般生硬的嫁祸到底有什么作用啊?” 沈夙默然,看似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此刻史清倏心里的憋气也已经散尽了,不再憋闷着一张小脸儿,见沈夙如此沉思也不好随意打断,只轻声问了句:“这些日子朝堂上可有什么事儿发生?” 沈夙摇了摇头:“一切如常。” 说实话史清倏是觉得此事与宁王有干系的,毕竟如今朝中与沈夙最明显的有矛盾的便是宁王,尽管除他之外还有一众的老臣追随其后,但他们不像是真的有本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可……如今没什么证据指向宁王府,她也不好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人。 沈夙起身:“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去看看那人吧。” “我陪你一同去吧。”史清倏也要站起来,却被沈夙笑着瞥了一眼,“某人不是说懒得管这摊子烂事儿吗?” 史清倏轻轻踹了沈夙一脚,二人一同去了小厢房那边。 天色渐暗,燕王府中已经在回廊中挂上了灯笼,薛应与露薇二人各自又拎了一只镂空雕饰木盒灯,一前一后的引路和照明。而沈夙则一直护着史清倏,生怕她磕了碰了。 走到小厢房处或许是里面的人听见了门口婆子的声音,登时又来了力道,只听得她是扑到门边儿来的:“放我出去!你们燕王府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害我沦落还如此囚禁我,你们等着吃官司吧你们!” 史清倏看了看沈夙:你看,我没骗你吧。 沈夙也看了看史清倏:果然厉害。 大门一开,苏亦雪便直接一下子扑倒在地,几人纷纷向里看去,只见里头早已经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满地的碎瓷片和被撕得稀碎的书籍,桌子凳子都已经被掀翻了,连床榻上面的软垫子都叫她拽到了地上来。 这拆家能力,还真是堪比二哈。 看着忽然出现的人们,苏亦雪忽然不再吵闹了,只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瞪着沈夙与史清倏二人。 屋中秽乱不堪,没人想进去与她在一间屋子呆着,于是沈夙叫下人从旁的房间里搬来了椅子,仔细着摆放在庭院里面,将苏亦雪从房间了带了出来。 “谁安排你来的?”刚一坐下,沈夙便冷着一张脸问道。 苏亦雪心中一叹,他们二人倒是做派一模一样连说话时候的表情语气都完全一致。她脸色默然,只是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多年前的风华,看起来多有滑稽:“我自己要来的,你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为了扳道太子殿下便将我献给他,随后又到御前告状说我们二人苟且!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吗!” 便是这个年代造谣不用负责,才由得这种人信口雌黄,当着那日当事人们的面儿也敢如此嚣张。 “你再乱说,我叫人打烂你的嘴!”史清倏忍着怒气骂道,即便是深信沈夙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却也觉得听下去十分的刺耳。 这苏亦雪是威逼利诱都不得,更是打骂不得,若真的做事儿冲动咯只怕会叫外面的人们说燕王府的不是,沈夙又问了她几句旁的,却是一概装聋作哑不肯回答,只知道一件事——她要留在燕王府中做妾室。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便是王府的通房奴婢都也要看出身干净不干净的,你一黥刺之人,留在王府做烧火的都没人要!”站在史清倏身后的薛应骂道,她同样厌恶这女人。 史清倏轻捂小腹,心中顿时又火气荡漾,苏亦雪好似拿了一张免死金牌一般便什么也不怕了,她便是想上去打她出口恶气也不成,只得苦苦忍耐着,不为了自己,为了王府和沈夙也得要如此才行。 沈夙派人去了敬府传话,毕竟苏亦雪与他们同姓之家,却不想传话的人回来竟说什么:霍夫人说苏亦雪也是王爷的远房表妹,当日的事儿她不清楚,只知道若是不想叫名声臭了最好是纳了这苏亦雪。 除此之外还传了一大堆什么‘血脉至亲’、‘相互扶持’的话。苏亦雪听了也哭着言自己与苏家、与沈氏的情分,更叫沈夙火冒三丈,当场打了一只兰草彩瓷釉的茶杯。 史清倏只得忙去劝解。 天色黑了下来,沈夙也渐渐的没了耐心,冷声道:“你不肯说,便交给苏家的处置你这贱婢罢!来人,将她给我关回去,明日一早叫苏家的人来将她提走!” 沈夙扭头去看史清倏,心中酸涩无比。方才若不是她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他便要提着刀一刀将她给杀了,但看着史清倏面容如此疲惫,实在不忍心她怀着身孕还为了此事而揪心。 “苏家是要叫的……不过咱们两个可没法子与苏家的人们说话,你没听他们方才的话?自己占着个长辈的名声便处处拿此来压我们。”史清倏轻轻呼了口气,道:“罢了,便是叫人笑话也好,应儿,你待会儿差人去侯府一趟,与大夫人说我身子不适,请她明日来一趟燕王府中。” 若要敬府的人插手,自己和沈夙的身份万万是不成的,晚辈没理由与前辈兴师问罪去,她也只好将大夫人搬了过来——二人平起平坐,大夫人的身份又比敬府的高了不少,她就不信敬府还有脸打秋风死揩油! 第844章 娘家人撑腰 翌日一大早侯府的人便来了,叫史清倏惊讶的是,一下子来了两架马车。 为了贯彻‘身子不适’的说辞,史清倏便没有出去迎着,只叫下人把隐月居主房给拾掇了出来,布得整整齐齐。 入门时是大嫂嫂与三嫂嫂一齐搀扶着大夫人一同进来的,见她们面上没有过分的焦躁,史清倏便也放了心——看来昨儿她们已经将事情问清楚了,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生了病,而是遇上难事儿了。 “娘!大嫂嫂、三嫂嫂,你们怎么也一同来了呀!”史清倏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将大夫人迎上的上首的位子,一面吩咐着下人快去奉茶,找郑妈妈要被她敛了的极品毛尖儿来。 “还不是担心你!”大嫂白氏首先发话,牵着史清倏的手亲昵地去摸了摸她的肚子,“昨儿一听闻你身子不适,大夫人还怕是身子动了,亏得我抓着你派过去传话的丫头狠狠地问了一通才问出到底是什么缘由来。” 史清倏怕走漏风声,若是沈夙娶了媳妇儿还要仰仗岳家办事儿的话,定会叫人背地里头冷嘲热讽,才没敢叫下人多说。 大夫人也揉了揉史清倏的另一只手,道:“不过你做的是对的,苏家上京之前我便怕他们做这样的事儿,哼,既然他们不要脸面、处处揩油,便莫怪我辱他们一通!” 史清倏心里听得舒坦,同时心下也骄傲了起来,看看自己身旁撑腰的——丞相夫人、公爵府嫡女,哪个都是一等一的贵人,苏家不过是占了个不要脸皮又与苏绾有些血脉的本钱,除了这两点儿根本没法子与自己的一家人比的。 古代啊,家世真的太重要了。 史清倏转头催着两位嫂嫂赶紧坐下,自己这才从另一边坐了下来。 三嫂嫂彭氏那肚子比史清倏大了不少,但二人说起来月份是相近的,只前后差了两个月左右,她好似一点儿也没有因怀孕而疲惫,如今来了家中也高兴得不行,夸了好几遍史清倏的果茶好,还‘恬不知耻’的朝她预定上几两,想带回去吃。 白氏笑着,与史清倏道:“小七,原本我们三个都是要来给你撑腰的,不过二弟妹早上被麒麟阁那边儿的账给累住了,一时半刻也抽不开身,叫我给你带句话,说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只管同她说。” 彭氏点了点头:“如今家里最是二弟妹有钱了,前些日子我看着她那边儿的白玉冰骨莲花摆件儿十分好看,没想到她大大方方的便送了,时候我问官人,他说那摆件儿少说百两银子呢。” “三嫂嫂,我怎么觉得你是个土匪呀,找二嫂嫂要了又来我这儿抢茶吃!”史清倏面上尽是不正经,偷偷巧笑道。 “我也常常给家里的人带好东西呀!七妹妹你嫁的这么好,有小王爷宠着呢,嫂嫂要点儿你的花茶你也要小气!”彭氏装出生气的样子,可是说完自己也绷不住笑了出来,惹得堂上几人纷纷掩唇轻笑,好不快活。 其实侯府虽然是高门大户,但规矩并不紧的人发死,大夫人坐在这个位子上,早已经将性子养的十分宽容温和,加上几个儿媳妇都是品行端正、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她自然不会逼着儿媳妇们死站规矩。 二房与三房的倒是是不是想要训斥几句,叫儿媳认清楚谁才是亲的婆母,不过她们毕竟不管事儿,且家中男人们都希望叫自己的儿子署名在大夫人那里,毕竟关系以后的命途。于是便成了二三房的频频作妖,却是连他们的老爷也不肯帮着——男人们看得清楚,大夫人才是丞相夫人,儿子儿媳若能在她身旁得了器重,日后有事儿也方便提携。 其实寻常的家中这样的情况到没有如此极端,其余房里的媳妇儿依旧顾着自己的亲婆婆紧,但谁叫大房的身份地位与二三房差的实在是太多了呢。便是儿媳妇儿的娘家也想先紧着大房。 几个人天马行空的聊了一会子,还是大夫人依旧清楚记得自己来的目的,与史清倏道:“倏儿,前些日子我便一直说你莫要给苏家好脸子看了,你偏不肯,这下可是好了,由得他们这般胡来,还陪自己的嫁妆进去,这叫助纣为虐!” 给敬府添置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钱财一概是史清倏从自己的嫁妆巷子里拿出来的。一来她自己要做人情,沈夙并不同意这件事儿,她也不好用人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便是二人已经是夫妻了也不成;二来自己身上没有苏家的血,用属于自己的钱财填补,日后若真的有什么事儿也是好翻脸的——就比如今日。 “娘,那苏家初到京里,便是你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可旁人不知呀,表面功夫他们一定会做的十分妥帖,我若是不做,怕是会叫人背后说道,”史清倏挠了挠头,坐在大夫人的身侧道,“王爷在朝中已经十分艰难了,处处遭人挖坑算计,我也不想再做叫他担负些旁的骂名。” 史清倏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伟大,“昨儿王爷都要入宫告假陪我处置这档子事儿了,我同他说如今宫中事务繁忙,且他在更是局限颇多,这才将他劝了出去。反正有娘,还有两位嫂嫂坐镇呢,我也不怕苏家的欺负我了。” “哼,他们敢!”大夫人轻哼了一声,看着史清倏笑嘻嘻的样子,脸也有些板不住了。 “就是,有婆母还有你两个嫂嫂呢,”彭氏拍了拍胸脯,挺着个大肚子也不耽误她身上散发着平阳公爵府那意气风发的感觉,史清倏半开玩笑着对彭氏拱了拱手,心道她不愧是将门虎女,便是没有小家子的扭捏劲儿。 白氏则在一旁颇为大气地点着头,“小七,那苏家何时来?” 话音刚落,屋子外面的女使便垂着头小跑进来:“王妃,敬府的霍夫人与五姑娘来了。” 史清倏与身旁的人们挑了挑眉,当下轻轻咳了几声,较弱得不成样子。 这下几人算是知道了,为何史清倏今天穿的如此素净,面上也白了许多,原来是这丫头早准备好了装病的。 彭氏悄悄对她伸出一个大拇指来:“不愧是你。” 第845章 大夫人的霸气 敬府的母女二人入屋子里面儿的时候只觉得气氛冰冷,屋子外面打扫走路的下人没一个停下来与她们招呼行礼的。 二人一入门才发现屋中已经有了几个人坐着,令各人身后还有一个女使立着伺候,史清倏坐在上首旁边儿,间或轻咳两声,后面儿的薛应便轻轻帮她拍背顺气儿。 “哟,怎么亲家母也在呀?”一跨过门槛儿,霍氏便捏起了调子来,眼神一一打量过其他两个姑娘,面生得很,但大夫人她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她自顾着在一旁坐了下来,对元芸道:“芸儿,还不见过表外祖母?” 苏家便是擅长牵线攀亲戚,竟然连大夫人与元芸的‘亲戚’关系都给算计了出来,无奈这关系实在是太远了,一无血缘二无嫡系亲缘,大夫人轻轻哼了声:“别了,京城里儿从来不兴攀这么远的亲戚。” 元芸面色僵了一下,但也极快的整理好后,对着大夫人盈盈一拜:“芸儿见过史大夫人。” “咳咳咳——表妹妹快坐下说话,”史清倏拿着帕子掩口轻咳,装出一副极端柔弱的样子来,“今儿表婶婶来的不巧,本该派人与敬府说一声今日不应前来的。我这儿昨儿忽的病了,也招待不好表婶婶与表妹。” “你看看你怎的这么不小心?还有着身子呢!”霍氏担忧地看着史清倏。 史清倏对她笑了笑:“劳婶婶担忧了,不过是急火攻心的小问题,吃几日清淡饮食也就好了。” 霍氏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并不像是沈夙也会出现在此处的样子,于是问道:“说来……是夙儿差人要我们来的,夙儿他人呢?” 沈夙派人去了敬府,只说今日请霍夫人来一趟有事要议,却并没有细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苏家来京里足有一个月了都还没见着沈夙的脸,至于昨日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快赶来看他们夫妻俩的笑话。 “哼,七妹夫政务繁忙,那里有闲暇心思日日管你们苏家的烂事儿?你们自己管不好人,还要累着我们小七与妹夫不成?”彭氏骄横骂道。 她性子向来如此,虽心直口快但十分精明,早早看出这霍氏母女二人心术不正,此刻也不愿与她们多周旋,直接开口骂道。 霍氏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番,见她说话时候极其高傲,双手交叠在腿上却不看着自己,打着个肚子还不安分,心中顿时有些恼火,道:“你是谁啊,这儿有你这丫头子说话的份儿?” “这是我们平阳公府的嫡出小小姐,如今侯府三少爷嫡妻!”她身后的侍女瞪着眼睛道,“与我们太太论资格,你也有脸子说这话!?” 霍氏当下变了脸色,没预料到这面容稚嫩的丫头竟然是公爵府的嫡出小姐,脑子拼命地转着,试图找补回来,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侯府的三太太,早听闻你们三太太是个出身高门的直性子女子,看来是果不其然。” 对于她蹚浑水的一席话,彭氏才不肯轻易接受,只偏着头也不理会霍氏的话。 一边的元芸似乎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伸手理了理耳后的乱发道:“咳,娘,还是先说说那远房表妹的事情吧。” “嗯,你姑娘比你拿得住轻重。”大夫人冷哼一声,眼神之中尽是对霍氏的鄙夷。 霍氏被人这样看得难受,分明该是与大夫人平起平坐的地位,只恨自己没投一个好胎,她缓了口气儿轻轻一瞥:“我当是真的王妃身子不适,原来是叫娘家的人来撑场子了?王妃,莫怪婶婶说你,出了嫁的女儿哪有事事扯着娘家的道理啊?” “我们家倏儿怀着身子给你们苏家奔波不止、自己的嫁妆往里面儿贴了多少,如今又叫你们苏家出的那个腌臜泼才气得身子不稳,我这做亲娘的没资格找你们问问了?”大夫人眉眼一瞪,严厉地看着霍氏,“便是我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又有何话可说?” 霍氏的心中忽然气恼,忍耐不住大夫人的言辞,声音也严厉了起来:“我们苏家是她婆母的母家!她一个做媳妇儿的本就该孝顺,再者说那苏亦雪也是我们的远房!她可是说是你姑娘害的她沦落至此,史大夫人上来寻我兴师问罪,这是什么道理!?” “孝顺?长辈不只能是年高,更是要德昭才有晚辈尊敬的道理,你们苏家不看管好自己的人,没的叫她这般构陷我姑娘姑爷,你们苏家家风这般,何叫我姑娘一个外姓的作陪?”大娘子冷哼一声,继续道: “你们苏家,拿着我倏儿的嫁妆银子吃香的喝辣的,上京才一个月便给你家四郎纳了两个妾室,你们若想做土财主便回小地方乡下去做,到京里来真打着一个‘血脉相通’便处处打秋风、揩我倏儿的油了?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你们苏家日后最好是安安生生的,再打秋风、或者是叫你们家的再到我倏儿面前乱晃悠,莫怪我拿架子压你们!” “你!” 一旁的元芸还是更加的冷静一些,急忙拉住了就要发飙的霍氏,莞尔轻道:“史大夫人这话说得实在是叫人委屈,那苏亦雪只是芸儿一个远房表妹而已,平日里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便是家教不好也与我们家无关呀。” 大夫人也不急躁,捧起茶杯来轻轻摆弄了几下,道:“当年是谁将这位腌臜女带来的?” “这……” 霍氏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愤怒之中,逮到了空隙后便反驳道:“我们苏家是夙儿与王妃的长辈!史大夫人不能自己没法子叫姑爷赡养便眼红妒忌我们!没这个道理!且上京一月来我们苏家便没登过燕王府的门儿,你一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说什么我们叫苏亦雪来害你闺女,我呸!” 往往这种时候,一个人的教养与出神便体现的淋漓尽致。大夫人端端而坐,从头到尾不曾有一分波动,倒是霍氏,急得坐也坐不稳、站也不好意思,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便尽显丑态。 第846章 宠妾灭妻 “是不是你们指使的我不管,总归那女人是你们苏家的,”大夫人冷漠地转了转手中的杯子,说话时根本不去看霍氏与元芸的表情,微微偏头对一旁的薛应道,“叫人去把那贱人拉上来,让霍夫人认认这到底是不是苏家的人,没得出去过后说我又冤枉她。” 其实苏亦雪来燕王府闹事儿真的并非敬府的人指使的。霍氏也是那日与元芸聊过天之后才知道,原来那远房表妹没死,而自己的嫡女还在先前与她见过一面。 霍氏咬着牙,用脚指头想也猜想得出这苏亦雪是如何从茫茫边关回到京城的、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在燕王府的大门前高喊——背后操纵的人,或许就是宁王府的那位,那位喜欢背地里操纵大局、运筹帷幄的女人。 可她也不敢说,本想着今日来了只不过是将苏亦雪领走罢了,许能见着沈夙,还能叫元芸与沈夙相认一下,万一日后有需要呢。在出发之前她已经想好了介时到燕王府要如何说话、什么时候开始可怜史清倏、什么时候开始自责,又什么时候开始掉眼泪。 可一入门见着脸色难看的史大夫人,便彻底乱了思绪,她又一上来连些撑场面的寒暄也懒得装样子,更叫她心中气血翻涌。 ——你不过是出身不错、嫁的好些了而已,有什么可豪横至此的!? 很快苏亦雪便被人推搡了上来,只见她眼下乌青,身上脏乱,头发如鸡窝一般。很难想象这就是前几年那曾因美貌迷住了太子沈轩的人。 “婶、婶婶!”苏亦雪一入门便看到了霍氏的脸,喉咙里钻出嘶哑的一声,深凹双目之中顿时噙满了泪水,泣道,“婶婶救救我!救救我!他们燕王府要杀人、要杀人了!他们把我关在又破又小的屋子里,连口水都不给喝——婶婶带我出去吧,侄女儿没法子再在这样的地方呆着了……” 霍氏瞪了苏亦雪一眼,若非她是宁王妃派来的,自己才不肯去接她的话茬子! 她故作震惊,起身道:“呀!你们燕王府还打人,你们就是这般做礼的?你这燕王妃说起来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怎么能这般滥用私刑!” “表婶婶误会了,燕王府最是注重名节的地方,私下里滥用刑罚是不可能的事儿,”史清倏盈盈一笑,乖巧得如一只小白兔似的,“我不仅没有计较苏姑娘在街市上喊的那些污言秽语、对苏姑娘过分苛责,还给她安排了我们隐月居的那小厢房,里面床榻桌案一应俱全,只可惜苏姑娘不领情,砸了我房里不少东西……” 彭氏嗤笑了一声,对身旁的白氏道:“噗……大嫂嫂,先前爹娘在府里便与我说世上什么人都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最是多,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霍氏心中骂了苏亦雪的一句废物,人家给你好的厢房你住着边是,不咬人也能恶心人,这下倒好,错处全在他们这边身上了,有何力周旋? “原来是这贱人自己作妖砸坏了厢房里面的东西!”她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定了定心神后才道:“咳咳,昨儿不是说这贱人在御街上说了许多的污秽之词……毕竟无风不起浪,那些事儿燕王妃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史清倏挑了挑眉,看来霍氏还没有太傻,竟将球踢回来了。 不过苏瑞慈毕竟是霍氏的公公,他做的事儿不可能不与苏凯从夫妻二人提前商讨,当年将苏亦雪带来京里说不准便是这夫妇二人的主意,她不过是装作全然不知道罢了。 史清倏轻轻抿唇,面色依旧没有分毫的急躁:“当年苏老爷子张罗着给王爷纳妾才把她苏亦雪带了过来,也不知她怎么的便与废太子沈轩苟且到了一起去,这事儿婶婶竟然不知道吗?” “啧,竟有如此的事情?”霍氏皱着眉头,脸色大惊。 “看来深深果然是不知了,”史清倏笑嘻嘻的点着头,“我就说嘛,若是有能做王妃或者太子妃的好事儿,苏老爷子怎会不先紧着自己嫡亲的孙女儿?婶婶回家了后可得与苏老爷子理论此事,这等大事都瞒着你这主母,苏家不定还有多少龌龊账背着你做的呢。” 闻言,彭氏与白氏二人也纷纷笑了起来,史清倏又继续道:“我听闻这几年表叔最是宠爱你们家中的那位莫小娘与她生的女儿元舒,先前更是莫小娘在管家,还是上京之后‘为了体面’才叫婶婶重新管家的……” 霍氏脸色一僵,元芸的表情也忽的暗了下来——这史清倏竟然连这种事儿都知道? 但是母女二人最开始的反映并不是她史清倏多么神通广大,而是惊诧于此事竟然已经传得这样开了。 苏凯从与霍氏二人结婚十几年,苏凯从早就厌倦了霍氏的嚣张跋扈与不解风情,这样的情况在古代大宅之中十分常见,男人通常对主母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他们心中最多的宠爱永远是给予一个风情万种、懂得如何说好听话的妾室——宠妾灭妻,往往是后宅争斗不宁的根本原因。 那日见着元舒时史清倏便觉得这位表妹舌灿莲花,稍一打听便得知生母莫小娘更是如此,好似一张小嘴儿能哄得天下男人都开心了似的。 什么母亲什么儿,这是史清倏唯一的想法了。 便是上京后管家大权还给了霍氏,苏凯从依旧是最疼爱莫小娘的,霍氏母女二人便是嫌笑话也无可奈何,只求着不叫外人知道他们苏家的家风如此不堪。 被史清倏点出来的那一刻,母女都只想要找个缝儿钻进去——身为嫡母嫡女的不受宠爱,如今连最后的体面尊贵也保不住了。 见着霍氏双目微湿、面色羞红,史清倏无奈道:“表婶婶也莫要气恼,莫小娘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您瞧,如今苏家外女出了岔子,岂轮得到她来插手?还不都是仰仗表婶婶在外面儿奔波,只求保住苏家的颜面吗?” 霍氏深深看了史清倏一眼,心中幽恨。 第847章 就坡下驴 一个家中往往正妻嫡母承担的最多,很多时候得不到主君全心全意的爱护,却要担负照看好整个家的门面的重任,且不说论旁的,就算只是为着自己嫡亲的儿女日后谈婚论嫁,也不得不在外面将苦水儿都往自己的肚子里面咽。 这样的女人难,往往已经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的心脏,可唯独怕的便是被外人将家中的丑事儿给点出来。 尤其是如今堂中虽然只有几个女眷,可个个都是出身高门大户,人脉细数下去能织成一张网拢了整个京城。 史清倏轻轻起身,上前伸手搀住了霍氏要她慢慢坐下,道:“表婶婶快些坐下,我娘和二位嫂嫂都是极其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出去与人乱讲,只是敬府家中……” 她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大夫人的表情,见她面色平静,便继续说了下去:“表婶婶,宠妾灭妻本就是有反纲常伦理的大事儿,一个家族的衰落,除去天灾人祸,便都是从里面儿开始烂到外表的。今日本是说那苏亦雪的事情,侄儿媳妇也是看着一不小心戳到了表婶婶的痛处,这才……” 那莫小娘的确不是好东西,史清倏打听到这位小娘子装的是乖巧懂事儿,背地里面儿却是黑心一颗,光是上京之后便哭闹了两次,说什么她的元舒害了病又没有好的药材,弄得苏凯从也没了办法,逼着霍氏派人来燕王府打秋风。 说来史清倏一向不怎么敢信敬府中竟然宠妾灭妻到了如此境地的,毕竟传话的是她派过去侍奉敬府的丫头,她一开始还觉得是这几个丫头恋旧想着立功调回来,且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如今看着霍氏的反映,倒是不像在说假话。 她给敬府的银钱有五分之一的部分都流水似的进了莫小娘那里,如今故意提起她来,一来是刺激霍氏,二来是‘提点’这霍氏几句,叫她顾着与家里面儿的斗去,日后免得闲的日日来燕王府变着法儿揩油。 霍氏定了定神,将心中的火气硬生生压了下去,才看了一眼一旁的苏亦雪:“你这下贱的坯子!已然黥刺流放还打着叫燕王府来收留你!你真是丢死了我们苏家的人!” 说着,她便一巴掌呼了上去,打得那苏亦雪直接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 “燕王府是何等尊贵的地方?便是先前与你有什么牵扯,我们夙儿岂能看上你这样的贱人!?” 原以为霍氏要帮着燕王府出气了,看来依旧没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头的。史清倏心下微微厌弃,这霍氏实在是无可救药了。 “哎,你可知诬陷勋贵是什么样的罪责!?”彭氏在一旁看不下去,听不得这霍氏口口声声装着相信沈夙与苏亦雪之间的干系,骂道,“哼,我们大嫂嫂家的嫡亲哥哥如今便在大理寺任职,你若再敢继续搅局子乱言语,我这就报了衙门,叫人将你该打便打、该杀便杀!” 堂上几人都是凌然威势,连大着肚子的黄毛丫头也敢这般辱骂威胁她,霍氏忍不住想骂道:“你这个贱骨……”却被元芸急忙起身打断了。霍氏是从入门起便被接连讽刺羞辱慌了头脑,元芸却还是清醒着的,况且宁王妃与她言语过:身后有宁王府,该吃的委屈也是要吃,总会有能报复回来的一日。 想到这里元芸将脑袋一低,羞愤的哭哭啼啼道:“大夫人与二位太太饶了我母亲罢,初上京来本就事务繁多,母亲已经累的头昏眼花,也怪我母亲没来过这京里大地方,一时间竟觉得还在临安乡下,说起话来也忘了什么规矩没得。” “嚯,苏五姑娘来过京里?”彭氏冷笑着道,“既然你比你母亲见识多,便也不会连如今这件事儿的内情都不知晓了罢?当年这贱人与废太子苟且之事可是人人皆知的丑闻!” 苏亦雪委顿于地,被说得面色惨白,唇角几乎要咬出血来,哭着辩白道:“不是的!都是因为先帝宠爱小王爷,小王爷是借我去陷害废太子的!若不是先帝对小王爷格外恩宠,又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与大宴之上堕胎流放?” “因你是罪臣之族女。”大夫人的脸色极度冷漠,厌恶的看了她一眼。 苏亦雪登时心神俱碎,惊恐得一言也发不出。 众人这才重新看回那元芸去,只见她面色羞红,手虽规矩的交叠着,却是不断的那手指揉搓着掌心的汗水,断断续续道:“既、既然三表嫂嫂说这贱人所言之事为人尽皆知,那、那她再这般豁出性命去是为了什么?既知已然构陷不得表哥……没得白瞎了自己的一条命啊。” “癞蛤蟆不会咬人却恶心人!再者谁知道你们家里的疯婆子心思是如何作想的,我自当她这是活腻味了!”彭氏瞪着眼睛,眼神快要将苏亦雪给盯穿了。 “那这么说……苏家便也不必受这贱人牵连获罪了?”元芸一笑,看着那彭氏一怔,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恭顺的对着大夫人福身,“即便如此,母亲也不至于如此恐惧、不敢随意接了此事,我们家愿意将这贱婢带回去好生管教,定将她打得再也不敢随口诬陷!” 霍氏一面惊叹与自家姑娘说话的技巧,一面急忙就坡下驴,点着头道:“对对对,我们芸儿说得对!这就将小贱人带回敬府去好生打一顿,在叫人将她逐出京去,自生自灭罢!” 一个获罪流放了的,便是亲爹也不肯再认这女儿,更何况是霍氏呢? 苏亦雪面色发青,恐惧的只会发抖了,双目之中流露出一丝伤心与绝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彭氏歉疚的看了史清倏一眼,没想到霍氏母女二人的弯儿转的这么快,本以为她们还要推诿,却不想就坡下驴的本事倒是一流的。 史清倏示意彭氏无妨,轻笑着缓缓与她们道:“都说亲兄弟明算账,你们苏家的咋了我府上那么多的东西,其中还有两只官窑的五彩釉瓷瓶,价值我一算出来约摸二十五两,零头我便不与婶婶细算了。” 第848章 不可倚仗娘家人 “对!二十五两银子不多不少,你们先赔了我小七妹妹的损失,再去好生教训这贱人!”彭氏急忙点头道。 霍氏母女眼前一暗——她们去哪儿憋出这么多银子来替这个贱丫头还债的? “这、我们出门也没带那么多……”霍氏咬着牙,羞臊得面目通红,“侄儿媳妇,这哪有晚辈朝长辈要账的说法?我们回去了铁定狠狠打这贱人,将她打个半死再送到你面前来赔不是!” 史清倏面容为难的摇着头,“表婶婶,这若是放在别的时候便也罢了,自是这件事儿实在是棘手,苏亦雪在街上那样大喊污言秽语……如若苏家人没有拿出一点儿货真价实的诚意来,只怕到时候叫不明白真相的人连着苏家也一同骂了,叔叔婶婶也就罢了,三位妹妹还未议亲,如若真的得了个家风歪僻的名声只怕会受了连累。” 霍氏心中一阵后怕,感到自己的后背都已经汗涔涔的。女儿议亲可是一件大事儿,好不容易才脱了一个罪臣的大帽子,可不能再叫这贱人搅和咯。说起来她便后悔早早的叫四哥儿成了亲,如若再晚两年,出去说是沈小王爷的表弟弟,那准能够求得一段更好的姻缘。 “所以,抓了苏亦雪严加处置、叫所有人都知道苏家是个家风严谨的好人户,我哪里是真的要婶婶的钱财了?我这可都是替婶婶和表妹妹着想的呀。”史清倏轻轻叹着气,表情委屈又无奈,“不过婶婶实在是不愿意破财免灾便也罢了,只是到时候真有什么给表妹妹说亲的事儿,只怕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霍氏闻言连忙笑了笑,“别别别,今儿我来也实在是吃醉了酒尽说胡话,叫我这侄儿媳妇儿受了委屈!这……我们确实没带着那么多的银钿来呀……” 所谓古代人际关系,半真半假、半虚半实,多半靠着‘吃酒’、‘累病了’这样的说辞撑着下去,一曰装疯卖傻,二选择性失忆,三曰姊妹/兄弟/叔侄/舅甥关系,学会这三招便能够获得一个看上去十分恰当的人脉网络。史清倏历练了这么久,也算是将所有都练的炉火纯青。 且她深知了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哪怕是方才与霍氏撕了脸皮,却也是没有更深一步的赢面,所以撕破了的脸皮也得拼回来,她一期待对方回心转意(尽管自知希望渺茫),二等待对方露出更多的破绽,能够一举之后再无后顾之忧的那种。 “不怕,那我便象征性的随意留点儿什么,若真有人问起苏家如何处置,表婶婶也能理直气壮言赔了损失、打了造势者,”史清倏笑着上下看了看面前的元芸,这才说道,“表妹妹的步摇不错,便留下来做赔偿罢。” “啊……”元芸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步摇,那可是宁王妃赏赐给她的东西…… 霍氏轻轻瞪了元芸一眼,用眼神示意着她,元芸摸着自己头顶的步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一把拆了下来:罢了罢了,介时与宁王妃说是史清倏强行夺了她赏赐东西,宁王妃说不定还会更加厌恶她呢。 步摇才方一撂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大夫人便冷冷的挥了挥手:“不送。” 母女二人面色又臭了几分,厉声招呼着下人将跪在地上的苏亦雪带走,连与史清倏打招呼都没有说一声,就这样离开了燕王府。 好似苏家的人一走整个房间便敞亮了起来,但沉默了片刻,是彭氏最先捧着花茶说话的:“七妹妹,真是心疼你遇上这样的亲戚。说起来不用侍奉,却日日惹是生非。” 史清倏撇了撇嘴,转眼笑道:“今日亏得有娘与二位嫂嫂在,否则那霍夫人还不一定要如何与我争辩呢,亏得你们现将她吓住了,她那脑子才能如此快的转过弯儿来。” “这种人,最是欺软怕硬的!” 看着总算危机解除,大夫人这才喝了一口已经凉了一半儿的茶水,对着史清倏颇为满意的缓缓道:“今日的话你说的漂亮,字字珠心,看你如此这般成熟了我便也放心了。” 史清倏起身挤到了大夫人的身旁去:“这都是与娘学的,娘和嫂嫂们唱白脸儿,我便唱红脸儿,一张一弛没得叫她不乱咯!” 大夫人被她说的喷笑出来,强忍着做出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笑骂道:“你这个小猢狲,数你最会说得人连脑子都糊涂!” 尽管过程有些曲折,但总的来说结果还是十分令人满意的。四个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尤其彭氏最为开心,一会儿看着糕点不错,一会儿尝着茶也不赖,腆着脸皮与史清倏要了好多。 最终气得史清倏赶忙叫人给她包起来,骂她赶紧走。 “娘,嫂嫂们,今日留在王府里面儿吃饭吧,”骂归骂,她还是很喜欢这真性情的三嫂嫂的,“我这次怀孕,王爷又寻了几位名厨来,如今王府的厨司可是要比二哥哥的麒麟阁都好吃。” 大夫人轻轻戳了戳史清倏的肚子:“你也莫要如此馋嘴!将你肚子里这个小东西还未出世便养得这般挑剔!” 史清倏吐了吐舌,她承认自己的确是馋嘴了。 聊了不久曜儿便跑了过来,方才一直在屋里看书,且前面豺狼虎豹来相会,史清倏也不准他出现在人前,如今才小跑着来见自己的外祖母,一入门便扑入了大夫人的怀中去。 “曜儿,你平日里也说说你娘亲,看看她都馋成什么样子了!”大夫人捏了一把曜儿的小脸。 曜儿坐在她膝上道:“娘亲不光爱吃好吃的,还特别爱睡觉呢!” 史清倏汗颜,心中道你这死孩子到底是向着哪边儿! 闲聊了几句,因彭氏怀着身子不好长时间在外面儿奔波,于是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带上一份燕王府新进的崖蜜和新出炉的点心,乐乐呵呵的回侯府去了。 看着崖蜜罐子少了一大半,史清倏觉得十分难过,并且深刻认识到了为什么女人出嫁了过后还处处靠着娘家是一件不值得提倡的事情了——她的崖蜜果茶实在是顶不住呀! 第849章 敬府之事 大夫人他们才离开了一会儿,外面便忽的下起了雨来。那雨点实在是来势汹汹,好似有人拿了一盆水往地上泼,一瞬间便将地面给淋湿了。 外面的天空也在一瞬间便暗了下来,阴云密布,尽管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了,却是比傍晚还要暗上几分。 史清倏觉得惊讶,这都夏末到秋里来了,没想到今年夏天没有下过一场如此酣畅淋漓的大雨,反倒到了秋天彻底发泄了一次。 一遇到阴翳的天气总会叫人打瞌睡,史清倏的反映更甚,于是乎叫下人将曜儿带下去过后便吩咐了几声,要她们也都下去歇息,午膳晚些时候再吃,她得先美美的睡上一觉才行。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总是叫人安心,史清倏正沉沉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脸颊脖颈处微微瘙痒冰凉,叫她不得不从睡梦之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一抬眼,只见着沈夙坐在床榻一旁,乌黑的长发定是淋了雨却并没有淋得十分透彻,只无精打采的垂着,叫雨水打得一缕一缕的贴在肩膀和脊背上。身上的那身朝服也已经洇湿了一片。 沈夙双眸轻柔的看着埋在被窝里面的史清倏,见她睡得酣香,小丫头未断奶的幼兽般轻微的呼吸声音配上窗外酣畅淋漓的大雨声音,他当下只有一个年头:此生值得。 不知为何,看了一会儿后他便神使鬼差地伸出了手去,用自己那微凉的指尖轻轻触过她晶莹剔透的皮肤,却是不甚将她给弄醒了。 “呀,你、你不是坐马车了吗?”史清倏一愣,看了沈夙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从被窝里给钻了出来,伸出暖和和的小手帮他暖了暖面颊,“怎么淋成这样了?小莲!应儿,快去熬一壶浓稠的姜汤来,在去少些洗澡水!” 沈夙轻柔一笑,反手握住她那只因为刚睡醒而滚烫的小手亲了一口,道:“上下马车时候稍微淋了几滴雨,倒也没什么事儿。霍氏走了?岳母也离开了?” 史清倏点了点头,窗外黑压压的天空让她有一种睡了几天几夜的感觉,不免神情有些恍惚,依旧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也没有睡多大一会儿,道:“我娘和大、三两位嫂嫂都来了,替我狠狠地骂了霍夫人一顿呢,最后她们还是将苏亦雪带回敬府去了,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处置。” 二人口中的敬府,此时正里外里都气氛冰冷阴翳,绝非是外头的大雨闹得。 霍氏一回府便发了好大的脾气,路上便回忆方才燕王府里儿听的话,细数着这些年来自己受的委屈——旁的且先不必多言,莫小娘恃宠而骄,庶女刘姑娘元舒更是知道如何谄媚做场面,哄得苏凯从对她们母女俩是千宠百爱,连对嫡女的宠爱都未曾有过那么过分! 苏凯从还说什么元芸这丫头心机颇深……真是瞎了!竟看不出整个苏家便是那元舒最有心计。 一路上苏亦雪都来呜咽,哭得霍氏更加心烦,所幸一脚将她踹了下去,要她跟着马车走。 此时的堂上共有五人,上首坐着的是苏凯从与霍氏,身后站着两个年长侍奉的婆子,苏亦雪孤零零的跪在正中央,双肩一抖一抖的不住抽泣。 “哭哭哭,你就是知道哭!你知不知道今日叫我丢了多大的人呐,也不知道你老子娘是如何教的,竟教出个你这般没用的女儿来!”霍氏轻蔑看着苏亦雪,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狠狠骂道。 史清倏的那些话说进她的心坎儿里面去了,凭什么莫小娘一个妾室过得与自己一般尊贵,她却只用着在府中寻欢作乐,外面出了什么丑事儿、家里的人捅了什么篓子却都是要她舔着脸出去处置。 苏亦雪哭得眼睛红肿,身上抽泣得都快要没有力气了,“婶婶……是宁王妃要我这样做的呀,我、我都是听宁王妃的意思,她让我这样去街上喊,叫所有人都知道小王爷曾经做过的‘丑事儿’,说只要我这样做了过后便能治住他们了!” 霍氏心中愠怒,但听见说是宁王妃的安排,便也是敢怒不敢言了。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事先也不与自己通个气儿,以后要怎么做更是没有任何的安排,只叫自己平白受了一顿羞辱。 霍氏喘着粗气,苏凯从一向最不喜欢家宅里出现这样的事情,闻言也摆了摆手:“那便罢了,既然是宁王殿下的意思,咱们敬府也该极力配合才是。” 霍氏深深喘着气,总觉得气恨,可也无话可说。 正在她险些要说出叫苏亦雪禁闭反省的时候,忽然门外走上来一身穿桃红色广袖绣花裙的女人,打扮得十分妖媚,“主君何至于愁眉不展呐?奴家听舒儿说了这亦雪姐儿的事儿,不过是个远房的,送去那边儿过后便成了嘛。” 见着莫小娘带着元舒一同走了过来,霍氏登时又火冒三丈。说来平日里这莫小娘因为管过家,也喜欢这般忽然跑到前厅来,但今日她可算是撞在了霍氏的枪口之上。 她猛地一拍桌案:“放肆!这儿哪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儿!” 一旁的苏凯从眉头一蹙,莫名的看了身旁的霍氏一眼:“嘶——你今儿是吃了火药了?” “我没有!”霍氏道,“哼,你难不成还觉着她一个贱妾也配到厅台上面儿来说话?管过几日家就真的把自己当做大夫人了不成!” 莫小娘最不怕的就是霍氏来硬的, 她面容一曲,娇声道:“夫人今日是不是身子不适了呀?” 霍氏心中正波涛翻涌着,气得‘腾’一声站起身来,指着莫小娘鼻子骂道:“我呸你这个狐媚的小贱人,尽知道如何矫揉造作,我看这苏亦雪是你亲生的不成?真是一幅不入流的小妾做派!” “嘿——你好端端的骂什么人啊!”苏凯从实在是听不下去,扭头骂道。 “你就处处哄着你这小贱人吧,今日这样的求人事儿她怎么不站出来!?”霍氏指着她骂道,“我看你干脆休了我将她抬做夫人罢!” 第850章 主公与军师 以往的苏家并没有这样争吵过,霍氏知道苏凯从对莫小娘的宠爱,但只要他一直为自己留着足够的体面尊贵,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一直忍耐着的话,总有一日是会忽然爆发的,霍氏的爆发点便就在今日。 只可惜,有苏凯从宠着护着莫小娘,她便是破口大骂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了。最终只被苏凯从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通,他便护着自己的美娇娘、贴心地为她撑着雨伞离开了大堂。 “宠妾灭妻到了如此境地……活该你们苏家受了天谴!”看着他们一起离开,霍氏气得面色铁青,已经只知道不住的颤抖了。 寻常人家便是宠妾灭妻,也不会在主母前这样过分,苏凯从却是从不避讳这些,全然忘却了当年霍氏的娘家给自己提供了多大的帮助。 苏亦雪依旧跪在地上,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亦雪已经不敢随意开口,生怕霍氏心中的怒火发泄到自己的身上来,只得紧绷着一根弦儿死死地埋着头,只求霍氏此时可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元芸不知从何处来的,一入门便看了一眼地上被打碎的茶盏,上前去扶着霍氏轻轻做了下来:“娘,您消消气儿,那莫小娘再怎么受恩宠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您是什么身份?岂能与她计较?” “那我怎么办!如今你那混账爹爹宠妾灭妻的事儿都传到外头去了!他不要脸皮子,你我还不要脸面了吗?”霍氏气得直拍桌,桌案上仅剩的一直杯盏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她面色臊红,不知是气得还是耻的。 元芸轻轻在霍氏身侧坐下,伸出手去将那茶盏拿到了另一只手旁的圆形雕花小案几上,这才道:“娘,早年间我便说这个莫小娘不能留,她一个妾室,是奴婢,却因父亲开恩将女儿也养在了身旁,如今将元舒教的也是这般德行,如今你可算是追悔莫及了罢?” 元芸说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可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杀伐果断的狠意——说实话,元芸虽长相平淡、没有任何出彩或者是极其丑陋的地方,可心思却并没有如面容一般平平无奇。这苏家仅有她嫡出的亲哥哥这么一个男丁……与她也不无干系。 母女二人,一个操权、一个献策,二人便如同三国时期的主公与军师一般相互配合,直到前几年管家大权旁落才停止。 霍氏幽怨的看了苏亦雪的方向一眼,实则并没有真的盯着她,良久这才深深的叹了口气,扭头对自己的女儿道:“唉……我便是悔,可也没了法子,那莫小娘管家时候管的却是是不错,又一身狐媚本事,为娘的能如何?” 元芸狡黠的笑了笑:“娘,所谓母女连心……莫小娘走路步步小心谨慎,可元舒却是个没脑子的,她从她小娘那儿学来的可只有勾栏瓦斯的狐媚本事,如若元舒出了什么岔子……” 元舒心高气傲,因身为庶女却过着比嫡女还要尊贵的日子,早就养成了一身臭毛病,原苏家有罪的时候她便说自己要嫁给五品以上的官宦世家,苏家方大赦脱罪时她也是最开心的,言语间没少透露出将来要寻个勋爵人家做夫人。 比起步步为营的莫小娘,对这衣架饭囊般的元舒下手,的确更加容易。 霍氏深深看着她,“如何做?” “自然是要借刀杀人最为妙处,”元芸笑道,“表嫂虽不喜欢我,但元舒她定也不喜欢,说不定我们二人会为了同一目标变成‘盟友’呢。” 霍氏心中一顿,只觉得眼前的晦暗似乎散开了不少。的确,对于史清倏而言,苏家三个姑娘都是一般的不入眼,先除掉那个后除掉哪个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如若真的能撺掇着她对元舒下手……这岂不是一箭双雕了? 见到她面色明亮,元芸也笑得更开心了一些,明媚地对她道:“好了娘,您就安安心心在家中好好管家,况且咱们身后还有宁王府的势力呢,宁王妃寻得毕竟是您的嫡女,不是爹爹自己,单单是为着宁王府的支持爹爹也不敢对您过分,如若爹爹再这般宠那莫小娘,您只管拿此事威胁!至于这件事儿……交给女儿来处置罢。” 提起宁王府来,霍氏这才想起地上还有个苏亦雪尚未处理,但更多的是觉得腰板儿硬了不少——他苏凯从再怎么有本事,听闻宁王妃私下寻过元芸的时候还不是一脸的惊喜? 于是赶忙点了点头:“好孩子,娘就知道没有平白养育你一场!只是……这苏亦雪怎么办?” 忽的被点到了名字,苏亦雪身子一颤,将头埋得更加低了一些。 元芸看着她,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十分诡异的弧度:“哼,这可是咱们的杀手锏,女儿找时间将她带到宁王府去再说。” 沈夙洗完澡后,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只穿了一件洁白干净的亵衣,乌黑的长发微湿,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暖和的味道。 史清倏已经下床,慵懒地靠在窗子旁边儿的躺椅上,见他出来便稍微动了动身子,“你快多穿些,今儿的风凉的很。” 沈夙从她身侧坐了下来,抬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天色已就阴暗深沉,但不会叫人觉得十分压抑,反而看着雨滴打在尚未来得及凋落的绿叶上十分有诗情画意。 “听闻千春阁新聘请了以为十分厉害的厨子,做的佛跳墙是一绝,我已经叫人去买了,”沈夙伸着手揉了揉她的脸颊,“方才听府里的下人们说了今儿霍氏来的情况,这次岳母帮了大忙,待过几日我休沐时一定去侯府谢过她。” 史清倏拍了拍他的肩膀,俏皮笑道:“成,改日我与你一起去!不过你得当心我娘又要骂你了。” 自二人成亲过后,大夫人对自己的姑爷也没了多余的客套,平日里沈夙若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她这做岳母的也会直接指出来。好在什么从未介意,反而一直说很喜欢大夫人的不见外。 沈夙笑着帮她理了理刘海,道:“说起来,贺小将军也要回来了,正巧能够赶上今年的冬宴。” 第851章 支招 听说贺小将军班师回朝,史清倏还以为那台湘一役终于是打完了,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昱国与博山国签订了暂时和解的协议,这次战争昱国将士发挥的不如先前的意气风发,但总归也没有损失多少城池封地。 说来昱国地大物博,是方圆万里的国家之中最为强大的,且更是国库充盈,若是真有国家要打什么持久战,只怕他们那边早已经捉襟见肘了,昱国后方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用品从内地送往边境之中。史清倏猜测,这或许也就是博山国支撑不住,决定暂时签下协议的一大缘由了罢。 这段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没有人来闹事儿,也没有腆着脸皮来打秋风的亲戚,只是敬府的人偶尔会来燕王府‘走动走动’,沈夙要么说自己手上有事儿,要么就是托病不出,总的她们来一次他便躲着,就是怕自己出面儿了更叫他们有底气。 且史清倏说自己的肚子大了,她们总不至于明面儿上为难一个孕妇。 其实她自己也是有私心的,那元芸每次来都要问问自己的表哥在哪儿,她只恨古代的制度,表哥表妹的也能够成婚,更不叫二人相见了。 不过沈夙真的是日日都要去朝中做事儿,假辞不肯露面儿的时候是真的少。 这日,霍氏又来找自己哭诉了。 史清倏靠在软垫子上一直犯困,听着霍氏车轱辘话来回骂着家里的莫小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到底多么多么不容易,听得直瞌睡。 “我就是命苦啊!当年他们苏家那般落魄我都没有嫌弃,今日才悔不当初!”霍氏红着眼睛啜泣道。 这段时日以来她与史清倏之间的话题,已经从苏亦雪的处置、女儿们的婚嫁到家中小娘的争宠跨越了一大步,史清倏只当她是刚来京里没有朋友,便只能与自己说这些闲话。 其实霍氏说这些还真是出于真心的,便是看不上史清倏的做派,她也知道与燕王府多加走动的重要性,而来走动了也没什么别的可说,只有说些自己知道的家长里短了。 史清倏打了个哈欠,看着霍氏继续说道:“我便也没见过谁的家中是如此宠妾灭妻的!那莫小娘揩油算计,不知败光了家中多少的钱财……偏你表叔只当没有看见!” 一旁的元芸可跟着抽泣了两声,五毛钱演技看得史清倏都觉得尴尬。 她正了正身子,想着总也不与表婶婶说些什么也不好,若是一言不发只怕她下次来、下下次来还会说这些听得耳朵都能磨出茧子来的话,只好道:“表婶婶,莫小娘的真实面目表叔未必不知,这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是最难得,表婶婶你何苦再继续打着去揭露她是怎么狐媚、怎么败家的呢?” 这话对于一个当家主母来说未免有些打脸面——主君是一切都心知肚明,可就是要容忍着莫小娘,霍氏听了后总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可又寻不到任何的理由去反驳。因为她也知道的确如此。 霍氏抿了抿唇,腾出一只手来抱着汤婆子,另一只手捻着绣花丝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问道:“那、那侄儿媳妇你说我该如何?” “既然揭露不得,表嫂嫂就该要换个思路嘛,”史清倏强忍下自己打哈欠的冲动,对霍氏道,“不必要去解开莫小娘的真面目,只需要与表叔说清楚,不管再怎么宠爱莫小娘、与妾室之间的情意再怎么深厚,也比不上整个苏府的脸面。若是一味的宠妾灭妻,只会最终害的家宅不宁,介时兄弟阋墙,这几位姑娘间也少不得明争暗斗……” 霍氏心中微怔,竟觉得史清倏所言句句在理,没想到她这一个从未面对过妾室烦恼的小丫头片子,竟然也能够把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史清倏继续道:“表婶婶,你说话时也少些气性,便是心中不悦也不必非要表现出来,气都是给在乎的人撒的,对于表叔……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恰恰是表婶你性子太过于强势,从来不肯平和携持,反倒是更加叫那莫小娘占尽了便宜。” 史清倏说这一席话倒也不是真的忘记了这霍氏的不对,只是实在是受不住她隔三差五的表要来找自己哭诉。她明明是低嫁入门,又是家中嫡母,膝下更有一双儿女,本是稳赢的局面,却硬生生叫自己那硬脾气甩出四个二带俩王这样的牌去。 不过霍氏尽管脾气暴躁,是个有几分心机的人,但是如若仅靠她一人是不会将苏府收拾得如此干净的,史清倏早早的便注意到了这一点,扭头看了一旁的元芸一眼,或许真正有本事的是自己的这位表妹妹呢。 听了史清倏的一席话,霍氏先是觉得羞愧,觉得这后背说起话来实在是不知道检点,竟这般痛说自己的错处,可愈听便愈加觉得她所言极是,好似句句都说到了点儿上。 心里想着,脸上也渐渐的明媚了起来,霍氏一笑:“侄儿媳妇儿到底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对于这些个后宅琐事儿竟有如此的见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只是站在外面儿看得清楚全局罢了。”史清倏配合着笑了笑,小莲端来了新沏出的茶盏来,史清倏说的口干舌燥,便赶忙接过来抬头喝了一口。 “听了侄儿媳妇一席话,竟然叫我心里开朗了不少!” 霍氏心情好了不少,拿着丝绢将脸上的泪痕尽数擦干,面色一变,笑道:“侄儿媳妇,你看看我尽与你诉苦了,说来明年你这五妹妹就要十八了,因为苏家先前有罪名,这亲事只好一直拖着,如今进京来了……要么侄儿媳妇你日后再有什么集会的,带你妹妹一同出去见见世面?” “噗——”史清倏猛地呛了一口,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霍氏变脸也变得太快了些,还说什么见见世面……其实是要自己给她做媒人吧! 第852章 朝堂争辩 天上下了雪,也是今年里的头一场大雪。这日一早史清倏便去了贺将军府那边。 贺小将军有小一年没有回家了,这次虽然是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也并非得胜而归,所以京里头并没有往时那般的满城欢喜、万人空巷的迎接场面。 史清倏到了贺将军府中,想着与她一齐去外面看回来的军队。大军班师回朝是不能先入府中来歇脚的,就算是路过家门也是要先入宫去述职陈情。偏偏佐诗念心中想得打紧,非要自己出去赶着看贺阎一眼。 想着佐诗念前段时日才生产,本来是该在月子里好好呆着的,可她却是执意要去,史清倏放心不下便只好先来将军府寻她,便是要出去,也一同坐着马车在巷子深处远远的看一眼就是。 “倏妹,你还大着肚子,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坐在王府的马车上,佐诗念激动的牵着史清倏的手。尽管她已经尽力叫自己的声音压得显得平静一些,却也是难以掩饰声音里面带着些许的颤抖。 王府的马车陈设齐全,香炉案几与暖炉一应俱全,帘子放下后里里外外便是两个天地,一直在暖和的小空间之中呆着,史清倏与佐诗念二人的手都是温温热热的。 小厮将马车赶到了御街一侧一处较为宽阔的轿子之中,刚一停定二人便听到了外面传来马蹄嘈杂与冰甲碰撞的声响,佐诗念迫不及待的掀开帷幔探着头向外看去,只见面前的御街上缓缓走过三军将领,而贺阎同样位列其中,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过。 小一年的时间未见,贺阎好似憔悴了不少,身上穿着甲兵,也看不出到底何处受伤了还是完好无损,但其胯下栗马依旧昂扬神态,马蹄踏在御街那整齐又平整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贺阎也并不是目不斜视的前行,而是时常左右看着街道两侧的人们,史清倏知道,他这时在寻找佐诗念呢。 便是经过这条小巷的时候,贺阎眼睛一瞥,只注意到巷中停着一辆勃艮棕红帷幔的雕花马车,再细细一瞥,果然见到自家媳妇儿正趴在窗沿上切切的看着自己。 二人对视,佐诗念激动得快要哭了出来,急忙忍者泪水对他挥着手。 贺阎也轻轻笑了笑,便骑着马走过了这条巷子去。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佐诗念这才呜呜地哭了出来,史清倏既觉得心中甜蜜,又觉得有些心疼将她揽了过来,佐诗念便趴在她肩头轻轻哭泣:“呜呜呜……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好在,她没有看到贺阎缺胳膊少腿儿,既然还有心思朝自己笑,那便是没事的。 史清倏连连轻柔地拍着佐诗念的脊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贺小将军回来可是一件好事儿,你快快把眼泪擦干,莫要叫人觉得晦气呀!” 嫁给一个在沙场上奔波的男子,真的是不容易的事情呀。 朝中,三位将军一齐上前拜会,其中两个脸上都带了几道伤痕。 拜会完毕过后由其中最年长的骠骑将军述职陈情,用最为言简意赅的语言全方位的陈述了一遍这一年来的境况,贺阎则在他说完过后报备了一番这一战的损失与成果: “我方陨兵两千五百人,马一千匹,重伤一千八百人……” “爱卿们辛苦了,”听完,沈谧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点头说道,十分的端庄与威严,“台湘一役鏖战一年,看来博山实在是长了本事,原先是要为昱国朝贡的一小国,竟也有了与我们拖延一年之久的气力。” 以往的昱国对自己的领土尚且有绝对的话语权与领导力,但为了达成那样的结局,两代帝王都倾尽了一辈子的心血,他们政治严苛、厉兵秣马,那段日子里整个昱国的日子也都十分的艰难。到了先帝时候,这才整治内政,轻徭薄赋、节俭恭谦,与民休养生息,开创了一段太平盛世。 沈谧上朝依旧贯彻先帝之法,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更加的刚毅果断了些。 这并不能说昱国衰落了,只是周遭小国发展了不少,他们为了养育更多的子民,只有对外扩张、侵略邻国领土,是以这几年来时局动荡,边关垂危。 底下一文员上前一步道:“臣认为,博山一国侵占我国台湘以外、巫台以内之区域,理应追杀回来!” 另一老臣挑了挑眉,道:“今在台湘鏖战一年,有何进展啊?这样打下去不过是耗费国库财产罢了!不过是叫人多抢了一块土地……我们吃这个哑巴亏,皇上从旁处弥补过来便是了。” 这话虽然看似杀心不重,实则以守为攻,暗中讽刺着沈谧治国害的国家丧失封地,且无力打的回去…… 沈谧脸色臭了几分,沈夙见状忙道:“自先帝来轻徭薄赋,国库充盈,百姓保暖,皇上坚柔并施,一张一弛,我朝满是兴盛之像。本次台湘一役虽未能乘胜追击,但也是因将士们于台湘不熟,加之台湘地方官昏庸无能,疏于防守导致……” “燕小王爷也说了,那地方官疏于职守,豪强苛索民财、中饱私囊,”宁王嗤笑着道,“仁政好虽好,可根本就是在姑息养奸!” “豪强虽多,正说明有的可抢,”沈夙丝毫不慌,反驳道,“如若百姓皆困苦,便是烧杀抢掠也没有多少收获,而今随意一个地方巡抚的家底也能抵得上半年的盐抄。且我朝近来频频征战,国库依旧充盈。难道宁王的意思是非要毫无盈余才算得上是和谐之治吗?” “是否和谐,难道不该看边关如何、邻国如何?”宁王道,“皇太祖在世,周遭小国皆俯首称臣,年年朝贡丰厚的物件钱财,这才有了如今的基础。燕小王爷的意思是靠山吃山、啃噬前人尸骨、不知晓自己如何作为便是对的了?” 沈夙轻哼一声:“皇太祖时期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宁王不能因自己固享富贵便不关照百姓们的生活。” “那边关百姓受战争侵害,便是安居乐业了?” “够了——”座上的沈谧早已经听不下去,近来无论什么都能扯到自己的治国理政方案上去,他伸手捻了捻眉心,只觉得头脑之中隐隐作痛,“爱卿们若是有何处看朕做的不是,上表参奏便是,今日是来处理台湘一役之事的,何须非要扯到别的话题上去!?” 看着沈谧那蜡黄的脸色,宁王大大咧咧的笑了笑。 说一句话,自有说一句话的道理…… 第853章 “王爷圈” 没过多少日,京城里便又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喜宴,是先皇的亲兄弟——定王爷家中嫡幼子的亲事。 先皇的兄弟们,便是老一辈的王爷,除了宁王年纪小、燕王、安王过身将位子给了嫡出的儿子之外,都是年纪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小老头了,若不算那宁王,定王爷家里的嫡幼子便是这同辈的公子哥儿里面儿年纪最小的一位,也只剩他一人尚未成家立业了。 这位公子字嘉泽,半年前刚到了娶亲的年纪,定王爷便去向皇上求了一门好亲事,沈谧自然点头同意,下旨为嘉泽公子与冯国公府的嫡次女赐婚,婚事有半年时间来准备,今年冬月十五便成亲。 恰好是台湘一役结束,定王府与冯国公府所幸说这事儿是‘喜上加喜’,国家安定,小家美满。 史清倏与沈夙二人自然都是收了帖子的,眼看着喜事儿的日子将近了,沈夙实在是担心史清倏挺着个大肚子不好去吃酒席,特地请了太医来看诊把脉,太医说她怀相良好,没什么大碍,沈夙这才放心的答应了定王府那边。 说起来……沈夙与这几位老王爷的感情实则并没有多么深厚,他本就是晚辈,可偏偏同为王爷,在他们的亲生儿子尚只知道在土里撒尿和泥的时候,这位晚辈小王爷便已经能写诗文大幅了。寻常他们之间的交往更少,一来是没有任何的共同语言,二来则是因为当年苏绾死的名声不好,他们自己也不敢深交。 对于沈夙而言,这些皇叔基本就只是每逢初一十五送点礼物、偶尔去拜会一下的长辈而已,倒也不觉得被人排挤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 史清倏明白,这人越老了便越害怕招惹是非,年轻人尚且能够为名为利搏上一搏,可老人便满脑子只有体面与安生,毕竟谁也不想叫自己过一个鸡飞狗跳的晚年,谁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享受一段安生日子,再无牵无挂的离开呢? 所以她与沈夙成亲过后,皇叔与皇婶们也鲜少与自己见面,她只记得大婚时他们尽送来了贺礼,但基本都假辞身子不适而没来参加酒席,之后也只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到后来基本连宫宴也不来参加了。 老一辈人正慢慢从舞台之上退下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上台来,史清倏虽不说与老王爷们家里的公子姑娘关系多么交好,但也能碰上了叫出名字来、客套上几句话,如此她觉得便足够了。 不过,也总有几个略略交好的,只是平日里见不上面,便不显得多么重要。 先前有沈夙的皇表兄弟娶妻,他不过是叫人送去一份厚礼而已,但嘉泽哥儿与沈夙的关系好,二人年纪差的不多,自小一起叫先皇抓着问过功课,据说二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打下来的。所以这次嘉泽的婚事他们还非得自己到场才成。 史清倏正翻着准备出来的贺礼,翻来覆去的看也定不出到底送上哪一件,正在她万分苦恼之际,门外小莲走了进来,面上露出丝丝为难:“王妃,敬府那位又来了……” 露薇一听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原本是在一旁拿着鸡毛掸子收拾置物架上的灰尘,这下直接将鸡毛掸子掉换了个个儿,做出一副要出去打人的样子来:“敬府那人定是听说了燕王府收了定王爷的帖子,又上赶着来打秋风了!王妃,奴婢带着人把她大棒子赶出去罢。” “露薇,你何时改行做女战士了呀!”史清倏笑得眼睛如天上弯弯的月亮,十分可爱,一面收拾着手里的链子,一面与她打趣道,“叫她进来罢,总要让表婶婶知道,世上的事儿不是所有我都能替她办成。” 露薇气呼呼又满是担忧的看了一眼史清倏,见她仍低着头从将这块宝玉放入小锦盒中,又觉得不妥取了出来,也只要与小莲点头示意,请她将霍氏给带了进来。 霍氏一入门便看见史清倏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不知在做什么,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床榻上竟是琳琅满目各色珍宝,什么红的粉的绿的,总之她能想到的应有尽有,她想不出的,自然也凌乱的一同躺在床榻上,一旁放着史清倏一只很少用到的首饰盒,半开的抽屉里吐露着富贵的光芒。 “我的天爷呀!这儿媳妇怎的坐在这样的小板凳上?”霍氏心中惊叹,但是在说出口的时候便成了另一句话,急忙上前去搀扶起史清倏来,一手将宝贝们推开,另一手拉着她坐在了干净处,“你肚子里还有东西呢!坐那低矮的胡床不挤得慌?” 史清倏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足有一成年男子的脑袋大,远远的一眼便能够看出是一个孕妇来。但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怀孕她并没有头一次那样难受,且这次不知沈夙从哪里寻来的偏方,日日给她做好吃的汤汁儿,喝了后孕吐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没事儿,表婶婶,这次肚子里的乖巧得很,平日一点儿难受都没有。”史清倏笑了笑,并不肯买账,垂头又去选东西了,“今儿这天这么冷,表婶婶来是为着什么?” “瞧你说的,我来能为着什么?”霍氏面容尴尬,露薇臭着脸搬了一只红木雕花吊脚凳,她这才坐了下来,“是你表妹妹,听闻你大着肚子又要去吃酒席,生怕出个万一,特地叫我来问问你成不成,不成她便铁了心随着你一同去,有什么事儿也要护着你。” 所以说说话的艺术还是重要的,若她直接说要跟着史清倏去吃人家的酒席,史清倏必定是要心生厌恶的,但她这样说便不会叫她多么厌烦,只好脾气着轻轻笑了笑:“表婶婶,这事儿恕我无能为力了,便是去送祝福的也得带着拜帖去,若是随意闯入的话……只怕是要叫人赶出来的。” “这、这我们夙儿与那嘉泽公子关系不是很好嘛,你便多去要一副拜帖就是了……”霍氏道,每当有求于人之时,便是她难得一见的脾气最好的时候。 或许霍氏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这幅模样到底有多么可笑与滑稽了。 旁人?自然不会戳穿,生活太苦,总需要这样的人物来提供一些乐子嘛。 第854章 太极小能手 见着史清倏面露难色,霍氏急忙添了一句道:“随礼本就是风俗,举凡牵连些许干系的,只消得人家做喜事儿,不论有没有多送了一份儿筵席的贴来,总是要去祝贺的。苏家虽与沈氏一脉没有血脉相通,可夙儿是两家的交点呀,我,与你妹妹,说起来可是夙儿母家最亲近的人了,岂能失了礼数?” “当年我家王妃与王爷成婚,便不见霍夫人送礼吃酒送祝福来了,”露薇端着手冷哼一声,语气里尽是鄙夷,“如今对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倒是上心起来了。” 谁不知道前些年她不与‘亲戚’走动,只是觉得女儿嫁入豪门没有任何盼头?如今总算是有了个盼头,人家开始殷殷切切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太晚了点儿呀! 霍氏瞪了她一眼,刚想要发作,却又怕史清倏不肯帮忙自己,只得生生忍了下去,看着她吃瘪的表情,屋子里几个女使心中都十分爽快。 她伸出手去帮史清倏整理起床榻上面的珠宝们来,一面柔声笑道:“前几年苏家头上顶着罪,表婶是怕牵连了夙儿与你,这才不敢随意走动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呀,苏家如今是干净的了,自然要多多为你们燕王府的好处考虑。” “为燕王府?”史清倏偏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是、是!自然是为了你们王府了!”霍氏点头如捣蒜,用很认真的目光看着史清倏,“你想想,我们若是也去了,外人见了定知晓夙儿母家的族人也是懂礼的,便是我们人微言轻,也能多多少少铺上一条小径,退一万步讲……纵有人与苏府的来结交,最终有利的不还是你们两口子么?” 尽管宁王妃曾许下元芸日后有福可享,甚至是能嫁入燕王府做尊贵的续弦,但霍氏对此并不能够完全苟同——作为母亲,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得一心人,(以及荣华富贵),且通过这段时日与宁王府的联络叫她深刻的认识到了——皇家水太深,自己的女儿最好莫要搅和进来。 且天底下又不只是王爷府才尊贵体面,如今朝中那么多的世家大族、勋爵名贵,稍微从其中甄选一个不也比这一趟浑水似的燕王府好?况且她的芸儿也等不到这史清倏被排挤下台了。 定王府大婚,不仅仅是沈家的人会去,更有无数权贵勋爵,且她早早就听说了,皇上早定下为了缩减用度,取消今年的大宴,将嘉泽的亲事弄得隆重一些,也就是个寻得良人佳婿的好时机啊! 史清倏听了过后面色依旧不改半分,平静如水着埋头将红玛瑙耳坠塞到妆匣的小抽屉里面去,待将床上所有的耳饰都分门别类的收敛整齐过后,这才抬起头来道:“话虽如此,可此事侄儿媳妇真的没法子做主。” 霍氏听了直想打人,险些背过气儿去,她好声好气的说了那么多,又忍着焦躁等这个死丫头收拾自己的首饰们,最终就等来了一句“没法子做主”? “表婶婶也莫怪我,实在是皇室众人多数都性情古怪,”史清倏心中默默希望嘉泽兄弟莫怪自己,想着嘉泽其实是个十分不错的小兄弟,自己倒是为了自保说了人家的坏话,“侄儿媳妇也是半个皇室众人了,却也不干过分造权弄势,如若不然,我定将表婶婶,还有表叔、三位妹妹都带着一同去了。” “不过是顿喜酒!谁家做喜事儿不想着去祝贺的人多谢?看着便气派,”霍氏撇嘴轻斥,总觉得史清倏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敷衍自己,“且你表叔如今也已经在任上了,虽然官职不高,却也有个正当说头呀!怎的那定王府吃人,进去了便出不来了不成?” 好吧,的确也没有那么严重,这件事儿说到底也不算很大,便是史清倏将人带进去了、给人瞧见了,人多半也笑话苏家不识规矩,但她拒绝霍氏的原因仍有两点:不想叫他们给沈夙添麻烦;不想叫他们压着自己过得太舒坦。 霍氏咬牙忍着,若非此事不好直接去求宁王府,她才不来寻史清倏费这么多的口舌。若是燕王府的不出手帮助,她与元芸却出现在了筵席之上,只怕沈夙与史清倏要心生疑惑:苏家是从哪儿来的帖子?所以这才苦苦与她周旋着。 史清倏做出一个为难至极又有些委屈的表情来,抬头苦笑道:“我还以为表婶婶真的是为着晚辈的身子来的……原来婶婶竟然是来逼债的吗?” “这、这叫什么话!”霍氏脸上一红,慌忙道,“自然是为着你来的!” “那表婶婶便莫再逼迫晚辈了,”史清倏垂头苦道,“这件事儿,我说了真的不算。若表婶婶执意,便等会儿王爷回来了自与他去说罢。” 霍氏这才彻底泄了气。 心道这侄儿媳妇尽管是年纪轻轻,却是心中极其有见地的,到底是丞相府那样的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女儿,说话做事向来稳妥坚定,她若是真的拒绝了的事儿,怕是再怎么迂回也没了旁的用处了。 但她也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于是硬是坐在高脚椅上与史清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看她整理一床榻的珠宝首饰便已经快要花了眼,直到下人来报说王爷回府了,这才猛地坐了起来。 沈夙身穿一袭暗红朝服进门,见着霍氏也在还微微愣了片刻。 但霍氏并未给他多少时间发呆,见沈夙踏步入屋,甚至不等他先吃一碗热茶暖暖身子,便急吼吼地上前一步,堆着笑道:“夙儿可算是回来了,方我与侄儿媳妇说去吃定王府酒席的事儿,” 说着,她扭头看了坐在床榻一旁的史清倏一眼,回头继续道:“与媳妇儿说定了叫我问你要帖子呢!” 史清倏在一旁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她以为自己打太极的本事已经足够厉害了,没想到霍氏这囫囵吞枣的话语,才是真正的‘太极小能手’啊。 好吧,她佩服,实在是佩服! 第855章 太阳与黑暗 沈夙的视线绕过了霍氏的肩膀直接探到了史清倏的那边去,只见她在霍氏的视线背后拼命的摆手摇头,霍氏稍稍一偏头便立刻摆正了手臂与脑袋,装出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模样来。 小人精! 沈夙压着心里头想要笑的劲儿暗暗骂了一句,这才回神来看来霍氏一眼,倚着那张双层圆雕红木小案几坐了下来,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饮了一口后才不紧不慢地道:“我娘子说了这样的话,要霍夫人来与我寻喜宴的帖子?” 霍氏顿了顿,却不敢看伸手史清倏的表情,只笑道:“哎哟,知道你们王府里儿规矩森严,家里有什么事儿做媳妇儿的也不好暗自定夺,侄儿媳妇更是个规矩的,平日里做事儿都没有过半分的逾越,更何况这种呢,自是说了要等你回来的!” 这话说得十分含糊,既没说史清倏答应了她们也去吃喜酒,更没说史清倏从头到尾都在拒绝。 她的话虽然含糊不清,但沈夙心中如明镜一般,同时也觉得霍氏有一点说的实在是太错了——史清倏那丫头精明得很,怎么可能是个‘规矩的’?她便是说等自己回来处置,也不过是她自己犯懒,将事情推给自己! 心里这样想着,沈夙又抬眼看了史清倏一次,只见她忙躲开自己的眼神,脸上却是笑嘻嘻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尽管心里头骂了几句,但沈夙对此也是颇为欣慰。主家不好与客人争执发火,偏偏霍氏是个出了名的牛皮糖,不要脸也不怕臊,缠着史清倏好长一段时间了。次次她都迂回推脱,若是有什么无伤大雅的事儿也会偶尔提出几点建设性的意见,如今可算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位夫君能替她处理了。 心中的想法都拐了百八十个弯儿,沈夙依旧面沉如水,道:“喜宴的帖子自是主家来送,从未听过有什么上赶着去要的。虽无贴也能入席,但那都是有些厉害交往的,苏家刚上京,便如此忙着交际应酬,怕有人要言老爷的闲话。” 他向来不肯叫他们表叔表婶,只有史清倏一人‘热切’的叫着。 “不是交际应酬!只是怕有人说咱们苏家攀着夙儿你这儿的亲戚,却是不知晓礼数。”霍氏激动的又要将方才与史清倏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只是沈夙根本没想听,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霍夫人想着怕人说我的亲戚不知礼数,却不想想我去要帖子旁人如何看我?”沈夙冷声哼道,眼中寒光四射,看得霍氏心中发颤,“定王府向来温和宽厚,为人处世十分周全,霍夫人若真的想去,拿了老爷的名帖去要一封帖子便成。” 霍氏有些气竭,悄悄掐了一把掌心才没叫自己发飙,去人家王府门口儿要帖子,岂不是更加叫人笑话的事情吗? 好在身后还站着个黄妈妈冷静一些,压着声音探出身来在霍氏耳旁道:“夫人莫气,咱断不至于去求人家给帖子,但不还有个宁王府呢嘛……便是为着压着他们燕王府的人也是要给咱们帖子的。” 这番话才是点醒了霍氏,她压了压气性努力笑了笑:“罢了,既然自己家里头的侄儿侄儿媳妇儿都是指不上的,便也没必要多言语了!” 史清倏听了,急忙起身微笑道:“那媳妇儿也不多留表嫂嫂了,实在是媳妇儿无能,帮不得表嫂嫂这个大忙。” “哼,你可莫要低调了,你多大的能耐呀!”虽然是笑着,但怎么听都觉得这霍氏咬牙切齿,看来发现事情办不成,她也不想再忍耐了。 不过脸皮厚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霍氏今儿气得不成,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的,但过几日又要装作全然没发生过这一档子事儿的样子来找史清倏,史清倏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也没有为此次的‘不欢而散’抱着多大的期望。 霍氏还是气呼呼的离开了燕王府去,且扬言:你们王府我们这辈子也指不上! 她离开过后,沈夙这才用严厉的眼神屏退了房里的下人们,又将想混着一同逃跑的史清倏一把捞了回来,柔声骂道:“还不给你夫君宽衣解带?” “那叫更换朝服!”史清倏红着脸,拿自己那柔软白嫩的手指在沈夙坚硬的胸膛上戳了戳,“你看看你,说起话来怎么那般暧昧不清!” “于我家娘子而言,宽衣解带还是更换朝服都一个样。”见她这般,沈夙满意的笑着,顺手捉住了史清倏白嫩嫩的小手轻轻啃了一口,这才作罢。 怀孕以来史清倏又胖了一些,颇有几分小娃娃的肉感,加上她的皮肤天生细腻白嫩,与不多不少的肉配合在一起,总叫人扑上去啃噬一口——只对沈夙起效。 史清倏打了他一下,只想要回去,可见着沈夙一口森白的牙齿便还是作罢了,收回手来乖乖为他解开腰上的带子、衣内的暗扣,俯视着沈夙将朝服脱了下来。 沈夙心满意足的抱着史清倏亲了几口,这才放过了她,问道:“说起来给嘉泽的贺礼你想好了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前几日你不是挑选了一副名画要赠与嘉泽公子吗,我便想着我这儿的礼物便得照顾上新夫人了,从妆匣和没怎么用过的首饰盒里选了好久,这才择出一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鸳点翠步摇、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自然,还有一只送子麒麟小香囊,里面都是我配的‘送子神药’!” 看着史清倏神采奕奕的说着自己准备的东西,沈夙单单是听着也觉得开心,看着面前的女子尽管一嫁为人妻多年,依旧散不去身上的稚嫩与小儿的天真,他便觉得幸福之感腾升而起。 他是佩服史清倏的,二十年来走得并不容易,可无论如何都依旧心怀热忱,从未失意沦落得像闺中怨妇的模样。 这样一个如小太阳一般发光发热的人,也是将自己从仇恨之中拉出来的那个呀。 第586章 焦大奶奶 转眼就到了嘉泽与冯氏结亲的日子,日头正早,隐月居的两人便带着睡意艰难的爬了起来,不对——只有史清倏一人艰难,对于沈夙而言,需要日日寅正上朝的工作早已经叫他适应了冬日里头在天还黑的时候便爬起来。 看着床上的人依旧眯着眼睛打瞌睡,刚从净房里头走出来的沈夙实在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噗——若是实在困倦,晚些起来也是成的。去安王府没必要时间那么赶。” 史清倏咬着牙根子甩了甩头,“不成不成,都说了今儿早上我要起来多吃一些,醒都醒了……我、我这就下床,小莲!热水弄好了吗?” 内门外面传来小莲弱弱的声响:“王妃,都准备好了。” 之所以非要爬起来吃一顿早饭,其实只是史清倏考虑到酒席的饭菜大多是多油多盐的,自己好歹也是个孕妇,不能吃的太多。可是这场婚事又十分的有排场,且沈夙好歹是嘉泽的表哥,去的比寻常客人早一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想吃一顿午间酒席便离开是短短不可能的事情,为了防止到一半儿饿得不行了,她所幸早上狠狠吃一顿。 沈夙笑着亲了亲刚下床的史清倏,刚睡醒的人身上带着一种十分好闻的柔软味道,他一向最贪恋这种,亲够了这才饶了她去净房梳洗,转身吩咐了下人将昨儿吩咐下去的饭菜端上来备好。 然而史清倏还是高估了自己,过早起床根本没什么食欲,她硬塞着吃了一碗婆罗门清高面、两块单笼金乳酥,临了前又怕会饿,所幸端着碗仰头干了一晚尖笋鱼头汤,颇有几分梁上好汉金兰结义的气派,看得沈夙都忍不住称赞道:“壮士!一路走好!” 吃完饭后二人略略的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开始收拾着装了。 史清倏一向是不喜欢穿过分累赘的衣裳的,又想着今日的应酬必定少不了,便挑选了一套轻便的装扮,上身穿的是藕荷色连珠团花锦纹单罗纱立领对襟变色长袄,窈窕动人,十分温煦,下身则逶迤一件绯紫金枝线噎月华裙,头上绾了一个婉约又不失俏皮的宝家髻,她怕太富贵了会叫人说抢去别人的风头,所以只带了一只成色一般的玉簪,以及两枚小巧精致的、头上镶红宝石的石榴花小卡子。 她这边刚刚拾掇好,肚子隆起,自然比不过旁的姑娘家窈窕妩媚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史清倏只能用‘脸长得好看’这一点来安慰自己了。 堪堪收拾完毕,沈夙也悠悠然走出来了,身上穿一袭佛头青古香缎鹤氅,里衣则是平整好看的深色妆花缎,愈发衬得人品端庄、英俊非凡,走在人间便是一派的优雅贵气。 史清倏深深看了这男人一眼:嗯,别人家的夫君也不如我家的好看,够了,能赢了。 二人最后披上了同样绣花、不同大小的墨狐皮毛斗篷,带上了为嘉泽和冯家姑娘准备好了的贺礼,便坐上了前往安王府的马车。 一处王府大门便看到了街上挂着红色灯笼和彩条,看来为了嘉泽哥儿的婚事,定王府夫妇怕是没有少花银子,连离着定王府尚有几条街的地方都装点上了。 “定王还真是舍得花钱。”马车内气息温热,史清倏捧着手炉,沈夙非要用她的一起取暖,便伸手攥着一方。他从帷幔缝隙中看到了外面的情况,轻声道。 “毕竟是安王最小的嫡子,”史清倏的声音软糯,道,“况且这婚事需的大操大办也算是皇上的意思,将冬宴一同做了,一来定王府面子上有光,二来朝廷生了一笔不小的开销,正常。” 史清倏知道,自己与沈夙成婚那日也是十里红妆,所以旁人的婚事再怎么盛大,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眼红。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沈夙宠溺的说了一声,再扭头时见着身旁的人已经闭着眼睛靠在了软垫上,只好不再说话,心道路上还有一点距离,她现在眯一会儿也是好的。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路,越走便月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音,沈夙这才轻轻推醒了一旁睡深了的史清倏,二人略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着与头发,感受着身下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门口是定王妃与定王府家中的嫡长女,焦大奶奶在一同迎宾,见着燕王府的马车停靠下来后便急忙上前迎候,焦大奶奶伸手接着史清倏平平稳稳的下了车。 “燕王妃!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呀,酒席还没收拾好呢!”一下地焦大奶奶便挽着史清倏的胳膊激动说道,她面带红光,看来幼弟娶亲,做姐姐的也是与嫡母一般的高兴着。 “还不是上赶着来给嘉泽哥儿撑场子?还有,你我这么多日也没见了,我提早过来与你说说话你还不乐意了吗!”史清倏佯做生气,焦大奶奶只得赶忙笑骂她几声,边骂着边要带人进去。 焦大奶奶比史清倏年纪大几岁,自然出嫁也早一些,二人在宴中相识,因焦大奶奶也是个十分开朗豁达的性子,二人这才时常凑在一起说说话——当然了,史清倏能与她有一个良好的关系,自然是因为定王爷与定王妃二人从不‘作妖’。 “你这孩子!尽知道拉着闺中密友走,将小王爷一人晾在这儿!”定王妃笑着骂了一句。她今儿穿了一件深红的大袍子,头上的点翠步摇也镶嵌了喜庆的红珠,再配上定王妃天生一副憨厚喜庆的脸,光是看着便觉得十足的开心了。 沈夙摆手表示无妨,与定王妃轻轻行了行礼:“四皇婶,她们有阵子不见了,哪儿还顾得上一旁的男人?我自去前厅寻皇叔说话吃酒,莫难为她们了!” 一向话少面冷的沈夙难得在大庭广众下打趣说笑,定王妃更觉得心情大爽,忙催着焦大奶奶带史清倏入后院花厅坐下说话,自己则引路带沈夙去外院找男人们。 二人就此别过,临走前沈夙不忘在史清倏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看得一旁的女眷下人们倾羡连连。 第857章 定王府中事·上 因史清倏怀着身子,焦大奶奶贴心的走得十分慢,连带着廊里的下人们也小心翼翼起来,弄得史清倏还挺不好意思的。但见焦大奶奶这次十分热切,关照的也处处得体,便只好默默承受下来。 路上又见着几位旁的女眷,外面儿天冷便不多做介绍,焦大奶奶直接带着人去了花厅,命下人奉上茶果点心和各色小食,屋子里面的便纷纷说起话来。史清倏一面回应着身旁各位奶奶、夫人们的问候,一面拿眼睛细细精明的看了一遭,发现这个时段来的、入了花厅的基本也都是诸位王爷家的姑娘。 沈家年纪跨度本就十分大,沈夙二十几岁的年纪,表哥表姐们已经有小四十的,再加上屋中也坐了几位长辈——王妃们基本都没来,只有一位是定王妃的嫡亲妹妹,叫白姨母,另一位则是新娘子冯家二房的夫人,别人叫她一声‘冯二奶奶’。 其余的就都好说了,屋子里头属史清倏的身份最高,同辈的女子又都是曾经在宫宴上见过几面的,虽不能说熟识,但好在也知道没有性子十分爱挑事儿的人在。 见到史清倏怀着身子,花厅里众人纷纷起身祝贺,顺带不管熟不熟悉都能问上几句‘怀相如何’、‘近来歇息的可好’,史清倏堆着乖巧地微笑一一耐心回答,还是焦大奶奶看出了她的窘迫,忙拉着史清倏穿过人群坐在了二首位子上:“燕王妃还怀着身孕呢,你们就要将人堵在门口不给坐啦!” 其实史清倏是十分不想成为焦点的——同辈的嫂嫂或者弟妹们都还只是王爷家的府中的夫人奶奶;要么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姑娘,自己却已经是王妃了,等于她年纪小还要压着人家一头,难免叫人觉得摆架子。所以人便是询问、关照,她也一概只有三点:微笑、点头、“一切都好”。 几句话过后众人也觉着无趣,便不再摁着她一人搭话,扭头自去与身边的姐妹们聊天了。 与焦大奶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了一番‘育儿心得’过后,茶都还没来得及喝上几口,史清倏忽然便听到坐在上首人的对自己道:“燕王妃不愧是大宗嫡女出身的好教养,说话做事儿既不冒尖又不露怯,我见了也觉得心里头喜欢得打紧儿!” 史清倏一愣,茫然的抬头看却,焦大奶奶急忙凑过来轻声道:“这是冯二夫人呀!弟妹家里二房的!” “哦哦——”史清倏低低的应了一声,脸上有露出那人畜无害的标志性微笑来,道:“冯二夫人谬赞了,晚辈只是不敢随意开口,怕出了丑叫各位姐姐们笑话。” “没有的事儿,我看着你倒是冰雪聪明!”冯二夫人热帖的笑道,杠铃般的笑声震得人耳朵都疼,偏偏自己没意识到自己多么失态,隔着一张小案几非要拽着史清倏的手,眉飞色舞个不停,“早听闻你治家严谨、理家和睦,燕小王爷能娶到你这样以为好姑娘真是天大的福分!” 史清倏心中膈应,进门时候见着妇人坐的端正,却是频频外头看向自己和周遭的环境,还当她是头一次入王府有些好奇呢,敢情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了。 想着她这才意识到,这冯二夫人是冯氏娘家的人呀,如今新娘子还没有接回来呢,她怎么就跑到表姑爷家里吃酒来了?只有一种解释——她觉得表姑爷家的酒,比自己家里的好吃。 史清倏只好盈盈垂头,笑着与她点了点脑袋。 周遭的宾客纷纷看过来,哪怕是心里头觉得有些许不妥当,但也不好直接出面儿制止,实则多半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隐隐盯着这边,只有焦大奶奶面露难色,想帮忙也不知如何才是。 冯二夫人不肯罢休,手上更多拉了史清倏一分:“听闻你带人一向恭谦,只是你那过身了的婆母娘家有几位表妹妹,怎没见你一起带来?” 闻言,厅中说话的声音停滞了片刻——多数人都纳闷:什么表妹妹?为什么要带过来?这冯家与苏家有什么亲密的干系不成? 史清倏也愣了神,眉头微蹙,这才觉得好笑道:“冯二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是来吃嘉泽哥儿的喜酒的,又不是给我那几个表妹妹介绍婆家来了!” 诚然她心中错愕,这冯二夫人碍着苏家哪门子了?忽的跑出来替苏家的说起话来…… 一边的焦大奶奶也有些不愉,娇声道:“冯二夫人!今儿可是你们家正房的、嫡出的女儿与我们家嫡公子的亲事,您怎么来了便去管别人家家事儿,莫不是吃酒走错了去处?” “闲唠家常嘛!”冯二夫人不依不饶着道,手上使着力道不肯叫史清倏收回去,“我这不是惯听说苏家的姑娘,好容易见着苏家的人儿,赶忙捉着问问。” “哼,冯二夫人怕是认错了!”一直未开口的白姨母忽然冷笑一声,不悦的说道,“燕王妃是沈家的媳妇儿,你是从哪门子看出来的‘苏家人’?” 冯二夫人脸上一红,无奈自己比不过白姨母尊贵,悻悻的闭上了嘴,史清倏这才得以将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穿过人群,朝着另一边坐着的白姨母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白姨母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是不知道冯二夫人是什么样的出身,但如今看出了白姨母与定王妃的为人。定王夫妇是这么多老王爷之中最为淡泊的那一对了,至仕后便乖乖在家中颐养,先皇去世后更是不谙世事,过了好一阵子闲云野鹤的日子。他们从未逼迫家中儿女什么,也从未精明似鬼的筹谋打算过,唯一的缺点是……这对夫妇太‘宅’了,连宫宴都‘懒得’参加。史清倏却是十分欣赏。 今儿见了白姨母,坐的挺直规矩,仪态端方,既没有仗着自个儿的身份作威作福,又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却是一说话便一针见血,眼神儿冰冷冷吓得冯二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史清倏的心底儿里略略有不,于是侧身对焦大奶奶问道:“你知道这位冯二夫人什么来头吗?苏家这上京才几日,她跑哪里去‘惯听说’苏家了?” 第858章 定王府中事·中 焦大奶奶深深看了史清倏一眼,表示心中的歉意,“我、我跑哪儿去知道她的身份?只与冯家正房夫人见过几面,性子十分温良,只有些病殃殃的,说话没什么气力,人也少几分威仪。看这二夫人,怕是上头没了正房妯娌的压制,更要猖狂了罢?” 史清倏默默点头,的确,他们侯府若没有大夫人在,只怕二房与三方的两位早就要按奈不住了。 “那……那二老爷呢?他的身份你总该听说了的!”想了想,心中依旧不是滋味儿,史清倏又问道。 只见焦大奶奶偏着脑袋思忖了一下才道:“是了,冯二爷只是个六品小官儿!那这样看来这位二夫人也未必是什么好鸟了。” 她说话时颇有几分市侩妇人做耳报神时候的神态,但史清倏听得起劲。 “上次我与母亲去冯国公府下聘,这位二夫人还上厅堂来着呢!我如今一想的确觉着那日尽是二夫人听得仔细,想来该是冯夫人身子不好,便叫二房的管了家?” 听到这儿,史清倏又默默的摇了摇头。冯国公府不知为何没有分家,正房夫人身子不成了,管家自然轮不到大房的妾室,便会推到二房身上去。不过她想着冯家怎么也是沈谧指婚,国公爷若不是个品行端方的翩翩君子,他是短短不肯给他们家这样好的亲事的。 看来……怕是二房臭的‘孤芳自赏’,大房管教不好了。 可她与苏家又有什么干系呢? 史清倏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女使端上来的奶香芙蓉糕,还是决定先不想了! 吃了几口便听见外头的抄手游廊里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屋子里面的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一身华服点翠的宁王妃迈着步子仰头走了进来。她今儿的打扮实在是华丽无比,一进门,便叫人觉得整间屋子都珠光宝气了起来。 “宁王妃来啦!”最先弹起来的是冯二夫人,满面春光,好似见着了亲妈一般。 屋中女眷也急忙起身,纷纷与她见礼,史清倏也赶紧起来,不识礼数的福了福身:“皇婶婶。” “呀,你说说你,大着肚子还与我行礼!”宁王妃见了忙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她硬按回了座位上去,“快些坐下,如今屋子里头你独一份儿尊贵!” 史清倏装着傻乎乎的回夸了宁王妃好几句,她自也是笑着受下了,在焦大奶奶的引见下与白姨母和冯二夫人一一见过后,这才在上首坐了下来。 “对了,燕王妃,”方坐下,宁王妃便忽的道,“路上我见着几人,见是你婆母娘家的,便想着为了热闹一起带了花厅里来,不知能叫她们进来么?” 这话问的,她又不是主家!还能决定客人的去留不成?史清倏心里头想骂人,脸上却还是温柔的微笑着——霍氏好本事,还真弄到了帖子? 焦大奶奶早知道宁、燕彼此争斗不休,听宁王妃说什么都像是在讽刺,也不肯给她空子钻,忙起身道:“既然是燕王府婆母娘家的,那我便替燕王妃做主了!安居——叫人添几只椅子,将人请进来罢!” 游廊里头站着的三个姑娘一听说里头叫她们进去了,各个开心得不得了,纷纷叫下人看自己妆发乱了没有,只有霍氏一人眼红得发狠。 方才进院子时候便看见园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已经是十足的恢弘了,却竟不如燕王府看着高雅绮丽、阔敞舒坦。沈夙与史清倏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能耐!宅邸比这老王爷还要气派! “苏……额,霍夫人,姑娘们,奶奶请诸位进去坐下呢。”霍氏当年是低嫁,有在人前保留自己姓氏的伟大权利,且苏姓有二十几年无人敢替,众人才觉得叫出来竟有些不自在。 “来了来了,多谢小娘子引路!”霍氏定了定神,笑意盈盈的随着安居的步伐,绕过抄手游廊后走向了花厅去。 路上,霍氏低声对身侧的元芸道:“入门后你机灵着些,礼数万万不可失了,先找上首的,认识便叫敬称行礼,便是不认得也得一一拜过!叫她们脑子里有个好印象,日后说亲事才……” “知道了知道了,”元芸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但面容依旧微笑温柔,“娘,你说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霍氏只好悻悻地不再说话,全然不知身后的元舒与元珍已经暗暗记下来她的话:进门后不可忘记礼数……先找上首,敬称行礼、一一拜过…… 女使安居打帘入门,霍氏与三位姑娘鱼贯而入,元芸头一个上前去拜见,不料而为妹妹也紧跟在身后一起见礼,谁也不肯叫谁落下咯。 屋中的人纷纷夸赞苏家的女儿各个都是好教养,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总之霍氏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得意是十分真切的,史清倏坐在一旁也不慌乱,平静的看着她们一一见完礼,去下首的地方坐了下来。 本苏家的是没资格上厅里来的,但有了宁王妃一句话,还有史清倏这层可有可无的亲戚关系,面子到底还是得给几分的。 那位冯二夫人见史清倏面色不改,终究还是坐不住了,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呵呵笑道:“我就说嘛,苏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燕王妃怎么不带上,叫人家自己来多见外呀!” 史清倏尚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得元舒莞尔道:“冯二夫人莫怪表嫂嫂,表嫂嫂平日里头事儿多忙乱,忘了与我们一道来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霍氏愣愣嘁了一声,白眼险些翻到后脑勺,低声骂道:“一个庶女也配在这样的场合说话!” 史清倏面色丝毫不慌,对霍氏的厌烦、冯二夫人的挑衅只当视而不见,而是轻笑着看了一眼元舒,轻道:“是,事多繁忙,若是真的打紧事情我断断不会忘记的,说起来给嘉泽哥儿与新弟妹的贺礼我可是带着呢,别怕我忘了此事啊!” 一面岔开了话题,一面同意了元舒的话,一面,又说苏家的人实在是‘无关紧要’。 霍氏气得牙龈痒痒,恶狠狠地瞪了元舒一眼,只怪她胡乱言语,叫史清倏又是一番羞辱! 第859章 定王府中事·下 只见史清倏说完之后,花厅中的女子们尽是面上表情丰富的十分精彩:有的面露带了几分讥讽的笑意,不屑的看着那强挤进来的苏家人,同样也瞄了一侧的冯二夫人一眼,有的则对着史清倏的方向微微蹙眉,似是觉得她说话有些针对的意味。 焦大奶奶是屋子里头最向着史清倏说话的,忙笑嘻嘻的毫不客气道:“是是是,我最知道你是个大房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视金钱为粪土!那我就先替我弟弟和弟妹谢过燕王妃了?” 厅中女眷纷纷掩着口鼻忍俊不禁,史清倏也笑着骂了几声。 好在屋子里头的都是为了看好戏,真的傻呵呵的往枪口上撞的便只有那冯二夫人一人。 外头时日还早,今儿的新郎官儿正去冯国公府接媳妇儿的路上,回来过后便开席。沈夙已经提前打过了预防针:怎么中午吃的也会晚一些,估计要吃酒吃到天色暗下来了。 不过女眷倒不必留到那么晚,多半女眷吃酒不厉害的,一般吃了酒席过后就能回去了。 但是近日,史清倏隐隐觉得自己也要留到晚些时候了。 冯二夫人不再理会她,只挥挥手将元芸喊到了身侧去坐下,脸上堆满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笑意,热切的说着:“你看看,这姑娘多么水灵啊!我瞧着你做事儿颇为拘谨,不必如此压制!来了便是来痛痛快快玩耍的,一直拘着多累啊。” 霍氏在一旁笑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只一个劲儿的点着头:“冯二夫人说得极是,这丫头平日里在府中拘得厉害,又是嫡出又是如今家里的长姐,生怕自己哪儿做的不是咯,叫妹妹们笑话,我说带她出来散散心,这丫头却还是死死板着。” 焦大奶奶看了看史清倏:真的假的。 史清倏也对她眨了几下眼睛:你觉得呢。 焦大奶奶一脸了然:哦,我懂了。 还不等史清倏嗤笑这霍氏说大话的本事,角落里面的元舒早已经忍不住了,点着头笑道:“是呀是呀,头上三位姐姐出嫁了后便是五姐姐老大,平日里长姐风范颇足,我们的衣裳料子、赏赐首饰,还有寻常家里的月供,可都是五姐姐选过后留下的最好的呢。” 言下之意是他们家中什么东西都是元芸先挑选过后才轮到妹妹们分。尽管这都是寻常人家常见的现象,但听着人家家中如此,总觉得多了几分的讽刺。 闻言厅中传来几声笑,也不知谁人道:“冯二夫人,眼光看得可真准,到底是‘嫡出’的与‘庶出’的有不一样的派头!” 霍氏听得心里发狠,只觉得又羞又臊,恶狠狠的瞪着那元舒便要破口大骂:“你这小贱……”却是没来得及出大声音,便被前头元芸的咳生压了回去,她抬头看了眼元芸,见她眉头一蹙,屈声垂泪道:“好妹妹,便是家中爹爹再如何宠着你,你也不该在外头丢了爹爹的脸面呀。这不是叫爹爹寒心嘛……” 几个知道些内情的已经想了起来:苏家老爷宠妾灭妻,庶女被骄纵得无法无天,已经快要将嫡女都要压下去了。 人群中(尤其是女人群中)一旦产生新的八卦,便一定会流传速度快如飞箭,只见几个妇人凑在一处不知说了些什么,再度抬头时已经换上了一副责备的表情看着元舒。冯二夫人伸手抚了抚元芸的脊背,嘴巴里念念有词:“好了好了,都是姊妹只见一些个小事儿罢了,霍夫人,家里头你不能只教养你这嫡出的呀,便是庶出也是要仔细着教养的,出门了丢人总归带着姊妹一同丢!” “是是是,冯二夫人说的有理,”霍氏只觉得心中大块,苦笑道,“日后我必定对这几个没规矩的严厉管教!” 古代封建大家族中,其实都遵循一个共通的道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中一人的名称若是臭了,请则累着单一家的受人嗤笑排挤,重则连累九族,典型案例:苏绾。 只可惜苏家剩下的人一个也不知道家中上下齐着一条心儿的道理,霍氏也好,元芸、元舒也罢,一个个的都只想着将自己的身段儿抬得高一些,众人都看着她们一家人夹枪带棒,好似是指责这个不是,觉得那个讨嫌,实则谁能真的将这苏家看入眼中去?要知道,男人内宅不宁,这男子也是要叫人嗤笑的,更何况是个连妾室都比不过的正房夫人呢? 史清倏心中叹息,亏得自己不肯在外头接苏家的茬儿,否则偏要连带着自己也一起给人鄙视了呢。 一时间的气愤有些尴尬,宁王妃倒是依旧怡然自得的吃了盏茶,这才与史清倏道:“燕王妃,苏府大赦得以清白,如今又来了京里头做官,小王爷也算是有个娘家那边的靠山了。” “自然。”史清倏乖巧笑着。 “都说你这做媳妇儿的不用侍奉婆母,如今可没法子清减了,”宁王妃轻柔笑着,眼底总有几分讥诮深埋,“长嫂如母、长叔如父,燕王妃今也算是有婆母公爹要好生侍奉了。” 众人默然。早知道宁王府与燕王府的向来不肯对付,如今可算是见着他们说起话来是如何的夹枪带棒了,却是谁也不敢轻易蹚这一遭浑水,只得默默看着二人互相呛声,同时心理也带着几分隐隐期待,想看看这燕王妃会如何回答。 史清倏只盈盈笑着,面上没有分毫不该出现的表情,轻笑着道:“是,那是自然的。” 众人皆一愣:就这? 传说中口舌爽利、口吐莲花的燕王妃,怎么忽然就如此乖顺了?这也太没意思了吧…… 正当所有人都失望之际,史清倏又盈盈一笑,乖巧说道:“只是,当成嫡亲的婆母和公爹还是不成,我公爹沈琦,婆母苏绾,如今都是端端正正记在沈氏名册上的人物。” 不卑不亢,明摆着说定:如今苏家的,想要仗着长辈的名号与燕王府招惹是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860章 我们家王爷 见着霍氏脸上多几分难看,焦大奶奶也觉得厌烦——自从史清倏来了,冯二夫人、宁王妃,还有霍氏与那三位姑娘,好似是串通好了的似的,非要轮着翻儿的恶心史清倏一把,知道的这是要来吃喜酒的,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大家的呢。 她作为家中的长姐,自然有义务要叫家宅安生一些,于是乎用手轻轻呼扇了两下自己的鼻尖,对一旁的女使道:“安居,去将门窗开个缝儿,今儿也不知怎的了,屋子里暖气中带着些腐臭滋味,真是难闻死了!” 身后女使福身点头,应了一声便扭头去开窗子了。 屋中本就点着不只一个碳炉,暖和的单穿里头的衣裳都觉得燥热,冷风忽的一下吹了进来,叫屋子里头的人都打了个寒战,尤其是那霍氏,猛地冷了一下也忘却了前一秒的气愤了。 “皇婶婶,你干嘛老帮着外头人说话呀!”恍惚间,一女子忽然开口道。史清倏不太记得此人是谁,但没得跑是哪一位王爷家中的女儿,只见她蹙眉含笑,手里捧着一只累金丝小手炉,穿的十分华贵雍容,脸上确实一派爽朗正气,“苏家上京来,燕王妃又是帮着立府,又是帮忙贴钱的,若我,对婆家的表婶表叔,可没的这份耐性。” “是,我也听人说了,燕王妃做的忒好,累得我母亲在家里处处拿燕王妃来说我不是呢!”另一人也道。 史清倏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哭:先前大把的时间和大把的金钱,总归还是没有泡了汤!这世上还是有明眼的旁观者的啊! “你们懂什么,做长辈的总是要嘱咐晚辈们几句,”宁王妃脸色微冷下来,冷冷的哼了一声,“做媳妇儿的与婆家人的干系本就难处理,就因为燕王妃如今是咱们沈家的人了,我才要多说几句,免得给沈氏一族丢了人!” “皇婶婶说的极是。”史清倏笑道,她双目弯成月亮,脸上的表情如太阳一般明媚无比,叫人抓不到任何的错处。 “是是是,我们侄儿媳妇最是孝顺恭敬的!”霍氏也笑道,只不过她的笑容便难看多了。 替史清倏言语的姑娘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局面似又有一些沉默,史清倏与焦大奶奶一起吃了几盏温茶,又听见冯二夫人扭过头来道:“说起来……燕王妃这身子该是有五六个月了罢,也该安排着家中妾室通房伺候着小王爷,免得男人出去厮混。” 史清倏微微抬头,“嗯?” 方才冯二夫人与身侧的聊起了家里妾室的事情来,不知怎么思路七转八拐的便想起了史清倏来,说的她险些未能反映。 “冯二夫人说什么?”史清倏问道。 “就、就是那个……额,”冯二夫人有些尴尬,这样的话叫她顺带着一问还成,可若再说一遍便觉得有些不对了,她悄悄看了一眼宁王妃,只见她神情淡然,只好问道,“就是,你们家不是有两房妾室吗?” 史清倏点了点头,“是两个通房,怎么了么?” 冯二夫人面色羞臊得要说不出话来,哪有人这样询问家中妾室的?她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了这史清倏故意装疯卖傻,想着将话题岔过去! 坐在冯二夫人身侧的元芸见状,只得说道:“表姐耳朵怎么这样不好,冯二夫人是问那两个通房侍奉的表哥可还好。” “表五妹妹倒是耳朵好好使得很,”史清倏‘噗’的一笑,“只是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在别人家中询问另一人家家里的通房侍奉的如何……亏得屋子里头都是女眷,若叫外男听了,怕是要笑话。” 霍氏一听也急了,关系到女儿婚嫁之事她总是万分的敏感,于是急忙站起身来将元芸一把拽了过去:“芸儿!不得瞎说,便、便是关心你表姐也不能在外头胡言乱语!” “噗……母亲,姐姐一向性子热络,您又何必这样压着她呢?方才还说出了门儿叫五姐姐好生放纵放纵呢!”元舒冷笑着讥讽道,气得霍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只好压低了声音狠狠骂了她几句小畜生才罢休。 也就是元舒的生母莫小娘得宠,她在家里头过得好,才敢这样在外头驳嫡母与嫡女的面子,一旁的元珍便不是如此,尽管她眼睛时刻看着四周,颇有几分机警,但却做事儿说话比两个大的都要小心谨慎些。 看了眼苏家这边,史清倏才扭过头去继续看着冯二夫人。 冯二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是了是了,便是方才芸姐儿问得那个。我听闻这两个通房早就入府了,怎么如今还是通房呀?这可不成,侍奉的好就该抬做了姨娘,没得叫那些个牙尖嘴利的外人说你坏话!” “这点事儿,外头人能如何说我呀。”史清倏故作天真的摆弄着袖口处的绣花,心道牙尖嘴利的不就是您老人家吗。 “你想想,你入燕王府这么些年了,家里边儿却是一个妾室小娘都没有,好容易有两个通房……却入府这么久了都没抬做姨娘,”冯二夫人探着身子,说的十分殷切,“外人若是说你心狠手辣,将勾引王爷的狐媚坯子都处理了……” “若是家里有人狐媚勾引家主,我难道应该将她供起来吗?”史清倏‘迷茫’的问道。 冯二夫人面色一滞,道:“不是不是……就是这么个说法嘛。不管怎么说,你家里头的通房不管侍奉的如何,都不好这样压着人家……” 看她将事情做的如此照耀明显,怕也只是个马前卒,后头有没有靠山、靠山是谁还不一定呢。 史清倏冷静的喝了口热茶,道:“她们没侍奉过。” “啊、啊?”冯二夫人一愣,入府都三五个月了,且又是宁王府送过去的人,会从未伺候过沈夙不成? 史清倏笑得一脸真诚:“我们家王爷从不是一个喜欢三妻四妾的人,连秦楼楚馆儿里头出名的这个行首那个花魁都不清楚,家里头人家塞进来的……更不会随意宠幸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番话来她总觉得十分骄傲呢。 第861章 看戏专用座 外头锣鼓喧天,吵闹得不得了,与定王爷和嘉泽哥儿有些利害关系的都去了大门口儿看着他背媳妇儿进门,史清倏本也想去凑凑热闹,只恨刚要出门便见着长吾侯在外头,说“王爷吩咐了,让属下随着您在厅里等着,王爷说您身上有孕,不好去人多的第二挤着。” 于是史清倏只得又恨恨的坐了回来,焦大奶奶赶着去前头看弟弟弟妹拜堂,与史清倏多吩咐了几声后也赶着跑了,花厅中当下空了一大半,连宁王妃与白姨母也都走了。 今日冯二夫人可是叫史清倏怼的不清,不管她找什么话想要看看史清倏的笑话,都反被她羞辱了一番,折腾良久没看得人家出丑,自己的笑话倒是叫人看了不少去。如今宁王妃也走了,她也不敢再随意搭话,只坐在自己那里端着茶杯闷头吃茶。 其实史清倏有些奇怪,冯二夫人是冯氏弟妹家里二房的姨母,为何不去前头盯着拜堂呢,后来想想也是,自己家里的酒席不吃,跑到表姑爷家里来蹭高枝儿,向来也是无脸见人的。 史清倏吃了口安居拿来的果子,只觉得味道鲜美可口,心道定王府这是下了大本钱的,这果子都是春夏季节的东西,冬日里头能吃到新鲜的,定是初春儿就摘下来在冰窖里头贮藏好了的东西。 听着前院吵闹得十分热闹,只隔了一道院墙,固然声音都传得过来,她甚至能听见前头男人们的话: “嘉泽!你得好好背你的新娘子呀!” “哎哟,王二哥,你莫压我呀!摔了我成,摔了我娘子的话你便多给我拿一份儿彩礼钱!” “你这小财迷,哥几个,咱将弟妹扶下来,我非得狠狠叫嘉泽将咱们一个个背进去才成!” 听着如此嬉闹,史清倏忽然心里有些落寞。 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沈夙。 沈夙当年为了自己生母的事情,性子也修的有些暴戾,纵使他们成亲的时候已经改了不少,却是依旧没几个人敢与他这般胡闹的——谁都怕那性子冷得比冬季里头的地窖更甚的人发火,同时心中也惋惜:宝樱小郡主如此娇柔的人儿,能受得了燕小王爷那性子吗? 尽管如今沈夙已经开朗了许多,但谁人想起他来的第一印象依旧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 史清倏叹了口气,所幸又吃了颗果子,少年早慧,闻名于天下,曰:盛名所累!这一下子少了多少刺激疯狂的青春呀!不对,沈夙青春少年时代可是带兵打过仗的,这样看来他倒是比自己‘疯狂’了不少。 正想着,忽然身旁走来一人,她一抬头便见着拎着茶壶的元舒走来,款款为她的被子中添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绿茶,盈盈笑道:“表姐,喝茶。” 霍氏坐在原处瞪大了眼睛,气声骂道:“呵——真是个狗腿子!” 史清倏看了看杯子里头的茶水,又看了看霍氏的脸色——她果然正对着自己打眼色,一个劲儿的用眼睛描述着元舒的不对之处。 你们娘俩打架,莫拉我进来呀…… 史清倏的心中苦道,对元舒无奈的笑了笑:“表六妹妹,我怀了身孕,吃不了绿茶。”她自己这里的茶壶里头是焦大奶奶贴心准备的花茶。 “这、这样啊……”元舒愣了愣神。 霍氏却等不及冷笑讥讽道:“丢人现眼的东西,上赶着去拍马屁,竟拍的这样歪!真是丢死人了!” 元舒闻言身子一正,伸手抚了抚自己额上掉下来的碎发,双手捧着茶壶道:“我又没有嫁过人怀过身孕,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说起来倒是不如五姐姐教养的好,尚未成亲也知道什么妻啊妾啊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嘿——你这小贱人!张口闭口的就是这样尊敬嫡母、恭顺长姐的吗!”霍氏一听,眉毛登时便立了起来,厉声骂道。 如今花厅里不剩几个人,剩下的也都是离着定王府关系远的,霍氏早就已经权衡了利弊,所幸不再忍耐,指着元舒的鼻尖厉声骂道。 花厅里头旁的几个女眷凑在一处,被吓了一跳,但谁也没说什么,只低下头来继续着窃窃私语。元珍被吓得死死的垂着头,此时也不敢什么察言观色了,只求战火不要蔓延到自己的身上去。元芸也气得面色羞红,想要那被子砸她个头破血流,又只好放了下来。只史清倏一人大大方方的叫安居换了只新的被子,到了温热的花茶后一面吃茶一面看戏,好不快哉。 “我自然是孝敬又尊敬的,”元舒也不慌忙,将茶壶轻轻撂在一旁去后道,说话时候听着脊背端着架子,史清倏心想,难道天底下的上位小妾和庶女都是复制粘贴来的?她们身上那一股勾栏瓦斯的做派身段怎么能一模一样呢? “母亲,我方才说的话可有一点不是?您不好好约束管教五姐姐,尽拿我撒哪门子的气?”元舒道,说话态度极其嚣张,史清倏看得都心中佩服:硬气!“也不知道母亲这是妒忌还是如何,看着纵使有人帮着五姐姐,她还那样蠢笨如猪便心里头不痛快了?那也不能拿我下刀子呀!” 元芸哪里忍得了?指着元舒骂了一声“小贱人”便一个箭步中了上来,伸手就往元舒脸上打去。元舒也不是只等着挨打的人,先是护住了自己的脸颊便又要还手,眨眼间二人便扭打做了一团,身旁案几上面的杯盏碟碗都叫她们碰的摔了一地。 “呀!老天爷,别、别打了!”无里头几个女使慌忙喊道,可谁也不敢随意上去拉扯,毕竟她们都不是苏家的人。 “五姐姐六姐姐你们别打啦!”元珍终于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喊道,无奈二人打得正酣,根本无暇顾及旁的。 霍氏先是气了一会儿,转眼便意识到这里可不是苏家敬府,顿时也慌了神,胡乱的对着外围的女使婆子们挥着手:“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把人给拉开呀!” 厅中混乱不堪,只有史清倏开开心心的吃着果子看戏,气得薛应只想将她拉走,生怕二人打起来碰到她。 就在元芸终于将元舒扑到在地,史清倏正要拍手叫好的时候,门房处传来白姨母的声音:“你们真是好生放肆!” 第862章 黑名单 白姨母脸色黑的可怕,焦大奶奶也站在她的身侧,不可置信的看着被打得稀碎的碗碟。 不光是焦大奶奶,就是见多识广、见过的人比史清倏吃过的盐还要多的白姨母,也是从没有听说过谁家出过这档子事儿:喜宴办的好好的,忽然有客人在花厅里面儿打了起来,更可笑的是一家的姐妹,打得头发散乱,衣着更是混乱不堪。 白姨母的声音终于是叫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停了下来,元芸骑坐在元舒身上,右手悬空停滞,就要作势一巴掌打下去。元舒躺在地上锤死挣扎,双手死死攥着元芸的领子,力道之大,好像要将其直接撕碎一般。 霍氏的脸色几乎在一瞬间便炸的从内红到了外头,对着花厅外面的敬府下人厉声喊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傻的!还不快来将姑娘扶起来!” …… 听说在前院的苏凯从听闻家里头的两位姑娘在花厅里头打了起来,他直接眼睛一翻,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叫身旁的小厮使劲儿掐了一把人中这才缓过劲来。 花厅中无关的人已经都被请了出去,元芸和元舒各自垂着头立在中央,尽管头发衣裳整理了一番,却依旧不堪入目,元舒的脸上好长三条抓痕,元芸则肿了半边的脸,二人皆是眼泪汪汪,轻轻抽泣着。 白姨母坐在上首,焦大奶奶与史清倏坐在一侧,霍氏与元珍立在二人一旁,脸上尽是羞臊。 白姨母气得眉头紧蹙,右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之上,手指尖因其暗暗用力已经压得毫无血色,一片惨白,低声骂道:“你们真是好生放肆!这是定王府的婚宴,岂容的尔等这般放肆!” “白、白夫人,我们家芸儿平日里头乖巧得很,都是元舒这不识礼数的死丫头肆意挑衅,还说出一些个辱骂定王府的该死言论!芸儿这才一个气恼动了想叫她管教妹妹的心思……”霍氏含着泪往前凑了一步,低低的道。 “母亲说话要讲些道理!方才是你嫡亲的女儿头一个上来打我的!”元舒厉声反击道,伸着手指着自己脸上几条长长的红色抓痕,“白夫人,芸儿实在是委屈!” 白姨母面色发黑,伸手重重拍了一下“你们给我闭嘴!你将自己的女儿教养成这幅德行,还有脸在这种时候污蔑庶女、死护嫡出,我也算京中识得人家广多,便是从未见过谁家的姑娘荒唐到了如此境地。” 闻言,霍氏只觉得眼前发黑——完了,这白姨母是京城里头颇有名字的妇人,与人交际甚广,如今自己家的姑娘在她的面前出了这样的丑事儿,若是她平日茶余饭后将此事当做了谈资,只怕京城里头谁都要知道自己家的姑娘品行不端、手足阋墙了。 焦大奶奶惊魂未定的一只手轻轻拍着胸口,史清倏只好牵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安抚着,说起来她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歉意,方才看得实在是太刺激了,竟然全然忘记了场合,看着二人厮打一团,砸坏了定王府上不少的东西,此刻看着白姨母那可怕的脸色,心下也隐隐有些坐立难安。 “我的天爷呀,好好的婚事,怎么就闹成这幅样子了!”焦大奶奶看着一地的碎瓷片,哀声道。 定王府上下都对这场婚事十分重视,因嘉泽哥儿是定王爷夫妇老年又添一子,本就十分疼爱他,如今这场婚事竟出了这样的事儿,虽人们都指责他们苏家的教养差,但一定会顺带着笑话定王府的喜宴办的水平低。 焦大奶奶与定王妃筹备了两个多月,听闻花厅有人扭打起来的时候她正在前面吃酒,女使说完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亏得我反应快,叫安居带了人去看牢了院子,这才没传到前面儿的宾客里头去,如若叫父亲与母亲知道了,不得气得昏过去?” 史清倏满含歉意的看了看焦大奶奶,又看了一眼还想要辩解的霍氏,心中暗骂一句:蠢货,赶忙起身走到了中央去,对着白姨母轻轻福身:“白夫人,此事说到头来也是我的不是,当时就该直接叫人将她们拉开,她们……她们也只是在临安呆惯了,一时间熟识不得京城里头的规矩,还请夫人高抬贵手,日后我必然好好约束二位表妹。” 她倒也不是真心想要为元舒元芸开脱,只是苏家毕竟是苏绾的亲家,如若真的有不好的名声传扬出去,怕是会有人借此与沈夙做文章。借着不知礼数的亲戚家人讽刺主家,此招数乃京中妇人明争暗斗常用伎俩,所谓家族之一体,只要一人出了谣言满天飞,一家子都要蒙羞。 白姨母轻声哼了哼,冷冷扫了那霍氏一眼,道:“燕王妃这二十出头的姑娘,也比你这做了几十年主母的明白事理。你们家里面儿再怎么嫡庶不和、争嫡灭庶都与我无关,今日喜宴是我姐姐精心准备两个月的,倒是叫你的两个‘有教养’的好姑娘折腾得一团乱麻!” 霍氏身子一顿,面上带着浓烈的赧然,惶恐垂泪道:“都是我的不是!想着刚上京来叫女儿们出门见见世面,没料的家中女儿尽是些不堪露面的……求白夫人这次晾我一回,日后我必回府好生约束……” 白姨母又是一阵冷笑,“都上京小半年了,连点儿规矩也不知道?霍夫人好雅兴,没时间与自己家闺女教养,倒是有时间处处为难侄儿与媳妇!” 史清倏闻言一阵惊喜,这白姨母不愧是个厉害角色,京里头的事儿她没有不知道的,竟能在这时候帮着自己说上两句话。 霍氏哑口无言,只得将身段放的极低,垂泪状。 女使上了杯新茶,白姨母捧茶杯轻抿一口:“罢了,看在燕王妃的面子上,我便不与你多计较,这就派人将你们母女送出去罢,何时女儿教养好了,何时再来定王府与我那白家走动!” 言下之意:日后定王府与王府中人都与你们苏家划清了界限。苏家之人,便荣幸的登上了定王府的黑名单。 第863章 偷吃 女使将霍氏与三位姑娘‘赶’出了定王府去,回来的人说,苏凯从得知了此事后险些没气得背过气儿去,因着小厮只在酒桌上咬耳朵说的,旁人不知是怎么了,还以为他身上有什么恶疾,后这喜酒也没吃完,苏凯从叫了人匆匆离去,正碰上被人从出去的四个人,在王府门外便气得要打死两个人。 若是此事不是发生在这样大庭广众的时候,史清倏便会放声大笑,嘲笑苏家这偷鸡不成反噬把米的行为,只是如今发生在定王妃,她竟一点儿也不觉着好笑了。 人走之后,史清倏又惴惴不安的上前去给白姨母敬了一碗茶:“夫人,苏家出丑搞砸大事,此事怎么想来晚辈都觉得心中有愧,只恨当日里头苏家上京没好好与他们讲规矩。如今害的夫人和焦大奶奶吃嘉泽哥儿的喜酒都不得安生,实在是羞愤难言。” “哼,那苏家,若是有你一般懂得事理便也不会闹出今天的事情来!”白姨母接了史清倏的茶,冷冷说道。 早早的她就听过史清倏的事情,对于她为表叔表婶安家落户操心尽力的事情十分佩服,如今花厅一面,只见她静静地坐着,大多数时候只听别人说话,时不时的回一句嘴、打声趣,若无人特地问她便话不多,只说该说的,便是有人故意针对,也言辞得当,看似乖顺应承,实则留有余地。因此白姨母对她印象极好,心中早已经夸赞了好几遍:如今年纪轻轻的夫人里头能有这样定力的气派的实属不多见。 白姨母扭头看了一眼史清倏那娇艳明媚的面容,皮肤如细瓷般白皙滑.嫩,双颊透着淡红的菡萏颜色,眉眼生晕、莹然光滑,生的便是一副讨喜的模样。若非知道她肚子大着,单看面容还以为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时间心中也软和下来,轻声道:“这事儿,与你无关。” “是啊,燕王妃,”焦大奶奶也起身凑了过来,此刻轮到她伸手安抚史清倏了,“那个霍氏……我一眼便觉得她长得便不像好人,三个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莫说那庶女骄横无礼、目无尊长,便是嫡女也没有风头气派,这几个……一个秦楼楚馆妖精做派,一个穷乡僻壤小家子气,还有一个唯唯诺诺只求自保,真不知道那霍氏如何教养的,一屋子姑娘都给她养成这样!” 虽然听起来十分舒爽,但史清倏也不敢随意点头赞同,只强忍着心中的愉快,黛眉微蹙,款款悲哀点头。 白姨母双指揉了揉眉心,在侍女的搀扶之下款款起身,道:“行了,叫人来将这里打扫干净罢,燕王妃,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压了此事,否则定不肯轻易依着那苏家母女四人。” “是!白夫人心胸宽广、赏罚有度,晚辈自五体投地、心服口服,待今日喜宴结束后必定去敬府仔细提点约束她们,叫她们亲自来给夫人、奶奶和王府里头的赔罪。”史清倏满怀感激的对白姨母道,只差哭着抱她大腿了。 不管怎么说,不会有人那苏家的不对指责沈夙就是好的。 白姨母先一步退了出去,焦大奶奶要下人来好好收拾,想着也到了开席的时候,便拉着史清倏一同入席去了。 定王府的婚事办的大,男眷二十桌、女眷十八桌,令本来留下做备用的八桌也都已经坐满了,史清倏怀着身子吃惯了清淡的事务,看着酒席的饭菜,虽是大鱼大肉十分好看,却是没有一点的胃口,只潦草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与同桌的姊妹们说起话来。 女人家凑在一起说的最多的就是父母丈夫、妾室通房,还有儿女家的教养,说着说着有人才想起史清倏还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儿子,便问道:“燕王妃,向来曜公子竟都已经五岁了,怎么也没见王妃将曜公子带出来过呀?” “什么?曜小公子都五岁了?日子还真是晃得快啊!”另一女子惊诧叹道,“王妃平日里头也不带着公子出面儿,我的记忆竟还停在那年曜公子满月宴上呢!” 一桌人纷纷点头,多半是说史清倏没带着沈曜出来过,史清倏只好陪着笑脸打太极,不好直说怕外面危险,在曜儿到了该出去读书的年纪是不会叫他这样抛头露面的。 正在她左右为难着的时候,身旁忽然来了个女使俯下身来与史清倏咬耳朵:“王妃,王爷请您去外院茶厅说话呢。” 此刻沈夙的出现好比救世菩萨,史清倏急忙点头应了下来,对焦大奶奶歉了一声赶紧随着侍女离开了。 茶厅十分安静,大多数人都在外都吃喜酒,只有沈夙一人与长吾在里面儿坐着,史清倏刚一打帘进去,便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味,定睛一看只见沈夙面前摆放着几只小巧的碗碟,里面盛着各色菜肴,十分诱人。 “哇——这么多好吃的!” 史清倏眼睛都直了,沈夙无奈的那筷子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入门不先看看你家夫君,一双眼睛尽知道盯着饭菜!” “是是是,夫君安好!”史清倏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也不客气,直接在沈夙前面坐了下来,“你哪儿来的这些吃食呀?” “自然是派人去外面买来的,我与雨楼老板熟了,人一去便知道是给你吃的,尝尝吧,合不合胃口?”沈夙说话时带着满满的骄傲,明明外面十分吵闹,二人却躲在小小一方茶厅中吃着‘独食’,竟叫史清倏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沈夙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笑道:“莫怕,我与定王爷说过了,你怀着身子吃不了酒席,我猜想着你也快要饿了,便去问了老爷子。” 看来,是定王爷同意了二人偷偷吃好吃的,史清倏这才放下心来,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定王爷真是为善人!酒席的饭菜多油多盐,咱们王府里头吃的这些本就少,如今我竟有些吃不惯了。” 史清倏吃的心情大好,一面吃都一面不住的抖动肩膀,沈夙只能无奈的要她快些吃,吃完了再出去接着坐酒席。 沈夙心下有些骄傲:养猪致富小能手,是我无疑了。 第864章 夸耀 吃的十分舒服,史清倏心满意足的摸着鼓起来(其实一直都鼓着)的肚皮,看着薛应以及其迅速的动作将碗筷都收拾进了食盒之中。 “对了夫君,你有没有听说元芸元舒的事儿?”史清倏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赶紧问面前的人道。 沈夙的眼底冷了一下,只微微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才说道:“做出了这样的丑事儿,莫去理会她们,自由她们自生自灭去!” 史清倏抿了抿唇,知道这种事情与沈夙是没办法好好议论,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便也就如此了,至于事后如何处置、如何弥补,凭着沈夙的性子是短短不会去思考的——他是懒得管这种事儿,或许男人们都是如此,曰:‘不拘小节’。 二人正歇息足了准备再出去应付喜宴,忽的门外走进来一人,史清倏微楞,才认出是喝的微醉的楚将军。楚将军见到二人也是愣了愣神,退出去看了一眼茶厅的牌子这才重新进来,愣愣道:“燕小王爷,燕王妃,您二人怎么在这儿呀?” “外面实在是吵嚷,我与娘子来茶厅吃杯茶歇歇脚,”沈夙毫不慌乱的回答道,对楚将军微微点头示意,“楚将军怎么也来了?” 楚将军是定王府三姑娘的姑爷,史清倏对他的印象十分简单:是个没什么存在感武将,平日里来往不多,但为人是个实在的。 此时见他面色潮红,眼神带了些许迷离,但也没有做出什么十分出格的举动,反而见到二人在屋中便远远的停了步子,可见是十分懂得礼数周到的人,他对二人抬手做礼,满面苦笑着回答道:“还不是外头那群人!灌酒实在是厉害,我实在是招架不住,只怕喝下去要上头了,赶紧找了个由头跑出来,想着来茶厅寻一碗茶水吃了醒醒酒。” 闻言,史清倏急忙侧头低声吩咐了薛应一声,叫她去给楚将军拿一杯茶来。 一碗热茶下肚,楚将军眼中的迷离浅了不少,高声笑着对史清倏道了声谢,这才道:“对了,小王爷,岳父他们在明堂吃茶说话,方似乎有人寻您来着,不若一同过去坐一坐?我也正好讨个庇佑,不回去吃他们的酒了!” 沈夙乐意之至,愉快点头,楚将军又道:“对了,明堂也有几位夫人,燕王妃要么也去吧?” 反正史清倏回去也是干坐着说话,倒也不如换个稍微雅静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呆着,沈夙想了想,见史清倏目中并没有抵触,于是轻笑道:“走吧?娘子。” 明堂里头坐了十来个男人、五六个女子,各家明堂本就宽阔,定王府的更是有大半个篮球场大,坐起来不显拥挤,反而觉得有几分空旷。好在里头拿印了《杜夫子求学图》的屏风挡着,才不叫人觉得十分空落。 史清倏认识的不多,只见里头坐着定王、容王两位胡子头发花白的老者在上首,安王妃在一侧坐着,其余的便是朝廷中的高官、王府中的公子和夫人们。史渊本应也来,只是前日里头感染了风寒,所幸叫姑爷女儿代替自己吃几盅酒了。 二人一来,便又训练有素的女使安排座位和温茶点心,史清倏一扭头便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哟,这不是冯二夫人嘛。 但她准备不去理会,走到正中对着两位老王爷、一位王妃敛衽下摆,面上带着轻笑:“晚辈见过定皇叔、容皇叔、定皇婶婶。” “快快起来坐下去!你这丫头,怀着身子还非要拜个什么劲儿!”定王妃急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笑骂两声,“夙儿,你这可不成,你娘子尚且怀着身子,你也不与她说不必下拜!” 史清倏与定王妃交往过几次,关系颇为和睦友好。说来她是一辈子吃斋念佛,一向与人为善,但她与定王都是实属闲云野鹤般的性子,说起来平日里根本就是懒得与人攀关系,连套好话也懒得说,如今都这样说了,史清倏想,看来这老夫人是真的开心。 史清倏笑得有如天上阳光璀璨,道:“定皇婶婶莫怪他了,这不是怕礼数不周没法子赖着婶婶多吃几碗茶嘛!如今我可是规规矩矩行了大礼的,皇婶婶再要赶我,我可不依!” “你这小猢狲!竟叫你赖上我了!”定皇婶婶也笑呵呵的打着趣,将史清倏拉到了座位上去。 一开始的话题,莫过于夸赞史清倏谈吐风雅、气质不俗。史清倏其实十分不习惯被人这样夸赞,更何况屋子里头除了那冯二夫人便都是皇亲国戚、富家贵胄,沈夙却不尽然,旁人将史清倏夸的天花乱坠,他还在那儿莫名的骄傲,丝毫没有注意到史清倏那些微的窘迫。 对面的冯二夫人看了想咬牙,自己入门来除了定王爷象征性的寒暄了继续,便再无人理会,偶有位夫人与自己说上两句,但极快的也就换了话题,真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男人们说话时候,史清倏一概不插嘴,只摆出听得十分认真的样子来。众人聊了一会儿,忽而不知那边说到了什么,有几分醉意的楚将军忽的泪如雨下,屈声道:“如今见了文兄,才觉得愈发惭愧!我空比文兄年长几岁,却是屡次科举不中……唉,实在是没脸见人!” 一旁的人也有些屈声,只结结巴巴的安慰道:“这、这又有什么?不过是一场科举罢了!”实则他也实在不知道应如何说话,只怕说的不是更加刺激到他。 定王爷见姑爷如此,只摆手叫女使给他去准备一碗醒酒汤,道:“好了,便是走了武官的路,还去追悔科举做什么?” “小婿只是心中有愧!”楚将军忽然激动道,“如今满座高朋皆从文大举,唯我一人碌碌无为,竟是连一场科举都……唉!” 史清倏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三哥哥史可,当年也是一条坦荡的文官之路,却最终走了武官这边,但他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思想。 见楚将军哭得不停,而定王爷与荣王爷脸上已经带了几分倦怠,史清倏生怕又闹得十分不快,于是只得起身规矩的对楚将军福了福身,轻声答道:“楚将军,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科举只是一条小路罢了,何以成败论英雄?古往今来名家大家自由科举不顺遂的,前朝武将军更是五十岁带兵出征,方的荣耀,楚将军年纪轻轻,本该踌躇壮志,怎叫自己如今沦落了壮志难酬呢?” 史清倏看了眼沈夙,见他眼中带着肯定,这才继续道:“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第865章 定王爷 闻言,楚将军顿时热泪盈眶,心中万分激动,直接起身大声叫好:“燕王妃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燕王妃才思俊逸,思索问题的角度也是独具匠心,叫我等好生佩服!”惹得楚将军痛苦连连的男子也道,心服口服的对着史清倏拱了拱手。 史清倏赶忙摆手摇头,“其实都是我夫君先前说过的……我不过是拿过来装装样子罢了!” 沈夙闻言轻轻瞪了史清倏一眼,转头与定王妃他们笑道:“我家娘子怕出名叫人家夸得无地自容咯,这才这般拿我说事儿,皇婶婶切莫怪她胆子小。” 定王妃笑得高兴,两位老王爷也大笑着打趣了几声。沈夙这么说的意思应该是叫他们不要再过分夸赞史清倏了,她是个脸皮儿薄的,否则真的便坐不住了。 史清倏坐回了位子上去后沈夙这才轻轻拉过她一只手来,侧身轻轻咬耳朵:“是你说的便是你说的,往我身上推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娘子太优秀,你这做夫君的会无地自容嘛!”史清倏调皮地笑道,惹得沈夙一阵笑骂,无奈道:“你男人的面子还要你一个女人撑着不成?不必顾及我,你自发光发热便是。” 史清倏的心中其实是十分感激的,这个年代的男人大多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但唯沈夙与自己的父亲不同,二人皆是思想开明灵活,只觉得世间男女平等,女子不必只留在内院那小小一方天地相夫教子、到死也只是井底之蛙。 比起这个年代其他的女人,自己的确是幸运多了。 对面坐着的冯二夫人见着史清倏笑得文雅和煦,只觉得心中暗暗不是滋味:世上什么好的事儿都叫这嫡女摊上了,自己在冯府中管家几十年,子女依旧是上不得台面儿的庶!她如今是多看史清倏一眼也觉得眼红心热,骂了好几声命运的不公。 终于冯二夫人还是忍耐不住,冷笑着道:“燕王妃自然是才思敏捷的,说起来……王妃你婆母娘家的霍夫人呢?怎方才吃喜酒时候没见她的踪影?” 屋中的人基本都是一脸茫然,只有史清倏与沈夙的面色变了一变,霍氏是被白姨母扫地出门的,她这般问,回答了只怕叫人觉得苏家不识礼数,且定王爷夫妇二人必定也会心中大患,若是避而不谈……也不知这冯二夫人可否善罢甘休。 “怎么,冯二夫人与敬府有何干系?”沈夙冷声问道,屋中谁不知道他不喜这善打秋风的叔叔婶婶,“说来也怪,敬府上京小半年,也无过多与城中贵眷走动过,冯二夫人这交情是何处来的?” 冯二夫人面色也没有任何慌忙,只道:“先前偶尔见过一两面,与霍夫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又有如何?难不成我连个结识好友的资格都没有?” “您自然是有的,”沈夙道,悠悠回答,“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 霍氏被赶了出去的消息,冯二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如今沈夙却说自己与她‘人以群分’,这分明就是在暗骂她不识礼数、不懂规矩!周遭的人不知沈夙意图所指,只以为沈夙是在说冯二夫人今日跑来定王府的事情。定王爷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他对这冯二夫人也是百般厌烦,只不过碍于与冯家结亲才一直忍耐着。 见到冯二夫人似乎还想要开口,定王爷冷声道:“说起来,二夫人今日来究竟是做什么的?若是来为新娘子接风洗尘,如今他们堂也拜了、亲也成了,新媳妇儿在洞房里头等候着,便也没什么二夫人要做的事情了罢?” “这个,我……”冯二夫人面色发苦,声音轻颤。说起来自己确实没理由赖着不走,但她自以为定王府一向不谙世事,该不会与自己计较才是,却不想这定王爷当真就要计较起来了。 定王爷端茶轻呷了一口,唇齿余香,声音清冷:“便如此,差人送冯二夫人回去罢。冯国公府送女出嫁,本是事务繁杂,女嫁后嫡母该料理余下琐碎,惜得亲家母身子孱弱,我这儿有几条上好的山参,劳烦冯二夫人带回去送给亲家母养身子——统共六根,一根也不少。” 冯二夫人看着定王爷那冷漠又坚定的眼神,身上猛然渗出几滴冷汗来。便是人家平日里头过着不谙世事的闲散生活,可人家到底是一位王爷,若是没点儿真本事……何以坐在位子上平平安安这么多年? 她暗暗搓了搓手,只得福身点头,自己如今规矩离开了,总好过待会儿他叫人将自己赶出去罢! 看着冯二夫人灰溜溜的逃跑了,史清倏默默佩服了定王爷一番,这老爷子头发胡子都斑白了,竟还有如此气魄,最重要的是,他看得清楚冯国公府谁才是值得交往的,若是此人品行不端,即便是掌握着管家的大权,他也不惜开罪见怪也不与人多说一句好话。 能有如此魄力的人并不多,老爷子当属第一。 人走过后便再无人提起什么不愉快的话题,名堂的一群人谈得也颇为痛快,不知如何话题便愈发往政治上转移,史清倏见着男人们之间的话题到了,于是乎自己起身请离开,紧跟着其余几位夫人也纷纷起身下退,将明堂留给了男人们。 此时外头还在喧闹,已经是下午,史清倏捧着手炉在定王府那漆木大抄手游廊里头随意走动,本觉得无趣,想去寻焦大奶奶的,却是刚拐了弯便见到了焦大奶奶焦急的脸色,她似乎也正在寻找自己,见了史清倏后急忙走过来:“燕王妃,我可找到你了!” “怎么了?”史清倏微怔,生怕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方才我去婚房那边给弟妹送吃食,不知道弟妹的贴身丫头如何知道了敬府的与冯二夫人的事情,”焦大奶奶拉过史清倏一只手来,边走边道,“弟妹说有话与你说,你快随我过去吧!” “啊?”史清倏一脸震惊,她都不认识那新娘子呀!“这、婚房能随意进去吗!” “不能,我们偷偷进。” 第866章 冯二与宁王府 第866章 冯二与宁王府 史清倏一直觉得十分不对,新婚当日新娘子该好好在新婚房之中歇息、养精蓄锐,准备夜晚与郎君的春宵一夜,便是有人进去送吃食点心,也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去,所以一路都在挣扎拒绝,无奈焦大奶奶力大如牛,拖拽着史清倏硬到了婚房面前。 “大奶奶!这怎么成啊?”在门口,史清倏面上带几分不对,压着声音道。 “都说了是弟妹请你来的,”焦大奶奶蹙着眉头道,一路上来原本都未与她解释到底是如何,如今到了这婚房之外,才停下身子来轻声解释道,“听新弟妹的口气,似乎是与敬府的那几位,还有与冯二夫人有干系。” 史清倏闻言更加是一头雾水了,“敬府……冯国公府除了那冯二夫人之外,难道还有与苏家有干系的人不成吗?” 焦大奶奶摆了摆头,表示她也不清楚内情,二人正在门口站着,忽的木门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是焦大奶奶与燕王妃吗?” “是,劳请开门。”焦大奶奶笑道。 大门被从里面拉开,史清倏见着一身穿湖蓝色褙子、腰间系了一根喜庆的大红花的女使朝着她们二人福了福身,那女使行完礼后便将两位引入了门房里头,随着女使打帘入内,史清倏这才看到正端坐在床榻之上、一袭锦绣大红嫁衣的新娘子,冯氏。 盖头已经摘了下来,冯氏生的不算貌寝,也不知是惹得还是叫喜房的颜色应的,脸颊呈现红扑扑的苹果颜色,更显得整个人十分有灵气。 冯氏一见二人便面上一喜,探身从床榻旁站了起来,对二人敛衽轻拜,焦大奶奶赶忙扶住了她。冯氏这才问到:“大姐姐,这位便是燕王妃吗?” “是,正是。” 史清倏也对着冯氏微微福身点头,“小冯夫人,听焦大奶奶说你寻我来有要事要说……不知所为何事?” 那小冯氏也不见外,拉着二人在屋子里面的那一圆形木桌前坐了下来,对方才去开门的那女使吩咐着要她出去烹茶,那女使乖巧退下了之后,冯氏便又警惕的看了看外面是否还有旁人,确认无误过后这才与二人低声道:“燕王妃……听闻,听闻我们冯国公府二房的那位夫人在今日冲撞了燕王妃?” “冲撞……到也说不上把,”史清倏警惕的看了看小冯氏,又扭头与焦大奶奶对视了一眼,只觉得不知为何这小冯氏总像是又什么话要说,可又偏偏不敢乱说,如今比起与史清倏言语什么,倒不如说她是在试探,“小冯夫人,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总是有些……” 小冯氏点了几下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最终还是看了看两人,下定决定说道:“我是担忧,怕二夫人与什么人私下勾结到了一处去,先前我们国公府从未与敬府中人有过任何的来往,二夫人管家理事也鲜少有能出去结交的机会,我偏听说今日二夫人竟与敬府的站在一处挤兑燕王妃,这才心中放心不下,让大姐姐帮妹妹把你叫了过来。” 闻言,史清倏眉头微蹙。 事情果然有蹊跷,她一开始就纳闷,为何冯二夫人与敬府的交好。按理说冯二夫人蹭着国公府的名声,应当最看不起苏家这种情况的无名小卒才是,可今日她说的那些话,不像是今儿才见了面,倒像是早就知道对方的存在,帮着他们在铺路搭桥似的。 这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呀!燕王府与这冯家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区区二房呢?她有什么理由非要撑着敬府、与自己过不去呢? 想到这里,她似乎要知道小冯氏想与自己说些什么了,便道:“小凤夫人可是知道些什么?你们家的二房夫人……是收了谁人的好处不成?” 小冯氏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急忙摇头,“是,也不算。只是……唉,这事儿还要从我们家中的事情说起。” 女使端上来了清茶,又十分规矩的退了出去,这小冯氏才继续道:“燕王妃与大姐姐怕是有所不知,我家里母亲身子孱弱几十年了,管家的事情虽都落在二夫人身上,但毕竟国公府是我爹爹的,不是二老爷的。二老爷官职浅薄、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地方,怕是二夫人起了歹心……我出嫁前便察觉到二夫人那是贪心十足,怕她是觉着国公府终究靠不住,才有了攀附其他人的心思。” 如今嫡女出嫁,只剩一个身患弱症的冯夫人在家中苟延残喘,小冯氏自是心中担忧无比,听闻冯二夫人今日所为便更也坐不住了,只怕她再动什么旁的坏心思。 “那……冯二夫人与何人攀慕?”史清倏探着身子问道。 小冯氏抬眼看了眼两人,轻声道:“宁王府。” “宁王府?你家二夫人疯了不成,主君刚与我们定王府结了亲,便上赶着去攀附宁王府那边!”焦大奶奶厉声道。 小冯氏苦着脸点了点头,如今脸上一点儿喜庆的颜色也没有了,“我的女使先前见到过二夫人与宁王府的人来往,虽不能确信,但我想了想大抵也只有如此了,否则她凭什么与燕王府迟迟过不去?说不准便是受了宁王府的指示呢……” 史清倏半晌无语,面色冷了下来。若真的如此,只怕敬府与宁王府也…… 但一切尚且未有定论,小冯氏专程将事情告知自己为不全是为了她,或许更多的是为着自己那病殃殃的嫡母考量,无论如何,她们如今是同一条战线上面的盟友了。 三人纷纷沉默下来,史清倏并未理会小冯氏说的那些话,只转头问道:“令堂所患何冰,可曾请过名医看诊?” 提起母亲来,小冯氏双目一红:“不过是弱症,京城、周遭几城的有名医者都请过,连宫中的太医也来看过了,都是一样的说辞,母亲如今不过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如此,史清倏便也无可奈何了,只轻轻拍了拍小冯氏的肩头表示安慰。 第867章 家务事·上 在定王府的一番事情终于结束,史清倏与沈夙二人一会去便倒在床上,原本想着先起床梳洗过后再睡觉,却最终谁也没爬起来,双双穿着亵衣裹着被子呼呼大睡。沈夙想来也是真的累了,今夜都没搂着史清倏亲亲抱抱,更不用替史清倏,睡得比猪还要香。 第二日史清倏醒来的时候沈夙已经不见了踪影,上来伺候她起床的小莲带着一脸的嗤笑:“王妃,王爷一早就起来上朝去了!您今日可真是好生能睡啊!” 史清倏看了看窗外,外面日头正亮,约摸着都有巳时二刻了,嗯……就是大概九点半的样子。这么看来,自己昨儿回来睡觉的时候不过晚上八九点,竟已经睡了一轮了?难怪小莲会这般嘲笑自己。 她嗅了嗅自己的衣襟,昨晚身上本就带了些酒气,一晚上也为换衣服,还挨着一个酒气更浓的沈夙,味道早已经不堪如鼻,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当即从床上爬了起来:“小莲,准备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开窗焚香,香炉里头飘出紫檀香那清新的味道,卧室里头攒了一夜的浊气才算是彻底消散。 待都收拾好了,小莲一面为史清倏打理头发,露薇与薛应二人则在一旁换床被、那新的衣裳,还是薛应先忍不住,道:“王妃,今日早上您睡得深沉,不知道清水居的那位痴梦姑娘又跑到隐月居来了……” “哦?她来做什么了?”史清倏好奇的问道,只见身后三人脸上纷纷露出一丝厌恶。 薛应皱着眉厌弃,暗暗咬动腮帮道:“还不是来勾引王爷的!一大早便打了温水过来在外头等候着了,看她冻得鼻尖儿通红,我们也实在是没辙,倒不怕她冻死了,只怕真死了有人有话说,便只能叫她进来了,却不想这人跟没了骨头的长虫似的直往王爷身上扑!” “噗——”史清倏是在没能忍住笑意,乐的肩膀一个劲儿的抖动,又怕打断了薛应的话,主动为她接话道,“你继续你继续,王爷如何?” “王爷自然是厌烦,将她骂了一通赶回清水居去了,”薛应屈声道,“要我说就是上次罚的她请了,刚出了紧闭没几日便又安分不住了!” 看着小莲薛应皆是义愤填膺,连露薇面上也带了厌弃,史清倏只无奈的耸了耸肩:“。听了别人家中的故事啊,我这才觉得咱们王府里头可真是太平极了,左不过是两个要爬床的通房作乱而已,晨起侍奉主君也算不得什么过错,这也不能如何,随她去吧。” 史清倏说的不无道理,三人见她似是无心思与痴梦计较,便也只得作罢。 带钗环时候,史清倏忽然开口:“等等小莲,不带这只了,去我那只未曾用过的妆匣里头拿那一幅粉宝石的来,待会儿去敬府,得靠着珠宝撑场子呢。” “王妃要去敬府呀?”露薇凑过来问道,“按理说昨儿累了一天,今日王爷出去时还吩咐了要奴婢们侍奉王妃好生休息呢。” “昨日敬府在定王府出了多大的岔子?我若是不早些过去,怕会连累了自己。”史清倏长长叹了口气,为人处世要事事做到妥善实在是不易,“许的今日也不用十分操劳,没准儿去了敬府人家当即就会将我赶出来呢。” 小莲呆呆的发愁:“她们自己做了丑事儿,为何要赖到王妃身上?奴婢觉得干脆就不要去搭理她们,由得他们去自生自灭,日后再跑过来打秋风也一概不理会!对于这种人,何须再以德报怨呢?” “你看看,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史清倏和煦地笑道,“他们咬咱们,咱们却不可用同样的法子对待他们,你见过狗咬人,何曾见过人咬狗的?若是真的斤斤计较了,只怕日后都没法子说嘴了。” 小莲对于这种事情一向不是很清楚,但史清倏说的十分有底气,她也迷迷糊糊的点了头,去一旁的妆匣里头取来了史清倏要的那一套收拾,帮史清倏一一的装点在了身上。 镜中之人身穿一件湖水蓝暗花织锦小袄,面上莹玉一般的丽颜素净又端庄,肚子微隆却也不嫌累赘,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一处不够优雅的地方。 史清倏默默感叹了一声,想当年自己也是新时代的女大学生,离着古代名门的大家闺秀想去十万八千里,如今也用小二十年的时间让自己彻底的蜕变了,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呀。 叫外面的小厮套好了马车,这次依旧是薛应跟随着一起去敬府,那车内早早的整顿好了暖炉和案几温茶,史清倏与薛应舒舒服服的坐了上去,也不知道待会儿去了敬府会如何,但史清倏唯一的策略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是吵架也好还是继续假惺惺地把持着关系也好,总之敬府的人横式不敢将自己直接赶出来的。 想到这里,史清倏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外走,没过多久便到了敬府门前。 这次敬府的人终于是学乖了,马车刚停下不久,便有了苏凯从身旁的小厮出来迎接,史清倏微微有些纳闷,怎么这次不是黄妈妈了,想来或许是霍氏真的受了处罚,如今怕是自身难保。 史清倏随着小厮一路向内走去,只见的敬府之中一片肃静,所有的下人都闷着头只做自己的事情,看似十分规矩严正,但总叫人觉得莫名有些许压抑气息。 “昨儿回来主君发了好大的脾气,”走着走着,前面的小厮忽然说道,“待会儿进去明堂见了主君,还请王妃多多担待,莫再刺激主君了。” 史清倏默默点了点头,“嗯……昨日主君可有处罚?” 那小厮点头,心道情况最好叫史清倏明确,免得待会儿出问题。 “昨日五姑娘和刘姑娘的手险些都被打烂了,主君罚她们各自在祠堂跪了一宿,夫人也叫主君骂了一顿关了禁闭……方听说王妃来已经叫人去含了,但小的看着……只怕此事还有的可说,” 小厮心道,昨夜处置得狠决,没有任何废话,那莫小娘还没赶到前头时候姑娘们已经被打了一半了。莫小娘尚未登场,只怕今日更加热闹了。 第868章 家务事·下 正堂之中坐着苏凯从和苏瑞慈两人,说起来这还是苏家上京了这么长时间,史清倏头一次见着苏老爷子的面儿呢,看来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惹恼了苏家的人,连一直托病不出的苏老爷子也出了山。 此刻二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尤其是苏凯从,更是面无血色,眼下两道乌青,想必是昨儿夜里头一晚上都在为此发愁。 史清倏走上前去,朝两个长辈敛衽轻拜:“今日稀罕,连老爷子都出院子了?” 苏老爷子只冷冷地哼了一声,根本无心理会史清倏。 史清倏更也不气恼,和和气气的在一旁轻轻坐了下来,便有屏着气息的女使上前来奉茶,苏凯从依旧面如土色,轻轻扫了一眼史清倏:“侄儿媳妇,我自知晓你今日为何而来,我们苏家刚上京不久,什么规啊矩啊的一概不甚清晰,便问侄儿媳妇一句话,此事若是你,你当如何定夺?” 女儿家的教养尽管一般都由母亲来操办,但是对于作为主君的男人而言,子女的脸面便牵扯了他的脸面,儿子女儿若有出息、有涵养,做父亲的自然要比同等的高上一步,可若是子女们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头一个被嘲笑的就是男人。 更何况苏凯从出入京城,人微言轻,官职更是低得那俸禄只足够养活生计,这样的人正需要好的名声一步一步往上爬,却终于是奋斗这么久,叫两个丫头子毁于一旦了。 日后到了官场之上,人们所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苏大人近来安好,掌事赞了您的工作,干的真叫一个漂亮。”而会变成:“苏大人,听闻那日定王府喜宴……您家里的两位姑娘……” 这样的话通常不需要说完,只说一半更有奇效,苏凯从会羞愤难当,不知情的也会上前来追问。 干想着,苏凯从便觉得颜面尽失,恨不能寻个缝隙钻进地里去。 史清倏细细的斟酌了一下,昨儿事情是白姨母出面解决的,她早就看出白姨母是个说话做事颇有几分力度的狠决女子,所以此事应当不会传得人尽皆知。苏凯从如今只是大祸临头顾着挽救了,并未去询问时候如何了结的。 但她也不打算就这样轻松的与苏家说了,苏家做事儿最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若不叫他们府中真的有几分打击,只怕转眼就又要兴风作浪了。 一次有白姨母好心相护,下一次说不准就真的要危及到燕王府了。 为了不惹火烧身,史清倏只好釜底抽薪,道: “表叔是如何解决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寻问清楚了,该罚的不该发的又可否一一盘查过了?” 苏凯从表情微滞,拿起了一旁的三花五羊青花釉茶杯来轻轻呷了一口淡茶,这才道:“昨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又还有什么值得询问的?我叫人打了她们两个不重用的一顿板子,都关入祠堂了。” “那也就是说并未询问细节咯?”史清倏偏了偏头,心道这苏凯从活该没出息,业务能力如此一般还能怪谁,“不管怎么说当日的情况除了两位姑娘谁也不知道内情,本不该一棒子打死的……” “哼,还能有什么内情?不过是这姐儿俩个彼此不对付罢了!”一旁的苏老爷子斜斜的眯着眼睛,胡子蓄得又密又长,遮掩着鼻一下的部位,几乎看不到嘴巴在何处说话,他的眼神又是厌弃又是愤恨,好似对史清倏有天大的仇恨一般。 史清倏不慌不忙的浅浅微笑着,坐的端正无异:“是,自然是彼此不对付,可两位到底为何说几句话便要如此大打出手,究竟是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说姑娘们的的确确是教养上面的缺失,这些总是要弄清楚的。对症才可下药嘛。” 这么说叫苏凯从有些心中不适,什么叫教养上的缺失?他刚想反驳,却又顿时丧失了底气,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史清倏继续道,十分语重心长:“如若是因教养失责,我自去请教习嬷嬷来从头教三位姑娘礼数,待过段日子风头去了依旧是大家闺秀。可若是另有原因的话……可能便需要表叔定夺了,家宅还是干净咯才能宁静呀。” 其实她所言十分在理儿,根本挑不出一点的错处来,只是苏家的对她早就有了固定的成见,总觉得好似史清倏说什么都在挖坑埋人,但仔细一回味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二人心下不禁略略的有几分汗颜,赶忙对着史清倏点了点头。 “侄儿媳妇说的是,原我也是这样想的!”苏凯从道,挥了挥手后招呼了下头的小厮女使一番,“你们几个,去将那两个不孝女带过来!” “七姑娘也叫来吧,”史清倏语气柔柔的对那小厮道,“七姑娘年纪尚幼,总要多见些世面,日后也好规避错误。” 小厮不确定的看了眼苏凯从,见他无奈的点了头这才退了下去。 三位主角正还没有来,忽的从门外头闪进来一人,史清倏抬眼望去才见着原来是莫小娘。 只见她脸色惨白无血色,眉头微蹙、双目含泪,屈身款款走了进来,手里捻着一枚白泽团花绣的方帕,刚一走到苏凯从面前便噗通一跪,拿着帕子直擦拭自己面上的泪痕,垂泪道:“主君——听闻今日燕王妃来了,是为着我那该死的惹了主君生气的女儿,奴婢实在是心中不安惶恐,求主君允我在此一同教训她,只当是连着奴婢一同教训了!” 史清倏暗暗摇了摇头,这莫小娘虽然是面色不好、一脸的表情更是会很痛苦,可却穿了一身很是显眼桃红色的缠枝石榴花湖缎褙,发髻尽管松散,却绝对不是那种无心梳妆的憔悴,相反——莫小娘这一身显然就是特地打扮出来的,既要鲜明动人勾起苏凯从心底里头对自己的宠爱,又要好似悔恨无比,让人觉得她是个识得大体的人。 而美人憔悴装扮的确足够动人。 高手啊,难怪那姿色平平的霍氏斗不过她。单单是硬件便不成呀! 第869章 大堂审判·上 不等苏凯从开口说话呢,一边的苏老爷子已经冷哼一声,厌弃道:“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一个妾室还想着登堂议事不成?将好好的一个女儿教养成这幅样子,竟也有脸子跑到主人家面前哭哭啼啼来,真是晦气!” 那莫小娘丝毫不慌,跪在地上又哼哼唧唧的哭了几声,泪水将帕子都洇湿了。 这下苏凯从可就不乐意了,他蹙着眉头看了看身旁的老爷子,总是心中十分想要替莫小娘辩白几句,却也不干轻易顶撞父亲,好不容易的压下了心中的焦躁过后,这才佯装做厉声叱骂道:“就是!你如今连个孩子也不会教养了,今儿你也留在这儿一同听着处置!如若再不肯开窍,莫怪我将你也一同处置咯!” “……”苏老爷子说不上话来。 史清倏的心中又是连连叹息。 便是侯府三老爷宠妾灭妻,也不至于到如此境地,什么地方轮不到妾室说话便是轮不到的,再与三夫人感情不深,主母的面子他依旧处处照顾。而苏凯从这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嫡妻霍氏了,这样大的事情也有莫小娘说嘴的地方,偏偏人家也没怎么样,掉了两滴眼泪便叫苏凯从心中软和一片了。 她只有两个字而言:活该! 宠妾灭妻,纲常大乱,家族倾颓,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多谢主君!主君英明神武、公正名堂!叫奴婢心下倾佩万分!”莫小娘连连磕了好几个实打实的响头,又一顿马屁山响,这才可怜巴巴地坐在了下首的小杌子上。 没过多久小厮和女使便带着几个人一同来了,除了三位姑娘之外,一道来的还有面容憔悴的霍氏,一见莫小娘也在顿时变了脸色,只恨不敢再随意点火,只狠狠的忍了回去。另外还有一人,史清倏并未见过面儿,但那妇人姿色平淡、默默垂头,衣着也十分简单,与元珍站在一处,应该就是元珍的生母,庄小娘了。 再看那三位姑娘,元芸与元舒皆是头发凌乱、衣着脏乱,眼下乌青,面上的脂粉早已经叫泪水冲的一片一片,十分不均匀,两个人皆肿着一只手如猪蹄,史清倏暗暗咂了一口——好嘛,感情打板子就是打手板儿?这几个手板儿至于什么‘皮开肉绽’、‘险些打死’的说辞吗! 元珍与庄小娘一样死死的低着头,几个人一入门便齐齐的跪了下来,元舒又要哭,叫苏老爷子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苏凯从哼了一声:“庄氏与珍儿起来坐下去,你……也起来坐一旁去好好听着!你们二人给我好生跪着!” 霍氏幽幽起身,又怨恨的看了莫小娘一眼,这才来得及瞪着史清倏,刚坐下便忍不住开口,嗓音嘶哑得厉害:“我们的家事儿,侄儿媳妇怎也劳大驾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你们家老爷没本事没魄力,我怕你们连累了我。 史清倏心里头骂了一句,但面上依旧挂着轻轻的笑容,不回答霍氏的问题,只反问一声道:“表婶婶,昨日的事情可处理完了吗?” 霍氏当下没了话说,自然是尚未妥善处置,如今是她与莫小娘各死保自己的姑娘,谁也不肯松口,若真的就这样下去,只怕要么此事打了水漂,要么两边都落不到好处。 苏凯从冷道:“侄儿媳妇大着肚子跑来替你收拾你姑娘的烂摊子,你还有什么嘴可说的!?” “什么就我自己!”底下跪着的元芸不乐意了,她的眼睛早就哭得红肿不堪,此时更是觉得心里头委屈得不行,“爹爹这是偏心!明明是元舒先出演挑衅我的……” 一旁的莫小娘闻声急吼吼地‘噗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一面哭一面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眼角:“是,主君,都是奴婢没有将舒儿好好教养,这才使得她不长眼地冲撞了嫡姐姐……主君也莫再将气撒到五姑娘身上了,若是要罚……只罚舒儿一人便是了!” 元舒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了莫小娘一眼。 苏凯从的面色此时更加如猪肚般暗红,气得一把派了太师椅的扶手,厉声骂道:“莫氏也比的你这正房夫人知晓礼数!你看看芸儿成了什么样子,一出事儿就尽知道将责任往手足姊妹身上推!” 霍氏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些年来她可是吃尽了这位莫小娘狐媚的苦头,便是再怎么没心没肺的人,走起路来在同一处摔得多了也该长一分心思,霍氏只气得直咬自己的嘴唇,一股血腥味道在口中蔓延出来,不敢再轻易反驳,只压着声音轻轻道:“为妾本是奴,我好歹也是主母,竟然如今连一个奴婢也比不过了!?” 史清倏在一旁看得也觉得有些不悦了,尽管她不喜欢霍氏的为人,但比起霍氏那坦坦荡荡的耍坏心思来,她更加厌恶的就是莫小娘这样的做派。 她一直看戏似的在一旁看着莫小娘如何哭着自骂、霍氏与元舒如何气得面色发黑、苏凯从又是如何关心莫小娘,叫人赶紧把这美娇娘从地上扶起来,只觉得实在讽刺,且不说你只是个陪.睡的,霍氏那句话说得好,为妾本是奴,一个奴婢这样猖狂,不管敬府里头如何,传出去定要连累沈夙的干净名声。 史清倏忍着厌恶轻轻垂头一笑,“既然莫小娘不愿好生坐着,那便一同跪着吧。” 苏凯从的姿势一顿,刚要对史清倏发作,却又忽的想起她如今算是干系敬府存亡的任务,登时不敢再摆架子,却也没有说话。 刚起身起到一般地莫小娘脸上一懵,睁着一双含情大眼无辜的看了看苏凯从,见他什么也不肯说,只得咬着唇委屈巴巴的又重新跪了下去,只见她纤纤玉手一抬,作势又要哭。 “莫小娘省着些力气待我走了再哭罢!眼泪不是对着每一个人都有用的!”史清倏道,直接打断了莫小娘那刚酝酿出来的泪水,她好似叫人戳破了痛处似的,脸色一红,双手捻着帕子娇柔的低下了头去。 第870章 大堂审判·中 没办法,谁叫她史清倏有地位有本事呢? 在场之人谁也清楚如今敬府对史清倏的顾虑,若是没有出这样一档子事情那便也算了,他们依旧该好好打秋风,有什么不愉快的摆放处长辈架子来骂一顿辱一顿,量燕王府的也不敢如何。可如今外头那流言蜚语,他们一个敬府是没本事镇压的,全靠燕王府顾虑着‘亲戚颜面’帮忙处理,如若那些个腌臜言语事情传到了所有的名贵耳中,那苏家的未来也就彻底断了。 没人会在这时候惹得史清倏过分咯,如若史清倏真的撒手不管,对外一怒之下说了什么断绝关系这样的话,旁人骂燕王府不敬长辈便也骂了,他们最多未来的路更曲折一些,对于苏家,可是灭顶之灾啊。 难得见了莫小娘吃瘪,霍氏与元芸皆心中大好,各个都暗自里爽了一把,废了几分功夫才压住了想要拍手叫好的欲望。 史清倏又对着苏凯从一笑:“表叔,莫怪我言辞厉害了些,我知道表叔是菩萨心肠,对于家中的事儿难得一碗水端平,最妥善的还是叫我来问问,且此事……当也只有我问得了。” 她是指,她有完全的资格询问。 苏凯从忙点头:“自然自然,侄儿媳妇治家一向森严,你这两个不堪用的妹妹闯了如此大祸,本就该好生盘问处置!” 史清倏对苏凯从的态度十分满意,也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心,总之她当真了,于是看了眼跪着的两位姑娘,“我看表叔这‘板子’打得也不重,今日真能将事情弄清楚咯,倒也还有的可打,不至于不忍下手。” “你、你还要打人!?”霍氏眉头一蹙,“昨儿主君已经打过芸儿,手到现在还肿的握不住笔杆子!这还有完没完了!” “手不成了,那不还有屁股吗。”史清倏毫不忌讳的直接说道,“还是说表婶婶想由着你姑娘的性子,真有一日冲撞的更加彻底、陪送了整个苏家才是头?” 拿苏家的前途威胁,霍氏当即没了法子。苏凯从也骂了两声,要史清倏只管询问。 史清倏点了头,看着元芸与元舒,二人颇为不服的瞪着自己,她也毫不在意,语气依旧平平:“我问你们,昨天为何忽然在定王府大打出手?” “昨儿表嫂全程都在呢,难道没听见我们说了些什么、又是谁先动的手吗?”元舒问道,尽管表情委屈巴巴,但语气可是没一点儿的委屈,比史清倏都要硬气上几分呢。 听得身后的薛应十分不满,我家主子跑过来帮你们家处理破事儿,你还牛气什么? 史清倏不恼,呼了口气后又继续问道:“我是问,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你们二人相处多年,总不至于两句话不对付便大打出手吧?” 元舒元芸皆不说话,默默看了眼自己各自的生母,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不好好将事情说开,日后一辈子都如此闷着罢!”史清倏冷声道,实则是在对元芸说话,宠妾灭妻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清楚得很二人斗殴的根本原因就是莫小娘与元芸的猖狂。 元芸咬了咬牙,面上不知为何气得羞红无比,只见她狠狠一点头,好似终于想清楚了似的对着苏凯从磕了个响头:“父亲!女儿看不惯元芸只有一点,她嫡庶不分、屡屡挑衅,对待我母亲也没有丝毫的敬重!就因为她那小娘教的她也这般!女儿气不过!” 霍氏也哭了出来,但不如莫小娘哭得更加深入人心。 元舒见状也急忙磕了下来:“父亲明察!都是夫人和五姐姐处处因我是庶出排挤女儿,又因为眼红小娘受父亲宠爱处处与我作对!女儿委屈!女儿实在是委屈呀!” 二人的话都是真的。莫小娘恃宠而骄、横行霸道是真的,霍氏心胸狭隘、针对元舒也是真的,说起来倒是谁也没说一句假话。 史清倏蹙了蹙眉头,昨日毕竟是元舒先出演挑衅,元芸只败在了一个先动了手上,“表六妹妹没说差吧?我刚与你们见着不出半年却也看得出,你身上的绸缎首饰哪里差了?听闻我给的料子五妹妹挑选完了,表叔又给你买新的,你这排场不必嫡出的小,她们是饿了你了还是抢了你的东西了?” 那莫小娘咬着后槽牙,心道遇上对手了,于是又是奋力一哭,直哭得苏凯从心底儿里头打颤:“呜呜呜……主君,燕王妃说的是,我舒儿虽受主君喜爱,可是这也不是舒儿的错处呀!难道世上规定了做父亲的必须喜欢哪个姑娘不成?” 她说‘舒儿’二字时候,史清倏总下意识的觉得是在说‘倏儿’,心中隐隐不快。 “是,我倏儿是个傻的,不懂退拒、不懂守拙,可我、可我想着她女儿家的光景也就这么几年,嫁了人便不能再这样无忧无虑了,便是趁机多享受了几年有何错处?”莫小娘又继续道,眼睛哭得通红,可面容竟一点儿也不受影响,“王妃说的可真是有意思,庶出的女儿便不能好好过日子了不成!?” 这莫小娘果真是个狠角色,难怪霍氏与元芸二人一起都一败涂地……既貌美如花、能言善辩,又有着主君过分至极的宠溺,难怪那元舒被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霍氏与元芸双双无奈叹息,心道怕是史清倏要败下阵来,原来这燕王妃也是个表面有本事装相的…… “莫小娘的书是与哪位先生学的?”史清倏忽然不紧不慢的问道。 莫小娘微楞,“不曾学过……” “我说呢,”史清倏明媚的一笑,“怪不得莫小娘说起话来云里雾里,似在说理又不是在说理!” 满堂的人皆是沉默,完全不知道史清倏问这些是什么意思,甚至有人隐隐觉得她这是仍在垂死挣扎似的。 莫小娘更是满脸的警惕,此时也忘却了哭哭啼啼,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871章 大堂审判·下 “我是什么意思?自然是说你看似说的委屈有理,实则不知所云、说的那些话比沿街叫花子要饭唱的鼠来宝还要没有道理!”史清倏顿时敛了面上的笑容,冷了脸色,眼睛斜斜的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莫小娘,忽的面上露出一抹玩味,“我问你,我可说了怪元舒吃穿用的如何好了?” 她的确没说过,她只说元舒作为庶女比嫡女的派头大了不少,这是事实。 “我可也说了不准庶出的女儿好生过日子?” 莫小娘愣愣的垂了头,抬起眼睛含情脉脉的看了上座的苏凯从一眼,这一眼看得苏凯从便心头软和酥麻,砸了咂嘴巴看了一眼史清倏:“侄儿媳妇,莫氏本就不曾受过教养,她说话自不成标志,你同她计较什么?” 一边的霍氏和苏老爷子皆冷冷一哼,面上多有嘲讽与不屑。 “这不是她是否有过教养的问题,”史清倏自然也毫不嘴软,既然苏凯从铁了心要护着莫小娘,她偏不肯有一分怜悯,“莫小娘若自知教养不足,便不该轻易开口,既然已经开口说明她要么是明知故犯,要么是意识不足,表叔,您家中奴婢本是轮不到我来教养,可她已经沦落至此您却不忍苛责,恶人便只有我来做了。” 霍氏与元芸心下暗暗叫爽,忽然也觉得看着史清倏都更加顺眼起来了。 “我说六姑娘元舒在敬府里头的过活不必嫡出的五姑娘差,更是有生母小娘与主君的宠爱在身,你偏要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你这样说,究竟是没把你父亲放在眼中,还是说你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觉得敬府配不上你了?”史清倏不再看莫小娘的脸色,对元舒道。 元舒被吓得不敢抬头,听着话锋一转一转的已经心中发颤,史清倏又问了这样的问题。看似是在提问,实则根本就是在将她逼上死路,要么不孝要么不贤,不管说什么都落不得一声好! “我没……爹爹,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元舒急得都要哭出来了,颤着声音对苏凯从道。 史清倏目光冷冷的,脸上满满讥诮,“为何分嫡庶?便是固然尊卑有序,乱了尊卑嫡庶就是不成的事情,表叔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我自己也不觉得庶出就必须居于嫡出之下,但也断断不可骑到嫡出的头顶上去,表叔可怜你怕你欺负,你却尽将表叔的怜爱当做自己欺压嫡姐、嫡母的资本了?如此一来,家何有不乱一说?” 这话看似只在维护苏凯从、指责元舒的不是,但实打实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了苏凯从的脊梁骨上,叫他听了也觉得心底里十分不好受。 史清倏不好直接插手苏凯从自己的私事儿,他要宠谁冷着谁不是她这做晚辈的能管的,只求今日能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挑明说开,便是苏凯从背后里骂自己,也最好是能认识到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 毕竟史清倏从未想过敬府的后院如此混乱,家中闹着也就罢了,事情更是传到了外头。她与沈夙可是一向好名声的,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搅和了一锅汤。 只见苏凯从面颊泛红,苏老爷子却是难得的赞许了史清倏的话一番——史清倏看在眼中,知道敬府也不尽是没脑子的,苏老爷子如今虽不体面,但好歹是个知道妻妾嫡庶尊卑的人,看得出他心底里也厌恶这最善于卖弄风骚文辞的莫小娘。 元舒哭得从脖子到脸一通红色,莫小娘艰难抬头,屈声道:“是……奴婢已经知道错了,都是奴婢教养的失责,恳求主君随意处置奴婢和舒儿吧!这孩子不狠狠地教养一番是不成的!只是……听闻昨日在定王府真真切切的是五姑娘先动的手……燕王妃说的奴婢认了,可主君是一向公正的人,此事莫非五姑娘真的全无罪责?” 意思是在说史清倏故意偏袒嫡出的。 史清倏才不上当,不等苏凯从说话便插嘴说道:“五姑娘的确有错,我这话尚未说完,莫小娘便急着出来指责说话了,看来果真是管家管上瘾了?” “奴、奴婢没有……”你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五姑娘错在你身为嫡出却毫无大气,对于姊妹斤斤计较,虽说姊妹之间有什么顶撞摩擦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却是最不该在外头便对姊妹大打出手,你身为嫡出的姑娘更是要时时刻刻顾及着敬府的颜面,你丢了脸,比你的妹妹丢脸更为重要。” 尽管被史清倏说了一顿,但先前元舒被讽刺得更甚,说自己的话反而一点也不严厉,却更像是在警告她身为嫡女的重要性一般,元芸被骂了也觉得高兴,乖巧的对着前头恭敬福身:“芸儿知错!父亲尽管责罚芸儿罢,芸儿日后定会谨记今日教会,绝不再犯如今的错误!” 听着元芸说话颇有分寸,一旁的霍氏腰板儿也挺得更加直了一些,今日的堂审,还真是大快人心!看着那莫小娘面色一刻一变,真是比去外头看唱南曲儿的还要有意思。 霍氏看了看四周,忍着笑意强装出幡然悔悟的样子说道:“主君,芸儿说的极是,到底是她性子急了才先动了手,芸儿的处罚断断轻不得!” 如今便轮到苏凯从为难了,若严厉处置了元芸,有了先前的一席话反倒显得他依旧是个宠妾灭妻的糊涂鬼,如若不严厉处置元芸,反倒将元舒严厉责罚一顿……他又实在是于心不忍,看着莫小娘那般娇柔、面无血色,他实在是怕她的身子骨会因此出了问题。 苏老爷子斜斜的眯了一眼便知道苏凯从在想什么,冷哼一声骂道:“燕王妃处置得十分妥当,既然你忍不下心责罚,便由我来说话了!” “是是是……父亲尽管处置这两个不肖女!”苏凯从立马怂了,道。 “芸姐儿,你身为嫡姐不但不对妹妹大度,反而伸手打人,罚你打二十板子,将家规与《静心经》各抄写十遍!至于舒姐儿,品行不端、做派不端、身为庶妹屡次顶撞嫡母和嫡姐,我看莫小娘将你教养成这副模样,你日后便搬出莫小娘身边,紧闭一月精心抄写女则、家规与纲常册各五十遍!抄不完你也莫想再出来了!” 苏老爷子面色冷冷的,元舒听候只觉得眼前一黑。 “至于莫小娘……”苏老爷子冷冷笑道,“你兴风作浪时日太久了,日后便禁足茗院,等何时改了一身的臭毛病再出来罢!” 第872章 倒打一耙 最终,霍氏与元芸欣喜若狂的宣布了大获全胜。纵使元芸被罚了一顿板子,可那婆子打时候显然是受了苏老爷子的示意,只是听着声音怪吓人,却二十板子下来后连血也没见,纵是红肿了好长一段日子,也有苏凯从歉意的弥补一二。 莫小娘被关进了茗院,日日苦苦哀求看守的婆子放她出去见主君,婆子们都是霍氏派过去的人,自然是不肯。如若苏凯从要去茗院,尚未进门便又婆子从偏门告了霍氏和苏老爷子去,往往他还没来得及走到里头去便又被赶了出来。 自从那日过后,霍氏与元芸对史清倏的态度好了不少,约摸一个多月过后霍氏和元芸已经彻底的缓过了劲儿来,只是元舒也过了禁闭的日子,听闻她又开始日日去找苏凯从哭诉自己的小娘如何如何,说的苏凯从心底里头一阵心软。 史清倏估摸着许是莫小娘又有了抬头的势态,所以这几日霍氏又开始了频频与燕王府的走动,这日一早她还没来得及起床,便又丫鬟进来通报说霍氏来了,急得小连薛应匆忙将她拉起来捯饬了一番,且派遣了露薇去前面先‘迂回拖延’。 史清倏忍不住吐槽道:“你们这配合还挺默契,打游击战呢?” 小莲薛应皆一脸莫名,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帮史清倏收拾完了后才一起去了前头。 霍氏早已经在小杌子上坐下等候,看着史清倏挺了个大肚子走出来便急急忙忙凑了上去:“呀!我还想着今儿会不会来的早了一些呢,看来侄儿媳妇你果真是勤勉有加,怀着身孕也如此早起。” 史清倏心下呵呵一笑,懒得与她多费口舌,道:“表婶婶今日来做什么?” “能干什么?就是想着你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来看看你如何了,”霍氏笑着,但史清倏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上一次你帮了我那么大忙,表婶婶心中挂记你呢!” “表婶婶可真是抬举晚辈了,我也只是看莫小娘是在过分,倒也没想着站在你们哪边。”史清倏直言不讳道,最先要断了她霍氏的想法,就是要明确与她说清楚:老娘不是为了帮着你才骂莫小娘的。 霍氏面色微微凝滞,但很快便被笑容掩饰而过,牵着史清倏的手又闲聊了许多,史清倏一直都是淡淡的偶尔回应一两声,倒是霍氏说的起劲,恨不能将敬府里头所有的八卦都跟史清倏讲一遍才行。 正在她笑得苹果肌微微发酸的时候,露薇忽的一脸为难的走了进来:“王妃……痴梦姑娘与巧翠姑娘来请安了。” 请安?嚯,他们燕王府都多久没这规矩了,今儿那两人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忽的跑过来巴巴的请安了。 霍氏眼前一亮,‘看好戏’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露薇瞅了她一眼,垂头道:“王妃,奴婢去与她们说待会儿再来吧?” “哎哎哎——别呀,我又不是外人!”霍氏连忙挥手道,对身边的史清倏挤了挤眼睛,“侄儿媳妇,是那两个通房吧?不过见两个下人的请安而已,何至于背着你表嫂呢!” 史清倏无奈扶额,对露薇轻轻挥了挥手,“你去叫她们上来吧。” 露薇点了头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便见着巧翠与痴梦二人齐齐走上前来,巧翠穿一身湖蓝缠枝花淡灰底色小绒褙子,痴梦则是梅色金丝香花小褙,二人走上前来齐齐敛衽下摆:“奴婢们来给王妃请安。” 霍氏坐在一旁一直一脸看戏似的表情,史清倏倒也不慌张,只抬手示意二人先起来,“你们今日如何忽的想起请安来了?” 不等两个人回话,霍氏便一脸震惊的问道:“怎么,侄儿媳妇,她们先前从未来请安?这怎么行!?我们家里头便是莫小娘也是要日日来请安的!当然如今她关了禁闭,自是不用来也来不了了……” 史清倏看着霍氏微微笑道:“表婶婶,她们只是通房的丫头而已,尚不是小娘的位子,自是不必来请安。” “啊、哦,原来如此……”霍氏面露尴尬,请哼了声好好坐着。 “王妃,奴婢们入府已有半年之久,可王爷……王爷是一次也没来过的,奴婢们想着许是自己做的哪里失了礼数,惹得王爷王妃厌恶了……”那痴梦款款起身,满脸温柔说道,“思来想去,奴婢们没怎么见过王爷,想来也只有在王妃这儿疏忽了,奴婢们日后定日日来请安!” 史清倏心中苦涩,啥意思?说是自己得罪了史清倏才没法子伺候沈夙,不就是在暗暗内涵史清倏是个善妒之人嘛!且若日后天天来请安…… 她长长叹了口气,她还要睡懒觉呢! 史清倏忍着烦闷装作惊讶道:“什么?王爷一次也没叫你们伺候过?可自打我身孕以来王爷也没少不在我房里留宿呀。” 自然是骗人的,除了沈夙晚归的那么一只手都数的清的几次,沈夙日日都要环着史清倏才肯入睡。 两个通房面色一滞,这燕王妃也不按照套路来呀!? 痴梦面色怔了怔,“这……的确是没有过的。” “这我可要说说你们二人了!入府都半年了竟一点儿也没好好侍奉咯王爷,”史清倏一脸正气,当下面不改色的反咬了一口,“宁王将你们送过来必定不是叫燕王府死养着你们的,我身孕都怀了,王爷也有好几日都不在我房中,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弄得王爷如今也不肯叫你们?” ‘三十六计’——倒打一耙。 痴梦与巧翠二人被史清倏这一同倒打一耙式疯狂责备说得直头晕眼花,竟头一遭真的觉得是自己出了什么错,再一略略思索才觉出些许的不对来,纷纷面露委屈:“王妃……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过呀!” “若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做,那王爷为何不肯与你们接触,”史清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燕王府养着你们又有什么用?” 第873章 最佳辅助 巧翠和痴梦二人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连连喊着自己如何如何的委屈。一边立着的薛应和露薇已经笑得快要喷出来了,各个都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掌心,都出了血红的印子才勉勉强强憋住笑声。 霍氏与身边的黄妈妈则是那两个不清楚内情的,则是满眼的惊讶与好奇,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恨不能直接问问这两位通房到底是惹了什么事儿出来,只等着出去与人说笑嘲讽呢。 史清倏似乎是看出了霍氏的小心思,于是乎百般愁肠地叹了口气,对两个通房道:“唉,亏得今儿是表婶婶在这儿,断断不会出去乱说话,若是换了旁人我可是绝对不敢与你们这样逼问,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若叫什么耳报神传出去了丢脸呢!” 霍氏与黄妈妈各自撇了撇嘴,被点破了什么坏事似的。 巧翠与痴梦双双不可思议的看着史清倏,尤其痴梦,一脸幽怨与委屈地看着史清倏,膝盖朝着史清倏的方向挪了挪,“王妃何出此言?自打我们入府来便是连王爷的面儿都未曾见上几面的!我们便是想要去惹事儿也没那个机会的呀!” “那为何王爷迟迟不肯叫你们上来侍奉?”史清倏反问道。 翻来覆去其实就这样一个问题,却是能问得她们两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史清倏第四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二人便已经开始双双怀疑到如今也未能伺候王爷都是自己的问题了。 露薇和薛应心中十分佩服史清倏这说话的能力,三言两语将原本两个通房出来为难她的局面一下子给扭转了,痴梦和巧翠脸上越是挂不住,她们二人在一旁看得越发有意思。 霍氏实在是好奇,思虑再三过后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咳咳……侄儿媳妇,你莫怪表婶话多,表婶也是想着帮你看看如今情况如何,这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史清倏抬眼轻轻看了霍氏一眼,霍氏又急忙道:“别误会,你年纪尚幼,且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内宅的事儿呢!没事,又表嫂帮你坐镇。” 史清倏心下笑了笑,说的好像你多厉害似的,莫小娘还不是我打压下的。 但这也只是心中想想而已,史清倏的表情管理还是十分不错的,一张小脸儿愁成一只小包子似的,“唉,表嫂嫂有所不知,这两个丫头半年前就来了府里头,我这怀着身孕自然王爷不肯叫我多多操心的,我还当她们俩都好好侍奉王爷了呢,哪成想今儿她们来请安了我才知道压根儿未曾伺候过王爷一次!表嫂说说这样的通房我养着还有什么用处!?” “这……”霍氏面容古怪的扫了一眼,心道史清倏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年莫小娘就是从一个普通丫鬟到通房,又到如今这毫不厉害的妾室的,“这倒是,说是通房,一次都未曾伺候过老爷……便也称不上通房了!” 史清倏仿佛见到了知己一般用力攥着霍氏的手激动点头,“表嫂嫂说的极是,到底是表嫂嫂心思通透,竟是一语中的!” “不、不是的呀王妃、霍夫人……”痴梦颤着嘴唇,心中七上八下地打鼓扑腾,“奴婢们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是王爷一直不肯见奴婢们。” 霍氏眼睛转的提溜圆,看着跪着的那两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只觉得心下暗暗泛起一股怒气——凭什么她史清倏过得如此之好,竟还要因为王爷不去宠幸通房这样的事情发愁,自己呢?与妾室斗了一辈子了,愁成这副模样。 越想越气,霍氏笑了笑,对史清倏道:“侄儿媳妇,你看你大着肚子也侍奉不了王爷,要么亲去与王爷说说。再不成……寻几个姿色更好一些、更加知礼懂事儿的来侍奉?” 史清倏忽的眼色一冷,看得霍氏不禁打了个寒颤,幽幽开口:“表婶婶该是知道她们是宁王送来的人,岂能随意叫别人顶替了?” “也是……也是。” “说起来我倒是又想出个对付莫小娘的方子,”史清倏这才笑道,“说不准表嫂嫂给表叔寻觅几个颇为不错的通房伺候,表叔便忘了那莫小娘了呢?” 霍氏脸色一暗,浓黑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史清倏发作起来实在是有其事,语气平平毫无波动,却是字字见血,表面看着她一面和煦,背地里却是狂风暴雨般挤兑得人不知如何回应。 巧翠与痴梦双双垂泪,莫名地被挤兑了一番自然心情不佳,最关键的是她们也十分的纳闷儿:我到底哪里出了错!? 正在场面极度尴尬的时候,堂中几人忽的听见外头传来几声“王爷回来了”的声音。 随着所有人目光殷切地看去,沈夙打帘入门,看着屋中几个人的局面十分头脑犯懵,片刻后便冷静下来,走到史清倏的身旁去轻声细语地说道:“怎么今日起的这样早?” 史清倏眨了眨眼睛,霍氏还在,沈夙一句话便将她日日睡懒觉的事儿给暴露了! “王爷!”痴梦跪行扑到沈夙的脚边,满脸悲壮地哭喊道,“王爷,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竟叫您如此厌恶奴婢,如若真的有什么看不惯奴婢的地方还请王爷明示啊!” 实在是因惧怕露馅,史清倏急忙干咳了两声:“咳咳,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你们自己做错了事情惹得王爷不快,你们竟还在此装傻充愣,难不成你们今日特地过来请安就是为了指责我?” 沈夙看了眼史清倏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她说话时候中气十足,便也将将懂了一些,虽不知道先前史清倏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沈夙还是决定了好好配合她,于是一掀衣摆姿势帅气地在史清倏身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是,你们两个当真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厉害的角色?今日还忽的还请安……你们的身份,轮得到你们来?” 第874章 冷言 二人这才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感情不管她们到底是有没有做什么错事儿,沈夙与史清倏也都会站在统一战线上对他们冷嘲热讽。 痴梦似是还想要辩解,巧翠却已经是冷车心扉,只轻轻拽了拽痴梦的衣摆,低声对她道:“你莫要再挣扎了,尚有外人在场,还是与自己留几分体面罢……” 痴梦不服,她头一遭过得这般委屈,硬是抬头看着史清倏反驳道:“王妃,奴婢们自打来了王府之中便未曾接触过王爷一次,您非要说奴婢们有错,奴婢不服!王妃如今身怀六甲即将生产,本就该安排通房妾室伺候王爷,这些您都从未安排过任何……” “怎么,本王喜谁恶谁也要你来插手不成?”沈夙听得面色一冷,目带责难与讥讽扫着她,“谁给你的狗胆子,叫你跑到隐月居来这样同王妃说话?” 史清倏看着沈夙的表情,虽不显得十分愤怒,可她知道的,沈夙表面上看不出,却是实打实的生了回气。又看了看手旁的霍氏,这人是最为碍眼的,如若她不在,那怎么处置痴梦都成了,偏她一直都看在眼中,出去过后免不了拿此事传扬算计。于是只得挥了挥手,试图解围道:“表婶婶,我家中混乱不堪,是没法子好生接待你了,应儿,你去将表婶婶送出去吧。” “哎哎哎——别呀,我、我在这儿看着,兴许还能帮上忙呢!”霍氏闻言急忙挥手,什么帮忙,分明就是想继续看热闹。 这下不等史清倏说话,便听得沈夙冷声道:“送客。” 那霍氏吃了虫子一般的表情,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却见沈夙面色毫无和煦可言,加上黄妈妈在伸手奋力的扯着她的衣裳摆子,霍氏顿时心中颤了颤,愣愣地别过了头去,气声呵道:“呵,谁、谁想搭理你们王府里头的破事儿?一回来便与长辈摆起架子来了,活该你们府中乱成一团!” 边说着,二人便齐齐向外走去,就在前脚将要踏出门槛之时,忽的背后一瓷片破裂的声音溅炸开来,霍氏大惊失色,回头一瞧,只见史清倏手中的茶杯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杯子正砸在自己后脚后方的石板上,瓷片稀碎。 史清倏‘温柔’轻笑:“不好意思表婶婶,我没拿稳。” 霍氏与黄妈妈皆齐齐吞了口水,惊魂未定时便被薛应一脸不耐烦地推搡了出去。 霍氏与黄妈妈离开过后,痴梦与巧翠这才隐隐担忧起自己的命运来——不怕沈夙和史清倏二人发火,怕就怕他们不单单对自己发火了,更是将别的火气也一下子移了过来,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脑袋承受得住…… 痴梦暗暗攥着衣裳的袖口,手心里头渗出的汗水洇湿了小小一片,一咬牙、眼睛一红,抬头看着沈夙道:“王爷,若您是因为奴婢是宁王殿下送来的便不肯亲近,奴婢可真是好生冤枉!奴婢自打来了燕王府,便对您绝无二心,只求王爷知道奴婢的真心赤城一片!” 史清倏撇了撇嘴,好一个绝无二心,真是十分凄厉的表白,叫她这从现代来的人听了后便也觉得头皮发麻。 沈夙冷着脸并没有说话,痴梦又紧接着道:“王爷,奴婢对您一片真心,只求王爷哪怕对奴婢没有任何感情也不要这般冷落……” “世上的事情不是你想就能成的。”沈夙依旧毫无所动,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冷漠到了极致,痴梦已经低低的抽泣起来,他听得心烦,所幸直接挥了手,“你们二人下去罢,通房丫鬟没有请安的要求,日后未经传唤你们不得来隐月居!” 二人齐齐的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沈夙,又见到他面色果决,自知已经希望全无,只好面如死灰,踉跄起身过后一面抹着泪水一面轻轻啜泣,跌跌撞撞着出去了。 屋里的人谁也没有急着说话,愣了片刻过后沈夙这才扭过头去,对史清倏极尽温柔道:“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声音细软如蚕丝,与方才那狠决坚硬的似乎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史清倏对他微微笑了笑:“还不是表婶婶一大早便来了,约摸又是莫小娘有了复宠的兆头,她说话间颇有暗示。”见沈夙微微蹙眉,她连忙道,“不过我都一概装作听不懂,有了方才那一场闹腾,我才她这段日子也不会来了。” 沈夙点着头,十分赞同:“早就该翻脸,我不要好名声也无妨。” “你又说这样的话。”史清倏白了沈夙一眼,“我可是听说那苏亦雪在街上哭喊的事情都传到朝廷里头去了,好在处置及时,否则被宁王他们的人抓住了把柄岂不要翻了天?” 这些日子史清倏从自己的三位哥哥那里听到了不少朝廷里的消息。其实从那日苏亦雪惹事儿开始流言蜚语便没有断过,但因真切听见的没有几人,且那之后苏亦雪便再没了消息——敬府的说是连夜送回临安老家去了,所以大部分人倒也只是局限于‘说说’而已,可实在是恶心人,竟真的有人敢在朝堂质问沈夙:“前几日坊间有流言蜚语,沈小王爷可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沈夙往往会说出实情,可又有人说:“那女子是不是多年前的那人尚不能定,可若真的是,王爷又为何将人藏起来不肯叫她露面?” 最终就是以旁人岔开话题为结束,尽管没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也有不少的人都知晓内情,可一来二去实在是叫人心情不佳,连在家中的史清倏都受了此事的影响,直想要冲到朝堂上去抽人大嘴巴子。 沈夙闻言笑得开心,但此时他并不放在心中,扭头将史清倏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走吧,别在这儿呆着了,说起来我回来前你是如何与那两个说的?怎么一上来便说什么我因她们才做了错事儿才厌恶的呀……” “这个……”史清倏抿了抿唇,心虚而字已经写在了脸上,“对了,你有时间去看看曜儿的功课吧!” 第875章 第三条路 沈曜日日与孔学究学习课程,成绩是相当的不错,孔学究本就是颇负盛名的一位大家,给曜儿授课授了小一年之久,总是隔三差五地夸赞他有极高的悟性,还拿了曜儿的功课给史清倏看过,多半是论几分国政大事,史清倏身为女子尽管看得不甚明白,但也能看出文章之中颇有逻辑可言,她也给沈夙看过,沈夙道未曾过分褒奖过他,只点了两下头,但还是被唇角勾起的笑意给出卖了。 出了年关,曜儿已经六岁,是完全足够去上翰林学府读书的年纪。恰好孔学究课业传授告一段落,正准备着告老还乡、回去继续置办自己的那一方小小私塾,史清倏乐乐呵呵地为他准备了满满一车厚礼,又专门弄了一桌好的酒菜做‘谢师宴’,这才将孔学究送回去。 这日,春意已经席卷而来,但外头依旧荒芜一片,只有几颗个高向阳的柳树抽了嫩黄的枝丫,勉强算是有了几分春的意味。 曜儿今天要去学堂读书了,史清倏是发自内心的对此事十分关切,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肚子里头有个十分爱睡觉的,结果便是又一次不争气的睡过了时辰。 待她匆匆爬起来梳妆收拾完毕了之后才被下人告诉:小公子已经带了思源和几个小厮自己去翰林学府了。 史清倏觉得自己十分对不住曜儿,毕竟说起来算是孩子第一次上学了,沈夙去了早朝便也罢了,自己身为母亲竟没能起来去送送他,尤其在受了裘嬷嬷和郑妈妈的几句说道之后更觉得颜面尽失,当即拍板决定亲自下厨给曜儿做菜,且,放课时候一定会提前去翰林接他的。 尽管下人们劝她不可随意动弹,毕竟肚子没多少时日便要临盆了,但史清倏还是坚持,最后达成了勉强的妥协——她在一旁指挥,让厨司的孙厨娘负责动作。 这边正打得火热,另一边清水居便显得十分凄清。 巧翠伏在桌案上写字,在墨汁第三次弄脏了金箔宣纸后气急败坏地将笔一摔,团起纸张来便丢到了一边。 “妹妹今日好生火气,”纸团掉落的地方走进来一人,痴梦穿着自己那一贯风格的鲜艳衣裳打帘而入,伸出手指捻起纸团来轻轻展开,“佛经啊?妹妹怎么抄佛经也这般没有定力了?” 巧翠抬眼看了痴梦一眼,轻轻拿开软塌上面的经书坐了上去,“姐姐来做什么?” 到底,她们也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同命相连的二人,不论二人之间到底对付不对付,只要是都还活着,便总有要彼此照面、接触、沟通的时候,巧翠也是见怪不怪了,对她伸了伸手,痴梦便也在小杌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头没有下人,便也无人上来伺候,痴梦便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热茶轻抿一口,叹息道:“你说……王爷到底何时才能想起我们来?” “都这么久了,姐姐你如何还念着此事?”巧翠深深看了看她,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连声音里也没有多余的语气,“王妃大着肚子都尚且没有要通房伺候,如今王妃快要临盆了,这段时日里王爷是更不可能——不过,王爷身旁不是还有个通房嘛,许是那位露薇姑娘伺候的王爷极好。” 痴梦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人,见她面不改色,般更加惊讶了:“妹妹糊涂,还在觉得露薇姑娘是真的通房?早也该看得出那露薇就是王妃特地拉过来挤兑你我的,你瞅她平日里头便在王妃身边儿侍奉,有几分像是通房?” 巧翠垂头低低的一笑,伸手捻着手中佛经的书角,“姐姐知道就是了,王爷对旁的女人没有兴趣。” “可王爷毕竟也是男人,这世上哪里有男人一辈子只一个女人的?”不知为何,痴梦眼底里头闪过一丝讥诮,“王妃总有人老珠黄的一日,便是介时你我也已经老了,可总有年轻漂亮的女子会在王爷身旁的。” 站在这个时代的立场上,痴梦说的有一万分道理。 巧翠又笑了两声:“是,那妹妹便先祝贺姐姐受的荣宠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又有些许剑拔弩张,彼此都瞪着眼睛不肯说话,最终还是痴梦败下阵来,临走前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巧翠轻蔑地笑了笑,扭头离开了。 她的妈妈马妈妈正等候在外头,见着痴梦一出来便立刻上前:“姑娘,那巧翠姑娘是不是又在给王妃做针线?” 痴梦不语,马妈妈继续道:“这女人也是有意思,处处巴结侍奉王妃,却也没见着王妃对她如何关照了,想着她也许久没去隐月居走动了,该是看出了巴结王妃没什么用处,所幸懒得再费力气了。” 痴梦赞同的点了点头:“莫看那女人自恃清高,那日在隐月居被王爷骂了哭得不也是个真真切切?哼,我看她心底儿定也想着仗着王爷上位呢,只可惜,她这是自以为选的路比我对了,却也是死路一条。” 巧翠从未表现过自己想要与王爷如何的心思,但痴梦日日看着她在屋子里头诵经理佛、插花焚香,可偏偏每次她说什么去见王爷,她也没有直接拒绝过,是以绝对不信此人真的像是表面看起来一样清高自持,反而是这样的人更加可耻。 不过……不管是寻王爷还是贴王妃,两条路都堵死了……这些日子来宁王府那边又催的紧迫,总是来书信怪她们二人无用,为此痴梦还上了一场火。 “姑娘,想什么呢?”马妈妈见她不言语,问道。 “自然是在想如何叫王爷注意到我,”痴梦也不看人,一边想着一边道,“对了,今儿不是小公子去翰林了吗?我教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马妈妈当即坚定点头,“姑娘这是想……” 痴梦点了头。 两条路都堵死了,自然还有第三条。说起来她也早就该想到这办法了,那沈曜还是个小儿,必定比他们两个大人好忽悠啊,如若能叫沈曜与自己好了……岂不是万事大吉? 第876章 送人 史清倏正在厨司里头指挥着做菜,她知道曜儿一向喜甜,只是这个时代也没有牙医和口腔技术,牙齿坏了也换不得新的,史清倏便也只好一直控制着他,平日里头吃糖种类繁多,但几日里只能吃一点,绝不准他贪嘴。 所以今日她想着多做几道甜口的菜肴。 许久没有亲自动过手了,哪怕是在一旁指挥也觉得有些生疏,好在那孙厨娘是个十分有本事、有悟性的,史清倏说做糖醋鱼和甜口的鱼香肉丝,稍加指点便能举一反三,先做了一点试菜出来,竟是色香味都十分不错。 史清倏尝过之后对她大加赞赏一番,且赏了几吊小钱,孙厨娘登时干劲儿更足了些,拍着胸脯死死保证自己一定做出叫主子们更加满意的饭菜来。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史清倏正要出门去接曜儿时,却又一次遇到了阻碍——有下人来报:宁王妃来了。 “宁王妃?”史清倏扭头,满脸疑惑地看着来通报的丫头,“真的是宁王妃?” 那丫头死死地点了头:“便是奴婢没见过宁王妃真容,可也是认得宁王爷的帖子的,再者是他们的女使亲自来说的,奴婢绝没有传错!” 这下史清倏可就懵了,这宁王府燕王府不甚和睦的事情天下皆知,史清倏也一向十分享受这不对付带来的‘红利’,至少免去了与他们打交道的烦恼,可怎么也不会料到宁王妃会忽然上燕王府来。 “王妃,这……要么奴婢去回了?”薛应俯身轻声道,她又如何不知史清倏的难处,且不论小公子那边如何,单是与宁王妃交锋就是一件劳费心神的事情。 史清倏撇了撇嘴,她真想装病回绝,可再怎么说对方是王妃,还是自己的长辈…… 无奈之下,史清倏只得摆手:“不成,还是请她进来吧——小莲,你差承福去接曜儿,与他说府上来了人的事情。” 那丫头应下后去前头接人了,史清倏本就是要出门的,收拾的也十分妥当,于是带着人一齐去了花厅等着,过不一会儿,那丫头便领着人进来了。 当头的宁王妃穿了一身金黄云纹妆花绣圆领袍,逶迤拖地莲色轻罗长裙,黑亮的青丝绾成风流别致的回鹄髻,金玉步摇熠熠闪光。面上依旧轻施粉黛,依旧是往日那强势的面相。 入门后史清倏也起身迎接,宁王妃倒也还顾了几分颜面,与史清倏柔声问过好,这才在一旁坐了下来。 吃了口薛应奉的茶,连连夸了好几声燕王府的茶水好吃。 寒暄几句,史清倏早已经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布衣中年女子,因衣裳不是宁王府的下人们统一的着装,她猜想该不是宁王府的人,且衣着实在是过分平俗,绝不像是哪家的下人。 史清倏缓缓笑着,在迟迟无话的间隔直接问道:“皇婶婶,您身后这二位是……” “哟,你瞧瞧,我都忘了介绍了。”宁王妃道,表情分明是‘你怎么才问’。 宁王妃轻轻往左边侧了侧头,左侧的女人约摸小五十岁,面上已经有了不少的皱纹,见着宁王妃看她便立刻上来对史清倏轻轻福身,宁王妃道:“这位是杨氏,是巧翠姑娘杨家生母。” 巧翠和痴梦都是落魄后气得名字,牵着取原名‘杨翠’的翠字,后者取了原名‘陈梦梦’的梦字。 杨氏低低的福身,毕恭毕敬道:“奴婢见过燕王妃。” 说话间,也在偷偷打量面前的人,只见眼前的女子年纪正是韶华,大着肚子也丝毫不影响面容与气质,一身藕荷色云纹折纸莲花小纱衣衬得整个人都青春气息,相貌更是无可挑剔,如初晨凝结的霜露,清新美艳、不可方物。 史清倏隐隐猜到了后续事态的发展,但依旧柔柔点头:“杨姨不必多礼,何来‘奴婢’一说,且不必这般自称。” 宁王妃紧接着又介绍右手边那浓黑眉毛、看着有几分粗鲁的女子,果不其然:“这位是陈氏,是痴梦的生母。” “燕王妃安好,”那陈氏上前福身,满脸堆着笑道,“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来前宁王妃说燕王妃是个仙女儿托生的人物,我还不信哩,如今一瞧才纳了闷儿,天神仙怎舍得仙女儿下凡了?” 陈氏面上略略有几分凶神恶煞,不笑的时候已经足够吓人,笑起来更是觉得十分不真诚,史清倏也不知她到底是面相使然还是如何,只能无奈的笑了笑:“陈姨请起,瞧你说的,我自己都要飘飘然了。” 宁王妃一直稳稳妥妥的笑着,不紧不慢解释道:“也不知道巧翠和痴梦侍奉得如何,成不成体统,总归这两个妇人也是可怜的,家中主君犯了事儿便撒手人寰了,我瞧着她们实在是于心不忍,更也不忍骨肉分离的,便想着送到燕王府来叫你‘处置’。” 身后的薛应露薇蹙了蹙眉头,不语。 史清倏垂着头把玩自己的袖口,笑道:“那皇婶婶的意思是想叫我如何‘处置’呢?” “人既然给你了,如何处置自然是你自己的心思。”宁王妃也冷静回答。 说是有她处置,可实际上是丢了个大难题给她,史清倏处置得不好定有人骂她善妒自私,可如何是‘好’呢?看宁王妃这意思,分明是想要将这两个妇人送她做下人,那样的话……燕王府怕是又要乱上几分。 史清倏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呀,但想着巧翠、痴梦两位姑娘皆是乖巧懂事的,我是断断不会为难两位的。” 陈氏与杨氏连连点头,几乎就要跪下谢恩了,史清倏又继续说道,打断了二人欣喜若狂的动作:“二位原先也都是体面的夫人,我想着……要么我看在她们两个姑娘尽心尽力的份儿上,为二位寻个体面的去处——或者出些银子嫁妆的,寻个适合的好人家,皇婶婶,您看我这样的处置……如何?” 第877章 王妃是个狠角色·上 陈氏杨氏皆是面露难色,扭头不安地看了宁王妃一眼。宁王妃斜目扫了二人一眼,她们两个便似乎立马心领神会了一般,陈氏上前道:“燕王妃,奴婢们都是人老珠黄的了……便是您多添几份嫁妆也寻不到什么真心的好人家,您肯收留我们那两个不肖女,便必定是大善人,奴婢们怎能做了您赔钱的?” “这怎么能说赔钱呢?原本就是痴梦与巧翠二人侍奉的好,我这做当家主母的自然要善待她们二人的家人了呀,”史清倏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也没有刻意的讨好,“说起来,应儿,你去叫她们两个过来吧,想来也许久未见生母了。” 陈氏急得手心直冒汗,也不知道这史清倏是真傻还是假的傻,难道非要自己亲口说求她留下自己做下人才成? 史清倏看着陈氏与杨氏二人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妥,眉头都打结了,自己的面上也隐隐泛出几处为难:“皇婶婶……您就莫要有意为难我了,我瞧着陈姨与杨姨二人对我说的法子似多有不赞同,还是求皇婶婶指点一二了。” 她既然也都这么说了,宁王妃便也不去管史清倏究竟是真的不知如何还是故意在打太极、兜圈子,她正了正身子,对着史清倏颇为柔和地说道:“便也知道你年纪轻轻,对这样的事情没什么见过。既然你这般问了,我便也厚着脸皮子于你说个法子。” 史清倏乖巧地点了点头,露出认真倾听的表情来。 “她们母女分离,都是孤苦伶仃的,还是宁王前些日子出去走边,在那买吓人的地儿见了她们这才赎了出来,本就是想着要她们母女团圆的,只是女儿已经寻了个不错的出路送到了燕王府来,我想着好人做到底,便将她们也送了过来,”宁王妃幽幽开口,“她们这年纪也不小了,说句难听的便也不剩几年,不若就留在你们燕王府做两个粗使的婆子,总归是与亲生女儿一处了,至于月俸什么的……” “月、月俸奴婢们不要也成!”陈氏立马对着跪地道,“只消燕王妃收留,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定当牛做马侍奉王妃!” 身后的露薇眉毛都快要聚到一处去了,史清倏却是依旧面不改色,反而微笑着说:“瞧你们说的,燕王府不是什么最富贵的地方,可多两个杂役婆子也是养得起的。” 陈氏与杨氏见有希望,刚要谢恩,没料到她又是话锋一转:“只是……留作仆子自然没问题,但有几点还是要与皇婶婶和二位说明白的。” 宁王妃眼底警惕,但面色依旧,“你这孩子,说便是了。”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妾室与生母一处住在主家的事儿,皇婶婶也该知道这并不符合规矩,好在巧翠与痴梦二位姑娘皆尚未抬做姨娘,你们二人都进来做仆,便与女儿一起做了家仆,永远不准抬起做小娘了。且如今我将二位姑娘安置在了清水居处,你们进来后,她们自只能搬出去与府中其他仆子同吃同住。”史清倏平静地说道,双手交叠在膝上,不管是身段还是面色都十分端正,说起话来虽然并未如何严厉恐吓,却也是字字都掷地有声,一言九鼎。 二人身上登时落了汗,皆不敢再直接谢恩了,纷纷扭过头去看着宁王妃,似是在等待指令,也好像是在求助一般。 一切史清倏都看在眼里,但她半垂着头吃茶,只装作什么也未曾注意到。 宁王妃的面色也不可遏制的冷了冷。 她还当这史清倏装也要装成一只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呢,先前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说话,偏偏这时候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有力,看似在与陈、杨二人打预防针,其实是在与自己对话:你送来的姑娘,这辈子也登不上姨娘位置了,日后也莫拿此事儿来压我排挤我,一切都是你自己这般安排的。 不错,是个有几分厉害的。 宁王妃又轻柔一笑:“你瞧瞧,到底是年纪轻轻,你说这给不给通房的丫头抬做姨娘,哪里是咱们女人家的能管的事儿哟……你皇婶婶我自诩强悍,娘家得力,你皇叔不还是依旧纳妾娶小娘?”越说越带了几分懊悔和伤感。 史清倏指挥着露薇去给她上了一杯新的茶,道:“皇婶婶说的自然是,只因婶婶家中情况不同,我们家,到底是有家仆与专陪房之区别的,或皇婶婶不愿宁皇叔再纳新妾,大可直接将现今的通房丫头父母一道收入府中做家仆,既‘好人做到底’了,又可叫宁皇叔少几个名正言顺的妾室。” 面上多带几分讥诮,吓得陈、杨都已经不敢喘大气儿了,偏宁王妃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史清倏自然也不给她机会继续撺掇错事儿,笑道:“此事我不忍皇婶婶您再多为此操劳,自然是允下婶婶了,待会儿便叫人带着她们二人去签了身契,皇婶婶可还有什么要嘱托的?” 宁王妃撑着笑容,兀自摇摇头。 “那敢情好,皇婶婶难得来一趟,留下来用个午膳可好的?” “不了,这次来就是与你商议这二人的去留的,再者,你那孕妇的饭菜我可是吃不惯的!”宁王妃故意笑骂道。 其实史清倏十分佩服她的定力,还本以为说了那样一番话过后这宁王妃会坐不住呢,竟还有心思与自己打趣,看来是个十足的厉害人…… 但既然她自己不肯留,史清倏自然也不会傻呵呵的非要她留下来,便起身又与宁王妃笑着打趣了几句过后,差露薇将她送了出去。 再度回头的时候,花厅里头除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丫头外,便只剩下了杨氏与陈氏二人,她们双双不安的立在中央,史清倏扫了一眼便一阵打颤。 史清倏轻轻坐回自己的地方去,也不开口说话,只静静地品着茶。 直到外头薛应将露薇和巧翠二人给带了过来,她这才放下手里的杯盏,轻笑道:“来了,那便说说如何安置的问题罢。” 第878章 王妃是个狠角色·中 说是这样说,但史清倏并没有急着定夺二人,反而是给了她们这两对母女十分充足的时间沉浸一下久别重逢的喜悦——结果很让人不满意。 痴梦与陈氏彼此相拥掉了几滴眼泪,巧翠和杨氏自然也彼此关切得打紧,却没有任何一点儿见到生母的惊讶,且感情实在是平淡无比。 连史清倏身旁的露薇都忍不住道:“这哪儿像是久别重逢啊?我都觉得这不是亲的母女俩了……” 并不难解释,宁王妃根本就是故意来送人的,先前说不准也与痴梦和巧翠打过招呼,这陈、杨两人许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宁王在外头赎回来的。 “应儿,怎么这么久才来?”史清倏偏头问道。 薛应上前凑了一步福身咬耳朵:“王妃,那痴梦并不在清水居,奴婢去前头园子里转了一圈才寻到她,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史清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待她们都已经结束了‘相见垂泪无言’的阶段过后,史清倏这才挥了挥手,叫薛应把她方才吩咐了去准备的身契给拿了上来,同时还有签字画押的笔墨。 看着身契在面前展开,痴梦最先察觉出了什么不对,问道:“王、王妃……我娘这是要来燕王府中做下人?” 史清倏点头不语,痴梦已经先怔住了:“这、这怎么行啊王妃,没有妾室生母留在主人家中做事的道理……” 陈氏面上闪过一丝内疚,但很快被厌弃所取代,低声骂道:“要怪便怪你无用!入王府都这么长时间了竟也连个姨娘都没做的,你老娘还要吃饭生活,你也莫怪你老娘拖累了你!” 巧翠也猛然回头看了一眼杨氏,见她坚毅点了头,顿时心下一片灰暗。 史清倏看着这一幕颇为满意,但解释的话懒得再说,于是道:“露薇,你与痴梦和巧翠复述一下我方才说的话,还有陈、杨你们二人看看身契,月俸二两银子,如若没问题便签字画押罢。” 露薇端着手臂往前凑了一步,将方才史清倏的话一一都与两人仔细复述了一遍,竟一点意思也没差,越说那二人的面色便越发如土灰般,看得出由‘不知所以’到‘心灰意冷’心境的逐渐变化。 陈氏与杨氏皆不顾女儿的反对直接签字画了押,史清倏看了眼收上来的卖身契,满意地交给了露薇收好,这才回过头去,坐在厅堂上首垂看四人:“方露薇也说了,家仆与旁的到底不同,今日你们两个便从清水居搬出去,住到后院的下房去。” “王妃……”痴梦心下幽怨,本就没机会见到王爷,如今又偏偏搬得更远了一些。 史清倏忽的眉眼一冷,痴梦后半句话硬是生生吞了回去,这才继续:“日后你们便也没什么可优待的了,诚然尔等半年来竟庸庸碌碌,我也早就想给你们些惩罚,否则叫下人们都觉得做了通房丫头就能日日过着主子一般体面尊贵的日子了。” 她们自然是不同的,她们可是宁王爷送来的人,自然有强而有力的靠山,可二人却谁也不敢说话,只能忍着心中的委屈和怨恨。 “巧翠是个绣活好的,明日起你便去衣司与吴妈妈报道,叫她给你安排活计,至于痴梦嘛……”史清倏顿了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过痴梦到底有什么擅长的地方,的确是觉得心中有些为难,只好道,“就先随着管园子的赵妈妈一同打扫园子,修剪枝叶吧。” 痴梦一怔,“王妃!我不会呀!” “不会可以学,做下人的还没有与主人家讨价还价的份儿!”露薇冷着脸厉声骂道,痴梦见惹不起她,也只能委屈巴巴的缩了缩身子,但她依旧不肯接受这样大的落差,道:“可我们毕竟是通房……离着王爷太远了,如若要侍奉可如何是好?” 史清倏翻了翻手里下人们的花名册,抬头笑道:“痴梦姑娘说的就有意思了,是通房妾室还是普通的下人,难道不是全看王爷的意思?便是宁王爷当日里送你们来时是本着要你们好生伺候王爷的,可如今你们也一直未曾做过,还要我燕王府永远养你们两个不成?” 顿了顿,又说道:“且今日宁王妃将你们的母亲送来做下人是为了什么?她自己也是当家主母,你们当她连家仆做不得妾室的道理都不知道?” 宁王妃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没有想到史清倏也知道,着实吃了亏。 史清倏这么说,实则在隐隐警告她们:宁王妃都已经放弃了,如今我再怎么处置也都是宁王妃撒手的意思。 其实家仆不做妾室道不是什么白纸黑字的规定,便是有家仆之女被主君看重了,那么基本做了小娘的便会将父母送出去,不过大户人家里头就算是姨娘小娘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许多小的都还尚且有着不错的身份呢,家仆之女多半不会被主君真的看在眼中。 陈氏与杨氏并不是如何厉害的高门大户出来的,自然对其中这等级的鄙视干系多有不懂,她们十分愉快的便签订了卖身契与籍契,心中还想着日后总有女儿翻身的时候,如若真的有了被抬做小娘的兆头,她们大可自行辞了去便是。 “成了,你们速速回清水居收拾东西吧,还有自己带来的丫头婆子也不是侍奉你们的了,那些人我日后再慢慢安排去处,”史清倏将册子一方,舒了口气道,“还有陈、杨二人,你们随着那几个妈妈一道都先去后院做粗使,后院有个叫王春的管事妈妈,她自会给你们安排事情。” 其余的人都点了头,只有痴梦红着眼眶迟迟不肯离去,她一步上前来跪在史清倏面前,可怜的对她说道:“王妃,日后……奴婢还能侍奉王爷吗?” “能与不能,都在王爷一念之间,”史清倏笑了笑,除此以外并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你若真的与王爷投缘,我自然不会插手,但你若玩忽职守、懒惰如猪,整日只想着如何狐媚勾引之事,就莫怪我不留情面了。” 第879章 王妃是个狠角色·下 从隐月居离开过后,四个人在露薇的带领下闷着头往清水居走去。 还是痴梦的娘陈氏首先按奈不住,走过隐月居前头蜿蜒的抄手游廊时候见着小屋的角落立着一只羊脂白玉瓶,约摸一尺来高,通体洁净无瑕,与旁边雕花紫檀的木椅色调配的十分舒适,忍不住叹道:“哎呀呀……这儿可真是好地方!人家一间房子都要比咱们原先的院子大了,哎呦,那小屋子也没住人,怎么还有玉料小盆景啊!怪不得人都说宁在大宅子里头做个下人,也不屑去小屋子里做主人!” 陈氏说话一直都带着一股浓郁的市井气息,从外头看便上不了台面,一开口更是如此,露薇倒是没露出什么过分不屑不耐的神色来,在侯府的教养规矩也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心中是着实记下了的,陈氏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她亦然会如实转告给史清倏。 本来前程叫一个硬挤进来的母亲毁了,痴梦便觉得心中不快,如今听了她这样丢人现眼的话更是气得面色通红,忍不住骂道:“侬以为大户人家的仆人好做呀!越是高门大户越得步步小心,侬女本是要做小主子的!如今也叫侬贪心弄得成了一辈子下人!当时侬拿了钱财出去安身立命有什么不好的?” 陈氏听着一时大火,才多久不见丫头竟然敢这样与自己说话了,龇牙骂道:“侬觉得还能有什么好的出息?今日里头我见了王妃,与侬差不多大,可那学问做派样貌哪个不比你强伐?侬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的模样,一个是天仙女儿般的人物,一个是地里头的田鸡!” “我、我生的不好看还不是都怪侬!”痴梦气得泪水夺眶而出,母女二人当年本就不甚对付,女儿贪慕虚荣、母亲见识短浅,如今吵成这幅样子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有宁王妃在王妃多少也给几分面子,王爷到底是男人,还能一辈子不要小的了?若不是侬见着大宅大院便走不动道了,我也不至于被弄到园子里头做粗使的去伐!” 母女争吵时候,巧翠与杨氏则一只默默不语的跟在后头,前面领路的露薇听着她们本想制止,但又觉得或许能听出好多内情来,才一直忍耐着,倒是觉得杨氏母女都是沉得住气的人。 只是……往往这样的人最为危险,谁也看不出她们心思里头到底想的是什么。 再回到吵得不可开交的陈氏母女这边来,只见那陈氏气得瞪圆了眼睛,一把扯住了痴梦的耳朵:“侬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你都来得大半年了有伺候过王爷一次吗?老娘也与侬打听好过了,日后王爷真看上你了我再离开也不迟伐!” 这话说得便实在是叫人听不下去了,合着你如意算盘打得好,叫燕王妃都给你垫了路了?露薇眉头一蹙,凌厉地回身骂道:“你们吵够了没有!这里是燕王府,岂是容你们随意骂人吵架的地方?再有一次便都去净事房洗恭桶去!” 陈氏母女二人当即松了脖子收回了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见安静下来了,露薇便继续回过身去往前走,却是才走出几步去便听到身后传来痴梦的渐渐哭声。 史清倏说过,对于这样哭哭啼啼刷存在感的,只要装作听不到不搭理便是了,露薇冷哼了一声,自然没有任何停顿。 果然没过一会儿痴梦便不哭了,而是上前蹿了两步伸手轻轻捻着她的衣摆,娇媚无比道:“露薇姐姐,您可否在王爷面前替妹妹多言语几句?妹妹自来了王府便对王爷忠心不二,如今也不求什么名分与否了,只消能叫奴婢伺候王爷就成!” 露薇不语,痴梦不依不饶继续道:“若真的事情能成,妹妹少不了姐姐的好处。” “呵,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露薇闻言,直接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又说不要名分,又说给我好处,你一个低等女使难道要我居于你之下不成?” “姐姐!妹妹真的绝无别的意思呀,”痴梦眼睛瞪得浑圆,都要将‘委屈’二字写在自己的脸上了似的,“您实在是曲解妹妹了……妹妹实在是因对王爷一片真心,实在是不能忍受苦苦分离……” 露薇一笑:“那你这意思是怪王妃‘棒打鸳鸯’了不成?”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痴梦连忙摆手。 “痴梦姑娘真的想要上位何不看看自己哪里做的不是,我是做不了那种长舌妇耳报神,叫你失望了!” 说罢,露薇再也不去看痴梦的脸色,只闷着头一路往前走去,痴梦一脸的表情恨不能扑上去杀人一般,整个人狠狠地瞪了前头露薇的后脑勺一眼,又看了看纷纷沉默的其他三个女人,见无人似乎有意向要帮着自己说几声,也只好暗骂了一声‘没用’,不再敢继续说话。 另一边,她们四人离开了之后,史清倏便松了一口气。今日实在是费心费神,她刚伸了个懒腰后便注意到了房间外头的太阳,“应儿,曜儿是不是到了下课的时候了?” 薛应瞟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幽幽开口:“这都快要午膳时候了,王爷都要回来了……小公子应该早就回来了吧。” 史清倏叹了口气,“唉,都怪宁王妃又跑出来这么一档子事情,也不知道曜儿会不会怪我这娘亲做的实在是不称职……” “小公子应该已经习惯了吧……”薛应在身后默默开口,史清倏闻言猛地瞪了她一眼。 “啊?不是不是!”薛应立马站直改口,傻呵呵的一笑,道:“奴婢的意思是,小公子自幼便独立自主,鲜少有需要王爷王妃多操心担忧的地方,王妃不必担心啦。” 史清倏哼哼了两声,又在自己的内心之中痛斥了自己一万遍,“唉,叫人去与厨司那边说一声将饭菜准备好,我们去看看曜儿吧。” 第880章 一家三口,沈夙最丑 曜儿果真如薛应所说的一样,对于史清倏今日没有送他去太学、也没有迎接的事情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他早早起床,带着思源准备好了书匣后便自己一人去了,本来便也没有‘娘亲要送我去上学’这个意识,放课之后自然也是自己回来的。只是他愈发平静,就越让史清倏觉得心中自责。 毕竟史清倏还是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女孩子,上一辈子那个孩子出门读书不是爸爸妈妈甚至爷爷奶奶出门接送的?她上辈子可是都上小学五年级了还有人负责接送。 不过这个年代的人好像都没什么这样的意识,或许是因为身旁的仆从众多,富家贵胄的孩子自打生下来便与父母之间的关系隔着一层(史清倏觉得没有亲自哺乳也是其中的一大原由),到也不能说孩子依赖仆人比亲生的父母要多,但就是莫名地早熟,少了好多‘以怨报德’的环节。 史清倏带着薛应匆匆去了曜儿的衡禧居,这间小院子是曜儿五岁的时候沈夙为他安排的,对于出身勋贵人家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儿,沈夙的要求自然也会无形之中高了一些,五岁便给曜儿独自立院,当然,如若他真的不愿出去,沈夙自然不会逼迫,可惜这小子还是很乐意享受独立的。 好在衡禧居说是一处院子,但根本就是在隐月居的一角划出来的一小方天地,从隐月居的花厅到衡禧居的小小院门,便是慢慢悠悠的走,也没几步就到了。 门外的两个丫鬟见史清倏来了,急忙福身见礼,随后打帘进去通报。思源正坐在书桌一侧帮曜儿研墨,而那个身穿一袭浅色素净的紧袖小袍,尽管看起来素净平淡,但纠其衣料与刺绣却是上上乘。 “娘亲!”曜儿抬眼,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头满满的光亮,随后急忙撂笔,迈着小步子绕过了书桌跑到前头来,即便是面对自己那孩子气的亲生母亲也依旧乖巧的见了礼,这才牵着史清倏的手道,“娘亲今日怎么到衡禧居来啦?” 史清倏笑得有些心虚:“嘿嘿,你不是第一次去上学嘛,我来问问你今日感觉如何。” 曜儿眯了眯眼睛,那表情恍若沈夙上身:“啧……娘亲难道不是因为昨晚信誓旦旦的说要起床送曜儿,接过今日又没能爬起来,所以心虚吗?” “当然不是!”史清倏瞪了他一眼,当娘亲的怎么能被孩子给比试咯呢,为了缓解尴尬,史清倏走到桌旁去扫了一眼他方才写着的东西,“‘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曜儿,你第一日去上学,先生就留了这样的作业?” 曜儿点着头重新走了回去,面上颇带有几分苦恼,“是,钟先生的课业抓得很紧,我与几个宫里头的殿下一处学习,都被留了这样的课业,说是要我们各自以此句解读作文……” 如今的皇上沈谧也有了几个子嗣,除了史月染所生的嫡皇子稷殿下寻太傅辅佐教授之外,其余皇子都入翰林学习,不过这都不是硬性要求,主要还是看做生母的考量,以及这孩子在皇上心里头的分量如何。 据史清倏所知,与曜儿一同学习的皇子有比他两三个月、嘉答应所生的年殿下,还有就是另一位不声不响的菀妃之一双子女,除此之外就是王爷亲王们家中的孩子,高臣之子也有在其中的。 曜儿与笙姐儿和司彬彬他们的课室不同,笙姐儿他们那边的便是更加低一些的了。是以曜儿第一日去上学被留的作业竟也比他们的难了不少。 不过……这样的课业多半是出给皇子以及出身勋爵人家的贵公子的,曜儿十分不幸,勉强位列后位,其余高官家的孩子便更加难过了一些,他们要的只是长大过后的功名,这段话显然不在其列的。 史清倏在雕花檀木椅上坐了下来,偏头道:“修之于身,其德乃真,是以以身观身,何以知天下身然哉?以此。” 闻言,曜儿恍然大悟,小包子似的小脸儿阴霾尽数扫空,“原来如此!我懂了!娘亲还真是厉害呀!” 史清倏得意的笑了笑,心道那是当然,做娘的叫孩子成日里鄙视的话该多么没面子。 正在她洋洋自得的时候,门外便传来了沈夙的声音:“说得好!” 几人抬头向外看去,只见沈夙的朝服尚且未来得及更换,入门听说史清倏来衡禧居了,直接摆步子追了过来,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刚一出现,曜儿直接站起来跑去一扑,整个人便挂在了他的腰上。 “爹爹!”曜儿奶声奶气的叫道。先前见了史清倏他偶尔也会如此,但自打史清倏有了身孕过后便再也没有这样过,只能将所有的‘欲望’都发泄在了沈夙的身上。 沈夙面带轻笑,拎着曜儿的胳膊一提,便将他整个人拽起来抱到了怀里,几步走进厅内叫刚要起身的史清倏赶紧坐下,“你好生坐下,挺着个肚子还要乱跑,日后叫曜儿去你那里就是了。” “我又不是瓷片儿粘起来的!”史清倏满含爱意的拍了一把沈夙的手,‘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再说了,我方才来可是来对了,不然曜儿定要品着自己琢磨半天,你瞧瞧,我这叫一言点醒梦中人!” 沈夙坐下后才放开了曜儿,二人见面时一定会先彼此打过招呼,所以曜儿也不急着与沈夙撒娇说话,乖乖回到自己的小案几前,默默看着父母二人。 他坐下后便慵懒的伸了个腿儿,“呼,这倒是,方才你说的我也听见了,的确是才思敏捷,我都自愧不如。” 史清倏骄横地晃了晃身子,“那是自然了,不是我吹牛,咱们家中我排第一,曜儿是第二,你嘛……还是得往后稍稍!” 对于史清倏的厚颜无耻,沈夙一向是喜闻乐见,于是乎急忙俯身连连点头:“娘子所言甚是!惭愧,惭愧呀!” 第881章 午睡 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吃过了午膳,正赶上沈夙今日事务不忙,于是夫妻二人一同决定:睡午觉! 史清倏不知道古代人的习惯大多如何,反正睡午觉的见过,从不午睡的也不少,她一向都是要眯一会儿的,怀了身孕自然不必多说,便是先前在侯府闺中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一吃了午饭就犯困,若是不能眯上一觉,整个下午都会眼睛困得睁不开。 沈夙作为自由独自长大的人,自然是没有这般‘松懈’过的生活。对,松懈二字是沈夙最开始时候打趣说史清倏的话,尽管这般‘嫌弃’了,但第二日就叫人装上了厚实的帘子,午睡时拉上便让屋中一片昏暗。 用完午膳略略的歇息了一会儿后,史清倏的困意便又涌了上来,于是沈夙叫人拉帘子、铺床,一气呵成。 坐在床榻一旁时,沈夙正为史清倏脱着鞋袜,忍不住将她那胖乎乎的小脚捏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史清倏这才忽然想起了宁王妃今日来王府的事情来,忙道:“对了,今日白天宁王妃来了。” “哟,我还以为你要替那两个妇人昧着我呢。”沈夙轻轻一笑,挠了挠史清倏的脚心,惹得她踢了两下才缩回了脚来。 “原来你都知道了呀。”史清倏嘟了嘟嘴,但想来也是,宁王妃来王府是一件大事儿,莫说沈夙,怕是京城里头有眼睛、有心思的都已经知道了,他再稍微随口一问,自然也能知道陈氏与杨氏的事情,“不过我是真的忘记了,我才没心思帮她们昧着呢。” 沈夙低了下头,在史清倏旁趟了下来,一面伸手环住史清倏的肚子,一面不住的将脑袋往她的脖颈处钻,笑道:“我知道的,你这小丫头可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 史清倏吐了吐舌,伸着手往沈夙的胸口上狠狠一扭,却不想撞上了那解释的肌肉,反倒弄得自己的手疼,只能龇牙咧嘴的打了他一巴掌:“我自作主张把人留下了,你不生气吗?” 毕竟他是最注重个人名声的,若是寻常仆子也就罢了,杨氏和陈氏不同,既是两个名义上的通房丫头的生母,又是宁王那边送来的人,一个不小心会叫人说成是不愿给她们抬姨娘,这才又收了她们的母亲来做家仆,要么,便是叫人说燕王府对宁王府处处退让。 沈夙只握住史清倏那不安分的小手啃了一口,这才轻声糯糯的说道:“府中下人去留都是你的心思,我既然已经娶了你,还能管着你这不行那不肯不成?你放心做便是,只是……只怕那两个妇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点我自然是考量过的,”史清倏叹了口气,对沈夙这样信任自己依旧是十分感动的,“我觉得,她们进府来了有利也有弊端,利在日后那巧翠和痴梦便再也没有前路可寻,如何处置也都算是宁王妃‘默认’下来的了,弊端……则是想要彻底铲除宁王府的人,便又难了一些。” 沈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里写的满满的都是爱意与宠溺,似乎对史清倏所说的弊端丝毫没有在意似的,知道看得史清倏面颊都绯云上涌了,这才笑了声,说道:“是啊,那怎么办呢?” 史清倏气急败坏地瞪了沈夙一眼,“你说说如何!” “女人管理的家事儿,我可看不出门道来,”沈夙笑得颇为得意,将史清倏整个人都包裹进了怀里,已经舒舒服服的合了眼,“但我只有一句,两个月后再处置也不迟。” 两个月后,是史清倏生孩子的日子,沈夙虽什么话都没有挑明,但也给了史清倏两个十分明确的指示:一是如何处置都随她自己的心意,爱如何便如何,二是这两个月不应与小人缠斗,不论如何也要平安生产过后再慢慢收拾这些个糟心的事情。 看似没认认真真地考量她的话,偏偏又什么都说了,史清倏也不得不承认,在说话周旋的本事上,自己是黄金,大夫人是钻石,那沈夙就是王者。 困意席卷而来,史清倏也没了与沈夙打哈哈的力气,于是合上眼睛,没过一会儿便枕着男人那硬如木头的胳膊死死的睡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沈夙已经不在床榻上了,叫来了小莲帮忙收拾,趁着小莲去整理床铺的功夫史清倏问道:“王爷去哪儿了?” “王爷睡了片刻便醒了,去了书房里头处理事务,”小莲回答道,“对了,王爷还说叫您醒了后吃点果子醒醒神,免得再一整日都浑浑噩噩的。” 史清倏打着哈欠点了点头,略略去净房洗了一下后便乖巧地吃了小莲备好的果子。 没有什么比午睡起来后吃上一碟酸甜可口的蜜果更叫人舒心的了,史清倏心满意足的坐在亭下的摇椅上,一面晃悠一面看书,只觉得心情大好。 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都要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才好呢。 只不过老天永远不能遂人心意,史清倏刚在园子里头坐了一会儿,便见到露薇急哄哄的从抄手游廊的一侧快步走了过来,到史清倏面前见礼后到:“王妃,后园子里有下人来报,说……说陈妈与管园子的赵妈妈打起来了。” “噗——打起来了?”史清倏猛然笑道,说实话,她是真的想看看两个体态颇为丰腴的婆子是如何打作一团的,但被露薇眼神暗示了一下,只能忍了下来,“咳,那什么,为何打起来呀?” “说是赵妈妈给她女儿痴梦排的活儿太多了,陈妈一口一个痴梦来日是要做主子的,赵妈妈看不下去,便与人扭打了起来,”露薇蹙团着眉头,说的十分潦草,好像看出了史清倏这想要看热闹的心思了,“好几个丫头一齐才拉住,我过去瞧时只见赵妈妈的脑袋上青紫了好大的一片呢。” “啧……这可就有意思了。”史清倏点着头,忽然一计缓上心头,“露薇,你去把人带过来吧,再有将郑妈妈也喊过来,咱们可得好好的为宁王府唱一出好戏才成。” 第882章 泼皮破落户 隐月居后面的小园子里头有一处打点得十分整齐的小塘,塘上又架了一处小小的亭子,史清倏便是在这儿断几个下人打起来的案子的。 郑妈妈本不知道史清倏跑到这里来了,一见她竟在水边喝茶吃蜜果,气得忙回屋子拿了一条手织羊绒小毯来给她贴贴盖好,又摁着小莲数落了一通,什么‘如今还没有彻底入春,水边儿多凉,切不可冻着王妃了’这样的话,还是史清倏忙岔了话题才了解。 小莲无辜的吐了吐舌头,郑妈妈嘴硬心软谁都知道,便是被数落了也能厚着脸皮的继续嬉皮笑脸。 小莲薛应站在左边,郑妈妈与露薇则端手立在右侧,俨然如四尊门神一般威严站着,下头则跪着陈氏与赵妈妈,还有几个随着赵妈妈做事的女使。 不过罪魁祸首痴梦竟然不在其列。 趁着‘犯人们’来的时间,露薇终于有机会将上午听来的事情都与史清倏飞快地说了一遍,露薇语言能力十分不错,上午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且复述起来简单有逻辑,史清倏听得只一颤一颤的笑。 最叫她觉得有意思的就是,陈氏与痴梦并不对付,偏偏陈氏的母爱这是默默付出的严厉之爱,尽管与女儿争吵,但女儿‘受了委屈’却依旧要护着。 只不过她也无心为这伟大的母爱感到感动了,是真的爱还是愚爱尚且需要深究呢。 如今看着跪在最前头的两人,单单从视觉上看,赵妈妈必然是吃亏的那个,因她右边眼眶一片乌青,头发给人扯得如杂草一般凌乱,左边的鼻孔还渗着殷殷血迹,已经被擦拭过了。 而陈氏呢,则除了一侧面颊红肿,以及头发凌乱之外,并无其他十分明显的地方。 “这……”史清倏无奈了,赵妈妈是个不错的管事,平日里头人缘也十分不错,所以她身边的小丫头们定是会帮她呀,怎么这么多人还叫陈氏母女两个打成这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王妃的话!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呀!”身边的赵妈妈喘着粗气刚要开口,便被陈氏抢了话茬子过去,她一个响头直接闷在地上,奋力哭喊道,“赵婆子仗势欺人!就欺负我与梦儿是新来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叫我们母女来做,梦儿、梦儿是王爷的通房,你也敢如此使唤!?” 赵妈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却因痛楚又急忙缩了回来:“我的天爷呀,给无处花丛修剪的事儿你那金贵的丫头便拖到现在也不肯做,王妃是给我分了个下人,不是个主子!到我手底下来还想叫人都供着不成?” “便不是主子,那也比你这妈婆子金贵啊,你倒好,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陈氏丝毫不肯落后,反骂道,“我当燕王府里头都是知书达理的呢,没想到怎么有你这样的腌臜婆子!便是狗在一旁撒了泡尿也比你闻着清新!” “你……你……”赵妈妈已经气得这不住颤抖,伸手指着陈氏的鼻尖骂道,“你这破落户、怎的如此叫人恶心!明明是你先动的手,还敢跑到王妃面前告我黑状了?” 二人对骂起来,赵妈妈的劣势便十分明显了。说起来赵妈妈在燕王府里头做了几十年的事了,便是她最先出身差,也好歹算是个在王府里头过了半辈子的人,打人骂人的功夫哪能比得上市井里头的陈氏厉害?几个回个下来已经气得只知道颤抖,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女使们也暗自替赵妈妈掐了把汗,见她气焰不敌陈氏嚣张,纷纷叹惋。 吵完,众人似乎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史清倏在,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低下了头去。 史清倏笑了笑,端起茶杯:“陈姨是宁王妃送来的人,再怎么说……也该留几分面子的。” 闻言,陈氏面露骄傲的笑容,赵妈妈则不可置信地抬了头:“王妃!是她们先挑事儿,难道您叫奴婢吃这委屈吗?” “先不说谁委屈谁不委屈,痴梦呢?”说着,还特地向后头看了一眼,“事儿是因她而起,她怎么没过来?” “她那丫头子好生金贵!比主子还了不得,不过是推搡几下便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赵妈妈瞪着身边的人,恶狠狠道,“混不知道打我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 闻言,陈氏又是一通辱骂,史清倏端正上座,既不制止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只等着陈氏骂完了、骂痛快了,这才道:“也罢,待会儿叫人去看看,没什么问题还是要乖巧做事的。” 赵妈妈一笑,颇为得意。 “只是……陈姨到底是宁皇婶婶送来的人,我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儿便下了宁皇婶婶的面子,”史清倏又说到,笑中带了几分为难,“赵妈妈也是心急了些,您不顾别的,也总要顾着宁王府的颜面嘛……” 赵妈妈的眼中已经充满了不可置信与震惊,更多的是对史清倏的失望,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即便陈氏在一旁说什么‘你看看,我就说别惹我’也是一只不知如何反击。 “我自然希望有个公正,我看着赵妈妈伤的有些重,要么这段日子就好好养着?” “王妃!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妈妈厉声道,“这女人如此狂放您还惯着,奴婢给燕王府做事都几十年了!您竟然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叫奴婢卸了职位?”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是真的伤的不轻,我是体谅赵妈妈你的呀,”史清倏声音低低的说道,心虚地摆弄着手里面的托盘,“陈姨是宁皇婶婶送来的,必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段日子赵妈妈你安心养着,月例我照旧给你开,管园子的事儿便先叫陈姨带着,赵妈妈好了再挪回去就是了!” 此言一出,赵妈妈不可置信的看着史清倏,陈氏则面露喜悦,急忙对着史清倏行了几个大礼:“还是燕王妃明智!” 史清倏笑了笑:“叫陈姨你管着,也不是随意的,你这段日子也正好多体谅体谅赵妈妈的辛苦地方,日后咱们王府里头一定要和和气气的,切不可再争吵了。” 第883章 放长线,钓大鱼 最终赵妈妈气呼呼的甩膀子回了后院的屋子里去,跟着赵妈妈做事儿做了许多年的丫头们也皆是为她愤愤不平,却是无可奈何,耐不住陈氏的趾高气扬,闷头随她回去了。 待人都走完了后,露薇这才不解地看着史清倏:“王妃,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儿啊?那赵妈妈是咱们入府前就在做事儿的老人了,何至于为了个……陈氏得罪了她呀。” “唉,我自然是知道赵妈妈得罪不得,但今日的事情若是想捏了陈氏的把柄,名正言顺的把她们给弄出去……”史清倏叹了口气,作势要起身,露薇与薛应便急忙上前来缠着她的胳膊,“郑妈妈,今儿晚些得托你去赵妈妈那儿走一趟了,这个,” 说着,她伸手摘下了自己头顶的石榴小玉花卡子来,“这个你拿着,还得你去说才成。” 郑妈妈收好了史清倏的小卡子,心知肚明地认真点了点头,临走之前也不忘与小莲等人嘱咐两句。 露薇与另外两个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着郑妈妈与史清倏皆面上坚定无比,只能认定了这是史清倏自己使得计谋,不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趁着各院儿上晚膳的乱劲儿,郑妈妈手里头攥着史清倏的石榴花卡子,另一只手拎着一壶好久,怀里头更是揣了不少的好东西,躲着人群闪身到了赵妈妈的小居房。 屋中,赵妈妈正躺在床榻上生着闷气,燕王府人少,所以管事儿们基本都有一间自己的小屋子,当然不是很大,也就十来平米的样子,但是也足够伸开腿儿了。 郑妈妈打帘入门,那赵妈妈看了一眼,登时面上扯出一抹冷笑来:“哎呦喂,这什么风儿把您郑妈给吹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赵婆子,你身上的伤是重是不重?”郑妈妈也没多客气,走入门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精致的白瓷瓶来,一面将酒水放在土炕旁边的低矮小案几上,一面将药膏也放在一旁,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王妃叫我给你拿过来的,雪花膏,宝贝啊,那儿肿了伤了涂上一层,保准你一大觉醒来便无事了。” 赵妈妈有些不自在,看着郑妈妈十分不见外的已经自己拉出了小杌坐下倒酒,脸色沉了沉后还是坐了起来,长叹一声道:“郑婆子,你来就是为了找我吃酒,替王妃送个药膏的?” 郑妈妈以及自顾自地吃了一口,一面回味着一面对赵妈妈抬了抬手,“嘶——这可是好酒,你不是最好这一口儿吗?不来吃点儿可是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了啊。” “哎,我这儿问你话呢!”赵妈妈气呼呼的动了动步子,鼻尖萦绕着清酒的香气,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颇为懊恼地坐了过去,吃过一杯酒后这才抬头对郑妈妈道,“郑婆子,你说我都在王府里头做事儿做了几十年了,我的分量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女人重?” “分量自然是你重的,”见她终于肯坐下来好生说话了,郑妈妈也就不再品着端着,轻声点头回答道,“你当我今儿来是为了什么?自然是替王妃来找你这婆子赔罪的,她大着肚子,走这么远早就叫人说道了,便也只有我来了。” 闻言,赵妈妈那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一次腾升而起,右手刚拿起酒杯来便又重重地拍回了案几上去,叹道:“哎,你说说咱们王妃平日里头是个通透的人儿啊!入府这么多年了管的处处都好,怎么就对那宁王妃百依百顺的?那姓陈的疯女人根本就是一条疯狗!王妃竟也为了不开罪于宁王妃叫她这般猖狂!” 说话时候的动作大了一些,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继续道:“王妃这是没有想过,她这样叫多少咱们府里头的下人们寒心啊!” “哎呦哎呦,你瞅瞅你,都叫人打成这样了还龇牙咧嘴呢,”郑妈妈看着便也觉得疼,感同身受般的扯了扯嘴角,“你怕是不知道,咱们王妃这么做是有用意的!这不天色刚将将暗下来便叫我来找你赔个不是了嘛……” 一面说话,郑妈妈一面从袖子里取出了史清倏的石榴花卡子来,玉质十分不错,撂在寻常的桌面上也是如空谷坠水滴一般的清脆空灵,看得赵妈妈眼睛都直了。 郑妈妈拿手指头点了点那朵小花,“这东西少说也有七八两银子了,就是王妃摘下来叫我给你赔罪的!” 赵妈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面前的婆子,并没有急着伸手去接过来,而是警惕地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什么……用意?王妃到底是什么用意啊?就为了抬举那不要脸的疯狗?” 郑妈妈微微一笑,将赵妈妈的耳朵拉到嘴边来轻轻说了几句,一面说着,赵妈妈一面点头,面上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到了后来的恍然大悟。 郑妈妈说完,赵妈妈又抿了抿嘴,“这……王妃也真是的,怎么拿我来开刀了……” “王妃的意思,自然是冲着你是咱们府里头的老人,你人缘儿又是好的,你说我与你说的那些个事情换做旁的人,谁能办得好?” “当真是王妃的意思?”赵妈妈顿了顿反问道,眼底已经多了几分光亮。 郑妈妈眉头一蹙,又伸手用力着点了几点桌面上的卡子,“啧,你好生瞅瞅这是不是今儿王妃脑袋上带的那个,我是王妃身边儿侍奉的,我吃饱了撑的跑过来就为了坑你啊!” 这下,赵妈妈也总算是能够放下心来了,笑嘻嘻的一把打开了郑妈妈拿只不断打着玉卡子的手,这才有些贪婪的夺了过来,仔细着透着烛台的光影看着玉的成色,“成,我固晓得王妃不是这样欺软怕硬的人,今儿是真的叫我气坏了,你回去与王妃说一声,她交代的事儿我赵婆子一准儿办的妥妥的咯!” “你看看你!”郑妈妈笑骂道,起身作势要走,临出门前才不忘嘱咐一声,“王妃说了,放长线,钓大鱼,你可莫要急吼吼地这么快就打草惊蛇咯!” “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去吧!” 第884章 彭氏生子·上 这日是沈夙的休沐日,他更是难得的与史清倏都躺着赖床迟迟不肯起来。 其实男人早早的就醒了,他原想着下床去演武,却是胳膊叫身边的人死死枕着,稍微往回抽一抽便惹得怀里的人儿发出几声幼兽一般的呢喃,顿时叫他心底儿化成一滩春水儿,再也挪不动地方了。 沈夙只好重新躺了回去,轻轻拧了拧她的脸蛋儿,在那软如糯米团子、带几分奶膘的脸颊上轻柔的啃了一口,又合上了眼睛。 今日是回侯府的日子。 小一年前白氏生产,生了侯府的五哥儿,但五哥儿自生下来到半岁的时候都病殃殃的,于是满月酒、百日宴统统都未曾操办,这几日赶上彭氏要生了,才身子好了一些。 大夫人一早便算计好了日子——史清倏也快到日子了,稍微再晚一段时日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奔波,且是三嫂嫂彭氏的肚子也就在这么几日的时间里,所幸叫史清倏赶着沈夙休沐回一趟家,再以后便好生养着就是。 回笼觉直睡到了三竿,还是沈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轻轻唤醒了怀里头睡得比小猪还要香的人。 “究竟是不是回你家去,怎么还要我帮你记着日子?”沈夙如是说道。 “我娘和嫂嫂们又不会怪我回去的晚……”小猪如此狡辩。 今日曜儿也是要一同回去的,好在他一向是个自律的孩子,每日气得很早练武习字,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在曜儿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娘亲和爹爹刚刚起床,无奈,只能坐下来干等着了。 正在史清倏叫小莲帮着梳头发的时候,门外忽的闯进来一个女使,气喘吁吁道:“王、王妃,侯府里来人传信儿了!说方才不久三奶奶忽然羊水破了!此时正生着呢!” “啊?”众人一愣,“这、这就破了?” 女使喘着粗气点着头,史清倏也没了拖延的心情,只叫小莲手脚麻利地随意绾了个髻便了解了,沈夙也反应奇快地带上了史清倏准备的东西们,命长吾叫来了曜儿,一家三口匆匆上了马车,往侯府的方向飞奔过去。 其实妯娌三人身子的月份差的都不多,尤其是白氏与彭氏,而二嫂嫂习曼婉则因这段日子生意繁忙,似乎短期时间之内并没有什么要孩子的想法,嗯,倒是妾室怀了身孕,不过那些便不是史清倏需要考虑的地方了。 当然了,碰上大节大事儿礼品自然也要给庶子庶女准备上,但只要他们的生母小娘没死没出事儿,便不能被记到嫡母的名下,自然,寻常的台面也是上不了的了。 说实话,对于嫡庶之别、妻妾之分,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史清倏看得都十分开明,这个年代就是如此嘛,她可是没本事凭一己之力将所有人的观念都改成‘出轨可耻’咯,只能说……遇上一个愿意让步妥协的沈夙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再说回侯府家中的子嗣们来,正如妻妾常见,她头顶上庶中之庶出的兄弟姐妹们自然还是有的,但史清倏几乎都未曾见过,多半兄姐都已经早早出嫁,但那些本就不是出身正房,更不是出身夫人的肚子里,史清倏压根儿没机会与其交流。 二哥哥的那个庶子嘛,史清倏有幸见过一次,虎头虎脑十分淘气,的确不如习曼婉生的怡笙姐儿与宜鸿哥儿有气质,但好歹也是二哥哥的骨肉,史清倏自然也不能偏袒得太过明显了,至于他们的家里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这些事儿习曼婉自不会平白的与史清倏说起,史清倏也从未问过。 史念那只有一个通房丫头,还是白氏怀身孕的时候她亲自送的,史可与彭氏那边则简单多了,史可本就对女人不冷不热,彭氏自然也不会自己送女人给夫君,所以到目前为止妾室的战绩还是0。 想到这里,史清倏不禁又心中打鼓了,这次彭氏生子,也不知道三哥哥是什么表现,她就是怕他太漠不关心了,会叫彭氏心寒。 就这样七上八下的心里头打着鼓,史清倏一家人赶到了侯府门前。 侯府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即便内院里头正有个夫人生着孩子,前院也丝毫没有混乱,一切一如既往的井井有条,见嫡小姐与姑爷的马车回来了,立马便有人上前来接应,见着小公子也一同来了皆是眼前一亮。 毕竟小公子生的面容俊俏,牛奶灌出来似的皮肤滑.嫩如剥了壳的鸡蛋,鼻尖与眼下微微透着水蜜桃一般的粉红,双目清澈如水,穿着一袭精致圆领儒生小袍,显得整个人都十分精致。 只是……这个时候不是与小公子调侃的时候,几个下人忍住了心里想要拍马屁的欲望,分人出去安置马车,另一个内院侍奉的女使则带领几人往内走去。 “王爷,相爷正在前院墨厅,您是过去还是……”女使问道。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史清倏笑道:“我得去内院看看三嫂嫂如何,妇人产子之地你断断是去不得的,先去找我爹爹哥哥们吃茶等候一会儿罢!” 沈夙思量片刻还是点了头,轻轻吻了史清倏的额角一下,又伸手拍了拍曜儿的后脑勺,轻声道:“你自己也当心着,曜儿,带会儿见了外祖母记得礼数。” “知道啦爹爹。”曜儿乖巧行礼,这才随着史清倏继续向内走去。 史可与彭氏居住在嘉竹院,史可从小到大都居住在此,史清倏走起来也算是十分熟悉,不需要人带路也能过去。这次回家她特地将露薇也带上了,就是念在她离开老太太太久了心中想念,方一下马车史清倏便派她先代自己去看看老太太,此刻也只有薛应跟在身边。 刚一到嘉竹院的院门口前史清倏便听见了里头的叫喊声,除了婆子们加油打气的声音之外,还有就是彭氏凄惨的喊叫生。她本不是十分担忧的,毕竟这样的场面也见过不少了,可一听见里头的喊声,还是不自觉地捏了把汗。 她一手拉着曜儿,坚定地走了进去。 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了大夫人的喊声:“倏儿——” 第885章 彭氏生子·中 抬眼一看,大夫人、习曼婉、白氏,以及每个人各自的贴身丫头都纷纷站在主屋门前的庭院里焦急地等候着,叫史清倏长舒了口气的是史可也在,正在门口来回踱步,听见大夫人喊她的名字后这才停了停步子。 “哎呦!怎么把曜儿也带来了!”大夫人脚步匆匆地冲了过来,直接弯腰去抱了抱站在史清倏身侧的曜儿。 曜儿也不害羞,伸手勾着大夫人的脖颈轻轻叫了一声‘外祖母’,刚要继续说一些俏皮的话,便被屋子里头的惨叫声吓得一个激灵。 感觉到怀里的小肉.团子吓得不轻,大夫人忙安慰着拍了拍曜儿的脊背,同时轻柔的瞪了史清倏一眼,责备道:“你三嫂嫂在里头生孩子,你怎么还把曜儿给带过来了?” “我是在没来得及嘛……”史清倏挠了挠鼻尖,将大夫人身后的明语唤了过来,“明语,你先把曜儿带下去罢。” “去我那儿吧,笙姐儿鸿哥儿也都在我屋子里头,他们一起玩玩也做个伴。”白氏不是何时走了过来,轻声道,眉宇间挂着担忧与焦虑,但依旧笑得十分温和。 曜儿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明语应声之后这才带他一同出去。 史清倏这才有时间看一眼白氏,已经许久不见,白氏好似老了许多。 这也不怪她没有好好保养,只是白氏生子的频率实在是快了一些,头一次生嘉哥儿与艾姐儿这一对龙凤胎的时候便元气大伤,这才养了一年便又生了第二个大胖小子,听闻她这段时日瘦了不少的斤两,主要还是叫五哥儿的身子累的。 今日史清倏一见她也是大吃一惊,上次见面时候她是来的侯府,那时候刚出月子不久,整个人样的白白胖胖,却不想在见面的时候竟憔悴了许多,鬓角间竟然还闪着一两根银丝,看得史清倏心中难受,赶忙上去拉了拉大嫂嫂的手。 “大嫂嫂累得都这样憔悴了,我大哥哥也太不知道体贴人了!”低低的说道,语气中颇具埋怨。 白氏却是柔柔一笑,“你大哥哥事务繁忙,再者我这不过是掉了点肉,日后能补回来。” 史清倏鼻尖发酸,想白氏那时候也是娇媚可人儿啊。女人这一辈子切是不可为着丈夫孩子转悠,怎么也得有自己的日子过,否则再怎么好的底子也得熬成黄脸婆。 “五哥儿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你介绍的那舒大夫医术果真了得,我瞧着五哥儿这段时日里头能吃能睡的,身上也有些个肉了,”白氏说道,眼下带了几分乌青,拿粉盖着,远看是看不出,走进了却还是显眼,“老天保佑,三弟妹这次也能平平安安。” 习曼婉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招呼着身边的女使从二房里搬出了几只雕花木椅来,“大嫂嫂莫担忧,女人生子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娘,您坐下吧,小七,你也坐下,肚子这么大本不该来这产房外头的……” 史清倏摆手表示无碍,对习曼婉低声寒暄了几句。 本来她们就是因彭氏在里面生子才聚到嘉竹院来的,彭氏正在里头经历着生死,嗓音喊得都渐渐沙哑,外头的人也不好总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都一一见过面儿之后便不再多说别的,纷纷焦急地注视着主房的大门。 史可又开始来回的兜圈子了,他虽然从头到尾一言未发,但史清倏依旧能看出他面上的焦灼以及心中的煎熬。 果然,男人都还是顾家的,不管最开始心中如何作想、爱不爱自己的妻子,时间久了总也能多少有些感情出来,退一万步讲,即便夫妻之间没有任何感情,那也会为了孩子多照顾着几分。 “三奶奶,您省着些力气生吧!”接生的婆子的声音传来,彭氏的叫喊声果然便轻了下来。 史清倏深有体会,若是没有开到足够生孩子的程度便只能忍着疼痛,而如若前期叫喊得太过用力了,到了生孩子的时候必定会脱力,而那样的话对腹中的胎儿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史可急得脚步越来越快,一颗心被里面彭氏的呜咽声音弄得十分不安,终于还是按奈不住,对着里头大声问道:“她疼便叫她喊!你只管着接生便是了!” 看来……史可对彭氏还是在意的? 史清倏看着史可那焦躁的面容,忍不住劝道:“哥哥!现在还没开始生,产婆叫三嫂嫂不喊也是对的。” “是啊可儿,”大夫人也道,“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儿,我寻来的几个产婆都是有经验的,你对这些事儿又不甚了解,干着急也是没用的。” 史可好似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面上阴沉无比,似在极力忍耐。 忽的,屋中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喊声:“夫君……” “我在呢!”史可当即回答道。但回应的只有呜咽喘息的声音,以及婆子们的声音,他只好又道:“你莫怕,我在外头等你!” “夫君,”彭氏那嘶哑的声音再度传来,不只是史可,外面的人都揪了一把心,“夫君,生了孩子……我想去吃官道大柳树那底下卖的糖葫芦!” 女人在面对一些自己认为不可能攻克的困难时,总会寻找一点平日里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来作为希望,只是史清倏没想到,彭氏就这么一点儿小愿望。 史可愣了愣,显然他从不知道彭氏爱吃的是那里的糖葫芦,但下一刻他已经坚定的点了头,“成,我这就去给你买!你等我啊!” 说罢,便跌跌撞撞地一步跳下了台阶来,对大夫人匆匆行了个礼:“娘,拜托您帮我看着了!”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大夫人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来。 “哎!这、这孩子……” 史清倏默默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的眼眶似有些许湿润。果然到最后三哥哥还是接受了彭氏,二人日后的日子……应当也能够苦尽甘来了吧。 “啊——不成了!不成了!我不成了啊!” 第886章 彭氏生子·下 “三奶奶您得再使一把力气呀!”屋子里面飘出产婆的加油打气声音,两个婆子的事情此起彼伏地传来,外头的人都已经急得坐不住、纷纷起身了,才听到里头的彭氏飘飘传来一句:“我真的没力气了,等下生,等下再生……” “生孩子哪儿有等一下的道理!?”屋外的大夫人急了,弄不好便是两条人命的事情,这两条命少了哪个她也会后悔的想死。她早已起身贴到了门前,细细俯身听着门里面的声响,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说话时候更是急得直拍手。 两个嫂嫂也都起身过来,虽不及大夫人那般明显,但谁人面上也挂着担忧。 “母亲莫急,生孩子嘛……总是要搏命的事儿,”白氏见状上前去拉了拉大夫人的胳膊,“您先坐下,那两个婆子都是有经验的了,断断出不了事儿!” “不急成吗!不怕那产婆有问题,我就是怕老三媳妇儿先泄了气……”大夫人道。 史清倏叹了口气,扶着自己的肚子艰难站起了身来,看着外面的人皆是焦躁无比,屋中又只有婆子打气和彭氏泄气的轻哼,多年习医的职业病又一次在心中作祟起来,她越呆越觉得不是滋味儿,还是迈着步子往门口走去: “我进去瞧瞧!” 不等她伸手推开门,大夫人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拦了下来,瞪着眼睛怒道:“不行!你还怀着身子,怎能去夫人生产的产房里头带着!?染了血气叫你肚子里面儿的孩子怎么办?” “可三嫂嫂她……” “小七!你在外面好好呆着!”白氏厉声道,“莫要再我行我素,叫母亲担心了!” 史清倏明白大家的考量,身怀六甲的女人对于生产这样的事情还是蛮忌讳的,就像后宫嫔妃生产,无论再怎么危机的情况皇上都是不可踏入产房一步,这边不如现代时候的观念人性化了,任凭男人如何担忧、女人如何需要男人的支撑,皆不可陪在身旁。 在几人齐心协力的阻拦之下,史清倏还是停住了脚步。 她听着里面人的说话声,出了两个用力打气的产婆之外,还有一人在一旁颇为冷静的指挥着,一会儿说要热水温酒,一会儿说那几快黄连来给产妇的舌下压着,似乎颇懂一些药理的样子,史清倏呼了口气,对这里头道:“约四手指宽度的内踝骨以上、腿骨之后有脾穴、手背处木质与食指之间的大肠穴、以及肩膀顶部胆穴,知道在何处吗?” 里面的那指挥的婆子声音静了静,片刻后才回答:“嗯!嗯,找到了!” “按压以上三个穴位,产妇吸气时候释放压力。令指压按摩能缓解疼痛!” 史清倏说完,里头便有婆子女使匆匆忙忙的声音:“你来,就是这儿,我如何说你便随着我做就是!你过来,你按着此处,力道莫要太死!再重一些……” 她方才说到的三穴都是可以帮助偿付加快分娩的,像是彭氏这样的情况,头一次经历生产必定会十分紧张,且她羊水破了之后宫缩一直快,这么久都未能开到足够生产的宽度,拖得时间愈久,她的力气便会越少,如若再不施加外力则会拖死产妇与胎儿两人。 屋子里头依旧乱哄哄的,史清倏不能进去,只得在外面大声与彭氏道:“三嫂嫂,深深呼吸,让自己呼吸得完全舒展开来,切莫要紧张担忧,你身边儿都是有经验的老妈妈了,且我在外头守着,一准儿不会出事儿的!” “是是是——王妃也在呢,三奶奶您放一万个心!”里面的婆子说道。 只可惜此时的彭氏是放心不下来的了,她死死攥着身下的被褥,双手握着的地方已经叫汗水洇湿了一片,头发湿漉漉的打在脸上,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洗了澡出来的。 彭氏自然是知道史清倏对医术颇有见地的,此时听着史清倏的声音,竟也安心了不少,于是开始尝试着史清倏所言的缓慢深呼吸,强迫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 外面的人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皆是无比焦躁,史清倏来回踱了两步,道:“三嫂嫂,三哥哥出去给你买糖葫芦了,你可要争口气莫让三哥哥失望!” “是呀、是呀三弟妹,”白氏也匆匆道,“咱们都是过来人了,你自己心里头莫怕就是了,有小七在外头呢,你只管听产婆的话生出来就是了!” 说罢,还看了看身后的院门,急得不行,低声道:“三弟什么时候出去不成,偏偏这时候往外跑!” “许是三弟心里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习曼婉轻声说着,一面替白氏顺着气儿,“大嫂嫂也莫急了,三弟妹总是个懂事的,我听着里头冷静下来不少。” 正如习曼婉所言,原本屋子里头乱哄哄,除了嘈杂的脚步声外还有婆子女使们的哭喊声音,而此时此刻正渐渐的变得安静下来,女使丫头们不再呜呜的垂泪,只有婆子们带了几分节奏地与彭氏加油打气,说些“呼气——吸气”、“三奶奶使劲儿”、“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这样的话。 所有人的心都被纠到了一起,一旁的树上有鸟虫不住名叫,一声长一声端的,便如几个人的心跳,不安又担心,过了良久良久,屋子里头在又传来急促的大气声音: “三奶奶!三奶奶使劲儿呀!出来了出来了——再撑一把劲儿!” 刚坐下没多久的大夫人又‘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匆匆对身旁的明言挥手招呼道:“快、快叫人去厨司将羊肉汤备好!” 产妇生产过后虽不可急忙饮食,但必定气血亏空,修养一段时间后还是要吃些东西补身子的,羊肉汤便是最合适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终于,在屋子里头传来一声彭氏的尖叫过后,小婴儿啼哭的声音终于划破了冰冷的空气。 “生了生了!终于生出来了!” 第887章 隔辈亲 没人注意到,在孩子的声音穿出来的时候,刚气喘吁吁地跑到院墙外头的史可,如全身脱了力一般呆呆的靠在了墙壁上面,手里还攥着用牛皮纸袋包裹着的几串厚厚糖衣的糖葫芦,唇角泛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屋子里头的的产婆拿温水洗去新生儿身上挂着的血污,又拿细软的帕子擦拭干净,随后十分熟练地包裹入早就准备好了的襁褓之中,这才喜笑颜开,怀抱着小跑出来。 史可见婆子出来,这才回过神,用手臂撑起发软的身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直接挤开了围做一处的下人们,扑倒了那婆子的面前去。 “恭喜三少爷!是位俊俏的小公子!”婆子笑道。 家中女眷们这才看到史可的身影,见他面上带笑、却是明显失魂落魄地看着襁褓里头的婴儿,便也没了心思怪他关键时刻不在彭氏身旁,无奈地笑了声。 史可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襁褓里面的孩子是在说不上‘俊俏’二字,皱皱巴巴得甚至有些难看,但他也不知怎的心中就是喜欢得打紧儿,想伸手过去抱抱这小家伙,却愣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才合适。 看着他那带了几分笨拙的动作,史清倏无奈地推了推史可:“哥哥,孩子定是平平安安的,你先进去看看三嫂嫂吧!三嫂嫂可是刚生过孩子的……” “哦对对对……那、那你们先帮我看着……” 史清倏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哥哥急得都不会言语了。 大夫人朝他笑着点点头:“放心吧!你这孩子刚出生还能自己跑了不成?快去看看你娘子如何了。” 此时屋中污秽血腥,婆母也好妯娌也罢,总归还是要有些忌讳的,所以几人皆没有进门去看看彭氏的情况如何,不过见那接生的产婆子面露红光、面带喜悦,如若真的是彭氏有大碍的话,她定也不敢这般反映的。 后来里面的事情,史清倏就自然是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史可做的还算不错,对彭氏言语间多加轻柔,只可惜糖葫芦是白买了一趟——刚生了孩子,大夫人不准彭氏吃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下人们帮着拾掇了屋子,彭氏在床上休息了片刻过后便唤了下人进去,帮着拿温水擦拭身子。一碗温热的红枣羊肉汤下肚,彭氏心满意足的睡了。 说起来史清倏也觉得惊奇,自己生完孩子累得半死,什么都喝不下去,更别提颇为油腻的羊肉汤了,但彭氏倒是十分的有胃口,说什么“生孩子已经费了我太多的力气了,必须得好生补一补”。 除了她生产的过程中几度哀嚎之外,史清倏还真的没觉得这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像是是个刚生了孩子的孕妇的。 侯府的新小公子出生,整个大宅院当下便忙活了起来。史可陪着彭氏在干净的卧房中歇息,他们二人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外头大夫人与白氏却是忙得不行。 说是“忙”,倒也并没有多么慌乱,毕竟乳母奶妈和专门伺候月子的婆子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给新生的孩子连衣裳都准备了好几件儿,别提其他有的没的,最忙的,就是安排这段日子彭氏坐月子时候的工作,以及将消息传出,与彭氏的娘家以及亲朋们说上几句(到时候做满月酒的时候也能让他们多多准备)。 彭氏醒了之后史清倏又去给她诊了一次脉,出来产后脱离虚弱之外倒也并无其他大碍,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些体恤,彭氏也不客气,缠着史清倏为她叮嘱了一些吃食用度上面的事情,都一一叫自己的贴身女使记下来了,这才放开她。 公爵府那边的老公爷与彭夫人也已经闻讯赶来,见过亲家过后又跑去看女儿和小外孙,反正史清倏没有一只陪在身边,只要见着了二人便是脸上挂着笑。 再以后,便挨不着史清倏的事情了,大夫人忙着招呼亲家的造访,也只在闲出来的片刻去捏捏曜儿的小脸儿。好在……彭国公府的人并没有留下来用膳的打算,给女儿送来了不少的补品用品后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人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史清倏默默感叹,不愧为将门,行事说话从不拖沓纠结,真是颇有‘说走咱就走’的风风火火的气势。 “曜儿,快过来让外祖母抱抱我的小宝贝儿!” 人走后,大夫人这才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半瘫倒在太师椅上。曜儿乖巧的小跑过去任由她揉捏脸颊,同时露出十分乖巧可人的表情来。 “待会儿用了午膳过后你们就回去罢。”抱着曜儿,大夫人捏了两下他那软乎乎的小脸蛋,笑道。 “嗯?岳母大人这就要赶我们回去了不成?”坐在史清倏一旁的沈夙面上挂笑,原本那人们都是在一处说话、等候内院这里的消息,直到彭氏平安生子,后续的事情也基本都收拾得妥协了之后才一起到大堂之中。 大夫人笑着恶狠狠地瞪了沈夙一眼:“当然是为了我姑娘肚子里面的孩子了!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日子了,这些时日你日后也莫要再带着她出来瞎转悠了,本就是耐不住的性子……没把我们曜儿养成一只小泼猴是好的!” “娘!”史清倏红着脸,别别扭扭的看了那抱着曜儿的大夫人一眼。真是有了隔辈亲的外孙便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隔了一座山了,怕是如今在大夫人眼中,曜儿才是心尖儿上面的娇娇儿,自己可是要往后排一排了。 史清倏故作无奈又痛苦地长长叹了口气,动作之中带着几分懊恼:“唉,娘现在都不在意我了!不生了不生了,日后坚决不肯再生,便是生了也不能再带给娘来看了!” “臭丫头!还与自己的孩儿吃什么醋!”大夫人笑骂几声,惹得满堂哄笑作一片,借着侯府添一嫡孙的喜悦之情,一家人难得这般齐刷刷的都心情好得不行。 当然,在嘉竹院的史可与彭氏同样如此喜悦。 第888章 家贼难防 自那日回了燕王府过后,史清倏便又过起了整日吃喝玩乐小猪一般惬意的生活。主要还是产期将近,沈夙已经下令这些时日切不可在王妃面前吵闹分毫,就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也要压着等他回来了再说话。 考虑到如今燕王府的后院不甚太平,沈夙心中也多有殚虑,与史清倏说过心中的担心过后,她却是说有自己的节奏和安排,如今后院最不肯太平下来的陈氏与痴梦母女二人,却恰恰是最为动弹不得的人。 无奈,沈夙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拗着她的性子来,只好叫薛应等几个下人都与人说明:“王爷这段时日与王妃都是同食同住,哪怕是太医给王妃开的安胎药方子都要分一半出来自己喝了,但凡有那么一个敢轻易动手脚的,只消叫人逮住了便当即将脑袋给摘喽。” 不管燕王府中到底有没有想要做坏事儿的人,但至少这样的说辞一经流传开来后的确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王府里头的下人好像都生怕沾染了分毫是非便被拖累了似的,比先前的状态又拘谨了不少。 尽管史清倏觉得,大可不必这样拘谨,搞得待产比坐牢还要无趣又拘得慌,可每每与沈夙这么说便会被他轻骂一顿,后来史清倏也懒得争辩了,日日翻看话本心经打发时间度日。 这日史清倏依旧半倚在贵妃榻上看着手里的话本,本是决无大碍的平静一天,却是忽的耳畔传来一阵嘈杂,那声音不远不近的,根本听不真切到底在争吵一些什么。 见史清倏的眼神被吸引到了争吵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本站在一旁虽是准备侍奉的露薇忽的面色一变,三两步走到门前去朝着外面的女使厉声道:“外面儿是怎么回事儿?都说了这段日子不准到隐月居来吵闹,脑子是叫狗吃了不成?” “是……露薇姐姐,我、我们也不知道门外头为何这般吵闹,我们这就去看看!” “哎——等等露薇,”史清倏忽然摆手道,“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了,把她们叫进来,我亲自问问话。” 露薇几步踱了回来,对史清倏摆了摆头:“王妃!王爷都吩咐了……” “吩咐吩咐,都听她的吩咐我就要长蛆了!”史清倏假作嗔怒道,“再说,王爷都那样吩咐过的了,寻常的小事儿琐事儿估计也没人敢随意闯过来,好了,快去把人给叫进来吧。” 看了看史清倏那十分正经的脸色,露薇自知便是阻拦劝解也劝不住的,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出去与守门的女使道:“你们去把人叫进来吧。” 趁着女使出去将人带进来的功夫,露薇赶紧帮史清倏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和有些松散的发髻,冷着一张脸迟迟都笑不出来。 史清倏无奈的看了看露薇面上的表情,心道真是与郑妈妈脸色发狠的时候如出一辙,若非自己知道郑妈妈之女另有其人、露薇之生母另有其人,她就真的要以为露薇是从郑妈妈的肚子里头托生出来的了。 女使很快就将吵闹的人群给带了过来,两个后院粗使的女使站在一处,另外一个则是面露胆怯,看上去是被人硬生生拖着进来的一般。 “怎么了?”史清倏正了正身子,此时正端坐在屋子上首的雕花红木太师椅上,端端正正地问道。 三人整齐地跪做一排,纷纷垂着头,最右侧的那个是最为战战兢兢的,半晌都不敢抬起头来,倒是另外两个抬抬闷闷的,似乎在准备着到底要说些什么。 史清倏倒也不催促她们,只轻轻从露薇的手里接过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杯来,拿着杯盖轻轻刮了刮里头的浮物。抬眼一看,倒是觉得三个丫头有些眼熟,似是自己嫁到燕王府里来之前便在府中做事儿的。 其实她的心中到底对燕王府剩下的老人们有些偏心的,当时那位厉害的雨灵撺掇了不少人与自己作对,那个时候还仍旧没有听了雨灵蛊惑的,必然都是有几分头脑,要么便是多几分忠心的人,赵妈妈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还是露薇最先没了耐心,见着底下的人都不肯说话,气道:“方才在外头吵得挺欢,进了屋子来便品着不肯言语,你们这是有意要耽误王妃的时间不成?” “没有没有!露薇姐姐……”其中一个道,手上攥了攥拳头,将脑袋一闷道:“求王妃为奴婢们做主啊!” 史清倏轻笑:“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儿,我才能给你做主不是?” “是……是,王妃,这些日子奴婢们谁也不敢轻易跑到隐月居来打搅您歇息,只是……只是后头出贼了!”那丫头道,说话时竟带了几分哭腔,看表情绝对不像是装出来的,“前些日子只是丢些首饰、一点外头露着的散钱而已,大宅子里头下人们手脚也未必都是干净的,奴婢们也就忍忍了,可……可是今儿早上奴婢醒来时去摸钱袋子,奴婢攒了这么些年攒出来的二十几两银子都不见了踪影!那、那可是奴婢要给老家里的母亲看病救命的钱啊……” 身旁的另一人也点着头道:“是真的,王妃,奴婢与绿叶一直都是处的,还有彩红!我们二人就是一起来作证的!奴、奴婢们的首饰也丢了好多!” “既然都是来作证的,方才吵了些什么?”露薇蹙眉问道。 那一直唯唯诺诺的女使终于开口了:“是……是奴婢怕惊扰了王爷与王妃,想拦着两个姐姐来着……” 第二个人点头,坚定道:“一定是那新来的手脚不干净……咱们王府都这么多年了,何时出过这样的事儿?” 三人说话,虽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发表一切带着感情的言论,但……看那绿叶姑娘哭得都要断了气儿了,史清倏心中一软,便也不觉得是在撒谎了。 她叹了口气,将茶杯撂倒了一旁去,“我知道了,此事我会留意的,露薇,你先去取三十两银子给绿叶,叫她带回去给母亲治病罢。” 绿叶一愣,片刻后噗通一声磕在了地上,不要命了似的拼命将自己的脑袋往地上磕:“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奴婢日后当牛做马也要报王妃的恩情!” “好了好了!先别这么拼命了,”史清倏吓得连忙摆手,无奈笑道,“又不是白给你的,日后如若能查出是何人所为,偷了你的二十几两银子我可就不能再给你了。还有……你们三个,帮我做一件事儿如何?” 第889章 温柔捧杀 “王妃,您说那么重要的事儿……您交给三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去做,”屋中燃着檀香,白色的雾气腾盛出十分仙气的姿势来,史清倏轻轻躺在贵妃榻上,露薇正坐在小杌上帮她按揉小腿,忍不住埋怨道,“您说她们便是能查出来究竟何人是那可恶的小贼,又怎么能肯定这三个是真的忠心耿耿的呢?” “她们不都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吗?”史清倏眼睛都没睁开,反问道。 “可前段日子您可是才将赵妈妈从职位上拉了下来,叫那新来的蛮横女人做了管事儿,”露薇嘟着嘴,小嘴儿上能挂一只暖瓶,“就算这也是为了对付她们的缓兵之计,可您这样还如何叫老人们信服呀……” 史清倏叹了口气,“好啦,如今到底信不信我都是没必要的事儿,你说此事我教给你去查办,你能不打草惊蛇吗?那绿叶等人就算不忠心又能如何,是没什么损失我这才放心交给她们。” 说着,史清倏轻轻伸手弹了露薇一个脑崩儿,要她不再继续多想。 露薇自然是为自己考虑的,史清倏心中明白得很,她不过是觉得自己本不该插手管闲事儿,更不该管了又没有好好地去管,稍有不慎会叫旁人利用了,也会叫背后藏着的那人藏得更好咯。 但既然史清倏都这样说了,露薇也知道自己是奴,她是主,只好不再多言,闷着头乖乖待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埋怨道:“对了王妃,说起那陈氏来……您把修管园子这样的事儿交给她,她倒好,成日里不务正业,仗着自己好似得了一块儿免死金牌便对着王府里头的下人们吆五喝六的……这些日子您是没去园子里看过,咱们院子里面的还好,外头的早就长得乱七八糟了。” 春季本就是植物抽芽生长最为快的季节,一年到头也就春天里管园子的工作量是最最最大的时候,偏偏那陈氏似乎是有意要搅和燕王府的局似的,日日不务正业,倒是在后头过起了大爷一般的日子来。 她定是因史清倏看似惧怕宁王妃才敢如此,其余的下人们虽是气不过,却是被赵妈妈提炼了几句,说什么这陈氏如今得罪不得……这才忍了这口恶气下来。 其实陈氏母女在后院过起舒坦日子来的事情,史清倏早就有所准备了。倒不是有人来与她告状——毕竟有了沈夙的话,也没人敢随意来,而是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不过……这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既然要动手,就要斩草除根,根,并不在被宁王府的塞进来的那四个女人的身上,而恰恰是在宁王府。 史清倏没有回答露薇的话,只舒舒服服的闭了眼睛,问道:“那,巧翠和杨氏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巧翠姑娘……只是帮着缝纫绣娘做些活计,杨氏……似是被陈氏带的也愈发懒惰了起来,”露薇偏了偏头,本这些话不该给史清倏说嘴,但既然已经聊到了这里,她是瞒也瞒不住的,“虽不如陈氏那样嚣张,但我听说她也怠惰了不少,有时候就呆在屋子里头死活不肯出来做事……” “呆在屋子里头啊……” 史清倏轻喃了几声,忽的轻轻一笑,不再说这件事儿。舒舒服服的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忽然觉得口中乏味,于是合着眼道:“露薇,府里不是有新来的琵琶嘛,给我拿来吃几颗?” “……” 露薇并没有回答,但按摩的动作是停了下来,借着便传来了窸窸窣窣起身去剥琵琶皮的声音,片刻后,一直安然合眼的史清倏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坐了下来,再然后,甜甜的味道和冰凉的触感便在自己的唇边传开。 “嗯……多谢……”史清倏慵懒得张嘴就要去咬,只是刚咬下来一半,忽然感觉面上似乎有温热的气息打了上来,她当即觉得不对,猛地眼睛一睁—— 沈夙的那张脸紧紧贴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嘴巴里咬着的半颗果子,另一半竟然是在沈夙的嘴里。 “夫——”史清倏吓得下意识一抽气,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半刻枇杷果便顺着那张粉嫩的樱唇滑了进去,“咳咳咳咳——” “嘶,慢点。”沈夙将剩下半颗吞了下去,忙扶起史清倏来帮她轻轻敲打着脊背。 咳得眼前都有金星了,史清倏这才觉得喉咙间稍稍舒服了一些,抬眼一看,便见着露薇面色发红的站在一角,一脸“王爷一定要杀了我”的表情,而沈夙目中带着关切,只可惜脸色不甚欢喜。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你自己不肯睁眼看我,”沈夙无奈道,“一回来便听说你又去管后头的事情了?” 史清倏看了露薇一眼,见她朝自己露出半绝望半求助的眼神来,心道坏了,于是急忙反手牵住了沈夙那有些粗糙的手,笑得十分讨好,道:“嘿嘿,夫君辛苦了,先叫露薇出去吧,妾身想与夫君好好说话!” 沈夙面无表情的看着史清倏,但因为距离过分的近了,她能够感受到沈夙方才长长的呼了口气,这才道:“出去吧。” “是!”露薇急忙点头,想也没想便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给带上。 这下轮到史清倏心中发慌了,心虚地抬头看了沈夙一眼,不等他开口,便弱弱地解释道:“是因为那名为绿叶的女使家中是在有难,总不至于我一人生个孩子害的人家家里受此变故吧?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儿的……只是你们都太紧张了,就因我这段时日里没有管家,才出了家贼,我心中也过意不去的……” “我气你是因你帮助那女使吗?”沈夙气得都笑了出声来,冰凉的手指轻轻捋了捋史清倏耳边的碎发,“你明知道如今不太平,就不该叫那女使再帮你去查是何人所为了,如若真的碰上个亡命之徒,你想用你和孩子的命还她一条贱命不成?” “这……也不至于呀。”史清倏笑了笑,说实话是觉得沈夙危言耸听了,但看着沈夙那有些严峻的神色,还是不敢继续吐槽下去,转头问道,“说起来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第890章 以命相搏·上 “朝中无事,下了朝自然就回来了。”沈夙无奈。 他对史清倏所有的气永远都不会持续过半柱香的时间,往往都是还没开口便泄了气,今日史清倏将话题一岔,更是没有了任何怒意,福身用力地吻了面前女子那柔软的樱唇一下,直到力气全无了,这才缓缓抬头,眼神迷离的看着怀里的人:“快些生了吧,你知道我多么忍耐着吗?” “啊?你、你大白天的在说些什么啊!”史清倏面色一红,实在想不到沈夙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也能说出这种话来,“等会儿还要不要吃饭了!” “食色性也。”沈夙一笑,看着史清倏急得跳脚的样子总觉得心情很好,又伸出手去轻柔地扭了一把她那精致小巧的耳朵,这才肯放开她。 …… 夫妻没有隔夜仇,尤其是沈夙和史清倏,二人当晚又是甜甜蜜蜜的相拥入眠,好似白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日一早,史清倏是被外头的嘈杂声音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之中睁开眼睛,经看见窗子外头天色虽已经白了,却仍旧带着几分暗淡,顿时心中有些烦闷——平日这个时候史清倏正在呼呼大睡。 “王妃……王妃!” 没过多久,便有人打帘进来轻轻推搡着肩膀,史清倏听出了声音,于是翻了个身用被褥盖住了头。 “郑妈妈!什么事儿非要一大清早的吵啊?”仍然在睡梦中的人轻轻嘟囔着,似有些不耐烦。 郑妈妈砸了咂嘴,知道本不该这个时候吵醒王妃的,可无奈事态紧急,她也只能冒犯一把,于是又伸手一把拉开了史清倏面上的被子:“王妃!出事儿了!” …… 燕王府的门外,天色刚亮起来没多久,所以外面的人倒也不是密集得绝对不透风的程度,可想必这个时间街道上的行人来说,已经是十分之多了。 铜钉大木门被人从里头打开,穿戴整齐的史清倏面色冷静地走了出来,早风有些凉,身上披了一件单薄的斗篷,带着几个下人直冲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而去。 ——燕王府的大门之前躺着一具衣着破烂的女尸,此人是在今天早上寅时三刻开大门的时候被王府中人发现的。 也就是说,沈夙寅正上朝,那时候他带了几人一起出来时尚且没有这具尸首。大宅的门子一般都是寅时三刻才打开一炷香的时间,说是排浊迎新,之后如若有什么事儿便不会关门,平日里只开两侧角门。 却不想这一开还真是开出了事儿来,门房的小厮一开门看着前头躺着一人,最初还以为是哪个要饭的,上去一瞧才竟是摸了一手的鲜血,吓得隔夜饭险些都呕出来。 从那小厮屁滚尿流地将消息传了进来,到史清倏收拾好走出来,时间刚好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二十分钟左右。 见主人家的出来了,外头围着的百姓们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史清倏左手边站着一脸惧色的薛应,右手边一步远的地方则是站着满脸横肉的梵三爷,不说别的,单单是梵三爷的气势,便也吓得外头的百姓们不敢上前了。 “王妃!莫、莫要去跟前儿啊……”见着史清倏踏步往下走,后头的郑妈妈急忙阻拦,却见史清倏摆手示意,看她那样坚定,自己也不好在这种大事儿上出岔子,只得禁声。 史清倏要去看尸体,并非胆子大的没边儿,而是她早早注意到尸体面前死拿血写了一行小字似的,走过去仔细一瞧,果然是几段文字。 下面被流出来的血液染了,但上头却是清晰可见:沈夙负心汉,占我身子,堕我孩儿,此生负我,赴死…… 后头便不知是什么了。 “这话……”史清倏蹙眉,对梵三爷使了个眼色。 梵三爷点头,上去便一把将背对着大门侧卧的尸体给翻了过来。 尸体一动,吓得外沿的围观群众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史清倏心中无奈:怕你就别看了呀! 她垂头一瞧,只见这人散乱的黑发见露出半张早已经面无血色的脸来,“呵……果然是她!” 身边的薛应抱着史清倏的一只胳膊,她跟着走过来已经是壮了胆子,可不如史清倏这样大胆,敢直勾勾的盯着那尸体看,听到史清倏这么说,也壮着胆子看了一眼,但一见那血色一片,又急忙收回了视线去。 “王妃……谁、谁啊?” “你自己看看不就成了?”史清倏忍不住笑话道,转身朝梵三爷摆了摆手,“梵三,去请衙门的人来吧,郑妈妈,拿张白布来将尸体盖了,给我将椅子搬出来,我在此等有司衙门的人来!” 梵三爷点了头应下,指挥着手下的人将此处围出一片清净来,郑妈妈却是犹豫了:“王妃……咱们去里头等着不成吗?非要在外头,万一有个好歹儿的……” “咱们王府门口出了命案,我躲进去看不成,”史清倏摇头,面色不像是在开玩笑,“无妨,有梵三爷的人在呢,露薇,你去把见着这尸首的人、还有早上给王爷开门的都叫过来。” 说罢,又扭头高声对四周的人道:“在场的百姓们还请先不要胡乱言语,此人为何死在我王府门口尚有异议,如若真有什么莫须有的风声穿了出去……” 说着,身后脚步一响,不知何时梵三爷的人在围观的人后头又围了一圈儿,史清倏笑道:“我们燕王府速来注重名节,今日如若有人随意构陷,我还是有本事能查到谁在谁不在的。” 周遭的空气莫名有些封闭,堵得人的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围观的人们扭头瞥了瞥站在自己后头的男人们,各个手中拿刀拿棍,凶神恶煞的眼神一一扫过每一张面孔,便也心知肚明了——这群人在记面相,若真的有人乱说了什么,怕是谁也脱不开干系,毕竟凭借燕王府的势力……想要碾死一寻常百姓,不比碾死一直蚂蚁简单? 第891章 以命相搏·下 不得不说,古代政府部门的效率实在是慢中之慢了,史清倏坐在燕王府的大门之下吃了两盏热茶,与目击证人、以及早晨给王爷开门的小厮问过了话,又交代了一番现下王府里头的工作,梵三爷的手下这才带着一个穿着暗红官府的老者、以及几个身穿官府的男人来。 他们来时,史清倏正在翻看王府各个角门门房的记录,见人来了缓缓抬头,笑道:“原来是张院判?这还在早朝的时候呢,何跑劳烦您老人家出来来我这儿断案了?” “瞧燕王妃说的,今日之事恰好告假,又听说燕王府竟出了这样的事儿,老臣匆匆忙忙便赶过来了!”那张院判笑道,扫了一眼史清倏眼中的东西,捻着胡须道,“都说燕王妃女中豪杰,看来果真如此,燕王府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还能沉得住气?” 史清倏将手里的记录递给了身侧的郑妈妈,对张院判轻轻一笑,“张院判说错了,不是燕王府出事儿,是燕王府前面的街道出了事情。” 怎么就这么巧,偏偏燕王府叫人脏污了的时候他张院判请了假…… 这人史清倏自然是认识,只是从未深交过,御史台以及从属机构的官员大多洁身自好,不会过分结交,但这不是她与张院判交情不深的理由,而是因为这张院判曾助宁王上表参奏过沈夙的不是。 看着眼前大着肚子的女子依旧淡然,破有底气,张院判也不好说些什么,笑了两声后便指挥着手下掀开了尸首上面的白布,首先,便注意到了那几行醒目的血字。 只见那头发胡子斑白的老者蹲下身来细细查探了一番,这才抬头问道:“燕王妃可人的这人?” “认得。”史清倏冷静回答,“名叫苏亦雪,王爷的远房表妹,几年前因与废太子沈轩勾结,叫皇上当灌了红花汤,后又被流放边关,大赦才回来。” 闻言,一直不知道尸体究竟是谁的几个人纷纷一怔——苏亦雪?她怎么死在燕王府门前了? “看样子燕王妃是看过尸体的了,”张院判抿了抿唇,笑道,“这苏亦雪,是不是就是前几日在燕王府门口大闹的那个?死前还在地上用血水写了字……看来是颇有怨念呀。” 张院判说话语调颇为有深意,身后郑妈妈与薛应等人闻言心中直呼不好。 前几日确实是她闹的,但那时基本无人信她,可她竟然死在燕王府门前了!这下可就糟了,什么事儿若是将命都赌上了,怕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谁料史清倏并未准备与张院判解释,依旧端坐远处,冷静道:“张院判先看看她是如何死的,是否有端倪罢。” “我正要看……” 张院判撇嘴,有垂下头去看了看尸体的情况。 她是自己拿匕首割了脖颈而死的,力道大、伤口深,血水喷了不少出来,所以死状的确狰狞可怖,史清倏见了第一反应也是头皮发麻,但死死的攥着手,这才忍着多看了两眼。 在场之人都屏息等着张院判的结论,只见片刻后张院判起身,直接挥手叫手下的将尸首收拾干净,对史清倏道:“自刎而亡,这人到底是死在你们燕王府门前的,先前也是与燕王府有过节……燕王妃还是想想究竟是否是因为小王爷才……” “今儿日头矮天气阴,张院判是看得真真切切?”史清倏挑了挑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咄咄逼人。 张院判也当即变了脸色:“燕王妃……这是何意?” 史清倏丝毫不慌,“梵三爷,把你方才说的再与张院判说一遍。” “是,王妃,”梵三爷上前作揖,道,“这女人伤口在脖颈子左边儿,用右手写的字,便必是右手力道大些,敢问张院判,谁人自刎是从自己惯用手的另一侧下手?便是她左边下手了,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力道割出那么深的口子吗?” 郑妈妈一笑:“哼,梵三一个乡野出来的便也比你这院判看得清楚……” 尸首史清倏看了心中打颤,所以梵三爷看得最为仔细。 “那说不准这女人就是左手劲儿大呢!”张院判眼睛一瞪,厉声道,“燕王妃,莫要与我打岔,您不就是怕燕王府背了人命嘛……” “我呸!”史清倏冷冷一哼,“这人如若是自己来自刎的,王爷出门前还不在,就这么一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里,你且与我说说,这女人如何死了连一点儿温度都没了?” 张院判微怔:“这……说不准早就死了……” 身后的郑妈妈待不住了,咂了口唾沫便骂道:“若是早就在这儿躺着,王爷上朝出门不久拾掇了?还留在此处叫你这没用的狗官来说我们燕王府逼死了人命?” “嘿——你、你这腌臜婆子!”张院判气得直发抖,指着郑妈妈便瞪眼骂道。 “张院判莫急,你再与我说说,这女人身上的血有的尚且鲜红,有的已经发黑,这……总不能是她流血还是分了两股流的吧?”史清倏偏头轻笑,眼睛就如此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 张院判叫人看得心中发冷,耳边听得百姓见竟也有指指点点的,顿时没了耐性,冷笑道:“燕王妃会几分医术就真当自己能断案了?我是做这个的还是燕王妃是,便是怕摊上事儿也不必如此质疑我呀!” “是,术业有专攻,我确实不及张院判经验充足,”良久,史清倏这才忽的明媚一笑,和煦的表情竟看不出一点负面的情绪来,好似笑得就是发自心底、心服口服,“此事托张院判处置了,您带人将这儿的情况记录完备了,我便叫下人打扫干净了,不过嘛,我只提醒您一句……” “嗯……嗯?”张院判警惕地看着史清倏。 史清倏笑道:“还请张院判按着规章程序办事儿,莫要最后一查什么该有的都没有,介时张院判不就是引火烧身了?” 第892章 家贼与身世·上 “王妃……这儿怎么办?” 张院判带着人离开了,史清倏掐算了时间已经快要到下朝的时候了,于是挥挥手下令拿出不少吊钱来‘安抚’受了惊吓的民众,拿了钱总是会方便不少,人们皆不再胡闹,于是十分痛快地便遣散了围观的人。 梵三爷俯身与史清倏道,看了看地上一滩狰狞的血迹,“再不收拾,怕是待会儿日头高了的话会引来更多人。” 史清倏盯着眼前的一片鲜红,略略地思索了片刻,这才点了头:“这件事儿便会掩盖也定是徒劳的,我只怕咱们做的太过周全,会叫人说成是欲盖弥彰。”又顿了顿,这才长叹一声,起身道:“也罢,梵三爷,劳你差使人将前头的砖儿拾掇一下,我担心王爷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了……今日你亲自去接他罢。” 梵三爷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再三,这才差使了手下的人分拨去做史清倏安排了的事情,郑妈妈和露薇薛应三人皆小心翼翼的护着史清倏往里走去,生怕她这儿出个什么好歹。 好在,史清倏还是十分坚强的,哪怕是遇上这样晦气的事情了也依旧淡定自若,回了隐月居过后倒也没什么极大的反映,只是怕叫那血腥吓着了,早膳吃的不甚愉悦,只勉强赛了几口鱼肉粥,便再也吃不下了。 下人们劝了几句,但史清倏只挥挥手:“好了,我吃不下,你们定也没什么胃口,劝也是无用的,你们先下去歇着罢,叫我一人仔细想想。” “可……”薛应又要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吐完便被身后的露薇拉了拉衣裳,扭头只见露薇对着自己轻轻摇头,也只得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几个人默不作声的福了福身,上前轻手轻脚的收了史清倏面前案几上面的碗筷,这才又福身一一退了出去。 但露薇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出了门子叫外头的粗使将东西端了下去,自己拉着薛应则站在了外头守着。就算史清倏说了要‘一个人想想’,却也不能真就叫她一人在屋子里头呆着,她们又怕碍了眼,也就只好默默守在外面了。 “露薇姐姐,王妃不是方才叫小莲带着人去后头搜院了嘛……”站在外面,薛应轻声问道,“小莲儿怎么还不回来复命。” 露薇轻轻摇头,“我也是担心……怕是王妃正等那个结果呢。” 方才梵三爷叫手下去找衙门的人时,史清倏已经派遣小莲带着几个得力的女使小厮去后头搜院,本是想着趁着慌乱十分查一查前些日子里头那个偷东西的小贼究竟是何许人也的,不过看小莲耽搁了这么久,怕是路上又遇到绊子了。 如今燕王府还真是内忧外患,露薇默默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偏偏赶在王妃快生了的时候…… 没过多久,小莲便拿着人过来了,身后的人被五花大绑,二人一看,竟然是那宁王妃派来的杨氏!此刻口中塞了块帕子,发不出什么声响,只呜呜的哭着。 “露薇姐姐,应儿姐姐,你们怎么在外头?”小莲微怔。 薛应低声道:“王妃今儿心情不佳,你进去回话的时候拿捏着点儿分寸,切莫太较真儿了。” 小莲认真的点了点头,探着头看到帘子后头的史清倏正一人坐在软塌上沉思什么,手上暗暗攥了把力气,这才招呼着人将那被捆了的女使给拖了进去。 “王妃!奴婢带人去后面搜院,在这杨氏床榻底下搜到了不少的钱财首饰!”打帘入门,桃子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小莲闷头一福,中规中矩的回答道,“奴婢去搜的时候,这人不知跑去了何处,都查到一半儿了才匆匆赶回来,说什么屋子里头还有些污秽之物,我瞧着便觉得不对,当即带人冲了进去,果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史清倏放了手里捧着的册子,抬眼略略的扫了那狼狈的女人一眼,面上竟也没有多么惊讶,好似好久有了准备似的,轻声道:“杨姨,果真是你。” 杨氏面露惊惧,一旁压着她进来的小厮见状,一把扯下了她嘴里的帕子,杨氏这才吞了口唾沫,声音里头带着颤:“王妃……不是奴婢,定、定是有人看不惯王妃对奴婢们这样好,心生妒意了这才故意偷盗构陷奴婢的啊……” “原来如此吗?”史清倏缓缓地点了点头,一旁小莲急得跳脚,又听见她说,“那,杨姨屋子里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秽之物’?” “这……是、是没洗的一些个脏衣裳!”杨氏愣愣地道,说完便泄了一口气,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看杨氏的状态,史清倏这便也笑了一声,将手里头的册子交给小莲,示意她给杨氏看一眼。只见小莲将那一页展露在杨氏面前的时候,她整个人身子一颤,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史清倏侧身,轻描淡写道:“杨姨,我们侯府从来不用不知根底的人,当年你的姑娘入府来我便已经叫人去查了她们的家世。痴梦姑娘家中父兄犯了事儿,而巧翠姑娘……当时可是说也是同样家里头落了难的。” 杨氏的脸色愈发难看,面前的册子上竟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与巧翠的出身和犯过的事儿……一字一画宛如刀子一般一片一片地剜着她心口的血肉。 “可我偏偏查到,你们杨家本没有什么大的罪过,杨老爷如今在广陵做个九品小官儿倒也舒服愉快,正房娘子和家中嫡女都好好的长着呢。宁王却说,巧翠也是嫡出的姑娘?我倒想知道你们母女两个到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了。” 杨氏已经只知道颤抖了,面色同四回一般难看无比,良久这才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定是王妃寻错人家了……广陵还能只有一个杨家不成吗?一定是错了,一定是错了……” “你们的身契我已经叫人去广陵杨家查过,相貌、名号也皆能与杨老爷那边儿对上,”史清倏面不改色,“若非有完全把握,你当我会与你这般浪费时间? 第893章 家贼与身世·下 杨氏已经许久不敢动,一颗心在胸脯里头跳的就像大杆子使劲撞城门似的,不但不均匀,而且一次赛过一次的紧张,瘦弱的身子重重发颤。 外头的人听见里面说的这样深入,不禁也探着头往里面看着情况究竟如何。 此时除了史清倏与杨氏本人外,怕是几个女使皆是一头雾水——杨氏和巧翠到底是从何处钻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史清倏面色冷得叫人寒到心底儿里头,挥手示意小莲将册子拿开,好直直地看看杨氏的表现,她的目光异常清冽,缓缓开口道:“你原是杨家的妾室,生了女儿巧翠却不得老爷欢喜,便做起了偷鸡摸狗的腌臜事情来,偏让老爷亲自捉了个正着,这才叫大棒子赶了出来。你与巧翠皆并未流放,那我便要询问一二了,当年你们二人是一道被赶出来的,那巧翠入府这半年多的时候你是在何处?真叫人打卖做了贱奴不成?” 便是做了贱奴,母女二人一直在一起,便是人伢子也通个人情,短短不会有心将二人分开发卖到天南地北去。除非这杨氏压根儿没与巧翠分开过,那半年,一直被宁王府的人养着,就是为了找个时机塞到燕王府里头来! 这下,便是在门口扒着偷听的两个人也恍然大悟——感情杨氏母女才是有故事的呀!这水藏得也太深了。 杨氏不语,史清倏冷笑道:“亏了你惯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料了你是宁王府派来的人,燕王府出了乱子断断会奔走着打听细节消息,这才叫小莲趁这个时候直接围了你们的院儿去搜查,院子都围了,哪怕还没搜到你的屋子,你再赶回去又有什么用处呢?” “王妃……”杨氏开口,嗓音已经有些沙哑,“王妃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倒也不至于‘料事如神’,”史清倏捧着茶盏请呷了一口淡茶,不紧不慢的放到了一旁去,这才淡然道,“我便料不出宁王下的这一盘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今我燕王府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该是拜宁王府的所赐罢?” 杨氏仍旧垂头默不作声。 史清倏呼了口气,哪怕是真的有什么干系,杨氏也不过是宁王府的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已,到底为了什么、走了什么棋,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得清楚呢? 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让我进去!” “王妃在里头审事,你岂可随意乱闯!” “王妃!让奴婢进去,奴婢真的有话要说啊!” 史清倏听出了那外头被拦下来的是巧翠,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希望的杨氏,还是挥了手,“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身穿素色衣裳的巧翠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直接扑到杨氏的身旁‘噗通’一跪,面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涔涔而下。 吸了口气,只听得巧翠哭喊道:“求王妃赎罪!奴婢与母亲虽然是隐瞒身世入燕王府,却绝无别的意思……当年奴婢见着走投无路,刚好宁王殿下出手相助,宁王殿下虽知晓身世故意隐瞒,却也是怕……怕王妃会嫌弃奴婢这一个庶出的,更何况生母还是犯了《女戒》之人……奴婢不敢将实情告知王妃,只是怕王妃驱赶奴婢,奴婢、奴婢就活不下去了呀!” 哭的,倒是声声都入了心坎儿里头。史清倏黛眉微蹙,这巧翠,的确乖巧知趣,但未免平日里头做事儿少了些主见和魄力,跟着那痴梦一处给自己添了不少的堵。 “还求王妃念在奴婢小一年来精心侍奉、从不哗众争宠的份儿上,莫要将奴婢和母亲赶出去……”巧翠将头深深埋在双臂里面,垂泪哀痛道,“但母亲却是此等行径乃不可饶恕的罪责,奴婢也是因此才收了这么多的苦……” 说着,杨氏渐渐抬头,面上的表情渐渐转为不可置信。 巧翠似乎也是铁了心的,将头一闷,更不去看身旁杨氏的脸色,坚定道:“还请王妃不要留情、从重发落,打板子关禁闭……奴婢、奴婢绝无怨言!奴婢今生来世都会当牛做马,偿还王妃留命之天大的恩情!” 三个下人在一旁看得揪心,谁也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宁王府派过来的人,可说到底,手脚不干净再如何严重也是驱赶出府而已,只将一个杨氏推出去,实在是不能大快人心。 史清倏沉默了片刻,叹息道:“燕王府从不留着有问题的人,杨氏偷盗成性,我若一味的包庇原谅,还如何叫王府里面的人都乖乖听话?” 闻言,杨氏只觉得心下绝望。 “不过……”史清倏最终还是心软了,“我看在你的份儿上,不将她卖出去,但杨氏是一定要卷铺盖离开王府的,你如若真的舍不下这段母女深情,自己要养着我自不会插手。” 巧翠脸上微滞了下,待反应过来后这才猛地重重磕了一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奴婢当牛做马无以为报,来生定要去阎罗王面前许愿投胎到王妃的身旁伺候着!” 这样的话史清倏从小到大听了太多,她不太清楚这样的发愿立誓究竟是对她们而言代表了什么,总之自己听起来心中却是毫无波动。今日一大早就这要劳费心神,史清倏已经觉得心中焦躁至极了,也不想再听这些个场面话,蹙着眉头挥了挥手。 小莲露薇与薛应反映其快,当即挥手将二人给带了出去。 露薇与小莲和几个小厮略略吩咐了两句后,便叫他们将人给带走了,这才回过头来对史清倏福身道:“王妃,后头的事儿我们下人们来处理吧,今儿您累坏了,赶紧好生歇歇,至于别的事儿……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也不迟。” “嗯……”史清倏软弱无力的瘫倒在了贵妃榻上,动作间颇有几分少女时候的懒散和娇气,见状,露薇才心下松了些,伸手帮史清倏褪了裹着难受的鞋袜,又拿了薄毯子帮她细细盖上,这才轻轻笑了一下退了出去。 第894章 连累 下了朝沈夙便回到了王府里头。说实话,全府上下谁人没有提着一口气儿?燕王府今日一大早惹了一身的晦气,这么大的事儿王爷铁定是已经知道了的。 说实话,有的人甚至觉得王爷今儿都回不来了……毕竟牵扯了命案总会多多敏感几分,所以看到沈夙沉默着大步走回来的时候,竟也有人心中惊讶了片刻。 沈夙面色端庄凝重,一眼不发地从外头大步子走去了隐月居,正守在门口外面的露薇一见沈夙终于回来了,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王妃呢?”沈夙问道,表无表情,看不出这件事儿到底对他而言是有什么影响的。 “回王爷的话,王妃近日早上起得太早了,方才才躺下入睡了,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露薇低声回答道。 沈夙已经轻着步子走入了房中去,见着史清倏靠在贵妃榻上睡得酣甜,便轻轻过去福身在脸蛋和嘴巴上亲了两口,随后动作轻柔地打横抱起,将史清倏放到了一旁的床榻上。 露薇也反映很快,赶忙上来帮史清倏盖好被子、整理好衣裳。睡着的她梦中察觉到了有些响动,轻轻哼了两声,将被子整个卷了起来。 “唉……王妃……”露薇见状,轻声道。 沈夙忙伸手拦下了她,“行了,莫动她了,替我更衣。” “是。” 露薇去隔间帮着沈夙换了朝服,又准备了温水沐浴。待沈夙在净房里泡着的时候露薇便隔着屏风与他说今日早晨时候王府里头都发生了的事情,却是只是一人再说,说上一大段话也没听到沈夙的回应。 明明是您问的呀! 露薇欲哭无泪,每每说完什么,唯一让她知道沈夙有在认真听的只有屏风后头那时有时无的“嗯”、“嗯”和“嗯”。 露薇也没了法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平日里沈夙沐浴时候从不叫女使在外头伺候,今日想必也是为了了解事情才叫她站在外面说的,说完果然便被沈夙屏退下去了,最后一句话是:“去叫厨司准备些清淡清口的吃食来,两人份的。” 露薇呼了口气,面上一笑:“是!” 王爷还是心疼王妃的,虽回了王府后便是臭着脸,却将她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最重要的那一句——“王妃为了这个事儿今儿早上就只喝了几口粥呢”,自然也记进了心底儿里头。 沈夙收拾干净回到卧房的时候,饭菜已经摆放在了案几上。他走到床榻旁边去看睡着的人,只见着被窝里头鼓鼓囊囊的,看不见人儿,唯一露在外头的就是被角边儿上一直白里透红的小脚丫,又白又胖,倒像是孩子的脚似的。 沈夙面上有些疲惫,靠着床榻坐了下来,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那只露出来的脚丫,长长地叹了口气。 “嗯?”被子里面的人醒了过来,史清倏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头钻了出来,见着沈夙后才傻乎乎的笑了一下,“你回来啦,看来我方才不是做梦。” 沈夙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见史清倏想起来,忙过去扶着她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绣着鼻下女子身上那桂花清新的香气,这才柔声道:“今日真是苦了你了。” 史清倏呆呆的靠在男人的胸口,这次不再打算推脱说自己不累了,她的确有些累,是因为一大早起床,又一大早见了一具狰狞的尸首,更一大早处理了家里的小贼,怀胎八月的身子本就叫她日日懒惰,如今心中更是累了。 “唉,你也听说了此事了,约摸着此时已经在京里头传开了吧?”史清倏含糊不清的说,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男人沉默了片刻,这才忽然笑了一声,史清倏听出了他的叹息:“其实,今日在朝上便有人说了此事,我还有些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说实话,直到下朝出来见了梵三,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朝、朝上?”闻言,史清倏猛地一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尽是惊讶与莫名,“那事儿是在你去上朝过后才出的,且我等张院判来的时候叫梵三带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朝堂上的人也不该知晓此事啊!” 越说,史清倏便觉得眼前愈发开阔,她心中忽的一亮,伸出热乎乎的小手按在了沈夙的胸口上,“夫君,你可还记得是谁人最先说出来的?这消息不可能传到朝堂的臣子耳朵里去,他便是早早的就知道了会有人死在咱们家门口,这……这人说不准就是始作俑者呢!” 看着面前的人顿时又充满了活力似的,沈夙双眸深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了,朝堂上的事情你不该多问,皇上岂不知道这一点?如若不是他认死了朝廷上的人听不到外头的消息、我与几个上朝时路过燕王府的朝臣又说那时候府门前一片宁静,今日我许就要留在宫中了。” 史清倏嘟了下嘴巴,撒娇一般抱着沈夙的胳膊直往他怀里钻,“这可怎么办呀,拿不住证据的话,还真叫人泼了一盆脏水不成?究竟是何人要害我们!” “自然,是宁王……” “宁王?”史清倏抬眼,满脸担忧,“可这么多王公贵族、高官名贵,他宁王为何就要偏偏与我们过不去?” “不是与‘我们’,是与我,”沈夙一脸坦然,笑着轻轻整理了一下史清倏耳边的乱发,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儿,在额角处轻轻的咂了一口,“因为我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史清倏忽然如醍醐灌顶。 是了,宁王如若有篡位之心,比先要对皇上身边的人下手,断了臂膀,才好打主君呀。 她心疼的看了沈夙一眼,这人就是如此,越是糟心的事情,便越要装作云淡风轻,一点儿都不肯叫自己担忧。 史清倏吸了吸鼻子,“这个宁王,真是可恶!” 沈夙笑着,又蹭了蹭她的鼻尖:“是我连累你了。” 第895章 坚强,脆弱 沈夙出事了。 自从二人成亲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沈夙头一次没有任何缘由地夜不归宿,一连两日。 第一日沈夙只是下朝过后迟迟没有消息,这倒也并不意外,毕竟他平日里也会偶尔逗留一段时间,在宫里帮着沈谧议事。所以长吾便一直在宫门之外耐心等候,直到太阳西颓,天色渐暗,长吾这才觉出了什么不妙,只可惜身上没有腰牌不得入宫,他差了门口的去询问,也没有问出个结果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长吾这才灰头土脸的回王府,总不能叫王府里头的人们干等着。 燕王府似乎已经乱了起来,前院的下人们见着长吾一人而归,皆面色惊喜过后又立马变得失望,紧接着是惊惧,却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 唯有隐月居尚且还算安静安然,长吾入院门时便察觉到了气氛安静得有些许诡异,往里走去只见薛应站在门口,面色并不轻快。 “应儿……”他上前去,薛应忙两三步小跑过来对长吾摇了摇头,只听得她低声道:“王爷怎么没与你一起回来?” 薛应抬头,见着院内灯火照耀之下,长吾面上挂满了疲惫与自责,他轻轻咬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薛应也只好不再逼问,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抚了抚长吾那微凉的脸颊:“王妃今日是担忧了一天,你进去说话可千万要小心,莫要王妃受了刺激。” “嗯,我心里有数的。”长吾苦笑了一下,这才放开薛应向屋内走去。 隐月居的正房内,史清倏端坐在雕花红木太师椅上,手里头捧着一沓拳头厚的账本垂头翻看,清茶奉在一旁早已经凉透,只见露薇与郑妈妈皆屏息立在一旁,而另两个贴身女士小莲和薛应都在门外守着,想必是下人们都十分担忧史清倏的身子了。 “王妃,”长吾上前,单膝跪地福身道。 “嗯,如何?”史清倏依旧闷着头看账本,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来。 一旁的郑妈妈和露薇对视一眼,隐隐露出担忧的表情。 长吾抿了抿唇,他回来之前还以为如今燕王府定要大乱无比,王妃也会急得坐不住呢,却不想她仍旧如此淡定自若,若非翻动账本时候的指尖微颤,他真要以为王妃的心脏是钢铁打造的了。 “属下在宫门外等了王爷一日,可一直都无人出来传话……属下见天色暗了,怕家中担忧,便留了车夫和顺子在那儿候着,先回来与王妃通报……” 一时间屋中气氛有些诡谲,长吾未敢抬头去看史清倏的表情,只能听到在绝对安静的空气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接着是她拿起手边冷了的清茶一饮而尽、又将杯盏猛地拍回桌面上的声音。 “长吾,大理寺与有司衙门对苏亦雪的事情可有何判断了?”史清倏抬头问道,声音里微带颤抖。 “尚未有任何公告出来,但……” “但?” 长吾攥着手思索片刻,抬头道:“今日属下与王爷一同去宫门待上朝时,宁王带了一众官员一同来的,是那一群人之中的几个……最先对王爷冷嘲热讽,说起昨日燕王府门前的事情来。王爷担心您听到了会多想,本不让属下告知的。” “那这么说,王爷入宫门而再无音讯,就是因为那苏亦雪的事情了。”史清倏终于放下了手里面的东西,露薇急忙上前来端走茶杯移开账本,去一旁倒了一杯温茶。 事到如今,便是没有拿到任何确切的证据,也能够知道苏亦雪是宁王弄过来的人了,史清倏不得不承认,宁王这盘棋下的十分不错,耐心,又足够周全。就拿那苏亦雪的一条贱命换得燕王府上下皆不得安生。 她只恨,自己如今尚未有绝对性的证据证明宁王的狼子野心,如今竟被逼迫到只能一味防守,而无力反击的地步了…… 露薇见着她表情不妥,蹙眉低声道:“王妃莫想了,咱们王爷有皇上庇佑,便是真的叫人推上了风口浪尖儿上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 “这根本不是庇佑不庇佑的问题!”史清倏忽的厉声喊道,白嫩的手猛地拍在一旁的桌案之上,震的茶盏的盖子都是一颤,声音吸引外头的薛应和小莲也以为大事不好地冲了进来,“如若权势大倾,便是皇上也保不住啊!” “王妃……”露薇吓了一跳,当然,不仅仅是她被吓到了,屋中所有的人都吓得不行,还是头一次见到史清倏忽然间爆发这样大的火气,竟是谁也措手不及。 史清倏愣在原地咬了咬嘴唇,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挥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长吾,你去与梵三爷说,要他派人轮值在宫门口等着王爷出来,另外王爷回来之前院子要看牢,切不可再出别的事情了。” “是。” 露薇拿着帕子擦拭干净了被她打出来的茶水,妥妥放好了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郑妈妈,你留下与我说说话罢。”史清倏抬头,喊住了走在最后头的郑妈妈。 郑妈妈面上一笑,皱纹堆了起来,却总叫人觉得格外慈眉善目,她点头与前面的露薇等人交代了几句,这才关上房门在史清倏的身旁坐了下来。 身子尚未坐稳,史清倏便猛地一扑,扑入了郑妈妈的怀中,郑妈妈吓了一下,但下一刻便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呜咽着哭了起来,不由得心头一软——她们家姑娘一向精灵古怪,她从未见过她如此无助的哭泣过。 “郑妈妈,我心里头慌得直打颤……”怀里的人低声道,声音柔柔弱弱,叫人无比心痛。 郑妈妈知道自己最做不了劝人的事儿,听见史清倏一哭,自己的眼泪唰一下便涌了出来,只得一手拿袖子擦拭着脸颊,另一手轻柔的帮史清倏顺着脊背:“没事,没事儿的,咱们还有老爷大夫人呢!明日一早奴婢就回去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妃宽心、宽心就是了……” 第896章 针锋相对 翌日,也就是沈夙没有回家的第二日。 早在昨天傍晚时分,史清倏便差了人将曜儿送到了侯府去,就是害怕燕王府如若有什么大的变动会叫他也受了伤,如今看来沈夙一夜未归,昨日的决定果真是明智的选择。 “应儿,王妃还没有起来吗?”露薇手里托着新洗新熨出来的衣裳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看隐月居里依旧拉着的幔帘,又见薛应颇为为难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都几时了……便是王爷……也不能如此啊。” “昨儿夜里王妃哭了一宿,”正说着,不知郑妈妈从何处走了过来,轻轻地道,只见她的面色也不是很好,想必是昨晚陪着王妃说话说得太晚了一些,“好容易才睡了过去,我就是担心她因王爷的事儿不肯好生安养。” 说起养胎的事情来,不禁叫在场的几个女使婆子皆沉默了片刻。 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在这个时代,一个家都是由一个男人给撑起来的,如若男人出了什么意外,便是家庭的顶梁柱倒塌了。史清倏一贯在人前淡然处之,从不肯暴露内心的不安,在昨晚沈夙真的没有回来的时候,想必她才是心里头最担心的那个。 薛应泄了口气,叹道:“这可如何是好?王爷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昨儿半夜里侯府那边来了信儿,说是老爷在朝上便听得一群人揭竿而起一般打压王爷,便是有一众老臣拥护辩解,却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就因为这事儿,累得老爷也是很晚才回到侯府去,却也没能知道王爷现下如何,”郑妈妈道,“唉……这明明就是几年前先皇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处置!真不知道那群说道王爷逼死了良家妇女的人是真痴还是假傻,有意与咱们燕王府作对……” 说着,郑妈妈眼眶又要溢出水来,薛应连忙上去安慰了几句,这才叫她忍住泪水。 正在门口几人垂垂丧气的时候,忽的小莲从外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王妃!王妃——” “咋呼什么!?王爷回来了?”露薇反映其快,三两步冲上去一把捂住了小莲的嘴巴,并且用眼神拼命恐吓要她不要再吵。 小莲也不是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的人,见几个人面上的表情便也懂了定是王妃尚未起床,只好苦着脸摇了摇头,伸手将露薇的手从嘴上扒了下来,“不是……是、是霍夫人来了……怎么办?” “霍夫人?”一听见这个名字,郑妈妈的脸色当即一变,如石板铁青,冷着脸厉声道,“这女人定是知道咱们府里头出了这样的事儿,跑过来故意找茬嘲笑的!” 燕王府上下几乎没有对那三天两头来打秋风的霍氏有好印象的,也亏了如此,霍氏已经到了燕王府的大门口前,是看门的小厮故意迂回拖延住了她,这才寻人报了小莲一声,好叫她有时间进来通报王妃。 小莲看了一眼屋子里仍旧拉着的帷幔,叹道:“可、可也说不定是她惧怕倚仗要、要倒了……心中不安才过来看看的。” 郑妈妈咬了咬牙,愈发觉着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在来来回回地蹿腾着,于是乎脚上一踏,道:“什么狗屁!平日里头见了她也觉得烦,老婆子我脸也不要了,这就拿大棒子将那腌臜泼妇给赶出去!” “郑妈妈——”屋中幽幽传来史清倏的声音,并不似先前刚睡醒的时候的朦胧状态,而是十分的清晰,“为我梳妆,叫霍夫人去花厅候着吧。” 外头的人彼此看了看,艰难点头应了下来,“是……” 亏得昨日郑妈妈就长了心,见史清倏哭得难受,当即叫了下人端了一碗白煮蛋来,史清倏哭累了她便拿着剥了壳的鸡蛋在她眼上轻轻滚动,这才没叫眼睛肿成一片,但尽管如此她的眼底依旧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令人心疼。 史清倏这次没有赖床,面上冷静无比地从床上爬起、换了衣裳,绾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后便去了花厅。 霍氏早已在那里等得有些不耐烦,见着史清倏来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面哭天抹泪,一面扯着史清倏的袖子哭诉哀求,抱怨她那亲爱的侄儿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遭倒霉的事情。 露薇等人见着霍氏手上每个轻重,几次都想要将她推开,但史清倏只微微摆手,示意她们先下去沏茶,人走了,这才脸色一冷,一把甩开了霍氏的手。 “侄儿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霍氏叫人一把甩开,面子上挂不住,但无奈做戏得要做得全范,只好哭丧着一张脸装作委屈。 史清倏轻轻从上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轻轻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扫了霍氏一眼,她便当下僵了片刻。 “表婶婶,苏亦雪事后是如何处置的?” 本以为史清倏这个时候会避而不见,霍氏本也只想来恶心她一下,却不想史清倏叫自己进来竟是有话要问。显然听到这个声音时她身形一顿,但极快的便掩饰了过去,捻着帕子在一旁婉然坐下,屈声道:“自然是叫人送回临安去了,临安那远方亲戚真是一点儿事儿都办不成,竟又叫这小贱人跑了出来,害的你们如今面对这样的事情!早知道、早知道我便应该直接一棒子打死!” 史清倏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氏,良久这才笑了一声,道:“是吗?表婶婶竟是如此想着我们,若是对我们燕王府不好的表婶婶便是要一棒子打死的……” 霍氏拼命点头,依旧不忘哭上几嗓子,“你说、你说谁家没有点儿龌龊事儿?偏叫她折腾得人尽皆知了,我后悔呀!当时就该直接打死这贱人!” “我也后悔,”史清倏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当年,就不该阻拦苏亦雪追求富贵,若我那时没有与她作对,怕此时她已经与心尖儿上的废太子沈轩一同安然长眠了罢。噗——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曝尸街头……那死状可真是凄惨呢。” 第897章 绝情;绝情 霍氏叫史清倏笑得头皮发麻,心道莫不是沈夙出了事儿,这丫头被吓得得了失心疯不成?说起什么尸啊首啊的,竟这般泰然自若,当真是不怕晦气? “侄儿媳妇,你也莫要太过伤感了……”霍氏小心翼翼地说道,“死的杀的都是家里的人,改日去临安叫你远房的叔父按个手印儿,佐证那苏亦雪是得了疯病的女人不就成了?多多给一些银两……没什么办不成的事情。” 闻言,史清倏幽幽抬头,发红的双眼里满是钦佩,“是啊……表婶婶如此机智,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霍氏一笑。 “只可惜太晚了,当时我将苏亦雪交给你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要如此了。” 人已经死了,再怎么签字佐证,不也都是空口说白话?且如今的有司衙门与大理寺都有敌对的势力,那张院判便是个赤裸裸的例子,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红的,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也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 任何证词都没有用,事到如今。 两耳发麻,头晕眼花,不过这么一天一夜的事情而已,史清倏却已觉得心力交瘁,宛若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气无力的,甚至觉得一口气都接不上来,若非自己硬撑着,真的就偏头昏过去了。 露薇端了热茶上来,不等自己送到史清倏的面前时,那霍氏已经从她手里接过了托盘来:“我给我侄儿媳妇倒茶吧。” “王妃,这……” 史清倏抬眼深深看了霍氏一眼,略略思索片刻这才对露薇点了头。 露薇吊着心思勉强退了出去,霍氏这才将杯盖一掀,端着递给了史清倏:“侄儿媳妇,吃口温茶定定心思罢,夙儿向来是命最好的,你不必如此担忧。” “命好?”史清倏苦涩一笑,从霍氏的手里接了过来。 如果沈夙的命运也算是‘好’的话,便是街边乞讨要饭的乞丐也要是大吉的命途了。自幼丧母,继而丧父,后因猜忌身中剧毒,好容易一身的污遭都勉强洗刷干净了,到头来依旧要处处受人算计。 这样的命也配叫‘好’? 霍氏面上尴尬,陪着笑道:“哎呀,我是说夙儿娶了你是命好,你们二人福星高照,怎么会出事儿?侄儿媳妇,先吃口茶润润嗓子罢!” “卡啦卡啦”的声音从史清倏手中响起,她在轻轻摆弄托盘里头的茶杯,看着茶杯的杯壁上害挂着几颗细腻如沙般的褐色粉末,艰难地笑了笑。 抬头,看着霍氏道:“表婶婶,我自以为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们苏家上京安家,我也未曾不周到过。” “你这孩子,现在说什么呢这是……”霍氏明显是面色慌乱了,双手不自觉地往自己的身后藏了藏,步子也稍稍后撤几步。 史清倏款款起身,端着杯盏走到了花厅里的白玉盆栽旁边去,伸手便将里头的茶水尽数倒在了里头,水花飞溅,零零星星地打湿了史清倏的衣裳。 “我自问心无愧,殊不知有人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贯看不得别人富贵安乐,什么事情都得要搅和成浑水才是,”史清倏笑着,抬眼看了看霍氏,轻轻朝她走了过去,“你这个心思蒙了猪油的妇人,平日打打秋风倒也罢了,竟敢随意掺和到宁王府的势力里头去!”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莫要含血喷人了!”霍氏连声道。 方才递交茶盏时,她手里抓了一把药末子,尽数洒在了茶水里头。本霍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但见史清倏将茶水给倒了——这不就是把证据给销毁了吗?所幸一咬牙,死不承认。 史清倏忽的伸手,大力抓住了霍氏的右手臂,硬将那只手掰到了自己的面前来,霍氏的手被掐的生疼,只好张开,同样褐色的粉末正挂在她的手掌里头,手心儿溢了汗水,已成了几滴褐色的汤水。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你若干干净净的与燕王府过不去,充其量也就是内宅的争斗罢了,可你偏偏要将苏亦雪送到宁王的手里,这,便是掺和了党政纷争,你以为你日后能有什么好的下场?仅仅是叫人骂几句不成?”史清倏压着声音吼道, 霍氏第一次见史清倏真真实实地发怒,她生起气来如一头小狮子一般,尽管不及雄狮的咆哮震慑人心,可那眼神却总是叫人觉得心中发颤。 霍氏艰难地将手抽了回来,不敢看史清倏的眼神,“不、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说罢便转身要走,却不料一步都未能走出,便被身后的史清倏一把抓住了头发,她死死往后一扥,霍氏整个人便失了平衡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史清倏躲开,但依旧拽着她那发髻,俯身道:“你不过是宁王的一颗棋子而已,表婶婶何必如此认真?日后宁王失败,你们苏家是头一个获罪的,便是成了,你当宁王肯留着你做他人生中的污点子?” “什么……”霍氏一怔,忘记了挣扎。 史清倏忽的大笑了几声,胸口起起伏伏,“哈哈哈哈……表婶婶啊,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你贯爱做,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真就乖乖做了砧板上面的鱼肉,如今我打不动宁王府,可是处置你,却比碾死一直蚂蚁还要简单!” “你疯了!你敢杀我……那你们燕王府这辈子也别想再爬起来了!”史清倏面容扭曲,霍氏吓得瞪大了眼睛厉声喊道,狼狈的手脚并用着往后退去。 史清倏一笑,将茶杯猛地往地上杂碎,从零碎的瓷片中拾起最为锋利的那一片来,朝着霍氏步步紧逼过去,“表婶婶多虑了,杀人自然是要悄咪咪地杀,我在这儿将你了结了,难道会传出去吗?” 这丫头是真的疯了! 霍氏已经吓得只知道颤抖,史清倏却依旧淡定自若,将她逼到了房间的角落后这才缓缓俯身,因肚子顾着没法子蹲下,只能款款跪坐下来,拿着瓷片在霍氏的眼前晃悠了几下。 “表婶婶绝情,便也莫怪晚辈绝情了。我争取早些叫你的儿子姑娘去路上陪你,表婶婶……莫怕啊。” 第898章 分寸 “什、什么……你、你莫要过来!” 霍氏的眼睛瞪得牛眼大,已经贴在了花厅的墙壁上面却还在拼了命地往后退去,一张脸皱的比刚出炉的包子更甚,浑身颤抖着,半张着嘴,发出几声嘶哑的惊叫。 史清倏面上云淡风轻,却是步步紧逼,便是挺着个大肚子也浑身都带了一股杀气,许是同那杀伐果断的沈夙在一起久了,发起恨来的脸色都与那个男人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似的。 明晃晃、尖利利的瓷片抵在霍氏的脖颈上,她看了也觉得心脏几乎要从胸口里头跃出来了似的,一时间竟觉着自己呼吸起来都不顺畅了,眼前的景象愈发灰暗。 “表婶婶,上路吧——” “别过来!别过来!走、走水啦——走水了快来人啊!” 霍氏厉声喊道,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到史清倏攥着瓷片的右手猛地朝着她的脖颈挥了下来,求救的声音尚未来得及吐完,霍氏眼睛一翻,半张着口彻底昏死了过去。 “哎呀!哎呀呀!”花厅的大门被外头的郑妈妈与薛应一脚踢开,入门便见史清倏将霍氏逼到了花厅一角,握成拳头的右手汩汩流着鲜红的血液,郑妈妈心头一慌,险些要一头栽倒过去,但还是一口气吊住了,与薛应二人一同冲上了前去,一把将史清倏从霍氏那儿拉了开来。 “完了完了!王妃怎的如此鲁莽!杀、杀了人怎么成啊!”郑妈妈哭喊道,别这头不敢去看瘫倒在地上的霍氏,“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儿?便是要杀也该奴婢们来!” 史清倏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的动容,只失了吊线的木偶似的叫薛应与郑妈妈一把拎了起来,稍稍站定了后这才展开了自己的右手—— 只见那碎瓷片完完全全地被史清倏的小手包裹在手心里头,瓷片锋利的边缘两侧咧着两条淌血的大口子,而那霍氏的脖颈上却无半点伤痕,只有从史清倏手心儿里头淌出来的血淋了几点。 “呀!王妃您的手流血了!”薛应眼尖,一眼看到了她手上的伤痕,急吼吼地一把拍掉了那碎瓷片,却是急得不知晓到底如何了,“郑、郑妈妈……” 郑妈妈脸上懵了,又仔细着去看了霍氏一眼,才发觉她着实没有受伤。便也懂了史清倏说是要杀人,言辞严厉无比,却终是没有动手真的要了霍氏的命,手上发力,看似要拿尖利的瓷片割断霍氏的喉咙,实则不过将整个瓷片皆藏入了手中,看着下人,打在身上便只是软踏踏的拳头而已。 “我原也没准备真的杀了她。”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做不得,她还是清楚的。 史清倏抿了抿嘴,轻轻扫了一眼已经昏迷的霍氏,“郑妈妈,叫人将这女人绑了关到柴房里头去,还有……将舒大夫请来。” “是,奴婢这就去,应儿,你先将王妃带回屋子里头去好好歇息,拿帕子将手先裹起来,莫叫血汩汩的往外流了。” 昏死过去的霍氏叫人五花大绑关到了柴房里去,也不知道这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差,昏的实在是彻彻底底,许久都没有醒过来。 承福带着舒子平匆匆跑了进来,史清倏怀了身孕后隔三差五叫他入府看诊检查,舒子平倒也是习惯了的,这次确实一入门便看到了史清倏搭在案几上面的右手,包裹着的帕子都殷红一片,不仅蹙了蹙眉。 “嘶——承福说你拿瓷片儿伤了自己,感情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了?”舒子平一贯往日的风格,坐下来解开帕子的动作无比轻柔,却是嘴上分毫不肯饶人。 见史清倏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淌血,但依旧是触目惊心,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粉来,均匀撒上,片刻后叫薛应取来了沾湿了水的帕子,要她仔细着帮史清倏将手擦干净。 原本血水流了一手都是,红红黑黑的十分可怖,但洒了药粉过后血水便很快凝结起来,轻轻拿潮湿的帕子一擦便干净了。薛应动作十分仔细,没过多久便都弄干净了。 趁着她给史清倏擦手的功夫,舒子平已经命人去准备好了另一副药膏,涂抹过后拿绷带细细一缠,便也算是处理得妥善了。 期间史清倏是一言不发,舒子平一开始的时候还会说道上几句,但察觉到氛围诡异,便也只好闭了嘴,直到收拾药箱的时候才开口道:“小王爷不会有事儿的,你也莫要这般担忧了。这段时间最忌讳的就是心中不平。” “我知道……”史清倏轻轻叹息了一声,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扶了扶额头,“子平,你先走吧,我心中十分有数,是不会乱来的。” 舒子平将信将疑地抬眼看去,只见史清倏眼中布满血红的血丝,眼下两片乌青在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明显,整个人都没有了往日的元气与精神,就像一只没满月便断了奶的小猫仔子一样打蔫儿,心中也有了几分论断。 只见他扭身从一旁的药箱里面翻找出一只药包来,塞到了史清倏的手中:“我就怕你这几日休息不好,特地出来之前抓了只安神的香囊,喏。” 史清倏看着那根本称不上是‘香囊’的小包,鼻尖传来清新的药草香气,这才觉得心中一暖,抬头对他笑了笑:“多谢了。” 舒子平点点头,扭身跟着薛应一同离开了隐月居的正室。 人走了过后史清倏这才拿着药包走到了床榻一旁去,小莲见状急忙殷切地走上前来:“王妃,是要休息吗?” “嗯,小莲,你来替我卸了钗环首饰,我睡一会儿,”史清倏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对了,我听闻这几日爹爹那边也颇有几分压力盯着,派人与侯府去说一声我一切安好,叫他们千万守住侯府就是了。” 实则史清倏的心里头着实恐惧,万一沈夙真的叫人摆了一道,她是断断不能将侯府也牵扯进来的。如今前路如何尚且不能有定断,只能一切都小心谨慎了…… 第899章 “谢恩” 皇宫中。 宁王坐在凉亭底下吃茶,身旁是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但未有一人停下脚步主动上前来攀谈,每个人都死死的低着头,快步走过这一片去。 宁王也不气恼,一手捏着茶杯悠闲靠在椅背上,颇有几分悠闲。 如今的宁王可是风口浪尖儿上面的大人物,带着一众朝臣在朝堂上参奏沈小王爷的事情,知道当年真相的都尚且觉得力不从心,不知道的新臣更是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一小厮匆匆推开两个挡路的宫女跑了过来,气喘嘘嘘到了宁王的面前,道:“呼……王爷,小的处处都打听过了,根本没有那燕小王爷的踪影!” “什么?”闻言,宁王那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犹疑,他眉头一蹙,轻看了小厮一眼,“你当真是处处的查点清楚了?” 小厮重重地点了头,“莫说宫里的地牢、给沈小王爷安置的寝殿了,便是各宫娘娘们的宫殿、甚至冷宫、宗人府小的都一一去过了,该给的银子是一个字儿也没吝啬……除非宫里的都是拿了钱不肯办事儿的人!” 宁王身上那柔和的线条缓缓刚硬了起来,面色也不及方才一般舒缓和煦,而是渐渐的变得严厉铁青起来,小厮站在一旁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紧张的吊着一口气。 “宫中的人还是追名逐利的多,拿了钱不肯办事儿的……也要看看自己的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简言之,宫中之人解释有名有姓有身契记录的下人,便是哪个再不起眼儿的没了也会叫人注意的清清楚楚,正因如此宫里的奴人们几乎从不做‘拿了钱不办事儿’的事情,毕竟时候稍加追究,便无可遁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收了更大的好处,二是他不想活了。 宁王果断排除了第一种。宫内人多口杂,如若打点必不可能人人全范。且他拿出来的银子并不少,小厮也问了许多的人。 可……这样都问不出那沈夙的踪迹? 小厮顿了顿,忽然咽了口唾沫,道:“对了!有人说昨儿见着燕小王爷下了朝后,便去了皇上的养心殿,其后那人便也不知晓是怎么离开的了……除了那几个碰巧从道上经过的下人之外,便再无人注意过燕小王爷的踪迹。” “这便奇怪了。”宁王轻声道,“宫中没有踪迹,偏偏宫外也没有任何,这人难道凭空蒸发了不成?” 宫里上上下下都已经找过一遍,根本没有人见过沈夙,偏偏燕王府那边也有消息传了出来:燕王妃因王爷落难未归,心神交瘁,今日晌午十分还请了郎中。 沈夙没有回家,能去哪儿? 宁王呼了口气,默默起身,周身忽然间多了一股冷冽的气息,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从上拎着茶杯轻轻放在了前面的小案几上,冷笑着对那小厮道:“去跟‘那边’的人说一声,既然沈夙不在,咱们可不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 小厮抿了抿唇,垂头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 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舒子平给的药包十分有用,史清倏把它压在枕头底下,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除了睡梦之中忽的梦到一些个零碎得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场景之外,便再无任何的不安。 睡醒之后得知沈夙依旧没有归来,食欲依旧不高,史清倏只逼着自己灌了一碗鲜鱼汤便再也吃不下去。如今是任何消息也没有,她差人去询问宫中之人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竟只能干等着。 “走水了走水了!南苑的小厨司烧起来了!” 外头忽然一阵嘈杂,史清倏眉头一蹙,刚要起身出去看看时,薛应便急忙闪了进来:“王妃,南苑走水了!” “怎么会忽然走了水?”史清倏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向外看去,果然见着远处天空一片火红。好在燕王府的面积很大,南苑离着隐月居尚有好长一段距离,那火势一时半刻也不容易烧过来。 薛应急得跳脚,那了毯子给史清倏轻轻披上了后便要将她往里面推:“王妃,梵三爷已经带着人过去了,您刚刚睡醒便不要跑出去看了。” “是,听闻不过是几个下人用了南苑的小厨司,这才不小心烧了起来的。”小莲也上前来道,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解着史清倏,恐怕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心中更多几分不安,“王妃,火势虽看着吓人,但有梵三爷在呢,想着京里的巡司也要见着了,很快便来了。” 实则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觉得气愤,怎么王府里的下人就这般无用,偏要在这种重要的关头出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摆明了不想叫史清倏好过呢。 也就是着火的地方离着隐月居远得很,几人这才多了几分淡定。 史清倏看得出二人眼底里面的担忧,她自然不是那种任性至极的女子,懂得不该叫身边的人累着替自己担心,于是默默点了两下头,“南苑那边住着几个下人,切去告诉梵三爷救人要紧,待火势扑灭了急得给我一份名单子,查出谁人所谓是次要,咱们王府里头的人得保住才是。” 二人柔和的点了点头。如今这个时候,不管史清倏是淡然或是理智,她们心中总觉得她在强撑着,分明自己的身子已经快要吃不住了,却仍要顾着旁人和整个王府的体面尊贵。 小莲泪窝子浅,默默抹了一把眼泪儿后,与薛应一同将人送了进去。 史清倏言自己还想着待一会儿,二人只好重新倒了一壶温水后才退了出去,却是不敢离得很远,站在门口外面儿焦心地看着远处的火光。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边的火势似也有些许的减弱,忽的从面前幽静的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人,二人抬眼一看,只见是满脸焦急的巧翠。 “二位姐姐,王妃身子可还安好?”巧翠抬头,眉头蹙到了一出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个布包。 薛应疑惑地点了点头,“身子还成,你来做什么?” 巧翠却噗通一跪,哭道:“奴婢见着南边大火,生怕王妃费尽心神,心中焦躁不安,只想赶来看看王妃如何,顺便……谢恩。” 第900章 漫天血红 “谢恩?” 这话说的,叫二人皆是摸不着头脑了。今日白天史清倏才将她的母亲给赶出燕王府去,晚上巧翠便来了,口口声声说什么‘谢恩’,何‘恩’之有呢? 巧翠哭着重重点了点头:“是,我那母亲,我自己也觉着是个累赘了,偷盗已经落得如此下场,到了新的府邸里头竟然还敢这般放肆,我实则惧怕那女人连累了我后半辈子的安生,王妃虽是将母亲驱赶,却并未打卖,是以我也觉着心中感激不尽,所以做了几只香包……想亲自与王妃拜谢!” 说着,只见她匆匆打开手里的包裹,里头果真躺着几只精致无比的香囊,看那上面的绣花图案,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其用了多大的心思来做。 薛应与小莲对视了一眼,但依旧有些犹疑不决,正在挣扎的时候,忽的听见了里头史清倏的声音:“叫她进来吧。” 巧翠如获大赦,面上一喜,匆匆谢了声“多谢王妃!”,这才叫小莲薛应推开了门,抱着香囊走了进去。 史清倏正靠在床榻一旁默默坐着,见到巧翠面色冷静的走了进来,偏头看了一眼:“我料你会记恨我呢,倒没想到你是个识大体的。” “奴婢怎么会记恨王妃?”巧翠笑了笑,将香囊放在了案几上,双手整理着,“我那母亲,说是母亲吧……实则只有生育之恩,并无养育之情,奴婢这辈子也从未奢求过大富大贵,本觉得在小门小户里头做个不受宠爱的庶女便是很好的了,至少这辈子能安稳不是?可都怪她……若非是她,我这辈子也不会卷入这样的大宅子里来。” 什么人,什么命,这的确是真理。就像如今的史清倏想象不出穷困潦倒的日子要如何才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巧翠当年也永远想不到高门大户中的勾心斗角,要如何才能够保全自己。 想到这里,史清倏对巧翠多了几分同情。 说到底,古代女人嫁人有几个能圆满的?要么是互敬互重、相敬如宾而无真情;要么是小门户里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惺惺相惜;再要么,是大宅院里面看似融化富贵、实则日日胆战心惊。其实细细一想,便觉得命途实在是公平至极。挨饿受困的人一辈子或可安稳度过,大富大贵的却也要担忧前途。 收拾好了香囊,巧翠规矩的将手收在袖子里头,轻轻走到了史清倏的身旁来,史清倏还有些纳闷,怎的今日巧翠的气场或有些不同,便听得她幽幽开口:“王妃一辈子都是如此的好命,想来也是没体会过挨饿、与野狗抢食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在她刚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有幸体会过两年。 史清倏略微挪了挪身子,上下看了巧翠一番,“人生在世本就各有各不同的悲痛,我没体会过你的难处,我的难处……你自然也不会知道。” 巧翠面色发冷,不等她开口说话,只听得外头尖叫一声:“王妃!快走!王妃——” 史清倏与巧翠皆是一怔,但极快反应过来,巧翠原本那张平静的脸忽然变得面目狰狞,藏在袖子里面的手往外一掏,手中竟我这一枚明晃晃的匕首! 在大门被从外头踢开的那一刹那,巧翠挥舞着匕首猛然刺下—— 只听得匕首插入血肉的声音,史清倏几乎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双目顿时失焦,只挣扎又笨拙的飞起一脚重重踢开了扑上来的巧翠。 匕首也被她握着拔出,血水当即从史清倏的胸口飞溅而出,染红了她的视线。 “王妃——” “该死!”巧翠重重摔倒,咬着后槽牙大骂一声便再度扑了上来,“世上没人不追求富贵!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肯过了!杀了你……宁王会叫我过上好日子的……” “不、不要啊——” 小莲尖叫一声,双腿如同面团揉出来的一样发软,根本无法动弹一步,惊得捂住了眼睛,薛应想要扑上去拉住巧翠,无奈她如发了疯的牛一般,力道奇大,一脚便反身踢开了她。 史清倏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好在那伤口不在十分要紧的地方,却依旧令人觉得窒息。眼看着那匕首离着自己越来越近——忽然一个有些瘦弱身影遮挡在了面前,匕首毫不留情猛地刺入了那具身体,面前的女子尖叫一声,捂着汩汩淌血的腹部脑袋一偏,便重重倒地。 匕首仍然在那人的身上,失了武器的巧翠周身一楞,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人拿着木板子从后头重重一打,当即合眼倒了下去。 双手举着小杌的薛应颤抖不已,愣了片刻后忙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一旁,三两步扑向了已满身是血的史清倏面前,“王妃!王妃……王妃您没事儿吧?” 史清倏压着胸口处淌血的伤口,只重重地喘息着,什么也说不出来,腹部隐隐作痛,此时的她也意识不到到底有多么痛了,只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模糊。 “太医!快去请太医啊!” 那时南苑起火,绿叶恍惚间见到巧翠手里拿着什么反着光的东西一闪而过,心中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匆匆追了过来,果然见到巧翠进入了史清倏的屋中,顿时感到大事不妙,无奈怎么喊叫也未能制止这巧翠的行为,只能在巧翠第二次握着血淋淋的匕首冲上去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挡在了史清倏的面前。 有人说过恩情定会偿还,那便是一定会做到的,绿叶心中一直感激史清倏出手赐银两,才保住了自己母亲的命,所以在那一刻心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是拿自己的一条命换了史清倏的,此生也值得了。 王妃府中遇刺,腹中胎儿命在旦夕,燕王府上下顿时方寸大乱。史清倏苦苦压制着全府众人两日来男人不着家的困惑与不安之情绪顿时翻涌了上来,随着南苑那逆天的火势一同呼啸而起。 此夜,漫天血红。 第901章 生死之间·上 京城北郊,刚经历了一场小型鏖战。 马蹄快如阵风一般从郊外荒凉的土地上飞速略过,骑马的各个穿着朝廷禁军的衣裳轻甲,唯有为首的人一袭玄衣,身上披了一件浓黑的斗篷,随风飞扬起来如猎猎战旗般英气十足。 “宁王私藏一队人马已经尽数被剿,您的计策还真是厉害,咱们这么点人马竟也能将那么多人困死在营地里头,”一人骑马走到黑斗篷旁边来,满意的笑道,“小王爷,还有什么旁的吩咐吗?” 带头之人,正是沈夙。只见他在一袭黑衣的掩盖之下显得身形无比高大,幽黑的双目坚定的目视着前方。 宁王自带兵回京过后,沈谧早早发现了他所带回的兵马人数由差错,询问时他也只是含糊不清,要么便说留在了西南边陲。前些日子才刚刚有了这队人马的消息,那日沈谧假意将其留在宫中审讯,实则二人偷天换日、暗度陈仓,将沈夙悄悄送出皇宫,带着一队人马直捣情报上所写的宁王藏匿兵马的营地,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暂时没有了,整顿好人马清点人数,咱们回去!” “是!” 沈夙骑在马上勒了勒缰绳。 这次行动太过隐秘,且几乎决定下来过后便立马被偷偷送了出来,他根本没有机会也不可能与任何人通信一声,调兵遣将的时候又要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所幸时间不过两日,但心中还是有些隐隐担忧史清倏的。 他骑马站在山坡上眺望燕王府的方向,忽然之间双眼捕捉到了在黑暗之中的一片明光,不仅身子一颤。 身旁的副将似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妥之处:“王爷……那边儿是不是走水了?” 那一刻,沈夙忽然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了,只能听到耳畔有什么爆炸一般的轰鸣声音,一颗心脏在胸膛之中几乎要爆炸开来。他什么都再也顾不上了,扬起缰绳来拼命一甩:“驾——” 骑马飞快地朝着火光的方向冲了过去。 燕王府已经乱作一片,本在南苑救火的梵三爷被承福一把拖走,匆匆派人去了宫中和御街上请太医与舒子平来,先前安置在后头的产婆被人匆忙拍起,疯跑着赶到了隐月居前,隐月居的女使们又是熬热水又是煎药汤、洗丝帕,进进出出,连摔跤到底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爬起来抓着木盆便继续不要命似的疯跑。 小莲薛应哭得眼前一片模糊,史清倏忽然大血崩,身下开始汩汩往外冒血,上头的伤口更是如狰狞的深渊一般,拿来压着伤口堵血的丝帕都已经染透了好几块,却一直都无法完全止住。 史清倏眼神有些许迷离,只强迫自己死死盯着床榻上面的雕花,拼命集中精神数着图案上面有几朵花、几片花瓣,祈求以此来抵挡恶兽席卷而来般的困意…… 作为一个有学医、从医经验的人,她清楚的知道如若闭眼睡了,怕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哪怕能够明显感知到身上的力道正在缓缓流失,她也不肯放松一刻。太医和舒大夫还没来救治呢,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至少……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好歹也要给人家一个努力的机会才是啊! 呼……到底多久了啊?古代就是节奏太慢,这么长时间换做现代,救护车怕是都要带着人赶到医院去了吧? “不成!不成啊,王妃受了惊吓,这孩子得此刻生下来才行,否则弄不好便一尸两命了!”史清倏听到有人这么说。 心中有些无语,这个时候了她也很想生,可身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忽然又觉得有些对不起肚子里面的孩子,安安稳稳的在肚子里头活了八个多月了,便是就差最后这么一哆嗦,竟又落得这样的下场。 难道我的孩子每一个都得从阎王爷手里抢过来吗?史清倏心道,恶狠狠地咒骂了阎王爷一番。 “呜呜呜……我不管别的,我们姑娘的命你必须得给我保下来!” 郑妈妈,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这个年代能有这样的觉悟,实在是难得又难得。史清倏心头一暖,眼角渗出一滴眼泪来。 “舒大夫来了!舒大夫来了!”承福拽着舒子平疯狂地跑了过来,一路上跑的几要将血沫子从口中喷出。 薛应急忙爬起来帮史清倏整理衣裳,男女授受不亲,这个年代的女人从医多有不便,是以被伤到胸口腹部都无从可看,但好在史清倏伤到的位置不算十分隐秘,全靠那时绿叶在外头的大喊,让史清倏身子一闪,匕首刺入了右侧胸膛上方的位置上。 下身盖着被子,上头薛应用亵衣裹着史清倏的胸口和另一只肩膀,只将那受了伤的地方露了出来。 危急关头,舒子平也顾不得那么多,闷着头跑过来往床边一坐,便开始紧急地止血包扎。 亏得他也是十分有经验的好医师,金疮药与十灰粉大量洒在伤口处,便肉眼可见的血液凝固起来。他一面目色严肃地包扎着,一面抬眼看了看干瞪着眼睛的史清倏。 “王妃,困了吗?” 史清倏艰难的点了点头,目光并没有从上面的雕花上移开。 “止了血得将孩子先生下来,路上我已经让人用西洋参吊了一锅枸杞乌鸡汤,待会儿吃了过后还得努力一番才是。”舒子平又道。 其实史清倏很懂,舒子平一定也是害怕自己就这样睡了过去,才不断地与自己搭着话,可恕她实在是无力气好生回答,只好轻轻瞥了瞥头表示不满,开口轻声嘶哑着道:“我不想生。” “不想生可不成啊王妃,羊水已经破了,拖着不生您也有生命危险的!”婆子苦声道,“您忍着些痛,待能生了也就是一下子的事儿,小公子出生时您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有经验了,这次一定更加顺遂!” 史清倏无奈的偏了偏头,舒子平的动作既麻利又干脆,很快便帮忙将她身上的伤口收拾得妥帖,血液不再往外涌,让史清倏觉得意识好像回来了一些。 紧接着舒子平又起身往她的手臂上扎了几处穴道,每一根针下来便叫她觉得身上有一股气息窜动一般。 力道似回复了些许,史清倏动了动喉咙,哑声道:“沈夙呢?” 第902章 生死之间·中 “……” 沉默片刻,郑妈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撑出一个笑容来:“王爷很快就回来了!王妃先将肚里的孩子生下来,王爷一定没事儿的。” “噗……”躺在血泊中的史清倏忽的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只双眼半睁半闭着盯着天花板上的小花,每一朵花、每一片花瓣的纹路她都已经在心底里勾画描摹了无数次,至此也不知道还能有些什么是可看的。 舒子平施完针后与身边的露薇薛应交代了几声,便赶快退了出去。毕竟史清倏是要生孩子的,男女有别,他就算是医者,也不能这般赖在产房里头不肯走。 退出去后才见到宫里的钟太医也已经来了,就侯在产房外面。 生孩子时要医者陪同也不是没见过的事情,很多产妇怀相不好的都很容易在这个时候遇到危险,产婆尽管经验丰富、懂得处理很多严峻的情况,但到底不如医者明白的多,他们只站在产房门外稍加指点即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除了不断奔走更换热水的下人之外好似一切都静止了似的,连同南苑腾升而起的巨大火焰。 忽然之间,院内烛火一闪,耳畔传来急如鞭炮的马蹄声音,众人扭头一看,只见玄衣烈马的沈夙杀破黑暗的笼罩而来,坚定的双眸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只见他骑马飞快闯入,根本顾不得府中之人的惊讶,飞身下马后便朝着隐月居的主屋而去,目光扫到外头站着的两个医者,便一切都心知肚明。 “王妃如何了?”一面飞快地卸下身上的佩剑,沈夙一面问道。 “右侧胸口之上的地方叫人捅了一匕首,受了惊吓羊水破了,如今伤口已经包扎好,产婆言得将孩子现在就生下来才是。”舒子平尽量用最为简单的话语替沈夙解释着眼前的状况。 沈夙眉头一蹙,面色不禁凝滞片刻:“何来刺客!?” “说是……说是家中的通房行凶……” 具体的,两个医者了解得也不甚清晰,只知道是家中宁王送来的人生了二心,为此还有意忠心耿耿的女使拿自己的身体替史清倏挡了致命的一击。 沈夙略略的点了点头,站在门口又焦急地问道:“那,如今倏儿如何?” 舒子平缓缓摇了摇头:“只恨失血太多,王妃的意识也是有些许模糊,虽已经止血,但也只求王妃自己能撑着一口气了……” 闻言,沈夙只觉得心头一颤,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头去,鼻尖萦绕着血腥的味道,只能听见婆子和丫头们的声音。 “倏儿!” 不知为何他此刻只想告诉史清倏,我回来了。 “倏儿!我回来了,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静了片刻,只听得屋内传来薛应和郑妈妈她们的声音:“王妃,王妃王爷回来了!您再坚持一下,王爷没事儿了!” 但沈夙依旧没有听见史清倏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周遭别人的声音太过嘈杂了,还是史清倏根本没有任何的声响,沈夙原地转了几圈,对着里头厉声问道:“郑妈妈,不生了!不要去管那肚子里头的孩子了,先保住倏儿要紧!” “可是……王爷,若不生的话只怕这孩子也会将王妃给拖死啊!”回话的是里面的产婆,此时正满头大汗,焦急地鼓励着史清倏千万不可泄气。 生孩子的事情沈夙懂得不多,但娶亲过后怎么也听过那些‘女人生子,九死一生’的话,自然更明白从没有什么生到一半儿不肯生了的道理。他心下有些慌张,片刻之间角色与处境的转换还让他觉得有些不能反映,只好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好在他很快便平复了心情,也整理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史清倏被人拿匕首刺了,虽不曾伤到要害,但流了不少的血,舒子平说她失血过多意识模糊,却又偏偏要赶在这个时候生孩子? 正在沈夙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得里头传来了带着埋怨与嘶吼的熟悉声音:“沈夙!你给我进来啊——” 沈夙一怔,当即迈开步子就要往里面走去,却是被外头的下人们一把跪地拦住了去路:“王爷!妇人产子之地血气太重,男人不可进去的呀!” “给我让开!”沈夙哑着嗓子,却带着满满的杀意,便也不再管面前拦路的是何人,直接硬生生地闯了进去。 入门便见着史清倏瘫倒在床榻上,原本干净的被褥已经快要被血液浸满,他失了神,当即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史清倏那苍白无力的手。 “倏儿,倏儿!我在呢,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让沈夙最为惊诧的是,屋中的人皆是满头大汗,唯史清倏一人面无血色,不仅一滴汗水都没有,更是身上凉的可怕。简直……像是生命即将从体内抽离出去的样子。 史清倏努力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很想要用力去握住他那只炙热粗糙的大手,却竟然忘记了要如何发力一般,最终也只好轻轻呵了口气。 “如今、如今如何了?” 沈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竟是如此滋味。 产婆焦心着摆了摆头,“不成,还不能生,宫口不够……王妃身子也虚弱,怕是没那个生孩子的力道。” 只见沈夙闻言,轻柔的看了看史清倏,这才猛地一扭头道:“孩子不要了,不行么?” 此言一出,吓得满屋子的人皆是一怔。 这个年代,哪里有男人会在女人和孩子只见选择女人的?便是真的心中不舍,多数男人也不会就这样直愣愣地说出口来,一来结果万一孩子活了,容易落人口实,二来不论如何子嗣的延绵都是大国夫妻之间的亲密的。 但见沈夙面容严肃,绝非在开玩笑的语气,众人也都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捧在心尖儿上吧。 产婆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孩子不出来,王妃的性命也堪忧……” 手里那只冰凉的小手忽然颤了一下,沈夙立马扭过头去看史清倏,只见她稍稍动了动脑袋,目中含泪着看着沈夙:“那我……试一试吧。” 第903章 生死之间·下 沈夙心头一软,史清倏说话的声音都像是柔绵绵的小奶猫一般,这样的身体状态怎么可能还有力道生孩子? “对不起倏儿……都怪我,都怪我连累了你……咱们量力而为,孩子怎么样我不管,你给我好好活下来!”沈夙的双手不住地摸索着史清倏的小手,这个八尺男儿说话时候竟也声音打颤,前所未有的脆弱至此过。 下人从外头端来了人参乌鸡汤,沈夙什么也顾不得,尽数喂给了史清倏。吃了鸡汤的史清倏虽不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瞬间精神起来,但似也恢复了几分,竟也砸吧着嘴,柔柔道:“再来一碗吧。” 下人们仍旧在奔走忙活,只史清倏用尽力气对着沈夙轻轻一笑,这一笑,却是将沈夙的眼泪直接笑了出来。 男人眼眶通红,一双桃花眼中溢满了泪水,他仍旧不敢仔细眨眼,只想要泪水赶紧回到眼睛里头去才是。攥着冰凉小手的力道不减反增,也是因力道过大,才叫那只惨白如陶瓷的手泛起了红色来。沈夙低下头去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低声道:“再来一碗,待会儿咱们一起吃。” 史清倏并非身上不疼,宫缩的过程痛苦,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感觉?但只因从头到脚一点儿力道也没有,便是手上想要发力,也好像筋儿拧着不给她攥到一起去似的。在头昏眼花的情况下,竟觉得疼痛的感觉小了许多,再加上她是在无力死后,只硬生生地忍着,唯一能看出她尚有痛觉的,是面上那对横卧黛眉,一蹙一蹙地皱成绵延起伏的小山。 “我与皇上设了计,那日朝上假意为难于我,实则暗度陈仓,我带着一队人马去了京郊,两日便将宁王藏匿的兵马一网打尽了,”沈夙坐在床榻旁的踏脚木上,一面攥着史清倏的小手,一面看似冷静地与她说起这两日自己的事情来,不为别的,只怕安静下来后她会沉沉睡去。 “时间短,又有人影子似的追着,我是在没办法传信到王府中来。原我还想着定要速战速决,不叫你们母子多多担忧,却怎么也没想到……” 沈夙吸了吸鼻子,没有叫泪水流出来,“今日全都怪我,带你日后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去庄子里头泡温泉,去山上摘野果吃,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前段时日你不是说想去城外的江上泛舟吗,待你好了我们便去。” “王妃——王妃用些力道!能生了、能生了!”婆子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沈夙闻言立马从地上跪起,正要去史清倏身旁与她打气加油,却见躺在床榻上的丫头已经眼神朦胧儿闭,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颜色,连那一直蹙着的眉毛竟也舒缓而来。 身后的婆子似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抬眼一看,当即吓得倒抽了口凉气:“王妃!王妃醒醒啊!王妃!” “王、王妃?” 女使们皆凑了过来,身子抖得比筛糠更甚,张口结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沈夙瞪着眼睛看着她,一时之间全然忘记了如何说话、如何动作、如何呼吸,片刻过后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抓着史清倏的肩头便大声喊道:“倏儿!倏儿你醒醒!” 冷,漫无边际的冷,好像有一丝丝的冷气非要往史清倏的身子里头钻一般,沈夙拼命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那冷气的侵蚀,始终不知道有无起色。 许是冷气冒到他身子里来了,因他心中忽然疼痛万分,冷得入骨。 “王爷!王妃左手臂上扎着三根针,中间那根!用力往下戳去!”门外忽然响起舒子平的声音。 沈夙当即起身,双目焦急地去寻中间的银针,银针立在白嫩如水豆腐一样的手臂上,看似十分碍眼,但此刻他也顾不得再多,便是针刺的疼,也好过一切,沈夙将手颤抖着伸了过去,捻住针尾猛地向下一刺—— 身下的人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但意识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史清倏十分想要睁开眼睛,可身上实在是太过痛苦。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被冰冻了一般,却又伴随着猛烈的剧烈疼痛,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手脚都不能动弹,硬生生地忍耐着剧烈的痛苦好像要将自己碾碎一般。每一秒都比一秒漫长,她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心底竟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赶快去死,也不要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不成、不成啊!王妃还没有醒过来啊!”产婆急躁地那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看到孩子的头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沈夙重重地喘息着,看着那已经没入不少的银针,心中一狠,又重重地刺了下去。 “啊——”昏迷中的人忽然身子一挺,双眼一瞪,发出一声无比凄惨的吼声,下一刻,只见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一把攥住了沈夙的衣角,跪在下首的婆子见状急忙不知按了几处什么地方—— “哇——”被褥遮掩着的地方传来孩童的哭喊声音,“生了生了!”两个婆子笑道,急忙拿来早已高温消毒过的剪刀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而史清倏则瞬间脱了力道,汗水猛地便渗了出来,双目死死地盯着上面,胸口的起伏渐渐地平缓下来。 “倏儿……”沈夙看向史清倏,只见她的气息逐渐平稳,双目却始终找不到焦点,在艰难地将手钻入沈夙的大手中过后,眼睛往上一番,再也没有了动作。 “呀!王、王妃!”薛应尖叫了一声,心中顿时觉得要完了,史清倏究竟是死了还是昏了,她根本无法分辨,只险些自己一口气背过去。 “吵什么!王妃只是昏睡过去了!”一旁的露薇又哭又笑,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拿手肘戳了薛应一下,史清倏胸口起伏微弱,但总归还是均匀着起起伏伏的,“没事了,没事了……” 整个世界都像是结冰了一样瞬间安静了下来,沈夙双手牵着史清倏的一只手,将它贴在自己的面颊旁边,整个人都恨不能埋入史清倏的身体里头去。 在下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眼泪默默地顺着男人刚硬的面部线条滑了下来,又悄悄钻入男人的衣领,无人察觉。 第904章 走一遭鬼门关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命不该绝的人就是不会轻易的死掉。史清倏一度认为自己的第二次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想她去阴曹地府走了一圈儿,险些就能见到燕王爷的面儿来,竟又被人一把拽了回来。 沈夙那日在床榻旁边默默流泪,郑妈妈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与下人说先出去等王爷平复一下,再来帮着王妃收拾。沈夙便悄悄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恶狠狠地对着小丫头那白嫩的手臂咬了一口,留下一圈整齐的牙印。 当这个哭哭啼啼的大男人终于整理好了面容过后,才发现原来侯府的人听了消息也早就已经赶来,但总归来的不如沈夙快,大夫人与史渊一直在外头等候着,三哥儿史可则是稍后赶来的。 天色已经很深了,沈夙坐在堂中满脸悔恨,史渊听完沈夙的话后则长长地呼了口气:“亏得我倏儿命大,你也是,明知她如今受不得一丝惊吓,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也不与倏儿通一气?她惯是识得大体的,就算行动再如何隐蔽,与她说了也不过是落个安心,倏儿难道能怀了你的计谋不成?” 沈夙连连点头,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岳丈大人说的极是,今日之险境皆我一人的过错,好在倏儿性命无恙,否则小婿……这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一边的大夫人已经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燕王府的下人们去侯府说话的时候她都险些昏死过去,还是一定要来看看女儿的心思支撑了她,这才没直接翻过去,来了后听着产房里头的声音,心脏一揪一揪的痛苦无比,知道听人说史清倏产女无恙后,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放下心来,大夫人便昏了一会儿,如今方清醒过来,便又哭得死去活来。 “母亲,别哭了,倏儿不是没事儿吗?”史可轻轻拍了拍大夫人的脊背,他心中也是担忧挂念,但一切都好,便是可以安下心来的了,“再说今日的事情也不能全怪小王爷,听闻不是家里的那通房忽的带着匕首去了倏儿的卧房吗?” 巧翠那女人平日里乖顺无比,是以隐月居的人都对她没有过分的防备,薛应和小莲见她的的确确是带着绣品来的更加松了警惕,谁能料到她竟将匕首藏在了香囊里头,更没人料到……平日里看似对争宠富贵全无兴趣的人,竟有这么深的一淌水。 “说来……那通房王爷准备如何处置?”史渊问道。 只见沈夙面不改色,冷声道:“我已经杀了。” “啊……啊?” 从隐月居的卧房一出来,沈夙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叫下人安置好侯府的人,第二件事情则是提着剑去了暂时关着那巧翠的小偏房里头。巧翠已然清醒过来,哭着恳求沈夙原谅她,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是受了宁王的蛊惑。 但沈夙已经什么都不肯听了,面上阴冷着挥动手中的长剑,将女子的生命送走了。 跟随着沈夙一同去的郑妈妈与露薇吓得险些昏倒,却见沈夙面色无他,冷声叫长吾收拾了尸首送到宁王府去,便也不敢再多言语一句。 “你这般处置……宁王那边……”史渊暗暗抿了抿唇,自己的这位姑爷可真是不要命的,平日里看不出如何,逼急了做事竟然这般狠决。 沈夙的双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只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夜晚,“宁王这样害我与倏儿,我迟早都是要叫他为此付出代价的!他硬塞进来的这几个通房我本不想这样处置,要怪也怪他太过不知好歹了!” …… 侯府的人并没有停留太久,虽然史清倏刚刚生产完毕,却似乎也没有去看看新生的小丫头的心情了,主要还是大夫人的身子有些撑不住,见状史渊还是决定先回侯府去。再怎么说燕王府也不会比侯府差了。 “倏儿若有什么好的差的,你可得赶紧与我们来说!”临走的马车上,大夫人泪眼婆娑的看着送到门口的沈夙,“倏儿昏迷者,我们也不好过去,如若行了可一定要差人来说一声!” “岳母大人放心,倏儿的命就是我的命,这些时日我定会悉心照顾她,待倏儿好些了岳母和岳丈大人再来说话。”沈夙恭恭敬敬地作揖行了礼,对大夫人保证在三。 “对了岳母大人,倏儿将曜儿送到了侯府,就让曜儿这几日先留在侯府罢。”沈夙这才想起自己如今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新出生的丫头身子瘦弱,倏儿的情况也需要尽心打理,还是等倏儿醒过来、身子无大碍了再将曜儿接回来吧。” 大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勉强点了点头。事到如今那外孙便是最大的慰藉,一想到家里头还有个鬼精灵的小家伙,她也觉得心中多了几分安慰。 这才将人安安心心的送走。 宫里来的太医与舒子平都被留了下来悉心为史清倏调养身体,二人到也算是尽心竭力了。女使替史清倏收拾干净、换上爽利的衣裳后,二人轮这番替史清倏诊脉、研究药方子。因史清倏不只是难产出血,更是早产、受了刀伤失血,都赶在一起,身子元气大伤。 两个人嘀嘀咕咕凑在一处商量到深夜,这才制定出一副较为完备的计划来。 喂了药,小丫头的乳母王嬷嬷带着收拾干净的丫头来了,沈夙深深看了一眼襁褓里头的小孩儿,心中五味杂陈。 又觉得这丫头子是个害人精,害的史清倏险些丧命,可又觉得她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小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慢。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叫郑妈妈派了几个得力的人去照看,将小东西暂时安置在了隐月居的耳房。 夜里沈夙坐在创榻旁,看着史清倏瘦弱的身子,顿时又觉着心中难受。想自己也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竟叫这个小丫头急得哭了一场。哭泣的滋味他十几年都未曾经历过了啊…… “小坏蛋!”沈夙伸手扭了一把她那高挺的鼻尖,又帮她把被角仔细掖好,这才打帘轻轻退了出去。 第905章 家祠,心境 翌日,宁王府中。 “王、王爷……京郊那边陈好来信了……”小厮心里发颤,哆哆嗦嗦的走上了前来。 宁王只穿了一件宽松的亵衣,披散着长发慵懒的靠在床旁的木榻上,平日里看起来此人并不显得多么壮实,如今袒露着一半的胸膛才看出来,宁王的身材的确是十分的不错,肌肉结实、骨架匀称,静静往木榻上面一靠,竟有些西北汉子的味道。 昨儿夜里不知何人将巧翠的尸首直接从宁王府高大的院墙撇了进来,心口处插着一把玄铁打造的利剑,剑柄乃一只金色麒麟盘旋雕刻图,刃如秋霜,无比威严。 这样的宝剑寻常人定是不可能有资格使用的,除了沈夙之外又有何人? 宁王那时只冷笑着,沈夙真是好生厉害,连杀人都做的这样明目张胆,连自己身上背着的‘人命官司’也不管不顾了? 他先前还以为沈夙这孩子性子内敛冷漠,是个没什么大魄力的,直到昨日夜里才彻底认清楚这个看上去没什么话的小子,竟是如此的挂着满身棱角。 燕王妃九死一生,在鬼门关抢回了一条命来,今日的矛头必定不会再指向沈夙,宁王心下默默骂了几句。 “陈好怎么了?”宁王正心烦意乱,没耐心问道。 那小厮思忖了片刻如何开口,才犹犹豫豫着道:“陈、陈好说……前天夜里沈小王爷忽然带兵一百,将驻扎在外头的兵马围了,昨日傍晚时分叫他带着人杀了进来,尽、尽数捕获……陈好说是拼了命才托了过路的百姓带的消息。” “什么!?” 宁王登时勃然大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他赤足下榻站立起来,步步逼近那传话的小厮,“小两千人,叫他带着一百多人就一网打进了!?” “王爷息怒!”那小厮噗通跪地,吓得面如土色,不敢抬头只能死死垂头,低低的回答道,“具体的小的也不甚明了,但、但的确有人见着昨儿半夜里便有兵马压着人入了城来。小的一早也派了人去那边查问,但无人回信……怕是、怕是真的叫沈小王爷全数捕押了。” 宁王只觉得心里头好似有什么人在暴怒着叫嚣一般,一股无名之火不打一处而来,尽数挤压在心口处,如一块大石哽噎,叫他喘不上起来:“这个陈好是干什么吃的!老子养他这么多年,连沈夙那百余人都杀不过!?” 忽然之间,他才理解了为何沈夙有那么多的底气敢把巧翠的尸首明目张胆的扔进来,感情……这是找着更好的说辞了,坚定着便是再将那苏亦雪的事情拿出来撺掇,也不如私藏兵马的罪名大。 宁王忽的有些庆幸今日自己没有去上朝,便是他不想承认,陈好的名字却也是白纸黑字写在了军令状上、属在自己的名下的。他落了网,怕是自己的腿也要陷进泥里去大半截儿了…… “王爷……” 宁王忽然抬头,冷笑着吸了口气:“陈好死了吗?” “还、还没有处置其军马的消息传出来。”小厮一愣。 厅堂内一时寂寞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宁王这才渐渐的抬起了头来,快步走到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落笔后折好给了那小厮,“速速拿此信去给‘那人’,要他无比今夜之前就动手!” 小厮虽看不到信上写了些什么,却也能猜得出宁王如今的考量——什么人最没有利用价值?死人。只要陈好还活着,不管他是嘴硬还是心软,宁王身上的脏水永远洗不干净,可如若他死了…… 事情便尚且还有迂回的余地。 小厮急忙点了点头,将信笺揣入怀中,手脚并用着爬起来跑了出去。 …… 陈好死在狱中了。‘咬舌自尽’。 此人战场上与沈夙交锋,虽年事已高,但那眼神如同猎鹰一般,是个不肯服输的。沈夙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这样的人会因这样一件事情便自尽。毕竟如若将宁王拉下水后,他未必会被严厉处置——说到底陈好不过是遵照军令而为。 陈好是死在夜里的,那一日上完早朝后,沈谧当即决定派人去宁王府将宁王‘请’进宫来吃茶。被带入宫门的宁王却是满脸的不明所以,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部下陈好已经离开了那偏院的边陲之地,回到了京城来似的。 案情涉及军政大物与皇室中人,定是不可随意处置,宁王被留在了宫中软禁,翌日一早便传来了陈好自杀的消息。 这下才是彻底没了法子,老将已死,宁王与身边的人又一口咬定陈好是他留在边陲戍守的。加上朝中一众大臣上表言陈好早有谋逆之征兆,一来二去,竟将即将浮出水面的真像一把压了回去。 皇室亦有家祠,是沈谧继位后命人所修葺新整的地方。深夜已至,沈夙跪在祠堂中,在偌大的高台香案上寻找着沈琦、苏绾的名字。 牌位在十分边角的位子上,好在上头还有几位老王爷依旧健在,否则他们的地方又要向下挤一挤,便更难寻找了。 整间祠堂宽阔巨大,香案上燃着上等人鱼香烛,灯线重影叠明,整处屋子都弥漫着幽幽檀香,两侧高直入梁的大柱无比害人,堂中匾额威严浑正,令人莫名地不敢再高声言语。 “咳咳……”沈谧轻咳着缓缓走了进来,眼底尽是敬畏与伤怀,全然不复多年前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 沈夙轻轻瞥了一眼:“你的身子还没好得爽利?” “宁皇叔很厉害。”沈谧并没有回答,反倒像是在自话自说。 他自然厉害,离京十年,回京后依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拢一派人马,朝堂上多少人替他说好话,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在替他赔命奔波?一切都发生在无形之间,若非今日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能察觉。 沈谧又笑了笑,替沈夙给先皇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不过也好,有些事儿总是要触碰过才能认清全貌。” “是啊,这场仗还有的可打!” 沈夙想起了这些年来自己的所得所失,竟如此不平衡。 他勾起嘴角,似是揶揄,“我死后莫将我与倏儿挂在此处,仗打完了,我与皇族沈家再无瓜葛。” 第906章 苏醒 史清倏昏睡了整整三日,第四日白天才睁眼醒来。 眼前由黑变明,视线模糊不清,她忍着愈发明显的痛楚仔细眨了眨眼睛,这才将蒙在眼前的雾气驱散,眼睛一侧,便见到男人尚穿着朝服,双手柱在床榻上打瞌睡。 不知怎么她忽的眼眶一热,睁眼便能见到他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梦中无数次想要冲过去抓住男人的手,却是连衣裳也摸不到,那种与世界抽离的感觉实在是可怕至极,史清倏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等年纪大了要死的时候,还是得选个痛快的死法,自己少受些罪,儿孙也好快快卸下担子。 这竟然是她的第一想法。 身体的感官渐渐地恢复过来后,便觉者肩下胸上的地方愈发疼痛,身下也酸痛无比,口干舌燥、腹胃痉挛,难受得半死。她是在不忍吵醒轻轻睡着的沈夙,本想再忍耐一二,却不料忽的身上肌肉一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倏儿?”男人几乎瞬间惊醒,双眼带了些瞌睡的迷蒙,但下一秒看清楚丫头睁着的大眼睛后,整个人由怔转喜,慌忙从小杌上站了起来,“倏儿!你何时醒的!?” 房间一角站着的露薇,以及门外候着的薛应和小莲皆听见了沈夙的声音,三人皆是齐齐一愣,凑来便看见史清倏龇牙咧嘴着睁着眼睛,竟齐刷刷地流出了眼泪,想叫又怕惊扰到主子,只得死命捂着嘴巴。 “不久……”史清倏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夫君,我渴了。” “好,我、我给你倒水去!” 沈夙激动得双手发颤,拿着茶杯倒水竟几次都倒出了杯沿来,最后还是露薇上前来细细斟了一碗带着热气的温水,又将汤匙给了沈夙。 沈夙将被子端到床榻旁去,拿着汤匙一勺一勺的将水送入史清倏那无礼微张着的樱桃小口中去,动作柔得比对待新出世的小丫头还要上心,他怕自己力道大了弄疼她,也怕水太多了呛了她。 喝下几口,史清倏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偏头便是足够,沈夙便忙将杯盏递给了一旁身子微微发颤的薛应手中,拿粗糙的手轻轻擦拭史清倏殷湿的唇角,“倏儿,身上觉着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史清倏尽力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点了点男人的眉心。不知何时沈夙也有了一对沉沉的眉头,压着往日里意气风发的眉毛,也用浓墨压着一切心中思绪。 “丑死了!”小丫头狡猾的一笑,手指头柔弱无力的在男人眉心打了一下,力道不大,却将压在眉头的什么东西一下弹飞,沈夙启唇一笑,抓着那只小手狠狠地亲了一口,似又觉着不够,便又张口咬了一下。 史清倏轻轻的挣扎了一下,沈夙却不肯叫她的手逃走,只笑着说:“日后这印子没了我便重新烙上,便是到了阎罗王面前也要让他知道,你是我的人,没我允了,这辈子他也不能将你带走!” 白皙的面孔上有一双尘埃不染的眼睛,正澄澈无比的看着自己,忽然眼睛一弯便揽了一汪笑意,伸手轻轻打了男人的手臂一下,佯做生气的别过头去:“饿死了饿死了,今夜我要吃肉!” “成成成!王妃想吃什么都成!”一旁的露薇笑着拿指尖拭去泪滴,“奴婢这就去与厨司那边吩咐!” 史清倏清醒过来了,压抑了好几日的燕王府当下便跟着活跃了起来,露薇小跑着与厨司说了喜讯,要他们今日做些清淡但有营养的吃食,什么鸡鸭鱼肉的皆不可吝啬,王妃睡了这么多日,每天只靠着强灌的药汤子虚名,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今日也不怕浪费,种类越多越好。 小莲与承福高兴得做起事儿来都边闹便吵,沈夙难得的不生气,与史清倏一起听着院子里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好在,灶火上一直备着老参鸡汤,见史清倏饿得眼睛发蒙,薛应便急忙去讨了一碗来叫她先喝了垫垫胃。 史清倏一口气吃了两碗,若非及时赶来诊脉的舒子平出手制止,第三晚也就要下肚,这才停了下来。 恢复了力气,史清倏这才看了看四周,问沈夙道:“我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昏迷前只听得小儿一声中气十足的哭喊,剩下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好歹也是从自己的肚子里蹦出来的,身为娘亲没法子不挂记孩子的。 “回王妃的话!是位俊俏的姑娘,虽是早了月份瘦弱了些,但舒大夫调养了几日,再过几日便能表白胖胖的了!”王嬷嬷怀抱着襁褓里面的小丫头,竟不哭不闹的十分乖巧,她俯下身来努力叫史清倏细看,史清倏探着头看了几眼,一如曜儿刚出生的时候一般。 不过有了曜儿的成长史,史清倏也放心了不少,刚出生的孩子到底多么丑也不用在意,毕竟她和沈夙的基因还是十分抗打的。 “好了好了,王嬷嬷,先把她带下去罢,我已与长吾说了将曜儿接回来,他也没见过妹妹,这些日子就叫他疼妹妹吧,”沈夙笑着轻轻将史清倏按了回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些日子你好生歇息,孩子交给王嬷嬷就是了。” 史清倏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努力伸手朝着沈夙勾了勾,沈夙面上微怔,不知这丫头又要做什么,但见她小嘴半张半合,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只好将头低了下去。 不料史清倏竟猛地将头一抬,小嘴儿‘啵’一下吻在了沈夙的脸上。 得逞的小丫头坏笑着缩了回去,伸手拿被褥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好啦,快去换衣服吧,这都下朝了还穿着朝服!” 呆愣愣的沈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良久这才宠溺的一笑,俯身在丫头露出的半块额头上用力吻了一下,这才吩咐了几声,扭身去了净房更衣梳洗。 第907章 政场如战场 史清倏这是眼大肚子小。看着一桌子飘着香气的饭菜,眼睛都直了,吃到最后却也一道菜都没能吃上几口,倒是喝了几碗清淡奶白的鲫鱼汤下肚,也算是全方位、均衡的补充了一下营养。 吃药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儿犹豫,看着几碗苦涩的汤药下肚,郑妈妈都忍不住笑话史清倏:“王妃这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儿,知道死了不好受了,也开始惜命起来了!” 史清倏佯做生气的瞪了郑妈妈一眼,但是对此,她不得不承认。先前到底是没有感受过厉鬼勾魂的撕心裂肺,便不知死亡也是一个极其煎熬与漫长的过程,如若可以,她这辈子也不打算再经历一次了。 她睡了整整三日,如今吃了饭后身上一股子精气神没地方发泄,也不觉得困倦了,缠着沈夙坐在床榻旁的小杌子上与自己说了好一会儿话。 “什么?私藏叛军都没能给宁王治罪!?”史清倏楞得眼睛都瞪大了,“这宁王是属蟑螂的吗,生命力这样顽强……” 说起此事来,沈夙也颇为懊恼,转念又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皇室沈家的种种遭遇,说起来皇室待他有多好?杀父杀母、下毒暗算,什么事儿他都经历过了,偏偏自己以德报怨着为沈家皇族的血脉付出了这么多年。史清倏昏迷不醒的时候他这才彻底想明白了——他永远不欠沈家什么,一切都是沈家欠着他的。 他想沈谧定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心境,否则不会叫他去那从未有人去过的祠堂中。 沈夙无奈的点了点头,“虽如此,但皇上也借机敛了他的兵权,当机立断地派遣了一众将领去西南戍守,直接接管了宁王的事情,架空了他的大权。” “这么说……日后宁王便也跳不起来了?”史清倏天真的问道。 沈夙又轻轻摇头,“没到最后,谁也无法定论,宁王极有本事……与这样的人而言,没了区区的一个兵权又有什么出入?”他顿了顿,伸出手去整理了一下压在她脖颈处的头发,“不过,这些日子你能好生歇息了,宁王便是想要跳脱起来……该也是短期内没那个本是了。” 这就是最为无奈的地方,明明已经是成败已定的局面了,可是就因为‘种种缘故’偏不能一举定了胜局,只怕日后姑息养奸,养虎为患。 如今的朝堂越发不好混了,不是得罪这边,便是开罪于那边,不是得罪了站在宁往一侧的朝臣,便是得罪于皇上,想要洁身自好、坚守节操的不粘锅,未免容易阴沟里翻船,听闻不少老臣看不下去,都上折子‘乞骸骨’了。 皇上自然不肯同意,老臣退缩,一来证明其人没有担当,二来则是在暗示皇上治国颇有不利,便是敏捷如史渊,竟也被推上争斗中心过一次。 “对了,”史清倏忽然想到了什么,“霍氏叫我关起来了……” “我早就知道了。”沈夙无奈一笑,这都三四日过去了,他若不知道,怕是霍氏早就憋死在柴房里头了。 史清倏羞赦一笑,“那、那你是如何处置的?” 沈夙凑过来,得意洋洋道:“我呀……那霍氏吓得不轻,我去看她时还说什么怕我杀了她那样的话,若非郑妈妈拦着,我真要一剑杀了。后想到如今朝中苏亦雪的风头尚未过去,只好叫舒子平给她开了几方子药,对外说:霍氏见着你叫人刺了一刀吓得害了失心疯,留在王府仔细修养,昨儿夜里见她不怎的激动了,这才送回去。” 史清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她也没想杀了霍氏,只想给她个教训的。而如今霍氏得了“失心疯”,再回到家中怕是已经另一番天地了。不管如何皆是咎由自取,史清倏一点儿罪恶感都没有。 说了一会儿子话,史清倏渐渐便有了困意,沈夙便叫了下人来收拾,待史清倏睡下去后这才离开屋子。 下午时分侯府的将曜儿送了回来,两日后大夫人与白氏也一同来了。 “你瞧瞧你这张小脸儿蜡黄的,我都没见过你这么憔悴过!”薛应搬来了两张雕花小杌放在床榻旁边,白氏与大夫人各做一处,谁也不肯叫史清倏下床。 史清倏穿着宽松的亵衣斜靠在垫了软垫的牛角弯隐几上,几日来的确消瘦了不少,顿顿灌那苦不堪言的浓黑药汤子,累得史清倏原本圆润的小脸儿都瘦了下去,看得大夫人心疼无比。 史清倏轻轻一笑,与白氏道:“大嫂嫂这几日养的是不错了许多,我瞧着精气神儿好多了,面上也白皙了不少!只是身子还是削瘦,也该好好补补才是。” 只见白氏不禁莞尔,伸出手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主母心疼我,这些日子都是自己在管家,待三弟妹出了月子、养好了身子便也要学着管家了,与主母一起倒也是不错,我也好偷个懒儿好生养养!” “是该将管家的事情放一放了,我娘素日里头无事,也就前段时间曜儿叨扰了几天,不然我娘的性子不得闲的不成?”史清倏道,俏皮的对着大夫人眨了眨眼睛,惹得她又气又笑,史清倏见状赶紧补了一句:“况且娘又尚且年轻着呢,待嫂嫂们身子都好了再接手管家,娘您也能全撂了担子,舒坦一些嘛。” 大夫人这才轻轻的哼了一声,心满意足的指了指史清倏,“成了,倒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处境!如今你的身子断断累不得了,你们燕王府这样大的家业谁人来管?” 闻言,史清倏这才一愣。 她竟然全然忘记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平日里偷偶有一两日偷懒不管倒也没什么,可这次她出月子之前身子都未必能够养好,少说也要一个来月不能管事儿,如若这个月就这样放着……那日后再接手的话不得一团乱麻? 史清倏砸了咂嘴,颇为为难:“呀,此事我还真的从未注意过。王爷家中无妾,如今那留着的痴梦也是万万不可用的了……要么,叫郑妈妈与露薇这些日子替我管管?” “这样也好,”大夫人叹了口气,“她们两个都是家仆,比寻常的仆子懂些理家之道,我瞧着你是在虚弱,要不然新丫头的满月便不做了,待养好了去做双满月罢。” 第908章 外放,担忧 “双满月?”史清倏微微一怔,转头狡黠一笑,“娘,说实话,那巧翠虽落网,可宁王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所以府里的痴梦与陈氏皆没有理由动他们,毕竟如今朝堂不甚简单……燕王府有什么动作都会叫人拿出去说话,我也是因着那苏亦雪的事情不明不白的了了,不敢轻易再有动作了……” 白氏与大夫人皆蹙了蹙眉头,这些事情她们虽不能参与,但多多少少也听家里的男人说过一二。朝中有人拿纲常伦理压沈夙,虽每每提起苏亦雪来,便有人拿宁王不下谋逆一事吸引注意,两方倒是扯了个平手,但这样拔河却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比的就是谁有耐性。就算沈夙这边是一盆脏水,可耐不住朝中有人故意维护宁王呀。 史清倏要是这就急吼吼的处置了剩下的人,怕是叫外头会说成什么:二人积怨已久,沈小王爷心虚无底,杀心颇大,想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宁王彻底打压…… “所以,我早早的给那巧翠和陈氏留了个坑,本就打算在新孩子的满月酒上收网的。”史清倏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那时候将她们赶出去,便不会牵涉男人们之间的事情,一切都是因内宅中事。是以我还是争取满月时叫自己好起来,再晚一些怕就没这么大的效果了。” 想到这里史清倏默默点了点头,带会儿还得去跟郑妈妈说一声,别叫后院那一对母女出了岔子才是。 大夫人拗不过史清倏,又见她心中早已有成见,便也不好再多多干涉,只劝了几句不可操劳心神,这段时日仔细养好身子就是。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忽然聊起了最近朝臣的变动之事,白氏脸色一苦,轻轻抽泣着说了侯府的消息:史念要外放了,这个月月底就离开。 史清倏大吃一惊,忙问道:“大哥哥怎么忽然要外放了?” 白氏心中苦不堪言,大夫人在一旁解释道:“是你爹爹做的决定。” 大夫人具体的事情说的不甚准确,但史清倏却很快就理解了自己爹爹的用意。 史念刚入政坛,又是朝堂上争斗的时候最需要明确表态的官职,说是人微言轻,却还是十分重要的。怪就怪在人微言轻,就算他想要站在皇上这边,难保不被另一派的暗中算计。 史念与史可的情况又不同。史可先前与皇上可是有铁矫情的,他只消该说说、该做做,淡淡然然地为国做贡献便是,且武官不大涉朝政,如何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于是史渊索性决定,与其叫他被拉近这一趟浑水中,不如先出去避一避,在外头有了些成绩,回来后也好有功苦傍身。 “那……大嫂嫂和孩儿们如何?”史清倏表示理解,看了一眼满脸神伤的白氏。 “你大哥哥说路途遥远,要我带着孩子们留在家中,说什么儿媳妇都要留下来服侍公婆。我……是不愿意的。”白氏苦着一张脸道。 男人要出远门,一般情况下还是要带着妻同去的,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但确实孩子年纪尚幼,离不开亲娘,更不能在路上奔波。这样看来……许是要带着姨娘通房的同去了。 史清倏心中替白氏默哀,这么一去少也要八九个月,多的话两三年也就要出去了,情比金坚的夫妻也怕异地恋,更何况,还是明目张胆带着“小三”一起出门的那种。 “小七,有空你也替我劝劝你哥哥去!” 这些事儿大夫人不好开口,毕竟就算史念的名字是写在她的名下的,却到底不是亲生的。二房那边却是早就看不惯白氏什么都先紧着大房的主君主母,听闻了消息便决定不叫白氏随着,还给史念房中塞了两个美妾进去。 听见白氏这么说,大夫人连忙偷偷对史清倏使了个眼色,史清倏当即心领神会,面露为难道:“大嫂嫂,这件事儿我岂能说得动的?到底还是大哥哥拿主意的,再说,嫂嫂的身子的确不适合出远门。” 白氏又是自小金玉堆里长大的,史念早年间外出游学多年,她可未必能吃那样的苦。 闻言,白氏捂着帕子略略啜泣起来,“我、我到不是真的担心那几个妾室通房,只是那川县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人多荒蛮,你大哥哥可是个读书人。” 大夫人在一旁默默的摇了摇头。 史清倏只好陪着笑柔声劝道:“大嫂嫂此言差矣,早年大哥哥一人外出求学,后回京科考,都是自己一个人打点的,路上虽只有两个通房作陪,却从未出过岔子,这次出去外房,定有得力的家丁护院跟随着,大嫂嫂不必担心安危问题……” 她抬头想了想,吃了口茶,有道:“且地方比朝中少了不少的利益纠葛,大哥哥反而会安然无虞,到时候只需要好好经营、与民休息,轻徭薄赋、鼓励农桑,凭大哥哥的才学,做出一番成绩来岂不是轻而易举?这算是危中受命,待川县走上正轨了,大哥哥再返京也有更广阔的前程可走了。” 白氏不似史清倏,日日听着夫君在耳边念叨朝廷上的事情,她是那种十分传统的封建女子,在家中只知道相夫教子,只会《女则》《女戒》,史清倏这么一说,自然觉得十分有理,听得一愣一愣的,“当真?” 史清倏连忙点了点头,朝廷动荡,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史念若出事整个侯府都要陪送,叫他出去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了,她心中全力支持爹爹的决定,却也要与白氏仔细讲明利害,免得外头尚未出事,家中倒是已经内斗起来了。 “好了,素日里头我们说些什么你嫂嫂都听不下去,也就你说的这些,她肯觉得不是在诓她。”大夫人无奈一笑,佯做责备的看了白氏一眼,“如今你小七妹妹都说了,你心里也该有底儿了罢。” 白氏面色隐隐发红,史清倏一眼捉出她不易启齿的是什么,忙道:“大哥哥素来知纲常伦理,不会做那种宠妾灭妻的事情,大嫂嫂放心便是,如若实在担心,妹妹帮你给陪去的妾室熬汤药!” 白氏终于是破涕为笑,轻轻打了史清倏藏在被褥底下的小腿一下:“就是你这般无法无天!” 第909章 女儿奴 刚送走大夫人和白氏,露薇便捧着册子走了进来,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的记满了侯府送来的补品和用品,单单看册子史清倏也觉着头晕,一问,竟直接送了一大车来。 其中的绝大部分,自然是出自那有钱的二哥哥之手,露薇略略的念了几样,单单是燕窝、西洋参便有不小的数目了。 史清倏无心再听,满脑子都是二哥哥那手里拿着银子满大街撒的场面儿,于是叫露薇唤了郑妈妈进来,尽可能仔细着同二人讲了管家的事情。 高门大户里头从来没有仆人管家的说法,郑妈妈与露薇听了自然惶恐万分,毕竟稍有不慎便会叫人成是别有用心的,推脱半天,谁也不敢应下这差事儿来。最后史清倏实在是无奈,气得说要自己如今管家便是要把自己逼死,又向二人保证,此事只她们三个,加上沈夙知道内情,二人这才肯答应下来。 过了几日便收到了静安与佐诗念送来的东西,大多是些小女孩儿用的绣品。 史清倏早就呆的无聊,每日只逗逗新出生的丫头,问两声曜儿的功课,只恨沈夙早已经下了明确的命令:月子期间一概静养,除了侯府的,谁人上门也不肯接待,佐诗念想来又怕叫人赶出去,只好差了女使送了过来。 时间一晃而过,正因为月子里史清倏只顾着安心养伤,才觉得时间过得异常之快,转眼到了月底,侯府那边为史念践行,只可惜她去不了,只好派人送了份礼物过去聊表心意了。 这一日休沐,沈夙忽然与史清倏说起了关于新出生的小丫头的问题来。 丫头的名字也是沈夙花费了好几个日夜琢磨出来的,与当初给曜儿起名一样,与史清倏争斗不休,但史清倏却看着沈夙是在喜欢这个小丫头,于是只好大大方方的把取名的权利让给了他,最后得名:“沈幼南”。 “南姐儿今日吃了好多!奴看了都觉得吓得慌,生怕王爷王妃觉着奴平日里亏待了南姐儿,叫她饿了好些天!”王嬷嬷抱着幼南走来,面上笑得尽心,与二人分享着今日小丫头的变化,“这几日手上也有了力道,不哭不闹就伸着小手不知道要抓些什么!” 一面说着,王嬷嬷一面将小丫头放在了二人面前的小床里头,沈夙忙凑过去看,果然见着已经睡醒了的小丫头张着小嘴儿‘咿咿呀呀’的喊着,还没有他一根手指长的小手呈半透明的粉红,张着指头伸向空中。 沈夙伸出手指去触碰幼南的小手,手指头便轻轻一攥,将自己爹爹的大手锁在了掌心。 “这丫头眉眼生的像你多谢,”沈夙道,语气中多有懊恼,“唉,都说丫头像父亲多,偏这丫头不肯!” “好歹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还想叫所有孩子都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成!?” 父母之间总喜欢讨论‘孩子像谁’这样的话题,便是史清倏也对此颇为敏感,一想到生了个曜儿,结果只得了个“最佳参与奖”,便觉得心中不忿,好歹幼南争气,没像哥哥一样照着爹爹长。 沈夙笑嘻嘻的靠在床头,眼睛巴巴的盯着襁褓里的孩子,俨然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一旁的史清倏猛然发现:敢情沈夙还是个女儿奴?当年看曜儿的眼神可没这么宠溺。 她有些默默担心幼南会被沈夙宠坏了…… 不料沈夙脑袋一转,看着史清倏道:“这几日不少人知道我们得了个姑娘,也有人为我荐了几位属实不错的教习嬷嬷,我准备着待幼南大一些了便请来,仔细教养礼数。” 史清倏白了沈夙一眼,“离着她懂事儿还早着呢,你这当爹的倒好,她刚出生尚未满月,你倒是琢磨起给她日后的教习来了。” “不止于此呢,”沈夙却不以为意,坚定地道,“幼南是嫡女,纺秀缝抽这样的活计日后不学也罢,但烹茶打饭、琴棋书画、插花焚香这样的事儿还是要多少学上一二,最起码不能叫其他人家的姑娘看扁了。” 史清倏扯着笑脸点了点头,“是是是是……你倒是想的长久。” “也不要去听那王胜云‘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女子无才便不能明事理、知忠义、更不能成妇得……”沈夙又补充了一句道,“所以日后到了读书的年纪,我自也会先寻以为不错的启蒙师傅来,再随曜儿一起去太学读书。女子嘛,眼界宽广一些还是有好处的,像她娘亲,便十分的不错。” 这思想倒是前卫,史清倏噗的一笑,伸手好汉兄弟一般拍了拍沈夙的肩头,“不错,小沈同志思想觉悟十分高,是个可造之材!” 沈夙刚要骄傲,史清倏又道:“我见你喜欢女儿多过儿子,却也不能冷落了曜儿。那臭小子性子拧巴得很,与你一般争强好胜,前几日你说他《天平辞》中那‘之’字写的不好,他竟然秉烛练了一晚上。” “竟有此事!?”沈夙微微一楞,转而面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来,“男儿就该有这样的寸劲儿,曜儿日后必成大事!” 或许天下的父亲对待儿子的爱都是深沉而无言的,虽说史清倏警告沈夙不可过分偏倚,但她心中明白得很,沈夙对曜儿的一切都画了很大的功夫,且不说启蒙师傅与翰林学府读书的事情,就是连教他习武的师傅,都是沈夙花了一阵功夫从军中请来的。 他虽说曜儿‘之’字写的不好,却也将那一张《天平辞》挂在了自己的书房里头。 父子二人早上又是在后头的演武场比划比划,曜儿那小个子自然不及沈夙,但沈夙却是放水也放的有深度,既没有直接认输,叫曜儿骄傲自满,也没有过分打击他的信心,分寸拿捏得好,便激起了曜儿的胜负欲来,自那之后演武也多多卖了几分力气。 史清倏心中十分感动,沈夙是个自幼缺少父母之爱的人,所以绝对不肯叫孩子们也经历他受过的苦处,却也没有过分宠溺,这才是最难得的。 史清倏轻轻靠在沈夙的肩头,与他一起逗弄婴儿床里头的小丫头,等着曜儿下课回家。 岁月静好,人生之乐,往往就这么简单。 第910章 为了苏家 坐月子的日子十分无趣,偏曜儿是个总喜欢假正经的孩子,一点儿都不愿意逗乐惹史清倏开心,六七岁的年纪却一身老气,下了学后便来隐月居请安,然后去看看自己的妹妹南姐儿,随后便回到自己那小院子里头去温习功课了。 好在她有一个一张小嘴儿说不听的小莲在身边,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史清倏早已经将“八卦小天后”的名头颁给了小莲,且仔细鼓励了她:再接再厉,精益求精。 眼看着要出月子,小莲是忍不住的,一大早便搬了小杌子来史清倏身旁,说起了这些日子她听到的最大的“八卦”。 敬府苏家的大消息。 也是拖了苏家主君苏凯从的福,史清倏有幸在这样一个毫无争斗的大宅子里头见识到传说中的‘宅斗白莲花’的表演——那位白莲花之术炉火纯青的莫小娘。当然,莫小娘之所以能成为白莲花大师的决定性基础条件,离不开苏凯从这个贪慕好色的瞎眼男人。 自沈夙将霍氏放回家里去后,霍氏才发现短短几日,家里就变了天了。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得了疯病的,可不管她怎么说,苏凯从就是不肯信(他未必不知道霍氏是在说实话,只是衡量了利弊后还是坚持称霍氏脑袋不灵光了)。霍氏要说史清倏想杀了自己,便会有人上来问:燕王妃这样温柔和煦的人,怎么会要杀了你呢?这时候苏凯从便急忙上来道:我家女人见着侄儿媳妇受伤害,吓得害了疯病,她这是全为着侄儿媳妇来,故而吓坏了脑袋,这样浓厚的亲戚之情,多么值得称赞啊! 一开始,霍氏还觉得此事这么说也好,最起码能够营造出一个表婶婶为了侄儿媳妇兢兢业业的良好形象,事后再找个机会说身子养好了便是。可很快她便意识到了此事行不通。 她的病,根本没办法“好起来”。 莫小娘借机在苏凯从的耳朵旁吹枕边风,苏凯从本就对霍氏毫无感情,有联想到前些日子她害的莫小娘吃过的那些个委屈,怒火自然被莫小娘轻而易举的挑起,处处拿霍氏“脑子不好”来说事儿,连管家的大权也直接给了莫小娘。 霍氏气得砸了屋子里头不少的东西,在屋中骂了莫小娘一夜,什么腌臜泼词都不断地往外吐,这下只能更叫人认定了她有了疯病的话。 屋头里面儿的丫头们各个笑得前仰后合,史清倏更是乐得一抖一抖的,“这样,怕是有些日子霍氏没心思来找燕王府的麻烦了!” 其实史清倏十分不希望与自己扯上关系的人家出问题,正因为恐怕苏家叫人说的臭了,连累的燕王府,这才在先前出手帮了霍氏一把,打压了那莫小娘一段日子。不过这次情况完全不同,便是苏凯从宠妾灭妻了,那也是因霍氏“疯病”在先,一个疯了的娘子,苏凯从不休了便能叫人称赞二人情比金坚,抬举一个妾室又算得了什么了? 如今,便是休了或是,将莫小娘扶正,史清倏也不会再插手——当然,只要苏凯从不是傻子,便不会真的休了霍氏的。 史清倏靠在紫檀软塌上,慵懒的吃着新上的果子,忽的想起了什么,忙问道:“说起来,元芸、元舒和元珍那三个姑娘的婚嫁可有消息了?” 小莲摆了摆头,一脸正色道:“这一年来苏家的事儿可不少,哪有心思给姑娘说亲?” “嘶,这可不成啊!苏家的嫡女元芸今年都要十九了,拖了这么久,想着进宫去做老宫女儿不成?”史清倏眉头一蹙,平日里不想苏家的事情也就罢了,稍微一想竟还有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拖着。 薛应显然不怎的愿意与苏家的人结交来往,好奇道:“王妃,您还管她们做什么?苏家再怎么样也是咎由自取!何苦再给自己找麻烦!” 一边的露薇拿手肘轻轻戳了戳薛应,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懂什么,王妃是怕苏家有姑娘嫁不出去,会累了咱们自家的名声。” 史清倏连连点头,心道到底是老太太教出来的人,便是比自己带出来的通透一些,“先前也就罢了,怎么说也不着急,可如今是不成,咱们王府里新添了个女儿,幼南日后长大了,竟有三个嫁不出去的表姑姑,这岂不连累了幼南的婚嫁?” 她是愈发懂得家族的重要,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样的残酷。 薛应一警,连连点头:“那是得赶紧说了亲事才行……可是,可王妃去找谁啊?” “京中尚未结亲的人可不少,苏家如今生命狼狈,改日有机会我去探探表叔的口风,如若没表婶婶那般的势力,便一切都好说。官宦人家庶出的儿子、还有今年新登科的状元秀,这么多人,总有能结亲的。” 真不是史清倏心中有偏见,实乃如今苏家如若还非什么权贵勋爵不嫁,实在是根本无法达到的事情,如若真是那样,她宁可撒手不管。 “只怕苏家那群眼大肚也大的不肯依哟……”郑妈妈忽然从外头走了进来,一面惨淡的摇着头,一面将手里的药碗拍到了史清倏的面前。 史清倏苦了苦脸,也只好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便急忙吃了口果子压着苦味,这才没有反胃吐出来。 苏家肯不肯还真不好说,先前一定是不肯的,仿佛将她们女儿嫁给布衣平头出身的读书人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不过,如今便是再不肯,史清倏也要按照这个标准来寻找了。 她想,越快越好,没了苏家这几个叽叽喳喳的麻烦精,便少了一大块来打秋风的理由,霍氏又自身难保,如此一来燕王府便能彻底的从苏家的支配之中解脱过来了。 越想越激动,史清倏恨不得现在把媒婆叫来,给三个表妹妹看未来郎君的画像了! “王妃!今日好好歇息吧,便是气色好多了也不可这般放肆,”美好的幻想,止于郑妈妈的话,“马上要为姐儿做满月了,宴上的事儿还得王妃您亲自来操持呢。” 第911章 苏家三女的婚嫁 月子是出了,但史清倏的身子还没有好的利索,站久了仍旧觉得劳累,手臂更是一抬起来便轻轻刺痛,最重要的是面黄如纸,精气神看上去十分不佳。沈夙拍腰板决定,满月酒可以晚一些,反正也没有旁人确切的记着日子,于是只好定在了十日以后。 史清倏看着窗子外头疯长的树叶子,稍稍叹了口气:“也罢……时间倒也还足够。” 不过身子虽依旧没有爽利起来,可史清倏是早就闲不住了的。 自从那日说起了给苏家的姑娘说亲的事情来,她便日日拿心里头的小算盘算计此事,佐诗念与静安偶来一两次看她,史清倏便捉着人问如今京中还有谁家的公子哥儿尚未娶妻——当然,家境不能太好、条件不能太优秀、家里的事儿不能太多,否则苏家是根本登不进门楣去的。 但实在是难以筛选出合适的人选了,便是有几位公子哥儿尚未娶妻,史清倏又细细考量了一番——家中主君是个给宁王做事的,不成! 于是范围只好扩展到京城周边的州县中,她想着,苏家本就在临安过了一辈子,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做太太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吧。思来想去,最后定了几位人选:泽县布政司都史家的嫡出公子王涛、泽县县丞家的次子李耀荣,还有一种今年新登科的举人秀才。 “就……这些?” “嗯!三位妹妹觉着这么些人还不够挑选的?” 花厅里摆放着紫铜麒麟香炉,静静的吐着云纹般的香烟。苏家三个姑娘整齐的坐在璇刻红木杌子上,面色都有些不深好看。 她们手里头捧着一侧“夫婿简历表”,是史清倏叫媒婆整理出来的成果,翻看了一边后却并未见到得心的人,反而面上颇有几分厌弃。 不是她们不急着出嫁,她们很急!真的急不可耐了,所以听闻史清倏要说什么亲事,前尘往事都不顾了,屁颠屁颠的便坐马车赶来了燕王府,可一看史清倏选出来的那些个人要么是白丁,要么是小门户里没什么优点的公子哥,当即心冷了一半。 甚至觉得史清倏是有意的——有意叫她们屈嫁出去。 史清倏大病初愈,正是心情不错的时候,自然也不与她们一般计较,只挂着和煦的笑容问道:“看来三位妹妹是不甚满意,不如你们与我说说,到底想嫁什么样出身的公子?” 三人中的老二元舒为难道:“我爹爹如今也是京官了,且表兄又是如今的沈小王爷……表嫂这样给我们寻亲事……未免也太匿了私情了罢?” 元芸没有说话,她依旧记得宁王妃许诺给自己的好处,要么是嫁入高门大户的风光,要么是入燕王府的富贵……只是这些时日宁王妃根本不肯见自己,连自己送去的信也再没了回应,渐渐叫她心中有些没有底子。 最小的元珍素来只叫别人出头,自然也无话可说。 “哦?表六妹妹这是嫌门槛高了还是低了?”史清倏装傻道。 “自、自然是低了!”元珍急道,如今霍氏倒台,她这庶出的可是早就骑在了元芸头上,“好歹我们也算是京城里头的闺秀了,表嫂嫂却叫自己夫君的妹妹嫁给八品小官、甚至嫁给无权无势的读书人,折算真么回事儿!?” 一旁的薛应撇了撇嘴:给你们费心寻亲便不错了,还在这儿挑三拣四的,当真是不知道轻重了? 史清倏不恼,她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形。 于是正了正身子,依旧耐着性子道:“你们的亲事我事先问过你们的爹爹了,表叔是没有意见,觉着我寻出来的人选都十分不错,差就差在亲疏远近上。” “那是爹爹他懒得为此事操心!”元珍继续道,“爹爹先前还说过,要我们嫁的好一些,也算是光耀了苏家的门楣。” “嗯……那也是以前。” 闻言,三人皆面色一变,纷纷垂下头去,史清倏笑了笑又继续道:“三位妹妹,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原不想与你们说这些,料你们三个该明白事理,但如今看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史清倏拿着茶杯盖子刮开里头浮着的茶叶,款款道:“你们苏家跟燕王府的确有关系,这样我才一直拉着你们,如若不是燕王府,怕是苏家如今也要成了旁人口中那‘落魄门户’了。给你们说亲,我自是不带旁的情绪,妹妹们仔细着想想,我若真有私心,你们还能在京城附近富庶的地儿成家?” 这话倒是真的,三人又不是傻子,霍氏与莫小娘、乃至整个苏家做过什么对不住史清倏的事情皆心知肚明。 “你们倒也不必觉着嫁的不好,我且这么说,你们是过了年纪的,众人虽考量先前有罪名压着,却也未必能叫勋贵人家接受,若入了大宅院里头做妾室,能否有个全尸尚不一定,莫说颐养天年了——自然,你们若放着正头娘子不做,偏要做小的,我倒也能帮你们安排了,只是日后我燕王府便绝不会帮扶了。” 三人面上微微动容。 “嫁到门槛低一些的人家里头,不管男人如何,总是嫡母正妻,名分是越不过去的,嫁了小门户的公子,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也好,嫁了那几位如今势头不错的读书人,日后没的也能沾个大富大贵呢。” 客观来说,史清倏这处理事情的法子实在是刚正不阿,叫霍氏或者是莫小娘去操持,未必能做的这样体面。 看着那三个姑娘皆泄了气,史清倏这才又笑了一声,“我身子没有利索,此事倒也不急,虽不能去敬府走动,但我会派人去与老爷夫人说一声,要他们这些日子先敛了明争暗斗,为着儿女的好前程才是。待你们商量出了结果,我派人拿着王爷的帖子上去说话,事情好办的很。” 苏家三个姐妹,兴致勃勃的来,气势汹汹的听,听过之后却都一个个的泄了气。如今前途渺茫无边,谁也摸索不到理想中的攀登索,她们的年纪已经再也等不起了,除了认命还能如何? 好在史清倏也没逼着她们直接决定,各人都想着……回去后再与母亲一起想想折子罢。 第912章 妾室登门拜访 忙活完了苏家三位姑娘的事情,史清倏又乐乐呵呵的全身心投入到了操持幼南满月酒的事情上去。 自打史清倏的身子好了不少,却体力大大下降了过后,她便认识到了病后/产后复健的重要性了,日日借着操持府中事务的机会,在燕王府偌大的园子里头走走转转,累了便坐下来与下人吩咐问话。看得沈夙都觉得害怕,直问:“你是不是哪根筋儿长错了?先前那只小懒猪去哪儿了?” 懒依旧还是懒得,但比起身材和身体来便不值一提,史清倏早就制定好了详细的计划,待身子完全爽利了再懒回去也不迟。 因着如今朝堂里不是十分太平安定,史清倏与沈夙商议一番,决心这次的满月酒简单操持就是了,但又不能叫人落了过多的口实,于是二人双双赞同:少请男人,多请女人。 女人到底与政务无关,请来与史清倏说话作陪,也显得热闹亲和一些,至于男人,只宴请站在燕王府这边说话做事的人,其余的哪怕墙头草在中央飘着的,也不好拜帖宴请。是以史清倏先派人去与宁王府下了帖子,刚好赶上宁王“身体不适”,这下倒好,不请宁王的话也不用多说了,宁王妃自会一人前来。 当然,秉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史清倏也给几个登科才子下了帖子,一来叫苏家的姑娘认认脸,二来这些人如若能科举高中,也是为日后培养亲信而准备。 安排了酒席饭菜、瓜果点心,一切都准备得无比妥当,日子便到了幼南的满月酒这日。 与几年前曜儿的酒席并无大异,只因女儿家本就场面薄一些,加之沈夙与史清倏有意低调行事,便不如那时候火热吵闹。来的客人们纷纷围着小不点逗乐说笑,将送给幼南的璎珞圈儿、长命锁一股脑的往她身上挂。若不是王嬷嬷及时阻止了,怕是幼南要成为某著名景点娱乐项目——套娃了。 这日史清倏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月色绫罗小衫,云纹绾得整齐,只插了一只清透的碧玉花卉纹丝小发簪,身子尚且瘦弱,看着十分娇柔,如花般娇弱。面上却神采奕奕,没有一点儿矫情卖惨的样子,该说说该笑笑,接待来内院的妇人无不尽心。 最叫她开心的是,家里的三位嫂嫂、一位姐姐也与大夫人一起来了,史清倏将史家来的人皆安置在了花厅里头,坐在一处说这话,热闹无比。 看着史贞香的孩子年纪都不小了,史清倏这才轻轻感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呀。 说了会儿话,小莲便走了上来,见着一屋子都是自己人,便没有贴到史清倏耳朵旁边去说话,只面色苦楚的对着主子们福了福身,这才道:“王妃……敬府的人来了……” “表嫂嫂来了?快快请进来吧。”史清倏轻轻一笑,并不以为意。 小莲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愣了愣才说道:“不是霍夫人……是莫小娘。苏老爷带着莫小娘一起来的,下轿子的时候把我们都吓坏了!说是霍夫人身子不适,才叫小娘出来代为见礼的……” 闻言,大夫人那边黛眉一蹙,冷声道:“什么时候妾室也能访堂造室了?” 史清倏的嘴角扯了扯,看着外头坐着说话的不少贵妇人,也不好这样将人驱赶出去,只好起身拍了拍大夫人的肩头,道:“娘,你们坐着,我出去接她。” “七妹妹你人也太好了!一个妾室而已,还要如何迎接?”三嫂嫂彭氏道,厌弃的砸了咂嘴吧。 “自然不是真的叫她尊贵无比的进来了,”史清倏躲着旁人狡黠一笑,对着彭氏挤了挤眼睛,“若真叫她端方着走了进来,才是对咱们最大的侮辱呢!” 言罢,这才带着小莲一起出去。 自古小妾都是不入流的,只能在家中充充厉害,根本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苏凯从这么急着就将莫小娘拉出来了,心里想的是什么自然不用费力揣度也能猜出来。 而莫小娘也自己愿意出面的缘由嘛……史清倏心里头猜想,怕是与女儿的婚嫁有关系。 她出面,必定有人会问起霍氏来,介时只消说霍氏疯了,谁家也不想与疯子结亲家,再加上妾身压在了主母上头,元芸的亲事便更会受阻,而元舒的亲事嘛……定会有真的痴傻的看出莫小娘的得势来,作为迟早坐上主母位置的人,会心思宽泛一些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与小莲一起穿过抄手游廊与穿堂,便见着莫小娘带着三个姑娘一道在庭院中等候着,元舒趾高气扬,元芸气恨得牙痒痒,而元珍则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 见着史清倏走来,莫小娘面上微微一惊,但很快便被那娇俏的容颜演示了下去,低低的见了礼,笑道:“怎么还劳烦王妃亲自出来迎接了呀。” 史清倏心下冷笑一声,却装出一副大为震惊的样子来:“呀!说敬府来人了,我当是表嫂嫂来了,怎么是你来了?” 她厌恶霍氏,但更厌恶莫小娘,说到底家宅中妻妾的争斗才是所有事情发端的根源,如若一开始就没有这位莫小娘,怕是苏家也不会这般倚着燕王府过日子。 莫小娘的面色果真一滞,慌忙笑了笑,屈声道:“奴婢知道王妃看不上我,但这次奴婢是替夫人来的,您也是知道的,夫人害了疯病,不好来搅和。” “表嫂嫂的病还没好么?”史清倏明知故问道,面色冷冷的,叫莫小娘心中有些不快,她扭过身去往里走去,“罢了,只是没想着莫小娘会来,没给莫小娘备着座位地方,委屈你先在西堂歇歇脚。三位妹妹随我来吧,今日我也邀请了几位才学之辈,你们也看看有无入眼的。” 说罢,见那莫小娘想要跟来,立刻冷眼道:“对了,儿女婚嫁之事,小娘本就无权参与,你就好生坐着去,莫搅和了事情才是!” 第913章 半自由恋爱 莫小娘受了挤兑,最开心的就是元芸,此时也不管自己的生母霍氏在燕王府受了的委屈了,小跑几步凑到史清倏的身边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嘘寒问暖着。 元舒的表情却是变了一百八十次,唯一不变的是恶狠狠地瞪着史清倏的后脑勺,在心里问候了她祖宗十八代,是在忍不下去了,这才故意阴阳怪气儿的与身边的元珍道:“七妹妹,咱们庶出的女儿就是得学着姐姐的机灵一些,本就庶出不讨喜,再不懂得巴结怕是要叫人看扁了!” 闻言,史清倏停下脚步来扭身一笑,不卑不亢:“是嫡是庶我从未在意,女子出嫁过后便是另一番天地,然品性倒是跟了一辈子,有的人就算心思不纯,却做不出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来,比起那些面上和煦、暗中下手的,我倒是更喜欢前者。” 这话意在说元舒与莫小娘不是东西,同时也点了元芸两句,惹得一旁的元芸登时面红耳赤,垂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表六妹妹也不必再与我争辩,说句诛心的,我也是自小生长在大宅子里头的人,”史清倏轻笑,看得元珍面目羞红,“什么人什么秉性,一眼我就能看得出,只是不说出来,给彼此都留着个体面罢了。” 不说明白,当她真的不知道莫小娘打的什么心思?不过是想贬低嫡出女儿,衬托自己的庶女如何优秀知礼,好在到场的勋贵人家中寻一门好的亲事罢了! 见元珍说不出反驳来,史清倏不再说话,一转头便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带着三个姊妹直接穿过了狭长的抄手游廊,经过了一处装点低调得体的穿堂,便到了燕王府的大园子里头。 园子本该修缮妥当完备,是小桥流水、诗情画意的地方,如今却是杂草横生,树枝也未有修剪,张牙舞爪的十分凌乱潦草,三人看着这景象不禁去偷看史清倏的脸色,却不想她面色倒是如常,一点儿也没有因管家不利而羞恼的样子。 史清倏自然不会生气,反而看到这一幕后隐隐觉着有些得意——她的安排得到了一百分的落实,也就此刻不到女眷们来园子里闲逛遛弯的时候,园中除了穿过走路的下人外没有客人在。 她神色自如的带着人往里头走去,直到了园内人工小溪流的白石拱桥上才停下,下巴朝着南侧的游廊与宽亭指了指。 三人齐刷刷的望了过去,只见那里已经是前院了,抄手游廊一侧垂着半透明的烟罗纱帐,虽看得不够真切,却也能看出里头人头攒动,皆是衣着得体、礼数周到的男子。偶有一阵清风掀起纱帐来,能叫人看清楚脸面,不过里头的人却无人扭头注意园子里头的事情。 三个姑娘面上一红——她们也没想过,还能这样挑选夫婿。不得不说,史清倏的做法叫人觉着十分的舒服,毕竟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前提下,女子们最怕闭着眼睛嫁了个貌寝好色的男人。 “亭中几位多半是今年新登科的文人秀才,真正的勋贵都在前头明堂里与王爷坐着呢,”史清倏看了一眼元珍,知道她这是在寻找什么,便冷冷的道,“虽也有几位关系疏远些的官宦人家,但基本都已经成亲,你们在这儿看看就是了,有心仪的与我言一句,若今日再没有,也只能听父母兄嫂的安排了。” 史清倏明确的将后果说给了三人,三个姑娘登时不敢再随意敷衍,纷纷睁大了眼睛,想要透过烟罗纱帐看见里头有无俊俏的公子哥。 她这件事儿做的可谓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如若硬要鸡蛋里头挑骨头,怕只是能叫人说:你干什么要带着姑娘自己去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成了,就显得你大气有度? 当然,史清倏不是为了以德报怨,只是为了给燕王府打造一个十分祥和的未来——她给敬府安排的妥帖,他们尚且有话可言,如今给女儿们的婚嫁也算是尽心费神了,在月子里便找了媒人甄选,她就不信敬府的几尊大佛还能跳出错处来,便是他们不要脸面了,到时候燕王府也不怕——“燕王妃都已经给你们的姑娘这样费心了,你们还想如何?” 人言可畏,而这次史清倏选择好好利用“人言”,叫敬府的感受一下被廉耻礼义支配的恐惧。 前方亭中推杯换盏,宴会尚未正式开席,男人们却是最爱坐在一处,尤其是这些文人才子在一起的时候,因平日里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不涉及政治压力的聚在一处,自然兴致分外高昂,来了后便坐在一起吃酒吟诗,美其名曰:餐前小菜。 元珍一直别别扭扭的不肯好好看人听诗,史清倏一切都望在眼里,也不说出来。反正她有耐心,元珍是等不得,待满月宴的事情了解了,她就将苏凯从与霍氏请到燕王府来说三个姑娘的婚事。 她再怎么别扭,也不过是一块石头投入了海中,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听着几个文人以“福”字为题吟了几首诗,史清倏掐算了时间,扭头道:“成了,女儿家家不好一直盯着男人看,你们心里也将将有数了,婚嫁只是不用羞涩,有什么想法与我说了就是。走吧。” 看得心满意足的几人不敢多说,纷纷应了几声便随史清倏一起下了拱桥,走过石子路时还不忘抬眼瞥了瞥那烟罗纱帐,尤其元珍,竟耳根子一红,低了头快步离开了。 刚回到抄手游廊上,迎面便走来一队人,史清倏略略抬眼,便见着穿了一席明黄大裙的宁王妃打头阵,身侧跟着谭紫鸢,后头则是三三两两结伴的夫人们。 郑妈妈带着人进来的,见了史清倏急忙上前来行礼:“王妃,夫人们都来了,奴婢瞧着不好叫人在外头傻等,便自作主张的带到园子里来吃杯热茶……” 说着,只见她轻轻抬头,对史清倏使了个眼色。 史清倏唇角轻勾,与郑妈妈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时候把陈氏和痴梦给清理一下了。 第914章 收网 “呀!皇婶婶和姐姐们都来了?怪我怪我,家里头还有些个事儿没整顿好,竟没敢上去接迎!”史清倏急忙热切的凑了上去,她在京城贵妇圈的人缘一向不错,除了宁王妃和谭紫鸢的表情有些不屑外,旁的人皆是热切的与她说话。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圈儿?”说话的是焦大奶奶,拽着史清倏的胳膊细细地上下打量,“生孩子真是累人!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好的补品来。” 史清倏受了刺的事儿并没有瞒着,焦大奶奶固然清楚,但这些夫人们早就心照不宣的决定今日不提那件事儿,毕竟是喜宴,岂能说些叫人难受的话,固只说生孩子的事儿,并未提出史清倏胸口上头的那一刀来。 不等她说话,一旁的宁王妃也笑了笑,道:“是,说来侄儿媳妇身子迟迟养不好,也有我的干系,也怪我识人不淑,害的那样的腌臜东西累了侄儿媳妇的身子,待我回去了也给你送些个补品来罢。” “不用不用了,”深深看了宁王妃一眼,但史清倏的表情并无半分不妥,“月子里我娘家的二哥哥给我天南海北的搜罗了不少的好东西,我还发愁吃不完呢,可不要再往我这儿送了,怕是日后燕王府要成了药馆了!” 闻言,一众人齐刷刷的笑了起来。 聊了几句,史清倏才想起自己身后的三个姑娘来,于是对小莲吩咐了几声,这才对众人道:“我先叫人把三个表妹妹带下去,她们待嫁闺中,不好一直跟咱们这些昨日黄花待在一起。” 旁人自然没有意见,三个元被小莲带了下去,元芸在走出去前最后一秒飞快地看了宁王妃一眼,只见她压根没有看向自己,神情自若地观看着园子里头肆意生长的花花草草,登时半颗心冷了下来。 人走后,这才又人结结巴巴的开口道:“燕王妃……你这园子……怎也无人修缮一番?” 此话一出,满座皆静了片刻。看来偌大的园子如此潦草,已经是人有目共睹的了。 只见史清倏脸色一红,垂着眸子低低的道:“说来惭愧,先前我说府中还有事儿没整顿好,说的便是这个园子了。” “听闻你管家素来严禁有度,府里的丫头小厮们没个不规矩的,我放进来时也瞧着极其不错,怎的还会出这样的大岔子?”焦大奶奶牵着史清倏的一只手,关切的询问道,“园子好歹也是一家的脸面,上次我来你们这儿可是还修缮得十分不错,你瞧瞧如今……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没人的林子呢!” 其他几个人纷纷点了点头,谭紫鸢心情最好,看着乱糟糟的园子,笑道:“莫不是生孩子生得坏了身子,连下人都来不及管教了罢!” 史清倏一直半半垂着头,摆弄着手里头的小团扇,“唉,的确是我的不是,郑妈妈,说来这管园子的事儿是谁负责的来着?” “回王妃,依旧是宁王妃送来的陈氏……” 宁王妃面色一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史清倏委屈巴巴的看了宁王妃一眼,这才继续道:“唉,本皇婶婶一片好心,送来了几个得力的下人,我瞧着园子这儿油水多,便革职了原先燕王府的老人,叫皇婶婶送来的陈姨顶了上去。后来见着陈姨处处怠惰,我当是劳累了,本想叫陈姨换个地儿好好养着,却不料陈姨也不愿意……” 众人斜着眼睛看了看宁王妃,瞬间懂了什么。 “唉,也怪我没用!我就该强硬一些叫陈姨好好做事儿!如今不想园子乱成这样,丢了我的脸面倒是不打紧,连带着皇婶婶的脸面也丢了……”一面说着,史清倏一面拿着月色兰绣帕子按了按眼睛,自责的恨不能一头栽死,“皇婶婶莫怪我无用,侄儿媳妇改日给婶婶送些绣品去赔罪罢!” 宁王妃早已经气得面目扭曲,一边的谭紫鸢这才听出几分不妥,战战兢兢地看了宁王妃一眼,其余的夫人们本就与宁王妃不和,看不惯她那端的高高的架子,终于捉住机会了自然要多多鄙视几眼。 人群里头窸窸窣窣,有的是安慰史清倏莫要急坏了身子,有的说这不是她的事儿,有的则低低的道:“我记着……伤了燕王妃的那个贱婢也是宁王妃送过来的吧?” 女人们多不谙政务,所知道的情况都是站在内宅妇人的立场上思考的,她们自然也不去追究那巧翠被燕王爷一剑杀了,燕王府门前又死过什么人,单单是着眼于目前的事情上,自然,只说宁王妃的不是。 另一人低低回答:“是啊是啊,宁王妃好厉害,送了四个来,一个狐媚勾引,一个偷盗成性,一个刺杀主子,一个仗势欺人……先前还说什么识人不淑,我呵呵……” 偏偏她就只送来了四个人,还这四个每一个有好名声的。这下无论如何也要对其用心猜忌一二了。 在人群中说,宁王妃根本寻不出声音从何处而来,眼神凌冽的扫了一眼便纷纷禁声,气得她更是狠狠咬着后槽牙。 墙倒众人推,如今宁王叫革职在家,连带着她出门都要看人的眼色了! 宁王妃死死压着自己的火气,史清倏哭得越是可怜,她便越觉着这个丫头心机深重。除掉两个下人,竟寻了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不怕搅和了孩子的满月酒,也要在宁王府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她缓了口气,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瞧侄儿媳妇说的这话,两个下人而已,我也没想到这样不堪用!侄儿媳妇叫我将人带回去好好发落罢,没得放在你这儿叫你心里头添堵。” 大获全胜。宁王妃自己塞进来的人,也由她自己带了出去,这是最好的结局。出去后谁也说不上史清倏的傻话,反而会想起这件事情来的时候说:宁王妃是在跋扈,吓得燕王妃都不敢管教她送来的下人。 史清倏一笑,对着宁王妃认认真真的福了福:“有皇婶婶这话,晚辈便觉着心中有底了!” 第915章 好歹也是个男人 当日夜里,史清倏对沈夙说起今天的事情来,还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笑得刚长好了的伤口裂开,这才吃了痛,倒抽一口凉气儿捂着伤口端坐好。 小莲端了一盆热水来,沈夙叫她放下后便将人赶了出去,一把抓过欢快的扑腾着的小脚,伸手帮着褪下鞋袜,随后一把按入了水中。 “好了伤疤忘了疼!”沈夙轻轻骂道。 史清倏笑嘻嘻的也不恼,上身倚在小巧的案几上,上头放着一本账册。她出了月子后便开始将管家的事儿给收回来,露薇与郑妈妈做的事儿不过是循规蹈矩的记账,旁的一概不敢插手,倒也尚且没什么打得差错,她再接手也比较轻松。 陈氏与痴梦叫宁王妃怒气冲冲的给带走了,下场必定不会如何,但史清倏不是圣母,她们是死是活也都是咎由自取,自不会为了这件事儿黯然神伤,倒是赶紧重新安置了一下管理园子的事儿。 赵妈妈“修养了”几个月,如今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傍晚时分来隐月居领命的时候热情高涨,并且为史清倏终于将人名正言顺的驱赶出去发来贺电,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带领下人们再度鏖战在一线,将燕王府从内到外的灌木高树修剪的整整齐齐。 “她平白歇息了这么多日,又没少拿月俸,换做是谁也会开心的。”沈夙无奈地道,起身走来,伸手搬走了放在床榻上头的案几,不肯再叫史清倏继续看账本,顺道还不忘捏了捏她那小脸儿,“天都这么黑了还看,眼睛要瞎了。” 史清倏吐了吐舌,乖巧地让小脚泡在温水木桶里头,轻叹道:“昨儿外头乡下传了消息来,绿叶丧事儿做完了,只是害得她那老母亲身子刚好了一点儿,又累得昏了两场。” 绿叶算是“因公殉职”,因其舍命保护了主子,沈夙也对她颇有敬意,命专人带着一大箱子抚恤银子,与绿叶的尸首一道送去了她的乡下老家里。 说起来绿叶是外头买来的,这样的仆子死了还是如何都不必有什么大的交代,沈夙却是全然按着家生子的规章来操办的,足以看出他心底儿里头多么感激这英勇就义的小女使。 史清倏也十分感激,若非绿叶舍命同传、又舍命相护,怕是自己早就一命呜呼等着投胎呢,所以昨天绿叶的家里人来说了,她又含着泪包了不少的银子给其父兄,要他们拿钱买地,后半辈子也能安稳一些了。 “只是可惜了,这么忠心耿耿的丫头,生前却没能得到重用,”史清倏叹着气,心中颇有几分自责,“唉,那心里的滋味一定不甚好受。” “倘若真的忠心耿耿,谁会在意主子是不是对自己重用了?”沈夙却是依旧保持着理性,看着史清倏又要感时伤泪,忙伸出手去打断了她的想法,“再说,燕王府上下忠心的人不在少数,你还能各个都提了一等女使在近身伺候不成?” “我就那么一说嘛……”史清倏悻悻的嘟了嘟嘴,默默感叹男人真是一点也不够浪漫。 泡够了时间,沈夙也未叫下人进来,只捞出两只白嫩的小脚来细细擦拭干爽,随后抓着小脚塞入了温暖的被窝里头。 “王爷,牛奶茯苓霜做好了。”外头传来露薇的声音。 闻言,史清倏眼睛一亮,沈夙一笑,“拿进来吧。” 露薇恭敬的送到沈夙的手中,临走前带走了泡脚的木桶,还十分贴心地替他们剪了门口处的烛火,屋中一时间便暗了下来。 新出炉的牛奶茯苓霜温度适中,q弹软糯,取牛乳与茯苓一并调和烹制,做出来了类似乳酪的东西,其上用了糖渍红豆加以点缀,味道十分不错。对于史清倏这样酷爱奶制品的人来说是最好吃的东西。 每每吃到乳酪,史清倏便感慨所幸自己穿到了一个这样的朝代,听闻更早以前,人们说牛羊乃为阴间死去的灵魂的指路人,不可亵渎,所以除了远处的游牧民族,人们的餐桌上是没有牛奶和羊奶这种东西的。 史清倏拿着小汤匙挖着奶糕吃,露薇见了笑着退了出去,沈夙这才深深的看着身边的小人儿。 “看我做什么?”史清倏颇为警惕地看着男人,无奈的挖了一块递到男人嘴边去,“日后叫厨司做两碗嘛,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这些……” 沈夙无奈的白了史清倏一眼,真不知道这丫头是如何在外头装的体面尊贵,实则如此没见过世面的,他俯下身去毫不客气地将汤匙里头的奶糕一口吃下,顺带着咬了一口那只小手,这才心满意足的钻到被子里去。 史清倏得意的不再理他,自己吃完了奶糕后放在了床榻一边的小案几上,又用早已备好的温水漱了口,这才回到床上,却是还不等她自己躺下的时候,便被沈夙拉着胳膊一把扯到了男人的怀中,紧接着便是天翻地覆的一同亲昵。 “喂……哎呀,你忘记舒子平的嘱咐了吗!” 舒子平曾经板着脸对沈夙说过,燕王妃身子弱,便是出了月子也不应急着同房,还是养上一两个月再说。 沈夙这才回想起来,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总归是面红耳赤,又捧着史清倏的小脸儿使劲儿亲了一通,这才赌气似的道:“你家夫君好歹也是个男人啊,你坐月子时怕你身子不适,都没敢与你睡在一间屋子里头,出了月子还是不成,唉……这样下去真要逼得我违背誓言去寻通房妾室了吗?” 史清倏笑了笑,沈夙向来嘴硬心软,这种事儿他可是做不出来的,却还是给了男人一个台阶儿下,摊开手十分认真的道:“好了好了,我一定赶紧把身子养好,服侍夫君行不行?我家夫君何时这么点儿定力也没有了呀?” 言下之意还是今日不成。 “……耍贫嘴!”沈夙轻轻骂了一句,过后便气得不在说话,带着怨气躺回去后就死死的将史清倏箍在了怀里。这下也不用忌惮她的肚子了,所幸一条腿也跨了上来,完全把瘦弱的人儿当成是抱枕了。 亏得他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史清倏的身子是真的没有好的爽利,断然便不会再乱来了。只是心疼人与心中不快并不会冲突,害的史清倏一整晚也战战兢兢,不敢反抗,生怕擦枪走火,惹恼了男人。 ……以至于史清倏整整一夜都梦见自己叫人锁了喉,又觉得一对滚石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第916章 亲事筹划组·上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日,这日一早史清倏又是独自用的早膳。 史清倏带着零星的睡意到了饭桌前的时候,才发现桌上多了一道新鲜的狍子肉与江米熬制的肉米粥,除此之外还有枣泥糕、山药糕,一盘热气腾腾的糖霜奶糕香气四溢,居然还有十几盘清口的绿色小菜与小酱菜,虽每一道菜分量不多,却菜泽丰富,一顿早饭便摆了一大桌。 “王爷昨日寻摸了两个不错的厨子来,今日出门前才吩咐了早膳多多做一些菜式,叫王妃什么都吃上一些,赶紧把身子养好咯。”薛应一面帮着布菜,一面笑呵呵的说道。 史清倏苦笑了一番。 沈夙这是假作关心身子,实则是狼性爆发,因自己身子不适不能同房,每日夜里都忍得他颇为苦恼,这才四处安排人给史清倏使劲滋补,好叫她快快好起来。 史清倏起得迟,吃早膳的时间自然也比寻常人晚了一些,曜儿早已经去学堂读书了,小丫头又吃了奶已经熟熟的睡了下去,她也难得的有个清净的时候,便叫薛应不用再一旁站着了,自己夹菜,一样能吃。 她默默地品尝着从未尝过的菜色,渐渐地晨起的胃也叫香气给打开了,吃的虽慢却很有分量,狍子肉更是一下子吃了小半盘子去,却依旧觉得胃里头没有满档。 没一会儿,露薇便端着手从外头走了进来,对史清倏福了福,道:“王妃,敬府的苏老爷与霍夫人来了……” “嗯?这、这么早?”史清倏愣了愣才想起她约了人今日来商议三个姑娘的婚嫁之事,却不想他们来的这么着急,想必也是心里头为此焦虑良久,等不得多片刻了。 她看了看面前的吃食,无奈地呼了口气:“就说我还在吃早膳,叫表叔先在堂上吃茶等候片刻,表婶婶若要进来说说话也成。” 割舍美食,恕她真的做不到。且这样也好,叫敬府的明白女儿婚嫁有自己多一半的功劳,他们待会儿也好省去了指手画脚、这不从那不就的。 没一会儿霍氏就来了,只见她穿了一身玄色如意纹袍子,面目多有几分憔悴,神情古怪的走了进来。 史清倏倒是没料到她还敢与自己独自相处,不过自己是倾向于化干戈为玉帛的,自然也没有唇枪齿剑的讽刺她,问候了声后便叫薛应搬来了黑檀木鎏金福寿纹圈椅。 看着史清倏面前的美食,霍氏眼睛都直了:一大早起来就吃这么丰盛的东西,素日里头的生活得熨帖成什么样儿? 这下便叫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压下去的酸水儿又一股脑的冒了出来:自己的姑娘嫁给一个穷秀才吃西北风,安排这桩婚事的人倒好,又是肉糜又是美酒,好不乐呵! “表婶婶来的好早,我昨儿夜里看账本看得时间晚了,刚起床。”史清倏捧着盛有肉糜的玉碗,笑道。 “女儿婚嫁,做父母的谁人能不着急?”霍氏也回答道。 她果然是没有疯了的,只可惜不管说些什么,敬府的人都选择不相信,这么长时间了,霍氏也被磨得没了脾气,本不想与史清倏针锋相对,可是看着她这样舒坦就是眼红! 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对正在喝肉糜的人道:“侄儿媳妇,你选的那些个后生……都是没什么身份地位的,你的表妹妹好歹也是王爷的嫡亲表妹妹,难道嫁不到好人家里头去?你这样安排……难保有人说你私心浓厚,看不得人家好!” “这话……当真是外头说的?”史清倏笑着反问道。 见霍氏说不出话来,才继续笑了笑道:“表婶婶,咱们两厢安好,各自平安就成了,有些道理你不是不懂,却惯要找我的麻烦,是上次吓得不够?逼着我这次再摔一只茶盏才成吗。” “瞧你说的这话……”霍氏自知自讨没趣,尴尬地笑了笑,便不再说话。她作为元芸的生母,好歹也是争取过了,无论结果如何也是问心无愧的。 史清倏满意地点了头,“我知道这些话表叔作为男人不好讲出来,这才叫婶婶来说的,不过我想着与婶婶留几分体面,婶婶也莫要非与我过不去才是呀!” 霍氏悻悻地耸了耸肩。 用完早膳后史清倏便去了堂中。苏凯从早已端坐多时,史清倏连忙上前去:“对不住表叔,昨儿歇息完了,今日早上也起不来,累着您多等了这么长时间。” “无妨无妨,你素日事务繁杂,管着这么大的一个宅院也不甚容易!”苏凯从摆了摆手,史清倏这才在上首轻轻坐了下来,霍氏在次席安坐,立马有下人上来奉上温茶和可口的果子小食。 懒得过分迂回绕弯路,史清倏吃了口茶后所幸直接开口道:“那日我带着三个妹妹一齐远远的官网了几位公子,不知她们回去后可有说哪位是心仪的?” “姑娘家家的,这样的事儿哪好意思说得出口?”苏凯从笑了笑,“自古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商议着寻几个不错的公子便是了,她们想与不想的也没什么用处!” 史清倏暗自腹诽道:那些姑娘们可是一个赛一个有主见,而起年纪都这么大了,早就过了孩子时期懵懂无知的阶段。 苏凯从有道:“你寻得人,我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不过这几日来我也略略与人打听了一番,那群后生之中当属兰州傅家的哥儿最为出息,品行端方、相貌端正,且家境也比旁的略微好些,倒是适合元芸、元珍这两个丫头,只是娘家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霍氏一听他将元珍也与自己的孩儿相提评论,眼睛一瞪,颇为不快。 史清倏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看来苏家是费了功夫的,连人家娘家的底儿都探了一番。 “表叔是担心表妹妹嫁过去了受人娘家指点?” 苏凯从坚定地点了几下头,眉目间流露着满满的感叹与担忧,颇有几分慈父之意。 霍氏却是翻了个白眼,低低的轻骂道:“我呸,我看你就是想叫你那小贱人的丫头嫁得好一些,做什么都是给那贱人铺路,将嫡出的芸儿放在何处了!” 夫妻二人的目光在厅堂上碰撞,溅出势不饶人的火星子来,史清倏默默将身子往后缩了一缩,生怕会不小心呲到了自己。 第917章 亲事筹划组·下 捧着杯盏呷了口茶,看着夫妻俩之间的火星子少了不少,史清倏这才拿帕子按了按唇角,开口道:“其实与我挑选的人家结亲,算是低嫁,不过哪一位姑娘许给哪个人家,还是有讲究的。” 苏凯从告诉史清倏,经过一段时日的精挑细选,总共挑选出三个看上的公子,除了一开始提出的兰州吴家公子,还有泽县县丞之子、许州刘家公子。其中两位书生都是榜上有名,未及殿试的考生,县丞之子虽对于诗词文赋的造诣比不得两个读书人,却好歹算是个官家子弟了,条件自也比两个读书人好一些。 听苏凯从的意思,元珍自然嫁的不能比两个姐姐好,但他却在元舒许给哪个的问题上产生了纠结。 说到底,他私心想让元舒嫁的好一些,却也辩不出哪个是最好的。 吴家公子与县丞之子,一个日子跌宕起伏,好了便是极好,坏了便一辈子清苦,另一个则是庸庸碌碌,生活条件只能说比佃农好一些。 史清倏看了气呼呼的霍氏一眼,“表婶婶觉得,想怎么安排姑娘们的婚嫁呢?” 霍氏不自觉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十分不屑道:“我觉得,我芸儿少说也能嫁个富贵人家,便不是嫡子又如何……前些日子去吃酒席,那户部右侍郎的夫人还一直夸芸儿端方良善呢,你偏要给安排这样的亲事,我……” “砰”的一声,史清倏将杯盏重重放回桌案上,直接打断了霍氏的话。 那夫妻二人心下一悸,不安的看着史清倏。 “我说句不好听的,表婶婶与表叔还有几个活头?”史清倏也不看人,只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摆弄着的手指,“日子好好过是一天,心惊胆战着过又是一天,你们来了京里看似与我和和气气,实则无不仗着身份打秋风,我一一都忍了应了,难道表叔表婶真觉着燕王府惹不起你们苏家吗?” 史清倏很少这样说严厉的话,一时间苏凯从竟无从接受,他早知道燕王府势力大,可史清倏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这才贪心了一些啊。 “表叔表婶且好生过日子吧,如今也算有个职位能养家糊口,四哥儿不是来年要科举吗,这些日子不安稳着还想做什么?”史清倏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为何不给姑娘们寻一些好的亲事,我寻了几个白丁文人举子你们便觉得我这是裹了私心,不想叫你们大富大贵。可如若我真有私心,苏家还能在京中如此安稳立府么?” 最叫人觉得委屈的是,她分明已经不计前嫌为苏家考量了,他们心中却总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事情。淡泊如史清倏也不想将此事不明不白的略过去,想着反正日后纠葛少了,还是要把话说清楚,让苏家的认识到是谁欠了谁的。 苏凯从挤出一个笑容来:“哎、哎呀,谁那么说了!侄儿媳妇这是累得不成了,想得太多了!你安排的亲事十分不错,表叔就很是满意,你表婶婶那时妇人之见,莫管她就是了!” 史清倏阖了阖眼,“包括姑娘们也是,日子好坏不在富贵,如若能想明白这一点,将来自有舒心的好日子过。” “是是是,到底是侄儿媳妇通透。” 霍氏不肯言语,史清倏也不再给她机会了,直接开口道:“说到这儿我也想明白了,待三位姑娘出嫁了之后,表叔就从敬府里头搬出来吧。” “啊?”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霍氏闻言登时急了,起身瞪着眼睛道。却一眼瞥见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的几个下人,不禁回想起了上次在这间屋子里头经历的事情,只好默默坐了回去。 “表叔如今的月俸,支撑着这样大的一个府邸还是困难了一些,又要给妹妹们准备嫁妆,本就是高嫁,嫁妆自然不可能太过寒酸吧,”史清倏终于露出了笑容来,“我早就给你们物色好了一间小一些的宅子,搬过去后日常开销也就少了,虽然地方窄且了一些,却是日子能过的更加宽裕一些。” 顿了顿,又道:“毕竟,日后燕王府不会养着你们,宁王府,更不会了吧?” 二人身形一顿,吓得下巴微颤:“什、什么宁王府呀……” “前头的事情既往不咎,表叔表婶也不用再掩饰了,”史清倏道,语气坚定,没有一丝可回绝的可能性,“我做到这一步自问问心无愧,若表叔表婶尚有一颗良心和几分脑子,也该知道我安排的亲事也没有任何问题,你们背地里说我裹了私心,却不想想自己的名声如何,当真觉得能山鸡配凤凰么?” 霍氏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眼珠在眼眶里蓄起来,颤声道:“天爷!侄儿媳妇说的是什么?咱们亲里亲戚的本就是应该互相帮扶,为娘的谁能不为了女儿婚嫁发愁,敢情不过是说了两句想法你便受不了了……对着长辈们冷嘲热讽的!” 史清倏一脸漠然,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自不会叫这样的事情拖累了自己,所以还是选择了爆发。 “表婶婶别哭了,这招数对我早已无用,你在我茶中下毒,受宁王府的好处与我们作对,又对着燕王府打秋风,这些事儿捅出去看看人是信你还是信我的。燕王府的名声如今本也不算好,我也不怕你拖累了。”史清倏说的十分有理。 霍氏当下顿住了,看了苏凯从一眼,只见他目色严厉地瞪着自己,只好搅着帕子默默咬了牙。 安静了,史清倏这才扭头,“表叔,依我看,元芸该许给吴公子,元舒,还是许给泽县县丞家里吧。” “啧……可那县丞家的公子是庶出,听闻有不少妾室通房……我怕元舒斗不过她们。” “你就知道元舒!”霍氏终于还是爆炸了,指着苏凯从的鼻尖尖声骂道,“你偏心那小贱人还不够,叫你那贱人的姑娘嫁了公子哥还不够,如何,非要让她嫁给王公贵族不成?你直接送宫里去做皇贵妃多好!啊?” 史清倏心中恍然一悟:对呀,还有送到宫里这么一条路呢!她怎么就没有事先想起来呢? 苏凯从面色也不佳,拍着扶手重重道:“你在说什么屁话!三个姑娘在我心里头一般重,我不过是为着谁人都考量考量,你好歹也是主母,这般重嫡轻庶,还有脸骂我!?” 史清倏端着茶杯又往后爽了爽。 吵吧吵吧,她也好趁机歇息一会儿。 第918章 各人有各命 吵得二人口干舌燥,薛应见怪不怪的上了两杯新茶,都被二人抬手一饮而尽,她偷偷看了一眼史清倏,见其目光平静,只好又上了两盏。 “表叔表婶也不必吵,出嫁后是另一番天地,日子过得好与不好还是得看自己如何。”史清倏见平息下来,这才轻轻抬起杯盏呷了口清茶,“元芸性子直一些,嫁给那书生也能活的自在,日后书生如若功名累进她自有福可享,且吴氏夫人性子强悍,元芸是嫡出的,若出嫁时再多多拿些嫁妆,想必婆家不敢过分为难。可若是元舒姑娘去,她的性子……便免不得家宅不宁。” 霍氏挺了挺腰板,心中暗爽。苏凯从面目羞红,颇为尴尬。 史清倏又继续道:“元舒姑娘许给县丞之子,虽其家中人口繁杂,却比嫡出的门槛高,表叔一向心爱元舒姑娘,至此也差不多了,何况嫡有嫡的过法,庶有庶的活法,嫡庶之别可以不重视,却也要有个轻重礼法,才不至于显得太过偏心。” 霍氏轻轻哼了一声,凭什么那贱人就能出嫁了便享清福,自己的女儿却要陪着人“同甘共苦”? “元珍姑娘虽平日里头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咯,但也是个有心思的姑娘,她生母不受重视,自己也只当了这么多年的跟屁虫,还望表叔准备嫁妆的时候不要过分偏倚,一碗水端平才是最好的。” ——一个人也没有得罪,史清倏就这样圆满的安排了三个姑娘的亲事。 …… 敬府,灯火幽幽,屋中十分明亮,传来隐隐的哭泣声音。 只见元舒跪在地上,莫小娘在一旁陪着落泪,而元珍与元芸则各自在自己生母的怀中暗自掉泪,一屋子比哭丧的还要悲痛欲绝。史清倏与苏凯从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沈夙反而坐在一旁,苏老爷子已经被气得险些昏厥,叫下人给拉了下去。 史清倏与沈夙二人是匆匆被叫过来的,路上草草听了敬府的人说的话,也对着目前的情况有了几分了解—— 距离上次史清倏与长辈商定婚事,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因姑娘们都年纪大了,又是低嫁,婚事定的本来就急,如今这就要到了出嫁的日子,元珍终于憋不住放了个大招——元珍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了佟伯爷家次子的屋中,叫佟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送回了敬府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苏凯从气得只拍案几,震得案上放着的茶盏发出颤声,他整个人青筋暴起,脸色气得涨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只会卖弄风骚的女儿来!” “什么小娘什么儿!爹爹这下可算看清了这贱人母女的真面目了!”一旁的元芸含着泪轻轻骂道,只可惜这样的话并非只是叫莫小娘母女听着难受,叫苏凯从心中也不好受,他只瞪了元芸一句,并没有接茬。 史清倏本要开口,却瞥见一旁的沈夙俨然一副看戏似的表情,便也只好不出言打断。 只见莫小娘跪在元珍一旁,纤细的双手死死绞着手里的绣花帕子,悔恨无比似的垂泪道:“都是奴婢的错,可、可老爷也不能只听那佟夫人的话,若真是珍儿自己贪慕虚荣,那偌大的宅子又如何进得去?珍儿早就说了是佟家哥儿对她心仪,自也是佟家哥儿待她进屋子的,老爷非要棒打鸳鸯才是吗?” 只见苏凯从气得浑身抖个不停,半半靠在椅背上冒着虚汗,一脸中风似的。 一旁霍氏早已拍案而起,指着莫小娘的鼻尖儿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下作,如今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来,我看就该大棒子直接打死!也落个家风严谨的好名声!” 正是出嫁最后的一哆嗦,偏这个时候元珍叫人捉了与男人通奸,如若传出去则势必会影响了其他的姑娘。好在佟夫人看在燕王府的面子上并未声张此事,只不过是在宅中骂了一番,可,家宅中人多口杂,此事用不了多久也会传出来的。 “夫人就是妒忌珍儿有权贵人家的男人喜欢!”莫小娘狞笑着,面上还挂着泪水,忽的瞥了史清倏一眼,“哼,不管此事如何了解,我们珍儿都是有厉害角色喜欢的!有些人不总是将珍儿看扁了,觉得我们珍儿是庶出就只能嫁给那八品九品的小芝麻官儿家吗!” 史清倏一脸无辜,做第十七八位小娘与做正头娘子能比吗? 一旁的沈夙忽然开口了:“行了,今夜拾掇拾掇,明儿一早便去佟家吧,我派人亲自去与佟夫人赔罪,日后你苏元珍与莫小娘再如何,都与苏家、与我燕王府没有丝毫关系了。” “侄儿……这!”苏凯从一怔,并不愿意如此妥协,却没想到沈夙不惜自己的颜面也肯成全了元珍。 沈夙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不是为了你们谁人,更不是为了你们苏家的门楣,可怜我家娘子在家里吃玫瑰酥酪如意糕刚吃了一口,便被你们的人拉过来处理这一档子糟心事儿,速速处置完了,我们还要回去歇息呢!” 屋中众看了看那剑眉星目的沈夙,又看看脸颊透着清透红色的史清倏,纷纷酸涩。 史清倏也只好无奈一笑,却是比沈夙更能沉得住气:“元珍,那佟府看似富贵,实则并不好过,与你……相好的那位佟公子是庶,将来无爵,为人又好色贪婪,虽说正房娘子身子患病没几日了,可屋中妾室却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若真的要去,还得仔细与你母亲取取经,看看如何在众多妾室中立足。” 莫小娘瞪了她一眼,这话无论如何听起来都是在暗中嘲讽,可偏偏她说话时态度端正,毫无嘲笑之意。 其余的几人多有不忿,苏凯从则更多的是震惊,只见沈夙已经起身行礼告退,史清倏也慢慢悠悠地起身来对苏凯从福了福身,又扭头对元珍道:“福兮祸所依,表六妹妹非要飞上枝头,日后若是摔下来便不可责怪旁人,俗话说各人有各命,你去了佟家能否安泰顺遂,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对宁愿做小妾也要过上富贵日子的人,史清倏再无半分怜惜,她每一句话都冰冷无比而掷地有声,说的元珍眼前一片晦暗。 第919章 要去泡温泉吗 苏家的婚嫁事宜,最终还是这样不愉不快的定了下来。 对于入门做妾,佟家那边不慎欢喜,佟老爷嫌过多的莺莺燕燕会耽搁了庶出的公子哥儿,那位佟公子的生母小娘更是不快,正还找不到理由清减院子里头的妾室,反而还多了一个。佟夫人虽对庶子纳妾没什么反对,却还是觉得苏家这样入门,实在是“有辱门楣”。 其实佟家倒也还好,素日里与燕王府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点儿面子自然还是要卖的。只是泽县县丞那边不好交代,他们已经备好聘礼准备入京来下聘接新娘子了,却忽的被告知这亲事吹了,自然阴着脸派人去敬府闹了好几日。 而就在这几日时间里,沈夙回了敬府的帖子,说燕王妃“刚好”身子不适,没法子管别家的琐事儿,敬府无法,只好自己铁着脑袋应付,不知具体的是如何说服了泽县的人,总之敬府好长一段日子都没了消息。 史清倏不禁拍着肚皮感叹,若上辈子在学校请病假也能这般轻松就好了。 听闻送嫁时候十分寒酸,当然,这个标准是出去看了的露薇薛应站在史清倏出嫁时候的标准来衡量的,史清倏嫌天热不爱走动,又不好亲戚出嫁一点表示也没有,便派了露薇与薛应两个贴身的婢女出去送了礼包了钱财,她们回来后便兴致勃勃的与史清倏讲了好久。 “啧啧,霍氏都哭得快要一头闷过去了,却也没见着莫小娘的影子,我料她是也觉着自己所作所为不能见人,连送亲都不敢出来讨一杯喜酒吃了罢!”薛应一面给史清倏打扇,一面笑道。 露薇却是嗤之以鼻,冷冷一哼道:“哼,莫小娘?教养出来的女儿险些拖累了一家子,怕是她日后也都抬不起头来了吧?” “那可不一定,苏老爷那么喜欢她,对霍夫人又没什么感情……” 史清倏默默点了点头。 这样的事儿放在寻常的清流人家的身上,兴许这妾室就要被发落了,连女儿也会一同从族谱上抹去,可放在苏凯从这样没什么上进心和羞耻心的人身上的话……还真是难说得很。毕竟他治家只看表而不敛里,简而言之就是个“羊粪蛋”——表面光。 关于苏家搬家的事情史清倏也早早地做了安排,全权交给了承福去操办,新府的对牌钥匙也已经给了他,等婚礼大事儿结束了便催着苏家离开敬府,她早已经想好了,那天一定也会用“身子不适”这样的借口来逃避的。 这些天来愈发燥热,在布满了冰笼的屋子里竟也觉着总不舒坦,史清倏颇为烦躁地从薛应手里头接过了团扇来疯狂给自己扇着风。没一会儿,沈夙便回来了。 “噗,热成这幅样子?”见史清倏摊在凉席上的豪放模样,沈夙不禁莞尔,夺过团扇来给史清倏轻轻扇风。 见他身上也不甚清爽,刚从外头回来,连一身朝服都没来得及更换,却要替自己打扇,史清倏心下自责了片刻,赶紧起身去帮他褪下繁重的外衣了,“今日回来的挺早嘛!” “天气炎热, 皇上准备去承州行宫避避暑,今日大臣们也多有疲惫,自然没有平日里无病呻吟之人出来作怪了,”沈夙将双手轻轻搭在膝上,任由史清倏在自己身上的纽扣处捣腾,轻声细语地说着,“每年这几日都如此燥热,不过舒子平不是说你吃着药,许更怕热一些么?” 史清倏哭唧唧地点了头,“原来果真是药物的作用?从内而外燥热不堪,难受的很!” 说着,沈夙便轻轻捉住了她的小手,一面摆弄着一面轻轻道:“正巧这些日子事务繁杂,你可还记得生产时我许了你去泡温泉,咱们要么乘机出去躲躲?” “大夏天的泡温泉?”史清倏嫌弃地瞥了沈夙一眼,“你脑子没病吧?” “自然不是寻常的泡温泉了。” 是沈夙神秘兮兮的一笑,褪掉朝服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轻轻舒展了一下腰肢,“先王过世之前,曾经赐我一处十分不错的皇庄,因离京城稍远一些,前些年你管理庄子的时候并未交予你。” “还有别的庄子?”史清倏眼前一亮。这种感觉就像有钱人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一处十分可观的资产,平静中带着些小小的激动。 沈夙微微一笑,伸手扭了扭小丫头的鼻尖,宠溺道:“那皇庄在云州的小山上,因地势高又四周树木环绕,便是夏季也清凉无比,颇有几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味道。如何,可要去玩一玩?” 也不管到底那地方是不是人间仙境了,史清倏疯狂地点着头。 这些时间以来的确没什么机会好好歇息,又是九死一生的生了孩子,又是与宁王府那边争斗,又是为苏家奔波不已,看似日子过得悠闲,实则素日里头天天都得吊着个心眼。 其实官员长时间的休沐并不十分容易,沈谧虽是说出去避暑,却也带着一部分近臣与政务一同前去的,比如史渊便被带着一同去了行宫里面。远沈夙的身份应该也是要陪同,但他特地请辞,这才能够留出一点时间来陪史清倏去小庄子里头好生避暑。 唯一隐隐担忧的是,史清倏怕若皇上和沈小王爷都不在京里,留在京中的某些人是否又要开始作妖了……不过看着沈夙面上极力隐藏着的倦意,史清倏还是呼了口气,决定不主动提起这样煞风景的问题了。 事情定下来后,史清倏颇为激奋,将几个管事的婆子一并叫到了隐月居来,安排他们不在的这几日的工作。因曜儿还要上学,幼南年纪又小,根本体会不到泡温泉的乐趣,所以夫妻二人商量后决定将孩子丢给大夫人和嫂嫂们抚养几日,反正这个时代做娘亲的又不需要自己来喂奶,一切都好说。 收拾得都妥当了,史清倏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睡前还隐隐期待着明日开始的温泉之旅。 第920章 妙手送子,女医回春 这次出行距离不算太短,乘马车得至少两个多时辰才能到山下,再加上一个多时辰上山,从燕王府的大门口到那庄子的门前都少说要四个时辰,所以马车选了宽敞豪派的,里头布了案几、热茶和冰笼,还有柔软舒适的榻卧, 方便在路上的时候不会太过煎熬。 另外还有一车专门放了吃穿用度的东西,虽然二人只计划在那里呆上两三日,可因气温变化不小,也只得多带些衣服被褥什么的。 一早的出了门子,此时太阳正不够炽热,天气也较为凉爽一些,街上行人倒也不少,见着这气派无比的大轿子纷纷驻足观望,史清倏隔着帘子也能听到外头人的议论声:“燕王府可真是气派!有权有势就是好哇!” 好吧,她承认有权有势最好的一点就是有钱,自古以来钱财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她不管什么文人举子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样的话,反正有钱固是比穷困潦倒要舒坦,她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贪婪,可……人总要活着嘛。 行了片刻,约摸还没有离开京城大门,马车的速度便缓了下来,正当二人纳闷,外面的长吾忽然道:“王爷,乐师司大人在外头。” 闻言,沈夙掀开窗边幔帘,果然见到司乐人与一妇人齐齐站在街旁福身做礼,看似只是巧遇的样子,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轻轻点了头,“司大人好巧。” 史清倏也探着头向外看去,想到身旁的那位妙龄女子该是司乐人的夫人——长安公爵府家的嫡女,便也轻笑着点头做了礼。 “与夫人上街采买,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王爷王妃。”司乐人轻轻垂眸,一如既往的仙气飘飘。 实则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过了,不过司乐人好像并没有一丝改变,甚至与当年第一次来京城,史清倏在偏宫里头遇到的那一位翩翩公子全然重合,史清倏忍不住心下轻叹,已婚男人的痕迹并没有“眷顾”这位乐师大人啊。 再看身旁的夫人, 姿态端方,衣着素雅,面颊两侧隐隐透着粉红,精神看起来十分不错,想来二人婚后虽不能说是天生一对,至少也该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了。 随意闲谈几句,沈夙便重新放好帘子,叫车夫继续向前走去了。 本着八卦原则,史清倏慵懒地躺在沈夙身上,道:“碰到司乐人和司夫人后我才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彬彬还找过我,问我如何才能叫女人生孩子。” “你是专职的妇科医者嘛?”沈夙忍不住吐槽了一声,用手轻柔地捻着怀里人柔软的耳垂,“从你两个嫂嫂,到贺夫人、焦娘子,谁有什么生孩子的问题了都来问你,我看日后就给你在燕王府门口挂个招牌算了,上面就写‘妙手送子,医女回春’。” “呸呸呸,干脆你找师傅将我捏成石头雕像摆放在观音庙的角落里头去算了!说不准几百年后我史清倏便成了最新一代的送子观音,日后翻史书还是有记载的真实人物呢!”史清倏用力白了沈夙一眼。 没想到这厮还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待日后去江南养老,你可以开个医馆儿专门给女人治病,我便也不用日日外出讨生活了,留在家中让娘子养着,嗯,倒也自在!” 史清倏想一巴掌抽死沈夙,但还是忍住了。 其实身旁的人有生育问题来找自己十分正常,毕竟这个年代女医终归是少数,且有男女有别,根本没有现代那套所谓“医生面前无性别”的说辞,反倒更加导致了女人们的讳疾忌医。但身旁有个女医师可就完全不同了,有什么问题该问便问,也省去许多绕弯子的麻烦。 司彬彬那次来问自己的时候也是姿态忸怩,日子就在司乐人成亲后的几个月左右,看样子是司夫人一直没能怀了身孕,到今日也没有任何消息,想必还是没什么动静。 虽说不孕不育的疾病并不算罕见,但概率其实并不是很大,史清倏不禁有些怀疑,这到底是有人有问题,还是司乐人不想要孩子呢…… “想什么呢?”正想着,沈夙忽然轻轻弹了她一个脑崩儿。 史清倏吃痛轻呼一声,不满的嘟了嘟嘴,“我在想,生孩子的确太痛苦了,如果可以我觉着两个孩子也足够咱们日后养老了,况且曜儿又那么争气……” 言下之意是在说:老娘以后都不想生孩子了。 沈夙气得发笑,用力掐了掐她那已经渐渐重新圆润起来的小脸儿,“孩子不孩子的都是小事儿,重要的是你我夫妻一场,不能为了怕生孩子便处处躲着我。” 想起二人已经许久未曾通房,每日夜里史清倏都用“身子疲惫”或者是“伤未痊愈”的说辞躲着,史清倏不禁脸色一红,不自在的撇过了眼睛去,“知道了知道了!哎、哎,先休息吧,到庄子还早着呢!” 见她又要打马虎眼,沈夙也早已喜欢,笑了两声所幸不再为难,只一手搭在窗沿上撑着下巴,另一手随意揉捏着女子柔软无比的耳垂。 一路不仅要离开京城,还要经过一处小县城和一大片的“荒郊野外”才能到那传说中的云州小山,二人一路上吃吃睡睡,偶尔坐累了便一齐骑会儿马,倒也不算无聊。史清倏觉得是因为这条路是通往游玩的道路,就好比先前她放假回家时总会开心,上学去的路上却觉得十分煎熬。 到了中间的县城,一行人坐下来吃饭歇脚,这才继续上路,史清倏躺在男人膝上睡觉,男人则端坐在案几前翻开带来的一点点政务,颇有几分宰府张居正六十四抬大轿出行的风光感觉。 到了庄子里已经是傍晚,好在夏季天黑的完,只见正门前整齐的站着几位蓄着须发的五旬男人,和几位衣着简单的家仆,恭候着二人的到来。 “王爷王妃,一路辛苦了!”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带着一众人齐齐下拜。 第921章 小莲的春天 “王妃,老奴名叫贾涛,家里头三代都是燕王府家的家生子,老爹原是服侍老燕王爷的家仆,如今随着老王爷去了,奴底下还有个刚二十的小子,如今随着奴一同在温泉装里做活计,”为首的男人哈着腰,对正在下马车的人道,“速儿!还不快快拜见王爷王妃!” 话音刚落,贾涛身后的少年便走上前来匆忙行礼,因其出身就在庄里,从未侍奉过主子,所以礼数并不十分周到,动作甚至有些许笨拙,沈夙也不计较,抬手叫他起来了。 将史清倏扶下了马车,二人齐齐向里走去,沈夙背着一只手轻轻环顾四周,果见四周丛林环绕,微风凉爽,好在下车之前给史清倏披了一件衣裳。 “老贾,这些年庄子可有什么事情?” 因这皇庄实在是偏远无比,所以先皇赐给沈夙后他也是头一次来,只派了几个得心的下人出来管着,又因为沈夙的性子(连家都管不好的那种),这些年来也没怎么过问过,反正庄子里有包了田的农户会交租,就连钱财都不需要往外掏,倒是每年都有从这温泉庄收上来的银子。 老贾跟在一旁,低低的回答道:“回王爷的话,老奴与家里的婆娘一起管,这些年来自然没有什么大事儿发生,素日里与佃户们的关系倒也和睦,便是有拖欠租子的,过些日子也都能够补上。” 说罢,微微一顿,身旁的婆子便碰了几本账册上来,对史清倏恭敬地道:“王妃,这是近两年来庄子里的账目,您只管查阅过目。” “不用了不用了,”史清倏笑呵呵地摆了手,“你们是王爷最最信任的下人,且我也听说了温泉庄是最为乖巧的庄子,没什么可查的。” 这次本就是来游玩的,史清倏可不想再叫琐事儿累了心思,且主动交上来的账本谁知道有没有问题?便是有很大的问题,也是假造成完美的,查起来实在没意思。 沈夙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人已一齐走进了庄中大堂去,便齐齐在早已经准备好了的正座上做好。 “王爷成亲时我们已经出来了,没见着王妃真容,如今见了才知道人家说的不是假话,咱们王妃果真身姿曼妙,比天上的仙女儿还要美。”贾涛的娘子雪娘笑着道。 一旁贾涛瞪了雪娘一眼:“哎,说的你老婆子像是见过真的仙女儿似的!” 史清倏被夸得脸红,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夙,没想到沈夙竟一脸骄傲地点着头:“是,我家娘子是比仙女儿还好看。” 雪娘颇为得意,贾涛羞臊地笑了笑。 说了两句话,屁股还没捂热,便有一个身穿豆绿色比甲、头发绾成双蝶髻的小丫头送上了温茶来。 那小丫头生得姿色平庸,却是十分灵巧,也就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做事倒像个小大人似的,送了茶便规规矩矩的退到了贾速身旁去,贾速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见史清倏眼神看的紧,雪娘便急忙笑嘻嘻的介绍道:“王妃,这是我们的小女儿,今年八岁,球球,快来拜见一下王妃。” 被唤作球球的小丫头忙跑上来,在正中款款跪下,对着史清倏深深的磕了个头:“拜见王妃。” “快起来,地上凉,便不用这般繁文缛节了。”史清倏抬手,示意球球赶紧起身,说着,从手上敛下一只小金豆红线手链儿来,对着球球挥了挥手,“这小丫头真是机灵,我也期待着自己的女儿日后能如此开心自在。” 一面说,一面拉过球球的小手,将手链儿绾了一圈后套在了她的手上。 一旁的贾涛与雪娘受宠若惊,匆匆上前来下拜:“使不得使不得!这小丫头子哪里受得起王妃的东西!球球,快给王妃还回去!” “行了,王妃都摘下来了,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一边沈夙轻轻抿唇,挥手叫跪着的一众人等都赶紧起身,“你们守着这温泉庄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是个小金豆子而已,王妃喜欢孩子便好生拿着。” 贾家人偏头一想,的确,金豆子是什么?对他们而言是宝贝,对人家主子而言说不准跟街边儿的石头似的,自己一味推辞反倒下了主子的脸面,这才迂回着应了下来,极力谢过。 史清倏笑意盈盈的坐在原处,因到了用药的时间,小莲已出门去备药,进门时端着托盘,上放了一碗浓黑的药汤子,一盘裹了糖衣的果子,偏偏进门的时候不甚习惯有些坑洼的木材,竟一个踉跄,惊呼一声。 电光火石只见,距离门口最近的贾速一个闪身过去便撑住了托盘的底子,另一手稳稳扶住了小莲的肩头,这才没叫她摔下去。 二人站稳身子,抬起头来对视的时候,面上皆是一红。 “多、多谢!”小莲笨拙的福了福身,闷着头夺回了托盘匆匆送到了史清倏的身边。 “王妃,奴婢笨拙……” 这一幕都真真切切地看在沈夙与史清倏眼中,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未说话。贾涛还以为是险些出了岔子,叫主子们不愉快了,匆忙道:“这、这地板是有些个不平整了,老奴想着没什么修葺的必要便一直放着,没想到险些误了王妃的药水,改日老奴便差人来修正一番。” “无妨,素日里也没什么人住,且不过是个小小的坑洼而已,的确没什么必要,”史清倏笑着接过了药来,因在人前不好太过拖沓,只得仰头引进,塞了好几颗果子才压住了味道,吃完,扭头对小莲笑道,“小莲,方险些摔了,不去谢谢人家?” 小莲红着脸瞪着眼睛,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话来,只得闷着头匆匆道了句:“奴婢谢过了!”便急忙收了药碗,逃也是的跑了出去。 贾速面上也不平常,悄悄瞥了一眼奔出去的人,这才匆忙回过头来。 看着小莲那背影,几个心知肚明的纷纷露出了姨母笑来:小莲的春天终于来了。 第922章 夜间温泉 晚餐都是庄子里的纯天然食品。 鱼是水里捞的,鸡是山上打的,菜是自己种的,连猪和鸭都是佃户听闻主子来了,拿来孝敬主子的。虽然这个年代肯定不会有化学肥料和瘦肉精这种东西的存在,可是坐在抱厦的檐下、对着院子里氤氲带气的池子吃,史清倏总有一种“这才叫天然有机”的感觉。 院中的小塘种了莲花养了锦鲤,并不是泡温泉的地方,此处池水清凉,却也比不上屋中寒凉。 史清倏默默感叹,到底是有钱好,现代避暑靠空调电扇,古代避暑竟靠田庄豪宅。 这温泉庄不愧为泡温泉的好地方,一路走来只觉得气息愈发冰冷,上山后便撤了轿子里的冰笼,下马车时竟要多披一件衣服才好。即便是炎热的夏季,这里的温度依旧如初春一般,尤其是特殊结构的屋中。她方才去卧房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夜里睡觉还得再添一床被子才行。 因二人头一次这样出门悠然,便没叫下人站在身旁布菜,两个人坐在蒲团上曲着腿,围着一简陋小巧的方桌吃饭,倒是比平日在家里时更加舒坦一些。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什么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抛诸脑后,就差把酒言欢,结拜兄弟了。 “我想着,我身边的几个丫头也该要安排安排了,”吃完了口中的红烧肉,史清倏叹道,“这些日子净给人做媒,日后咱们府前一面挂上‘妙手回春’,一面挂上‘鹊桥牵线’,保准来送生意的把门槛儿给踏破。” “我看行,再叫人给你打只木头车,家里若没客人你便推着去御街上,再找几个人来吹吹打打,嗯,定能吸人眼球。” 看沈夙说的这么熟练,史清倏都觉得他定是预谋了好久要让自己出门卖艺去了。 看着对面的人面上的表情,沈夙心情大好,甩手不再逗她,柔声问道:“好了好了,是因看到今日小莲与那小厮似生有情愫?” 史清倏点头,轻轻侧了侧身子,好叫鼓起来的肚皮得到释放,“贾涛一家,为人如何?” 只见沈夙稍微思忖了片刻,似在寻找关于贾涛一家人的回忆,良久这才抬头,轻声道:“其父贾祥是个不错的人,在燕王府时一直忠心耿耿,做事破有分寸。” 看样子,是沈夙对贾涛的认识并不深刻,史清倏转念一想,也是,很早之前贾涛便出来管理庄子了,雪娘虽原也是燕王府的女使,但二人是来了庄子后才成的亲。 今日见小莲脸红心跳,那贾速似乎也颇有几分羞涩,反正这么久以来史清倏从未见过小莲这幅样子,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总归人家头一次表现出一些心动了,自己这做主子的就不能太过敷衍了事。 且露薇再有半年也就满岁可以出嫁了,薛应与长吾二人的感情一直稳定如初,只是没有机会给二人都放上一两年的假期,叫他们安心成亲生子养胎而已。 三人之中,小莲是最叫史清倏头疼的,因其并没有明确的结婚对象。要知道夫婿对于古代的女子而言不只是爱情,还是一生的保障,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可这一切偏偏又离不开彼此的尊重,她如若随意安排,怕是会毁了小莲。 见着史清倏面目愁容,沈夙伸出大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叫人去打听打听那贾速的为人如何,如若还算是老实可靠,替他们二人做了主也好。” 沈夙的考量便简单多了,男婚女嫁,说白了也是搭伙过日子,即便自己与史清倏二人彼此相爱,蜜里调油,他却不觉得旁人的婚嫁的根本出发点是“爱情”,而是“匹配”。在他看来小莲与贾速二人是十分匹配的,因小莲是史清倏的贴身婢女,这才添了个“考察人品”的过程。 史清倏看了看沈夙那正襟危坐的模样,疲惫的叹了口气:古代女子一生如浮萍一般,婚嫁都不能有自己的自由,好在那三个丫头跟了自己这样开明的主子,尊重自由恋爱不说,还尊重恋爱过程。 又想到含恨出嫁离家的苏氏三姐妹,她忽然觉得体会到了某一位曾救过蛇的农夫的心情,看来日后还是不能太喜欢做好人,招牌也不要挂了罢。 吃完了饭,外头候着的露薇才绞了温水浸了的湿巾子给二人擦脸,月夜清爽无比,二人皆不觉得疲惫了,所幸一同去后头的温泉那边瞧一瞧,如若视线开阔,夜里就着月光泡泡温泉水倒也韵味不错。 决定后,带上了换洗衣裳和厚袍,只带了薛应与长吾两人,便穿过抄手游廊和前头的抱厦,拐了几个弯儿后到了氤氲湿热的温泉水旁边。 池水幽静,四周一侧为高大的树木,另一侧则是长长的穿廊,薛应与长吾一起将周角的宫灯点燃,再加上有廊中灯火映出,竟是深夜里头也丝毫不影响视线。史清倏早就心动无比,外头凉风习习,她早就觉得身上疲乏了,便也没有多想,直接与沈夙说好:“走,泡温泉去!” 脱了衣服入水,一开始竟觉得池水还有些滚烫,不过片刻后便能够习惯下来,池水不深,如若站直了身子,便是史清倏也露着半个胸口,沈夙的话更显得池水清浅了。 说到底是露天温泉,便是身旁的人是自己的夫君,史清倏也会害臊,便回忆着上辈子那点儿狗刨的技术,扑棱着水游到了一旁的边儿上,此处边缘做了台阶,石头泡在水中早已经温热,棱角打磨的无比圆润,史清倏坐下后将脑袋惬意地一靠,舒舒服服的在水下伸展了一番小腿。 “太舒服了!明日我要泡一整天!” 沈夙笑着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双手不安分地揉向身旁女子软乎乎的身体,贴着史清倏的耳朵笑道:“泡一整天,怕是出来后都不成人形了!温泉虽好,还是要适可而止才是。” 史清倏警惕地瞥了沈夙一眼,想要伸手掰开男人的大手,却被他几下圈在了怀中,根本挣扎不得。 温泉湿热的雾气氤得男人面颊发红,史清倏只能感受到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身上无端地游走着。 第923章 小莲的春天(2) “便是去泡温泉了,也不该到这么晚才回来呀!若不是长吾应儿回来传信,贾老头都要以为你们出了意外,派人出去寻王爷王妃呢。” 屋中,露薇帮昏昏欲睡的史清倏擦拭着头发,一面忍不住埋怨,可惜回应只有轻轻地哼声。 史清倏回来的时候便已经疲惫不堪,眼皮子都在打架,看起来好像刚逃难回来似的,吓得露薇与小莲急忙张罗着温水沐浴,史清倏又喝着眼睛在浴桶里泡了好一会儿才肯出来。 一开始露薇表示十分不解:泡温泉按理说是放松身体的,怎么王妃愈泡愈累,倒是王爷出来后神采奕奕的。 直到她给史清倏擦拭头发的时候,一眼瞥见了藏在她松散的亵衣底下的印子…… 史清倏那洁白的脖颈处最为明显,皮肤本就白的像是瓷娃娃一般,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块一块红肿的印子,偏偏这“印子”无比贪婪,爬的到处都是,看得露薇一时竟也语塞脸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看着史清倏擦头发的时候一直打瞌睡,露薇这才忍不住隐隐埋怨:王妃身子刚好没多久,王爷竟这般“禽兽”。 心里头正这样想着,只听得门房轻响一声,声音不算大,却是吓得露薇一个哆嗦,余光瞥见身穿干净的亵衣走进来的沈夙,赶紧垂头仔细着擦拭了起来。 “行了,你出去罢,将门口的灯熄了。”沈夙走过来,伸手撩开史清倏的头发,轻柔地扭了扭发烫的耳垂,用眼神示意着露薇赶紧离开。 拗不过沈夙,露薇也只好停下了手,默默往后撤了一步。临走前还是有些隐隐担忧,忍不住轻声劝道:“王爷,王妃身子还没好的爽利呢,您瞧王妃都困成什么样了,今夜早早歇息罢。”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逃跑了,生怕晚离开一秒,都会被沈夙抓回来处置一顿。 沈夙也不气恼,只对着露薇那仓皇而逃的身影笑着轻轻哼了一声,轻柔地将史清倏捉了过来,拿起帕子给她擦拭头发。 其实露薇已经擦的差不多了,就是发尾处还有些许的潮湿,史清倏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夹缎薄棉的锦烟蓉床榻上,越来越困,最后所幸直接往后靠在了沈夙的肩头,逼得沈夙只好将她的头发都揽到前头去缓缓擦拭。 “今日辛苦了,娘子。”沈夙忽的低声道。 便是史清倏犯困,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笑意,不等史清倏说话时便听得他又压着声音道:“我很满意。” 这便是困意嗖一下的消失不见了,史清倏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一把推开了沈夙,气呼呼的躲到了被窝里头去,“你这人,真是太不正经了!” 沈夙也不反驳,任由一双白嫩的小胖脚往自己的身上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乱发后这才一把捉住,伸手只轻轻地往焦心挠了一挠,对方便立刻认输,匆忙缩了回去。 “好了,不逗你了,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再去温泉里头舒缓舒缓身子。” 说着,史清倏打了个寒颤。自己现在身上还同散了架一般,以后可都不敢再随随便便“泡温泉”了。无奈实在太怂,反抗的话不敢说出口,任凭男人掀开被子钻了进来,便又被他伸手拢了过去。 因常年习武,沈夙的手指十分粗糙,划过女子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脊背,却是力道极尽轻柔,待将脊背摸过一边后这才将大手停了下来,在女子眉间轻轻吻了一下,笑道:“睡觉!” 睡意如猛兽侵蚀着史清倏的精神,听到这两个字后主动缴械投降,迫不及待的闭上了眼睛。 好在沈夙还是没有彻底的泯灭人性,这一夜史清倏睡得十分安好。翌日醒来时身旁却没了人影,稍稍询问后才问出原来沈夙醒得早,已先出去泡温泉了。 虽然史清倏不能认同沈夙这一大早跑出去泡温泉的行为,但想来他昨日的确也没有好好地泡,便不去管他,将小莲一人叫进了屋中来。 “王妃,怎么了?”天真的小莲还不知道过一会儿自己会面临什么,还以为史清倏唤自己进来是要收拾被褥,于是直冲着床榻便去了,一面还不忘对史清倏道,“今日早上的菜说是也十分不错,露薇姐姐已经去叫人布菜、请王爷回来了。” “嗯,不管他……小莲,你别收拾了,过来,”史清倏轻呷了口茶,含糊不清地将小莲唤道了身旁来,看着小莲面上一脸的不明所以,总有一种自己是老娘舅抓着孩子给人安排相亲的罪恶感。 史清倏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一直琢磨着给你们三个跟着我的安排好的亲事,露薇早与老家的秀才定了亲,应儿又早早的定了长吾,如今就只有你还没有下家了。” 小莲面色一红,带着几分羞恼抽回了手去,撇过脸去道:“王妃说什么呢!奴婢本就不着急,您也不用为了我的婚事费心啦!” “当真如此?”史清倏一笑,“可我瞧着昨日那位贾速哥儿是极好的人,品貌端方、彬彬有礼,虽是家生子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廉气儿,嗯,就是不知道人如何、能力如何,能否配得上我们小莲?” “王妃!您在瞎说什么呀!”小莲又羞又臊,拼命地摆着手,“那人……不过一面之缘而已,怎么王妃偏就看着这个人顺眼呢?” 史清倏笑而不语。说什么一见钟情,史清倏倒是不很信这四个字,必究有句话说得好:“所谓一见钟情,其实都是见色起意而已”。但至少二人昨日是对上眼了的,如若那贾速的人品经得起查问考验,撮合一下两个人的话也能方便很多。 见小莲羞臊得说不出话来,史清倏也只好不再为难于她,又打趣了两句后才将她放过,心里头却是仍旧在琢磨给小莲说亲事的事情。 只可恨这小丫头面皮儿薄,进步的逗弄。如若在现代,这么大的丫头怕是都谈过两三次恋爱了。 看着小莲落荒而逃的背影,史清倏只觉得好笑。 第924章 小莲的春天(3) 没一会儿沈夙便回来了,略略去净房收拾了一下后,出来时下人们已经将饭菜布好。两人一齐坐下用早膳,不等史清倏开口,沈夙便先一步道:“早上我出去时托人打听了一下那位后生。” 他口中的“那位后生”自然指的是贾速。 “如何?”史清倏急忙问道。 “听人说为人还算老实,素日里为人也颇为和煦,不过庄子里头自来没什么事情要做,也看不出其人是否真的有本事,”沈夙端着瓷碗吃了口里头浓稠的白米粥,见史清倏满脸的期待,却迟迟不动筷子,便又往她碗里夹了只清淡的虾饺,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既然做事踏实勤恳,父母是温泉庄的管家,却也没有仗势欺人,看样子该是不错的。” 沈夙为人说话向来严谨,实有八分好却也只说三分,这样听来史清倏心中也有了几分定数——贾速此人年纪与小莲正合适,且人品还是十分经得起考验的,虽然不一定是多么优秀的人,可作为婚姻的对象,还是能够合格的水平。 “你说,庄子里清闲自在,贾速能愿意虽咱们回家里伺候做事吗?”刚有了定数,问题又来了——古代这点距离可是已经算是远了,说是异地恋也不为过,史清倏可不愿叫二人分隔两地,且不说如何安排婚嫁事宜了,连感情培养不出。 私心上,史清倏也不愿小莲离开。 “到底也是家中服侍的条件好些,不管打赏、婚嫁,乃至日后的儿女都能跟着享福,虽庄子里自由自在,却也不一定没人愿意回家里去,”沈夙听了,不紧不慢的说道,“带会儿将人叫来问问就是了,老贾一家人都忠心耿耿,未必不愿意回去。” 史清倏心想也是,人家本就是家仆,虽说派来管理庄户是主子的抬举,但不是谁都有机会能与主子的一等贴身女使结亲的,况且小莲条件不差,想必贾速也不是那样不识好歹的人。 吃了饭后史清倏将这消息与身边的露薇薛应通了一气儿,二人纷纷觉得这庄“婚事”十分不错,想来小莲不愿离开王府,所幸做了家仆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后半辈子生活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没的离了家后风雨飘摇的。 三人一面走一面转,有时候就是这样巧妙,她们在园子里头散心时恰巧碰上抱着史清倏的药罐子的小莲。 因舒子平觉得史清倏还需要一个逐渐减少药物的过程,所以这次出门来也带了点药物和熬药的罐子。今日轮值恰好到小莲负责,只见她端了用过的罐子和药碗出来,正准备拿出去好好清洗干净。 小莲各自不算高,瘦瘦弱弱的十分小巧,双手都用来抱着药罐子和碗,走得甚至有些艰难。正当几人准备上去帮着搭把手时,只见一男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见着小莲如此艰难,急忙三两步上前来伸手帮着接过了药罐子去。 “莲姑娘,要去给王妃洗药罐子?” 来者正是那位贾速哥儿,史清倏见状,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两个要冲上去的丫头给拽了回来,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禁声,躲在了树后头。 “啊、啊……贾小哥?”小莲微微一怔,这才匆忙点了几下头,笑着就要将东西接回来,“我、我一人拿着就是了,我自己能拿。” “无事无事,巧我也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帮你一起送过去吧。”贾速自然不肯,莞尔轻声说道,倒是也极有分寸,没有一点儿僭越的举动,只双手捧着罐子与小莲并肩而行,距离也不算很紧。 一边的史清倏默默点了点头,还不错,这男人至少不是那种目的性很强的流氓型。 小莲见推脱不过,只好点头应了下来,忽的一下想起早晨时候史清倏对自己说过的话,竟觉得面上隐隐发烫,不知所措的低了头。 贾速也颇为羞涩,二人尴尬地走了几步,这才开口:“那个,莲姑娘还真是辛苦,一大早便忙个不停。” “不辛苦不辛苦,王妃给我们几个都排了轮值的日程,按着时间伺候就是了,余下的时间倒也清闲。” “啊,原来如此……”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虽然实在有些尬聊嫌疑,但竟然都十分乐意配合对方,越走越远,偷偷看着的三个人也不好凑得太紧,只得拉开距离远远的随着,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很快便走到了小厨司前,庄子里的厨娘是个姓李的发福女人,见到贾速前来颇为热情:“哟,速哥儿与王妃身边的小丫头一齐来了?泡药罐是吧,来给我吧。” 按照舒子平所言,每次用完了药罐子要那艾草煮沸泡上一会儿。 “麻烦大娘了!”贾速熟络地将东西递给了李大娘,随后一面扭头走向灶台旁,一面口中念念有词,“大娘,今日不是有枣糕吗,蒸好了没呀?” “好了好了!偏你嘴馋。”李大娘骄横地笑骂一声。 贾速笑了笑,并不反驳,只掀开锅盖,在氤氲的热气之中动作轻巧的取出两块血红的枣糕来,拿一旁的牛皮纸略略一包,整个递给了小莲,“莲姑娘,李大娘做的枣糕十分味美,你来尝尝。” “这、王妃还没吃……”小莲微怔,摆手想要推脱一二。 “主子们吃的都是最新鲜的,这些是大娘做来给咱们尝个鲜儿的,”贾速一笑,不由分说地掰开了小莲的手,将热气腾腾的枣糕塞了过去,“你吃就是了,若是好吃我叫大娘再给你做一些吃,当心烫啊。” 小莲也是在推脱不过,只得笑了笑接了下来,“那,那谢谢你啦。” 门外的三人虽站的远,听不到里头的人在说些什么,却也能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面上露出笑容来,心照不宣地对着哪个方向微微一笑,齐齐的猫着腰离开了厨房的地界儿。 看来,小莲的春天果然来了! 第925章 打探婚事 “什么?让速儿回王府去做事?”堂中,贾涛夫妇二人面目一怔,面上虽无任何不悦的情绪,但显然是并未预料到的。 史清倏款款点了头。 从厨司那边回来后,史清倏便叫来了贾涛夫妇,露薇与薛应备好了绿豆冰沙与可口的果子,这次皆全心全意地帮着小莲促成这段良缘。 贾涛笑了笑,颇为惶恐地起身对史清倏抱拳下拜:“这,虽是王妃抬举那臭小子,可老奴是在惶恐,不知那小子何德何能叫王妃看中了?” “王爷说,你们的贾速小哥是个做事儿勤恳、为人踏实和煦的,恰好如今王府前院缺个管事的,寻常的人自然不好用,买来的又不如家生子知根知底,你们贾家三代为了燕王府鞠躬尽瘁,人品我自然信得过,让他回去管着倒也放心。”史清倏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细细说着其中的缘由。 她本无意将小莲与贾速暗生情愫的事情告知贾涛和雪娘,因此事说来也是天马行空,不过是二人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那么几次而已,尚且未有定论,其中变数太大了,早早的说了反倒叫日后难看。 可转念又一想,还是得寻问清楚贾速此人有无婚约,如若像露薇一样早就与老家的指腹为婚了,她也不好强行叫小莲许给他。 于是转了转手中冰冰凉凉的绿豆冰沙,尽量叫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一些:“说起来贾速哥儿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他生的不错,人品又端方,你们这做父母的也该上上心、寻一门不错的亲事,若贾速哥儿去了王府伺候,我倒也可帮着物色物色。” 贾涛其人何其精明,做下人的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听史清倏这么说,当下便懂得了其中的意思,于是急忙拉着雪娘深深地拜了一拜:“速哥儿是家生子,老奴夫妻俩又不识得什么人脉,这些年来都在温泉庄里过活,说起速哥儿的亲事还真未曾打点过一二,听了王妃的一句话老奴心里头悬着的大石头这才放下!” “是是是,如若能斗胆劳烦王妃帮着寻觅亲事……那、那实在是速哥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雪娘也连连叹道。 做下人的婚事,除非极其受到重视的才会由主子插手,不仅仅能够与更好的对象结亲,还有主子赏赐的嫁妆彩礼,这些彩礼看似不是多么的富贵,却是身份牌面的象征,若能留给儿孙,那更是体面尊贵了。 这样的情况,越是大户人家便越发明显,燕王府的体面自然不必多说。 听他们夫妻这样说话,史清倏便也放下心来——意思就是贾速并没有婚约在身,她可以继续撮合贾速和小莲了。 身后站着的露薇和薛应也暗中叫好,默默攥紧了拳头,替小莲打了口气。 “只是,速哥儿随我们回到燕王府去,难保温泉庄里少了人盯着,”史清倏偏头又道,虽然只少了一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贾速毕竟是“管理员”的儿子,地位自然高上一些,“燕王府有几个杂使小厮,改日我送来,就由你们二人安顿编排了。” 贾涛激动地抬头,连连对着史清倏道谢。 此事敲定下来,史清倏又躲过了沈夙,悄咪咪的去了后院泡温泉。 谁料还未来得及泡多长时间,便听得一旁脚步声渐渐而来,她慌忙地扭头一看,果然见到一袭白衣的沈夙站在自己身后的岸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说怎么半晌也没见到人,原来是偷偷跑来泡温泉了。” 史清倏像是做了错事儿被捉住了的小孩子一般心虚,默默将半张脸都藏在了温泉之下,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只听到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以为你在歇息,便没去打扰你……” 好在沈夙今日并不准备下水,只在一旁半蹲下来,伸手捏了捏史清倏扎在头顶的两颗丸子,“这个发髻倒是挺可爱的,像是总角小儿。” 他还记得多年前的初遇,小团子似的史清倏也是这般扎着两颗小丸子,灵动可爱。 史清倏笑了一笑,特地甩了甩脑袋展示自己的‘灵动’,逗得沈夙不忍发笑,这才笑道:“对了,今日我去跟贾涛雪娘说了,明日一早叫贾速随咱们一起回燕王府做事儿去。我记得前院的蔡老年纪大了,日日说着要回老家,正好叫贾速去了随他做两年事儿,再过两年把管家的事儿转过去。” “好,你管理这些事情一向得心应手,我都听你的。”沈夙极其没有脾气地在一旁坐了下来,一手轻轻搭在膝上,另一手则忍不住地摆弄着史清倏头顶的小丸子,好像是什么从没有见过的稀罕东西似的,足足玩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手,轻轻拍了拍头顶,“穿衣服上来吃饭罢,贾老头说今日有新笋,庄子里的厨司做的油焖笋极其好吃。” 说道吃,史清倏才觉得的确有些饿了,于是点头,匆匆穿上了衣服,叫来薛应帮自己收拾了一番。 刚从净房出去,便听见沈夙和长吾的声音从屏风后头响了起来: “王爷,皇上那边又送信笺来催促了,说如今那边实在防卫薄弱,一切事宜都无人接管……” “我知道了,”只能听到沈夙那带了几分疲倦的声音,又是无奈又是不耐烦,“宁王可真是个麻烦事儿,弄出这样大的一个空子来,此去一行实在山高水远,朝中谁也不肯接这个烂摊子,便又只好往我身上推了……” 屏风后头的史清倏与薛应面色凝固,薛应更是心中隐隐担忧,上前来轻轻搀住史清倏的一只胳膊,安抚似的拿手拍了拍她的手肘处。 史清倏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偷听人说话实在不好,便赶紧拉了薛应去隔壁的小屋子稍作等候。 “王妃,王爷只是又要去哪儿啊?”一入门,薛应便忍不住问道。 史清倏轻轻摇头,“他迟早也会告诉我的,咱们等等吧。” 第926章 沈家一块砖 没等多久便听到了沈夙的脚步声,只见他打帘入门来,探头便见着史清倏与薛应并坐在隔间的小榻上,柔声笑道:“怎么收拾好了不出来?菜都布齐了。” 薛应已经匆匆站了起来,伸手将史清倏也护着起身,史清倏倒没什么不悦的表情,只三两步走了过去,与沈夙一起向外走去:“刚才听见你与长吾在说话,我便带着应儿来这里等等。” 沈夙面上的表情一僵,但很快的便恢复如常,脸上渐渐爬满了一丝歉意:“朝中的事情繁琐,我尚未想好如何与你开口呢。” “那就坐下来慢慢说。”史清倏笑着挑挑眉,拉着沈夙坐在了餐桌前头,连布菜的下人也不需要了,吩咐着薛应出去先行歇着。 看史清倏如此不慌不忙的模样,沈夙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丫头自来通情能力强大,一眼便能感受到旁人的心思如何,自己稍微表现出一点儿疲倦或者不悦来,她都会极有眼色地乖巧起来,瞬间便叫人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 史清倏也不急着问,只首先尝了口油焖笋,只觉得口中美味爆炸,一面点着头一面给沈夙碗中夹了几块过去,惊呼:“果然好吃!” 沈夙也只好吃了几口,片刻后才整理好了思绪,开始对史清倏道:“其实是宁王留下的烂摊子。” 沈夙言,宁王当年被派到西南戍守,前几年忽然回京,导致那边少了不少的官职和兵力,如今又发现属下陈好竟也不在,粗略一算,如今的西南可谓无人管理和戍守的状态。 “那山蓟一带原本是大昱的小国,二十几年前攻打下来,本就是需要强有力的管理干预,如今却是空乏了这么长时间,听闻三日前急报传来,山蓟旧民凑起一种造反逆贼来,搅和得山蓟如一趟浑水,”沈夙说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所以需要有人过去平乱、管理制度。皇上选出一文臣任命为山蓟知州,却迟迟选不出愿意过去帮忙平乱的武臣来。” 武职调动起来要比文臣考虑得更多,因多半武官皆有负责的一处战事,就如贺阎,先前与博山作战,战事依旧不算明朗,他便不可分心去做其他的事情,如今还要隔三差五的去那边巡视,要么便是留在朝中时刻待命,做好虽是都发兵的准备。 其余的,本事小的自不用多说,只可做副将前去。年纪大的又不好强迫,毕竟不知会不会死在路上。 至于宁王妃的父亲吴大将军……的确是不错的。可那说到底是宁王的人,不可用。 说到这儿史清倏便懂了,反正简而言之就一句话:沈夙是沈家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沈谧需要一个既有本事又有地位的人过去平乱,给新任知州“撑场子”,斟酌再三只有沈夙最为合适。 得知具体的事情了过后,史清倏面上也忍不住隐隐露出了不悦来,戳着盘子里的肉.道:“那……得去多久啊?” “说是乱民,但好在规模不大,平乱也用不了多久时间,但少说也得在那里滞留上一点时日,叫新知州站稳了脚跟才行,”沈夙思虑了片刻,这才缓缓道,“约摸……半年?” “这么久!?” 一直以来觉得能帮扶沈谧便多多出手相助的史清倏,第一次有了想撒泼的冲动,不仅想到先前与自己格外交好的那少年郎,心中暗骂:沈谧,你丫实在是不够厚道! 沈夙的表情也不慎欢喜,但还是艰难地点了头。 虽他方才与长吾说话,一直没有明确地答应下来,但史清倏明白他是想要去的,想到事情三天前便说开了,沈夙偏偏这个时候带着自己跑出来,虽说是叫史清倏散散心,实则更像是好好与史清倏轻轻松松的相处两日。 史清倏知道,沈夙的心中还是答应了的。 想起了朝中几位武臣家中的情况来,不是妻妾内斗,便是老小拖累。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说要是为了这样一件不大的事儿付出血的代价,的确多有不值——血的代价是要奉献给征战大情的。 “行吧,比起别的人来,的确是咱们家的情况最适合一些。你年轻力壮又颇有头脑,我自己也能守好王府,端不会发生那样男人出门,家宅不宁的丑事儿。”她只好过去轻轻拉着沈夙的一只手,缓缓地说着,神色坦白无力,语气颇有几分苦涩。 这叫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史清倏不禁开始质疑这句老话的科学性了。 沈夙苦笑一声,一把抓住了史清倏的小手,低声问道:“你就不担心担心我?” “我自然担心了!”史清倏眼睛一瞪,狠狠地打了沈夙一巴掌,“你何时走也不早早告知于我,出去那么久,我还得回去给你准备行囊、打点仆从呢!” 说到这儿,史清倏才想起事情果然还有好多,于是匆匆往口中扒了两口饭菜吃食,就要起来收拾东西,“今夜不住了,咱们赶快回去打点。” “哎哎哎——不用这么急!”沈夙无奈地将史清倏捉了回来,按回了餐桌前头,“明日回去,怎么也不能叫我刚回家去便出发,且还得等着兵符从行宫送过来,少说还有几日的时间可以收拾呢,不急这一时。” 闻言,史清倏这才将信将疑地好好坐回来。 遥想当年沈夙去江南巡查,一别便是四载,却也不觉得多么四年。不过那时毕竟是尚未成亲,二人虽早已经眉来眼去多时,却是连婚事都没有定下来。如今却是不同的,一说自己要离开夫君整整半年……人还没走,便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这顿饭史清倏吃的十分敷衍,一直在心里头拉清单,什么秋冬的衣裳被褥、常用的药草粉末、还有出远门的必需品们,都一一在心中记过了一边,恨不能撂了筷子提笔一一记下来——事实上若非沈夙一直盯着她,史清倏真就要去寻纸笔了。 二人各自苦涩地吃了午膳,好在沈夙的心更大一些,拉着史清倏说了好久的小话,哄得她也顾不得伤感了,这才齐齐入睡。 第927章 兵马启程 翌日一早他们便动身回京去了。因带着贾速一同回去,贾涛与雪娘只送到了庄子外头好远一段距离,对着儿子嘱咐了一遍又一遍,什么顾好自己的身子、不可仗势欺人、做事儿一定要勤恳踏实的话,说的史清倏都快要能够倒背如流了。 贾速见因自己已经拖沓了许久,面儿上过不去,便只好与父母保证在三,匆匆将他们催了回去。 人马这才渐渐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小莲已经知道了贾速也会回去的事情,想到先前史清倏与自己调侃的时候说的话,不免耳根子一红,一路上都扭着脸不肯看身边的男人。贾速一头雾水,转头去问薛应和露薇自己是不是见罪于小莲了,二人却笑嘻嘻的也不知如何说才好。 害的贾速一路都战战兢兢,生怕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身边的莲姑娘。还没入王府呢,便得罪了主子身边的贴身女使,他可是心里头惶恐万分啊! 一路上史清倏也不怎么开心,想到沈夙不日就要离开前往那偏远的地方去,恨不能叫时间暂停才好。 沈夙一路上陪史清倏说话,一会儿停下来去折一只路边的野花,一会儿去吆喝着买糖葫芦的老者那儿买两串儿糖葫芦来,总是什么花样都给史清倏变着法儿地展示过了,史清倏这才面前不再苦恼,娇嗔着从他手里夺过了糖葫芦来。 看着二人依旧是在蜜里调油,三个丫头心中也暗暗替史清倏觉得幸福。 沈夙要出门的事情,她们作为贴身女使自然是知道了的,一开始只觉得家里的小姐才刚刚出生,这个时候离家实在是会叫人心中担忧,可转眼看到史清倏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家后史清倏便开始给沈夙张罗这次出行要带的行李,虽沈夙说不必如此着急,史清倏却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 好在这几日沈谧不在京中,早朝暂免,沈夙有足够的时间与史清倏一起收拾东西。 “娘子……你给我弄这些东西,是要我这辈子也不能再回来了吗?”看着院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六只大木箱,沈夙满头黑线,总有一种史清倏要把自己从家里赶出去的感觉。 史清倏也有些汗颜,她不过按照常理准备了一二罢了,怎么收拾出来竟这些东西?只好清了清嗓,强硬地道:“咳咳,这些都是备选而已,下一轮再挑选一遍东西便少了!” 如她所言,最后张罗弯的成果是四只大箱。 两日后,沈夙回家来说:明日一早启程。 这一早史清倏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给沈夙准备了一顿践行的早饭,沈夙含泪吃了三大碗,说不多吃一些便对不起自家娘子难得的早起。 “平常病痛会用到的药材我都装在天字箱中了,我包了不少种类的药物,功效皆写在外头了,若有什么身子不适的地方翻出来就可以按照其上写的吃,”燕王府的大门前,史清倏一面替沈夙整理衣领,一面忍不住唠叨道,“切不可争强好胜,记得日日都要按时入睡,还有,定要多喝热水。” 多喝热水虽然听起来有些敷衍,但绝对是真理中的真理了。 “好好好,我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见史清倏说的停不下来,沈夙只好笑着打断道,双手捧着史清倏的小脸儿用力亲了一口,这才扭头去看一旁的曜儿,还有王嬷嬷怀里抱着的小丫头。 “爹爹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小曜儿抱着拳头对着沈夙轻轻一拜,似又觉着不够,歪着脑袋添了一句,“爹爹不在家中,曜儿会好好保护娘亲和妹妹的。” 沈夙这才露出笑意,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好,那这段日子燕王府的安全可就都交给你了。” “那是自然!”曜儿坚定地点了头,沈夙这才扭头去看幼南。 幼南尚不会说话,只吱吱呀呀地张着小嘴儿喊着什么,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拳头要抓沈夙的头发,沈夙笑呵呵地任由她攥在手中摆弄,俯身轻轻亲了幼南的脸颊一口,这才道:“我回来时,幼南该已经会走路说话了罢?” “哪有那么快呀!”史清倏破涕为笑,帮沈夙把头发从幼南的小手之中解救了出来,又伸出手来仔细整理好,轻声道,“反正呀你就放心去吧,我保证你回来时幼南还认得你这个爹爹!” 沈夙也无奈地笑了。 二人都有一个通性——都不愿意将分别的时候弄得十分阴沉压抑,相比哭丧着脸说再见,倒不如乐乐呵呵的送人上路,那样路上还能够轻松一些。 “对了,我将梵三留给你了,我走了后只叫一批家仆守着最外头,但大门也好,内院也好,还是叫梵三带着兄弟们好生守着罢。”沈夙又说道,展开手臂轻轻拥了面前的人一下,细细地感受了一番,不仅咂舌,“啧,你也太瘦了,我回来之前你得让自己吃的胖一些啊。” 史清倏默默翻了个白眼,沈夙又对一旁的郑妈妈道:“郑妈妈,你知道她一向是个不省心的,劳你处处照看着了。” 郑妈妈拍着胸脯保证答应了他,沈夙这才得逞似的弯下腰来,轻轻啃了史清倏的耳垂一口,轻声道:“记得想我啊。” “你快走吧你!”史清倏耳垂泛红,挣扎出来拿手指触了触被咬了的地方,又气呼呼地锤了沈夙一拳,逞着强推搡着一身骑装的高大男人,“一路平安,多喝热水。” 沈夙笑着点了头,飞身上马,身姿高大挺拔,岁月的痕迹没有一点儿在他的面上显露,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一如十几年前那英姿绰约的少年郎,阳光就在其伸手闪着,沈夙轻轻对史清倏挥手示意,再无多余的话语,只见得他勒紧缰绳,另一只手接过了一旁副将手中的旗帜,“启程——” 后头身穿盔甲的兵马齐齐向前走去,史清倏呼了口气,拉着曜儿的手,带着身旁的人们一齐扭头回到了王府中去。 第928章 孩子也长大了(1) 因今日起床起的实在是早,史清倏回了屋中便困得睁不开眼睛了。郑妈妈见状无奈地笑着,“行了,先去与厨司那边说一声,早膳不必急着上了,咱们王妃还得再睡一会子呢!” 史清倏很想证明自己不是那样懒惰的人,可眼皮打架也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无奈只好举了白旗,三两下将外衣脱掉重回了被窝之中。 日子终于好好的回到了正轨上,除了沈夙外出不在家中,一切都一如往日最平静的时候。曜儿日日去翰林学府勤学苦读,幼南那小小的人儿也不知道发愁。侯府那边的孩子们偶尔会来一趟燕王府寻姑姑,史清倏每一次都热情的接待。 虽平日里曜儿颇有几分睿智,看着像个小大人一般,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与侯府的几个表兄弟玩的都十分不错,尤其是鸿哥儿,只比曜儿大了一岁,年吉相近,更容易玩到一处去。 说来鸿哥儿也是个有意思的小人儿,有个经商的父亲,却偏对经商一窍不通,读起书来倒是颇有出息,前几年拖了沈夙的关系入了翰林小学堂听学,竟读成了个文绉绉的性子,比其父史安看着便踏实一些。 司彬彬也偶尔会带着点小玩意儿来逗逗幼南,但来的频率是愈发低了,倒不是有旁的缘故,只因他也到了年纪,今年正在焦头烂额地准备着秋闱。 每每看着个子渐渐窜起来的少年们,史清倏便会感叹自己正在慢慢变老,可细细一想,自己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放在现代那可是正值青春的小姑娘呢,怎么到了古代都成了两个孩子的妈了…… 她一日掰着一日地过,在夏季最后一场雨水下完后的一日——笙姐儿已经满十三岁了。 这日史清倏去了侯府,正巧赶上大夫人还在屋中晨昏定省,史清倏愣了片刻,上前去问明言道:“我来的够晚了呀,怎的母亲还在说话?” “昨儿又人家上门来见老爷,言辞之中颇有几分与笙姐儿结亲的想法,夫人正说道此事儿呢,”明言压着声音道,身后的厅堂之中传来几位女眷们说话的声音,又回过头来对史清倏道,“王妃快些进去罢!” 史清倏也没有推脱,只是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笙姐儿都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这日子过得也太快了一些! 一进门去,便见着怡笙身穿了一袭水红镶毛的长襟缂丝褙子端坐在一旁,面色微微泛着红色,好似有些娇羞。几个年纪小些的孩子都已经叫妈妈带了回去,只留了妯娌三人和怡笙。 一见到史清倏进来,怡笙面上一喜,急忙起身对着她轻轻一拜:“姑姑!” “倏儿来啦?”因早早与大夫人说了一声,大夫人并不觉得惊讶,挥挥手叫明语搬来了蓉烟罩的椅子,让史清倏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她打趣了两句,又与三个嫂嫂互相打过了照面儿,这才在大夫人身旁坐了下来,刚一坐下下人便上了一杯温热的参茶,史清倏点了点头,大夫人便继续道:“巧你来了,笙姐儿可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你如今人脉甚广,何不帮着张罗张罗?” 史清倏扭头看了一眼笙姐儿,只见她早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身段绰约,十分端方,又想到她还有一个“京城首富”的爹爹,难怪有人早早地便来议亲,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如今笙姐儿有些羞涩,半垂着头挂着轻轻地笑意,史清倏忍不住发笑,到底是小姑娘家家的,就是面皮儿薄。 “我听说昨儿有人来见爹爹了,还顺带着提了一句想与笙姐儿结亲的话来者……娘,是谁家的呀?”史清倏好奇地问道。 “是开封何家的老爷,”说话的是习曼婉,到底是她自己的姑娘,“听主君说是曾帮过那何老爷一把,特地来谢过。结亲什么的倒也没有说,不过是问了问家中哥儿姐儿们的情况而已。” 闻言,史清倏便心中有数了。听习曼婉的意思是并不看好那开封何家。 史清倏在心里细细的回忆了一下那传说中的‘开封何家’究竟是何许人也,良久也没有寻到这么一号人物,看来要么是地方官,要么是不入朝堂小小官职。 大夫人又补充道:“是开封府知府。” 史清倏不禁有些咂舌,这人倒是挺会找台阶儿的,知府官职才不过七品,竟然敢对侯府的人问话,一个正一品侯爵勋贵之家,一个是小小的知府之家,倒不是史清倏心高气傲了,实在是二者相去甚远,那何家莫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何家敢有这份意思,还不是看着怡笙的亲爹是商贾? 她眉头微蹙:“那,爹爹是如何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他又不是上门来提亲的!”大夫人说的理所应当。 虽然怡笙不是史渊嫡亲的孙女儿,可他对待孩子向来一视同仁,怎么可能对怡笙的婚事这般潦草?昨日说话时候见着那何知府有几分结亲的意味,他便一概装傻充愣不肯回答,最终何知府也知道了史渊的意思,讪讪地闭了嘴。 史清倏笑着点了点头:“是,笙姐儿年纪还小,议亲是大事儿,自然要从长计议了。” 习曼婉抬头对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史清倏也挤了挤眼睛。 婚嫁的话自然不好摆在台面上来言语,大夫人见状,便草草地与几个人说了几句嘱咐的话,这才遣散了众人。 “娘,不去管笙姐儿啦?”人走后,史清倏才与大夫人一起挤在檀丝木榻上。 这么多年过去,大夫人面上也有了几分苍老的迹象,可她说到底也不过四五十来岁,只因古代没有好的护肤品,内宅女子平日里又有操不完的心,才显得大夫人更加憔悴一些。 看着其鬓角抽出的几根银丝,史清倏又忍不住感叹:“时间真快。” “自然要管,等会儿你去寻二嫂嫂问问,有些话她不好与我直说,我想着你或许能闻得出来,”大夫人笑了笑,“笙姐儿出落得不错,寻一门好的人家,对咱们侯府也大有益处。” 第929章 孩子也长大了(2) 话虽然有些直白,却是赤裸裸的事实。 古代的大户人家女子婚嫁便是个筹码,却并不是那样冰冷,选对了夫家则能使共同利益最大化。说是双赢,再妥帖不过了。 史清倏点头,如今的她早就能够清晰地明白其中的缘由自不需要大夫人过多解释,“我看着物色物色罢,娘你素日里就有操不完的心,也该早早地将管家的事情丢出去呀。” 因史安是商贾出身,习曼婉又在京城之中没什么人脉,那三房夫人更是商贾之妻,是以笙姐儿的亲事若想寻到最好的,只能劳累大夫人来操持。大夫人不是个私心极重的人,却也不是无端的圣母,只是念在史安与习曼婉素日里孝敬,三房的老姐妹与自己相处更是不错,这才肯揽了这瓷器活。 大夫人揉着太阳穴微微摆头:“侯府自不必你们王府人口简单,事务也简单,一大家子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甩出去的?况你三嫂嫂年纪轻轻,生了孩子还没多久呢,重担子压上去怕是不成,我还是得撑着才行啊。” 史清倏有些心疼地伸出拳头去给大夫人捶背,无奈道:“三嫂嫂是权贵人家嫡出的大小姐,在闺中定然学尽了算账管家的事情,她未必做的不好呢。便是您心疼三嫂嫂身子,也要多多顾及自己才行,不必一次性地将事情都给了三嫂嫂,至少叫三嫂嫂拿着一点儿,只当熟悉熟悉了。” “你倒是明白得很了!”大夫人忍不住笑着瞪了史清倏一眼。 史清倏得意地甩着脑袋,“那可不,好歹您女儿如今也是燕王妃了!” “你这小猢狲!夸你两句便不知道哪边儿是北咯。” 听说大夫人这几日一直头痛,史清倏便索性叫明言去备了艾草条拿来给大夫人做艾灸。说起来史清倏也有一段时日没做过这些事情了,刚上手时进还有几分生疏,但好在还是很快地找到了感觉。 大夫人对女儿的手艺十分满意,做完艾灸便觉得神清气爽,竟然说要先稍稍睡上一觉,叫史清倏自己去找点事情做。 史清倏暗自感伤,自己已经不是大夫人捧在心尖儿上头的小宝贝了,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居然被丢在了一旁…… 不过埋怨归埋怨,史清倏心中也想让大夫人好好歇歇,于是收拾好了弄乱的桌子,史清倏便轻轻退了出来。看着时间还早,于是决定去一趟二房那边,问问习曼婉对怡笙的婚事究竟有什么看法。 怡笙回去了以后便回屋子去绣手上的山鸟图了,史清倏从窗子外头见着里头的小丫头正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上的绣活,不紧感叹习曼婉的基因实在是好。只见笙姐儿面上还带了几分女子的稚嫩气息,却是足以见其眉毛与风骨。 “王……” “嘘——”抱厦里坐着的小丫头刚要大声喊,史清倏急忙制止了她,“让笙姐儿好好做绣活罢,你们家奶奶呢?” 那小丫头乖巧地点着头,对史清倏轻轻福身,压低了声音道:“回王妃的话,二奶奶在那边的屋子里头坐着呢,奴婢带您去吧!” 史清倏点了头,随着小丫头一齐见到了习曼婉。 “二嫂嫂,你们这还真是母女连心呀!”一入门便见着习曼婉同样伏在桌案前刺绣,史清倏忍不住轻叹一声。 原本正认认真真地做着绣品的习曼婉吓得一个激灵,见来者是史清倏便也没了那么多规矩,赶紧起身将史清倏捉到了自己的身旁,笑道:“我料定你回来找我!” 史清倏傻呵呵地一笑,屋中的女使转身出去备茶了,她则贪婪地看着平铺在桌案上面的修图,只见是一副针法十分繁杂的国色牡丹图,她一向觉得牡丹艳俗,可是在习曼婉的手中却不显得庸俗严厉,反而真正体现了牡丹之大气秀美。 “二嫂嫂,你这绣品做的也太好了!”史清倏忍不住夸道,“怪不得笙姐儿做的那些小物件儿那样精致,原来这些都是你教的。” 习曼婉轻轻一笑,这绣品她最为珍惜,却没有舍不得叫史清倏抓着看,只在一旁任由史清倏伸手在上头抚摸,笑道:“女儿家家多做些绣活是好的,免得出嫁后叫婆家看不起。” 史清倏耸了耸肩,的确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样幸运。 女使上了茶后便退了出去,史清倏也不再兜圈子,抓住习曼婉的手便直接问道:“二嫂嫂,其实你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笙姐儿不是我娘嫡亲的晚辈,我娘虽是想一碗水端平,可为恐怕哪里做的会叫人挑出不是的来……” “这是哪里话!主母待笙姐儿一向很好,快莫叫她胡乱瞎想。”习曼婉忍不住打断道。 她心中其实十分感激大夫人,作为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要入这样高大的门户何其困难?三房夫人不必多说,为人唯唯诺诺的,说不上什么话,她有时候甚至还要去看三房那位厉害的妾室的眼色。若非大夫人待人和气,她真的会日日惶恐不安。 史清倏笑了笑,继续道:“但总归还是有这个心理负担,要知道二哥哥记在我娘名下了,换言之二哥哥与我娘而言可是庶出的孩子,她自然最怕的就是有人觉得她对别人的孩子不好了。是以笙姐儿的婚事,她也想仔细打点,却还是得叫我先来问问二嫂嫂的意见才是。” 习曼婉感激地点了点头,“我懂,我懂的。也是因你二哥哥不是托生在大夫人肚子里的,有些话我也不好去说。说到底是我们这二人都别扭着一根弦儿,都怕叫外人说道不是罢了!好在你今儿回来了,在中间儿做桥梁倒也不错,否则我只怕真的误了笙姐儿呢!” 史清倏点了点头,心中却道:看来婆媳关系敏感一事,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呀。 她掩住了自己的小心思,笑着将头一偏:“二嫂嫂有话就直说罢,兴许我还能帮上一二呢。” 第930章 孩子也长大了(3) “嗯……”只见习曼婉轻轻点了点头,面上似带了些许的羞涩,似乎有什么话根本不好说出口一般。 史清倏心道,这个年代的人都早熟,二十几岁的姑娘便要为自己的下一代考虑了,分明自己也只是个没什么生存经验的人呢。也好在自己生女儿生的晚一些,能够先从别人的身上汲取一些经验。 “其实原我也没什么想法,男婚女嫁的,我料想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就是了,”习曼婉低低的呼了口气,忽的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唉,许真的是我也变了,原来在铜陵倒也不觉得什么,来了京城却才明白富贵体面于人而言多么重要,更何况是女子呢?你二哥哥深情,原与我这没什么出身的长相厮守,可笙姐儿说出去也算是侯府的姑娘呀……” 二哥哥毕竟是商贾,即便他的地位能够娶到更加有权势的媳妇,但到底对他而言不是那样迫切的需求,与其叫人安排一场不痛不痒的婚姻,倒不如自己自由恋爱,来一场能够留下回忆的爱情。 史清倏点头表示理解,“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没什么的。”于是抬抬手,示意习曼婉继续说下去。 习曼婉苦笑一声,面上带了几分酸涩:“说起来倒像是我贪心了些,明知笙姐儿这也算是商贾出身,地位不高,却还想叫笙姐儿扒着大夫人的边儿做尊贵的勋爵后人。我也不指望笙姐儿能嫁到什么豪门贵族的大宅院里头去,可笙姐儿教养得着实不错,应该……是那开封的何家高攀了罢?” “那是自然!笙姐儿出落得好,性子也好。”史清倏赶紧点头,就算是商贾那又如何?人家有好的家世不就好了,这样的姑娘连高嫁都是配得,区区开封知府来求娶,那倒是高攀了笙姐儿才是。 她终于理解了习曼婉的心思。她不过是觉得史安是商贾出身,知道笙姐儿的身份也叫给做低了,却又实在心有不甘,一来笙姐儿生养的好,二来则她有做相爷和侯爵的大祖父,还有有本事的叔父、姑姑们,这样的地位说来是在尴尬,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上。 所以习曼婉才更加揪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多了人会说是贪得无厌,要的少了自己又觉得委屈。 “嫂嫂大可不必如此纠结,笙姐儿家世好着呢,侯府没有分家,她就是侯府的姑娘呀。”史清倏探着身子轻声安慰道,说实话,现在京城里头结亲,比起女子自己的条件来,更在乎的就是家世,笙姐儿家世的确不错呀…… “话虽如此,”习曼婉又是一声叹息,“都说你二哥哥记在大夫人名下,说出去也是侯府大房的公子,可谁又不知道内情?京城里头明眼人多得是,只是人不说出来罢了……谁还不知道笙姐儿的根底究竟如何呀。” 史清倏无奈地笑着,伸手拍了拍习曼婉的手背,“好了嫂嫂,我可知道你为何如此揪心了。你便是想得太多!又想寻好人家,又怕人家娶进门是冲着笙姐儿的嫁妆和家世,到最后公婆刁难、夫婿厌弃罢?” 习曼婉猛地一抬头,双目紧紧看着史清倏,感激着拼命点着头,激动地好像要哭出来了似的:“七妹妹,你最懂我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的心思并不是很难揣度,史清倏安慰着笑看着她,对习曼婉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你就放心吧,咱们侯府不管娶妻还是嫁女,最看重的便是人品,若对方家世累名,却人品不行,那也是不可能叫我娘同意的。说来笙姐儿未来的夫婿,倒也可不必要大富大贵,反正二哥哥有钱嘛,只要家世莫相去太远、对方人品贵重才是最重要的。” 习曼婉用力地点着头,面上终于多了几分喜悦的表情,“七妹妹,有你在我便一切都放心了。笙姐儿的婚事,我这做娘亲的也没面子出去打探,只求你与主母多费些心思。” “嫂嫂放心吧!笙姐儿跟我们是亲的,一定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 …… 与习曼婉说完话,史清倏又去找笙姐儿玩了会儿,见她绣的小荷包实在是不错,索性做了一回山大王,直接便夺走了两个,气得笙姐儿跳脚,一定要史清倏下次多多给她拿些蜜饯儿来才行。 后史清倏倒也没有多呆,只回去与刚刚睡醒了的大夫人说了说习曼婉心下的考量,大夫人十分大度的表示理解,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十分贴心地帮笙姐儿寻觅好的婆家,还与史清倏说了好几位“候选人”,直说待时机成熟、笙姐儿再大一些,或者是有机会同席的时候就能说道说道此事了。 说来史清倏这才发现,自己这看似天生就有的做媒的本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来自现代,头脑活泛一些而已,可如今经了笙姐儿这么一回事儿才发觉,原来这股子“天赋”是从大夫人那里遗传来的。 扭头看看史贞香的夫婿、史安的娘子,乃至方才她列出的“笙姐儿夫婿候选人名单”,的确每一个都十分不错,可谓其本人层面上能够到得最好的了,一点儿都没有委屈了谁。 史清倏默默感叹:这,大概就叫天赋。自己的那点小九九放在大夫人的面前,那才叫做“半斤八两”呢。 “想什么呢臭丫头?”见史清倏不知想起了什么想的出神,大夫人忍不住打断了她。 史清倏片头一笑:“没什么没什么!我都饿死了,娘你不是说今日午膳有好吃的吗?快叫明言明语去张罗吧,为着您口中的好吃的我可是连早饭都没怎么吃!” “真是个没出息的小馋包!”大夫人又气又笑,实在是拿这丫头没法子,“说起来,过段日子天气就舒服了,秋闱过后宫里许是又要有什么大宴了,便是姑爷不在,你也得好好打点一二,莫在这个时候丢了你们燕王府的脸面才是。” 第931章 彬彬中举 大夫人果真料事如神。 自那日回去以后,史清倏倒也没急着帮笙姐儿找夫家。说来她到底也不过十三岁而已,离着及笄都尚且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实际上京城里这段时间的热点话题也不是“找对象”,而是换了另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十分重视的项目——秋闱。 秋闱,正如其名在秋季举行,这种考试一考三日,考生关在那一方小小的屋中根本不得任何交流透气,一憋便要憋上整整三日,每一场都跟熬罪似的,便是考上了那也要脱一层皮。 史清倏熟悉的孩子们中只有司彬彬一人参加了今年的秋闱,其余的不是年纪不够,便是觉着学问不足,不敢这样莽撞地便去参加。 听闻司彬彬倒也比寻常的富家子弟坚强许多,不少人一出门便整个人瘫软了,他却还是坚强地撑着自己寻了嫂嫂派去迎接的马车,回了家后便钻到屋子里头睡了一天一宿,第二日的时候甚至都觉得衣裳宽松了不少。 因考试是在是耗费精神,是以司彬彬放榜了之后才养回来,第一件事儿去拜会了一下自己的恩师,第二件事情便是来见了史清倏。 看着瘦了整整一圈的司彬彬,史清倏几乎不敢认,还是曜儿第一个上前去,亲切的拱手唤了声:“守诚兄!恭贺!” 司彬彬笑着对曜儿也还礼,这才对着史清倏福了福身子,“王妃。” 不知何时这小子已经不唤史清倏为‘姐姐’了,不过她猜测该是因为与小小的曜儿相识了后开始的。这也难怪,曜儿叫他“兄”,他又与笙姐儿唤一声“妹妹”,偏偏自己是笙姐儿的姑姑,是曜儿的娘亲,关系实在有些混乱,史清倏也只好默许了司彬彬最终还是将自己看做了“阿姨”这一事实。 “彬彬,这次秋闱成绩着实不错,能进春闱便是极大的成功了!”史清倏忍不住夸耀道。 这就相当于考入了市重点的高中,只要再努力几年,便能成功迈入自己理想的大学了。 都说科举是一件难事儿,多少人考到了七老八十的不也依旧没有得个理想的名次,多数人皆是考上三五年才将将中举,司彬彬如今却是一发中举,拿到了春闱的入场券,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 司彬彬颇有礼数地对着史清倏又福了福,说来他实在是冷静,听闻那庄国公府家的小公子中了秋闱,举家早已放起炮仗来了,恨不能嚷嚷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家儿子中了举,司彬彬却一直没有过分的激动,反倒是更加成熟了不少。 “这次秋闱前我便暗暗下了决心,若考不上,便悬梁刺股寒窗苦读,若是考上了,定要先一一谢过彬彬命里的贵人们,”司彬彬说着,甚至有几分跪下来的意思,露薇急忙在他一旁的小案几上放了一盏清茶,司彬彬顿了一顿,还是对着她点头示意了下,这才继续道,“为学莫重于尊师,所以我先去拜会了翰林学府中的先生,第二个便来见王妃了。” “好了彬彬,先坐下说话,”史清倏挥了挥手,叫他赶紧坐下。这孩子若是要对自己行大礼她可是受不起的,“秋闱成绩好与不好皆是你自己的努力,先生自是你要谢过的人,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在司彬彬备考的这段日子里头,她甚至都两个月一面儿也未曾见过他了。 “不是!自然做了!”司彬彬却是坚定地甩头,“其一是王妃当年提议的改善科举制度,如此彬彬一介……草民才有机会参与其中。” 说道“草民”而字,司彬彬微微顿了一下。一旁的曜儿面色一顿,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好像永远都睡不醒、玩不够的母亲。 “其二,是王妃给彬彬的第二条命,早年若无王妃照拂,只怕彬彬与兄长早就要死在那荒僻的偏宫里头了!”司彬彬坚定异常。 史清倏这才意识到,这次科考中举对司彬彬的意义有多大。有些人的庆贺方式如庄国公府一般热闹,有些人的庆祝却是在心中。 司彬彬一直分外重视这场考试,作为落魄的皇子,他的身上自然是有十分不错的血统,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了一点点还算不错的反馈,心中第一个念头并非举家庆祝,四处张扬,反而是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可以不用再那样小心谨慎、居于人下了。 所以才会带着功名来感激史清倏,他知道在此以前所有的感激都像是水里的浪花,转眼便消散了,只有如今的感谢才是足够有分量的。 “守诚兄何必这么说!”不等史清倏回话,坐在其对面的曜儿便用自己那奶声奶气的嗓音说道,“我娘亲便是真的帮到了你什么,也不过只是举手之劳,根本不足挂齿,说到底没有守诚兄这股钻研劲儿,便是我娘亲举家之力帮扶,也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呀!” 史清倏急忙点头,心道曜儿说的不错,果然是自己的孩子。 “滴水之恩,亦当涌泉相报,”司彬彬一笑,起身对着史清倏深深一福,“王妃,待彬彬春闱上榜后便能讨到官职,介时定对王妃回报今生的重大恩情!” 见他说的真诚,史清倏只好连忙摆手让他起身,道:“虽说我当年照拂你并不是为了叫你欠着我的,但你要如此说,我也不好一直拒绝。秋闱之后的春闱更加骇人,那场考试可不是你如今的水平就能过的,这小半年还是要继续卧薪尝胆,来年二月你定能金榜题名的!” 史清倏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资助了留守儿童的老妈子。 司彬彬笑着点了头,看起来对明年的春闱颇有信心。 “说起来,庄国公府为了庆贺其小公子中举,还举了一场盛大的中秋宴呢,”史清倏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那庄齐公子也是你同窗,介时你也该去参加罢?” 司彬彬点头。 史清倏忽的莞尔一笑:“那好,介时看看有无喜欢的姑娘,若真有看上了的,姐姐替你做主啊?” 性,对娶妻生子这样的事情依旧带着几分憧憬与羞赦。也难怪,家中兄嫂都在为了事业和 第932章 娘亲真是伟大 司彬彬是红着脸离开燕王府的。 他今年与笙姐儿同岁,十三岁能中举已经是人中翘楚,却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对娶妻生子这样的事情依旧带着几分憧憬与羞赦。也难怪,家中兄嫂都在为了事业和如何生出孩子来忙活着,对彬彬这样懂事儿的弟弟自然管的少了一些,亲事更是从未来得及考虑。冷不停地听史清倏这么一说,司彬彬忽然就觉得——我老了,我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吗? 其实还很早,史清倏也就是拿他打趣而已, 说道庄家公子庄齐,今年都十七了,不过勋爵人家的嫡出公子一般皆是坐吃山空的人,好些的仗着家里的关系在朝中讨个一官半职的也就成了,毕竟家产能分不少,嫡长继承爵位,嫡次便靠着兄长即可。 所以这位庄小公子是勋贵人家之中难得的读书栋梁,这样一想,那庄家如此大操大办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了。 史清倏早早地便收到了帖子,速度之快,叫她不禁怀疑这些东西是早就备好了的,中举了便发出来,落榜了则偷偷送到府中的小厨司里头当柴火烧了——想着这个画面儿,史清倏不禁偷偷地笑了起来。 吃午膳是曜儿忽然问起了今日司彬彬说道的事情:“娘亲,守诚兄说……当年是您上奏提议修缮科举制度的?” “嗯?”史清倏微怔,嘴巴里头咀嚼食物的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有停下来,“是啊。” 闻言,素日里装的成熟稳重的小曜儿当即变得星星眼了起来,用肉乎乎的小拳头一把攥住了史清倏的袖子,颇有几分激动:“娘亲!您这么厉害呀!” “噗……你娘亲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哩!”一边的郑妈妈忍不住莞尔,打趣道,“公子没出生的时候,王妃可是咱们京城里头最出彩的姑娘了,且不说当年王爷娶亲的时候凤冠霞帔、红妆十里,便是在闺阁里头做小姑娘的时候,也没少拿先皇的赏赐!” “哇……” 在小小的面团子脸上,史清倏不知道第几次看到如此清澈的崇拜,只是先前都是他看着沈夙耍枪习武的时候才有的眼神,这次却是难得的对着自己。 如若她有尾巴,此时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但碍于作为长辈的面子,史清倏还是轻轻咳了一声,满不在乎似的挥了挥手:“好了好了,食不言寝不语,曜儿赶紧吃完了回去歇息罢。” “这几日经历了秋闱,学府里头的先生们也难得放了大假,先前为了教书各个都累坏了,如今反正学府也没有开课,下午曜儿自然也无事可做了!”曜儿却不肯,扭头道,又用小手摇了摇史清倏的衣裳,“娘亲,曜儿真的想听听娘亲年轻时的事情!” 一把刀就这样直直地戳在了史清倏的心口上。 “什么叫‘年轻时’!你娘亲如今也青春正貌好不好!”史清倏忍不住低低的反驳道,好在曜儿并没有听得真切,她匆匆理了理鬓角的头发,伸手轻轻弹了曜儿一个脑崩儿,“先吃饭,吃完了与你细细说!” 涉世未深的曜儿赶紧点头,也不再拽着史清倏撒娇了,埋头便疯狂地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粒,吓得郑妈妈几次上来劝他吃的慢一些。 午休时,曜儿拽着自己的被褥钻入了史清倏的怀里,小松鼠似的来来回回的捣腾,这才寻找了一个最为舒服的姿势。 这孩子自立得早,性子又颇为独立,很小便不与母亲这般亲密过了,所以如今忽然想要凑在一起,还真是有几分羞赦,只得用脸上的笑容掩饰着那样的情绪,对史清倏偏头问道:“娘亲,曜儿想听故事。” 史清倏汗颜。 “你这臭小子,平日里也不见你对母亲这样热切。”她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曜儿在被窝里轻轻耸了耸肩头,“是先生教的,读书以明理,明理以致用也,男女有别,不可同席。但今日曜儿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只是娘亲的儿子!” 无奈,史清倏还是抵挡不住曜儿那疯狂地撒娇卖萌攻击,开始对儿子讲起自己当年的事情来。 “什么?娘亲这么厉害?” “啊?娘亲还会武功吗?” “哇塞……连先皇都那样器重娘亲……” “娘亲,您的宝樱郡到底坐落在何处啊?” 以上,皆是沈曜小朋友现场发来的反馈,他越听便愈发觉得自己的娘亲竟然如此厉害,对娘亲的崇拜之感也陡然升起。 史清倏也有些犹豫,不知对曜儿说起这些事情究竟是好是坏。想起那日沈夙疲惫的脸庞,说着不想再为了沈家卖命奔波的话来,便更加觉得有些后悔了…… 只得捧着肉.团子的小脸儿,认真嘱咐道:“曜儿,这些事情你听过如过耳云烟便是了,切不可放在心中时时捧着,只留在过去是不成的。” 曜儿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但转眼又认真地点了点头:“曜儿只是没想到,娘亲曾经这样厉害!想必那时京城中谁都知道娘亲罢!” “谁都知道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呀,”史清倏无奈苦笑,“很少有人能够被铭记一辈子,若是如同花火一般转瞬即逝,倒不如一声脚踏实地。” 她在出风头这件事情上吃过不少的亏,如今才有了这样深刻的认识,却又忽然觉得眼前有些虚无缥缈,忍不住问道:“曜儿,你觉得金钱名利重要吗?” 这个问题对小孩子来说,的确有些许严厉,只见曜儿偏着自己的小脑袋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奶声奶气地回答道:“钱财也好,名声也罢,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重要的。” 说罢,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曜儿觉得便是爹爹娘亲没有给曜儿这些,曜儿也能靠自己挣过来。” 史清倏微怔片刻,忽然觉得眼眶有些许湿润,她唇角轻轻一勾,温柔地拍了拍小团子柔软的头发,“好,曜儿要记住自己今日所说的话,行了,睡觉吧!” 第933章 庄国公府 庄国公府的庆祝十分盛大。放榜第一日便叫下人在府前点了数不清楚多少挂的炮竹,还拿了几百贯前在王府门口分发。第二日则是举办了一场十分盛大的席面,宴请了国公爷在京中的不少同僚好友,连一些家中儿子落榜的都未曾放过。 据说那日庄国公府之中还专门搭建了戏台子、请了戏班子来唱小曲儿,曲水流觞,所有人都在祝贺这位有出息的少年郎,只有一些家中儿子落榜的同僚面色如土,强撑着笑意与庄国公爷吃酒。 比起庄国公爷来,国公夫人便更加不客气了,放挂鞭、开仓赈粮皆是这位妇人的杰作,第二日的席面上,女眷们都在后院聚在一处,亲朋们不断地夸耀着他们家的庄小公子如何优秀斐然,国公夫人心情大好,当即拍板,送了同桌十几位女宾一人一对金镯子。 后来有家室还算不错的几人纷纷透露出了想要结亲的意思来,没想到人家国公夫人连装傻都不愿意了,直接挥了挥手:不行。 随后国公夫人毫不客气地、言辞委婉地罗列出了一连串的“作为我们庄家儿媳妇至少要满足的条件”,说的身旁的女宾们皆为汗颜,纷纷心道:我们不过是问你一两句,你何至于这样挤兑人啊!?条件这么高,等着你家儿子守一辈子光棍儿罢! 以上内容来自不知从哪里听了小道消息的佐诗念,以及史清倏的一点点自行脑补。 “见多了发了横财的土豪暴发户,这种中了举的暴发户……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史清倏如是道。 说起来史清倏先前与庄国公府并不是十分熟捻,虽然对于小子中举的庆祝活动有些许铺张,但到听说这件事情以前,史清倏也觉得情有可原——家里难得出一个正儿八经科举上去的读书人,换作自己也想大肆庆祝。甚至曾经还动了一丝撺掇一下笙姐儿和庄小公子的念头。 如今看来,只想感激佐诗念及时出现,帮自己“拔草”了。 不管庄小公子为人如何,有这样的婆婆和公爹,实在是人生的一大挑战啊。 不过虽然不想去与庄家结亲了,史清倏却依旧打定了主意去凑凑中秋宴的热闹,一来这宴不小,许多人都会去参加,不过是籍着庆贺庄小公子中举的由头彼此之间也聚一聚、松快松快,二来是史清倏倒是想,可以借机去看看如今京城中的名贵之后,万一真的有能帮笙姐儿打点的如意郎君呢? 只可惜笙姐儿她们都没有拿到帖子,彭氏也说了那小娃娃如今正是烦人的时候,还是准备不去了,大夫人偏偏又越来越不喜爱吵闹,于是也只托人给庄国公府送了些贺礼过去。 看了一眼摇篮床里熟睡着的幼南,史清倏想,还是要去的…… 中秋的这日一大早,史清倏便被郑妈妈拎起来拾掇了,郑妈妈言:“今日去的都是王公贵族,王妃可不能给王府丢了脸咯!如今可是多事之秋,我上次出去买缎料子还听见有人非议咱们燕王府来着!” 只是因为苏亦雪的事情最后结束的不明不白,史清倏打了个哈欠,表示宁王府如今也是一样的处境,而她听说宁王夫妇可也是要参加的,他们若是敢挑起这样的事端,自己也不会在嘴上输了他们。至于旁人嘛……应该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在背后议论已经是勉勉强强了。 拾掇完,史清倏坐在镜前满意地看了看自己。 尖下巴、鹅蛋脸,双颊泛着红晕,身上穿了一件藕荷色缕金蝴蝶暗纹金蜀纱通袖衣衫,逶迤拖地神色三镶盘金梅珠菊纹样锦缎绫裙,身披一件淡金色底掐牙葫芦双福蝉翼纱。头发绾成了风流别致的瑶台髻,云鬓中只佩戴了一枚盘花龙头红珊瑚发簪,不奢华但秀气,倒也显得整个人姣如秋月。 这中秋宴虽然是举办在中秋的,却并不是叫一大堆人聚到一起去吃月饼赏月、吟诗作赋的,其办在白日里,就是为了晚上人们回家后还能和家人一起吃吃月饼吟吟诗。 史清倏坐着马车很快便到了庄国公府的门前,她来的并非最早的,已有不少宾客在门口聚集说话,忙得出来迎候引人的小厮丫头焦头烂额。史清倏便也没过分为难她们,下马车问了路后便来了个小丫鬟,将她一路往里头带去。 “嗯?不去后院?”看着明显走过了后院的地方,史清倏好奇地问道。 小丫鬟却十分平静地回答道:“回王妃的话,今日中秋宴不只是吃饭,我家夫人在大宅后面的园中办了一场诗酒会,后头还有投壶马球的小玩意儿呢。” 史清倏忍着笑意点了点头,国公夫人为何要办诗酒会?还不是为了彰显自己儿子的才学,至于旁的怕只是陪衬而已,“早听闻国公府上有一处修缮得十分不错的园子,今日可算是来着了。” 小丫鬟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史清倏因着昨儿薛应忽的染了风寒,所以只带了露薇一人跟着来,很快二人便被引着穿过了廊道和穿堂,见着了传说中的园子。 这处大园子实在不错,大小就有半个寻常府邸大。当年的庄老国公爷助开国皇帝创立基业,是以配享太庙,家族有铁血丹书,宅邸自也比寻常的勋爵人家大了不少。庄家三位嫡出的公子,老大平庸,老三是今日的主角,老二则是个整日寻花问柳的花花肠子,自然也最知道如何将园子弄得更好一些。 虽然老二的名声不算十分高尚,但史清倏不得不佩服其审美。 这园子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偏偏搭理得一点也不拥挤,反倒有好大一处空地能够让马儿伸展开来,说是家宅后园,就是说这是一小广场也丝毫不为过。 真是人比人,吓死人。一个国公府排场比燕王府还要大。 史清倏忍不住轻轻感叹,想起了庄国公府那几个不甚争气的儿子。 “越是富足,便越容易叫人躺在功劳薄上吃老本儿,总有一日会坐吃山空的,”史清倏轻轻对露薇道,“这样看来,那庄小公子着实了不得,毕竟是这家中自老国公爷一来,杀出的唯一一匹黑马了……” 第934章 国公夫人 正与露薇这样说着,史清倏便从余光里瞥见一身穿大金色衣袍的女子走了过来。 “哎呀呀!燕王妃,可真是好久好久都没见过了!”走过来的人正是满面喜悦的庄国公夫人。 只见眼前的妇人五六十岁的样子,面上带着有些许明显的苍老,身穿一件明黄色蝴蝶纹妆花缎鸡心领纱衣,其上有明晃晃的金线刺绣,身披一袭同色系的撒花蝴蝶纹碧霞罗彩云锦。头发仔细着绾好,插了一堆垒丝凤凰展翅蜜蜡簪,其余的首饰珍宝无数,足以见其心中的欢愉。 史清倏只在大型宴会上见过这国公夫人一次,那时她本身还是个小娃娃呢,自对其没有多大印象,但见着这副打扮的女人也不需要人介绍,自能认得出此人是谁来。 她轻轻对着国公夫人福了福,笑道:“国公夫人金安,没想到您还记着晚辈呢!” “那可不,那时候你还是个胖乎乎的肉娃娃,我便喜欢得打紧!” 史清倏娇羞的一笑,从露薇的手里接过了准备好的礼物来:“国公夫人,您家的三哥儿实在是出息得很,早听闻公子中举,我也是早就想来不要脸地讨一杯喜酒吃了呢。”说着便将手里的锦盒往国公夫人的手中塞。 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史清倏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连串的说辞,就差日夜背诵一遍了,如今说起话来不过是按照那日背诵的说辞挨个说一遍而已。 国公夫人也假意推辞了两下,“哎呦,吃酒便吃酒,我还能不叫王妃吃不成?不用带份子钱!” “那可不行成,”史清倏又将盒子推了回去,“家中恰好有一只从未开封的紫毫笔,我这样的自是不堪用,想来想去也只配得上夫人家的三郎了。” 这话听得国公夫人更加开心了,嘴角几乎都要列到太阳穴去,也不再继续推辞,转手叫身旁的丫鬟仔细着去收好了。 待那小丫鬟捧着锦盒福身退了下去后,国公夫人这才亲昵地挽住了史清倏的手臂,“燕王妃,我可是一大早就给你备好了绝佳的位子,不管是听公子们斗诗也好,还是去看射箭投壶也好,皆视野辽阔。” 史清倏明白,国公夫人这般与自己“交好”,并非是因儿时的那一面之缘,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的位子高,居于国公夫人之上成,她才这般熟稔地待自己,也好彰显自己的身份尊贵。 她笑了笑,随着国公夫人穿过了宽敞的廊道。园子正中建了三五座高挑的亭子,宽敞阔气,一处便足足能容纳小二十号人,正中央的位子便是其留给身份尊贵的人的。 顺着廊道走过去,史清倏大老远地便听见了一旁小台子上面传来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一群儒生打扮的男人隔着半透明的烟沙屏障,正在其后热火朝天的吟诗作赋着,一会儿齐齐交好,一会儿又嘘声一片,好不热闹。 “瞧瞧,都是我们家那三小子,”国公夫人见着史清倏的目光偏转,心中暗暗得意,“早年我便说他莫要太重视与人交往,却偏偏要同一些诗文颇才做什么诗会,哼哼,也是亏得没耽搁了秋闱!” 史清倏挤出一个尽可能和善的笑容来:“善于交际也是好事儿……” 人贵有自知之明,显然国公夫人不是。 可幸庄三郎是中了举了,如今才肯答应将其交际得那些狐朋狗友喊到家中来做客,顺带着彰显一下自己家三郎的诗文功底,若当时这位庄小公子是落榜了,怕是国公夫人又要骂了:“叫你平日里多多勤恳读书你不肯,偏偏去与市井那些就知道拽文酸诗的酸秀才混在一处!” 史清倏也觉得,只知道吟风弄月未必能成大器,说句诛心的不过是下九流的江湖人士,眠花宿柳,不知道惹了多少龌龊账呢,毕竟他们距离柳永先生的水平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见史清倏没脾气,自己说什么便只知道点头应承,国公夫人也觉得没有了滋味,砸着嘴将史清倏带到了亭中安然做好,便一扭脸儿去笑着迎候那其余的夫人郡主们了。 史清倏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女使端上来的白茶也一饮而尽——这段路比想象中的更长一些。 缓了口气这才来得及好好看看自己所在的环境。只见亭中摆放着各色的绣杌烟凳、茶盏翘案,彩瓷的小碟中整整齐齐地码放这糕点果子,看上去便十分可口。 而作为后头挂着半透明的烟罗纱帐,将女席与后面的斗诗处隔了开来,但距离不远,依旧能够清晰地听到后头的声音。前面则实现辽阔起来,宽敞的地界儿有骑马的、射箭的,东南一脚的大槐树底下还有不少人围在一起,听说那边儿正在玩投壶。 席中早已坐了几位夫人,放眼看去史清倏第一个便认出了焦大奶奶来,只见焦大奶奶也方见着自己,便不由分说地笑着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了史清倏身旁:“燕王妃,许久未见,你怎得瘦了这么多!” 史清倏瞪了焦大奶奶一眼,暗骂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你就不能给我说句好听的话?但还是无奈一笑:“唉,还不是家里的小丫头,实在是磨人!” 作为一个生了三个孩子的女人,焦大奶奶十分理解生孩子给女人带来的是什么,颇为同情地看了史清倏一眼,伸手去轻轻揽住了她的胳膊:“你也是,就该专心养好自己才是要紧事情,其余的事儿可不要再操心了……” “其余的事儿”,只得是如今燕王府在外的名声。 虽然没有人再着力提起苏亦雪的事情来,可这终究是埋在人们心底里头的疙瘩,史清倏虽不能说为了这件事情吃不下睡不着,却也没少担忧过这一点,却不得不表面儿上装的云淡风轻,生怕叫人说:你看看,她心虚了吧! 正欲笑着说话,便听得一旁的国公夫人的声音:“宁王妃快快入座!我给您留的可是最好的位子呢!” 第935章 彬彬与怡笙 一抬眼,便见到了趾高气扬的宁王妃。 只见她穿了一身琥珀色白蝶花卉纹妆花缎中衣,下身是淡色西翻花缂丝散花裙,头上绾了风流别致的缕鹿髻,赤金衔珠簪在阳光底下慌得人都要睁不开眼睛了。许久不见,宁王妃倒也没有如何变化,只眼角多了几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纹,整个人的气势倒是比上一次相见时更加厉害了一些。 国公夫人跟在宁王妃之身后,另一旁竟还有个女人——慕禾的“糟糠之妻”,谭紫鸢。 那谭紫鸢今日打扮得也是花红柳绿,与宁王妃站在一起便显得不甚入眼了。不过宁王妃身上那颇有底气的富贵她没有学到多少,其身上那股子傲气却是学到了七八分,余光刚一瞥见史清倏便冷冷的一笑,盛气凌人的冷哼着扭过了脑袋去。 史清倏呵呵一笑,但还是十分端方的起身,对着宁王妃的方向细笑着柔声道:“皇婶婶来啦。” “哟,燕王妃已经到了?”宁王妃偏着脑袋一笑,自顾自地在国公夫人准备好了的位子上轻轻坐了下来,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史清倏一番,“看来燕王府里头如今干净了,你的气色比那一日可是好了不少呢。” “自然是多亏了皇婶婶深明大义,助我将家里的人给弄干净了,否则我可是还有着头疼的时候呢。”史清倏也毫不畏惧地笑道,明明是针锋相对,却一定要说的和和气气,弄得一旁不知事情真相的国公夫人都有些许懵。 见着二人如此,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好轻轻笑着:“好了好了,坐下来吃这果子说话罢!我叫了女使煮了从云南得来的白茶,二位都赏个脸好好品尝品尝才是。” 说完,国公夫人便又扭头去忙活别的了。 史清倏也不打算上演一出“亲戚情深”的戏码,反正这次来本来就是为了凑凑热闹、替笙姐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夫家,并不是为了来与宁王妃争论不休的。丫头上了新鲜的白茶,史清倏便又细细品了一口,只觉得唇齿余香,味道鲜美,与身旁的焦大奶奶赞不绝口。 没过多久人便齐了,张罗完了的国公夫人也累并快乐着地坐了下来,招呼着宾客们一起吃茶聊天。史清倏略略看了一眼自己的四周,多半是王公贵族的夫人姑娘,一时间只觉得环佩玲亮、各种脂粉的香气熏得人都要睁不开眼睛了。 说起来国公夫人是今日的主角,除此之外两个王妃该是最为尊贵的身份了,可又因为宁王妃年纪大一些,与人更聊得来,史清倏长得便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竟是与人说话说不到一处去了。 好在史清倏本来也就不善于这样交集,哪怕已经融入“夫人”圈子好长一段时间,她依旧感受不到嗑嗑瓜子凑在一起谈八卦的好处,索性低低的声音只与身边的焦大奶奶说话。 焦大奶奶是个烈性子的女子,闺阁之中最喜的便是骑马射箭,与史清倏相见恨晚。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抬头看场地里骑马射箭的少年少女们,没一会儿焦大奶奶便激动得坐不住了,拍案直呼:“你看到了吗!那少年好生厉害!” 史清倏赶紧拽着她的袖子让她冷静下来,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见似乎无人注意到她们,这才呼了口气,“焦大奶奶,你激动什么呀!” 循着目光看去,史清倏才发现场中不少人都在欢呼着,而最中央那饱受掌声与夸耀的少年正是司彬彬。 只见其身骑白马,身姿挺拔,虽依旧是少年的模样,却也不显得幼稚,反倒愈发与熊掌司乐人相像了几分。碎发遮挡在额前,竟多了几分迷离中的英气。 方才骑射比试上,司彬彬百步穿杨,一举中了红心,分数当下遥遥领先与场上众人。 “嘶——这小子何时这样厉害了!”史清倏忍不住轻声叹道。 “是他兄长教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子莞尔的声音,史清倏与焦大奶奶扭头看去,只见来者竟然是曾经只有一两面之缘的司夫人。 “哎?”史清倏微怔,“司夫人也来啦。” 面前的女子和煦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女使颇有眼力地搬来了翘案和镂空雕花的小杌,司夫人这才轻轻的坐了下来,对这史清倏柔声笑道:“早就知道燕王妃也回来参加这场中秋宴,我一直都翘首看着,见着王妃便过来了。” 史清倏尚且觉得有些莫名,自己与司夫人的交情并不多。说来司夫人也是好处人家的女儿,在闺中时候的密友定然少不了,不至于孤独寂寞到没有朋友了吧,于是稍稍端坐了身子,柔和一笑:“司夫人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司夫人也没心思兜圈子,对着一旁的焦大奶奶见了礼后,才对史清倏笑着点了头,“早听闻彬彬没少受王妃的照拂,如今秋闱中举,只等来年春闱一战了。” “是啊,不过能中了秋闱已经是不错的,春闱考试……多少人考上一辈子也未必能。”史清倏挠了挠头。 “这些年来多亏我家官人对彬彬要求严苛,平日里不管骑马射箭还是什么都会倾囊传授,”说着,司夫人面上带了几丝红晕,轻轻看了一眼在马场中将大弓背在了身上的少年,“彬彬转眼也要到了议亲的年纪……” 这下,史清倏可算是明白了司夫人的来意,感情又是来找自己帮着做媒的。 不等史清倏开口,司夫人忽的莞尔一笑,轻声道:“对了,说起来燕王妃还有几个侄女儿侄儿的,如今可也是各个都玉树临风、貌比天仙了?” 史清倏险些闪了舌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又扭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旁的司彬彬一眼——感情你相中的弟媳儿,是我们侯府的姑娘啊! 她偏着头一想,当下想骂自己是个蠢货——彬彬与笙姐儿多年前便认识了,也算是两小无猜,难不成……司彬彬看上了笙姐儿? 第936章 勾栏瓦斯双剑客 “侯府……公子和姑娘们自然都过得不错,尤其是我家二哥哥家的笙姐儿,出落得也是落落大方。”这样的事便是真的,史清倏也不能第一个说出口来,作为女方必然要多多矜持,毕竟自古以来只有男人上门去提亲,没有女儿家的上赶着去问要不要娶了自己的。 于是她选择用惯用伎俩——装傻充愣。 只见司夫人的表情也稍稍凝滞了片刻,但立马便又挂上了和煦的笑容,扭头去看了看场中纵马的司彬彬,尚未开口,只见那少年似乎往她们的方向扫了一眼,旋即放箭,正中红心。 因着心中猜测司夫人的用意,史清倏越发觉得司彬彬上次去燕王府见自己,就是处在一种“欲言又止”的状态之中。如今在马场上肆意纵横,也有了几分向自己展示自我的味道。 司夫人笑了笑,看着场中的司彬彬,却是对史清倏说道:“这孩子是我家官人唯一的弟弟了,平日里我也没怎么为了彬彬权谋过,却是一眨眼他也要成了小大人了。官人说秋闱上榜已经是斐然成就,可以开始议亲,我便想着早早打点起婚事来倒也好,免得介时我若是巧有了身孕,便顾不上彬彬了。” 长嫂如母,司夫人的心底还是十分善良的。换做那些小家子气的嫂嫂,说不准早就为了将来少分一份财产、少出一份嫁妆,要让弟弟自生自灭了。 可是这下,史清倏心中便有些纠结了。 她自己很喜欢司彬彬,可也仅仅是出于姐姐对弟弟的喜欢而已,若是司彬彬有喜欢的女子,她也不介意自己出手帮忙撮合一二,可若是对方是笙姐儿……便总觉得自己若是撮合了,反而显得自己私心甚重,好像将笙姐儿当成自己的工具了一般。 而且司彬彬身份特殊,说起来如今是没有出身的,尽管秋闱年少中举,前途不可限量,却也不知道二哥哥夫妇如何做想,更无法确定扯上沧骊人的话,会不会对父亲的仕途产生影响。 史清倏向来为人做事,都尊崇在这个时代极其宝贵的二字:民主。彬彬的心思她无法直接询问,但是笙姐儿那边倒是可以打探出来,万一笙姐儿与司彬彬真的是两小无猜,自己也不好强硬地棒打鸳鸯,若是笙姐儿对司彬彬没有那方面的感觉,她再迂回起来也能多一分底气。 这样想着,史清倏偏头一笑,继续装傻:“是呀是呀,长嫂如母,彬彬没了父母,便只有夫人这嫂嫂能够仰仗了,虽然是费了些心思,可彬彬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将来也不会忘记你这嫂嫂的。” 司夫人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看来她也确定不了史清倏的心思,不知她到底是真的没有听懂,还是就这般回绝了自己的暗示,却又不好追着将话说的一点余地都没有,便也只好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 一旁的焦大奶奶早已看出了史清倏的小想法,也只好什么都没有说。如今见着气氛有些尴尬,这才开口道:“说来司夫人的弟弟实在是不错呀,年纪轻轻都已经这样厉害了。虽然秋闱是不错的一项成就,但如若明年春闱能上榜,岂不是更加能够寻到好的亲事了?” 这话说得绝对有理,毕竟春闱与秋闱只见还是隔着一大段距离。 司夫人点了点头,支支吾吾的也说不上话来,史清倏无奈——看来就是奔着笙姐儿来的了。 她有些隐隐后悔,早知道今日应该带着笙姐儿一同前来。 …… 这边聊完了男婚女嫁的事情,殊不知另一侧的偏亭中在谈论着这里的人。 坐在偏亭中的是一些权高或者是亲近的男眷,三哥儿叫人围在了斗诗的地方不肯放出来,庄国公府的二郎却是大手大脚地坐在那边与人聊着天。 二郎身旁坐着的是从五品侍郎家的嫡三子,安向明。 此人亦是荒淫无度,年过二十三了尚未娶妻,家中的妾室通房却是都要塞不下了,仰仗着父兄的功劳过着自己的舒坦日子。 说来也巧,与庄二郎正是在共揽瓦斯结识,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自那以后再有什么寻花问柳的差事儿,二人基本都是一起去的。 “哎,高义兄,”安向明道,高义乃庄家二郎的字,“今日来了不少人啊,你家三弟弟可是够出了风头了!” 庄家二郎笑着摆了摆手:“家里头就出了这么一个有几分本事的,不怪我父亲母亲这样张扬,再说京城里过了秋闱的权贵子嗣有几个?今年不也就只有我家弟弟是那三五人里头最年轻的那个嘛!” 那安向明笑了笑,“这倒是,只是许多日子没去过醉仙楼了,凤仙姑娘可是与我问过好几次高义兄的近况。” “啧,这段日子不是三弟读书科考嘛,估摸着还要过几天罢。”那庄家二郎无奈地叹了口气,脑袋一扭,便瞥见了趴在护栏旁看着马场的三位夫人,虽那边的亭中皆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却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史清倏。 只怪她生的年轻,分明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却还是长得如十七八岁的女子,比起身旁的人们来便更显得白白嫩嫩,宛若谁家尚未出阁的姑娘。 庄家二郎砸了咂嘴,“啧啧,燕小王爷真是好福气,燕王妃生的相貌实在是好哇。” 安向明也抬眼,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见的女子凭栏远眺,白皙的肌肤透着干净的微红,双目清澈亮闪,唇若点樱,绝对可谓是风华无双。竟然也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低声道:“命好就是好哇,早早地嫁到了燕王府去。我瞧着燕王妃竟比凤仙姑娘还有些滋味呢!” “砰”的一声,一旁的人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拍到了桌案上。二人吓了一大跳,扭头看去,只见坐在一旁的是三品尚书——慕禾,此时面色微愠,毫不惧怕地瞪着他们二人:“背后非议女子容貌,此非君子所为!” “慕小大人,我们不过是称赞两句罢了!”庄家二郎也隐隐有些恼怒,却是转眼便想起了先前京中的流言蜚语来,不觉又瞟了一眼那边的史清倏,笑道,“懂了懂了,只是慕小大人莫要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呀,人家已经嫁人了。” 第937章 唇枪舌剑 “……你!”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慕禾脸色一僵,就要起身,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拽住了胳膊,强行又拉了回来。 他一扭头,才发现司乐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因慕禾与司乐人并不算熟稔,碍于礼数还是稍稍点了下头。司乐人轻笑回礼,看向坐在上首的两个男人,尽管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目光却寒冷入骨。 “燕王妃生的花容月貌之姿,男人见了多看两眼,倒也是无可厚非的,”司乐人目光如蛇般盯着两个人,可是说起话来却是细声细语,温文尔雅,像是对慕禾说的,“况且庄国公府二公子、安侍郎家三公子皆是日夜耕耘、阅女无数,他们二人口中的妙人才可谓是妙中之妙——” 话音刚落,席间传来几声嗤笑,慕禾也冷笑一声。只见那位“庄国公府二公子”与“安侍郎家的三公子”的脸色“腾”的一下便红了起来,浑身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恶狠狠地等着席间发笑的几人,待遏住了笑声,这才扭头去瞪了司乐人一眼:“司大人是母亲贵客,不好说话如此放肆,传到女眷耳中,说不准会说我们庄国公府门槛太低!” “若是公子的话叫沈小王爷听见了,怕是日后庄国公府便再也没有门槛儿了。”司乐人不紧不慢的回应道。 这是他从史清倏那里学来的本事——对付什么样的人,便要用什么样的招式。 想起那性子乖张的沈小王爷来,庄家二郎头脑之中第一个画面,竟然是那小王爷多年前将废太子沈轩揍过一顿的场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厉害的王爷早已经不满足于揍废太子了,如今拿着刀枪上得战场,回京时身上带着一片血色。 庄家二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不肯轻易叫人憋住了,只得咬着牙道:“沈小王爷如今远在天边呢!再说,本公子不过是夸夸王妃生的好看而已,有何可结仇的!?” ——还有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人家看。 “哈哈哈——早听闻庄家二公子是个性情直爽的,”不远处传来了男人的笑声,众人看去只见宁王打着折扇翩翩而来,面上挂着不羁的笑容,对旁人的福身问礼皆视而不见,“如今见了才知道是真的,本王喜欢!” 慕禾对宁王并无太多情绪,只知道与燕王府不合,但还是平静的福了身子。司乐人放一听见宁王的声音,眼下便闪过一丝厌恶,但旋即转瞬即逝,归于平静,也对他稍稍见礼。庄二郎与安向明却是如获救赎,欣喜地急忙起身,将宁王迎到了上首的位子上去。 庄二郎在一旁坐下,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轻声问道:“宁王殿下还听过小人的名字呢?” 自然没有。 宁王的心思怎么会放在这样连一点点利用价值都没有的男人身上?那么说不过是讨个近乎融入话题而已,怎么这小子还追问起来了? 他心下无奈,但还是晃了晃脑袋,佯做点了头。一瞥才发现不少人都尚未起身,于是急忙抬手:“起身起身,本王今日是来吃庄家三公子的酒的,不必在意本王。” 亭中语气松了松,对于这位宁王,还是有些许的敬畏的。 虽然如今的宁王府没权没势,却还有两点不容小觑——一是得力的岳家,吴家执掌兵权,吴老将军又是两朝元老,诰命加身,在朝中有十分厉害的地位,其二则是宁王府本是就有十分丰厚的家底,因宁王是先王最小的弟弟,又早早带兵去了边关,所以难免对其多多偏心,留给他不少的东西。 光是那些金山银山,就能将他们压死。 宁王来了,终归气氛不如方才那样的自由,巧在一场骑射比试比完了,不少人都跃跃欲试,一时间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一些不堪压力的便趁机躲了出去。 司乐人见司彬彬下了马,又扭头看了一眼方才史清倏趴着的栏杆,只见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轻轻咬牙,也快步离开了自己所在的小亭之中。 宁王看着司乐人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来。 …… 史清倏坐的腰酸背痛,刚巧趁着比试散场的时机想要出去透透气,焦大奶奶自然也是个坐不住的人,于是与司夫人轻声道别过后,二人便乐乐呵呵地跑了出来。 “呼——这样的集会真不是人呆的,原先也不过是女人堆儿里头的破事儿,什么攀比炫耀而已,如今稍不留意便要扯上朝廷的事情!”焦大奶奶道,说的是史清倏和宁王妃只见的关系。 史清倏无奈苦笑,回想起说话时候宁王妃的眼神,颇有几分饿狼见着肉了的样子,再加上一旁那个不断推波助澜的谭紫鸢,更觉得脊背发凉:“这也不能怪我,我想要与人家和平相处来着……” 焦大奶奶看了史清倏一眼,神情之中带了几分怜悯,“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常常羡慕你的富贵,还有小王爷待你那般贴心,但一想到你这处境……便又觉得自己这样过也挺好的,天大的事儿也不过是内宅妾室争宠而已。” 史清倏抿唇,一时半刻竟也想不出什么回怼的话来,焦大奶奶见她难得吃瘪,乐得喷笑出声,拉着史清倏的手便往园中的小溪旁走去。 她不知道,史清倏其实是在偷偷庆幸,作为一个现代少女,比起有外面的大事儿要争斗来,她更不愿意面对的是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不忠不纯。不过却也并未因此对焦大奶奶多份心思,毕竟这个年代的女人普遍都面对着焦大奶奶面对的问题,自己这样的……实在是少数。 “王妃!” 二人刚刚站定,并听到了身后传来带着少年气的声音,扭头一看竟是挂着汗水的司彬彬朝着她们跑了过来。 焦大奶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史清倏暗暗瞪了她一眼,笑着对司彬彬道:“彬彬,方才我见着了,你的箭术着实不错!” 第938章 深意 “王妃看到啦!”司彬彬面色喜悦,但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礼数,对着面前的二人皆福了福身子,两人身后的女使也对司彬彬稍稍福身,“王妃,今日笙儿没来吗?” “咳咳咳——”焦大奶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咳了两声。 史清倏有些尴尬,总有一种自己是恶毒皇后,拆散了一对璧人的负罪感,道:“没来,史家夫人身子不适,所幸一家子便都没有过来了。” 闻言,司彬彬面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重新振作了起来,“夫人身子怎么样了呀?彬彬是否要寻个时机去府上看看?” 作为孙辈的后生,司彬彬绝对是没有义务需要去看一眼侯府夫人的身子如何的,本来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史清倏此时愈加坚定了:你小子就是冲着怡笙去的。 不等史清倏说话,一旁的焦大奶奶便压着声音笑道:“小子,听说你看上燕王妃的小侄女儿了?” “啊?”司彬彬一愣,旋即带了些许婴儿肥的脸颊上迅速地泛起了一丝红晕,目光也不受控制的躲闪了起来,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苦着脸道,“嫂嫂说得这么直白?” 史清倏简直要吐血了。 她已经全都弄明白了——司彬彬看上了怡笙,或许是不知从何处听来了要给怡笙议亲的事情,于是心中着急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年纪多大,过了秋闱便撺掇着自己的嫂嫂来找史清倏提及此事。可是司彬彬小朋友到底还是个孩子,面皮儿薄,所以叫自己的嫂嫂说话时候尽量“委婉含蓄”,莫讲话说得太开,免得介时没有回旋的余地。 “王妃,我……”冷静下来后,司彬彬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了史清倏一眼,如一条迷路的小狗,祈求人给他一条正确的路走下去一般。 “彬彬,你听我说,”史清倏无奈扶额,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纯良无害一些,“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虽可叫兄嫂代替,但笙姐儿毕竟不是我的孩子,你就算有意与她下聘定礼,也不该叫你嫂嫂来寻我。” 其实她懂司彬彬的意思,不过是想叫自己帮着去开导开导她们,他定然觉得,史清倏对笙姐儿的婚事有很大程度的干涉力量。 “你如今虽然年少成名,秋闱中举,但前路还有不少的坎坷,且你与笙姐儿年纪都尚小,离着那一步还早着呢……” “可我听说,”司彬彬垂着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悲伤,“笙儿要议亲了。” 这时候史清倏才觉得司彬彬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说起话来都是稚嫩无比,果然平日里的样子都是强装出来的。 史清倏只好伸手拍了拍司彬彬的肩头:“那不过是玩笑话而已,笙姐儿离着及笄都还有一段日子,难道这就要嫁人不成?倒是你该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感动了笙姐儿父母的本事,如若你明年春闱也能上榜,再去求亲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了吗?” 她忽然想起了当年在高中时见着的开导早恋男女的教导主任,其说辞大概是:等你们考上了大学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更好的结局吗巴拉巴拉@/*^……云云。 司彬彬显然被这一套说辞吓唬住了,目光渐渐地坚定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立誓“考不上春闱的大榜我不姓司”,然不等他开口承诺,后头又走过来一人。 “彬彬,不得无礼!”司乐人轻斥了一声,走过来对两个人福了福身。 “哥哥,我……”司彬彬刚要开口,司乐人便打断了他,好似并不在意司彬彬要说些什么,只看着史清倏,又用目光瞥了一眼一旁的焦大奶奶,这才小心翼翼道:“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史清倏满面狐疑,这人找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事儿,可看着周遭不远不近的人们似乎都在往这边看着,她若直接拒绝了反倒显得心虚,倒不如大庭广众之下、压低了声音说上几句话,得一个问心无悔,于是只好点了点头,要焦大奶奶暂时等候,还特地将露薇叫着跟上。 司乐人似乎并不在意露薇的存在,只往一旁撤了几步,确定焦大奶奶听不到后,这才行了个礼:“王妃,彬彬对侯府孙大姑娘颇有情意,还望王妃成全。” “你要我来成全?笙姐儿可不是托生在我肚子里的!”史清倏轻轻翻了个白眼,同时又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许的熟悉似的,忍不住道,“说来司大人也与我说过好几次话,每次都离不开彬彬,好似只想将他推到我身边来似的。” 司乐人面色淡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为弟弟寻觅一个好的去处,好的未来,本就是作为兄长该做的。” “那为何又偏偏要找我?”史清倏反问道,“我不信只是因为我曾经帮助过他,依你现在的能力,还有那个得力的岳家,将彬彬送到更好的地方去也是能做到的,比起侯府这样处在纷争漩涡中心的地方,我倒觉得你应该选择那些并未牵涉任何事情的王侯贵族们……” 越说,史清倏便愈发觉得司乐人好似心机颇深一般,他这样的安排似乎总有些许深意。 司乐人静静的听完,抬眼看了史清倏一下,随后莞尔:“只是彬彬对怡笙姑娘心仪,作为兄长自然要帮着他,仅此而已。” 他不肯说,史清倏自知自己没本事撬动司乐人的嘴,只得抿了抿唇,扭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焦急等待着的司彬彬,“罢了,此事我可以去问问笙姐儿父母的意思,但恕我直言,我家二哥哥虽没有官职,却也是腰缠万贯,他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你还是莫要对彬彬轻易许诺了……” 司乐人缓缓点头,又是深深地一福身:“多谢王妃了!” 回去的路上,露薇这才忍不住轻声问道:“王妃,您自来不是看中出身的人,何苦与司大人那样说话,没得叫人背后非议……” 史清倏的确不是看中出身,在她眼中男人的本事和品性重要性远大于出身,“唉,话还是要这样说的,免得彬彬那孩子意气用事,若是真的弄得人尽皆知,笙姐儿还做不做姑娘了?” 简而言之,还是不得声张此事才行。 第939章 帕子 回到席上后已经到了布酒的时候,史清倏和焦大奶奶也没有多耽搁,总算一旁亭子里斗诗的状元秀们也觉得口干舌燥了,这才不依不舍地停止了精妙绝伦的比试,转而吃起了国公府的美酒来。 马场之中依旧有人在激烈的比试着骑射,与其说这场大宴是为了庆祝庄家三哥儿的出息成就,倒是说这是一场大型的集会更为贴切。 史清倏也吃了几口果子,正想着拿帕子擦擦唇角时,却忽然摸不到了自己藏在怀里的小帕子。 “王妃?”一旁露薇俯身问道。 “我的帕子可在你那里?”史清倏一面摸索着自己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一面抬头问了露薇一声,只见露薇也从自己的身上寻了寻,最终摇了摇头。 “是不是丢在方才的园子里头啦?”露薇轻声问道,掏出了自己那干净的小方巾来,“王妃先用这个罢,奴婢再出去寻一圈儿。” “免了,”史清倏挥挥手,示意露薇不必急着出去,“一个帕子而已,也值不了多少钱财,再说园子里那么多人,许是早就叫人给捡走了,你只去与国公夫人说一声,叫她帮忙派遣一两个人出去寻就是了。” 露薇点了点头,轻轻的退了下去。 帕子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丢了也就丢了,但重在是贴身之物,若是叫人平白捡了去,只怕到时候会说不清楚,史清倏此举也不是非要将帕子寻到,不过是与主人家的说一声,介时找到了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叫别人捡走了,也好有个干干净净的说法。 不等露薇回来,只听得一边的谭紫鸢忽然尖着声音道:“哎呀,安家公子,手里头的帕子倒是好看极了!我瞧着不是寻常的物件儿呀!” 史清倏极其敏感地扭头看去,只见走过的是安向明与庄家二郎,那位安公子手中捏着的正巧就是自己的绣花丝绢。两个男人面色喜悦,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听到谭紫鸢询问,安向明角度轻轻一顿,挥了挥自己手里的帕子:“这个呀,方才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给的,塞到我手中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这小子,平日里没什么女人缘儿,今儿倒是艳福不浅了!” 刚从那边回来的露薇一脸震惊,却又不敢轻易声张,只得快步走到史清倏的身边来道:“王妃,那不是您的……” 史清倏摆手,打断了露薇剩下的话。 方才离席的时候的确人多,她稍稍与人冲撞了一下,却不知道手帕是否就是那个时候不见的。史清倏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捡到了自己的手帕,看着其上绣花价值不菲,索性“借花献佛”送给了自己心仪的公子。可是看谭紫鸢那副样子…… 倒像是安排好了的事情了。 见到一旁的史清倏一直没有动静,谭紫鸢深深看了一眼宁王妃,见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索性起身,对着安向明道:“安公子,我瞧着这丝帕不像是寻常小丫鬟能有的物件儿呀,这缎面儿可是上成,刺绣更是绝佳,是不是谁家的富贵姑娘叫你认错了?” “嗯?是这样么?”那安向明微怔,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史清倏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这丝帕上并未绣着自己的名字和标志,便是带会儿在外头的国公夫人说起自己丢了帕子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只说自己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于是便也没有承认罢了。 却偏偏这时,那宁王妃冷笑着不痛不痒来了句:“我看着……像是燕王妃的东西。” “什么!?”安向明一愣,手上的动作当下便停止了,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史清倏撇了撇嘴,这宁王妃,如今也不打算装一装了,好在那安向明看上去是个不知情的人,于是起身走了过去,对安向明伸出了手来:“我看着也像是我丢掉的那一块,多谢安公子帮我寻回来。” 紧接着人群就像是早就有剧本似的,纷纷在耳后嘟囔起来:“这还能偷偷送手帕不成?” “别瞎说,说不准是燕王妃不小心丢了的……” 史清倏并不慌乱,却不想对面的安向明忽然之间变了个脸色,邪恶的一笑,对史清倏道:“燕王妃,这东西给我都给了,您怎么还能这样要回去啊!” “……” 如今场上分为三类人:一是以宁王妃为首的始作俑者和知情者,史清倏想大概安向明也在其中;二是以庄二郎为首的不明所以、不敢乱动的,三是相信史清倏不会去勾引那样区区一个人。 “啧,燕王爷勾引了良家女子,燕王妃如今又趁着王爷不在做这样的事儿了……” “王妃做什么要与那安公子……” “看着人家年轻呗!” 安向明像是不怕死一般,又赶紧添了一句:“我知道王妃羞赦,叫侍女私下给我,却不能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 “你说什么呢!”露薇终于还是爆炸了,一个箭步上前去厉声骂道,“王妃身份尊贵,岂是你这种人能随意构陷的!?王妃今儿来只带了我一个下人,你睁大了眼睛仔细瞧一瞧,我何曾给你送过帕子了?” 史清倏扭头看了看四周,只见不远处还有不少人尚且不知晓此事,她不怕这件事情发生,因为无论如何要是能够说的清楚的,可是只害怕事情传开了,毕竟三人成虎,介时就算是说的明明白白,那也是会被说的天花乱坠。 听见吵闹声音的国公夫人匆匆赶来:“怎么了这是!?” “夫人,奴婢方才去告诉夫人主子手帕丢了,现在却冒出来个安公子说什么我家王妃的腌臜话语!您且来与人说说我家王妃帕子的确是丢失了的!”露薇急得也顾不得什么,匆匆福了福身子便赶紧说道。 国公夫人四下看了一眼,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抬头对上了史清倏那平静地表情,又叫宁王妃那冰冷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 你们打架归打架,莫殃及池鱼好不好啊! 第940章 手帕(2) “这个……燕王妃方才的确是说了手帕丢了,还叫我去差人寻找呢。”国公夫人轻声道,顺手招呼着身旁的女使们赶紧过去安抚民情。 谭紫鸢轻轻往宁王妃的身后挪了挪,低声道:“王妃娘娘……这怎么办啊?” “慌什么?本也不指着这点儿小事儿叫那史清倏吃苦头,”宁王妃不满地斜着眼睛瞪了谭紫鸢一眼,随后端着架子轻轻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不过是看她这些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给她心里添点堵罢了!” 谭紫鸢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说话。 今日来时打听到了安向明此人的存在,是宁王妃出了不少的好处将他拉了过来,谭紫鸢还以为今日能叫史清倏结结实实地在人前丢一把脸面,却不想人家宁王妃本就没有那层意思,根本就是在为自己无趣的人生找找乐子罢了。她只觉得隐隐不甘,暗暗期待这史清倏这次决不能全身而退。 几人的小小举动史清倏皆看在眼中,只恨这儿不是自己的底盘,遍也没法子强势的叫人去私下里说话,同时也将每个空穴来风说话的人都一一记了下来。 “王妃,我们怎么办啊……”露薇悄悄伸手拽了拽史清倏的衣袖,看一眼那安向明的样子也觉得恶心。 史清倏表情平淡地在雕花红木太师椅上轻轻坐了下来,好似对于面前的事情没有一点点的波动一般,只轻轻抬了抬头,示意那安向明到自己的面前来。 安向明眼神底下隐隐露出一丝慌乱,扭头扫了一眼一旁的宁王妃,却并未得到回应,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来,撑着笑道:“嘿嘿,燕王妃,这事儿……” “手帕是谁人给你的?”史清倏从露薇手里接过了那精致的印花陶瓷茶杯来。 一旁的焦大奶奶跃跃欲试,只要这臭小子敢说是史清倏亲自给的,她便立马跳起来说史清倏一直与自己在一起,从未见过那样的事儿——她就不信,一个没本事的富家公子也敢与自己和王妃对着干。 “不就是燕王妃的女使嘛!”安向明咬着牙道,“不是这个,应该是王妃别的女使!” 听到耳边有人在窃窃私语,史清倏一抬眼,便看到了那正在孜孜不倦地与人抹黑自己和燕王府的谭紫鸢女使,她几乎能猜到谭紫鸢在说什么,不过是什么燕王爷也是如此,还害死了一条人命呢! 史清倏只觉得好笑,目色一冷,便压住了底下悄悄说话的人们——有身份就是便利。 她偏了偏头,尚未去料理安向明,而是去看着一旁的庄家二郎,“听二公子方才的意思是见着那女使送帕子的一幕了?何不差人将那女使寻出来问问,究竟是谁人的?” “燕王妃,这如何能是别人的女使啊?旁人的又如何能拿到你贴身的帕子?”一边的谭紫鸢忍不住道,坐在前面的宁王妃扭头暗暗瞪了她一眼。 “都说了几次了?那帕子是我家王妃丢失了的,不过是叫不知谁人的女使婆子捡了去,许是送给了安公子,安公子何就如此坚定是王妃的意思?”露薇厉声道。 被询问了的那位庄家二郎一脸茫然,分明感受到了如今局势剑拔弩张,却不知道谁人是得罪得起、谁人是得罪不起的,只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国公夫人。 原以为此事与自家无关,却不想那没出息的二郎还是被牵扯了进来,国公夫人深知燕王妃也不是能够惹得起的人,忙挥着手叫他离开:“燕王妃,我们家二郎是个没出息的……” “可令二公子明明与安公子交好,”史清倏偏头一笑,笑意之中带着隐隐的寒气,“听闻素日里不管‘做什么’都是一起的,这次安公子非要咬着我不放,庄二公子没与安公子一起分了好处?” 闻言,安向明登时汗如雨下,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裳的兜子,那里还放着今日宁王妃给自己的价值连城的玉镯,宁王妃言:只要叫燕王妃惹一身脏水洗不干净,事后还有多多的好处。 作为没有能为家族出过力的人,安向明自然满心欢喜,心中大道:有了宁王府的财力和吴老将军的庇佑,便是外头也能横着走了,看家中谁人还敢这样轻视自己! 扭头再去看身边的宁王妃,却已经得不到了任何的回应。 “王妃,我可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那庄二公子道,他虽然好色,却也知道京城里谁人惹不起,今日还是三弟弟的大宴,得罪了地头蛇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更何况……还有个杀神一般的沈小王爷呢。 “那我倒要再问问了,也不知道公子平日里与安公子去那秦楼楚馆儿最喜欢什么姿色的姑娘,又最受什么样的姑娘喜欢呢?”史清倏笑意盈盈的偏头一问。 底下立马有人唏嘘:这燕王妃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污言秽语。 “这个……”那庄二公子只觉得脸上有火在燃烧一般羞臊,想起今日风风光光的三弟弟,又听着旁边女眷们的叹息声音,更觉得无地自容,暗暗瞪了安向明一眼,大有责怪他将自己拖累了的意思。 那国公夫人面色更加如土灰——这明摆着是要搅和了局子啊。 史清倏却当下话锋一转,摆手笑道:“呀,我说错了,想来庄二公子到底是勋爵人家出身的,弟弟又如此出息,断然不能将你与寻常人同言而论,只是我就是好奇,安公子素日里是否有不少名妓追随,怎的如今偏偏觉着本王妃看上了他呢?” 见她面容十分疑惑,焦大奶奶忍不住喷笑出来,道:“我也纳闷儿呢,安公子也不是没见过沈小王爷,倒也觉得自己比沈小王爷更加优秀了不成?” 只见安向明沉默了片刻,忽的扯出一个笑容来,“唉,那、那许是我想错了,我料是燕王妃赏识,这才叫了女使来送我一块信物呢!对不住,对不住了啊燕王妃……” 第941章 手帕(3) 说着,那安向明就要将手里的帕子交还回来,史清倏只冷着脸对露薇抬了抬眼睛,露薇立马心领神会,胡乱地将那帕子团作一团,抛向了一旁去,这才端着手又回到了史清倏的面前来。 “燕王妃你……这样未免也太得理不饶人了……”谭紫鸢眉头一蹙,伸手掩唇,面上一副见不得这样景象的慈悲表情,“我们也都知道你地位高,可宁王妃也在场,尚且没有这样拿架子,你倒好,不愿意大事化小,偏要这样甩脸色给人看……这不是下了庄国公府的脸面嘛。” 史清倏轻轻看了一眼一旁的国公夫人,见其面上果然有些许不快。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这是他们家的大喜宴,且这位安向明公子又与庄国公府二郎交好,方才还一起拿着这帕子打趣,如今被史清倏这样甩了脸色,庄家二郎面上也挂不住。 对于庄国公府的事情,史清倏自然也在来之前略略的打探过一番。庄家二郎虽然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却对兄弟姊妹十分友好,只因太过性子乖张,叫国公夫人也颇为头痛。而国公夫人这样心气儿高的女子,岂能容忍一个安向明在儿子身旁耽搁前程?说到底也不过是碍于面子,不好叫安向明滚蛋罢了。 所以史清倏很清楚,国公夫人的不悦,很大一程度上是来自那安向明的。 她清了清嗓,笑道:“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有人非要往我头上泼脏水,莫非我就只能受着不成了?” 谭紫鸢咬了咬后槽牙,所在袖子里头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低低的道:“那也不能下了主人家的面子!安家公子毕竟还是庄家二公子的挚友……” “挚友?我呸,”史清倏十分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庄国公府何等门第?随着先皇之祖开创江山,丹书铁契供于家祠,那是世世代代的荣耀。我早听闻庄二公子性子软,有人上赶着来攀附也不好直接说什么,便是便宜了这位安家公子罢?听闻前几年为母亲丁忧守孝还守出了五六个娇妻美妾、三五个妾生子来……你说庄二公子与这样的纨绔交好,也不知是谁下了庄国公府脸面了!” 一席话说完,那安向明早已经面色如血,一旁的庄二郎眼睛转的飞快,却不肯去看那安向明。国公夫人愣了片刻,只觉得这番话是在帮着二郎洗刷一身的腌臜债,急忙点了点头:“燕王妃所言甚是!我早就不愿叫二郎与这等打鸡骂狗之人混在一处了!” 在场众人眼神不断地透露着十分有用的信息,史清倏作壁上观,已经基本了然。尤其见到谭紫鸢那吃了瘪后又不肯甘心的样子,心中大悦,偷偷掐着自己才勉强忍住了笑意,道:“说来也怪我,我那帕子如若没丢,便也轮不到这样的人跑到宴上来碰瓷儿了。搅扰了三哥儿的大宴,实在是惭愧……” “燕王妃哪里的话!这样不知好歹的东西本就不该进来!”公国夫人为人还是通透的,一下便明白了史清倏这是在以退为进,于是急忙就坡下驴,对着安向明恶狠狠地咂了一口,“来人来人,将这搅扰了各位贵人们清净的东西拿大棒子赶出去!” 说完便有家丁气势汹汹地涌了上来,可怜单薄的安向明哪里是强权的对手?临走之前只幽恨地看了一眼端坐着的宁王妃,便再也没有来得及做出其他的反映来。 …… 大宴结束之后,宁王妃冷着一张脸离开了庄国公府,身后是紧紧跟着的谭紫鸢。 “你不去找你的夫君?”上轿子前,宁王妃忍不住嫌弃问道,“还跟着我做什么?” 只见谭紫鸢不断地用自己的双手绞着手里的丝帕,目光闪烁着,低低道:“王妃娘娘,今日的事儿我实在是气不过!凭什么又叫那女人全身而退了?到结束竟也没人说说她的腌臜浪荡……白瞎了王妃娘娘出的那些个银子了呀!” 宁王妃目色凌厉冰冷,冷笑一声:“心疼我的银子?呵,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考量,自己没得本是拿捏住男人,便来奉承我将我做枪使。纵我也不愿那女人一生顺遂,却也轮不着你这贱人与我指手画脚!” 想起几次来都是这女人心急坏事,险些累得自己也叫人拿住了话柄,宁王妃便觉得恶心。当初只不过看着这女人心狠却没什么脑子,想拉过来一起对付史清倏,必要时候做个冤大头也好,却不想竟叫这人耽搁了自己。 “我没有!我对娘娘绝对的忠诚啊!”谭紫鸢一张脸转了好几个颜色,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争辩道,“只是、只是实在是看不惯那史清倏如此耀武扬威……” “咳咳——” 宁王妃身后的马车之中忽然传来了男人的轻咳声音,紧接着是宁王从里头掀开了挡在窗前的帷幔,露出一张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的脸来,只见他不经意的将手架在了窗子旁,笑道:“啧,女人之间还真是不太平啊。” 谭紫鸢早已经吓得慌忙福身,暗暗骂着自己竟忘了还有宁王在,宁王妃却并无多余的情绪,冷着脸在下人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 宁王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恼,偏头轻轻一笑,对谭紫鸢道:“你呀,便是太没用了一些,凭你哪里斗得过那小人精似的?不过……” 宁王调整了一下坐姿,将修长的手指插进了自己的云鬓只见,面上玩味不已:“不过,他们也再跳脱不了几日了。” 不知为何,谭紫鸢竟然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只夜间嗅到了血腥味道的饿狼,尽管宁王面上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却是不管眼神还是语气,都不曾带有一丁点儿的温度。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攥着拳头,将宁王说自己不如史清倏的屈辱暗暗咽入肚子里头,面前豪华的马车缓缓启程。 谭紫鸢只对着车尾福了福身子,眼底又添上了一道阴霾。 第942章 兵乱 当晚史清倏回了燕王府后,事后听闻了整件事情的小连薛应这才急吼吼地赶了过来,好像生怕史清倏缺了胳膊少了腿儿似的。 连她逗弄着刚吃饱奶.水的小幼南时,一边的丫头们总也像是放心不下什么一般。 史清倏叫她们关切地都有些打寒颤,忍不住瞪了几人一眼:“你们到底在担心个什么呀,唇枪舌战我经历的还少么?” 不说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纵使是天大的大事儿,史清倏也没少经历过,这短短二十几年的故事写成传记估计也有半根手指头厚了,如今的史清倏,才是真正的见怪不怪、波澜不惊。 史清倏忽然之间好像领悟到了凡人到仙人是如何实现这一步艰难地跨越的——经历的足够多了,才会能对那些事情看淡了。 小莲皱着眉头从史清倏的身边坐了下来。这几个丫头从小与史清倏一起长大,没有外人的时候既是主仆也是好友,必要的礼数自然不会少,但那些个不必要的也都会自觉地略掉。 她们都对史清倏没那么多的畏惧,只有沈夙在的时候才不得不端着架子。 “王妃,您那样辱骂了安家公子,日后可叫安侍郎大人如何做想呀……”小莲担忧地道,一旁的薛应和露薇也赶紧点了点头。 史清倏无奈的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子,将幼南交给了奶娘王嬷嬷,她便福了福身子将其带了下去,人走后史清倏这才道:“这有什么,那安侍郎不过是个不痛不痒的区区小小官职罢了,且这些年来地位已经不如以前稳固,他本人如何不知自己的三子如何荒淫无度?若真真是个头脑清醒、心思清流的,该谢谢我帮他骂醒了安向明才是。” “可……到底还是丢面子,”露薇道,“说到底也是他的血亲骨肉,叫人数落了儿子便是数落了自己,难保安大人不觉得生气。” 露薇所言,史清倏不是没想过,可如何权衡下来,那安侍郎都没有本是与自己抗衡,甚至添堵她都不一定能够看到。再考虑到安侍郎如今在朝堂之上左右摇摆不定——当然,不同于朝中一些洁身自好、不愿结党结群者,他收过宁王的好处,又参过皇上的本子,早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地位,史清倏想,安侍郎大人听到的骂名应该也不少了,不差自己挑事儿的这么一次。 三人无奈,自家王妃的确不是那样嚣张跋扈的人,可要是被惹了……还真是十头牛都拉不住的性子。 …… 这一晚,天格外的深沉,好似轻轻一伸手便能够触碰到穹顶一般。月亮挂在天上,却没有一点点皎洁可言,其呈现阴霾一般的光亮,努力想要穿透云层将光芒洒下来。空中阴云密布,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连风都被困在了其中。 史清倏觉得心口闷热无比,这种感觉就像是胸口上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叫人根本无法喘息。 她一向不信所谓“不好的预感”,因为自己从来没有预感准确过一次,但今日夜里却是实打实的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翻来覆去的实在是睡不着,史清倏索性翻身下床,随意拿了一件衣裳披起便走了出去。抱厦里头的是薛应,刚刚坐下歇息,见史清倏忽然出来了,只好起身问道:“王妃,这么晚了您要做什么去?” “睡不着,应儿,你困了吗?” “奴婢不困,”薛应摇了摇头,她同样也觉得胸口闷燥,于是主动提出,“奴婢陪王妃去园子里头走走罢。” 史清倏点头,正和她意。 虽然并没有打算走得很远,但二人还是渐渐溜达着便走到了隐月居以外的地方去,路上碰见不少巡夜的家丁,难得夜中见到主子,于是都赶紧将手里的灯笼举得更加高一些,个个都想要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职业操守。 然而即便如此,世界也安静的可怕,除了二人鞋子踏在地上的声响,除了灯笼里头火花溅炸开来的的声音,除了忍不住寂寞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的摸索声音。 忽然之间,只觉得好似有什么声音迅猛的划破了耳边的寂静。史清倏一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马蹄声。 隔着燕王府那巨大的围墙传来的竟然是密密麻麻的马蹄声音,在嘈杂如一通鞭炮一般的声响之中,似乎还掺杂着锋利的刀刃摩擦着地面的刺耳声音。 “王妃……这……”薛应似乎也听出了什么不对劲,下意识地揽住了一旁史清倏的胳膊。 “杀人了——杀人啦杀人了!” “啊——” “爹爹——”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就像有人忽然将收音机的音量键打开,外面的哭嚎声音瞬间传了过来—— 有人在街上杀人!方才骑马的一众人闯入了周边的人家家中,将人拖到了御街上来肆意斩杀! 来不及多想,史清倏拎起裙摆来拔腿便跑,朝着燕王府大门的方向跑去。 “王妃!”梵三同后头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王妃莫要担心!属下已经命人将燕王府的各个角门都严格把手起来了!” “外面怎么了?!”耳边求救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史清倏扭头一问,便余光瞥见燕王府之外的天空一片火光,“杀人放火,这是京城啊!” 梵三爷摇了摇头,时间太短,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许是兵乱、许是灾民暴动,好在听声音没有多大的规模,王妃千万莫要出门,咱们将大门看收住即可!” 史清倏只觉得双腿有如灌铅一般,她是第一次如此毫无征兆的经历一场兵乱,听着外头的声音只觉得心脏仿佛要跳出来。 她很想带着人出去拯救苍生,做一把救世主,可理智还是劝阻了她——不清楚外面到底有多少人,偌大的燕王府却是有百余口人要她好好守着,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弃了自己人的性命不顾。 想着,史清倏也只好咬着牙,轻轻拍打着不断发抖的薛应。 忽然之间,天空出现一丝诡异的声音,史清倏神使鬼差般地抬头一看,只见燕王府的大门之上赫然立着一个黑衣男子,不知何时悄悄出现在那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你……” 史清倏艰难开口,那黑衣男子却眼睛一眯,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人,她见过! 第943章 兵乱(2) 这人的相貌史清倏根本看不清楚,不仅因为其面上蒙着黑色面纱,更是因其站的远、夜色黑暗。可她总有一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曾经真真切切地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似的。 薛应已经吓得抱紧了她的胳膊,梵三爷也十分警惕地伸手将二人挡在了身后,好在那黑一身似乎根本对燕王府没有任何兴许,简直像是单纯的“经过”了一下似的,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妃,外头实在危险,您先回去罢,有属下们在外面好生守着。”梵三爷见状,只好说道。 史清倏也没有任性,她看得清自己若是非要在外头逗留,只会叫梵三爷等人更加心力交瘁,于是赶忙在梵三爷的护送之下,拉着薛应回到了隐月居里头。 外面的嘈杂声音已经吵醒了不少的人,隐月居内小莲露薇皆在,一直睡在西侧耳房的王嬷嬷也满脸恐惧地抱着幼南来了主居。 小孩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够敏锐地嗅到任何周身危险的气息,此时正在王嬷嬷的怀中嚎啕大哭,王嬷嬷一面抱着一面轻轻上下癫了几下,却还是哄不住她。 史清倏蹙了蹙眉头走过去,伸手轻轻触了触小丫头的脸蛋,安抚着焦躁不安的小家伙,目光这才看向了一旁不安的人群。 “曜儿呢!”忽然发觉少了什么,史清倏心下一颤,问道。 “娘亲——”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只见裘妈妈与思源二人跟在曜儿的身后走了进来,后面的人满脸担忧,只有曜儿还算镇静,衣裳没有穿好,但手里却赫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宝剑。 情势危机,但史清倏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上去将他手里的宝剑夺了下来,“你拿这东西做什么?贼人在外头的御街上,杀不到咱们家中来的。” “曜儿睡梦之中听到金戈铁马翻涌而来,还以为有贼人闯到府中来了。”合着外头不断地叫嚣声音,曜儿糯糯的回答道。 “是啊是啊,公子以为有危险,当即拿了兵器要护着小的……”一旁的思源连连点头,额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想必也是在睡梦之中慌忙爬起来的,说话时候都带着微微的喘息声音。 此时外面的噪声依旧没有停下来,不知何处的火势越来越大,染得半边天都是血红。史清倏拍了拍曜儿的肩膀,叫郑妈妈先将他们都带到屋子里头去坐下来,自己却无法不揪心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兵乱了,在这样的时候首当其冲的便是在朝中有中流砥柱作用的人们。 比如沈谧,他在大内之中有羽林卫保护着,而这群叛贼是从外杀进来的,该不会过分危机。再比如……自己那做丞相的爹爹。 按理来说燕王府也该在其位列之中,可方才看来显然外面的人对目前的燕王府是没有兴趣的。那黑衣男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边的势力,却的确没有对王府里面的人下手。 “王妃,方才那黑衣人……”正想着,薛应忽的拿了一件披风走来,从后头仔细着为史清倏披上。 “嗯?”史清倏扭头,疑惑地看着她,“你……也觉得眼熟?” 只见薛应蹙着眉头,点了头又摇摇头,半晌这才道:“是,奴婢猜想会不会是那年冬日里,在北郊行宫处见到的……” 薛应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史清倏偏了偏头,对薛应的话不置可否。 但其实她心中也不无这样的猜测,看到那黑衣男人的第一眼便觉得无比熟悉,第一个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的场景也与薛应一般——北郊行宫杀了人的黑衣男子。 难道他是这场兵乱的谋划之一?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其本人又与宁王殿下有什么样的关系? 并非史清倏用有色眼镜看人了,只是如今朝中局势还算明朗,会在这个时候发动兵变的虽然不一定就是宁王的人,却也一定与宁王一干反对社会人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外头的声音听得里面的人心脏不由得揪到了一起去,史清倏十分厌恶这样的无力感。若是沈夙在的话,说不定已经带着一干人马出去平定灾乱了,可如今自己只能这样躲在屋檐底下,急切却又无可奈何地期待着混乱早些过去。 不知熬了多久,只知道幼南哭得累了,已经沉沉睡去,曜儿一开始也强撑着不肯入睡,却还是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抱着史清倏的被褥蜷缩成了一团。屋中的下人们那绝望的面色似乎有了很大的缓解,露薇强撑着去沏了一壶参茶,醒着的女人们一同趁热灌了一杯。 很快,外头的声音传来巨大的转变,又一队人骑着烈马呼啸而来,正在着力追捕驱赶着造势生乱的人群,史清倏静静听着外头的所有声音,直到天空中劈下一道响雷,紧接着滂沱的大雨似乎在一瞬间将所有躁动不安着的声响尽数浇灭,天地之间只留下了不留情面的雨声。 “王妃,好似出动了禁军,如今外头已经无声音了。”梵三不知从何处寻来了斗笠披在身上,无奈其身形实在是壮实,总有不少地方暴露在斗笠之外。 史清倏询问了一下时间,如今才不过寅初,外头的天色尚未亮起来。可是睡意早已经完全抽离出去,没有一点儿想要倒下来的感觉。她长长地呼了口气:“梵三爷,留下一部分人守好燕王府,再分出一对人马拿着我的牌子去侯府看看情况如何,剩下的人出去看看街上有无皇家禁军,看看是否需要帮忙罢……” “是!” 作为皇家的一份子,史清倏无论如何也是要出一份力的,就算禁军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她也总要将面子做的全范一些。 外面尚且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场突如其来的君乱更不知道为何缘故,她只觉得心中依旧难以喘息,忍不住抿了抿唇,还是叫薛应从屋中取来了油纸伞。 “王妃,您要出去?”薛应一怔。 史清倏点了点头:“你随我一起去门口看看外面如何,如今这样憋在家中总也没法子安下心来。” 第944章 兵乱(3) 拗不过史清倏的性子,薛应只好壮着胆子点了头。在梵三爷和承福二人,以及几个家丁的陪同下,这才一起到了燕王府距离隐月居最近的那一处角门旁边,轻轻打开了门。 门外正是御街,此处距离正门尚且有一段距离,却都是在一条街上。几个下人拎着写有“燕”字的灯笼走了出去,一开始只能看到几处烛光在雨中飘摇着,当人散开了后才发现街道上已经乱作一片—— 街道两旁原本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人们做生意时候用到的屋蓬小方,如今不少都已经被踢翻在了一旁。各个人家夜里门前都会点上灯笼,如今只有几处幸免于难,其余的都已经被人肆意销毁,或是烧成了灰烬,或是在雨中被熄灭了所有的生机。 路旁散落着几俱孤零零的尸体,都是只穿了亵衣正在熟睡之中,便叫叛军一把从屋中拖了出来。还有不少的人蜷缩在角落里轻轻哭泣着,捂着自己身上不断淌血的地方。 史清倏听得难受,急忙挥挥,“承福,你快快去这些人来将王府库房里头的药材都收拾出来,看看他们伤势如何分发出去,仔细安抚民情。” “王妃,这些都是朝廷的事儿……”承福低低的道。 “那就送出去多少、送给了何人一一登记在册,王爷若在断断不会叫咱们附近的受此祸害,说起来也是邻里街坊的,切不可对这样的事情装聋作哑的。”史清倏紧紧蹙着眉头,因这场雨,叫地上的血液尽数被冲散,汇成一条血红的长河,触目惊心个。 不知道为何秋日里也会下这样大的雨,或许就是为了这场屠杀而准备的吧。 在下人们的劝说下,史清倏暂时回到了大门里头的抱厦处暂时歇息,她不忘叫下人将灯笼在角门之前挂好,这样许过往的禁军看到了后,便会停下来询问一番燕王府的情况如何。 外面的情况并没有让她等得太过焦急,不过两盏热茶的功夫,过路的禁军便注意到了有动作的燕王府,有人上前来叫了门,史清倏急忙走了出去,只见到一身盔甲的将领就站在外头,史清倏认出来了此人,乃贺阎手下的副将,公羊副将。 此人也是年少有为,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已经颇有几分功名在身,与贺阎交好,颇受贺阎器重。此刻即便是站在雨中,却也没有一丝一毫叫雨水浇透了的狼狈感。整个人就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公羊副将。”史清倏轻轻点头示意。 年轻的副将见到史清倏似乎并无大碍,也呼了口气,对史清倏拱手一福:“王妃可还安好?燕王府没受到那群贼人的挑衅罢?” 史清倏摇头,不知为何总觉得声音都虚无缥缈的,许是大雨的缘故,“敢问副将是何人在外作乱杀人?侯府那边情况如何?” “如今我等只是捉拿住了一对人马押送入牢,尚未来得及审问,”公羊副将轻轻摇着头,面上挂着些许的自责,“据我所知侯府并未受到侵害,只是那条街上情况更加严重一些。叛军共一千余人,一大部分都是自那边而来。但人是无事的,还请王妃莫要太过担忧。” 听到公羊副将这样说了,史清倏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不少。她心有余悸着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对对面的男子投去一个感激不尽的目光:“公羊副将带着兄弟们进来吃一口参茶罢,雨天天气寒凉,莫因这个伤了身子。” “王妃太客气了,”公羊副将连忙受宠若惊地对史清倏福了福身,“我等身上泥淖不堪,便不进去污了燕王府的地界儿了,再说尚有事情没有处理干净。” “也好……”本就是出于客气说的话,史清倏也没指望着对方真的会带着身后的兄弟们一起钻到燕王府里头来,见其拒绝了便点了点头。 “王妃先去歇着,明日许就能有接过了,”公羊副将也点头,离开前又嘱咐道,“对了,今夜还是要将门守好,莫叫人钻了空子。” 说完,双方见礼道别,公羊副将便飞身上马,带着身后的一干禁军继续其了战后的工作。 史清倏心里头也稍微定了一些,待派去侯府的人回来报过平安之后,这才叫人将门封好,下令要王府的下人们都去好生歇息。 然而话虽如此,今夜也注定无眠。史清倏只艰难地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觉得心里发慌,再也没了睡意。 好在并没有煎熬很长时间,翌日一早便传来了消息:皇后娘娘请她去宫中。 史清倏没有一点犹豫,匆匆穿戴整齐后便赶了过去。 到了翊坤宫后才发现史月染还邀请了一众夫人们聚集到了一起来,一入门便见到一屋子的花红柳绿,却是各个面上都挂着“憔悴”二字,便也不显得颜色有多么的花哨了。 “皇后娘娘……”史清倏在宫女的带领之下走了进去,史月染点了点头,便有宫女搬了新的檀丝木雕花太师椅来放在了一旁,史清倏倚着暗纹缂丝软垫轻轻坐了下来,一扭头,便看到身旁的夫人们压下的乌青。 大夫人也在其列坐着,与史清倏交换了一个眼神,颇有几分倦意和后怕,但好在并无大碍。 她心下暗暗惊奇,除了诰命夫人、亲朋之女之外,连几位平日里从不露面的老王妃也来了,看来过关了太平日子的人们对这一场变故还是不太能够接受的。 “燕王妃,昨儿夜里燕王府没出什么事儿罢?”史月染探了探身子,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情。 史清倏连忙摇头,却又总觉得厅中气氛有些过分的压抑了,“无事,皇后娘娘可知道昨天夜里的贼人究竟是什么人了吗?众位姐妹们也都没什么大碍罢……” 闻言,厅中沉静了片刻。正在史清倏担心自己是否说错了话的时候,史月染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昨天夜里……骠骑将军之女、兰嫔之妹,被人给……” “兰嫔……之妹?”史清倏一怔,脑中登时出现了姒书兰的影子。那个一开始入宫便嚣张跋扈、至今为未有多少荣宠的女人,“如何?” “那群贼人不知为何入了姒家府邸,将那未出阁的姑娘给直接拖了出来……羞、羞死当街。” 第945章 兵乱(4) 古人说话多半都有些含蓄,总不会把一些不好的字眼拿到台面上来说。但作为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史清倏,还是一下便懂得了何为羞死当街——不就是……先奸后杀吗? 难怪今日坤宁宫众人情绪都那般低落,好似谁人都暗暗藏着些心事一般。这样的话谁说出来都觉得刺耳,无人愿意主动提起。 史月染说完这些话,已经有人开始渐渐抽泣起来,史清倏扭头一看,只见是侯爵府的二品诰命夫人,脸色蜡黄无比,正在拿着帕子在拼命地按着自己的眼睛,“可怜那位女子年纪轻轻,方与定王爷家的五哥儿说了一门亲事,何故要受这样的罪!?” 姒书兰的妹妹姒书君,史清倏对她了解得并不多,事后也略略的打探了一下,才知道了一些关于姒书君的事情。 这姑娘今年十六,与定王爷家庶出的五公子定亲不出一年的时间,本来说好了来年开春儿便要成亲的,却不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尽管姐姐姒书兰嚣张跋扈,但姒书君据说还是个怯生生的小丫头模样,素日里大声说话都不肯,所以更不会招惹到什么逆贼流寇这样的人了。 听闻那夜里头那群黑衣的叛军是有意冲着骠骑将军府去的。 骠骑将军近年来出兵甚少,虽然一开始与皇上为了自己宫中的女儿有些许不和,但这几年来已经明显地与皇上一条心了——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女儿若想要富贵一生,不仅仅是威胁便能够达到的,若是真的有人想要篡位夺权,自己的姑娘则会要陪着皇上一起去死。 权衡之下,骠骑将军果断选择与沈谧停止内斗,一致对外。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自己首当其冲,竟然还无端陪送了小女儿的性命! 虽然不能肯定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史清倏还是猜测,许这伙人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动了骠骑大将军的女儿,有两点好处,一来警告所有人其势力大,不管什么人也动得,二来则是叫骠骑将军与皇权心生嫌隙——我为你卖命,却也因为你害的我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曝死街头…… 还有定王爷的公子,六礼已经做了一半儿,忽然生出这样的事端来。史清倏想了想那一向不谙世事的定王与定王妃二人,也不知道他们对此事会如何处置……但至少五公子的婚事这几年是不可能的了。 见到女人们皆面目悲伤,史清倏不好表现得太过镇定,便也抿了抿唇,对一旁的史月染轻声问道:“那兰嫔她……” 听说兰嫔刚生了个孩子,尽管没多少恩宠,却也至少是有指望的了。 史月染轻轻摇头,“听了消息之后险些自缢,叫小太监拦住了,亏得身旁的丫鬟及时带着她那可怜的小公子一起去跪地哭求,这才叫她减了去死的心思。如今被人好好的看在屋中,听闻连一只瓷杯子都没有留下。” 也是,一个女子受了这样的凌辱,自家姐妹的名声也会叫人说的臭了,姒书兰本就性子要强,又是宫中尊贵的嫔妃,听闻手足姊妹除了这样的事情……换做是史清倏,怕是也会觉得无言再好好享受这样的尊贵了。 可怜造化弄人,姒书君小姑娘分明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局外人,却被无端的卷入了一场政治的纷争,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昨日夜里我见到了公羊副将一面,说已经连夜将捉拿的贼人送往刑部审讯,不知可有了结果?”史清倏叹了口气,便是替那陌生的妹妹感到悲伤,却也不忘自己此行想要问的事情。 “回燕王妃娘娘的话——”说话的是史月染身边的老太监,见其年事已高,想来也是宫中的老人,只见其不卑不亢地对史清倏行了个大礼,“消息是皇上身边的大监一早送来的,说是刑部尚书连夜审讯,只问出那伙人意图杀入皇都、生风作乱,如此笼统已经是最后的答复了,却没能问出幕后主使是何人来。” 史清倏张了张嘴,刚想询问这群人怎么都如此有骨气,能经受住最加严苛的刑罚,但一抬眼便看到身旁皆挂着泪痕的妇人们,便也只得硬生生地讲话咽了回去——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这么好的一颗心脏,还是不吓人了为好。 史月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才屏退了太监,轻轻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袖,扭头看向坐在史清倏对面的大夫人:“史夫人,听禁军的人说侯府周遭无辜枉死的百姓最多,你们家的没事儿罢?” 史清倏连忙屏住了呼吸,焦急地看着大夫人。她也很想询问,只是并没有来得及。 对面的大夫人看上去十分憔悴,当然在座的没有谁是光鲜亮丽,她只穿了一身最为素静的衣裳,眼角细纹似乎又深了几个度一般,却在被史月染问道了的时候不自觉地挺了挺腰,不肯让自己显得太过于颓废:“一切无碍,亏得侯府大门紧闭,那些个贼人动作慢,后来险些要将侯府大门撞开,禁军便来了……” “什么?”史清倏听着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儿。 她方才就在想,为何逆贼去找了骠骑将军,却不去找侯府的麻烦,原来侯府也在其名单之中,只不过动作慢了一步罢了。 想了想侯府家中的妇孺老少们,如若禁军晚了一步,只怕一切都完了。 宫禁之中,史清倏不好表现得太过于激动,只悄悄在袖子里头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忍住了多余的情绪。 大夫人对史清倏苦涩地扯出一抹笑容来,表示无恙。 “你们家中都无大碍,便也是最好的事儿了……”史月染坐在上首,柔柔的叹了口气,“今日急吼吼地叫各位过来,一来担心家中是否多有变故,二来也是安抚一下众位的情绪。好在禁军得力,如今逆贼已经一网打尽,即便是主使不查,这段日子京城里也会多多派兵把守的。” 女人们纷纷点了点头,面上抹不去的是悲伤和恐惧。 第946章 兵乱(5) 有时候史清倏总觉得古代人实在是不堪一击,甚至对小说和电视剧中那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多走几步路便会累得喘息不已的大家闺秀表示怀疑。而这些偏见,知道有幸穿越了才被事实磨灭——大家闺秀平日里最费劲的活动就是请安问好,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坐着弹琴绣花,没有一点锻炼,也难怪如此不能经事。 而此时,这场兵乱给女人们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被邀请入宫的夫人们都带了史月染准备的安慰礼回去,但听闻还有不少人家的姑娘,听闻了那姒书君的遭遇,皆是人人自危,就连素日里稍微开朗一些的也都不敢出门了。 不过这些都是兵乱发生后几日之内的景象了。 说回这一日来,史月染作为皇后,一一询问过了每一位来者的情况如何,都言无碍之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叫宫人们给每一人都备好了安抚礼,后又亲自派遣了手下的小太监们将人送了回去。 唯独留下了史清倏一人。 史清倏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只静静坐着,目送着人们出去。 大夫人离开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和了许多,只对史清倏底底地道:“待回来了再说罢。”母女二人交换完了眼神过后,她便离开了翊坤宫。 皇后的人将每个人都安全的送回家中去,所以史清倏也不过分担忧于她,只是觉得心中怎么也无法安静下来,此时此刻正迫切的希望着沈夙在自己的身边。 人走完了,史月染的贴身宫女端上来两盘点心和一杯新的参茶,随后便被她挥了挥手屏退下去,很快屋中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放置在四角雕花翘案上头一直精致无比的铜色镂空香炉,如今正飘出虚无缥缈的烟气,紫檀香的味道叫人心中莫名地传来一股宁静的感觉。 “皇后娘娘,此事可有何隐情?”史清倏轻呷了口参茶,不安的问道。 没料到史月染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无隐情,我并未对旁人隐瞒此事,那一伙黑衣的逆贼根本不肯交代,又因齿间藏毒,听闻刑部的人尚未来得及仔细查问,便……” 看来,还是一伙亡命之徒? “那,昨儿夜里贼人放了大火,烧得究竟是何处?”史清倏又问道。 “听人言,是西郊大营的地字号粮草库,”史月染疲惫的伸手,用那只佩戴了许多珍宝的手柔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处,“他们昨日杀到了皇宫的大门之外,似乎想要拿钩锁上城墙来。好在禁军与羽林卫们发现及时,早早地便注意到了西郊那边传来的火光,本身就在戒备状态之中,这才没叫贼人趁机杀入皇城。” 听到这里,史清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照理说这群逆贼的举动,该是奔着沈谧来的,他们本应该直接悄悄潜入京城,然后集中精力攻打皇宫的大门才对,可却偏偏要分散兵力,且先在街上杀得人仰马翻,又点火造势,好像要告诉所有人自己要来进行一场剧烈的搏杀了一般。 按照常理……出其不意才是最好的制胜方式。 见到史清倏面色似乎有些许凝重,眉头微微蹙起,史月染面上的表情也略微凝固了片刻,问道:“姐姐,你想到什么了?” 史清倏轻轻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这群人看来并非是以逆反为目的才出现的。” 抬头一看,只见坐在上首的史月染面上疑惑,于是随意的拿手指点了点杯盖上面的水渍,柱在案几上随意划了几下:“皇后娘娘想呀,那群贼人本来是有许多可乘之机的,可是因其行事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不仅如此,竟然还大大方方的一把火烧了粮草库。这样的作为……分明就是为了叫所有人都注意到似的,所以我倒是觉得,这群人根本不是对手的真实实力。” 说来这伙人的存在就像是“先遣队”,根本不是为了尘封在大内之中、层层把守的传国玉玺,而是为了叫天下人都知道:我来了。 但其根本目的究竟如何,史清倏也想不真切,思来想去便也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对手或许力量还不足以强大到直接带兵夺权,这一趟不过是打了一枪作为警示,提醒朝中众人:看清楚你们的站队,究竟是拥护如今的皇权,还是选择另外一方,而那骠骑将军府可怜的姑娘姒书君,便是他们提前写下的下场。 “姐姐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史月染闻言,款款点了几下头,头上的凤冠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我女子本不该妄议朝政,今日我将姐姐留下来,也不是来说此事的。” 史清倏微微一怔,想到方才都是自己自顾自地问话,后来又在一旁自话自说,竟忘记询问史月染留下自己的缘由了,不免有些歉意,将潮湿的手指头往帕子上随意擦了擦,这才正色看着史月染:“皇后娘娘有何事要吩咐?” “是皇上。” 史月染轻叹一声轻轻起身,款款踱步到了轩窗旁边,隔着窗沿看着外头的景色,雨后的秋日颇为荒凉。 “姐姐可还记得前年皇上染了咳疾?”见到史清倏点了点头,她才继续道,“自那之后皇上的身子便一直没有好的多么利落,这几日似是又旧疾复发了,头痛咳嗽不已。偏偏这些日子的皇上……脾气很是不好,已经一两个月未曾入过后宫了,我昨儿去全他叫太医看看,皇上却是不肯依。” 想起先前沈谧也是如此的,讳疾忌医,不管如何劝说也不肯叫太医好好诊治。尽管后来叫人说动了,吃了几副药,却也是因为一直都未曾仔细修养,病根子一直都没有好的爽利。 如今见史月染这么说了,史清倏不用问也知道她想要自己去做些什么,但想到沈谧的样子,又不由得犹豫了一下:“皇后娘娘,皇上这次会愿意召见我?” 史月染只是轻轻苦笑一声:“身子不好,拿什么守天下社稷?姐姐放心,我去与皇上说。” 第947章 重回太医院 史月染都已然这般,史清倏也不好再次拒绝。想来沈谧若是倒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中了贼人的下怀,于是思虑片刻还是点头应下了史月染的请求。 二人说好,她先去太医院取来必要的东西,如果沈谧觉得无碍的话最好再带个太医一同前往(这么多年没有行医的史清倏已经对自己的本事有些动摇了),且许久不行医,已经没有准备着东西。 而史月染先去派人与沈谧说清楚利害干系,沈谧若是没有绝对的反抗,史清倏再去看看究竟如何。 找史清倏来做这件事儿,并非是沈谧身上的疾病只有她一人能治,实在是因为如今宫中也是云诡波谲,不知道谁人可信、谁人信不得,很多时候连太医院的人也会被卷入争斗之中去,如若真的踩到了敌人的枪口之上,只怕反倒会深受其害。 史月染也是思虑再三,才选择请史清倏来的。说到底她与沈夙一条心,沈夙又与沈谧是一条心,绝无叛变可能。 第四日史清倏再次应召入宫,先去了太医院处。 已经许多日子不来了,她只觉得物是人非,太医院新来了不少年轻有为的太医,正在院中晾晒着新进的药材,对与史清倏他们都还十分的陌生,不知道为何忽然有女人来。 好在也不是全部换成了新鲜血液,不少人见到史清倏还是颇为热切的,也叫她免于太过尴尬。 钟院首如今已经成了六旬老者,小七十岁的年纪依旧坚毅地呆在工作岗位之上,史清倏造访时只看到一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坐在屋中不知捣鼓着什么,走过去一瞧才发现是在配药,不由得感从心生,激动到:“钟院首,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致使呐!” 老者被吓得一个激灵,见到来者后才心有余悸地扶了扶胸脯:“丫头!你吓死我了!” “嘿嘿,许久不见,钟大人还是这般……老当益壮、老气横秋!”史清倏偏头一笑,从钟院首对面坐了下来。 说来钟院首也是了不得,尽管头发胡子斑白,却是精神气儿好得不得了,用那只干枯的手抓起药来竟然也没有一点的含糊。 一面坐下,史清倏已经大大咧咧地拿来了药单子帮着中原周抓了几副药。老人家看着史清倏这般,又气又笑地道:“你这丫头看来这些年过得实在是不错,叫小王爷养的活脱成了个小胖子!” “钟大人胡说,谁都说我这是受了不少,”史清倏不满地嘟了嘟唇,将包好的药包递给了对方,“喏,这药安神定心,兰嫔要的?” 钟院首意味深长的看了史清倏一眼,笑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没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史清倏无奈地耸了耸肩,她很享受这样故地重游还能见到老友的感觉,看着钟院首伸手将所包的药物一一记录在册,一切都与很久之前的景象没有任何出入,“对了钟大人,太医院的新人还堪用吗?” “马马虎虎,反正不会死人就是了。”钟院首轻轻的哼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一旁的住手去操办。 整理完了手上的事情,这才拿起湿帕子来轻轻揩了揩双手,抬眼看了看史清倏:“你丫头来干什么?” “自然不能是找大人随意唠嗑的,”史清倏和煦的笑着,活脱一个俏皮的娃娃,“钟大人,前年皇上的头痛和咳疾是您去诊治的罢?” 钟院首点头,皇上旧疾复发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因为养心殿尚未有叫他去诊治的消息来,所以才一直没有动作。 见状,史清倏那亮闪闪的眼睛里更多了一份希望一般,眨巴眨巴地看着钟院首:“那,大人与我说说皇上的情况罢,这几日听闻皇上是旧疾复发,皇后娘娘心下担忧无比,又因为皇上总有些讳疾忌医似的,于是便叫我去养心殿看看……” 顿了顿,又补充道:“先前也是钟大人去看得罢?” “所以丫头你是过来借东西的?”钟院首伸手捻着自己的山羊胡须,对史清倏挑了挑眉头,对于她的问题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这老骨头哪里还能记得真切具体如何?你且先去看看罢,你这丫头儿医术又不差,去看了约摸能发现一些个门道。” “那……好吧,”史清倏无奈地嘟了嘟唇,不知道钟院首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说的,或许也是真的不记得内情了罢,“那,还请大人借我一下药箱。” 钟院首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此事史清倏觉得颇为奇怪。按理说钟院首不是这样马马虎虎的人,他做了这么多年还能够在太医院做管事儿地并非没有原因的,且那一次皇上的病情只有他一人参与了诊断和治疗,不该如此马马虎虎。 可……钟院首毕竟也是老人,说与不说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史清倏还是决定不再一味询问下去。 钟院首叫人为史清倏准备好了药箱,史清倏也没有长久的停留在此,与钟院首和几个认识的太医纷纷到过别后,这才带着薛应一起离开。 刚巧撞上坤宁宫出来传话的人,这次机会是皇后娘娘苦口婆心,皇上才终于同意了她前去看诊。如今来人催促,史清倏不敢再继续耽搁,匆匆赶了过去。 养心殿。 刚一到附近,史清倏便听到了悠扬的古琴声音,往里一走去,果然见到司乐人正坐在园子中轻轻弹奏,干净修长的指尖划过古琴的琴弦,声音格外能够传入人心。 而沈谧则坐在亭中,一旁是母仪天下的史月染,另一边则是憔悴,却衣着整齐光鲜的姒书兰。 这样的组合,着实看傻了史清倏。 看来不过四日的时间,姒书兰似乎已经养好了不少,都有心思在皇上身旁品茶听曲儿了…… “妾身参见皇上。”史清倏上前,轻轻福身。 许久未见,沈谧苍老了不止一点点,眼下乌青、身形削瘦,才二十几岁的青年竟如同三五十岁的大叔一般,着实吓得史清倏不轻。 琴音并未停止,沈谧只轻轻抬了抬手:“来吧。” 948章 重操旧业 史清倏抬眼看了看史月染,竟然见她坚定地点了头。 一时间她不知道从何吐槽而起了,这沈谧见到自己这般生疏异常也就罢了,难道要在园子里面、娇妻美妾陪在身旁、琴师在身边弹奏乐曲这样的情况下诊脉不成? “皇上,您要在这儿……”无奈,史清倏怯生生的问道。 却没想到那沈谧竟然坚定一场,且面上带着些许的不耐烦,“是,快来罢!” 乐声戛然而止,坐在身后的司乐人轻轻起身,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袖,福身行礼道:“皇上,既然燕王妃有事,臣便退下……” “不必,”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谧抬手制止,只见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蹙着眉头道:“就这样吧,好不容易有一日能狠下心来不管朝政。” 如此二人也都无话可说,司乐人偷偷对史清倏耸了耸肩,史清倏也只好无奈地走上前去,在宫女搬来的小杌旁边轻轻坐了下来。 姒书兰果真是受了打击的样子,都没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样子,虽然依旧面上表情不甚柔和,好在没有一见面就对着史清倏唇枪舌剑地争斗。 史清倏在张罗药枕、丝帕的时候偷偷看着一旁的史月染,试图用眼睛询问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史月染只用眼睛轻轻瞟着一旁的人,微微摆首表示此事暂时不需要去管。 史清倏也只好作罢,低低的叹了一声,便开始仔细替沈谧诊脉。 其脉象极其不稳,且虚弱无比,史清倏仅仅搭上去片刻便面色一变,片刻之后心下已经略有定论,收手问道:“皇上的头痛持续多久了?” “也就是这七八日的事情,”一旁的史月染道,轻轻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轻声,“就是……自那次兵乱之后,便更加严重了一些。” 看着史清倏的面色并不好,史月染的心脏也不由得纠到了一起去,“情况如何?” 史清倏收回了手上的东西。一旁弹奏的司乐人十分贴心地降低了自己手上的力道,同样使得乐曲的声音小了许多,是以史清倏才能够专心致志地来诊脉。 如今四下里看了看,在场的人不多,除了三个女人以及自己的贴身婢女、沈谧与李德海,也就只有了司乐人一人。她只是怕隔墙有耳,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来,只好轻轻摆了摆头,扯出一抹尽可能叫人安心的笑容来:“没什么,许是心力交瘁,我需要去太医院与钟院首商议过后再为皇上开几副药,皇上……还是尽量莫要让自己太过操劳了罢。” “皇上若是能歇下来早就不用这般了,”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姒书兰忽然开口,语气中是一如既往地不屑,“燕王妃重操旧业是没什么,可为何不再找些有经验的老太医一起来?” 念在姒书兰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的份儿上,史清倏并不想与她计较。然不等史清倏表现自己的大将之风时,沈谧则率先发话:“兰嫔,朕知道你担忧朕的身体,不过说话大可不必如此夹枪带棒的。这次叫燕王妃来不过是因皇后执意要求罢了。” 似乎没人注意到史清倏的面色有多么尴尬,若非特殊时期,她早就要问问沈谧了,本是盟友,怎么忽然就如此生分了…… “咳,药理我尚且记得,针灸艾灸一样熟记于心,皇上如若头痛难耐或者咳嗽不已,我或能为皇上缓解一二。”史清倏轻轻咬牙,拼命叫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和煦友善一些,说完才扭头看着姒书兰,笑道,“兰嫔娘娘也是,若是因伤心过度而夜不能寐,我亦能出手相助一二。” “行了,咳咳咳——”沈谧有些烦躁的抚了抚额,“让你来不是叫你耍嘴皮功夫的,朕今日的确觉得头痛无比,你来了也好,便来做个艾灸罢。” 姒书兰不屑地撇过了头去,史清倏也懒得再继续与她做无谓的争执,只整理好了药箱,对如今这性情大变的沈谧轻轻一笑:“好,不过皇上,艾灸最好还是去屋中。” 最终,沈谧还是不得不答应了史清倏的话,依依不舍地屏退了弹奏的乐师司乐人,只因姒书兰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最终也没了法子,史清倏还是无奈接受了。 “皇后娘娘!”在屋内为沈谧准备好了一切,史清倏又忍着复杂的心情嘱咐了几句,这才退出来捉住了将要离开的史月染,“皇后娘娘,兰嫔是怎么回事儿?” 史月染微怔,止住了离开的步伐,笑道:“兰嫔家中遭难,皇上心疼其遭遇,才对其多了几分恻隐之心罢了,姐姐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可我看那兰嫔分明就是在借机争宠啊!”史清倏蹙了蹙眉,对史月染这与世无争的态度颇有几分不满。 侍疾这样的事情向来是皇后去做,何时轮得到其他嫔妃?可方才兰嫔说自己要侍奉皇上的时候,不单单是史月染没有任何的情绪,连沈谧也同意了。 史清倏只觉得奇怪,好似出了一场兵乱之后,身边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脾气了似的。 见史月染神色抑制不住地有些许悲凉,史清倏又马上道:“虽不说这个时候是争宠的时候吧,可你好歹也是皇后,那兰嫔家中遭难依旧本性不改……此人不能常伴皇上左右的。” “姐姐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兰嫔苦涩一笑,伸手轻轻挽住了史清倏的手,“可细细想来,女子入宫便要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呆一辈子,我又如何非要与人争斗不可呢?” 莫名有些悲凉,史清倏怔怔地盯了对方片刻,忽然觉得悲从中来,良久这才轻叹一声:“也是,你自己过得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史月染没有再继续说自己的事情,只端方地对史清倏轻轻颔首:“皇上的身子都交给姐姐了,这些日子事务多,皇上难免态度有些许不对……” “皇后娘娘,我都懂的,”史清倏轻笑着点头,“交给我罢。” 第949章 兰嫔好厉害 沈谧在屋中沉沉的睡了过去,姒书兰心中也觉得无趣,还是离开了养心殿。 不料外面史清倏正坐在小杌上,与养心殿的宫女们在一起看着药炉中熬制着的药物,见其认认真真地拿着蒲扇扇风以控制火候,姒书兰只轻轻地哼了一声,叫自己的贴身侍女扶着走了过去。 “燕王妃怎么还做这样的粗活?”她鼻间发出尖锐的声音,居高临下地看着史清倏,不经意地用那翘着兰花指的手掩了掩鼻,对中药的味道十分厌恶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宫的宫女,穿的花里胡哨的……” 史清倏拿团扇猛扇了几下,根本不去理她,只轻飘飘地对着身旁看着另一只药炉的宫女道:“香草,仔细着火候,此药切不可大火急炖,让我看看里面的水还有多少?……好,先这么着吧,待会儿再添一些进去。” 姒书兰见自己被有意撂下,心中大为不快,转头狠狠瞪了香草等人一眼,指桑骂槐着道:“这儿的一个个都是瞎子傻子吗?脑袋叫狗吃了不成?见着本宫也当做没看见?” 香草一众宫女皆无奈,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纷纷敛衽起身,对着姒书兰下拜问礼。 史清倏更是不愿搭理这人,见香草等已经见了礼却没有被她说平身,只觉得先前对姒书兰所有的同情都化为乌有,蹙着眉不耐烦道:“香草,你们快回来看着药炉,给皇上的药岂能这般敷衍了事?一刻都离不开人。” “你还真把自己当神医了!?”姒书兰竖着眉毛尖声道,似是觉得自己气势不足,还特地上前跨了一步,“便是钟院首来了,也要与本宫见过礼再说药的事情。” 因为那骠骑将军府的意外,沈谧为了安抚骠骑将军,特地为姒书兰安排了独自的宫殿,从那蜗居之地一跃成了一宫之主,却不想腰板儿硬了这么多。史清倏想骂她活该,却又替那无辜的姒书君姑娘觉得惋惜——自家嫡亲的姊妹踩着自己的尸骨耀武扬威,怕是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忍着心中的厌恶,史清倏平静地笑了笑:“兰嫔娘娘,你这些日子也心中不好受,还是快快回去歇息罢,耽搁了皇上的药我可是担待不起的。” “你少拿皇上来压我,”姒书兰眼睛一横,拎着裙摆一脚便踢开了史清倏身旁放置着的用来包药材的牛皮纸,“当年你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比现在威风多了,如何?被太妃娘娘抛弃了,于是便装出了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来,你怎么这样虚伪?真是叫人恶心!” “兰嫔娘娘还请慎言,这儿是养心殿,我们家王妃是奉皇后娘娘之邀才来的,”一旁的薛应终于还是无法忍耐下去,“腾”地一下起身,将史清倏挡在了身后,“兰嫔娘娘非要与我家主子过不去,耽搁了皇上的药膳……我们都得落罪。” 姒书兰的双眼微微一眯,唇角勾出一个无比轻蔑的弧度来,“哼,你这人如今这样没用,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了起来。” 养心殿的宫女们何尝不知道这姒书兰的本性?这几日来沈谧频频召见于她,宫女人群中便已经有人预言:这位兰嫔要开始作妖了,家中的变故根本压不住她。没想到果真如此,头一个遭难的是前日送了玉露茯苓糕的嘉嫔,叫这兰嫔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毁了所有性质,皇上也匆匆赶走了嘉嫔,叫兰嫔入宫。第二个则是无辜的燕王妃了。 有眼睛的都知道燕王妃性子着实不错,如今看着她莫名其妙地便被挤兑了一通,纷纷有些不甘。可无奈自己人微言轻,性命都掌握在主子的一念之间,谁也不敢贸贸然地走上前去替史清倏说话,只好咬着后槽牙偷偷去看史清倏的脸色,竟没有想到她无比轻松。 姒书兰又摁着薛应冷嘲热讽了一遍,良久史清倏这才幽幽开口:“兰嫔,你知道我在太医院可算是有点说话的份儿,今日你宫里的安神药还是我出手帮着钟院首包起来的呢。你说我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里儿掺和上点旁的……乌头还是一吻钩呢?” 姒书兰果真脸色一僵:“你、你想做什么!” “兰嫔快快回去好好歇息,我能做什么?”史清倏斜着眼睛,笑眯眯的说着,“若我说学医真是好,动动手指头就能定夺一条人命,而且,还是不漏痕迹的那种哦!” “你、你……你放肆!”姒书兰吓得脸色骤变,本就是憔悴无比,如今更是显得有几分庸俗,在宫女的搀扶下连连后撤了好几步这才顶住,看着史清倏那张脸便更觉得心中郁结,挥舞着手臂厉声喊道:“来人!来人啊!燕王妃意欲杀人!她竟敢在本宫的药中掺毒!” 声音尖细且响亮,无疑是一定能够惊动人的,香草等几个宫女已经吓得从忙起身,对姒书兰请罪劝她不要如此,可哪里制得住一个恃宠而骄的女人呢?回头再看史清倏与薛应,竟然都是一般的气定神闲。 脚步声由远及近,羽林卫们转过了游廊匆匆赶来,纷纷剑拔弩张地看着众人,为首的上前跨了一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女人方才说要在本宫的药中掺毒!”不等旁人有反应,姒书兰直接指着史清倏的鼻尖骂道,“大人快快将其压下去罢!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子,岂能留在宫中?” “兰嫔娘娘糊涂了罢?我家主子何曾说过那样的话?”薛应坐在史清倏旁边的小杌上,说话时才款款起身,对羽林卫首领轻轻福身。 姒书兰瞪着眼睛去看旁边的香草等人,却见到她们都是死死地低着头,死活不肯看向自己。纤瘦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握得指尖直发白,“你们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方才没听见这毒妇要害我的话!?” 对于这无病呻吟成性的姒书兰,羽林卫们也颇为无奈,自打前几日姒家出事儿,光是拦着她不去跳湖已经几次了,那为首的忍住了面上的疲倦,耐着性子道:“燕王妃,还请您说说到底如何。” 第950章 兰嫔好可怜 被叫到了名字,史清倏这才放下了手里不断扇风的蒲扇,起身对着首领福了福身子,笑呵呵地道:“本我也不知道兰嫔娘娘在说些什么,但也是怕大人拎不清,便就这么说罢:兰嫔娘娘非说我说了要毒杀她的话,可我纵是真的说了,又如何呢?” “又如何?”兰嫔尖声反问道,“这儿是皇宫大内,你当是你那毫无规矩的燕王府不成?在宫里杀人,我倒要看看你头上有几个脑袋,能叫你这般厉害!” 话音落下,一时无人回应。 羽林卫首领鼻间发出一声又长又沉的叹息,史清倏则无辜地撇了撇嘴,对姒书兰道:“敢问兰嫔,我杀了何人,尸首在哪儿,又用了什么法子、有无任何证人?” “你……”姒书兰一顿,连她身旁的宫女也觉得无奈,将脑袋低了三分。 “咳咳——”一直沉默的首领总算是开口了,只见他对着两个主子皆点头见礼,这才说道,“在属下看来是二人娘娘生了口角?既然是女子之间的事情,属下等一众男人自然不好随意掺和,便先行告退了……” “不成!”没想到姒书兰还是不肯松口,一把拦住了首领的去路,一手撑腰,格外盛气凌人,“便是没有杀人,她也有了那份心,有这样蛇蝎心肠之人留在宫中岂不是祸害?大人速速将这毒妇驱赶出去罢!日后都不准她再入宫!” 听了她的话,首领颇为为难:“娘娘,属下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且燕王妃入宫是皇后娘娘亲自邀请,且又是为了给皇上看诊。” 史清倏这才想起身后的药炉,急忙坐回去掀开盖子看了一看,见到并无大碍这才呼了口气,便又继续旁若无人似的往里头添柴。 那羽林卫首领默默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人,忍不住砸口赞叹:这燕王妃果真是妙人,如此风轻云淡,前几日嘉嫔被兰嫔折腾还发了好大的火,她倒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往心里去似的。再看其身段绝美,容貌俊俏,葱段般的食指捻着药炉盖子和蒲扇却也丝毫不含糊。 他一直以为燕王妃该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不想其什么都会。 想着,心中对史清倏的好感更多了几分,面对那总是无理取闹的姒书兰,面上的多了几分坚定:“皇上正在殿中歇息,兰嫔娘娘不要闹了,吵醒了皇上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你竟敢这样同本宫说话!?”姒书兰咬着牙,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一般。 “怎么回事儿——” 正在气氛最为紧张的时刻,唐太妃不知为何忽然造访养心殿,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叫绷紧了的弦儿瞬间崩断,众人纷纷扭头看去,紧接着是默契地抛下手上的工作,对着唐太妃那边齐齐行礼:“参见太妃娘娘。” 听闻唐太妃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寿康宫了,今日却冷不丁地跑到了养心殿来,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老人家似乎并不是来耀武扬威的,只见她轻轻抬了抬手,叫众人平身,这才用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聚在一起的人们,轻轻哼了一声,冷漠着道:“轻舟,怎么回事儿?” 轻舟便是那羽林卫首领的名字,他还是颇为镇定的,见了礼后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唐太妃听,明明并未有丝毫偏袒于史清倏,却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在控诉姒书兰的无理取闹。 姒书兰越听脸色越是不好,本来修剪的整齐的双眉已经搅在了一起去,轻舟话音刚落,她整个人便朝着唐太妃扑了过去,跪倒在其脚下哭道:“太妃娘娘明鉴,是那燕王妃恐吓威胁臣妾,臣妾心中担忧皇上的龙体与太妃娘娘的凤体……这才想要叫这心狠手辣的毒妇再也不要入宫来的!” 唐太妃低头看了看伏在脚边狼狈不堪的姒书兰,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轻舟身后一脸无辜的史清倏,不由得怒火中烧,压着声音低吼道:“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燕王妃奉皇后之命入宫来给皇上看诊,岂容你这般胡闹!?” “臣妾……” “太妃娘娘,”史清倏直接打断了姒书兰将要说出来的话,冷不丁地上前跨了一步,正色道,“兰嫔家中遭难,早就听闻这几日心神不定,巧妾身今日去太医院见到了给兰嫔的方子,如今又真真切切地见到了兰嫔娘娘究竟是如何‘心神不定’的,妾身心想,病因至此,太妃娘娘倒也不必如此动怒。” 唐太妃挑了挑眉,姒书兰心下只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史清倏笑了笑,继续道:“一切都是因为兰嫔娘娘受了刺激,既然是要留在宫中好生侍奉皇上的,便不能如此再疯疯癫癫的了,妾身方才也想到了一治此病的良方,兰嫔娘娘服下后定能神思安定,过不了几日便不会这样了。” “什、什么!?” 看了一眼那趴在地上不成体统的姒书兰,唐太妃眼底闪过一道阴翳,随即摆手:“兰嫔的药方子交给你来处置了。” “不、不要啊太妃娘娘!”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姒书兰吓得下巴险些脱臼,狠狠抓住唐太妃的衣角,恐惧之感登时爬上了心头,“她、她说了要杀了我!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不管姒书兰如何说,唐太妃只皱着眉头想要挣脱开来。史清倏看得出唐太妃对自己也没有绝对的信任,于是急忙道:“轻舟大人!还不快去将兰嫔娘娘扶起来?太妃娘娘,大内之中那么多太医在,妾身如何在兰嫔娘娘的药中下毒?方才妾身可什么都没说,兰嫔娘娘却生出了这样的桥段来,向来是嫡亲的妹妹遇害,害的娘娘神志里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这可是大事儿!得仔细着处置才行!” 姒书兰依旧在哭嚎,身旁的宫女连忙去扶顺被她抓皱了的衣角,唐太妃皱着眉,“此事交给你,务必将兰嫔治好!” 史清倏上前一步,笑得十分真诚:“妾身遵从太妃娘娘懿旨!” 第951章 兰嫔被耍了 姒书兰哭得几要断气,被羽林卫拉扯着走了出去,最后只来得及看到史清倏端方地站在唐太妃面前,脊背挺直,青丝铺肩,姿态不卑不亢。她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一般。 姒书兰被带下去后,史清倏便不再继续与唐太妃打太极,方想要回去看炉中的药汤子时,李德海不知何时从一旁走了出来。 只见他先对着唐太妃行了礼,这才端着手蹙眉道:“燕王妃,这儿方才在闹些什么!?” 史清倏面上顿时带了几分惊讶,“吵醒皇上了么?实在对不住,我方才发现兰嫔的精神十分不好,正与太妃娘娘商量如何治疗呢。” 其实吵醒沈谧是她早就预料到了的事情,毕竟熬煮药物的地方就在正殿旁边的耳房外头,她也一直隐隐担忧着沈谧的情况,如今沈谧性格乖张,她有些怕他会派人出来保着姒书兰,那样的话……不仅自己没法子名正言顺的教姒书兰‘学做人’,这姒书兰也会一直在养心殿成为一个祸害。 好在如今看来,沈谧并非糊涂得痴傻了,史清倏不信吵了这么久沈谧才醒过来,他定是早早醒了,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姒书兰被她收拾干净了,这才派了李德海出来佯做‘兴师问罪’之状。 史清倏正暗暗笑着,便听到了李德海对唐太妃道:“不知今日太妃娘娘忽然来了,是老奴蠢笨,这就去与皇上通报一声!” “哀家,是听闻皇帝身子不适,特地过来瞧瞧的,”唐太妃冷着脸道。 哀家?史清倏低低哼声,真是刺耳。 “说来也许久没来看过皇帝了,今日带了些个补身子的东西来。” “既、既然如此,那太妃娘娘虽老奴进来罢,”李德海咽了口唾沫,微表情十分值得深思解析,只见他对面前的人轻轻笑着,“太妃娘娘请——” 唐太妃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来扭头看了眼史清倏:“燕王妃熬好了药汤子就速速端进来罢,莫耽搁了时辰。” 说完,根本不在意史清倏的回复,便对着李德海的步伐,大步向里头走去。 史清倏吸了吸鼻子,毫无反映的坐了下来继续烧火。 唐太妃这意思显而易见,是要史清倏赶紧进去,别做梦躲着不见。 其实处置姒书兰的法子,是她见到唐太妃了才想出来的,若是她不来,可能自己也没法子这样压住那疯狂地女人,史清倏无奈,莫非唐太妃怪自己利用了她老人家么?可是自己也是在替她做事儿呀,后宫不安,她老人家坐在寿康宫又能如何自在得了呢? 因姒书兰将这里弄得一团糟,柴禾堆儿都叫她踢得到处都是,所以轻舟带着几个羽林卫留了下来帮着整理。见史清倏平静地盯着小炉里头的火苗,轻舟还是忍不住向前凑了一步,低声道:“燕王妃,太妃娘娘许久都不出寿康宫了。” “哦?”史清倏偏头,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心道怪不得李德海神色那样古怪。 “皇上都病了好几日了,太妃娘娘偏今日才来,”轻舟一面整理着柴禾,一面儿对史清倏说着,“属下看来,或许是冲着王妃娘娘来的。” 史清倏缓缓点了几下头,随即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来:“可我也没什么可叫人觊觎的,皇上的后宫里如此不太平,太妃娘娘何苦捉着我不放呢?” 其实不用轻舟说话,史清倏也觉得唐太妃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她冥思苦想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图什么,自己都多久没有入宫过了,难道在宫外燕王府内相夫教子也叫她气不过了? 这样的事儿轻舟心里便没了答案,只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史清倏也不过分刁难,笑呵呵地起身对其福了福身子,“轻舟大人说来真是年少有为,想来平日里保护皇上也出了不少的力,且今日也多多谢谢大人出手相助了。” 说着便从自己的手上摘下一枚通透无比的玉扳指来,轻舟见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无功不受禄!” “这可不是贿赂,”史清倏笑着将扳指给了薛应,她便不客气地塞到了轻舟的手里,“我知道大内中当差不缺吃食,但羽林卫素日未免清苦了些,这扳指做各位兄弟们吃酒的钱,大人带着兄弟们帮我解围,我这是正当的感激。” 翡翠扳指实在诱人,且史清倏所言十分有道理,这不过是感激而已,纠结片刻,最终轻舟还是收了下来,带着一种兄弟对史清倏行了个大礼,这才离开。 “老大,燕王妃可比宫里的娘娘们通透多了!”一旁的人道,“咱们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久,便也没人赏赐过什么,喏,皇后娘娘倒是封赏过一两次,却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那时史月染地位尚不稳固,史清倏教她不要吝啬于疏通关系,这种事儿多多益善,不管用的到用不到的,总是没有坏处的。但后来史月染似乎对于恩宠一事并无那样在意了,便也没有再为自己如何费尽心机地铺路搭桥过。 “就是就是,三下五除二将那兰嫔娘娘吓得那般失态,果真是个狠角色!”另一人笑道,“这几日兰嫔娘娘着实累得咱们不轻,这下被王妃扣了个失心疯的帽子,想来日后也没心思再那样寻死觅活了。” “我早就见过燕王妃,当年的燕王妃可是比如今厉害多了!”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拍着胸脯笑道,“那年宫变,燕王妃带了一身伤回来,却硬是好好地守住了先皇的遗诏,将如今的皇上扶上了皇位,那时候可真是厉害呀……” 轻舟是后来的统领,对先前的事情也不过只是有所耳闻罢了。不过心中尽管也想听,却还是瞪了几人一眼:“行了行了,主子们的事情轮不到咱们背地里议论,难得拿了燕王妃的上次,咱们所幸就去吃酒放肆一次去罢,今儿换了班咱们便去。” 几人说说笑笑,欢快地离开了养心殿。 第952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史清倏一直遵从一句话,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唐太妃暗示自己滚进去说话,她也不打算装傻偷偷逃了。在秋香将两只药炉里面的药渣皆过滤完了、盛好一碗浓黑的药汤,和一碗香气扑鼻的药膳之后,史清倏将善后工作交给了旁人,自己与秋香一起送到了养心殿里头去。 养心殿内,沈谧疲倦地坐在上首的缂丝木榻上,唐太妃端坐一旁,见到史清倏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了,面上还颇有几分差异,但那情绪转瞬即逝,就像一块小石子投入了大海之中一样。 “皇上,药煎好了,您先吃了药,再吃些药膳是最好的。”史清倏盈盈下拜,没有丝毫可指摘的地方。 看了那浓黑的药汤子一眼,沈谧眉宇之间多了几条不明显的沟壑。 他以为屋中根本无人察觉此事,但下一秒唐太妃表抬了抬手,对自己身边的侍女道:“这药太苦了,去厨司那儿给皇帝拿几块方糖来泡上,没必要硬熬。” 沈谧伸出去拿药碗的手轻轻顿了一下,旋即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对唐太妃和煦道:“还是太妃娘娘咳咳——周到一些。” 史清倏虽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二人是如何一种状态,却也觉得唐太妃这突如其来的关切十分叫人无所适从,但沈谧竟然也愿意如此配合,只得忍住不语,垂着头盯着自己袖子上头的绣花。 “你在这儿杵着作甚?” 忽然听到沈谧对自己这样说话,史清倏无辜地抬头看了看二人:唐太妃叫我滚进来的,你对着我凶什么凶?你去问那老人家呀! “回皇上的话,送药来的,”尽管心中百般吐槽,史清倏还是忍住了表情,柔声道,“因皇上第一次吃这服药,我得看看效果如何、可否适口,以便后面儿再仔细着调整。” “你倒也是为了皇帝尽心了。”唐太妃说话时总带着一股寒意,只见她冷笑着拿杯盖刮开杯盏中的茶叶,却也不打算喝下去。 史清倏推脱了两声,太妃身边的侍女便取来了放糖,她原想说待自己查看一番再入药,却不想沈谧想都没想便塞入了口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太妃好像笑了一下,但下一刻再无多余的表情。 一碗汤药下肚,养心殿中安静无比,没有人愿意主动去打破眼前的平静,忽然之间上首传来剧烈的咳声——史清倏猛地一抬头,只见沈谧忽然掩着嘴巴剧烈地咳了起来,整个人极度痛苦一般前俯后仰不已,手臂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面前的小翘案上,却也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李德海最先冲上前去,一面拽住不断扭动的沈谧,一面轻轻抚顺着他的脊背,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史清倏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了唐太妃一眼,却见到她面上亦是一脸震惊,这才来得及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冲上去便掰开了沈谧的胳膊,在他上臂内侧狠狠地掐了个穴位。 “皇上!您觉得如何?”史清倏真的慌了神,一手掐着那穴道,另一手去护住沈谧的头,“是、是药有问题?不应该啊……我一直盯着来着!” 沈谧还是咳嗽不已,面上表情分外痛苦,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李德海最为镇定,起身拂袖对着唐太妃道:“太妃娘娘还请先移步!皇上这般……” 然不等李德海说完,唐太妃自己也坐不住了,只见她毫不掩饰地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唯恐过了病气给自己一般,蹙着眉头厉声道:“哀家先出去,燕王妃,你这药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今日便不用走了!” 史清倏不知所措。 药物一定没问题,她不仅仅盯了全程,还在上来前自己喝了一口。她又不是傻子,给一国之君的药物怎么可能那般轻易草率?若是药物并无大碍,那便只有那方糖有异了,可……看唐太妃那震惊的表情,又不像是她所谓。 唐太妃带着侍女快步离开了养心殿,约莫是害怕真的出了问题自己洗不清,这才头也不肯回,虽史清倏一起上来的香草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三人。 “大监,还请快去叫太医来!”史清倏不断地帮沈谧顺着脊背,焦急道。 却不想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李德海忽然面色一变,平静地去一旁取来了干净的痰盂来,沈谧可渐渐咳了几声,却不再痛苦似的接来了痰盂,缓了几口之后,将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在史清倏震惊的目光之下,沈谧依旧是不是地咳上几声,李德海一面叫着“皇上啊”,一面用平静的表情给沈谧拿来一盏茶。 沈谧饮茶漱口,李德海喊道:“燕王妃!现在施针还管用吗!” 二人齐刷刷地看向惊掉下巴的史清倏,“啊……啊……”史清倏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在李德海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后这才反应过来,大着声音道:“自然有用了!你安静!皇上马上就能止住咳了!” 说完,沈谧这才不再继续伪装,从李德海手里又接过一杯上好的参茶,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润着嗓子。 “皇上,您……”史清倏满头黑线。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沈谧赢了,赢得一塌糊涂。而她作为一个演了一辈子古人的现代人,居然真的被沈谧骗过去了!她甚至以为沈谧受了贼人蛊惑,性情大变、不识好赖,甚至对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心声猜忌了。 敢情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先前沈谧那带着戾气的眼神、想到史月染那悲凉的笑容,史清倏这才隐隐觉得气愤,压着胸口的怒气道:“皇上演的真是好啊!” 可沈谧只说了四个字,便叫她的怒火登时被浇灭了—— 只见黄袍加身的人轻轻将杯盏放到了翘案上去,疲惫地仰了仰头,唇角淡淡地扯动着,轻飘飘地吐出四个绝对悲凉的字来: “身不由已。” 第953章 重回少年时 史清倏一瞬间就没了脾气,世上再也没有任何语言比这四个字更让人觉得悲从中来。 一时间,她好像能看到这些年来沈谧是如何熬下来的,面对那样众叛亲离的孤独又是如何坚持的。 她呼了口气,顺势倒坐在了翘案一旁,好似脱了力一般轻轻摊在了其上:“皇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的病……”说着,却又见到沈谧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药膳吃了起来,不由得眉头一蹙,“皇上,您的病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你给我看诊,居然诊断不出吗?”沈谧笑了笑,依旧自顾自地吃着史清倏做的药膳,许久没有尝到这个味道了,竟然觉得有些许怀念。 虽然史清倏的确给沈谧诊断过,也知道其身上的确是有问题的,可还有一大问题史清倏一直忍着没说,本就是想趁着今日吃药的时候说的,却被唐太妃打了岔,如今既然提起来,她所幸道:“是,我察觉出皇上头痛也好、咳疾也罢都是真切存在的,头痛因气血旺盛,肝火燥热,咳疾却是因血脉寒凉,二者本不可共存,直到我去太医院抓药时,问了钟院首。” 史清倏知道钟院首是有经验的,说出自己的诊断过后,钟院首也不再隐瞒——他认为是药物所致,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先前沈谧早已经察觉,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忽然便没了那药物的踪迹,于是才有了“病情好了”的一说,这些日子来那症状又一次出现,沈谧当机立断,面不改色地吃着所有送到手中的东西,然后没人的时候统统呕吐出去。 当时史清倏便震惊了,呕吐的滋味并不好受,按照钟院首说,已经七八日都是如此了,吐完后皇上食欲不振,只吃些糕点和白粥垫胃,是以其脸色不佳并非装的,而是不断呕吐的接过。 因不敢打草惊蛇,沈谧故作暴戾不叫太医看诊,可那药到底还是无孔不入,沈谧不肯治病是真的,而身子有疾已然也是真的。 沈谧没有正面回答史清倏的话,只腾出一只手来点了点杯盏中的参茶,缓缓在翘案上写下一个字—— “唐” 史清倏倒抽了一口凉气,抬眼去看沈谧,却见到他气定神闲。 唐太妃要杀沈谧!?为什么?沈谧若是死了,她的位子岂不就一并倾覆了吗?她那样的女人怎么会做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呢?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出口来,去看沈谧,却无法从他的脸上得到一个答案。沈谧只是无比的平静,卸下那暴戾的伪装过后,好似面前的人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一般。 “日后就按照你的药方子来调理身子,”沈谧轻声道,“她失去了对药的控制权,还会有别的东西成为其工具,说起来这样吐了吃吃了吐也实在是折腾人,喝着你的药便不必那般了吧?该是可是抵消了作用?” “这也未必,”史清倏底底地道,“对方若是剂量太大总还是有危险的,我觉得皇上不该对自己的身子如此草率……” 沈谧抬了抬手,打断了史清倏接下来的话:“我心中有数,大不了日后再吃药时,我不放糖了就是。” 抬头便看到沈谧轻轻笑着,史清倏偏头去看了一眼那原本放置着三块方糖的的小小托盘,莫名地便也随着沈谧的表情笑了起来。 良久,沈谧吃完了碗里的药膳,十分满意地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角,“说起来,你为何要那样挤兑兰嫔?难道就不怕因为你得罪了骠骑将军一众的人,害的我这些天来的忍让都化作泡沫吗?”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质问,可沈谧的语气里十分轻快。不管怎么说,史清倏帮他解决了一大麻烦。 “自然不怕,我只说她神志不清,说的也是事实,”史清倏得意地摇了摇头,“日后我自然会仔细帮她治疗,服用了我的药方子后能够叫她心神淡然下来,便是姒书兰去与她爹爹告状又有什么干系?没有把柄,将军也会觉得真是自己的女儿出了问题。” 史清倏早就已经想好了后路,只要她做的没有任何问题,不管说了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把柄的。就像方才她在唐太妃面前,将姒书兰逼得如害了失心疯一般。 闻言,沈谧终于哑然失笑。史清倏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样放肆的大笑,心下不免同样觉着舒坦,便也陪着沈谧笑了起来,一面低声笑着,一面还不忘拍拍胸脯:“怎么样怎么样,我都说了不会有问题,这些日子你只管把表面功夫做好就是了,那兰嫔娘娘神志不清,自然也不需要如何!” 沈谧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史清倏,“你啊你啊,与小时候一模一样!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实则一肚子坏水儿!” 不远处的李德海站在帘子后头,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无比温暖。 皇上许久没有与人说过体己的话了,连过多的情绪都未曾展露过。说起来燕王爷与王妃夫妇俩实乃神人,上次小王爷与皇上一起去了祠堂,他有幸第一次见到了皇上落泪,这次王妃来养心殿,又有幸见到了皇上这般爽朗的笑。 他早就担心皇上会将自己憋坏了,如今看来,皇上还没有把自己憋傻。 二人都痛快了,沈谧这才敛了面色,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又压着声音对史清倏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皇兄我都未曾说过,” 史清倏点了点头,沈夙离京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不知道的事情犯不着特地去告诉他一下。 沈谧继续道:“千万莫要走漏风声,对方还有谁我尚且不知,只知道宫中不只有一个唐太妃虎视眈眈……原本我也不想叫你牵扯进来,可月儿与我说起此事,我倒也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 史清倏敏锐地捕捉到了沈谧的话,他依旧称史月染为“月儿”。 “许他们会针对你,小丫头,”沈谧目光坚定地看着史清倏,“但只要不走漏风声,他们也未必将你也拉到清单之中去。” “要保人,先自保,你切要小心。”沈谧如是说。 第954章 近几日工作总结 那天在沈谧忽然发病不久之后,史清倏成功地帮沈谧止住了咳嗽,沈谧身体疲惫不堪,赶出了所有人独自睡下。李德海将史清倏送出养心殿,宫中地众人只见他们二人面上伤感焦急——纷纷传言:皇上的病看来十分棘手。 寿康宫中的唐太妃闻言,心满意足地转了转手上套着的、镶满珠宝玉石的假指甲。一直雪白的鸟儿站在她翘案旁边的小笼之中,正轻快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史清倏又去太医院与钟院首一同研制了一副药,是专门为姒书兰准备的。先前钟院首开的药到底还是温和,他知道姒书兰没有失心疯,故而药物只有安神的作用,但史清倏却不然,若姒书兰没有明显地变化,自己则会遭殃,于是添加剂量,让她吃下去后想发怒也怒不起来。 对身子自然是有副作用的,但史清倏只开了半个月的方子,那些副作用便也能够忽略不计了。 史清倏得知了沈谧一直隐藏着的秘密,从养心殿迈出来后却像是失忆了一般,沈谧依旧是那性子忽然乖张暴戾起来的皇帝,她不过是那个被皇后娘娘要求来为沈谧治病的人而已。从那以后二人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件事情来,即便是在养心殿内诊脉,沈谧也不曾卸下过一次防备。 隔墙有耳,史清倏明白其中的缘由。二人早年间便相识,这点默契和信任还是有的。 …… 距离那一次的兵乱已经过去了十五日。沈夙不在家,史清倏失去了一大朝廷八卦的来源,示意兵乱的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在回娘家的时候听三嫂嫂彭氏说起过一二。 听说是皇上顺藤摸瓜,追着那伙逆贼查到了那陈好将军的大本营,发现陈好早就意欲谋反,最后将大本营里面的一个名叫刘佩的巡盐使捉拿斩杀,彻底断了陈好所有的念想。贼人被连根拔起,自京中游街示众、午门问斩,那一日失去了家人的百姓们纷纷上街控诉贼人的恶性,手起刀落,安抚了流着泪的人们。 至于宁王的名字,自始至终没有被提到过一次。 “那区区小小的巡盐使,如何能有这么大的想法?”白氏听完彭氏的叙述之后表示不信,摇了摇头。 彭氏逗了逗怀里的小娃娃,娇声道:“可我爹爹就是这么听到的消息!谁知道那巡盐使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势力?又或许真的就是异想天开,一时头脑发热了也说不定呢。” 白氏继续摇头,史清倏见情况不对,赶紧打哈哈道:“哎呦,二位嫂嫂纠结这个做什么!如何也轮不到咱们女人为此事想破头呀!说起来我给小家伙缝了好几个香囊,应儿,快拿上来!” 二人被岔开了话题,没一会儿便不再纠结于此。 得知了一部分内情的史清倏对这说法不敢苟同,那刘佩必定不是幕后主使,不过……也未必真的就清清白白,或许是宁王据点的主管人,反正死有余辜。 沈谧之所以对这件事的处置颇为草率,或许只是想要营造一个昏庸无能的帝王形象,麻痹敌人,叫他们露出马脚而已。 但表面上,史清倏还是对彭氏的话深信不疑。 她这几日入宫去与太医院的交流了一下皇上和兰嫔的“病情”,因钟院首也是知道内情,沈谧又觉得叫史清倏日日入宫是在麻烦,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将熬药的事儿交给他来操办。至于姒书兰那边,吃了药后乖了不少,日日都觉得自己心旷神怡。 原本虎视眈眈的骠骑将军也不得不重新审视目前的状况,怀疑起真的如同史清倏所言:姒书兰痛失亲生姊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随后姒老将军又不由得伤感起来:为何是我们家遭罪!? 然后扭头看看源源不断送到姒书兰那里的珍宝补品,以及朝堂之上沈谧屡屡对自己的重视,姒老将军忽然又觉得……竟然有些值得?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上下三代皆可衣食无忧、体面尊贵么? 况且如今皇上性情大变,对于史渊那样的老臣都不看在眼中,唯独对自己格外倚重,这样的厚待如何不叫人心动呢。 一切的一切史清倏都没有算空,史清倏觉得自己这是侥幸,沈谧却觉得史清倏实在厉害。一场兵乱不仅没有离间了姒老将军与他,反倒用了些手段,叫原本有些隔阂的二者更加紧密了一些,只怕背后的人见状会气得吐血。 沈谧这里心情大好,却还在装着暴戾郁结。史清倏这儿却没了那么多的事情。 安排了给二人治病的工作之后,史清倏便不再入宫了。因那日沈谧的警告依旧历历在目,史清倏不认为自己每一次都能够侥幸逃脱,尤其这次面对的是唐太妃,还有一众其余藏在暗处的人,其中也许还有宁王。所以她还是决定撇干净自己最为重要。 所以自从安排好了以后便不再入宫,日日串串门、吃吃茶,教育教育儿子和女儿,再不然就是与沈夙互相通上一封书信,小日子过得颇有几分惬意。 至于宁王那边,距离那一次纷乱已经过了这么久,一切都在被人渐渐的淡忘,他因为身后有不少人帮扶,更有一个强有力的岳家,竟然真的重新回到了朝廷里头,不过这次他则乖巧了许多,每每盯着龙椅上那面色一日比一日差的人,听着其痛彻心扉的咳嗽声音,便乖巧无比。 朝廷正在四分五裂。宁王知道。 沈谧乖戾地对待任何与自己唱反调的人——尤其是史渊,一国之相,不仅一次在朝堂之上与皇上大肆争吵,其余的人独善其身,沈夙那坚定的皇帝拥护着更是不在朝中帮扶。宁王从未觉得如此神清气爽过。 他明明站在臣子之位,却像是居于高台看着蝼蚁互相斗殴一般舒爽。 但远远还不到时候,他还需要进一步的筹备,介时才是真正的暴风雨袭来…… 第955章 香枕 再过几日,就是太妃娘娘的六十大寿。 史清倏觉得有些讽刺,分明如今时局动荡,明眼人都能看出一二的不妥之处来,可偏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撕破了脸皮。提前半个月便已经开始准备此事,到了十一月初正好收拾得干干净净。 天色无比寒凉,但大雪尚未到达。先前非整寿,又因为唐太妃的位子坐的多有讽刺,其自然要做出一副“克己复礼”、“宽待以德”的样子来,便是寿辰也从未如此大肆操办过,是以不知实情的都言唐太妃一辈子与世无争,这才是国母风范。 很久以前,史清倏也是这么认为的。 想起多年前唐太妃那从不与人争斗的从容,史清倏常常觉得十分苦恼:究竟是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何时开始分道扬镳的呢? 不过如今不容她再专心致志地思考“何时”了,唐太妃的六十大寿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自从史清倏不再入宫去,便一直在潜心琢磨选择什么样拿得出手的礼物来送给太妃娘娘。 珍宝自然不能入其眼,可她自己又是在接触不到什么稀罕的玩意儿,打探一番得知彭氏要送一尊玉佛,是她托二哥哥史安寻来的宝贝,通体幽香无比,令人嗅到了便也觉得心旷神怡,而白氏绣活做得好,便亲自为太妃绣了一副国色牡丹图。 这两者史清倏都是不能再选择的了,于是选择的范围更是小了一圈儿,这着实叫她头疼了一段时日,最后还是叫天衣阁最好的缝纫绣娘绣了一只香枕,里头是她自己调配好了的安神草药,不过,史清倏还往里面添了另几副药。 “燕王妃,你疯了!?” 添置药物时,史清倏是在史氏医馆磨成粉的,看到一切的舒子平吓得不轻,赶紧去叫手下的关上了门窗,低声道:“朱砂、磁石、琥珀……你这是要谋害太后不成!?” “有什么问题吗?”史清倏笑呵呵地耸了耸肩,“这些可都是安神的矿物药品,便是吃也吃得。” 的确不假,这些虽是矿物,却也有入药的时候,否则医馆便不会有这些东西了,可说到底“安神”与“养心安神”还是有区别的。素日里的安神药皆为后者,中草药沁人心脾,日久而药效至,作用甚微而温和,并非强迫干预,可前者则是不同了。 舒子平狠狠地瞪了史清倏一眼:“哼,亏得这些东西不是给太后吃的,不然叫人捉住了你定吃不了兜着走!” 便是不服用,与中草药混在一起日夜贴身,也会有一定的作用的。可说起来,史清倏只咬定是“安神”之用,倒也不至于留什么把柄。是以舒子平也没有非要史清倏将那些东西拿走,朝堂的争斗,他无心掺和,自然也不会背叛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史清倏。 都装好后,扁平的香枕便立马圆润了起来,史清倏试了试手感,大喊不错,这才交给了小莲去叫她封好口。 看着史清倏这般气定神闲,舒子平无奈道:“你还真像叫她……”剩下的不便再说。 “我才没那么傻呢!”史清倏却是笑着吃了口医馆里的茶,一面悠闲地等着小莲做针线,一面道,“如今的那位老人家可是个十分有心机的,我这香枕她说不定根本不会往宫里拿呢,不过是出一口气罢了,总叫人这般摆布,难免有些无从接受……” 史清倏是想替沈谧出一口气,拜太妃娘娘所赐,沈谧憔悴得不成人样,若是侥幸能叫她用上自己的香枕,时间久了唐太妃总会浑浑噩噩,与如今的姒书兰一个模样,便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钻营这些事情了。 …… 从舒子平那里出来了后,史清倏觉得今日难得的天气好些,于是带着薛应和小莲在御街上走了走。 京城的百姓们基本已经从上次那一场兵乱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这些日子来沈谧安抚民情的政策还是十分不错的,京城的守卫也戒严了许多,百姓们都感到了十足的安全感。 三人作伴而行,承福便在不远处跟着,是不是上前来帮着提些东西,车夫架着马车在更远的地方随着,难得这般悠闲自得,谁也没上来阻拦。 史清倏给幼南和曜儿买了不少吃的玩儿的,竟是叫承福奔走着往车上放了好几趟才放完,见他大冷的天还满头大汗,小莲薛应笑得不行,还是史清倏多赏了承福几贯钱才结束。 “王妃,府里的螺子黛不多了,正巧前面儿是点妆阁了,咱们去买一些罢!”走着走着,薛应这才忽的想起来,见史清倏也点了头,于是三人一同往那边走去。 不想刚一入门,便见着十分熟悉的两人—— 一个是穿了一身黛蓝衣裳的谭紫鸢,另一个是一袭象牙白衣的慕禾。 熟人相见,竟是分外尴尬,慕禾面色一怔,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谭紫鸢手上的动作也冷不丁地凝固了片刻,但还是将手里的口脂重新放回了一旁的架子上去。 薛应面色微凝,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了,早知道便不该要史清倏过来买螺子黛,碰上慕禾倒也罢了……遇上那麻烦的女人,便又叫人觉得心中不爽。 只有史清倏是在场最为淡定的那个,目光淡淡扫过二人后没有一秒停留,面不改色地向内走去,到柜台前对里头的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我常用的那螺子黛还有吗?” 京城风云,掌柜的自然知道一二,但见史清倏这般视而不见,他也不好过分反映,于是急忙点了点头,面上扯出了生意人惯用的那表情来:“今儿个王妃怎么自己来了?原先不都是王府的许妈妈来拿吗?” “恰好路过,我便自己来取了,”史清倏轻声细语着说道,见掌柜翻箱倒柜从一旁寻出了她最常用的那一款来,便扭头看向小莲,“小莲,给掌柜的拿……” “掌柜的,这么好的螺子黛,怎么不摆放出来啊?”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重重地拍在了柜台之上,谭紫鸢捻起那螺子黛来细细看着,不动声色地对着史清倏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第956章 螺子黛纷争 “这个……是王妃常用的,咱们店里进了货都给王妃备着,”那掌柜的当即渗出一头冷汗来,两边儿谁也得罪不起,但硬要选,他自然更不能得罪燕王妃,于是哈着腰指了指一旁放着的画眉墨,“夫人想要画眉墨的话,店里头还有别的好用的呢!” “不,我就要这个。”谭紫鸢却不肯领情,抓着那螺子黛不肯放手。 都知道螺子黛珍贵,一颗值十金,寻常人家只用得起普通的画眉墨,也就只有史清倏这样的“大户人家”才会只用螺子黛的。因需求少,供应自然也就不多,素日里谭紫鸢几乎都鲜少见这螺子黛,好容易见到一次,竟然还是史清倏要买的。 身后的慕禾早已经瞪大了双目,压着嗓音低吼道:“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 “官人,妾身买只螺子黛都不行?咱们慕府又不是出不起这点钱,难道是因为这是王妃想要的,你便不肯叫自己的妻子也要吗?”谭紫鸢扭头看着身后的男人,男人容貌俊美,目中对自己却毫无半点柔情,她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更加大了一些。 这不仅仅是一颗螺子黛的事儿而已,史清倏不费吹灰之力便抢走了自己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她也要抢走她喜欢的东西才行! 她……总要有地方叫史清倏活的不愉快一些! 慕禾神色有些许慌张,那日与史清倏发生的种种,纵然是吃醉了酒也一样历历在目,他去看史清倏,却见其神色自若,唇角似乎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般,脊背挺直,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一旁那谭紫鸢,简直云泥之异…… 他意识到,史清倏根本无心纷争。 “你没听掌柜的说这是王妃早早定下来的?横刀夺爱,你在这儿丢什么人现什么眼!”回过神来,慕禾咬着牙一把抓住了谭紫鸢的胳膊,低声骂道,“还不快放回去!跟我回去再说。” “我横刀夺爱!?”谭紫鸢的眼睛登时便湿润了,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出来,“但凡你对我尽一点点夫妻之责,我便也不至于如此!” 今日是她求了好几天,因不日便要入宫给唐太妃贺寿,这才求得慕禾陪自己一起出来买些胭脂水粉,平日里她连与其一同吃一口饭便也成了一种奢望,这个男人连一点点的体面都不愿意给自己! 他若是选择先上去问问史清倏,可否分给自己一颗两颗,她也不会忽然之间这样。 慕禾咬着牙,面目渐渐变得狰狞。严重的话他不愿说在外面,便是这女人不要脸面,自己也还要脸,只得强忍着怒火骂道:“我叫你不要无事生非了!” “怎么,你喜欢乖巧懂事儿的?”谭紫鸢冷笑一声,“可你家里那群妾室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谭紫鸢爱他爱的真切,她可以心狠手辣,她也可以冷面无情,可唯独见到慕禾依旧爱着另一个人时会控制不住地流泪,再一想到慕禾宁愿养着那么多妾室都不愿意来碰自己,便更觉得心中憋屈,好似心被人掏出去放在油锅里头煎了一边一般。 她已经许久没有为家中的妾室争吵过了,可不代表她接受了现实,每个人她都一一记在心中,迟早都是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的。 她激动起来,手上的力道一个不小心便大了一些,手里的三颗螺子黛全部断开,染得其手掌心污遭一片。 一旁的掌柜的一脸懵,不就是买几颗螺子黛嘛……何至于吵得这样深刻? “哎呦,多大点儿事儿啊?”最终还是史清倏看不下去了,甩甩手示意小莲将钱收回去,“慕夫人喜欢让给她就是了,掌柜的,这些都给慕夫人包起来吧。” “那,王妃……要么我过几日去进货,来了再给您送到燕王府里头去?”掌柜的有些为难,他不能确定史清倏是否是在生气,万一时候她怪罪自己处事无能,将事儿怪罪到自己的头上,他这间小店可是遭不住的。 “不必。” 薛应小莲亦有些不甘心,本来是十分愉快的一天,好容易出来走走转转,竟然还碰上一个作死不够的谭紫鸢,这下倒好,连螺子黛也买不到了。 “王妃,咱们不要螺子黛了?”小莲蹙着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那谭紫鸢。 “要什么要,我是来买东西逛街的,又不是与人斗嘴、看人家两口子吵架的,”然史清倏面色无异,柜台上还剩几颗完好无损的,但她却是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掌柜的,给我包一件最好的画眉墨罢,包好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莫耽搁时间了!” 掌柜的见状,只好赶紧点了头:“是……” 事情就在她如此平静地处理之下过去了,谭紫鸢没料到史清倏竟然如此没有脾气,顿时有一种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了软乎乎的棉花上头的感觉,看了看手里头的螺子黛,还是咬着牙一把重重拍在了柜台上:“掌柜的!给我全部包好!” 慕禾无奈收回了手去,谭紫鸢越是斤斤计较,便越叫他觉得史清倏如何好,哪怕史清倏自打入门之后便也未曾多看过自己一眼,他呼了口气,扭头看向史清倏,对他拱手俯身道:“多谢燕王妃忍痛割爱。” “不过是几只螺子黛而已,”史清倏笑了笑,但眼中却并没有任何温度,“螺子黛事小,耽误了公子夫人的时间才事儿大。” 掌柜的已经包好了史清倏要的东西,小莲付了钱,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史清倏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怪慕禾,怪他与谭紫鸢二人耽误了自己的时间! 慕禾心中一阵悲凉。曾几何时二人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因自己总以为真情难却,因自己总不能好好地约束了那谭紫鸢,是以害的二人竟沦落到了如此的境地中来。 他扭过头去,厌恶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 若不是有孩子,他早就要将其休了,这辈子哪怕是多多看她一眼,也觉得反胃恶心。 第957章 长兄如父 慕禾和谭紫鸢的出现并没有给史清倏带来一点点的波动,回去的路上她只连连叹息:“唉,这几日要用画眉墨凑活凑活了,应儿,改日去点妆阁催催罢,叫他们快些弄螺子黛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螺子黛的原理更加适合她一些,画眉墨根本用不好,只能叫下人们帮着来画,是以史清倏才觉得着急,又不仅看着那画眉墨发愁:这玩意儿不会伤皮肤罢? 很快便到了太妃六十大寿的当天,举国欢庆,大朝停歇,史清倏将两个奶娃娃送到了侯府习曼婉那边去——侯府女眷之中只有她可以不用入那虎狼窝,习曼婉乐得自在,早早地揽过了帮着妯娌妹妹照顾孩子的事情,当然也不过一日,她也不需要筹备多少。 曜儿在孩子群中的关系处的非常好,见到几个堂哥堂弟后便玩作一团,史清倏见了十分放心,幼南又上不会自己走动,王嬷嬷跟了去便也无碍了。安排好了孩子们的事情之后,史清倏这才坐上了前往皇宫的轿撵,梵三与薛应随侍左右。 这日文武百官都会入宫去贺寿,人多口杂,是以这日的戒备也十分森严,方一入宫史清倏便看到了几队羽林卫来回巡视,再往里走去,一路上皆是如此。 看来是沈谧很小心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老人家有了杀心,沈谧自然要为自己的人身安全多多考虑,向来宴会上是最容易出事儿的时候,这个时间人多,吵闹不堪,一个人消失或者出现了谁也注意不到。 看着这番阵仗,史清倏忽然心下有一种预感:沈谧是不是从某处得到了消息,今日寿宴要出问题? “一定是这样……”史清倏走在紫禁城旷阔无比的宫道上,绣花鞋踏在干净平整的石砖之上,不自觉地喃喃道。 薛应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只忽然看到面前伫立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在看清对方后匆忙低头,福了福身子。 史清倏也看到了站在前面的司乐人,脚步微微一顿,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过于仙气飘飘。 只见其长发未绾,墨丝垂肩,一身白衣胜雪,却不显得过分累赘,衣外罩了一层轻纱,正随着微风缓缓漂浮在空气之中。司乐人身形纤瘦,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直淡色的玉笛,他就那样站在一棵枝叶已经尽数凋零的树下,瞳孔里有光,却没有温度,若清冷的琉璃。 “司大人。”史清倏款款福身,“听闻今晚司大人要为太妃娘娘献乐,我十分期待。” 司乐人面色微怔,不知为何竟带着些许的惊讶,但他很快收敛起了自己面上的表情,对史清倏柔柔地一笑:“我才王妃会走这条路,看来果然没有等错。” 史清倏也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每次司乐人都找自己有话说,她藏在袖子里面的手轻轻揉了揉帕子,无奈笑道:“呼,我还以为我这是和司大人有缘分呢!原来每次都是司大人特地等着,才有了所谓的‘偶遇’,” 她顿了顿,看到身边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便也觉得无妨了,道:“大人有什么话要说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司乐人半垂着头,与史清倏并肩前行,“嗯……彬彬这几日在潜心准备明年的春闱,只因为王妃那日的一席话。” 史清倏想了起来,那臭小子还一直琢磨着如何娶笙姐儿呢。 “实在是因为我们家无人读书,更无法好生教养彬彬,后我打听到燕王府现在也有一小方家塾,曜公子从翰林学府下学后,归家亦然会继续学习……” 这是沈夙的安排,当年送走了先前的孔学究,沈夙又请来了以为姓秦的先生,这位先生学识广博,不只教习曜儿四书五经和八股,更多的给他传授很多科举中用不到的知识。比起翰林学府的课程,史清倏觉得秦先生的课更值得一上。 “司大人是想,叫彬彬来燕王府听学?”史清倏打断了司乐人的话,问道。 司乐人点了点头,面上似乎十分尴尬,片刻,他整顿好了思绪,后退一步轻轻将手中的玉笛奉给史清倏,诚恳道:“王妃,我知道自己做的十分贪婪,可彬彬是我的弟弟,我只能尽己所能给他最好的!您就只当为曜公子寻了一书童作陪,这样可好?” 不知为何,司乐人明明是在恳求,可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似乎不允许他显露一点的狼狈。但史清倏并不是为了看到司乐人如此不堪的样子,周遭的人纷纷看向他们,史清倏无奈,示意薛应上前去将他扶起来。 玉笛她还是收了过来,司乐人抬头,见到史清倏对自己轻轻一笑,目光与无边的秋色相融:“司大人言重了,这么点小事儿,以你我的交情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再者彬彬与曜儿关系不错,他们作伴一起学习,我觉得甚好呀!” “多谢王妃慷慨垂帘!”司乐人又俯身行了大礼,史清倏百般言无碍,这才肯起来。 二人在尽头分到扬鞭,看着那里去的背影,史清倏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死活非要将司彬彬送到自己的身边,这一切的根本是因他不确定自己的身边是否安稳,他要保住司彬彬,他却也害怕凭借自己的能力不足以保护他。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他本不应该做的事情来。 “司大人对弟弟还真是好呢。”薛应忍不住感叹道,玉笛她托一个宫女送到了宫外的梵三哪里。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恰恰又是长兄如父,”史清倏无奈地笑了笑,“今日回去便叫人安排上,再去与秦先生说一下,日后有人陪曜儿一起来听学。” 史清倏莫名有些心酸。 当年若不是自己为了沈夙,而劝谏大昱抹杀了沧骊,是否如今司乐人便不必活的如此累了? 这么多年,她竟然第一次有了些许的自责和内疚。 第958章 莲池,匕首,杀意 这场寿宴看上去十分平常。史清倏与一众官眷齐齐地见了礼,落座后不久,太妃便与沈谧、史月染一起信步走了进来。 随后便是齐刷刷地恭祝唐太妃万寿无疆。今日她特地穿了一件降红色大氅,头戴金簪红珠,再配上那温柔地笑容,整个人都十分祥和。一旁的沈谧却是戾气十足,时不时地咳上两声,对官员们的奉承一概轻蔑而过。史月染则是一如既往的静如止水,看不出任何波动来。 宁王坐在唐太妃手边的位置上,宁王妃在其身侧。月余不见,二人竟然是神清气爽,面色更是好了不少。 因沈夙不在京中,是以史清倏也没有坐到上头去,皇后娘娘准许她与白氏、彭氏作伴,此时隐在人群之中,史清倏觉得自己十分安全。 天知道她多么不想去与唐太妃勾心斗角,若是那样的话,精神就不得不时刻紧绷,一场寿宴下来怕是自己要累个半死,这样伟大的事情就交给那些出头鸟吧!反正史清倏只想要当一个小透明。 而的确也好像没什么人注意到她,连宁王的目光都不曾往这边看来,史清倏乐得自在,司乐人带着宫中乐师们在中央演奏的时候,她赶紧多多往口中塞了些东西。该说不说,宫里的膳食味道着实不错。 一曲终了,紧接着又是歌舞表演,史清倏觉得没趣,却又不敢惹是生非,只好一口又一口地往口中塞着炙羊肉,面色慵懒,几度都要昏昏欲睡下去。 她不知道大殿之中有两个人都盯着自己,一个摩拳擦掌,死命的咬着自己的牙齿,眼睛里有滔天的恨意,另一个则清冷无比,如窗子外头的月光一般。 忽然之间,身旁有人轻轻走过,史清倏身子一个激灵,只恨身旁的宫女太多,捉不住方才是谁人从自己身旁经过。她寻觅一番无果,这才回过神来,方才的困意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她的手中赫然躺着一张纸条。 “到莲池来——司乐人。” 司乐人?他叫自己做什么?史清倏的表情顿了顿,再四下去寻找,果然没有见到司乐人的影子,不仅心中更加疑惑了。 去还是不去,史清倏有些无法定夺。没办法,司乐人那人太过深沉,史清倏无论如何也看不透彻,但终究对自己没什么坏心眼的。 她扭头去看了看厅中毫无吸引力的舞蹈,最终还是决定了去。 与身旁的二位嫂嫂道过别后,史清倏才小心翼翼地绕到众人身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片刻后,谭紫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缓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男女分席而坐,慕禾就坐在对面,只可惜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愿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谭紫鸢自嘲的一笑,握紧了藏在袖子里面的冰凉物件,缓缓走了出去。 有人告诉她,今夜的寿宴注定不会太平,但是那人又说,有人会想保护史清倏,她会在出事之前离开宴厅,如若她想要做些什么……只能抓住今夜的机会,反正这日夜里会“有事发生”,史清倏不过是这场纷乱中的牺牲品而已。 夜色寒凉,月色平静,谭紫鸢的心却起伏不堪,可她丝毫没有由于,跟着那悄悄离开了大宴的身影,一路远离此处,走向几乎无人的御花园中去。 …… 史清倏愈发觉得司乐人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开始渐渐怀疑,越自己出来的想必不是司乐人。 “该死……”史清倏驻足,不管旁人怎么说她,还是决定转头往回走去了,不料一扭头,便看到了幽幽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谭紫鸢,目光几乎要射出怒火来,表情狰狞得有些吓人,“你……是你约我过来的?” “你怕了!?”谭紫鸢冷笑着道,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史清倏才不怕谭紫鸢如何,只是觉得意外,无奈道:“慕夫人,你到如今也觉得是因为我才叫慕禾爱不上你吗?” “不是你又是因为什么!?他满心只有你一人!只有你死、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忘掉你!”谭紫鸢的情绪忽然之间失控,她不由分说地一把扑了上来,史清倏一愣,她手中竟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她侧身,灵巧地躲过了谭紫鸢手里的刀刃,却因谭紫鸢动作实在太大,不得不整个身子一旋,推开了她。 电光火石之间,史清倏听到了耳边传来水波荡漾的声音,她飞快地伸出手去,一把攥住了谭紫鸢的右手手腕,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佯,半只脚悬空,另一只脚只艰难地垫在岸边。 身后是莲池,这里水深十足,水中养了不少的鱼。但摔下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史清倏还是抓住了谭紫鸢,此时她被悬在空中无法动弹,恐惧使得她更加大脑失神,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你疯了?”史清倏不可置信道。 谭紫鸢怒吼着:“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啊……” “不是因为我,”史清倏幽幽开口,平静无比地说道,“我若是死了,慕禾也会记得我一辈子,介时你才是真正的痛苦,因为你的夫君宁愿缅怀一个死人,也不会对你多看一眼。” “你……”两行泪水登时涌了出来,谭紫鸢的手脚发麻,忽然之间有些恍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史清倏没有将她丢下水中,但也没有丝毫将其拉上来的意思,冷着脸道:“作为当家主母,该当和善待人,慕禾是翩翩君子,你若不故意闹得家宅不宁、攀附宁王妃,屡次做出有损颜面的事情来,难道慕禾还会这般对你么?可你不明白,偏偏学着小妾的伎俩,祸害了家中妾室不说,又跑来祸害我,纵使慕禾是菩萨转世,怕是也不会对心肠歹毒的女子如何。” 谭紫鸢一愣,张了半晌的嘴,却无法说出个什么来。 史清倏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听闻你嫁给慕禾的缘由也不甚光彩,你该知道那是他的心结,就要成亲,却是被安排了一处狸猫换太子,哪个男人能乐意受此屈辱呢?” 第959章 莲池,羞辱,冷漠 谭紫鸢彻底恼怒了,为何自己所有的污遭事情这个女人都知道!?她永远如此光鲜亮丽地站在自己的头顶,她愤怒、她无比想要面前的人去死。 可,她死了,慕禾真的能忘掉她么? 谭紫鸢终于还是没了信心,可依旧不甘心的骂道:“你放屁!你放屁!我与慕禾都有了孩子,他便是为了孩子也不会记恨与我!” “那要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史清倏冷声道,双眸之中毫无温度,冰凉得有些可怕,“慕禾一向洁身自好,他是翩翩君子,不会对旁人做出坏事儿,是以受了屈辱也要娶了你,可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被别人玷污。他本该是一块雕琢将尽的璞玉,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可是你的强迫将他拉入了泥潭,成亲后不仅不肯放手,反而将他越拉越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谭紫鸢挣扎着,想要用手里的匕首刮烂史清倏的脸,可却没办法触碰到她,只得哭吼着,述说着自己心中的委屈与不甘,“不是这样的,是他一直记着你,他不肯忘记你,我只是想让慕禾多多看我一眼!都是因为你,若是世上没有你,他一定不会如此绝情的待我的!” 史清倏呼了口气,语调没有半分波澜:“那为何慕禾宁愿宠幸妾室,也不愿多看你一眼?” 谭紫鸢彻底怔住了。 史清倏见状,便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失神的谭紫鸢有如断了线的木偶,重重摔倒在地,泪水不断地涌出,可她却没有再放声哭喊。 “是你做了错事,所以慕禾这辈子也不愿与你接触,”只可惜史清倏不是生母,她异常冷漠,毫不留情地用一把又一把的利剑刺痛着谭紫鸢的心脏,每一句话都那样令人心如刀割,“你早就能安分守己,却非要与我作对,你越是针对我,便越会叫我在慕禾心里的分量加重。你不顾慕禾在朝堂上的位置便去攀附宁王与宁王妃,你害得他失信于殿前,如今朝中众人骂他是吃里扒外的走狗!” 史清倏所言都是事实,只是她从不曾往心里去,她以往很珍惜慕禾这样的朋友,但在那一日他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单独叫走过后,便再也没有情分了。 如今对谭紫鸢这样说,不过是尽了君子之谊。 “慕府家宅动荡,慕禾仕途堪忧,他想帮着皇上,却被皇上厌弃,宁王对其更无任何怜悯,如若将来出了事情,他将会是是第一个被抛弃、被斩首被流放的,你说说,这一些都是拜谁所赐?”史清倏看着眼前的人,她慌张地几乎站不起来,只疯狂的摇着头。 她冷漠地勾了勾唇,道:“我告诉你,是你亲手毁了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谭紫鸢已经只顾得上摇头,她不愿意相信史清倏所言,可事实告诉她史清倏说的都是对的,若不是自己无事生非,慕禾又岂会落得如今这般被动的境地之中? 史清倏懒得再与谭紫鸢多说什么,她敛衽扭头就要离开,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喊声:“有刺客!有刺客——抓刺客啊!” 她一怔,扭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这该不是你安排的吧?” 谭紫鸢没有说话,当然不是她安排的,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谁人所为。她自然不会说,自然不会把真相告诉给自己的敌人! 前面已经慌乱起来,隐约之中史清倏只看到几道黑影从不远处飞了过来,她心下大叫不好,一把捉起了瘫坐不起的谭紫鸢来:“快走!” 然不等她离开,已经有几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几个蒙面的黑衣男人围成一圈,死死挡住了两个女人所有的去路,手中的刀刃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你们是什么人?”史清倏忍着慌乱,一手紧紧握着匕首,另一只手则提着那失魂落魄的谭紫鸢。 她若是出了事儿,自己可洗不干净。 没人说话,却也没人着急着动手,此刻的焦点皆在大宴那边,几乎无人注意这小小的角落。 史清倏咽了口唾沫,又道:“你们不是冲着我来的,皇上在前厅遇刺,我们二人什么也没看到。” 这么多人,她是一定打不过的,所以要么奢望他们不与自己计较,要么就尽量拖延时间,反正羽林卫很快也会来追查的。 几个人没有退让,反倒上前来走了一步:“啧,还以为你已经死了,这女人真是没用!” 史清倏一怔,谭紫鸢竟然知情!? 一旁的谭紫鸢早就已经吓傻了,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史清倏却是十分清醒,冷笑一声道:“你这女人真是傻,看不出来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么?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为何又大张旗鼓地跑这么远?还不是为了将你灭口!你还帮着背后的人瞒着,我告诉你如何能瞒住,你死了,他们才觉得真正安心!” “燕王妃好伶俐。”不去理会那傻了的谭紫鸢,蒙面男人上前一步,狞笑着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剩一个杀一个,剩下两个我便杀一双!” 说罢,几人挥舞着手中的刀便要扑上来,史清倏艰难地拉着谭紫鸢躲过了一人,还用尽全身力气返还了一脚,就在她觉得招架不住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吼叫—— “不准动她!”来者竟是慕禾,只见他从远处冲来,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把利剑,毫不犹豫地贯穿了离史清倏最近的男人的胸膛。 黑衣男人身子一顿,睁着眼睛向一旁倒去,再也没了动作。 几个人的面色登时变得戾气起来。方才面对两个女人自然轻松愉快,可如今来了一个男人,不由分说地杀了他们的兄弟,各个心中的火气登时被点燃,纷纷扭过头去看向慕禾。 一时间刀光剑影,史清倏一面拿小匕首与人争斗,一面想去看慕禾的情况如何。只见慕禾那边已经扭打一团,他一介文官不曾习武,很快便占了下风。 “贼人在此——快来!”不远处传来了羽林卫的声音,这下彻底激怒了黑衣人。 其中一个狠狠地咬着牙,晃了晃手中的刀,不由分说地一把刺向了正在与人斗争的慕禾。 “噗呲——” 是血肉被划开的声音,史清倏来不及做出反应,只知道那一刻有一个身影从自己的身旁扑了过去。 第960章 血,陨落 黑衣人逃了,一队羽林卫匆匆赶来,几个人留下查看几人的情况,余下的皆冲了出去。 谭紫鸢倒在慕禾怀中,满身是血,一把锋利的刀刺穿了她的腹部,唇角不住地往下淌着血,可是其人却再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史清倏有些发愣,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幕后黑手是谁,怎么她就死了? 她方才是去替慕禾挡了致命的一刀对吧?如若不然现在倒在血泊中的该是慕禾才对,可慕禾好好地,身上只有几处方才与贼人打斗时候的刀伤,正向外沁着血水,却远远不及谭紫鸢身上的可怖。 谭紫鸢死了,她的手还攥着慕禾的衣裳,史清倏看得出来方才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与决心。 这个女人不会对自己的生命如此默然,她要活着,她好不容易嫁给了慕禾,怎么舍得就这样去死呢?可她还是死了,在慕禾的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她还是坚定地选择了他。 史清倏不知如何是好,慕禾也是。 谭紫鸢就倒在自己的身上,可他对这女人已经厌恶到了极致,尤其是她染上了血污,脸上还凝固着十分扭曲的表情。慕禾好想推开她,可身上脱了所有的力气。 良久,慕禾这才幽幽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你……没事儿吧?” 史清倏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瞬间厌恶之情爬上了她那姣好的面容,史清倏向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慕禾苦涩一笑,他知道史清倏对自己一定十分失望,结发妻子为了自己献出了生命,自己却抬眼首先要问的是另一个女人是否安好。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这般,不是君子所为。 …… 史清倏气呼呼的走了,慕禾的作为叫她觉得十分失望,可她却没有多余的心思留在慕禾与谭紫鸢的身上。 宫中大乱,有人行刺,这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不知道沈谧如今如何,但也知道行刺的对象只可能是他,她必须得保住沈谧才行! 匆匆赶了回去,史清倏喘着粗气靠在门口的大柱子上,只见宴中一片混乱,桌椅板凳不知掀翻了多少,不少官员已经吓得失魂落魄,只顾着外出逃命的更是不在少数。 沈谧还在他放在坐着的地方,花白头发的钟院首已经匆匆地跑了过来,史月染在一旁按着他腹部的伤口,咬着下唇忍住哭泣,而唐太妃早已被人以“受了惊吓”为理由送回了寿康宫去,宁王与宁王妃在一侧端坐,没有一点慌张。 史清倏缓了口气,这才快步跑了过去,她推开拥挤的人群一把扑倒了沈谧面前,史月染见到她如见救命神仙一般,狼狈地哭喊道:“姐姐!姐姐快救救皇上!” 她来不及多说什么,从史月染手下接过了沈谧来,直接扯开自己的衣裳按压住淌血的伤口,一旁的钟太医正在迅速打开药箱,翻找着需要用到的东西。 皇上乃九五之尊,处理伤势的事情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是以钟院首只拿出了绷带来细细缠好,暂时压迫住了淌血的伤口后忙道:“来人!来人!将殿下送到养心殿去,伤势需要安静处理!” 轻舟早已在旁待命,闻言急忙招呼着人来搀扶起了沈谧。 钟院首是在座所有人的定心针,看着众人有条不紊地将皇上带了下去,史清倏这才愣了片刻,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宁王,却见他目中含笑,仿佛方才看了一场戏似的。 “你……”史清倏咬着牙,刚要移步过去,便听到了钟院首的声音:“丫头!快来!” 没办法,史清倏咽回了后半句话,扭身离去。 宁王颇有玩味地看着史清倏的背影:“啧,小丫头凶巴巴的……” 养心殿中,钟院首与许太医一同为沈谧处理伤势,竟史月染所言,方才正看着舞蹈,不知从何处冲来一黑衣男人,对着沈谧便冲了过来,好在一旁的李德海反应快,扑上来用手臂挡了一刀,可那人紧接着又捅了第二刀,回过神来时沈谧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不知他一个人上来,紧随其后还有五六余人,对着场中的舞姬大开杀戒,连旁边的官眷也没有放过,多亏羽林卫来的及时,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端。 二人将沈谧的衣裳剪开,露出了那可怖的伤口。史月染不在屋中,史清倏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德海,手上草草掺了几圈绷带,正满头大汗地站在一旁,不忍道:“大监,您先出去叫外面的给您处理一下伤势罢。” “可是皇上……”李德海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他很自责自己没有两刀都为沈谧挡下来。 “皇上无事,”史清倏拍了拍其肩头,安慰道,“这伤看着可怕,却远远不致命,再说钟太医与许太医医术高明,不会有事儿的。” 好说歹说,才将李德海劝了出去,他刚一离开,床榻一旁的钟院首便开口道:“洗干净了,针线呢?小许,你来缝合。” “我、我!?”许太医一怔,“还是老师您来吧,我怕我……” “我年纪大了!不能出差错!”钟太医却是不容拒绝道,“你来,我看着你,伤势不是很重,缝合了便不会有事儿。” 史清倏也说了两句鼓励的话,许太医这才接过了针线来,长长的呼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肩上的使命多么重要,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拖延,再耽搁下去,只怕皇上会失血而亡,作为医者,便是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 史清倏很想帮忙,只可惜自己上辈子只学了中医,缝针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她的强项,只好吊着心思在一旁,一面看着许太医的动作,一面帮沈谧准备带会儿会用到的药泥。 针线穿破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史清倏也不忍再看下去,只好悻悻地别过了头去。一时间殿中只剩烛火的声音,哪怕是旁边的宫女也不敢大声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的钟院首长叹一声:“药!丫头,拿药过来!” 第961章 镇定剂 史清倏不敢耽搁,匆匆从石舂之中将研磨成药泥的东西抠了出来,轻轻敷在了沈谧腹部那狰狞的伤口之上。 余下的工作由许太医来处置,只见他仔细擦拭干净多余的药泥,随后用绷带悉心缠好。 钟院首又到一旁去为沈谧把脉、看瞳,其虽意识不清,但好在还有呼吸。腹部的伤口沁出死死鲜红的血色,很快便不再继续流血,史清倏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外科手术终于算是成功了。 包扎完毕的李德海匆匆回到了养心殿内,看着三人那缓和下来的面色也猜到了,他长长的喘着气,嘴里不停念叨:“皇上这是遭了哪门子的罪啊,本就身子不好,竟然还会遇到刺客!该死!” “吵死了……” 床榻那边忽然传来了男子虚弱的声音,众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去,才发现沈谧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势如何,所以没有贸然起身,只平躺在原处,扭过头来蹙着眉头道。 李德海喜极而泣,匆忙冲上前去跪在沈谧的龙榻一旁:“皇上您醒了!吓死老奴了!” “皇上莫要动弹,”见沈谧似乎有些要起身的姿势,史清倏匆忙一个箭步上去,便将他按回了床上,“伤口刚刚包扎好,还是要养上几日,不然裂开了便又要重新缝合。” 古代的外科手术技术多强史清倏不太了解,她只知道条件简陋、工具草率,必定不及现代的半分,加上消毒的工序便是更加的草率了,只用酒水与火焰二者消毒,说不准沈谧日后还会感染发烧,若是不仔细着,怕是沈谧这身子经不起那些折腾了。 又想到这几日沈谧说不准还要吃那些带着毒物的吃食,史清倏更觉得气愤,这哪儿是当皇上?谁家皇上叫人这样明里暗里的算计来算计去的? 说来也都是为了社稷苍生,谁当这皇上有什么区别呢…… 只可惜,在大部分人眼中就是有区别的。 “呼……”被按回了床上,沈谧只好不再反抗,冷漠的盯着龙榻的浮刻蟠龙纹大顶,道:“李德海,外面如何?” 外面依旧不甚安静。 出事之后宫门大锁,但还是跑了不少的人,一些没骨气的官眷撒腿便跑,根本拦不住,而刺客们或也有随着人流逃出去的。宫中还有不少的人,但方才的大宴宴厅已经没有任何危险,故而留在那里的官眷们也都略微平复了下来。 外面仍旧有羽林卫们奔走搜查的声音,灯火通明。 李德海方说完外面的情况,轻舟便披甲入门,一把跪在沈谧面前,垂头道:“回皇上的话……刺客只捉拿到六人,还有一伙人已经逃走,属下无能……” “审。”沈谧没有多说,依旧盯着头顶的图案,眼下冰凉。 轻舟微怔,片刻过后将头一闷:“是!” 只捉住了六人。史清倏微微蹙眉,这为了刺杀,来的人可真是不少。光是方才围住自己和谭紫鸢的那一批便已经有六七个人,而那时宴厅应该也有一波人在。 她不禁砸口,亏得今日防备森严,否则这么多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说是将人剁成肉泥也不为过了。 “燕王妃……”她正思考着,沈谧忽的用沙哑的嗓音开口。 史清倏急忙凑了过去:“臣妾在,皇上有何吩咐?” “外面乱了,你去帮皇后主持大局……咳咳咳……”沈谧的意思是,不可群龙无首,如今只有史月染有资格主持大局,可她已经被刺客的事情吓得不轻,需要有人在一旁坐镇才可。 尽管觉得自己也没有这个资格,但史清倏还是默默的点了头,“皇上,您好生歇息,钟院首在一旁帮您把脉。” 沈谧阖了阖眼,表示知道了。 史清倏这才对着屋中的宫女太监们都吩咐了几声,款款退了出去。 史月染就焦急地等候在耳房内,见到了史清倏出来,急得一把冲了上来。史清倏说了沈谧的情况过后,又悉心安抚了一番,这才道:“如今宫中群龙无首,不少官眷嫔妃们都吓得失了理智,皇上要你前去安抚镇乱。” “我?姐姐,我要如何去……”史月染不可置信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人说不准都跑的……” “不会,外面危险,一般人不敢乱动,”史清倏拍了拍面前的人的肩头,扯出一抹十分坚定的笑容来,“皇上只信任你了。” …… 如史清倏所言,留在了宴厅中的人们都没怎么动,外头有刺客在逃窜,便是宫里的嫔妃也不敢随意走动,生怕路上撞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而无辜遭殃的官眷们已经被人带了出去,太医院全体太医出动,地上撒满了血液。 史清倏在人群之中寻到了史渊,这才发现他竟然也受了伤,右边手臂上一处明显的血痕,但看其神色还算泰然,史清倏也算是安心——如今可不是家长里短的时候。 她并不知道在混乱的时候,史渊起到了顶梁柱的作用,其号召官眷们不必惊慌,羽林卫在外镇守,贼人不会再度闯进来大开杀戒。即便不少人安定不下来,皇上遇刺了的事情更叫众人人心惶惶,但好在不再那般哭天喊地。 二人坚定地一路走到了上首去,史月染定了定神,大声道:“皇上无碍。” “谢天谢地!” “这刺客真是该死!” 在一片呼声之中,史清倏看到了宁王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转瞬即逝,毫不躲闪地对上了自己的眼神来。 “众大人们还请安定下来,今日损失日后无比一一赔偿,”史月染轻声道,看似十分淡然冷静,“众大人们冷静片刻,本宫派人一一送回府中去,因尚有一部分刺客流窜在外,尔等还是不要太过张扬。另外——” 她顿了顿,在人群之中扫视了一眼:“羽林卫毕竟人手不足,此刻出宫后便无法再过分追查,贺将军,你来带兵搜查京城,可否?” 贺阎上前一步,义不容辞道:“臣,遵旨——” 第962章 司乐人受伤 追查窜逃出了皇宫刺客的事情落到了贺阎的头上,因史月染倒也没逼迫他在多久之内定要捉出来,故而贺阎倒也没觉得这是多么艰难的事情,按照史月染的意思:尽人事,听天命,尽力而为即可。 安顿好了事情之后,外面的追捕声音也渐渐地平息下来,羽林卫已经从里到外地搜查了整个皇宫,没有再发现刺客的影子,只捉到六人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已经都送往大牢,由刑部尚书与羽林卫统领齐齐审讯。 宫内各项事宜后续由史渊来承包处置,他安抚好大夫人和儿子儿媳们,才带了一批羽林卫出去。 慕禾与谭紫鸢也被羽林卫送了出去,谭紫鸢死了,慕禾最终还是没有狠心将她的尸体丢在那漆黑的地方,羽林卫到了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旁静静等候,约摸此时应该已经回到慕府了。 一想到这里史清倏便忍不住叹息,有时候爱是盲目,爱是负担,只可惜谭紫鸢对慕禾一片深情却用错了方法,最终也没能听到慕禾的一声留恋。 她不愿谴责慕禾的冷漠无情,因为有人爱,不代表被爱的人就要有所回应,一如她自己对待慕禾也是这般。但她最终还是为谭紫鸢感到悲哀。 若是她在远离京城的小地方过自己的平凡日子,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京城注定是一处角斗场,能否活得下去,不是靠着自己对人矢志不渝的“爱”就能行的。 悲哀叹惋之余,史清倏对那几个刺客说的话也颇有几分纠结。按照他们所言,谭紫鸢必定是知道刺客一事,所以她才会想着借此机会一刀杀了自己,事后便是有人问起,只说刺客所谓便是,可那些刺客没有料到谭紫鸢没有得手,所以才会说“一个两个都一样”这样的话。 谭紫鸢能从谁人那里听到消息?答案显而易见了。 宁王。 史清倏扭头看了看依旧坐在那边的宁王与宁王妃,依旧神态自若,一片淡然,心下暗暗发狠,攥成拳头的手不住颤抖,指尖都因太过用力而缓缓发白。 各宫嫔妃已经被送了回去,史月染也去养心殿服侍沈谧,这个时候还不太需要史清倏过去操持,于是她便得了个空闲,不过她自然也不会离开,送走了娘家的人们后,她决定去寻找一人—— 司乐人。毕竟送信的落款是他,若是谭紫鸢假借了司乐人的名义将自己约到御花园中的话……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与司乐人的这一层关系的? 史清倏摸不着头脑,索性去找司乐人问问清楚。 宫中乐师居在乐工房,离着大宴的宴厅尚有一段距离。虽然皇上恩赐了司乐人一座宫外宅邸,但遇上这样的大宴,他还是要在宫中住下,以免主子寻人时候寻不到人,况且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一定来得及离开。 早在大宴开始前史清倏便遣了薛应去下头歇着,所以薛应也安然无恙,二人会合了后这才一同前往那乐工房。 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似乎也笼罩在贼人来袭的阴影之中,史清倏到时便见着不少乐人在收拾演奏的东西,脚步匆匆,神色恍惚。 “这是……”其中一个驻足,看了看史清倏,片刻后才辨认出来,“王妃娘娘吧?王妃娘娘怎么来我们这小小的乐工房了?” “王妃是来寻人的,”不等史清倏回话,薛应已经先一步答道,“司大人何在?” 司乐人的名字众人并不陌生,一听闻史清倏是来寻他的,众人纷纷四下张望:“啧,方才司大人才回来呢,嗯……好像是去离间了!回来后便匆匆忙忙的,也不说话,不知道司大人那儿是如何了。” 史清倏偏了偏头:“带我去找他。” 在下人的带领之下,史清倏与薛应一起走到了内房去,大门虚掩着,里头似乎有人影在动,史清倏叫薛应在门口等候,便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入。 屋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与檀香味道交融一处,莫名刺鼻,烛火摇曳不止,幔帘半垂遮挡着人的视线,史清倏轻轻蹙眉,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神使鬼差并未开口呼唤司乐人的名字,而是轻轻打帘入门,凝着鼻息缓缓进入屋中,刚走出去没几步,便听得一处纱帘背后传来男人轻轻的抽气声音,史清倏打帘走了过去,却见到司乐人赤裸着上身,背上是几处狰狞的剑伤。 “!”司乐人注意到了来者,警惕地一怔,在见到是史清倏后才轻轻松了下来,却下意识地转身挡住了身后的伤,“燕王妃?”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史清倏蹙眉,上前一步问道。 面前的男子身形纤瘦,但总归有着十分优美的线条,如今的他头发散乱,额上挂着晶莹的汗珠,面前是一盆染了血色的水,手里的白色帕子也沁着斑斑血迹,整个人如支离破碎的瓷器一般。 竟有一种……罪恶的美感。 司乐人面色有些许局促,没料到史清倏就这样大大咧咧地盯着自己,一时半刻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而作为开放的现代人,史清倏已经顾不上很多,一把将司乐人拽开,让他的脊背对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的伤:“司乐人,难道你就是那……” “是方才在宴厅,”司乐人背着身子,打断了史清倏的话,“在宴厅忽然有刺客闯了进来,我那位置……首当其冲。” 史清倏手上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她看着司乐人的背影,背上有三条交叠的伤痕,都不住地往外淌着血额,十分可怕。偏偏其人白皙得像是奶娃娃一般,墨发如瀑散落在脊背上,配合上绝对优美的线条,偏偏叫人觉得如一件艺术品一样。 一时间屋中十分寂静,片刻之后史清倏这才一把夺过了司乐人手中的帕子,毫不留情地按在了其背后的伤口之上:“最好如此,你若骗我,我定亲手将你送到刑部大牢之中!” 第963章 满江红 司乐人并没有回答,只任由史清倏擦拭干净自己后背的血液。那些位置他看不到摸不着,本想着自己来擦拭干净,拿了铜镜来摆放在面前,却无奈身子扭曲后也无法均匀发力。现在由史清倏才收拾伤口,便显得轻松了许多。 翘案上还摆放着他摸索出来的云南白药与绷带,史清倏擦完了血水过后才拿起那枚小药瓶来,司乐人从铜镜之中能看到她那认真的神色,背上能感觉到女子的手指轻柔涂抹上药的触感。 片刻后,伤口已经处理妥善,史清倏将余下的纱布丢回翘案上面的托盘之中,这才对他抬了抬下巴。 司乐人赶忙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扭头回来看着地上满地狼藉,散落的衣物、狰狞的血水,他刚想去收拾一下,却见到史清倏目光冷漠地看着地上的东西。 “多谢燕王妃帮忙,”他咬了咬牙,冷静地走了过去,对史清倏稍稍福身,“不知燕王妃忽然造访,所为何事?” 史清倏定定地看了对面的人几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不断闪动的烛火,良久这才回过神来一般,从身上摸索出那不知何人塞过来的纸条,递给了司乐人:“司大人,此信可是你所书?” 司乐人接过那纸条,细细地看了两眼,随后摇头:“并非臣所写,臣今日一直准备为太妃娘娘贺寿的事情,并未曾将王妃约出去过。” 面前的男人脸色惨白,又偏偏只穿了一身白衣,黑发如瀑落在肩头,莫名的有一股飘零感,让人觉得好似水中的倒影一般。史清倏深深地看了他两眼,这才轻轻偏过了头去,道:“呼……好吧,既然不是你所书那便罢了。” 话虽如此,可心中的疑惑却没有一丝减弱。 史清倏起身,眼睛在屋中来回地看了看,才发现原来这间屋子是司乐人平日里所居住的地方,床榻案几一应俱全。 乐工房不是所有乐师都有独自的房间可住,司乐人乃这里的掌事,故而为其安排了一间屋子。平日里司乐人也只是实在清闲了便回府居住,若是碰上什么宴饮大事,便会一直留在宫中。 她的目光被放在桌案上面的木雕吸引了过去,司乐人见状,轻轻一笑,介绍道:“臣在沧骊时有一位雕刻师傅,其手艺精湛,臣不过将将学到一些皮毛罢了。” 史清倏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走过去拿起了摆放在桌上的一只木头娃娃,眉眼含笑,精致无比,好似有生命一般,不禁心下也生出敬佩来:“你雕刻的十分不错,只知道司大人音画精通,天下一绝,没想到连刻木的技艺都如此的精湛。” “熟能生巧,但比起一些师傅们来,则不堪一提。”司乐人站在身后,丝毫不介意史清倏伸手把玩着自己花上数十个昼夜雕琢出来的东西。 史清倏忽然意识到,连刻木这样的事情都在宫中完成,看来司乐人回到自己的府邸的时间并不算多,她轻轻放好那只小木头娃娃,忍不住问道:“司大人为何喜欢这些东西?” 在她的印象里,雕刻木头这样的事情都是老头子做的。 “可以打磨人的心性,磨炼一个人的耐性,”司乐人道,“专心做一件事情,不管如何繁琐、如何枯燥,不管先前要忍受什么样的事情,最终一块木头能在自己的手中渐渐成型,与我而言,一刀一划都舍不得不参与其中。” 史清倏疑惑地扭过头去,总觉得司乐人话里有话,让她心下倍感不安,可司乐人又是在盯着自己手里的雕刻物说话,好似没有任何意思一样。 外面的纷乱渐渐平息下来,司乐人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推门走了出去,信步走到庭院里的一颗已然凋零的海棠树下,那里布了一张石桌石凳,桌案上放着一把带着优雅色泽的古琴。 “感谢燕王妃出手相助,臣无以为报,只求为王妃弹奏一曲。”只见司乐人坐了下来,面对古琴的他好似变了一个人,宛若谪仙一般。 薛应不明所以,但也只好随着史清倏一起走了出来。 司乐人开始弹奏,修长的十指轻柔地拂过古琴的琴弦,发出阵阵悠扬婉转的调子,那调子一开始平静如水,随着头顶的月光缓缓流露,却总带着些许悲凉。 史清倏没有打断他,而是在其对面轻轻坐下,认认真真地看着琴弦的颤动。 忽然之间,琴声陡然一边,如疾疾攀援上陡峭的山峰,呕哑嘲哳、杜鹃啼血,随着司乐人那看似无力的手如洪水迸发一般。 渐渐曲声变得柔和,像是八旬老人苟且偷生一样绵延无力,令听着心中焦躁不堪,随着几声断断续续的颤抖,曲调终于结束。 史清倏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她一抬头,发现司乐人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于是清了清嗓,道:“这么多年,司大人的曲风一向如此悲凉。” 那年在偏宫时,司乐人树下吹笛,也是如此悲惋。 司乐人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 “你是刺客吗?”史清倏忽然问道。 “……”司乐人微怔,史清倏的那双眼睛几乎要将人盯出一个洞来,他伸手拂去古琴上面的灰尘,轻声道:“不是。” 二人沉默着对视了片刻,史清倏呼了口气,笑道:“好,这是你说的。” 随后便也不再去看她,起身,对站在一旁等候的薛应轻轻颔首:“应儿,我们走吧。” 一阵风从干枯的树枝之间漏了下来,司乐人端坐原地,脑后的青丝流下,在风里扬起柔软的弧度,他伸手又拨弄了两下琴弦,忽的眼睛一闭,手中的琴弦“铮”的一声断开,在他手上留下一条血红的长痕—— 史清倏不知道,这首曲子名叫《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第964章 头衔 自这次大宴出事过后,史清倏又不得不开启了日日为宫中之人鞠躬尽瘁的日子,只因沈谧身旁不忠心的人太多,素日里的吃食都不敢保证干净,史清倏便日日从宫外做了药膳差遣承福送到沈谧手边。 贺阎领兵地毯式的搜索了整个京城一番,却是竟然连一点刺客的影子都没有能够找到,倒是捉出了不少结党营私之人,沈谧雷霆大发,毫不留情地罢免流放,一时间各位朝中官员人心惶惶,对于贺阎的强制性搜查都颇为恐惧。 史渊这几日留在宫中处理善后工作,因沈谧身上伤口不浅,不得不停朝半月,期间基础的工作都由史渊来约束完成。 转眼三日已过,秦先生休假回来继续教学,史清倏便大刀阔斧地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来。 “王妃,里头的物件儿都装点妥帖了,”小厮跑来,对坐在抱厦里头的史清倏低声道,“您瞧着还要些什么?” 这间屋子是史清倏专门收拾给司彬彬的,只因司乐人的府邸是在偏院,司彬彬素日里又没有车马接送,一来一回的便要在路上耽搁一个时辰。史清倏与司夫人说好,日后司彬彬吃住都在燕王府也可,与曜儿一同听学下课,翰林学府与秦先生都是每隔五日便休假一日,那时司彬彬再回家。 说来司夫人虽然教养不错,可与丈夫的弟弟住在一起难免有些许不便,听闻史清倏竟然愿意让司彬彬住在燕王府内,几乎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下来。 对此曜儿颇为开心,平日里他只身一人,并无亲生的兄弟,身边只有一个思源作陪,如今又来了一同生活的伙伴,自然无比开心。 而司彬彬那边,史清倏只说是为了他的春闱,要司彬彬日后上榜了再好生报答自己,司彬彬感激不尽,尽管生怕自己会给燕王府添麻烦,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来。 哪里好哪里坏,小孩子自然也是懂得的,司彬彬自然也知道燕王府能给他更好的学习环境,又岂会不肯接受呢? 沈夙如今依旧未归,沈谧又是不得不卧病在床,史清倏总也觉得心中不安,在一日进宫后,她还是去见了沈谧。 “皇上,臣妾给您送药膳来了,”史清倏拎着食盒进门,另一手中拎着药箱,“钟大人说皇上这几日晚上睡得不好,叫我来为皇上施上几针。” 沈谧已经能够强撑着坐起,如今轻靠在檀丝木榻上看着前朝送来的奏折,因不曾出门,故而发丝未束,整个人带着几分萎靡的气息。见史清倏进来,便挥了挥手,叫李德海带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史清倏也不急,摆放好送来的药膳,又轻轻展开银针,沈谧还算是配合,自顾地撸起一只袖子,将胳膊横在了她面前,片刻过后,低声道:“有话要说?” “嗯,”史清倏点了头,但神色依旧专注在自己施针的动作之上,轻轻道,“前几日那刺客的事情,我或许有些眉目,只因不敢确定、并无证据,不好随意与皇上说道。” 沈谧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银针没入自己的手臂,史清倏便继续道:“那日夜里处理完了宴厅的事情,我去寻了司大人。” “司乐人?” “嗯,因那刺客来前有人偷偷往我手中塞了字条,落款便是他,我原以为是那谭紫鸢为了对付我才这样做的,可总也觉得不合适,”一面说,她一面从身上摸出了字条来交给司乐人,“谭紫鸢不知道我与司乐人是有话要说的,难道真是蒙上的不成?总之我去寻司乐人,竟见他一身的伤,他说是刺客所为……我……” 沈谧瞬间便了然,打断了史清倏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怀疑,司乐人就是那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的刺客?” 史清倏不敢说什么,她来不过是为了告诉沈谧一个疑点罢了, 无论其心中如何揣度不安,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没有证据的事情便不可随意乱说,更何况是这样天大的事情呢。 但沈谧似乎对史清倏所言并不惊讶,只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毕竟这些都是朝政,你自己下去便不要琢磨了。” “我自然知道……”史清倏呼了口气,女子不得干涉朝政,自己这些年来吃过的苦头并不少,她也不指望自己一句话就能让皇上如何如何,如今看来沈谧心下自有自己的定夺,便也放下心来了,“皇上,这几日头痛与咳嗽好些了吗?” “好多了,这几日御膳房准备的吃食我一概没有碰过,唐太妃……哼,亏得我如此敬重于她!” 对于唐太妃一事,自那日寿宴过后,史清倏有曾经向史渊打听过一二,唯一有端倪的不过是几年前的一件事情。 那时宁王尚未回京,有朝中大臣上书参奏封唐太妃为皇太后一事,言国不可一日无后,自朝不可一日无太后,“太妃”二字说到底也不堪居于寿康宫、下懿旨,故而为了守护纲常,请求沈谧以嫡母之礼加封太妃。 那次沈谧不由分说地拒绝了,史清倏觉得无可厚非,一来沈谧有自己的生母,二来唐太妃也不是当年的太后,让她以“太妃”身份居于寿康宫已经是抬举,不过是看其一辈子安分守己,偏又孤苦伶仃罢了。 听闻那件事儿闹得二人之间并不愉快。 事后史清倏仔细一想,忽然发觉好似唐太妃对自己的态度改观也是在那样的时候,分明先前还牵着手说什么要自己帮着安顿后宫,后面便全然当做不认识一般。 史清倏这才明了,感情是一个所谓头衔的事儿闹出来的。她终是无法理解这些,可事实好似的确如此,唐太妃或已经与宁王等人勾结起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既然被逼成这样了,您何不直接下令清除叛党呢?” 第965章 妯娌论国政 “如你所言,没有证据。” 这次沈谧出奇地没有过分掩饰,而是对史清倏直言不讳道。她已经将针都布好其上,扭头去将药膳的盅碗盖子纷纷掀开,一面专心致志地听着沈谧说话。 “这件事情急不得,最是需要磨练心性,练就耐性的……”沈谧道,目光平淡无比,好似没有温度,“朕潜心三年,看如今朝中云谲波诡的局势,也到了要收网的时候。” 史清倏出宫过后,又去了娘家一趟,如今京中尚未从那日的行刺之事的余韵之中缓和过来,路上行人皆是脚步匆匆,连道路旁边做生意的小贩都少了一半。她去侯府时,连家中的嫂嫂们也都惶恐不安地凑在一起说道如今的情况。 彭氏最是个心直口快的,史清倏登门时候正捧着小暖炉不停地说着:“贺小将军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踪迹,难道这人还真的能平白消失了不成么?” “怎么可能,一准儿是躲在什么地方,”一旁的习曼婉轻声道,“前几日贺小将军连麒麟阁也从上到下地搜整了一番,连后头客房都未曾放过,却也没有捉到……我就觉得那些个刺客何必藏在这样大的牌坊里头?说不准……” 彭氏忍不住道:“说不准是藏在谁人家中了!一准儿是那些个位高权重的高门大户,贺小将军不好抓着人去里头搜查,这才叫刺客幸免于难。” “三嫂嫂好生灵巧呀,”史清倏信步上去,忍不住笑道。 几人看见史清倏来了,急忙起来欢迎了几声,白氏叫丫头搬来了椅子上了茶与点心,这才拉着史清倏在自己的一旁坐了下来,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着:“听闻这些日子你也辛极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大嫂嫂净说这些逗我的话,不过三五日罢了,哪里瘦的那么明显了?”史清倏呵呵的笑着。她入宫为皇上诊治的事情不是秘密。 “哼,人操劳与否面相上便看得出来,你瞧瞧自己,脸色蜡黄如纸,眼底下那两片乌青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了,”白氏轻哼了一声,骄横地轻轻掐了史清倏一把,说完这才轻轻一笑,“如何?皇上身子好些了吗?你日后可莫要时时往外跑了,如今偌大的一个燕王府可都要靠你撑着呢!” 史清倏轻轻抚了抚自己鬓角的碎发,“大嫂嫂这话可真是言重了。” 顿了顿,见丫头上了茶来,史清倏这才扭头问道:“方才我入门前,嫂嫂们在说些什么?” “不过是那起子糟心的事情,”彭氏道,“说来那日宫宴亏得咱们家里的人坐的都远一些,前头不知多少人无端遭难,昨儿我娘家来了信儿,我爹爹的世交护军参领家的家眷无端叫刺客砍了几刀,太医费了老鼻子劲儿这才将人从燕王爷那儿拉回来……” 说起这些京中八卦来,彭氏格外有兴致,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史清倏不忍感叹,连家中妇人都能猜到刺客藏身于某处了,朝中众人必定也不会对此事全然没有疑惑,说到底不过是人们都在装傻,俗话叫“看破不说破”。 说完了自己对于刺客之事的猜测,彭氏这才想起史清倏来,不由得轻声问道:“小七妹妹,你们家小王爷何时回来?” 先前沈夙出门,史清倏曾告诉过他们少则半年,如今半年的时间就要到了,但沈夙依旧没有要班师回朝的消息,不用彭氏来问,史清倏自己也觉得有些许焦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尚且没有消息,这几日没有信送回来……说来我也着急,如今朝中正乱……” “妹妹莫急,外出去安排事宜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白氏轻轻拍了拍史清倏的手背,这样的感受她是最能体会到的,此时轻言细语地安慰几句,倒也叫自己的心里多几分宽慰,“少则半载,如今尚且不足,待小王爷那边安定下来自然就会回来了。” 想起史念离开家中已经有小一年的时间,白氏这一年来必定也不是十分愉快,彭氏自知自己挑起了不快的话题来,无奈地吐了吐舌头,转头便说起了别的话来。 …… 用过了午膳史清倏才回去,家中有下人照顾幼南,曜儿与司彬彬作伴更也不必过多担心,她这才略略贪玩了一些。 刚一入门,承福便上来迎道:“王妃,方宫里大监身边的小公公送了殿下的手信儿来,小的说了王妃此时不在府中,那位小公公便撂下东西先走了。” “东西在哪儿?”史清倏呼了口气,向里头走去。 “就在隐月居主屋,小的叫露薇姐姐拿进去了。” 不等史清倏再回话,她便听到了司彬彬和曜儿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二人齐齐跑过来给她请安,看模样也是刚用完午膳,正要回去歇着。 曜儿一见到史清倏便扑上来撒娇,一旁司彬彬虽然拘束了些,但好歹也是笑意盈盈,史清倏实在无奈,只好交了两个小的一同去隐月居坐下吃点心。 露薇送来的新鲜的果子和酥酪,二人吃的正愉快,史清倏已然拿起了从宫里送来的东西,只抬眼轻轻一看,整个人便登时顿住。 “娘亲?”曜儿见状,挑眉问道。 “啊……无事,”史清倏摆了摆头,连忙将手中的信纸随意一揉,走到一旁去燃了烛火在上头尽数烧毁,连一点儿渣都不肯剩,“你们吃完了便回去歇着罢,下午还有秦先生的课。” 见状,尽管曜儿有不少想要问的,可是却也不敢再多说,闷着头将碗里的东西吃完后,便赶紧拉着司彬彬一同走了出去。 “王妃?”露薇不安地上前一步,问道,“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史清倏偏头轻轻瞪了露薇一眼,眼底颇有对其过分发问的责备,见其意识到自己多说了后,这才轻轻偏头,息了面前的灯火,将里头的灰都倒了出去。 “无事,你们几个不必瞎操心了,这几日好好呆在王府中就是了。” 第966章 沈夙落难 史清倏的面色严厉,可说到底脸色并没有多么差,露薇轻轻骂了自己两声,便闷着头去打扫史清倏弄出来的灰烬。一旁的郑妈妈等人原也想问问,只怕是自家王爷出了什么岔子,可见史清倏如此便也不再说什么,纷纷闷着头伺候她去午睡。 史清倏果真没有再提起纸上的内容,只隔三差五地叫了司彬彬来隐月居问话,可问的话也多多是无关紧要的—— 什么“这几日住的是否安稳呀?”、“有没有与兄长再联系过呀?”、“先前在家中时候兄长可尝尝教习功课呀?”等等。 每次司彬彬都回答的格外认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只说:“安稳极了,多谢王妃慷慨”、“这几日未与兄长见过面儿,兄长在宫中好似也许久没有回来过了,过几日休沐我想着回家去”等等。 就这样过了十来日,史清倏不再叫司彬彬来问那些个问题,只对下人说了:司彬彬若要外出,务必派遣人亲自接送,不可叫他一人出去跑。理由是:路途遥远,外面天冷,且不太平。 一时间谁也看不出史清倏到底想要做什么,好似是对他过分关切了,又好像是在监视一般。 这日史清倏正在院子里浇花,忽的承福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王王王、王妃!大事不好了!” “大事什么不好!有话好好说!”一边的露薇眼睛一瞪, “是、是宫里人传来消息了!也不是……也不是皇上派人来说的,就是小的今日与前头的贾速出去采买,碰上了方下朝的时候,正巧遇着吏部刘大人的车马……”承福慌慌张张地道。 露薇更是恼火不堪,忍不住骂到:“你一口气说完呀!没得将那些个没用的话搬出来说话急人!” 史清倏始终不语,倒像是一点也不慌乱似的。 “刘大人的小厮,说……说……”承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苦涩说道,“说咱们家王爷,回京路上遇着了叛贼伏击!已然失联多日!今日大朝皇上正揪心派何人前去营救突围呢!” “什么!?”闻言,几个下人顿时面色大变,顿时心中大荒,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怎么会这样!?” 史清倏将手里的东西撂在了一旁去,对着承福蹙眉道:“承福,可说了派何人前去?” 承福有急吼吼地点着头,“说了说了,只说无人主动愿意去的……后来贺小将军主动开口,说要带兵出去救人,好似皇上也同意了,今日整备妥帖后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天爷呀,急死人的事儿,竟还要拖上一日!”郑妈妈忍不住惊呼道,说完又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嘟嘟囔囔着说,“没事没事,咱们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三清真人在上呦……” “贺小将军……”史清倏轻声喃了一句。 说实话她并不显得十分慌乱,但众人只当她这是吓傻了,不知道如何反应。 只见她踱着步子到了隐月居里头去,胡乱地从案几上翻出了前几日她信笔写下的纸张,一面翻着一面嘴中数着数,良久这才又抬起头来,对露薇等人道:“这几日务必将宅子仔细守好,这件事儿先不要与曜儿他们说起,便是有人问起也只当是没听过此事!” “王妃,不去与侯爷求助吗……”薛应哭丧着脸儿道,眼底已经湿润了。 沈夙可是燕王府顶梁柱,况且薛应的长吾也随行,若沈夙落难长吾必定不会安全,故而她比起旁人来更加担心,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史清倏摇了头:“别哭了,不过是遇到伏击罢了,王爷的身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人还没死呢,莫教人以为咱们燕王府都赶着奔丧了!” 闻言,薛应只得擦干了面上的眼泪。 “可便是不说,公子日日要出去上学,迟早都会知道的……”郑妈妈皱着眉头说道。 “那时再说罢。”史清倏随意挥了挥手。 “行了,”史清倏无奈地扫了众人一眼,冷着脸在身后那高大的太师椅上轻轻坐下,道,“去把司彬彬叫过来。” 众人皆摸不着头脑,不明为何史清倏都这时候了,却还要去关心那别人家的小子,却见其面色铁青,谁也不敢随意发问,只得忍着心里的不安扭头去请司彬彬来了。 司彬彬刚从翰林学府回来没多久,身上的衣裳尚且没有来得及更换。他一入门,史清倏便变了个脸色,轻声笑道:“彬彬来了?许久没问过你了,这几日过得如何?” “回王妃的话,彬彬真的过得很好!王妃一切安排都十分妥帖,”司彬彬亦是笑着回话,他与曜儿一起坐轿子回来,是以并没有听见外头的留言碎语,“王妃不必如此关切我的,我与曜公子一起也算是我的幸事,王妃对我这么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便是要我去睡柴房也是愿意的!” 史清倏偏了偏头,苦笑着道:“你是不知,这几日王府里频频丢东西,我惯怕偷到你的头上去,叫你觉着我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了!自然要多多关切,免得你与你兄长见面时背后说我的坏话!” “怎么可能!且不说这几日我与哥哥都没见过面儿,便是见了,我也不能背后捅刀子呀!”司彬彬颜色一正,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扭头道:“王妃不是疑心我是贼人吧!我可真的不会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日后我还要娶笙儿过门的,怎么会做这样鸡鸣狗盗的事情!?” 看着对面少年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头总像是藏着一片干净的星辰大海,清澈的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史清倏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这才偏头一笑,无奈道;“你才是多心了,我怎么会怀疑你是那小小的贼人?咱俩这交情不浅,说是长辈晚辈,到不若说是……嗯,‘忘年交’?啧,我好像把自己说的太老了些。” 司彬彬这才笑了起来,忙起身对着史清倏作了个揖:“是是是,彬彬与王妃姐姐是过命的交情!所以日后姐姐也莫要再这般生疏地待我了,彬彬面皮儿薄,再叫姐姐这样关切,真的自己拎了被褥去睡柴房了!” 史清倏轻哼了一声,心底长长地呼了口气—— 没什么比一声‘姐姐’更叫人安心了。 第967章 冷漠淡定 沈夙归途遇难之事,终究还是瞒不住的。 当日下午上完了秦先生的课,曜儿与司彬彬便一同跑过来问史清倏话了。 史清倏倒也不打算装傻充愣着隐瞒,人来时她本正趴在床边逗着那不懂事理的小幼南,伸手捏着她肉乎乎的小脚丫子,曜儿几乎是闯了进来,一入门也不顾的什么礼数,便厉声问道:“娘亲!秦先生说听人言爹爹回京路上遇难了!” 史清倏平静地抬眼看了看二人,挥挥手将人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小曜儿一人。 人都走了,曜儿依旧无法平静,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却也知道了什么叫做生死,史清倏不急着解释,孩子已经急得流了眼泪出来,拽着史清倏的袖口摇晃着道:“娘亲!您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呀!爹爹到底怎么了!?曜儿要带兵去救爹爹!” 闻言,史清倏忍不住轻轻一笑,拿着帕子擦干了曜儿面上的泪痕,轻柔地抚摸着他那柔软的头发,“傻小子,你这么小点儿的人儿,能如何带兵上战场呀!” 说罢,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笑道;“爹爹没事儿,如今正点兵点将,准备回京杀叛军呢。” “可是秦先生说……”曜儿不信,道。 秦先生不常住在府中,他从外面回府,自然听到了不少的消息,如今沈夙落难之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他便是道听途说,细节也不会落下太多。 史清倏只伸手竖在唇前,做出嘘声的手势,“曜儿,娘亲觉得你是个大孩子了,这才将这些话与你说,可你若是转身将娘亲对你说的话都传出去了,那时不光是爹爹,连带着你我、你外祖父家的所有人都会有灭顶之灾。” 闻言,曜儿莫名地觉得有使命感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一般,他吸了吸鼻子,用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 “爹爹无事。”史清倏用手轻轻捋顺着曜儿那因为疯跑而乱了的头发,轻声道。 …… 外面的人自不知道史清倏对曜儿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与曜儿说完话后,曜儿乖巧了不少,不再拽着史清倏“讨个说法”,但面色依旧阴沉无比。 旁人问,曜儿什么也不说,拉着司彬彬又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去。路上司彬彬一再追问,可曜儿守口如瓶,只言“娘亲说不可惊慌失措”。 下人们只好认为小公子性子像王爷也像王妃,有时候可能急得不行,但真的看清楚状况之后反倒清醒。 一连又是如此过了两日,好似京中之人都等着看史清倏的笑话,却不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连雪都下了又化了一次的,燕王府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一日小莲带着人出去,竟听到几个在天衣阁买布的妈妈背后笑话燕王府,说什么燕王妃伤心欲绝,又不敢在这节骨眼儿上惹是生非,只好躲在王府里头哭天喊地,笑话史清倏曾经也风光过,如今只好做那缩头乌龟。 史清倏听了并不生气——上次宫宴刺客余波未平,京里的妇人们总需要些话茬子聊以慰藉,只有她知道如今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妃,宁王妃办了一场赏雪宴呢,”露薇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方才宁王府的小厮送来的拜帖,说……宁王妃邀请了不少夫人去吃酒喝茶,要王妃您也赏个脸去宁王府。” 史清倏正伏在桌前写字,闻言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睛,继续动着笔杆子,满不在意地道:“哦,放在一旁吧。” “王妃要去吗?”露薇无奈,将那帖子丢在一旁,转身一面收拾着自己拿进来的衣裳,一面对史清倏问道。 “不去,”史清倏起身看了看自己笔下的字,似乎是觉得不甚满意,横卧黛眉轻蹙,忍不住咂了砸口,“我这时候还去人家家中吃酒喝茶,明白了是要上赶着叫人羞辱我的,宁王妃这赏雪宴来的突然,说不准就是给我准备下的。” 露薇连忙点头,她心下也是这样想的,可这样的大事儿又不得不通传一声,否则真想直接当着宁王府小厮的面儿直接扯了那拜帖才好。 这两日来外头流言蜚语可不少,多难听的话她也是听过的。 露薇轻轻蹙眉,伸手翻找出了熨斗来,一面垂头说道:“可就是害怕宁王妃那边不好说话……” “若有人来催促,只管叫她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便是了。”史清倏毫不在意,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我就不信,宁王妃为了取笑我还要” 这两日来史清倏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日日只看书习字,是在累了便去逗逗幼南那肉乎乎的小丫头,尽管府中之人皆暗暗吊着一口气,可见史清倏如此反映,便也都没有那般紧张了。 一直在一边沏茶的薛应这才幽幽开口:“外头都说,咱们王妃一点儿也不着急,其实奴婢也觉得这次王妃格外的冷静,放在以前早就要四处寻人打听消息了。” 薛应得知此事的当日哭得十分凶猛,眼睛红了好几日才渐渐地消下来,此时单单坐在那儿也叫人觉得悲伤,史清倏怕她哭坏了身子只好给薛应休了几日的假,这几日薛应只跟在自己身边烹茶浇花,情绪这才缓和过来。 史清倏无奈地放下手里的毛笔,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对薛应道:“应儿,你得相信我与沈夙是有心灵感应的,他没事儿,很快就能回来啦。” “那种东西……”薛应表示不信。 “再者说,贺小将军可是都亲自带兵前去接应了,”史清倏重重地揉了揉薛应的脑袋,“有我在,你便放心吧,我说沈夙与长吾等人不会有事,那便一定是不会有事。行了行了,你这小哭包。” 薛应与露薇对视了一眼,只好不再继续说话,只纷纷埋头去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了。 在人们看来,史清倏便是现在的主心骨,她若慌了神,所有人都会没法子心安,可她若是气定神闲,旁人看了也不会急得跳脚。 第968章 风云际会 史清倏事到如今终于认清了一个道理,当你面对流言蜚语的时候,最好的反击办法便是根本不要去搭理他。你若越是解释,只怕是正中了外人们的下怀,反倒叫人愈发说的起劲,拿浑水是洗不干净的,若想让身上爽利,只得任由大风将自己吹干。 翌日曜儿从翰林学府放学回来便闷着一张脸,史清倏叫来司彬彬一问,才知道学府中竟然有人拿沈夙之事打趣曜儿,偏偏曜儿看似不慌不忙的,前来挑衅的富家子弟更为恼火,最后也不知怎的,什么话戳到了曜儿的痛楚,一向乖巧的曜儿竟然与人大打出手,累得双双叫先生拿了去,抄了几遍规矩。 “那些个人也太过分了!”郑妈妈闻言,气得伸手重重地往腿上一拍,忍不住骂道,“真是一些个纨绔子弟,素日里小王爷为着昱国做了多少,没王爷外平乱、内镇朝,他们家不定已经成了什么呢!” 史清倏坐在妆匣前头梳妆,边将发簪插入云鬓之中,一边忍不住偏头,对身后的郑妈妈笑道:“郑妈妈莫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总的是曜儿没有吃亏,管他旁人如何。且那翰林学府的都是些不懂事儿的小娃娃,你何苦与他们置气?” 郑妈妈看了史清倏一眼,坐下又忍不住起来,一面拍这手一面快步走到了史清倏前头去:“王妃!您好生糊涂,往日里便是传出什么消息去,坊间哪有人敢这般诟病咱们燕王府的?谁都看得清小王爷自是个与人为善的,可这次怎么就忽的这般风向,那些个没文化的丫头婆子们背后说道也就罢了,如今连入翰林读书的公子们也都这般轻狂,我这老婆子看着都觉得不对劲!” 史清倏轻轻哦了一声,却也不禁微微蹙着眉头,竟觉得郑妈妈所言颇有几分道理。 往日里燕王府也不是没落过难,可也没有这般人人都赶随意欺压打骂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往日越是这样的时候,那便有越多的人赶着来奉承,可这次却不同了,连百官之幼子都敢随意说燕王府的闲话,足以见得这群纨绔子弟的爹娘们都在背后说着些什么。 她正坐着思索着郑妈妈的话,忽的薛应从外头小跑着进来了,吞了口唾沫,艰难道:“王妃、王妃!又、又出事儿了!” “可是王爷有消息了?”郑妈妈听得揪心,忍不住道。 只见薛应使劲儿摇了两下头,又是一个劲儿地咽唾沫,这才回答:“不是王爷,是奴婢听了外头的消息,说今日边关急报,先前那讲和的博山国竟然又带兵攻打边境了!听闻西北边关乱作一团,今日朝上皇上匆匆下令,要骠骑将军领兵出去平乱……呼……” 见不是王爷的消息,郑妈妈便也没有那么上心,只缓缓的哦了一声,又满脸愁容地坐了回去,史清倏则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连姒将军也出去了,如今朝中便只剩了飞云那一个前不久才上任的年轻将领,而再余下的便是那宁王的岳家,吴将军等人手。 掌心不小心蹭到了胭脂,史清倏低头轻轻揉搓着,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确实无比的响亮。 看来日子快到了。 ——这一切,都原自那日沈谧送来的一封信。 信上的字不多,只写了“皇兄一切安好”这么六个大字,紧接着史清倏便听见了沈夙出事的消息——这叫原本尚且有些不明所以的史清倏瞬间便理解了。这一切不过是计谋。 沈谧很清楚如今朝中的局势,也知道皇宫里头还有对方的人,唐太妃是一个,余下的便也不好再仔细琢磨,因其没有露出马脚,沈谧故而也不好如何“杀鸡儆猴”,只得默默地受着,当个傻子。 沈夙出事儿自然是假的,是以,贺阎领兵出去营救之事也就变得十分耐人寻味起来。 但今日却听闻那博山开战了,不禁叫史清倏轻轻骂一声娘——这博山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今是骠骑将军也带人出去了,京里不剩什么兵马,只怕若是吴将军真的动起手来,根本无从招架! 尽管知道沈谧如今是在用计谋,但史清倏还是忍不住有些许担忧。内忧外患同时袭来,只怕宁王准备的太过充分,万一计划玩脱了……可就是彻底地完了。 “这几日……不要叫曜儿他们出去上学了,”思虑良久,史清倏还是轻声叹道,“待风头过去了再回去罢。” 郑妈妈又是委屈又是不忿,她自然知道出去了也是受委屈,可怎么也觉得说不过去,分明是那些个小猢狲欺负自家的公子,竟要自己的公子躲着他们了! 然而史清倏这样决定并非是要曜儿躲着他们,作为一个现代人,史清倏十分赞同曜儿这挨了打要打回去的做法,若不是情况特殊,她才不会叫曜儿做这样的缩头乌龟呢。她要曜儿与司彬彬躲得可不是翰林学府的猢狲而已,而是即将到来的灾祸。 没几日,她的想法便应验了——承福从外头买点心回来,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告诉史清倏:御街上竟然出了强盗! 听闻他去西善堂买糕点,竟路上遇着几个彪形大汉肆意抢夺街边的小店面,一开始人还抵抗不肯给,后来那伙人竟不知从哪儿掏出了棍子来,对着店家又打又骂。承福站的远些,却也看着打得鲜血横流。 “天子脚下,竟然有这样的事儿?”薛应一面接了一块糕,一面叹道,“这伙人真是该捉到大牢里去!” “哪儿呀!衙门很久才赶来人,惹是生非的都跑的没影儿了!只哄了看戏的人们,对着那店家嘘寒问暖,我瞧着若是再不来,店家真的要叫人活生生打死了!有人来扶,硬是站不起来,最后还是叫人抬回去的……”承福擦着汗,忍不住连连咂口,“如今京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样的事儿可不是头一遭了……” 第969章 战鼓(1) 史清倏沉思了良久,手里的酥酪都凉了,这才回过神来,当即拍桌,义正言辞道:“承福,你去与贾速只会一声,叫他速速带人去将咱们燕王府的围墙里头都布好水缸,这几日日日都要有人注意去添水。后院那几个角门给我封了,但不可少人把手,还有西边儿那些个没有用过的园子,我记得那边也有一道小门来着。” 分了一杯酥酪的承福正吃着,听史清倏的吩咐也不敢耽搁,只得一面往口中塞着剩下的半块,一面含糊不清的应下来,惹得史清倏不禁轻笑,轻声骂道:“没出息!算了算了,先吃完了再去,也不急这一时!” 承福与贾速做事儿还是十分利落的,承福心满意足地吃完了碗里的东西,便赶紧去吩咐了,燕王府大,主子回家时从前院到内院,通常坐软轿而行,平日里史清倏直接叫车夫停车在靠近隐月居的侧门上,便也不用那些。二人带着十几个小厮四处奔走,忙活了小个时辰这才处理完。 史清倏又写了封亲笔信,叫得力的送到侯府去,提醒大夫人这几日务必守好家门,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还有家里的女眷小孩儿也不要出门了,乖乖憋在家中才是最最安全的。 这一送不要紧,那小厮回来的时候史清倏才得知——史渊与史可已经三日没有回过家了。 原来三日前他们上了朝后便没有再回来过,那时大夫人已经心急如焚,只当是留在宫中处理沈夙的事儿去了,后来两日未归,本想来与史清倏说,可又觉得她如今定也不好熬着,只得作罢,硬生生地等了三日。 彭氏都急疯了,日日跑到住院而去问,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刚巧今儿史清倏派人去了,他们也就忍不住,要小厮带话来问问史清倏可否知道一些什么内情。 “大夫人说……这几日皇上身子不好,自那次遇刺后本就隔三差五地上朝,今日又匆匆说了派人领兵的事儿后便下了朝,”那小厮跪在面前回话,“夫人和三太太都派人去问了,可无奈这样不上朝……便是入宫了也不一定准能见到老爷与三公子。” 史清倏不禁蹙眉,她原以为侯府那边相安无事,却不想竟也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但转念一想,史渊可好歹也是丞相,在朝这么多年颇得人心,若是有什么事情自然是要与皇上一同进退、荣辱与共的。便是他想将自己摘出去,怕是别人也不会允许。 “对了,”那小厮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道,“小的去侯府,听见人说昨日才有禁军扫了那春雨楼,里头不少王公贵族子弟竟在高谈阔论当今朝政,妄议小王爷落难、圣上身子渐差之事。禁军丝毫不留情面,一并都抓了进去,如今还没放出来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中几位的家眷已经被接入了宫去,不知是要扣下还是要他们亲自去接人的。” “哦?”史清倏挑眉,不等她说些什么,一旁的郑妈妈已经开始拍手叫好起来:“捉的好!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什么话也敢去胡乱言语!要我说就该狠狠地处置一番,没得日后再说些什么丧良心的话。” 郑妈妈对政事并不敏感,史清倏却觉得总有什么地方十分蹊跷,便问道:“都何人家眷入宫、何人落马了?”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那小厮摆了摆头,“只听大夫人隐约着说,‘好歹一个个的也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想来也是贵公子们,不是什么不显眼的小人。” “这就奇怪了,便是将人拉入宫去询问了,可都一日过了,今日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史清倏放了手里的东西,忍不住焦虑起来,“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难道被抓进去了还能撑着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处么?一天都过了,早该有消息,如今却还有人被关在宫中……这实在是……” 沈夙不在家,几个下人皆也都不怎么了解史清倏所说的事情,听了史清倏的话竟都是一脸的茫然,史清倏倒也不指望他们与自己讨论这样的事情,只好摆了摆手,叫薛应打赏了那传话的小厮一吊钱,屏退了众人。 哄睡了幼南,又与曜儿说了会子体己的话,夜色已经深了不少,史清倏觉得周身寒冷,叫人多多往地笼里头添了几块炭火,屋中暖起来后,这才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这日夜里外面下了大雪,天黑得像一块布蒙在了头上似的,只有肆意飘零的雪花,给那无边的黑暗点缀了几分不与一切相同的颜色。今夜薛应值守,她裹着被褥躺在外屋的榻上,灶火烧得不错,她也不觉得多么寒冷,今日累了一整天,薛应早就困得不行,刚刚躺下便迷糊起来。 史清倏也睡得十分沈沉,约莫是这几日操劳心神、夜里入睡前又吃了一碗安神的汤的缘故。是以今夜睡得连梦都没有。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她只渐渐觉得好似又什么人正在自己的身旁,整个人都在被猛烈地摇晃着,史清倏努力睁眼,感官这才渐渐恢复起来—— 郑妈妈与薛应站在床榻一旁,生生急切的声音入耳:“王妃快醒醒!外头乱了!外头好乱啊!” 史清倏猛地一睁眼,才发现外头天色大亮——自己一觉竟然睡到了第二日的上午,她看了看面前的人,尚且有些不太清醒:“怎、怎么了?” “兵乱了!兵乱了!”薛应急吼吼地喊道,一面跪下来不由分说地给史清倏整理鞋袜,“外头忽然开始杀人了!咱们家小厮刚一开门便撞上了贼人,暖阳哥儿直接叫人一剑给杀了!” 暖阳出去开门,先从与正门相连的角门出去,却是一开门便叫贼人捅了一剑,后面的小厮拼了命将人拉了回来,好容易才关上了大门。 这场兵乱规模比上一次大了不知多少,史清倏在隐月居也能听到外头的死后。 她神色有些发怔,任由二人胡乱为自己套上了衣裳,便不由分说地冲了出去。 终于来了!燕王府,绝对不能有事! 第970章 战鼓(2) 史清倏收拾的功夫不长,出了门子便带着人一路飞奔到了前院去,平日里史清倏鲜少来这里,最多是训话时候用一用前院的明堂,可今日再次来,心里头却是另一番滋味。 “梵三爷!”老远便瞧见了梵三爷那无比宽阔的脊背,他已然带着自己手边的兄弟们将正门团团围住,史清倏见了也觉得安心,便带着身边的人们匆匆几步走了上去,“梵三爷,暖阳情况如何?” 暖阳正是那无端受了牵连的小厮,史清倏走过去,只看见一旁的角门边儿上留着一滩血。 梵三爷等人见史清倏匆匆赶来,纷纷作揖行礼,“王妃,那一刀正中要害……拖回来时人已经不成了……” “……这,”史清倏微怔,在场之人皆沉默了片刻,她换了换,想着约摸是害怕吓着人,梵三爷已经叫人将尸首挪走了,“唉,人死不能复生,待事情过了我必然厚待其家人。” 身旁的侍女们皆也无端地沉默了片刻,比起失去一人的伤痛,实则更多的是恐惧。上一次兵乱尚且距离燕王府还远着,便是街上有逆贼横行,却也没有一点儿要杀进燕王府里来的意思,可这一次刀子都捅到自己人的身上了,谁都暗暗觉得后背发汗,死死地攥着手。 “外头情况如何了?”史清倏将自己的手从薛应那双直冒冷汗的手中抽了出来,沉着气服到了钉门的门缝之中向外看去。 外头依旧是兵戈马乱,与上次不同,上一次的兵乱发生在深夜里头,街上行人少得还不如鬼多,可今日不是,史清倏往前院儿跑的时候问了时辰,偏偏是早午饭的时间,外头尽是过路的行人、做生意的小贩。 史清倏从门缝往外看,视线狭窄的可怜,但已经是足以成为“血流成河”。 正看着,忽的有一人慌张逃窜,背后冷不丁地杀出一身穿黑衣的男人来,明晃晃的刀刃一挥,血水登时飞溅而出,尽管隔着门,史清倏还是下意识地向后一缩,险些摔倒在地。 “王妃,外面儿乱的很,有过几人来敲咱们王府的大门,属下都叫人顶住了,”梵三爷道,“那群人根本是杀人不眨眼!” 史清倏的眼睛转的滴溜溜的快,思忖过后大手一挥:“快去叫上所有的家丁,王府四处的角门也都要仔细着把手好!”说罢又扭头对梵三爷轻轻颔首,“梵三爷,正门都得靠你来把手了。” “属下便是赔了性命也要守住!一准儿不叫贼人进来!” 交代完了前面的事情,又见到梵三爷的弟兄们各个昂首挺胸,拎着刀枪棍棒神采斐然,颇有几分置死地而后生的意思,史清倏也算是放下了心来,暗暗叫着亏得没有让曜儿他们出门去上学,急忙挥着手招呼着人,一同去寻了曜儿与司彬彬。 郑妈妈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自然也没有跟着史清倏疯跑到前头来,史清倏等人回去的时候正遇上站在门口焦急等着的郑妈妈,知道在王府里头,也不一定有什么大的问题,可郑妈妈还是忍不住谢了几声天王老子,眼含着泪忙迎了上去。 “天爷……王妃,外头这到底是怎么了?” “妈妈莫急,咱们府中尚且安然无恙,”史清倏连忙抬手扶住了颤颤巍巍的老人家,“曜儿呢?彬彬呢?外头动静这么大,他们应该听见了才是。” 郑妈妈连连点头,那袖口抹了抹眼睛:“来了来了,公子和彬哥儿一早就来了!我端说王妃只是出去看看情况,很快便归,公子这才肯在屋子里头好生候着。” 二人刚齐齐往里头走了两步,外头便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几个人吓了一跳,齐齐扭头看去,竟见着离燕王府不远处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冒着滚黑的浓烟。 “应儿……那时何处?”史清倏微怔,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不远处那骇人的火光。 薛应微怔,默默又拽住了史清倏的衣角,“王妃,好像是皇宫!” 外头兵荒马乱,看这阵仗必然是冲着皇宫而去,史清倏早就担忧皇城是否能够妥善把守,见到如今这样怕是已然沦陷大半。 想想也是……宫里可还有唐太妃那一尊大佛在,只怕不管是哪儿,贼人都能够随意走动。可惜自己如今也是无力去宫里支援,史清倏呼了口气,正这样琢磨着,忽的眼睛一睁:“糟了!宫里沦陷,那咱们王府……” “王府……咱们王府?怎、怎么了?” 史清倏驻足,咬咬牙,扭头便带着风大步向外走去,一面走还不忘吩咐道:“郑妈妈,你将附近院子的小厮女使都聚过来,将隐月居的主屋给我守得水泄不通!切莫叫曜儿、幼南与彬彬跑出去!” “王妃……王妃!” 史清倏走得风风火火,任凭郑妈妈如何叫也不再回头。 郑妈妈无奈,只得急吼吼地甩了甩手,扭头钻回了屋子里头。 “郑妈妈!我娘亲呢?”曜儿见人进来,急忙从小杌上一跃而下。 “公子好生坐着,王妃去前头指挥了,要咱们在屋子里头等候片刻……”郑妈妈死咬着牙揽过了曜儿来,又扭头去看了一眼小床里头的幼南,这才俯下身来与曜儿平视着说道,“公子,你们好生在屋头里坐下,可不要四处乱跑,没得叫王妃还要分心。” 虽然年幼,但曜儿总的也是个懂事儿的,且他更知道自己的爹爹根本无事,听闻外头兵乱,竟隐隐期待着自己的爹爹速速回京来。 曜儿点着头:“思源,你去将我的书本拿来,咱们在隐月居先歇着,彬彬兄,你身旁的那小厮呢?” 一直沉默着等候在一旁的司彬彬被点了名字,这才一个机灵,扭头便去寻找那跟自己一起住到了燕王府里来的小厮采撷,竟这才发现自己身旁无人,微怔片刻,“哎?采、采撷去哪儿了?” “罢了罢了,思源你去取东西的时候看着些,见着采撷小哥儿来一同叫来便是,”曜儿挥了挥手,走过去轻轻顺了顺司彬彬的脊背,“咱们在隐月居等着便是,我娘亲很厉害,便是贼人杀进来了也不怕!” 第971章 战鼓(3) 宫内。 史月染近乎疯狂地要自己的近侍们将门窗仔细掩好,外头兵戈马乱,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能够距离自己这样近。 稷儿瑟缩着躲在奶娘的怀中,史月染忍着泪水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嬷嬷,你快些待稷儿从东耳房的暗道下去!那边砖下隐着一处小房间,进去后无比将门锁好,若是我没有从外头去寻,且不可出来!光子!快,带他们过去!” “母后、母后!母后与父皇一同与儿臣躲进去吧!”怀里的小少年生的纤瘦,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力气,死死拽着史月染不肯撒手。 史月染只好蹲了下来,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男人,她只觉得心下从未如此的鉴定过,有句话怎么说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看来果真不是诓骗人的话,她用力将稷儿的手掰开,严肃地看着那奶娘,“本宫是皇后,岂可随意退缩!?稷儿你乖乖随着默默躲下去,莫与父皇多添麻烦才是!” 几名宫人一同上来拉扯,将稷儿在哭嚎之中拉走了,史月染拿着帕子轻轻按了按眼睛,这才走到桌案一旁,不由得轻轻攥住了沈谧的衣裳:“皇上,外面……” 那声音越来越近,轻舟已然带领一批羽林卫出去搏杀,可她听不出到底是谁人占据了上风。沈谧轻咳一声,轻柔地拍了拍女人白皙的手背,安抚着道:“月儿,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 “可是那贼人都带兵杀进来了啊……”坚强又有什么用? 沈谧何尝不知贼人已然杀入皇城中来,城中有一位厉害的唐太妃,拿了她的懿旨,叛军还能有什么到达不了的地方? 随后二人便不再言语,只静静地坐在桌案前等候,不知过了多久,宫殿一处的窗子忽的发出几声响动,与此同时,大门被人从外头一把踹开—— “皇帝,外头都如此了,你到也尚且能如此高枕无忧,”进来的,是唐太妃。 今日的太妃特地穿了一身华服,九彩嫡衣无比雍容,头上凤冠玄珠,便是妆容也比的平日里隆重了不少,只见她端着架子款款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的宫人默默垂头帮着拎起衣摆,整个人带着一股凌人的气势,高扬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孤零零的两个人。 见到二人身旁竟然没有一个下人,唐太妃不禁蹙眉,轻蔑地道:“啧,堂堂天子国母,不过是宫内大乱了,竟然一条忠心的狗都没有?” 沈谧不言,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桌案前提笔写字,从头到尾便是头也没有抬过一下。史月染则心下安安发慌,可又觉得气愤——她从头到尾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沈谧与史清倏从未告诉过她一分一毫,可事到如今这才全然看清,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骂道:“你敢逼宫!?” “我有何不敢!” 唐太妃面色一历,眼中射出杀人的精光,说罢,又回到了那轻蔑的样子,踱着步子去到放置着珍宝的百宝格前,用那带了假指甲的手轻轻摸了摸其上放着的玉佣,唇上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这有名无实的太妃哀家当得厌了。” “若无皇上,谁人还敬你为太妃!?”史月染只觉得不可理喻。 “哼,敬我?”唐太妃笑道,“你这宝贝的皇帝将哀家扶上来,不过是要哀家做个有名无实的位子,看似风风光光,实则多么不堪入目?‘太妃’?哼……说出去我都嫌好笑!自古以来只有太后,没有太妃!” 史月染一怔,忽的想起很久之前朝中要册封唐太妃为太后的事儿,那时沈谧一口回绝,言自己自有生母,太妃只能是太妃。她没料到这件事儿竟然叫唐太妃如此记恨……这才意识到宫中之人究竟多么利欲熏心,叫她觉得脊背发寒。 不等众人说话,门外便又走进来了几人,史月染抬眼看去,才发现来者竟是一身华服的宁王与宁王妃,二人身后带着手握利刃的禁军一同闯了进来,面上是如出一辙的轻蔑。 “你们也……”她怔了怔,扭头又看向唐太妃去,“若无皇上,你连太妃之位也没得坐!难道指着宁王为你封什么位子么!” “我自可以高枕无忧。” 一旦宁王继位,自己则是助新皇开创万代基业的有功之人,不是太妃又如何?她自有许多有名有权有尊严的位子可以挑选,比起如今自己这叫人处处不尊的位子,自然是手握权力的更叫人心动! 况且……沈谧自己便也未曾经过自己,她心里怨恨,恨得恨不能将他从位子上拽下来才好! 方进来的宁王大大咧咧地走到桌案前去,双手撑在案面上,看着沈谧写字,忍不住笑道:“皇上,都这种时候了,快快拿出传国玉玺,写下一道遗诏罢。” “何玉玺,何遗诏?”沈谧终于抬头,勾唇一笑,先前的憔悴竟然一扫而空,反倒到了几分不容小觑的气场,“朕还没死呢,也不到死了的时候,又何遗诏可写啊?” “不死,也是这几日了!”宁王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还是这样说道,可说完便觉得不对,沈谧眼底竟丝毫没有污浊,尽管先前受的伤叫他身形消瘦,可眼睛却是格外的坚毅,不由得眉头一蹙,“你……没吃药!?” 唐太妃与宁王妃一怔,纷纷看向沈谧来。 那沈谧安稳地坐在位子上,原本应该头痛不已、咳嗽不断的人,竟然出奇的有精神,那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 沈谧抬眼,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小杌,“宁王,坐下说话。” “玉玺何在!?”宁王一咬牙,厉声问道。 原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却不想沈谧居然早早地发现了饭食里头的问题,他发现了这个……便说明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谋逆之心,一直未曾点破,只能说明这沈谧是有恃无恐!宁王心下愈发焦急起来,哪里还有心坐下说话。 沈谧却只是慵懒地伸了伸腰,道:“早知道今日,朕怎么会将玉玺留在我手上?宁王真当我还是三岁孩子,只会傻傻地听话不成!?” “宁王,这……”唐太妃上前一步,眉眼之下多了几分慌乱。 “不在你身边,那就是给旁人了?”宁王冷笑了一声,忽然好想茅塞顿开似的,眼前一亮,对着一旁的阴暗处道,“或许……是在燕王府。” 第972章 战鼓(4) 殿中有一处找不到光的暗处,宁王这么一说话,众人才注意到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身形一半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面容。 那人闻言,轻轻地呼了口气:“小王爷不在京里。” “那不是还有个女人么!”宁王道,眼睛里满满的杀意,“那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忘了她的本事不成?” “……” 黑暗之下的人尚来不及说话,沈谧已经蹙眉开口:“传国玉玺,我岂会给那女人保管!?宁王,我奉劝你莫要将不相干的人也牵扯进来!” 听起来像是在警告,可此情此景说出来反倒有几分可以保着那燕王府的意思,宁王启唇一笑,愈发带了几分寒意。便也不再与沈谧多说,只对着那黑影之下的人道:“玉玺一定就在燕王府!快些去取回来!” 黑暗中的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动了动脚步,“也罢,先派人过去抓她进来再说罢。” 声音清冷寒凉,没有一丝温度。 “给我站住!”沈谧一拍桌案,终于起身骂道,“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当心吃不了兜着走才是……” …… 小莲与露薇被史清倏留在了隐月居,匆匆赶来的承福和贾速亦然,史清倏只带着薛应一人匆匆往外跑去,刚跑到前院附近,便听得外头的声音震天响,二人双双一怔,史清倏顾不得其他,拉着薛应又更加加快了步伐。 燕王府大门之外,正有人恶言恶语地叫嚣着,然则不止叫嚣,门外之人竟然正在用木桩一下又一下地撞击这王府大门。 梵三爷带着几个兄弟身体靠在门上顶着,好在燕王府大门牢固,不是轻易就能撞开的。 “王妃!您快些躲好!”梵三爷咬牙道,“这活贼人不知为何忽的要捉王妃您入宫去……” 史清倏并未退缩,反倒又向前走了两步,大声对着外头的人们道:“逆贼篡位,与我何干?外面的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门外的撞击声音果真渐渐平息下来,应该是带领人马为首的那人指挥着人们停下动作来,大声道:“宁王殿下有令,贼妇燕王妃国难当头,偷拿传国玉玺,妄图篡位谋逆!命尔等前来捉拿贼妇回宫!” “哼,可笑,我都多少日没入宫了,玉玺长腿了飞到我这儿不成?”史清倏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面这样与外头的人说着,一面又低声对一家丁挥着手:“你去将府里的酒都拿过来!还有,叫人去推一车石头,府库里的破烂衣裳也统统拿来!” 尽管不知道史清倏这是要做些什么,但那小厮不敢怠慢,匆匆挥手带上五六个人跑着去操持了。 “辩解等你入宫后再辩解,”门外之人继续道,“或你乖乖叫出那传国玉玺,我等或能放你一条生路!” 外面人多,里头人少,若是想要守住了燕王府的大门,单靠蛮力是万万不可的,史清倏看了看四周,又低声命人将梯子都搬过来,下人们去准备东西还需要一点时间,史清倏只得咬着牙与外面的人周旋拖延,想了想,道:“你们是谁手下做事儿的?吴大将军?” “与你何干!你这贼妇莫要拖延时间!” 看来装傻万万是不行的了,史清倏轻哼一声,冷笑着道:“我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也敢在燕王府前如此猖狂,日后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送你上路时候不至于连累了旁人!” “死鸭子嘴硬!”门外之人骂道,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不耐烦,果然,下一秒外头的人已经没心情再与史清倏斗嘴,挥着手大声道:“兄弟们,给我将这燕王府的大门撞开!捉拿贼妇,日后升官儿发财!” 闻言,府内家丁纷纷举起家伙事儿来严阵以待,梵三爷面色一历,带着人拼命抵住了大门,下一刻猛烈地撞击便又一次传来,外头七八个大汉抬着柱子撞门,力气大的几乎要让人吐血。 好在下人们匆匆赶来,带来了史清倏要的东西,史清倏见状这才轻轻一笑,厉声道:“大伙儿过来!用布沾了酒水点燃,有弓箭的绑在剑上,没有的直接裹了石头点燃扔出去!操劳一天了,咱们也请请外面儿的小兄弟尝尝燕王府特质的火馒头!” 王府下人皆伶俐,史清倏一说便瞬间了然,一个个的竟眼睛冒光,暗暗叫好,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为外头的叛军特制自己亲手捏出来的“火馒头”。一时间燕王府大门前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烈火熊熊,一颗一颗如同流星一般从燕王府高大的院墙之上跨过,只听得门外哀嚎一片。 “来来来!继续别听!给这群小王八羔子们多多塞上几口!”梵三爷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顺手从身边的人手里接过一块裹着石头的布,旁边的人刚一打上火星子,便一把甩了出去,直砸得外头的人嗷嗷乱叫。 又有人从厨司搬来了更多的酒水,史清倏得意地笑着:“大家伙儿加把劲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就敢随意造次,我今儿非得打得他们跪下来叫爷爷才成!” 风向好似瞬间扭转,连薛应也鼓足了劲儿参与到包“火馒头”的工序之中。平白叫人欺负还不还手,那绝对不是燕王府中人的处事风格,他们的原则就是——挨打了,我便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打回去才行! 撞击大门的早就已经停了下来,隔着院墙也能闻到外头烧起来的味道,只可惜外头便是宽敞的御街,除了一群叛军之外便再无别的东西,外面的火势迟迟的烧不起来,这才没能一举击溃外头的人。 史清倏攀着梯子站在高处向外看去,只见到外头的叛军还在挣扎,有些个身上烧得熊熊大火,只得在地上打滚儿,她看了也觉得疼,忍不住道:“尔等叛贼速速卸下甲兵,我尚且能留你们一命!” “我呸!” 外面的人重重呸了一声,只听得人喊道:“拉弓——” 史清倏面色一怔,匆匆从顶上跳了下来,大声道:“快些躲好——” 第973章 战鼓(5) 话音刚落,雨点儿一般密集的箭雨便从外头射了进来。 史清倏被人环护着退到了一颗大榕树的后头,却仍有不少的人无力阻挡,顿时血光飞溅。 “隐蔽!”梵三爷大声喊道,一面向前跑一面双手按住两个愣头青,三人一同扑向前方,仅仅贴在大门之后,此处乃绝佳的死角,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到攻击,众人见状纷纷学着梵三爷的样子躲了过来,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已经瑟缩在原地。 史清倏忍不住轻轻咬牙,“大家躲好!外头的人不会一直有补给,一会儿便没有箭了!” 说来梵三爷的手下也都是一些见过世面的,不会因这么一点儿小事儿便吓得走不动道,便是外头看似压得厉害,却也不至于一个个都吓破了胆子,皆十分冷静地躲在死角处,静静等着这场箭雨过去。 不料箭雨刚刚下完,后头便又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人,史清倏定眼一看,竟是在后院账房的管事王老爷子,见其气喘吁吁便知道大事不好。 王老爷子匆匆赶来,拿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的额角,道:“王妃、不、不好了!隐月居旁边的那侧门被人打开了!不少贼人都已经闯了进来!” “什么!?”众人皆是一怔,“谁人开的!?” “不、不知道……老奴只看着一穿着布衣的男人走了过去,不知道要做什么,谁料竟然直接从身上摸出了刀子来,对着那看门的便是几刀……”王老爷越说越激动,想着那杀人的事儿就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若非自己站的远一些,怕是也早就要一命呜呼了。 “王妃……”薛应低声道。 史清倏面色严厉无比——燕王府内果然有叛徒!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四下看了一眼,见着护在自己身旁的家丁腰间别着一把利剑,方才火馒头喂得尽兴,剑尚没有来得及出鞘。 史清倏心下一横,一把从他腰间抽出了剑来,锋利的声音吓坏了门口处不明所以的众人,再一扭头,只见着史清倏一手提着碍事的裙摆,一手拎着一把长剑,英气逼人。 “梵三爷,前头交给你了,你将手下里借给我几人,随我去后院杀了那些个闯进来的逆贼!”声音洪亮,在噼里啪啦火光炸贱的声音之中格外有力。 早就听闻自家主子不是寻常女子,但梵三倒也没真的见过史清倏巾帼不让须眉的一面儿,如今见其提着宝剑竟是如此英姿勃发,不由得心生敬佩,二话没说招呼了二十个手下,与二十名王府家丁随着史清倏而去。 “王妃!奴婢也去!”薛应面上挂着泪,却还是一把拽住了史清倏的衣裳。 史清倏扭头轻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傻丫头,我是去杀人的,你去不得吓坏了?前院儿需的有人坐镇,我分身乏术,你便要留下来指挥!”说罢,又探着身子去喊梵三爷,“三爷,我这丫头托你照拂。” 远处正在准备新的“火馒头”的梵三爷认真地点了头,史清倏也才放下心来,她方要离开,又觉得不妥,从头上摸出一只尖细的发簪来塞到了薛应手中:“若是贼人杀进来了,便拿这个刺穿他们的喉咙,士可杀,不可辱,就是死了也要拖上一两个垫背的。” 这话不是在安抚她,反倒是托付与命令,薛应也不再傻乎乎的只知道哭,反手握紧了史清倏塞进来的簪子,挂着泪正色点头。 史清倏这才带着人离开。 从前院到后院有不短的距离,史清倏急吼吼地跑了一路,带着人一刻也不敢停下来,直跑得整个人都喘不上气儿来,这才匆匆赶到后头。 刚一从院墙的拐角走过去,便是那毗邻隐月居的一处角门。其实老远她便听见了逆贼的声响,但听声音逆贼并没有攻入隐月居的大门里头去,史清倏自然便选择了先不要去打草惊蛇,只叫随性的人们都仔细着莫要暴露位置。 角门处一片狼藉,几个看门的小厮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之中,不知道是死是活,史清倏又带人从一旁拐了过去,但见一群人围在隐月居大门的门口叫嚣着,说着什么速速将传国玉玺交出来的话。 所幸隐月居大门也不算很容易破开,郑妈妈带着不少的人都躲在里头,不管外面喊得多么热闹,愣是不肯开门。 这一伙人是偷偷从小路潜过来的,所以东西并不如正门外面的那起子人齐全,手里只有刀剑,并无长弓,是以史清倏才隐隐放心,至少说明隐月居里头的人尚未出事儿。 再看周围的下人们,竟都已经倒在一旁,各个染着一身的血污,想来是他们不想叫人去前头知会自己,这才大开杀戒,亏得王老爷子见着杀人了也没有叫喊,偷偷摸摸一路从小路摸过去,这才平平安安地将事儿告诉给史清倏。 敌众我寡,史清倏带着人隐在不远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来。 “王、王妃……咱们怎么办?”一旁的小厮问道。 史清倏并未想好如何,且不说自己如今实在是没有把握真的能带着家丁打得过那群杀人如麻的兵鲁子,对方并没有杀到隐月居里头去,说不准也没那个本事能打开这扇门,衡量之下,还不如静观其变。 “来人!来人!拿家伙来,给爷将这门撞开!”为首的那人好像偏要与史清倏做对一般,挥手厉声道,“区区几个老幼妇孺也敢于爷耗时间!” “该死!”隐在后头的史清倏低低地骂了一声。 若是那群人对里头的曜儿等人造不成威胁,史清倏到愿意看着对方在此浪费时间,可他们既然要开始撞门了,自己也无论如何都无法按捺得住,她心下一横,挥着手里的剑厉声道:“将这群逆贼给我杀了!” 言罢,身后的众人纷纷都提着东西冲了上去。 围在隐月居门口的人们纷纷一怔,没料到前院的人们已经不知何时跑了回来。但好歹各个也都是当兵的,尤其见着史清倏竟敢拎着剑自己杀上阵来,更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 为首的那人轻慢一笑:“给我捉了这燕王妃!” 第974章 最终章·计 皇宫内杀做一片,往日里日日都有宫人打扫擦洗的青石板路此刻血流成河,几乎看不清楚原本的颜色。 飞云将军带兵拼死抵抗,身上叫人戳了好几个血窟窿,却迟迟不肯松下这口气来,亏得他带着兵马镇守在前,才没叫吴大将军所有的人马都轻而易举的跃入皇城。可转眼一看,背后竟然也尽是叛军的染指,以千人抵数千人,实乃一大难处…… 养心殿附近,羽林卫们亦然拼死搏杀,轻舟统领双手执剑,想要斩杀尽所有杀到面前来的叛军,可无奈对方人马实在太多,叛军已经形成一堵坚硬厚实的人墙,羽林卫竟被挡在人墙之外,与养心殿内的主子隔开。 屋中,宁王与沈谧依旧在对峙着,刀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偏偏沈谧神色不改,没有一丝慌乱。 没有遗诏,他的位子便永远是窃来的,便是日后黄袍加身,其余宗室臣子亦可以随时挑兵夺权,是以宁王耐心尽失,却不能一剑杀了沈谧,他必须要让他亲自写下那遗诏,连同传国玉玺一同交给自己才行! “呼……皇上,你便不要反抗了,”宁王长长地呼了口气,让自己的心中淡定下来,“如今你不肯写,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非要看着兵临城下、皇权倾覆,你才肯任命么?” 沈谧轻柔地按了按史月染的手背,拉着她让她坐下来,自己则款款起身,踱步到可以看到窗外景象的地方去,看着外头羽林卫依旧在与叛军搏杀,可他心中了然,羽林卫要不成了。 宁王又上前一步,压着心里的怒火:“你如今写了,我自会留你全尸,让你死的体面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着沈谧幽幽将头扭了过来,声音干涩无波:“做你的春秋大梦——杀我兵、窃我国,你妄想名正言顺的继位,也不看看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坐在沈家的江山之上?” 宁王闻言,大为恼怒,挥着手里的剑便要砍上来,却还是被一旁的随从一把拦住:“殿下不可!诏书没有拿到,您便是杀了他也没用啊!” 宁王听了,一股怒气上涌,他挺直腰背,种种一拳打在了沈谧身旁的柱子上,冷笑着道:“皇城之中已都是我的兵马,你料你仅剩那小将领能够抵挡几时?” “皇城之中罢了,天下这么大,总会有人看不惯的杀进来。”沈谧也不害怕,轻轻走到一旁,摸到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哼,我的人马很快就能将整个京城控制住!”宁王扯了扯嘴角,似是揶揄,“什么定王府、安王府,哪怕是他燕王府,此刻说不准已经被我的人杀了进去,你信任的那些人此刻正跪在我的人脚边求饶呢!” 一旁的史月染听得心里发慌,暗暗绞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殊不知汗水已经沁湿了一大半。 沈谧幽幽抬头,目光竟然依旧静如止水一般,他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还轻轻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又款款放好,这才轻蔑地一笑:“呵,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人会使计谋?你料定朕如猪蠢笨,对你们在眼皮子底下做的小动作都全然不知,但只怕你未曾想到过,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宁王,你还以为此刻自己依旧在运筹帷幄么?在你知道朕没有傻子一般吃着你们塞进来的毒药,就该想到——此时此刻,你那所谓的兵马,怕是已经溃不成军了!” 越说,沈谧的声音提的越高,尖利得如同刀剑一般,猛地刺入宁王的胸膛。 宁王心头一震,猛然退了一步,瞪着眼睛扭头去看外头的情况。 不知何时外面的人马竟然占了下风,宁王仔细辨认了片刻,这才认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对禁军——那飞云应该抽不开手才对啊! “大大大大……大事不好了!”自己的手下癫狂的跑了过来,直接摔在了阶梯上,他顾不得喊疼,大声道,“宁王殿下——他们、他们杀——” 只听得“噗呲”一声,那人一个“杀”字都尚未吐完,便见一把利剑从背后一把没入胸膛,露出了染了血水的刀刃来。 宁王抽着气抬头向后看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沈夙骑着黑马出现在那人身后,身下骏马扬蹄高昂地嘶吼着,沈夙一手勒紧缰绳,另一手将长剑稳稳地抽了出来,他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如势不可挡的骄阳,剑眉之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正坚定地看着自己。 宁王不仅心头剧烈一痛,他连连后撤几步,抬高了声音,涨红了清白的脸,怒吼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出现在这儿的,可不止朕的皇兄一人。”沈谧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不动声色地甩出了藏在身上的袖箭,他话音刚落,贺阎便带着人马呼啸而来,如一片黑压压的云彩一般,顿时吞没了在养心殿四周的禁军。 “你竟然与我斗计!?”宁王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的人,眼底充满了血色。 他没料到沈谧竟有如此本是,暗度陈仓,自己竟然没有一分一毫的察觉,他顿了顿,道:“沈夙这条狗,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先前沈谧对沈夙那般猜忌、那般不屑,沈夙竟一点儿都不忘心里去?还愿意这般帮着他。 “宁王说错了,朕与皇兄是将心比心,”沈谧一笑,到一旁去,从地面上踢开一块可移动的板子,里头放着一只不起眼的锦盒,沈谧轻轻打开,正是传国玉玺,“说来也有意思,当年父皇遗诏便是藏在这暗格中多时,如今我将玉玺丢进去,倒也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宁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叫你用计挑拨,我不过与皇兄唱了几出戏罢了,你怎得这般沉不住气?” 宁王面上的表情渐渐扭曲,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扑上前来,挥舞着手里的剑便要砍来,不料沈谧早有准备,只见他身子一斜,握着袖箭的手臂随意一挥,便划破了他的手臂。 下一秒,沈夙骑马踏入门中,只见一黑影灵巧地下马,飞身便朝着宁王踢了过来,宁王反手一挡,却不想那人半空之中转变了姿势——明晃晃的刀刃对面而来,不由分说地没入宁王腹中,他只看到沈夙目光激烈,狠狠地盯着自己…… 第975章 最终章·忠 燕王府内,杀声一片。郑妈妈贴着门缝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的发现竟然还有女人的声音,登时眼前一暗,险些背过气儿去,好歹才撑住了,哭道:“糟了!王妃在外头呢!” “什么!?”露薇小莲大怔,扭头看了眼自己身后巴巴候着的常随小厮们,二人都默契地默默举起了方才男人们拆开的凳子腿儿。 方才外头有人叫喊,院子里头的人都乱成了一锅粥,亏得承福与露薇还算是冷静,一面指挥着人拿木头顶好大门、不得说话,一面叫小厮们将耳房里头的桌椅板凳都搬了出来,一部分用来顶着门,一部分则叫人拆了,凡是年轻的都拿了根木头棍子,只等着人若是闯进来,便一棍子招呼过去。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小莲轻轻地后撤了几步,下意识地便拽了拽身旁贾速的衣裳。 “要我说,咱们冲出去!”承福道。 “你疯了!?我可不去!外头都是当兵的,手里拿的是刀子!我可没有两条命!” 承福恶狠狠地瞪了那说话的女使一眼,不满地骂道:“我看是王妃平日里待你们太好了,竟然叫你们这般贪生怕死!王妃在外头与人搏杀,她还是一介女子!这世上何时有了主子护着下人周全的道理!?你这贪生怕死的东西,就该丢出去叫那些叛军卸了胳膊腿!” 许是心下焦急,承福头一次对着府里的人们发这样大的火,一时间众人竟然都不敢说话,只贾速怔了怔,这才上前一步道:“承福哥儿说得对,反正我是受了王爷王妃的恩惠才活到今日的!不能叫王妃自己落了难!” 见到有人呼应自己,承福心下一热,紧接着又有几人呼应起来,大有几分起义军义愤填膺的架势,连露薇也挥着手里的木头棒子,说要出去敲开叛军的脑袋。 承福心下苦笑,忙按住了露薇手里的东西,冷静地道:“露薇姐姐,屋子里还有公子和姑娘呢,你带着女眷们仔细着守好房门,我们这些个男人们带着家伙一起杀出去!不管谁来敲都可不能开门!死,咱们也要与王妃死在一起,但更要收好了公子和姑娘才是!” 一众下人,千呼百应,承福苦口婆心又交代了好一会儿,更叫众人想起平日里王爷王妃待自己的好来,想来若是王妃死了,他们这群人必定也没好的活路可走,外头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与其当个缩头乌龟就这样等死,倒不如拼杀一番,介时到了阎王爷面前,也好拿出来邀功炫耀,来生投去一个好的人家里头! 说罢,女人们都退回了屋中,拿桌椅班风细细地将门掩好顶上,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外头的男人们各个拿起手边儿具有杀伤力的东西来,几个人低低的数了几声,“一、二、三!” 数到三时,贾速一把将门拉开,院中的小厮们各个举着棍棒杀了出去—— 外头的逆贼没料到院子里的竟然敢冲出来,早已背对院门,此刻背后忽然有人,竟然无从招架,几个离着打门近的硬生生地挨了几棒子,没顾上觉得疼,便失去了意识。 十几个小厮一同出来,便是没什么杀伤力,也有了足够的声势,趁着叛军发怔的片刻,史清倏已经带着人反守为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得这伙人猝不及防。 但见史清倏混在人群之中,裙摆早已经叫她草草绾了起来,扯了一条衣裳做襻膊,束上宽大的衣袖,手里提着一把利剑、身上更是染了血污,却不显得多么狼狈,反倒叫人觉得她是如此的气势逼人。 看着隐月居有人杀出,史清倏竟莫名觉得心中感动,心中道不枉我平日里待你们那样! 只可惜小厮们到底不懂如何杀人,拿着棍棒更是战力打折,没抵抗多久便被禁军冲散,好在禁军所剩无几,可偏偏此时,几个禁军注意到隐月居的门,大吼一声:“进院子去杀了那藏着的小孩儿!” 史清倏大呼不好,忙带着人追了过去,带着一些人杀入院中,承福眼疾手快地一把锁上了大门,隔开了里外的世界。 最后一人被梵三爷的手下一剑捅死,随着他手里的兵器掉落,史清倏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四周。 四周,尸体横陈,血流成河,门外尚且有人搏杀,尽管声音减弱,但史清倏知道,一旦消息传到外面,有人反应过来,下一波兵力很快就会到来。 “承福,曜儿幼南呢!”史清倏楞楞地问道,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嘶哑,可她已然顾不得旁的。 “王妃,都在屋中!一切安好!”承福道,不知怎的便哭了起来,一面说,一面哭,哭得直气喘。 回过神来,史清倏如同厌弃什么似的猛地将手里的剑丢开——她方才杀了多少人?数不清了,只要曜儿与幼南无事便好……她随意拍了两下承福的肩膀,以做安慰,只觉得自己双腿无力发软,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可身上就是恐惧得无从反映。 头晕目眩,眼底尽是一片血红,史清倏压抑住了想要呕吐的欲望,方想艰难起身,却是又重重地摔在了一旁。承福见状急忙上前来搀扶,史清倏几次摇摇欲坠,多亏有承福搀扶一旁,这才站稳了身子。 正房的门被从里头打开,曜儿冲破了几个丫头婆子的阻拦拼命地跑了出来,他一把撞入史清倏的怀中,丝毫不嫌弃自己的母亲身上血腥的味道,一张白嫩的小脸儿哭得脏兮兮,只听得他奶声奶气地,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娘亲……娘亲……” 史清倏定了定神,想要去抚摸曜儿几下,却又看着自己的手上尽是鲜血,还是忍住了,只轻轻用手肘蹭了蹭他的肩头,“好曜儿,你先回屋去,外头贼人不多了,很快爹爹便回来了……” “爹爹在哪儿!?”曜儿大声问道,“曜儿不走!曜儿要与娘亲在一起!一起抵挡那些个贼人!” 第976章 最终章·骗 闻言,史清倏不禁眉头一蹙,登时变了副表情,也不再任由曜儿抱着自己,只一把将他重重推开:“你这不懂事儿的死孩子!将外头这么多人的心思都如此糟践吗!?外面死了多少人,都是为了护着你!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你可对得起为你鲜了生命的家丁们!?他们的命不是命了不成!” 曜儿被推的一个踉跄,撞入了身后郑妈妈的怀中,郑妈妈满脸愧疚,闻言又觉得替曜儿委屈,低声道:“其实公子不过是担心王妃……” “我还轮不着他来!”史清倏厉声骂道,看了一眼依旧不敢出门的几个人,忍着眼泪骂道,“妈妈,你将他拉回去,没我开门谁也不许出来!” 郑妈妈不再言语,匆匆点头,露薇小莲也跑了上来,一并拉着那不断哭嚎着的曜儿往屋中去。 曜儿一面踢腿一面挣扎,死活不肯自己躲进去,见自己挣扎无望,只得哭嚎着道:“娘亲!娘亲一同与曜儿进来!娘亲与曜儿一起躲好罢!” 泪水悄然滑落,史清倏偏过头去背对着他,拿脏兮兮的手轻轻拭干,再回头时已经又是一脸的默然,道:“男儿当顶天立地,我将你身后屋中一屋子的人都托付给你,你可能好好守着?” 曜儿一怔,紧接着疯狂地点着头。 史清倏这才扯出一抹浅淡的微笑来,看着人从里面关上了房门,目光变得坚定无比。 她扭头,看向了院墙的上方—— 那里早就站了一人,史清倏早早地注意到了,将曜儿关回了屋中,这才扭头去料理他。 只见院墙上方赫然立着一身形削瘦的男人,不过此时并未穿着夜行衣,而仅仅穿了一身爽利的玄衣,头上带着帷帽遮面,却不知为何,史清倏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曾经有过两面之缘的黑衣人,以及…… 司乐人。 史清倏忍不住唇上颤抖,她走到一旁去,又一次捡起了自己丢开的那把剑来,眼神却是一刻也不肯从司乐人的身上移开,与人长久对峙着,终于她忍不住,压抑着满腹愤恨如岩浆喷涌的滚烫,道:“你竟然骗我!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你!” 伪装已经被识破,司乐人也不再继续端着,只轻轻卸了帷帽,从院墙之上一跃而下,身形灵巧至极,与往日里那文弱琴师的样子全然不同。史清倏也不由得感叹,他是真的很会演戏。 “玉玺可在你手里?”早已经离开皇宫的司乐人尚且不知道里头的变化,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为何要与宁王同流合污!”史清倏问道,气恨得一振发力,扑到司乐人的跟前,用沾着血的双手一把扯住司乐人的衣襟,厉声问道,“我当你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之人,便是见着身上受了伤,也信了你说是叫刺客误伤的话。” 司乐人的面色出奇的冷漠,他一把将史清倏的手给甩开,偏了偏身子,四处环顾了一片狼藉的庭院一番,这才低声道:“若是你经历了家破人亡,便不会这般想我。杀菌拭国,于我们是解脱,也是桎梏,你没体会过要依靠着做个下人取悦旁人才能活下去的日子,凭什么要求我如你想象的那样高洁?” 没人知道他在宫中弹琴演奏时的心情如何,他愤怒、羞耻,他堂堂一届皇子,竟沦落到像个低贱的奴人卖艺讨生,都说沈谧对他有知遇之恩,可沈谧永远不知道自己一声令下, 自己便要跑过来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弹琴的感觉到底如何! 方来昱国不久,他好像成了过街的老鼠一般,不管去哪儿都有人明里暗里辱骂,他装作不在意,可每一个字都不受控制地一笔一划地雕刻在了心间……所以才要反击,他根本就不在乎昱国是谁来做这个皇帝,他只想要让那些侮辱过自己的人,一一体会一次自己曾受过的屈辱! 司乐人冷漠如死水的面容,竟然如同孤立在峭壁上的松枝般清绝,目光所及皆是寒冷。 史清倏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既然如此,你该直接来找我,是我劝谏灭沧骊……可你非但不来与我寻仇,却还要将彬彬塞到我身边来。” 说着,她顿了顿,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厢房,道:“难道说彬彬只是个幌子?打开燕王府角门的是司彬彬的人!?” 她早有疑惑,在开始怀疑司乐人的身份后,史清倏便不断地试探着司彬彬,她一直认为若司乐人乃刺客,他不会敢这样轻易地把自己的弟弟交给她,可事实证明司彬彬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干净,她这才松了戒备。 到了如今,却又不得不再度怀疑起来,难道……司彬彬的纯良都是装出来的? 面对史清倏的疑惑,司乐人忽的一笑,幽幽开口:“彬彬对此事并不知情。” 他将司彬彬安排到燕王府来固有两个打算,一来,司彬彬身旁的常随小厮采撷乃自己安排的人,待有需要时可从里头打开王府大门,引宁王的兵马进去,二来……宁王黑心如斯,世上肯善待司彬彬者,只有史清倏一人。 他知道,自己作为宁王的同僚,最后一定都会死,败了,自己是叛贼,成了,宁王也不会留着自己来证明他窃国的事实。司乐人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却不想叫沧骊司姓最后的男儿血脉也就此陨落。 所以他左右逢源,卑躬屈膝,为了司彬彬能够接近燕王府而打点一切,面对沈夙与史清倏时也极尽卑微,只是为了为司彬彬求得一半的生机。 如此一来,败了,司彬彬自有史清倏相互,若是成了……他只当彬彬与自己二人以身殉国,报了灭国之仇,倒也是一介好汉…… 过了良久良久,司乐人叹息道:“燕王妃,我信你人品庄重,做不出拿彬彬出气的事儿来,你也定能理解我报仇之心,我这辈子只骗过一次人,日后……想来也是没机会了。” 说罢,院门被人从外头一下撞开,史清倏看着四下如潮水涌入的禁军,默默握紧了手里的剑。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史清倏深知——自己,还不是休息得时候呢。 第977章 最终章·谋 隐月居中尚有几个家丁,见人进来纷纷上前将史清倏拦在身后,他们不是真的有必胜的决心,只因再无退路,不得不咬着牙硬生生地抵挡着他们。 院子里无人说话,四周竟然静悄悄的,众人彼此看着,目光之中尽是惊惧。 “交出传国玉玺,念在你照顾彬彬的份儿上,我予你一条生路。”司乐人站在进军之前,周身竟弥漫着前所未有的厉害骑士。 史清倏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小瞧他了,说到底他是帝王之家教养出来的子嗣,便是司姓家族水深火热,他饱受那做沧骊王的兄长排挤,可骨子里的教养是无法被外物所磨灭的,如今看着司乐人指挥大军的样子,她这才不由得感叹。 “我没有拿着,”史清倏蹙了蹙眉,神情肃穆,“那样的东西乃国之重本,我说到底是沈氏外戚,皇上怎会叫我带着玉玺!?” “先皇的遗诏,不也是你存着么?”司乐人挑了挑眉,先前的事情他早就听说过。 史清倏无奈得想要吐血,“那次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儿!当日里外头尽是墨氏走狗,墨家逼宫甚重,先皇为了保住遗诏才交给了我带出皇宫去,这次情况远不如那日危机,皇上怎么会随随便便将传国玉玺这样的东西交给旁人!?” 司乐人闻言,竟也觉得刹是有理,可无奈自己卧薪尝胆几个春秋,决不可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叫人迷惑了视线,于是挥了挥手,身后的禁军立马举着刀剑跃跃欲试,司乐人上下打量了史清倏一眼,道:“乖乖举手投降,你还能少吃一些皮肉之苦。” 史清倏咬牙,举手投降二字她向来最是不屑,便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她也不会再这样的时候做那没用的所有乌龟,更何况伸手一屋子老小妇孺,曜儿幼南亦然在其中,她真的轻易缴械投降了,自己的孩子定会也遭受此罪。 想来自己经历的生死也不少了,哪里还差这么一次?史清倏暗暗下定决心来,抬头骂道:“你们这群走狗败类,乱臣贼子,如此好坏不分善恶不辨,帮着那夺权篡位、丧尽天良之人与皇权为敌,亏得也是带着刀甲的禁军,不去杀外头来犯的贼人,倒是杀了自己国家的良民!我真是替你们祖宗觉得羞耻!若是你家祖先在天有灵,此刻怕是早就要羞愤难当,恨不能一头从天上扎下来,甩你们几个结结实实地大耳光才是!” 她看了看皇宫方向的火势,惊觉竟不知何时小了不少,心道难道援兵来了?于是心下更加多了几分底气,高声道:“行事之前不替家中妻儿老小想想,便是日后升官发财,回家后娘子孩子问起来,只能说:我替人做了土匪,土匪头子赏了我不少抢来的东西!我呸,到底是一群没点羞耻心的狗,难道做了这样的事儿,还指望坟头上冒青烟不成?” 史清倏骂的十分酣畅淋漓,说的那些禁军脸上青一片白一片的,纷纷捏紧了手里的兵器,作势要冲上来。 史清倏叹了口气,她原以为这群人不过是听军令行事,自己骂一通说不准能唤醒良知,却不想他们是半点儿羞耻心理都没有,她挥了挥剑,不再寄希望于“良知”这种东西。 大战一触即发,不知禁军中的谁人忽的高喊了一声,调动了整支队伍的气势,不等史清倏反映,便见着面前之人瞬间扭打做一团—— 不过—— 面前的禁军似乎并未冲上前来与自己身边的人们打斗,连同司乐人也是满脸的惊诧,史清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见到禁军背后又忽的杀出来一对人马,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拿手里长剑一一斩杀拦路之人,那道身影便在众多人影、漫天血色之中愈发清晰起来。 史清倏面色发愣,一时之间竟无从反映,直到听见身侧承福的声音:“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沈夙骑马杀破人墙,周身血光漫天,却无一人成功将其阻拦,他那双黝黑的双眸尽是阴翳,对于身边之人丝毫不留情面,所过之处血水溅了漫天。 在司乐人那惊诧的神色之下,沈夙飞身下马,一把将史清倏重重地拥入怀中。 知道撞入那坚硬的胸膛,史清倏这才回过神来,凝固了的思绪被疼痛唤醒,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渗了出来:“呜呜呜呜……沈夙,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与贺阎会合,见京中大火,便匆匆入宫前去救驾,不曾想救了皇上后他才告知于我,竟有一伙贼人杀到了咱们王府中来,我这才匆匆赶来,”沈夙一手环着史清倏的腰肢,另一手不断地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倏儿,你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我一路上要吓死了。” 史清倏将头埋在沈夙怀中低低地抽泣着,没有什么比绝境看到沈夙出现更叫人激动,身后的屋中,隔窗被人从里头打开了一条缝,曜儿看到沈夙回来,激动地险些直接从窗子里跃出来,却还是被郑妈妈一把手拦住,这才没叫他跑出去。 轻柔地拍了拍史清倏的肩头后,觉得怀里的人渐渐冷静了下来,沈夙这才放开她,扭头看向身后的司乐人。 “你……你不是……”司乐人道。 “计谋而已,你以为只你自己能瞒天过海么?”沈夙挥了挥手里的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忽的一阵烈风刮过,激烈的大风扬起了沈夙的衣衫,玄色长衣在风中肆意飞舞,每一步都牵扯着司乐人的心弦。 司乐人面上的表情由震惊渐渐变得无比冷静,直到沈夙走到他的面前,忽的扯出一抹释怀的笑意来,他仰头,无言地看了看阴翳的天空,这才低下头来,道:“也罢,也罢……” 正当在场之人皆舒了口气时,忽的司乐人从袖中甩出一把匕首来,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扑上前来,眼底带着杀伐果断的气息,直冲沈夙而来—— 第978章 最终章·终 沈夙的反映极快,一脚将司乐人踢翻在地,刚到挥剑,他却一翻身爬了起来,沈夙扑了个空,又扭头去继续追踪人的身影。 沈夙一个跨步,来到了司乐人一侧,一把抓住了他那只握着匕首的手,随着手上稍一发力,发出“咔嚓”一声,回过神来时肩膀已经脱臼,司乐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并没有嚎叫出声来,他强忍着痛想要挥舞着刀子砍向沈夙,却叫他灵巧躲过。 沈夙提着剑一脚将司乐人放倒在地,随着身形一蹲,长剑便垂直地落了下来,一把刺入司乐人的胸膛之中,躺在地上的男子身子剧烈地一颤,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握着刀刃企图离开,终是无奈,挣扎几下过后便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莫说一点儿犹豫,沈夙便是一丁点儿的怜悯之心也不曾带着,只需要轻轻一剑,便结束了他的性命。 “兄长——”身后传来司彬彬的哭吼尖叫声音,史清倏怔怔地扭头看去,才看到司彬彬拼命扒开了一条门缝,不管后头的丫头婆子如何阻拦,整个人都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拼命向外挣扎而来。 身后的人没能拉住他,司彬彬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司乐人的身旁,瘦小的身子蜷缩佝偻起来,头顶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竟显得那般孤苦无依。 司彬彬将头埋在司乐人的手边,身子一颤一颤的,让人觉得好像会随着一阵风肆意飘零,他的哭声传遍四周,震得人心底也觉得忍不住悲痛。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接连不断地从司彬彬的眼睛里流出来,他埋着头、咬着牙,咬出一口浓郁的血腥味道,司彬彬将血与口水一同吞了下去,仍旧死死咬着牙齿,任由泪水横流。 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史清倏回过神来,匆忙将手里的剑甩开,扭头去抱住了跑出来的曜儿,露薇小莲她们站在门口低低的抽泣着,郑妈妈拿手里的帕子不断地摁着眼睛,沈夙又看了一眼司乐人的尸体,随后目光移动到那哭得不能自已的司彬彬身上,停留片刻过后这才看向史清倏和曜儿。 曜儿终于看到了自己爹爹的眼睛,他轻轻撒开史清倏,疯了似的跑到了沈夙的身旁,沈夙一只手便将他揽了起来,抱在怀中轻轻地颠了颠。 他带来的人马早已经将宁王的人统统制服,见到沈夙轻轻挥手,众人自觉地开始纷纷收拾起战场来,禁军的尸首都被抬了出去,伤者被拖拽着从侧门离开燕王府,待不少人开始动作后,从院墙之外才钻出来一行人。 长吾牵着薛应的手打头,梵三爷等人跟在身后,每个人身上都不算清爽,脏得险些不成人形。长吾上前来道:“王爷,前门叛军已经清理干净,宫里来了信儿,贺小将军已将吴将军人马击溃,叛军尽数被俘!” 闻言,隐月居中众人皆渐渐露出笑容来,不知不觉,头顶的太阳冲破了阴翳的云层,带来一片光亮。沈夙轻轻侧身,迎面而来的是史清倏那张熟悉明媚的面孔,尽管带着些许疲惫与担忧,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是一尘不染,干净璀璨。 …… 皇城之中,沈谧抬眼看着满地的狼藉,宁王衣着散乱,面上尽是血污,他身后由贺阎与飞云二人押着,沁了水的牛筋绳索捆得根本无从挣扎,贺阎不会再对这人怜惜,便是宁王妃也被人五花大绑,几个在这场仗中失去了兄弟的士兵恶狠狠地驱赶着她。 往日风光无限、横行霸道的王爷与王妃,此刻已然沦为阶下之囚。 士卒们在外收拾战场,将地上的刀剑敛起、尸首拖走,用滚烫的盐水泼在地上洗刷着满地的疮痍。 屋中史月染坐在蜀锦缎铺就的香妃榻上,沉默着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屋中摆件也毁了不少,她更像是坐在一片废墟之中。 “皇上……早就知道了?”呷了口参茶,史月染不可置信地抬头。她面上尚且挂着泪痕,模样可怜无比。 沈谧轻轻点头,此时此刻进军应当已经围了司紫蕙蕙嫔的宫殿,那与司乐人里应外合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也终于该要付出一些代价来了。他轻轻触了触摆放在案几上面的玉玺,叹道:“这么多年,朕无时无刻不在惧怕着这一日的到来,朕默默忍了他们那么久,朝堂之上肆意结党也好,唐太妃暗中弄权与朕作对也罢!只怕事发突然,护不得你与稷儿周全……终于……终于结束了!这一切终于是结束了!” 史月染微感意外,只见对面的沈谧双目澄净明亮,神情丝毫没有往日的阴翳,忍不住轻呼:“原来这几年,皇上并非性情大变,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沈谧轻轻点头,忽的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来,这笑容已经多少年都未曾见过,是以史月染看了,竟觉得十分生疏,“你是朕的皇后,朕岂能不爱你敬你?不过是这些时日司紫蕙与外人勾结,朕早已经怀疑司乐人心绪不轨,佯作宠幸,实乃套话为根本。” 说完,对面的女子早已满面清泪,多少个日夜她都已经对这深宫里头的感情彻底死了心,看着沈谧与别的女人为伴,心下便是不悦,却不叫自己的面上吐露一分一毫来,任由着一些不知轻重的在自己头顶撒野,如今她才明白,原来生疏不过是为了保护,为了叫贼人将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移开罢了…… 史月染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了沈谧的怀中,帝后二人紧紧相拥着,泪水交融,看得一旁的宫女太监也不忍轻轻抽泣,尤其是那李德海,哭得比笑得还要难看,只得低低的拿袖子遮掩着面容。 宁王被压下去前,说他卧薪尝胆这么多年,老天为何如此不公。沈谧却是只冷漠地看着狼狈的人。 卧薪尝胆,谁又不是呢?他轻轻摸了摸腹部的伤口,那里尚且没有愈合,隔着衣料轻轻一触,也是一道叫人心惊胆战的痕迹。 沈谧擦干了眼泪,叫人将史月染送了回去,自己则幽幽来到了设立的宗祠中来。 沈谧抬头,直直地看着香案上头的一副画像——先皇沈伦之像。 他想起从小到大以来,自己永远不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更不是最耀眼的那个,可他却悄悄被父皇安排了一堆写不完的功课,父皇来看自己的母妃,带来的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训斥与苛责。母妃离世,父皇也不曾对自己怜悯半分,那些年他只好在外头玩的火热,回到宫中又不得不低下头来。 他一直自卑,以为自己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哪怕是太子沈轩被处置了,也一直没有觉得自己会是叫父皇看在眼中的那个人——他才华不比沈夙,更没有得力的母妃,只有自己而已。 可是事到如今,才一切都了然。 “父皇,”一滴清泪顺着面颊滑了下来,沈谧轻声道,“儿臣终于没让您失望。” 第979章 结局·叛军的发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吴广栋大逆不道,意欲篡位谋权,天地同诛,灭九族,满门抄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王沈思大逆不道,欲篡位谋权,弑血亲,天地同诛,斩立决——” 沈谧下了两道圣旨,吴大将军部下所有兵马收编重整,手下将领管事儿一概斩首示众,吴家满门六十三口人皆没有逃过这场劫难,连带着宁王府中的人,一概为自己的主子陪送上了这一生。 这场巨大的兵乱给京城带来了不容小觑的伤痕,处决了那些叛军过后一连三日,街上竟都无人敢随意摆摊出行,便是有人不得不出来,也多半是富家子弟坐着马车,不肯有一刻的逗留。 史清倏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爹爹和三哥哥是被沈谧接入宫去,留在了里面的。他早就想到宁王谋逆,必定不会放过侯府,一早便与史可商议过此事。 想到侯府中妇孺多,受不起一点儿惊吓打骂,比起介时兵荒马乱得在侯府苦苦抵抗,倒不如提前装作出了事儿。好在先前为了叫宁王一众人放松警惕,沈谧对史渊一直不冷不热,朝中早有传言说帝相不合,他们索性便将计就计。 事情结束后沈谧送二人回家,一入家门,彭氏哭得如一个抢不到奶的奶娃娃一般,挂在史可身上死活都不肯撒手,待众人都哭完了,扭头一看,只见彭氏还想一条水蛇似的挂在沈谧脖子上,沈谧满脸的无奈,只得伸着手是不是拍拍她的脊背。 这下才逗得几个女人破涕为笑,纷纷拿着彭氏打趣起来,惹得彭氏哭得气儿都喘不上来,却不忘红着脸骂上白氏与习曼婉几句。 史清倏洗了个热水澡,而后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贼人已经处决完了,沈夙这日回家后胡子拉碴,竟有几分中年大叔的味道。后来史清倏才知道,在自己翻着肚皮睡大觉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帮着宫中处理善后的事儿,算上连夜赶回来平乱的那日,已经足足三日没有合眼了。 听说回了家后泡在榆木澡盆里头,沈夙险些眼睛一翻睡了过去,亏得在外头的承福算着时间太长,忍不住进去叫了一声。梳洗干净,刮干净了脸上的胡子,沈夙这才又回到了往日里翩翩公子的模样。 外出一圈,他倒是黑了几分,好在史清倏正觉得男人太白了容易显得……那啥不好,对如今沈夙的肤色颇为满意,沈夙一高兴,撑着摇摇欲坠的眼皮,将小人儿吃干抹净了,这才环着她一同倒头睡去。 贾速长吾都十分平安,小莲和薛应感天动地,还好自己不至于尚未出嫁便成了寡妇,露薇骂了二人没有出息,却默默与史清倏琢磨着来年开春儿便给他们赐婚,自然——露薇的婚事史清倏也没有抛在脑后。 头三日里,二人一直这样没心没肺地睡大觉,也彻彻底底给府中的下人们放了次假,三日后史清倏决定开始管事儿时,看着堆得老高的一堆字文书契书,只觉得头皮发麻。 “原来竟然是计谋!”最后才得知事情原委的小莲稳不住蹙眉大声叹道,逗得一旁帮着整理文书的露薇都忍俊不禁,她那皱巴巴的小包子脸儿上满满的后怕,“王妃也该提前告诉我们嘛,不过说到底是计谋,可也太凶险了些……若是王爷那日没及时赶到,奴婢真的怕……” 史清倏拿手里的毛笔用力戳了戳小莲的额头,“傻丫头,这不是没事儿嘛,你呀,不要老是看后头的阴霾,你得往前看!抬起头来看看前头,是不是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啦?” 小莲傻乎乎的伸手摸了摸被史清倏戳了的脸蛋,这才嘟着嘴道:“反正……这次朝堂可算是彻底肃清了罢,如今剩下的老王爷们也都是年过半百,我觉得基本也没什么逆贼宁王这样的热情了。” 话粗理不粗,史清倏表示很满意。 “外头整理的如何了?”史清倏扭头问道。 露薇忙应声:“这几日侯府送来几个洒扫婆子,大夫人说知道燕王府叫贼人打进来了,正好侯府相安无事,便将用不着的人手都送了过来操持,侯府来的十分不错,已经将乱糟糟的园子都收拾干净了。嗯……二公子也请了几个装修的匠人来,给咱们王府坏了的假山围墙、廊道大门一一修葺了一遍呢。” 侯府在这场兵乱之中幸免于难,大夫人听闻史清倏险些遭罪,吓得不轻,匆匆来看了一趟,一入门却看到没心没肺的四仰八叉着睡着大觉,当下气便消了不少,只挥挥手叫三个嫂嫂一齐退了出去,吩咐给薛应,要史清倏醒了、收拾干净燕王府了再回娘家一趟。 史清倏略略掐算了一下这些抵换的钱财,忍不住问道:“二哥哥没说叫咱们自己结账吧?” “噗……”身旁几人喷笑出声来,露薇满脸的无奈,叹道:“哎呦!王妃您就放心罢,那些匠人二公子都是结了账的!” 史清倏心里头暗喜,心道这下可是省了一大笔的费用,她要给在府里手上的下人们发体恤银子,正愁挪不出钱财来修葺宅邸呢。 “那,彬彬如何了?” “哭得昏过去了,在屋子里头憋了三日,”薛应轻轻叹了口气,道,“说来那孩子也是可怜,哥哥死在自己面前,身旁的小厮又是险些害了整个燕王府的人,亏得王爷与皇上皆是心慈手软之人,没与那孩子多计较,王爷也知道先前那司……的算计都是在为彬彬寻后路,更也没过分难为他。” 这也是人之常情,史清倏缓缓点头,其实她反而担心司彬彬因此对自己心生恨意,介时自己无论与他做什么安排都会显得十分刻意,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唉,这几日就先这样吧,待他冷静下来,想明白了,我再为他寻别的后路。” “王妃这是要让彬彬公子离开?”薛应偏头,“咱们公子还是挺重视这个朋友的,好容易能有个一起作伴的小伙伴,这几日彬彬公子憋在屋中,公子还去问了好几次如何。” “我只怕我叫他留下,他也不会愿意留下的。”史清倏轻轻叹了口气,但她还是会全了自己与司彬彬之间的缘分,至少不会亏待了他。 想到司乐人,一切都不要了,却愿意将弟弟交给自己,真不知道这样的信任到底是真心还是讽刺,史清倏只无奈地勾了勾唇,看着茶杯里头飘荡的茶叶,不再说什么。 第980章 结局·彬彬的前路 史清倏为司彬彬安排的是一寻常的庄户人家,这人家姓赵,先前男人女人都是在侯府里做下人的,老两口一辈子勤勤恳恳,后来年纪稍稍大了一些便不再做活计,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前些年许了侯府的一个下人,如今在京城外头的庄户里头管管事儿,日子倒也不算十分拮据。 更重要的是,二人人品庄重,史清倏去打听时,大夫人一下子便想到了他们。 老两口都十分愿意收养司彬彬,史清倏见他们膝下无子,想来彼此关照一番也是好的,再者彬彬明年要春闱,虽不一定能考得上,但也就在这几年之间了,老两口这些日子里照顾彬彬的费用她自然都会承担,待彬彬考了科举后,能自己立好家业,便是广阔自由的天地。 与赵家的提前知会了一声,史清倏这才寻来司彬彬。 “彬彬,这几日你可心情好些了?”屏退了屋中的下人,只有史清倏与司彬彬对坐。 不过几日,眼前的小少年眼下乌青一片,不用想也知道他这几日来是如何过的,史清倏忍者心疼,问道。 司彬彬垂着头,良久,这才款款地点了两下,刚要说话,豆子大的泪珠子便又从眼睛里头掉了下来,砸在他因紧张而绞着衣裳的手背上。 史清倏皆看在眼里,却是不动神色,装作对司彬彬的泪水毫不知情,只轻声问道:“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司彬彬咬着牙,不语。 他不知道自己的日后能如何。他现在已经是罪臣之弟了,日后又能如何?科举么?谁人肯要这样的人做官儿?他还妄图娶笙姐儿呢……如今想来真是好笑死了,笙姐儿怎么会嫁给一个罪臣的弟弟呢? 这几日司彬彬都在琢磨,他十分怨恨自己的兄长如此狠心,偷偷筹划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情,却唯独将自己一人排除在外。他知道兄长不愿连累自己,故而他已经身首异处,而自己还能好好地活在世上,还能被燕王妃温柔地问“日后有何打算”。 可是他真的好痛苦,一日醒来,司彬彬竟猛然发现自己眼前的路晦暗一片,尽管不愿承认,他还是不得不面对事实——为自己筹谋了这么多路的兄长,终于还是彻底将自己的前路封死了。 他又十分心痛,对那一件刺穿了兄长胸膛的男人心生恨意,他很像扑上去一口咬死那个男人,可理智告诉他——不行,那个男人是自己恩人的心上人,不是史清倏,自己早就要屈辱的死去。 司彬彬的思绪每每到这里,便会急刹车,他会想:“如今的自己,到底是屈辱的活着,还是尊严的死去呢?” 小小的少年面上一直藏不住事儿,史清倏双手捂着热乎乎的小手炉,忍不住道:“彬彬,你哥哥忍辱负重为你换来的生路,你要就此了结了么?” 司彬彬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史清倏,只见她面色不改,继续道:“你若想要去死,我也不拦着。说实话,你哥哥是险些害我姓名的人,所以你要死我定然不会阻拦。不过……” 顿了顿,史清倏伸出手去,将自己手里的暖炉塞入了少年那冰凉的小手里头,道:“不过,我一向不屑于将别人的一切强加在兄弟姐妹身上。司乐人成也好败也好,与你司彬彬无关,我都不在乎。” 感受着手心里头传来的温度,小小的少年忍不住鼻头一酸,更加厉害地哭了起来,他没有伸手去擦,只任由着泪水滴落在套着绣花套子的手炉上,糯糯的道:“可,世人不会都这样想。” 若世人都这样想,都可以一笑泯恩仇,自己又怎么会过得这样屈辱呢? 史清倏起身,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拍在了司彬彬的肩上:“彬彬,有错便要改正,你的哥哥落到如今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可你不是,你尚且有光明的前程,若能吸取这一场兵乱的教训,潜心读书、考取功名,日后必能为人重用,你得知道,当今圣上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当年你们方来昱国,他下令务必善待你们,只是被有心之人故意隐瞒了而已。” 司彬彬轻轻地哼了哼声,并没有抬起头来。史清倏轻轻踱了步子,又继续说道:“你年纪尚幼,若是愿意改名换姓潜心修习,几年后谁还记得你的身世到底如何?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骨子里的教养不会允许你平庸一生,如今我也只能将两条路摆放出来。第一,是庸碌无为,或者叫仇恨蒙蔽了眼睛,最后落得个更加惨烈的下场;第二,是按照我所言,将自己满腔抱负发挥在别的事情上头。” “……我,”司彬彬甩了甩头。 史清倏并不急着叫他回答,只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蹲下身来与他平视着道:“彬彬,国家向来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你心里的人民。离开了沧骊王的统治,如今的沧骊繁华无比,是昱国最重要的行商枢纽之一,我知道你已经没有亲人了,可你想想你的子民,他们是活在无尽的杀戮之中,还是活在如今的沧骊郡中更为舒坦呢?” 史清倏戳了戳他的心脏的位置,笑道:“我知道你最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名号而叫自己后悔一辈子。日后,你可以考取功名,去沧骊郡那边做通判、做知州、知府未来的路并不少,但看你如今的选择。” 片刻,司彬彬终于伸手擦了擦面上的泪痕,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不禁轻轻一叹,“噗通”一声跪倒在史清倏的面前,抽泣道:“彬彬多谢王妃姐姐!多谢王妃姐姐的再造之恩!此生彬彬无以为报,只愿以命相酬!” “好了好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史清倏不禁莞尔,急忙将司彬彬拉了起来,“我为你寻了个去处,虽不会饿着冻着,可绝对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自然——你若非要去富贵人家里做公子哥儿,恕我不能再继续帮着你操持……” 不等她将话说完,司彬彬已经开始匆匆点头。 事到如今,是不是高门大户还有什么必要呢?他只愿自己能真正地抛了后面的累赘,走向光明的未来去。 第981章 结局 最终谈拢了,司彬彬被陈家的收养了。老两口从没抱过儿子,女儿的肚子又是不争气的,见了司彬彬后喜欢得打紧,在史清倏面前对着老天立了毒誓,司彬彬跟在他们的身边,必定不会亏待半分。 既说了改头换面,史清倏便让司彬彬随了陈姓,司彬彬自无异议,且主动求史清倏赐名。 她绞尽脑汁想破了脑袋,这才挤出一个还有几分文绉绉的名字来:“陈岁新。” 解释说:“‘岁序一更新,阳风动人寰。’取其中二字,寓意着日新月异,蒸蒸日上,独具匠心,超越自我,既希望司彬彬日后能抛却往日污秽不堪,又能有一璀璨如新日的未来。” 送走司彬彬那日,曜儿与他见礼道别,约定来日一同科举入市,官场再见。笙姐儿是史清倏拉过来的,却只叫她远远瞧着,这丫头虽对司彬彬没什么情情爱爱的心思,可到底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伙伴要离开,日后可能都不太能见到面儿,笙姐儿还是忍不住掉了两滴泪,于是连夜秀了一只松柏纹样的钱袋子,叫曜儿代为转交。 司彬彬离开后,史清倏心弦大松——终于,一件大事儿了了。这也是压在她身上最后的一庄子事儿。 月余过后,龙体痊愈,朝政照旧开展,帝后和谐,史月染又坏了身孕,偏沈谧还日日要去她那里睡下。只恨那日太妃娘娘与蕙嫔当街斩首之事历历在目,后宫众嫔妃皆不敢再如何造次,见皇后圣宠犹渥,眼红得不行,却谁也不敢再随意挑衅勾引,只得憋着一肚子的气儿会宫里撒。 史清倏从来没有觉得日子如此安稳过,日日与沈夙甜甜蜜蜜,偶尔逗逗幼南、看看曜儿的功课,再无庸人前来打扰,一日她街上去游玩,见着了自己的表婶婶霍夫人来,那妇人早已经没了往日的拗劲儿,直对着史清倏点头哈腰。 一晃这寒冬便过去了,第二年春暖花开,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史清倏便处在那春困的时候。 沈夙下朝回来,见到被窝里的小人儿还在蒙着头睡大觉,不禁莞尔,一把将人给抓了出来,招呼着薛应小莲给她梳妆打扮。史清倏悠悠转醒,正发现自己坐在妆匣前头叫人摆弄着,忍不住轻轻骂了沈夙一声:“你疯啦!我都要困死了!” 昨儿夜里折腾了半宿,她困得直翻白眼。 沈夙却是不以为意,已经换了衣裳的他大大咧咧坐在史清倏面前,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里头的文书。 史清倏瞪了男人一眼,没好气儿的夺了过来,刚翻开看了两行字而已,便忍不住轻呼一声:“调、调令!?” 身旁的几个姑娘也微怔,纷纷伸着脖子往这边探来,史清倏急忙细细读下去,只见字多繁琐,但她依旧很快提炼出了所有的有效信息:“燕王沈夙,劳苦功高,特调予苏州宝樱郡任职知事总督——钦此。” “皇上把你调取宝樱郡了!?”看完,史清倏惊喜笑道,“皇上也舍得?” “他不舍得能如何,不把我调取,我便自己请辞去吃老本儿了,反正这辈子也饿不死。”沈夙仰着头,颇为得意,说来也是有意思,调令将沈夙原本的一品官降成了二品,偏偏夫妻二人当成宝贝似的捧着护着,各个都乐得合不拢嘴。 这下史清倏被强行拉起来的起床气可算是全部烟消云散了,梳妆好了后便捧着那调令上看下看,笑得没心没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猛地起身,道:“那日后我是郡主,你是总督,咱们之间可有无什么上下级的关系呀?” 沈夙白了她一眼:“说白了,你是主子,我是给你做事儿的,但硬要说谁厉害谁不厉害嘛……倒也论不出来。” 听了前半句,史清倏满心欢喜,听了后面的却忍不住嘟了嘟嘴,竟然还有些许失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甩了甩头,仔仔细细地收好调令,道:“我还没去过苏州呢,想来那儿一定气候宜人,比京城更能养人!” 上辈子倒是去过,但史清倏只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山人海,这地儿……古代时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沈夙笑着弹了史清倏一个脑崩儿,道:“养不养人的去了就知道了,这几日我已经渐渐联络外头的庄户,咱们立了京也没法子接手,我便将皇庄还了皇上,一些别的庄户则派了不少得力的人去管着。这次南下,咱们府里大半人都还是随着一同去得好,只留下几个忠心厉害的管着宅邸便是。” “知道知道,这些事儿就交给我来安排吧!”史清倏激动地拍了拍胸脯,“今日咱们去侯府一趟吧!虽说我爹娘不管我在哪儿落户,却也要好好道个别才是……嗯,此去一别,也不知道还能见上几面了……” “想你爹娘了,咱们随时回来就是,马车渡轮都十分方便,”见其要觉得伤感,沈夙急忙说道,“这些都是小事儿。” 史清倏这才笑得更加没心没肺了一些。 什么叫苦尽甘来?就是如此吧,看着外头阳光明媚,史清倏只觉得好似阳光有魔力一般,将世间所有的阴霾都化作了空气中漂浮着的花瓣与馨香,一切都在点缀着她的幸福。 沈夙环住史清倏,在她面上用力亲了一口:“苏州是个好地方,没有京城里这么多的规矩,介时你也能好好地玩一玩,咱们骑马射箭,当够了官儿,我便去教书,你就去治病,咱们一文一医浪荡江湖,做一辈子的神仙眷侣,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史清倏激动地要流泪,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忍住,却顾不得列到了耳朵根子的嘴角,沈夙放开了她,她整个人便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一般摔在了床榻上,来回地打着滚儿,良久这才起身,道:“我、我不要行医!我要去写话本儿!之前笙姐儿可说我讲故事的水平一流呢!” “那……”沈夙偏了偏头,认认真真地回答道,“那,你写话本儿,我教当地的公子哥儿骑马射箭,一文一武,倒也十足!” 二人笑着,史清倏大大咧咧地掐了一把沈夙的脸颊。 几日后便启程罢!远离这一屁股规矩、将人要禁锢得喘不上气儿的地方,咱也去看看人间的大好山水,也骑马划船、一路长歌一回,也去做一次如风自由自在的一双璧人,还有也要真真正正的为自己活上一回。 屋外艳阳高照,前路明媚逍遥。 (正文完) 982: 史家·上 沈曜已经许久都没有回过京城了,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他便离了京城的家,虽父母妹妹一同去了江南生活。 他们家在苏州有一座四进四出的大宅,固然比不得燕王府富贵宽敞,却是足够一家四口生活——不对,现在应该是一家五口了。 母亲在几个月前被郎中诊出怀了身孕,父亲高兴得打赏了那郎中好几吊钱。也是因怀了身孕,这些日子里是再也折腾不得,偏京城里的二表哥哥派人送来了帖子,言再过四个月便要成亲了,请姑姑姑父上京里去。 他还记得先前大表姐姐成亲,他们本该举家上京庆贺,只恨与父亲的政务冲突没能前去,这次母亲不便赶路波折,父亲又是自然要留下来陪着的,妹妹幼南年纪尚幼,若是出远门则不得不兴师动众,权衡之下,他们才决定叫沈曜自己带着仆从上京去。 于是沈曜只得一人来了京城,好在一路上都有人作陪,倒也不显得十分孤独。况且,京城也是他的家,回到这里熟悉的很。 “曜哥儿!”一如京城的大门,他便听见了有人呼唤,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四十多岁、下人打扮的妇人站在街边停着的马车旁边儿,沈曜轻轻思索片刻,轻笑着应了声:“明语姑姑。” 明语走上前来,亲昵地请沈曜上了自己后头的软轿,他带来的下人们也纷纷与明语后头的小厮交接好了一番,整支队伍这才款款启程,想着侯府的方向移动而去。路上,明语心里高兴得不行,忍不住频频笑道:“曜哥儿,大夫人听说您要来,早早就派奴婢来候着,这些日子想您想得打紧儿。” 一会儿又说:“公子这次住在咱们府里罢?王府那边儿收拾还要收拾一阵子呢。” “嗯……”沈曜只好点着头。 说来沈曜今年十四,偏偏性子与自己的父亲一般老成沉稳,母亲常说要自己多多带一些孩子该有的青春活力,无奈啊…… 这条路他并不陌生,很快便回到了记忆中外祖父与外祖母的家中——侯府。 这些日子二婶婶习.氏为了准备宜鸿表哥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嘴上起了不知多少个火泡,但这也是累并快乐着。因为事情多,唯有白氏没能第一时间来迎接,沈曜虽不在意这些,但白氏好像挺歉疚的,特地叫女儿怡笙待她来了。 坐在熟悉的堂中,沈曜看了看面前那头发已经白了不少的外祖父,多年过去,他依旧如记忆中的一样面色威严,一旁的外祖母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见到多年不见的沈曜,史家的人都颇为激动,外祖母甚至还忍不住直接上前来揉了一把他浓黑的发丝,被亲戚们拽着袖子问候了半天,这几年过得如何、父亲母亲可还安好、一路走来是否疲劳,沈曜皆一一回答。 “曜儿都这么高了,”大表姐姐史怡笙端坐在外祖母的身旁,已经成亲三年的她比记忆中的样子还要端庄好看,今日穿了一件明黄底缂丝折枝花卉直领对襟裙,纤纤玉指捻着一仕女图团扇,与二嫂嫂竟有八分相似,一颦一笑皆透露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姑姑可还安好?” “娘她吃好睡好,在江南养了一身的膘,叫我爹养的又白又胖,”曜儿笑着回答,“来之前还嘱咐我特地带上了给笙姐姐的贺礼,先前因父亲公事儿挪不开日子,没能来看着姐姐出嫁,我娘还一直自责着呢,只恨这次刚有了身孕,月份儿还没坐稳,更是不好颠簸。” 没能来看着怡笙出嫁,一直是母亲难以释怀的事情。听说最后怡笙嫁了宴阳伯爵府家的嫡次子,当年恰好赶上这伯爵府的老伯爷重病,整个伯爵府情势没落,在勋爵人家里头的地位削落了不少。但对于商贾之家出身的怡笙来说,这样的婚事已经是高嫁,且那炎家二郎对怡笙十分不错,公婆亦是豁达好脾气的人。 只是成亲已有两年,怡笙只最初的时候小产了一次,后来便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便是公婆再如何豁达,也会对此多有些意见的。 外祖父轻呷了口茶,道:“曜儿今年过了乡试罢?”见沈曜点了头,又继续道,“说来你母亲来信说了,明年你要参加会试,正琢磨着今年要你回京里来住下呢。” 在地方科考不如京城便利,主要还是因路程太过波折,多少学子进京赶考便要花费上一大把的时间,母亲早与曜儿商量过了,要他待今年秋天便来京里住着,省的考试时候再跑来熟悉环境。反正他们家有燕王府,还有外祖父的家呢。 沈曜对他点了几下头,回答道:“母亲说了,这次回去了便收拾收拾,等秋天便回来住着。” “那你母亲他们……”外祖父眨了眨眼睛,想问问女儿,却又不好意思直说。 “母亲他们,应该要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出生了才会回来罢?”沈曜偏了偏头,其实江南好山好水,自己的父母未必会愿意回到京城里来生活,更何况于他自己而言,也觉得在外头更加自在一些。 一旁的外祖母终于找到了缝隙,连忙插话道:“好了好了,孩子奔波一路刚到家,你就莫要问东问西的了!曜儿,外祖母将你母亲先前住着的宝月院修缮了一番,特地给你收拾了出来,待会儿叫下人带你过去安顿下来,这几日好生住下,不管什么有的没的了!” 堂中几人哄笑一团,这个时间除了休沐的外祖父外,家中的男人们都在外头,沈曜被女人们包围着,如何也放不开,只得陪着笑脸点头。 注意到沈曜的局促,外祖母终于开口:“曜儿,你可莫要学的你爹爹那乖张的性子啊,多学学你娘才好,灵巧一点儿才招人喜欢呢!” 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沈曜,忽然对儿时的自己心生敬佩:那时候的你是如何在这样热情的亲戚们中没脸没皮地生活下来的呢? 983: 史家·中 这样被围观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沈曜便被外祖母身边的明语姑姑带到了母亲以前住着的宝月院去。 听说这里经历过一场大火,后来外祖母修缮了整个院子,一切都按照母亲在侯府生活时候的样子布置着。 沈曜并未在屋中停留过久,安顿好了这几日带来的行李,又叫随行的小厮为各位长辈亲戚们都送去了自己从江南带来了礼物,尤其是宜鸿表哥那里,除了常规的礼品之外,自己的父母还为他准备了新婚的贺礼,连带着怡笙的一同叫人送了去。 没过多久,宜鸿来了,还带了一位身着鸦青色织锦稠衫的翩翩公子。 “曜弟弟!”院中宜鸿便忍不住高声呼唤道,沈曜一愣,放下手里的东西忙凑了过去,只见宜鸿身后跟着一人,而多年不见的表哥正与自己打着招呼。 离开京城的时候,宜鸿只有十岁,那时候人还没长起来,如今却是个翩翩公子的样子。沈曜心道,也是,自己外祖父家的相貌一向不错,二舅母也好歹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宜鸿长得像二舅舅,身材高挑壮实,圆脸圆鼻,一双眼睛看着便十分精明,好像“生意人”的身份不需要自己说便能够被人看出来似的。但沈曜知道,宜鸿表哥一向决心弃商从文,只可惜或不是读书人的命,秋闱二度皆落了榜,第三次才考上。 “宜鸿表哥!”沈曜连忙赢了出去,“真是好久不见了!” “你这小子,这才几年,怎的全然变了个模样?远远看着,我还以为是姑父来了呢。”宜鸿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沈曜的肩头,他的性子倒是与其生父一模一样,对生人尚且自来熟,对自家人更不会过分拘谨。 沈曜挠着头笑了笑,目光看向宜鸿身后的那人去,这一看却是神情一愣,下一刻忍不住惊呼:“彬彬兄!” 来者正是曾经的司彬彬,如今的陈岁新。 陈岁新见自己被沈曜认了出来,便也不再端着架子,笑呵呵看着面前的人,故意庄重无比地端起手来行了个礼:“曜弟,如今你该叫我岁新才是。” 这些年来沈曜与陈岁新并未断绝了来往,便是相隔甚远,但二人都时不时地写信聊聊自己的情况。沈曜一直知道陈岁新去年已经过了殿试,如今在翰林院谋了个清闲的差使做,倒也算是从六品的京官儿了。 陈氏夫妇对陈岁新并无过多的要求,他方一得了差使儿,二老便籍着曾经在侯府做事儿的便利,为他在远处买了间小小的宅子,虽地方不大,到也算是自己立了足。 沈曜忍不住连连感叹,这些年来信笺交往,他对其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那小小的少年之上,如今见了才觉得不可思议——面前的人气质不俗,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绾得十分整齐,白皙的面颊上有一双杏子般的朗目,身躯颀长,说其清新俊逸、貌比潘安也丝毫不为过。 宜鸿忍不住道:“早知道岁新与曜弟弟关系好,刚巧岁新平日里在翰林那儿倒也不忙,我便将他拉来帮着操持操持,你二人多年未见,今日怕是要多多喝上一壶酒了。”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正说着,后头又走来一人,众人扭头向后瞧去,只见是怡笙带着几个丫头一同走了来,怡笙看到陈岁新后忍不住瞪了瞪眼睛,随后大大咧咧道;“你小子又来啦?当官儿这样轻松么?” 陈岁新面上也没什么不妥,撇了撇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便不是要我帮着去教训可儿的时候了,唉……过河拆桥,人心寒凉呀!” 说罢,怡笙眼睛一瞪,便挥着拳头要上来揍他。 这可是叫沈曜看傻眼了——他记忆中陈岁新是一只要娶自己的怡笙表姐来着,听闻怡笙大婚,沈曜还默默替他感到惋惜,自那之后的信笺上都没敢再问过他怡笙的事儿,不过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后来沈曜才知道,陈岁新口中的‘可儿’,是炎二郎(也就是表姐夫)的庶女,因其生母已经没了,便记在了怡笙名下,怡笙待人豁达,从不做那些苛责庶出的事情,只恨那可儿丫头像个皮猴子,怡笙便拖了陈岁新寻了一位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她规矩。 看陈岁新可怜巴巴地挨了怡笙好几个拳头,宜鸿终于是忍不住了,忙劝道;“阿姐,岁新这次是来帮着我操持婚礼的!介时去王家迎亲还要叫岁新帮我闯门,你打坏了,我娶不到媳妇儿了怎么办?” “这你自己都办不好!没用!”怡笙丝毫不肯认输,瞪着眼睛笑骂道。 看到陈岁新朝自己递来求助的眼神,沈曜即刻心领神会,急忙上前了一步,道:“表姐,打人可以,待我走了如何都行,表姐总不能叫我大老远回家一趟,只看岁新如何受欺负罢!” 叫沈曜这么一劝,怡笙这才回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来,慌忙敛了敛乱了的衣摆,挥手叫女使婆子们都走了上来,“曜弟弟,我知道这次回来你只带了小厮,这几个丫头婆子这几日你先使着罢,若有什么不趁手的时时与我说,我去回了祖母!” 原来是来送女使婆子的,沈曜虽不习惯,却又不好下了人家的心意,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几人并不急着离开,坐了片刻宜鸿便挥手叫人在宝月院布了菜,还说若是要去主院用膳,只怕规矩比菜还要多,他来前便早早与祖母问过了,今日的晚膳——他们这些个年轻人一同吃。 儿时沈曜便与他们玩的最多,下头的几个弟弟妹妹皆是年幼,到了如今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相差几年,便像是隔了好多岁一般,如何都玩不到一去。好在长辈们也不非要他们一同,沈曜觉着无比轻松,靠在软垫上多喝了好几盅。 朦胧之中,沈曜抬头去看了看屋子角落里摆放着的云蝠纹鎏金熏炉,里面的紫檀香冉冉升起一条淡白色的轻烟,好像串联起了这几年的时光。 984: 史家·下 那日陈岁新在宝月院住下了,二人秉烛夜话到三更,聊着这些年来的生活。 沈曜问,这几年过得如何,为何还不娶妻生子,还有与怡笙之间…… 他说的十分隐晦,生怕自己的话戳到了他心中的痛处,不料陈岁新倒是豁达得很,轻生一笑,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只言一句话:“往日一切,都随着‘司彬彬’这个名字化作过眼云烟了。” 沈曜大惊,不懂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如此的去成全一人。 司彬彬对笙姐儿的感情,终究随着自己母亲的远离京城、随着司乐人的死亡被埋藏在了京城那年冬季呼啸的狂风之中,更名换姓后的陈岁新不再提起过往,连同那一份最美好的情怀。怡笙成亲,他真心地嘱咐,怡笙怀了身孕,他送了不少安胎的好物,怡笙小产时,他也与炎二郎一般焦急。只不过他只在心中如此。 炎二郎对怡笙好,陈岁新便放下了心来,决心忘掉过往,如今他只是个与怡笙自小相识的朋友而已。 沈曜觉得惋惜,但又不得不佩服他,二人吃了两坛酒,这才睡去。 …… 宜鸿娶的是左春坊中允家的嫡女,名叫方晴儿。 沈曜来了十几日便到了婚期,这一日侯府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自己便是不喜吵闹的人,也不得不骑上马与宜鸿一同去人家家中接新娘子。 纵使少年老成,但沈曜毕竟才十四,面上尚且有些没有长开,双颊两侧带了两团肉乎乎的奶膘,若非他尝尝一脸漠然,定会十分可爱。 而去方府接亲时,众人见结亲的里头有一位俊俏面生的娃娃,一时间那些个借着喜事儿更加激动地大妈们便纷纷涌了上来,一会儿拽拽沈曜的衣裳,一会儿又伸出手去掐一把沈曜面上的奶膘,竟还有几人要上来与他说亲的。 宜鸿笑得前仰后合,见着沈曜愈发无奈,这才拽了他随自己一起去接新娘子。扯到婚事上,那些个姑婆们也不好再多耽搁,只暗暗可惜这小子不上道,问了许久也没说自己爹娘的情况。 事后问了方晴儿的父母,才知道那奶呼呼的小子竟然是燕小王爷家的嫡长子!众人登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着自己拿手忍不住道:怪不得这相貌有些熟悉!我都干了些什么? 片刻后又悻悻地心想:揉了一把这样的公子哥儿,倒是……好像也不亏?不过这公子的脾气,可是比那燕小王爷强多了。 之后,便是拜堂成亲、洞房花烛。还是这次宜鸿成亲,沈曜才终于见了那传说中的表姐夫一面。 炎二郎倒也是风度翩翩、谈吐不凡,对待怡笙一举一动皆是体贴入微,不说面儿上装出来的,沈曜还看见怡笙吃了半颗果子便忙着去闹洞房,剩下的半颗顺势塞入了炎二郎的手里,炎二郎只看着怡笙的背影无奈笑笑,自己便塞入了口中。 沈曜默默点头——这些事儿自己母亲最是爱听,如今看来母亲也能放心了。 一连几日侯府都十分热闹喜庆,沈曜偶尔随着外祖母去堂上与来客说话,每每被人见了,便要费力的介绍一遍自己是谁人,不过见了几位来客罢了,竟叫人安排了不下五庄婚事。沈曜欲哭无泪,好在外祖母是个通透的,直说待明年考取了功名再去说亲也不迟。 他是真的年纪还小,怎么就没人注意到呀?难道就因为自己性子太沉稳了? 表嫂嫂晴儿是个不折不扣的标致人儿,虽不如怡笙的惊艳,可一颦一笑足以见其绝佳的家教,见着公婆、祖父母后敛衽盈盈下摆,不卑不亢,宛若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可以看出宜鸿十分喜欢这位表嫂,加上过门儿几日,表嫂对公婆侍奉的十分贴心,连带着公公婆婆也对她很是满意,成亲没过多久便被习.氏安排了“生子计划”。 春季里头百花齐放,空气里头皆是甜蜜的花儿味道,京城的气候干燥,不比江南那边养人,沈曜来了一个月,嘴里头便起了两枚小火泡。他有些想念江南的风景与气息,但侯府正不清闲,自己也不好这时候走。 一日与陈岁新去郊外打猎回来,沈曜便干得直流鼻血,乐得一旁的陈岁新不住打趣:“你啊你啊,去江南了都不怎的动弹罢?身子骨儿差成什么样子了?赶快回京里来罢。” 一旁帮沈曜递帕子的怡笙瞪了他一眼,骂道:“我呸,我曜弟弟这是许久不回京了,这几日喝水又少了!” 陈岁新撇了撇嘴,不想与怡笙争辩,沈曜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腹诽:这二人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如此的不成熟? 说来怡笙不是日日都在侯府,为了怀上孩子,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调理身子,巧今日药吃完了,便回来取药,当是看看家里的人们如何,恰好便赶上了陈岁新也在的时候。不远处的炎二郎静静看着怡笙,满眼爱意,丝毫不介意她与身旁的异性朋友们关系如此密切——他最喜欢的便是怡笙这幅天真烂漫的模样。 “好了,曜弟,你还是多多喝些水吧,没得回去后叫姑姑看出什么来,该埋怨我们没将你照料好了——”收拾完了,怡笙这才款款起身,却是一站起来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 一旁的人们吓得不轻,陈岁新方要上前搀扶,却急忙压下了手上的动作,只让炎二郎将怡笙扶了起来。 “没事没事……”怡笙轻轻爬起来,挥了挥手,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呼,可能我也要多喝水了。” “表姐,我给你把把脉吧?”曜儿蹙眉,担心道,“在江南,向我娘学了几分医术。” 怡笙已经无碍,虽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突然一下便头重脚轻,但此时倒也还是乐观,听说弟弟竟然会医术,急忙便撸了袖子将胳膊伸了过去,“你可以呀!读书这么忙竟然还有心思学医术?” 沈曜没急着说话,只轻轻搭上了怡笙的脉搏。 一盏茶的功夫,皆无人言语,只看到曜儿面色愈发沉闷,看得炎二郎与怡笙皆心下不安,忍不住道:“曜弟……你可摸出什么来了?” 片刻后,只见沈曜敛袖收手,假模假样地捋了捋自己颌下并不存在的胡须,幽幽道:“表姐姐,你这几日是不是总爱吃酸的呀?” 985:沈彧·上 我叫沈彧,再有六个月便要十岁了,在家里排行老三,上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这日,去京里做官儿的哥哥终于回了家来,带回了一船的好吃好玩儿、一船陌生的人们,还有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嫂嫂,以及一个糯叽叽的肉.团子。 我还不到一岁,大哥哥便已经是两榜进士,那时候大哥哥入朝做官儿,不知道如何劝的,反正叫爹爹与娘亲举家从江南一同搬到了京城里住去。我在京城住了四年,说实话,“京城”对我而言实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身边的蓝嬷嬷说我们家在京城有一座十分豪华的府邸,比如今住的宅子大上许多许多,爹爹娘亲只怕哥哥一人去回孤独,这才去那硕大的府邸之中陪了哥哥几年。 听说那府邸叫“燕王府”,爹爹是与当今圣上有血缘至亲的、尊贵的王爷,哥哥是家中嫡子,日后说不准还能得一个王位——不过……我家那蓄着胡须、日日与娘亲逗闷子的爹爹,真的是尊贵的王爷?若说哥哥是,我兴许更能相信一些。 哥哥先在京城里做了四年的京官儿,后来便又回来外放,直到两年前才因官职调动又回到了京城去,所以我记忆中的哥哥形象十分清晰——至少比那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京城要清楚许多。 娘亲常常说,哥哥太老成,觉得自己生的根本不是个儿子,倒像是个老子,所以娘亲对我好像更喜欢一些,至少八岁之前娘亲总带着我玩儿这玩儿那,也从不吝啬对我的夸奖。每每被娘亲抱在膝上坐着讲故事,我都既觉得幸福,又不禁有些担忧——我可是知道不少人家里都出过兄弟阋墙的事情,若是要我与哥哥斗…… 我可能会直接认输。 好在哥哥果真如娘亲所言,成熟的根本不屑于与我吃醋,娘亲对我好,他便对我更好。我承认——我经常不争气的败在哥哥手里的糖人上,每当我抛开娘亲选择糖人,娘亲便会在后头假装抹泪儿,说我是个“小白眼狼”。 但我明白娘亲才不会真的在意这些,她一定知道每次我被哥哥拉走后,都是被他拽到书房里头去习字的,娘亲也一定知道哥哥因我写的字不好看,打得手板儿比先生打得我还要多! 不过我不恨哥哥,我一直想成为哥哥那样的人,风度翩翩、文采斐然。平日里待我去街上时,都有官家小姐上前来找哥哥故意搭话。 ——对了,说起这个便不得不提一下,我与哥哥之间永不可能会“兄弟阋墙”还有一大原因——我是哥哥在被姐姐们搭话时候最有力的“推脱借口”之一。每次有女人挡着哥哥去路,哥哥便会不动声色地掐我一把,一开始我疼得哇哇大哭,哥哥便借机甩开那些女人,后来我也不用被哥哥动手了,只要他一个眼神,我的泪水说来便会出来。 这叫什么?兄弟间的默契!是我那二姐姐永远不会懂得的! 二姐姐是爹爹的心头肉,从我一出生起便被灌输了这样的思想——娘亲告诉我,爹爹最喜欢女儿,作为男人更要对女子好一些,要学的哥哥的样子。 我也一直想要如此呀!可是二姐姐总是欺人太甚!爹爹永远不知道二姐姐用自己那些味道一般的如意糕换了我多少的糖烤酥酪! 如果说大哥哥性格沉稳老成,那么二姐姐就像是一个“年轻版”的娘亲。 我平日里也没少随着娘亲出去应酬,(可不是我自恋啊)苏州多少官眷人家的姐姐妹妹都很喜欢我,每每见了我便要拉着我吃好东西、看她们插花点茶(虽然都是一些很无趣的玩意儿),不管是谁都是文质彬彬的,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未曾有过。 再看我二姐姐呢?今年都十四了罢,点茶、插花、焚香的时候见不到她的影子,倒是没少见到她骑着马儿射箭打球——不少公子们都是二姐姐的手下败将呢。 我还记着小时候二姐姐拉着我去后院摘树上的果子,那时候我哪里比得上姐姐灵活?爬上去了死活也不敢下来,二姐姐只好要背着我,却是半路上一把将我给摔了下来——那次我可是结结实实地受了罪,腿好长一段日子都走不得路,功课落下了不少,还叫爹爹骂了一顿。 也就是看在那次二姐姐哭得比话本儿上的鬼怪还要可怕,否则我才不会原谅她呢。 不过说来也怪,姐姐这样的性子,竟出乎意料的招人喜欢,我才是因为身边的姑娘皆小鸟依人,苏州的公子哥儿们见惯了噫哝轻语的大家闺秀,反倒对二姐姐更有新鲜感。 只恨我那二姐姐太过蠢笨,净看不出什么人是真心与她想有一段君子之交,什么人就是在戏耍她。每每还要我出面儿帮着二姐姐,她这耿直的性子才不至于吃了大亏。 说二姐姐耿直,有好有坏,好在她十分受欢迎,坏则坏在实在是迟钝,她也老大不小的了,却没什么喜欢的公子,连娘亲都开始渐渐为姐姐的婚事发愁了。 苏州有一位公子姓赵,连我都看得出他对姐姐颇有心意,总籍着集会的名义来与二姐姐相见,那位文采斐然(比大哥哥差一些)的赵公子甚至为了姐姐特地学了骑马射箭,就是为了在马球场上能够与姐姐一同驰骋风云—— 可我姐姐呢?嫌弃人家马球打得差,打了半场便换了人,赵公子好生失落,在我面前痛饮三杯烫酒,对我发出了十分深刻的一问:“小彧弟弟,你家姐姐怎的对自己的亲事一点也不发愁呢?” 我只好耸肩,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位赵公子的,只可惜呀——二姐姐,你活该单身一辈子! 啧,说曹操曹操就到,二姐姐不知何时跑到了我面前来,看样子一定是一路小跑,都没来得及歇息一会儿,不等我说话便急忙挥了挥手:“彧儿!干什么呐!还不快快去前厅?非要哥哥嫂嫂等急了吗!” “来了来了!”我只好匆匆穿上鞋子,一下从床铺上跳了下来,“二姐姐,大哥哥这次有没有带京城里头的点心回来啊?” 986:沈彧·中 沈府门外罗列了许多驾马车,府中的下人们正来来往往这搬运着哥哥从京里带回来的东西,已有不少的搬了进来,我刚与二姐姐一起到正堂外头,便见着院子里头堆了不少的镶角红漆大箱,一看便知道各个都是分量十足。 爹爹娘亲都坐在堂中,大哥哥与大嫂嫂坐在一旁,我远远的便见着娘亲怀里头抱了个张牙舞爪的肉球子,忍不住撇了撇嘴,还是随着二姐姐的步子一同跑了进去。 “哥哥!” “大哥哥!” 我与二姐姐争先恐后地朝着哥哥那儿扑去——我们二人从小就如此,争抢娘亲的膝盖、爹爹的手掌、还有大哥哥的臂膀。不过在大哥哥这儿,我们从未分出过上下来。 因为每次大哥哥都会一手一人,毫不费力地便将我们二人拎了起来,小时候我和姐姐一人坐着哥哥的一直手臂,哥哥累得满头大汗,我们却谁也不肯先下来。 这次也是——我感觉得到大哥哥的手从我腋下揽过,紧接着我便双足离地,被哥哥一把抄了起来。扭头一看,姐姐也是如此被哥哥拎着,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我承认,姐姐长得像娘亲,虽然性子野,可是很好看。 “你们两个家伙,两年不见怎么长了这么多肉?”这次大哥哥没能坚持多久,抱着我们悠了几圈儿便双双放了下来。我看到大哥哥甩着酸痛的胳膊,美丽的大嫂嫂上来帮他轻轻揉捏,而一旁的爹爹与娘亲笑得十分开心。 “是二姐姐长胖了……”我气不过,低声说道。 不料这么轻的声音还是被二姐姐捉了个正着,不等我跑开呢,二姐姐便瞪着眼睛、挥舞着拳头要朝我打来:“臭小子!你说什么你!?” “好了好了!你们哥哥刚回来,你们俩淘气包便是要装也要装的和睦一些呀,”还是爹爹看不下去,最终发了话,他朝我们二人挥了挥手,二姐姐只好作罢,笑嘻嘻地拽着我的衣裳坐到了爹爹身边的小杌子上去。 这下,我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眼坐在哥哥身边的大嫂嫂。 不得不说,大嫂嫂好看端庄,便是我也能一眼看出大嫂嫂身上那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贵气——她身穿一件缕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对襟褙子,下头是一条浅色只文昌群,一身华贵高雅,容貌娇艳清丽,身上的风韵是我所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没有的。 她神色和煦,面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见到我偷偷看她也不生气,只对着我笑着做了个鬼脸儿,我心中一怔,只好笑着回应过去。 当初大哥哥成亲,我怎么就没觉得大嫂嫂是这么好的人呢?——对了,当初我年纪还小,只记恨那个一袭红衣的女人夺走了我的哥哥。 听说这位嫂嫂是公主呀……我记得娘亲与爹爹聊过这些,说大嫂嫂是当今皇上十分宠爱的公主,好像刚一出生时母亲就死了,一直被皇后娘娘养大的,虽然不是嫡出的公主,却也是气度不凡。 对了,听说嫡公主的亲事多半是要被当做两国和亲的筹码的……这位嫂嫂是庶出,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她能嫁给自己的哥哥,那便是一定的幸运大于不幸了。 爹爹与娘亲在问哥哥嫂嫂这几年过得如何,我百无聊赖,便扭头去看那肉.团子。 肉.团子已经被一位妈妈接了过去,妈妈性格同样和善,我不过偷偷看了几眼,便弯下腰来轻声问道:“彧哥儿要看看小侄子吗?” “这是我的小侄子?”我觉得有些陌生,襁褓里的团子白的像是我屋子里头放着的瓷娃娃,眼睛睁得老圆,像是眼眶里头嵌了两颗黑葡萄似的,他有一张小的夸张的粉色小嘴儿,正被脸颊两侧的肉夹在里头,我忍不住笑了出声来:“噗——小侄儿的嘴这么小,能吃到东西嘛!” 我声音大了一些,惹得爹爹娘亲不禁停下来看向我,正当我觉着自己脸上发热、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时,便听见了大嫂嫂的声音:“他呀,现在只会吃奶,等什么时候不吃奶了,嘴巴也就长大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急忙拉过姐姐的衣袖,悄悄躲到了二姐姐的身后去。 爹爹和娘亲也没怪我,只笑着说了我几声年纪尚幼,便又扭头去与哥哥问话了。二姐姐将手缩进袖子里头,悄悄掐了我一把,笑道:“彧儿,你真笨!” 我颇为不服,却也不好再继续辩解,学着二姐姐的动作轻轻触了触肉.团子软乎乎的脸蛋儿,又伸手叫肉.团子伸出粉红的小手来抓,忽然觉得……这分走了我大半哥哥的笑肉.团子,倒也有几分可爱了? 期间那位妈妈一直没有阻拦我们,连大嫂嫂也乐乐呵呵地看着我和姐姐逗弄小家伙,我忍不住心道:什么主子什么仆,连仆子都这样温驯有礼,看来大嫂嫂为人是真的十分不错了。 很快我便彻底被大嫂嫂折服——她是公主下嫁,却从不摆架子,甚至不许下人们称呼她为“公主”,只照常喊一声“夫人”即可。来了几日,是不是带着我与二姐姐一起玩一玩,对爹爹娘亲侍奉得也十分贴心。不仅如此,哥哥看着嫂嫂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位嫂嫂真的是被哥哥捧在心尖儿上的,而哥哥也在嫂嫂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二人之间虽不如爹爹娘亲那样热烈,却是细水长流,连带着身边的人也不禁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 当然,最让我觉得嫂嫂不错的,是她愿意陪着哥哥来苏州生活,众人都说嫂嫂这是不贪恋京城的荣华富贵,我倒是觉得,嫂嫂觉得苏州比京城好,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就这样,我单方面与大嫂嫂别扭了两年的战争,在我与嫂嫂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几日后,终于于心底里宣告结束。 看着我那不苟言笑的哥哥也能如此温柔地看着一个人,我便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987:沈彧·下 一转眼一年已过,嫂嫂与哥哥虽然回到了苏州,但并不与我们住在同一府上,好在哥哥的府邸距离沈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他们常常回来一起吃饭,我也有幸见证了那肉.团子的成长。 当然,更叫我惊讶的是二姐姐。 及笄后的二姐姐乍一看像是换了个人,彻底抽条长个,身上那肉嘟嘟的全都消失无踪,若是不说话、不跑不跳,便俨然是一个娇媚可爱的少女,口鼻脸型都与娘亲十分相像,偏一双眼睛与爹爹一模一样,似的二姐姐看上去比母亲更要英气一些。 当然,这一切都限于姐姐不跑不跳——姐姐的性子成熟了不少,可依旧热爱骑马射箭,只恨及笄后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疯玩儿,据说憋得十分难受。不过,好在二姐姐成熟了,至少去了外面知道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是如此我才惊奇地发现——二姐姐居然也会点茶焚香! 我与赵公子赵亦辰见面的时候越来越多,应该说——是我和二姐姐与赵亦辰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 爹爹在我们府邸上请了一位颇有学问的先生来,娘亲便颇为热情地邀请好友家尚未考取功名的公子哥儿们来家塾中听学,赵亦辰今年十六,刚过乡试,据说他还想要再冲击一下明年的会试,于是顺理成章地日日来我们家里听学。 二姐姐不与我们一起,但爹爹也为她寻了一位十分不错的嬷嬷教习闺学。嬷嬷教习二姐姐的地方就在我们课室隔壁的小院儿里头,每每二姐姐在隔壁弹起琴来,那生涩的琴音便会隐隐约约传到我们的这边来。 赵亦辰为了听得更加清楚一些,特地与一位公子换了位置,挪到了更靠近窗子的地方。 “你二姐姐是个聪明的人,”赵亦辰这样对我说,“她的琴弹得越来越好了。” 每每这时,我都忍不住翻白眼:“赵兄当心这样明年考不上功名,我姐姐就更不会许给你了!” 赵亦辰却不以为意,“我定能考上。” 我承认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笔下的文章连先生看了都连连称赞。 翌年,京里放榜,赵亦辰人还未回家,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三榜第五名,是同年人中难得的才学之辈。 五个月后,过了殿试、入了官籍的赵亦辰终于风风光光的返乡了。赵家办大宴庆贺儿子有如此出息,二姐姐偏偏染了风寒,没能去宴上祝贺。 多年以后我才从小小侄女儿那里听说了她娘与爹爹在那时候的事情—— 那一晚,二姐姐都憋在屋中。她自然是没有风寒的,却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去赵家,不想去这样见到那赵亦辰。这样的情愫并不是厌恶,只是一想到那场面,便觉得心中不甘。 这时候正是盛夏,夜里燥热的根本睡不着,二姐姐一晚上辗转反侧,心中更是憋闷无比。却是不知何时忽的听见了屋子的窗沿发出“砰砰砰”的轻响——二姐姐第一个念头便是有贼,可继续听下去,只听得那声音轻柔无比,敲了几声便停下来静静等候,她没有回答,那声音便又轻轻地响了起来。 “谁?”二姐姐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手里拎了一只细颈花瓶,一把将窗子给退了开来。 窗外站着的正是赵亦辰——正用笨拙的姿势躲开忽然弹出来的轩窗,怀里紧紧抱着几包东西,二姐姐注意到里头还有一只成汤的药罐子,一点儿也没撒出来。 “幼、幼南……”赵亦辰显然是没料到的,只得尴尬地一笑。 二姐姐心中的气当下便散了,却是脸上一红,嘴硬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彧儿给我开的门,”赵亦辰骗了二姐姐——我才没有帮他做这样的事情,“你不是染了风寒嘛,盛夏时节怕是热的,我吃完酒席便去帮你寻了些药,刚巧我从京里带回不少清热的好物,都叫我家厨司烹了来带给你,喏,你尝尝味道如何?” “……” 许久未见,再见面,这小子竟如此熟络地为自己带了一些饭菜了。二姐姐便是再如何,也忍不住喷笑出声来:“你是个傻子罢!?真不知你如何考上进士的!” 尽管嘴硬,二姐姐还是乖乖地将赵亦辰带来的东西吃了个精光。她没有让他进来,赵亦辰也没有任何不满,二人隔着一扇窗子,她埋头吃着,他则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人。 那时二姐姐才忽然注意到,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的神情,如春风拂面,不管做什么,都透露着骨子里的温柔。 后来二姐姐与赵亦辰成婚了。娘亲说二姐姐一辈子都过得自在,从不曾被拘束,日后成亲也不可受一份委屈,爹爹则红着眼眶,逼着赵亦辰对着三清真人发誓:日后决不可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爹爹还要赵亦辰发誓,自己的兄弟会善待二姐姐,他兄弟的媳妇,也一定要善待她。 我和大哥哥送姐姐出嫁,平日里像个野小子一样的二姐姐,穿上了一袭嫁衣过后,竟也没了素日里的野气,她被盖头挡着视线,走起路来如同风中摇摆的牡丹。赵亦辰笑得开心,一旁的好友们起哄得我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只看到远处他一把抱起二姐姐来,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款款离去。 我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爹爹。 爹爹老了,他在我的记忆中尚且是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有着不受岁月折磨的英俊面容,可在他目送二姐姐转身离去后的那一刻,在漫天红烛火光的照应下,我看到了爹爹鬓角的斑白。 到那时母亲在病榻上才与我说起此事。 爹爹的眼睛,与那早已辞世的祖母一模一样,在二姐姐那里,爹爹才再次回想起这双眼睛长在女人的身上究竟是什么模样。 母亲说,爹爹一辈子都是个乖张的人,所有人都说他仗着宠爱与信任无法无天,却没人知道他将一切都葬入风中。 母亲说爹爹这一辈子都在为沈家付出着,就是那个将祖母拉入坟墓的沈家。 母亲说做人要像爹爹一样,不能一辈子让自己都活在仇恨之中,爹爹是聪明的,他选择忘记仇恨,迎接自己崭新的未来。 可爹爹一直都记得那年的苏绾与沈琦,这道伤疤一直埋在心底,终于在二姐姐出嫁的那一刻彻底的愈合。 第988章 沈星洛(1) 沈星洛打了个滚儿,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猛地掀开了自己头上盖着的厚重的粗布。 身子下面便是颠簸不止的马车,她正与一堆送往京城的粮草一起,被装在木板车上送入那高耸的大门之中去。 “终于要到了!”躲在草垛之中的沈星洛忍不住惊喜地轻呼了一声。 从开封一路跌宕过来,在路上磨了不知多少时日,但好在身上盘缠还算充足,沈星洛终于才看到了希望。 父亲早年间科举上榜,被排到了开封任职,但沈星洛一直知道父亲出生自苏州,而父亲的父亲又是出生在诺大的京城。 沈星洛读了不少的话本,自己的祖母当年便是写话本的神仙人物,心里早就对那天子脚下的京城心向往之——书上说那里富丽堂皇,人们吃饭都用金银器皿,公子小姐们各个婀娜俊朗,宛若谪仙一般。还记得在苏州待过几年的时候,幼南姑姑曾对她说: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压得人会喘不出气儿来,沈星洛却从不这样觉得,越长大,她便越觉得想要去京城看一看。 母亲说沈星洛血里有风,说自己年轻也随着沈星洛的外租一同游历过,遇到了父亲才安定下来,沈星洛不置可否,却很喜欢向往自由的自己。 终于,在及笄的这一年,沈星洛带上一些盘缠,只留下了一封告别的信,偷偷地离开了在开封的家。 马车到了城门前,驾车的大叔下去交了文书,沈星洛听着外头的声音,赶忙偷偷藏回了粮草之中。果然片刻后便有人走了过来,一把掀开盖着粮草的粗布,好在不是什么十分苛刻的检查,她屏息凝神,最终也没有被人发现。 身下的马车又渐渐行驶了起来,沈星洛在心中默默算着时间,待马车完全进入了京城后这才敢露出一个头来,却登时便被外头的景色吸引了—— 这就是京城?两旁皆是商铺,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的五颜六色,还有不少骑着高头大马、三两成群的公子哥,她听着耳畔熟悉又陌生的叫喊生意,只觉得热泪盈眶。 终于到了! 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沈星洛调整好了姿势之后还是从马车之上一跃而下,在跳下来的时候拼命护住了自己的头,瘦弱的身子便随着颠簸的车板滚落到了京城整齐的大石板上。 疼得龇牙咧嘴,可心里头还是开心的,沈星洛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待身上的痛楚减轻了不少后这才轻轻爬了起来,随意地拍打了几下自己身上的尘土,旁若无人地伸着懒腰:“哇——终于终于到了呀!” 沈星洛开心得顾不上自己脏兮兮的衣裳、插着茅草的头发,只欣喜的环顾着陌生的四周,忽的一回头,便见到几个身穿锦缎的公子哥儿正站在自己不远的后方,想来是自己从车上滚了下来,吓得几人都不敢走路了。 为首的公子哥儿穿了一件石青色云金衫子,腰间系着一根苍紫色蟠纹玉带,一头长若流水的头发垂肩,有着一双清澈的星眸,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绝对算得上是温文尔雅、品貌非凡。 那公子似乎还有些许的惊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狼狈、却双眸依旧灵动的少女。 “允羡,莫、莫要拖延了,带会儿吃到了,夫子又要打手板儿了。”身后的公子轻声催促道,沈星洛从他眼中看出了异样的情绪,那人分明在说:允羡,我们快离这个精神病远一些! 慕允羡这才回过神来,尽管眼前这少女似有些疯疯癫癫的,但还是壮着胆子从衣裳里取出一块帕子来,轻轻走上了前去。 面前的小姑娘顿时如同受惊了的野兔一般向后一退,警惕地看着自己,看着对方那可爱的眼睛,慕允羡登时心头一酥,又上前走了一步,轻轻用手里的帕子裹在了少女那在跳车时蹭破了的手上。 动作极尽轻柔,弄得沈星洛也不知如何反映,竟然就这样愣愣地叫他给自己轻轻包扎了伤口。 慕允羡做完手上的动作这才礼貌地后退一步,又从钱袋里取出几块散碎的银两来塞到了沈星洛手中:“姑娘拿着这些银子回家……或是寻个好的取出罢,莫要在京城的大街上这样乱来了。” 说完便要离开,沈星洛这才反映了过来,顿时瞪着眼睛将银子塞回了慕允羡手中:“公子怕是把我当乞丐了?我可不需要公子的施舍!” 说罢,只见沈星洛退后几步,认认真真地对面前的人行了个礼,随后便乐乐呵呵地逃跑了。 慕允羡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身旁的同僚上前来拍了拍他肩头:“允羡,你管这小疯子做什么?还是快些去上课罢,夫子打起人来疼得要死!” 慕允羡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这才无奈地笑着,与身旁的好友离开此处。 沈星洛寻到了一间客栈,虽掌柜的看她衣着脏乱,本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乞丐,但在沈星洛拿出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时,这才惊掉了下巴,急忙为她安排了一间上房,并很贴心的提出要去帮沈星洛兑换现银。 沈星洛甩了甩手——自己虽不是京城里尊贵的大小姐,可祖父祖母家中也是家大业大,自己的爹爹很能挣钱,娘亲嫁妆冲出,她能是缺钱的人嘛! 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沈星洛又出去寻了成衣店买了几件干净的衣裳、去街边吃了两大碗的阳春面、又走街串巷买了不少好玩的玩意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下榻的客栈中去。 手上的伤并不严重,沈星洛也不是矫情的人,于是便摘下了那公子给自己的手帕,帕子已经被自己受伤沁出的血迹弄脏了,但不难看出是上好的面料,其上刺绣精美,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东西。 沈星洛嘟了嘟嘴,按理说自己出身也不差,祖父还是皇家的人,虽那王位已然名存实亡,可皇家族谱上总是要有自己一家子的名字的。 想起今日那剑眉星目的贵公子,她竟第一次觉得那人一定是修养极好、出身极好的人。 “呼……”沈星洛将帕子洗净了丢在一旁,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地摔进了床榻里头,“京城就是好呀。” 第989章 沈星洛(2) 沈星洛从不相信缘分这东西,但来了京城之后不得不相信了。 来京城的第二日,沈星洛早晨去街边吃馄饨,又遇上了正要去上学的慕允羡,二人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慕允羡没想到这疯丫头收拾收拾竟如此好看。 第三日傍晚,沈星洛染了些许风寒,去医馆买药,竟又遇上了那慕允羡,这次她随身带了他的手帕,物归原主。 第四日沈星洛去了十分有名的净慈寺,又遇到了陪祖父祖母来上香的慕允羡—— “大户人家的公子,都如此闲么?”这次沈星洛终于忍不住问道。 慕允羡只轻轻偏着头笑了笑,因在寺院声音便更加请了一些,好像与天上下着的薄薄的雨水融到一起去了:“倒也不是清闲,只每次都恰好能遇到你。” 沈星洛也只好傻乎乎的笑了笑。她从很远的地方到京城来,只身一人,举目无亲,能遇上这样一个翩翩有礼的公子几次,倒也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二人一同站在檐下躲雨,一时间想看无言,竟有些许尴尬,沈星洛挠了挠发痒的鼻尖,刚要说话,便听到一旁的人道:“姑娘风寒好些了吗?” “啊、好多了!本就只是有些不舒服,吃了药就好了。”沈星洛赶紧回答,偏头偷偷瞥了一眼一旁的公子,才发现他矗立屋檐之下,看着面前的暮雨,竟如一副绝美的画卷一般。 “姑娘从哪里来的?”慕允羡又继续问道,“那日……看样子好像不是京城的姑娘。” 沈星洛点头笑道:“嗯!我家在开封,当年祖父祖母在京城里住过,所以才想来看看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你自己来的?”闻言,一向温柔的慕允羡也忍不住轻轻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待沈星洛坚定地点了点头,慕允羡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片刻这才回过神来,“说起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沈星洛。”她回答。 “沈?” 慕允羡偏了偏头,好巧,当今皇家便是沈家。 不等二人再继续说什么,已经在里头敬完香火的老夫妇二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先听到的是老太太的轻声呼唤,二人一头扭过头去一看,只见两位六旬老者并肩款款走了出来。 老太太年轻一些,神态比老爷子也精神不少,至于慕允羡的祖父,神态十分慈祥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柔和得微笑,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凌乱。 老人家年轻时也一定是一位俊朗的男儿。沈星洛默默想。 二人越走越近,只见老人家的目光扫到沈星洛身上的那一刻,竟忽的一变,惊诧着朝她走了过来,“你……你是……” 慕允羡见状,忙到:“啊,祖父,这位是沈姑娘,从开封独自一人来京城的。” “沈!?”老人家一怔,目光好像要将沈星洛盯出一个洞来似的,看的身旁的众人也都是一头的雾水,不知道为何一贯温柔地老爷子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如此。 沈星洛被吓到了,却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母亲早给她请过教习嬷嬷,在开封她也算是一等一好模样、好教养的姑娘,所以此刻她倒也并不十分慌乱,只定了定神,便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来:“是,唔……慕老大人,我叫沈星洛。” “你与羡儿年纪相仿,也叫我祖父罢。”老人家终于冷静了下来,只是眼底不知何时多了氤氲的雾气,他柔和地笑着,眉眼之间与慕允羡十分相仿,他挥了挥手,问道,“你独自来的京城?一个小姑娘住在何处啊?” “那不是有客栈嘛……”沈星洛回答道。 “哦……”老人家静了片刻,忽然转头问道:“小姑娘一人在外,终究是不安全的,要么你便去我家坐坐罢,住下也好,我……” 他很想要说些什么,但思虑片刻还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慕允羡倒是十分热情,沈星洛本也有些不放心,可后来才知道这位老大人至仕时候是朝中的吏部尚书,如今慕允羡的父亲也在朝中任职,这样的清隽人家,总不会是什么豺狼虎豹的地方,想来自己日日住客栈,盘缠总会有不够用的一日。 想着,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沈星洛被邀请一同乘马车先回去,客栈里的东西过会儿再叫下人帮着去搬回府中,因来时只有两架马车,沈星洛与慕允羡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不好一同乘车,只好叫她与老太太一道。 回去的路上,沈星洛很想要掀开帘子去看看外面,无奈在人家的车中,只得忍着发痒的手,问道:“慕祖母,方才慕祖父的表情,怎么好像是认识我似的呀?” 一旁的老太太微微一愣——姓沈,能是谁家的人?她本也没想到其中的关系,可这丫头一问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老头子,定有什么法子一眼便认出了沈星洛出身何处…… 片刻,老太太微微摇头:“或许……是看你这孩子生得好看,想娶给我们家那傻乎乎的羡儿罢?” 沈星洛面上一红,急忙打岔。 聊了一路她才知道,原来现在的慕祖母是慕祖父的续弦,原配已经死了,只留下一没出息的儿子,也就是慕允羡的大伯,那儿子是在市侩,不受人喜欢,现在也没怎么与慕家联系过。而慕允羡是如今的慕祖母嫡亲的孙子,祖孙三人一般的出息,除了慕祖父第一任妻子在的时候,慕家倒也一直如此昌盛。 “慕家啊……”到了人家的院子里,沈星洛才轻轻呢喃。 自己的祖父母当年也在京城,说不准还能与这厉害的慕家有什么交集呢!不过,难道慕老爷子真有什么厉害的本是,能看见自己便知道自己的祖父母是何人吗? 沈星洛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 她乐呵呵地在慕家待了好几日,慕允羡对自己倒是不错,慕老爷子似也很喜欢自己,只有那慕老太太有几分冷漠,但倒也不至于厌恶自己的程度。 她正愉快地享受着京城的美好时光,没脸没皮地一面伺候着慕老爷子、一面在慕家借住,终于有一日,下人跑过来告诉她——她的爹娘终于从开封寻过来了。 第990章 沈星洛(3) 沈星洛十分头疼,虽然父母一直疼爱自己,但她这次偷偷跑出来,也是冒了被关禁闭打手板儿的风险的,如今父母竟然都找上门来了,看来自己免不了被一顿臭骂——说不准颜面也保不住了。 却没想到下人并没急着叫她去前厅见人,只知会了一声后,便说:“沈老爷与夫人正在前厅与老爷子说话,让姑娘稍候片刻。” 这下,沈星洛更加觉得她与慕家只见似有故事了。 慕允羡闻讯而来,二人一同焦急地等候在抱厦里面,尴尬得就像是私会被抓包的男女似的,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缓解这宁静。 沈星洛的性子更大大咧咧一些,在沉默之中忽然开口问道:“慕允羡,我一直都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不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慕允羡幽幽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爹娘来抓你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着急呢?” “大不了被打一顿嘛,反正这些天我玩儿的也很痛快,一顿板子换这样一次经历,不亏嘛。” “你倒是心大!”慕允羡轻轻瞪她,无奈解释道,“允文允武,惊羡一世,我祖父取的名字。” “允文允武,惊羡一世……”沈星洛一面重复,一面轻轻点头,这才认真地道,“慕允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慕允羡无奈地点了几下头,一般说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要分别了。 他不再回答,只觉得心情无比沉重,沉默着与沈星洛一起等着里面的音信。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无比煎熬,下人这才传话,叫二人一同进去。 慕允羡注意到,这丫头虽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可在被叫进去的时候还是紧张地搓了搓出汗的手心,不由得轻轻一笑:这幅样子最是可爱。 本以为迎接她的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沈星洛自打进了门后便一直死死地垂着头,却听了很久,只听得双方长辈互相客套,一会儿慕老爷子夸自己机灵可爱,一会儿母亲夸奖慕允羡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正在沈星洛放松了心情的时候,忽的听闻一旁的父亲道:“洛儿,慕老大人有意让你嫁到慕家来,你新下如何?” “啊!?”沈星洛一愣,一旁的慕允羡更是一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星洛并非一个连这种事儿都一定要任性地自己决定的女子,她抬眼看了看母亲面上的轻笑,知道母亲对这桩婚事儿并不反对,反而……还颇为满意。 沈星洛又去看对面的慕允羡,只见他也面色带红,与自己对视了一眼后便急匆匆地垂下了头去。 两个孩子都红着脸不肯说话,慕老爷子满意地与沈父对视了一眼,这桩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沈星洛被沈氏夫妇带回了开封去,没过多久慕家便备好了聘礼送来,六礼中规中矩地走着,沈星洛总觉得慕家这礼数周到的……像是非自己不可似的。 出嫁前一日,母亲这才与沈星洛说出那日的缘由——沈星洛刚去慕府第一日,慕老爷子便派人给在苏州的祖母送了信去,并且那时的信笺中,便流露了结亲之意。祖母便写信给沈父,要他自己来处置此事——好与不好,肯与不肯,全由他们夫妇二人决定。 “不过,你祖母信中倒是写了一句话,”沈母看着即将出嫁的姑娘,满脸泪痕,“她说,‘总之慕家男人皆谦谦君子,不会亏待洛儿是一定的’。” 这句话,沈星洛一路上都在思考。 当年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为何慕老爷子见自己第一眼,便知道自己的祖母是何人,且十分坚定地选择自己做孙媳妇呢?听祖母的意思,似乎对慕老爷子也十分了解……既然如此,又是为何祖母不肯自己出面,顺便当成是与旧友相逢…… 也亏得这些问题一直在脑海中,沈星洛的出嫁历程并不十分煎熬与焦虑。慕允羡那个傻呵呵的男人……对自己也是无比的温柔。 新婚的第二日敬完茶后,沈星洛特地去见了慕祖父。 她去时,只慕祖母一人在外面,慕祖父尚在熟悉,便也只好坐下来等着。 说来也奇怪,慕家上下对自己皆和和气气,唯有慕祖母一人颇为冷漠,从一开始慕祖母便一直冷着对待自己,如今她已经是慕家的媳妇儿了,她依旧是如此这般,让沈星洛一直觉得不安。 好在,慕家如祖母所言,男人皆是翩翩君子,女人品行也十分不从,她从未受过苛责。慕允羡同样是个很温柔的人。 沈星洛常常感叹,自己不过是放肆了那么一次而已,却就这样将自己给嫁了出去,想到先前母亲为自己寻夫家急破了头的样子,不由得长叹一声:缘分,就是这么简单呀! 多年后,沈星洛已经生了四个孩子,家中虽有妾室,却不曾对儿女双全、被长辈庇佑的自己造成过一丝一毫的威胁,她的人生宛若话本中写的一般顺遂。 那年慕祖父终于不行了,沈星洛在病榻前尽心竭力地伺候着,她是真的觉得悲伤,慕祖父是照拂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 拖了多日,前来看真的医者终于道可以准备后事了。沈星洛伏在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慕祖父,终于忍痛问出了那个纠结多年的问题:“祖父……当年您为何要选我做您的孙媳呢?” 那素日里已无法清醒着说话的老人家忽的回光返照了一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用那干枯如树皮的手轻轻拍了拍沈星洛白皙的手背,尚未开口,清泪已流,一屋子的男女老少皆低低的抽泣着,唯有沈星洛,伸手轻轻拭去了他面上的泪水。 “因为……”老人家开口,说话竟是出奇的清晰,“因为,你很像她。” 闻言,一旁的慕祖母泪水彻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因为沈星洛与她很像,所以第一眼他便认定了她做自己的孙媳,是为了让孙儿娶到一个优秀的女子,也是为了让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一个干干净净的句点。 只是这些事情,晚辈一声都不会懂了。慕禾从不想叫自己的感情强加在慕允羡身上,只愿他一生顺遂,懂得珍惜身边的人。 第991章 沈家四大小姐 沈南枝排行老四,她出生的时候,家里的三哥哥都已经成年娶亲。听身旁的孔嬷嬷说,南枝生的晚,母亲史氏那时候已经年纪不小了,拼了性命才生下了她。只是自那之后史氏的身子总会犯些小病小痛。 南枝的名字是四岁上才取的,那一年父亲被调到外头做官,史氏身子不好不便颠簸,只得暂时与父亲分别。是在分离的前一刻,史氏终于灵光一现,为她取名为南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据说取自这句话。这么多年,父亲已然病逝,史氏说红豆意味着相思,她将对父亲的相思都寄托在小丫头的名字里面。 江南的冬季并不算寒冷,沈南枝连手炉也没有捧着,只将双手埋在孔嬷嬷缝制的羊绒圈手里头。她穿了一件织锦缠枝纹交领小袄子,逶迤拖地乳白色缕金折枝花卉木兰裙,身披了一件妆花柿蒂纹白狐皮披风,十二岁的年纪,圆乎乎的小脸儿上带着两坨糯呼呼的奶膘,头上也没怎么佩戴首饰,却也是般般入画、人面桃花的美人坯子。 沈南枝带着丁香出了倒座门,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后便到了史氏的院子。 屋檐底下挂着几盏琉璃彩宫灯,此刻天色蒙蒙亮,灯尚点着,发出柔和的光鲜来。外头有七八个丫鬟媳妇站在红珠帘子后头等着,见到沈南枝来了,便立刻有丫头进去通禀。 沈南枝对大嫂嫂和几个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侄儿侄女儿打过招呼后便进了门,屋中传来一阵清新的松香。 入门便见着站着一婀娜的少妇,这是江氏,说是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史氏一命,后家中落魄了便来投奔了史氏,因江氏先前嫁人为妾,后叫夫家的夫人连人带孩子一道赶了出来,史氏心疼那几个孩子,只得好心收了她,让江氏在沈府中伺候着自己。 说是伺候,史氏也未曾要求她做过什么,只要江氏一直安分,史氏也愿意给她一条活路走得。 “四大姑娘来啦?”江氏一见到沈南枝,便立马起身笑道,“夫人等您许久了。” 史氏生产时候年纪大了,随着沈南枝渐渐长大,她的身子一日不比一日,如今日日都得吃着药养身子,但……史氏心中还是个豁达的,是以这些年来过得也不错。 “安姐儿来啦?”安姐是南枝的乳名,在拥有这个名字前,沈府中的人都唤她为安姐儿。 听见史氏在里头呼唤,沈南枝也没多停留,叫身边的丁香帮自己脱了披风,便快步走了进去。 史氏今年五十六岁,因患有弱症,身子削瘦得如一根木头似的,但因史氏心态极好,虽看着苍老,却依旧颇有神采,面上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 进去时史氏正靠在引枕上,叫贴身的女使莲妈妈喂药,一见到沈南枝进来,脸上立刻便明媚了起来,双眸中也多了几道光彩:“安姐儿,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今日不是初一嘛,”沈南枝乖巧地给史氏屈膝行礼,顺手从莲妈妈手中接过了药碗来,“女儿打量着今日嫂嫂与孩子们来的也早,自不能像素日里那样睡着懒觉了!” 说完,刚坐下来喂了史氏吃了几勺药,门外的婆子便将来晨昏定省的人们一一引了进来。 为首的是大嫂嫂沈氏,是先皇十分宠爱的公主,嫁给大哥哥后生了一儿一女,年纪比得南枝还要大上几岁,此刻正跟在沈氏后头。再后面便是大哥哥的两个妾室所出的两位姑娘、一位公子,年纪是比沈南枝小了一些,却也是一样的乖巧可人。 “祖母安好!”嫡子最先开口说话,紧接着几个人便齐齐地问安。 史氏最不喜欢这样的规矩,也只因今日是初一才没将人直接赶走,她挥了挥手,招呼着莲妈妈带人搬来了小杌,挨个问了一遍孙儿孙女儿们的功课,又说了几句“继续努力,不可懈怠”这样的话,便将小孩子们都送走了,只留下大嫂嫂沈氏,与沈南枝二人。 人走了,南枝这才轻轻的吸了吸气,故作抱怨:“呼——我年纪还小,就已经是这么多小家伙的姑姑了,想来逢哥儿年纪比我还大呢,上次路上见着了叫我姑姑时,我们俩都尴尬得不行。” 逢哥儿是大哥哥的长子,今年十四,比沈南枝还大上两岁,却偏偏小了一个辈分。 一旁的沈氏不禁掩嘴轻笑。史氏也无奈地笑着,笑容之中却有几分伤感。 南枝年纪小,自己年纪却已经大了,也是如此才累得南枝少年老成,平日里做事儿无比踏实老气,一点儿也不像小孩子的样子。比起她二姐姐幼南来,南枝反倒更像是姐姐,说话做事儿都大人似的,和气宽容,张弛有度…… 想到这里,史氏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了掐南枝的脸蛋,“过几日你哥哥回去京里了,待他们安顿下来,要么你就与逢哥儿他们一起去京里住下吧?” 一旁的大嫂嫂沈氏连忙点了头,神色肃穆道:“是,安姐儿该随我们一同去京里安顿下来,日后嫁人也好,别的也好,总是再更高的层次上头呢。” “母亲不一起去?” 沈南枝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爹爹是当年的燕王,可先帝去世,新帝登基,爹爹与这新王的交往并不多,那“燕王”的位置早已经被遗忘在风中了。是以母亲好歹也是燕王妃,难道不想一同回去么? 史氏却只是笑呵呵地转了转脑袋,好看的眼睛里头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此事嘛……有待考量,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总也是懒得颠簸,你哥哥去京里安顿还要些许时日呢,到时候再决定也不晚。” “母亲还是随我们一起去罢,”大嫂嫂身世忍不住开口了,“您若要留在苏州,只怕没什么人好好照应,您莫叫我们担心了。” 然而史氏也只是盈盈笑着,不置可否。她吃了药便觉得困倦,于是不想多留二人,叫莲妈妈将两个人都送了回去。 第992章 江家两姐妹 其实沈南枝很理解母亲不愿离开苏州的心情,据说当年母亲在京城固然风光,可也没少吃苦,她与父亲二人费了老鼻子劲儿才离开那京城。无奈儿女的前途更加重要,自己也不愿做一辈子的拖油瓶。 沈南枝也有些许犹豫,自己应该留下照顾母亲才对,不过看母亲的意思,好像是已经明确地安排了自己将来去京城的事情。 二姐姐出嫁,三哥哥在开封任职,没过几日,大哥哥与大嫂嫂终于也一同上路去京城了。 因这次去不过是做些交接、安置宅邸(原先的燕王府已经被皇家收了回去,如今早已不知道是什么王的府邸了),事务繁琐又劳累,不好带着孩子们一同前往,是以只好将妾室儿女们都留在家中,二人带着下人们先一步上京处理事情,约摸只要个把月便能收拾妥善,介时再将人们给接过去。 别的沈南枝都不在意,只是大嫂嫂一走,沈府便忽然间少了个掌家的人,史氏的身子更是不允许她坐起管家的事情来,沈南枝临危受命,只得硬着头皮、学着大嫂嫂的样子接管了沈府的账目。 好在,有莲妈妈与那江氏帮忙,素日里也没多少要沈南枝绞尽脑汁去插手的地方。 唯一叫她头疼的,是江氏母女几人。 江氏膝下有两个姑娘,其实原本她一共生了三个,当年被那家人的夫人赶出来时,选择了十分残酷的‘去母留子’,连带着两个不受宠的庶女也一同被赶了出来。两个女儿后来随了母亲的姓氏,史氏给二人赐了名,一个叫江晚棠,一个叫江晚宁。 江晚棠今年十四,出落得也不差,素日里便喜欢.吟诗弄赋、故作风雅,而十三岁的江晚宁则性子蠢笨一些,时时要与人争斗,没有一点作为外人的觉悟。 史氏从不愿为难于人,况且江氏这些年来忠心耿耿,从未逾矩,她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江家两个女儿也能沾到一份儿沈南枝的光。外人还说什么江氏是爹爹的通房,因出身不好没能进门,这才叫女儿姓了母亲的姓氏……反正怎么说的都有,只可惜史氏不知道,她久居深宅,这些闲话从没有人与她说起。 问题就出在这儿,江家两位姑娘好像得了什么免死金牌一样,行径的确有些不像话,虽不至于反客为主般的喧闹,却也尝尝傲气逼人。有时候沈南枝拿着笔算账时,江氏竟将两个晚姐带来,美其名曰:“帮着四大小姐。” 可家中账目哪里是外人能随意看管的?沈南枝没心思与她们争,只拿出一些有的没的应付二人。 她并非懦弱,只是可怜江氏,女子所嫁非人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江氏吃得苦不少,想让女儿多多历练,来日嫁给好的人家去,倒也是无可厚非。 先前与江家的接触并不多,沈南枝是尊贵的四大小姐,母亲兄嫂皆对她无比宠爱,已经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素日沈南枝住着的安园也是最安静的,不要说江家的,就是侄儿侄女儿们也不会没得去找她的麻烦。这次沈南枝被迫出山,这才对家里的情况更多地了解了一些。 她发现了一大端倪—— 江晚棠,似乎对自己的大侄儿沈思逢很“有兴趣”。 有时候逢哥儿去见过祖母后,会来小姑姑这里坐坐,吃上一盏茶,每每这个时候江晚棠便会变得话十分多起来,一会儿“不经意间”作诗一首,一会儿对南枝说自己愿意弹琴给她听,总之做事说话与平日里大相径庭。 沈南枝一切都看在眼中,每每装聋作哑不接话茬,惹得江晚棠只得拉下脸皮主动去与沈思逢搭话——只可惜,沈思逢也是正人君子,一切交谈仅仅止步于“礼貌”二字上。 只可怜了沈思逢,一日终于还是忍耐不住,直接拦住了刚从史氏那里离开的她,义正言辞道:“南枝,你身边那两个江姑娘是从哪儿来的?” 沈南枝面色未变,只冷漠的抬眼看了看沈思逢:“我是你姑姑。” “啧……行行行,小姑。”沈思逢无奈摇头,自己比她还大,叫姑姑总也喊不出口来。 “是母亲身旁江氏带来的,在府中都几年了,你竟然不知道?”沈南枝反问道。 也不怪沈思逢如此,他与哥哥他们住在另一院子里头,离着史氏住的地方还有“十万八千里”,江氏姐妹先前一直安分,从未如此跳脱过,与沈思逢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沈思逢这人又是男子,日日出宅子去读书,见到的人那么多,固然对二人没什么印象的。 沈思逢摇了摇头,又立马道:“那江晚……棠,姑娘,没得便拉着我说这说那,我是来看祖母与小姑的,竟叫这人耽误了一大把时间。祖母身边的江氏不是下人吗?我看那两个姑娘穿着华丽,不像是下人,倒像是主人家的姑娘了!” “她们已经在我那儿呆了半月有余了,”沈南枝幽幽抬头,“你日后少来便是了。” “那可不行!小姑,我还指着你帮我去买话本呢,”沈思逢立马摇头。 他已经到了要科考的年纪,却玩心颇重,气得大嫂嫂下令禁了他所有玩乐的东西,时日每每学累了便去沈南枝那儿玩会儿投壶、看看话本,沈南枝拗不过他,也只得同意偶尔帮他拿些新的话本来。 沈思逢一脸幽怨地揽着沈南枝:“小姑,你得好好约束约束下人了,若是祖母知道了还要她亲自动手,你也不想劳累到祖母吧?” 沈南枝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往日不管,一来二人没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二来则是她也懒得动手,如今都被逢哥儿这样找上门来了,自己也不好再推脱,且逢哥儿说的有理,自己若是不能管好家宅,日后劳累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行吧……”个子小小的沈南枝终于坚定地点了几下头,“我是得去好好约束,不过这几日你就先不要去我那儿了,没得你去了,又叫人‘春心荡漾’!” 第993章 沈知夏 一连几日,安园都没有出现过逢哥儿的影子。 逢哥儿嫡亲的妹妹沈知夏倒是来过几次。 知夏是大哥哥的嫡女,自幼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性子也自然跳脱了一些,不过倒也说不上坏,不过是骄纵了一些,好在与南枝关系甚好,她最爱吃南枝亲自下厨做的酥酪,仗着自己是“晚辈”,便日日缠着南枝给她做。 比起沈思逢的忍耐与礼貌来,沈知夏则没那么多的耐性,第一日去了安园,见着江家的姑娘竟穿的比小姑还要花里胡哨,登时便竖起了眉毛,厉声骂道:“你们两个真真是好生放肆!在我小姑的院子里也敢这般花枝乱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江晚宁刚要开口反驳,只听得江晚棠轻声开口道:“二、二姑娘如何至于如此说话?我们与四大小姐是情同手足的好姊妹,来安园也是老太太安排了来帮着四大小姐的……” 这言下之意,不就是占了沈知夏的便宜了嘛! 沈知夏一听,气得脸色都要变了,抄起手边的琉璃彩瓷茶盏就要招呼过去,一边的沈南枝急忙拦住——这茶具都是一整套的,摔了一个便凑不齐了呀! “哼,区区两个下人,也敢与主人家的称兄道妹?”沈知夏手里的东西被抢了,只得叉着腰骂道,“你们的娘不过是我祖母身边伺候的下人,不对不对——听闻那原先的人家将你们赶出来时连身契都没交,你们的娘连个下人也不算,不过是靠着我祖母的怜悯过日子罢了,你们的娘仗着祖母心慈,你们又仗着我小姑姑心善,既然不知道夹起尾巴来做人,就小心本姑娘将你们给赶出去!” 江家二人面色已变,纷纷脸色铁青地垂着头。身后的沈南枝微微蹙眉,沈知夏不愧是有底气的嫡女,说起话来竟然如此的不留情面,她默默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人,悄悄替她们感到悲哀了一下。 最后她哄了好久,沈知夏这才气呼呼地离开了安园。江家的两个小丫头已经哭得眼睛通红,注意到沈南枝走过来,声音更是声声入耳,哭得人心中发颤。 不等沈南枝开口,江晚棠已起身道:“原来南枝妹妹的侄女儿都是这样想我们姐妹的,我们也不过是想着……南枝妹妹年纪尚幼,这才舔着脸过来帮着记记账目,不想经叫人这样羞辱一通!好歹我们娘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儿,老太太尚且没说什么呢!羞也羞死了!我们姐妹二人一头撞死算了!” 沈南枝并没有说话,只拉过一小杌来轻轻坐下,看着晚棠与晚宁二人哭得不轻,她不阻止,江晚棠固不好真的就一头撞死,只得更加猛烈地哭着,直哭的自己走不动路、直不起腰来。 二人哭的累了,沈南枝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二位姐姐莫哭了,江氏是母亲的救命恩人,母亲自要报恩,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只是姐姐们的确穿的有些花哨,安园一向静谧雅致,连我这做主子的也未曾穿得如此花红柳绿,若是叫外人传出去,二位姐姐的名声自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两个晚姐脸上一阵青白,咬着唇角不肯说什么,沈南枝便挥了挥手,叫丁香将二人送回去:“今日姐姐们就回去歇着罢,二姑娘是个心思单纯的,断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 人送走后,丁香这才抱怨着回来:“小姐,那两位好生厉害,一路上指桑骂槐,说二姑娘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奴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听着她们……” “这有什么办法?谁叫她们母亲是我娘的救命恩人呢?”沈南枝呷了口清茶,又拿起笔杆子来继续写写画画,“说来也都是可怜人,只要不太过分,我与母亲都不会对她们赶尽杀绝的。”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一幕被恰巧来送料子的莲妈妈看在眼底,她站在屏风后头,眼底一阵惊诧——这位四大小姐,一说一笑皆是当年史氏的影子! 想当年史氏做事儿也向来不喜直接骂人,从来都是如此淡淡地说话,将人的不是之处温柔地缓缓道来,没想到家里两个姑娘,幼南姑娘承了史氏的动,而南枝,则将史氏的“静”继承了个透彻。 回到史氏的朝熙居后,莲妈妈与史氏说起了在安园发生的一幕,听得史氏连连点头,面上始终都挂着满意的笑容。 “如此,我便放心了,”史氏笑呵呵地道。 莲妈妈却是颇为不解,一面给史氏整理好衣裳,一面道:“老太太何苦将这烂摊子丢给四小姐?江氏出身低贱,当年也不过是在庙会上护了一下老太太怀着身孕的肚子,可那两个姑娘还不是可随意处置的?要我说直接寻个踏实的人家许了去就是!免得咱们宅子里头不安生!” 当年庙会上有人早饭,几个难民拿着刀胡乱砍人,史氏躲避不及,是江氏出手用自己的胳膊挡了一刀,不仅救了史氏的命,也救了当时还在肚子里头的沈南枝。 史氏却是连连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南枝年纪尚幼,还不知道我能否到南枝出嫁时还如此清醒呢!她虽有兄长,可到底还是远了几分,我这老太婆早已不是当年那厉害的小姑娘,是以南枝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罢了。如今这情况……离着豺狼虎豹还远得很呢,我若什么苦也不叫她自己受着,日后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莲妈妈默然,垂着头去帮史氏收拾着被褥。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她如何不明白史氏的考量?当年侯府的嫡女尚且一辈子走得不算太平,南枝日后也未必就是一帆风顺的。 片刻后,莲妈妈一面帮她垂着肩膀,忽的想起一事来:“对了,老太太,四小姐身边儿就一个丁香,如今管起家来事务繁多,您瞧着可要再选几个仆子?” 史氏点了几下头:“嗯……你叫李妈妈去找几个人带到安园去,叫她自己挑选罢。” “是。” 第994章 下人 既然是要选安园的下人,那么也是要安园的主子自己做主的。莲妈妈寻了府中管人事的李妈妈来,一听说是给四大姑娘找仆子,自不敢敷衍了事,连忙去寻了与沈府有长期合作的那人伢子来。 那王人伢子给沈府物色了不少堪用的下人,素日里沈府若要打卖丫头婆子也都是寻她,此人还是靠得住的,两日后便带了十几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还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婆子来。 看着占了一院子的人,沈南枝有些头疼——她有一个丁香做贴身女使,安园还有几个粗使的丫头,便也足够了,本没什么想法再找新的丫头的。只是莲妈妈不容她拒绝,道:“老爷屋里的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她们一人便有二十几个丫头婆子随着,粗使也好贴身也罢,四大姑娘您如今管家,更是要用人的时候,身边只一个丁香总是不够的!” 盛情难却,沈南枝只好答应下来。 丁香搬来了一把红木雕花太师高脚椅来,一旁的翘案上奉着热茶。江家两姐妹正没有离开,于是也“有幸”见证了大户人家的姑娘是如何给自己选择下人的。二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却是看得比谁都仔细些——这样的排场,她们做梦都是想要有的! 沈南枝先去看了年纪大一些的婆子。 她的奶娘已经走了,前些年染了场大病没能救下来,自那之后沈南枝的身边便再也没有资历长一些的婆子,不过人伢子还送了婆子来,倒是叫她有些意外,偏头问道:“王大娘,这几位妈妈是……?” “啊,回四大姑娘的话,是莲妈妈说小姐身边儿没个资历老一些的,莲妈妈言沈府也没几个堪用的婆子,便叫我寻了几个来,”王伢子连忙回答,“您放心就是了,这几位都是好人家出来的,有的是家里落魄,主子不得已打卖,有的是原先主人家里的奶母子,因小主子夭折了,也只得另寻出路了。” 人伢子这一行行情沈南枝不懂,但也知道年纪越大便越不值钱,没有好人家会从人伢子那里买奶母子来,最多也不过是去府里做做粗使,运气好的能有个好的出路。年纪都这么大了,若非真的孤苦无依,谁还要靠着人伢子给自己找去处呢? 沈南枝心中了然,草草地问了背景、年纪、家世,便选了里头一位最年长的,以及一位家世最惨的——这位是家破人亡,儿媳卷了家里的钱跑了,儿子病死,老头子也气死了,只有她一人孤苦无依。 年长的叫柏妈妈,而另一位名叫汪妈妈,看着自己的身契被交到了沈南枝的手中,二人皆痛哭流涕,跪地不住地感激着自己的主子。 一声声感谢,弄得沈南枝颇为尴尬,同时也弄得一旁那些身子孱弱、瘦骨嶙峋的小丫头们也更加的惶恐不安。 安抚好了两位妈妈,沈南枝这才扭头去看那群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她不过是轻轻扭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便吓得几个人身子一颤,惶恐地闷下了头去。 沈南枝颇为无奈,自己就这么可怕吗? 她挑选了几个顺眼的小丫头,一一向人伢子询问了这几个丫头的背景身世,只要是没有过案底、品行端正的都被列为了选择对象之中。沈南枝并不准备要很多人塞到安园来,只想再找五六人,留两人与丁香一起做贴身的女使就好。 左挑右选,才好容易选完,却是在人伢子刚要带着人走的时候,一脸上长满了面疮的小丫头猛地扑了出来,伏在地上不住地对沈南枝磕着头:“四大姑娘,我能写会算,先前读过几日的书,我十分勤奋,绝不会吃闲饭的,求求姑娘买下我吧……!” “你、你好大的胆子!”王伢子脸色一变,就要挥手打骂那小丫头,可那小丫头却死活不肯放手,抓着安园的地砖缝儿死活不放,指甲都要整个掀起,沁出斑斑血色。 沈南枝最终还是留下了这个小丫头,取名为珠云。 余下几个,她又挑了一个在身边伺候,名叫卷碧,剩下的一众都做粗使,素日里补补衣裳、打点一下安园就好。 因珠云面上的疮子实在是害人,沈南枝只得先叫丁香出去抓了几幅药来,给珠云做药膏敷在面上。她虽然不是那样以貌取人的,且珠云这小小的身子竟有胆子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沈南枝十分敬佩,可不管怎么说要带出去还是不能顶着一张如此的面容。 沈南枝在房里给新来的丫头婆子们安排日常的工作,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便更需要主子好生约束了,她赶忙画出一份表格来,将谁人、什么时间、负责什么一一详尽地规划出来,再由丁香一一传达给新来的丫头们。 至于二位妈妈,自不好安排多么重的活计,只叫柏妈妈与汪妈妈皆暂且作为“替补”,平日里帮着丫头们做做活计就好。 看似松快,却也没直接给两个婆子升了一等,莲妈妈十分满意沈南枝的处置方法,待交代完了事情后这才离开。 期间江家姐妹一直都没有离开,一会儿看着沈南枝训话下人,一会儿又看她如何排班写表,弄得丁香都十分不满,不过沈南枝却一直没有说什么——看看就看看吧,她还能少块肉怎么着? 却是沈知夏来时撞上了二人,得知江家姐妹又死皮赖脸的粘着沈南枝时,又是指着她们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这两个学人精到底还想如何?便是看着我小姑学会了又如何!你们真以为自己有这样的命数不成?也是——先前还妄想勾引我哥哥来者,我告诉你们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哥哥就是学了头发出家去也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女子!” 沈知夏骂的酣畅淋漓,在哥哥院子里头的被管的不轻,沈知夏鲜少有机会这样痛快的骂人,而且对方还是没底气还嘴的! 沈南枝只无奈地摇着头,叫丁香关上了房门——要吵就在外头吵罢,她手上还有一堆子的事情要做呢。 第995章 晚姐身份 最后,沈知夏被沈思逢提着耳朵拎回了他们的院子里头,作为兄长总是担心自己妹妹的名声,跟着沈知夏一起去了安园的下人见沈知夏骂的如此,就要与江家二姑娘江晚宁打起来了,便急匆匆地回去告诉了沈思逢。 沈思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还有如此厉害的一面儿,气得他黑着脸便将人拎了回去。 可怜江晚棠,还以为沈思逢是来挽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却没得到一句关心,一颗心都要碎了。 傍晚时分,沈南枝想要去母亲那里待一会儿,想着院子里还有两尊大佛,只得先定神,叫丁香把人给叫了过来。 沈南枝鲜少主动寻江家的说话,这次忽的被传唤,江家的二人皆是一愣,想到今日白天沈知夏骂的那般难听,只隐隐担忧,生怕沈南枝一狠心再也不叫自己来了。 她们住在后院的小屋里头,地方窄且得根本伸展不开拳脚,入府这么多年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日日便被关在那小小的园子里头,别提多么憋闷。第一次来到安园,这才眼前一阵开阔——这安园名字虽简单,可置配决不简单!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豪华的装饰,怎么肯就这样离开? 忐忑不安地来了安园的花厅,沈南枝已经坐在上首品茶等候了。 “四大姑娘……”两个晚姐一同上前,福身见礼。 沈南枝抬手示意二人起来,这才将手里的杯盏款款放了回去,“晚姐姐们,今日我这小院子里头也来了不少的下人,其中那珠云是个能写字的,我想着日后管家也没多少事情,两位姐姐便不必日日跑大老远来我这安园了。” 果然! 二人一怔,江晚棠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说来就来,好似一点儿也不需要准备一般,只见她哭得隐忍,身子一颤一颤的,道:“四大姑娘这是厌弃了我们姐妹吗?我们姐妹是听了娘的话来帮着四大姑娘的,那些新来的下人蠢笨,万一哪里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呢?” 沈南枝心道:你们现在负责的也不过是誊抄沈府几年前的账目而已,又不用脑子,便是不认字儿的也不会抄错……哪里是少了你们就不行的事情? 可晚姐们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说话间那江晚宁也一把跪了下来,一面磕着头一面对沈南枝道:“四大姑娘莫要赶我们呀,我们在沈府叨扰这么多年,只想着做些什么回报夫人的恩情呐!” “姑娘选人弃人,难道还要听你们的不成?”丁香忍不住蹙着眉头道,这两个晚姐真是太过猖狂,一面说着自己如何卑微,一面又非要自家姑娘将她们当成神仙似的供着,自家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她们也是打定了她不会忘了江氏的恩情,这才敢如此而已! 沈南枝依旧不改面色,十分冷静,她拿着杯盖轻轻刮了刮里头漂浮的茶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下了晚姐们的心思,只是管家之事到底事关重大,晚姐们身份特殊,不好随意插手,日后便不用来帮我看账了,我屋子里头这些小丫头都不懂事儿呢,晚姐们若实在想做些什么,帮我管管人也是好的。” 两个晚姐面如土色——这不就是要她们做下人嘛!说的好听,可本质却未曾改变。 在沈府这么久了,她们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外头不少人说她们俩是沈老大人的通房所出,也算是家里的庶女,她们早已渐渐将自己做庶出的姑娘来对待了,却不想沈南枝如此不开窍,一点儿也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她们哪里知道,沈南枝早看透了二人想打秋风的心思,不过是故意装傻罢了。 晚姐们不敢答应,更不敢不应,只得打马虎眼道:“四大姑娘一直是最和气的,我们有幸能与四大姑娘做一回姊妹,平日里劳累一点儿又算什么呢?” 沈南枝心里头冷冷地,一无血缘,二无亲戚,哪来的“姊妹”一说?一时间更觉得两个晚姐可悲可叹,女子能做到如此份上,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想到今晚说好了去母亲那里用晚膳,她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叫人将她们送了回去,不管晚姐们如何想的,反正她是说过话了,至于晚姐听不听…… 那些都是后话。沈南枝披着斗篷来了母亲这边,巧赶上莲妈妈俯视着史氏更衣下床,她便立刻上去接过手来帮着操办,莲妈妈退出去上菜碟,史氏这才笑意盈盈地问道:“安姐儿,今日你院子里挑的下人可足够用了?” “够了,女儿一气儿选了八人,我那园子小,人多了反倒规制不开,如今这样也已经充裕了,”一面蹲在地上给史氏提起鞋袜,沈南枝一面回答道,她四下看了看,不见江氏的影子,思虑片刻过后,还是装着贩子问道:“娘,女儿有一事不解。” “你说。”史氏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沈南枝提好鞋袜,在一旁轻轻坐了下来,不解地问道:“娘,您说江氏母女三人在咱们府中,到底算是什么身份呢?” 首先肯定不是妾室,自己的爹爹一声没有纳妾,连通房丫头都没有。其次也不算是仆子,因江氏被人赶出来时,身契并未一道拿出来,她们三个如今都是没有名籍的“黑户口”,不可能在沈府中登记为仆。 史氏偏了偏头,“说来江氏于我有救命之恩,只几年来服侍得也一直安分守己,我只听说她那两个姑娘日日去安园寻你……你看着,要如何定义这三人的身份才好呢?” “我一开始觉得,应该叫晚姐们签新的身契,在咱们府中做下人,可是后来又觉得江氏毕竟是母亲的救命恩人,不好这般对她的孩子——况且晚姐们似乎并不想要做下人,”沈南枝苦恼地趴在史氏的膝上,“可是做主人姑娘便并不可能,若她们成了沈府的主子,那岂不任谁都想着走这条捷径了?我思来想去……觉得只好与外人说,晚姐们是暂时借宿在咱们沈府的姑娘,想来也不会有人细问其中的缘由罢?” 第996章 又要请先生了? 史氏十分满意地点着头,“你这样处置就很好,但如此尚需要契机才是。” 沈南枝懂得母亲的意思,如今外头不知道晚姐们是什么人,若要将“暂住”的说法传出去,还需要有人主动问起才行,只可惜,自打沈南枝急事儿一来便鲜少与外面的人交往,因母亲卧病在床,素日里她贴心侍疾,素日里连外头的馆子也没怎么去过,便是出门也不过是去烧香礼佛,祈求安宁。 “是以没必要急着定义晚姐的身份,”史氏看着女儿面上表情的变化,笑道,“你只消得自己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是,日后总是要与人交往,有人问,便回答,没人问,也没必要做那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不过几年晚姐们就到年纪了,介时寻摸个说得过去的人家嫁出去就是。” 沈南枝定定地点了几下头,母亲果真比自己更能沉得住气,她解决人不急于一时,只晾着那人,晾得对方自己都忍不住了,事情自然就解决了。 前面堂上,莲妈妈已经将晚膳都准备好了,史氏身子虚弱,吃不了多么多的东西,却是因为沈南枝来了,多多备了不少的大鱼大肉,看着沈南枝吃的高兴,圆乎乎的小脸儿一鼓一鼓的,惹得史氏心情也是大好,比平日里多吃了几碗鱼汤。 吃完了饭,母女二人一起围着炉子烤火,史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开口道:“对了,你哥哥刚走那几日,京城里的大舅舅送了信来。” “大舅舅?”沈南枝的舅舅颇有出息,登阁拜相,让人敬仰,“大舅舅说什么了?” “他说,一位朝中同僚今日身子有疾,请辞离京,却又没了生计,”史氏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刚巧那位大学士就想来苏州疗养,我觉得正好,不若便将先生请来教习你们的功课——” 闻言,沈南枝身子一顿。 她十岁的时候上过几年学,可那先生嫌沈南枝写的字实在是太丑了,说她就像一块木头似的,借着要去科考的由头便辞去了这职位。那次沈南枝自尊心颇受挫折,从那之后母亲便没再为自己请过先生了。 “如今逢哥儿他们,也是要去别人的家塾中听学,那家先生讲的不算好,请这位大学士来也好顺带着教习.家里的男孩儿们,”史氏继续说道,她挑了挑眉,看着自己的女儿,“说来这位大学士你应该见过。” 沈南枝不解,自己从未离开过苏州,哪里能认识得了京城里的大学士? “几年前,你五六岁的时候,大舅舅从京城来过一次,那时这位同僚便是一同来的咱们家中,”史氏笑得十分明媚,沈南枝却总也回忆不起舅舅还带了谁人来,“那时他还不是大学士呢,当时见了你喜欢得要紧,你这丫头还骑人家的脖子去摘树上的果子来着。” “……”沈南枝面色发红,自己小的时候不懂事儿,竟骑了未来先生的脖子。 史氏笑得开心,看南枝面上泛红,便只好不再继续逗她,道:“约摸这几日也就要到了,你去收拾一处园子给他备下,安园旁边的清园就是不错的,风景雅致,只可惜一直荒着。” 沈南枝点了头,这才想起来如今家里自己是管家的那个,给先生安排住处自然也是自己的工作。 不过她更加担忧未来自己要去上学的日子——她那一手破字……只怕这次要丢人丢到京城的大学士那里去了! 翌日,沈南枝便开始安排着整理清园,清园装点得十分清雅,只是就无人居,屋子里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她找了些下人过去,一一将屋子都擦洗干净。 安园就与清园一墙之隔,沈南枝不由得忧心——母亲这样安排,可能就是为了拯救自己那一手字罢?沈南枝悲哀地呼了口气,大学士还没来,便已经想要他赶紧离开了。 听闻家里要来以为新的先生,还是如今京中的翰林大学士,家里的小孩们或是激动,或是无奈,无奈的多半与沈南枝一个心态——不想学习。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在家塾读书,路上能省去不少的功夫,可多睡上一炷香的懒觉,到也算是不错。 收拾完了清园,沈南枝又差人收拾出了潜顺斋来用作学堂,此处位于沈府最偏僻的地方,便是过路的也鲜少有人路过此处,如此安静雅致的地方正适合先生来传道受业解惑,看着两个小厮将写着“潜顺斋”三个大字的牌匾挂好,沈南枝颇有几分成就感。 ——我为先生做了这么多准备,先生到时候便看在这面子上,莫要为难于我的字了罢? 沈南枝卑微地想着。 收拾完了后,沈南枝便没有再分心思去想先生的事情,这日外头忽的来信,母亲在徐州的好友,陈夫人之婆母去世了。家中做丧事儿,按理来说母亲应该是出去吊唁,只恨史氏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根本走不得远路,只得含泪写信,告诉陈家的,叫自己的小女儿出去吊唁。 就这样,沈南枝只得出门一趟,去陈家将母亲的惋惜送去。 她道不排斥这样的事情,且这几日来十分劳累,能出去转转也是好的,只是……陈家住在外城,路上还有几分距离,史氏担心不过,安排了十几个得力的家丁随行,要她快去快回。 于是这日一早,沈南枝便被丁香从被窝里头挖了出来,拎着睡眼惺忪的她一路梳洗、收拾。 这么多年来,丁香早已练就了一身的本事,沈南枝便是打着瞌睡也能将她伺候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身旁的珠云与卷碧也不仅瞠目结舌。 就在众人收拾妥帖,就要上路之时,外面的丫头忽然跑了上来,面色颇有几分不悦,嘟着嘴巴对沈南枝道:“四大姑娘,江、江晚棠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沈南枝道,“不是吧,丧事儿也要上赶着去?” 第997章 陈家丧事 丧事儿,一般没人会上赶着,但咱们的江晚棠姑娘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拦在沈南枝房门前要死要活的非要一起去,沈南枝都不仅有些许怀疑,江晚棠到底想要去做些什么。 “我保证不随意说话走动,只是因我许久都没有出过府了,是在是觉得心中憋闷,只虽四大姑娘一起去,你进去的时候我只在外头与车夫一起等候着,绝对不会乱跑的!”江晚棠如是说。 为了不耽搁时间,沈南枝还是同意了,反正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可出岔子的,她只消进去送上吊唁就可以离开的。 一路在马车上颠簸,鲜少坐车出门的沈南枝没多久便胃里直泛酸水,趴在丁香腿上吐了两次黄水儿,这才终于到了陈府。 下车前丁香总也不放心那江晚棠,特地留下了卷碧看着她,她们只等候在陈府外头,没有拜帖是进不去门的。 丁香搀扶着沈南枝入府去,只见府中挂满白花,前来吊唁的客人还有不少,陈府的下人将她引入堂中,只见不少妇人都坐在那边,神情悲悯,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过。 俗话说红事白事都是交际的好场所,更何况陈老太太是寿终正寝,走得十分安详,陈家的虽然心中悲伤,却也没有过多的叹惋。 生离死别,谁还没有这一天呢? 众位妇人见着眼生的姑娘走进门来,交谈声音停下了片刻,纷纷抬头看向刚进门的小丫头。只见她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穿了一件象牙色莲花纹素色杭绢窄袖被子,淡蓝色挑线裙子,鬓角带了良多珊瑚石珠花,耳朵上坠着金镶青石耳坠,面颊肉嘟嘟的,却无比白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厅中的人,却并不显得十分慌乱。 “是……安姐吗?”坐在上首的少妇见状,拿着手里的帕子按了按含泪的眼睛。沈南枝向她看去,只见是一身穿孝服的少妇人,她有印象,当年陈夫人去沈府做客过,只是沈南枝这几年长得快,她难免有些许不敢认定了。 沈南枝立刻敛衽上前去,对着陈氏轻轻地福了福身子:“陈夫人,是我。” “好孩子,好孩子!”陈氏面上微微一喜,扯出一抹笑容来,招呼着沈南枝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来,“好孩子,快快坐下,你可是来了!” “母亲身子不好,大夫说不得外出,无奈只能叫我来了,”沈南枝也没有过分的推辞,大大方方地在陈氏身侧坐了下来,“母亲心中愧疚无比,定要我前来亲口与陈夫人道一声歉意,还望陈夫人定要节哀。” 厅中众人纷纷向沈南枝看来,只见这女孩子年纪不大,却是举手投足都十分带着涵养,面对陈氏说话时候也是不卑不亢地,既不扭捏也不过分轻慢,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总也叫人觉得十分舒坦。 少女面上带着淡淡的悲伤,并不十分明显,可在这样的场合又是那样适宜,更没有强装出来的痕迹。 几人看得眼热,若不是这是白事儿不是喜事儿,就要上去询问姑娘出身,想着做媒了。 沈南枝鲜少参加这样的集会,一来是她年纪小,早年前母亲出息这种聚会也不会带着她一同去,二来则是母亲这些年身子不好,她更没什么机会出门子了。 几个妇人热切的目光看得她直焦灼,只得认认真真地听着一旁陈氏的话,用尽全力回应着她。 结果是陈氏更觉得沈南枝是个好孩子,一时什么也不管不顾,诉说完当年见着沈南枝小小的样子,又说起与史氏的友谊来,刚擦干的泪水又溢了出来,急得沈南枝急吼吼地拿帕子给她擦拭泪水。 陈氏说得尽兴了,这才想起沈南枝的来意,若是史氏来,自是要去灵堂吊唁才行,但沈南枝毕竟还是个孩子,没得承受那么多的事情,于是只叫人收下了她带来的奠礼,多多为她上了几盘子的瓜果点心来。 沈南枝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只觉得如坐针毡,就在她纠结如何开口说离去时,忽然见到大堂侧门走进来一身着孝服的小丫头,顿时心中一亮,面上却没有多少表示。 进来的是陈家庶出的女儿,陈黎书。她年纪只比沈南枝大了一岁,二人自小一起玩耍过好几日,沈南枝不多的出府几次也多半是与她见面游玩的。自打母亲病情重了些这几个月来,二人还没见过面。 “母亲……”陈婉舒上前来乖巧福身。 陈氏知道二人交好,陈婉舒虽是庶出、爹爹对她也十分不喜,但陈氏总归是个好心的人,对她还算是不错,见状也挥了挥手,“去吧,你与安姐儿也好生不见了,出去待会儿罢,对了,若柔姐儿也在,便也叫上她罢。” 沈南枝闻言,忙起身,规规矩矩地对陈氏行了个礼,这才与她一同退了出去。 柔姐儿是陈氏的嫡女,陈婉舒的妹妹,因性子有些许强悍,一直与沈南枝玩不到一起去。陈氏十分喜欢沈南枝的性子,一直想要陈婉柔与她多多相处,带的自己的嫡女也安分一些,只可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人从未平安相处超过一个时辰过。 “南枝!我好想你呀!”绕过人多的前厅,陈婉舒带着她去了一侧无人的耳房,两人各自搬了个低矮的小杌子出来对坐,亲昵的牵着手,“沈姨母身子好些了吗?你来的正好,我前些日子给姨母缝了个新的药枕,待会儿叫芳草拿了来,你带回去。” “身子好多了,”沈南枝轻笑着回答,一抬眼却对上了陈婉舒面上的泪痕,还有那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不忍心下一阵悲凉,轻轻抚着陈婉舒的手,道:“晚舒,陈老太太是去极乐世界了,你也不要过分悲伤才是。” 陈婉舒点了几下头,却又忍不住轻轻地流起泪来,她低低的抽泣了两声,“唉……祖母走了,日后再也没人护着我了。” 第998章 窄巷遇难 陈婉舒是个十分命苦的,小娘是个混账东西,当年祸害的家中不轻,险些害死陈老爷的一名庶子。亏得那小娘命短,陈婉舒一直养在陈老太太身旁,这才没叫陈老爷一怒之下一同打死。 只是因为这么一个混账娘,累得婉舒这些年来也是艰难地讨生计,若没有陈老太太的庇佑,只怕早就要被陈老爷打死了。 陈氏心地善良,对陈婉舒既不过分上心,但也从未亏待过她,充其量只是不重视的程度,吃穿用度一定是足够的,但肯定比不上嫡出的陈婉柔精美便是了。 婉舒从未埋怨过这些,陈老太太辞世,她这才觉得世界有些崩塌。老太太咽气前最后一刻,竟然还在指着陈老爷逼他发誓,这辈子不会亏待了婉舒。 陈老爷指天发誓,陈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走的时候没有一点痛苦。 听完这些,沈南枝已经是热泪盈眶,一面拿袖子胡乱擦拭自己面上的泪水,一面拍着面前的陈婉舒,要她莫太过伤心,抽泣了许久,这才缓了口气,开口道:“那你就更不能辜负了老太太的心意了,这辈子没了老太太的庇护,你自己总也要好好活出来的,日后咱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总能有自己的人生的。” 说来也奇怪,她一个嫡出的姑娘,竟对陈婉舒的境遇十分理解。 或许这就是二人能够成为好友的一大原因罢。 二人又窝在小小的杌子上说了许久的话,眼看着过了不短的时间,沈南枝这才想起出发前母亲的嘱托——如今路上不太平,吊唁完了便快快回家。 于是慌忙结束了二人之间的谈话,还不忘去堂中与陈氏道别、又叫香草去了药枕来,这才肯离开。 陈婉舒送沈南枝出门,又气又笑,直骂她不要脸,倒是不忘索要香枕带回去。 沈南枝俏皮的对着陈婉舒笑着,二人在陈府门前道了别,这才各自分开。 沈家的马车停在陈府另一侧的巷子里头,沈南枝与丁香一同走了过去,却吓了一跳——方才停马车的地方一片狼藉,自驾马车显然是受过什么摧残,一扇门都掉了下来,而车夫歪歪扭扭地躺在一旁,地上一片血色,几个家丁都倒下了,卷碧也昏死在一旁。 “呀!刘叔!卷碧!这是怎么了!?”刘叔抱着腹部龇牙咧嘴着,被丁香呼唤了几声,这才回过神来,他定神看了看眼前的沈南枝,咬着牙大声道:“四大姑娘!快、快快离开!方才来了一伙子拿刀的流寇——也、也可能是难民,以为车中的江姑娘是咱们沈府的嫡女……便、便要掳走!” 依照刘叔所言,那伙人是想劫人换钱财的,沈南枝去陈府时有几个家丁护在大门之外,余下的四五个人抵抗不利,竟都遭遇了毒手。而江晚棠已尖叫着逃得不知道去了何处,也不知道此时有无被人捉了去。 丁香急得直跳脚,沈南枝倒还算是镇静,只与几个尚且有理智的家丁吩咐了几声:“你们先在此装死,若我能搬来救兵就派人来医你们,若我傍晚还未回来,你们便自己去医馆。” 说着,还摘下了自己耳上的坠子,塞入了受了轻伤却无法移动的那人怀中。这才与丁香一同起来扶起刘叔,也给了刘叔几钱银子,要他速速走小路回家去搬救兵。 沈南枝自己不能瞎跑——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伙人目的在自己身上,若是捉不住江晚棠还好,若是捉住她了——说不准江晚棠会把自己给供出来,且那伙人尚未走远,自己与丁香都是女孩儿,哪里跑得过亡命之徒? 思来想去,她决心先去陈家躲避,陈家好歹也是有高门大户的,进去了便是安全。 却不料二人没来得及出那巷子,便有几个高大的男人从窄巷一头走了过来,影子黑压压的遮住了沈南枝的视线,二人挽着手后退几步,便听见了江晚棠的哭声。 “咱们就说这女子不像是沈家的姑娘,果然!”提着江晚棠的汉子轻蔑地笑着,“咱、咱不要人,只要沈大小姐给咱几个过冬的钱,活……活不下去了,只能找沈大小姐帮帮忙了!” 沈南枝听不出这是哪里的方言,但也将将听懂了其中的大意,于是急匆匆地将自己头上身上的首饰都给摘了下来,又从身上摸出几锭散碎的银两来,统统朝着汉子们丢了过去,道:“大哥放了那姑娘吧!小小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折磨?若我们能平安回家,事后比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孝敬各位!” 大丈夫能伸能缩,莫怪她太没用了些。 “你、你在骗谁!”那大汉显然是不满意,挥舞着手里的刀刃便要走上前来,身后的江晚棠拼命地挣扎着,一不留神一脚踢上了其中一个汉子的……屁股。 这群人就像是火药一般,一个火星子,瞬间点燃了所有的人,沈南枝面色一变,拉着丁香便大吼一声:“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沈南枝死命向后跑去,不经意间回头一瞥,只见汉子们凶神恶煞地冲了上来,她心中暗暗叫苦,却没看清前面的路。 电光火石中,也不知脚上踢到了什么,有股风从身旁吹过,沈南枝身形不问,重重地摔倒在地……顾不上喊疼,沈南枝拼命地爬了起来,却见到几人挡在自己与汉子们的中间。 不知何处出现的三人,一时间便叫沸腾的小巷子安静了下来,大汉们怔怔地愣了,沈南枝也有些发愣,只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为首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匀称,并不是瘦弱如小鸡仔的样子,身穿一件宫锦月牙白遍地金十样锦长衣,浓黑的长发高高竖起,用一只嵌着宝玉的头巾箍起,只因少年头发又黑又长,这样随意的绾起并不公正,却反倒多了几分江湖气息。 少年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可表情确实十分的倨傲,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看着以狗吃屎的动作摔在地上的沈南枝。 他身后的两人穿着便简单了许多,年纪都与少年相仿,一人身上背着只毡包,二人面色都颇为和睦,相貌虽不是多么让人过目不忘,却也是十足的干净。 沈南枝心下一阵苦涩——这三个,都是读书人吧? 第999章 弱如瘟鸡 不是她看不起读书人,只是这样的情况,她更加需要几个能打的来,这样才不至于连累着他们一起受了贼人的迫害。 “嗳!”愣住了的汉子终于有了反应,挥了挥手里的棒子便指着为首的少年,大声骂道,“什么人!敢拦着爷爷的路!” 两个随从已经快速搀扶起了丁香与沈南枝来,其中一个不住地催促着:“我的祖宗!咱们快些跑罢!这里可不是京都,什么三教九流都有!您若是伤着了……老太爷不罢了我们的皮……” 沈南枝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到那为首的少年已经不知从哪里捡起了一根七拐八扭的棍子来,对着面前的汉子们乖张地咂了口唾沫…… 此刻,沈南枝更想逃跑了。 “跑什么,几个被逼疯了的亡命之徒罢了,”少年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是春季里的太阳,一口官话说的十分漂亮,一点也不像是这样妄图与人斗殴者能发出来的声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这样强抢民女,我今日就替天行道罢!” 扶着沈南枝的那人已经要哭出来了,只得双手合十,对着少年的方向做了几个大拜的动作,“祖宗!我的亲祖宗!咱们快快走罢!” 说完,又急忙来拉扯沈南枝,“姑娘,您先快快跑出去搬救兵来,我怕我们家公子支撑不……”说到一半,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之人,忽的轻轻一顿,忍不住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转而问道:“姑娘是哪一家的?怎么叫这伙子人盯上了?” 面前的小哥说话实在是没什么由头,沈南枝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地回答:“我叫沈南枝,是城里沈家的四姑娘,公子与小哥救了我们,事后必定重重感谢!” 不过,面前的小哥在意的显然不是感谢二字,也不知他听见了什么,只眉角一挑,哈哈地笑道:“这样、这样啊!那我家公子这冒险不愧!不过咱们还是快走,我家公子弱如瘟鸡,打不赢的!” 是啊!所以我们快走啊! 沈南枝就要扭头跑去,却被那小哥一把拽住,她疑惑地扭头一看,只见着小哥依旧在恳求他们家那弱如瘟鸡的公子快快离开战场。沈南枝几乎要吐血:你家公子不走我走啊!你先放开我让我跑了不好吗! 不过,那“弱如瘟鸡”显然不想走,他神采奕奕地看着面前的人,扬颌远眺,傲然地笑着。沈南枝眼看着为首的汉子冲上前来,却不知道那“弱如瘟鸡”如何躲闪了过去,反手便是一闷棍,敲得那汉子直翻白眼,倒在了地上。 这……弱如瘟鸡? 汉子们也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定下神来,挥着手又要向前,只有两个小哥孜孜不倦地恳求着“弱如瘟鸡”赶快走。 只见“弱如瘟鸡”反手拎起了那汉子手里的棍子来,轻快地用手挥了挥,嘴角一哂,只见他身形快如闪电,不等人反应过来已经冲入大汉的群中,一面挥棍、一面踢腿出拳,转眼间便撂倒了三人。 这下,在最后面拎着江晚棠的那人已经暴露了出来,他迫不得已一把丢开江晚棠,被摔在地上的她急忙一面嚎叫、一面痛苦着爬开。 沈南枝看到少年眉头微微蹙起,好像在责怪江晚棠打扰了自己的动作一般。 巷子又窄又长,且隔壁便是正在做丧事的陈家,没多少人会注意这小巷子里头发生了什么。 只见少年目如刀锋,恶狠狠地抽了口气,骂道:“方才是他娘的哪个狗.娘养的打我!?” “……!??” 沈南枝目瞪口呆。 少年撂倒了不少的人,两个小厮也已经安静了下来,只苦笑着一面看着战场,一面点算着荷包里的钱财——应该是在琢磨待会儿要不要用钱财来息事宁人。 沈南枝扭过头去,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厮:“弱如瘟鸡?” 那小厮认认真真地点了头:“是啊,弱如瘟鸡。” “……” 沈南枝忽然觉得一句话说的好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少年依旧不过瘾似的,气势嚣张、态度蛮横,随手指着面前的一个人便骂道:“是不是你!你这个小娼妇养的下作痞子,你是个哪里来的玩意儿,也敢随意在苏州大街上劫人!?” 大汉竟被少年骂的一愣一愣的,或许是少年长得太过干净好看,可偏偏说起话来又是如此的……市井气息,反差之大,弄得他们也进退不得、神色尴尬。 身后被打晕的那人身子轻轻一颤,揉着自己的脑袋艰难地爬了起来,正当他琢磨着要扑上去打人时,却只觉得胯下一紧——他低头一看,一直穿着绣花鞋的脚正揣在自己的命.根子上,钻心的疼痛顿时传来,片刻过后,这男人猛地一嚎,叫声痛彻心扉。 沈南枝惊魂未定,缩回腿来轻轻拍打了几下,觉得无比恶心。 “噗——哈哈哈哈哈——”身旁的小哥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本想寻一块板砖来敲晕那人,却不想沈姑娘做事如此干脆利落,一脚便制服敌人,看着那人满脸涨红地在地上打滚儿,心道,许是这辈子的幸福都…… 几个大汉终于意识到了他们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却是依旧凶神恶煞地挥着手:“走、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几人跌跌撞撞地逃跑,还不忘上前来拽着那被沈南枝踢了命.根子的人一同离开,一时间巷子里静谧无人,只有不远处传来江晚棠轻轻地抽泣声音。 沈南枝先去将丁香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又赶紧过去看江晚棠的情况——好在她只不过是受了惊吓,衣裳头发皆乱的不成,面上的脂粉被泪水一冲,结成一块又一块的样子,别提多么滑稽。她轻轻抬手,让丁香上去扶起了她来。 沈南枝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手上方才摔倒时层破了皮,沁出些许的血迹,但她也没有声张,眉宇间渐渐浮现出一如既往的淡定与从容来,对面前的“弱如瘟鸡”轻轻福了福身子:“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敢问公子姓名,我回家后必定重重感谢!” 第1000章 危机解除 面前的“弱如瘟鸡”却并没有说话,反而轻笑着打量着她。 这小丫头有一张巴掌大的雪白瓜子脸,只是脸颊两侧带着两团软乎乎的奶膘,柳叶双眉、灵动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方经历了一场生死,却也能够很快地镇定下来,于一旁那哭得喘不上气来的比起来……真是好的不止一点半点。 “啧,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怎好这样问我一男人的名字?”少年故意笑着道,惹得沈南枝眉头轻蹙,只是那表情稍纵即逝,却依旧被他及时捕捉。 只见沈南枝轻轻退后一步,四下搜寻,终于见到地上躺着一只放在被自己丢出来的镯子,便急忙捡起来给了面前的少年,“公子收好这镯子,我是城中沈家的人,您自可拿着镯子来沈家寻我,我们家人必定会给您拿出谢礼来的!” 少年咂了砸口,没想到这小丫头如此不禁逗,却是好好地收下了沈南枝送来的镯子,偏了偏头道:“用不用我叫手下的送姑娘回去?你们就这么几个小姑娘……那边还晕了一个,路上没得不安全。” “公子已然如此相助,怎好……” “多谢公子!”不等沈南枝把话说完,那江晚棠已经上前一步,打断道,“小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像公子这样侠肝义胆之人……” 好家伙,变脸够快的。 沈南枝只斜着看了那江晚棠一眼,撇嘴,后退一步道:“公子,我们这位江姑娘好像吓坏了,我便不用送了,隔壁便是陈家,与我们沈家一贯交好,我去陈家寻人来就好。公子都已经这样帮我了,不好再过分要求什么。” 说罢,便不再搭理那见着男人便走不动路的江晚棠,叫丁香去拍醒了昏死的卷碧,三人齐齐对着少年这边轻轻福身,一同离开了小巷子去。 “呀!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沈姑娘还是这么不喜欢咱们家公子呀!”其中一个小厮忍不住笑道,语调之中多有揶揄。 少年瞪着眼睛横了他一眼,他立马笑呵呵地噤了声,另一边那抱着毡包的又忍不住道:“嗳,墨竹说的不错的嘛……当年姑娘就是谁都能抱,唯独不给公子抱一下,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啧啧……” “墨竹墨松,你二人是不是不想回京都了!”少年气得不轻,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那个……公子……” 身边传来女子的声音,众人这才注意到竟是江晚棠,没想到这人真的没走,还真就恬不知耻地留下来了,少年好看的眉头一蹙:“你怎么还不走?” “额……”江晚棠一愣,“不是公子说的要送我回……” “你快些去那陈家寻你家姑娘罢。”少年不耐烦地甩了甩头,若非沈南枝在,他在没心思要耽搁这么久的时间,墨竹也对着女子留下来的行为颇为不满,道:“你这丫鬟竟敢将主子丢了自己享福,你家姑娘也是心慈人傻,怎么将你留在身边了!快去吧块去吧!” 没想到那神采奕奕的公子竟然会忽然如此冷漠,几人说完话便扭头从另一方向离开,根本不关心江晚棠的死活,站在原地的江晚棠彻底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敢情……都是为了那沈南枝!?她不过是出身好了一些而已,自己也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啊!这群人真是势利!真是势利极了! 心中骂了不知几声,江晚棠忽的注意到巷子里躺着的几个家丁似乎动了一动,吓得急忙尖叫一声,也顾不得别的,扭头便去追那离开了的沈南枝了。 …… 陈家人听闻沈南枝竟然在自己家门口糟了这样的罪责,陈氏吓得险些一口气倒下去,看着沈南枝并未受伤这才定了定神,却见几人都不干净,两个丫头都脏乱不堪,沈南枝手上流了血,而后来追来的那女子更是可怜,便匆匆叫下人去准备了热水与温茶,一面派人去沈府通信一声,一面将四个人先安置了下来。 沈南枝没忘记巷子里头的家丁们,于是舔着脸求陈氏派几个人出去将活着的家丁们都送到药堂里头去,剩下的事儿沈家再来收拾就好,只怕那几个本有一条命,却因为一直耽搁丢了性命。 另,已经离开的刘叔她也没忘,但刘叔路上没有马车了,未必能比陈府的人快,便只好忍着没提。 陈氏对镇定的沈南枝颇为佩服,一般的人遇见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吓破了胆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沈南枝倒是与众不同的,熟悉完后便着手了善后工作,还在等着人来接的时候顺势将伤亡的家丁都记录了一边,说是回府后还要好生安抚。 一切都是那样井井有条,两个做下人的丫头不好比主子还不争气,便是心里头后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唯有江晚棠一人呜呜的哭着,可怜的模样让人看了也觉得心碎。 家丁死了四个,还有一个送往医馆时已经快没气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沈南枝颇为懊恼,没想到自己一出门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这儿正在懊恼,偏偏一旁的江晚棠哭得死去活来,怒意渐渐爬上她心头,一贯温和大气的沈南枝也终于忍耐不住,重重地将茶杯拍在了案几上。 “晚姐别哭了!你又一点儿伤都没受,这次不过是有惊无险而已,你怎得哭得比奔丧来勤快!?” 闻言,丁香与卷碧心中大快,丁香忙补充道:“就是!死了亲妈都没哭得这么勤快的!” 当然,这话她们只主仆间在小屋子里说说,陈家毕竟是在做丧事儿,叫人听见了未免会被觉得有轻蔑侮辱之意。 “我……我……”江晚棠又抽泣了几声,却也是头一次见沈南枝发火,只得咬着下唇艰难地咽下了后面的哭声,身子还一直忍不住一抽一抽的颤着。 没过多久沈家便派人来了,听闻沈南枝出事,沈思逢作为家中顶梁柱地男人不由分说地要亲自来接小姑回去,就这样,他们与陈家感谢道别,这才坐上了沈家的马车。 第1001章 安然无恙 一路上沈思逢都在问沈南枝这件事情,一听说一位面容俊朗的公子出手相助,便更加来了劲。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向往江湖,话本里头写了不少少侠之风流韵事,作为画本迷,沈思逢有这样的反映她十分理解。 只可惜沈南枝总觉得那少年给自己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他身上吃过亏……要么就是即将会在他们上吃亏那种。 说来奇怪,她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并不愿意与那少年交往过深。 叫沈思逢问得烦了,沈南枝这才忍不住打断道:“刘叔回去了吗?我母亲可知道此事了?作何反应?” “啊,刘叔已经回去了,就在陈家人后脚回去的,此事我先去与莲妈妈说的,不过祖母听了倒是没有特别着急,只要我快将你接回去来着……”沈思逢道,“也亏了陈家传消息的那人说话利索,说危机已经解决,你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那江氏闻言吓得直接昏死了……噗,我看着那江姑娘也没什么大碍呀!” 江晚棠本想与沈思逢坐一辆车的,却叫卷碧和丁香拽上了另一家马车去,她这下是哭也哭不痛快,憋屈死了。 听闻自己母亲并没有多么着急,沈南枝这才放下心来。 莲妈妈说自己母亲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奇女子,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沈南枝今日才理解什么叫“奇女子”,平常的母亲知道女儿遭遇这种事情,只怕早就要急得不行了,自己的母亲倒是依旧淡然,也没有多少慌乱。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叫母亲担忧才是最好的,否则,沈南枝定要心中愧疚了。 很快回了沈府,那出来迎的只有莲妈妈与那江氏,一见人回来,江氏便哭得停不下来,江晚棠跑着扑入自己母亲怀中,好似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只是这母女二人哭得再如何也无人搭理,沈思逢颇为绅士地将沈南枝搀扶下来,莲妈妈便急忙迎上前来:“四大姑娘,没受伤罢?” “跑步时候摔了一跤,不碍事的!”沈南枝轻轻挥手,表示无碍,“莲妈妈,我母亲如何了?” “夫人正等着您去呢,四大姑娘别担心,夫人年轻时对这些事儿都见怪不怪了,只要您没受伤便好,”莲妈妈盈盈笑着,与一旁抱头痛哭的江氏母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姑娘也不用担心夫人,夫人身子虽弱,精神却一直很好。” 沈南枝点了点头,与沈思逢道别后,便跟着莲妈妈一起去了史氏那边。 她听过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小时候最喜欢的便是缠着莲妈妈给自己将母亲年轻时候的经历,那些经历比话本上写的还要精彩,是以沈南枝一直对母亲十分敬佩。 如今自己好歹也算是经历了一次不同寻常的事情,回头想来并不觉得多么可怕,反倒有几分骄傲,觉得日后与姐妹们茶余饭后聊起天来,倒也是一场谈资呢。 史氏在屋中倚着扶手,见沈南枝平安归来,面上并没有多么夸张的表情,只笑意盈盈地挥着手要她去自己身边坐下。 史氏轻柔地抚摸着沈南枝的头发,道:“吓到了没?” “一开始……是有点。”沈南枝直言不讳,她轻轻将头靠在母亲身旁,忍不住伸出手去抱住她,“不过后来不知何处出来一位狭义的公子,救了女儿,那公子也是好人,救了女儿听不肯透露姓名,还说要将我送回来呢!”沈南枝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我怕对名声不好,这才去叨扰了陈家伯母。” 史氏满意地点着头:“你做的很好,你这么些年鲜少出门去,我料你若是遇上什么变故,定要吓得魂飞魄散呢!不过……这样才好……” 说着,她轻轻揉捏着女儿柔软的小手,“这样才好,这样才是你爹爹与娘亲的女儿。” 沈南枝坚定地点着头,爹爹与母亲,这一双璧人一路经历了多少呀,自己永不可能比他们更加出色,却能勉强跟上脚步,不至于太过丢人现眼。 母女二人依偎了一阵子,对于那出手相助的公子,史氏并没有过多询问,只叫人给沈南枝准备了几碗补身子的汤,便叫她快些回去歇息了。 回到安园的时候,这一天才过了半日多一点点,沈南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她怎么觉得都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 不过沈南枝并未倦怠,稍稍歇息了一下后便开始处理那些家丁的事情,受了伤的都予十两银子的体恤金,同时医药费全有沈府报销,而丧了命的,尸首被送回家中,同时给家中一口人十两银子——父母在的是二十两,而父母兄弟都在的则是四十两,以此类推。 沈南枝处理的十分干净,并未有人对于这场危险表示抗议。 一日衙门便派人来了,详尽地询问了沈南枝那日贼人的情况。还说这几日来难民流入苏州,已经有不少地方受到他们的祸害了,这次竟然还伤到了沈家的人,他们绝不会姑息。 沈南枝也只是一一说明了情况,至于后面的事情,便都是衙门的事儿了,她并不需要再继续操心下去。而至于那日出手相助的公子,沈南枝等了三天也没有找上门来。 也罢,江湖义士多半如此,做好事不留名也是常态。 那日后的第五天,终于府上来了信儿——从京都里来江南养病的那位大学士终于要来了。 史氏又是身子不适(沈南枝认为她不过是懒,因为自己有一次去看她,史氏竟然都叫人咂了个冰窟窿去钓鱼了),无法出面来迎接那位先生,于是只将此重任交给了沈南枝。 这日算着时间,府中的孩子们都出来等候着,不光是哥哥的嫡出孩子来了,连庶出的那两个姑娘、一个小少爷也一同前来侯在门前。 每个人都带了自己的贴士小厮女使,竟是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沈南枝看着如此十分满意——这么多人来迎接,至少礼数不会欠缺了吧? 第1002章 死皮赖脸 终于,外头有一家马车停了下来,沈府忙有小厮上前去迎接,只见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两人,看衣着打扮是常随小厮的模样,二人下车后便背过身去迎着里头的大学士,沈南枝却是微微一怔——眼熟,好眼熟! 一人在马车便放好胡床,随后便见着马车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拿手光滑白皙、修长无比,不像是老头子的手,倒像是年轻人的手才是—— 紧接着,在众人瞩目之下,传说中的大学士终于露出了连来——英俊的少年,一袭洁白的衣裳,墨发轻轻披散在肩头,下车时候风度非凡,轻轻咳了几声却也不显得多么孱弱,反倒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哇——大、大学士这样年轻?”身边有人低声问道。 沈南枝与身后的丁香却是面色一怔——这不就是那“弱如瘟鸡”嘛!! 只见“弱如瘟鸡”款款走了过来,一手轻轻掩着嘴巴轻咳几声,他今日没有竖起头发来,更是换了一件颇为宽松的衣裳,反倒显得整个人白皙瘦弱,娇贵无比。 看着“弱如瘟鸡”脸上的笑容,沈南枝眼睛都不受控制地瞪大了——“你不是那日那个……” 说到一半话便顿住,沈南枝微怔——这话说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只得艰难咽了下去。 “嗯?姑娘认错了吧?”“弱如瘟鸡”却不慌不忙地偏了偏头,“我刚从京城来,姑娘怎么会见过我呢?” 认错个锤子啊!便是“弱如瘟鸡”与这位大学士长得很像,却不至于连那两个小厮也长得一模一样吧?沈南枝幽怨地看了其身后的墨竹与墨松二人一眼,他们两个人也与这“弱如瘟鸡”一个反应——都在装傻! 不过就算他们是在装傻充愣,沈南枝也只好先按照已经提前设定好的程序欢迎他们的到来。 这次家塾在家中举办,史氏想让家里的姑娘们也一起旁听,虽不指着科考这条路,但女子读书总也是能够明理的好事儿,是以今日不光是男孩子们,家里的姑娘们也都出来迎接他。 众人显然没想到传说中的大学士竟是个年纪轻轻、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公子们反映倒还算镇定,姑娘们却一个两个的都看直了眼睛—— 也是,沈府的姑娘们都是十来岁的年纪,多多少少地也有了爱情的观念,谁不想日后自己嫁个好人家去?那一刻,姑娘们原本只想好好学习的心思,悄然变成了“大学士好帅”。 沈南枝硬着头皮一一为“弱如瘟鸡”引荐家里的人们,一一介绍完后,“弱如瘟鸡”却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说了这么久,姑娘还没介绍自己呢?” 沈南枝悄悄呼了口气,笑道:“我叫沈南枝,是家里的四大姑娘,虽年纪相仿,但是比他们都年长一辈,日后也会去先生那里听学,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弱如瘟鸡”笑着道。 说起来这位大学士名字应该叫陆云祈,当时沈南枝知道的时候还说“云之祁祁,或雨于渊,这是个十分好听的名字”。现在想来难怪陆云祈当时不肯自报家门,感情是怕自己提前察觉到他的身份? 引荐完毕,第一日固然是没有课程的,沈南枝遣散了众人,冷漠着待陆云祈去了早已经收拾好了的清园。 一路上墨竹终于忍不住了,笑道:“沈姑娘!没想到真么快又见面了罢?” “是没想到,”沈南枝无奈道,“我还以为京都大学士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先生,没想到你家公子这么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成就了。” “嘿嘿,我家公子天资傲人,老早科考入仕,只因不喜欢官场勾心斗角,这才在翰林谋了个位子,素日里教书育人倒也清闲!”墨竹十分自豪。 走着走着,沈南枝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猛地停下脚步来向后一扭,身后的人去并未停下,一把撞了上来。 沈南枝个子矮,直到陆云祈胸口处,被他撞得鼻头酸痛,哀嚎了几声,“嘶——你、你不看路吗?” 陆云祈十分委屈:“你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沈南枝揉着鼻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不是说大学士身上换了疾病,来江南是来养病的吗?” “是啊。”陆云祈面不改色地回答。 “你在逗我?”沈南枝只觉得面前之人才是真正的无赖痞子,今日虽打扮得十分病弱,可她又不是没见过陆云祈在巷子里头大杀四方的样子,骂道,“你该不会路上偷了陆先生的帖子,跑到沈府来骗吃骗喝的吧?” 没想到陆云祈也不急着解释,只是偏着头托着下巴想了想,这才认真回答道:“你这法子不错,日后我没饭吃了就这样去富贵人家里骗吃骗喝。” 沈南枝气得要翻白眼,不禁有些怀疑这陆云祈是如何走了科举之路,比谁更不要脸么? 她不想再说话,却又听得陆云祈道:“那日巷子里的人,为何要劫持你啊?” “刚才不还装作不认识么?”沈南枝气呼呼地,没好气道,“色不自人人自醉,我去陈家吊唁,被人瞧见了,便想要劫财劫色!” 陆云祈听了,竟忍不住一笑,长眉舒展,眼眸黑亮,隐隐透着几分磊落豪爽的英气。 “你啊……”陆云祈带着浓浓戏谑的味道,“勉强吧……” 沈南枝第一次想要大人,开始明白了沈知夏为何脾气那样暴躁,她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指着前头清园的大门:“你就住这儿,缺什么少什么与园子里的妈妈要,没什么事儿莫来烦我!” “旁边是谁住着的?”陆云祈一脸天真,指着一旁安园的牌匾。 “……”沈南枝咬着牙,他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这么问的!早知道就不听史氏的话,给陆云祈安排在自己的院子旁边了! 看着气得不行的沈南枝,陆云祈只轻轻一笑,受了手指,道:“今夜去朝熙居用完膳,你母亲一定也会叫你一同去的,记得提前准备好啊。” 第1003章 晚膳·上 傍晚时分,朝熙居那边的莲妈妈果然派了人来传话,要沈南枝好好收拾妥了过去用晚膳。 沈南枝颇为无奈,虽早已知道自己作为现在家中母亲唯一的女儿了,来了客人是必须要出面的,可自从得知那从京城里来的大学士竟然就是陆云祈……总是心中觉得古怪,连收拾起自己来,也没有多少心思。 好在她的安园里头那个取名为珠云的小丫头,对这些脂粉绾头的功夫十分厉害,自打珠云来了过后,给沈南枝梳妆的活计便都交给了她来做,这小丫头心灵手巧,心思独到,日日变着法儿地为沈南枝绾不同的头发,连史氏看了也不禁夸上几句。 这日一听闻主子要去朝熙居用膳,还是陪同一位年纪轻轻的大学士,珠云便更加来了兴致,早早地便拉了沈南枝过来坐下,对着铜镜为她绾了好几个发型。 沈南枝对这些个脂粉呀什么的一直都提不起兴趣来,却又不好下了珠云的兴致,只得坐在那里一面翻着账本,一面任由这小丫头捯饬。 轻轻抬头,只见铜镜中映出珠云的小脸儿,自打入了安园过后,便日日都用着沈南枝给她配的药泥,如今已渐渐好了起来,只上留着些许泛红的印子,便抬头道:“珠云,明儿再去府中要一些个黄连来,日日泡水敷在脸上吧,我看着你的脸好了许多,再过几日也就好了,便不必再日日在小小的安园窝着。” 珠云轻轻一笑,笑得十分可爱,其实她相貌不差,圆脸圆眼睛的,只是先前脸上有疮,颇为可怖,“奴婢都是承了姑娘的恩泽,若非姑娘好心,不顾奴婢先前那丑陋的模样,只怕奴婢现在还在那人伢子的手里呢……” 想到那日,身子瘦小的珠云却是拼了全力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沈南枝不由得轻轻叹息——有些时候,想卖身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这几日相处下来,可以见得珠云与卷碧都是忠心的,沈南枝用着也放心,倒是院子里头那两位老妈妈颇有几分傲气,素日里倚老卖老最是手到擒来,不过是沈南枝不与她们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想完,沈南枝才再度抬起头来,接过丁香送来的淡茶稍稍呷了一口:“你跟了我便不要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了,日后日子好好过,你们待我忠诚,我断不会亏待了你们去。” 闻言,屋中几人纷纷点了点头,心情大好。 没过多久,珠云便为沈南枝装点完毕了。 她给沈南枝选的是一件仙鹤纹梭布琵琶襟暗花长衣,逶迤拖地月蓝色三镶盘锦芙蓉花斜裙,身外又披了一件缠枝花的长绒斗篷。头发绾成双团髻,虽看似简单,却也是别出心裁,珠云在她头上多多编了几股小辫儿藏在里头,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离近了却能发现独到之处。 其实沈南枝本就年纪不大,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扎双团髻最是可爱灵动,只可惜她心智早熟,总觉得这样的头发太过俏皮,不适合自己,也是今日要见两位“长辈”,沈南枝琢磨着自己稚气一切,也免去不少麻烦。 临出门前,珠云又在她手上套了一翠玉手钏,选了双撒花蝴蝶小靴船上,整个人雅致清丽,宛若出水芙蓉一般。 “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快些过去了。”丁香走来,将自己收拾好了的小手炉递到沈南枝的手中去。沈南枝对丁香点头,带着她一起离开了安园。 却不料方一出门,她便在一侧的院墙旁边见到一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陆云祈。 “……”沈南枝心中一冷,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对着陆云祈福了福,“陆先生,您怎么还在这儿?” 陆云祈也已经更衣,却依旧是穿的一身淡色长袍,头发未束,只任由墨发垂在肩头。不得不说外物对一个人的改变很大,先前在巷中偶遇,陆云祈一袭爽利的衣衫,头发高束,整个人就是洒脱不羁的江湖少年,而如今这样子,说他病弱也自不会招人怀疑。 只见陆云祈扭过身来,目光始终不曾有不妥之处,只远远地对着沈南枝轻轻点头,道:“小丫头,今夜夫人不是邀请了咱们两个一同去朝熙居吗,刚巧住得近些,你正好与我带路了。” “是清园的下人招待不周?竟连一个带路的人都派遣不出。”沈南枝抬头,轻柔一笑,随即便不再说些什么,只带着丁香一齐向朝熙居那边走去。 身后的墨竹偷偷一笑,感受到陆云祈那冰冷的目光,只得赶忙憋了回去,默默地随着前头的沈南枝往朝熙居的方向走去。 史氏早已在朝熙居等候,今日她还难得的身子爽利不少,不像平日里那样病殃殃的模样,反倒先一步下了病床在外头等候着,沈南枝看了也觉得惊喜,连忙三两步凑了上去,“娘!外头冷,您怎么出门来了?” “今日夫人高兴,连身子都爽利了不少呢!”后面的莲妈妈笑道,对着后面的陆云祈微微见礼,“陆大人也来了?清园儿可还和心意?” 只听得身后的陆云祈文弱地咳了几声,随后立马拱手对史氏作揖见礼,同样笑着回答道:“都合心意,夫人打点得十分得当,该有的都已经齐了,倒也不必要夫人这样挂念着。” 史氏则挽着沈南枝的胳膊,对着陆云祈稍稍点头:“陆大人是与我们沈家有多般联系的人,不远万里从京城过来,我们自是要好好相待的。” “是呢,夫人一早就叫人备好了饭菜吃食,都是厨司最好的厨娘掌勺,平日里我们四大姑娘也最是爱吃,”莲妈妈打帘,将众人一一引入朝熙居的堂中。 堂中餐桌上早已摆满了各色点心饭食,香气在人鼻尖缭绕不绝,惹得沈南枝都有些饿了。史氏已十分热切地要二人在自己的身旁坐了下来,三人围坐,沈南枝如何也不能离得陆云祈更加远一些,动着身下的杌子来回寻找位置,最后也只得作罢。 第1004章 晚膳·下 沈家的主人们首先为陆云祈敬酒,沈南枝饿得前胸都贴在了后背上,听见史氏开口说要她吃菜,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便拿着筷子伸向了桌案最那头的、通红甜腻的红烧肉去。 却是到了半空忽然察觉到一条陌生的视线,沈南枝鬼使神差般地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陆云祈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动作也只得尴尬地收了回来。 “噗……”陆云祈微微一笑,拿起筷子来便为沈南枝夹了一块肉来,吓得沈南枝后背都渗出了冷汗,不安地扭头看着身旁的史氏。 史氏倒也不恼,点头要沈南枝不必这般拘束,随后笑道:“说来几年前安姐儿是与陆大人见过面的,怎的如今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嗯?”沈南枝一怔,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了看那男人,“我们见过?” 史氏点头:“那时苏大人还不是两榜进士呢,虽你舅舅一同来的沈府,还记得苏大人喜欢你喜欢得打紧儿,你这丫头却死活不肯给苏大人抱一抱呢……” 沈南枝只觉得自己的脸“唰”地一声便红了起来,尘封的记忆也渐渐解封,记忆深处好似的确有过这么一出——不过……那时候自己到底为何那般抵触陆云祈来着?好像是因为那陌生的小哥哥借口“摘果子”,总要将自己举得老高,吓得小不点的她险些直接尿了裤子…… 越这样想沈南枝的脸便愈发通红,只得深深地埋着头,不断地往口中塞东西以缓解尴尬。 好在史氏与陆云祈都没有故意为难她的意思,二人笑呵呵地便将这件事儿打发了过去,转眼就说起了给家中子女教习之事。这样的事情对于陆云祈这样的大学士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既是夫人亲自与我开口了,我岂有拒绝的道理呢?”陆云祈对史氏的态度倒是十分温顺,举着酒杯对史氏深饮了一口,“不用多等几日,明日就可开课。” 史氏缓缓点了几下头,忽的一扭头看向身旁的沈南枝:“安姐,你说苏先生何时开课比较好?” “我……这些事儿自然是要听先生的,”沈南枝只得放下手里的碗筷,偷偷瞥了那陆云祈一眼,“不过那潜顺斋虽然打点妥当,但总的还是先生自己要用,先生该先去看看还需要如何安置,交给下人们去准备准备,齐了才好。” “安姐儿小小年纪,倒是蕙质兰心,”陆云祈在对面笑着点头,“听说清园也是安姐一手备置的,不愧那样合我心意。” 沈南枝偷偷瞪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因史氏身子不好,几人吃过饭了过后,沈南枝又服侍了史氏吃下今夜的药,这才齐齐离开。却是在刚要离开时候,那江氏忽的带了两个晚姐走了上来,与史氏请安。 “奴婢江氏来给夫人请安——” 晚姐们也齐齐下拜,沈南枝只好站在一旁,便瞧见那江晚棠的眼神儿一直往陆云祈的身上瞟着,下一刻许是抬头看到了陆云祈的脸,面上的表情也随之一变,眼睛瞪得如牛一般滚圆:“你、你、你是那位——” “棠儿!不得无礼!”江氏闻声连忙骂道。 江晚棠却不肯闭口,只面上带喜着道:“娘!这位便是那日在陈府外头救了女儿一名的少侠!” 沈南枝面色一变——这样的事儿也好乱喊乱叫,名声难道都不想要了不成?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陆云祈,只见他掩唇轻声咳着,面不改色道:“你怕是认错了,我今日白天才刚到苏州,何来‘救人’一说?” “是啊,晚棠姐姐怕是认错人了,那日我也见着了少侠的面容,”沈南枝连忙也道,“那少侠神武俊朗,陆先生却是来江南养病的,又岂会为了救我们与人当街斗殴呢?” 二人都这般说,弄得江晚棠几乎有些不敢乱认,可那张脸总是与陆先生一般的帅气俊郎,多看两眼便也会心神荡漾,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江晚宁目光也总有意无意地在陆云祈身上流连着。 “夫人,您身子不愈,我便先行告退了。”陆云祈没再搭理二人,只与史氏俯首作揖。 “嗯,安姐儿,你送陆大人回去。” “是……” 沈南枝颇为无奈,可也只得答应下来。 见陆云祈已打帘要外出,那江晚棠心下一怔,忙道:“夫人……我也……” “你不是刚来吗?这就要走了?”史氏眼睛一斜,看得那江晚棠心中一颤,只得红着脸悻悻地缩了回来,史氏这才满意地一笑,“哼,你们母女三人来做什么?” 剩下的话沈南枝便没有听到了,她已经跟在陆云祈身后离开了朝熙居。 去的时候尚且是傍晚,吃了顿饭、聊了许久,再回去的时候已经天色暗了下来,沈府下人们都点起了灯笼,墨竹与丁香也各自拎了一盏,一前一后地为二人照明道路。 冬日里的夜晚十分凉,连带着天上的月色也是一样的冰冷,沈南枝走着只觉得有些许尴尬,只好攥了攥衣裳,主动开口问道:“那个,陆先生……你为何要装作自己身上有疾?” 走在稍前一些的陆云祈闻言忽的停住了脚步,扭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身边的人:“我本就身子不好,在京中教习富家子弟与皇子公主们是一件十分劳人的事情,我也是人,自也需要修养修养。” 沈南枝偷偷白了他一眼,那日在巷子里这厮骂人打架的样子可谓中气十足,哪里像是身上有疾的样子?不禁心下有些许鄙夷,道:“别人不知道您,我可是知道的,还有方才的晚棠姐姐,也见证了陆先生英勇救人的那一幕……陆先生在我母亲面前也装的柔柔弱弱……不过我可要把话说在前,您骗不过我母亲的。” “我自然知道,是以我也没有骗夫人。”陆云祈眼中含笑着看着身边的小丫头,目光被她头顶的小丸子吸引过去,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对着那小丸子抓了一把。 第1005章 丸子 正在慢慢向前走的沈南枝忽然感到头上吃了一股劲儿,不由得一顿,这才意识到是陆云祈正伸手把玩着自己头顶的小丸子。 “你做什么!”沈南枝下意识地一下子弹开,戒备地看着他。 陆云祈却是满脸的无辜,道:“你喊这样大声,别人还以为我把你如何了呢。” “……”沈南枝气得咬牙,这人,真是不要脸! 却不想面前的陆云祈却依旧不知悔改,看了看自己方才抓了丸子的右手,笑道:“不过倒是软乎乎的,手感很是不错。” 沈南枝这还是自小到大第一次与没有亲缘关系的男人如此亲近,不说被陆云祈抓了头顶的丸子,就是大侄儿沈思逢都未曾这样与自己闹过。可与陆云祈相识不过短短一点时间,却叫人家抓了自己的头发,实在是有些受不得。 说到底,心智早熟也不过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陆云祈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可爱至极,见那脸颊已经在烛火的照应下通红一片,只好不再继续逗她,只对着身后的两个下人挥了挥手,要他们跟得再紧一些。 “好了,安姐,夜已经深了,速速回去罢。” 沈南枝嘟了嘟嘴吧:“陆大人还是叫我南枝罢。”安姐毕竟是乳名,向来只有长辈与亲近之人才可喊。 陆云祈点了几下头,“好。”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清园与安园所在的小路上,两个院子并肩而列,其中清园有一株巨大的海棠,枝丫伸过围墙,直探到了安园这边来,老远便能够看到。 远远看着整齐的挂了几盏宫灯的两个园子,陆云祈心情颇为愉悦,道:“明日带我去看看那潜顺斋罢,若一切都整齐,咱们早日开课是最好的。” “说起来……”沈南枝微怔,想要去看陆云祈,无奈他的个子是在高挑,沈南枝要拼命抬头才看得真切,“陆大人要何时回京?” “少说要来年开春,待你大哥哥在京里安顿好,我也好借乘你们上京的船一同回去。” “哦……” 二人久久无话,只默默然地向前头走去,终于到了清园门前,沈南枝也没有过分停留,与陆云祈见礼道别过后才离开。 一向安静的清园忽然之间住了一人进来,沈南枝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夜里辗转反侧也无法安睡,第二日则起了个大早去了那潜顺斋打点。虽是一早就将一切准备齐全,可依旧有些许不能放心,像是一早准备下来的砚台毛笔,此刻又觉得与陆云祈的身份不甚匹配,于是便带了人都换做了最好的物件儿。 好在陆云祈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他来潜顺斋看过后,只要求再准备了一软垫靠着,其余的都按照沈南枝的准备来使用即可,如此,陆云祈决定先休息两日,后天正式开始教课。 沈府来了一位京城里的大学士并未瞒住,很快便在苏州一带的富贵人家里头传开来,虽说苏州也有私塾与家塾,可请来教书的先生,要么是春闱落榜的举子,要么是一面准备科考、一面准备参加春闱的读书人,哪里见过想陆云祈这样厉害的人物? 故而这日沈南枝刚出门要为陆云祈再准备一些别的用的东西,便遇上好几个有意“偶遇”的妇人或是家里的妈妈,言语间流露出要来沈府家塾旁听之意。 说来沈府一直与人为善,且先前沈府没有家塾,家中孩子们也都是去外头别人家的家塾中听学的,这种事儿说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史氏一定不会介意,唯一就是沈南枝不确定陆云祈那边意下如何,他毕竟是来“养病”的,能教习沈府的孩子们已经是因着自己母亲的缘故了。 便只得暂且推脱,说回家问过先生本人过后再回复。 回家后沈南枝便急吼吼地跑去了清园,陆云祈正风轻云淡地坐在屋中品茶,闻言也不过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都是些什么样的公子哥?” “陆先生授课还挑学生?”沈南枝揶揄道,墨松给她端上了一杯温茶来,说是从京里带来的尚品小龙团,她呷了一口,果真唇齿留香。 “那是自然,不是什么样的学生都能入我的学堂,你们家的那些也是看在夫人的面儿上,我这才没有过分挑剔,”陆云祈好像听不出沈南枝的阴阳怪气,如此淡然,反倒叫人无法继续逗闷子了,“你还没说,都是些什么人,家世如何,父兄是否得力,为人品性如何……” 沈南枝白了他一眼,腹诽这陆云祈实在是会摆谱,可面上丝毫没有显露,道:“陆先生放心就是了,家世与沈府相差太多的自也没本事求到沈府头上来,今日来寻我的共有四家,一家家中已有家塾,只需派人去稍微搪塞就好。” “至于其他三家,倒也不是非要都来不可的。只其中一位是定怀侯府的嫡子赵苏沂,出身也算是位高权重……” “定怀侯府?”陆云祈眉头微蹙,仔细回忆着这赵姓侯爵,“前些年新帝登基时候封了赵家一武官为候,不过怎么不在京里,反倒在这苏州?” “赵老侯爷自请离京,其实也不在苏州领兵,侯爷在更南一些的地方,只将妻儿养在苏州以便照应而已。”沈南枝解释说,“赵公子性子倒是不错的,且母亲与定怀侯府也交往颇多,陆先生可考虑要让赵公子来?” 赵苏沂今年十五,来苏州已有几年,虽可回家承袭爵位,却也依旧想着走一走科举的道路,因出身好,自来了苏州便与沈府一贯交好,说起来与沈南枝也算是就相识,只不过她素日里性子闷,不爱出去交际,二人见面也不算多。 陆云祈撇了撇嘴,嫌弃地捻起茶杯来:“赵家就这一个儿子?” 沈南枝懂他的意思,若是教习的太多了,只怕人家自己的身子也“受不住”,却又不好骗人,只能道:“嫡子一人,庶子……二人,不过拢共也就三位嘛,沈府的公子才有两位,女儿们虽是去听学,也只当是凑数的,自然要人多了才更有氛围嘛……” 陆云祈却是颇为鄙夷:“我的课上,从没人敢去充数。” 第1006章 甄选学子 “是是是……”尽管嘴上应和着,沈南枝心中却已经暗了下来——陆先生虽然性子臭的不行,可似乎十分严厉,想到自己写的那一手破字…… “那陆先生的意思是?” 陆云祈刚要说话,却又是一顿,目光深深地看着面前的沈南枝,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嘶——怎的你好似很想我叫那赵家的过来听学似的?赵家公子是你老相好不成?” 沈南枝的脸当即黑了下来:“陆先生,我才十二岁,这个年纪应该用不到‘老相好’一词。再者只是因那赵苏沂素日没少给我母亲送好东西来,对待母亲也颇为尽心,这才想着能帮则帮,若您实在是‘身子不好’无法多多传授学识,我替您去回绝了就是了。” 闻言,陆云祈脸色这才一敛,转头莞尔:“无事,我的身子倒也没差到那个地步。” 沈南枝这才默默点头,又继续说剩下的两家。 除了这赵家出身好一些,在苏州的地界儿自没有那么多能与京里富贵勋爵人家可比的了,其他两家则都只是与沈府有些交情的,其中一个是陈家,因陆云祈也听闻了陈家主母与史氏交好,且那日遇见沈南枝就是在陈家一旁,故而对于陈家没有多说,直接点头同意。 另一人家则没那么好心思,这家人宠妾灭妻,要来听学的也只是妾室所出的庶子,闻言陆云祈便直接摇头,不肯接纳。 是以最终学生的名单便定了下来。 沈府:嫡长子沈思逢、庶四郎沈思成、嫡二女沈知夏,庶三女沈知月,庶五女沈知薇。 赵府:嫡长子赵苏沂、庶次子赵苏洵、庶三子赵苏文。 陈府:嫡次子陈博延,庶三子陈博明。 一共十人,然男子只有七个,比起先前陆云祈在京中可谓轻松了不少,但陆云祈见状还是一脸的苦大仇深,连连感叹好在沈家家塾,没叫别家的姑娘们也来,否则自己哪里是来江南养病的?真要成了跑到江南来继续挥霍青春了。 本来就此也告一段落了,却不知道江氏用了什么法子恳求了史氏,史氏竟最后也同意了要江家的两位晚姐一同来听学,最终只好又加上二人,好在也是女子,不用陆云祈多么费心。 只是沈南枝心中却总淡然不下来——晚姐们这操作,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俊朗的先生也。 想到这里沈南枝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陆云祈那张脸,果真是如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一般,也难怪那晚姐们见一面便忍不住想见第二面,若非脾气有些乖张,骂人时候真如地痞无赖一般随口骂娘,静下来又真的文文弱弱让人心疼,可能她也没这么大的敌意。 看着沈南枝写下的名单,陆云祈较好的面容上终于还是泛起了一丝怒意:“你这字用脚写的!?”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沈南枝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原以为至少明天开课了才会露馅的。不由得面色一红:“我就在你面前用手写的,你哪里看到我用脚了!” “用手能写出这样的字来?”陆云祈表示怀疑,好看的眉毛都蹙到了一起去,忍不住多看了沈南枝一眼,“你长得也不是多么寒碜,素日里做事儿也井井有条,怎的连字都写不好?若非我连猜带蒙,还真以为你在此跟我故意鬼画符呢。” “……倒也没那么严重吧……” “怎么没有?你自己看看。”说罢,陆云祈没好气地将册子递还给了沈南枝。上面的字的确不堪入目,尤其旁边便是陆云祈葱节儿一般白皙修长的手。 “人无完人,我别的地方好,总要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否则太过完美了日后如何与人相处?”沈南枝咬着牙强硬道。 闻言,陆云祈也忍不住轻轻一笑,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就你?你且说说,哪里好了?” 攥着衣角想了半天,沈南枝这才憋出一句话来:“我……管家管的好,莲妈妈常常夸我做得好,这些事儿母亲都是嫁了人后才开始学习的呢!” 说完,沈南枝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怎么那么像是小孩子的争辩呢? 不过好在陆云祈并没有多想,反倒无奈地笑了起来,“也是,你小小年纪,却成日里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不过你才十二岁,怎的沈府诺大的家业都交给你来操办了?” “大嫂嫂虽哥哥上京了,母亲身子又不好,自然只有我来了……”沈南枝低声道。 话虽如此,不过她也没觉得多么累,除了平日里钓鱼睡觉的时间少了不少,不得不接触的人多了一些而已。 陆云祈好似了然一般点了几下头,并没再多说什么,转头伸手拿起了方才沈南枝用的笔来,沾墨后在册子上轻轻点动几下,“沈南枝”这三个漂亮的字便出现在她方才写的那歪歪扭扭的鬼画符旁边。 相比之下,更显得沈南枝所写如同幼儿作画一般。 陆云祈用实际证明了沈南枝的字体丑到了极致,写完后便颇为得意地看着对面的小丫头,道:“我的字称不上绝,可与你比起来倒像是天下孤本似的了。” 沈南枝气得想打人,忍住了,因为实在是没脸生气。 “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生的也标志可人,怎偏偏就这一笔字……”陆云祈说起话来,颇为感叹,甚至有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安姐儿,都说字如其人,但我希望是这字拖累了你,这几个月你便随我好生习字,待上京之前务必要调教过来!” 沈南枝欲哭无泪:“其实我平日里需要写字的时候也不多……” “那日后你嫁了人,做当家主母,写的字却还不如妾室好看,岂不叫人笑话?”陆云祈挑眉反问,“若那妾室再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又是个没定力的……” “我怎会嫁那种男人嘛!”沈南枝抗议道,到底年轻,说起婚嫁之事总是会脸色通红,不耐烦地一把敛了册子去,就要起身离开,“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些时日会好胜练习的!” 说罢,便夺门而出。 第1007章 受惊 被人嘲笑写字丑是一件很伤人心的事情,回了安园沈南枝便盯着那册子出神。 字如其人,歪歪扭扭的字迹旁边还躺着无比端正的三个字,陆云祈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下的是自己的名字,果真如其人一般端方俊逸。 看得出神,沈南枝竟也神使鬼差地取来了宣纸与毛笔,只不过并没有直接沁墨,只沾了水用薄薄的纸将那好看的字拓上一边又一遍,直写得整张纸都被濡湿,底下的纸也不过沁上了一点水渍,并没有损坏。 吃过晚膳,沈南枝又鬼使神差般地继续坐在位子上练字。 “姑娘,江晚棠来了。”卷碧走了进来。她早就对那江家的晚姐颇有微词,素日里便是见了面儿也不肯打招呼,如今背地里连一声“姑娘”也不愿意唤,只直愣愣地叫人家名字。 沈南枝也不阻止,晚姐们的确不甚值得她的人敬重,只将册子仔细着收好,挥手叫人进来了。 说来这还是自那次陈家回来后,江晚棠第一次来找沈南枝,那时江晚棠吓坏了,身上虽没有受伤,却听说也是吓得不轻,回自己的小院子后便大病了一场,沈南枝还十分大气地送了根上好的山参过去给她滋补。再上一次见面便是在史氏那里了,只是那一次也没说上什么话。 刚收好册子,江晚棠便打帘进来,看似精神已经养好了,面上的脂粉与泪水擦干净了重新装点,模样很是不错,一身绛紫色刺绣镶边梅竹菊纹样彩晕锦通袖小袄子也颇为光鲜亮丽,尚未走进便嗅到一身脂粉的香气,沈南枝轻轻蹙了蹙眉,但没有说话。 江晚棠走上来敛衽下摆,笑道:“问四大姑娘安,姐姐前几日一直在院子里头养病,幸好吃了姑娘送的参子来这才渐渐好了,想着还没与姑娘道谢过呢,今日特地来道谢的。” “只是来道谢吗?”沈南枝抬头,唇角挂着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丁香奉茶上来,沈南枝只抬了抬手,便继续道,“其实不过是小事儿而已,晚棠姐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且明日就要去潜顺斋听学了,现在更深露重,外头又冷得不行,晚棠姐姐何苦此时往这边来跑一趟呀?” “自、自然是来道谢的,”江晚棠面色一滞,急忙说道,“自然还有一事……亏夫人海量,允了我与妹妹一同与姑娘们去听陆先生的学,我们姐妹二人不比府里的姑娘们有学问,自幼也没受过什么好的教养,大字不识几个,还请介时姑娘多多照应照应,让、让陆先生也海涵……” 这下沈南枝算是懂了江晚棠的来意,原以为江晚棠是跑来问自己陆云祈那日在巷中的事情,原来这江晚棠早已经自己消化了去,小心思早就已经往别的地方去打算盘了。 不过这样的小心思嘛……说实在的,适龄女子都有,就连沈南枝也不是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何许人也,更何况其他女子呢?便是沈府的那些姑娘们在见着陆云祈第一眼,不也是心中思绪翻涌吗,只可惜打陆云祈算盘的是江晚棠,这女人分明前几日里对沈思逢还百般勾引,这么快就转变了目标了? 愈是如此,沈南枝便越觉得此人心地肮脏。 她只呷了口茶,道:“这种事儿晚棠姐姐该去自寻陆先生说,毕竟教书的是陆先生,不是我。”顿了顿,又继续道,“姐姐大可带上些东西送予了陆先生,再如何先生也不会为难的。” “这……”江晚棠面色有些不妥,她寄人篱下地活着,哪里有能力送礼去,“姐姐私下里去见外男,是否有些许不妥?” “嗯,也是,那晚棠姐姐还是不要随意去打扰陆先生的清净了,我若有机会,自去与先生说道就是了。”沈南枝一笑,道。 江晚棠挺了挺身,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沈南枝自也不会再给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对着站在门口处的丁香挥手:“丁香,将晚棠姐姐送回去罢,外头冷,再耽搁下去怕是就更加难走了。” 不难看出这江晚棠十分希望自己能有与陆云祈独处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一推诿,沈南枝竟就如此就坡下驴,惹得江晚棠心绪翻涌,忍不住抬眼瞪了面前的人一眼,后又不好再说些旁的,只能点了几下头,起身撤了出去。 江晚棠自不需要丁香真真切切地将她送回那小偏园去,不过送出前厅过后便撤了回来。不料一回头便见着卷碧与珠云正帮着沈南枝披上了暖和的斗篷,不禁连掩帘的手也停了下来:“姑娘要出去吗?” 沈南枝笑意盈盈地点着头,“丁香,我们一同去看戏。” 丁香与其余两个小丫头皆一头雾水,却见着沈南枝这般有兴致,便也只好纷纷披上斗篷,随着沈南枝一同追了出去。 她们几人离着那江晚棠不近不远的地方跟着,却见到她除了门子后不仅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去,反倒往反方向的清园走去。 江晚棠犹犹豫豫地听走在了清园前头,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了伸手扣响了大门。 没一会儿便有人来开,听声音该是墨竹,离得远看不真切,却能听见二人说话,只听得墨竹道:“这位姑娘……大晚上的来清园做什么?” “是、是南枝姑娘叫我来的,说是明日我们也要随陆先生听学了,要我定亲自来问问陆大人需要备些什么……”江晚棠说话时,特地将‘亲自’二字咬得极重,说完便殷切地看着墨竹,好似在期待什么似的。 墨竹一直随着陆云祈,岂会不懂这些,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便冷漠地轻哼一声:“照常准备便是,再说旁的都有南枝姑娘一手操办,哪里需要姑娘你再来问了?天这样晚了,我家公子早已歇下,姑娘请回吧!” 说罢,只听得清园大门被重重关上,街道上琉璃灯盏闪着光,被拒之门外的江晚棠轻轻咬牙,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攥得发白。 第1008章 第一次听学实录(1) 江晚棠最终还是幽恨地走了,看完戏的众人早已经退回了安园去,有时看戏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为了看的真切一些,四个人冻得手脚冰凉、小脸通红的,却愣是一点儿都未敢挪动,就是害怕叫人察觉到了。 是以四人一回屋子便围在小炉子旁边儿烤着火,笑得前仰后合,就连一直与人颇有几分距离的沈南枝都不自觉间叫这一群小丫头同化了,连外头的斗篷都没来得及摘下,已经与人一起席地而坐。 “呀!卷碧,怎的这般粗心?”终于注意到的丁香轻呼一声,忙起身去为她摘下斗篷,“说起来姑娘怎的就料到了那江晚棠离开咱们的安园而过后,会直接去那清园,还碰了冷壁呢?” “自打她进来,就一直从门口处往那边的清园看,我也只是推测罢了,没想到晚棠姐姐还真敢深更半夜里自己去寻陌生的男子见面,”沈南枝笑道,面上表情也颇为得意,“至于陆先生那边嘛,你们想想陆先生素日里那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莫说陆大人自己了,就是墨竹墨松二人也都是极有个性的人,怎会叫他们的‘小祖宗’随意与别的女子相见?” 说起这个便不禁想起了那日巷中,墨竹墨松二人求着陆云祈喊祖宗的样子,滑稽又好笑。 丁香自幼与沈南枝一起长大,性子学尽了她的温和大度,却比沈南枝俏皮许多,而新来的卷碧与珠云则是俏皮更多,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道也是各有特点。珠云那日苦苦求生,时候不管什么事情都是对沈南枝言听计从,而卷碧则更加机灵一些,事无巨细,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见着丁香起身帮着沈南枝脱下外衣,二人也笑呵呵地急忙爬了起来,上下走动打点着今夜的事情。 “姑娘快些睡吧,自明日起可就要在陆先生那边听学,只怕是起得要比先前更早了。”终于夜深人静,丁香拨了拨炉中的炭火,又撤了几盏烛台后这才退下。 一日沈南枝起了个大早去给史氏请安,却没想到因为起来的太早,连史氏都还没起床呢,只好与莲妈妈坐在外头稍稍聊了一会儿,说道这些日子史氏身子愈发爽利起来,几个月后说不准真的就与他们一同上京里了。 在史氏的朝熙居用了早膳后,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沈南枝便带了丁香一同去那潜顺斋。 她去的时候,沈府的孩子们尚未到达那边,只陈家与赵家的公子已早早在抱厦候着。沈南枝尚未走到那抱厦处,便听得一熟悉的声音高喊着:“南枝妹妹!” 沈南枝几乎不必抬眼便知道是何人。 抱厦里轻快地跑出来一身穿金黄天水碧的锦缎袍子,腰间绑着一根神色鸟纹带子,一头如风般的发丝垂肩,面上则是一双明亮的眼睛,见到沈南枝到了便一路小跑出来——不是那赵苏沂又有何人?单单是身上那天水碧的衣裳料子便价值不菲了。 “赵公子。”沈南枝及时驻足,礼貌地对着他敛衽下拜。 赵家三位公子已都凑了上来,陈家二位在侯府公子面前稍有些放不开的地方,但也是走上了前来,纷纷与沈南枝问好。 其中赵苏沂与沈南枝是最近的,只是因赵苏沂那跳脱的性子,身为侯府嫡子从未将一切放在心上过。 不过沈南枝只觉得他自小被保护得太好,母亲厉害,家中凡有不恭顺的,不管下人还是妾室都统统打卖出去,压得底下两个庶出的儿子也是性子维诺,示意赵苏沂不知道世间丑恶,十五岁的年纪一如小孩子一般天真自在。 好在他对待两个弟弟倒是真心实意,苏洵、苏文二人对待赵苏沂也从未半分逾矩过。 至于陈家……这样兄友弟谦的状况怕是不可多得的了。陈博延乃嫡出,陈博明为庶,虽陈夫人为人亲和,却是挨不住陈老爷有些糊涂,那陈博明生母小娘是个得宠的,示意这庶出的时长压在嫡出的头上去,陈博延性子阴郁,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却也没叫那博明多占得什么便宜。 一一打量过几人,不等沈南枝开口,便听得赵苏沂又道:“南枝妹妹,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呀!咱们许久未见了,我想你想的打紧呢。”如此直白的说话,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南枝眉目一厉,暗暗瞪了那赵苏沂一眼:“赵公子好糊涂,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纵侯爷夫人已视我为嫡亲的女儿,却也不用公子这样惦记着。” 言下之意:你把我当心上人,我将你当做嫡亲的哥哥,你还是莫要惦记我了! 没办法,赵苏沂自小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寻常女子不能入眼,沈南枝既感激他没把自己当做“寻常女子”,又为此颇为懊恼:侯爷夫人也可是个好相与的,且赵苏沂太幼稚,自己看不上。 不等人再开口,沈家的终于姗姗来迟。思成随在沈思逢身侧,二人相处倒也不错,沈知夏则带了两个姑娘一同来,沈南枝偷偷笑着——听闻昨儿知夏特地寻了两个妹子来说话,要她们今日务必规规矩矩,不可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见状,看来训话颇有成效。 “小姑!”沈思逢与沈知夏二人见她,急忙上前来见礼,都与沈南枝问过好后,这才一一与赵家、陈家的公子见礼。 越是这种时候,礼数便越要周全,谁也不想丢了自己家里的颜面。主人家的想要彰显作为主人的从容,客人更想暗暗越过主人家去,反倒更显得自己识礼有家教——这种时候,家族荣誉感还是挺浓厚的。 江氏姐妹最后前来,只是没什么人认识,沈家姑娘又在知夏的带领之下一并孤立她们,沈南枝只得与她们问了声好以缓解尴尬。 唯一让沈南枝觉得头疼的是辈分问题,陈赵二家与自己皆是兄妹相称,与自己晚一辈的沈思逢等人竟也是兄弟姊妹这样称呼…… 罢了罢了,沈南枝甩了甩手,这样也显得自己“年轻”一些。 见都打过了招呼,又说了一起子的客套话,沈南枝这才出言打断:“好了好了,大家先入座去罢,待会儿子陆先生来了还乱哄哄的就不好了。” 闻言,众人惊觉,纷纷向屋中走去。 第1009章 第一次听学实录(2) 潜顺斋开了一间宽敞的屋子作为了专门听学的地方,沈南枝叫下人将窗子都换成了轻薄的,光透进来屋中十分明亮。而座位上则都设了地笼,一早便有下人过来准备着,如今推门一入,只觉得屋中暖烘烘的。 屋中放置着一锦缎轻纱的屏风,将男席女席隔开。每人的位子上都放置着红木镂空雕花低矮翘头案,底下则是细软的蒲团与刺绣锦缎的软垫,至于其他用具则都是自己携带,现基本都在那群正于抱厦候着的下人们手里。 陆云祈的位子在最前头,能够对下面的景象一览无疑,除了基础设施之外,还有一根黄梨花木制成、柄上带了雕刻的、又细又长的教棍——这是陆云祈在看过潜顺斋后唯一的要求。 不过沈南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在座位的编排上没有尽心,想让人们来自己选择位子,却就是如此导致众人一下子吵了起来—— 沈家座位主人家,坐在好的位置上自然也无可厚非,不过沈思成自幼便从不争不抢,主动提出要将自己第一排第二位的位子让给赵苏沂来坐,道:“赵家兄长年纪最大,理应坐在第一排的位子上。”却不想弄得陈家二人满脸幽怨—— 论年纪编排的话,陈博延与陈博明不过与赵苏沂相差几个月,比沈思逢年纪还大,按照沈思成这么说自己才该坐在第一排最好的位置上去,可沈思成只说了赵苏沂一人,不就是看他出身好,而陈家出身差一些吗? 这屋子内屏风在最中央,所以最好的并非男席那边第一排中央,而是第一排最左侧的地方,这里离着先生最近。 那陈家三郎陈博延骄纵惯了,现下自然也忍不住,道:“瞧思成弟弟说的,按照年纪排列你家哥哥就该去后面坐着了,我与兄长皆与苏沂年纪相仿,你如何不让给我们?” 沈思成一贯乖巧,憋得面脸通红。 男席那边见状,谁也不敢先一步落座了,沈南枝尚未来得及去劝,只以为女席倒不至于如此,却不想打脸说来就来,那江晚宁上前一步,道:“我姐姐最年长,理应坐在最前头的位置上面吧!” “我呸!”闻言知夏当下便炸开了,指着江晚宁鼻尖便骂道,“还你姐姐坐在最好的?我告诉你,咱们这边只我小姑要最好的,有什么也要我小姑姑选完了再说,你以为你们江家的两个算什么东西,也敢爬到我小姑姑头顶来了?不过是靠着打秋风才得以混进来听课的下人罢了!我看就该出去抱厦里头旁听才好!” 沈南枝无奈——首先她可不愿意坐在最前头,其次是知夏这性子是在火爆,骂起人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亏得身边侍奉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嘴比脑子快的主,也知道知夏对待婆子丫头十分不错,可这话叫别人的下人听了去总不免心寒。 “好了,不就是个座位嘛……”沈南枝苦笑着,本想就这样将位置让给江晚棠也无妨,扭头却见到那江晚棠早已拿起帕子来抽抽搭搭的,顿时心下觉得反胃,不想再说话了。 隔壁的男席也听见了女席的声音,尤其那江晚棠抽抽搭搭的声音更叫人心里头窝火,惹得陈家三郎陈博明心绪混乱无比,也忍不住骂道:“思成弟弟不好如此做人罢?不就是看着赵家的出身高一些?可我们陈家,母亲与夫人也是关系甚为密切,我家姐姐与你们家南枝姑娘也是一贯的好友啊!” 这下,倒是知道陈夫人是母亲、陈婉舒是他姐姐了。 沈思成小脸儿憋得通红,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苏沂哥哥毕竟是侯府嫡……” “这我就要多说几句了,”陈博明将其直接打断,“咱们是在听学的,又不是来论嫡庶、论出身的?便是在我们陈家,有什么好东西兄长也自会‘让’着我先挑选,怎的思成弟弟不懂这个道理?咱们听学的,只论头脑、论天资!” 一旁的陈博延幽幽瞪了他一眼。 陈博明依旧在振振有词:“要我说,就该真心想学习的、有天资头脑的坐在最好的位置上。赵公子本就是勋爵人家,科举这路可走可不走,何至于与我们争抢资源呢!?” “我呸,我家哥哥什么都有,就要什么都让给你不成?”赵家二郎赵苏洵不满地道。 说起来在座的,赵家乃侯府之家,沈家虽不屑于以勋爵自称,可父亲乃正二品官员、兄长有是得力的京官,父兄得力,说起来可不久陈家这从四品的官员最是差的那个?远沈南枝也没想那么多,谁料方才的兄友弟恭、相亲和睦都是装出来的。 她瞪了那江氏姐妹一眼,江晚棠吓得一怔,低头有抽抽搭搭起来。 “哭哭哭!你是来奔丧的么!?”沈知夏烦的不行,骂道。 “好了好了,不过是个座位罢了,苏沂兄你坐在我这儿,不必管旁的。”沈思逢终于是按奈不住,道。 赵苏沂慌忙推脱:“这怎么行!?思逢你是主家的,我们皆为旁听,怎可喧宾夺主呢?” 江晚棠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二姑娘如此厌恶我,我们姐妹俩干脆跪在一旁给姑娘研墨好了!真是丢脸也丢死了!” 一时间屋内竟乱做一团,陈家二兄弟争辩、赵苏洵与赵苏文替自己兄长鸣不平,沈思成支支吾吾地想要劝架、知夏带着小姐妹们对着晚姐们冷嘲热讽,晚姐一个哭得不行,一个骂的不轻…… 沈南枝只想扬天痛哭——好累,好累! “吵什么吵——” 终于,门外走来一白衣男子,陆云祈不耐烦地一脚将门踢开,随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屋中的争吵声音戛然而止。 沈家的都知道这就是先生,赵家与陈家却不甚清楚,何况陆云祈如此年轻,怎么也不会当下将他与先生联系到一起去。 赵博明最先觉得不快,轻蔑地打量了他一番,“你谁啊?南枝姑娘还请了别人来?” 第1010章 第一次听学实录(3) “好生无礼!这是我们……”身后墨竹刚要说话,陆云祈却是轻轻一抬手,墨竹即刻禁声。 今日的陆云祈,与昨天的很不一样。昨天沈南枝去清园时候陆云祈只像一个心情不错的读书人似的,还乐乐呵呵地与她开玩笑说话呢,今日进来的时候沈南枝便觉得不对——此刻陆云祈满脸严肃与轻蔑,只见他轻轻咳了一声,款款捞起了一旁案几上放着的教棍来在手里把玩,一抬眼尽是冰冷,看得人心中发颤。 其实赵、陈二家已隐隐察觉,却不愿相信那厉害的京都大学士是这样一年纪不过二十的年轻人。赵博明不安地咽了咽口水,隔着屏风看向沈南枝:“南枝姑娘,这位……公子是谁家来听学的呀?” 沈南枝面不改色,与旁边的陈博明道:“陈三公子,这位就是京都来的大学士,陆云祈。陆先生今年十九,虽然年纪轻轻,却也已经在翰林教书两年。” 闻言,众人面色一愣,纷纷不可置信地扭头去看那生得细皮嫩肉、却面色白皙、一脸病态的陆云祈。 赵博明最为尴尬,只得笑笑缓解:“咳——原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陆先生啊,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呢!” “好笑吗?”陆云祈冷着脸,手里已挥舞着教棍轻轻走了下来,“我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安姐儿——” 忽的被喊到名字,沈南枝一愣,“嗯?” “你这都选的什么学生?既然非要自己坐在做好的位子上那就回家去,为了一个座位的事情竟也在屋子里吵了这么长时间?”陆云祈眯着眼睛看向那陈博明,捎带着也扫过陈博延和赵苏洵、赵苏文三人,此四人吵得是最凶的,“既然都不知道如何坐下,便都滚出去不要上课了!” 没想到素日里玩世不恭的陆云祈竟也有这样严厉的时候,一时间屋中所有的人皆屏息不敢说话,只墨竹轻轻打开了放进来的门,好像是叫人快快出去似的。 见无人动弹,陆云祈轻轻一挑眉:“怎么,都不肯滚蛋?” “先生,我们是真心实意要来听学的……”那陈博明咬着牙道。 “是吗?我倒觉得是真心实意过来争辩长短的罢?”陆云祈冷笑一声,一棍子便敲在了面前的案几上,“我若不来,你们打算争辩到何时?我来了,你们又要我等你们争辩道何时才行?” 闻言,沈南枝赶忙在自己身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众人见状也都不敢再继续耽误时间,纷纷坐下,只好赶紧坐了下来,江晚棠自然心满意足地坐在了距离陆云祈最近的地方,而那江晚宁本想坐在一旁去,却叫上前来的知夏一瞪,只得灰溜溜地往后面走了。 众人都已经做好,男席那边还是沈思逢与赵苏沂在最前,陈家争辩了半天,倒也没争出什么结果来,还不如江晚棠呢。 陆云祈眯着眼睛打量了屋中一番,忽的伸手指了指最前头的江晚棠:“你。” “啊?我?”江晚棠受宠若惊,急忙起身,却不料陆云祈中冷冷一哼,道:“你到后面去坐下,安姐,你坐到我面前来。” “……”沈南枝与江晚棠纷纷沉默,不情不愿地换了位子,只有沈知夏暗中叫好,对陆云祈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待二人换完了位置,陆云祈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虽不是看中一人出身与年纪的人,可你们这样为了座位争辩,干脆我便定下规矩——尊卑有序,长幼有序,先尊卑而后长幼,先主而后客。方才我听闻竟还有人想做那些喧宾夺主的事情……若日后再有,便滚出我的学堂去罢。” 陈家二人面上有些挂不住,江氏二姐妹更是如此。 顿了顿,又听见他继续说道:“自然,如若有人仗着家世便欺辱同门,亦没资格做我的学生,你们赵陈二家是旁听,不过沈家虽为主家,我却也不会对你们过分厚爱,若谁想对我做那些打秋风的事儿,我倒不介意你们去外头的冷风里听学。” 沈南枝微微蹙眉,这陆云祈一身傲骨,说起话来竟也是如此的不怕得罪于人,不过想来也是,在场的他都得罪得起,年纪轻轻的翰林大学士,怕是连皇上都万分敬仰呢。 众人悻悻地布好了砚台纸张与书本,方才这先生打击面儿太广,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再造次了。 可陆云祈显然是觉得不够,打量了四周过后又叫墨竹去开了几扇窗子——一时间冷风呼啸而入,屋子里头憋了好久的热气儿一下子就给吹没了,几个姑娘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裳,纷纷不解地看着前面的先生。 知夏胆子最大,不禁问道:“先生……这寒冬腊月的,为何一定要开窗呢?” “不开窗,屋子里这么暖,我只怕你们一个个的都睡了去。”陆云祈冷笑一声,却是带着十足的杀伤力。 听见身后的小姑娘们低低的抱怨着,沈南枝无奈,只得起身敛衽,对陆云祈毕恭毕敬道:“陆先生,咱们屋子里毕竟还有姑娘呢,外头实在是严寒,只怕……” “叫你们的小厮女使拿件厚衣裳来披着,等什么时候真心实意的想要学习、不想再为了座位这样的争吵时候再将门关上。”陆云祈说的义正言辞,没有丝毫可迂回的地步。 沈南枝也只好作罢,扭头去给外头的丁香等人使了个眼色,抱厦里候着的小厮丫头们便纷纷出去寻厚衣裳了。 哪怕是来听学的也没少带了东西,就是怕家里的主子们冻着,众人很快折返回来,沈南枝注意到墨竹却一直没动,屋中只有一陆云祈还冻着,自己的斗篷又不好给外男使用,便也只好偏了偏身子,低声吩咐丁香,要小厮将陆云祈那边的地笼再烧得暖一些。 她以为无人注意到,却不想这一切都被陆云祈看在眼中。 陆先生教科十分严格,好在第一日并没有对沈南枝的字格外在意,只忍不住多多说了几句,一堂课下来,被布置了不少的课业不说,姑娘公子们一个个被懂得手脚冰凉。原本还为着有意帅气的先生开心得姑娘们也再也笑不出来了,放课后便哭哭啼啼,要沈南枝去求求先生。 沈南枝只能无奈应下——实际上若非他们那事情做的实在是不好,陆云祈何至于这样罚他们呢? 第1011章 第一日下学实录 第一日听学,陈家赵家的主母都会来沈家送上一些贺礼表示感谢,在他们正于潜顺斋听学时候,陈夫人与侯爷夫人赵氏早已都到了史氏那边说话聊天。 素日与陈夫人交往还是多上一些,那侯爷夫人又是颇有几分势利,史氏常常嫌弃她三句话不离自己那厉害的儿子,聊起天来颇为头疼,如今也不过是强忍着。 沈南枝带着无为外家公子一同去史氏的朝熙居时,三位夫人正聊得起劲,见着人来了,那侯爷夫人最先起身,激动地跑到赵苏沂的身旁去:“哎呀,苏沂,这一日听学下来感觉如何呀?” 说着,便伸出手去牵住了赵苏沂的手,却被那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面色也随之一变:“苏沂,这手怎么这般凉啊?” 说话间,其余的人已经互相见礼。 陈氏则冷静许多,她素来与史氏交好,在家中却是个说不上话的,毕竟陈家宠妾灭妻不是一日了,陈博延虽是她嫡亲的儿子,却也因性子不甚讨人喜而与生母有几分疏远。 不过便是如此,陈氏也看着陈博延那冻得通红的小脸儿,忍不住问道:“延儿,怎么你们一个个得都冻成这幅样子?” “还不是那位陆先生,”陈博明轻轻哼了一声,面色不愉地吸了吸鼻子,“陆先生是个有本事的,第一次上课便不叫我们好好的,非要让人将大门与窗子敞开才行!” “真的!?”侯爷夫人一听便炸开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苏沂,“这位先生不是京都来的大学士吗?这、这叫学生冻着上课,这是个什么说法呀?” 沈南枝已经坐在了史氏身旁去,二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没有说话。 赵苏沂尴尬地抓了抓脸颊,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两个弟弟——在家中时弟弟们一直唯唯诺诺,他也知道是因为自己母亲太过强势的缘故,在家中只过分地宠着自己,是以弄得两个弟弟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 此时看着母亲这幅样子,赵苏沂只怕她说些什么严重的话弄得主人家的不开心了,忙笑着摆手道:“母亲,这也不怪陆先生,是我们在开课前争吵来者,弄得人家先生都没法子讲课了,有错当罚,先生罚我们也是应该的。” “苏沂你好生糊涂!罚便罚了,可哪里有人拿身子开玩笑的?这寒冬腊月若是冻坏了怎么办!?”侯爷夫人顿时心疼得眼泪汪汪,不住地帮赵苏沂整理着身上的斗篷,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后,这才一扭头,看着坐在上首的史氏,道,“夫人,倒也不是我非要娇气地惯着我们家苏沂,只是那位先生教人的法子,是否有些太过严厉了?说来咱们这些公子哥儿们也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呢?” 沈南枝默然,这样的母亲还能教出赵苏沂这样的孩子来,怕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史氏却是丝毫没有慌乱,对于陆云祈刻意冻着孩子们的做法倒也没有多少的反对,只转着手里的珠子,笑道:“那侯爷夫人觉得理应如何?” “这,自然是听先生的,可也不好一直这样冻着孩子嘛……”侯爷夫人咬唇,道。 沈南枝还是忍不住,瞥了瞥嘴巴道:“夫人,陆先生说了只是因为今日我们争吵了,明日再去上课应该也就不会如此了。” “是啊是啊,再说陆先生教课十分厉害,仅仅听了一节课,儿子也觉得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呢!”一旁的赵苏沂也立马点头道,“比起能学到的知识来,好似不过挨冻而已,便是日日都如此,儿子也心甘情愿的。” 到底是在外头,且那日又是自己派了人亲自与沈南枝说的要来听学,侯爷夫人也不好再一直埋怨这些,只得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惯会吃苦。” “能吃苦是一件好事儿,没得将孩子们纵得如温室里头的花儿一般娇贵,”史氏点头笑道,手里盘着的玛瑙手钏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了,你们学习了一上午也累了,要么今儿中午就留在沈府用午膳罢?” 史氏身子不好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她这么说了,言下之意便是在驱赶客人,谁会恬不知耻的还要留下来呢?况且因陆云祈是以‘修养’为由离京的,是以课程每日只上半天,下午没课了,他们便更不会留在沈府里头耽搁时间。 闻言,赵氏急忙起身:“我们就不留下来叨扰了,你身子不爽利,这些日子还当好生歇息,我瞧着你是又瘦了不少的。” “嗳,一把老骨头了,如何也就那样罢!”史氏客气道。 侯爷夫人也表示不再多留,只说自己送来的不因都十分对她身子好的,要史氏无比日日滋补。说完几人又客套几声,沈南枝也与几人纷纷道别,这才将人都给送了出去。 回屋后便见着史氏一脸疲倦,素日她一个人舒服惯了,何时要与人这样坐着说好长时间的话?心疼得一旁莲妈妈忙为史氏捏肩捶腿,史氏道是还好,对沈南枝挥了挥手:“安姐儿,你去差人将陆先生请来罢,咱们一起在朝熙居用午膳。” “又、又叫着陆先生啊?”沈南枝忍不住撇了撇嘴。 “清园的小厨房尚未装点完毕,要么叫陆先生去何处?”史氏挑了挑眉,面色似带了些故意的挑逗。 惹得沈南枝脸颊一红,自己千算万算忘记了清园小厨房早已荒废,便也只好叫丁香去跑了一趟清园,心下默默记着得找个时间寻几个得力的厨娘来才是。 史氏也不多怪罪,只接了莲妈妈的茶,笑道:“不过嘛,陆先生日日来我这里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日后你那安园做了吃食,你请陆先生过来一同吃就是了。小厨房许久不用,修葺起来也要一些时日呢。” “这……”沈南枝微怔,见史氏面色庄重,也不好拒绝,只得应了下来,“是,女儿知道了。” 第1012章 小厨房 陆云祈到朝熙居时候,只见着桌上摆放着漆黑描金推光的六格攒盒,里头分别摆放着窝丝糖、莲子杏仁糕、芝麻云片、豌豆黄、玫瑰馅雪花膏、以及冰糖酥酪这些个点心,一旁还拜访了一壶味道清雅的雨后龙井,宝盒之外则是各色饭菜吃食,无比的丰盛。 他急忙去给史氏请了安,又与沈南枝打了个招呼,这才在莲妈妈的动作之下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今日午膳怎的如此丰盛?”陆云祈忍不住问道,见着沈南枝已饿得眼睛发直,忍不住笑了几声。 史氏一面给沈南枝夹了块西湖醋鱼去碗中,一边笑着道:“今日陆先生头一次上课,这群猢狲们素日里也没如何管教过,听闻叫先生发了好大的火呢,便中午多多吃一些,降降火——毕竟先生可是答应我了,这家塾是要开到来年上京的。” 陆云祈一听,忙佯做抱怨着笑道:“嗳,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吃了夫人这么多好吃的,怕是想反悔也不成咯!” 史氏笑着,陆云祈的话她十分受用。 沈南枝在一旁一直不怎的敢出声音,毕竟陆云祈现在是自己的老师了,无论如何总觉得多一道隔阂,她可没有忘记今日这男人目色严厉,叫所有人受冻也不敢再度反抗的情景。 虽这男人课堂之下颇为和气,对自己也是一如既往的该说该笑,可到了课堂上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弄得沈南枝都快到适应不过来了。 吃了几口,陆云祈品茶,这才点着头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虽不是什么大问题,哪怕是京中富贵子弟也多有与人争辩的时候,莫说争抢座位了,便是更严重的,也有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只是……实在是不应该。” 谁都听得出这是客套话,越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就越应该知书达理,京城沈南枝不是没有去过,她知道京城里的多为好出身,最注重的便是礼仪,有时候说太过虚假了都尚且不为过。 更何况,若是没点儿本是、没点儿家世的,哪有资格做陆云祈的学生?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陆云祈这么大的本是,教的说不准既有清流人家的公子,也有王宫簪樱之家的纨绔,鱼龙混杂,也算是“履历丰富”了。 沈南枝正想得出神,忽然余光瞥见了陆云祈正看着自己,紧接着便听他问道:“安姐儿,你觉得我今日的处罚可有些不近人情了?” “没有的事儿,”沈南枝矢口否认,“本就是我们先为了那样小事儿争辩不休,耽搁了上课的时间,陆先生罚的是对的。” 也不知道陆云祈对此回答是否满意,只见他沉默了片刻后,这才看向史氏,笑道:“安姐如今也算是夫人的独宠,却一点也不似寻常大家闺秀那样金贵娇弱,真是不可多得。” 说罢又无奈地看了沈南枝一眼:“课下时间,不必将我视作先生,说来我们年纪也相差不多的。” 沈南枝只得装着孩子一般嘿嘿一笑:“是,那是自然了。” 说罢她便心中疑惑——陆云祈今年十九岁,也就比自己大上七岁而已,她听说陆云祈尚未娶妻,此刻却是忍不住多多揣测几下了——你说……陆云祈条件儿可是不差的,为何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娶妻生子呀?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头揣度,若真的问出来,面前这笑面狐狸指不定如何呢。 吃了午膳后史氏便要休息了,安园清园离得近,沈南枝自是与陆云祈一道回去。只是这一路上却别提有多么尴尬了,不知与陆云祈说些什么好,好在墨竹与丁香二人皆是机灵的,一路上有说有笑,他们两个倒是知道主子们之间颇为尴尬,便尽可能找话题来说。 总是沉默着也不好,沈南枝绞着衣角这才艰难想起一话题来:“对了,陆先生,您那清园小厨房是我疏忽了,竟忘记许久不住人,厨房也都荒废,明日我便去寻人来仔细修缮,这几日也不好总去母亲的朝熙居打搅,只能叫您先在我那安园委屈一下了。” “你惯会妄自菲薄,”陆云祈面上含笑,比沈南枝高处不少,却仍笑呵呵地看着她,“你最受夫人宠爱,你那安园怕是府中最好的厨司了。” “只是再好也好不过我母亲那里的,若陆先生嘴馋可没法子了。”沈南枝也笑着。 不知为何,陆云祈明明长得很好,可自己总也觉得他是个笑面狐狸,浑身上下都冒着危险的气息一般。 今日她又是梳得双团髻,陆云祈眼睛一瞥便见着两颗小丸子顶在她头上,忍不住轻轻一笑,伸出手去揉捏了一番。 自然又一次得到了沈南枝的反抗,只是陆云祈偏偏满脸的委屈,正色道:“课堂上我可做你老是,可是下了课后你我便可兄妹相称,哥哥想捏捏妹妹的丸子头,也不行?” 活了这么久,沈南枝终于真真切切地理解了‘臭不要脸’四个字——果然一时严肃冷漠的陆云祈都是假的!眼前这幅玩世不恭、无赖小人的样子,才是陆云祈同学的真实面目啊。 沈南枝默默下定决心,清园的小厨房一定要加紧修缮好才是,否则日日与这陆云祈一同吃饭,只怕外面还没说出什么闲话来,自己已经要被这陆云祈给气死了。 于是乎,第二日下了课后沈南枝便急忙去联系了人来休息,可包工头给出的答案竟是至少也需要十几日。 自第一次挨了冻后,学生们也多都安分了起来,不再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争吵不休,那陈博明曾因看不惯赵苏沂的做事风格暗中骂了几声,叫陆云祈听见后竟不由分说的给打了手板儿,自那之后,便再无人敢多说什么。 沈南枝却也苦了,还以为自己只是个作陪的,却不想一日陆云祈忽然翻起了自己的课本啦,看着上头歪歪扭扭地字气得火冒三丈,那日罚了她抄书这才肯下课…… 第1013章 手板儿 不过,若只是抄书也就罢了,陆云祈偏偏还觉得她抄的那些也都是敷衍了事,第二日竟打了她几板子,直打得那白嫩的小手红肿得不成,惹得回了安园后,丁香与卷碧、珠云她们心疼得要去找陆云祈理论。 其实沈南枝却不怎的记恨于他,老师打学生天经地义,何况自己那字怕是挨了打也没法子改过来,好在陆云祈看似打得十分狠毒,实则并未用多大的力气,怪也只怪自己实在是细皮嫩肉的,稍稍一打竟然就留了这样骇人的痕迹。 “陆先生这是下死手了呀!你说说……咱们姑娘从小到大如何受过这样的委屈?”丁香一面给沈南枝擦药,一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打就打了,怎么还是要抄书呀……” 沈南枝笑了笑,拿帕子给丁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左手还举在半空之中,“好了好了,我尚且都没有哭呢,你倒是比我哭得还要伤心,陆先生也没打你呀!” “奴婢这是心疼姑娘……”丁香表示抗议。 说话间,取了糕点与新茶来的珠云也已经回到了屋中,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珠云面上的面疮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改善,此刻虽不能说是光洁如初,却也不再如最开始那样可怕,“姑娘,云片糕我取回来了!您赶紧多吃一些,吃些甜的手便不疼了。” “是啊姑娘,”丁香也点头道,“剩下的那些我们这些下人帮着姑娘抄罢?虽我们也不太认得几个字,但照抄的话倒也是没问题的。” “算了算了,我不过伤了左手,若叫陆先生发现你们帮我些,还指不定要如何打我呢。”沈南枝欲哭无泪,一开始她也没想到过新的先生来会是这样的情况。 屋中人们的情绪都暗了下来,不过是开始听学的第三日,没想到陆先生竟是如此铁石心肠,正在众人皆闷闷不乐时,隔壁的墨竹忽的叫外头的粗使丫头给带了进来。 墨松手里拎着小小的包裹,一进屋子便见到众人都哭丧着脸,尤其是丁香更双目通红,还吓了一跳,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呀?丁香姑娘怎么了这是?” “哼,还不是你们家公子!”丁香嘟着嘴,愤恨地将手里的东西摔在了一旁,她是不敢对陆云祈这样使性子,可是对墨竹墨松二人便没那么多顾忌,此刻越看墨松便越觉得气愤,道,“你们家公子对我们姑娘也太过严苛了一些!姑娘的手都给打成这样了,我们姑娘还如何抄书?如何管家啊!” 闻言,墨松这才不禁莞尔一笑,“嗳,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这不公子叫我来安园便是为了此事嘛。您瞧……” 一面说,一面赶紧打开了手中的包裹,只见里头放着一本册子,还有一只小巧精致的药瓶。墨松举起药瓶来到:“南枝姑娘,这是咱们公子特地叫我送来的药,抹上过后一夜就能好,还有这个……这是公子特地为姑娘寻来的字帖,说日后便不用自己对着书本抄了,只多多描摹这字帖就是。” 果然,有种东西叫做职业病。 沈南枝虽心中无奈,却还是面带微笑着从墨松手里接过了那字帖来,草草一翻竟发觉是赫赫有名的《九成宫醴泉铭》,皆是用簪花小楷抄录,单单是一张字帖,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了。 “这字帖可不好找,陆先生费了不少力气吧?”沈南枝道,“墨松,你回去告诉陆先生,我定会好生临摹的。” 虽她也懒得临摹字帖,但总好过枯燥无味的抄书,且听放来墨松的意思,自己这是不用抄书了呀! 沈南枝不禁暗喜,可不能被人反悔了。 墨松对着她笑了笑,“姑娘不必感激公子,为人师表,这是应该做的嘛。您且先忙着,那我就先走了?” “丁香,给陆先生装一些糕点回去!”沈南枝心情大好。 …… 沈家家塾采取的上课制度是上三日休息两日,每日只上午上两个时辰,这课程量绝对算不上是多的,若非怜惜陆云祈的“身子”状况,倒也不必如此编排。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沈南枝觉得十分贴心,自己尚且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其他的事情。 说来她管家也有一个多月了,道是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儿,家中人都很体恤她要年少管家,所以尽可能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么久以来沈府倒也一直安稳。 只是这是第一次休息的头一日,晚姐们便似乎有按奈不住了似的,在沈南枝刚给史氏请完安后便凑了上来。 两人把沈南枝堵在了安园门口,沈南枝抬头看一眼二人脸上略带谄媚的表情便知道了她们的来意,却还是装作什么也不清楚的样子问道:“晚姐姐们,今日好不容易才有休息的时候,怎的忽的跑到安园来了?” “妹妹,你说你既要被先生罚抄书,又要管家,姐姐只怕你会忙不过来呀,”江晚棠上前一步,亲昵地想要看看沈南枝手上的左手,却发现竟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禁一愣,“妹妹这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晚上就好了?” 沈南枝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身后去,淡然地看了看二人,嗯,又一次打扮得花里胡哨,只是这次目标或许已经不是自己的大侄儿沈思逢,而变成了隔壁的陆云祈了。 她心下叹了口气,道:“晚棠姐姐是想来帮我管家,还是想要来帮我抄书?” “管家的事儿,我们不懂,”说话的是江晚宁,方才沈南枝只问了江晚棠,她便生怕将自己丢下,急忙道,“我们看着南枝妹妹的手被打得这般,是在于心不忍,想着陆先生竟还要妹妹抄书,更是心中不敢自己享乐,于是便来寻了南枝妹妹。” “这么说,是想帮我抄书了?”沈南枝问,对面二人坚定地点着头,眼神里生怕自己会拒绝她们一般,沈南枝点头,神色淡然:“只是先生并没有与我说要抄写什么,要么你们随我一起去清园问问先生吧?” 第1014章 下套 闻言,两位晚姐面露喜色,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南枝:“南枝妹妹,你要带我们去清园?” 沈南枝点头,故意问道:“姐姐们不想去?不想去的话那就……” “嗳!想想想,好妹妹快带我们去吧!” 晚姐哪里知道沈南枝在想些什么,她也只是轻柔地一笑,“我进去更衣,两位姐姐先在这儿等我片刻如何?” 既能进清园、见到陆云祈,她们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事情,沈南枝说什么便直接点了头。 她这才冷着脸带人进去,虽不会这般便宜了她们,可丁香等人依旧不解,言:“待她们去清园,岂不扰了陆先生的清净吗?”毕竟陆云祈特地说过自己喜欢安静的地方,除了沈南枝之外,一般人都不可随意去清园打扰。 沈南枝十分淡定地脱下早上去请安的衣裳,换了新的一件,道:“陆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搅,这次他若是心中有气,便往晚姐身上撒吧。” 她早就有想过利用陆云祈那乖张的性子的一天,若是陆云祈狠狠对晚姐们一次,便也免了她们日日夜夜朝思暮想,又不敢自己去寻陆云祈说话,只叫自己厌烦。如此一来,倒是能叫陆云祈唱了白脸儿,自己再适当地安慰安慰,日后依旧是那温柔的四大姑娘。 想定了,沈南枝这才觉得心情愉快,也不多停留,急忙带了两个晚姐去清园。 开门的是墨松,见到沈南枝还带了旁人来,颇有几分差异与不满,却也没直接阻拦,只说陆云祈正在屋中歇着,沈南枝便直接带人朝那边去了。 屋中,陆云祈正穿了一袭松垮的衣裳靠在地笼旁边,屋内炭火正旺,温暖如春一般,而他便坐在温暖之中安心地翻看着放在膝上的书本,墨发微垂,白衣胜雪,宛若一姣好的花卷一般。 注意到外头有人来,陆云祈冷不丁地一抬眼,好看的眼睛与沈南枝对视,眼底一片温柔。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下一秒陆云祈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身后的晚棠晚宁二人,目光顿时变得充满力气,连眉头也轻轻一簇,他伸手随意将书本丢在一旁去,不耐烦地问道:“今日不上课,你们来做什么?” “先生,我们……” 江晚棠刚要开口,沈南枝已先一步跨入了陆云祈的屋中,先是恭恭敬敬地对他见礼,这才义正言辞道:“先生,两位姐姐体恤我又要管家又要抄书,更是心疼我的手受伤了,是以主动提出要帮我分担这几日要抄写的书目来,我来也是为了问问先生,这几日我究竟要抄写一些什么?” 闻言,身后二人吓得大惊失色,这替人抄书的事儿怎么能与先生讲呢?不仅偷偷拽了拽前面人的衣裳:“妹妹,这话你私下里……” “好姐姐,你怕什么?先生最是重视友爱之人,这种事儿说与先生听,先生才不会罚我们呢,”说罢,沈南枝扭头看向陆云祈,在晚姐们看不到的角度,对他挤了挤眼睛,“您说是吧?陆先生。” 对面的陆云祈幽幽抬头,面色不改的与沈南枝对视着,只是她总觉得这眼神里,带着狭长幽邃,仿佛蕴含着整个苍穹一般。 一时间,沈南枝思绪有些混乱。 她为何这么轻率就将人带过来了呀?万一陆云祈玩性大发,不肯帮着自己怎么办? 不过片刻过后,陆云祈便轻轻咳了一声,再抬头是目光已一如既往,只见他随手从案几上拎出来一册有半个拳头厚的书,直接丢到了江晚棠怀中去。 “知道帮着人是好事儿,只是我本要罚南枝将这本《世说史册》抄上十遍的,你们二人可愿意帮她承担了?”说罢,似又觉得不够,眯了眯眼睛继续道,“若是嫌多倒也可以理解……” “别别别,先生,能替南枝妹妹受罚本就是我们二人所愿的!”见陆云祈要将书拿回去,江晚棠一咬牙,忙道,“南枝妹妹尚且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我们做为她最好的姊妹,哪里有看着她一人受苦的道理呢?” 见到姐姐如此,江晚宁也只好咬着后槽牙,道:“是呀,陆先生,我和姐姐能抄完的。” 沈南枝长呼了口气,对陆云祈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陆云祈此时也玩心大起,主动起身来,道:“好样的,既然你们这样仗义,那便留在我这里抄写如何?” 晚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留在陆先生这里抄写?这清园可是不允许人擅自进入的地方呀!这岂不是能与陆先生近距离接触了? 一时间那江晚宁面色绯红,不住地点着头,江晚棠倒是比妹妹能把持一些,却也是眉目娇羞地点了几下。 陆云祈不再废话,直接将墨竹招呼了进来:“墨竹,将她们带到外头的西耳房去,你看着她们,不抄完,不准走!” 可怜正被美色迷惑了的晚姐们,尚且以为是陆先生对她们多看了几眼,美滋滋地便随着墨竹一同出去了。沈南枝头一次如此有成就感,死命忍着才压下了想要发笑的冲动去。 待人都走尽后,这才对陆云祈敛衽一拜:“多谢陆先生相助!” 说罢,她便要赶紧离开,却是在刚刚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时候,只感受到身旁一身风吹过,下一刻便有一只大手猛地拍在了自己头顶的地方,木门也随之被“嘭”地一声摔上,吓得神南风一怔,只听到耳边传来男人的呼吸声音。 “陆先生?”沈南枝不敢转头,只怔怔地蜷缩起来,试探性地问道。 “谁准你随意带人来清园的?”陆云祈的声音从耳后响起,并不那般严厉,反倒带了几分……宠溺? “我说过,我暂居清园,只要一清净,除你之外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进来。” 沈南枝叫这声音弄得不知所措,只得拼命地埋着头:“我……我是想那江氏姐妹太烦,叫陆先生自己整治一次,许以后都不会再想着如何勾引先生了……” 第1015章 谁让你…… 身后的人终于叫沈南枝气得发笑了。 陆云祈不再逗她,轻轻退了两步,沈南枝便觉得视线一片开阔,这才敢扭过头去看后面的人。 “罢了,这次原谅你了,谁让我住着的还是你们沈家的房子?”陆云祈无奈,走到一旁去选了件斗篷披起来。 “你……要出去吗?”沈南枝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感觉之中,她竟没发现自己面颊通红一片,许是第一次与外男这样接触,也是第一次嗅到男子身上那格外清新雅致、干净无比的松香。 陆云祈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如往日一般欠揍,暗暗瞪了沈南枝一眼,道:“你将人领进了清园,难道还要我忍着与她们呆在一处么?反正清园没有厨司,待会儿午膳时候我还是要去你那边的,不若此时我便去你那里躲一躲,也好叫她们两个‘专心’抄书。” 原来竟然是在打安园的主意! 沈南枝登时惊醒,原本心下的酥麻瞬间便消失去了九霄云外,警惕地看着眼前这恬不知耻的男子:“不行!我尚未出阁,岂能与外男长久共处一室!?午膳……日后的膳食我都叫安园厨司做好了给你送来就是!” “我不爱吃凉的。”陆云祈一脸正色。 “那也不成,男人家名声不要紧,可我是女儿,”沈南枝极力反对,极力挽救着自己那一丁点儿所谓的‘名声’,“女儿家当洁身自好,才不会给家中抹黑,若是我与外男共处一室的事情传扬出去……” “啧。”话还没说完,陆云祈便忍不住咂了砸口,不耐烦地一把拉开了门。被拉开的门直接将沈南枝撞了出去,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只见陆云祈已闯入了外面的寒冷之中,只得艰难追上。 “墨竹,进去收拾东西,先去安园。”不顾沈南枝的反对,陆云祈直接这般吩咐道,好似住的是自己家的宅子一般,待墨竹墨松都进去拾掇后,这才看了看一旁的沈南枝,伸出手去在她头顶揉了揉,“我是你先生,去安园也是教习功课,而且……我也没说非要独处一室,墨竹墨松都在,你那边的丫头婆子们自也可随意进出。你若非要我与那一对姐妹在一起呆着,莫怪我……” 脑中回想起了陆云祈在巷子里骂娘时候的样子,沈南枝顿时觉得心中苦涩,道:“知道了知道了!清园有人占着,要先生先去安园休息片刻,这总行了吧?” 陆云祈满意地在她头顶重重按了几下,大挎着步子朝安园走去。 …… 好在陆云祈的性子可静可动,此刻便是安静的时候。 沈南枝为他在书房里侧安置下来,中央格上了半透的屏风,二人一前一后,他在里头看书写字,自己在外面播着算盘算账记账,倒也是互不干涉。 一开始她还担心自己在外管家,免不了算账说话吩咐事情,甚至还会有人进来禀报,总会打搅到里头的陆云祈,不过他竟一点也没有介意,只对外面要了一次宣纸便再也没有主动惹过事情,甚至有管事进来回话,都没发现后头还坐着一人。 沈南枝那颗心这才渐渐放了下来。 本以为这一日就可如此安然度过,却不想到了要用午膳的时候,外头忽的传来一阵响动,沈南枝撂笔抬头一听,竟又是那汪妈妈在外头骂人。 众人皆是眉头蹙起,连屏风后头的陆云祈也停下笔来,隐约间能看到他的影子正款款抬头,看着沈南枝这边。 丁香见状,只觉得面上无光,气呼呼地小跑出去,不一会儿便听见她的声音传来:“外头做什么呢!姑娘在屋里算账,哪里听得了你们这般吵闹!” 吵闹声停了片刻,应该是外面正在与丁香解释,不一会儿她便一溜烟儿地跑了进来,回禀道:“姑娘,是新来的丫头红菊,准备午膳时候不小心打了一道菜,汪妈妈正在外头骂她……” 闻言,沈南枝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了然道:“红菊做事儿一向小心,怎么今日也出了岔子了?” “人非圣贤嘛,大家谁没有偶尔犯错的时候呢?”丁香委屈地嘟了嘟嘴吧,不经意间瞥了屏风后头的陆云祈一眼,赶忙说道,“姑娘也该好生管管那汪、柏两位妈妈了,您说自她们进了院子一来,咱们安园多久都未曾安宁过了?您这般骄纵下人,现在那二位妈妈都觉得自己是管事呢!” 这话就是要在陆云祈在的时候说,素日里丁香等人没少与她说汪柏二人的恶性,只可惜四大姑娘一直是个心底宽和的主子,从不会苛责任何人,对于两位妈妈也从未训诫过,是以惯得她们已经无法无天。连丁香这安园唯一的一等女使,竟也叫她们骂过几次。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她们骂人从不寻求一个‘名震言顺’,稍不顺遂便打骂不尽,安园的女使们早就对此颇有成见。 今日陆先生也在,自家姑娘对陆先生似乎颇有几分敬畏,这般说来,说不准姑娘真的就去罚了她们呢? 沈南枝面色不改,依旧闷着头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她们都是老人了,自然自认资历比你们深,我如何出头去管教?” 丁香闻言不禁有些着急,道:“姑娘,便是老人,也是您是主子呀!有何管教不得?再说陆先生也在,她们这样岂不是搅扰了陆先生的清净,也叫人看了笑话去嘛!您是主子,怎能不对下人多多立威呢?” 她知道姑娘不是软弱怕事的,她唯一的缺点只有一——懒!懒得去管,懒得处理一连串儿的事情,所幸就不要开始,也就是两个妈妈不是日日时时如此,否则懒姑娘也会被逼的勤快起来。 而丁香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他们那懒的姑娘,在自己的激励之下变得勤快起来! 沈南枝终于停笔:“丁香,你何时也如此油嘴滑舌了?” “委实是她们欺人太甚,奴婢们的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丁晓笑道,十分讨好。 沈南枝忌讳地抬眼望了一下屏风那边,压着声音道:“那也要等陆云祈离开后再说,这样不是明摆着要人看笑话吗……” “我不介意呀!” 第1016章 姑娘!争气!不要心软! 陆云祈道,语气还颇为激昂,“我来安园已经是打搅你了,岂能再拦着你训诫下人了?” 沈南枝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陆云祈连忙又道:“你去吧,我不会打搅你的。” 于情于理沈南枝都不应该在有客人在的时候去训诫下人,不过看陆云祈这样子,似乎很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如何训诫下人的,甚至难得规规矩矩地表示自己不会再整别的幺蛾子。她扭头看了看丁香那满脸的期待,无奈之下,只得起身。 “陆先生,我本不该在外人在的时候这般管教下人的。”沈南枝道。 “无妨,我不是外人,是你的老师,”陆云祈道,依旧那般恬不知耻,“在者我也想看看我的学生是实打实的有本事,还是表面儿厉害、心里软糯的水豆腐。” 有句话叫做“家丑不可外扬”,不过沈南枝倒也没有十分在意这家丑,反倒有了别的考量——素日里汪、柏二人厉害怪了,自己也不是没有提醒过,可次次都被她们以“为了安园好”为由糊弄过去,沈南枝是个心软的,想到当日里从人伢子手中把她们买来时候的样子,便不想再继续为难下去,却反倒叫她们更加肆无忌惮了。如今若是陆云祈在场,让她们实打实的感受到“丢脸丢到京都去”是什么感觉,说不准还会事半功倍呢。 于是还是决心借着陆云祈狐假虎威一把,便挥了挥手对丁香道:“丁香,你将汪妈妈与柏妈妈叫过来罢。” 得知主子终于要处理那二人的事情了,丁香当下便来了兴致,乐乐呵呵地起身应下,一溜烟儿地便跑了出去。 沈南枝抬头去看屏风,后面的人早已经又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低下头去写字了,莫名一股压力感便油然而生。 在陆云祈面前,这件事儿更得处理得好一些,否则自己也得叫他笑话一番! 陆云祈似乎并没有什么要与沈南枝嘱咐的,他有些时候还是说到做到的,说了不会干扰便一定不会,反倒弄得沈南枝心中不安,这感觉比给先生交作业的时候还要煎熬一些。 丁香动作很快,沈南枝也没多余的时间继续纠结,见人进来了,忙摆好架势,丁香上了一杯热茶后便立在一旁,期间没人说话,二位妈妈唯唯诺诺地站在前头等着沈南枝开口。 沈南枝也不紧着开口,不慌不忙地将桌上的账本儿都收拾整齐了,这才款款抬眼看了她们去,“汪妈妈,柏妈妈,在安园这些日子了,住的习惯么?” 丁香在后头表情都变了:姑娘,争气!不要心软呀! 二人慌忙点头,汪妈妈口齿灵便一些,道:“跟了姑娘这么好的主子,哪有过得不好的道理?我们这两个老婆子也算是这辈子没白熬着,临了临了遇上姑娘咯……” “世上的主子哪有不好的?若是无凭无据便苛责下人的,那也配不上做主子,”沈南枝挥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听人拍马屁,她又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后院老妈子,听人说几句好便真的信去了心坎里头,为了节省时间与力气,果断打断了汪妈妈的话,“不过我倒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好呢,二位妈妈年纪都大了,我叫你们来安园自也是享清福的,却仍累得妈妈们日日为了我这园子的小事儿操心劳肺。” 好一个以退为进! 后面的陆云祈不自觉地笑着,隔着半透明的屏风,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沈南枝。 这话可是弄得二人惶恐,一下子也明白了这姑娘的意思,急忙摆手:“没有的事儿!我们是奴婢,哪有在主人家中享福的道理!?便是姑娘不吩咐,老婆子我也待不住的!帮着姑娘管管园子……也是唯一能做的了。” “那汪妈妈觉得,我这院子到底是哪儿不成了?”沈南枝抬眼,并没有多少的锐气,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看得人心中发颤。 汪妈妈自知说错了话,只好道:“姑娘的院子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姑娘实在太好了,纵得那些小丫头们无法无天,三天两头地出岔子。姑娘年纪轻不知道,管好院子光心慈手软是不成的,总也要有个厉害的,时常打压提点着她们才是!” 沈南枝面上忽的出现一抹笑意,轻轻浅浅,唇角挤出一个好看的梨涡来,却弄得汪、柏心中发颤,她悠闲地拿着盖子拨弄了几下茶叶,这才道:“原来,汪妈妈是要教我如何管教下人呀。” “不、不是!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汪妈妈脸色一变,吓得矢口否认。 “汪妈妈不必惶恐,我年纪小,许多事情是应该学习的,”沈南枝却不以为意,语气依旧轻飘飘的,“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只是据我所知那些个丫头们出的岔子根本不值一提,红菊打坏了午膳也就罢了,前些日子不过是那绿萝没有将我的衣裳及时收起来,便要叫妈妈好一顿打骂。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汪妈妈呢?动辄骂人,稍有不顺便要边打边骂,如此弄得安园鸡飞狗跳,叫外头的听见了,还以为我这院子有多么不安生呢!” 语气诚恳,汪妈妈连连点头。 “往日呢,也就罢了,安园偏僻,旁边没什么人住着,可如今隔壁清园可是住着陆先生呢,难道也要让陆先生知道安园日日打鸡骂狗,奴婢下人一个个都是不堪用的吗?”沈南枝继续道,见汪妈妈头低的很死,而一旁的柏妈妈却稍微轻松一些,便道,“柏妈妈就更甚了,听说还要绿萝她们给你揉肩捶腿呢,我倒是不知我安园何时有了这样的规矩,柏妈妈不是来做奴婢的,倒像是要来做我主子的!可真是好厉害呀!” 柏妈妈面色骤然一白,她何尝不知自己更加过分一些?吓得噗通跪地,苦苦哀求:“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求求姑娘绕过奴婢这一回吧!” 第1017章 工具人陆云祈 丁香原以为这次姑娘又要心软,不由得捏了一把汉,却发现沈南枝面色并没有改变,只静静地看着柏妈妈伏在地上哀求。 待她说完了话,沈南枝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过了一个月安生日子,柏妈妈与汪妈妈想是都忘了自己是我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我原想着柏妈妈年纪大了,日后不好再奔波,却不想竟买回来一位主子,倚老卖老、使唤我的女使为你伺候着。汪妈妈呢?说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是有人调教过的,想是我给妈妈的位子太低了,妈妈心气儿高,竟看不上了?”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汪妈妈连忙反问,“老婆子我这般,也都是为了咱们的安园呀!下头下人不规矩,总也是搅扰姑娘的心思!” 沈南枝故作天真地偏了偏头,随后向屏风后头的人问道:“陆先生,京城也有这规矩吗?只要是‘为了姑娘’,便是低等女使也可肆意僭越?” 这下二人才注意到屏风后头竟还有一人,纷纷扭头看却——这不是京里来的陆先生,还能是谁? 陆云祈也十分配合,声音出奇的冷漠:“从无。” “是了,咱们沈府,也没这样的规矩!”沈南枝道。 这下,汪妈妈也变了脸色,不过她好歹也是做过奴婢的,比柏妈妈更加能够沉得住气,面色一苦,抽泣道:“都是我、我老婆子不中用!想着原先在家里如何,便也要跑到姑娘这儿来作威作福了,但求姑娘给我一次机会,日后奴婢一准儿不会再僭越,只认认真真将自己分内的事儿管教好!” 沈南枝偏了偏头,目光到一旁的柏妈妈上去,柏妈妈也立刻点头,随声附和了几句。 丁香在后头十分不满地嘟着嘴,本这两个妈妈就是十足叫人讨厌了,若日后还留下来,那必定是狗改不了吃食的!她心里头厌烦得不行,只暗暗想着姑娘千万别原谅了她们。 沈南枝坐着思索了片刻,这才抬眼:“我知道自己年轻不懂事儿,断断是管不了妈妈们了。” 这话出口,二人心中已经凉了半截。 “不过我既已经将你们买进来了,便不会再赶出去。柏妈妈嘛,是个不肯伺候人的,日后就去浣衣坊那边吧,汪妈妈的性子我也压不住,我讲你交给我哥哥的妾室,怡小娘如何?” 怡小娘,是大哥哥的妾室,生了沈思成与沈知月一儿一女,沈南枝一直知道她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不过好在没有坏心思,虽然精明,却也是个善良的。压不住的下人,交给她是最合适不过的,毕竟怡小娘的厉害之处不只在懂得分寸,更在软硬皆具,断不会像是沈南枝这样时而手软。 方来府中不久,且安园与大哥哥那边交往本就不是很多,怡小娘更也一次都未曾来过安园这边,汪妈妈哪里知道怡小娘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只心中暗暗觉得,做个小娘的下人,与做姑娘的下人倒也没什么两样,保不齐的小娘那边能更加宽裕一些。 纵是如此,汪妈妈面上也没有显露出来,依旧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比起她,柏妈妈则更加惨淡一些,浣衣坊是个什么地方她还是知道的。 沈南枝看着迟迟不肯起身的柏妈妈,又道:“柏妈妈放心好了,沈府浣衣坊一向清闲,你年纪大了,又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我自会与管事儿的知会一声多多关照,您也最多担上些送衣裳、收衣裳的活计,重活累活断断不会交予你的。” “姑娘,奴婢……” “好了,丁香,你找人将二位妈妈都送过去把,怡小娘那边还要你亲自去说一声,定要小娘替我‘多多管教’才是。”沈南枝摆手,“你们快下去罢,陆先生还要看书做学问,自方才你们在院子里头吵闹便已经惹得先生不快了,若真的惹恼了先生,便是我也保不住妈妈们了!” 两个妈妈无比幽怨,却也不敢再如何,只叫丁香不情不愿地驱赶了出去,屋中这才安静下来。 人走后没多久,陆云祈便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玩味地看着沈南枝:“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十分不错。” 她知道陆云祈是在说自己借他名义打压二人的事情,自知理亏,只得陪着笑脸:“嘿嘿,有如此简便的法子我便用了,省去一大堆口舌,也省了先生您的时间不是?” “哼,”陆云祈轻哼,似喜似嗔,“你用气我的名号来倒是得心应手!第几次了?” “嗳!先生这话说得忒难听了!”沈南枝急忙摆手,正色道,“怎么能叫用先生的名号呢,就、就算是,那也要先生的名号好使才行呀!我沈南枝的名字镇不住她们,妈妈们也好,江氏姊妹也好,不都得先生出马才得以解决了嘛!” 陆云祈成功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油嘴滑舌!” 毕竟是自己亏欠着陆云祈的,沈南枝不敢反抗,只这样受着。 男人顿了顿,道:“说来一进了沈府便没时间出去,明日我倒想上街去转转,刚巧你也没事儿,你带我去罢。”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儿?”沈南枝下意识地反驳道,忍不住瞪着他,“再说你不都转了好些日子了吗,那日在巷中遇到后你又徘徊了三日才来的沈府,且你日日下午都没事可做,做什么非要我也闲着的时候?” “我又不认路,”陆云祈道,一脸的纯良无害,“想去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去,走在路上都害怕自己会走丢了,你是东道主,待我出去逛逛这苏州有何不可?” 话虽如此,可她也不想出去啊! 看着沈南枝的脸色,陆云祈又填了一句:“你若不肯,我只好去问夫人,看看夫人到底为我安排何人做向导。” 那还用说么,一定是她啊! 沈南枝心中的感谢顿时一扫而空,她咬着牙,低低地骂了一声:“陆云祈王八蛋!” “什么?”陆云祈抬头,好奇地看着她。 沈南枝赶紧笑着摆手:“没什么,我说我愿意带着你出去!” 第1018章 苏州一日游(1) 这日用过午膳后,陆云祈又让丁香给他准备了一间耳房午休,沈南枝碍着自己将人带去了清园也不好开口,只能任由陆云祈在安园留了下来。 这一日江晚棠与江晚宁二人直在清园呆了一日,偏僻的耳房本就无人居住,一切的设施都不全,什么碳炉就更别提了,倒是纸张笔墨十分充裕。 且陆云祈又带走了墨竹与墨松二人,只留下了几个原本就是沈府的粗使下人。原是沈府的人,自然便更向着沈南枝了,江氏姐妹一直不讨人喜欢,他们更不愿意将她们视作主子去看待。 是以这一日江氏姐妹憋在屋中,走也不敢走,喊人也喊不来,连午膳时候都没人问候一声如何,直到下午陆云祈睡得心满意足后这才回去,叫墨竹将二人“送”了出来。 至于没有抄完的,自然是要拿回去继续抄写的。 本他就没有再多罚沈南枝抄书,不过是为了配合着沈南枝收拾收拾她们罢了,才不在意接过到底如何。只知道晚姐们离开清园时候满脸憔悴,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却不好意思多与墨竹说话,只得将苦水都往肚子里咽下去, 一日沈南枝与史氏请安,并且说明今日会带着陆云祈出门看看苏州的样子,史氏心情似乎不错,十分爽快的便同意了,连平日里的嘱咐也一句都没有唠叨。 沈南枝总觉得母亲的反映不对,像是要把自己卖出去的人贩子一样。 今日她穿了一件丁香底蝴蝶纹织锦褙子,逶迤拖地深藕荷色的缕金韩仁刺绣长裙,乌黑的头发被刘云那一双巧手绾成双双团垂月髻,俏皮之下又不失风雅,头上戴的发卡也是淡紫色海棠的玉片夹,一侧耳后垂挂一条精致流苏,整个人宛若天仙一般灵巧动人。 自从珠云来了,沈南枝便再也没为自己的衣着头发发过愁,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对这些颇有见解。 而今日的陆云祈也似乎对衣着上了几分心,却依旧是身穿了一件月白色十样锦的长衣。沈南枝发觉这陆云祈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是十分值得考究的事情——若是浅色(大部分时候都是白色),那么他便是高高在上,宛若谪仙的京都大学是,若是深色衣服呢,便是那日在窄巷中偶遇的江湖少年个,打鸡骂狗样样精通…… 今日是白的陆云祈,看来他是准备以这样的姿态去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二人约好在沈府大门口处碰面儿,沈南枝匆匆赶去时便见着一秀丽的人影早已经好端端地站在了那里,墨竹墨松二人亦在一旁等候,他们最先看到的来者,便大大咧咧地打起了招呼来。 “四姑娘来啦!”墨松高声笑道,“四姑娘,今日打扮得真是好看呀!” 墨松没有恶意,沈南枝也没有太过在意,却还是不由得红了红脸,解释道:“都是珠云给我折腾的,我本想着出门的话还是简单些好……” “那怎么行呀!咱们姑娘这么好看,好不容易出一趟门,自然要好生打扮打扮了,”身后的珠云嘟着嘴笑道,俏生生地对沈南枝挤了挤眼睛,“姑娘,说不准您今日出去还能叫城中的公子们失了魂儿呢!” “别瞎说!”沈南枝不禁笑骂一声。 珠云脸上好多了,只留着淡红的印子,若是远远看去根本就发现不了,便是离近了也不再像是往日那样狰狞。她说她在人伢子手里埋了好些日子,已经许久没有出去过了,这次沈南枝便特地将珠云也带了。而刚好卷碧是个不爱凑热闹的,自然便选择留在安园守着。 是以她带了珠云和丁香,陆云祈带着的是墨竹与墨松二人,倒也比较合适。 陆云祈一直站在海棠树下笑而不语,弄得沈南枝也颇为尴尬,挠了挠脖子,只得上前一步道:“陆先生,我已经被备好马车了,您想去何处与我说一声便是。” “既然是要出去玩,便还是不要唤我先生了,”陆云祈一脸正色,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才道,“总不好叫人觉得你与先生常常相处,我比你年长,你叫我哥哥就行。” 沈南枝心底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深深看了陆云祈一眼,道:“好的,陆大人。” “噗呲——” 一旁墨竹与墨松二人喷笑出声来,陆云祈轻轻一蹬,二人只得强忍住咽下后面的笑声去。好在陆云祈也并没多说什么,大人还是哥哥都一样,若是一直都要被称作“先生”,他总忍不住去询问沈南枝这几日的功课如何。 沈南枝招呼了下人来,前院老管事贾速便立刻上前,引着二人出去看自己备下的马车——一共两架,车里布了暖炉,是以靠近车旁便也觉得有丝丝暖气传了出来,沈南枝交代了几声,便招呼着人赶紧上车。 临上车前,墨竹终于忍不住,对沈南枝笑道:“四姑娘,沈府那两位江氏的姑娘可真是死性不改哟——今儿一早又来寻我们公子了,说什么有问题不会,有文章不通,生要我们公子交给她们才行!” “啊?”沈南枝一愣,面色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是主人,却没给客人提供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小哥,这事儿我记下了,今日回来我便去寻她们说话。” “嗳!姑娘,倒也不慎打紧。”墨竹挥了挥手,笑得无比开心,“她们的道行哪里比得上我们家公子呀,公子只问她们书有没有抄完,二人便没话说了。公子又说再不走便多布置即便,便吓得那两位姑娘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说完,便与一边的丁香珠云她们齐齐笑了起来。沈南枝笑不出声,只好抱歉的看着另一辆车前的陆云祈。 陆云祈已经踏上小杌,对沈南枝勾了勾唇,脑袋一歪便钻进了车中。 动作不仅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反倒带了几分少年飒爽。 ——蓝颜祸水,难怪迷得晚姐们如此不管不顾呢! 沈南枝心底骂了声,也悻悻地钻了进去。 第1019章 苏州一日游(2) 说是陆云祈非要出来转转,可他到底也没有个明确的去处。 二人乘马车上了官道后陆云祈便要求下来奏折,无奈沈南枝只得叫马车去远处候着,陪这位不好伺候的大爷一同在苏州城上“压马路”。 此时已经是腊月,不过好在江南一向是冬季温暖,比不得北方那寒风刺骨、大雪飘飘。 说来沈南枝好像对雪没什么印象,便是苏州下雪,那也是一层薄薄的爽。前几日大嫂嫂来信,京中的雪花已经下的没过人的膝盖去了,她看了信笺也觉得羡慕不已,想着自己若是来年会去京城——那也一定是大雪的诱惑。 虽然苏州下雪的时候少之又少,却依旧湿冷冻人。下了马车沈南枝便抱着只手炉不肯撒手,原本她也为陆云祈准备了一个,他却嫌弃手炉多为女人用的东西,还说什么“男儿血气方刚,哪里用的到这种?” 沈南枝只白了他一眼,将手炉拿给丁香和珠云去用了——您还知道男儿血气方刚啊?您不是号称身体抱恙才跑到江南来的吗? 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相比起来反倒沈南枝更像个沉着的大人,而陆云祈则对一切都十分好奇似的。连见着与京城不一样的房子也忍不住说上一说,更别提天上飞过的鸟儿、路边贩卖的“江南特色”小物件儿们了。 沈南枝这才知道,陆云祈自小在京城长大,这么大年纪了,这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这么远的地方。 原本沈南枝对陆云祈的家世一点也不了解,一切都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却也没有除了他之外陆家的任何消息,今日陆云祈倒是忍不住主动提起一二。 她没想到,陆云祈竟然是勋爵人家出身! 出身自京中勇毅侯爵府的嫡次子,父亲陆侯爷竟然还是武官——沈南枝恍然大悟,难怪看上去如此文弱的陆云祈,竟是有那样厉害的伸手,打起人来哪怕是以一敌十也丝毫不费力气,感情这事“家族遗传”。 陆云祈是嫡次子,自轮不到他来承袭爵位,不过人家自己却十分有出息。自古以来帝王多多推崇重文轻武之政策,凡是武官世家,没有不想让自己家中能够‘文武兼备’的。但多数人还是选择娶妻家人嫁到清流文官家中,毕竟出身在武官家中想要读书读出明堂来的,实在是太难了。 可惜陆云祈觉得不难,人家不仅读书读得好,武功也十分不错,不过陆云祈却神秘兮兮地告诉沈南枝:“在外无人知道他也是会武功的,只将他当做一个木讷的白面书生。” “陆大人这样子看上去……的确不像是有武功在身上的。”沈南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的想起第一次相遇时候,墨松对自己说:“我们家公子弱如瘟鸡!” 乍一看的确如此,谁能聊到陆云祈背地里是个狠角色呢。 二人并肩而行,忽的迎面驶来一驾马车,沈南枝看着眼熟,正想不起来这是谁家的车架,下一刻便见到了马车外头跟着的小丫头,竟是好友陈婉舒身旁的翠果。 翠果也已经认出了沈南枝来,连忙对车马里头的人说着什么,再接着她便看到陈婉舒从里头掀开了帷幔,一张笑脸上充满了惊喜的表情:“安儿!” 从小相识的,都习惯还她乳名那个“安”字。 “婉舒?你怎么出来啦?”沈南枝也颇为惊喜,虽距离上一次相见并不久远,可好朋友只见哪里有不想着彼此的。再者陈婉舒在陈家一向活的不怎么容易,难得见她如此悠闲着跑出来。 陈家马车已经停下,翠果搀扶着陈婉舒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却发现身后还有一陌生男子,只得赶紧驻足,敛衽见礼,面上带着轻笑问道:“南枝,这位公子是……” “这位……”沈南枝微楞,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与她介绍,“就是那位京都来的大学士,现在在我们家家塾教课呢。陆大人第一次来咱们苏州,母亲让我带着陆大人出来散散心。” 闻言,陈婉舒面上惊讶不已:“陆大人竟是这样年轻?我还以为是……” ——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 想当初沈南枝也有这样的想法,京都来的翰林大学士啊,居然是个又年轻长得又好看的公子哥! 陆云祈笑而不语,但也对她轻轻低了低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惊讶过后,陈婉舒这才回过神来,亲昵地牵起了沈南枝的手——男人哪里有姐妹重要,打过招呼不识礼数也就行了,于是笑道:“安儿,赏赐我给沈姨母做的香枕她用着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我娘最喜欢你做的东西了,不过你还是害苦了我!我娘愈发嫌我针线活做的不好,拎着我耳朵好一顿教训呢!”沈南枝笑着,佯做嗔怒的样子,惹得陈婉舒也不禁噘着嘴卖乖,“话说回来,你这是要去哪儿?我记着陈大人寻常最不喜欢子女往外跑了……” 陈婉舒也不在意,这时候后头又来一辆马车,亦是陈家的排场,走到跟前儿时候才停了停,里头的人掀开帘子,原来是陈家嫡出的女儿陈婉柔,这丫头一脸的不耐烦,掀了帘子便道:“姐姐!你这是……” 说到一半便顿了顿,沈南枝抬眼看去——嗯,她注意到了自己身后的陆云祈,陈婉柔顿了顿才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姐姐快些罢!带会儿坐不着好地方了!” “你、你先过去,我与沈家姑娘说几句话就去了!”陈婉舒忙道,虽是姐姐,却素日里比妹妹还像是妹妹。 “那你快些!”陈婉柔轻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将帘子重新放下去,马车便渐渐起步。 她对沈南枝视而不见,沈南枝也丝毫不气,反正这丫头蛮横无理,也不是自己想要交往的人,只对陈婉舒这样子十分心痛,若非没托生在一个好的肚子里头,她说不准也不至于如此卑微呢。 陈婉舒苦笑着回头看向沈南枝:“婉柔她总是如此,你也莫往心里去……” 第1020章 苏州一日游(3) “你知道我的,何时稀罕那陈婉柔的抬举了?”沈南枝没好气儿道。 先前陈氏喜欢沈南枝,为了叫自己的女儿也乖巧一些,常常安排她们一起玩耍,只是三观不合实在是无法容忍,多半都是那陈婉柔先耍起大小姐的披起来,沈南枝看在陈婉舒的面子,这才没叫她下不来台的。 陈婉舒满脸苦笑——她在家中常常要看姊妹的脸色,因生母小娘的事儿,害得她成了府中最卑微的人,这么些年下来早已快成习惯了,却总是对婉柔待沈南枝地态度而感到无奈又尴尬,生怕沈南枝因此生了气。 两边都是不堪得罪的——沈南枝是她最好的朋友,陈婉柔又是自己的嫡亲妹妹。 好在,沈南枝从不计较这些,她这才清减了许多。 “好了好了,”见她面色依旧不肯放心,沈南枝伸出手去拍了拍她肩头,“不说这些,你还没说这是要去做些什么呢!难得见你们姊妹二人都跑出来。” 陈婉舒也笑笑,不再去管那些有的没的,道:“你不常出门都不知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嘛,祥楼办了场诗酒会,宴请城中公子姑娘们去那边儿宴饮斗诗,想来是因你从来不参加这样的活动,竟也没人来知会你一声了。” 沈南枝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既如此那你就快些去吧,莫迟了才好。” “要么你们也一同来吧?苏大人这样才学广博,去了后定能一举夺魁,叫那些成日里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陈婉舒笑道,扭头看了看那陆云祈,却下意识觉得此人实在是不好交流。 沈南枝也试探性地看了看陆云祈面上的表情,不见有任何想去的反映,于是心领神会,笑呵呵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陆大人也不是喜好热闹的,我们便不过去了,婉舒,你去吧。” 陈婉舒知道沈南枝的性子,她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若陆大人也不想去,那便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动的了,她也只好不再强求,细细与沈南枝道了别,这才重新回到马车上,往祥楼那边赶去。 陈婉舒难得有机会能这样出来玩一玩,沈南枝也觉得心中开心,直目送着陈家的马车离开了视线,这才回过头来看看身旁的陆云祈:“陆大人,您不想要去看看吗?” “世间诗酒会不都是大同小异,京城如此,苏州也不会相差太远,况且你不也觉得没意思么?”陆云祈一笑,目光中带着说不清楚的笑容。 “我见得世面少,有好多事儿都提不起兴致来,陆大人不想去便只说,可没必要拿我当挡箭牌。”沈南枝白了陆云祈一眼,“您想去何处?” 二人已经在街上转了好长一段时间,陆云祈走走停停,一会儿要拐这条路,一会儿要走那条路,道真是漫无目的,只是这样难免无趣,沈南枝只想着自己能发挥点作用,带着陆云祈去寻找他想要看到的景色也好。 可惜,陆云祈就是漫无目的,他没有在寻找任何事情,好像这样在苏州的街头走走转转已是心满意足。 沈南枝无奈,却也只好跟着他一起走,下人们“识趣”地离着老远,反倒叫她更觉得尴尬,因为这男人根本一点都不健谈,想说了便说话,不想说了便直接不理,二人之间便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一路向前走去。 不知不觉间,沈南枝被他带领着走到了一偏僻的小巷子前头,那边坐落着一间小小的店面,店铺又小又破,只在外头的旗子上模糊不清地写了三个字——“万宝阁”。 “万宝阁?”沈南枝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店面,这店铺还不及沈府一间下人的屋子宽敞,能有什么宝贝。但更多的是对陆云祈的震惊——这厮刚来苏州,为何要跑来寻这么一间店铺? 思索间陆云祈已经带着她走了进去,案台上摞着一堆又一堆的不知名的书籍,听见有人进来,埋在书中的掌柜的这才抬起头来,用手背擦了擦疲惫的眼睛,定睛一看,旋即一笑:“陆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前天我找你要的字帖,你寻到了么?”陆云祈并没有与他多多寒暄,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有有有,您出了那么多银子,我自是要尽心竭力的!”掌柜的急忙点头,又弯下了腰去,不知在何处搜寻着什么东西,片刻后这才再次直起身子来,手里已经多了只用布匹包裹起来的东西,看形状正是书本,“都在这儿呢,您要的那些我一本不落都寻过来了!” 陆云祈点了点头,身后的墨竹便上前来收下了掌柜的手里的东西,随后从身上摸出几粒碎银子来,都丢在了那掌柜的手中。 在掌柜的感谢的声音中,陆云祈才拉着沈南枝出来。 “字帖?”沈南枝偏头,不解地看着陆云祈,“难道是给我找的那个?那本《九成宫醴泉铭》该不会也是出自这家小店吧?” 对于沈南枝的聪明,陆云祈表示十分满意。 “那你何必要来这样的店铺?苏州虽不比京城,可正儿八经的店面还是有的。”沈南枝回想起方才那小店里的味道,都觉得有些反胃。 “不管京城还是苏州,向来是这样的小店有最全的东西,”陆云祈却不以为然,神秘兮兮地笑道,“只要有钱,你想要什么他们都能最快地寻来,比起那些‘正儿八经’的店面,更加省功夫。” 不知陆云祈哪里来的歪理,沈南枝只看着那厚厚一摞字帖心里发慌,“这些,我都要……” 不等她说完,陆云祈已经点了头:“我还帮你寻了些别的,已经与那掌柜的说好,这些写完了再差下人去取,到明年三月,你要多少,便有多少。” 沈南枝欲哭无泪。不是说好出来散心的吗?敢情陆云祈这人便是散心也忘不了自己的工作,给自己寻了这么多字帖来……怕是手都要写断了! 第1021章 别惹陆云祈 陆云祈才不会听沈南枝的抱怨,是以沈南枝默默叫丁香收好了那些字帖,硬着头皮继续陪陆云祈在街上闲逛。 其实苏州城中能逛的地方并不算多,毕竟城区大部分都是千篇一律的样子,二人转着转着便到了祥楼这边来。果然正在办着诗酒会,老远便听见里头十分嘈杂,二楼的露台上还有不少的公子姑娘们把酒言欢。 陆云祈忍不住稍稍蹙眉,沈南枝立马道:“苏州不比京城规矩大,这诗酒会如此男女混席在京城自然是行不通的,但是在苏州就尚且还好。” 陆云祈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看他似乎没有任何想要上去看看的意思,沈南枝便也没有多说,只二人一起路过祥楼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祥楼今日人多,一楼大堂也坐了不少的人,且越是一楼,坐着的便越是一些纨绔子弟们,他们来祥楼不为了斗诗,只是为了喝酒寻欢而已。 正在沈南枝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出别的岔子时,忽的里头便传来了公子哥们吃酒吵闹的声音,下一秒,只听得那边传来满是亵渎意味的口哨声音,沈南枝眉头一蹙,扭头看去,只见是坐在靠着门口附近的几个人,一面吃酒一面对着自己这边吹着口哨,口中还说着一些轻蔑之语。 不过随着她目光看去,这才猛然发现——他们好像不是对着自己在吹口哨。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般,其中一位公子喊道:“外面那高挑的小娘子!可否进来坐坐呀!嗯?豆芽菜——去去去——你看什么看!” 无疑,豆芽菜是在叫沈南枝,可那“高挑的小娘子”…… 那群人喝的脸颊通红,估计也不太能看清楚外头站着的到底是男是女。沈南枝扭头看向陆云祈,见他面色依旧一脸淡然,却是无论如何心中也安不下来,慌忙道:“陆、陆大人,许是认错了,认错了……” 说完她便觉得自己是个蠢货,认错了?把一个大男人认成女人了?一时间十分懊恼,恶狠狠地瞪了里头的几个公子哥儿一眼,期待他们赶紧看清楚来者究竟是男是女,不要再浑说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反倒见着陆云祈停下脚步来,吹得更加起兴子,甚至出口要陆云祈过去陪他们一起吃上一壶酒再说。 沈南枝吓得心都要停下来了,陆云祈却依旧满脸冷漠,不闹不怒地轻轻走了进去,吓得她生怕他直接上首将人天灵盖儿拧下来。好在陆云祈还是十分沉着冷静的,只淡淡走过去,什么也没说。 不过那几个人却已经看清楚了,为首的公子瞪大了眼睛仔细瞅了陆云祈好一阵子,又揉了揉,这才看清楚那身材窈窕纤瘦、一头长发乌黑的“娘子”竟然是个大男人,不禁面上有些嫌弃,胡乱摆了摆手,道:“咦——怎么是个大男人!” “我一直都是男人,”没想到陆云祈不禁没有一点儿生气,反倒说话心平气和的,“公子海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生正好讨个便利,日后去拜访拜访。” 本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位公子闻言哪里来得及思考那么多,只当面前这文文弱弱的白面书生是想要攀一攀自己家里的关系,作为知州家的嫡出公子,冀星渊一时间觉得有些上头,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从衣裳里摸出一张自己的名帖来:“嗝——冀府,冀星渊!我说小娘子……呸,这位公子,咱们今日一见也算是有缘,你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上一杯酒——” 陆云祈已经细细收好了帖子,恭顺地后退一步,对他福了福身,“吃酒就不必了,不好打搅了冀公子的雅兴,改日定会登门拜访。” 说罢,便拽着沈南枝离开了这里。 他不过是欺负那群人喝酒喝得七荤八素,一时间什么也不知道, 便如此轻易地拿到了冀星渊的帖子。沈南枝不知道这人是想要做些什么,可猜得出来一定是没安好心。 大学士被当街调戏了!这谁能忍?连沈南枝都险些没忍住上去骂人了,可人家陆云祈偏偏风轻云淡,要了张名帖都便走了,简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他只问了沈南枝一句:“这冀星渊你认识吗?” 沈南枝赶忙摇头,十分想要撇清关系,“这样的纨绔子弟,我怎么会认识,不过名字倒是听过,冀老爷好似是知州来着。这位冀星渊公子也是在苏州大名鼎鼎的人物了——据说冀老爷对他是三条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嗳,这样的人本就轻薄,陆大人切莫与他们一般见识呀!” 陆云祈笑了笑,笑容温暖无比,“我怎么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呢?不过是吃醉了酒,认错了人罢了。” 话虽如此,沈南枝总觉得脊背发凉——这笑面狐狸,不会要为了这件事儿去找人打那冀星渊一顿吧? 此时过去几日之后沈南枝才明白那日陆云祈为何要朝冀星渊索要名帖。 据墨竹所言,陆云祈以“翰林大学士”的身份登了冀府的大门拜访,那时候冀老爷正好赶上休沐的时候,得知翰林大学士竟主动找到自己的家门上来了,还十分激动,甚至有些沾沾自喜了。 后来也不知道陆云祈与他说了些什么,墨竹只看到冀老爷气得火冒三丈,拿着棍子追着那冀星渊边打边骂,而陆云祈则坐在上首平心静气地品着手里面的茶,任凭冀星渊被打得吱哇乱叫,愣是一点儿也没有反应。 后来冀星渊因为这么一场毒打,在家里硬是憋了好长时间养伤。许久之后偶然遇到了沈南枝,抓着她道:“你们家那位陆大人走了没?没走?赶紧叫他走罢!这人看着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模样,实则竟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为了他那三言两语,我老爹险些没将我打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的沈南枝尚且不知道陆云祈的“威力”到底有多大。可她却有一十分明确的想法——别惹陆云祈。 第1022章 阳春面,三文钱一碗 远离了祥楼,路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安静。沈南枝因方才的事情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咬着牙跟在陆云祈身侧。 二人已经这样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个上午,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太阳高升,到了晌午时分,若非肚子传来轻轻的“咕咕”声音,沈南枝尚且没意识到时间过得这样快。 只是那腹部传来的抗议声音十分突兀,她自欺欺人的认为这声音很轻,绝不会有人注意到,却下一秒便听见陆云祈道:“饿了?” 沈南枝抬头,挤了挤唇角,“我不饿呀!是陆大人的肚子再叫吧?” 她原是先丢人,却不想陆云祈轻柔地一笑,道:“是,我确实是有些饿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吧。” 既然饿了就该回去,沈府中自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可不等沈南枝开口,陆云祈已经自己决定要在外头寻一处好好用午膳了。 沈南枝很少在外面吃东西,在酒楼里用膳的时候几乎屈指可数,一来她不喜欢出门,二来则是沈南枝觉得自己一人带着丫头下人出来吃东西太过孤独,试想偌大的厅堂,谁都是把酒言华,只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坐着,该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不过今日陆云祈这样一说,倒也真叫她提起了几分兴致来,于是点头应下,想要去摸身上的荷包时却是动作一顿。 “怎么了?”陆云祈看着她。 沈南枝眨了眨眼:“我好像将荷包丢在马车上了,不过没事儿,丁香,你快去取一下罢,远是远了点……” 丁香应声,小跑着便去寻找沈府的马车了。 一旁的陆云祈却是眉目间稍稍挤出一丝沟壑,随后被唇角的弧度取代下去,他一把抓住了沈南枝的胳膊,道:“不用了,我带钱了,我请你吃就好。” “这怎么行!我是主人,哪有叫客人掏钱的道理?”沈南枝挣扎道。 “可是我饿了,”陆云祈一脸正色,双目看着沈南枝,那是一种几乎无人可以拒绝的目光,“一刻也等不了,你若觉得过意不去,日后找时间再请回来便是。” “这……”这下不等沈南枝再说什么,陆云祈已经拽着她向前走去,他常年习武,拖动一个瘦小的小丫头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沈南枝只怕自己被他拽的一个狗吃屎,便也只能三步并做两步地凑了上去。 一路上经过了不少的酒馆酒楼,陆云祈皆没有一刻驻足,好似对要去的地方已经心中有了定夺似的,沈南枝随着他七拐八拐地,终于驻足在一家路边小小的店面前头——沈南枝抬头——“阳春面,三文前一碗”,那简单地小招牌上如是写着。 “你要吃这个?”沈南枝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陆云祈,又看了看那小小的店面。 这家店几乎没有“装潢”可言,只是一对老夫妇经营着,门口支了几口大锅,一口里头下面条,另一口则是阳春面的卤汁。里头是一小小的厨房区域,用来做一些开胃小菜的,多半也都是一文钱一碟或者两碟那样。 此时正是午膳时间,小小的店面里竟也出乎意料地坐了不少的人,不过大多都是成伴儿的男男女女,青年也有,中年也有,还有一位老人家坐在角落里唆着碗中的面条。不过有一个共同点——衣着简单,皆为粗布,一看便知都是市井中人,有一对稍微阔绰一些的,看来应该是哪家小店的老板与老板娘了。 众人吃着碗里的阳春面,见着一男一女出现在店面门口,有几个抬起头来,眼底流露出惊羡的目光,随后便又回过头去继续与对面的人说着方才的话提——他们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若是出现在祥楼那样的地方,说不准还会被人认出来呢。 前所未有的平静从沈南枝心底蔓延开来,原来人世间还有如此安逸的地方。 不过——这样的地方与陆云祈还是不够匹配,他一身白衣胜雪,与他比起来,这地方显得侠蹙又脏乱。 陆云祈坚定地点了头,回答了沈南枝的话,“方才经过看到了,我一直很想尝一尝。” “可是这地方……”说到一半沈南枝便咽了下去,不管说什么似乎也是对在场众人的轻蔑,她到没有觉得他们如何低贱,只是觉得想象不出陆云祈坐在路边吃阳春面的样子来,“为何不去吃别的?阳春面的话,祥楼里也有卖的。” 陆云祈顿了顿,从身上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摸出了几个铜板来,“可我只有这么多,一、二、三……唔,正好七个铜板,够你我二人各自吃上一大碗了!” “你说有钱,就是这些!?” 沈南枝几乎要吐血,这人嘴巴里根本没有个正形!方才信誓旦旦说要请自己吃东西,可身上竟然只有这么七个铜板? ——不对,堂堂大学士,出门只带了七个铜板?方才买字帖时候他才拿了好几个碎银子出来啊! 沈南枝瞪着他:“可方才……” “方才给你买字帖,把我的银子都花光了。”好想知道沈南枝要说什么似的,陆云祈笑嘻嘻地直接回答。 “……”沈南枝有些想掐一掐自己的人中,自己,可能真的要被这位大学士给气死了。 可陆云祈偏偏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多么气人,反倒用一双无比真诚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忍不住轻轻俯下身来好离他更近一些,问:“安儿,你不肯在这里吃吗?” 沈南枝吓得赶紧后退一步:“也、也不是不行!罢了罢了,你若非要在这里吃,那就在这儿吃吧……” 闻言,陆云祈轻轻欢呼一声,对着那约摸五十多岁的老板道:“掌柜的,来两大碗阳春面,剩下一文钱,给她碗里加颗蛋!” “得嘞——客观您二位里面儿请!”掌柜的早已轻车熟路,将二人带了进去。 沈南枝与陆云祈寻了一较为开阔的地方坐了下来,她知道他们都是生平第一次进这样的小店来吃一碗三文钱的阳春面,看着周围的人说说笑笑,竟渐渐觉得——倒也不错? 第1023章 人间百态 等待阳春面端上来的时候,二人尴尬对坐。 几个跟着的下人十分有眼力见儿,早已经退出去去别的地方休息了。沈南枝不知道墨松手里拿着不少的银子,他们也已经将丁香追了回来,此刻正在这家店不远处的小茶馆中喝茶吃着点心。 丁香得知两个主子正在隔壁的小店里吃阳春面,气得就要上去捶墨松,墨松灵巧地闪避着,道:“主子们想吃什么自然就去吃了嘛,我们家公子说了,他们吃他们的,咱们吃咱们的,来来来,丁香姐姐,你尝尝这云片糕味道如何?” 丁香气得不行,却还是败在了这可口的云片糕上。 隔壁,二人对坐,沈南枝本就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刻绣着那面的气味更是觉得煎熬,似乎看出她在想些什么,陆云祈轻声问掌柜的先要了一碗面汤来,轻轻推到了她的面前去:“安儿,先喝点汤。” 沈南枝眼睛一跳,紧接着肚子传来一声抗议,她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去,乖巧地揽过碗来喝了几口。 好在掌柜的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只听得一声“阳春面来咯——”,很快,两碗热气腾腾、色泽鲜艳的阳春面便端了上来,自己这边的这一晚中,躺着一颗白花花、圆滚滚的忌惮。 沈南枝忽然觉得心头一暖,不自觉地先去用筷子戳了戳那蛋,第一口吃了下去。 这鸡蛋不是寻常的白煮蛋,而好像是用阳春面的卤汁煮成的,是以入口还带着阳春面的美味,虽不是什么千金难求的东西,甚至只要一文钱,可沈南枝竟觉得——好吃,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蛋了。 都说患难见真情,沈南枝从未患难过,可细细想来现下的情况勉强也算是如此了吧?若换做别人拿着七个铜板来吃面,还会不会给自己的碗中多加一颗蛋呢? 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生长一般,沈南枝埋头吃了口面,将那不明所以的情绪压了下去。 而对面陆云祈看着一碗面也忍不住咂了砸口,“只听过,却从未吃过,今日终于有机会能尝一尝味道了!” 说罢便拿着筷子挑了几根送入口中。 沈南枝看着,不禁咂舌,这厮——吃面吃的还真是文雅,看看旁边的汉子们吃起面来那样酣畅淋漓,再看看自己眼前的人,简直是云泥之异——她不得不承认,仙气飘飘的陆云祈,在这小店面中吃阳春面,这一幕十分养眼。 二人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纵使是来了这种地方,也不可能就如此轻易地“入乡随俗”了,便是耳边的人们如何唆面,如何豪放,也丝毫影响不到二人这文质彬彬的模样。食不言寝不语是大户人家普遍的要求,是以二人只安静地吃着面,谁也没人说话,便是有话要说也会将口中的都吞咽干净。 别人看来他们实在是拮据,可二人却觉得,能这样吃一次面,已经是十分痛快的事情了。 于沈南枝而言,还能看着陆云祈吃面,更是一种享受——他衣袂翩翩,白衣胜雪,如此温柔俊朗的人,可能不管做什么,都能够成为一幅画吧。 他们吃的慢,旁边一桌人已经吃完离开了,店里顿时显得有些空旷。 沈南枝咽干净了嘴里的东西,忍不住问道:“陆大人,你为何非要来吃阳春面呀?” “我从没吃过,想吃极了,”陆云祈道,“你应该也没吃过这些,味道如何?” 不得不承认,味道十分不错。 见沈南枝点头,陆云祈笑颜更加明媚,转而沈南枝又问道:“可你是翰林大学士呀,难道不怕被人认出来?听说京城里做官儿很难,时时都要提防着有人会暗中陷害的,万一有人以此多做文章怎么办?” “我吃的是阳春面,又不是鹤顶红,且我最讨厌的就是某些勋贵人家,好像一个个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上似的,”陆云祈挑了挑眉,一脸的淡定,在京中生活这么多年,又是富贵子弟们的老师,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也正因为见过,才更加看得透彻、心生厌恶。 “不管多么便宜的东西,都是人间百态嘛,更何况阳春面味道不错,我是翰林大学士,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中两榜进士,自要多多体察民情。不过,你让我很惊喜。” “我?”沈南枝微楞,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陆云祈又吃了口面,动作依旧那样温柔干净,“若是今日随我来的是江氏姐妹,可能死活也不肯在这小店中用午膳的。你虽然出身好,是饱受宠爱的大家闺秀,却也没看不起这店中的阳春面,我觉得很惊喜。” 沈南枝脸颊红了红,低下头去吃着碗里的面,片刻后这才道:“我只不过是真的很饿,而这面的味道属实不错罢了,陆大人可不要如此高看了我。” 陆云祈也只是笑了笑,便没再多说些什么。 二人静静地吃完阳春面,小店里已经不剩几桌人了,临走时掌柜的笑呵呵地与他们道别,沈南枝也礼貌地回应了声,这才跟在陆云祈身后离开。 吃过午膳后陆云祈终于决定回沈府去,丁香将马车唤来,沈南枝疲惫不堪地爬了上去。 她向来吃了午膳后是要午睡一会儿的,此时在马车上只觉得眼皮上似乎挂了千斤顶一般,贪婪地倒在丁香的身上便睡了过去,睡得太沉,是以到了沈府还没醒过来。 陆云祈见这马车的人一直没有下去,所幸上前去查看如何,却不想正看见沈南枝酣睡得小脸,还有一旁试图将她唤醒的丁香和珠云二人。 “陆、陆大人……”丁香面色一滞,有些不好意思。 陆云祈忍不住一笑,乖乖退了出去,隔着马车的轩窗大声道:“安姐儿——到家了!” 车中的人猛然惊醒,愣愣地看着眼前。 当她回过神来下车时,只看见陆云祈那早已经走得老远的背影,高挑干净的身影——却有一颗狐狸的心脏! 第1024章 新年的礼物 自那日在街上吃了阳春面回家后,陆云祈便再也没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日日循规蹈矩地上课讲学,一开始他却依旧日日来安园吃饭,到后来清园的厨司整顿好了,沈南枝忍痛割爱将自己的厨娘分给他两人,陆云祈这才肯乖乖呆在清园。 一晃便过了半个月,离着年底也没几日了。 年关将至,便是翰林学府也是要给学生老师们放假的,陆云祈这最喜偷闲的自也早早决定待过完了年再继续授课。陈、赵家的人都颇为激动,连带着沈思逢也顿时得意忘形,当晚便交了几个好友出去吃酒,累得大哥哥那边的婆子来寻了沈南枝,她派了不少人出去才将他寻回来。 那日家丁扛着喝的酩酊大醉的沈思逢回来时候,陆云祈偏偏站在清园外头“看夜景”,这一幕便被他看了个真切,偏偏沈思逢早已是七荤八素,下人们一个不留神,他便挣脱开来,冲到陆云祈身旁去,直拽着他的袖子高声道:“陆先生!改日咱们一同出去吃酒罢!苏州的金茎露乃天下一绝,此酒是酒中的‘才德兼备之君子’,正适合陆先生品尝!” 沈思逢的奶娘宋妈妈气得脸都绿了,招呼着几个家丁将沈思逢给生拉硬拽着拖离了陆云祈,一个劲儿的道着歉。 陆云祈只淡淡笑着,道:“公子不读死书,是个灵巧的人。” 据说宋妈妈当时一身的冷汗,寒冬腊月里,里衣竟险些叫汗水沁湿咯。 时候沈南枝才听说这件事情,没想到这“生死一瞬”就发生在自己门口旁边,不由得连连感叹世事无常,可怜的沈思逢,尚且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她只得当然不是出去喝酒,而是惹到了那陆云祈。 说来,这些日子她收到了从京城里与开封那边寄来的信笺和一堆子好东西,先是大哥哥与大嫂嫂已经平安定了下来,因是新人入京,是以要带着自己的官儿牌去选择一座宅邸——毕竟京城的房子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一些地段好的宅邸没有点儿地位也是根本买不下来的。这些日子外祖父家一直都在帮着置办,,要等着一切都准备好,只怕还要一段功夫。 出自之外还有外祖父侯府家中,三舅舅作为代表寄来的信——一切安康,请勿挂念,还说经商的二舅舅近期要来一趟江南,顺便也做看看史氏如何。二舅舅本早就要到了的,只是好似又有什么麻烦的生意缠了身,这才迟迟未能赶来,还说等到了苏州,怕是年已经过完了。 随之而来的是不少好东西,大哥哥和舅舅们挂念新年无法与史氏团聚,只好差人送了不少的奇珍异宝来,此刻沈南枝管着家,是以从水路运来的大箱子们都暂时先塞到了她那安园里头来。 还有一封信是三哥哥从开封寄来的,因官职不便,不好回来过年,也是写信回来问安的。 沈南枝先没去管那些好东西,带着信笺便去了史氏那边儿。 朝熙居正静谧着,刚用了早膳,她琢磨着史氏应该也刚吃了药闲下来,于是叫朝熙居的小丫头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里头便要她入门去了。 天冷了,史氏言日后除了初一十五皆不必晨昏定省,是以今日沈南枝还是第一次来,见了史氏便亲昵的凑了过去。 莲妈妈笑呵呵地叫人帮她脱了外头的衣裳,沈南枝自己踢了鞋子,钻到了史氏的被窝里头,母女俩凑在一起后,她这才开口:“娘,今日外头的信都到了,大哥哥写了,三舅舅、三哥哥他们也都写来了。” 史氏面上一喜,急忙拿过信来细细读过,很快读完,面上已经满是欣喜:“你大哥哥与三哥哥平安就好,你瞧他们,因着不能回来过年,竟写这么多歉疚话!” 在沈南枝记忆中,史氏一直十分开明,从不会因为小事儿而不愉快,连过年也是,从不强求孩子们都回来。 沈南枝连连点头:“不过二姐姐可惜也回不来了,二姐夫也刚上京不久,前几日二姐姐还来了信说今年不好奔波,倒是能与外祖父他们,还有大哥哥做伴儿了。” 二姐夫早已经中了两榜进士,去京城做官儿了,自然也带了二姐姐一同去。 史氏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奔波起来太过操劳了,说来他们不是送来好些东西吗?你看着收拾收拾,给府里的姑娘小丫头们都分点儿去,要过年了,咱们也叫府里的都沾沾喜气儿。” 沈南枝总觉得史氏一人颇为孤单,可莲妈妈却不以为然,还记得那时候父亲刚刚过身,自己成日里只害怕母亲会思虑过度,可莲妈妈说了——母亲除了想念父亲之外,其余的事儿都看得很开,且她本就身子不爽利,巴不得日日自己呆在朝熙居里吃吃睡睡玩玩。后来沈南枝也就放心了,史氏不是孤独,而是一种愿意独自一人的境界。 只是她会将先前父亲送的所有东西都放在桌面儿上,沈南枝知道,这辈子她最不可能忘记的不是他们这些孩子,而是父亲。 又与史氏说了会子别的话,渐渐的药效上来后,史氏便有些许犯了困。于是沈南枝也没有多留,只规规矩矩地道别后便回去了。 本来她也不觉得从京里送来了多少东西,但出了安园又回去,才发现门口处堆了统共六只巨大的红木大箱,下人们不知如何放置,又因为这是家里头姑娘的院子,小厮们不好走得太靠里头了,便只好都罗列在了门口处,只等着沈南枝核对收拾过后再根据安排送到去处去。 看着这些便也觉得头疼,好在今日日头正早,有一整天都可以用来收拾这些。 她扭了扭脖子,一副要做大事儿的架势,丁香与卷碧准备了茶水果子,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摆放过来,沈南枝满意地点着头,“今日怕是要与这几个大箱子‘相依为命’咯!” 第1025章 分派礼物 “四大姑娘,这是京都侯府那边儿拟的单子,这次送来的东西都记录在册了,您看着要不要核对一下?”前院的管事儿贾速上前来,从怀里抽出一帛书来,毕恭毕敬地呈给了沈南枝。 虽只是亲戚间送来的礼物而已,可是因为山高路远,光是坐船也要七八日,更别提马车的功夫了,是以做生意惯了的二舅舅特地拟了一单子写在帛上,一来方便他们这边查收,二来防止路上有人偷偷眛下一些好东西来。 沈南枝接了过来,先草草一看,竟发现上面还写着前年人参与天山雪莲等十分珍贵的好物,连忙对几个小厮道:“这些药材都在何处?运送了这么久可还安好着?” 几个小厮已经提前大略查看过一次箱中的东西,贾速闻言便带了人去打开了其中一只大箱,从里头取出几只黑漆描金的退光匣子来,送去了沈南枝面前:“姑娘,这些便是那些药材,说是封得很好,路上又叫人添了不少冰块什么的,是以都还没有损坏呢。” 沈南枝打开匣子,就看见几朵像是残败了的栀子花似的小百花,不禁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天山雪莲啊……”她原先还以为是什么冰洁玉洁的好东西呢,原来外表竟然是这样的不起眼儿。 她扭头又去点了别的补品,都是送来给史氏养身子的好东西,清点完了,她这才满意地点着头:“行了,这些送去朝熙居吧,看莲妈妈是准备拿出来用还是如何。” 贾速应了声,转头便去吩咐下人们记着主子的安排。 沈南枝又草草清点了其余的物品一番,这次他们送来了不少的好东西,什么上好的衣料、绝佳的珠宝数不胜数,她在其中选了不少看上去不错的,分别派人都给大哥哥院子里头的送了过去。姑娘们皆布匹十五匹、首饰三对,大哥哥房里两位姨娘也各有一些小物可以得到,叫贾速一并送去,任由她们自己去挑选。 ——对了,还有大哥哥的妾室容小娘,如今也有快要六个月的身孕了,她那里还得多多安排一点。 而两个男人则方便许多,差人送了些穿的摆的,大男人从不挑挑拣拣,便是先前大哥哥和嫂嫂在时他们二人也鲜少争抢,是以沈南枝还觉得比较好伺候。 定完了家里的小主子们,那心思颇为缜密的卷碧不由得问道:“姑娘,那黛圆那两位……” 黛园是现在江氏母女三人居住的地方。 说来这半个月来有些事儿颇为有意思。主要还是集中在江家的两位晚姐身上。 自那日陆云祈在清园狠狠的罚了二位晚姐过后,有好几日她们都不曾再继续如往日一般作妖了。沈南枝还以为她们是真的转了性,后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晚姐们开始把焦点目标从清园与安园这边移开,移动到了朝熙居去。 江晚棠颇会刺绣,给史式秀了一对国色牡丹的软底子鞋垫,后又陆陆续续做了不少的好东西,江晚宁女红工夫稍差一些,却也是隔三差五地便过去伺候她,捏肩捶腿好不殷勤! 弄的史氏不得不对她们改了改态度,还叫江氏带着她们一同搬去了黛园住着。 这些日子她们也算是风生水起了,沈南枝自然不好苛责,想了想,今日这些个好东西们还是分给黛园的几位一些才好。 “你倒是提醒我了,是得给黛园也备上一份才好。” 一边儿奉茶的丁香堵了堵嘴,“江氏好本事,住上了黛园,如今竟也混得叫姑娘你得挂记着了!” 其实黛园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比起府中主子们住的地方自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比她们原先蜗居的小地方却开阔了好多。 黛园在沈府西南角上,里头除了江氏还住了几个年老的婆子。都是为沈府做了一辈子事儿的,老了后也无处可去,便被史氏留在了府中赡养到死。随是如此,可是江氏一家住了进去,却也有几分主子的感觉,毕竟婆子们都年老了,素日里也不会出来,诺大的院子自成了她们一家人的。 沈南枝不是不懂丁香,自己也觉得十分麻烦,毕竟那晚姐们可不是什么好鸟,但只要人家规规矩矩,自己也不能去苛责。 于是便选了几匹布料,有挑选了两对十分不错的首饰,差使了下人们一并送去。 最后便是陆云祈那边了。 陆云祈来江南养病,被史氏请过来后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府中过年,是以他是比谁都尊贵的,京城里送来的东西他或许不稀罕,可是礼数却是断断少不得。 是以沈南枝绞尽脑汁,除了那一套汉白玉金祥砚台的文房四宝之外,最后才注意到一块巴掌大小的璞玉来。 璞玉浑金,是十分值钱的东西,只是京都来的东西里这样的宝贝并不少,沈南枝便决定自己找来人雕刻了,总归也是多一份心意在里头,陆云祈不至于会嫌弃。 决定了,沈南枝找了贾速过来,“贾叔,苏州的人你比我熟,可认得什么会雕刻璞玉的师傅?” 那贾速转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子:“有有有,城郊有一户人家颇有几分手艺,咱们沈府刚来苏州时曾找过那师傅帮着备了几个小物件儿,是以我也与他有些交情。先前夫人寿辰,那户人家还送了只雕刻的玉观音过来呢。” 沈南枝眼前一亮,将那璞玉交给了贾速:“如此甚好!既然贾叔是与人认识的,那么就劳烦你替我跑一趟了,托老先生将这璞玉雕出来,价钱嘛,不是问题的。” 贾速知道自己家里的姑娘向来是有主意的,便也没多问雕磨这璞玉事要做什么,仔细着收好了,才问道:“这是自然,不过姑娘,这玉要雕成什么模样儿?” “这个嘛……”沈南枝偏着头思索了片刻,脑子里回想起陆云祈那人模狗样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微微勾起,几乎没有再多的考虑便道,“就雕成一只狐狸纹玉佩吧!” 狐狸配上陆云祈——绝! 第1026章 陆先生和云祈哥哥 年关将至,正是一年里头最忙的时候,沈南枝一日日掐算着时间,估摸着这几日都是各家家中自己准备着,再过上两三天便是要开始串门儿、内眷们也要出来拜访的时候了。 史氏纵使身子抱恙,这时候也不好谁也不肯接见。她早已准备好了过几日要开始硬着头皮与人应酬。这些时候府中最忙的便是除司,做什么菜、上什么酒都得一一问过了沈南枝才行。 好在谁都知道史氏身上不爽利,寻常一般矫情的只拜会了说说话就好,也不会谁都留饭。 沈南枝忙里偷闲,等着那城郊的老师傅雕磨送给陆云祈的礼物的这几日中,又发现了一别的事情—— 事情出现在晚姐身上,是沈知薇最先看出了端倪来的,后告诉给了沈知夏去,知夏便风风火火地来找沈南枝说来。 那日沈知薇随了有身孕的生母容小娘去与史氏说话,因着容小娘身上有孕,坐了一会子便觉得口中空旷,知薇便先退出来,想去寻婆子拿一些酸梅子来。不想这一出门子没寻到婆子(朝熙居的人她一般不敢随意用),只好自己去厨司去取,却是正好碰上了江晚棠。 那江晚棠正在角门上与人说着话,沈知薇躲在厨房门后头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那说话的人颇为生疏,不过看着样子倒像是安园新来的丫头。 她与安园的一些人也不过仅仅几面之缘,不敢确定,只好先告诉了沈知夏去。知夏带着知薇在那角门上蹲了好几日,不仅发现这些天来江氏姐妹常常出入沈府,果然,还与那小丫头常常说话。 在沈知夏把这些事儿告诉了沈南枝后,她忽然才想起来——是了,这些日子虽不见晚姐们,她们身边新指派的小丫头月桂却是隔三差五的来安园与望春说话。她只当是二人都是新进来的丫头子,年纪相仿,是以交了个朋友,从未过多说过。 没想到竟然是晚姐们安排的? 沈南枝蹙了蹙眉头,问道:“知夏,那你可知道她们出沈府是要去做什么?与何人相见了?” “我从没有跟出去过,哪里能知道这个呀!”沈知夏懊恼道,“她们也太不知好歹了,不过是祖母对她们稍稍好了一些,真就将自己当成主子了?先前出去也是要报备的,这下倒好,自己开了角门就走了。那几个角门的小厮也该打!什么人都敢随意放出去……” “如今晚姐们也算是有自己的院子里,母亲还给她们指了三个丫头侍奉,在别人眼中可不就是主子了吗?更何况咱们家对外也说了——江氏是在沈府借住的,说出去谁还不觉得哪两位是主人姑娘呀。”沈南枝甩了甩手。 这些日来晚姐们可是乖巧的不止一点点,日日将史氏都服侍得服服帖帖,想到她们时常出门去,难道……是在苏州结交到了什么厉害的朋友? 沈知夏性子不及沈南枝沉着冷静,一见着晚姐们便气得不行,更别提这时候还要认真思考了,她只看了一次便觉得晚姐们是在做什么对不起沈家的事情,此时此刻越说越气,拍桌骂道:“小姑,干脆把那小丫头望春给叫上来问问吧!江家的在搞什么名堂!” “你也不要如此激愤,她们从未被限制过行动,出去走走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沈南枝无奈地哄着她,“再说,我这院子里头没什么好觊觎的,说不准是她们想去问问清园,却无从下手,只好先与我这安园打好关系了。” 说道清园,她已经有三五日没见过陆云祈了,只墨竹偶尔来寻她问马车,说陆云祈想要出去走走转转。 闻言,沈知夏面上一红,支支吾吾的:“云祈哥哥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看得上她们?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云祈哥哥?”沈南枝眉头一挑,“什么时候这么叫了?” 这称呼真是亲昵,若陆云祈没做过自己的先生,她兴许还能跟着喊一喊,可如今她总觉得一看到陆云祈便觉得手疼,只觉得这称呼油腻得喊不出口。 但显然小丫头们不是这样想的,沈知夏羞哒哒的一笑:“早就这样喊起来了,云祈哥哥今年与我们差不多嘛,总是‘先生先生’地喊,倒是将距离喊远了!是以从咱们家塾听课了,大家也都不再喊他先生了。” 沈南枝瞪了她一眼,小丫头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姑娘,再不过几年便要开始议亲,又都是从小叫教习嬷嬷们教过规矩的,谁不想要自己得一个如意郎君? 苏州的男子她们都认识了,纵使有俊秀少年,陆云祈却是新来的——司空见惯,自然比不过乍见之欢了。 “嗳,陆大人不介意就行了,我只怕人家虽年纪轻轻却也是翰林大学士,会觉得不妥当。”沈南枝叹了口气。 “怎么会,我见过云祈哥哥,每次这么喊,云祈哥哥也从未有过不悦呀!”沈知夏笑到,“咿,扯远了扯远了,小姑姑,你还是仔细着院子里的那个望春吧,江晚棠和江晚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怕她们是想踩着你接近云祈哥哥呢!” 沈南枝点了几下头,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若晚姐们真要做出给沈府蒙羞的事情来,她倒也不介意‘仗势欺人’一次。又怎可能傻乎乎地给她们做了踮脚的呢? 二人在安园说了好一会,一会儿骂骂江家的,一会知夏又说起过年想与她的云祈哥哥如何如何的美好畅想,沈南枝听的无奈,先前都不知道知夏这丫头竟然有这么多的小心思,又气又笑地附和着。 直到府中一管事戚妈妈来寻沈南枝说事情,沈知夏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走也没忘了顺走她梨花木百宝格上的一玉娃娃。 走的时候,沈知夏在院子里看见了那正在洒扫的望春,只见她穿的整齐利索,小脸儿也是圆乎乎的,头上还插了一朵纱绢花。 注意到沈知夏在看着自己,望春立马怯生生的与她行了个礼,沈知夏却是冷呵呵地扫了她一眼:“头上这纱绢花是京都送来的吧?小姑待你们这些下人倒是好的!” 望春愣了愣,不自觉地伸手拨了拨头上的小花,笑到:“姑娘自然是好的!每次见了我们都给我们分糖糕吃。” “哼……”沈知夏冷哼一声,带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院子。 第1027章 拜帖 沈知夏来过安园后的第二日,沈南枝终于又见着了陆云祈。不过这几日没怎么打了照面儿,她竟觉得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都没见过他了似的。 这日沈知夏照例在安园屋子里头处理事情,前院的贾速便带着一堆名帖来了这里,道:“姑娘,这些都是这几日来送来的帖子,不少夫人都想着来拜会咱们家夫人的,只是还有一些……是给陆大人的帖子,都是想要来见见陆大人的。” 沈南枝偏了偏头,接过拜帖们来便一一翻看去,贾速做事儿很利索,已经将夫人的拜帖与男人们的帖子都区分开来。 一张一张的名帖,其上的落款沈南枝大多都是有几分印象的,除了苏州本地里寻常有过交往的一些人家之外,还有几个因为过年才回到苏州来的官宦人户。沈府是苏州的高门大户,想来结交巴结的人并不在少数。因着这一年沈府中男人都出去了,是以往日里交往的也都不用来了,倒是内眷们走动得会比往日里更多一些,是以帖子也不少。 但仍有不少是给陆云祈下的,有几位都想要请陆云祈去他们家中。沈南枝也不是不理解,谁让这陆云祈是京都来的翰林大学士,学问非一般人所能够匹及,陈家与赵家能在沈府家塾读书,可仍有许多人是没这个条件儿的。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来他们想要与陆云祈结交,或许也是为了自己家里的儿子日后能够榜上有名。再或者,能与京城里的官员结交,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嘛。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失妥当。谁不知道陆云祈是沈府请来的人?他们之所以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撬墙角”,还不是欺负沈府如今家中没有当家的男人吗。 沈南枝不屑地将那些请陆云祈去家中的帖子放在了一旁去,问道:“这些陆大人都知道了吗?” 贾速摇了摇头:“不知道,陆大人身边的小厮墨竹问了我府中可有什么安静的地方,我便说了院子里的那暖庭。约莫今日陆大人是去了那边。姑娘,按着莲妈妈的意思是……这事儿干脆就不让陆大人知道,您直接出面儿给回绝了就是。” “这怎么好……到底是给陆大人的帖子,”沈南枝微微蹙眉,觉得有些许不对,随后又点了几下头,“要好,我这就去寻他。” 不过转念一想,这几日陆云祈也有过出去的时候,保不齐早就有人与他面对面说过这些了呢,就是不知道陆云祈的想法是什么,自己拒了归拒了,当从未来过拜帖就是,反正陆云祈又不在苏州久留! 不过,这对沈南枝的考验很大。 处理完了手上的事情,夫人们来的拜帖她暂时放在了一旁去,先拿着那些给陆云祈的帖子、又让丁香她们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去了花园里的暖亭寻人。 暖亭是沈府花园里面的一处小亭子,亭中地底下设了地龙,到了冬日小厮们会将其烧的暖烘烘的,是以整个亭子都比外头的严寒暖和不少,连带着周围的草木也有更长的生长时间。亭子乃八角形状,顶上覆了铜臭色琉璃瓦片,周围用半透的暖帐挡着寒风。 先前父亲最喜欢这里,后来大哥哥也对这暖亭有几分偏爱。 沈南枝带着丁香和珠云一路走去,脸上都冻的通红,好容易才到了那暖亭处,却是老远的便见着一个有些许面生的小丫头正站在暖亭外头,陆云祈身旁的墨竹也穿着夹棉的褙子等候在外。暖亭里头是暖和的,外头自然也会沾惹到些许的温暖气儿,倒也不至于很冷,可看着墨竹脸色不是很愉快的样子。 走近一看,丁香才认出那小丫头来,只见她脸色一变,急忙凑到沈南枝耳旁低声道:“姑娘,这个就是黛园的那个叫月桂的……” 墨竹在,说明陆云祈也在里面,可黛园的月桂也在……莫非江氏姐妹也在里头? 沈南枝表情微动,但还是端庄的走了过去,墨竹一见着她面上一喜,而一旁的月桂却不甚欢喜,反倒是不经意间蹙了蹙眉头。 “四大姑娘,您是来寻我们公子的吧?”墨竹笑道。 沈南枝点头,眼睛轻轻向一旁去一扫,那月桂也立马上来对她行礼。 “陆大人在里面做什么呢?”沈南枝故意问道,说给月桂听。 墨竹也十分的配合,只见他撇了撇嘴角,一脸的不耐烦:“我们公子今日本想着去寻一个舒坦的地方吃茶放风的,不过坐了一会子江大姑娘就来了,我们家公子之好陪着说几句话咯——不过我是觉得不妥,人家江姑娘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这事儿若是说出去,保不齐有人说江姑娘性子狐媚呢!” 后面的一句话声音故意很大,亭中的人应该也能够听见。 月桂脸色已经如锅底般黑,瞪着眼睛又不敢说些什么,墨竹看的心中大喜,又添了一句:“不过四姑娘来了就好了——您与我们公子是有交情的,也不怕旁人说什么闲话!” 言下之意是——江晚棠还没资格与陆云祈平起平坐。 沈南枝听得无奈,墨竹也是心直口快的性子,许氏随着陆云祈那样的主子时间久了,是以连性子也养的有些无法无天,江晚棠所作所为虽有些惹人厌烦,可说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何况这些日子来她们姊妹两个都在尽心竭力地服侍着史氏,姑娘家家,又到这个年纪里,谁不想为了自己的婚事算计一二呢? 这么想着,沈南枝便有些许同情她们了,于是对墨竹瞪了瞪眼睛,低声道:“好了好了,祸从口出。” 墨竹吐了吐舌,这才回过神来去掀开了暖帐:“嗳,四大姑娘是来找公子的,外头天寒地冻的,快些进去罢!” 沈南枝无奈的哼了声,扭头又对珠云等人吩咐了声:“你们几个都去那边儿抱厦歇着吧,没得在外头一直受冻,对了丁香,去把带来的点心放好再走。”说完,这才带着丁香一起进去。 第1028章 鸳鸯戏碧水 点心果子都放在特制的食盒里头,上面一层放着吃食,下一层放了几块烧的通红的炭火,是以走了这么远的路,里头那些新出炉的点心糕点都尚且暖着。像是千层云片糕这样的东西,就是要吃热乎的才好。 二人进去后只见到陆云祈侧着坐在桌前,而那江晚棠正以连窘迫地坐在对面的位子上,看来是听见了外头说的话,正等着沈南枝进来呢。 她也没有多客气,与二人问了声好后便叫丁香放好东西,又吩咐她去烹一壶新茶来。丁香答应下来,拎了桌子上旧的茶壶便退出去了。 江晚棠窘迫起身,面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咳……妹妹怎么忽然来了?” “我找陆大人有事情商议,”沈南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身上穿的是自己送去的名贵料子,头上插的发簪也是那日一并送过去的好东西,她长相虽不说多么秀丽,但这样收拾一下,倒也是平庸之中带了些许的小经验了,“晚棠姐姐来做什么呀?” “我……我,”江晚棠怔了怔,面上是说不出的窘迫,她抬眼看了看那一脸漠然的陆云祈,又赶紧看向沈南枝去,“南枝妹妹,上次咱们在陈家后巷中遇见的少侠可不就是陆先生么?我次次想与陆先生道谢,可先生非说是我认错了……南枝妹妹,你说说这……” 沈南枝意味深长的看向江晚棠去,只见她华丽的衣袖底下,手中还死死攥着一只杏白底子缠枝花纹的精美荷包,只草草一看也能见到其刺绣华丽。又看了看一旁的陆云祈,自顾自的吃着茶,对江晚棠说的话根本就是不为所动。 陆云祈好像说过,很少人知道他是会武功的,估计那日在巷子里只是见义勇为,救的人正好是沈府的也不过是巧合而已,他若是不想叫人知道,便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于是沈南枝佯作仔细打量一番,这才回答道:“好姐姐,你怕是真的认错了。那日的少侠侠肝义胆,风骨不俗,好似眉宇之间有些许与陆大人相仿之处,不过却并不是同一个人呀!你瞧瞧陆大人这病怏怏的模样,怎的会是那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呢?” 陆云祈远远地瞪了她一眼,不语。 这下那江晚棠更是窘迫了,她是坚信了陆云祈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可一个两个都如此去说,她又有什么法子?谁叫这是他们沈家,不是自己的家中…… 见着气氛有些尴尬,陆云祈伸手放下了茶盏,细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到:“安姐儿,你方才说与我有事情商量?” 说罢,害抬头看了那江晚棠一眼,弄得她险些一下子哭出来。 “是,不过,晚棠姐姐,今日你先回去吧,我与陆大人实在是有事情要说!” “嗳,什么事儿呀,连姐姐也要瞒着不成?”江晚棠瞪着眼睛,更像是在说:连我都背着,你们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小心我说出去! 沈南枝无奈的一笑,“好姐姐,我和陆大人之间能有什么事情?要说也自然是说与沈府、与大人有关系的,只是这些事儿都是我在管着,便是先前大嫂嫂管家的时候,也没有叫旁人多插手过,我更得小心不是?再说了,先前姐姐们帮我算账已经劳累,如今听这些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说到底,这里还是沈家而不是他们江家,江晚棠想听,沈南枝偏不想告诉她。 江晚棠也不是个全然不懂事情的,知道沈南枝的意思,看着她如今尚且轻声细语地与自己说话,索性就坡下驴,笑着点头应了几声“是是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鼓了一口气,将手里攥着的荷包放在了陆云祈的面前:“陆先生,这荷包是我给你做的,就、就当成是过年的礼物也好!” 说罢,脸色一红,也不敢再去看陆云祈的放映,闷着头便仓皇而逃了。 依旧端坐的陆云祈却是长长的呼了口气,好似终于从压迫之中挣脱了出来似的,他轻轻瞪了沈南枝一眼,无奈道:“你再不来,我要憋死了。” 沈南枝想,陆云祈指的应该是江晚棠身上那香粉的味道。女儿家多多习惯使用香粉,各种有着香味的花草,再配上些许的脑麝,便可有十分浓郁持久的味道。不过她因从小在史氏身旁,便也多随了史氏的爱好,不喜欢那些甜腻腻的香气。不过倒是偶尔会焚上一些甘松与苏合,味道清新淡雅。 陆云祈的身上一直都有一股十分好闻的松香味道,上次去到清园时也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沈南枝一面将新来的帖子放在小石桌上,一面忍不住笑道:“女儿家哪里有不用香的?陆大人太较真儿了!” 陆云祈瞪着沈南枝,想说什么又还是咽了下去,满脸都是“你这个蠢货”的表情。 沈南枝忍不住伸出手去把玩了一下那放在桌案上面的荷包,不禁莞尔:“鸳鸯戏碧水,哟,陆大人,这荷包寓意不错呀!” “你是存心来气我的!?”陆云祈狠狠的摔了摔衣袖,“这东西送给你了,你哪去玩儿吧。” “这怎么好……”沈南枝笑呵呵的,看着陆云祈这吃瘪的样子竟然无比有意思。 陆云祈何等身份?估摸着人家王公贵族大小姐的荷包都收了不少了,而那江晚棠是什么出身?他就是自己不介意出身的问题,收了她的荷包也会显着掉价儿的,更别说陆云祈本人对江晚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反而因为她总是纠缠,自己出于教养又不得不礼貌以待,早觉得厌烦了。 陆云祈伸出手来狠狠弹了沈南枝一个脑蹦儿:“我说好就好,还有,你今日来不是要存心了来气我的吧?这么几日不见了,你气人的本事倒是又精进了不少!” 沈南枝捂着脑袋,嗔怪着道:“嗳,我自然是有事情要问你的!你先看看这些帖子罢,都是指名道姓要请陆大人的……” 第1029章 心不在焉 陆云祈没好气地拿过那些帖子来,却也只不过是草草地看了一眼便放到了一旁去,转头细细品起丁香送来的极品小龙团,“昨日去外面,遇上了那王家的大人,我已经拒了。” 果不其然,真正想要邀请陆云祈结交一二的人那必定也会多多上心,不只是送一张拜帖过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陆云祈口中的王家大人也是苏州颇有威望的官家大人,与沈府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只是没想到他都屈尊自己来请来,陆云祈还是拒绝了。 沈南枝忽然之间心下多了几分侥幸,同时也多了几分期待,问道:“那这里还有别的大人送来的拜帖,都是想要与你结交的。” 陆云祈不动声色地撇了沈南枝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有人来你们沈府寻我,这是明摆着撬墙角呢,你倒好不仅不生气,还这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来问我,说你什么好呢。” 沈南枝无奈地笑了笑,她耸耸肩膀,自顾自地往嘴里塞了一块云片糕进去,吃完了这才道:“生气归生气,可又不是什么事儿生气了就有用的。我也觉得那些人之所以敢这样来直接下帖子,就是在欺负沈府如今是我管家,可说到底他们请的是你。别人没有眼力见儿都是别人的问题,可我若是压下来不与你说清楚了,那不就是我的错了嘛!” 陆云祈神使鬼差地抬头看去,只见着满头的青丝只见露出一截洁白塞霜的雪颈,羸弱如玉,不由得心头一荡,好似身上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化作空中飘荡着的味道之中,刺激着自己的鼻息。 这丫头,做事儿为人竟是出奇的通透,哪里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不过转念一想,陆云祈这才又觉着有些不悦,那丫头说完了话便要扭头去吃自己带来的糕点,还一手吃点心一手拿着茶杯,好一副闲云野鹤的悠然,他这才发现沈南枝与寻常女子最不同的地方在哪儿:她做什么事儿,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陆云祈无奈,看她吃的那么开心,自己也终于忍不住拿了一块试试,果真是香甜可口,十分绵密。 “我不会去的,”陆云祈道,“在沈府呆的好好的,我若是跑到别人家里去,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这答案也是在沈南枝的意料之中。 虽说这个男人的性子古怪一些,可说到底也算得上是翩翩君子了,怎么可能做出那种攀慕富贵、朝三暮四的事情来呢? 沈南枝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我知道了,有你这句话,我便去回了那群人就是!今年还请陆大人在沈府安心过年,吃的用的, 不管缺了什么只叫墨竹墨松来找我说一声便是了!” 说罢这就要起身,胡乱地收拾了一下桌面上头地拜帖便要离开。却不想一把被陆云祈揪住了衣裳,一扭头才看到他正不紧不慢的幽幽起身,“我也坐的够久了,一起回去吧。” 他都这么说了,沈南枝还能反对不成?只是刚一离开这亭子,便发现他们的小厮丫头都早已经不知道跑去了何处去,竟是一点儿踪影也见不着。 沈南枝一愣,先是与陆云祈去那一旁的抱厦里寻了一翻,竟也没有人在。 外头不比那暖帐里头的暖和,刚才一出来便感觉到了冷风肆无忌惮的打在了身上,偏偏沈南枝的斗篷还在丁香手里,如今没了那大氅的遮挡,冷风呼呼的从脖子往身上灌着,沈南枝冻得直打哆嗦,忍不住骂道:“这几个丫头!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陆云祈还是多了个心眼的,在亭子里时斗篷也就在手边放着,此时一件鹤氅披在身上,看着便暖和很多。 他一脸的风轻云淡,不禁莞尔:“要不在这边等等?” “等一会儿我就被冻成冰块了,”沈南枝幽怨道,“先回去吧!反正路……也不是很远嘛。” 陆云祈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要说的似的,他扭头看了看那暖烘烘的亭子,最终还是无奈一笑,什么也没说。 走了一路,沈南枝的鼻涕都要冻出来了。从小她也是娇生惯养了,因为史氏身子的问题,她也十分注意自己的保养,这么些年来连生病的时候都很少,今日可算是受了一次摧残。 身旁的男人看着她冻得白皙的身子都有些发紫,却一直不肯张口说话,好像一直执着又无端坚强地幼兽一般,只好无奈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鹤氅的系带。 走在前头的沈南枝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忽然之间察觉到周围涌来了一股温暖的气息,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被带着温度的、味道十分熟悉的温暖包裹了起来,不由得一怔,伸手一摸才摸出竟是陆云祈身上的那一件价值不菲的鹤氅! 沈南枝各自矮,陆云祈的衣裳于她而言甚至能当被子去盖着了,她胡乱地扒了两下才露出脑袋来,像一只刚从草垛里钻出来的小兔子一样看着陆云祈:“你……你这……” 看他这幅样子,陆云祈竟是忍不住心头一酥,居高临下地笑呵呵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傻子,你披着吧,我怕你冻死了,沈府便不肯放过我了!” 她知道陆云祈虽然看似说着自己的事情,却还是关心着自己的,沈南枝愣愣地应了一声,忽然又觉得还差点儿什么,赶忙呆呆的扭过头去:“多谢!” 陆云祈没再说话。沈南枝有些迷离。 她实在摸不清楚到底哪个是陆云祈的样子——是如今白衣胜雪的翩翩君子,还是那日黑衣果决的江湖少年?他时而如那日打架斗殴时候一样赖皮,可好像那天生具备的疏离与清雅也不是他的伪装。 鹤氅拖在地上,沈南枝已经极力提着了,好在陆云祈并不在意似的,还时不时地帮她掖好漏风的地方。 二人就如此静静走在沈府的大道上,好在也没几个下人走过,只是忽然之间,沈南枝听见远远的有几个小厮喊着什么—— “落水了!有人落水啦!” 第1030章 落水事端 二人皆身形一怔,彼此对视了一眼,沈南枝便提着鹤氅快步朝那两个小厮跑了过去:“怎么回事儿!?”她厉声问道,声音天生轻柔软糯,便是如此也没几分震慑力。 好在小厮听见了,一看竟是沈南枝,便匆匆跑过来行礼:“四、四大姑娘,方花园子里福哥过来喊的,说是见着有人从桥上栽到水里去了!福哥不会水,是过来寻人的!” 沈南枝心中有些发愣,自己才刚从那边离开不久便有人栽下去了,忽的想到那几个不见踪影了的小厮丫头,只觉得心里有什么梗住了似的,她狠狠地咬着牙,拎起鹤氅来便朝着小厮们指着的方向跑去:“给我带路!” 一路小跑,她才发现小厮去的方向离着方才的暖亭很紧,暖亭旁边不远处便有一小小的池子,虽面积不算大,但是为了养鱼养荷花,还是不浅的。这寒冬腊月的若是栽到了水里去,只怕冻也要冻个半死了,会不会水的差别也不大。 不管是谁人落水,只要是沈府里面发生的事情,她这当家的都是脱不了干系的,是以沈南枝心急如焚,此时此刻恨不能自己会飞,赶忙过去救人才好! 她没注意到,陆云祈也紧紧随着,虽一言不发,却也没一丝的怠慢。 终于到了那莲池旁边,远远的便听见了几个人围在莲池旁边高声喊着什么,但围着的多都是小丫头,只一个不会水的小厮,便是方才说的那位福哥。所有人都焦急地看着,来水转圈、急得直跺脚,却也无人敢跳下去救人。 “姑娘来了!姑娘来了!”小厮喊着,众人面上一喜,急忙为沈南枝让开了一条路。 沈南枝快步跑去,却没想到此时掉入水中的竟一共有三人,一个是快要没了力气的、自己身边的丫头王春,另一个是苦苦挣扎的月桂,还有一人……居然是那江晚棠。 来不及多说什么,沈南枝已经褪下了自己身上的鹤氅,作势下去救人,可却一把叫身边的丫头们给拦了下来,口中喊着:“姑娘不可!万万不可啊!” “那你们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去寻一个长的棍子、绳子也行!”说到一半,沈南枝一顿,注意到了自己刚脱下来的鹤氅,情况危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说罢便将鹤氅给甩了下去,自己死死拽着另一端:“你们快抓着衣裳!快!” 身旁的几人终于回过了神来,有几个奔走着去寻更加合适的东西了,另外几个与沈南枝一起拽上了这衣裳的一角。 鹤氅厚实,沾了水后沉重无比,好在一时半刻也是沉不下去的。几个小厮拿腿和随手捡起来的小木棍使劲将这衣裳的另一端送往江晚棠她们那边去。 水里的江晚棠见着来者,面上的表情有刹那的凝滞,但她很快收敛起来,努力地伸出手来想要去抓住那衣裳。 终于一只手握好,她又立马回头去拉那月桂。只可惜湖水冰凉,月桂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一直在原地动弹不得,任凭如何伸手也无法触碰到面前的一线生机。 几个小厮见江晚棠已经拉住衣裳,便不由分说地拽了起来,江晚棠越走越远,月桂面上的表情也是愈发绝望。 “月桂!望春!”沈南枝喊了一声,她不愿放弃任何一人。 可眼前的局势,似乎只好先将江晚棠给拉上来。 “纵使落水可怕,但也不会在一瞬间夺取一个人的性命呀,姑娘,咱们先把江姑娘拉上来吧!”耳边有小厮说道。 这怎么行?姑娘还是丫头那也都是一条人命啊! 沈南枝咬着牙,将鹤氅交给旁人,转身去夺过了一旁小丫头手里的细木棍儿来,独自探着身子向湖中的月桂那边伸去。 湖边是高处不少的石台,沈南枝尽力俯身去拉人,可好似永远差了那么一点儿的距离。 正在她咬牙切齿地去伸手抓人时候,忽的感觉得身上的衣裳一扥,好似有什么力量在将自己拉向水中一般,沈南枝双目放大,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不可遏制地向水面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停在了半空—— 陆云祈不知何时赶来,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沈南枝后背的衣裳,她整个人都向前扑着,鼻尖距离水边不过几指的距离,浓密的黑发垂入水中,水面阵阵涟漪。 陆云祈向后一发力,沈南枝整个人便被他一把提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姑娘!”这时,丁香珠云她们才从远处匆匆赶来,在沈南枝正觉着天旋地转的时候,只艰难地看到墨竹与墨松手里抱着给树木剪枝的长剪冲向水面去,而丁香和珠云围了上来,满面担忧地看着沈南枝。 忽然之间,整个世界好像一片混沌,人们的喊声、水中的巨大声响、丁香珠云的问候声音,还有身后的人剧烈的心跳。 沈南枝猛地回头看去,只看到陆云祈的脸近在眼前,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从他鼻尖打出来的温热鼻息。 沈南枝这才回过神来,逃也似的从他身上爬起,不断说着:“多谢苏大人,多谢苏大人……” 陆云祈摆了摆手,表示无碍,只轻轻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姑娘,您方才吓死奴婢了!”丁香眼睛通红,紧紧地拽着沈南枝的衣裳,好像生怕她再次翻下去似的。 只是此时沈南枝可没心情与丁香说话,只轻轻拍了拍两个小丫头的肩膀,急忙去看墨竹与墨松那边了,“快、快些将人拉上来!” 两个小厮动作十分利索,那长剪是一细长的竹竿做成的,稍稍一伸便到了那个望春与月桂的面前。 然只有月桂一人伸手抓住了这竹竿子,她似觉得不对,反手一把也拽上了那已经没了什么动静的人。 害怕,自然害怕,月桂咬着牙,眼睛里涌出泪水来,手上力道又紧了紧,“呜呜呜……拉、拉我上去!” 第1031章 望春没了 墨竹墨松二人齐齐发力,只恨那两个丫头身上的衣裳厚实,如今湿了水后更加沉重,而他们所在的地方也湿滑无比,没有一个很好的地方可以使上力气,是以动作十分缓慢。但好在月桂是离着水边越来越近的。 就在她刚要被拉上来的时候,竟是手上一滑,那竹竿子从手中登时脱落下去,月桂面色一滞,在水中的她失去了一根救命稻草,瞬间便慌乱起来——身上早已经没了力气,双腿冻得疼痛无比,她呼吸中带着湖水的味道,整个人都好像要走向死亡一般。 就在沈南枝要上前去拉人的时候,身后忽一人影闪过,陆云祈已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便拽住了月桂的手腕,他只稍一发力,两个丫头便被一下子拎了上来,带出来一片透着寒气的湖水,将岸边的石台尽数淋湿。 月桂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可片刻后便趴着呕吐起来,身后的王春已经没了动作,只以十分扭曲的自是摊在岸边。 一旁的江晚棠已经被拽了上来,此刻正狼狈的趴在一旁,手里还死死拽着陆云祈的鹤氅,她的头发衣裳都糊在了身上,宛若刚从水里出来的水鬼一般狼狈可怕。 “快去叫郎中来!快去!”沈南枝推开人去,去看那望春的情况,可她身上冰凉,不知是因为冰凉的湖水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她没有看到她胸口的欺负,便瞬间慌了神儿。 同样有些发愣的小厮丫头们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四处奔走着去寻找郎中来,留下几人关照着刚从水中爬出来的几个人,场面混乱不堪。 好在沈南枝颇有几分定力,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便起身看向四周,道:“都不要慌乱了!你们几个把江姑娘和月桂送回黛园去,你们将王春抬回我安园去,你们几个留下来将这里都打扫干净,再叫贾速来带人将这湖给围起来!今日的事儿待我定夺后自向夫人说,你们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 小小的身子,竟也是有几分不可小觑的威严的,沈南枝说话时候严肃认真,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众人也不敢有任何怠慢,纷纷垂下头去,按着沈南枝的吩咐去做事了。 她这才有心思去看陆云祈一眼,他站在不远处,依旧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好似方才所有的人都慌乱至极,只他一人没有被惊扰半分。 不过他却是实打实的在危急关头救下了那月桂和望春,沈南枝有些佩服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情况,总能处理的怡然自得。 她扭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鹤氅,已经沁湿了一大半,放在入水的一半还被江晚棠抓得一片狼藉,方才看上去还十分名贵的衣裳,如今竟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地上。 沈南枝有些懊恼,道:“陆大人,对不起,当时情况危机,毁了你一件鹤氅……” “无妨,”陆云祈道也不在乎,笑了笑,“日后急得赔我。” 他自不是真的在意那一件,这种东西他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沈南枝而已。 沈南枝面上一红,还是点了头:“我知道了……” 丁香回来了,沈南枝自己的斗篷也回到了身上,她并不准备在这地方询问她们方才去了何处,还是挥了挥手,先一行人回到了安园去。 陆云祈带着两个小厮回了清园,几人各自离开后不久便有人寻来了郎中,沈南枝叫郎中赶忙去耳房救治望春,在这焦灼的时候,才在那漆黑镶云母石玫瑰椅上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丁香和珠云,“你们去了何处?竟也学会在府里胡乱跑了,什么时候竟是如此的没有规矩了?” 语气中带了几分愠怒,沈南枝鲜少对自己身边的人发火,这次她却是是在恐惧落水的是她们其中的一个,此刻脾气也不禁上来,忍不住发了怒。 殊不知此时在清园,陆云祈也正端坐着询问墨竹与墨松二人。 丁香在她身边服侍多年,一眼便知道沈南枝是不是真的生了气的,此刻她看得清楚,吓得轻轻吸了吸鼻子,道:“姑娘,都是我们的错,是……是方才有人来说西侧园子那边有人落水了,我们几个都被喊过去救人了……东西两边儿实在是有些远,去了后我们才发现是叫人耍了,不想匆匆回来,竟发现是真的有人落水,只是落在了东边的池子里……” 沈府花园很大,东西各一巨大的池子,中间用人工做成的小河连通,河上架桥,中央从中殿的抱厦不远处便阴入地下去,到另一边再出来,是以距离并不算短。 “你们那么多人,都没听清是东还是西不成?”沈南枝瞪了瞪眼睛。若是那时候就有人落水,自己和陆云祈就在池子附近的暖亭中,不可能听不见呼救。 珠云低着头,糯糯着回答:“不是……那人说的就是西边……” 见二人如此委屈,沈南枝心里的火也灭了下去,她呼了口气,端起手边上来的姜茶便一饮而尽,这才道:“是何人来与你们说的?” 若是有人故意说,就很可能是故意要把人给调开了。 那么这传话的人就十分可以!沈南枝这下才隐隐觉得,三个人同时落入池中,实在是有些奇怪。而且她们是在自己和陆云祈离开后才掉下去的——虽然池子与暖亭没有紧紧毗邻,可若是有人呼喊,他们不可能听不到啊。 而那传话的却是早早就将人给骗走了,她能预知未来不成? 只是丁香却摇了摇头,扭头去看珠云,却见她也满脸的茫然:“那小丫头面生,长相好似也没什么特别的,且那时候我们都焦急得不行,现在实在回想不起来那人的样子了……” 珠云点着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能再见着,兴许能认出来……我、我也不敢打包票。” 沈南枝泄了气,无奈地叹了一声,“算了,珠云,你去叫小厨房的多熬煮一些姜汤,给清园和黛园都送去一些。” 珠云应了声,轻声退了出去。 正在屋中无人说话时,外头的卷碧忽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面上的表情无比惊悚:“姑娘、姑娘!望春没了!” 第1032章 疑点 “什么?!”沈南枝“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卷碧。 卷碧却是没有任何开玩笑的表情,她面色凝重,还带了几分恐惧,倚在门边不住地喘着粗气,可见她跑的多么快,又是多么的恐惧。而丁香也吓得不敢说话,下颌不住地颤抖着,却是不知道要如何做出反应才是。 卷碧眼睛里有泪水渗了出来,她与望春是一同被买进来的,早先也是随着人伢子一同走了几家的,虽不说关系多么的密切,可到底也是有过几分交情的,可如今那望春说没便没了,若对此还能冷漠,那她也忒没有良心了。 “怎么回事儿?”沈南枝蹙着眉头,一面向耳房去,一面厉声问道。 有些话卷碧说不出口来,只哽咽着与沈南枝一起出去,丁香也追了上来,三人风风火火地到了耳房那边,只听见了里头传来小丫头们悲伤的抽泣声音,一五六十岁的老郎中正叹着气从里面走出来,满脸的惋惜。 “白大夫?我的丫头如何了?”沈南枝忙拦住了他,他是尝尝来沈府看病的郎中,已经熟识。 白郎中也是要去找沈南枝的,见她过来正好说明情况,于是忙垂头行礼,这才道:“还请姑娘节哀,这小姑娘吸了太多水进去,早已经没了气儿了……老夫实在是回天乏术……救不回来了。” 到底是下人没了,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如若是谁家的主子遭此变故,白郎中还得细细琢磨如何将话说出口才是。 闻言,卷碧哭得更加停不下来,连丁香也按了按眼睛。 沈南枝愣了一会儿,这才对白郎中点了点头:“谢、谢谢大夫了……只是要年关了,还请大夫莫要将此事出去传扬……”说着,还从头上摘了一只翠玉的夹子下来,塞到了郎中手中去。 白郎中使劲儿点了几下头,沈南枝又道:“对了,黛园那边还有两个落了水的,还要劳烦您过去瞧瞧,丁香,找人将白大夫送去——” 作为郎中,多诊一个人,便多那一份钱财,更何况治病救人是医者的使命,白郎中自也不会推脱,说道了两句“节哀顺便”什么的,便随着丁香寻来的小厮一同离开了。 安园一片哭声。小丫头们都在耳房轻轻啜泣着,谁也不敢痛苦的太过放肆。 沈南枝并没有阻止她们,只进去看了一眼望春,小丫头的头发依旧湿哒哒的,身上的衣裳已经由院子里的下人帮着替换了下来,只是此刻她面色呈现暗紫的颜色,整张脸都僵硬得吓人,胸口依旧不见任何起伏,确实是没了。 不顾丁香的阻拦,沈南枝走去她身边,轻轻抚了抚望春的眼睛,帮她理好凌乱的头发,两滴清泪也从眼中落了出来:“你跟了我这些时日,我们也是主仆一场,后事我自为你好好处理,你的家人我也不会亏待的……你……就安心的去吧,来世切要投个好胎……” 主仆一场,能有主子两滴发自内心的泪,也算是不枉费一生。 沈南枝只觉得惋惜,这望春今年才十一岁,平常做事儿也是勤勤恳恳的,从不曾有什么差错,如今进了沈府没多少时日便这样没了,她只自责没好好地照拂好她。 众人见沈南枝如此通情达理,情绪也微微好了一些,丁香尽管悲伤,却也是拿出了做大丫鬟的架子来:“好了,大家都莫要在这儿围着了,咱们也要让逝者安息,今儿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望春的后事咱们主子也会妥善处理的。” 遣散了众人,丁香也把沈南枝给拽了出去,毕竟那屋子里是死了人的,姑娘在里面总是不吉利的。沈南枝顾不得其他,匆匆叫了几个小厮来去外头寻做白事儿的人来给望春发丧,一面也派人去将情况都上报给了朝熙居那边,至于望春的家人如何安置,暂时她还有别的事儿要处置,只能先往后放了放。 没过多久黛园便来了人传话:江晚棠和月桂都没有事儿,只是呛了不少的水,受了些惊吓,白郎中开了几副药,已经叫人去抓药了。 沈南枝点着头,对那小厮道:“去说,不必吝啬,都抓最好的药,抓完药拿了单子来找我报销就行,务必将她们二人都调理好。” 小厮点头,跑着退下去了。 安园有个小丫头死了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沈南枝早知道众口难调,对此也本就没打算隐瞒着,莲妈妈也从朝熙居匆匆赶了过来。 “我的天爷啊!怎么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儿?”莲妈妈惊魂未定,拍着胸脯道。 沈南枝满脸的自责:“莲妈妈,此事我觉得有些疑点,只是现在尚不能查清楚,如今望春没了,我想着后事儿好好办了,多多给她的家人们一些体恤银子去,您看……可还行?” 在她管家期间,一切事情都是她的责任,沈南枝觉得自己很不中用,刚管家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大事,死了个人,还是在年关,这事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压下去的。若是处理的不妥当,只怕传出去了也会有损沈府的名声。 莲妈妈皱着眉头依旧在惋惜,却也坚定地点了点头:“夫人本就说此事叫姑娘您自个儿定夺下来,我来就是替夫人问个心安的。” 沈南枝拿着帕子按了按眼睛,她从未觉着自己这般没用过,“只是叫母亲白白信任了一回……” “姑娘哪儿的话?谁家宅子里头还没点儿污遭事儿啊,”莲妈妈连忙瞪着眼睛道,“姑娘年轻却也从未出过错,今日这事儿是意外也或许不是意外……总着不是姑娘造成的,只是姑娘也得吸取教训,这事儿若是意外也就罢了,若真如姑娘所言是有些疑点的……可得想想如何亡羊补牢!” 莲妈妈是从大宅子里出来的,跟着史氏这么多年,什么没有见过?沈南枝一说“疑点”,她便懂了其中或许另有缘由,是以忍不住多多提醒了几句,一来要沈南枝打起精神,二来,也是告诉她切莫轻易放过这件事情。 沈府安定了许久,莫不是又要再起波澜了…… 第1033章 黛园问事·上 莲妈妈坐了会儿就走了,临走前还说这望春的后事儿极阴,沈南枝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易多多掺和,于是叫了自己的男人贾速过来,要贾速带了些人,先将望春带走了,只说要沈南枝想着安抚她家人便是了。 安抚家人是最容易的事情,毕竟望春年纪小小便出来做了下人,要不是家中遭难家人都没了,要么就是家里头她不受宠,府中下人多半都是这样的家世,为了家里的儿子能有出息、娶到媳妇,父母便要姑娘出去做下人给兄弟置办田地。是以此事并不棘手,沈南枝叫人拿来的望春的身契,又细细询问了她家里的情况一番。 果然如沈南枝所料,这望春家中竟有八个孩子,六个女儿年长两个嫁了人,年纪小的三个都出去做下人了,只那两个儿子叫老两口子当成宝贝似的捧着。沈南枝一面感叹着人心寒凉,一面直接拨给了望春一家子七十两银子,这数目对寻常人家而言已几乎是天价,两个儿子去上一个好媳妇是不成问题的。 这些钱她只当做对望春的自责。 望春后事由贾速接手过去,翌日,他差人把尸首送回了家中,还打了一副十分不错的棺材,起灵时候沈南枝派了几个素日里与她交好的小丫头代自己前去,也算是尽了最后一份心意了。 已经是落了水的第二日,处理完了望春的事情后,沈南枝先去了那湖边一趟。 花园里两个小池子都围了一人高的木栅栏,丑是丑了一些,却也好过再出这样的事情,沈南枝暗暗打算,若无人来拜访,这栅栏干脆不拿掉了,等有人来了的话再拆了也无碍。 看完这花园,她就要去黛园看看江晚棠和月桂的身子。 路上,丁香颇有几分不悦,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姑娘,您就没觉着这事儿有些蹊跷么?” 连丁香都察觉到了,沈南枝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一来是昨日便想到了的时间问题,还有那传话的小丫头,二来是望春乃安园的下人,尽管沈知夏先前说过,看到过望春与江晚棠来往,可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小池子里呢? ——答案只有一个,是她约了江晚棠与月桂,要么就是江晚棠和月桂把她约了过去。 可众人看到的事实是三人都落了水,但沈南枝却总觉得这望春死的蹊跷——她虽年纪小,可那月桂也不过十三岁而已,难道就因为小这么两岁,她便要丧命,而她们两个安然无恙么? 沈南枝也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猜测,她只怕江晚棠和月桂真的是杀人魔,不过如今倒也想不出她们为何要如此,又是为何三人都在水中。 临近了黛园,她便听见有下人低低的在说:“江姑娘真是好生仗义,为了救身边的女使,竟险些丧了自己的命去!” 丁香冷哼着,沈南枝却没什么反应。 黛园里头十分萧条,这里本就是偏僻之地,又只是给婆子养病的地方,若是没有江晚棠,沈南枝或许一辈子也不回来这里一次。因江家的住了进来,史氏又给指派了几个服侍的小丫头,这才有了几分生气。 沈南枝进去的时候,一个叫月牙的小丫头正坐在外头的抱厦里,拿着蒲扇给面前的药罐子扇风,看样子应该就是给两个病号的药物了。 月牙见了沈南枝,面上闪过一丝差异,急忙起身,胡乱在身上抹了几下手,这才上前来见礼:“四大姑娘怎么来黛园了?” “晚棠和月桂如何了?”沈南枝没有正面回答,这么一问也算是说明了来意。 “她们、她们都醒了的,江大姑娘在里间歇着,月桂姐姐在那边的次间,”月牙顿了顿,带着沈南枝向里走去,“江大姑娘身子无碍,前一会吃了药,此刻估摸已经睡下了,不过月桂姐姐……大夫说她冻得入了骨,怕是腿上要疼一阵子了。” 沈南枝蹙了蹙眉,她们已经进入了屋中,只好压低声音道:“需要什么药材敷着用着?尽管派人去抓就是,切不可吝啬于这些事情。嗯……若晚棠歇下了,我便去看看月桂吧。” “有四大姑娘发话,我们哪里敢敷衍了事呀!”那月牙笑道,数遍带着沈南枝向月桂所在的那次间走去,“若是江大姑娘知道了姑娘这样挂心,一定也会感动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离开了正房,转身去了月桂所在的屋子里头。 一入门便嗅到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道,好在沈南枝自小为史氏侍疾,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并没有觉得多么难忍。月牙打帘请人进去,沈南枝探头一看,便见着那月桂正瘫坐在床头,身上紧紧地裹着厚重的棉被,面上蜡黄如纸,看着便也十分憔悴。 听见有人进来,月桂也茫然地抬起头来,竟发现原来是沈南枝,吓得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怔了片刻后这才匆匆起身,刚要行礼,便被陆云祈天寿制止了:“好了,你身子不爽利,这些时日规矩都可以免了,好生歇着罢。” “多谢四大姑娘怜悯,”月桂点头,双目登时便湿润了,“奴婢贱命一条,亏了姑娘舍命相救,这才能苟活下来,如今姑娘又赐了奴婢这样多的补品……奴婢真是感激姑娘的大恩大德!” 沈南枝摆了摆手,示意她也不必如此客气,正想着四下里看看是否还缺什么东西,一扭头便见到一侧的衣架子上竟然正放着那件陆云祈的大鹤氅,看样子是已经洗过了的,还湿哒哒的没有干透,但不管如何清洗鹤氅的底部已经被抓得一团糟,远远看去便如一团廉价的皮毛缝在了上边似的,是以整件衣裳也显得廉价起来。 见到沈南枝注意到了那衣裳,月桂立马解释道:“姑娘……是因为那日陆大人出手相救,奴婢、奴婢只是想将鹤氅洗净了再还给陆大人去,既然您屈尊来了我们这黛园……”她顿了顿,笑得十分苦涩,“那、还是请姑娘顺手带回去还给陆大人吧?” 第1034章 黛园问事·中 沈南枝的脑子转的飞快。 那日陆云祈的确是伸手拉了月桂一把,才及时将她给救了出来,她抬头看看月桂,见这小丫头也是有几分颜色的,忽的便心生一计—— 首先她可不觉得陆云祈救人是夹带了男女私心,其次这次落水是在蹊跷,她只怕那位江晚棠江姑娘知道什么内情,说不准还是那罪魁祸首。想到月桂在水中抓了望春衣角才将她拖了上来的样子,或许这丫头也不是心底多坏的人,留着月桂的话兴许是个突破口。 于是沈南枝轻轻一笑,一面给月桂掖好被角一面道:“既是你想去感激陆大人,这鹤氅你便有时间自己还回去罢,陆大人到底是伸手拽了你一把,等你病好了我给你发些体恤银子,你也好顺便买点儿吃的喝的一并送去。” 月桂一抬头,又惊又喜,“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见状,沈南枝知道时机成熟,问道:“那日你们如何会三人落水?” “这个……”其实这一刻月桂是早就预料到的了,这件事儿迟早都是要经人来盘问的,只是她也没想到竟然是姑娘亲自来问,一时间尚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愣了愣后才说道:“姑娘,那日望春姑娘不知为何先落了水的,江大姑娘正好路过便非要去救人,可是奴婢……实在是气力不足,不仅没救了人,反倒还自己也栽了进去。江姑娘要救奴婢上来,自己也摔了进来,这才……” 沈南枝了然。 来黛园时路上小厮丫头的话给她提了醒——“江姑娘真是好生仗义,为了救身边的女使,竟险些丧了自己的命去!” 连下人都能舍命去救的主子,该是多么一美好的人儿啊? 可她们又为何拿望春开刀呢?是单纯的与自己有仇,还是望春拿捏住了江晚棠什么把柄不成? 月桂的说辞,怕也是提前便就想好了的,是以乍一听倒也没有破绽——若是沈南枝没想到那时间差的话。 想着如今也不好再细细去询问了,沈南枝便点了点头,扭头对月牙道:“你这些日子便辛苦些,好好照拂她们,待月桂和晚棠身子都爽利起来,我给你封赏钱。” 月牙面上一喜:“是!多谢姑娘!” 说完沈南枝便起了身,“好了月桂,你好好歇着就是,你们为了救人落水也算是侠肝义胆一场了,我不会亏待了你们。我再去见见江氏与晚宁姑娘,你好生歇着吧。” 说完便带了丁香一同退了出去,这黛园清净无比,月牙在后头紧紧跟着二人。不管江晚棠醒了没有,沈南枝照例也都是要去看她一眼的。月牙还介绍说昨儿江晚棠被送了回来后,江氏便一直在身边照顾着,朝熙居那边也叫了小厮送来些补身子的东西。 几人打帘进屋去,这才发现江晚棠已经醒过来了,只病殃殃的穿着亵衣靠在床头的软垫子上,江晚宁和江氏都在一旁坐着,似乎正在询问她身子如何了。 “呀,姑娘来了?”一见到沈南枝进来,江氏立马将手里的东西撂下,起身道。 “晚棠姐姐行了呀?身子觉着如何了?”沈南枝低低头表示见礼,问那床上的人道,“可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若是有便切要去请郎中来看看了。” 床榻上的江晚棠披散着头发,一副憔悴病美人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面对沈南枝的关心也只是轻轻苦笑了一声:“劳烦姑娘挂心了,我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昨儿实在是惊着了,如今……也觉得身上无力。” “那就更要好好休养了,”沈南枝十分给面子地说道,“晚棠姐姐本来身子便弱,寒冬腊月里还掉入了那刺骨的水中,我只怕你身上留下什么病根子咯。” 已经退到一旁将位置让了出来的江氏拿帕子按了按眼睛,一副感动的流泪的样子:“有姑娘和夫人这样关心着,也算我们晚棠这次落水那么委屈!” 沈南枝也不好表现得太置身事外,只伸出手去亲昵地拍了拍江晚棠的手背,又给她仔细掖好了被子,这才开口道:“听说姐姐落水是为了救人?” 江晚棠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却做出一副“不值一提”的表情来,自嘲地笑着道:“嗳,什么救人不救人的,便是为了救人,最后给更给姑娘添了不少的麻烦!” 这话就是承认了,看来江晚棠这里也不会比从月桂口中打听出来的更多,沈南枝所幸不再去追问这些,挥挥手叫屋子里头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后,转而故作不解地道:“只是不知道我院子里的望春怎么会去花园里头!我院子里的人都是莲妈妈带着人调教过的呀,按理说怎会如此随意走动呢?我心里头觉得没道理,想来此事还得细细查问才是呀……” 果然,那江晚棠闻言,虽不是十分慌乱,却也忍不住道:“这望春年纪尚小,许是小女孩儿家家的玩性大发呢?那池子里有几尾红鲤鱼呢,冬日里都性子也慢了下来,说不准望春是想去那儿摸鱼?” 沈南枝看着她,笑道:“望春素日里头也是乖巧的人儿,先前姐姐身边的月桂不是也尝尝与她交往吗?会不会是那月桂约了我院里的去的,然后二人打打闹闹又不小心落了水去?再或者……” 她故意顿了一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来:“好姐姐,月桂我从没用过,不知道是不是个会……为了钱财或是生了口角,便小性子的人?” 江晚棠眼睛一瞪:“怎么会呀妹妹!月桂虽跟着我们时间不长,可也是勤勤恳恳的人儿,况且那日月桂一直都与我在一起呢,我们俩听见了有人喊叫这才过去地!况且素日里月桂是与望春走得近了些,也是因如此她和我才非要救人上来不可呀!” 沈南枝笑呵呵地甩了甩手:“好姐姐,我随口一提是了,没想着真觉得月桂如何,你这么生气作甚!” 第1035章 黛园问事·下 沈南枝自然是故意的,装作一副疑心月桂的样子来,便是为了试探试探这江晚棠的,她到也没多慌乱,只是如此激动的给人打包票,难得不叫人觉得她是否心中有鬼。 她觉得,江晚棠许是怕自己真的去查问那月桂,会“一不小心”地顺藤摸瓜,捉出一些别的事儿来。 江晚棠撇了撇嘴,转眼又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妹妹,别怪姐姐想保着那月桂,我们一家三口被赶出家门,过了多久的苦难日子?月桂是个忠心干净的丫头,这些日子来对姐姐我也是处处尽心,更何况她又是真的与我一直在一起地!我是真不忍心妹妹这般猜疑她……” “晚棠姐姐说的极是,”沈南枝见好就收,笑道,“我也没用过那月桂,只觉得她竟叫姐姐也落了水了便认定了她不是个会服侍的人了,姐姐莫怪我说话伤了人心。” 江晚棠双手握着沈南枝,二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一旁的江氏不断地抹着眼泪,感动得不成。 只有江晚宁颇为“冷静”,她瞪着眼睛看着沈南枝,没好气儿道:“哼,说来我姐姐落水还不是为了去救人?姑娘早就该好生管管您自己院子里头的人才是!如今人都死了,姑娘竟还有心跟我姐姐说这些话来!这是疑心我姐姐不成么!?” “晚宁!你住口!”江氏吓得面容失色,狠狠地扭了江晚宁的胳膊一下。 江晚宁吃痛轻呼一声,却又咬着牙继续道:“我说的也没什么错处,我们江家来沈府住着,过得都是些下人的日子!好容易是夫人亲自给我们安排了好些的住处,四大姑娘怕是见着夫人开始对我们好了,便才赶着来关切的,怎的先前对我们都那样视而不见,将我们当做累赘的下人啊?” 她一边躲着一边骂道:“可怜我们叫家里那恶毒的江夫人算计了赶出来!这一生竟也如浮萍一样孤苦无依!哼……再也无人护着我们了!” 江氏气得脸色都红了,又追着江晚宁打了好几下才叫她住了口,急忙陪着笑脸对沈南枝赔礼道歉:“四大姑娘,您别和这不懂事儿的一般计较!她自幼是这个脾气,脑子也不甚灵光,求姑娘看在我服侍夫人的份儿上莫将她说的话往心里去呀!” 她当年在那家中便在这江晚宁身上吃了不少的亏,她屡次与嫡女争辩不休,甚至有时大打出手,害得她这做小娘的也无辜受罚,一点点消磨着老爷的耐心,后来江夫人直接将三人打卖出来,江老爷竟也不闻不问! 比起这个没出息的来,她更加看重稳重的江晚棠的前途,生怕因为江晚宁的话叫姑娘迁怒了别人! 沈南枝轻轻一笑,却是无比冰冷,“江姨不必着急,我做事儿向来讲求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受罚从不牵连与旁人,可旁人求情我也也该不去理会的!我只问晚宁姐姐一句:我母亲对你们家三人如何,我又何曾亏待过你们?若不是想叫你们后半生好好度过,怎会叫你们来了沈府也不入去奴籍,若是不念着你们身世可怜,我母亲又怎会许诺叫你们去听陆大人的课去?姐姐说这话未免也太丧良心了!” 江氏的确曾经机缘巧合之下护了史氏一回,沈家上下报恩之情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吝啬。可她们主动报恩是一会儿,若是江家的人可以去讨,还讨得贪得无厌,那才是变了滋味。 沈南枝鲜少说话如此夹枪带棒的,这么一说便弄得那江晚宁面色如土一般难看,江氏与江晚棠还是知道自己如今也是仰仗沈家过日子的,若沈家真的就不讲情面了,她们又有什么法子? 见江晚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江氏远远地与江晚棠使了个眼色,她便立马会意,拉了拉沈南枝的手,“妹妹,我这妹妹自小便不灵光,你可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若实在生气,我这便狠狠地将她大骂一顿!” 病号出面求情,沈南枝也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于是就坡下驴,呼了口气道:“好姐姐,我也不愿为难你和江姨,今儿我说也说了,便不去追究旁的,只还请晚棠姐姐与江姨毫升约束约束人,这话叫谁听了谁不心寒啊?” “是是是,这事儿不比姑娘亲自开口,”江氏立刻道,“待会儿子姑娘走了我便狠狠教训这死丫头一顿!” 沈南枝这才满意地点了头。 来黛园也有一段时间了,说到底江晚棠是在养病,沈南枝再要问些什么也是问不出来的了,是以便还是决定先离开,于是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这几日江姨好好照顾晚棠姐姐吧,母亲那边我自去说话。这些日子姐姐也不要乱走动了,不管如何身子还是要先调养好的。” 江氏一脸的感激,亲自将沈南枝送了出去。 丁香早已经等急了,见沈南枝一出来便急忙迎了上去,二人就着伴儿出了黛园后,丁香急忙道:“姑娘,方才有一传话的小厮来,说是清园的墨竹去安园寻过姑娘,说是陆大人染了风寒……问咱们有没有什么药材,去何处抓呢。” “陆大人也染了风寒了?”沈南枝一瞪,后来一想昨儿他将那鹤氅给了自己,后来自己又把人家的鹤氅给毁了,难怪会懂得害了病,不禁有些自责,语气也软了不少,“那找郎中看过了没?” 丁香摇了摇头:“应该是还没有。” 沈南枝无奈扶额,真是事情一来便是一大堆,她忽的觉得有些许力不从心:“去把白先生请来给陆大人看看,需要什么药都仔细派人去抓了,该年关了,咱们府里的污遭事儿还是得速速压下去。” “那黛园的……这件事儿怎么办?”丁香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不是说觉得不对吗?” 便是不对,此刻也不好翻出来再说了,沈南枝是轻轻戳了丁香一下:“这事儿先这样,面儿上理干净才重要,待过了年再细细查问也成!” 第1036章 装病 白先生去了清园看诊,不过说倒也并无大碍,沈南枝给陆云祈准备了不少的药材,本想着叫下人送过去也就是了,可又觉得陆云祈生病也是自己的原因,自己总不好这样敷衍,这才自己去了清园。 屋中是十分熟悉的松柏香气,墨竹墨松二人都在外忙活着,将沈南枝拿来的药材去煎了,沈南枝也只好自己闯了进去。 陆云祈正靠在软塌上,长发披散,一身干净整洁的亵衣,修长的双手里正把玩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笛,只草草一眼看去也觉得那笛子质地绝佳,必定是上上品的。 见到沈南枝进来,陆云祈立刻轻轻咳了几声,正色道:“呀,你还有良心来看我?” 来时候的自责心情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她忍不住瞪了陆云祈一眼:“既感染了风寒便好生歇着吧,我叫人送来了不少补品,也去给小厨房的厨娘交代了一番,这几日来清淡饮食。白先生说你病得不重,很快也就好了。” “那,那些拜帖如何了?”陆云祈忽然没头没尾地这么问道。 沈南枝这才忽然想起那些帖子来,昨儿出了事儿她便一直在奔波就医和处理望春后事的事情,实在是操劳的不行,早早地就睡了,今儿又是一早去了黛园,下午刚睡醒便又来了清园这里,连去见史氏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提那些拜帖了。 看表情陆云祈便猜到了她早已抛诸脑后去了,又忍不住开始以先生的身份说道了几句:“你呀你呀,不过忽然出事儿便如此慌乱了,我若是不提醒你,你是不是得等人家上门了才想起来啊?” 说罢他顿了顿,笑道:“不过,亏了我这病来的是时候。” 沈南枝被说得面红耳赤,一时间也听不懂陆云祈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今日他说话尝尝这样没头没尾的,自己根本摸不着头脑,只好道:“嗳!什么时候生病都是不好的,你好好养身子罢!对了……还得谢谢你昨儿的鹤氅了。” 陆云祈看着沈南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话说今日我去黛园,”沈南枝这才想起摸了把椅子坐下来,“看见你伸手拉上来的那个丫头月桂将你的斗篷拿去洗了,只是已经被弄坏了,底下光秃秃的,看来也是要不得了的。” “一件衣裳而已,我本也就是不准备再要的,”陆云祈道,“不过那衣裳还是得拿回来,说到底那是我的东西,叫别人放在屋子里头像什么话?” 沈南枝急忙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月桂也没想自己昧着,我叫她身子爽利了后亲自给你送回来。” 闻言,陆云祈脸色变了变,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是傻吗?为何自己不顺手拿回来?” 沈南枝自然知道理应她取回来的,自己的东西放在别人处,多一会儿那也是夜长梦多,可她毕竟还是有自己的打算。 谁叫这落水的事情如此不清不楚的,她若是就这样了了,也对不起望春的一条性命。可想要从江晚棠和月桂口中翘出什么来,实在是有些麻烦,于是她当时便第一时间心生一计—— 美人计,哦不,美男计。 堂堂京都大学士可是出手救了一个小丫头呀,看那月桂面容姣好,且对陆云祈也颇有几分感激之心,或许便是一十分得力的突破口了。而那位江晚棠的小心思可谁都看得清清楚楚,若叫江晚棠和月桂之间心生嫌隙,而且是永无可能补救的嫌隙——用陆云祈来做文章是最好的了。 不过此事要在陆云祈身上做文章,沈南枝可不保证他愿意配合自己这幼稚的想法。而且也不需他亲自做什么,只要自己多多制造机会,给月桂和江晚棠灌输那样的观点就成。 是以沈南枝并不打算直接将自己的计策说给陆云祈听,否则坏他不肯答应,好的也要听他一顿数落。 于是她陪着笑脸,道:“嗳,我是有些欠妥当了,不过你放心就是了,在这年过完只见,江晚棠也好、月桂也好,身子都不会好的爽利起来的!而且你如今也病了,我只去告诉他们不准来打搅,这年你保准能清清静静地过去的。” “啧……”陆云祈轻轻咂舌,面上是说不尽的嫌弃。 沈南枝只觉得如坐针毡,看着陆云祈对自己也是爱答不理的了,便急忙找了个由头匆匆告退,赶紧从屋子里逃了出来。 到了外面,只觉得天海地阔,无比舒坦。 墨松就在抱厦里熬药,沈南枝过去一看才发现他竟然将治病的都挑了出来,只熬了些个补身子的东西进去,不由得眉头一蹙,问道:“墨松!哪有你这样熬药的呀!” 背对着她的墨松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盖子都险些打翻了,好容易才稳住,先是对沈南枝行了个礼,这才笑呵呵地说道:“嗳,姑娘,咱们公子本就是没病的,是以吃些补药就好了嘛!” “没病?那为何说自己染了风寒?”沈南枝心中一气,厉声问道,“白先生来看过了,不也说只是‘病得不重’吗?” 墨松一脸的惊讶,“公子没与姑娘说吗?这不是这些天常常有人想要来见公子嘛,我们公子怕姑娘回应起来没话可说,落了话茬子,是以趁着这次出事儿所幸撞了病,还给了那白先生一掉钱要他说有些许不适呢!如此姑娘只说我们公子因着昨日的事情身子抱恙了,这不也是一个不错的说辞嘛。” 说完还顿了一顿,“公子没和姑娘说吗?” 沈南枝这才懂方才陆云祈那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因今日自己头脑是在是有些混乱,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没想到陆云祈装病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妥善的说辞,想到方才自己腹诽他的样子,沈南枝只觉得面上绯红,心中的愧疚终于又上了一层。 看着墨松脸上天真的不解,沈南枝正了正身子,一脸正色道:“咳,说了,说了……你叫你们公子好好养着吧!” 第1037章 文人举子 沈南枝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浸在对陆云祈的愧疚之中。因为沈家办宴的日子就定在了月底的二十七号,这几日她忙活的脚不沾地,安排了厨司如何后又去安置朝熙居的大堂。那日要用什么脚炉,上什么炭火,桌上方什么花卉和茶盅,甚至连果子点心都选了十来样儿,都用描金褪光的九隔攒盒仔细装好。 这一日总共会来上五家人,陈家赵家自然不用多说,另外还有正四品武侯防守尉梁家,以及几位今年新科的举子。 值得一提的就是这几个举子,前几年史氏家中无家塾时候还与沈思逢一同度过几年的书呢,只是此时人家都过了乡试,沈思逢还依旧默默无闻。他们也并不会在宅中带上很久,史氏特地单独将他们请来,是用了沈思逢的名号,按照史氏的意思是——想把他们叫江晚棠看看。 江晚棠今年十四,是十月生的,可是过了年说出去虚岁也就十五了,婚事可是不好再继续耽搁下去。史氏早就准备给她寻个妥当的婚事,照沈南枝看,将江晚棠许给一个举子倒也是般配的。 就是不知道那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江大姑娘看不看得上。 不过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意见倒也没多么重要了。 二十七这一日几个举子是最先来的。他们本没有资格见着史氏,于是史氏只好叫沈南枝代劳——将江晚棠带过去。 好在沈思逢没有遂了父亲与大哥哥的性子,素日里便颇懂得交际,当年在那小小的疏远里沈思逢与他们交往的也不错,从不因自己身份特殊便与人隔阂着。如今多年未见,人家各个是一榜举人,沈思逢也不嫌什么,乐呵呵地拉着众人说话品茶——史氏下了死命令,不准沈思逢再与同龄人们一起吃酒! 江晚棠的身子早就好了,却是沈南枝一直假意拖着她,是以憋了这么些日子她早就憋得难受,一听说沈南枝要请自己去前头见过沈思逢与一些读书人,自然便欣然应了下来——能在外人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于是她特地打扮了一番,乐呵呵地与沈南枝一起出去,准备享受一些穷举子们倾羡的目光和夸奖。 沈思逢住的昌园十分气派宽敞,便是冬日万日萧条,也足以见得其打点得细致入微。这还是江晚棠第一次来这昌园,一入门便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昌园看上去十分雅致清幽,一点也不像沈思逢那个跳脱的性子。 沈南枝虽也不常常来往,却也是轻车熟路的,便不与江晚棠多多耽搁,只皆跟着小厮入了里面的菅厅。 菅厅中沈思逢正与几个好友高谈阔论着,忽的身旁的那小厮百木垂着头走了进来,在他耳朵旁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众人之间的沈思逢面色大好,从前头愉快的拍了拍手,高声道:“各位,我那厉害的小姑来了!听闻我邀请了大伙儿来沈府吃茶,特地带了不少糕点果子过来!” “小姑姑?啊!就是如今在沈府管家的那位四姑娘?”其中一人显然知道沈南枝的名号,不禁心下一喜,“早听闻四姑娘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没想到竟还如此客气!” “那是自然,我小姑从不失礼数。”沈思逢颇为得意。 二人已从外头并肩走了进来,众人齐齐望去,只见进来的二人虽都穿了面料昂贵的衣裳,可气势上却差了很多。 衣着艳丽的那人看着更加惹眼,只是未免多了几分俗套,且一入门来便迫不及待地看着人,反倒是穿的素净些的姑娘面容更加精致,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无可磨灭的贵气。 “这位就是四姑娘吧!”没有任何询问,她便被轻而易举地认了出来。 沈南枝乖巧一笑,点头承认了。 丁香和卷碧提着精致的食盒,一上来便颇有理数地给沈思逢见了礼,后又垂着头去挨个给人安置了新来的糕点,沈南枝便也见了礼,笑道:“早听闻逢哥儿有一群出息的好友!今儿也算是见着了,只恨逢哥儿是个没出息的,才学上头跟诸位都比不了!” “是呀,我也……” “四姑娘实在客气了,”江晚棠刚要说话,便被一坐的远些的举子直接打断了,“我们能受邀来一趟贵府吃茶,已经是莫大的幸事,哪里还有脸叫姑娘亲自挂记着?” 与读书人说话就是容易拐弯抹角的,好在沈南枝颇有几分耐性,陪着推托了几句后反倒是沈思逢先忍不住了。 他知道这是为了给江晚棠选一门婚事,如今人见也见过了,他便招呼着众人吃茶吃点心去。 沈南枝是女子,又尚未出阁,自不好一直留在男人堆里,于是也寻了个机会匆匆道别,将江晚棠也拉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去收拾东西的江氏。 江氏见二人一起出来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毕竟史氏先前也不是没提过这事情,她倒觉得嫁去清苦人家未免对江晚棠有些不公,却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见了后便问道:“见过姑娘,晚棠,那些个文人举子你看着如何?” 一直闷着头的江晚棠一怔,好似从这话中听出了什么似的,“娘,这是什么意思?” “哦,原想着过会儿告诉晚棠姐姐的,”沈南枝也只好托出实情来,“母亲有意给你从今年新科的举子中指一人为婚的,晚棠姐姐方才也见过了,可有什么合心意的?” 那江晚棠一听如此,吓得脸色都白了,眼泪扑扑地落了下来:“这些举子?我……我……我怎可许给这些……” “这些都是思逢结交过的人,人品贵重,母亲曾派人去查问过了。”沈南枝幽幽地道,江晚棠面上发愣,她便也不说什么,“姐姐好好想想去吧,有母亲在定不会亏待了你。说来姐姐身子还没有爽利,母亲说今儿朝熙居有客,姐姐快回去歇着吧,不必出来走动了!” 轻飘飘地说完,沈南枝又看了江氏一眼,独自离开了。 第1038章 夫人会面 沈南枝先到了朝熙居处候着,不一会儿江氏也匆匆赶了回来,只是脸色不慎欢喜。 史氏或许早就猜到了方才的事儿,连对着沈南枝也没有问过一声,只要她速速派人去正门接人候着去,过不多久各家夫人们便要来了。 就在沈南枝去与后院厨娘交代的时候,人已经被引了进来,她刚一回来便见着丁香急匆匆地在外头等她,“姑娘,夫人们可是都来了,夫人要您快些过去呢!” 作为史氏如今唯一在身边的女儿,她自不可能避客不见的,是以沈南枝早就有所准备,闻言忙将手里的汤婆子塞给了卷碧去拿着,自己快步走了过去。 夫人们的宴席设在朝熙居正堂的东次间,一溜十二扇的碧纱橱只开左角的两扇门,依稀可见的墙角放了宣铜兽头三角火盆,里头的红罗炭都烧得通红。老远便听见了里面传来连连的笑语声音。 朝熙居的婆子丫头十分干练,整齐站在敞开的扇门出接过外面人递来的食盒往里送去,见到沈南枝走来纷纷垂头行礼。 沈南枝点头示意了一下,临近门前也不忘整理了一下衣襟与发丝,低声问丁香:“我头发可还整齐?” 丁香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点了头。 沈南枝这才在她服侍下脱了披风,随着门口的莲妈妈走了进去。 史氏坐在屋里的上首,侯爵夫人赵氏则坐在左手的地方,陈夫人在史氏另一侧地黑漆镶云母石太师椅上端坐着,对面是那位从未谋过面儿的梁夫人。 剩下立了几个孩子,赵苏沂就站在侯爵夫人身侧的位置上,身穿了一件宝石蓝色的锦缎褶衣,一眼便见着他面庞白净,品貌端方,说是屋子里一绝美的风景也不甚为过。见到沈南枝进来,赵苏沂眼前一亮,但总归也是没失了礼数。 陈婉柔与陈婉舒坐在陈夫人手边的小杌子上,正规规矩矩地端端然坐着,婉舒见到沈南枝同样面上一喜——她们二人是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 而梁夫人手边则没有孩子,不过沈南枝好像记着梁夫人说会把嫡幼子梁钰给带过来来着。 她走进去,屋里的人都笑盈盈地看着她,沈南枝被盯得心里头发慌,只好定了定神,屈膝给几位夫人一一的行了礼。 “瞧瞧这姑娘!”最先开口的是那今日第一次见着的梁夫人,欣喜的朝她挥着手,沈南枝只好笑着走了过去,便一把被梁夫人捉住了手,“长得真是珠圆玉润的,举止娴静,行事端庄,气度雍容……这手怎的这般冷?快些拿个汤婆子来捂捂手罢!” 沈南枝有些汗颜,自己在外人面前一定是要端着架子的,不给自己丢人是其一,更不能给沈府丢了人呀,不过这梁夫人实在是热切至极了,叫她不免有些尴尬。 “多谢梁夫人抬爱,只是晚辈哪里有夫人说的那样好?左不过是皆沈府是东道主,怕行事说话惹了客人不快才是!”沈南枝笑意盈盈地说道,更惹得那梁夫人无比暖心。 梁夫人都如此说话了,侯爵夫人自也不甘落后,笑呵呵着道:“看看咱们这贤能的姑娘,小小年纪竟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见沈南枝面上窘迫,史氏不得不出面道:“好了好了,可不要夸她了!没得小尾巴又翘到了天上去!” 屋中众人齐齐笑着,沈南枝也急忙表态道:“是是是,家里的事儿有管事儿妈妈们呢,我不过是按部就班、照猫画虎而已!若说管家理事沈府到底是简单的,说来侯爵府那样高门大户里都如此安生,也是侯爵夫人管家管得好呀,这么说来我还得多多与侯爵夫人学学呢!” 陈家的侯府中的确十分安然,一来侯爵夫人强势,有二心的妾室打的打卖的卖,根本没有作妖的机会,二来是侯爷常年不在家中,是以事情也少了许多。 不过沈南枝的话似乎很叫侯爵夫人受用,她得意地笑着,一面说着些客套的话。 说完话,沈南枝这才就着莲妈妈搬来的小杌,在史氏身边坐了下来,她隔着陈氏和陈婉柔与婉舒挤了挤眼睛,婉舒也连忙回应她,二人你来我去笑得十分开心。 不远处的赵苏沂看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只觉得那小丫头如一只小鹿一般灵动可爱,惹人欢喜! 夫人们聊了会儿这些日来家中事务的繁琐,纷纷羡慕史氏有这样能独当一面的女儿。 史氏也没一只推脱,后便乖乖受了,聊了一会儿这才问那梁夫人道:“梁夫人,梁四公子呢?” 梁夫人面上一阵窘迫,红着脸道:“嗳!我那儿子最是顽劣,见着贵府园子绣的好便非要去转转,接我们进来的妈妈随了一齐过去了,许是待会儿便要来了!” “正是好动的年纪嘛,”史氏莞尔,表示无妨,“更何况梁四公子如此出息,若是性子闷了便也没如今的成就了!” 沈南枝有些好奇,什么本事还要性子张狂啊? 说着史氏便扭头对这边儿三个姑娘解释道:“梁四公子年初时候跟着戴大将军出去打仗了,在战场上临危受命,带了两千人便敌了对面儿两万大军大获全胜,皇上欣喜,给了人家好些个赏赐呢!” 莲妈妈与沈南枝介绍过梁家四公子梁钰,今年不过才十九岁而已。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的成就,沈南枝不禁有些佩服这人。 “哎呦呦,沈夫人可是臊死我了!”那梁夫人笑着道,“什么建功不立业的,我是后院女人,就想着给我们家四郎寻一个品格娴静,能镇得住她的女子!都十九岁了,我那儿媳妇还不见踪影哩!” 说着,看了一眼沈南枝这边。 陈夫人闻言,探着身子问道:“梁夫人这么一说却也是年纪不小了的,怎的就一直拖着没定亲事呢?” “嗳!还不是他祖母给算了一卦——说什么找媳妇不可找家中有庶兄的,不可年纪大,也不可能只差一、二岁的……”说着,梁夫人又抬头,对着沈南枝一笑,“说,最好找个小一些的,最好还是小个六七岁的!否则只怕是八字相冲!” 第1039章 重新算一卦吧! 沈南枝汗颜,默默往史氏身后躲了躲。 您直接说找沈家四姑娘更清楚一些!绕这些弯子,合着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说实话,这位梁夫人说话还真是很有问题。在场的还有陈家两个姑娘,更还有那定怀侯的嫡公子赵苏沂在呢,人家也都是个个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梁家说来品级还在赵家下,便这般先急着 说这样的话了,将陈家 与赵家脸面放在了何处去? 果然,陈家夫人与嫡女陈婉柔面上有几分尴尬,好在那陈婉舒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依日乖乖坐在那儿。而侯爵夫人面上- -阵轻蔑,很快便掩饰了下去。 史氏尚未来得及回答,侯爵夫人已然开口,笑道:“梁夫人这是寻的哪里来的神棍道士?是算的不准来骗银子的!” 梁夫人急了,忙摇着头道:“这怎么会呢!我婆婆亲自寻来的人,也是听了那道士的话,我们家钰儿才有了些这样的成就嘛。 “可你说的那些小上六、七岁的姑娘家可都还没及笈呢,这婚事儿该多么难寻啊,”侯导夫人继续说道,“我素来在那乾清寺烧香拜佛,里面的大师做法算卦才叫一个准儿,要么文日梁夫人随我去寺里再给梁四公子算上一卦罢,莫叫那野生道士算计咯, 损失了银钱事小,告是累的连累了哥儿的婚事儿那才叫后悔哩!”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在嘲讽这梁夫人这样的反应。 那梁四郎再厉害、再有功劳又有什么用?还是赵苏沂这样来日袭爵的地位更高一些,她梁家本就不配在定怀侯府前头,如今倒是急吼吼地要与沈家说亲了! 说到底沈家家世十分不错,父兄得力,沈家四姑娘又是个才貌双全的人,侯爵夫人也不是没打过她的主意,不过是嫌着沈家是苏州的,而他们侯爵府迟早都是要回京里去的。如今勺侯爵夫人也是只将沈南枝作为“退一步”后的选择罢了,却也不愿意叫别人先一步抢了去。 梁夫人急的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史氏见状,也只好出面去应酬道:“梁夫人带着梁四公子去算上一卦也是应该的,那时候算卦也是很久之前、四公子尚未获了军工的时候罢?如今可是不一样了,四公子身上有功,还有天子奖赏,说不准身上的玄机便变化了呢?” 这话便是在礼貌的迂回着,梁夫人也不是听不出来其中道理的人,也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应了下来。 史氏忙去打哈哈说别的事情,屋子里头的气氛这才稍稍好了一些,见着赵苏沂一直都站在一旁也不做下,不由得道:“苏沂这孩子,真是极好的教养,快些坐下吃茶尝尝这写点心罢,都是安姐一样一样亲自选出来的,没得一直在一旁立着。” “是,多谢沈伯母。”赵苏沂乖巧行了礼,这才轻轻坐了下来,他伸手捻起一块栗子糕来品尝了一番,认不出赞叹道,“南枝妹妹果真是好生灵巧,连选的糕点都这样好吃!” “是鸿裕楼的糕点做得好,沈府早就常常买了鸿裕楼的点心来吃,我不过是按照旧例去那边买了些来而已!”沈南枝急忙道,生怕再将自己夸的上了天去。 “那也是妹妹心思灵巧,一切都安排的如此妥当。” 聊了一会儿,几个孩子便坐在一旁乖乖陪着,忽的外头走来丁香,伏在沈南枝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沈南枝便幽幽起身,道:“母亲,我得去看看厨司那边儿,您们先在这儿好好坐着!” 史氏挥了挥手:“婉舒与你一向交好的,你便也带了她们姊妹俩人去吧。” 陈婉舒面上一喜,就要谢恩时,那陈婉柔却撇了撇嘴道:“沈夫人,我就不去了,母亲身边也要有人才行,姐姐去就是!” 这也正好和了沈南枝与陈婉舒的心意,没有这个陈婉柔在,二人玩的更加愉快一些。于是二人纷纷起身道谢,这才一同退了出去。 二人这才刚出去,外头的莲妈妈进来同报道:“夫人,梁四公子来了。” 众人齐齐向外头看去,只见门外果真走来一高大的身影,在门口处摘了身上的披风,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后这才大步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少年,身材修长,面目清秀,轻裘宝袋,美服华冠,轻松惬意的笑容如携美赏雪的翩翩公子,没有一点面对长辈的怯意。 已经离开屋子的沈南枝子远远看了一眼,还以为是谁家娇养的读书人,却没想到这就是那叱咤风云的新悦小将军梁钰! 梁钰快步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史氏行了个礼,这才一一与别人见礼:“夫人莫怪罪,贵府院子修的太好了,偏我向来就喜欢看这些,这才多流连了一会儿!啊,也见过侯爵夫人、陈夫人,二位夫人金安。” “瞧瞧这孩子!惯会贫嘴!”梁夫人又气又笑,话虽是这么说的,却也是心里头开心,“只是不巧,沈四姑娘才刚走,你这孩子便是如此,耽误事儿了不是?” 素日在家中时梁夫人也不是没有与梁钰夸赞过这位传说中的沈四姑娘,梁钰只听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母亲在打什么主意他也不是不知道的,是以今儿就是怕母亲说话没轻没重,这才假意要去“逛园子”的。如今听说沈四姑娘走了,更是大松了一口气,却要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来: “呀,难道我是与沈四妹妹无缘分不成?” 史氏笑着道:“好了,既然来了就快洗坐下来暖暖身子,这是你赵家弟弟,你二人今日也该是头一次见面儿罢?” 赵苏沂与梁钰彼此见了礼,二人的确是第一次见面的,不过彼此的大名也不是从未听过,男人之家交往自然比男女之间要轻松许多,是以见了礼后便也不据礼数。只是到了雨陈婉舒见礼时候多了几分尴尬。 几人又在堂中聊了片刻,侯爵夫人这才道:“行了行了,我们几个也说些体己的话,你们俩带着赵家妹妹出去转转,寻一寻沈四姑娘去罢!” 说罢,便将几个小的都给驱赶了出来。 第1040章 闺蜜相见,以肉为尊 沈南枝和陈婉舒离开了朝熙居后,二人先一同去见了前来报事儿的厨娘。 “那温棚里产地刺黄瓜、小白菜、水萝卜之类地多备些。新鲜清淡,最是爽心利口。司酒的那边也说一声,山西汾酒只放外院地西跨院待那些马夫、轿夫随身小厮。至于各位夫人们那边都用金华酒或是绍兴酒,温和些……免得有人醉了酒,对了,再拿一些金径露或是太禧白来,这些是上上品,后者便是有钱也不好买的……” 一通吩咐下来,那两个厨娘点着头纷纷应下,面上表情也多胸有成竹,看的一旁的陈婉舒都已经有些头疼了,在二人都领了命走了过后,这才忍不住羡慕地看了沈南枝一眼:“安姐,你可真是厉害,这样繁琐的事情也是随后便交代得了的!若换做我,许是连家里存了些什么酒水也是不知道的。” “我也是这些日子来开始管家才一点点学起来的,”沈南枝笑呵呵地说道,“再说了,你们家里有夫人管着呢,我们家这不是母亲身子不爽利,我才临危受命呢嘛。” 其实并不只因为这个,陈婉舒是庶出的,必定不会有人教她如何去管家,便是陈夫人真的有心要将管家的事情交给孩子去办,那也一定是给陈婉柔的。 陈婉舒笑了笑,没说出那些煞风景的话来。 虽说是以来吩咐厨司为由出来的,但她们也并不急着回去,到底夫人说吃饭时候也是自己一桌,史氏也早就说过今儿孩子们自己去吃饭。于是沈南枝掐算着时间,问道:“你饿了吗?跟我回安园用午膳去罢!” “那我妹妹他们怎么办?”陈婉舒面上有些纠结,“还有赵公子和梁公子呢。” “我估摸着他们也不会和母亲他们同席,不过我也叫连妈妈在朝熙居准备了一桌的,他们饿了过去吃就是了,有沈府的下人服侍着呢!”沈南枝小的十分俏皮,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我和他们不熟,同桌吃饭实在是太过拘束了,不如咱们去我那儿吃好吃的!” 虽说沈南枝是做主人的,可如今沈府的主子还是史氏,她是个作陪的,也没非要说她必须与客人同席吃饭去,况且那边两个男人,唯一一个陈婉柔又是自己不肯来的,自己便更加没了义务去陪着——不过沈南枝还是留了个心眼,要丁香去告诉沈思逢,送走了那些文人举子后便速速去寻赵苏沂他们,有沈思逢在,可就一定不会冷场了。 陈婉舒想了想,果然还是和好朋友一同吃饭去更加的有吸引力一些,于是欣然同意,二人挽着手一起去了安园那边。 陈婉舒来过安园一两次,不算熟悉却也是说不上生疏的,是以也没有多少规矩端着,二人在屋子里头坐了会儿便叫了下人来布菜。不一会儿各色菜品便也都上了桌来,什么用冬笋松茸煨的鹿腿筋、煎了后煮了汤水的黄鱼、孙厨娘的拿手菜梅菜扣肉,还有一用黄酒鸡汤吊了汤底子的佛跳墙,剩下几样都是开胃清淡的小菜。都盛在粉彩青纹白胎瓷器里头。 陈婉舒见了后忍不住连连称其:“安儿妹妹,你们府里头吃的也忒好了些,这些么东西咱们吃不完铁定要浪费了!” “没事,吃不完将剩下的回锅温一下去拿给丁香她们吃,我只怕你难得来一次,还吃不痛快呢!” 其实平日里沈南枝也不吃这样的大鱼大肉,也是沾了今日会客的光才能吃这些东西。 丁香和陈婉舒的丫头落梅上来帮着夹菜盛汤。一开始也有几分拘谨,后来谁也不去管那些有的没的,只敞开肚皮去吃,扣肉叫她扫去了大半,沈南枝也喝上了三四碗佛跳桥的鸡汤。 两个人都吃的无比尽兴,吃的差不多的菜丁香便会紧着撤下去,可不一会儿便又换上了饭后的点心和温过得山楂水来,弄得陈婉舒一个劲儿地摆手,说着:“够了够了,这怎么好呢!” 吃得差不多了,沈南枝挥手叫下人们也都去吃饭了,一时间屋子里头安静下来,她们俩吃的发胀,一起瘫在了床上去。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会子闺中密友的小闲话,不一会儿沈南枝便听得外头廊上一阵吵闹,一侍女在外头重重地跑过来,问着:“姑娘呢?姑娘呢?” 紧接着丁香的声音便传来:“你吵什么呀!哦,是吉祥,这是怎么了?姑娘在里头会客呢!” 吉祥是沈思逢身边的侍女,平日里也不会贴身伺候着,不知为何忽然有急事儿来寻了沈南枝。 二人在外头交涉了几句后,丁香便带着吉祥走了进来,二人齐齐与她见礼,道:“姑娘,是昌园的吉祥,说是……有事要说。” 说着还瞟了陈婉舒一眼,陈婉舒见状立刻会意,忙站起身来道:“我、我去更衣!” 下人将她领了出去,吉祥这才开口,气呼呼地:“天爷呀姑娘!方我们哥儿在朝熙居花厅会客,不是那些公子姑娘嘛!忽的不知怎的江大姑娘便来了,来了吧还满脸的幽怨,见了礼后便说什么‘呀,我不该来’,这就跑出去了,哥儿叫奴婢去追她,您猜怎么着——我寻了她半晌才在梅园里头见着她!一面儿对着花树流泪按眼睛,一面儿又说什么‘青灯孤影无人眠’……可真是好委屈!” 想来是因为那文人举子的事情,没想到她还有胆子跑到客人面前去作妖。 沈南枝冷冷一笑:“她丢人是她的事情,要吟诗便去吧!莫叫她再去朝熙居了就是。” 只是吉祥还是急得不成,真像是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若吟诗便去了!奴婢管她做什么?可不是那位梁家的四哥儿也在那边儿嘛!哭得说的句句话都叫外人听了去,这、这叫梁家的怎么想啊!若是有人往外头穿了出去——梁四哥儿身边还有几个常随小厮呢,这可是狠狠叫她打了咱们沈府的脸面了!” 第1041章 梅院幽情 闻言,沈南枝和丁香皆愕然,她险些一口茶水喷出去,丁香忙拿帕子来给她擦拭唇角顺着脊背,一边儿焦急地问她:“梁家四哥儿不在席面上,去那梅园做什么?你别是认错了!” “哪能呀!奴婢虽不认得贵人,也是方才跟着我们哥儿去的时候也是见了礼的!我估摸着是那梁家的在席面坐不住了,便要出来走动,也不知道是江大姑娘故意等着梁家的呢,还是梁家的有意在追着江大姑娘!”吉祥面上满是厌弃与不屑,“我原想着快将她劝回去罢,却不想还没往外走呢,便听见梁四公子出来问她这是怎么的了——江大姑娘也好!孤男寡女不知道回避也就罢了,还哭得梨花带雨,一口一个委屈、一个寄人篱下,说什么自己身世坎坷,如今到沈府来也是如履薄冰、谁也不敢得罪!还说咱们姑娘嫌她……出身不好,便要随意给她指婚去!” 沈南枝已经没了最初的戏谑,一脸的冷漠。 “那梁四公子也是个混账东西!……”说出口后吉祥吓了一跳,忙掩了掩嘴,看着沈南枝没表示什么,便才继续撇嘴道,“一面给江大姑娘擦泪,一面儿安慰着,还说什么……” “什么呀!”丁香急得跳脚。 吉祥垂了垂头,惶恐道:“说,咱们家姑娘徒有虚名……没想到是个如此苛责的人儿,还说这事儿他铁定是要管了的,叫江大姑娘宽心……” 越说声音越小,吉祥实在是害怕这话听了叫沈南枝生气。 好在沈南枝依旧淡然,面色静如止水,只丁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转头嗔怪道:“那你没有去冲散她们吗?” 这下那吉祥便更加委屈了,嘴巴嘟得老高:“奴婢也不是傻的,知道不管是孤男寡女会面也好、还是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听不得见不得的,奴婢想着便去请安,江大姑娘若是个识数的断断不会再继续如此,却不想竟是个那样的不知检点!说:‘吉祥,你先下去吧!我与梁四公子还有话要说呢!’呸呸呸!她什么身份,也配得上与梁四公子私下里交谈吗!?” 顿了顿,吉祥才继续道:“我断怕说话厉害了,叫梁四公子也觉得她是真的吃了委屈,是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赶紧来告诉姑娘了!” 沈南枝听完,面色依旧冷静无比,只挥了挥手夸赞吉祥做的事儿十分周全,叫丁香打赏了她些钱财。 “这事儿先不要去惊动夫人们,”她站起身来,神色道,“吉祥,你继续去看着她们二人,莫叫江晚棠再乱跑了,只消二人散了后便快快将她送回黛园去!” 吉祥领了命,严肃着一张小脸儿便走了下去。 丁香知道她是在想着对策,便只得沉默着不去打搅,没一会儿陈婉舒从一旁的净房回来了,一脸的尴尬。 “婉舒姐姐?要不要喝点儿果茶冲一冲?”沈南枝赶忙起身,笑道。 陈婉舒摆了摆手,却一把捉着了她的手,关切道:“好妹妹,方才那吉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净房就在一侧,听不见才是有鬼的,二人关系好,沈南枝也不想非要瞒着她的,于是苦笑了一声:“姐姐,你也见着我们家的破事儿了,可是将我烦的不清,你说我要不要将那江大姑娘喊出来‘当面对质’一番?沈家脸面可是重要啊!” “妹妹!万万不可!”陈婉舒却是满脸的惊讶,急忙摇着头,将沈南枝按回了床榻上去,“傻妹妹,你这当面对质咯,梁家四哥儿怎么想?那江家的哭得梨花带雨,有几个爷们儿能置身之外的?便是你说的都是事情,你觉得梁家四哥儿不会认为是你强迫了那江家的,只怕更要觉得你们沈家如何苛责于她了!” 许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没想到陈婉舒还有这样的头脑,沈南枝听了十分赞同,连连地点着头。 “不过,那梁四公子今年不是都十九了吗,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儿了,怎的如此轻浮!这般轻易地便与那江晚棠许了承诺!这两人竟还敢私下里说这样的话去,这可是在沈府的地界儿啊!”陈婉舒托着下巴道。 沈南枝也觉得是如此,除非是那梁公子因自己有军功在身,便眼睛高了,看不起沈府和自己! 不管如何,沈南枝都觉得吉祥说的没错——这梁四公子也是个混账东西。亏了梁夫人还想着法子与沈府攀亲戚,若知道自己儿子竟做了如此不检点的事情,只怕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不得将那茅山道士捉回来打一顿? 这样想着,沈南枝愈发觉得,同样是十九岁便有十分可观的成就,人家陆云祈便不会如此轻浮,便是平日里打哈哈也好,却从不说什么逾了规矩的话,这梁钰……哼,真是个混蛋。 无论她们这儿如何想,沈南枝都不得不去一趟朝熙居的花厅了,沈府的颜面已经叫江晚棠丢了出去,她也不得不得拉回来才是! 可沈南枝也不急,只端端做好,道:“咱们过一会儿子再去,没得叫人以为是听了吉祥报信儿,急吼吼地便过去了。反正夫人们也是要多多留一会子的,不怕见不着那梁家的!” 陈婉舒也仔细着点头,“只怕是人言可畏,江晚棠又是那样哭哭唧唧的样子,梁家哥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见得是个多么有脑子的人,妹妹这次可是要小心着了。” 沈南枝点了头:“我们沈府从来是行的正坐得直的,我只与梁家的表明我们还是讲礼数的,或许……他便不会这样叫人蒙蔽了双眼了罢!” 丁香见状,又去沏了一壶新的果茶来,二人各自碰了一杯茶坐在暖龙上头休息着,养精蓄锐,带会儿才有精力去会会豺狼虎豹嘛! 反正男人多事这样,沈南枝又不准备去哭去,但少说也是要露脸去,尽可能将礼数做的周全一些,如此或许尚可给沈府掰回一点颜面来。 第1042章 正面交锋 梅园那边,梁钰与江晚棠道了别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花厅里头去。 身旁的小厮警惕地看着四周,不安地道:“公子,方才您怎么与那一位江姑娘说了这样长时间的话?还叫那沈家哥儿的侍女见着了……” “哼,这有什么?”梁钰却是不以为意,一脸的不屑,“他们沈府如此苛责于人,又不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该羞于见人的是沈府的人,与我何干?” “可是说到底这里还是沈家……而且夫人不是一直都说沈家四姑娘蕙质兰心,又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还说有意与沈家结亲来着……”那小厮低低地道,自家公子这样到底是有失规矩,想到夫人平日里在家便常常与人说起沈家四姑娘来,他也早已经猜到夫人是什么心思了,如今生怕夫人怪他没将公子看好咯。 “得了吧,这样人面兽心、蛇蝎心肠的女子,我可不敢娶!”梁四公子轻蔑笑道,“且这位江大姑娘面容十分不错,许是那沈四姑娘妒忌江姑娘生得好看,是以才这样苛责地!哼,去嫁到清苦人家里,难道要江姑娘去种地不成?” 梁家四郎处处都好,生的好,本是好,只是有一点不好——心底太“软”,素日里看见了秦楼楚馆里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也觉得心疼,已经替好几位都赎了身——收做了通房。 那小厮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主子心思如此,自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随在了身后,暗暗祈祷夫人莫要找自己的麻烦来。 安园二人休息得够了,这才披上斗篷去了朝熙居的花厅那边。 因为安园这边用膳的时间早一些,是以二人去了那边后正赶上朝熙居在布菜,那位梁四公子也已经回到了席面上。 下人们说了声:“四姑娘和陈家姑娘来了。”众人便轻轻看去,二人打帘入门,沈南枝注意到梁四公子面上的表情有几分发愣。 “呦!小姑来了?快快坐下来吃点儿东西吧!”沈思逢见状,忙邀请她坐下来一同吃。 沈南枝也不好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的,只好就着丫头婆子搬来的小杌在桌子一旁坐了下来。按理说应该是男女分席而坐,不过当时陈婉舒和沈南枝都不在,只陈婉柔一个女子,沈思逢也是怕她独自坐着太过孤独了些,于是便决定今日男女混席而坐。 沈南枝和陈婉舒都无奈地坐了下来,面前的菜色与安园吃的那些差不太多,为了怕人看出什么来,二人都还是乖乖盛了一碗汤来,先喝着。 一旁的梁钰有些怅然。 沈家四姑娘,长得竟然如此好看! 惊讶之余他又长长地叹着气——可惜了,好看归好看,怎么是个那样心思丑陋的人! 沈南枝也不急着说什么,更也没有主动去与那梁钰说话,半碗汤水下了肚子,正是席面上无话可说的时候,沈南枝这才轻轻抬头看了沈思逢一眼,道:“逢哥儿,你园子里来做客的士子们都走了吗?” 沈思逢一怔,答道:“自然,我叫宝春都送了出去的。” 他们今日来做客,并不知道沈思逢还有客人要接待,是以赵苏沂有些好奇,便问了句:“什么士子呀?思逢弟弟是有客在家不成?” “嗳!是我先前在那小书院结交的一些同窗而已!这不过年了嘛,我便邀请来一同说说话吃吃茶的,顺便儿也是想给我们府中那江家的姑娘指上一门好的亲事去!——哦,江姑娘,就是方才进来的那位,”沈思逢大大咧咧地说道,他惯如此憋不住话,如今将什么也都给说出来了,“那些同窗都是今年的新科举人,来年是要去京里参加科举的,中了那便是两榜进士了!嗳——都是些破有出息的人才,我就不成了,如今还没考中个功名呢。” 若是放在往日,沈南枝定要骂他说话不注意着,一会儿便将事情都吐露了个干干净净,可是今日她却暗暗给沈思逢叫好——说的实在是太好了,这话由胸无城府的沈思逢说出来是最最合适的。 她扭头去看那梁钰,果然见他面上尽是惊讶与怀疑,好似余光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神,梁钰忽的扭头看了她一眼,沈南枝也不躲闪,对他投去一个十分乖巧的笑容。 梁钰面上一片羞红,愣愣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一边的赵苏沂听了连连点头:“如此倒也是极好的!只是江姑娘的身份……若是那些人中了进士的话,未必还看得上吧?” 作为侯府嫡子,赵苏沂对这些事情颇为敏感。 梁钰终于耐不住了性子,问道:“江姑娘……什么身世?我听说是与沈府家交好的江家的姑娘呀,家里头远,这些时日都在沈府住着?” 坐在对面的陈婉柔忍不住一笑:“梁钰哥哥,那都是骗外头人的!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几个孩子在一起凑着,说话难免少了许多的规矩,且屋中沈思逢和赵苏沂都对那惯会喧宾夺主的江晚棠颇有微词,陈婉柔又更是天生捧高踩低的性子,是以也没人阻止她说话。 只见陈婉柔笑嘻嘻地吃了口菜,这才满脸得意道:“江氏什么人?江府被人打卖出来的妾室而已!你说说这两个江姑娘能是什么身份哟!没叫她们做了沈府下人,一来是人家心气儿高,二来人家的身契都没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胜利”,沈南枝和陈婉舒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如此配合?直说的那梁钰公子脸上又气又羞,她们只旁边看着也觉得有意思了。 “这……”梁钰微怔,想起梅院里头那江姑娘对自己所说的那些来,虽没有明确了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可到底她也不承认自己身份地位,他只听江晚棠说自己嫁不得布衣平头,还就以为那是娇生惯养的好姑娘了! 这么一想才觉得,若是她还是江家的姑娘,婚事如何轮得到沈家的来决定? 第1043章 我要你羞愧死 想到这里,梁钰才有些气恼——幸好自己还没来得及去与母亲说这些事情,也没嚷嚷得人尽皆知了,否则岂不坏了这样好的一桩姻缘! 他急忙举起杯来对沈南枝抬了抬:“好了好了,不说那些!说来我还没与四姑娘打过招呼呢,姑娘,这杯酒我就先吃了!” “等等——”沈南枝挑了挑眉,笑呵呵地阻止了他的动作,“说句不怕笑话的话,我与众位都是尚未婚嫁的,与谁人单独吃酒也是不合礼数的,大家一同具备吃上一口罢!也算是与梁公子见过了!” 梁钰面上一片尴尬,全桌人都举起酒杯来,也只好如此了。 放下了酒杯后,沈南枝故作悲伤,道:“说起这晚棠姐姐的婚事来了,我也依着在座的都是贴心的好友多说上几句——”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来。 “我觉得,从这年的举子里择一人给晚棠姐姐怕是有些不妥的。” “这都不妥!?”沈思逢闻言登时竖起了眉毛来,气呼呼地骂道,“她还想嫁去什么样的……” 说到一半,身后的小厮宝春轻轻咳了几声,沈思逢这才咽下了后半句话,悻悻地道:“小姑,你说,你说有什么不妥的?这不是祖母的安排么?” “是,可我瞧着晚棠姐姐好像没有中意的。”沈南枝长长地叹了口气,颇为纠结。 陈婉舒十分懂得沈南枝说起这话的缘由,于是乎也配合着道:“这有什么?自古婚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夫人选的那些人又没有亏待了那江家姑娘,莫非江姑娘还想要去嫁王侯贵胄吗?” 沈南枝苦笑,不语。沈思逢却道:“她还真想!?” 赵苏沂也面上颇为为难:“这……说起来江姑娘身份是欠缺一些的,若是不选择举子文人,要去贵胄之家……咳,除非去做通房,好些的做上个妾室也差不多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江氏是被打卖出来的,身上底子不干净,若说去赵苏沂他们的侯府,做个粗使下人也未免能够,不过若是去梁家,给梁钰公子做妾室,那可才算是绰绰有余! 想到这梁钰如此轻浮,对沈府都不看在眼中,沈南枝更觉得气恨,忍不住要去挤兑挤兑他,于是眨着眼睛看向梁钰公子去,道:“说来方才我的人路过梅园,还似乎看见了梁公子和晚棠姐姐二人说话来着呢!我竟没想到二人这样有缘,如此大的宅邸也能碰上面儿!” 没想到梁钰却是神色躲躲闪闪地,清了清嗓子才道:“没、没有的事儿,许是贵府下人认错人了?我方才只在朝熙居外头转了一圈儿!” ——哼,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沈南枝心中对梁钰的评价更低了一些。 她也不急,只假作落寞,“哦,我还以为天底下真的就有‘缘分’这么一说呢!不过说到这儿了,也是,江家姐妹二人说到底也算是沈府的客——丁香,快快去黛园将她们俩请来一起吃茶,没得叫各位觉得我这做主人的是个‘苛责’的人儿……” 这话是那时候梁钰对江晚棠说的,听见沈南枝如此,梁钰更觉得面上无光——果真这丫头是知道了什么的,这才不断与自己这样夹枪带棒的! 只是梁钰可不是头脑清醒的读书人,沈南枝如此也只觉得她是在是小家子气,进也将这样的小事儿记挂在心上与自己不爽!这样想来,自己体恤江姑娘,约摸还是没有错怪了她呢! 众人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可沈思逢与赵苏沂都清楚沈南枝的为人,端的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是以也没说什么。 而陈婉柔一概不管这些,反正江家的来了也不过是多了个笑柄罢了,比起别人,她倒是更加在意另一人,于是定了定神儿,对着沈南枝问道:“咳咳——四姑娘,不是说京都来的大学士陆大人也在贵府过年吗?怎的一直也没见着陆大人的影子呢?” 难得她说话如此温柔一回,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见陆云祈?沈南枝汗颜,蓝颜祸水!果真是一汪蓝颜祸水呀! “陆大人身子不爽利了,正在院子里修养呢。”沈南枝道。 “不爽利了?是得了什么病了?叫了医者来没有?”没想到陈婉柔的反映竟然如此激烈,沈南枝这才注意到:不是姑娘不想温柔,只是想对自己心上的人温柔一些罢了。 赵苏沂惯是个天真没有心机的,闻言也不禁问道:“陆先生怎么了?妹妹怎么也不说一声,早知道陆先生身子不适,我便带些补品来了!” 作为学生关心老师也是应该的,赵苏沂这么一说沈南枝也才觉得自己对此事的处理上有失妥当了,只好急忙歉疚地看了他一眼:“嗳,是我只顾着陆大人他需要静养的事情,忘记与你说一声了,不过陆大人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你倒也不必往心里去——” 废话,陆云祈本就是装病,能在意就怪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吃完了饭,隔壁的丫头过来说夫人们在里间摸起了牌九来,要他们自行作伴。沈思逢只觉着坐在屋里是在无趣,于是便提议众人一起去暖亭坐坐。 众人一听沈府竟还有如此别致的暖亭,纷纷表示愿意前去,沈南枝也点了头,低低地与身边的丫头吩咐了一声,直接将江家的带到暖亭去——今日她非要叫那梁钰羞臊得再也不敢登沈家的们才行! 一行人才刚到了那暖亭处去,便见着了也刚刚到了的江晚棠,却是不见江晚宁的身影,沈南枝悻悻笑着,看了那梁钰一眼,问道:“晚棠姐姐,怎么不见晚宁姐姐?” “呵呵,妹妹她哪里懂得应酬之事?是以怕自己丢人现眼,便不肯出来了……”江晚棠笑了笑,眼睛还有些泛红。 再去看梁钰,已经是一脸的羞红,扭头不肯去看那江晚棠的眼神,别别扭扭地走了进去。 沈南枝与陈婉舒对视一眼,“好了好了,不来便不来了,晚棠姐姐也进来说话罢!” 第1044章 再来暖亭 一行人进了那暖亭里头。暖亭宽敞无比,便是这么些人挤进去也不觉得拥挤,众人围着石桌纷纷做下,却是无人去理会那江晚棠。 “四姑娘,你不是说去问问陆大人是否会来吗?”方才在路上的时候,沈南枝为了叫口齿伶俐的陈婉柔帮着自己,便说了句派人去问问陆云祈如何,是以陈婉柔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的讨好——她相见陆云祈,只有沈南枝请得动。 沈南枝点了点头:“姑娘放心罢,我已经叫珠云去请了!不过陆大人身子不好呢,来不来也不一定。” “是,是,没事……”陈婉柔道,竟然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管能不能来,有沈南枝这句话也是有希望的。 沈思逢十分不满陈婉柔这样想着那陆云祈——自从上次吃醉了酒后拽着陆云祈,自己也因此被祖母狠狠地罚了一通过后,他便心底一直有些惧怕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此刻见状也不耐烦道:“哎哎,陈家妹妹惯想着陆大人呢!” 陈婉柔面上一红:“哪有的事儿!公子可不要乱说!” 沈南枝忽然觉得,这娇气的丫头倒也有几分可爱了。 沈思逢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逗乐陈婉柔过后便忍不住道:“说来你们也该听过前几日我们沈府出了件大事儿——” “就是有人落了水的事情?”赵苏沂问道。 一边的江晚棠身形一怔,不安地看向他们去。 沈思逢意味深长地点了头:“说起来,那日还是咱们这位江大姑娘落了水,就在这暖亭附近的池子里头呢!” 众人扭头看去,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 江晚棠心里一颤,生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问出什么不该问的来,于是乎轻轻抽了口气,苦笑着道:“嗳,这话我都羞于开口!那日可是见着四姑娘院子里的小丫头掉了下去,我和身边的月桂也要去救人,却没想到自己竟是如此不堪用的……”说着,她眼眶一红,拿出帕子来擦着眼角,“那日可真的是九死一生,我与月桂为了去救那个望春险些丧了命,到如今月桂还不能下床呢!只是四姑娘也为此操碎了心,到了现在也没查出那望春为何要去这池子呢……” 言下之意是:若不是沈南枝管教下人不得力,望春十足落了水,自己也不会差点丧了命去! 沈南枝面上平静如水,梁钰却忍不住道:“四姑娘是该好好教育下人,自己丢了性命不说,险些连累了旁人便是不好的了!” “瞧梁公子说的,下人我自然是好生管教过的,”沈南枝不恼,反而笑呵呵地看着他,道,“只是我只管做人讲规矩,不管他们之间如何交际——望春与晚棠姐姐身边的月桂一向交好的,这我也不能提前知道望春落水,偏就只有月桂和晚棠姐姐看到了呀!” 沈南枝本不想叫江晚棠丢了面子,可既然她都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了,自己也没必要非给她留这个面子,自然说话也厉害了一些,惹得江晚棠羞愧地低着头,梁钰也不再说话。 这两个人口中真真假假,一人一套说辞,梁钰也弄不清楚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了。可想着那江晚棠哭得那般委屈,心中不免一软,可是再看看沈四姑娘这谪仙一般的相貌…… 此刻陈婉柔只等沈南枝叫来陆云祈,是以事实都难得向着她,此刻也忍不住讽刺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姐姐院子里的望春是怎么落水的、是不是真的一不小心落下去的,还有待考究呢!” “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咱们不去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见差不多了,沈南枝便岔开了话题去,“晚棠姐姐,这位是梁家四公子,今日你该是头一次见着吧?” 江晚棠身上一颤,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吉祥是沈思逢地人,又看见了自己和梁钰说话的样子,沈思逢又一向是与沈南枝一条心的,即便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迟早也是要知道了的,是以她竟不知道说是还是说不是,支支吾吾半晌,只好艰难回答道:“不、不是的,方才在梅园偶然见了一面儿……” 这下,轮到梁钰手足无措了。 赵苏沂不解地看着他,却也没问什么,沈南枝笑呵呵地将梁钰的窘迫尽收眼底,却故意不说话,任由他自己尴尬了好一会儿子,这才道:“是嘛,我就说晚棠姐姐和梁公子是有缘的!说来晚棠姐姐也要婚嫁了,我认识的人不多,不如良公子见多识广,要么便托付公子仔细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叫姐姐也好定下心来。” “这事儿怎么要托付给我!”梁钰闻言,眼睛一瞪,“我好歹是个大男人,怎处理得好这样的事情!” 江晚棠心里一寒,方才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沈南枝一脸的天真无邪:“哦……我还以为梁公子是那种最心疼人、最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呢!” 赵苏沂笑道:“南枝妹妹可真有意思,这是婚事,又不是什么匪事,何来‘路见不平’这一说呢?” 他自然是不懂的,可是梁钰不可能不懂!方才他可是在梅园里头义正言辞地要将江晚棠救出沈家这个火坑来着呢! 陈婉舒笑得不行,强忍着才没失了礼数,那梁钰已经是面红耳赤,此刻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所幸瞪着眼睛装傻道:“我可听不懂四姑娘这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也不怪梁公子——”外头忽然传来一男人的声音,沈南枝一下便听了出来,是陆云祈。 众人看去,只见陆云祈已经脱下了斗篷打帘进来,他依旧穿了一身洁白的衣裳,只轻轻走来在沈南枝的身侧坐下,笑道:“很多男人都是如此,对自己许过的承诺都做了耳旁风。” 沈南枝一惊,这事儿陆云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珠玉那个大嘴巴,在去通传的时候也说漏了嘴? 不过,她的确没想到陆云祈对这样的集会也有意思,竟就这样来了。 第1045章 比无赖更无赖 “你怎么来了……”沈南枝压低声音,忍不住轻轻问身边的陆云祈去。 她虽然是叫珠云去传话了的,可是也明确说了让珠云告诉他,这不过是走个过场,陆云祈倒也不必真的亲自前来陪着一群孩子做乐。她只怕惹了陆云祈不快,答应了陈婉柔的话又不好自己咽下去不传达。 只见陆云祈的面上一片平静,得心应手地与陈婉柔等人谈笑风生,说完却又扭过头来,双眸平静地看着沈南枝:“莫非我来不得?” 沈南枝无语,干脆撇过了头去,继续看那梁四公子满脸的戒备。 “先生,听闻您的身子抱恙了?”说话的是那赵苏沂,此人千不好万不好,却是足够天真无邪,对待陆云祈倒也是真心实意的仰慕,“如今可好些了?明儿我叫人送些补品山货来罢!” 陆云祈稍稍勾唇,摆手道:“不碍事的,我身子本就是不好的,况且这几日安姐儿照料周全,我已经好了不少……”说罢,还煞有介事地笑着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沈南枝一阵激灵,只好陪着笑了笑:“是……是,说到底陆大人是在沈府嘛,我总不能叫大人死在我们神府上。” 她已经感觉到陈婉柔的目光里多了两道杀意。 ——为什么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陆云祈这样的‘老家伙’?沈南枝表示疑惑,并且表示不能理解。人家梁钰至少是为国斗争的小将军,常年都没机会回一次家里,是以尚未娶妻生子(那些秦楼楚馆里出来的妾室通房不能做数),而陆云祈可是个文人,是个生活规律的上班族,指不定早就…… 话说回来,陆云祈到底成婚了没有? 沈南枝忽然发现自己竟对此也全然无知,虽不指望着摸索清楚这陆云祈有几个妾室、几房通房,可是她也完全不知陆云祈的婚姻状况到底如何啊!十九岁的年纪了,也不算小了…… 感受到一道诡异的目光,陆云祈扭头向沈南枝看去,她却像是受惊了的小野兔似的一下子将头给扭了过去,掩耳盗铃般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来,惹得他心下一阵酥软,若非有人在场,真想要去柔柔她头顶的小丸子了。 陆云祈一来,方才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的人们竟都朝他围了过去,女子多是爱慕之情,而就连亭子里的几个男人也对他敬仰畏惧有加,弄得梁钰竟觉得有些落寞。 本来他才是今儿众人之中的翘楚!堂堂受了天子亲自封赏的年少将军,走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可他竟忘了这陆云祈也是十九岁,偏偏他的位置远远居于自己之上,不禁心生妒忌,颇有几分厌恶之情流了出来,说起话来也不免多了几分呛声。 “赵弟弟,你想着学问自然是好的,可也莫要怠慢了拳脚上的功夫!男人嘛,总归还是要带几分阳刚气息才是,如若只会舞文弄墨,那与花楼的乐人有何异啊?”终于寻到了突破口,梁钰忍不住道。 陆云祈只轻轻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早就听为梁四公子不禁勇武过人,且柔情有溢,花楼是什么地方我这两个学生未必清楚,倒是公子见多识广了——” 言下之意是说他梁钰整日寻花问柳——熟能生巧了! “噗——”沈南枝忍不住喷笑出来,一旁的陈婉舒也是苦苦忍耐着。陈婉柔是个草包,听不懂里头的深意,并不知道陆云祈已经三言两语骂了回去,还在为着梁钰指桑骂槐的话颇为气恼,便心直口快道:“梁四公子这话说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梁钰瞪了陆云祈一眼,依旧不肯饶人:“哼,还是要文武双全的好,我瞧着陆大人这病像是弱症,您何不此刻就开始习武,指不定能将一身的毛病给治好呢!” 闻言,沈南枝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陆云祈是谁?那日在小巷子里头一个人便杀得一群大汉慌忙逃窜,骂起人来比地痞无赖还要流氓一些,这梁钰的水平她不清楚,可未必能打得过陆云祈。 不过陆云祈也没有着急,依旧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笑道:“梁四公子说的是,如若早有人与我吐露这些金玉良言,许陆某身子也不会到如此地步了……” 沈南枝只看过一出戏,可这陆云祈……该是比那南曲班子的旦生唱的还要好一些。 陆云祈这忽的一服软,梁钰便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想气也不好再气起来了,只悻悻地胡乱应了几声,便匆忙将话题给扯到别的上头去了。 好在几人说的已经远了,有沈思逢在席面上也从不会冷了场子,没过多久沈思逢便提议推牌九去,婉舒、婉柔二人皆是推脱不过被强拉了去,而那赵苏沂没玩过这些,本也不愿意的,却拗不过沈思逢一片热情,也只好坐了下来。 梁钰愈发觉得与他们玩不到一处去,索性说要去看看史氏与众位妇人,直接告退,而江晚棠不久后也匆匆离开——到底去了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看着赵苏沂满脸的为难于惶恐,沈南枝忍不住劝道:“思逢!你拉着侯府嫡公子与你推牌九,小心叫侯夫人发现了与母亲告你一状去!” 赵苏沂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了沈南枝的衣裳:“四妹妹,还是你心底……” “咳——”不等赵苏沂说完话,陆云祈已一把将沈南枝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去,还一面轻声咳着,笑道:“赵公子,逢年过节,也是要轻松轻松,没得将自己学傻了。” “就是就是!瞧瞧人家陆先生!到底是眼界高嘛!”听见这话的沈思逢已经乐疯了,死活抓着赵苏沂不肯叫他走,“放心放心,咱们玩儿笑得,找乐子嘛!夫人们还要呆上一阵子呢,你干坐着多无趣啊是吧?” 最终,赵苏沂也只好认命,开始认认真真地学习牌九的规则。 说话间,沈南枝已经被陆云祈拽出了暖亭,冷风打在身上让她不禁一颤,下一刻陆云祈便拿着她的斗篷给她披上了身,“听说梁家有意与你说亲?” 第1046章 嫁娶之事 沈南枝眼睛瞬间瞪得牛眼大,急忙摆手道:“你可不要乱说!这话有损我的清誉!” “可那梁夫人说儿媳妇的条件甚为苛刻,便是将所有女子都给排了,直冲着你来的。”陆云祈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些许的委屈。 沈南枝都有些怀疑这人是否有千里眼顺风耳了,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对此却还是矢口否认:“那又如何?口说无凭,三媒六聘一样都没定下呢,若有人敢在外头胡乱这样说,我便要直接绑了来教训一顿了!” 没想到陆云祈却是不禁失笑:“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沈南枝一噎,“我就是怕这样的话传出去!那梁家四公子是个什么货色,你又不是没有看清楚,有功名又如何?这样的人若是要做丈夫,只怕就是自己不想活了去迈火坑去。” 二人站在风口处,可因陆云祈身材高大又在上风向,将所有冷风都给挡了下去,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的,总归沈南枝心头一暖,不动声色地引着他往廊里头走了几步,躲开了那最冷的地方。 陆云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南枝一番,最终还是莞尔:“你这小丫头,睚眦必报!” “我哪里睚眦必报了!”沈南枝表示抗议。 陆云祈笑了笑,淡然地带着沈南枝向朝熙居的方向踱步而去,“梁家四公子背地里做的事儿有损沈府与你的颜面,你本可以只解释清楚便好,可你偏偏是要反将一军,要他也下不来台,弄得如今他仓皇而逃。” “这样才好!”沈南枝咬着牙,十分不解气地说道,“最好叫他梁钰再也不好意思上我们沈府的门来,我还想把江晚棠送给他呢,这样梁夫人也就不必费心钻营我与梁钰的婚事了——你说我们两个差了这么多岁,梁钰都是十九岁的……” 话说到一半,只感受到一股冷漠的目光,沈南枝怯生生的转头,便看到陆云祈正满脸冷漠地瞪着自己,还将步子也移近了些。原本那好闻的气息如今竟如此有压迫,吓得沈南枝急忙改口:“我——我不是说十九岁如何了,只是我今年尚未及笄,待我能嫁人了,他梁钰都二十多岁了!同僚们孩子都抱上了……便是我等得起,也怕人家等不起呀。” 闻言陆云祈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不知是不是在气她嫌弃十九岁的人老了,只轻轻甩了甩衣袖,道:“你方才说,想把江晚棠送过去?” “嗯!”沈南枝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道江晚棠心理所想的就是如此,可这对她而言又没有什么损坏,将江晚棠送出去了,府里便少去了一大隐患,而如若把她送去了梁府,三方都会开心。 不过看方才梁钰那态度,向来对江晚棠也是心血来潮的了,此时能不能成,或许还要多经历几分波折。 陆云祈颇为不解:“梁府可是有旺达之命途,来日必是要飞黄腾达的,那梁四公子……若说是能在京城谋得一官半爵也未尝不可,这样好的家世你肯便宜了别人?” 世人皆追名逐利,便是陆云祈也有想要爬到高处的欲望,是以他不认为这是丢人的事情,只有些好奇沈南枝竟愿意成全一个沈府家中的累赘去。 想到自己家中的那些人……是最看不得别人好的,便是自己攀不上去,也要拼死将别人拉下来…… 没想到沈南枝却是满脸的天真,好似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似的:“她要的我都有,说到底江氏母女都是可怜人,我又何至于与她争抢呢?再说,身世地位这东西,我要了也没用。” 陆云祈这才想到这丫头的身世,虽不比宫中公主尊贵,可也称得上是天之娇女了。 也是,她什么都有,是以不会像寻常人那样患得患失,是以才身上对任何事情都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与放纵去。 不过他也不禁对沈家的教养多了几分敬佩,作为王侯后人,竟无一人对功名利禄熏心,便是那沈思逢也只愿做个不学无术的小混账。少了许多争抢和追逐,难怪沈家上下有如此令人不由得安心的氛围。 若从未来过沈家,陆云祈还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人不争不抢的。 从思绪里挣脱出来,他看了沈南枝一眼,“可是,你到底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陆云祈笑道。 “我娘是天底下最通透的女子,情爱之事她从不会逼我。”沈南枝说道,十分骄傲,“便是王爷,若不好好待我我也不肯,可只要对方真心待我,便是白丁我也嫁得!” 说罢,她这才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一些,忙低了低头,“咳咳——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尚且轮不到我来操心!” 见她脸颊已经绯红一片,陆云祈也只好不再逗她,只笑呵呵地看着这小小个子、如一只小鹿一般的小丫头。 到了朝熙居前头沈南枝才回过神来,是陆云祈将自己给带过来的,想着他许是为了与史氏请安,只好默不作声一同跟了进去。 屋中只梁夫人与史氏端端坐着,而隔间镂空的园拱门墙后头还能看到陈夫人与侯爵夫人的身影,二人好像是刚打完一场牌局,尚未来得及辩完。而梁钰立在梁夫人身侧,见到二人进来颇为惊讶。 “夫人,”陆云祈上前去,对史氏轻轻一拜,“方才安姐唤了我,我也正好来与夫人请个安。” “陆大人也来了?”史氏见他面上一喜,忙招呼着莲妈妈去取了椅子和茶盏来,“正好,坐下一同说说话,梁夫人,这位是京都来的大学士陆大人,这位是梁夫人,旁边儿的是梁家四公子,今年刚带兵北伐受了皇上赏赐的——” 陆云祈先是对着梁夫人行了礼,随后眯着眼睛看了那梁钰一眼,笑道:“原来这就是梁钰梁公子——久仰大名。” 梁钰微怔,旋即也只好笑着与他行了揖礼:“咳,大学士,久仰久仰……” 第1047章 三堂会审? 虽不知道陆云祈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可梁钰也不得不配合着他装作是第一次相见的样子,沈南枝颇为无奈,本打算偷偷溜走的,却还是叫史氏捉了回去,在她一旁坐了下来。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梁夫人细细打量了陆云祈一番,见方才沈南枝与他一起走进来的样子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味道,眼神里不免多了几分戒备,“早就听闻沈府上住了一位才貌双全的京都大学士,竟是没想到大人竟然是这样年轻!” 陆云祈是个年轻人的消息到也不算是秘密了,不过没人会去细细查问他今年到底是多大的年纪,多数人也不过一位陆云祈今年三十而立之年,但见到他才会发现他还不过是个少年罢了,若非要猜测年纪……陆云祈素日里打扮起来病秧子一般,勉强能算是二十出头。 陆云祈只柔和地笑了笑:“梁夫人过誉了,贵公子不也是年轻有为吗?” 一旁的梁钰微微一颤,警惕地看着陆云祈。 作壁上观的沈南枝终于体会到了看戏的快感,想来这梁钰是不打算与陆云祈和平相处了,不过按理说梁钰道行尚浅,哪里是陆云祈这老狐狸的对手呢? 见气氛有些尴尬,沈南枝便道:“娘,方才我们进来时候您和梁夫人说什么呢!听着好生热闹!” 那梁钰面上竟是一怔,梁夫人的脸色也有几分不对,沈南枝看了陆云祈一眼,眼神彼此交换,想来都已经猜出来了——难道梁夫人和梁钰又在说想要与自己定下亲来的事情? 那梁夫人显然是介意陆云祈的在场,不断地给史氏抛着眼色,只可惜史氏故作看不出来的样子,只笑呵呵地靠在手边的软垫子上,道:“也不是什么非要瞒着你的事儿——总归是说起梁四公子那命里的‘卦数’。巧陆大学士也在,他素日里见多识广,兴许能说道说道呢。” 这下梁夫人才没了法子,那赶走陆云祈的心思也只好作罢,苦笑一声道:“夫人真是说笑了,卦数一辞我哪里是奉为圭臬的?可如何看来既然有这样的说法,自是要尽可能地圆满嘛……我素日里交际不多,认得的好人家女儿也不多,是以这才要操劳着沈夫人你来帮着挑选挑选。我这儿十九了,当娘的哪个能不着急的……?” 话虽没说的太明朗,可怜沈南枝也听得出来梁家意图何在——若不是认定了沈家的女儿,怎会特地将这‘物色’之事托付给身子不爽利了史氏来操劳?她这样也不过是在试探着史氏的意思,话没说的太明白,介时都还尚可有迂回的地步。 “这个嘛……”史氏点了几下头,沉思了片刻,“梁夫人既然开了口,我便自会多多留心的,只是令郎如若执意遵从那道士的说法……怕是要再多多等上几年呀!” “这有何难?我总也活的到那时候!”梁夫人想都没想便道,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是不对,忙得脸色一变,“沈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史氏笑着点了点头:“梁夫人性子一向直爽,这才是我最最原与你结交的地方!” 那梁夫人呼了口气,眼底含着笑看向一旁的梁钰去。 沈南枝是真的很怕母亲万一一个‘不小心’便答应了下来,毕竟那梁钰在长辈面前还是人模狗样的…… 没想到没等到史氏再开口,便先听见了陆云祈轻声道:“听二位夫人所言,似是令公子被什么‘卦象’所耽搁了姻缘?”说完也不等人回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所谓人定胜天,卦象不过是百姓求个心里安慰的说辞罢了,哪里有人真能知晓天意?梁夫人大可不必为此揪心。” 梁夫人怔了怔,“是……陆大学士所言甚是,只是……” “说来也是巧,我见梁四公子眉宇之间多有几分憔悴与纠结,本以为是军事所劳累,可如今看来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云祈笑道。 那梁钰猛地一抬头,心底闪过一道不好的预感来,厉声问道:“大学士何出此言!” 陆云祈好似没有听见似的,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今日我从清园出来想去梅院看看时令的花,却撞见一对男女在梅下温情——当时只觉得是沈府的人,却如今才忆起那人身上穿的可不就是一身将红色麒麟袍?” 沈南枝看了看梁钰身上尊贵的麒麟袍,使劲儿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陆云祈扯了扯嘴角,又道:“既是公子有心爱的女子了,便更加不能被那所谓卦象所束缚!此时公子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还是要将家世稳定下来,一来所谓‘治国齐家平天下’,齐家而后才有效忠朝廷的底气,二来来日公子若真的入京为官,家世已经稳定,也好过叫人拿公子家中的事情利用了去……” 后面的话,梁夫人一介女流自不多多在意,只听见说梁钰与女子私会于梅院,不由得面上一喜,深深看了沈南枝一眼,笑道:“原来四姑娘和我们家钰儿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噗——”沈南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再看那梁钰,竟从懊恼与气愤中硬挤出一抹娇羞来。 你娇羞个锤子啊! “娘,我今日没去过梅院呢,”压着心里的怒火,沈南枝扯出笑脸来对史氏道,“想来梁四公子的心上人另有其人罢!是……我们府上的吗?” “什么?”梁夫人面色一变,“不、不是……钰儿!你今日与谁人去见面了!” 那梁钰似乎也早想到了这一层,顺势往前一跨,更像是对史氏在说:“娘!孩儿不敢忤逆,今日孩儿见到南枝妹妹也觉得心中欢喜,怎么会去与旁的女子私会?许是大学士站的远看不清楚,认错了人罢!” 他认定了陆云祈也没有证据可说,是以才这般一口咬定。 沈南枝担忧地看了陆云祈一眼,只见他依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款款道:“认错人?倒是不会了——那时候我还见着一叫做吉祥的丫头与公子去招呼呢,夫人,还是不要唤吉祥上来了——好好一段佳话,没得弄成三堂会审一般!” 第1048章 推波助澜 千算万算!梁钰竟没想到还有一个小丫鬟上前来搭话来着! 不过转念梁钰心下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时候虽然自己听了江晚棠的话,认定这沈家四姑娘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以那时那小丫头上来说话时他也不甚在意,可也知道那时候只有那个吉祥在,如若陆云祈这么一个大男人也在面前,他又岂会注意不到呢? 是以梁钰心中不解,这陆云祈从哪儿知道的这些消息? 不单是梁钰这般,便是史清倏也觉得有些惊奇,这陆云祈虽是刚到苏州,却一切都是那般得心应手,真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这样看来,难不成陆云祈是想帮自己,把那江晚棠送给梁钰去? 沈南枝心头稍稍一酥,扭头看了他一眼。 然梁夫人已经面如土灰,梁钰更是满脸的尴尬与恐惧——人陆云祈都这么说了,不就是在警告他们:再不承认不介意来个三堂会审,如今是尚且留这一份颜面呢! “咳咳——钰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梁夫人定了定神,终于才回过神来,扭头指着梁钰眉目严厉地骂道。 梁钰眼睛一瞪,慌忙解释:“沈夫人明鉴!晚辈是出去走了一圈不假,却也不知道那地方就是梅院!见到了那江家姑娘也不过是碍于夫人与四姑娘的颜面草草说了几句话,所提及的也都是沈家与四姑娘的事情,可绝没有像陆大学士以为的那般……谈情说爱!” “江家姑娘?哪个江家?”梁夫人微怔,歪着脑袋细细地捉摸了一番,这才回想起所谓江家是何许人也来,竟是不由得面色一变,厌恶道:“钰儿,你好生糊涂!在沈家便是见到人了也没的单独说话的!更何况你早就说觉着四姑娘好,又为何要与旁的阿猫阿狗混到一起去!?” 沈南枝不禁冷笑——您儿子还真没如此想过我的好,梁夫人真是抬举了。 梁钰连连低头认错,直说是“碍于礼数”,遇到姑娘了也不好径自走开,是以这才去问候了一声的,还说什么心中绝无对沈南枝的不敬之意。 梁夫人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的,说到一半,剩下的猜也猜出来如何了,是以才可以避着这问题继续去追问,以免那陆云祈说出什么更加不该说的来,好在史氏一直没出声,只淡淡地捧着杯子吃茶。 她幽幽看了陆云祈一眼,想不出梁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他!这堂堂京都大学士竟也要出面儿来拆了他们梁家与沈家的姻缘! 思来想去,只当是陆云祈嫉妒梁钰。 梁夫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史氏一眼,继续道:“沈夫人,我们钰儿是打仗的,对这些事儿自不甚了解,是以才与那江家的姑娘多多说了几句,却也是在问四姑娘与夫人你安好,哪有陆大学士说的那样?再说我梁家,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门的!钰儿岂会放着四姑娘不顾,去看那江家女儿呢?” 江氏这无名无分者,谁也看不入眼,更莫提梁家这样有着极大潜力的人户了。 史氏笑呵呵的,好似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是,令郎是什么人夫人比我更加清楚……再说不过是与人多说了几句话罢了,咱们昱国又不至于男女都不可见面问好,是吧?” 这话说得有几分讽刺,梁夫人苦笑着,艰难地点了点头。 沈南枝却是有些许坐不住了,只怕史氏会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她倒是没料到梁钰的态度,前一刻对着江晚棠还许下承诺,说“我不会不管你的”,后一秒便对着自己这般上心了!这样的男人她怎么敢许了后半生去?便是接触也不想再接触了。 她暗暗攥着裙子,忍不住开口道:“娘,那吉祥那时候在梅园见着梁四公子与江大姑娘说话,已觉得似有不妥上前去交过了,可是梁四公子不闻不问的!他们说的那些话我说也是嫌丢人的……” “四姑娘!你怎可这般构陷于我?”梁钰闻言彻底是坐不住了,起身厉声问道,“那吉祥不过一介下人,四姑娘这意思是信一个小丫头的,都不肯信本公子不成?” 沈南枝很像直接点头,可扭头便看到史氏面色有些不佳,许是因为自己方才说的话的确有些许不知分寸了,沈南枝只好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却也是轻哼一声,满满的都是对梁钰的鄙夷。 史氏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柔声道:“好了,人有三情六欲,梁四公子都已经有了如此厉害的成就,看上个姑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若是梁四公子看上了那江家的大姑娘说一声便也是了,我们沈府与梁府交情如此深,我将江姑娘指给梁四公子就是了!” “不不不……沈夫人,我们钰儿没那个意……”梁夫人闻言急忙摆了摆手,史氏就坡下驴的水平还真是一绝,竟这样就装傻充愣着应下来了,只是她愿意给,梁府还不愿意要呢! 谁不知道这江氏于沈府而言就是累赘?梁夫人自然也猜得出史氏一定是想尽快将江家的给弄出去的,可他们梁府,梁钰房里的妾室通房已经够多了,难道真的叫那一个没地位没出身的女人来做正房夫人不成? 却不想梁夫人话刚说了一半,陆云祈便直接打断了道:“这也是好事一桩了!还是夫人大气,梁四公子抱得美人归,江姑娘的婚事也是圆满解决了!” “这……”梁夫人一怔,话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还能怎么说,只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身边的梁钰,低低骂道:“你惹出来的篓子!你自己去解决了去!” 梁钰早已对陆云祈恨得牙痒痒。 真要那江晚棠做正房夫人?她不过是个没有身份的女子,自己却是如日中天的少年将军!这叫什么?山鸡岂能配凤凰?这陆云祈断了自己的姻缘,还想着叫这女人断了自己来日的成就不成! 这人……到底为何要如此针对自己!? 第1049章 大获全胜 梁钰狠狠咬着牙,好容易才忍耐了下去,道:“夫人,话已至此晚辈也无话可说,既陆大学士与四姑娘都坚持认定了晚辈是这样的人,晚辈倒不如做了顺水人情,替夫人受了那江氏姑娘!也好免去夫人为了江氏姑娘的婚事儿而操劳!” 三言两语之间,竟将自己身份抬得这般高,好似是沈府委屈了他梁钰,梁钰又是大义凛然才收了江晚棠的! 沈南枝一阵冷笑,“梁四公子可别这么说,说句不中听的,我们沈府虽比不得京里的王侯贵族,可是要嫁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不看着沈府三分薄面儿呢?可今儿是梁四公子先与我们府上江姑娘亲近许诺的,公子好歹也是男人,素日里见了姑娘流落青楼也忍不住出手相救呢!今儿是我们沈府好心助公子帮了江姑娘呢!” 史氏微微蹙眉,深深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梁钰勃然大怒,自己吃花酒的那档子污遭事儿竟如此叫一个丫头说了出来,只觉得面上无光,大声道:“是你们府上的江姑娘在梅园里哭泣!她若不存心勾引,我何至于——” “啪!” 梁钰话尚未说完,便听得一清脆的声音,竟是梁夫人愤怒起身直接甩了他一巴掌,这一掌打得他是一阵呆愣,直说不出话来。 沈南枝也微怔了片刻,这才道:“江姑娘哭自己的,与梁四公子有何干系呢?梁四公子既心疼美人,如今也能抱得美人归了,做什么还非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南枝!住口——”史氏终于是忍耐不住,冷着脸等着她。 她鲜少发脾气,也很少唤南枝大名,是以沈南枝心头一悸,扭头看向史氏那严肃的面容,只好垂着头重新坐了下来。 梁夫人已经重新坐好,不断地用手攥着袖口缝的宝珠,只见她阖着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口,这才开口道:“是,多谢沈夫人割爱,只是那江姑娘出身毕竟是……差了些许,说句不怕人笑话的,钰儿来日还是要倚仗着些妻子家中的势力的。是以,这江大姑娘……做妾,还行。” “既是梁四公子看上的人,自然是由梁四公子自己决定。”史氏也敛了方才的情绪,笑道。 只是梁家人面上却笑不出来,那表情比哭着还要难看一些,梁钰红肿着半张脸说不出话来,全靠梁夫人一人撑着,她挤了一抹笑出来,道:“这、虽是纳妾,却也是沈府送出来的人儿,礼数还是不可少的——这几日梁府也事务繁杂,我瞧着过了年、开了春儿再说旁的……等我们府上整顿好了,再将江姑娘纳进去也好。” 如今,她才体会到了话本中亡国.之君被逼签下城下之盟的感受,只觉得如鲠在喉,一口气儿都顺不过来。 史氏一概点了头:“自然,自然是好的。” “那……那就这么说定了,”梁夫人咬牙,声音里已经有些许发颤,她扶了扶胸口,苦笑道:“你瞧瞧,我自入冬以来身子便一直没爽利,这坐着坐着忽的又是不舒服了,既今日也算是成了一桩美事,那我便带着这小子先走了……” 事已至此,史氏自然也不会强留了梁夫人,她也能猜到此刻梁夫人到底多么气愤,反倒是巴不得她赶紧走呢。 梁家的匆匆道了别,隔壁间里正说话的二位夫人都是一愣,只可惜梁家的去意已决,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来了。细致的事儿隔壁也能听见一两句,却也不好过多发问,只得装作了什么也不清楚的样子。 莲妈妈派人将梁府来的送走了,史氏才道自己颇有几分疲惫了,叫沈南枝与陆云祈都先下去。二人悻悻退了出来,只觉得外头的空气无比新鲜。 “呼——”沈南枝长长地呼了口气,做了那么久只觉得腰肢都僵硬了,此刻忍不住用力地伸展了一番,道,“真好,那梁钰与江晚棠也算得上是‘般配’!” “只是没能叫他梁钰直接娶了去,有些许可惜了。”陆云祈似乎还觉得意犹未尽,唇角挂着一抹笑意。 沈南枝扭头瞥了他一眼,好似此时开心得不只有自己一人,陆云祈看起来倒是更加开心一些,想来这人总是许多鬼点子,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啧,你为什么要帮我撺掇梁钰和江晚棠啊?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官场中人最需要做的就是独善其身呢!” “那,我帮你不好吗?”陆云祈问道。 沈南枝细细一想,方才若非陆云祈这大学士的身份说一不二,梁夫人许也不会这么快的就应了下来,这陆云祈品级如此之高,他说什么旁人也不好直接反驳,且说话皆掷地有声,是以此事也还算是顺利。 梁钰那表情……简直像是泄了气的倭瓜! 沈南枝忍不住轻笑,点了点头。 陆云祈也骄傲的笑了笑,一副“不必谢我”的表情,“这梁钰虽有几分本事,可惜为人实在是有问题,你母亲尚不清楚梁府那些刻意遮着的丑事儿,我自也怕她一狠心将你给许了过去。” “嗯……”沈南枝微微一愣,“等等,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云祈白了她一眼,“当时我尚未来苏州,皇上在我面前宣召嘉奖于他,我虽从未与之交往过,可至少也算是‘耳聪目明’罢?他在京都时尚且如此,更莫说在苏州了。” 沈南枝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耳聪目明倒是真的,“那……这梁钰家中到底有多少妾室通房啊?” “妾室嘛……我知道的便有四人,一好似是从青楼赎身出来的卖艺女子,两位是皇上因他战功所赏赐的美妾!” “噗——皇上所赐?”沈南枝忍不住笑道,恨不能将脸埋入斗篷里头去,“那通房呢?通房有多少?” “通房自无数!”陆云祈瞪着沈南枝,“你这小丫头,打听这些也不知羞!” 沈南枝只狡黠一笑,得意洋洋地不去看他的眼神:“我这是替晚棠打点嘛,如今看来梁府有两位天子赏赐的美妾,只怕晚棠过去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咯!” 不过笑完,沈南枝又心思一沉。 这个年纪的男人有妾室才正常嘛!那么陆云祈…… 第1050章 妻与妾 这梁钰纳妾的事情虽说是应下了,可到底梁府的人是不情不愿,且还生将这件事儿推到明年开春去,是以史氏、沈南枝和陆云祈等都选择了先不做声张。 只是不知道此消息是何人走漏了风声,侯爵夫人和陈府来的才刚刚离开,便传到了黛园耳中去。 江氏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却只见到江晚棠美滋滋地坐在梳妆镜前,拿着一华美的发簪往头上比划着,竟好像新娘子要嫁人了似的,她不由得心火一烧,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晚棠吓了一跳,见来者是江氏才松了口气,转头又继续去看镜中:“娘,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梁四公子看上我了还不是好事儿么?哼……那女人还想把我指给一穷二白的穷秀才!我呸!如今我夺了她女儿的姻缘,还指不定如何生气呢!” 江氏见女儿竟如此愚昧不堪,气得上前几步一把夺过了江晚棠手里的首饰来,厉声骂道:“你可真是好生糊涂!抢了四姑娘的姻缘?我呸!人家梁府的可是明明白白说了,你没资格入门做正头娘子,只肯纳你为妾!” “妾!?”江晚棠一怔,直接从小杌上站了起来。 她只听人说朝熙居说开了自己与梁钰在梅园说话的事情,是以梁夫人和梁钰才在史氏面前决定了要收了自己,可具体是什么也没说清楚,她只知道梁家与沈府的婚事儿吹了,便认为是要娶自己过门呢! 却不想是去做妾室的。 江晚棠暗暗咬着牙,凭什么!?找沈南枝便是要三媒六聘娶妻过门,到自己这儿便是纳妾了? 可转念一想,这梁四公子立下如此大功,没有不被重用的道理,介时入了京去也是有可能的,去高门大户做妾室……也总好过嫁给穷苦人! 于是她咬了咬牙,逞强道:“娘,做妾便做妾!总女儿后半辈子也是衣食无忧!” “哼,那梁钰房里妾室通房两只手都要数不过来了!你便是嫁了去又能如何?”江氏冷冷一笑,“况且我听闻此事还是四姑娘逼着梁家,梁家才肯收了你的!他们这般不情不愿,还推拖到了来年去,可见那梁钰对你也没这份心思,你当真以为自己被纳了去能有好日子过?” “沈南枝逼他的?”江晚棠一愣,沈南枝竟会帮着自己说亲事? 江氏看了一眼那夺下来的收拾,是沈南枝前不久派人从过来的,足金收拾,十分华丽,便是她们当年还在江家的时候也是没资格佩戴的东西,不禁觉得有些刺眼,便放在了一旁去,扭头道:“你断是沉不住气!好好地去搭理那梁家的做什么!?再过几个月沈府便要上京去了,如若那时候你们姊妹二人都还没定下婚事儿来,便是要到京城里去定了!那档次岂不比在这苏州高了许多!?” 江晚棠一听才恍然大悟——难怪今日忽然就提起了自己的婚事来,敢情是史氏想在上京前定下自己和江晚宁的事情来! “可是娘,若我不去寻梁公子,今日女儿怕就是要被只给那些穷举子了!”她蹙着眉,做伤心状。 “你懂什么!”江氏骂道,“我这么多年在夫人身边谨小慎微,夫人性子又一贯喜欢叫人自己做主,难道连你的婚事儿也没点能说话的地步了?你若不整出这么一出来,许我多多在夫人跟前说上几句,你的婚事便可拖到上了京里去了!如今到好,做了梁府的妾室,还是人家不情不愿!” 这下江晚棠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面上一哭,泪水当即便涌了出来:“娘……那怎么办啊?事已至此,我也……” “唉——”江氏心疼地扶了扶女儿的头发,无奈地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便也只好如此!梁家是不错的人家,我的女儿如此机敏,便是这样去做了妾室,也总是有好日子过的!” …… 客人都送走了后,沈南枝尚未来得及歇脚,便被莲妈妈唤道了朝熙居去。 史氏端坐在床榻上,半个身子都窝在被窝里头,手上捧着新炖出来的燕窝。今日一整日的会客已经叫她筋疲力尽,沈南枝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却也知道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不免心底有几分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娘,今日您也累了,女儿服侍您休息吧……” 话还没说完,史氏蓦然抬头,眉目间竟是出乎意料的严厉,吓得沈南枝一下便跪坐在了床榻旁边,道:“娘!女儿知错了……” “知错?”史氏的声音里似乎有一抹无奈地笑意,“你且说说,哪里错了?” “我……我今日不该那样咄咄逼人!”沈南枝红着脸,嘟着一张小嘴儿道,“我说的那些话,叫梁家人下不来台了……” 史氏严厉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忍不住笑了笑,却强行又压了下去,“既然知道,你为何那时还执意要说那样的话?你素日里向来都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而且女子婚事,我叫你听着已经是不易了,你竟也学会了自己在外人面前这样开口?羞也不羞?” 沈南枝难得被史氏教训了一次,此刻只羞得根本抬不起头来,良久这才道:“是那梁钰……本不是佳人,可在人前却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我生怕娘您万一看不穿……便会多了许多的麻烦!而且那江晚棠在梅园与梁钰说的那些话……我听了便觉得生气,如今想来更是生气!” 见女儿嘟着嘴的样子,史氏心里的气全消,还是心软地挥手叫她在自己的身边儿来坐下,“我知道你是有主见的,婚嫁之事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又岂会如此轻松许诺?为娘的只想叫你幸福,是以日后你的夫婿大可自己亲自来选择,我今日许诺你了!” 沈南枝微怔,忽然觉得心头一暖,有什么从眼睛里夺眶而出似的,“娘……您真的这么想?” 史氏坚定地点了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都是说给外人看的!你若是不 第1051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南枝那日是感动的直流泪,史氏也不忍心再严厉地教训她,是以母女二人有一起钻了被窝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史氏吃了药先睡下了,沈南枝便悄悄爬了出来,唤来了珠云帮自己重新梳好了凌乱的发髻。 客人走的时候便也是傍晚时分,此刻她出门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沈南枝却是不能就这样回安园睡下去。今日沈府也算是办了小宴,各处的管是妈妈都是要及时回禀事宜的,其次便是今日出账进账多少、各家都送来了什么东西也都是要一一核对、送入库房中去,以免有什么漏了的账目或者东西,查出谁的责任来。 核对的时候沈南枝才注意到侯爵夫人竟送来了不少松箩茶饼,这松箩味道香浓,沈南枝平日里却最最偏爱龙井的清冽,想来史氏也不爱饮此茶,索性甩了甩手,叫人连带着给陆大学士的礼物一道送去了清园那边。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到了半夜,沈南枝一头栽入了被窝里头便睡了过去。直到天色发白才觉得晃眼睛,艰难地从温柔乡中爬了出来。 她刚收拾利索,外头卷碧便走了进来,面色不佳:“姑娘,江大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沈南枝也没有含糊,直接派人将江晚棠给喊了进来。 猜也猜到了,江晚棠定是因为昨日的事情而来的。既然沈南枝已下定了决心助她成就这样一段姻缘,便自然是敢做敢当的,是以也丝毫没有惧怕,还顺便儿叫丁香将早膳都端了上来,决定边吃边说。 江晚棠很快便打帘入门来,却见着沈南枝正坐在桌前双手端着一杯温茶,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妹妹这是刚起来?” “嗯,昨儿事情太多,处理到半夜才睡下,”沈南枝淡漠地饮尽了杯中的温茶,这才抬眼看了江晚棠一眼,“姐姐吃早膳了吗?” 今日的江晚棠穿了一件紫檀色万字不断头纹净面棉服,头发绾的是精致的芙蓉髻,云鬓之中还插了一六面镶银菊花汉白玉钿花,看样子是精心打扮过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定下了婚事的缘故。 江晚棠笑着摇了摇头,却是拉着沈南枝对面的小杌出来轻轻坐下,笑道:“妹妹可真是辛苦了!” “多谢姐姐体恤,那既然如此妹妹便正好边吃便听姐姐说话了,待会儿子说不准还有旁的事情呢。”沈南枝也不客气。 江晚棠的话都已经说了出去,此刻也只好悻悻地应了下来,看着丁香等人将五花八门的早膳一一布了上来,强忍着才没叫自己的眼神儿一直放在那上头—— 沈南枝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也不去问江晚棠的来意,只一会儿吃一口清蒸的鲫鱼,一会儿又就着莲妈妈亲手腌制的小咸菜喝一口香浓的鱼肉粥。连小腌萝卜都是嘎嘣脆的,听得江晚棠直扎心,心里念着“忍了忍后我也就体面最贵了!”这才多了几分定力。 看沈南枝吃了一会儿,江晚棠这才笑呵呵地开口:“妹妹,听说……那梁家答应要娶我过门儿?” 若是妾室便不可用“娶”字,江晚棠这样问也不过是不想将此事一棒子打死——万一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沈南枝却一下便听出了不对来,偏着脑袋看了看她,道:“姐姐,梁夫人说将你纳做那梁钰……公子的妾室,我瞧着梁夫人态度厉害,正房夫人怕是不成了。” 只见对面的面色一暗,片刻后这才道:“好妹妹,我知道此事是妹妹你亲口向梁家提的,你到底是沈府的四小姐,面子大的很呢!还有夫人……夫人可是苏州头一体面尊贵的了,梁家必定多多少少得看看夫人的面子,如若夫人能去开口说说,指不定我便可……” 说着,便见到沈南枝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江晚棠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适,慌忙笑着打圆场:“妹妹,我不是对此不满,是……是那梁钰梁公子与我在梅园一见钟情!梁公子许诺过要娶我为妻的!” 好嘛,有一个版本出来了,沈南枝不禁连连咂舌,说梁钰与江晚棠是天生一对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冤枉了他们,这二人说谎话都不用打草稿。 “既梁公子对姐姐如此有情义,那梁公子当时在堂上却没直接反驳呢!”沈南枝那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小菜,笑道,“如今事情都定下来了,怕是不好再改口了。” 江晚棠当下便急起来了,说气话来也多了几分慌乱:“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好妹妹……” “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姐姐就更不该说话了!”沈南枝道,面色已经渐渐的冷了下来。 她气的不是江晚棠不知好歹,哪个女子不想嫁的好一些?这些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可她就是生气她分明没将沈府当做自己的倚仗的地方!在梁钰那样的外人面前说那样一番话,如今竟还有脸面来求她让史氏出面…… 可江晚棠显然没有注意到沈南枝的不悦,依旧自话自说,不肯轻易认命:“好妹妹,姐姐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出身,不是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你既已帮我争取到了梁家的姻缘,又何不好人做到底呢?如若夫人出面儿……” “夫人不会出面的!”沈南枝极力忍耐着心中的烦闷,直接道,“你是想叫夫人去求梁家的?” 自然是不可能的,江晚棠面上微怔,低低地垂下头来,片刻后这才猛地一抬头,满眼泪水的看着她:“好妹妹,那你助姐姐与梁公子见一面可好?若姐姐能与梁公子见上一面,这婚事说不定就……” 这下,沈南枝的怒火是彻底被点燃了,一把便重重地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震得那盛了鱼肉粥的瓷盏盖子直颤,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沈南枝的语气十分平静:“晚棠姐姐,我已跟你说的足够明了了!此时就这样定了,你如若再要惹是生非,怕是这件事儿得叫你自己给搅黄了!” 第1052章 两位妾室 闻言,江晚棠那黄豆大小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只见她身段婀娜,无比娇俏地拿丝帕擦拭着面上的泪水,糯糯的道:“妹妹何至于这样说话?姐姐也是没了法子,姐姐若也是妹妹这样的好出身,哪里用得着为了婚事儿发愁!” 这话说得有几分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味道了。 沈南枝只冷笑了一声,挥手叫丁香将桌子上头的东西都撤了下去,自己则起身坐到了帘后的太师椅上去,刚一落座茶杯便立马端了上来,她冷冷地看来跟来的江晚棠一眼,道:“姐姐,为了你这婚事儿我们沈府是将梁家得罪的透透的了,如今即便你不是我沈府的人,可说到底住在沈府,你却非要跑出去再与那梁钰私会——你当梁钰真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成?” 昨日梁钰在二人面前闪烁其词、左右逢源,江晚棠又不是傻子,自然都看在眼中。可江晚棠倒觉得男人这样又有什么不可理喻的?只要心里头还念着自己一点儿好久足够了。 沈南枝端起茶杯来,笑道:“你们江家的来我们沈府这么些年,平心而论可曾亏待过你们半分?好姐姐,我们沈家也是仁至义尽了,你倒是好!在梅园儿口口声声说夫人委屈了你,说我这四姑娘仗势欺人!将我们沈家的脸面在外人面前丢了个一干二净!我帮你,一是那梁钰不是什么好东西,二来你们二人凑在一起倒也是臭气相投。塞给你的好东西,你不好好捧着,难道你真觉得自己有资格与我来讨价还价不成!?”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极了,可沈南枝偏偏面色没有分毫的改变,依旧淡淡的样子,那双眼睛看得江晚棠却是心底儿里头发慌。 这么些年了,沈南枝一直是一副乖乖巧巧的小模样,是以便是管了家,江晚棠也从没觉得她身上有什么得罪不起的地方。可今日她第一次听见了沈南枝说的话这般刺耳,一字一句都刺痛了她心底最不堪的地方——真当是杀人诛心啊! 心里头恨得恨不能上去咬人,可江晚棠还是忍着,哭得好似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整个人都一颤一颤的,一边丁香忍不住冷冷一哼,她已经抬起头来:“妹妹今日可是心情不佳?怎的说话何时也这样难听了!” “不是我说的难听,而是姐姐做的事儿难看。”沈南枝冷冷的笑着,骂人谁还不会?若不是为了整个沈府上下的和谐,又看着她实在是可怜,她才不会处处忍让江晚棠。 那江晚棠还是抽抽搭搭的,弄得沈南枝心烦意乱,索性挥了挥手,“姐姐快回去歇着吧!说句不好听的,梁家纳姐姐进门儿已经是不情不愿,您最好是安生过完了这个年去,莫再出别的幺蛾子,方可平安进门去!是以此事儿莫要再提,否则出了事儿我也怕保不住姐姐这桩姻缘了!” 沈南枝态度强硬,江晚棠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好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却是一出门便变了个脸色,骂骂咧咧地。 沈南枝自不知道江晚棠还有这样的本事,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头痛地喝掉了丁香端上来的果子茶,园子里头管事儿的妈妈便又来了。 要过年,沈家虽不会再接待什么大批的客人了,可到底自己家里过年也是要喜庆一些的,四处装点什么样子的鲜花,哪里挂上多少灯笼,买这些东西又要多少银钱都需要沈南枝一一细致地看过。 这档子事儿她便又处理了大半天,好在这也是过年之前最后的事情了,今日便是二十八,沈南枝迫不及待地叫厨司那边拟好了年三十儿要做的东西。因史氏和陆云祈都原本就是京里的人,南方虽不兴吃饺子,她却还是准备了不少的。 时间一晃而过。 过年这日,沈府上下的一大早便跑去了朝熙居那边,各个小脸儿冻得红扑扑,却掩不住新年的喜悦。 沈知夏最是大胆,一见着史氏便抱着她的手要压岁钱。连沈南枝这个做小姑的都没能逃得过去,为了给哥哥那边的几个包红包,她的积蓄都掏出来一大半儿。 大嫂嫂不在,荣小娘和怡小娘都来陪着史氏说话。 怡小娘是个厉害角色,为人无比的精明,却又一点儿是沈南枝最佩服的——人家知道自己要什么,能要什么。怡小娘是管家女子出身,家中父兄或了罪,正好遇上了大哥哥,这才为了生计做了大哥哥的妾室。不过她虽如此,平日里也似乎有些傲然,却从不做那些丧良心的事情。 便是育有一儿一女(沈知月、沈思成),却也是规规矩矩的——只有一处她有些“贪得无厌”,她此生最爱制香,每每所要的材料也都是名贵无比,比大嫂嫂那边都压了一头去。不过大嫂嫂却不以为意,她要什么便给了,其实就连大嫂嫂自己也用着怡小娘调配的香呢。 沈府上下都有荣小娘留下的味道,沈南枝也会觉得好闻,史氏更对此颇为宽容。 而荣小娘则更加收敛一些,她虽貌美,却出身低微,是以从小到大性子便也是懦弱不堪,有时也不甚会与人交际,如今是怀了身孕才叫房里妈妈催着多多出来走动一二。 比不上怡小娘身怀绝技,荣小娘显得愚笨了些,却也是和和气气的人儿。哦,她还有一大贡献——沈知薇在姐妹几个中长相最为出众,便是从荣小娘身上承袭了那双不媚而娇的杏仁儿眼睛。 其实若说两个小娘全无野心,那倒也是未必的。怡小娘刚入府时有一段时日颇春风得意,可后来她才明白大哥哥沈曜永不会宠妾灭妻,而大嫂嫂对人也是大气,这才打消了所有不正经的念头。 是以沈府才能够一片祥和,如今看着所有人都聚在朝熙居,沈南枝一边暗暗可惜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皆没能回来,一面却又忍不住感叹岁月的祥和与安宁。 外头的炮竹声音响破了天,老远便可看到外头炸起来的红色纸片,天地之间一片喜气洋洋—— 过年了,真好呀! 第1053章 人情味儿 朝熙居热闹得很,史氏却也没叫她们在这儿造次太长的时间,毕竟是有病在身,是以吃过了午膳后便提出要休息去了,只留下沈南枝与大哥哥房里的两个小娘说话。 沈南枝拿美人捶给史氏垂着双腿,便听她对两人道:“今儿过年,你们男人也不在家里,是以我也就替你们做个主儿罢。” “夫人请说!”荣小娘与怡小娘二人立马惶恐地跪地,这家说到底是她史氏最大,只是史氏鲜少发落搭理她们二人。 “不必惶恐!”史氏笑着道,莲妈妈忙上去扶起了挺着肚子的荣小娘来,怡小娘这才起身,“你们俩入了我沈家的门儿也有十几个年头了,这些年来你们倒也是规规矩矩,从不做些逾矩的事情,我亦是瞧着你们俩性子都还算不错,是以都叫你们自个儿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头。好在我那几个孙儿孙女没像别家妾室养的似的,一肚子坏水儿。” 没想到竟听得史氏夸了自己,二人皆是受宠若惊,连连道:“哪里哪里,都还是爷管教的好,再说咱们沈府家风至此,教养出来的姑娘还能差到哪里去的?” 史氏却还有话要说:“这么些年,你们也鲜少与家里的人见过面儿了,我特地早早地派人出去将你们二人家里的人都接了过来,今年你们老爷不在身边,有家人作陪也是好的!” 闻言,二人已不可置信地怔住了,就连沈南枝也颇有几分惊讶。 荣小娘的家人还好说一些,就在离苏州两天马车的小庄子里。而怡小娘家人当年获罪流放,虽已经受了大赦,却还是在云南那边安身立命了下来,她自纳进来后便再也没见过家里的人们,此刻忽的听闻这样的消息,竟喜极而泣,直接‘噗通’一声给史氏磕了好几个响头。 “好了好了!非要将脑袋磕破咯,介时你家里人要说我苛责于你了!”史氏笑道。 “不!夫人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来生当牛做马也要报夫人的恩!”怡小娘却还是跪着,边哭边笑。 史氏挥了挥手,莲妈妈这才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我也帮你们备了些个礼,到时候叫莲妈妈派人送到你们院子里去,你们见见家人,也叫孩子们见上一面儿——来年开了春儿便要去京里,若是再想见面也是要多费些波折的。” 二人感激涕零,连连地点着头。 史氏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叫她们都退了出去。 沈南枝捶得手臂都有些发酸了,人走后史氏才与她道:“学着些!” 沈南枝俏皮一笑:“我知道娘您的意思,要我多多学些人情世故!我确实也没见过两位小娘这样开心过。”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些废话——与家人久别重逢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史氏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莫要光知道说,日后也要会做,万一你日后嫁了人可少不了这些个事情呢。” 沈南枝面色一红,故作娇嗔道:“娘!女儿嫁人还早着呢,您倒好,好似急着将我推出去似的!” 史氏却笑得十分深沉:“傻丫头,便是我不想,也迟早都有这一日的。” 听着这话,沈南枝才觉得有些许悲凉,正当她琢磨着如何回答的时候,史氏便已经自己换了话题,“今儿年三十儿,我身子不适,你去与你大哥哥院子里的说清楚,年夜饭便不必来吃了。” 沈南枝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怎么好?” 她知道史氏今日夜里或许又要四年父亲了,而且她将两位小娘的家人都带了过来,也愿意叫她们娘家团聚一番。 史氏又顿了顿,“逢哥儿夏姐儿两个人得叫过来,逢哥儿那性子……若说不管他了他得上天不成!” “那娘这是不要女儿咯!”沈南枝一瞪,委屈道。 史氏却笑着拍了拍她脑袋,“你这傻丫头!你和你娘日日在一起,难道就却这么年三十儿一日不成!?我是想着陆大人是孤身一人,若是叫他来朝熙居一起吃年夜饭总也是说不过去的。他是北边人,你今晚带着丫头们去清园一起与他吃顿饺子也是好的。” 沈南枝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陆云祈来,这么说来也是,年三十儿他却是孤身一人,的确是有些可怜。可哪有母亲会把自己往别的男人身边儿推的?沈南枝嘟了嘟嘴,怯生生地往史氏身边一窝:“我不去!孤男寡女,实在是不合适!” 史氏闻言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好久才舒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满脑子都是什么!我瞧着你与陆大人说得上话,而且你带着丁香她们几个,陆大人身边自还有墨竹墨松二人呢,这也叫孤男寡女不成!?我这儿没那些规矩,只出了门子你莫要如此便是了!” 不得不说,史氏的思想一直都比较开放,是以沈南枝这些年来活的也无比轻松。 沈南枝这才多了几分安慰。却还是佯做不快,忍不住揶揄道:“是是是,母亲自来是最好的!还顾着人家陆大人孤身一人!” “你这个死丫头!也会拿娘亲打趣儿了!”史氏笑呵呵地派了她一巴掌,便唤来人将沈南枝给轰了出去。 不过她虽面上是不开心的,可到底也没那么多意见。 史氏说得很对,他们母女自来日日都能见到,哪里就差这么一顿饭的功夫?便是大年三十儿,可一家人在一起的心愿又不是从是不是一起吃了饭上体现出来的,比起来陆云祈是那个更加可怜一些的,于自己也是亦师亦友,她去说说话,这才不至于叫沈府上下失了礼数嘛。 这样想着,沈南枝便先回了安园去。 离着吃晚膳时候还早得很,这些时间她足够歇息一会儿,然后去看看后厨的菜做的如何了。 刚巧昨儿贾速来说,那送出去雕琢的璞玉也雕刻好了送了回来。 待会儿便带了这玉佩过去,就当是新年礼物送给陆云祈了! 沈南枝想着,伸手触了触那白玉玉佩。 第1054章 年夜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然而还不等沈南枝出门去找陆云祈,他便先了一步跑到了清园来敲门。 丁香去开门时发现竟然是墨竹与墨松,又惊又喜,往后一看便看见了陆云祈也站在身后,于是便不敢再怠慢,赶忙开了门请他们进来。 “陆大人怎么来啦!我们姑娘正说要去清园呢。”一面将人引着向内走去,丁香一面笑盈盈地说道,几人一齐走到正房那边儿,便听见了沈南枝正在里头指挥着卷碧珠云等人:“小心点儿着,莫把那汤洒了出来!嗳,这样不成,我看还是一份一份端去罢!去跟黄妈妈说一声,饺子直接去清园那边煮算了,没得路上又担惊受怕的。” 丁香脸上一怔,尴尬地笑着推门进去:“姑娘,陆大人亲自过来了!” 正在屋子里头忙活的沈南枝微微一愣,这才循着丁香的声音看去,果然见着墨竹墨松还有陆云祈都站在门口处,不由得面上一喜:“这下好,你来了我安园,生得再费事儿将饭菜端去了!”说完便去招呼着人们将饭食都一一摆放回原位去。 “是夫人说的,说今儿夜里她不做主年夜饭了,要我来安园‘对付对付’。”陆云祈也没将自己当了外人,叫墨竹服侍着摘了披风后便自顾自地拉出一杌子坐了下来,随后才打量了一下桌面儿上的饭菜,道,“这么多菜?你我吃的完吗?” 沈南枝挠了挠头,“我打着叫丁香墨竹他们也一同吃,便叫厨司那边多多做了些。可恨今儿许是他们事情太多了些,没将他们吃的分出来端,还直接把饭菜端到了我这里来!我本说叫他们直接送去清园的……” 陆云祈想起方才沈南枝焦头烂额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得意道:“幸好我过来了。” 倒是一点儿也不害臊。 后头的墨松拎了一木匣子上前来,笑着道:“四姑娘,我们公子也不是这样只知道蹭吃蹭喝的人,听闻今儿能与姑娘一同吃年夜饭,还特地叫我跑去祥楼买了不好新出的菜式来呢!” 说着便捣鼓着将匣子打开,香气扑鼻而来,丁香见了忙去帮着将饭菜移到桌面上去,片刻后原本就不显得空旷的桌面便更加的拥挤起来。沈南枝草草数了数,五道荤菜,四道素菜,还有两道汤菜……幸好这是在安园这样吃,若是叫外人看到了,定要说沈府上下奢靡成性、纸醉金迷了。 最后墨松开了匣子的最下层,从里头掏出一白玉似的精致小瓶子来,沈南枝一眼认出这是祥楼专用的酒瓶子,因做的太好看了她还想过买来收藏呢。 “四姑娘,这是祥楼新酿的桂花酿,说是味美醇香呢!”墨松笑呵呵地将东西放好,才退了一步。 沈南枝不禁莞尔:“这个季节哪里有新鲜的桂花!想是春季里头就做好了的,如今才重新挖出来。” 说完,屋子里的人们便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本来还以为他们二人吃饭会稍显孤独,可如今看来竟是一屋子满当当的人,好不热闹,沈南枝也没了那么多的拘束,一面从杌子上坐下来,一面斜着头问道:“这些我们也吃不完呀,要么丁香你去小厨房拿些碗筷来,分一些你们去吃。” “这怎么行!哪有做下人的分主子的吃食的道理?”丁香直接拒绝了,剩下几人也连连摇着头,“我们等主子吃完了再吃,一样的!” 沈南枝悄悄看了陆云祈一眼,于她而言主仆一桌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毕竟桌上还有一个陆云祈在,自己也不好太过随行,见对方没有像叫墨竹墨松坐下来吃饭的想法,便也只好答应了丁香所言。 忙活了一下午,早已经饿得前胸贴这后背了,沈南枝清了清嗓:“咳咳——陆大人,新年快乐,吃饭吧!” 陆云祈无奈一笑,“吃吃吃,看你的样子也是饿得不成了,快些吃吧!” 沈南枝也没再瞎客气,筷子直冲着面前的肘子肉而去。肘子炖的无比软糯,可就是因为太软了,肘子皮竟如此不堪一击,加了几次都没能夹起多少来,看得对面的陆云祈直心急如焚,便伸手帮了沈南枝一把。 她看着陆云祈那修长的大手将肉夹到自己的碗中来,不由得面色一红——虽然那时候清园小厨司没修好,二人也一起吃过几顿饭,可今日却总觉得不一样,许是她还记着这是大年夜的缘故,是以面色一红,闷着头含糊的道了声:“多谢。” 好在陆云祈并没有为难的意思,二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会儿,沈南枝便觉着那桂花酿有些上头了。 她觉得眼前景色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起来,吓得赶忙将酒杯撤了下去,摇着头道:“不行不行,这个桂花酿……很有后劲儿!” 她不知道自己已然面色绯红一片,连带着两只耳朵也红的不可思议,宛若红梅点缀在依旧白皙的脖颈上,陆云祈微怔,急忙挥手叫墨松把酒水撤了下去,道:“丁香,你去给你家主子弄完解酒汤来。” “是……”丁香只好点了头,却在走之前对卷碧与珠云使了眼色,二人便守卫似的凑上了前来,弄得陆云祈哭笑不得。 他扭头瞪了墨松一眼,似在埋怨他怎么买了这样的酒水来。 墨松满脸都写着无辜,垂头丧气地带着酒瓶子撤了下去。 好在沈南枝酒品甚好,且喝下去的酒水尚且不足以叫她事态,只定定坐着瞅了陆云祈好一阵子,直看得陆云祈心里发毛,才听见她轻轻一笑,道:“陆云祈,说实话你长得很不错!” 满屋皆安静下来,陆云祈耳边却有什么疯狂跳动的声音。 不同于撒酒疯的狞笑,她只是伸手掩唇偏头一笑,却还是露出了好看洁白的贝齿,带着红晕的脸颊上堆着轻盈的笑意,说话的声音好似也软糯了几分。 陆云祈抿了抿嘴,藏在衣裳里的手却轻轻握了握:“那是自然了……” 第1055章 醉酒 闻言,沈南枝小嘴一嘟,樱红的唇瓣带着满满的娇气:“呸,不要脸。” 虽是在骂人,却细声细语的,陆云祈刚要忍不住一笑,便听见她又继续道:“嗳,蓝颜祸水哦。怪不得那么多女子皆对你心动!” 陆云祈眉峰一挑,沈南枝却已经起身,自顾自地要去拿披风去,叫珠云一拦却还不开心的一甩手:“我出去吹吹风,醒醒酒!外头有烟花可看!” “姑娘,这……”珠云满面担忧。 陆云祈叹了口气,也伸手去给自己带了披风,边道:“让她去吧,整好吃的多了些,在园子里转转消消食。” 珠云这才放了手,沈南枝却不肯叫人帮她系上带子,好似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吃罪似的,可如何也看不清带子哪里连着那里,系了三五次都没能成功。 沈南枝渐渐烦躁起来,双眉微蹙,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两个小丫头谁也不敢擅自上去,最后还是陆云祈看不下去,直接伸出手来帮她紧紧地系好了。 沈南枝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云祈,片刻后才垂着头道:“其实……我自己也行……” “我知道你行。”陆云祈声音柔如春风,带着沈南枝一同走了出去。 刚走了几步,沈南枝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我要听你吹笛子!” 走在一旁的了陆云祈一愣,沈南枝便挥舞着两只小手解释道:“就是——那次在你屋子里看到的,一根十分通透的玉笛!” 陆云祈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分说地便挥手叫墨竹去清园取了。 反正距离也不远,一会儿便拿了过来。 闻言墨松却面露难色:“公子,这……” “没事,去吧。”陆云祈面色不便,只挥挥手,墨竹这才坚定地跑了出去。 沈南枝已经注意不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了。不过令陆云祈惊奇的是,沈南枝便是喝醉了也没有常人那样的疯狂,除了更加呆呆傻傻了一些,依旧是那样一副乖乖的模样。 她已经被安园外面的树吸引了注意力去,今年冬日似乎格外寒冷,是以便是苏州,入夜后树上也会挂上一层淡淡地白霜。 沈南枝伸出手去轻轻刮了刮光秃秃的树枝,忍不住轻呼:“凉!” 陆云祈站在不远处看着,对跟在后头的卷碧道:“去烧个手炉来给你家主子捧着。” 卷碧尚有些许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听陆云祈的话,可见他动作上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僭越,站着的地方也离着沈南枝有些距离,这才放了心去屋中弄手炉。 陆云祈自然理解这些小丫头们的心情,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自不会做出那种趁火打劫的事情来,是以被卷碧看着的时候还轻轻退了几步表示立场。 沈南枝一会儿便觉得累了,珠云带了她去院中的小石桌前轻轻坐下,卷碧也极快地跑了回来,还顺手带出了另一件斗篷给她仔细裹上,沈南枝变这样三两下被人过程了一只布娃娃似的,呆呆地坐在小凳子前。 纵使夜里冷,可这样护着也不会冷到哪里去了。 “公子!笛子来了——”墨竹也小跑着赶了回来,他手中捧着一狭长的墨绿色锦盒,拿到陆云祈面前时才轻轻打开,里面躺着那根曾经被陆云祈把玩过的长笛,晶莹剔透,映着屋檐下灯笼的光芒。 “你还想听吗?”陆云祈问道。 沈南枝笑着点了头。 陆云祈只好从里面取出笛子来,也不多做准备,薄唇便轻轻贴在了那笛管上。从夜里取出来的笛子无比寒凉,可陆云祈竟也不觉得忍受不住,他轻轻缓了口气,便吹响了手中的玉笛。 沈南枝根本无法描述那声音有多么美妙,只觉得陆云祈吹笛的时候,月光好像随着笛声一起洒了下来,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那声音吹得人心底没有办法不平静下来,悠扬婉转,连天边爆炸的烟花都显得那样可有可无。 沈南枝只看到陆云祈的脸,一半在明亮的烛火中,另一半在月色的笼罩下,温柔得像是天边的云。 随着那声音的流淌,胸口传来令人心悸的颤动。回过神来,沈南枝面上挂着两行清泪,轻轻滴落在冰冷的石板桌上。 一曲终了,陆云祈手里的玉笛轻轻绾了个花收好,他笑了笑:“你哭什么?” “唔……酒吃多了,从眼睛里流出来了。”沈南枝呆呆的擦了擦眼泪,呆呆的回答道。 陆云祈心底里颤了一下,却看到这小丫头一直在看自己手里的玉笛,不由得将其举了起来,沈南枝果真也呆呆地抬头看去,惹得他实在是忍不住笑意:“你想吹吹吗?” 沈南枝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陆云祈十分大方地把笛子交给了她,沈南枝满眼欢喜地把玩着,却没有看到墨竹与墨松眼底的担忧。她轻轻地转了转,便将手炉放在了膝上,旋即便双手拿笛做好了架势,樱唇轻轻贴上方才陆云祈吹过的地方,柔美的声音从玉笛见流淌出来。 陆云祈惊喜地看着她:“你会吹笛子?” “爹爹教过我一点。”不过她也仅仅吹了一小段而已,声音便戛然而止,她把玉笛还了回去,转身从怀里摸出了那狐狸玉佩来,“陆云祈,这个是送你的礼物!” 或许醉酒的人的思想就是如此跳跃,上一秒她还在含情脉脉的吹着玉笛,下一秒便已经大大咧咧地掏出玉佩来塞入了陆云祈手中,根本不容他拒绝。 陆云祈垂头看着玉佩上面的狐狸图案,一旁还趴着只圆滚滚的小白兔,不由得一笑。 沈南枝哪里知道,那小兔子不过是雕刻师傅觉着地方太空不好看,临时加上去的东西。 不等他道谢,沈南枝已经翻开了下一页,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陆云祈,道:“陆大人,既然说起这个,那你可娶妻了没有?” 说到哪个了啊!? 陆云祈无奈地直扶额,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如此束手无策的感觉,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无。” 第1056章 梁家退婚 翌日一早沈南枝在自己的床榻上醒了过来,外头阳光刺眼,她挣扎了几下没能直接睁开眼睛,可是昨日夜里的回忆却是一股脑的钻了出来。 从自己非要出门去开始,到她不管不顾地叫陆云祈为自己吹了嫡子、自己还把玩了人家的贴身之物!后面她的记忆倒是模糊了一些,只依稀记得自己非要去看烟花…… 觉得大事不妙,沈南枝慌忙唤来了丁香,“丁香!昨儿夜里我都去做什么了?” 丁香入门见着沈南枝面色蜡黄,赶紧扑过来看她情况如何,却见到沈南枝虽面色难看,但好在精神还是不错的,这才长长地呼了口气,立好了道:“呼,姑娘您还记得多少?” “你……从我把玉佩给了陆云祈,要出去看烟花的时候说起罢!”沈南枝挠了挠头,脸上红了一片。 丁香拉过一小杌子来,一面轻轻给沈南枝按头,一面细声细语地道:“那时候奴婢已经拿了解酒汤回来,只可惜姑娘喝了后当下也没什么作用,非要出去看放炮仗和烟花的。我们都拗不过您,只好带您出去了,后来您又说站得高看得远,非要回安园叫墨竹墨松搬梯子来……拦不住,好在陆大人一直护在身后,您二人便爬上了咱们这屋子的顶上——” 越说,沈南枝便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后面这些事儿自己竟没什么印象了。 丁香仍旧自顾地说着,“嗯……您后面儿看着看着也就睡了去了,口水淌了陆大人一肩头呢!还是陆大人将您背了下来……这才……” “停,别说了。”沈南枝默默将脑袋埋回了被窝里头,“我想静静。” …… 此事并没有传扬出去,一来那日跟着的都是二人贴身的丫头小厮,二来陆云祈顾及沈南枝的颜面,特地知会了一声,说便是夫人也不要说了。 第二日听闻沈南枝醒了,清园那边又送来了碗醒酒的汤药,却没有其他的任何表示,连问候也提及一句的。沈南枝只好红着脸吃了下去,暗暗感激陆云祈还是给自己留了这么几分的体面的。 事后几日里沈南枝都没有去见陆云祈,有时候路过清园还小心翼翼,生怕撞上了他。只在一日早上去给史氏请安时与他打了个照面。 陆云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一如既往那副病歪歪的模样,可沈南枝却总是心中不安,弄得史氏都问了她好几遍,直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沈南枝废了好多功夫才将此事掩饰下去,但是她知道,是史氏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了。沈南枝无比感激母亲如此的气度胸怀,决定将这件事儿咽到肚子里头去。 过完年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沈南枝身上少了许多事情,日日过得都十分自在。有时候还会被沈思逢和沈知夏拽出去与人交际一二,日子一晃便过了十几日,新年的气息正渐渐地淡去,陆云祈说,家塾差不多也要开始上课了。 可就在准备着开始上课的这日,沈南枝忽的听见了一震惊的消息。 她那时正坐在安园屋里算账,贾速急吼吼地便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姑娘……梁府的梁大公子没了!” “什么?”沈南枝蓦的抬头,梁家大公子的事情她略知一二。 梁家大公子是庶出,比梁钰年长了六岁。只可惜一直都是个病秧子,身子一日拖着一日地过活着,说他突然没了,却也并不突然,好似早早地这位大公子便已经卧床不起了,约摸都有一两年的时日了,没了也是早有预见的事情。 沈南枝垂了垂头,却又抬起头来,狐疑地打量着贾速,只见他满头大汗,面色似在纠结着什么,便问道:“贾叔,是否还有旁的事情?” 若只是梁家大公子没了,贾速怎么会这样焦急?梁家与沈家虽有几分矫情,可说句不中听的,大公子毕竟是庶出,平日里可没怎么与沈家来往过。看贾速这样子却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发生了。 贾速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沈南枝催促了一声后这才道:“姑娘……梁府的人今儿一早来退婚了,说、说是兄长没了,四公子此时也没了纳妾的心思,怕耽搁了江姑娘,要我们沈府为她另寻人家……” 沈南枝终于知道贾速为何难以启齿了。 家里都死了人,报丧的人却也不忘顺带着将婚给退了,这该是梁家的人多么不愿江晚棠进他们的门楣?好似丢人的是江晚棠,可沈府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到底江晚棠还是在沈府住着,还是沈府的人帮她说成了这件事儿的。 这下倒好,待梁府丧失办完,所有人都会知道——梁府死了人也不忘退了沈家的那妾室的入门。 沈南枝面上多了几分烦躁,“我知道了,贾叔,此事夫人怎么说?” 贾速垂了垂头:“夫人说事已至此,沈府在梁家人面前也是没有任何的脸面了,丧事儿只叫下人去出面便是,姑娘知道此事了就好,不必为此烦心。” 沈南枝点了头,叫贾速退下去了。 哪能不烦心呢?这样看来江晚棠的婚事怕是又要拖延上一段时间了,至少也要等这件事儿的风都吹过去了。 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多事,叫江晚棠在那群举子中随意挑选一人嫁了得了,她也是没想到梁家居然对江晚棠厌恶到了如此的境地——庶兄过身,便是真心地难过又如何?总不至于要去为庶兄丁忧,过上个几个月小半年的纳了妾室便也无人会说什么,可人家梁钰却是直接来退婚了! 沈南枝正犹豫着此事该如何对江晚棠开口,她那性子……只怕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还不指定要出什么事情呢。却不知道是谁已经走路了这些风声,当日下午事情便传到了黛园去。 丁香是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的,直穿着粗气儿,眼睛瞪得老园,大声道:“姑娘——江、江大姑娘上吊了!” 第1057章 上吊风波 众人闻言皆是愕然。贾速更是大惊失色,手里捧着的册子皆掉在了地上,焦急扭头看向沈南枝,脸色煞白:“姑娘,这、这怎么办啊!” 而珠云更是两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莫慌,此事先不要惊动朝熙居那边,”沈南枝刚开始也觉得很惶恐,但轻轻掐了掐手心后便也冷静了下来,她一边起身一边喊着院子里面的人们,“跟我去黛园!贾叔,你快些派人去请大夫——黛园不是没人伺候才是,丁香,是谁来说话的?” 丁香急得直冒汗,“是奴婢去找厨司管事儿的妈妈,路上碰上了黛园的小丫头正在哭喊着,奴婢也不敢耽搁,就跑回来了!” 江晚棠在黛园上了吊,黛园的丫头却跑出来喊,这可是有意思了,沈南枝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叫珠云拿来了斗篷,自己带了几个人一同去了黛园那边。 黛园偏远些,沈南枝带着人去了的时候,便见着黛园几个丫头,还有那几个养老的婆子正在园子里头窃窃私语什么,见着她来了便纷纷静声屏气,退到了一边儿。 丁香先三两步上前去为沈南枝打帘,沈南枝这才轻轻走了进去。入门便见着那江晚棠正脸色煞白、娇弱无力地躺在江氏怀里,白皙的脖颈上有一狰狞的红色勒痕。江晚宁在一边的小杌上坐着,而那月桂也在一旁立着,满脸都是惊魂未定。 见到沈南枝进来,坐着的几人也纷纷起身,江氏叫江晚棠先靠在了软兔儿上头,这才抹着泪起身对她一拜,垂泪道:“四姑娘……” 沈南枝抬了手,示意这些个礼节就不必了。便去看那靠在黑漆螺钿床上的江晚棠,苍白木然,好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见人没说话,江氏已然忍不住了,朝着江晚宁使了个眼色,母女二人便齐刷刷地扑在床边哭了起来,嘴里头喊着:“我的儿——你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啊?娘要疼你,可奈何娘是个没本事的啊——你还不好好珍惜自己个儿的身子,别个还有哪个心疼你的!?” 沈南枝一阵冷笑,不紧不慢地拉了小杌子来轻轻坐下,大有一副要仔细看戏的表情。 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江氏哭得也没了感情,只得尴尬地擦了擦泪水,又怯生生地看着沈南枝:“求四姑娘做主啊!棠儿也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江姨不说,我倒还真不知道晚棠姐姐为何忽然就要死要活的了?”沈南枝明知故问。 “这个……”江氏一怔,自然知道沈南枝如今是在明知故问的,可这话要她说出来也嫌丢人啊,是以面色一红,低低地道,“就是,梁家的事情!” “哦,原来就是因为梁家退了婚,晚棠姐姐便活不成了?”沈南枝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一点感情来。 闻言,江晚棠那空洞的眼神款款转到了她身上来,好似在责备沈南枝的冷漠一般。 沈南枝也不怕,直勾勾地看了回去,道:“反正江姨也不想叫姐姐做妾室嘛!再者此事若是被传扬出去,丢人的也是沈府,姐姐何至于如此着急便对号入座,非要弄得人尽皆知是你江晚棠糟了人家嫌弃不成?姐姐当时在梅园对梁钰哭诉的时候,便没想过强扭的瓜不甜这一说么?” 没想到她竟不是来安慰的,而是来落井下石的!气得身旁那江晚宁眼睛都瞪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来:“你还有没有些人性了!我姐姐都这样了,你却还在说风凉话!?” “我哪句话说的不是了?”沈南枝抬头看去,头一次没以身份来压着那江晚宁,“你姐姐什么脾气秉性你该比我更清楚,这门亲事如何被挑起来的你也未必不知道。我是愿成全你姐姐的,可我到底左右不得梁家的想法,怎么,你莫不是要将此事怪罪到我身上来?” 沈南枝说的对,此时便是怎么拐也怪不到她的身上,从头到尾沈南枝都在做好事儿,帮着江晚棠劝说梁家时候更也没多说一句不是的话。可梁家看不上她,总不能叫她承认是自己入不得别人的眼睛吧! 沈南枝咄咄逼人,冷笑道:“你们自然怪不到我身上!我却还要问一句,晚棠姐姐就这样厌恶我们沈府!?非要死在沈府里头!介时叫沈府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不成!?” 此时自然是不会传扬出去的,因她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不少人将黛园的人都牢牢的看住了,那黛园的小丫头在沈府上下乱喊乱叫能是为了什么?救人?等她喊去了人早就没了!自然是为了把事情闹大,逼着沈府的人不得不背了黑锅,好对江晚棠心中有愧! 江晚棠的泪水刷刷地便流了下来:“妹妹何时也变成这样了……姐姐、姐姐还是死了算了!” “你要死,我不拦着你,”没想到沈南枝竟如此的冷漠,“只是别死在我们府里,反正你也能自己出入沈府,出去死,跳江、跳楼、找棵歪脖子树吊死!可你若再叫我们沈府为了你受什么指点,我便真的再也容不下你了!” 说完,沈南枝已经飒爽起身,带着来时的人们一同离开了黛园。 剩下母女三人皆目瞪口呆——四姑娘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了!? 月桂的眼睛转了转,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只有江晚棠知道的明明白白,沈南枝听见了自己在梅园里对梁钰说的那些话,自那以后便对自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若说先前她尚且可以仗着沈南枝性子软弱、母亲对夫人有恩而打打秋风,可如今怕是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沈南枝……怕是已经彻底不想再与自己维持那假惺惺的和谐了。 她只觉得未来一片晦暗。 江晚宁气得想咬人,自沈南枝走后便一直在屋子里头骂骂咧咧的,吵得她脑袋疼!这上吊虽是假的,可也的确是够吓人,江晚棠瞪了妹妹一眼:“够了!骂人,能有什么用!?” 第1058章 奴籍? 没想到不过几日,江晚棠便憋出一个大招来。 沈南枝刚下课回到了安园,今日因写字的事儿又叫陆云祈“名正言顺”地罚了半本的字帖,正在苦闷至极,却不想江晚棠忽然来访。 只见她一身素净的衣裳,双眼哭得通红,一见着沈南枝便迫不及待地“噗通”一跪,一面哭一面使劲儿磕着头。 因那次上吊,江晚棠便一直没有再去家塾里听学,连带着江晚宁也不见了踪影。沈南枝本以为二人是彻底的恨死自己的,却不想今日便哭天抹泪地跑到自己的面前磕头来了。 沈南枝一头雾水,却还是叫丁香将人扶了起来,给她搬来了一小杌却也不肯做下,她便没再强求,只问道:“晚棠姐姐这是何意?” 江晚棠哭得泪水横流,一面哽咽着一面说道:“姑娘,先前都是姐姐叫猪油蒙了心思去!你知道姐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书也没读上几日,根本便是狗屁不通的!这才……这才在梅园对那梁家四公子说了一翻那样的话来,如今想来可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姐姐只怕妹妹你因此怪罪于我,想我们二人虽不是血亲,可这么些年来却也只有妹妹你是真心实意的关照着我们母女三人的……姐姐便是摔断了腿、叫人给打死!也不敢再得罪于妹妹了……” 沈南枝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江晚棠竟诚心悔改了?不过心里诚不诚她不敢确定,可看着她那磕头磕得沁出血丝来的前额便觉着自己也疼,不由得佩服这江晚棠还是有几分魄力的。 不等她再说话,江晚棠已经从身上摸索出几张纸来,双手捧着要给沈南枝看:“好妹妹,姐姐是真的后悔,为了表示姐姐的忠心,姐姐这几日托了好多关系才去了有司衙门,给我们江家三人都出了新的身契来……姐姐连身契都签好了,日后便是沈府的下人!” 沈南枝一愣:“什么?”说着便急忙叫丁香拿了她手里的东西来。 果真是身契与卖身契不假。 原本江氏的身契都不在手上,可她们又的的确确还是江家的人,江家手里也定有三人的契籍文书在的,是以身契之事一直都是不明不了的。 衙门虽可重新登记人口,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办成的事情,若是无人证明其身份,怕是单凭江氏三人是做不到的。 见沈南枝面上狐疑,江晚棠咽了咽唾沫,道:“是……托了夫人的关系,有夫人出面,事情好办得多。” 没想到竟是连史氏都出面了,那么此文书便必不可能是假造而成的了。 可江晚棠怎么会甘心做沈府的下人呢?她不是向来心气儿最高,便是穷苦的读书人都看不到眼中去的,怎么如今倒是肯“屈尊”了? 不过,既然已经入了奴籍,看来便也掀不起什么腥风血雨来了,沈南枝只当她是叫梁家退婚的事情冲昏了脑袋,是以才决心痛改前非的。 她就将身契给收了起来,再看江晚棠时不免多了些许的疑惑,却还是轻声道:“既然如此,你和你的妹妹便不好再继续呆在黛园了。”都是下人了,自不好再姐妹相称,“嗯……至于去处嘛……” “夫人说,叫张妈妈分配我们二人!”江晚棠迫不及待道。 张妈妈本就是沈府里面管人事的妈妈,叫她去分配倒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正好沈南枝被陆云祈那老狐狸罚了不少的字要写,是以便也没有多想,挥手叫江晚棠下去等吩咐了。 几日后,陆云祈气呼呼地找上了门来。 沈南枝不知为何,还以为是自己写的字帖又有哪里不和他的心意了,却也不敢怠慢,赶紧叫丁香沏了茶来。 没想到陆云祈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瞪了沈南枝一眼,骂道:“你这丫头脑子里日日都在想些什么!?江家的入了奴籍便入了,怎么还把人送到清园来了!?” 沈南枝脸色一变,好像忽的懂了些江晚棠的做法——破釜沉舟,釜底抽薪啊! “我、这也不是我安排的啊!”沈南枝的脸都憋红了,竟觉得有几分委屈,“江晚棠什么性子莫非我还不知?若是我来安排,定不会给你送去呀!” 说完她才想起那张妈妈来,便急忙唤来了丁香,要她速速去打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丁香出去的时候,陆云祈一直端坐在她屋中,只是脸色不甚欢喜,一副等着时间到了就要裁决她的表情。 沈南枝心里直发毛,哆哆嗦嗦地吃了口茶,道:“咳——那个,张妈妈是府里的老管事,当时我听说她来管着江家姐妹的去处倒也是合理的事情,你若实在受不住我便将她调出来就是了,虽说这样难免会叫府里议论几日……张妈那边我也……” 简而言之就是,此事她也不好盖棺定论,沈府毕竟是个大宅第,张妈又是老人,公然驳了颜面自是不能够的事情。 出身大家的陆云祈岂会不懂这些道理?却还是冷着脸,等丁香回来说话。 好在丁香做事儿很利落,很快便打听了清楚回来,道:“姑娘,陆大人,奴婢打听到是张妈受了些江晚棠的体恤银子,还有因江氏在夫人身边儿,她好似也亲自去与张妈妈说过些什么,是以张妈妈这才将人安排在了清园服侍……” 沈南枝小心翼翼地看了陆云祈一眼,心里打鼓:“这个,管事妈妈受些银子的事情倒也是常见,许是张妈觉得江晚棠实在是可怜的,这才……”说着便见着陆云祈冷冷地瞥向自己,沈南枝慌忙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了一旁去,道:“我,改日便将张妈妈骂上一顿!” 那陆云祈的脸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些,总算是吃了口手边的茶,道:“清园没几个侍女婆子,到底是你们家的地方,如何安排我还不好插手。” 意思是原谅了沈南枝。 沈南枝谢天谢地地呼了口气,却忍不住又动了些旁的心思,鬼使神差问道:“陆大人,月桂去了你那里没?” 第1059章 两条路 月桂是曾经服侍过江晚棠的人,那日落水之事也是当事者,是以沈南枝是什么心思,陆云祈立马便了然了。 她不就是想接着月桂来牵制江晚棠么?想来陆云祈那间披风还依旧放在月桂手里呢,当时沈南枝便怕有什么变数,是以言语间模模糊糊地暗示了月桂几句话,加上是陆云祈亲手将她从池子里头捞了出来,小姑娘正是豆蔻年华,若说一点儿歪心思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否则就不会将陆云祈的鹤氅留到现在了。 想到这里,陆云祈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戳了戳沈南枝:“你、你要我说什么好?见我不气你了,道转眼便想着如何做局了?” 听这话,沈南枝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都叫他给看穿了,不由得面上一滞,心中暗道:莫非陆云祈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不过她敢这么想,却不敢这样说,只好傻呵呵地笑了几声,道:“我也是为了陆大人您呀!我就在疑惑江晚棠如此对自己狠心,这不就是自断后路了么?可没想到她早已经将后路铺好了,如若这些日子服侍得贴心规矩,待大人离开时候非说要随着大人一道入京去,大人能怎么办?凭江氏在夫人身边这么些年的兢兢业业,怕是大人也不好意思执意拒绝罢!” 沈南枝说话时虽像是不经意般,可句句都戳心窝子。如她所言,若江晚棠非要跟着,而江氏也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话,按照夫人那好.性子,他怕是真的不好拒绝。 她说的虽不明了,二人却都是心知肚明的。友家所赠丫鬟比也不是等闲之人,多半会做了通房,将来抬做妾室的可能性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的。 见陆云祈面色松动了,沈南枝便继续道:“是以如若把月桂也调去清园,加上我再从中挑拨,难保二人不心生嫌隙,有了破绽才容易出错,只要江晚棠服侍的有何错处,陆大人抓住不放就是了!” 那时的沈南枝尚且不知道,江晚棠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了最险峻的一个方向。不过却有两条路,一是在陆云祈身旁做通房丫头,二来,是做她沈南枝的陪嫁通房。两条路皆可走下去,最终都可到达享尽富贵的结局。 本以为陆云祈会同意自己的说法,却不想这男人忽的狡黠一笑,轻声道:“啧,你就肯定了我不愿让江晚棠做我的通房?” 沈南枝一愣。 也是,男人嘛……能有几个绝对洁身自好的?通房丫头不过是服侍的,说到底是否得心才是首要的啊。 她面上不由得沉了下来,不经意间露出几分落寞的情绪。 陆云祈轻轻一笑:“逗你的,便是做我通房,也至少要人品端庄。” 沈南枝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竟有几分怨恨?她赶忙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陆大人那边的人便由我来安排罢!不过……还得先等上几日的时间,月桂那边还需要一点儿小小的安排。” 看着小丫头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同森林里头的精灵一般灵气动人,陆云祈多看了她一眼,这才挥手要她自便,起身离开。 …… 沈南枝私下里寻来了张妈妈,张妈妈来时只以为是府里人事上还有事情要交代什么,却不想沈南枝竟在正厅见了自己,入门时她端坐在上首的高椅子上,面色淡漠。便立马知道自己定是犯了错事儿叫姑娘抓住了,不由得面色一变,一入门便直接给她跪了下来。 沈南枝冷漠地受了张妈妈的一拜,这才挥手叫她起来,却是不赐座也不赐茶,问责之事显而易见。 张妈妈心里头直打鼓,战战兢兢地看了沈南枝一眼:“姑、姑娘,老婆子做了糊涂事儿,还求姑娘饶恕奴婢这一回!” 沈南枝今日问责为次,托付事情为主,见状便也不再与张妈妈兜圈子,更不想多多为难,只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嗳,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么些年,咱们府中新来的、打卖的都是妈妈经手过的,我与夫人都对妈妈是一万个放心的!” 张妈妈心里一痛,知道自己收钱的事儿是有几分不妥,可到底这种事儿也是司空见惯,如今被姑娘这么一提才觉得有些对不住夫人这么多年的信任,竟眼睛里溢出了几滴泪水来:“姑娘,都是奴婢的错!” “我也不是要指责妈妈的,我知道妈妈的男人早就没了,膝下无儿无女,定然为着这养老的事儿烦心的,”沈南枝见张妈妈如此,便柔声道,“黛园里的婆子们日子不好过,张妈妈也不想年老了如此昏昏沉沉地等死罢!” 没想到沈南枝竟是如此的心思缜密!张妈妈登时便对这小小的姑娘多了几分敬畏之心,此刻更多的却是感动,便又一次扑倒在了地上,泪水彻底决堤:“姑娘!没想到奴婢这样的事儿也叫姑娘想着!” “妈妈快起来,我想着自己也没那么下人,妈妈怎么就说跪便跪了!”沈南枝笑了笑,“其实我今日无心追责妈妈的事情,几分孝敬银子该收是要收的。今日叫妈妈来,其实还有一件事儿要让妈妈帮忙。” “姑娘这么说可就是折煞了奴婢了!”张妈妈擦着泪水款款起身。 沈南枝笑着,柔声说道:“黛园有个叫月桂的丫头,不知现在在何处?” 张妈妈偏着头想了想,“哦,那丫头本是夫人指派了去服侍江家的,如今她们正是做了下人,原服侍着的便都没了主子,月桂……好似与月牙都尚未安排去处呢。” 沈南枝一听,正合己意,忙道:“那劳烦张妈妈今儿回去了便安排,将月牙调去赵妈妈那里做事,月桂嘛,便送到浣衣坊去!” 张妈妈一怔,赵婆子是管着府里园林的,她的活计有不少油水可捞,绝对是十分不错的去处,而浣衣坊却是做苦活的地方,姑娘竟特地将二人安排到这天差地别的去处,难道……是有什么打算不成? 第1060章 挑拨离间 既然是需要张妈妈帮忙的,因此沈南枝一开始也没打算着要瞒着她做动作,张妈妈为人老道,便是贪财那也是人之常情,她能够在史氏眼皮子底下做管事儿这么些年也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是以有些时候开诚布公比隐瞒更加顺利。 “既然选择了相信张妈妈,我便不会隐瞒着,此事我的确还有后招,过上几日还要劳烦张妈妈陪我演一场戏才是。”沈南枝笑笑,说的带了几分神秘色彩,她低声为张妈解释了一番,说完才道:“此事若成,说明月桂也是个堪用机灵的,届时张妈妈讲她收了做义女也好,至少日后有人送终了。如若不成……月桂便也是‘死’有余辜,到时候我再帮妈妈张罗收义女的事情。” 张妈妈早已经泪流满面,对沈南枝的计策表示感激涕零。她又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肯退出去。 她做事利落,刚回去不久便将月桂和月牙都安排到了沈南枝定下的去处。 江晚棠与江晚宁二姐妹都去了清园,服侍着陆云祈,据偶尔能够私下里见上一面的墨松同学所言:“江家姑娘这几日到也是规规矩矩,可就是太烦了,什么事儿都有她!我们家公子吃饭本就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盯着,可是江晚棠到好,非要日日贴心侍奉,若说非将她赶出去,她还满面的委屈,好似我们公子如何欺负了她似的!” “那,你们公子是什么态度呀?”丁香好奇地问道。 “我们家公子——我们公子可是偏偏君子!自然对她和和气气了,”墨松气呼呼地回答道,还忍不住伸手去拽了拽沈南枝屋里君子兰的叶子,“嗳,也就是我们公子脾气好!可是四姑娘,我们公子可快要烦死了!” 沈南枝心疼的叫丁香把君子兰移开,心里默默道:你家公子烦闷的日子还多得很呢。可面上却是感同身受般的悲伤:“嗳!苦了你们家公子了!墨竹,你回去与你们公子说说,既然院子里这样不宁,便不要时时想着来查我的课业了,每日我都叫他罚上这么多篇字去,我的手都要累断了!” 对于陆云祈对自己的字的针对行为,沈南枝认为他是在公报私仇,可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的。 过了十来日,沈南枝以整改涣衣坊为由带着丁香去了涣衣坊那边,在池子边上“偶遇”到了双手冻的通红的月桂。 “呀!这不是月桂姐姐么!?”只见丁香惊呼一声,蹲着洗衣裳的月桂也猛地抬起了头来。 她了眼泪就扑扑地流了下来,月桂一把跪在了沈南枝的面前,垂泪道:“四姑娘!四姑娘求求您把奴婢从涣衣坊带出去吧!奴婢快要活不下去了!” 沈南枝没想到效果竟然是这般的显著,还有些无从下手,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张妈妈自己“发挥”了一下,叫涣衣坊那管事儿的李婆子对月桂特殊“关照”了一番。 她急忙叫丁香把月桂扶起来,这才问道:“月桂,你怎么被发配到涣衣坊来了?我记着月牙她们几人都跟着王妈妈做事儿去了呀!你好歹先前也是贴身服侍过江氏三人的……” 月桂连连摇头,哭得像一朵花儿一般:“奴婢也不知,这里的管事妈妈好似有意针对奴婢一般,姑娘您看看,奴婢才来了几天,手都……” 说着她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来,沈南枝垂头看去,竟见着她手上满满的都是血红的冻疮,原本白嫩的双手此时却变得如同树皮一般粗糙! 沈南枝忽的心里多了些罪恶感,自己为了对付江晚棠竟叫月桂受了这么些罪。她心疼得看着那双小手,心里头骂了自己好几句,这才对丁香道:“丁香,你去告诉这里的管事儿月桂我带走了,月桂,你随我来安园。” 好在她没忘记自己最初的想法,沈南枝从不是圣母心,自没有过多的纠结着。她将月桂按着预想的带去了安园,叫丁香亲自给月桂上了药。 月桂感激涕零,不住地感谢沈南枝。 沈南枝只挥了挥手,“月桂,江氏三人一下子入了奴籍是大的变动,可你再怎么说也不能被这样区别对待,你可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是她自己的安排,可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月桂哭着摇头:“奴婢在黛园做事一直都勤勤恳恳,江家三人便不是真的主子奴婢也从未懈怠过……月牙是与奴婢一同进来的,可她却有那样好的差事儿做……” 丁香与沈南枝对视了一眼,便道:“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得罪了谁了?”说罢她顿了顿,“咳,说来,月桂,前些日子你拿了陆大学士的鹤氅去,可还回去了?” 闻言,月桂这才恍然大悟。江氏姐妹去了陆大人的清园一事她又何曾不知?只以为是有江氏在夫人身旁伺候,这才讨了个便利而已,可如今细细一想,黛园那么多下人,偏偏只有自己一人叫弄到了那浣衣坊去……还能有何解?江晚棠定是妒忌自己的命是陆大人亲手救下来的,这才可以算计自己的! 愈想愈气,想到这些日子来自己真心实意地侍奉着,便是对她假死一事看不惯也是认真帮助了——等等,假死!? 月桂面色一怔,是了,自己受伤还拿捏着她江晚棠的把柄!是以她才要这样对自己的! 看着面前人表情上的变化,沈南枝知道计谋已成,是以才轻轻捧着茶杯,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来问道:“咳,月桂,你且好生想想吧,我定替你做主。” “求姑娘给奴婢做主!”月桂噗通一跪,毫不犹豫道。 丁香心下一笑,果真成了,却不敢从面上表露出来,只满脸冷漠地回答:“要主子给你做主,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咱们姑娘最是公正,你若真受了委屈,姑娘还能由着歹人欺负你不成!” 沈南枝在座位上点了点头,表示丁香说的很对。 月桂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决心道出了所有来。 第1061章 事情的真相 月桂所言,叫沈南枝气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上吊一事自然是江晚棠故意为之,她与月桂说好要她暗暗在下面撑一把,在临踹到胡床前叫小丫头出去喊,就是要弄得人尽皆知,介时自己既不会丧命,还会叫沈府不能不去与梁府讨价还价,说不准还能做正室呢。 只是没想到沈南枝来得快,且雷厉风行地拦住了所有传消息的人,消息没能传扬出去,江晚棠的计划落了空,还叫她与她彻底地撕破了脸来。 另一件事儿,关系到望春。 很久之前沈知夏便来找过沈南枝,说看到过江晚棠频频从角门出入沈府,那时沈南枝并不在意,今日月桂却是主动说起了此事来。 原来她出入,是去了当铺。当的东西——都是望春从安园顺出去的。 那时江晚棠只说叫望春隔三差五拿些沈南枝的收拾、屋子里的摆件儿出来,美其名曰:她想找匠人打一些相似的用着,拿了东西也是为了画图纸而已。可怜望春年幼,江晚棠这么说了,她竟然就如此信了,一日日从沈南枝卧房里取东西出去。 也是因沈南枝自管家后安园便频频有人上门,她又不愿意叫人随意出入自己的屋子,是以才收拾出了东耳房来做书房,平日里也多呆在那边儿,望春偷了不少东西竟也没人发现过。 沈南枝的首饰多得数不过来,屋子里摆件少了她倒是注意到过,可只当是哪个小丫头不小心打碎了又不敢承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没想到望春渐渐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她拿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送回来过。她私下里问过月桂,月桂不敢忤逆那时候的主子,只说:“你拿出来的东西都被江姑娘当了!日后若姑娘再教你拿东西,你便说四姑娘发现了什么,这些日子看的紧,你无从下手。” 望春无心背叛自己的主子,于是按照月桂所言,许久都没再给江晚棠送东西去。 却不想这件事儿却害了她。 江晚棠察觉到了望春的心思,不由得恼火,于是她想出了一个计策——将望春推下水去,自己再去将她救上来,成就一段自己为了救人不顾性命的佳话。在暖亭的陆云祈也会注意到,介时英雄救美,一箭双雕。 但江晚棠的计策也不仅仅这么简单而已。以以前的理由将望春哄骗到了暖亭后头的池水附近,她却是给望春吃了一味药。名字月桂不记得,只是倒是出去当铺的时候顺便买来的,她原想着要望春被从水里捞上来后便高烧不止,变成个傻子的。 也就是说,望春就算不死,后半生也彻底毁了。 去抱厦将别人支走的也是月桂,她奉命行事,怕有人来搅和了她们的计策。江晚棠一直注意着暖亭这边,见到沈南枝一离开便将望春给推了下去…… 只是她没想到,沈南枝是和陆云祈一起离开的,也是一同回来的。 听完这些,沈南枝面色已经阴沉无比,手上早就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她重重一拳砸在身边的案几上,忍不住骂道:“好你个月桂!江晚棠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竟还要替她隐瞒下去!?” 若不是自己今日使了计谋,此事岂不是就石沉大海了?江晚棠啊江晚棠,竟是个如此黑心的女人! 月桂吓得面容失色,不住地与沈南枝磕头,没几下额上便沁出了血迹来,一声一声响得下人。 沈南枝这才消了气。 听方才所言,月桂也并非良心全无,可是就因为她的懦弱,才害了望春的一条人命! “姑娘消消气,月桂也不过是个女使,跟错了主子……她又能做些什么?”丁香见状,忙为她换了盏新的茶来,声音低低地安慰着。 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她能指望她有什么出息? 沈南枝呼了口气:“我原以为望春之事便是有了猫腻,也多带了意外之举,却不想江晚棠的心思竟然如此狠毒。” 月桂连连点着头:“都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不中用,那件事儿后江姑……江晚棠说奴婢是与她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杀人也是奴婢的错,奴婢这才、这才更加不敢……” “你自然有错!”沈南枝一瞪眼。原本想叫张妈妈收了月桂做义女的,可如今看来也是不成了,不管她是被教唆的还是如何,身上都是不干净的人,若非为了找个人去对付江晚棠,此刻她早已经被打卖出去。 如今看来,她倒是能心安理得地利用月桂了,若此事办得好,她兴许能在人伢子前多替月桂说上句话。 月桂低头不语,只不断地抽泣着,似乎已经准备听天由命了。 却不想听见上头茶盏声音清脆,沈南枝道:“明日你去清园做事。” “清、清园!?”月桂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我自不是叫你去清园享福的!江晚棠这样心狠手辣,我只怕她在陆大人身边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你去,是我派去对付江晚棠的。”沈南枝低声道,这话皆是心里话,原本她不知道江晚棠还有这样的本事,可如今知道了,便不能不对那人改观,“不过只有一点——你得明白你是什么身份,你去清园又是为了什么!” 月桂明白沈南枝的意思,想起那件依旧躺在自己包裹里头的鹤氅便也觉得心酸,于是她抹了一把眼泪,垂眸道:“奴婢明白!奴婢是下人,与陆大人如同云泥之异,姑娘叫奴婢去是为了捉到江晚棠的错处,不是为了奴婢自己……便是为了陆大人,奴婢也会尽心忠心的!” 沈南枝好容易满意地点了点头,“去了清园好好做事,也做好我交代的事情,我瞧着江晚棠这心思……怕是要与了陆大人做通房的。”她顿了顿,见到月桂身上也是一怔,继续道:“你如若能够将功赎罪,万一陆大人看上了,岂不是一桩美谈?” 第1062章 好学生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实则美人也过不去英雄关。沈南枝这几句话说到了月桂心中,她连连说着“不敢不敢,奴婢从不奢求什么”,可心底还是忍不住动了些歪心思。 第二日月桂便去了清园做事,听说江晚棠见到她的时候鼻子都气歪了。 越贵说的那些事情久久不能从沈南枝的脑中消散,害得她在早上听学时也忍不住开了小差,站在前头的陆云祈喊了沈南枝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后面的沈知夏伸着胳膊用笔尾死死戳了戳她,沈南枝这才一个激灵,抬头便见着陆云祈面色铁青,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四姑娘这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便不听了?”陆云祈的声音严肃的可怕,他教书时从不会如平日里一般和和气气,而是一直板着一张脸,便是平日里再多交往的人看了也觉得害怕。 比如沈南枝。 此刻的她只想打死那个不认真听学的自己!什么时候去想那些事儿不行?偏偏要在陆云祈的眼皮子底下走神儿,还叫他逮了个正着。此刻真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只颤颤巍巍地从位子上爬起来,垂着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先生,学生没有那个意思……” “我还以为你厉害极了,”陆云祈冷笑一声,“这些日子来我罚你的那些你是愈发的敷衍了事了,如若心里头觉得过不去便直接与我来说就是!” “学生不敢!”沈南枝急忙道,就陆云祈这老狐狸,嘴上说的是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自己若真的表示了不服气,怕是要被他连皮带肉地吃了。 其实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放学的时候了,陆云祈见状便也挥了挥手:“你们都走罢,莫忘了我今日留下的功课,至于四姑娘嘛……你,留下。” 知夏等人心疼地看了沈南枝一眼,可也不敢与陆云祈作对,是以皆闷着头收拾干净了自己的东西,匆匆逃离了这里。 陆云祈不经常留人,沈南枝是他最常留的一个,而人家的确也是铁面无私,每每留下沈南枝都是训斥她写字上面的事情。沈南枝只像一只落入老狐狸口中的小白兔,规规矩矩地站着,乖巧得不像话。 却不想今日她被留了下来,赵苏沂也不知道为何迟迟没有离开,一会儿翻翻自己的书本,一会儿又佯做东西丢了寻不到,带着自己的小厮在学堂附近转上了好些圈。 陆云祈也不管他,只冷漠地看了眼沈南枝,道:“你这几日倒是精神差了许多,可我却听说沈府事宜近期并不繁杂。” 沈南枝垂了垂头,她的确不是为了沈府的事情而烦心,而是为了望春那件事儿。 她尚且没有想好如何与陆云祈开口,可心思里又觉得必须要让他知道。只可恨自己手上没有证据,只有一个月桂的证词却也聊胜于无。凭江氏在史氏身旁服侍了这么多年,她怎么会因为一个下人的说辞叫自己的女儿栽了跟头呢? 否则,江晚棠早就没有活路了! 不知不觉间思绪竟又飘远了,回过神来时便看到陆云祈是翻看着自己这些日子来写的字帖,眉头仅仅蹙着,脸色十分不好,看来……自己怕是又要挨骂了。 果然,片刻后陆云祈已不耐烦地摊开了字帖来,指着上面并不均匀的字道:“描字帖都写成这个样子,你是用嘴叼着笔杆子写的么!” 就你会骂人!沈南枝心理反驳道,面上却还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不是……我、我有努力好好写了,可是墨迹总是一会儿浓一会儿淡,我……控制不好……” “那别人怎么就控制得好?”陆云祈反问。 沈南枝颇为怨恨,若自己知道自己为何不成,那不早就把字给写好了嘛!她又不是不愿意好好写字,可是天生下来便没有这样的能力呀! 见面前的小人儿羞得满脸通红,陆云祈也只好叹了一声:“罢了,你回去罢,有时间我再给你寻一些新的字帖来,你细细描摹,只要态度尚且端正,怎么也能能够练好的。” “那、那就劳烦先生费心了!” 其实沈南枝很不愿意,可她也知道自己若再说话怕是又回不去安园来,是以不如乖乖地答应下来,说完便匆匆叫丁香收拾好了书本砚台,只想着快速逃离陆云祈的视线。 陆云祈坐在上首看着小丫头慌忙地收拾东西,临走之前才远远地对着自己福了福身子,心里竟忍不住发笑——到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兔子! …… 沈南枝刚逃出去几步路,便听见了赵苏沂的声音:“四妹妹!四妹妹慢些!” 她一回头果真见到了赵苏沂,还有身边的小厮二人,不由得眉头一蹙:“赵公子?你怎么还没走啊?” “今日先生又罚你了罢!”赵苏沂笑嘻嘻地问道。 沈南枝面色一红,自己被陆云祈罚已经成了常态,不过今日他倒是大发慈悲了一次,于是赶忙摇头:“没,今日先生许是心情好,并未多罚我!” 只见赵苏沂轻轻地“哦”了一声,面上似还有些许的落寞似的,不过却很快重新堆起了笑容来,扭身从小厮手里邻过一精致的八角黑漆描金食盒,一手送到了沈南枝的面前来:“四妹妹,这些糕点你拿回去吃吧!是我来前去元隆阁买的,来了后便送到厨司,叫他们在灶上一直温着,如今味道没散,如新出炉的一般,很是好吃!” “这……” “四姑娘就拿着吧!”一旁的小厮也笑呵呵地,“我们公子特地买了不少种类,蜜饯桂圆、雪山梅,嗳,里头的茯苓糕和糖蒸酥酪可是元隆阁一绝呢,您可莫辜负了我们公子的美意呀!” 赵苏沂也连连点头:“是呀四妹妹,我见你这几日眉宇舒展不开,想来也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吃些甜的心情也就好了,写字自也能够顺遂一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沈南枝根本便插不进话去,赵苏沂说完便将食盒直接塞入了丁香的手里去,尚且不等二人道谢,便带着小厮快速跑开了。 只留下二人风中凌乱,丁香拎了拎沉甸甸的糕点,“姑娘,这怎么办?” “给都给了,拿回去罢!” 第1063章 这下就没借口了 这元隆阁的糕可是苏州一绝,听闻这老板是一大生意人,各地都开了不少这样的铺子。沈南枝虽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可平日里鲜少出门去,史氏病着也不好总吃甜食,是以沈府吃的只叫家里的厨司做了,鲜少会出去买来吃。 一掀开盖子沈南枝便惊了,这精致小巧的八角玲珑食盒竟塞了这么多东西在里头! 顶层是五颜六色的黄豆酥、绿豆酥、红豆酥等等,二层是松软的糕点,红枣糕与茯苓糕一白一红摆放得十分整齐,看着便也是赏心悦目了,三层则是沈南枝最喜欢的各种口味的酥酪与奶糕,雪白的酥酪上点缀着水果和坚果,这一层都弥漫着奶香的味道。 安园正房一打开,几个小丫头便忍不住凑了上来,各个如饿狼一般盯着那食盒里面的东西,不断地吞着口水。 弄的沈南枝都哭笑不得,自己将糖蒸酥酪的小碟子断了下来,挥手道:“你们挑挑有什么想吃的,剩下的拿去给园子里的分一份罢!” “哎!”珠云最是高兴了,毫不客气地便直接取了一大块茯苓糕来,烫的她不断地抽着气儿,在两只手里来回捣腾着。 惹得一旁卷碧与丁香都忍不住笑话道:“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吃慢点儿,姑娘还能与你抢不成!” “我就是没见过嘛!”珠云也不恼怒,笑嘻嘻地可算捧住了那茯苓糕,“姑娘与我抢,我不会与姑娘抢呀!我是怕卷碧抢我的!” 无端被点了名字的卷碧气得狠狠瞪着她,笑骂道:“没出息!” 几个人各自都分了一块心仪的糕点,说来其中也就只有丁香曾经跟着沈南枝吃过几次了,主子平日里不怎么享用的,下人便更没了机会,除了丁香之外旁人竟都是第一次吃到这元隆阁的东西。 珠云吃的十分开心,茯苓糕蹭的满嘴都是,忍不住叹道:“赵家公子对咱们姑娘可真是上心,这样一盒子糕点不知道要多少钱财呢!” “赵公子可是出身侯爵人家的嫡公子!这点儿钱财算什么?”卷碧嘟了嘟唇,双手捧着一盘子奶糕吃得开心,“不过嘛,你说的也对,寻常人便是送些吃食来也就两三个品种罢了,可赵家公子倒是一下子拿来了十几种来!也就是他对咱们姑娘上心!” “是咱们姑娘好,叫赵家公子肯上心!”珠云纠正道。 拿去分了糕点的丁香老远便听见了二人坐在门框上说的话,于是忙三两步上前来,轻斥道:“你们俩吃都堵不上嘴!?这样的话岂能乱说,若是叫外人听了去岂不有损咱们家姑娘的清誉!” 珠云笑着将最后一块塞入了嘴中,低声道:“丁香姐姐,这儿不就咱们几个人嘛!能有谁听见呀。” “那也不成乱讲!万一出去了你们还说话没头没脑,你哟,便再也不能在姑娘身边儿侍奉了!”丁香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帕子来叫珠云去擦嘴。 说来她也觉得安园有几个年轻的小丫头是好事儿,至少她们来了之后安园的欢声笑语是没有断过的,可自己的主子是个心软的主儿,平日里对人最多也不过规劝几句,从没叫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站过规矩。 所以出了望春的那件事儿……她知道,沈南枝一直都有些自责,她竟觉得自己当时如若仔细规劝,说不准望春一开始便也不会去听了江晚棠的鬼话。好好地一个小丫头就这样叫人害了性命去…… 丁香在外头往里探了一眼,见着沈南枝正坐在椅子上想得出神,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日月桂说完,别说沈南枝,便是丁香也气得不成。如今沈南枝只怕此时叫史氏气坏了身子,更怕因那江氏所在,让史氏也无从处置起来,是以这些天来一直都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说。 可恨江晚棠如此跋扈,却有一个做事儿谨小慎微的母亲!这么多年来连一个错处也挑不出来,否则这事儿倒也是好说的。 正想着,外头便有人来传话,是隔壁清园的墨松来了。 丁香忙进去通报,一会儿墨松便拎了些东西进去见了沈南枝。 见礼起身后,他这才细着眼睛瞥了桌上的酥酪一眼,道:“四姑娘,是我们公子叫我来的!” “是有什么事儿吗?”沈南枝问。莫非是陆云祈忘了留今日罚抄的东西,特地叫墨松来传话了? 墨松大大咧咧地将手里的一只盒子拎上了桌面儿来,说着便打开了盖子,“四姑娘,我们公子回去了念着姑娘的字,老早便备好了别的字帖,喏,还有,这是徽墨砚,我们家公子平日里在京城便是用这种的。这些是玉版宣,公子说了,您平日里写不好字便总说墨不好、纸不好,这玉版宣可也是最好的纸了,便是我们公子素日里也用不上多少的!” 沈南枝竟不知道这墨松是来送礼的还是来挤兑她的了,此刻面上绯红一片,只觉得无光,忙道:“咳——这么名贵的纸墨,叫我用岂不是糟蹋了东西了?要么……” “四姑娘别急,还有东西呢。”墨松笑了笑,用从里头取出一只精致无比的抛光墨色细长匣子来,四角镶了金片,整只锦盒皆擦的干干净净,墨松双手款款打开,只见里头赫然躺着一只看着便精致的笔。 墨松道:“四姑娘,这笔骨乃雪狐骨打磨而成,笔尖是雪狐幼崽胎毛而制,此笔也算得上是笔中翘楚了,我们家公子有幸得了皇上赏赐两根,其中这一根可就拿来给姑娘了!”、 闻言,沈南枝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见过世面。皇上赏赐的东西,竟就这样轻而易举转手赠人了!?她便是想要也不敢要啊,只好摆了摆手:“这、我怎么好手下?” “四姑娘,我们公子说了,给您将东西皆配备齐全,日后便也没旁的理由了,如若字再练不好……”墨松顿了顿,后面的话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沈南枝几乎能想到陆云祈说话时候的表情,先前的感动一扫而光,黑着脸接过了墨松手里的匣子来:“替我……谢谢你们家公子!” 第1064章 清园送礼·上 墨松走后,沈南枝才叫丁香把东西都给收好了去。 “姑娘,陆大人送的,难道不用吗?”丁香还觉得有些惋惜,别的不说,单单是那支笔便摸起来冰凉滋润,连她都知道与普通的笔绝对不在一个档次里头。 沈南枝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陆云祈知道我那些都是借口,谁写不好字真的就是笔墨纸砚的缘故了?他大气送了这么多东西就是为了叫我日后少寻一些借口……可我如若真的用了,字还写不好,那才叫真的丢人呢!” 丁香闻言点了点头,表情十分的认真与真诚:“也是,姑娘的字儿便是这御赐的宝笔也救不了,奴婢还是收起来罢,没得再叫陆大人笑话一番来……” “嘶——你是不是我的丫头!哪有这样灭主子志气长他人威风的?”沈南枝幽怨地瞪着丁香。 她承认丁香说得对,也承认自己的字不是一根价值连城的笔就能救得了的,可这话叫丁香说了出来……她难道不要面子不成? 不过话说回来,陆云祈还真是心大,御赐的东西都敢这样不当回事儿地转手送人,若是叫皇上知道了怕是气得脸都要黑了吧! 第二日是休沐日,没有课程,沈南枝特地派人去了一趟元隆阁买了不少的糕点回来——昨日吃了赵苏沂送来的,她才觉得元隆阁这酥酪与奶糕做的着实是不错,是以今日特地备上了不少,拎着去了清园那边。 她不能平白的要了别人的东西,可是送来的东西又不好再退回去,是以沈南枝决心回送一些糕点,不管多少,总也是一份心意嘛。 到了清园是,是月桂前来应门的。 沈南枝倒也不是很意外,指派了旁的下人们来,墨竹墨松二人自可知做贴身是从,院子里一切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只交给新来的来做就好,对于墨竹墨松二人来说,说不定会觉得更加松快了一些。毕竟他们本就是体面的贴身小厮,便是在京城也轮不到他们来做打帘开门这样的事情。 “姑娘!”月桂面上一喜,来清园已经小十日,这些日子沈南枝给了她不少治冻疮的药,如今看来也好了不少,面色倒也红润了许多。 也是浣衣坊都是获了罪的下人才去的地方,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忍受下来的?如今清园待遇不错,月桂也气色好了不少。 她见到沈南枝面上一喜,忙把她给迎了进来。 说起来算上江氏姐妹,如今清园也就只有六个丫头而已,原本诺大的园子只有陆云祈主仆三人、以及原本就在清园守着空院子的几个小丫头居住着,沈南枝也想过是否要多指派一些人来,不过想到陆云祈素日里最不喜欢吵闹,此事也就作罢了。 如今上来迎人的只有月桂一人,沈南枝四下看了看,直奔主题:“月桂,这些日子你看着江氏姐妹如何?” 月桂紧紧随在沈南枝的身侧后方,垂头低声道:“姑娘,那江晚宁是个爱偷懒的,平日里便常常躲着不肯做事儿,我瞧着她倒是对陆大人没什么心思,只又懒又馋……还顺手拿过不少我们这几个丫头身上的东西呢。” 看来这妹妹倒是个真的蠢笨如猪的人,也难怪这姐妹俩不会打架——一个贪财,一个贪色,是不会打起来的。 月桂又继续道:“江晚棠嘛,虽服侍的是尽心竭力的,可奴婢瞧着有时候却也太上心了些!旁的都是粗使暂且不论,可奴婢也是服侍陆大人的呀,陆大人体恤,给我们拍了日程,哪一日谁伺候都是有数的,她倒好,日日都围在陆大人的身边!” 有时候太有上进心了也不成,容易被说成是抢了别人的功劳。 月桂顿了顿,垂着头道:“上次她非要去书房帮着研墨,却是‘不慎’打翻了陆大人的墨砚——说是不小心,我看得真切,她分明就是故意的!随后便一直说要给陆大人当牛做马还了这墨砚的钱来,哼,陆大人还能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不成?直接说了不用她赔偿,您是没看见江晚棠那时候的表情多么难看!” 越说越解气,连沈南枝这听的人也觉得心情舒爽,但她还是没忘记陆云祈的脾气秉性,这老狐狸哪里肯叫自己吃一点儿亏?只蹙了蹙眉,冷静道:“你日后看着她些,莫叫她再故意摔东西了,陆大人虽不朝她要,却一定会将头算到我的头上来的!” 说到这里沈南枝才想起,陆云祈那件鹤氅自己还没赔偿,便问道:“月桂,陆大人的鹤氅你如何处置了?” 月桂微楞,轻轻低下了头去:“姑娘,奴婢不敢这般恬不知耻地去接近陆大人,那鹤氅……奴婢还没来得及归还呢。”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你也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怎能拿着其他男子的衣衫在身边?”沈南枝眉头微蹙,“改日寻个时间将鹤氅给我,我代你还给陆大人。” 月桂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低了低头,最终还是艰难地应了下来。 这么些日子来她也不是没看明白,或许那日陆大人救起自己来真的就是因着人命关天,她每每夜里将安神的汤送到陆云祈面前时,任凭她做什么陆云祈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也是,天之骄子哪里会随意就看上一个身无长物的小丫头?月桂早已认清了现实,却看不起不肯醒过来直面现实的江晚棠! “是,待奴婢做完手上的事儿便把那鹤氅拿来。”月桂回答道。 沈南枝颇为满意,如若月桂真心实意地认识到了错误,她倒也说不准会网开一面。 在月桂的带领下,沈南枝进了正房去。 不等她来得及与坐在门口的墨竹打一声招呼,便见着屋子里头闪过一道红衣曼妙的身影——江晚棠吗? “四姑娘?”来者果真就是江晚棠,她正穿了一身颜色鲜亮的褙子在屋中拾掇着,见人来了便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轻轻走了出来,柔柔地笑着,说道:“这是什么风,把四姑娘给吹过来啦?” 第1065章 清园送礼·中 江晚棠这态度叫沈南枝看了心里头直堵得慌,于是冷冷一笑,只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嘶——好生艳丽的颜色!” 江晚棠面上一红,娇羞无比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笑道:“多谢姑娘夸奖,陆公子喜欢,我……奴婢便穿来给公子看是了。” 公子?改口倒是快!沈府的人谁不是随着沈南枝身边的侍女喊陆云祈一声“陆大人”的,全府上下只有两个人喊陆云祈“公子”,便是陆云祈带来的两个常随小厮!如今她倒也改了口,真将自己当成了陆云祈的人不成? 几日不见,这江晚棠倒是更加“厉害”了几分。 沈南枝不屑地哼了一声,笑得人心里发寒:“听说你服侍的十分尽心,该你做的做的不错,轮到你来做的你也尽抢了去——可做下人的不是有这份心便好的,多少也学习几分察言观色罢,陆大人会喜欢这样艳丽的颜色?哼……” 陆云祈到底喜欢什么颜色她不知道,可沈南枝知道陆云祈不是一个喜欢艳俗人、物的人,此人艺术修养并不低,便是从身上熏香的味道也是能够嗅得出来的。 江晚棠心里暗暗骂了沈南枝几句,面上却不以为意,冷静得都有些不像她了:“多谢姑娘提醒,只是奴婢这样穿也有些时日了,陆大人从未说过不是的——说到底奴婢传来也是要给陆大人看的,姑娘便不用操心了!” 这话任谁听了心里头也不舒服,丁香珠云更是气得险些要张口骂人了——先前还与姑娘一口一个姐妹相称、一个响头磕得震天响!如今倒是学会吃里扒外了! 沈南枝看向月桂去,似乎在询问她是否果真如此。 月桂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沈南枝呼了口气——好家伙,这正房与妾室斗的感受她还没嫁人就体会到了——不过转念一想似又觉得自己这比喻不对,忙打消了这个念头,面上却也不生气,笑道:“是吗,不过你还是问问陆大人是否真的喜欢才好,陆大人翩翩君子,最不喜欢做的便是叫人下不来台,没说喜欢,许人家也将讨厌埋在心里啊。” 江晚棠眼睛一瞪,刚要还嘴时便听见陆云祈从一旁的屋子里头走了出来,道:“是,不甚喜欢。” 正主忽然出来了,还明确地说了不喜欢浓艳的色彩,这下江晚棠面上的神气可是一下子消失全无,她立马垂下头来陪着笑脸儿,道:“公子原来不喜欢这红色啊!看公子日日都多看奴婢几眼,奴婢竟就以为公子是喜欢这颜色的衣裳了……奴婢这就去换下来!” 陆云祈看都没看她一眼,道:“你这衣裳形制不合身份,本是大家姑娘才能穿的,换了后便烧了去,日后再也不要取出来了。” ——你以为陆云祈看的是穿着这衣裳的你?不,他看的是你身上的衣裳! 沈南枝快要笑出声来,轻轻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这才忍住,便又听见陆云祈道:“我多喜欢些淡雅的色彩,嗯……淡淡的紫色便是不错。” 沈南枝面上一红——自己今日身上穿的可不就是淡紫色的褙子?这陆云祈,竟也不忘了来与自己打趣! 身边丁香墨竹等人发出轻轻的笑声。月桂面色一沉,悲伤的垂眸,而江晚棠气得眼睛快要瞪了出来,见没人理会,只得自顾自地甩手下去换衣裳了。 沈南枝这才瞪了陆云祈一眼,清了清嗓道:“陆大人,我派人去元隆阁买了些糕点回来,您尝尝?” “元隆阁?”不料陆云祈竟是眉峰一挑,眼里多了几份敌意,“昨儿赵苏沂送来的那些?” 沈南枝一怔,这人怎么知道?果然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她慌忙摆手:“才不是!昨日的糕点放到今日早已经变了味道了!我昨儿吃了那些觉得味道好,今日一大早便派人去买了些来,只给夫人的朝熙居送去一些,剩下的便都拿到你这里来了!”其实不是,有些奶糕酥酪她偷偷留下了,美其名曰:“我怕陆云祈不爱吃这么甜的东西!” 闻言,陆云祈的眉宇之间这才多了几分喜悦,挥挥手便叫沈南枝跟着进来了。 还是他先前的屋子,只是里头的摆件似乎少了那么一两只,见沈南枝的眼神儿在屋中游走,陆云祈解释道:“江晚棠,打碎了我一只墨砚、一块玉佩。也摔了几个屋里的摆件儿,我说这是沈府的东西,与我无关,她这才听了手。” 沈南枝的面上多了几分歉疚:“嘿嘿……她,可能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陆云祈瞪了她一眼:“不,她是想叫我心痛,然后以身相许。”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陆云祈口中说出来便多了几分乐趣,沈南枝没忍住“噗”的一声,又见陆云祈那嫌弃地眼神,连忙偏了偏头,关切道:“呀!那你、你得把自己的东西收好了,她摔沈府的东西没用,日后必定会琢磨着如何摔了你的东西!越名贵的越要当心了!” 说完,沈南枝的眼神被放在桌上的那玉笛吸引过去,这玩意儿看着便价值不菲,确实是要格外当心的。 陆云祈只眼神淡淡地:“放心,这个她若是敢摔了,我叫她生不如死。” 沈南枝不禁有些惊讶,看样子这玉笛不仅仅是价值不菲的事情了——毕竟人家陆云祈大气,御赐的东西也不屑一顾,他如此看重这玉笛,怕不是有什么别的意义。可想到那日自己醉酒后还拎在手里把玩了许久,她便觉得一阵后怕—— 若是那时自己一不小心摔了碰了,怕是此刻已经没命做这沈家四姑娘了吧? “说来……那日你吹得笛子很好听,”陆云祈忽然道,伸手将玉笛拿了起来,把玩了几下后便递给了沈南枝,“今日可否再吹一曲?” “啊?我、你若想听,我叫丁香去取了沈府的笛子来吧,你这笛子我……”我可没有两条命吹。 陆云祈轻轻一笑,硬将嫡子塞到她手中:“你可以碰的,吹来听听。” 第1066章 玉笛的故事 沈南枝心想,许是这玉笛是陆云祈的爱物,是以才不愿叫江晚棠来随手触碰。不过自己好歹也是正经出身的,许对自己才多宽容了一分的。 她深深地看了陆云祈一眼,见他面色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将信将疑地从他手里接了嫡子过来。墨竹等人见状,即刻挥着手要众人先退出去,丁香等人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迷迷糊糊的跟着墨竹退了出来,只听见他说:“此笛非凡物,咱们做下人的还是避一避吧。” 丁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这玉笛还有法术不成?难道一吹便会伤及方圆百里所有生者? 人很快便走了,沈南枝看着空空的屋子只觉得心中不安,忍不住仔细捧着笛子,问道:“陆云……这,这笛子到底是何物呀?” “亡母遗物。”陆云祈面色淡然,毫不在意地在一旁的太师椅前坐下,虽格外珍重此物,却好像放心叫沈南枝去把玩一般。 沈南枝却是吓得周身一怔,连手都不敢放开了,“这、这我怎能随意吹奏的,这不是暴殄天物嘛!陆大人,你还是仔细着收好罢……” 陆云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玉笛便是再珍重,也总是乐器,只捧着奉着而不用,反倒是埋没了这根玉笛,那日我听你吹奏的仅仅片段而已,却也有几分别样的美意,你若吹奏的话,也不算暴殄天物。” 沈南枝不知这是陆云祈的生母留下来的唯一东西,其余的一切皆塟于一场大火之中……便是这根玉笛,还是陆云祈拼死拼活从火中抢出来的,为了它,他双手烫的满是火泡,度了许多日子这才消下去。 不过沈南枝也曾经打听过京城的陆家,勇毅侯府陆家,听闻老侯爷与夫人皆是健在,如今的侯爵夫人乃陆王氏,是陆家大公子的生母。 可她却不是陆云祈的生母,而这陆云祈又是侯府嫡子…… 沈南枝思绪都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现在的夫人是生了陆云祈的哥哥的,所以便不可能是续弦,那为何这位二公子陆云祈的生母却是另有其人呢? 都说高门大户里头的水最深了,也不知陆云祈家里这档子事儿究竟是什么情况,沈南枝想不通索性便不再去琢磨了,说到底与自己也是无关的。 此刻她更加要紧的是面前这玉笛,按理说如此珍贵她不好轻易糟践,可陆云祈都这样说了,她更是不好一味地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攥了攥那笛子,轻轻贴到了唇边上。 她的笛意是父亲亲手教的,当年父亲吹奏的笛曲才当真是天下一绝,只可惜沈南枝似乎是个没什么天赋的,便是苦练多年也不及父亲的技艺半分,如今说是吹给陆云祈听,也不过是献丑而已。 她极尽所能仔细吹奏了一曲《姑苏行》,曲调轻盈悠扬,动人心魄、余音绕梁,声音直传去了房间的外头。 刚换了身衣裳的江晚棠老远便听见了这声音,匆匆赶来才发现竟是沈南枝吹着那枚玉笛——这笛子,她曾经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想要动一动,却是叫陆云祈头一次恶狠狠地骂了一顿,自那之后她是连碰也不敢碰一下了。 可沈南枝竟能直接吹那笛子!? 愈想愈气,江晚棠咬着牙去寻了两盏茶水来,既要入门去也总要寻得一心安理得的才是,于是她隔着门子瞪了一眼沈南枝那背影,趁着丁香墨竹等人去次间儿歇了脚的功夫,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吹到一半上忽的有人入门来,沈南枝的调子便戛然而止,二人偏着头看向进来了江晚棠去,陆云祈的眼底里头闪过一道阴翳,稍纵即逝。 “老远便听见屋子里头传来笛声,奴婢还以为是公子今日雅兴特地吹了一曲呢!原来竟是四姑娘吹奏的么?” 没想到江晚棠竟是去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来,虽料子绣花处处比不得沈南枝身上的那件,可颜色竟是出奇的一致。二人双双看去,不禁双双从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与讥笑来。 沈南枝仔细着将玉笛放回盒中去,冷着张脸看着江晚棠将两盏茶皆放在了二人的面前来,道:“陆大人,清园的下人难道是一直都如此没规矩?便是主人家的屋子也是想进就进么?” 陆云祈倒是也十分的配合,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怎么,这不是你们沈府的规矩么?我瞧着她上下左右无孔不入,还以为是夫人立下的规矩呢——” 一旁的江晚棠面色血红,手里的茶盏皆险些打翻了,还是赶忙伸手扶了一下才没摔去陆云祈的身上。脸色早已经憋得猪肝儿一般难看,却也不敢轻易开口——是,做下人的确不该随意进门。可、可自己不是陆云祈的贴身侍女么? 沈南枝悻悻地一笑,道:“叫陆大人见笑了,明儿我便去大哥哥房里的怡小娘那边借一妈妈来,好好给清园的下人们站站规矩。” 怡小娘屋里的教养是出了名的森严,她那边的妈妈将她院子里头的管的可都是服服帖帖,听闻手段狠厉,又是打又是骂的。 江晚棠的脸色变了一变,手上似乎又更加颤抖了几分,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给沈南枝安置茶盏时候竟一碗尽数泼在了她的身上。 滚烫的茶水唰一下全淋在了沈南枝的手背上,白皙的手背登时被烫的通红一片,连带着她那件淡紫色的衣裳也算是叫这杯茶水给毁了。 “哎!”沈南枝轻呼一声,对面的陆云祈也下意识地起身忙去查看她。见着白嫩的手被烫的如此,眼睛一瞪:“你是怎么做事儿的?” “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心的!”江晚棠立马将手里的托盘一丢,噗通一跪便垂头惶恐道。 是不是有心在场的谁能看不出一二?沈南枝倒也没说什么,轻轻将手上的茶叶梗拍打下去后挥了挥手,“罢了,看来你也确实是不怎的知道规矩,明日请妈妈来仔细着站站规矩便也不会再出这样的小错!” 第1067章 京城来使 沈南枝的皮肤一直是十分敏感的那种,平日里便是有人拉她用力了一点儿也是会泛红,更别提这叫茶水淋了的手背了。 陆云祈看得心里酸涩,闷着头仔细吹了吹后才想起什么来,对着窗子朝外喊道:“墨竹!寻治烫伤的药膏来!” “嗳,没事儿的,那茶水倒也没烫的不成了……我待会儿回去了拿凉水冲冲就是了。”沈南枝被陆云祈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的都有些许不知所措了,只好陪着笑想要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 却不想她才不过是稍微一发力,便被陆云祈一把给拽了回去,力道之大弄得她一个踉跄,险些便摔到陆云祈的怀里去了。还是她即使伸手撑了一把陆云祈那坚实的胸膛才问住了身子,一抬眼便看到陆云祈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却是一脸的严肃,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这里有从京城带来的雪莲芦荟膏,还有太医院配的舒痕胶,别看看起来不甚严重,如若真的留下了痕迹你便后悔去吧!”说话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可却也是满满的关切。 沈南枝这才知道陆云祈竟然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于是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墨竹动作极快,药膏都装在精致的小瓶之中,只见陆云祈动作轻柔地从里面挖出一点,放在掌心细细温化后才敷到她的手背上去。药膏本是冰凉,他这样也是怕刺激到沈南枝的伤处。 一开始还有些轻微的刺痛,但总的也说不上如何严重的伤,是以很快沈南枝的思绪便飞到了别处去——自己的手正被陆云祈的两只大手包裹在中间,下面拖着怕她在桌面儿上硌着,上面的又是在轻轻的敷药。自己那只小胖手在陆云祈的双手之间显得又肉又小。 回过神来,沈南枝的面颊已经一片通红。见陆云祈总算抹完了舒痕胶,便急吼吼地将自己的小胖手给抽了回来,“咳、多谢陆大人,但是其实叫丁香她们给我抹药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是如果是丁香来抹药,江晚棠或许就不会是那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了。 不过陆云祈却是不以为意,轻哼一声收好了剩下的药膏,道:“有伤最是等不起,你这小丫头说细心也细心,说粗心大意却也不是冤枉了你,这些剩下的你拿去罢,万一哪日再磕了碰了也好及时处理。” “我哪有那样没用……”沈南枝红着脸仔细将手藏回了袖子里头,却是话都尚且没来得及说完,便见丁香早已经乐乐呵呵地将那两瓶药给收了下去。她心里头暗骂了声丁香是个没出息的,无奈道:“那、那多谢陆大人了!” 任凭沈南枝自己脸红的不行,陆云祈却是满脸的风轻云淡,只看着她局促不安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袖。 “糕点,糕点陆大人留着吃罢!我先走了!”说罢,沈南枝便慌忙地挥手带了女使们匆匆离去。 背后江晚棠那双眼睛盯得几要将她盯穿一般,陆云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动神色地坐回了屋里的软塌上面去。 江晚棠这才回过神来,借着去擦拭案几的动作悄悄凑到了陆云祈的身边去,轻声细语着说道:“公子,奴婢方才真真是不小心的……” “滚。”话音尚未落下,便听到陆云祈那冷漠至极的声音。 江晚棠身子一顿,抬眼才看到陆云祈那冰冷得吓人的目光,做事这么久以来陆云祈充其量也就是对自己不闻不问而已,可今日却不知怎的,那双绝美好看如琉璃般的眼睛里竟是满满的厌恶——就因为自己伤了沈南枝?他一个从京都来的大学士,也不过与沈南枝认识了区区几个月而已!凭什么就这样看重她呢? 江晚棠的心中无比酸涩,说来自己才是被他英雄救美从贼人手中救下来的那个,可从始至终他的眼中便只有一人! 她垂着头款款离开,刚走到门口处便听见背后的男人冷漠道:“日后安分些,你在我这儿做的那些小把戏,真当我全然不知么?” …… 沈南枝飞也似地从清园逃了出来。方才屋中的情况实在是太过暧昧,暧昧到她险些就要不能自拔。还真是要谢谢江晚棠那吃人的目光了,如此一来才叫她多了几分清醒,从陆云祈的温柔之中醒了过来。 刚回到安园,便见到贾速从远处匆匆走来,身后还随着一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见到了沈南枝便几步凑上了前来,道:“四姑娘,这位是京城宫里来的小大人,说是奉皇上之命特来为陆大人待口谕的……” 陆云祈身在沈府,若有人前来寻他则势必要经过沈府的人的,这倒是无可厚非,沈南枝绕过贾速去看向他后面那位,生的白净,仔细分辨倒也像是宫里出来的小太监。 只是皇上这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若是要传话写封信不成?却要亲自派人跑这么老远一趟…… 沈南枝心下虽狐疑,却也还是没表现出来,忙换上笑容道:“啊,是宫里来的小大人,陆大人现下便居住在清园,我带小大人过去吧!” “有劳姑娘了。” 说着沈南枝便将他送到了清园门口,没想到出来迎接的墨松似乎认识他一般,这下沈南枝更加疑惑了——墨松认识倒是不怪,只是说明这位小大人还是先前在京里便常常与陆云祈来往的,皇上倒也没随便派人来,竟直接叫他过来了。 墨松表情也有些呆滞,自己已经随主子躲到了江南来,说好的“天高皇帝远”呢?竟是庆阳小大人亲自从京城赶来,莫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名为庆阳的小太监见了墨松后二人便一同进去了,沈南枝本就无心窃.听朝中大事,临走前也没忘叫墨松进去后把清园的侍女们都给驱赶出来。 说的自然就是她江晚棠了,按照她的脾气秉性,只怕真是要连朝廷要务也敢随意偷听了。 “四姑娘且放心,小的们心里头有数。”墨松朝沈南枝点了点头,这才关门进去。 第1068章 夫人的风范 从京城里来的庆阳小大人,竟是在清园与陆云祈说了几个时辰的话。 原以为庆阳不过是来传句话的,却不想竟有如此多的事情要过问,人晌午时分进去的,直到下午中旬这才出门来。 沈南枝顾不得去询问陆云祈与他都说了些什么,毕竟是从京城大老远地赶来的人,方才见着庆阳有话要说她也不好打岔,如今既然已经说完了,沈南枝便不得不尽一下地主之谊。 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沈南枝去寻了史氏说明庆阳一事,不过她似乎早已听到了什么消息,已经知道了庆阳的到来,只说要沈南枝仔细着招待,自己身子不适,也不方便接见。 沈南枝何尝不知史氏的意思,身子不适都是托辞罢了,她一向最不喜欢的便是交际来往,曾经史氏也曾与宫里的人来往过,许也是怕见了后生出说不完的话题来,是以称病不出才是最佳方便省力的了。 出了屋子,庆阳便见着了沈南枝在外头候着,他忙欠了欠身:“四姑娘,方才小人急着与陆大人同传陛下口谕,疏忽了与姑娘见礼。” “啊,无妨无妨,庆阳小大人一路奔波到苏州已然辛苦,本我也不该再来叨扰,只是为小大人安排了间客房,小大人不放歇歇脚,在府上歇息几日,我再安排了人将小大人送回去?”沈南枝慌忙摆了摆手,却是不由得悄悄打量了这位庆阳一番。 虽是小太监,可如今穿了一身常服倒也是一脸的清秀,方才他出来时候面色便如方来的时候一般平常,沈南枝与他说了几句话面色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比起他后面随着一同出来的陆云祈……面色好了太多。 身后的陆云祈满脸的烦闷,沈南枝相信,若非庆阳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此刻怕是要破口大骂了。 而庆阳这边也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沈南枝一番: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是如此谦逊知礼,实在是难得。听闻沈家如今是这位四姑娘当家,自己从大门进来便见着沈府上下井然有序,能将家管得如此,想必这位四姑娘定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他轻轻一笑,朝着沈南枝弓身道:“多谢四姑娘美意,只是小人一道还有几位跟从护卫结伴,如今他们皆安置在外头的客栈里,小人不好自己一人在沈府叨扰。” “小大人请放心,我已经叫人准备了多间屋子,早想着京都离着苏州路途遥远,想小大人也不会自己一人孤身前来,是以才多多准备了几间。”沈南枝也笑了笑,亏得自己长了个心眼儿,“马车也已经叫下人备好,小大人只管说了哪家客栈,我这便派人去接来。” 闻言,庆阳心中的佩服又多了几分。处事这般周全……不愧是那位夫人的女儿。 “既然如此,小人便也不再推脱了。”庆阳道。 请使者在家暂住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双方皆客气几声也就达到了效果。 深南这笑呵呵地带了庆阳去了安置的地方。 路上庆阳四下望去,只见沈府四处装点得低调而优雅,尤其是园子,便是冬日里头也能看出其几分意境来,不过进来这么久了,却也没真的见识到那位传说中的夫人,庆阳不禁心中迷惑,问道:“四姑娘,沈夫人呢?按理说小人理应过去拜见一面。” “家母这些年来身子一直都叫弱,这几日苏州天气变得厉害,家母旧疾且又发作了,”沈南枝十分体面地回答道,“说来也是叫小大人见笑了,母亲本是要来与小大人见面的,却是只怕将兵器给大人过了……是以才……” “啊,理解,理解。”庆阳忙点了点头,在宫中做事多年,这点儿眼力见儿她还是有的,只是早就听师父说过燕王妃当年的潇洒事迹,本以为辞行还能见见那位厉害的夫人,却不想竟是有缘无分了。 不过,看女儿尚且如此,也足以见得夫人不仅仅是教子有方,且是以身作则。 后面二人便也没再多说,只由丁香一路与庆阳介绍过沈府的地界儿。 直到到了沈南枝安排好的地方才不由得感叹一声。不得不说沈南枝安排的地方一切物件儿应有尽有,地面桌案皆带着微微湿迹,看来是方叫下人拾掇过得。除此之外他还嗅到了清雅的味道,便四下看去,才发现是屋子中放着一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的三脚香炉,镂空的盖子中还冒着淡白色的烟雾。 “这是祛湿化浊香,想着江南气候湿冷,只怕小大人们是从北边来的,受不住这湿气,便叫下人们先给屋子熏上了,”沈南枝解释道,“小大人可还嗅得惯这味道?” 香里头掺了艾叶,燃起来倒也是味道清新,平日里沈府也偶尔熏上一熏。 庆阳赶紧笑了笑:“嗯,这味道十分清新,四姑娘真是有心了!”细致入微,她倒是当得起这四个字。 “礼多人不怪嘛,小大人这几日便安心住下,待歇息好了再回去也不迟。”沈南枝停在了门口处,对着里头的庆阳稍稍躬身,又扭头引上来四为下人,共两个小厮、两个丫头,“小大人,他们原就是在这竹园做事的,这是管事儿的叫苍云,这些日子便叫他们随身侍奉着,若是缺了少了什么,只叫他们去寻了我便是。” 庆阳也连连福身道谢,沈南枝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其实她也不单单只是客气而已,至少这样安排下来可以知道庆阳来寻陆云祈,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急事,否则或许也不会就这样答应住下来。可是方才看陆云祈脸色并不是很好,自己要安置庆阳之事也就没有过问一句…… 宫里的事情,这翰林大学士本该是稍稍闲一些的官职,莫非这陆云祈牵扯到什么政党之争里面去了? 沈南枝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陆大人这次的“养身子”还能不能安心地养下去了。 第1069章 陆云祈有儿子了 处理完在竹园庆阳小大人的事情后,沈南枝后续的便都交给了贾速去操办。其实随庆阳来的不过几个护卫,本是不比如此礼待,但沈南枝还是按照史氏的吩咐,按照“礼多人不怪”的原则来行事。 听清园的人说,庆阳走了之后陆云祈似乎一直挺不开心的,问墨竹与墨松却也问不出什么话来。沈南枝闻言也有些担忧了,分明人家庆阳面色不改,可是陆云祈倒是…… 思来想去也是觉得不安,沈南枝最后还是派人去祥楼买来不少的吃食,皆是此处特色名菜,傍晚时分带着去了清园。 入门时候便看见江晚棠与月桂皆在外头,按照平日里江晚棠这无时无刻不想凑在陆云祈身旁的性格,陆云祈应该是真的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四姑娘?”门外的江晚棠见到沈南枝带着的下人们皆拎着食盒,便也猜到了几分,她哪里愿意叫陆云祈与她共进晚餐了?便将身子一横,拦在了房门前头,“四姑娘今晚怕是见不着公子了,自打那宫里来的小太监走了后公子便一直在屋中,谁也不肯见!” 沈南枝冷着脸四下看了看,道:“墨竹墨松不在,想是在屋子里头罢?他不见你是一,见不见我是二。” 说罢便轻轻抬手,丁香冷冷地哼了声便上去叫门了。知道陆云祈或许心中烦闷,她也没忒傲慢无礼了,只伸手在门框上头轻轻扣了扣,贴着门缝轻声叫道:“陆大人,四姑娘来寻您了。” 就在江晚棠那不可置信地表情里,里面的墨竹前来开门,将沈南枝一众人皆迎了进去。 屋中陆云祈正坐在小杌上吃茶,现下看来表情倒是好了不少,见沈南枝进来便忍不住轻轻扫了一眼,道:“将庆阳安顿好了?” “嗯,”沈南枝一面点着头走过去,一面叫人们将菜品皆布好,“我叫二门的承福管事儿跑了趟祥楼,买了好些菜回来,你今日与庆阳小大人说了一天的事情,听闻午膳也是草草应付过去的,晚上便多吃一些吧!” 不知为何,陆云祈忽然从沈南枝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小意温柔来,素日里这丫头刻意生分着,沈府的小姑娘们都喊自己“云祁哥哥”,偏她要恪守死板叫自己“陆大人”。或许……是因为她瞧出了自己有心事儿?是以才不自觉地柔情了几分。 陆云祈很想要板着脸逗逗她,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住,最后还是破了功,他看着面前各色的菜品轻轻一笑:“你倒是很能察言观色,庆阳那人最是嘴风紧的,你道先察觉出我这儿藏着事情了。” 沈南枝也不客气,已经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嗳,为了安排京里来的几位我可是费尽了心思,便是怕他们觉得沈家失了礼数。我都饿得要死了,你不饿么?” “嗯,看见你便也觉得饿了。”陆云祈柔柔笑着,也拿起筷子来吃了口面前的红烧鹿肉。 二人平静地吃了几口,一旁的墨竹与墨松见着自家公子心思好了些,心里头也微微放下心来,忙对着沈南枝身后的丁香等人使着眼色,几个下人心照不宣地放下了手里用来布菜的公筷碗碟,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沈南枝这才抬头悄悄打量了几番这间屋子。其实入门时候她便有所察觉,小小的填漆床,挂着月白色的锦帐,临窗地方陈设的东西乱了几分,想是有人翻动过。除了这点痕迹之外,连若有若无的清香也是一如往常的。 可恰恰是这一点的变化,竟叫沈南枝心里头有些许的不安。她本就打算了不会过问陆云祈的事情,可见此,心理却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痒痒。 她那小表情的变化尽收于陆云祈的眼底,他唇角挂着一抹淡淡地笑意,索性撂了筷子正色道:“陛下下旨,要我不日回京。” “啊?” 沈南枝一愣,竟有些出神。 陆云祈嘴角微嘟,继续道:“庆阳说陛下赏赐了两位美妾给我,要我速速回去接人入府。” 沈南枝的思绪有些乱了,按理说皇上亲赐美妾也就两种情况——一种是像梁钰那样,立下大功过后皇上的赏赐,以做拉拢人心。第二种……便是为了叫这美妾牵制着需要格外留心的人。 总而言之,无功无过的话皇上是不会无端赏赐人去房里的。 这陆云祈来苏州也有两个多月了,沈南枝不信他能在这段时间里立下什么汗马功劳,可若说皇上的本意是牵制于他……翰林院的向来都是闲置,鲜少卷入朝堂纷争中去,又何至于此呢?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沈南枝只好问道:“那你何事回去?” 陆云祈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急,庆阳不敢催促于我,过几日待我修养够了再走。” 现在沈南枝明白为何庆阳面色无二,偏只有陆云祈的面色如此难堪了。此时于庆阳而言不过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着急。 沈南枝不再说什么,只闷着头吃着自己碗中的饭菜。虽早就知道是要离别,可那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与陆云祈同路回京的打算了,忽然一下陆云祈回京的时候要提到这样早,她竟有些不舍? 陆云祈满脸的淡然,忽的想起一事来,觉得不好这样隐瞒于她,思来想去还是下定了决心,艰难开口道:“我家中……已有一房妾室,庶长子今年已经一岁有余。” “啊!?”沈南枝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陆云祈都有儿子了!? 好像在那一瞬间她的世界都崩塌了一般——陆云祈怎么能是这种人呢? “生气了?”可陆云祈却好像丝毫没有羞耻感似的,反倒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南枝不可控制地将筷子一撂,道:“我能生什么气?不过是觉得陆大人一介文人,未娶妻而先有妾已经不妥,竟还生出了儿子来!不过、不过总的说也是陆大人的私生活,我本无权干涉,陆大人又何须与我说这些!?” 说罢,她恶狠狠地瞪了陆云祈一眼,扭头跑出了清园去。 第1070章 隐情 沈南枝这忽然的离开吓坏了在耳房休息的众人。 丁香珠云见她气呼呼地从屋子里出来,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将手里的茶盏一摔,对着墨竹墨松二人道:“定是你们公子做了什么气坏了我家姑娘的事儿!”说罢二人齐齐追了出去,连声问着“怎么了姑娘?”。 墨竹墨松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这我们公子能做什么?” 墨松身子一楞,忙伸手去拍了拍一旁的人:“你说,会不会是公子的事儿叫四姑娘知道了?” “呀!这可是不好的,那个姑娘听了不也觉得生气哟!”墨竹也面色一愣,慌忙地站起了身来,“不成不成,公子很是喜欢四姑娘的,可不能这样叫四姑娘误会下去!” “那,我去照顾公子,你快快去与四姑娘说清楚!” 二人打定了主意,匆匆离开二房分道扬镳去。 沈南枝已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清园的大门,走到外头的路上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自己何至于如此生气?陆云祈不过是与自己萍水相逢的一教书先生罢了! 见她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在后头紧随着的丁香和珠云才敢上前来,一面儿给沈南枝整理了下跑的凌乱的衣衫,一面儿轻声问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陆大人惹得您不高兴了?” 沈南枝烦闷地甩了甩头,定了神儿后这才轻轻一笑:“嗳,没事,说来此事怪我!本不是与我有关系的,爱如何如何罢!” 说罢便继续带着人往安园走去,刚走出几步便听见了后头墨竹的声音,几人扭头一看,只见墨竹正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跑到沈南枝面前才撑了撑双膝,道:“四姑娘莫生气!可是因为我们家公子家事的事儿气恼了?” “我没气,”沈南枝撇了撇嘴,露出一脸的淡然来,“你们家公子的事儿我只是听了有些惊讶罢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公子,我可是没在意这些!” 墨竹微微一笑,在陆云祈身旁做事儿见过的人可不少,这对面儿表情如何、说的如何他是一眼能看出来,四姑娘这可不就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是以他才甩了甩手,执意解释道:“四姑娘这是误会我家公子咯!” “这么说,妾室是假的,儿子也是假的?”沈南枝气呼呼道。 一旁的丁香与珠云都吓了一跳——陆大人有妾室,还有了儿子? “不不……这个倒是真的,”墨竹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不等沈南枝得理不饶人时便急忙摆了摆手,“不过这也是有内情的!姑娘,我们家公子一向都是洁身自好的,若非身不由己,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好一个身不由己!”沈南枝冷冷地一笑,“难道有人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说不纳妾生子便活不下去了不成!?” 没想到墨竹还真的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四下张望一番,见无旁人才低声道:“四姑娘不知道勇毅侯府的事儿,我们家公子不是现在的夫人亲生的,夫人走得惨,您说我们家公子能如何?这么些年身不由己的事儿太多了,那一房妾室又算得了什么哟!” 听墨竹说的如此,沈南枝也不好再气着,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起这个我也疑惑,陆王氏夫人是侯府嫡长子之母,却不是陆大人这嫡次子之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墨竹面色有些不好,小心翼翼道:“四姑娘不在京中,自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这些话您也就在苏州这样说一句了,去了京里可切莫要胡乱言语呀!这、这内情小的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说,只不想要四姑娘误会了我们家公子——公子房里的小娘,是陆夫人塞进来的,夜里点了合欢香才有了小公子的!可、可也便就那一次了!” 这话听得沈南枝都面红耳赤,后面两个小丫头虽也是不经世事,可合欢香乃何物她们也是明白的,皆红了红脸。 墨竹这才注意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慌忙对沈南枝福了福,道:“四姑娘莫见怪!我和墨松都是夫人自小就买来给公子的,我们仨一起长大,见过公子太多无奈了!姑娘许是不能理解的……可、可最是不能误会了公子是与那梁钰一般的人!” 想来,沈南枝虽不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可这点道理也是懂得的。早就听说京城里不比外面自由自在,这么想来如若陆云祈与勇毅侯府关系不甚欢喜的话……皇上的针对与猜忌便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了。 但怎么想心里头还觉得不是滋味,道:“那这次皇上又送了两个人去你们公子屋中……” 墨竹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四姑娘莫见怪,公子是正人君子,可也不能与皇权作对去!” 沈南枝长长地叹了一声。也是,世人百般无奈,自己能感同身受的也不过其中的一丝一毫而已,说到这儿倒也有些同情起陆云祈来了,家中似是不太平的,皇上却又紧盯不放,这次来苏州也是用了“身上有疾”这样的理由才能逃了出来。 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太激动了一些,竟是不知怎的便生起气来——男人三妻四妾难道不是常态么? 她对墨竹笑了笑:“多谢你来与我说这些,说来我气呼呼地跑出来实在是没礼貌了,你回去替我与你家公子道一声歉罢。” “嗳!四姑娘莫误会了公子便好!我们家公子想来也是不愿叫姑娘误会着的!”墨竹可算是放下了心来,又道,“对了四姑娘,今日小的与您说的这些……”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丁香珠云都是有规矩的,也不会胡乱在外言语!”沈南枝坚定地点了头。 墨竹放下心来,朝着沈南枝微微福身,这才赶忙回去了清园那边。 “没想到……京城的水这样深。”丁香忍不住轻声道。 沈南枝叹着气:“好了,你们听了归听了,这些话若敢随意说出去可是会惹下大祸的!” 说罢,二人纷纷正色保证:“姑娘放心吧,我们不会出去乱说话的!” 第1071章 湖边交谈 下午午休睡醒后沈南枝去寻了史氏。主要是说明陆云祈或许过几日就要回去的消息。 史氏也刚睡醒没多久,此时正与莲妈妈一同在院子里的小池子旁边儿钓鱼,见她今日心情好的很,面色也十分不错,沈南枝心里头也高兴了不少,笑呵呵地跑了过去:“娘!您今儿怎么有心情出来钓鱼啦!” “今儿天气好,”史氏一笑,早就看到了朝自己奔跑而来的人,“京里来的都安顿好了么?” 沈南枝点了点头,拉过了莲妈妈搬来的小杌子,在史氏身旁坐了下来,看着水面偶尔泛起的涟漪,觉得心中无比的平静:“都已经安顿好了,我把叫庆阳的小大人送到了竹园去,剩下的都交给贾叔去操办了。” 史氏点了几下头,见着水面而上的浮漂一颤,忙一把拎起鱼竿来,可惜鱼儿并没有上钩,还将饵食也吃了去。见她垂头丧气,莲妈妈忙笑呵呵地给钩子上新卡了一块,这才重新入了水。 她不问什么,便是在等着沈南枝自己说。 沈南枝给史氏理了理背后的头发,道:“娘,陆大人说是皇上亲自下诏要他回京的,许这几日收拾好了便要启程了。” “嗯……”史氏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来,“皇命大过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几日你也帮着打点打点,切莫失了礼数——对了,家塾那边儿便暂且停了罢,咱们再过一个多月也要上京去,这一个月便不折腾了,细细打点好府上的事儿。哪人要留着看家,谁要带着一同去京里头,还有苏州的那两处庄子,咱们走了便是轻易不再会回来的,也要安排的妥帖的人去管着才是。” 整个府邸的搬迁自然不比一个人的离开要轻松,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务必要考虑周全。单单是人口的调动便又一百多人,更莫提库房、旧仓库这样堆积了许多东西的地方了。 如此看来陆云祈单独走,倒也是方便不少,至少他一人走事情便清减许多,又有从京城来的人一路随行,便更加的利落了。 沈南枝点着头道:“娘,我想着把旧仓库里那些个没用的摆件儿干脆皆去当了算了!这些个东西只怕磕了碰了,却也没值几个钱儿的——当然,爹爹的东西我定一一收拾好一同带去京中。”见史氏点了点头,她才继续说道,“还有一些个有些价值的,咱们家里却多得摆不下的,女儿想着不如就给陈家、赵家、梁家等送去一些,好歹咱们沈家在苏州这么些年,与人们的交际也是少不了。走都走了,总也要留个好的印象给人的。” 史氏满意地笑着:“你这丫头,愈发懂得事理了!但也莫送去平日里咱们屋中摆的那些,从库房里选一些个拿得出手的送去便是——家里的布匹便留着罢,到了京中定要新添一些个丫头婆子,再给人拿去做了新衣裳就是。” “嗳。”沈南枝应了一声,便静静地陪着史氏钓了会儿子鱼。 苏州比京城暖和不少,到了京城做新衣裳定是必不可少的了。不过听史氏的意思,她似乎已经坚定了去京城的决心,沈南枝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只是大哥哥房里荣小娘还有身子,便不知介时能否忍受得住奔波劳累了。 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子,沈南枝终于忍不住道:“娘,若是陆大人要走,我只怕那江晚棠也会求着一同去京里。这些日子她早已把自己当做了陆大人的丫头……若江氏求到您的面前来,您……要如何处置?” “那江氏若是那当年的恩情说话,我依了她便是。”史氏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的慌乱。 沈南枝有些木然,她知道史氏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而给旁人添了麻烦的人,所以才对史氏如此的决定有些不知所措了。 史氏见状,笑了笑继续道:“傻丫头,说到底江氏与我有恩,我若拒了便是道德不行,陆大人乃翩翩君子,在咱们家里住着的想必也不会轻易说出不肯的话来……只是江氏若敢那这恩情之事求她女儿随着陆大人一同去京里,日后她便是再也没理由这样说了——” 这些年来江氏的确做得十分不错,从未因自己于史氏有恩而要求过什么,史氏也不急,任由她憋着。若为了此事用完了那一次的偿还,日后她想必也是没脸再叫史氏为江晚棠打点婚事的。 史氏顿了顿,又道:“再说,你以为那勇毅侯府是个好过活的地方吗?他们家是先皇驾崩前不久才得来的侯爵位置,如今……怕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 闻言,沈南枝忽的恍然大悟,且不管江晚棠去了侯府做下人会被如何对待,这侯府是新来的爵位,难怪家族如此不安稳,连嫡次子陆云祈的处境竟也如此尴尬! 她有些疑惑了,问道:“娘,您是不是知道些那勇毅侯府的事情呀?陆大人的身世……似乎有些,额,奇怪。” 史氏这才扭过头来,凝重地看了沈南枝一眼:“勇毅侯府的事情,我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前些年在京里还是有几个好友的,偶尔致信一封,这才知道了一些。不过嘛……”她顿了顿,忽然莞尔一笑:“你这丫头,怎的如此关心陆大人的事情?莫不是……” 沈南枝面上一红,嗔道:“娘!您再说什么呀!就没见过如此爱拿女儿打趣的母亲!” 见她羞得不行,史氏和莲妈妈这才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莲妈妈见史氏笑得开心,忙道:“四姑娘,夫人便是开个玩笑嘛!您二人母女间什么话说不得呢?” 沈南枝嘟了嘟唇,她自然没有真的生气,可被自己的母亲说出来这样打趣的话……还真是有些害羞。 她给自己寻了个台阶儿下:“行了行了!娘好好钓鱼罢!我得去收拾家里的事儿了,莲妈妈,若是我娘真的钓上来了,今儿晚上便叫我来朝熙居吃鱼肉呀!” “嗳!好嘞!”莲妈妈应了一声,这才将沈南枝送走。 第1072章 要回京了 如沈南枝所料,陆云祈要走的消息在两日后便传开了——毕竟家塾停了,谁人也是要来问个缘由的。 而得知此消息的江晚棠,也没有叫人失望,据说在陆云祈的房门前头跪了一整日,哭着求他回京时候一定要带上自己,置清园其他小丫鬟全然于不顾的位置上。 想起那画面来沈南枝便有气——她这样哭天摸地地要走,好像沈家真的对她百般刁难似的!索性便也一次没去过清园,连看戏都不想看了。 最后陆云祈被烦的实在是没了耐心,说:“你到底还是沈府的人,我岂能如此轻易将你带走?” 闻言江晚棠似乎是被点醒了一般,又拉上了江氏,母女二人又在朝熙居跪了一天,苦苦哀求史氏出面儿将江晚棠送了去。 其实此事她们母女间也不好打秋风的。即便送个丫头在路上照拂算不得什么,可她们是苦苦求的。江氏也察觉到这样会不会叫沈府记恨,觉得养了这么多年便养出了白眼狼来,是以索性搬出了当年她救了史氏一命的事情来——如史氏所料,她也不再吊着她们的胃口,说:“此事我不管,若陆大人愿意,便叫陆大人带着走罢。” 这下陆云祈也没了拒绝的法子——好在人到底不是史氏硬送过来的——自己应了,与史氏送的到底还有本质的不同,前者永远是江晚棠主动贴上来的,而后者他便不得不仔细对待,说收做通房也不可怠慢。 千算万全,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让江晚棠成了,原以为陆云祈还要呆在沈府多日,沈南枝便也没叫月桂如何刺激着她犯错,只可惜时间这么短,也没了主动挑衅的机会。 沈南枝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江晚棠的计划成了第一步,后面的计划还不一定要如何实施呢…… 此事定下来后,陆云祈忽然来安园寻了沈南枝。他进来时沈南枝正坐在桌前拿着笔在册子上勾勾画画,处理着沈府要带走或者留下的东西们。 “姑娘,陆大人来了……”丁香进门,低低地说道。不等沈南枝说什么,陆云祈已经跟在了丁香身后而入,一袭白衣胜雪,带来了十分好闻的气味。 沈南枝微怔,愣了一会儿后才赶忙起身:“陆、陆大人来啦?” 说来自上一次她从清园跑出来,二人便再也没见过面了。尽管沈南枝拖了墨竹回去道歉,可见面却也是有几分尴尬的。 陆云祈已经在桌子旁坐了下来,丁香上了茶下去后他才道:“怎么,不会还在生气吧?” “怎么会!”沈南枝连忙摇头,“墨竹都与我说清楚了……我不该那样没来由的便、便生起气来。我也不知道你家中情况竟是很复杂的,是以才……” 陆云祈柔柔的一笑,“我们家情况确实比你想象中的复杂,我很高兴你能这样理解我,也很高兴你能为了我生气。” 沈南枝眼睛一瞪,总觉得有些不对,忙道:“你你你……你别误会!我这是恨铁不成钢、恨铁不成钢啊!” 她明明就是觉得陆云祈尚未娶妻先行纳妾实在不妥,这才有些生气的,怎么叫陆云祈这么一说,反倒有些像是自己为了他而争风吃醋去了? 可陆云祈也只是笑呵呵地看着沈南枝这慌张的解释,好在并没有过分为难与她,抿了口茶后道:“日子定下来了,我三日后启程。” 此事是陆云祈自己的事情,便是住在沈府,何时走也是他自己说了算的。沈南枝不禁有些落寞,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匆忙,却还是忍着沉闷的心情点了点头,“我明儿叫贾叔带着墨松出去认人,从沈府到余杭码头我已经安排了人接送,船只也备好了,就顺着运河一路北上,只是到了涿郡那边,我也没法子安排了。” “这么贴心?”陆云祈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打点的好,才沈府住了两个多月,墨竹与墨松吃的都胖了一圈儿!” 沈南枝也不禁笑了,胖了好,这才说明自己的安排与照顾处处贴心嘛。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这才想起自己准备的东西来,钻到了小柜子里头拾掇出一直扁平四角锦盒来,“说道吃,我想了想苏州的东西你也不好带去京城里头,到了便也坏了,是以只好给你备了些茶饼!” 说着,便将盒子交给了一边的墨松去,“这是松箩,我瞧着清园各种茶便只有松箩下去的最快了!便给你买了些新的、上好的来。够喝许久了!” “四姑娘真是与我们公子贴心!我们公子来了江南才品过松箩,便觉得十分合口味,昨儿还想着与姑娘要一些带回京中喝呢!”墨松笑道,“这下可好,我们公子还没开口呢,姑娘已经想到了!” 沈南枝面颊微微一红,见陆云祈也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她有些许局促,忙送身上摸出一只精致的荷包来。那时一只石青色锦缎做底,绣着满满的草色紫藤花茎叶的荷包,每一处绣花皆颜色鲜明,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便知道用的是价值不菲的苏先。 沈南枝慌忙塞到了陆云祈手中,“这个荷包是我绣给小公子的!我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也不好不闻不问着,便备了这么点儿小礼物给他。” 陆云祈听得哭笑不得,一旁的墨松也忍不住轻轻发笑,问道:“四姑娘,这里儿是什么呀!我笑着怎么还沉甸甸的?” 沈南枝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可以自己去看。 陆云祈便也好奇地打开了那荷包,只见里头放着二十几只纯金的小金鱼儿,倒在手中时哗啦啦地都淌了下来,金子质地绝佳,干净无比,做工竟也十分细致,每一处都打磨的十分圆润光滑,看得便是陆云祈也不禁有些惊讶。 “你从哪儿琢磨出的这种小玩意儿?”陆云祈忍不住笑道,伸出手去拨了拨掌心的小鱼,“倒是十分精巧。” 第1073章 离别在即 “是夫人的法子!”沈南枝也笑了笑,陆云祈手中的小金鱼每一只形态皆不相同,有的张着嘴,有的甩着尾,“我小时候家里过年,夫人就叫人用金子铸了这种小巧精致的小物给我们做压岁钱了,我想着小孩子都喜欢这些,便叫人给小公子准备了一点儿!” 后来墨竹与她见面,曾经说过,陆云祈虽不喜欢那小娘,可对孩子还是很好的——说到底是自己的血亲骨肉,便是庶出、是被破无奈、被用了计谋才生出来的,他也不可能弃之不顾。沈南枝颇为感动,想着陆云祈还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若是陆云祈因为厌恶家里夫人的操纵而对孩子也冷漠不堪,那才是不折不扣的坏人呢! 得知陆云祈对小公子尚且有父母爱子之心后,沈南枝才觉得自己也不好失了礼数,便叫二门的承福出去打了二十几只小金鱼回来。 见陆云祈这般喜欢,沈南枝也就放了心——说是给小公子的礼物,可那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父亲喜欢了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先替平哥儿收下了。”说话间陆云祈已经将小金鱼装回了荷包之中,儿子尚小,没有其名,只以“平”做乳名。 沈南枝笑嘻嘻地看着陆云祈的小动作,只见他收好了那小金鱼后还不断地用手摸索着荷包上面的绣花,良久后这才抬起头来,煞有介事道:“嘶——你这荷包,不该绣紫藤花。” “那我绣什么啊?”沈南枝微怔,不知这陆云祈是要说些什么,“夫人给我请的嬷嬷说我绣什么东西皆没有神韵……嗯,我许根本不是这一块料罢。” 陆云祈却是神秘兮兮地一笑,将荷包收入了怀中:“鸳鸯!” 说完,他便起身,在众人的轻笑声中扭头离去了, 沈南枝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脸便“唰”一下红了起来,对着陆云祈离开的方向大声骂道:“陆云祈!你耍我!” 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清园的人已经大大咧咧地离开了。 不过事到如今,离别在即,沈南枝心中的羞愤转眼便被离别的伤感所取代。虽然陆云祈那边的行礼轮不到自己去收拾,可这次回京也是要带走那江晚棠的,沈南枝定下心来才想起此事,便道:“嗳,这岂不就是说三日后江晚棠也要上京去了?” 一提起江晚棠来,屋中众人便皆有些许气恨,珠云已然不耐烦地做了个鬼脸,骂道:“那种背主弃义之人,姑娘还想着做什么!她要上京里去了便去就是了,日后是死是活姑娘也不要去插手才好!真以为自己跟着陆大人走了便能做通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 沈南枝无奈地笑着去拍了拍珠云的头:“说到底她也是在咱们府上养了这么多年的,便是自己死皮赖脸要跟着去的,可到底丢人还是会带上咱们沈府,我不放心,得去嘱咐几句才是。” 陆云祈家中情况不简单,屋子里的人便更加不简单了,现有的那位小娘有侯府嫡母撑腰,膝下还有一个儿子,而新来的两位皆是皇上亲手送来的,若是江晚棠真要与她们对着干,只怕处境会十分困难……介时若连累了沈府的名声可不是小事儿。 思来想去沈南枝愈发觉得前去嘱咐是有必要的,不管她听不听——听了固然是好的,可若是不肯听,那到时候便是犯了错自己也有话可说。 决定后,沈南枝叫丁香去清园将江晚棠喊了过来,顺便要月桂也先来安园,去耳房里候着。 很快江晚棠便来了。 早就听闻她为了准备虽陆云祈回京的事情已经好些日子没做事了,今日一见沈南枝才发觉她这些日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去—— 进来的人披着一件玫瑰红缂丝梅兰绣三君子的褙子,整个人都打扮得娇艳欲滴,头上的收拾也有几个价值不菲的。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看她远远走来沈南枝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姐姑娘,哪里还有半点儿往日一个下人的影子呢? 江晚棠轻盈地走了过来,人生中竟是第一次比沈南枝更加耀眼一些,不由得心中一喜,轻声道:“四姑娘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沈南枝轻轻一笑:“陆大人何时纳你做妾了?” “四姑娘说什么胡话呢!”江晚棠脸上一红,羞涩地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想是四姑娘这几日忙坏了,都忙出幻觉来了不成?” “既然没有,那你就该是陆大人的侍女呀,”沈南枝不紧不慢的道,一面拿起了眼前的笔杆子来继续不经意地写写画画着,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打扮成这样,回头入了京城勇毅侯府可如何交代自己的身份?” 江晚棠的面色变了变,却只当是沈南枝在嫉妒自己摇身一变了,于是定了定神儿,笑道:“四姑娘有所不知!京城可不比咱们苏州,去了京里规矩多得很!我若是不穿得好一些,去了侯府可如何叫人尊敬?公子房里也是有妾室的……说不准还会看我好欺负便针对于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日后能够平平安安的呀!” 沈南枝冷冷一笑:好欺负?您可太谦虚了。 她提笔濡墨,道:“我找你来便是为了此事的。陆大人房里如今也是有三名妾室了,那位秋娘是侯府太夫人安排去的,背地里定是一条心儿,新来的两位又是皇上亲赐……这几位都是你惹不起的,入了侯府之后可务必是要仔细小心,切莫与她们三人刻意争执。” 江晚棠微怔,这些话听来竟也是苦口婆心,不禁有些疑惑。 沈南枝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一早便也察觉到了。既然你是掏空心思要走这条路,还是处处留意些。在后宅要从丫鬟到姨娘,不单单要叫公子真的喜欢,还得叫几位小娘们也对你松了警惕,这才有往上爬的机会——最重要的,你可切莫去害人!叫人拿住了把柄,不单单是你,连我们沈家也要与你陪罪了!” 江晚棠这才轻哼了一声,还以为沈南枝当真是对自己好的不行了,没想到原来还是为了沈家! 第1074章 红豆 她毫不在意地触了触头顶的八角玲珑琉璃步摇,道:“是是是,四姑娘顾好自己便是了!日后我是陆家的人,你是梁家的姑娘,我们便是再也没有交集的了!” 沈南枝冷哼一声:“那你日后便莫拿着我们沈家的名号出去说话,只说你是你们公子在苏州街边买来的奴婢便是!” 江晚棠闻言,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若是没有沈家这名声,怕是自己的地位会更低!日后便是做的通房又能如何?没有一点儿背景、人脉与身份,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抬了做姨娘了。 见她如此,沈南枝才冷冷一哼:“好了,日后你走了,便是从沈家出去的也再与我们沈家无关!可你若是敢做什么败坏我们沈家名声的事情,就莫怪我与你不客气了!” 说罢,这才挥了挥手,将这江晚棠赶了出去。 江晚棠一走,在隔壁候着的月桂才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对着沈南枝盈盈一拜:“四姑娘……” “陆公子走后,清园便空了,日后也用不得那么多人看守着,”沈南枝抬眼轻轻看了她一眼,又闷下头去继续处理手上的册子,“你在我们沈府犯了事儿,害死了人命,沈府留不得你了。” “什、什么?”月桂一怔,吓得几乎不敢相信,她噗通一跪,苦苦哀求道:“求求姑娘不要把奴婢打卖出去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了!” “你莫急,我还没说完。”沈南枝抬了抬手,示意她先起来再说,“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我把你卖出去,但我念在你到也算是勤恳的份儿上,会替你与人伢子说几句好话,让你进好人家去做事儿。第二,你日后便留在苏州的沈府,不能与我们去京里!” 留在苏州的沈府,沈府的人都走空了,留下来的除了得力的管事儿,便也只有等着养老的婆子们了!她留在这儿还有什么好日子能盼着?难道真的药清苦一辈子不成? 她默默绞紧了自己袖口处的衣料子,唇角已经咬得沁出了血迹来,月桂这才艰难抬头:“四姑娘,奴婢愿意留在沈府!” 若是被打卖出去……跟了什么主子还尚且不一定呢!倒不如如此,清苦便清苦,却自由的很! 沈南枝这才停下了手中的笔,竟有些没想到月桂最终选择这一条路,抬头道:“好,我知道你心地不坏,看你当初将望春也要拉上来便知道了——可犯了错便是要罚!你与江晚棠害死了人命,我念在你是被指使的、加上无心之过才没直接将你打卖了,日后留在沈府便勤恳做事儿,将苏州这边照料得好些,过几年我为你指一门好的亲事。” 月桂早已经是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连连给沈南枝磕着头,沈南枝只好叫了丁香上去搀扶,这才将月桂送走。 其实她何尝愿意做这样冷酷的决定呢?可无论如何有错当罚,叫月桂留下来与婆子们过几年清苦的日子,也算是叫她长了记性了吧。 …… 三日很快便过去了,这日一早沈南枝便起来去送了陆云祈。 史氏身子不好,这种场面自然也是当躲则躲的了,是以只沈南枝一人前去送行,陆云祈到不在意,觉得她能来已经足够。 一共备了三驾马车,陆云祈一驾,庆阳等人一架,剩下的则装了陆云祈的行礼,还有这些日子来陈家、赵家送来的礼品们。其实二家送来不少,毕竟陆云祈也是教导过他们家儿子的先生,陆云祈只挑选了几件有代表性的带走了,连那汉白玉的镇纸都直接丢给了沈南枝去。 史氏也为他备了不少礼品,但多半是些补品,尽管这陆云祈“弱如瘟鸡”,但好歹人家出来也是说要养病的,思来想去他决定都带上,一来补品珍贵,二来也是要给京里虎视眈眈的人们做做样子。 吃过午饭,沈南枝把陆云祈送出了门。 江南气候已经渐渐回暖,但却依旧是湿冷。她在马车上备了香炉,只怕路上叫他难受了。 陆云祈依旧一身清冷的白衣,站在二门处轻轻看了眼沈府的内院,随后才淡淡地看了看面前的沈南枝,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我给你备了分礼物,叫墨松偷偷送到你安园去了,回去了再去看看吧。” “该不会是字帖吧!”沈南枝笑呵呵地打趣道,陆云祈却是笑着不置可否,转头道:“行了,我去京里等你。” 沈南枝面色一红,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咳……陆大人,你路上小心啊,不过有墨竹墨松在,我倒也不必多么担心得罢!” 陆云祈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戳了戳沈南枝的额间:“这些日子也莫忘记练字。” 没想到他最后的嘱托还是忘不掉自己的字!沈南枝又气又笑,看着陆云祈淡淡地挥了挥手,转身踩着脚蹬上了马车去。 江晚棠已经被赶到了最后面去,他上去后墨竹墨松这才恋恋不舍地也上了马车,纷纷对着沈南枝道:“四姑娘,这些日子多谢款待了!” “四姑娘,京城再会啊!” 随行的护卫一声吆喝,车夫的鞭子在空中挥舞,发出了几声清亮的声响,马车缓缓朝着外头驶去。 就在马车即将看不见影子的那一刻,陆云祈忽的轻轻掀开了帘子,远远的对着沈南枝轻笑着挤了挤眼睛。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姑娘,陆大人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丁香轻声道。 沈南枝无奈一笑,“是啊,走吧,咱们回去吧!”说完才闷着头回到了安园之中。 自己房里的桌面儿上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沈南枝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陆云祈刚来苏州不久佩戴的那一块。她这才想起陆云祈临走时身上还是自己送出去的那枚狐狸玉佩……在这玉佩旁,还放了一碟洗干净了的红豆。 她不禁轻轻摸索了一下玉佩上面的纹路,离别的伤感猛地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第1075章 赵苏沂来访 转眼间陆云祈离开已经有小十天了。虽先前陆云祈在沈府时,他与沈南枝也不尝尝见面,可如今走了,沈南枝却觉得那清园总是太过空旷了一些。 好在家里还有大哥哥的几个孩子,知夏与沈思逢隔三差五便来寻沈南枝闹。到底是没了课业,尤其是那沈思逢,只觉得天都要管不住自己的了,若非史氏时长敲打,他怕是要将屋顶都给掀翻了去! 沈曜从京里来了信函,言京中沈府已经基本整理完毕,官场上的事情也都安定了下来,只是此时京中尚且寒冷,要史氏等人再过上一些时日再出发,便是最好的时候了。 此事叫沈南枝颇为头疼——荣小娘已经小八个月的身孕了,如若再过上二十天出发的话,她刚好八个月多一点儿。好在如今水路快上一些,但也只怕她到了京里便要生产。沈南枝实在是怕她会在路上出了问题。 心里一直挂记着此事,沈南枝特地去问了史氏,并说明自己的意思是等荣小娘生完了再走。她们倒也不急于那一时。 史氏想了想,见那荣小娘身子一日日沉重起来,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子怀胎要承受多么大的风险呢?莫说舟车劳顿了,便是稍有不慎也面临着极大的危机。 她最终还是点了头:“等荣小娘生了,做好了月子咱们再走!” 此事传到荣小娘那边去,吓得她几乎快要不敢生了,特地来朝熙居请了安,直道:“夫人!此时我一奴婢怎敢如此呢?只怕耽搁了沈家上下的日子,心中惶恐不安啊!” “那你是想去船上生孩子不成?”史氏无奈笑道,“你肚子里是沈家的血脉,你便是不为了自己,也得为腹中的胎儿想想才是!好了好了,你便不要任性了!多留几日不是什么问题,我这身子也受不得寒,到时候京里也暖和了,咱们再去也好。” 荣小娘惶恐得流了几滴泪,勉强拿着帕子擦干了眼睛,这才挺着肚子撤了下去。 旁人自然是都无异议的。那去京城山高路远,一路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的辛劳呢,能够晚一些出去倒也是极好的,至少……心里能做好准备不是? 最开心的是沈南枝,本来事情繁杂,她都得在半个月时间内都整理完,这下可是松快了不少。与史氏商量了后二人决定:将一些要带走的、却又不急着用的东西先派人送去京里,这样她们走的时候也能少一些累赘。 又过了许多日子,赵家的人才上了门来。 只是这次并没有侯爵夫人来,只赵苏沂带了几个小厮随着,说是与沈思逢同窗许久,不忍分别在即,特带了些礼物来与之道别的。 赵苏沂的人到了沈府大门口时,沈南枝正在朝熙居与史氏说话。 前来通报的是莲妈妈,莲妈妈说完史氏便笑呵呵地看着沈南枝这边,道:“赵家公子来了,待会儿子怕是要来与我请安的,你……是回避还是如何?” “我?”沈南枝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她一直都贪婪地靠在史氏身旁,哪里舍得起身,“我为何要回避呀?” “啧,赵家公子说是来与思逢告别的,”史氏轻笑,故作嫌弃地戳了戳她的额角,“傻丫头,这话你也信么?” 想起先前赵苏沂给自己买些点心,又尝尝主动上来搭话的事情,好似忽然懂了史氏的意思,不由得面上一红:“娘,旁人父母都不准自己女儿与外男私自见面,可您好似从不约束我这些。” 史氏点了点头,目光好似有些怅然,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道:“我不约束你,一来是你自幼乖巧懂事,从不做叫我们不放心的事情,二来,咱们也的确就要分别了,赵家公子若针对你有情意,你也总要去说一声,莫叫人家空空等了、期待了去——当然,若是他什么都不肯说,你装傻充愣便是了。” 沈南枝有些意外,史氏的想法一直都是如此开放,听陈婉舒说她在家中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自己却从未经历过这些,她原一直以为是自己嫡出的缘故,如今才彻底的看清,竟是史氏为人与旁人有许多不同的缘故! 她还是点了点头,“赵公子若来与母亲请安,我暂歇回避就是了,如若他真的与我有话要说,女儿定不会躲着、吊着。” 史氏满意地点了头,这才挥了挥手,叫沈南枝先出去了。 不出所料,赵苏沂先见过了沈思逢后便去与史氏拜见,还一道送来了不少珍贵的补品。坐着与史氏说了会儿子话后便有些思绪飘飘然,忍不住道:“咳,夫人,这,怎么今儿没见着四姑娘?” 史氏心知肚明,挥挥手叫上了沈南枝来。 她从不是一个会可以干涉孩子的事情的人,是以见赵苏沂在自己的面前有些许局促,便说要去后头吃药了,将诺大的屋子留给二人、以及几个丫头婆子相处。 沈南枝端坐在赵苏沂对面的太师椅上,中间儿隔了一不大不小的空档,史氏在其中摆放了一红玉珊瑚的盆景,十分好看。 “那个……四妹妹,”赵苏沂率先开口,手上的汗水快要将膝盖处的衣裳都沁湿了,“四妹妹,你们沈家再过不久就要回京城了,此去一路山高水长,你们家中如今到底是女子众多,路上可是千千万万要当心的啊!” “赵公子放心吧,我们家虽都是女人,可不还有思逢这顶天立地的男人呢嘛,”沈南枝笑了笑,双手捧起丁香送上来的茶盏,“沈家一直都是有家丁护卫的,再者我们这么多人搬家,一路上经过的哨岗也定会多多留心的。” 赵苏沂局促地点了几下头,“那、那要么还是多带些人吧,我们府上有不少有几分功夫的护卫,便随着四妹妹……额,随着沈家一路上京去可好?” 沈南枝的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蹙,却还是谦和地笑着道:“赵公子,赵家迟早也是要回京去的,你们是侯爵府,自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苏州呀,这些人你们家里迟早也是用得上的……” 第1076章 再见 赵苏沂面上闪过一道落寞,他双手死死地在双膝上头摸索着,面对一小小的弱女子道是比对方还要紧张似的。 他身后的小厮轻轻咳了一声,赵苏沂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拿那双眼睛盯着对面的女孩子,道:“四妹妹,我们赵家虽也是会回去,可却也不知道到底要等到何时了……此去一别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我……这么久不能相见,只觉得心中甚是想念!” “赵公子言重了,你是要科考的,若是到了会试的时候,侯爷与夫人怎会不叫你入京去?”沈南枝悄悄叹了口气,自己素日里与赵苏沂甚至都鲜少说些什么,他这样的情愫到底是何时出现的?“赵公子,这些年还是要自己准备科考,旁的……便不要多想了吧。” “可我——” 不等赵苏沂说完,身后的小厮便又轻轻咳了几声,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瞪了背后的人一眼,改口道:“四妹妹,我今日来给你带了些礼物,你带上回京去罢。” 说罢,身后的小厮便对着外头挥了挥手,外面候着的下人们便一个个都将那精致的小锦盒们给带了上来,一一陈列在沈南枝的面前。 不说旁的,单看那一个个红漆描金的盒子便也知道价值不菲,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便更加不必猜测了。 小厮已经打开了几个盒子,每一个里面都躺着不同的东西,有几个汉白玉摆件儿,有几枚红宝石的灯笼首饰,还有一盒中放置着的竟然是一块菩萨昆仑玉的吊坠。 “四妹妹,这坠子是我特地去庙里寻了大师来开过光的,能够保佩戴之人一生平安喜乐,”陆云祈眼睛亮闪闪的,“行船走马三分险,我只求四妹妹一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才好。” 这样的礼物,他敢轻易往外送,沈南枝又如何敢轻易地手下?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自己的名声也要毁了。 于是她赶紧摇了摇头,伸手将那锦盒往远处推了推:“赵公子,我那儿是有一块儿玉坠的,素日里不带着罢了,那坠子也是夫人当年专门为我开了光,我若再佩戴旁的,只怕是犯了冲……是以这礼物我是断断受不得的。” 说罢,丁香便很有眼色地福了福,垂着头将东西们都送了出去。 赵苏沂面上有些失落,他的确像在沈南枝的身旁留下些什么,这样至少她看到礼物时也能想起自己来,却不想她竟是什么都不肯收下的。这种事儿他自不好非要将东西留在沈家,若是强硬了味道也就变了,也只好认了,低低地叹着气。 见状,沈南枝故意朝着外头探了探身子,这才道:“呀,公子,时候不早了,要么你今日留下来吃饭罢?我想着厨司那边儿还有些事儿得交代,夫人的药膳也得仔细去看了才是,我便先不作陪了。待会儿寻了思逢来陪着公子可好?” 逐客令,赵苏沂还是听得出来一二的。他这才轻轻起身,难言落寞地对着沈南枝也行了个揖礼,才道:“不了,我家中交代了要回去吃膳,便不好留在沈府多多叨扰。” “那好,丁香,送赵公子出去!”沈南枝迫不及待道。 赵苏沂往外走了两步,却又忽的驻足回头看着她,好似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却是话尚未说出口来便泄了气。眼神飘忽了两下这才几处一个笑容来:“四妹妹,一路平安!” 说罢,带着来时的人们渐渐离开了视线。 沈南枝默默转过了头去,与一旁朝熙居的小丫头交代了几声,这才离开朝熙居。 此事日后再也无人提起,便是史氏也从未多问一声。 荣小娘日子越来越近,全家上下皆在为了此事而提着一口气。沈南枝担心荣小娘那边儿只有一个年纪小不懂事儿的沈知薇,必然是照顾不周的,便自作主张地给她那边送了几个婆子丫头去,说待生完了便再调走。 荣小娘素日谨小慎微惯了,殊不知自己竟有朝一日一下子会成为全家的焦点,整日里头皆惶恐不安的。每日郎中来请脉,嘱咐的那些话恨不能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录下来才好——她知道全家这样紧张是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是以更怕因自己的不是害的孩子不成了! 史氏也免去了她们的晨昏定省,只隔三差五便派人过去询问如何。 这孩子生的顺顺当当,日后养上一个月便也可经受住舟车劳顿了,可若是孩子出来的不对了,怕是路上也危险重重。 经过一家人齐心协力里地照料了小半个月——荣小娘终于生了。顺顺当当,无比安全。 生了个大胖儿子出来,史氏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儿来。当场便派了人去往京里头送信去,说待荣小娘身子爽利了便可启程。 小六郎长得像荣小娘,比女孩儿还好看一些。刚出生的孩子虽看不出什么来,但沈南枝在出生后二十日的时候才去看了他,已经好看了不少,眉眼处皆与荣小娘相似。见了人便傻乎乎地瞪着大眼睛看,也不知道到底能够看见些什么。 这孩子实在是机灵,惹得沈曜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去多看几眼,连怡小娘也难得亲手给小六郎做了身精致的小衣裳穿去。 一家人其乐融融,沈南枝那边清点库房的任务也完成得十分顺当,在荣小娘出月子的最后一日,沈家最后一批物件儿从水路离开,走上了去京城奔波的道路。 “这宅子也住了这么多年,”夜里,史氏牵着沈南枝的手,暗暗地摸着眼泪,“也好,也好,京城也是咱们的家,我与你爹爹都是自那边儿而来,如今到了最后也会去了……说什么?尘归尘,土归土,也好!也好!” 母亲年轻时候的人生,她从大哥哥口中听说过许多,每一个故事都叫她惊叹不已,是以沈南枝尝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传奇的女子,如今竟如此和善地呆在院中养着身子。 沈南枝也擦了擦泪,“娘,咱们回去看看,外祖母不也在京中等您呢嘛!” 第1077章 聊城奇遇 夜里母女二人都睡在了朝熙居,这是沈家在这老宅中的最后一夜,好像所有的人都无比贪婪,夜晚宁静得不像话,只能听见远处的鸟叫与风声。所有人都想要将这最后的夜晚深深地刻画在脑海之中。 翌日一早沈府上下便不约而同的苏醒了,东西昨儿入夜之前便收拾得妥帖,大件儿物品都已经上了船去,只留了一些贴身的东西在侧。是以沈南枝醒来时便见着朝熙居处处空旷,竟有些无所适从了。 余下的这些都交给了下人们去收拾,收拾完了再上船一同带走。沈南枝叫膳房从来的顿清淡的早膳,与史氏二人一同吃下。 这一路实在是长远,沈南枝只怕路上除了变故,是以早早请了几位郎中一路随行,药材准备的比在医馆儿里头还要齐全一些。一来史氏这边病情虽然稳定,却也只怕万一,二来就是荣小娘那边,虽是安安生生出了月子,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可说到底还是刚生产过的妇人家,孩子也小,怕经不起颠簸。 史氏没再说什么留恋的话,昨日夜里她已经与沈南枝说了许久,今日醒来反倒是有些淡然。吃过早膳、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沈府整支队伍才渐渐启程。 先要坐马车去余杭码头,这一路便要好些日子。好在沈南枝素日里倒也身子不错,经得住如此的颠簸,马车里头安置的柔软舒适,几日车马下来也不过是脑袋晕了些、吐了几口酸水儿。 荣小娘那边则没这么好了,小孩子年纪小感官尚且不灵敏,是以没什么格外的反映,可荣小娘却是几日便瘦了一圈儿下来。偏她自己不肯因着自己拖累了整家人去,日日咬牙坚持着。 后来史氏想了个法子,要沈南枝去买了不少的山楂来,每个人坐车时候便嚼上一颗,酸到了心底儿里去,却是没那么难受了。 沈南枝默默佩服着史氏的知识渊博——别看史氏如此,她当年也是颇有名气的神医呀! 六日后上了船,大船气派宽敞,比的马车好了不少。加上众人大部分都是自幼在南边长大的,便是荣小娘也没那样无所适从了。史氏日日看着孩子们在船只甲板上打闹,闲下来便去逗逗一日日渐胖的小六郎,却也无比安乐。 水路要走上二十来日,便是一路有码头靠岸,却也是无趣。于是在船上过了小十日后,怡小娘想了个法子,日日带着沈府几个丫头去史氏面前学习弹琴。 怡小娘琴艺精湛无双,便是小时候几个丫头也随嬷嬷学过一二,可哪里能有她几十年的琢磨透彻?知夏最是坐不住,日日变着法儿的讨便宜卖乖,逗得史氏笑得都快要接不上气儿来。 吵闹虽吵闹了些,但好在路上不至于太过无趣了,沈南枝便也配合着怡小娘与知夏等人,硬是叫这艘船热闹得如同有什么大喜事儿一般。 十三日时,船只到了聊城码头。船上的药材消耗了些下去,又见船上众人一个个皆脸黄如纸,颇为憔悴,沈南枝与史氏商量后还是决定在此处歇脚一日,大家都下去买些自己路上要吃的穿的用的东西,晚上再上船来继续航行。 史氏也与莲妈妈等一同下去了,却也不想四处去走,只选了家不错的客栈,说要在这客栈园子里头透透气就是。 沈南枝给她安排了些护卫,沈曜的孩子们皆由怡小娘与一众家仆带领照看着。沈南枝则一人带着几个丫头决心出去走走。 小丫头们也都憋坏了,一下船便如同放了风一般又跑又跳。脚踏实地的感觉竟变得十分陌生起来,沈南枝都有些惊喜——原来陆地上的感觉竟是这样奇妙! 聊城是处不小的港口,沈南枝下了船后才知道此处有航运的漕运帮派做歇脚处,连带着经济倒也发展得不错起来。从码头做工的大哥口中还得知,只是近几日似乎有些许不太平似的,竟出了一帮子水贼,不过京城里也派了人来,如今已经被整治干净了。 沈南枝点着头,感叹着京里效率果真是高,在自己家经过前便收拾得一干二净,实在是叫人无比安心。 聊城地方不是很大,一路可见民风淳朴,沈南枝先带了丁香等人去寻了医馆买了些药材来,见着时间尚早,于是便决定去找一件比较不错的酒楼带些吃食回下榻的客栈去。 只可惜人生地不熟,几人走了许久也如无头苍蝇一般,走着走着竟走去了一较为破败的区域去,沈南枝心道,许此处是平民百姓们居住着的地方,路边竟还偶尔躺了一两个要饭的乞丐。 “姑娘,咱们这……许是迷了路了?”丁香警惕地看着四周,扭头见着一对护卫正远远的随着,便也放下了几分心来。 “咱们去那边儿问问吧。”沈南枝也颇为不安,毕竟此处陌生无比,好在远远看着前头有一不算大的小客栈,几人便一同走了过去。 客栈一侧的胡同口上蹲着一衣裳脏乱的年轻人,好似是乞丐却也不是很像,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人,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躲在拐角的地方。 沈南枝走过去时他还抬头上下打量着,惹得丁香与珠云皆厌弃地将姑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低低地道:“姑娘,咱们快去问问吧!” 叫那人看得发毛,沈南枝心下稍稍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几块银裸子来低身轻轻放在了那人面前,转身进入了一旁的小客栈去。 “掌柜的——请问万和客栈怎么走?” 客栈只有零星几个人,环境昏暗杂乱,站在柜台后头的掌柜的听见声音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人家,胡子花白又乱,一双深凹的眼睛里露出凶神恶煞的光芒来。 沈南枝有些后悔了,不该自己上前来询问的,她定了定神,默默拉着两个小丫头往后退去,只是还没挪出几步去便从后头扑上来一人。 正是那方才拐角的小乞丐,扑在沈南枝的脚边便大声道:“大小姐救救我们家公子吧!” 第1078章 安小王爷? “啊!——什、什么人啊这!”丁香在最外头,那乞丐扑来时候正一把抓到她的裙角,吓得她整个人都花容失色,直接一把抱住了前面的沈南枝来。 在远处随着的护卫闻声才知道大事不好,“不好!姑娘出事了!”带头的人大喊一声,众人才匆匆往这边赶来。 沈南枝也一怔,可也听见了那乞丐所言,“救救我家公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愣了片刻便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可在柜台处的掌柜的却是一下便疯了一般扑了过来,不断地对着那小乞丐拳打脚踢,口中骂着难听的话:“给老子滚出去!滚出去!”骂完还不忘对沈南枝苦苦一笑:“这位大小姐,这是我们这儿的疯子!您可莫听他胡乱言语!” “住手!便是疯子,你怎可这样驱赶打骂的?”沈南枝见那小乞丐已经挨了这掌柜的好几脚,连脸上也被踢了好几脚,混乱只见已经看到小乞丐眼角红肿起来,他却还是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肯撒手去。 掌柜的不肯停下来,一面对沈南枝说着安慰的话,一面又不断地非要将人驱赶出去。就在沈南枝急躁得不知所措时,沈家的护卫们这才赶了过来,沈南枝见状慌忙道:“快!快将人给拉开!” 众人慌忙上前去,便是那掌柜的如何不肯撒手,也到底抵不过一群年纪轻轻的护卫们,没能挣扎几下便叫人给拉了开来。 伏在地上的小乞丐被两个护卫夹起,只见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几滴鲜血从自己的鼻子中流了下来,整个人只被人夹着才勉强撑住身子,堪言气若游丝,看得丁香与珠云皆轻呼着躲去了沈南枝的身后。 沈南枝倒也镇定,身后的老头子还在喊着此人乃疯子,说的皆是风言风语,可恰恰就是这样地反映,却更让沈南枝觉得心中狐疑,认定了这小乞丐所言定是有几分缘由的。 “姑娘……咱们、咱们别掺和了……”珠云躲在后面颤颤巍巍道。 沈南枝却并未理会珠云的话,只蹙着眉拿出帕子来上去帮那小乞丐擦了擦面上的血污,小乞丐勉强地睁了睁眼睛,见到这一幕时竟是双眼一红,低低地道:“大小姐,救救我们家公子吧……” “你莫要急,先歇息片刻再说话!”沈南枝抬眼,与几个护卫使了眼色,他们便轻轻地拖着小乞丐在大堂中的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沈南枝斜着眼睛看了眼那满面紧张与恐惧的掌柜的,冷着脸拿出了几锭银子在丢在了桌子上:“掌柜的,劳烦你去弄些喝的用的热水来,客栈可有金疮药什么的?也都给我拿过来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掌柜的眼睛转了几圈,对这个小乞丐似乎也颇有几分忌惮,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收下了银子,匆匆扭身去了后院儿。 沈南枝见状,指了两个护卫出来:“你们去跟着他!莫叫他做别的去!” 客栈大堂中的食客们见到这样的场面儿,早已经吓得落荒而逃,倒也是安静,沈南枝拉了椅子在乞丐面前坐下,叫丁香拿帕子去给他擦净了脸。 “大小姐!救救我们家公子吧!”小乞丐缓了口气,才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襟。 “你也要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又是何人,我才能救啊!”沈南枝道。 这小乞丐说了一口漂亮的官话,绝不是聊城本地的人,沈南枝离近了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料子竟也是十分不错的素锦,便是破破烂烂又脏乱不堪,可那精致的绣花不会骗人。 她愈发觉得此处有问题了,暗叹一声自己派人跟着那掌柜的果然是明智之举。 “我们公子……是、是京城的出身!”小乞丐喘着气儿道,“前些日子随着同僚一同来聊城,却被人半路暗算,那心思歹毒之人将我们公子打得半死……现如今就在这客栈柴房里头关着!” 闻言,周围的人皆是一怔。京城的公子哥儿?怎么会落魄至此呢? 那小乞丐想要去抹泪水,却触碰到被踹肿了的眼睛,疼得倒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大小姐发发慈悲救救人吧!这么些日子来我只想如何救出公子去,可恨贼人走前与这聊城管事儿的都打点了!县衙竟不肯受理我的报案!我家公子关了好些日子了,只怕再脱下去要没命的!” 那伙贼人虽没打死他,可这样丢在此处却也就是为了叫他满满耗死! 沈南枝沉思了片刻,道:“救人自没问题,如今我的人在,这掌柜的也不敢如何。只是你的家门不肯报清楚,说的话也皆模棱两可,你要我如何出手相助?” 并非她心冷,只是京城之地牵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若真就只是个纨绔子弟倒也罢了,可万一自己一个“路见不平”撼动了政务,怕是沈家上下也赔不起这个罪责的。 小乞丐面上有些局促,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来,沈南枝接过细细看去,只见那玉牌上刻有一字:“安”。 安字寻常,可沈南枝一眼便看出这玉牌绝不是寻常人能够拥有的,正面字体清晰有力,四角镶金,背面却是一暗纹长蛟卷云图,这样的图案可不是寻常人随意能使用的, 便是再有钱——没些地位也是不成。 “安?”沈南枝抬头,“你家公子到底是何人?” 小乞丐低低地垂着头,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当朝安小王爷,沈嘉定!” 安小王爷? 沈南枝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亏得他们要上京,沈南枝特地去打听了一下如今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任务,安小王爷必在其列。这小王爷今年才十五岁,去年老安王刚刚过身,他便承袭王位。 “安”这封号传了三代,第一代时是自己父亲燕王之叔父,第二代则是这沈嘉定的父亲,按理说与自己的父亲是同辈的。可惜承袭位置没有多久便薨逝,将位置留给了尚且年轻的沈嘉定来。这么算来他也是与自己有着无比曲折关系的表哥哥。 第1079章 救出沈嘉定 “安王三代一向安分,安小王爷又是难得的帅才,如何会沦落至此?”尽管已经艰辛了这玉牌的真实,沈南枝还是斜着眼睛问道。 小乞丐显然没料到这聊城的女子还对京中花事宜有几分了然,面上一喜,紧接着‘噗通’一声跪在了沈南枝的面前:“大小姐!我们家小王爷随着朝中秦将军来聊城帮那漕运平乱,一个月前功成过后糟了那秦将军暗算的!小的不明为何如此针对我家王爷,可我们家王爷却是且不可有事儿啊!求求大小姐救救我们家王爷罢,来日王爷回京后必重重谢过大小姐去!” 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沈南枝忽的心中一动——陆云祈走的时间与此事相差无几,莫不是也与此有关系? “好了好了,你快快起来,此事我撞见了便一定会管的!”沈南枝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刚要吩咐下去将人搜救出来,便见着方才派出去的两人已架着叫捆得严实的掌柜的走了进来。 那掌柜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口中塞了块布去,此事正气呼呼地挣扎着。 前去跟人的叫白欺,今年也就二十多岁,是当年家中梵三爷的手下。其人高高壮壮,面向也有些可怕,却是无比忠心耿耿。此刻便一把将掌柜的推搡在地,道:“四姑娘!这厮他娘的竟在后院柴房里头关了个人!属下瞧着许是想去偷偷将人给藏了,便直接绑了来!” “那、那就是我家王爷啊!”小乞丐一哭,泪水活着血水一道留了下来,“大小姐救命!这位大哥救命啊!” “王爷”二字叫白欺颇为迷茫,却也不问什么,更不去理会小乞丐的哀求,只静静等着沈南枝发话。 沈南枝将人拽了起来,对白欺道:“白大哥,你带着几个兄弟把人给挪出来,仔细着身上有伤,挪的时候也小心些,若是上了骨头便莫要硬挪了!你们几个再去看看最近的医馆儿在哪儿,带会挪了人直接送去!” “是!姑娘!这事儿您放心,兄弟们摸爬滚打跟着三爷学了不少本事,知道怎么挪这受了伤的人!”白欺脸色一正,带了几个人一同去了后头。 小乞丐激动地直掉眼泪,一句又一句不住地给沈南枝道谢,就差把心肝子也要掏出来了。 沈南枝却是安不下心来,此时兹事体大。秦将军走前连县衙都打点到了,便是要任由着沈嘉定在聊城自生自灭的,这掌柜的定也是收了不少的好处才如此。只是她这样将人带走了……聊城当地到底是否需要一声问候,又或者…… 她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你家王爷被关了小一个月了,可这掌柜的若收了秦将军好处要任由人去死,他怎还能活到现在?” 小乞丐面上一红,道:“这、这掌柜的家里有一女……倾心于我家王爷,小的四处周旋才说动了那位姑娘,那姑娘硬要与我家王爷成亲……这掌柜的老年得子自无所不从,可他、他又不敢得罪那秦狗,说若是王爷有命活下去,日后再说……” 沈南枝了然,或许因此才没过分苛责,而那姑娘若真心想叫沈嘉定活下去的话,暗中照拂一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那这么长时间了,安小王爷出事儿的消息早也该传了回去,竟无人来寻?”沈南枝继续问。 小乞丐摇了摇头:“这、这小的便也不知了……” 此时他不知也不是问题,若那位秦将军十分厉害,硬说沈嘉定在别处丢了、死了也没办法,只要不把火引到聊城来,沈嘉定又如何逃得出去呢? “你叫什么名字?”沈南枝道。 “小的磁青,见过大小姐!”磁青垂头回答。 磁青,看来这位沈嘉定安小王爷还是一心有文墨之人,竟用纸张名字给小厮起名。 说话间白欺已经带人布了一简单的担架,将人给抬了出来。 沈南枝远远看去,只见那人一身血污,衣裳却是极好的料子,但面上还算干净,想来是那姑娘偶去擦拭的缘故。身上几处明显地外伤也草草地包扎了一下,只是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连纱布也是脏兮兮的。 担架上的少年阖着眼睛,沉沉的昏迷着,身子虽削瘦的得不可置信,却也能看出其面貌清秀可人来。 磁青已经一个箭步扑上了前去,却也不敢去随意触碰沈嘉定,只在一旁顾着随着。沈南枝留下了些钱财,又留了两个护卫在客栈中处理后面的事情,自己则随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将人送去了最近的医馆儿去。 医馆儿坐馆的郎中是个胡须花白的老爷子,见人还以为是死了,直说自己便没见过伤的这样严重的人。好在沈南枝拿出来的银子有足够的鼓舞作用,便叫了几人来将沈嘉定带去了后面处理伤势。 沈南枝坐在前面候着,十几个护卫随在一旁,这阵势吓坏了过路的百姓们。 “你在这附近逗留了这么久,也没寻到一个能帮忙的?”见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的磁青又忍不住来回踱步起来,沈南枝问道。 “大小姐不知,这聊城民风实在是差!便是寻常百姓要帮忙,却也没理由直接去搜院子,若要他们出钱买人……一来没那么多有钱人,那掌柜的是在黑心,二来,哪有人愿意担这样的风险?”磁青满脸苦涩,“至于那些高门大户,小的去了便也被打出来,又不敢随随便便透露王爷身份,只怕有人也吃了秦狗的黑心钱!” “那你便对我这般轻易透露?”沈南枝挑眉,笑道。 磁青也勉强地挤出个笑容来:“大小姐心地好,我在聊城这么久,大小姐是第一个给我扔银子的!而且大小姐说话也不是聊城人,我放心!” 沈南枝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家里都是京城的人,素日里自也只说官话,倒也亏了这磁青如此机灵。 细细想来,莫不是身上那一丝一毫相通的血脉作祟,叫她正好救了那沈嘉定去? 第1080章 身份成谜 一群人在医馆外头等了许久,好在沈南枝已经派人回去与史氏说了一声,天色不晚,倒也不用着急,只又叫人买了些吃食来应付应付。 磁青这些日子来过得十分艰难,可看见这些吃食时竟又没了食欲——主子还在里头生不如死,自己岂能安享喜乐? 吃了两口温水,老郎中才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磁青立马冲上去问道:“郎、郎中,我们家公子如何了?” “命大!再拖上几日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郎中道。 意思就是沈嘉定没事儿了?周遭的人皆长长舒了口气,沈南枝又问:“那,敢问公子伤势如何?可需要如何养着?几日乘水路启程可还能受得住?” 磁青微怔,他并不知道这位不知名的大小姐也是要去京城的,更不知道她们家还有好几艘巨大的船只在码头处候着。 郎中款款点头,“水路,不成问题,这公子小哥儿伤的重,又饿了好些日子去,几处伤口都烂了,我剜了腐肉去才清理了伤口,深些的剑伤也一一处理妥善了,仔细养着便是——哦,还有,公子右腿小骨折了,怕是这伤已经拖了好些日子!长了一部分便也是歪着,我便断了骨重新接好。” 沈南枝身边的几个丫头轻轻垂了垂头,似听着也觉得心里难受。 “公子得仔细养养!这腿待到了去处再仔细寻郎中看过,我虽是接了的,却也怕路上出什么旁的问题。”郎中还在继续说着。 总的来说是腿断了,但好在已经接了回去,只仔细养着日后也不会落了残疾去。 磁青听得惊心动魄,郎中说完了后这才连连道谢,与沈南枝谢了一声后便进去看沈嘉定去了。 沈南枝付完了钱,又多给郎中添了十两银子,买了些药材,转头去叫人雇来了一架马车,准备把这沈嘉定移到船上去。 磁青这才忍不住问道:“大小姐,您这是……” “我们家也是举家要去京城了,”沈南枝轻声回答,“码头有我家船只,你们二人与我们一道入京,一路上也可平安无恙。” “哦!哦!”磁青连连点着头,惊喜地看着面前的人,“只是不知道大小姐是为何入京……嗯,嫁人?还是家里有人升官儿咯?” 沈南枝觉得好笑,道:“你且猜猜如何?” “嘶——大小姐年纪轻轻,嫁到京城去怎会没男人家的人来迎候着!不像是嫁人去,那、那就是家里头有人升迁啦,恭喜大小姐了。”磁青笑呵呵地道。 沈嘉定无恙,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一口气吃了三个白欺派人买来的肉镆,精神也好了不少。 沈南枝点着头,果真是小王爷身边的人,便是比寻常的小厮多几分见识,道:“我家夫人下榻在方和客栈了,船今夜走,你先去收拾收拾自己,再到镇子上为你家公子买些用度来。我家船上女人多,这水路怕还要走上十来日呢。” 说着,要丁香去给他塞了张银票去。 磁青一看手里的银票竟是五十两银子的,不由得对这位出手阔绰的大小姐有多了几分好奇,他道了声谢,道:“大小姐,莫不是户部侍郎沈大人的家眷?” “哦?”没想到竟叫他看了出来,沈南枝面上一喜,“你且说说为何有这样的论断?” 磁青身子一底:“好说好说,大小姐气度不凡、出手阔绰,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又是要去京里头安家的,小的虽是下人,却也对京里的大事儿知道一二。沈大人家的亲眷们要上京里来了!是以才这样猜测的。” 沈南枝倒没想到自己家不过是搬个家而已,竟也成了京中的大事儿,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丁香也笑了笑,道:“你猜的倒是对!这是沈家四姑娘!” 磁青忙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来,对着沈南枝使劲儿做了个揖礼:“小的怠慢了,原来真是沈家的四姑娘啊!” “你方才说什么……‘大事儿’?”沈南枝问道,“京城人员变动不频繁,可何至于成了所谓大事了?” “大小姐莫不是还不知道呀!”磁青依旧保持着先前的称呼,满脸的惊讶,“您们上京,太后娘娘都惊动了!听闻还尝尝询问沈大人夫人何时到京里去哩。” 沈南枝面上微微一怔,颇有几分凝重。 太后娘娘和自己母亲出自一家,是远亲表姊妹。太后娘娘心中挂记她倒也不是如何惊讶,只是如今自己父亲的王位已经收回,他们家便不再是皇家亲眷了,太后娘娘这般倚重,只怕日后去了京中会遭人来妒忌…… 今日自己还救下了这位安小王爷,若真的牵扯到什么政党纷争,那可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见到沈南枝面色变了变,磁青虽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却也急忙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良久她才开口:“磁青,你们公子的事儿,等你回去了还望莫要说出我们来,我们沈家去京里人生地不熟,是短短不想被推上风口浪尖儿去的。” “大小姐放心,小的都明白!”磁青严肃地保证了一句,“只是巧,我们家王爷也出身沈家呢!” 磁青年纪也不是很大,当年燕王爷离京后便再没回去过,关于他的事情自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儿干日日都要提起,况且此时“燕王爷”这位子已经不复存在了,新一辈人知道的怕是更少了一些。 沈南枝笑了笑,并没有声张这一层关系。 磁青去客栈见过了史氏,对她深深磕了两个响头才肯起来。此时史氏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沈南枝隐隐察觉到她似乎对这位安小王爷有几分忌惮,好似不愿扯上关系一般。 她猜测定是史氏知道些京城内的秘闻,怕是这次安小王爷出事也知道一二分的内情。但好在她并没打算甩手不管,叫沈南枝带人去仔细安排了间客舱给沈嘉定住下。 夜幕降临,众人在路上吃了顿丰盛的晚膳,这才登船而去。 第1081章 京中秘闻 夜里,沈南枝举着灯去了史氏那边。莲妈妈正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揉腿,沈南枝入门后便忙放下了手里的烛火,道:“莲妈妈,这儿我来吧,你也下午歇息歇息。” 莲妈妈与史氏一笑,“四姑娘真是愈发心善了,连我也这样关切!”说罢便轻轻从杌子上起开,将这间屋子留给了母女二人。 沈南枝垂着头乖乖给史氏揉腿,也不急着说些什么,史氏便更加不骄不躁,阖着眼睛倚在垫子上头歇息着。 身下的船只随着水面的波动而微微起伏,耳边就能听见水流碰撞船体发出的清脆悠扬的声响,配合着屋子里烛台溅炸火花的声音,不由得便叫人心里头沉静下来。 良久后沈南枝在动了动僵硬的颈子,抬头对史氏问道:“娘,您说我救了那安小王爷,于咱们家是好是坏?” “你自己是如何考量此事儿的?”史氏轻轻睁了睁眼睛,眉眼里皆带着温柔。 沈南枝有些局促,其实她想的实在是太多了些,多半也是猜测与编造出来的,可面对这样的情况,便是宁可信其不好,也不可不去考量,是以她伸手托了托下巴,道:“我猜的……许有些太复杂了。只是陆大人回京,说是皇上赏赐了美妾,可无功无过皇上岂会随意赏赐一翰林院的清官呢,我猜想……约莫是为了牵制陆大人罢!加之庆阳小大人来苏州,算上路上的时间可不就是定小王爷与秦将军一同出来平乱的时候么?我只怕此事与陆大人有牵扯,如若真有什么结党之争,我们救了定小王爷一命……一来难保这安小王爷在其中是什么身份,二来是难免被人记恨。” 史氏看着沈南枝的眼中多了几分惊讶与欣慰,沈南枝心里头也微微定了定,继续道:“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到底女儿身上与安小王爷留着些一样的血,磁青为了救主子自己被打得那样也不肯撒手,我岂能坐视不管呢?” 屋里的烛火跳了跳,史氏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去摸了摸沈南枝的头顶:“你这丫头,随了我,想对这些事情不敏感也不成!” 尽管有些不懂当年史氏究竟有多么的“敏感”,但沈南枝心情还是好了大半,亲昵地钻到了史氏怀中去。 “你知道的,我与太后娘娘是远亲表姐妹,这些年来便是离京,她总也隔三差五写几封信来问候,”史氏忽的便开始说起了这些,以往不管是史氏还是夫人,连带着哥哥姐姐也从不屑于与皇家攀关系,是以沈南枝只知道他们这一脉沈家的背景,却也不知其细节,“她憋在那深宫里,许也只能与我写信说话了!”史氏笑道。 “娘回京了,便也可隔三差五入宫去与太后娘娘作伴了!”沈南枝也轻声道。 然而史氏却并未在意此事,继续道:“这些年来我便是不在京城,却因有太后娘娘、还有侯府在,京里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少。这党派纷争便从未停歇下来过,争名逐利、捧高踩低,这都是常态了。” 沈南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来仔细着听。 “秦将军我倒不甚了解,但安小王爷却也是听过名字的。当今圣上年轻,还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说是……”史氏朝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太妃害了太子沈稷,才轮到这皇帝登基!” “啊?”沈南枝吓得眼睛一瞪,“那、那太后娘娘岂不……” 史氏悲哀地摇了摇头。 二人说了一宿的话,沈南枝才了解了不少京中的秘闻。 太后是个懦弱的,唯一的儿子被太妃害死,却因不愿辜负先帝的江山,才不得不将如今这皇上扶上了王位去。唯有一点好处——当今皇帝沈溪也是养在太后身边,为人宽和和善,只恨生母太妃心肠歹毒。沈溪继位后太后则除掉了那太妃,只当替子复仇。 至于这安小王爷,本是离着很远的关系,却不知为何眉眼与当年太子沈稷生得十分相像,而深得太后欢喜。其生母乃裕太妃,乃梁国公府的嫡女,为人强势、不甘平淡,或许正是因这些种种原因,才将安小王爷也卷入了纷争之中去。 沈南枝偏了偏头:“那……皇上与安小王爷感情如何?” 皇上对安小王爷的态度,决定了安小王爷所处的位置——是皇权的拥护者,还是皇帝的对立面。 史氏深深看了她一眼:“皇帝素来温和有过,魄力不足,且他是靠着太后娘娘才有这样的位置,便是与安小王爷不对付,又能如何?安小王爷性情纯良,说白了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左不过拳脚功夫好了些,这二人,撞不起来。” 沈南枝长长呼了口气,这样看来,安小王爷还是站在大多数人的一边的! “便是如此,我们最好也不要掺和进去!”史氏见状,忍不住多多嘱咐了一句,“我已派人先划小舟赶去京里报信,你大哥哥自会仔细接应,此时咱们家只当从未参与过才是。” 沈南枝正色点头,什么恩情她也不愿去承,当年父亲死活也要离开皇家必然是有原因的。只是她也有些担忧,船上人多眼杂,只求此时能神不知鬼不觉罢! …… 安小王爷在船上睡了三日,这些日子都是磁青与卷碧去给他灌了药汤子和补药得以续命的。人虽没了性命危机,可迟迟醒不过来,也是急得磁青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沈南枝偶遇见他一面,只见那眼眶子乌青一片,甚是憔悴。 好在第三日的时候安小王爷忽然醒了过来。沈南枝正在上头与怡小娘一起弹琴,卷碧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姑娘!安小王爷终于醒过来了!” 沈南枝也是面上一喜,起身道:“怡小娘,我去看看。”说完便带着卷碧丁香一同走了出去,“船上的郎中可去看过了没有?你与安小王爷说清家门了没?” 卷碧只跟着,跑得面颊都红扑扑,道:“没、没来的及呢,但磁青在边儿候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误会!” 第1082章 钓鱼小能手 沈南枝点了几下头,步子不由得又快了一些。 她怕安小王爷在自己家的船上再出什么意外!若是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妥了,那他们就要从救人的变成害人的了。 因着安小王爷要静养,沈南枝给他安排的屋子在船尾出,三人一路快走很快便赶到了。打帘入门,却是叫沈南枝惊了一惊。 原以为从陌生的环境醒来,加上腿也断了,安小王爷会阴翳许久,却不想一入门竟是见着一眉眼明亮、目若星辰的开朗少年。 他被磁青扶着半坐了起来,一条被固定了的腿露在被子外头,身上的亵衣也敞开着,似是正在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究竟如何。只沈南枝一入门便见此,忙一愣,停下了脚步扭过身去。 “呀!”卷碧没忍住轻呼了一声,也匆匆红着脸别过了头去。 磁青与沈嘉定这才注意到来者,只见沈嘉定将衣裳不慌不慌地理好,眼睛又圆又亮地打量着为首的淡蓝色衣衫的小姑娘。 磁青面上一喜,道:“王爷,这位便是救了您出来的那位沈家四姑娘了!” 沈嘉定看着沈南枝,双眸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片刻后这才道:“沈家?不知姑娘可是燕王叔伯之后?” 沈南枝轻轻点了点头,远远地对着沈嘉定福了福:“正是家父!只家父已经离开皇室沈家一脉,如今沈家便是平民户籍,还请安小王爷切莫再拿此说事了!” “这么说来,我该叫你一声小四妹妹了!”沈嘉定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笑呵呵地道,因着起身不方便,试了一下后也只好放弃,坐在床榻上对他抱拳作揖,“多谢的小四妹妹救命之恩!” 看来史氏所言还真是不假,这沈嘉定不仅仅是性情纯良,甚至已经到了天真如白纸的地步。也不知道这样的性子在那皇家究竟是如何养出来的……或许,正是因为裕太妃太过强势,才叫他沈嘉定如此不谙世事的? 沈南枝轻轻甩了甩头,把那些思绪都给甩了出去,这是郎中才匆匆赶来,便急忙叫了去给沈嘉定看诊了。 “四姑娘,公子身子无恙了!只这些日子还要多多滋补才是,不过也要温补慢补,公子虚弱了太久,身子一下子定是不受补的,是以还是要多多费些心思……”郎中看完,才对着沈南枝回到。 沈南枝闻言也放下了心来,“那,公子的腿如何?” 郎中面上苦笑:“下人也不善接骨,但方才看看却倒也没有多少坏处,日子还短,这骨头正没长起来,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还要等上一些日子了!” 沈南枝的目光绕过郎中看向床上的少年去,他自然也听见了,却也没什么伤感,只忽的扭头对着自己露出一笑容来。 她收回了视线,叫丁香拿了银子打赏了郎中,便派他去给沈嘉定熬制药膳了。 “安小王爷,我们家的事儿想来磁青已经与你说过了,这些日子便安心休养,再过上七八日也就到京中了。”沈南枝见着安小王爷心态倒也不错,刚才赶来时候的的担忧便也都烟消云散了,“我把卷碧留着,与磁青一齐侍奉着,等船靠岸了便送您二人回去。” “待我平安回家,必重重谢过小四妹妹!” 沈南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便是不愿叫安小王爷生长,却也是不好此时就这样说的,说到底人家一片好心,只在分别时候嘱咐一声便也成了。 不过这位安小王爷还是个十足的乐天派,醒了后便开始觉得船舱之中带着无趣,稍微修养了两日便再也不愿憋在船舱里头度日,磁青带着他见了史氏过后,便在甲板上弄了一处修养的凉椅。 这沈嘉定也是个不见外的,醒来后第二日便吵着要磁青那线和竹棍儿做了根鱼干儿,就将腿搭在小杌上,倚在护栏旁钓鱼。 有了这沈嘉定的存在,孩子们便也不用日日去弹琴,尤其沈知夏最为与他合得来,见沈嘉定钓鱼,便要自己身边的也去做了根鱼竿,二人一醒了便要去钓……嗯,虽然并没有什么成效。 累得沈知夏身边的丫头们只怕她风吹日晒的变了模样,时时刻刻都在旁边打伞挡风。 不过沈嘉定倒也成功钓上来一条过,那是一条白白胖胖的大鲫鱼,当日送去了厨娘那边熬了汤给史氏与沈南枝喝。 吃饭时,他将鱼眼珠子扣了出来,两颗都给了沈南枝吃。 “小四妹妹多吃一些!鱼眼睛对眼睛好!”沈嘉定如是道。 沈南枝又羞又愤,故意道:“我又不瞎,你给我吃这个做什么!” 沈嘉定只笑呵呵地道:“小四妹妹眼睛好看,多吃一些不就更好看了?” 沈南枝心想,这沈嘉定说话一套一套的,一定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他的身上几乎鲜明地刻着“纨绔子弟”这四个字,所有纨绔们应该有的特征皆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有了沈嘉定后,沈家上京的路上便也没那么多的无趣了,有他在好像总是能够变着法儿地想出一些新鲜的玩意儿来,沈思逢拉着他吃酒,偏人家身上有伤吃不得,沈思逢就自己喝得上了头,直拦着人家脖颈子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嘉定兄,弟弟这杯敬咱俩的情分!” 史氏脸都黑了,好在人家沈嘉定并不摆什么高架子,与沈思逢吃的十分开心。 总的来说,除了沈嘉定此人话太多,常常缠着沈南枝说话之外,其余的倒也没别的不妥。一行人浩浩荡荡从运河北上,终于到达了水路的尽头——涿郡。 “安小王爷,就此咱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临下船之前沈南枝对沈嘉定道,“我大哥哥在码头为小王爷安排了车马,你们二人去寻了一名叫黄牛的车夫便是。” “不一起走了?”沈嘉定有些失望。 沈南枝却坚定地摇了头:“我们一同走实在是太过惹眼,还有……安小王爷,关于此事是我们沈家出面的还望不要声张……” 第1083章 到达京城 “为何?”沈嘉定满脸的不解,好看白净的脸颊似乎在太阳的照耀下都是半透明一般,“我说过救我一命一定会报答的,小四妹妹可是嫌我?” 沈南枝都有些气笑了,忍不住道:“你是安小王爷,我有什么可嫌你的?只是我们家夫人不喜吵闹,安小王爷乃京城红人,若有什么动向也定是一呼百应,若是真叫人知道我们路上帮了你一把,只怕沈府要因为小王爷的缘故被人踩破门槛儿了!” 话虽然夸张了一些,但好在对沈嘉定还是十分受用的,只见他偏着头思考了片刻,这才笑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出去乱说便是!反正咱们都去了京中也有的是时间相见,日后这恩情我慢慢偿还就是了!” 其实沈南枝很想说不必放在心上了,但用不想叫这沈嘉定再多想什么,是以也知道笑着点了点头,与安小王爷二人道了别。 他们两人走,脚程自然比这一大家子的人走要快许多。刚走完小一个月的水路,一行人又立马坐上了马车,这次连沈南枝也撑不太住了,连续多日的奔波让她也没忍住吐了一路的酸水儿。 好在到了渡口后便一路都是官道,官道平坦宽阔,才省去许多麻烦。刚到京城门口便见着了沈家的仆妇在外等着,一行人又都换成了沈府的车架,比外面的更加舒服一些,这才如了京城,往新成立的沈府浩浩荡荡而去。 今日沈曜没休沐,是以便没去城门迎着。沈南枝到不在意,一路好奇地从轩窗偷偷往外看去,果真京城便是繁华!苏州都比不上这里。她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史氏,一路奔波虽然辛劳,却还好没叫病情更加厉害了。只是叫人惊讶的是,史氏也轻轻掀开了帘子,从那狭小的缝隙中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眼底是复杂的情绪,思念、满足、悲哀、淡然…… 这一切都在她的眼中,是她辉煌的前半生所凝结的微风。 沈府所处的位置在京城偏中心,但因沈家没有爵位,便是没资格住到紧邻皇城的地方去的,但新的沈府气派无比,刚穿过一个胡同,外头的仆从便说已经到了沈家的地界儿。 沈南枝看着路边的围墙,围墙另一边便是他们的家。 沈曜与大嫂已经在门口等候着,马车才将将停稳二人便涌了上来。分别如此之久,几人竟都有些眼眶发热。沈曜蓄了胡须,沈南枝忍不住偷偷笑着——倒是更像个做官儿的了! “母亲一路舟车劳顿!却也好在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沈曜迎上前来,与史氏说完又去拍了拍沈南枝的脑袋,“这些日子你管家辛苦了。” 沈南枝对着大嫂福了福:“幸好是来了!再不来我都要累死了,真是管了家才知道大嫂嫂平日里是有多么不易!” 说完,不等人再说什么,沈曜那几个孩子已经一个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扑倒了自己父母怀中去,一堆子人围在门口儿叽叽喳喳,惹得过路的百姓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史氏也开心,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儿,“你屋里的怡小娘生了个大胖小子,快去瞧瞧吧!” 闻言,沈曜这才想起她来,抬头便在人群的最外头寻到了那抱着孩子静静候着的怡小娘,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细细看了看襁褓里的小胖子,这才温柔地笑了笑:“你辛苦了,可怜刚生了孩子就要这样奔波,日后便可在府邸中好生歇息了!” 怡小娘眼眶一红,忙低低的福了福身。 说话间,大嫂已经招呼着众人一齐进去了。 新里的沈府是四进四出的大宅,比在苏州的宅子还要气派一些。这些日子沈曜夫妇二人早已经一一收拾得妥当,他们房里的依旧在西边儿住下。北边儿有一最是气派的院子,依旧是留给了史氏来居住,按照她的意思,依旧叫做朝熙居。 沈南枝的地方离史氏不算远,大嫂要她自己去给院子想个名儿去,沈南枝最是懒惰,索性就还叫“安园”即可。 其余的,沈曜劈了一间书房叫九思斋,大嫂带着知夏和思逢住在了叠禧居,怡小娘带着知月和思成在新竹院,而荣小娘与知薇、以及那没有来得及取名字的小六郎住进了安乐居去。 除了这些沈府还有一小片空旷的地方,句沈曜所说,是三哥沈彧何时入京为官的话,便可在东边那些屋中住下去。 沈南枝看着自己的新安园颇有感触,这安园比苏州的宽敞了不少,院子里头还有一小片儿花圃,如今正是春季,到处绿意盎然。 几个小丫头们立在院子里头等候着主子训话,却更显得庭院空旷。 沈南枝坐在前头,嗅了嗅京城这干燥的空气,道:“咱们日后就要在这儿生活了,这些日子先把咱们院子里的事儿都给打点好了,从苏州带来的东西也一一地登记、安置,如今正是最乱的时候,你们可都要打气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呀!” “姑娘放心吧!”丁香带头说道,“咱们谁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您吩咐的这些日子的账目也送去了大少奶奶那儿,大少奶奶夸姑娘能干,连带着奴婢们也夸了夸!” 既然与大嫂嫂住在一起来了,管家的事情自然便不用她来操办,将所有的账目送送去大嫂那里,也是表明了沈南枝并不会过分干预的决心。 沈南枝笑着点了点头,给每个人发了几两银子做打赏的,这才遣散了去做事。 这一日都过得十分快,沈家上下忙着安顿,到了夜里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南枝在院子里默默转了转,屋檐下的宫灯垂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如同墨渍般投影在如镜的青石台阶上。京城的夜晚,似乎比苏州更加的安静一些,她听着自己的呼吸在月下走走停停,直到听见首页的卷碧轻轻探了声:“姑娘、您怎么还不去睡?” 沈南枝这才笑了笑,退回了自己的屋中去。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京城。不知道明日、日后,自己还会面对一些什么。只是陌生的地方,总叫她有些许的不安。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着枕边的玉佩,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084章 见亲戚,发财了 第二日一行人去了史家侯府。老侯爷已经过身,好在太夫人依旧健健康康的,说来沈南枝从未见过这位祖母,可见到她第一眼便也觉得眉目与史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二人相见,不忍涕零。一个身子微微病弱,一个头发已经花白,却是弄得一院子的人都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来,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妈妈哭得更是凶,直说:“七姑娘总算是回来了!” 太夫人对沈南枝喜欢得打紧儿,二人哭完了便叫了沈南枝去膝边。她倒也不反感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于是乖乖地回着话,她问一句,自己便回两句,还说的眉飞色舞,逗得太夫人笑得不停。 “这孩子,性子沉稳,像她父亲,可这机灵劲儿是与你一模一样!”太夫人笑道。 史氏也轻轻笑着:“安姐是姊妹四人中最贴心的了,曜儿彧儿都是留不住的,幼南那孩子又是太调皮了些!” 提起二姐来,沈南枝眼睛抬了抬—— 对哦,二姐沈幼南随着陈家的一同来了京城里做官儿,想来这些年应该也没少在外祖母的身旁侍奉着,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从未在外祖母面前尽过孝的了。 这样想着,手上敲打着的力道便又打了几分。 这日子正早,侯府的男人们都出去了,大舅二舅皆去了宫里上朝,三舅则是又带了商队出去,怕又要几个月不回家了。 坐了一会子,太夫人便说要单独与史氏说几句体己的话,要身边的明言妈妈将沈南枝带了出去。 沈南枝也没询问去处,只乖乖地跟着明言妈妈的步子一路往出走去,七拐八扭的只觉得眼睛都要花了,才终于到了三进的花厅里头。 入门之前便早就有人在那边儿候着了,小丫头打帘入门去,便听见里头传来几声:“沈四姑娘来了!”这样的话,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稍稍理了理碎发,端庄地买过了门槛儿走了进去。 屋子里头做了七八个人,都齐刷刷地向这边看来,正在她觉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面目白净的书生样少年走了过来,温柔问道:“你就是四表妹妹吧。” 沈南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面上颇为无助。那人又忍不住轻轻一笑,道:“我是你嫡亲的表哥哥,史文成。” 史家侯府如今的侯爷乃史氏的嫡亲兄弟——史可,既是“嫡亲”,那么看来这史文成便是三舅的儿子、侯府嫡子了。 沈南枝恍然大悟,忙对着他福了福身:“五哥!” 好在史家族谱她曾经看过,虽然对不上号,却知道都是有什么人的。 “好灵巧的小丫头!”这时在后头的一男子忍不住道,沈南枝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相貌精明的男子坐在里头,眉目中含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一旁的文成便低声道:“这是二叔的二郎,你二表哥哥。” 沈南枝默默想了想这位子的人是谁,才回忆起这应该就是史宜鸿,于是也福身:“二表哥哥好。” “旁边是二表嫂。”文成又低低地介绍到。 二表嫂史姚氏,沈南枝默默念着,也对她福了福。 随后的几个人都是文成一一引荐,除了同辈的表哥表姐之外,还有两位夫人,便是大太太白氏,与如今侯爷的妻子彭氏彭夫人了。听说二太太习.氏随着二舅出去走商了,怕是短期内也见不到面儿。 沈南枝一一见过,却也不敢保证自己真就将每个人都认了下来,她只觉得宅子里活久了的女人都是一个模样。不由得默默感慨,自己来日会不会也是如此? “瞧瞧这孩子,真是灵气!”说话的是白氏,她挥了挥手叫沈南枝凑了过去,只叫下人搬了屋子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到底是七妹生出来的,今儿回来总算也是没白跑一趟!” 沈南枝羞涩地推托了几句,才忍不住问道:“大太太不住在侯府吗?” 白氏笑着摇了摇头,解释说史可袭爵过后三房也就分府出去了,孩子们越来越多,总是挤在一起总也是麻烦,但这兄弟三人住的也都不算远,素日里隔三差五地便走走串串,家里和和气气的才是最重要的。 沈南枝听得直觉得眼花缭乱,但也没忘记族谱上与自己平辈的兄弟姊妹们有多少,三房,便统共有十来个。虽庶出的她倒也不必过分关注,却也是不禁感叹的。 “她长得也像七妹。”彭夫人忽的开口,笑意盈盈的。好似没有白氏那般端庄,却也是难掩的贵气。 沈南枝忙也对着彭夫人笑了笑,就见着她从自己手上摘下了一红珊瑚手钏来,“这个,是我这做长辈的给你的见面儿礼!” “这、这太贵重了!我怎么好一上来就找三舅妈要东西呢!”沈南枝赶紧摆了摆手,却还是叫她一把塞了进来。 彭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傻丫头!你当舅妈白给你?你娘说了从苏州带了不少好东西来,我也给你表表心意,省的你娘总说我白要她的宝贝!” 闻言,厅中众人皆是笑做一片,连沈南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没想到史家连妯娌姑嫂只见也相处的如此和睦,如此看来便是一家人丁众多、家族庞大,却也不至于生出什么兄弟阋墙、后院起火的惨祸来! 彭夫人送完,白氏又给沈南枝拿上来了几样精致的首饰,说是大舅二舅一起送的了。后来那宜鸿表哥也叫小厮拿上来不少的东西,到底也是有个做富商的爹爹,出手便是阔绰至极。沈南枝捧着宜鸿送得沉甸甸的金子做成的小物件儿,笑得像个小孩子一般。 没想到啊没想到,见了翻亲戚,自己竟摇身一变京城小富婆了。看看这几位哥哥,宜鸿有钱,文成有才,嘉哥虽才学不比文成高,却也是中规中矩。就要出嫁的艾表姐也即将嫁的十分不错的人家去—— 这才有百年世家的势头! 第1085章 沈史大家庭 只因着沈家的上京才第二日,史氏也就没带着沈曜的孩子们一同来。而沈曜今日也是要上朝的,说下了朝再与两个舅舅一道过来。 陈家的二姐姐沈幼南也听了消息,只恨婆婆这些日子旧疾复发了,她这要侍疾的儿媳怎好这个节骨眼儿跑出来?是以只好派身边的丫头给史氏与沈南枝带了话,说过几日陈家事情稳下来了,再来相见。 史氏才不急这一时,沈南枝却是心里直痒痒,甚至有些埋怨那陈老夫人什么时候病了不成?偏偏要这个时候生病! 话说回来,在花厅见过礼后,彭夫人与白氏便要去安排今夜的家宴,叫几个孩子们仔细着待沈南枝去玩儿,便将人留在了花厅里头。 都是一家人,年纪也上下差不到十岁,更何况嘉哥艾姐与自己年纪都十分相近,本一开始还有些许局促不安,片刻后便叫宜鸿将话茬子挑了起来,姊妹兄弟几人转眼就说的热火朝天了。 “四妹妹,我都没去过江南呢!”艾姐牵着沈南枝的手,说起话来的调子柔柔的,“这么想来真是羡慕你了,至少年纪轻轻也算是走南闯北了!不像我,从出生就在宅子里头,说出去城里,却也最远都没出过京城去!如今就要嫁人,从这个门儿直接就送去那个门……唉。” 女子出嫁前觉得心里不安是常有的事情,沈南枝安慰的拍了拍艾姐的手,“四表姐怎么忽的发起这样的愁来了?我娘早与我说过,姐姐夫家是正三品魏家嫡公子,说是相貌堂堂、文采斐然呢!” “可、可我这也算是低嫁!”艾姐苦笑着瞪了她一眼,嗔道,“大姐姐嫁的多好,郑国公府……处处也是有体面的。” “四表姐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嫁到魏家去,体面这才更大呀!”沈南枝低声安慰道,“虽然是低嫁,可正三品已经是很高的位子了,加上更是清流人户,在更不会叫姐姐这低嫁的儿媳失了体面去!唔……总的说各有各好吧,勋爵也好、清流也罢,姐夫贴心不就成了嘛!” 闻言,艾姐这才忍不住一笑,伸出手去点了点沈南枝的脑袋。 没说多久的话,外头便进来小丫头道:“大姑奶奶回来了!” 沈南枝很快便将这大姑奶奶对上了号——二舅舅之长女史怡笙。 话音刚落,便见着一身穿一袭墨绿色衣裙的女子在众人簇拥之下从远处走来,到了门口便遣散了众人,快步走上亭来。 史怡笙相貌生的简直是天女下凡一般,配上那一身贵气的打扮,整个人往人群中一站便也不可遏制地夺目。只可惜许是国公府事务繁多,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面上却有了几道浅浅的纹路。 她四下看了一圈儿便直冲沈南枝而来:“四妹妹!是四妹妹吗!” 沈南枝愣愣地点了头,刚起身便被怡笙拽着左看右看,一面看还一面赞叹道:“哎呀呀,真是与七姑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真是妙人儿哟——四妹妹,我是你大表姐姐!” “见过大姐姐!”沈南枝赶紧福身见礼。 她从史氏那里听过怡笙表姐的事儿,当年在京中二人最是亲密无间了,姑姑侄女只见宛若亲生的一般。是以怡笙如此激动,沈南枝倒也并不意外。 笑呵呵地拽着沈南枝问了好多话后,怡笙这才听见宜鸿的声音:“人家四妹妹刚回来,姐姐便不要这般了!好歹叫人家歇息歇息不是?” 闻言怡笙这才收了手去,叫人给沈南枝添了盏新的茶水来,转头坐到了一旁去。 “姐姐怎么这么晚才来?”一坐下,宜鸿家的那姚氏便问道,“可是国公府那边儿有有事情?” 怡笙苦笑着点了几下头:“是啊,一天到晚便也不能叫人省了心去!我那二叔房里有小娘小产了,这几日全家上下也围着她转!” 说着,几个女人便聊了起来,即将出嫁的艾姐也好奇地参与进了她们的讨论中去,便只有沈南枝一人,既听不太懂,也不想去琢磨,只好悻悻地低头吃茶,数着自己碗里的茶叶。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聊了好长一会儿,许是史家人自己也有很长一段时日都没有这样聚在一处说过话了,是以很多人都表现得颇有兴致,几个人说说这个聊聊那个,也不会忘记新来的沈南枝,这样的感觉只叫她觉得无比幸福。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小厮来报,说沈曜带着大嫂方悦一起来了,屋中几人登时站起身来,巴巴地候着他。 倒也不奇怪,沈曜在这群兄弟中出身好、有出息,为人却从不摆架子,更别提与怡笙宜鸿他们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便更加亲昵了几分。 二人一同进来,随着一起来的还有知夏和思逢二人,知夏思逢皆与史家的人不甚熟悉,难得拘谨了一次,只乖巧地跟在沈曜的身后。 “曜弟,你可算是来了!”“沈大哥哥!”宜鸿与文成二人齐齐上前去,对着一旁的方悦见了礼后便揽过了沈曜的肩膀来,拥着他一同往里头走去。 沈曜到底是来的早,已经与史家的相处了许久,此时见面也没过多的客套,直接在位子上坐了下来,一口吃尽了新上的茶来:“嗳,与舅舅们一起回来的,这也是提前叫你弟妹来这儿候着才没多走一道路去。” “可见过祖母了?”文成问道。 沈曜笑着应了声,这才去给人们介绍沈知夏和沈思逢去。 二人很快便融了进来,与沈南枝坐在一起听人们说话。 “沈大哥哥,听说安小王爷平安回来了?”众人坐定,说起朝廷的事情来,文成便不禁问道。 沈南枝的眼睛跳了跳,看向身旁二人,好在都没有站出去说话的打算。 沈曜也是知道内情的,可史家的却不甚清楚,他也只点了几下头,故作局外人般:“也是亏了安小王爷命大!秦将军还因为这件事儿去与皇上太后负荆请罪了,今日早朝竟当着文武百官痛斥自己无用……” 第1086章 秘闻之秘闻 沈南枝微怔,秦将军? 据磁青所言,安小王爷出事儿可全都是拜这秦将军所赐,却没想到第二日便来了这样一出——沈嘉定刚回家自是要仔细养着,莫说两日,便是五日之内也不会有人过分去追问他在平乱路上失踪的内幕。秦将军这样做可不就是先声夺人,日后沈嘉定再想开口便也觉得困难了! “秦将军能屈能伸,向来能年纪轻轻走到这一步上也是有原因的!”文成点点头,似是颇为敬佩。 沈南枝听得惊心动魄,虽然史文成如今尚未能会是及第、且不甚了解朝中之内情,但换个思路想想,连一个局外人竟也对那秦将军是佩服有余的。这……莫不是磁青骗了自己? 她急忙偷偷去看沈曜的脸色,只见他面色冷了冷,嗔道:“文成,你尚未及第,看朝廷之事便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还是莫要私下里说这样的话去,万一来日朝中有什么变动,怕是要引火烧身的。”说着,他稍稍顿了顿,“咱们是一家的,私下里说说倒也没什么。” 文成急忙点着头,“弟弟知道,还要多谢兄长提点了!”,他自小性子有几分内敛温顺,哪能不知道侯府对自己的期望?只可惜上一次会试落了榜,便也只好等上三年,说来便也是明年了。 一旁的沈南枝长呼了口气。看沈曜这反映,至少他本人对这位秦将军是颇有微词的。自己的大哥哥一向谨慎小心,跟她站队便是不会出错!这样看来救了沈嘉定的事情倒也少去了几分的凶险。 “这安小王爷之事牵扯众多,”不料沈曜又继续开口了,目光似若有似无地往自己这边扫了扫,“他这事情出的突然,如今在安王府养伤,像是有一两个月也不能出来,安太妃管的森严,对这儿子又是百般宠溺,若是皇上不开口,想是问不出什么内情来。是以如今朝廷上下便是听了秦将军所言,是安小王爷自己带了人马出去受了埋伏!” “这位秦将军是何许人也?”沈南枝忍不住问道。 沈曜轻轻瞪了她一眼,一旁的史文成便先一步解释道:“秦烈秦将军,可是如今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将军了,前些年带兵打了十几场胜仗,哦!最近这场还带出一新小将军来,也是苏州的——苏州梁家?” 沈南枝冷冷一哼,竟是梁钰的顶头上司! 她拿指腹轻轻敲打着手里的杯盏,心道听文成表哥所言秦将军似乎是个颇有势力的,安太妃若真的视子如命,便必不可能再叫他涉险去了。所以此事不是皇上开不开口询问的问题,而是他安太妃与安小王爷肯不肯冒死说出来的问题。 不过,他到底为何要针对安小王爷?此事无人知晓,是以就算说了也未必真的有人会相信。 “嘶——文成这话有些绝对了,这秦烈再如何能干,却是个黑心的!”一旁宜鸿忽然开口,“前些日子秦妃之事不是还触怒了太后,叫翰林的那帮文人联手参了一本么?只可惜此事还没定论他便去平乱了。” “什么翰林?”沈南枝眼睛一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一时间堂上众人皆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这才垂着头往回缩了缩,眼睛却还盯着宜鸿那边。 “四表妹妹还关心政务!”宜鸿笑了笑,解释道,“这秦妃是秦烈之妹,在宫中横行霸道,与皇后起了争执,害的皇后腹中胎儿小产——”说罢便顿了顿,将脑袋转向了文成与沈曜那边,“此时不是害的太后勃然大怒吗?太后为何生气?这秦妃又如何敢去碰皇后娘娘的肚子?” 沈南枝心下了然。 莫不是秦烈想将下一任皇帝变成自己的家人?所以愈妹妹秦妃二人“里应外合”,一个害后宫孩儿,一个去害外面的人。 这样想来,太妃娘娘最喜欢沈嘉定,若皇上……叫沈嘉定来扛起大旗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昱国兄死弟继之事又不是从未发生过。许秦烈便是怕日后没了机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 若真是如此,那秦烈便可真是心狠手辣之人了! 旁人都不知道沈嘉定乃秦烈所害,加上秦烈这样自省,便自然不会这样去想了。沈南枝攥了攥衣裳,此事自己也是个局外人,沈嘉定与磁青所言未必就是真的,她还是决定讲这些心思烂在肚子里头。 “只可惜翰林的那群人了,上书为果,却还是得罪了许多人!”文成也满脸的惋惜,道。 原来如此,那么陆云祈必定也参与到了其中,否则怎会忽然被皇上赐了美妾? 她默默地叹了一声,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才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当年陆云祈教书时所言的“家国一体”是什么样的概念。 思绪瓢远,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膳时候,众人一齐朝着饭厅走去。 路上沈曜忽的一把将沈南枝捉了过去,一面走着,一面低低地道:“你方才问这么多做什么?” 沈南枝心虚地笑着:“我、我好奇!” “此事儿给我烂在肚子里!”沈曜却很是严肃地叮嘱着她,“你本就是女儿身,政事没有你掺和的份儿,安王府的事情你也不要出去乱说,免得惹火烧身。” 这些想法沈南枝早就有数的,此刻又被沈曜一提,便不由得委屈巴巴道:“我定不会出去乱说,只是怕安小王爷……他似乎是个天真的,临别前还非要说要报恩……还有若他伤好了有人问起、再不然有人仔细查了他回京的日子,这、这也不是妹妹能控制的呀!” 闻言,沈曜似乎对沈南枝能想这么多情况有些惊喜,却也只是稍纵即逝,便又冷下了脸来:“别人查不查问不问皆与我们无关,旁人查出,至少证明沈家没心思攀这安王府去!可若是自己声张了……味道便全变了。” 看来沈曜也觉得这样的大事并不可能永远藏着,沈南枝觉得他所言十分有道理,又对大哥哥敬佩了几分,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哥哥!那一船的人我都嘱咐过,连思逢与知夏也没忘了!” 沈曜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第1087章 史家酒席 席面儿上依旧是老少分坐、男女分席,沈南枝先随着沈曜一同去见过了两位舅舅。大舅舅一眼便看着是个儒生的白净模样,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语,见着沈南枝喜欢得打紧,还给了她一小袋子金子打出来的小物件儿。 沈南枝捧着那荷包,原来自己母亲这想法是与史家的人们学来的。 三舅舅则硬朗许多,听闻早年还做过武官,说起话来也更加神采奕奕一些,足有作为侯爷的气派在。 只是……文成哥哥倒是更像大舅舅的孩子,说话时候那细声细语的样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半。 沈南枝笑着将荷包仔细收好了,都是一家人嘛,总也有相仿的时候。 她那小动作被文成尽收眼底,忍不住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在众人繁杂的宴厅之中低低的笑骂道:“小财迷!” 众人纷纷落座下来,沈南枝带着沈知夏坐到了女子席面那边,中央是长辈们衣着,史氏、舅舅们、舅母们还有祖母皆坐在一起,另外一边则是小辈男子们的一桌了。一时间厅堂里热火朝天,除了出嫁没能回来的一位三房的姐姐、以及各房妾庶出年纪尚幼的几个,一大家子人齐齐地聚在了这里。 桌上没了女子,男席那边又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起了政事儿来,沈曜还不忘处处嘱咐文成的学业,害的沈南枝坐在这边也能听见文成被沈曜问得支支吾吾的声音。 女子这边则松快了许多,见着沈南枝是新来京里的,怡笙表姐便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京中的闲言碎语来。 沈南枝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的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忍不住问道:“对了表姐,之前我们在苏州的时候有一位出身勇毅侯府陆家的陆大人来做了几日的先生……听说侯夫人是大公子生母,却不是二公子的生母,这、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闻言,一声眼睛一瞪:“哪儿的话呀!现在的侯夫人是续弦,陆家两个嫡出的儿子都不是出自这位侯夫人的呀!” “啊?”沈南枝微微一怔,不应该是如此的,陆云祈没必要这样欺瞒自己才是!而且那日与自己说话的墨竹也处处隐瞒敷衍,怎么会这样简单? “说起这个,去你家教书的莫不就是陆家二公子陆云祈陆大人吗?”一旁的艾姐轻呼了一声,见她面色似乎有些娇羞,看来陆云祈在京城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沈南枝点了点头,怡笙已经开口:“呀,这陆家原来的夫人姜氏可是出身极好的,家里有爵位不说,还似乎是先帝的远房姑母什么的来着,只可惜家中便这样一个姑娘,公府独女乃天子赐婚,却还是命不长久,生了两个孩子后便没了……陆家侯爷也是,第二年便续了弦来!” “这、当真如此?”沈南枝不甘心地问道,“是那时陆大人在我们家教书,我曾偶然与陆大人聊起过,好似陆大人与其兄长关系并不和善呀。” “亲兄弟也有阋墙的时候哩!”怡笙长长地叹了口气,“二人关系不算和睦倒也不是什么秘密,陆大人是随了姜氏的脾气秉性与面貌,只可惜大儿子没一点儿像是那姜氏的!” 沈南枝不再说什么了,看来这陆家的内情在京城还是个秘密,且按照怡笙所言,这大朗不是姜氏亲生的可能性便大多了,陆云祈也就没骗自己——不过,他也是真的心大,这样的话都不知道对外稍稍隐瞒一二,若自己一个不小心抖落出什么陆家的丑闻,她不得被陆家的生吞活剥咯? 其中到底是如何,沈南枝也没心思再继续去琢磨了,很多事情已经了然于心,只是没有定论,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后面她便乖乖地吃饭,一面听着怡笙和艾姐兴致勃勃地说着城中的八卦消息,很快众人吃完,小辈们齐齐与长辈敬了酒,这才总算是停了宴饮去。 下午沈南枝几个人叫艾姐带着在侯府又玩了半晌,但她性子温顺,到底是不如怡笙有主意,怡笙表姐便拉了人去划船,到湖中心钓鱼去,吓得艾姐小脸儿都白花花的,倒是沈南枝与沈知夏是从南方而来,平日里划船也没少划过,玩起来了便故意逗着艾姐叫船只晃荡。 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下午,傍晚史家的又一同吃了酒席,只是这晚上人也多了些,连各房庶出的小子丫头们也都上了桌来,还有一个二房的小肉.团团是叫奶娘抱着来的。沈南枝早已经分不清了谁是谁,跟着怡笙和艾姐叫哥哥妹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府马车前来接人,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马车车轮轧过青石板路,发出轻轻地声响,前后都有仆从秉着写有“沈”字的灯笼照明,不过京城便是入夜了街边也隔着几步便挂着灯笼,倒也不是十分昏暗。 母女二人在一架车上,沈南枝依旧好奇地从窗子往外看去,就听见身边的史氏带着轻柔的笑意道:“你觉着史家如何?” 沈南枝这才坐了回来,对着史氏格外认真地回答:“我觉得哪里都好!表哥表姐待我十分客气,弟弟妹妹也是乖巧懂事,三舅舅这个嫡亲的便更不用说了,大舅舅便不是嫡亲,却也是对我如亲生的一般。唔……外祖母也很好,说起话来笑意盈盈地,与娘您一样呢。” 史氏也不禁莞尔,“是以我从不信那‘物是人非’四个字!原本我是不愿回来的,京城……有我太多回忆了!不过回来后却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亏了你外祖母与舅舅他们。” 说着,她轻轻抬头向外看了一眼,鼻息见沉沉地叹了一声:“这么些年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似的……可,总也是有变了的地方!” 沈南枝不再说话,只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史氏的肩膀上面去。母女二人彼此依偎着,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回到了那陌生的沈府中。 第1088章 万宝斋 余下几日沈家都在收拾打点,到底是许多人从一处搬来了另一处,光是带来的旧物们就要一一地登记入册,而后再去安排它们的去处,大户人家就是如此,寻常一件东西往往也是价值不菲的,是以便是拿来用也好、放到库房里去也罢,就是你要拿出去典当了,那也得先记上、再说话。 这些日子大嫂方悦累得焦头烂额,嘴上起了好几个火泡,上了几层脂粉也没能遮盖住。沈南枝看着也觉得心疼,于是还是主动提出帮她分担一部分的账目。方悦也不客气,有个小姑子能与自己帮帮忙,二人齐心协力自然就能快不少。另外她也怕自己忙得出了什么岔子,这下有人分担了,便也好清闲些。 思来想去,方悦又叫了沈知夏来一齐学习帮忙,可惜她是个猴儿性子,刚开始两日还极力认真,后面便愈发坐不住,第四日便称自己身子不适,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这些零碎的事情用了七日才彻底收拾完,沈南枝累得瘦了一圈儿,心疼得史氏给她塞了不少的好东西要她去补身子。她自然就顺势偷了几天的懒,待精神养好了后,已经是来京城的第十八日了。 转眼便过去了大半个月,沈南枝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日子来除了去了一次史家侯府之外,便是二姐从娘家来了一次。只可惜家里头催得紧,陈老太太病情依旧没什么起色,她也只借着出来买药的由头绕路来了一遭,与史氏说了会子话,又拽着沈南枝揉了揉便匆匆离开了。 沈南枝忍不住感叹:嫁做人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婆婆若是病了,自己便连个鲜艳的衣裳也不能穿了。 想起二姐来时穿的那一身只叫一个素净,头上就插了一根最普通的玉簪,她便心疼。 京城气候干燥一些,一家人来了后便察觉出了不适应来。沈南枝和几个孩子们还好,身强体壮的,史氏又是从小在这儿长大,更加是适应的。只沈曜屋中的荣小娘因着刚生了孩子,听闻好几日一起床便哗哗地留着鼻血,吓得房里的女使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绝症! 这日沈南枝去给史氏请安,见着她桌案上摆放着一红漆描金的妆匣,却是并没有打开,不禁有些好奇——史氏这些年来都偏爱素净,发簪带来带去也就那么几支而已,已经鲜少没有换过新鲜的了。 “娘,这是什么呀?”沈南枝乐呵呵地坐了过去,“娘终于也想打扮打扮啦?” “这孩子!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打扮个什么劲儿?”史氏却是忍不住一笑,佯做嗔着轻轻在她身上拍了一下,“你瞧瞧这妆匣里头的首饰喜欢不喜欢?” 自是知道史氏对这些不敢兴趣的,沈南枝也不过是故意逗逗闷子而已,闻言这才走过去将那盒子打开,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地躺了一整套红玛瑙的收拾,从步摇、发簪到耳饰手钏一应俱全,光是看那打开时候一入目便耀眼的光泽,也能看出定是价值不菲之物来。 沈南枝管过家,是以一眼便知这绝对不是原本就在沈家的东西,不由得有些许狐疑:“娘,这是哪儿来的呀?” “今晨一大早,万宝斋的二掌柜送来的。”史氏答道。 万宝斋,一听名字便也知道定是贩卖宝物首饰的地方,能拿出一整套这种成色的红玛瑙首饰,便定然不会是什么寻常的小地方。 “咱们家才刚回来,万宝斋的二掌柜便来送东西了?”沈南枝笑了笑,“莫不是娘认识的人呀?” 史氏却是满脸和煦地摇了摇头:“万宝斋是我不在京里这些年才起来的铺面,那二掌柜的来也只说是恭贺乔迁之礼。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小姑娘用的……”说着她看了看沈南枝,“倒像是转成与你送来的东西!” “我?娘,您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万宝斋凭什么给我送礼?”沈南枝连忙将那匣子放了回去。 史氏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傻丫头,咱们沈家到底也是有些名气的,离京了没人提起也罢,如今回来了哪里能不有人注意?也就是刚来不到一月,城里人们都觉着搬家事务繁琐尚未来得及走动,我估摸着再过几日便要有拜帖送来了……而你再过两个月就十三周岁了,介时怕是送礼的更多了……” 沈南枝面上一红,听出了史氏的意思——就是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有人开始孜孜不倦地提亲了!尽管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出身并不是十分在意,因父母不喜提起过往,她便也从未将此当做过炫耀的资本,可出身摆在那里,便是没了王位又如何?她还有个出名的母亲、厉害的哥哥,还有做侯爷的舅舅呢! “不过,这匣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便随意收了,”史氏又道,“那二掌柜的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这两日派人出去打探打探行情,过几日带了人去万宝斋将这银子付了——你得亲自去,若派人替去怕是万宝斋是不会收的。” 沈南枝坚定地点了点头,“娘您放心,此事我定赶紧办好了!” 这样做一来是人送的东西不好推回去,免得叫人觉得沈府摆架子看不上那万宝斋,二来则是送礼的是谁、为了什么实在是不清不楚,她们既是付了钱的,日后便是出事儿也有说头。 从朝熙居退出来,沈南枝便派了人出去打探。来回话的是侯府送来的小厮,叫顺才的。据他所言万宝斋开在了城东的宝林胡同上,是这些年来京城里最大的卖珠宝玉器的字号了。也是素日里勋贵人家最最常来往的地方,据说其发家还是因这万宝斋里头有不少心思巧妙的匠人,想的那些个首饰样子都成了京城里最最流行的。 这套红玛瑙的首饰,上上下下地加起来便有六百两银子! 沈南枝愈发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了,万宝斋这样出名的字号,哪里需要上赶着来巴结新入京的人家?还用这样一套价值不菲的东西…… 于是拿上了足够的银子,两日后沈南枝带了人朝那万宝斋而去。 第1089章 万宝斋遇事 万宝斋并不难找,加上先前已经有人来打探过了,马车便安稳地停在了门口处。 沈南枝抬头,只见这门口两旁植着合抱粗的古树,一下马车便见着一扇漆黑的广亮门,上头挂了雕刻成荷花样式的门派,篆刻着“万宝斋”三个大字。这街上人不算很多,只有几家门前稀稀疏疏听了几盏轿子马车。 万宝斋不愧为大字号,见沈南枝身着端庄得体,衣料首饰皆为上上品的,便是身边儿的丫鬟也出落得标志大方,也一眼便知道了她定是哪一户体面人家尊贵的大小姐,于是那三掌柜的特地上前,亲自将人迎入了里头的雅间儿去。 店面里头的侍女上来送了温茶和点心,始终半垂着头,目不斜视。 好厉害的店铺! 沈南枝也不禁感叹,便听着那三掌柜的笑呵呵地问道:“不知姑娘来是想要买些什么?” “我来是因前些日子从你们这儿取了首饰,今儿核查了账目才知道竟是府里的丫头粗心,银子上头似乎出了些许的差错,”沈南枝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们家大业大,不会昧人家银子,还请掌柜的看看东西到底值了多少钱!” 说着便侧了侧身子,叫丁香捧了这东西上来。 三掌柜的伸长脖子一看,一眼便认了出来:“哟,这位姑娘,这的确是咱们这儿的东西!前些日子新从西域来的红玛瑙呢,一共也没多少,便都打了首饰,整个京城里也就不过五套而已!剩了些个边角料咱家也不会再用。” 没想到这东西不仅之前而且还少,沈南枝转了转眼睛,若说一共就五套,说不准也没几家买了去,这岂不是很容易查出来究竟是何人所出?她便轻轻一笑,道:“劳烦三掌柜的去查查账目,看看是不是有人拿了东西没给足银两!” 生意人自然不会与钱财过不去的,于是笑着“嗳”了一声说道“姑娘请稍等”,叫她先做着歇息歇息,这便下去翻账目了。 沈南枝悠闲地吃起茶来,向来左不过五件,说不准只有一家买了一套去,这一问便问出来了。便拉了丁香珠云一起坐下来,欣赏着屋子里头的摆件儿。 连窗户旁边儿的瓷瓶也看着无比轻柔娇艳,说不准是官窑烧出来的古物呢……沈南枝低低地想着。 正静静地等着,几人便忽的听见一声剧烈的声响,沈南枝下意识地去看了眼那瓷瓶,见无碍竟是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声音是从外头传来的。众人纷纷去寻那声音,便听见了低低地骂人声音,以及孩童哭泣的声音。 丁香愕然:“嘶——外头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娘子!您要什么说话就是了,何、何去拿这儿的东西置气!?”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的声音,“您、吓到小少爷了!” “我呸!这小混蛋屁点儿大也敢去大人身边与我作对?”一个女人声音尖锐,骂道,“大人不是说要给他打根新的玉笔么?今儿我带他来打了,我要看看这样的败家子儿大人还有什么可喜欢的!” 那边声音顿了顿,女人紧接着又骂道:“你回去莫要想着与大人说我的不是,你便是说了,大人也不敢随意动我!老娘若掐死你,便如掐死一直蚂蚁容易!” 丁香与珠云的脸色皆有些不好,便听着那边有人小跑着过去闷声说了些什么,或许是因为有了外人,女人这才变了个人儿一般:“这东西值两千两银子!?你们是不是诈人呢!且不可瞧着我们家小少爷年纪轻轻的便这样昧着良心做生意!” 沈南枝讥笑一声——虽依旧有些迷迷糊糊,可面对这样两幅面孔的人她是没一点儿的好感。 那边似就是那位四掌柜的声音,正颇为为难的劝说着这跋扈的女子,女子反倒说道:“都是我们家小少爷不好,见那瓶子有意思便非要去把玩,我说不能买不能买……便就这样打碎了!”说着,竟还抽泣了起来。 沈南枝这才终于坐不住了,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廊上站了不少的人,但一大半儿都是万宝斋的,想许是怕人摔了东西不肯给账,便都围了上来。见沈南枝走来,竟不自觉地闪开了一条小路过去。 “你是孩子娘?”沈南枝蹙着眉头厉声问道,“嘶——应该不是,便不是孩子娘,怎可这样对人家的孩儿?” 人群中的女子穿的一身光鲜亮丽,衣裳料子乃尚品苏锦的,玫红色衬得整个人气色也好些,看她头上饰品亦然是十分之前的东西。可作风做派哪里像是主人家的姑娘或者夫人?道……有几分妾室小娘的狭隘了。 身边立着一圆乎乎的小男孩儿,约摸也就两岁大小,正叫人吓得直哭鼻子,他的身后是一瘦小的侍女模样的姑娘,想着方才的声音,沈南枝一一的对上了号。 却不想那女子眉头一蹙,泪水便仆仆地流了下来:“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为何要一上来变这样指责我!?我们家小少爷最是金贵的,自小娇生惯养,便是淘气了些又有何?可、可这万宝斋的竟说话就要与我要两千两银子,我给人做妾,哪里拿的出那么些钱来?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吗……” 若非听了方才那一席话,沈南枝真就要被这女人迷惑了。她冷笑着去看那小丫鬟,却见她面色煞白地立在一旁不敢说话,忽的心中有些无奈——自己是可主持公道,却只怕害死了那小丫鬟的性命!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把自己方才听见的说出来,只扭头对着那满脸为难四掌柜的道:“不管这东西是谁人打碎的,又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总归这小少爷也是个年少的,哪里知道什么?” 四掌柜的连连点着头,沈南枝这才看向那女人去:“你说你是妾,便去寻了主人家的来,再不然便请随性的嬷嬷奶娘——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只你们二人跟着罢?若是没有主人家的,那可不就是你最尊贵了,替家里的小少爷付了这钱又有什么?难道主人家的能坑了你这些银子去不成?” 第1090章 首饰之来源 那女子被说得已经满脸的通红,气呼呼地瞪着沈南枝。 沈南枝已经转身去将孩子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儿来——方才说话的时候,这女人一直偷偷地拿手掐着孩子身上的肉,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小娃娃一把扑在沈南枝腿上,直抱着也不肯松了,她才看向那小丫头去,问道:“你们家可有管事儿的跟着来?” “有、有!我们家小少爷的奶娘万嬷嬷是随着一起来的!”小丫头急忙点着头,只不敢去看那女人的脸色。 沈南枝挥了挥手:“你们家少爷我管着,你速速去将人叫过来!” 女子眼睛一瞪——万妈妈可是在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她只瞧着这丫头懦弱卑微,才特地支开了万妈妈,演了一出这小少爷实际是个败家子儿的戏来,这若是万妈妈来了……可叫她怎么说? 见小丫头已经跑了出去,女子也只好强迫自己定下神来——没事没事,二爷这些日子对自己是极好的,她虽是妾室也是个受宠的,难道比不过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说的几句话么!? “不、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翠绿竟然将小少爷随意交给旁人……”女子挤出一抹笑容来,声音也变得温柔甜腻了一些,“姑娘,您到底是外人儿,待我们家万嬷嬷来了自会处置,您且先去边儿看物件儿罢,莫耽搁了你的时间才是!” 沈南枝的嘴角挂上一抹微笑,乌黑的眸子却冷若冰霜——这女人,人面兽心!她怕是不知道这小少爷此时抱着自己抱得有多么紧,若不是真的怕这女人,怎会如此对一个陌生的人依赖? 怕是自己若走了,此事儿便说不开了,不仅说不明白,还会叫这小少爷与那丫鬟遭了殃! 她不说话,旁人自由人来说,那四掌柜的已经抹了一把汗,急吼吼地解释道:“娘子有话好好说,这位乃齐国公府家的姑娘,莫要冲撞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 不过沈南枝很快便明白了这四掌柜的为何这样说——怕是那套玛瑙首饰,只有齐国公府家订走了一套!自己说话时候的语气便是主人的身份,想必他便是这样推测出自己的身份来的。 女子却是狐疑地打量着她:“齐国公府家的嫡姑娘是个草包!何时出来抛头露面儿过?” 沈南枝的冷汗都下来了,好在万宝斋的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他们素日里接待的多为勋爵人家,富贵人家的姑娘也是见过的,其中不乏谈吐不凡之人,虽没亲眼见过齐家的嫡女,可如今、如今——便不也是见着了? 好在没多久那个小丫头便带着万嬷嬷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衣着体面、头发整齐的媳妇挤过人群,一把将小少爷抱在了怀中去:“少爷!受委屈了、受委屈了……” “嬷嬷说得哪里话!左不过是妾身没仔细照顾好少爷,叫这么多的人吓着了而已!”女人已经来不及纠结沈南枝的身份,又换了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万嬷嬷眼底却是闪过一道厉色,起身对着沈南枝用力福了福:“听翠绿说是姑娘出手皆为,奴婢在此谢过姑娘了!” 其实沈南枝有些不好意思承受的,自己也没做什么,只是打了个叉、拖延了一下时间而已。 正要说客套话,万嬷嬷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银票来,便交给了翠绿去与四掌柜的买下那打坏了的东西去。 原来也是大户人家——没有主人家的出门也带了这样多的银子来! 想着此处也没了自己说话的必要了,沈南枝正欲离开,便觉得衣裳被人拽了拽,一低头正是那小少爷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便急忙用小肉手做了个揖:“多谢姐姐!” 奶声奶气地,弄得沈南枝的心都要化了。她低头揉了揉小家伙的脸,才对那万嬷嬷低声道:“嬷嬷,那瓶子不像是……” “姑娘放心,奴婢心里头有数!”没等她说完,万嬷嬷已经接了话去,还嫌恶地瞥了那女人一眼。 沈南枝心下了然,对着人略微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还没走出人群,跟着来了的顺才便急吼吼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四姑娘!四姑娘——您没事儿吧!?” 沈南枝莞尔:“我来万宝斋,能出什么事儿!?”闻言周围万宝斋的一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顺才只尴尬地陪了笑:“小的在外头听着里头乱了,只怕四姑娘出了什么事情……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几个人往外走去,渐渐淡出视线。万嬷嬷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沈南枝的背影一眼,待翠绿去买完了东西,这才冷着脸叫了那女子离开。 沈南枝回了雅间儿休息着,不一会儿三掌柜的处理完了事情也匆匆赶来,一入门便是满脸的笑:“方多谢齐姑娘解围了,若不是姑娘叫人去喊了那嬷嬷来,只怕是那位娘子要一直赖下去了!” “万宝斋有规矩,便我不出去说话也自由法子!”沈南枝却是客客气气地笑着,将杯子放回了托盘里头,“掌柜的还是先说说我那套首饰的事儿罢。” “嗳,是是是,说起这首饰来,”三掌柜的面上有些为难,“前些日子是齐四公子贴身的小厮宝良来买的,这钱是给够了的呀!” 沈南枝也不着急,只气定神闲地问道:“那日收钱开据的定不是三掌柜的您。” 三掌柜的点了几下头,还真不是他,“可、可这首饰是指名道姓要送去沈府的!我们家二掌柜的经手的此事儿,前儿已经送去沈家了!”说着,似乎怕她不信,还将账目翻出来给她看了看。 “你这人!我又不是要退货,是宝良做事儿不仔细,少给了不少的银子!”沈南枝索性就用了这齐家姑娘的身份,莞尔笑道,“这首饰又回到了我手上那定是有原因的,说来你们万宝斋也有个做事儿不仔细的错处!如今我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你钻什么牛角尖儿!” 第1091章 缘 那三掌柜的听得头头是道,也就这样叫人绕了进去,是啊,自家做生意的,碰上这样诚信的客户乐还来不及呢! 可惜二掌柜的不在店里,否则也能更加明白一些。 见他表情变了,沈南枝趁热打铁:“你这套首饰多少钱?”虽然早就打听过了,她还是这样问道。 三掌柜的低了低头:“回姑娘的,统共六百八十两,您齐家在我们这万宝斋是老客户了,那日二掌柜的便给了宝良一个折扣,记账上记得是六百四十两……不知您家是少给了多少?” 沈南枝点了点头,“我们家可不是爱占便宜的!丁香——” 说着,丁香从荷包里头掏了六百四十两银子来,一股脑的都交给了那三掌柜的。三掌柜的神色一怔,显然是没料到齐家的竟愿意再给一次银子,连一点儿价也不讲了。 趁着人发愣,沈南枝已经带着人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才扭头回了声:“与你家二当家的说一声,莫要忘了!” 三掌柜的还在傻乎乎的应着,沈南枝已经快步带着人跑了出去,生怕他反应过来了再追着自己问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顺才跟在马车旁边儿,颇为不快地问道:“四姑娘拿了这么些银子出来,最后却还是将好名声撂在那齐国公府身上了!六百多两银子呀……姑娘也忒大气了些!” 见着顺才如此大大咧咧的,虽是刚接触了小一个月的时日,却已经一点儿都不带客气的了,沈南枝便忍不住笑。坐在一旁的丁香却是笑骂道:“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咱们沈家是却那六百几两银子的人家么,待那二掌柜的回来了、三掌柜的一问,这不就都清楚了嘛。” 只要二掌柜的一回来,二人稍微一问,便一定能问出什么不对付的来,那时候二掌柜的势必会把事情告诉给那位齐家的四公子去。介时不用沈府出面儿,他们的态度便也明朗了。只要是有眼睛的便不会不懂她的意思。 只是那齐国公府到底是什么人……沈南枝叹了口气,对着窗子外头问道:“顺才,你一直都在京里头,那齐国公府你该也是知道一二的。” “姑娘问小的就是问对了人了,小的虽是个下人,但齐家与咱们史家来往的时候小的也是见过几面儿的,”顺才闻言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方才三掌柜的所说的那位齐家四公子叫齐沅的,先前来侯府过几次,小的只远远瞧着,便觉得那位齐四公子是个风度翩翩的,只眉宇间似乎总是微蹙……” “那这位齐四公子今年多大、科考如何,又婚配如何?”丁香鬼精灵地转了转眼睛,满脸坏笑着看着一旁的沈南枝。 沈南枝伸出手去在她胳膊上轻轻地扭了一把:“死丫头,连我都敢这样打趣了!” 声音小,外头的顺才并没有注意到,只听见丁香这样问了自己,便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齐四公子今年十六还是十七来着?听说是要准备明年的科考,是以尚未娶妻呢!” 这下丁香脸上的笑容便更加浓郁了一些,连一旁的珠云也才听出了什么来,便是与丁香齐齐地笑着盯着沈南枝看。 齐家为何这么殷切地送了礼?还是人家公子亲自送出来的?这其中的缘由稍一琢磨便也清楚了——尤其是听闻这位齐家公子尚未娶妻的时候。 沈南枝可没这样的兴趣,她今年才不到十三,便是要到了说亲的年纪,却也没见过这样上赶着送礼的人!齐四公子这样出手阔绰,一看便知道是个登徒子! 她只垂着头看着手里的匣子,今日把钱付了,不管他万宝斋和齐家如何处置这笔钱才,自己至少是脱干净了身的,便是日后齐家真的问起来,只说自己以为是万宝斋送了却没收钱就好!难道齐家那样的大家还能追究这样的小事儿不成? …… 万宝斋那边是万嬷嬷亲自抱着小少爷上了轿子的,离开了那月娘后平哥儿便不再哭闹了,只定定地坐着,小小的身上似乎带着属于成年人的成熟气息。 万嬷嬷对着翠绿骂了那月香一路,平哥儿就这样垂着头一言不发。终于算是骂的解了气,万嬷嬷这才拍了拍胸口,问道:“翠绿,你一直跟着小少爷,你且说说那万宝斋的瓷瓶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翠绿支支吾吾了半晌,一扭头便见着平哥儿那清澈的眸子盯着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实情皆拖了出来:“是、是月娘打碎的!只想着叫二爷以为咱们小少爷是个不知好歹的浪荡小子……月娘嫉妒秋娘有咱们小少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入了府来便是当人一套背后一套的,小少爷没少在她甚少吃委屈!” 说着,那小小的人儿也点了点头,模样乖得叫人心疼。 万嬷嬷伸出手去拍了拍平哥儿的小手,眼底里头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这女人真是叫骄纵得无法无天了,今儿回去了我便将此事与二爷说个清楚!” “可、可她背后有……”翠绿却是满脸的惶恐,连擦着眼泪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不少,“可是有皇上做靠山的。” “皇上?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这样欺负家里的少爷的!”万嬷嬷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马车里头便静了下来。 一回到勇毅侯陆家,万嬷嬷便直奔着书房而去,将今日在万宝斋发生的一切都与陆云祈说了一遍。 刚从学府回来的陆云祈正自顾自地脱着身上的,万嬷嬷说得尽兴:“若说那位姑娘,三掌柜的说是齐家那位五姑娘……可五姑娘何许人也?奴婢没见过还没听过不成?再者……奴婢却是听见那姑娘的小厮唤了声……‘四姑娘’?齐家哪里有四姑娘嘛!” 正解着腰带的陆云祈动作忽然一顿,扭头看向万妈妈去:“那姑娘……是不是年纪不大,笑起来唇角有两个小梨涡?” 第1092章 陆府,月香 那万嬷嬷微微一怔,陆云祈身边伺候的墨竹与墨松倒是一脸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表情,“是、是!那姑娘肉乎乎的小脸儿,身段儿生的却十分的好,便是奴婢也看得出那身上气度不凡,听二爷这么说……难道是熟人儿了?” 墨松已经忍不住了笑容,一面儿去收好陆云祈脱下来的官府,一面儿道:“岂止是熟人呀!分明就是……” “墨松!”话还没说完,陆云祈已经严厉地将他打断了,两个小厮对视一眼,笑呵呵地退了下去,陆云祈这才在桌案前一坐,“万嬷嬷,此事我心中有数了,你先下去照看平哥儿吧。” 作为下人自然也看得出陆云祈似是不想说,她便也只好不再追问下去,可有总觉得心里头不对付,忍不住道:“二爷,恕奴婢多嘴了,便是那月娘是皇帝赏赐的人儿,可、可您也不能这样自甘堕落呀!这些日子您惯得那月娘是天不怕地不怕,您若是再不多多约束……只怕平哥儿也迟早要叫那蛇蝎样的女人给害咯!”说着她按了按眼睛,擦去泪水,“您是堂堂大学士,可如此骄纵月娘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日后还有哪个良家姑娘愿意嫁来的?” 虽听上去是僭越,可句句又都是肺腑之言,陆云祈便是听着心累却也不好翻脸,只无奈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鼻梁,道:“万嬷嬷,你顾好了平哥儿就是,不过也放心,月娘不会一辈子都能这样横行霸道,总有一日我会叫她为欺负了平哥儿的事儿后悔的!” 万嬷嬷泪眼婆娑,轻轻抽泣着退了出去。 陆云祈不自觉地便伸手又取出了那块玉佩来,其上是一只飘逸的狐狸和圆滚滚的小兔子,伸手触摸着便忍不住扯出一抹笑荣。 迟了一个多月,却也总归是来京里了,既然都在一座城中,日后见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再去见那小丫头了。 沉思了良久,陆云祈便听见了月香那娇媚的声音,正由远及近地唤着“二爷”。他急忙将玉佩收好,再抬眼时已经是满面的淡然——也罢,左不过萍水相逢,又不是什么不可辜负的重要之人,许见了自己如此宠幸于那月香,小丫头自己就先不肯理人了呢! …… 沈南枝回了家后便将此事一一说给了史氏听。 史氏听闻先是大大夸赞了一番沈南枝处理此事儿的考量,直说她终于是成熟了、懂事儿了,如今出门去说话做事也可滴水不漏了。 被夸奖了一番后,沈南枝叫人将这一匣子的收拾都拿去了库房,看着也是没有任何要佩戴的打算。 二人闲谈了几句,沈南枝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好奇,问道:“娘,那齐国公府与您当年可是有交集的?我听顺才说齐国公府与舅舅家是有过来往的,可若是真的那齐四公子要娶亲,舅舅家那么多姐姐妹妹,他怎么就不要?偏上赶着来咱们沈家送礼。”她和那齐四公子齐沅见都没见过,也难怪觉得那人定是为人轻佻的。 史氏却是一笑:“你这丫头,张口闭口便是娶妻嫁人,真是不嫌害臊!” 沈南枝却是不以为意,赖皮地靠在史氏的肩头:“我与娘有什么说不得的话?” 见她这样耍赖撒娇,史氏也对她没有半点儿的法子,只得佯做嗔怪地小骂了几声,这才皆是起那齐家来:“齐家,我当年在京里的时候还是个快要没落了的勋爵人家呢,平日里交往自然就少了些,只这些年京城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新帝登基时候那齐家公爷也是有护驾之功,若说重新崛起,也就是这三五年的事情了。不过,公爷和公夫人倒是不错的人,那齐家公夫人尤其是个睿智的,至于膝下的孩子我便不甚了解了。” 沈南枝呆呆地点着头,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们家刚来,若是齐夫人送礼便也送了,自无可厚非,可那万宝斋的说是齐四公子身边的宝良亲自去定的货……如此看来,齐家四公子未必是顺才所言的那样文质彬彬!” “这倒也是说不准,”史氏却对此不肯苟同,“说不准宝良就是听了齐夫人的意思才去的呢?又说不准那齐沅是听了齐夫人的意思呢?你呀,便不要瞎琢磨了!反正再过不久也差不多要到了需的走动的时候,齐家有心送礼,想必也不会避着咱们不肯见面的。” 一说起这个来,沈南枝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人来,于是拉着史氏的袖子娇声道:“娘,咱们来京里这么久了,却也没去与陆大人打过一声招呼,好歹也是在咱们家做过先生的,您瞧着是不是得派人去招呼一声?” 她一直很担心陆云祈如今的处境究竟是如何了,他牵扯到了秦烈与沈嘉定之间的事情中去,尚不知道是否已经全身而退。若说这陆云祈也是,沈家到京里又不是什么秘密,难道不能派墨竹墨松来人问候一声? 史氏眼底却并没了什么笑意,只轻轻看着窗外的风景思忖片刻,这才道:“陆大人那边自是要去打招呼的,我早已经叫莲妈妈去过,这些日子你便在家中好好呆着,万一哪日来了客人、又或是那日宫里来了消息,你可不能不在的!” “宫里的消息?”沈南枝偏着头,想起了什么才眼前一亮,“太后娘娘?” 史氏笑呵呵地点着头,眉眼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太后知道咱们回来,头几日就派了人来问候我,只体恤咱们舟车劳顿,怕我这身子骨儿经不起折腾,便说要仔细修养一些时日,待过段时间宫里也清净了,便叫我进去相见了!” 姊妹二人,便是远房也是交心的,多年不见,对太后来说才是物是人非,如今有机会了定是十分迫切的要见史氏的。 史氏笑了笑:“到时候我把你一起带进去,你大哥哥没少去过宫里,二姐三哥没这个机会,我先带你去见见世面!见过了太后娘娘,若能再得个一件信物、几句夸奖,日后婆家就也不愁了!” 沈南枝微微汗颜——原来婆家才是重要的! 第1093章 齐家来访 果真是不出史氏所言,从万宝斋回来后这还没过上几日,拜帖们便一封接着一封的送到了沈府中来。沈曜日日去朝中,家里头便由方悦打理着,好在来者也都是为了见见史氏她们,是以来的也都是些内眷。 沈南枝跟着史氏与方悦见了三五拨的客人,听说这还是拒了不少人家的。 也是四月初的这一日上,齐国公府的终于来了消息,说要带着齐四公子一同前来。这一日一早沈南枝便被叫了起来收拾打扮,听了莲妈妈的指示,珠云可算是使上了全身上下的本是,光是那发髻便盘了半个多时辰,盘了拆、拆了又重新弄好,终于才找到个最满意的。 沈南枝只顾着坐在镜子前头打哈欠,看朱云这样兴致勃勃的又不好打击了她,便索性拿了本书来边看边叫她随意去捯饬。 刚收拾完没多久,齐家的人便来了。是二门的承福最先心来报信儿,沈南枝闻言便一路往朝熙居赶去,路上见着五六个排列整齐、衣着一致的丫鬟们各自捧着大小不一的匣子向内走去。 在朝熙居外头遇上了莲妈妈,一问才知道齐家的早就已经到了,正在里头与史氏说话呢。说完又上下打量了沈南枝一番,只说她今日还是太肃静了一些,便叫人取了史氏妆匣里头的一对嵌南珠的赤金绞丝手环来,也不忘给她头顶带了一对赤金缠丝玛瑙花的小流苏钗子。 齐公夫人正坐在史氏的身边,长相比史氏略微逊色一些,却胜在了那一身骄傲的贵气儿上,一入门便见着她双手搭在腿上侃侃而谈,眉眼之间带着些愉快的意思。 “齐公夫人金安!”沈南枝快步走上前去,对着人规规矩矩地敛衽下拜。 齐公夫人一抬眼,便惊喜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穿着白绫立领夹衣,粉红色莲纹净面妆花褙子,个子不算高挑,小脸儿白净得跟透明的一般,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黝黑的眸子里透着慧黠,说不出的俏皮动人。 “好!好啊,这就是四丫头吧?”齐公夫人欢喜地对着沈南枝挥着手,一把将她捉进了怀中来,直用手揉着那糯叽叽的小脸儿,“我就知道定是个标志的人儿!” 沈南枝叫人夸得羞涩,低头红着脸赔笑,便感觉到齐公夫人已经拽着自己看向一旁去:“四丫头,这是我们家四郎,你们俩也认识认识!” 她循着目光看去,只见原本坐在下首的公子哥儿已经起身而立,白袍青履,典型的生员打扮,头上插着一支紫斑竹簪,乍一看是朴素得不行,可那衣料与发簪的做工一看便知道不是小数目。 “沈家妹妹好!你叫我一声齐四哥哥就成。”少年身材修长,面目秀美,轻衣宝带,轻松惬意的笑容如携美赏雪的翩翩俏公子,没有一点她本想象中的轻薄与不靠谱。 沈南枝脸上一红,为自己先前说这齐沅是个浪荡公子哥儿的事儿感到几分羞愧难道,便匆匆地敛衽拜了一拜:“见过齐四哥哥!你叫我四妹妹就好!” 两个长辈相视一笑,沈南枝这小小的慌乱在她们的眼中才不是自责的慌忙,而是情窦初开的不知所措。 史氏挥了挥手叫二人各自坐下去,对着身边儿的齐公夫人笑道:“你们家四郎可是在京里有着好名声,这丫头在那小地方长起来的,来了京城也懒得去与人交际,估摸着先前都不知道你们四郎到底是何许人也呢。” 其实……也算是知道,不过是有些误解罢了。沈南枝悻悻地埋头吃了口茶,一抬眼便见着那齐沅正满脸认真、带着些轻柔的笑意听着史氏说话。 “你们家小四还没出去转过?”齐公夫人眼前一亮,忍着笑意问道,见史氏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才道,“正好,我们家沅儿日日只在家里读书,都要憋成个只知道读死书的了,改日寻个好些的日子,叫沅儿喊上几个好友同僚的,也做带着你们小四在京中熟悉熟悉了!” 顿了顿,怕史氏不乐意,又补充道:“总日后也是要在京中生活的,她若没几个贴心的好友日后该多么孤独呀!” 闻言,史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扭头去看着沈南枝,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然而此事她便是不愿意,也不好直接拒绝了,一来好似在摆架子一般,二来是这样就下了人家齐公夫人的面子,他们勋爵人户主动与沈家来往,不管目的是何,也已经算得上是折辱下交了。 是以沈南枝乖巧地点了点头:“齐公夫人说的自然是南枝的心里话!只是不知道齐四哥哥有没有认识的小姐妹,我也不能总与齐四哥哥混那男儿的堆儿里头呀!” 众人看向齐沅去,他那干净的脸庞上忽的出现一抹过分的笑容来,急忙点着头:“有的!有的!改日我介绍妹妹与她认识!” 齐公夫人暗暗瞪了齐沅一眼,赶忙扭头笑了起来:“这孩子……虽是读书,但总也是认识几个不打紧的人儿的!” 史氏笑得别有深意,沈南枝的心底里也多了几道狐疑——“她”?这么确定地指了某一个人不成?再看那齐公夫人微妙的表情…… 齐家四公子身上这是有文章的呀! 不过屋子里头的所有人也都没有纠结于此事,齐公夫人笑呵呵地便打了岔,史氏自也心平气和地陪着交谈,齐沅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忙拿起一旁的茶杯来猛地喝了一大口,直呛得咳了好几声。 沈南枝笑了笑:“齐四哥哥莫要着急,这茶是我们从苏州带来的松箩,你若是喜欢我叫人给哥哥包一些来!” 看着对面小丫头的那笑容,齐沅才想起前几日宝良回来时带来的万宝斋的消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旁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不成?用这样的法子收了礼却又给了钱,还在外人的面前保全了齐家的颜面,此事若不是沈夫人指使的,那这小丫头便绝不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第1094章 齐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说起来……园子里头种着的桃花儿都开了,听二门的承福说花园里头那澄心湖上头飘了一层花瓣儿,”众人笑了笑,史氏发话了,“安姐儿,你带着你齐四哥哥去走走看看,齐公夫人不总说四哥儿憋在屋子里头不肯出来么?许咱们家这稍微次点儿的小风景倒是能中了四哥儿的心呢?” 左不过是要把孩子们给弄出去,两个妇道人家也是有悄悄话要说的。齐公夫人闻言大喜,忙点着头:“沅儿,你且去随着妹妹出去看看,早听闻你们这新的沈府还有皇上的赏赐,想来风景哪里会差?” 两个小的齐齐起了身,又规规矩矩地与二人道别后这才一起出去。 说实在的,新的沈府园子沈南枝都没怎么去逛过,这一个多月帮着方悦那边处理了不少的事情,余下的时日不是在屋子里练字,就是在自己那小小的安园里头与丁香几个打牌聊天儿。外头到底还是生疏,哪里日日出去转悠的? 是以沈南枝带着齐沅去花园子,竟是连着走了两次的错路,最后还是遇上了去厨司的顺才,才将二人带了去。 “你呀,这是你们自己的家,你倒是比我还像外人!”湖边景色果真很美,两旁种满了桃树,如今正是春季里头盛开的季节,澄心湖两边儿便是粉红一片,远远看去只见粉嫩如丝绸般的桃花包围着澄澈的湖水,湖中有一孤立的湖心亭,只有走水路才能上去。 齐沅站在岸边看着水面儿的涟漪,忍不住笑道。 沈南枝面色微红:“毕竟也才来了没多久嘛,我那安园离得稍微远了一些,平日里也没怎么来过,这才没记住了府里的路……” 见她偏偏如此认真地回答,齐沅更是心情大好,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哈哈哈——我就这样一说,瞧你这幅紧张兮兮的模样!” 初次相见,本就对彼此不甚了解,二人之间腾盛起一股尴尬的气氛,两个人都盯着湖面儿沉默了良久,许也是察觉出了这样谁也不说话不好,齐沅挠了挠头,道:“咳咳,四妹妹,前些日子万宝斋该是送来了一套红玛瑙的首饰罢?” 沈南枝面上带着轻柔地微笑扭过了头来,“是。” 多说无益,她还是选择等对方先开口。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齐沅面上一怔,与身后那皮肤白净的小厮宝良对视了一眼,才道:“说起来这一套首饰其实是我母亲要宝良去定了送到沈府来的,只是……前几日万宝斋的寻了我去,说我们家的五妹妹带着人上前去将那首饰的前又付了一边儿。我家五妹妹我是知道的,那日哪里出去过?这样开了……也只有是四妹妹你……” 便是齐沅说是齐公夫人要求的,沈南枝也只是这耳朵进、另一耳朵出了,不过他既然好意思问出口来,沈南枝便也不好再继续装下去,只做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出来:“原来是齐国公府送来的!那二掌柜的说话含糊不清,我们还以为是万宝斋送来的呢!我是去付了钱了,不过也只是听了我母亲的话,去了后便什么也不说,只问问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是了。” 齐沅呆呆地点了点头——果然是沈夫人的交代,倒也不奇怪,这样十三岁都不到的一个小丫头若真有那么机灵才怪了!他莞尔一笑:“也怪宝良没把话交代清楚,累得四妹妹还特地出去跑了一趟!那万宝斋还把银子给退了回来,这么一折腾,倒是叫四妹妹强买强卖了一套首饰。” “无妨,无妨,那套首饰质地干净,我很喜欢。”沈南枝笑了笑,心里却疼得滴血。 “我们齐家许多物件儿都是从万宝斋买来的,他们那里若有了什么好东西也是忘不了第一个与我们说,下次再来了更好的,我再送四妹妹一套。”齐沅笑道,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补充,“你我如今也是相识了,就算是我给妹妹的礼物了。” 沈南枝这才点头应了下来。 沈曜下朝回府,与客人一同吃过了午膳后齐家的人便都离开了。沈南枝被史氏叫到了身边去。 “你猜猜齐公夫人与我说了些什么?”史氏吃完了莲妈妈端上来的药,笑着问她。 沈南枝默默攥了攥帕子,“我不知道。” 能说什么?若是寻常的事儿史氏才不会特地将自己给叫上来说话呢,她们能说起与自己有关系的话题……那也就只有一个了。 史氏也没刻意地卖关子,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便道:“齐公夫人言语间流露出几分结亲的意思来——”不等沈南枝说话,她便又道,“齐公爷如今在朝中呼风唤雨,前些日子吏部阁老被弹劾,在朝廷里头掀起了好大一阵风浪来。你哥哥和舅舅……都没少为了此事遭受冲击。” 想来是那日回侯府的时候说起来的,沈南枝对这些朝廷的事情也不是十分了解,只听着史氏这样说,似乎是十分大的事儿,便不由得揪心道:“那,娘的意思是……齐公爷能帮着哥哥与舅舅?” 史氏却摇头:“他们二人一向是最谨慎小心的,又是与先帝颇有交情,只是此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如今哥哥与舅舅也不能靠着先帝的交情保佑仕途的顺遂!”沈南枝道。 看着小人儿满脸稚嫩,却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史氏不禁有些惊喜,但很快便压了下去,道:“话虽如此,可若是你哥哥与你舅舅不得不靠你的婚事才能好好做官,那也太没用了!总不过若是与齐家结亲,咱们三家都能更加轻松一些罢了。” 也就是说,她与齐沅成亲好处自然是不少的,只是史氏的意思还是要看沈南枝自己的想法,有他们齐家助力更好,没有,也罢! “你今天与齐沅相处了一番,你瞧着他如何?”史氏问道。 “我觉得……细心,却也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罢。” 史氏点了点头,心下了然:“此事不急,你年纪还小呢,这几日再多多相处相处,若是你自己都觉得不错,想齐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第1095章 麒麟阁诗会 好在是齐国公府与沈家之间的事儿也不过只是有了个苗头而已,便也没如何催促沈南枝。 她从朝熙居离开的时候,丁香与珠云等人这才忍不住轻笑出声来:“夫人要为姑娘和齐四公子说亲?” “奴婢瞧着那齐四公子是个稳当的人儿,今儿与姑娘一同看桃花的时候也是一直彬彬有礼的模样,”珠云满脸的天真,笑呵呵地道,“方才姑娘和齐四公子站在一起,确也是郎才女貌呢。” “你们俩乱说什么呢!”沈南枝颇为无奈地扶额,佯做愤怒道,“这些话可是断断不能往外头去乱说的,叫胖人听了去,你家姑娘的清白是要也不要?” 珠云这才怯生生地耸了耸肩:“姑娘,奴婢错了!” 又才过了不足十日,齐国公府的拜帖便来了,是齐沅送来邀请沈南枝去京城的麒麟阁赏花看诗会的。麒麟阁何地?沈南枝便是再与京城不熟悉,也知道这是自己家二舅舅的产业,早听说这些年麒麟阁发展得愈发壮大,已经成了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之一。素日里京城若有什么节日,麒麟阁也常常举办一些相应的活动。 诗会是最经常的小活动了,毕竟京城多才子佳人自诩风流,这样的活动既能够广交好友,又能够展示自己的风流才华,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沈南枝对这样的活动一向是不感兴趣的,苏州也不是没有诗会,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群人在那里装作一副很有才华的样子…… 真正读书的谁成日往诗会去跑? 不过据拜帖上面所言,齐沅也不是会参加这样活动的人,他自来最不喜的就是在人前展露。只说皆只这日麒麟阁是热闹的,邀请沈南枝一齐去见见京城的诗会,说不准还能认识一两个好友至交。还说怕她一个小姑娘觉得尴尬,特地带上了齐家的五妹妹一同作伴。 因此,沈南枝对齐沅此人的印象好了不少,这邀请自然也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四月十六这一日一大早,沈南枝便爬起来收拾了自己一番。 听说麒麟阁那边右面是一片湖泊,湖旁的花儿朵儿们正是盛开的时候,听闻了此事珠云也忍不住多多在沈南枝的身上花了些功夫。为她选了一身月牙色镂花宝瓶纹样十样锦的中衣,下身是一条逶迤拖地的暗纹缂丝柿蒂纹长裙,最外又披了一件缕金散花薄纱妆花缎。浓黑的长发简简单单又不失工整地绾起,插着一对挂珠嫦娥奔月金钿,流苏垂在耳后,俏皮也不失优雅。 “姑娘!齐家四公子已经来了,说先去见过夫人后再带姑娘一同出去。”丁香小跑着从外头回来。 自家姑娘终于是要出门去了,做下人的哪能不一起开心呢?只可惜这次出去珠云与卷碧那两个小丫头不随着,只丁香与顺才二人陪着一同去。 沈南枝定定地点了点头,一想到自己这还是来了京城第一次要出门去了,竟有些说不出的小紧张。她又看了看镜子里头的自己,并没有施多么重的脂粉,倒也是白白净净的,这才静静地在安园等着。 没过多久顺才便来叫了,几人一齐出了二门去,便见着今日穿了一袭鸦青色锦蟒袍的齐沅正立在马车旁边儿上,身边的马车车板上还坐着一位正在不断打着瞌睡的粉衣少女。 沈南枝心里一顿,这女子……想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齐家五姑娘齐淼了。只是她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日齐沅眉眼含笑提起的那位姑娘来,能让一个男人笑成这幅样子,定然不会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姑娘!姑娘!”想得出神,才听见丁香在耳边轻声的呼唤,“齐四公子等您好久了!” 沈南枝慌忙抬头看去,只见齐沅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她这才赶紧三两步走了过去:“齐四哥哥好,这位姑娘想就是齐家的五姑娘了!” “四妹妹!”齐沅一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你今日打扮得真是好看极了。” 这时那打瞌睡的小丫头才清醒过来,果真眉眼与齐沅十分相像。她眨巴着大眼睛上下打量了沈南枝一番,这才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你就是沈家的四姐姐啊,叫我五妹妹就成!难怪我娘回去了后对着姐姐是赞不绝口呢……” 看样子倒是个好相与的人,她虽和齐沅长得像,但许是因为身上胖了一些,一张脸也肉嘟嘟的,更显得温柔可爱。说话时候已经从车板儿上跳了下来,亲昵又不造作地牵住了沈南枝的手去。 还十分大大咧咧地伸手触了触她头顶的发饰:“南枝姐姐,这发簪好好看!” 身后的齐沅笑得宠溺又无奈:“这丫头自来没规矩惯了,四妹妹你可别嫌她呀!这些日子我母亲回去了日日说起你来,淼淼早就想来见见,这次也是吵着非要来沈府。” 这齐淼比沈南枝只小上半岁,却俨然一副没长大的孩子模样,看她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沈南枝也就懂了——外人都说这齐家五姑娘是个草包,许就是因为她这幅天真烂漫、小儿般的性子! 这样的性子沈南枝最是喜欢,便反手挽住了齐淼的胳膊:“五妹妹便是困得不成了也愿意来陪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嫌五妹妹烦?” 齐淼脸色一红,不满道:“南枝姐姐,你也打趣我!” 众人齐齐地笑了起来,连跟在齐淼身边儿的年轻妈妈也不禁莞尔。 齐沅笑完,这才招呼着众人上马车去,一共两架,齐沅自己乘坐一架,另一辆则自然是两个小丫头一齐坐着。 马车款款往麒麟阁的方向走去,路上沈南枝便听见了那齐淼的肚子几不可闻地叫了一声。 “噗——”她一笑,“你早上没吃饭吗?” 齐淼面上微红:“我、我四哥早上起得太早了,我贪睡了会子,便没赶上早膳!” 也是为了来沈家接自己的,若是直接去麒麟阁,哪里用得着这样赶着?沈南枝心里头一暖,对这个天真的丫头又多 第1096章 想象中的那个她 看着从那小窗子里头递进来的食盒,齐淼眼前一亮:“南枝姐姐,你、你还带了吃食?” 沈南枝笑呵呵地点着头,将那食盒拉到二人的中间来。食盒密封得很好,她废了些功夫才将其打开,便又氤氲的热气从里头冒了出来。 心急的齐淼连连拿手扇走挡着视线的水雾,便看见那食盒里头竟是放着一块块刚蒸出来的糕点!有奶白色的,还有粉嫩嫩的……总的是什么颜色都有一些,共有三层,便有好多不同的品种。 齐淼的眼睛里闪着光,俨然一副小儿见了好东西的表情:“姐姐,你怎么出去还自己带吃食呀?” “本来是叫齐四哥哥带回去给齐公夫人吃的,是以我叫厨娘在这食盒里头多添了几层,最下头还铺了一层炭火,”沈南枝说着,叫齐淼摸了摸底部那微微发烫的地方,“不过既然你饿了,就先拿来吃!” 齐淼闻言,开心得不得了,心道怪不得这点心冒着这样的热气。她也没客气,双手抓起一块来便往嘴里塞着,因为太烫还抽了好几口的凉气儿。她吃的开心,没一会儿便将上面的一层都一扫而空,目光又向着第二层看去…… 沈南枝颇有几分诧异,便是再怎么能吃,一般人在外人的面前总也要矜持上几分,可齐淼倒好,一点儿都不矜持着,反倒是一边吃一边夸她做得好,丝毫不在意旁人是如何看自己的。 沈南枝失笑,想着其他大家闺秀吃饭的时候都摆着手说“不要不要,我吃不了这么多”,光是看着的人也觉得吃不下去了!看来食欲果然也是可以传染的,看齐淼吃的高兴,沈南枝也忍不住取了一盘酥酪来吃。 二人凑在马车里,战斗力竟是惊人,两个小姑娘便将三层糕点吃去了一大半。齐淼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鼓起来的肚皮:“南枝姐姐,你做我四嫂吧!” “你、你在说什么呀!你一个女儿家家说这样的话也不嫌害臊!”沈南枝微怔,不禁莞尔,“这些话可切不可出去胡乱言语的,叫人家听了去又要背后说你不是了!” “这有什么,我好歹也是我四哥的亲妹妹,还不能对四嫂有点儿要求了?”齐淼却是全然不以为意。她伸手绾着沈南枝的一条胳膊,无比的亲昵。 沈南枝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许也就是她这幅全然不在意的心态,才会叫所有外面的人都说齐家的五姑娘是个草包。 不等沈南枝问,齐淼已经自己解释起来:“我就想让你做我四嫂,平常在家里都是我让着旁人,还是第一次有人像你这样把那些樱桃煎都让给我吃……” “你是公府嫡女,你难道还需要钱就旁人不成?”沈南枝有些惊讶。 “公府嫡女又怎么啦,我爹爹和娘又不止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再说……我娘就是个烂好人,对谁都那么好!连那群跑来打秋风的杨家人都一贯好脾气地对待……”齐淼的眼底闪过一道轻蔑。 齐国公府大姑娘也是嫡出,虽已经嫁人生子,但听闻这位姑娘生得好看又十分知书达理,看齐淼这胖乎乎、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样子,想是与嫡亲的大姐姐差了许多。或许也是因此国公府的才没对这位嫡出的五姑娘过分偏宠。只是杨家?沈南枝偏着头一想,是了,齐公夫人就是杨家的。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这样说母亲烂好人的,笑道:“亲戚一场,本就是无奈众多。你们齐家这样微风厉害,想必齐公夫人也想能多帮衬着亲戚一些便是一些!不过你若是觉得处处都要忍让旁人不乐意了,日后便来沈府找我,你要什么我都准备两份儿,准不用你让我我让你!” 齐淼终于又露出了一个十分可爱的笑容来,她亲昵地将头靠在了沈南枝的肩窝处去,“所以我就是喜欢你嘛!比那个杨家的表姐姐好多了,我就不懂为什么我四哥那么喜欢与那杨诗柳混在一起,明明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出……杨家舅舅都不喜欢那个女人,偏我四哥……嗳!我好像说的有些多了!” 齐淼没心没肺地说着这些,她许没察觉到什么,沈南枝心中却已经是警铃大作——她早就觉得那日齐沅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喜悦之下有几分问题,没想到那叫他提起来便笑得一朵花儿一般的女子竟然就是齐沅的表妹?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杨家的杨诗柳姑娘绝对不简单。 “那个杨家的姑娘……是你四哥的表妹妹吗?”沈南枝试探地问道,见齐淼点了点头,又道,“嗳,我当是什么呢,我倒觉得你四哥是个温柔的人儿,对谁都是一贯的轻声细语、呵护有加,他对表妹妹好些也就好些了,还能比得过你这个亲生的妹妹不成?” “姐姐是有所不知!”齐淼气呼呼的,一张小脸儿都皱成了一个小包子一般,她轻轻地哼了几声,这才泄了气儿一般,“反正我不喜欢那个杨诗柳,姐姐若是见了定也是对她喜欢不起来的!” 这样天真的小姑娘,能如何讨厌一个人?若是真有人叫她如此打心底儿里头的厌烦,或许只能说明她是在与那杨诗柳性子不和,说不准就是因为有人要求她处处忍让着杨诗柳,这才心生怨念呢。 沈南枝轻轻地笑了笑,不再说这件事情。 且不说如今沈家与齐家的婚事儿连那窗户纸都没有挑破,便是已经定下亲来又有何妨?一个齐公夫人亲戚家的庶女,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只是……若齐沅对那庶女有别的心思,自己可就要慎重选择了。 见她沉思起来,齐淼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怯生生地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行人乘着马车到了麒麟阁前,在下人们的搀扶之下踩着脚蹬下了车。 今日是有活动,早便聚集了不少的人在里头,沈南枝一下来便被这恢弘的楼宇吓了一跳——二舅舅,果真是商业奇才啊! 第1097章 巧遇沈嘉定 这麒麟阁气派无比,若寻常的酒楼不过是一栋几层的楼而已,这麒麟阁便是一座小小的庄园。且不说大门如何气派、正堂如何精湛的装潢,据店小二介绍所言,这麒麟阁的酒楼后头那一片湖泊,如今也是他们向朝廷交了钱,租来归自己所用的…… 想来,二舅舅还有两个在朝为官的兄弟,便是走官家的路子并非什么难事儿,可这足金也定是不便宜的。她已经无法估量自己的舅舅到底多么有钱了。 齐沅进门后便自报了家门,原来是早就在麒麟阁定了一间既能看到二楼诗会、又能看到那春光无限的湖泊的房间,店小二偏着脑袋想了想,有对了对齐沅拿出来的名帖,这才一点头一哈腰,带着几个人一同走了上去。 二楼的诗会已经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几个儒生打扮的男子情绪激愤地举着酒杯起身吟诗,吟完周围的一众人般齐齐叫好,紧接着就是挑衅与不满的声音——若非知道里头是在开诗会,还真以为是有几群街头混混斗起殴来了。 沈南枝只草草地瞥了一眼,便满脸嫌弃地扭过了头来,只希望齐沅找的那间屋子没有这样嘈杂的声音。 她的小表情被齐沅尽收眼底,开朗的大男孩忍不住轻轻一笑:“四妹妹不愿意看诗会?” “啊?啊,没有没有,只是我俗人一个,欣赏不来众位公子们的高雅情调!”这话沈南枝自己都不信,说完便听见了齐淼在身边偷偷憋笑的声音。 齐沅不仅没叫她难堪,反倒也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这才微微凑近了一些,在沈南枝的耳边轻声道:“说实话,其实我也看不上他们这样所作的诗!写诗,故要以情入文,你瞧那位生员吟诵什么‘东岳一峰化昏晓’,说不定连东岳的山脚都未曾见过呢!” 这下沈南枝也忍不住轻笑了出声来:“不为作诗而拽文,齐四哥.哥日后一定能在科举中有个好成绩的!” 几个人乐乐呵呵地随着店小二上了台阶去,这一层来了不少的达官贵人,光是看着侯在屋子外头、一言不发又十分有规矩的下人们便也能够看得出来,好在麒麟阁过道宽敞,便是站了人也挡不住路。 走过几间尚房,沈南枝忽的见着前面儿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抱了两只雪白的酒坛子向屋子里头走着。几个人从实现中穿插过去,那人也注意到了沈南枝这边,只脚步一顿,惊喜道:“大小姐!” 那人正是磁青,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又整洁的衣裳,身上的伤都好了,原来竟也是个相貌端庄的小伙子,见到沈南枝后便又惊又喜地小跑了过来:“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啊!来看诗会的?还是要去泛舟?” 不等沈南枝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齐沅已经是满脸的疑惑:“你是……” 磁青这才抬头看了齐沅一眼:“哦,是齐家四公子和五姑娘。小的是安小王爷身边儿的磁青,见过二位!” “安小王爷?”齐沅一愣,他自小生在京城,见着安小王爷的机会都尚且没有几次,是以对磁青也只觉得面熟而记不住到底是谁家的人,可怎么看他与沈南枝竟是这样的熟悉?不由得问道:“四妹妹,你与安小王爷认识呀?” 沈南枝尴尬地笑了笑:“是……见过,见过的!” 其中的缘由若是追问起来,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了,沈南枝只好如此敷衍地答了声。 磁青也没纠结于此事,笑呵呵地拿下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房门:“大小姐进去与我们家王爷一同坐坐罢,还有齐家哥儿与姐儿,自那次分别后我们家王爷总想着去沈府亲自谢过您,只可惜王妃管的紧,今儿还是头一次出来呢,没想到竟是与大小姐这样有缘!” 沈南枝面上有几分尴尬,这要她如何?去了岂不是对不住齐家的兄妹二人,正要推脱,齐沅以先一步开口问道:“不是说……安小王爷的腿受了伤么?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小王爷的腿养好了?” 沈南枝警惕地看向齐沅,却见他面上并无过分的尴尬,反倒满面的平静与关切——看来若非齐沅是真的心大温柔,便是他也想要去结交一下沈嘉定了。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对于要走科举路的学子而言,有人脉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样想来,自己心里的纠结倒也少了不少,若齐沅也想与沈嘉定结交,自己倒是正好能做那个牵线的人去。沈南枝看了看齐淼,那丫头正一脸好奇地从天井往下看着,好似一切皆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磁青对齐沅笑了笑:“腿自然是没好的,太妃娘娘叫木工给我们家王爷打了一木质的轮椅,今儿外头热闹,才允了出来转转、透透气儿的。” 这是一侧的那扇门从里头轻轻推开了,一身穿淡绿色豆芽纹比甲的双髻小丫鬟推着坐在轮椅上头的沈嘉定走了出来:“小四妹妹!我听着声音想你,没想到还真是你呀!” 养了小两个月的沈嘉定气色好了不少,原本凹陷下去的眼眶和脸颊也重新水灵起来,虽是坐在轮椅上,但腿上并未明显的包扎着,想是骨头长得差不多,已经不需要务必周密的包裹,但还是不能太过用力。 他穿了一件神色的织锦缎蟒袍,腰间绑着一根墨色师蛮纹地锦带,发丝束得一丝不苟,双目如星辰一般闪亮,坐在轮椅上,却俨然一副坐在上首的悠然自若。 他看都没看齐沅一眼,只轻轻笑着看着沈南枝:“我派了磁青去你们沈府蹲了你好些日子,却总也不见你出门来,却没想到今日能在这儿见着你!” 沈南枝半垂着头,十分不想叫人注意到自己,只可惜郎中不少人都向这边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面生的姑娘:“我、今日是与齐家五妹妹一同来的!这位是齐家四公子,怕我们两个女子有不妥,这才随着一同前来!” 第1098章 终于还是说了出去 忽的被叫到了名字,齐淼还楞了一下,这才傻乎乎地对着沈嘉定笑了笑。 虽然被人说成是“草包”,可这些事儿齐淼还是清楚的,比如沈南枝不能说是齐沅邀请来的,只能说是和自己两个女子一同出来,那齐沅只是个陪绑的。 齐沅也点了点头,沈嘉定的目光这才移了过去,他淡淡的笑着,目光坚定,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与生俱来的气场:“哦!齐家四哥,前些年我们见过!只是我腿不好,齐四哥哥莫怪我坐着不肯起来了。” 竟是如此好说话!看他那气定神闲地样子,沈南枝生怕他会叫齐沅难看,连带着自己夹在中间儿也觉得尴尬,看来沈嘉定如京城中所言,是个天真爽朗的人儿。 齐沅面上的表情也怔了一怔,却不知为何,但很快便掩饰了下去,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安小王爷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本就有身份差距,这样说岂不是折煞了我?” “我倒是没想到,小四妹妹竟与齐家的人如此熟悉!”沈嘉定道。 “呵呵……四妹妹与我家五妹妹年纪相仿,一见如故,约着一同出来也是常理嘛。”齐沅笑呵呵地说道。 沈南枝却是几不可闻的蹙了蹙眉,这话说的,真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她这样说是为了齐沈二家的颜面,他将所有的事儿都推到齐淼的身上,又是什么意思?这样不重不轻地说出来,足叫听着的人心里头不对付! 沈嘉定却不在意到底是谁把谁给约了出来,只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沈南枝,“小四妹妹,难得见上一面儿,你们来我这屋子里坐着罢!”顿了顿,生怕人不乐意,又赶紧道:“我身上的伤没好全,母亲怕我到人多的地方又出岔子,便包了这间屋子给我用,里头没人,我自己吃酒看花也是无趣!” “这个……我与齐家五妹妹都……不太方便与外男共处一室!”沈南枝轻声道。 还是以前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沈嘉定失笑,可又看见了站在沈南枝身旁的齐沅:“小四妹妹,他与你而言不也是外男?你我二人相识比齐四哥哥早许多,在同一桌上吃饭都几次了!” 沈南枝气得几乎要吐血——那是因为在船上,这沈嘉定身份尊贵,吃饭的时候叫史氏陪同无可厚非,史氏又不愿意自己与一个欢脱的小少年说话,这才拉着沈南枝一起的! 齐沅脸上的表情一变,惊讶地看着沈南枝:“还不知道四妹妹和安小王爷是如何相识的呢?” “她呀,是救我一命的恩人!我这次九死一生也全是靠小四妹妹,上京,也是乘的她家的船!”沈嘉定得意洋洋道。 周围众人,甚至包括着那些立在门口的家仆们,眼睛都瞪得老圆。沈南枝也是——只是是因为生气。这个沈嘉定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本这件事儿好好的也无人过问,可他倒是全然把自己的嘱托当成了耳旁风,在麒麟阁这样人头攒动的地方说出来……只怕明日太阳还没升起,这消息就要传遍了! 想起沈曜曾说,纸包不住火,此事迟早都会被有心之人查出来,只是越晚,此事的影响便越小。沈南枝也不知道此时说出来是早是晚,只知道她自己很不喜欢那种所有人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感觉。 “竟、竟是如此!”齐沅早已惊得不成,“怎么没听四妹妹说起过这些?” 沈南枝好容易才撑出一个苦笑来:“我和夫人都不是计较的人,说救了安小王爷也不过是正巧路过搭了把手的事情!那时候哪里知道这位就是安小王爷?”说着,她的声音故意又提高了一些,“若是换做旁人,也不会不施以援手的!” 说罢她又瞪了一眼磁青和沈嘉定,二人这才没把更细致的情况给说出来。 只希望众人听去了莫忘记传的时候带上自己的话——沈家不知道那是安小王爷才救的,沈家的举动,与朝廷政务绝无关联! 齐淼不可置信又满面惊喜地看着沈南枝:“南枝姐姐原来这样厉害!四哥,你看,姐姐就是比那杨家的好吧!” 众人面上一滞,沈南枝去看齐沅,只见他那白净的脸上掩饰不住地升起尴尬的神色来,自己只好装作并未注意到那‘杨家’二字,齐沅见了这才面色好了一些,笑骂道:“淼淼,在外头乱说什么呢?” 齐淼可以是口不过心,可齐沅的表情没那么简单。 沈南枝笑了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怎样啊小四妹妹,一起进来坐坐嘛!”一向纨绔的沈嘉定也才不会注意那小小的插曲,依旧期待地看着她,“我也与齐四哥好久不见了,当年我们二人还一同在宗学府读过几日的书来着!只是齐四哥要陪自家妹妹,可你若是不肯带着齐家五姑娘来,便是有意的不肯叫我与齐四哥说几句话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沈南枝便是想要拒绝也不成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改日京中传出来,至少会说自己是个不懂四六的小女子,没准儿那些必有用心之人听了,只会觉得是她沈南枝想借机攀高枝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南枝看了看齐沅,见他并不是十分抗拒,这才点了头。 齐淼自没什么意见的,她一向不受人待见,因总说错话做错事儿,连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也不肯叫她上去见客的,如今一下子能与京城里名声不小的安小王爷同席而坐,开心还来不及呢! 想着,便蹦蹦跳跳地捉住了沈南枝的手臂,半拖半拽地才一同进了屋去。 磁青在后头看得真切,齐家五姑娘这亲昵不像是装出来的——都说齐五是个草包,在京城闺秀中没几个好友,没想到啊竟能与那大小姐成了好朋友去! 果真,能有魄力涉险把自家主子救出来的小姑娘总是不一般的! 第1099章 心思 沈嘉定这间屋子又气派又宽敞,若真的只有他一人的话,怕是大声说上一句话也要听得见回音了。众人也一同进来,这才勉强显得屋子有了几分生气儿。 齐淼激动地趴在窗子一旁,看着二楼的露台中央,那里是正在举行诗会的地方,露天,四处都可看到,中央之外围拿一圈儿华贵的珊瑚盆景三两隔开,外面的这一圈儿上有不少走路说话的妙龄女子与英俊少年,再抬头看,便是一间一间挂着淡色帷幔的雅房,他们便身处其中最为华贵的屋子之一。 再去左手边儿的窗子前头能看到干净的如同一块玉石般的湖泊,如果细细看去则会发现那中央的大平台是从湖面拔地而起,底下便是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湖面上不少的人在泛舟,湖边还停了一艘高大的船——沈嘉定介绍说,那里是“特殊场所”。 稍微近点的天井处有妓人在弹唱,沈嘉定被磁青推着到了窗边儿,底下的小娘子便立马心有灵犀一般地抬起了头来,对着窗子这里抛了一个满是秋波的媚眼儿…… 沈南枝默默地撇过了头去,沈嘉定也只是笑了笑,俊朗的眉目明亮耀眼。 “其实,麒麟阁的艺伎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齐淼不知道从何处捧来一份玫瑰奶糕,吃的说起话来也含糊不清,“她们都是‘妙音娘子’,不过也有不少得了前来吃饭的客人的赏识,得以跟着人回去做了个小妾的。” 便是能翻身做小妾,却又能好到哪里去?大户人家一向是以迎歌妓入门为耻辱,便是能有人看上,要么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要么……就是根本不是什么有本事的大户人家。 沈南枝又从桌上端了一盘儿玫瑰奶糕来,先分了一大块儿到齐淼的盘子里头,嘴里说着:“你快多吃些吧!反正吃多少也是安小王爷付钱的!”说完,这才将剩下的一半儿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一旁的齐沅看得出神儿,忍不住笑道:“四妹妹你自己也多吃些,看淼淼都胖成什么模样了,倒是你,瘦弱的像是比淼淼年纪还小一些!” 齐淼也不介意,却还是佯做不快地嘟着小嘴儿:“四个,好不容易有位四姐姐将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了!你是吃醋了?吃醋了四姐姐也不会把奶糕让给你的!” “你这丫头!”齐沅失笑。 而那在窗边向外看去的沈嘉定这才回过神来,见着桌上已经添了不少的饭菜,便招呼着磁青去倒酒来,“小四妹妹,我早就想去谢谢你,只可惜一直没那个机会——今儿回去了怕又要叫我母亲关在王府里头了,等日后我这腿好的利索了,我带你去百秋山打猎呀?” “我不会打猎。”沈南枝平静地回答道。 沈嘉定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却又立马打起了精神来:“那,你素日里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喜欢什么样的衣裳纹样?我叫刘布政司去留心着,什么苏锦纺秀,保证你拿到的都是最新最好的纹样!” 沈南枝默默地叹了口气,“安小王爷,你看我们家是能缺衣少食于我的吗?我真的不需要你报恩!” “可我总是欠着你一条命的!”沈嘉定有些失落,活脱一条被主人嫌弃了的小狗一般,“小四妹妹,你想要什么与我说便是,我沈嘉定知恩图报,绝不赖账!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派人给你摘去!” 这话齐淼听不出所以然来,还觉得沈南枝叫安小王爷这样在意,心里头也跟着颇为得意,可一旁的齐沅却心思缜密不少,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无比的刺耳——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母亲还想要去与沈家说亲,这两家亲事便是没有说成,却也是有些个苗头了,沈嘉定这番话……好像是准备着横刀夺爱一般! 他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偷偷去观察沈南枝的表情。 却只见她将筷子一撂,满脸的严肃:“我如今没什么想要的,待日后若真有什么必须要小王爷帮助的事情,再论此事罢!小王爷说是要与齐四哥哥重温当年同窗之情,进了门子却一句两句都叫我为难……若安小王爷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先行告退了!” “别别……大小姐,我们家王爷不是有意的!”身后的磁青有些急了。 沈嘉定这才意味深长地看了那齐沅一眼,齐沅的表情就在自己的眼底下逐渐变得柔和——他是性子张扬,可也不是傻子,看见齐家的和沈南枝在一起的时候他便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儿! 这些日子叫磁青去在沈府门前候着的消息不是假的,他自然也知道齐家夫人已经上了门去,连前些日子万宝斋的那一场闹剧,他都是略有所耳闻的。 沈南枝的意思他摸不透,可齐家什么意思,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沈嘉定冷冷地笑了一声,这才重新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沈南枝:“小四妹妹,我错了,等我腿好了再去给你钓鱼吃。” “……” 这顿饭吃的沈南枝坐立不安。既担心此事传扬出去的话是否会出什么问题,又对沈嘉定那执意要报恩的心思颇有几分担忧——当然,也比较担心齐沅是否会因此觉得尴尬。 加上窗子外头嘈杂不堪,又是斗诗又是唱曲儿,耳朵边上乱的如同十几个戏园子同时开场似的,这时候沈南枝不得不佩服一下齐淼那乐观豁达的小心思——有时候,做个“草包”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人家在麒麟阁吃的很开心! 吃了一些,沈南枝有些坐不住了,齐沅似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便主动道:“这屋子里到底憋闷,今日四妹妹与我家五妹妹来也是想去看看外头的花儿朵儿的,安小王爷行动不便,不如就……” “哎哎——谁说我行动不便了?”沈嘉定表示抗议,伸手打了个响指,磁青便煞有介事地出现在了他那轮椅的后面,“这不有磁青么!小四妹妹,你若觉得闷了,咱们去水边儿那抄手游廊上走走啊?” 沈嘉定显然没有意识到,沈南枝的不安就是来源于自己。 第1100章 月香,海棠 众人还是一齐去了,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沈嘉定与齐淼二人齐心协力般的撺掇。 沈南枝都有些怀疑——这沈嘉定和齐淼该不会是亲生的吧?怎的胡来的性子一模一样? 麒麟阁水榭附近的抄手游廊铺的都是红木,红木防水好,品相好的一些价格也自然高,一般大户人家也用红木做些家具什么的,但那红木直接铺地,倒是少之又少了。 沈嘉定是京中名人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些乐人见沈嘉定款款下来,便也都控制不住地、有意无意地往他跟前凑来,好在他随性的小厮侍卫不少,这才没叫那群如老虎看见了肉般的乐人将这如今不能自己走路的小王爷给撕扯了。 抄手游廊上的人三三两两,不管男女见了沈嘉定也是规规矩矩地见个礼。其余三人跟在后头,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快感。 走廊长而蜿蜒,两侧绑着轻纱帷幔,几人一面走一面说——多是齐淼与沈嘉定在说话,二人似乎格外有兴致,加上都是一般的跳脱性子,自是无论什么话也是能够说到一起去的。 走着走着,沈南枝忽的瞧见不远处立着几个人影,一位娘子、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本不是什么稀奇的组合,她却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走进了些,那满脸不耐烦的小厮正四处张望着打发时间,眼睛便也看到了一同而来的几个人—— “墨、墨竹!”沈南枝一惊,忍不住轻呼道。 见到墨竹并不是叫她惊讶的,之所以叫她如此不受控制的轻呼出声,是因为她看清楚了墨竹随着的那位娘子——那不就是那日在万宝斋惹是生非的那人么! 墨竹也是一惊,扭头便看见了身边的齐家的和沈嘉定,于是还是赶忙对安小王爷行了礼,又与齐家的问了好,这才掩不住笑意道:“四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呀!” 那齐沅与齐淼认得墨竹也见了礼,可沈嘉定却是有些不对劲—— 这不就是那心狠手辣的恶鬼的侍从么! 众人都看不到,沈嘉定身子一僵,警惕地看着周围,已经做好了只要看见陆云祈便立刻开溜的准备。 “我和齐家五妹妹一同出来,齐四公子是陪着的,安小王爷是巧遇的,”沈南枝笑呵呵地说着,对身后那渐渐走来的月香并没有如何在意,下意识问道,“你们家公子呢?” 这话问出来沈南枝便后悔了——哪有姑娘一上来便问男人在何处的?但墨竹却丝毫不在意,反倒是开开心心地笑道:“公子在楼上雅间见客,叫我陪着——咳咳,陪着这位不好惹的大姐下来转转!” 后面半句声音很轻,只有沈南枝能够听见。 这是那月香也走了过来,沈南枝轻轻一看——嚯,身旁俯视着的那憔悴的小丫头,岂不就是当日趾高气扬的江晚棠姑娘? 熟人相见,分外眼红——沈南枝强忍着笑意,江晚棠恨得牙痒痒。 “哟——这不是齐家的五姑娘嘛!”月香打扇走来,一身薄纱红丝勾勒出十分曼妙的身材来,整个人身上都带着脂粉的香气。 沈南枝这才想起她如今还以为自己是梁家的! “月小娘认错了,这是沈家四姑娘!”墨竹说道,又扭头看着沈南枝,“四姑娘,这是前些日子皇上送来的月香月小娘,今日是随了我们公子一同出来的。” “陆大学士出门还带着妾室啊!”沈南枝天真问道,“说起来还真是有缘,那日万宝斋一见我还不知道竟是陆大学士家里的人。” 想起那日月香便觉得生气!那日回去了后陆云祈对自己冷淡了不少,连平哥儿也不肯再叫她见了,相当初入府时候她可是尊贵体面得很,便是平哥儿的亲生小娘秋娘见了自己也得行个大礼! 身边的江晚棠更是恨得不行,压着怒火低低地在月香耳边说了几句,那月香登时便勃然大怒,三两步走上前来骂道:“你这小贱蹄子!我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怎么,勾引我们家二爷不成,如今又上赶着来勾引安小王爷了!?” “月小娘慎言!”墨竹脸色一冷。 一旁的沈嘉定闻言也是一气,冷笑一声:“呵——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口气!”她那话,不只是骂了沈南枝,更是对沈嘉定的不敬,“不过是个妾室而已,还是皇上赏赐的歌妓,也敢跑到正经姑娘面前来耀武扬威了!?” 月香面色一怔,没想到沈嘉定竟如此向着她,语气不免软了一软,对他福了福身子:“安小王爷何至于此!我身边的海棠原先就是在这女人身边儿做事儿的,您怕是不知道,先前我家二爷去苏州修养,就在沈府做先生!这个沈南枝……日日想着如何讨好勾引,只可惜我家二爷根本不为所动!” 沈南枝去看齐家兄妹的表情,齐淼气呼呼的要打人,亏了后面有一个丫鬟按着,齐沅则面色复杂,两道眉毛蹙成了小山。 她冷笑一声,对月香道:“月娘子,你若叫海棠做了你家二爷的同房丫鬟,可能她也就不会说我这些坏话了!” 好在这附近没几个人,不然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猜猜,海棠是不是尝尝主动要求服侍你家二爷?海棠素日里做事儿定是不用心的——嘶,我瞧着你这海棠衣裳简朴,不施粉黛,不知道月娘子把海棠带了的那些脂粉首饰都如何处置了呀?”沈南枝笑得开心,眼睛弯弯的如同天上的月亮。 沈嘉定也大笑起来:“噗,原来是爬床不成,叫得势的小妾按住了呀!可这样记恨前主子,可见心思不纯,我若是陆先生,早将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卖到花楼去了!” 江晚棠面色秀红一片,拼命地攥着拳头。 月香更觉得丢人——这海棠是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悉心调教才有了些许成效,却是一遇上沈南枝,便又想起了她先前努力爬床的样子来! 第1101章 终于见到了陆云祈 她看了看沈南枝,身后好歹还有一个安小王爷帮着,自己若真的顶撞起来……安小王爷去皇上面前告状可怎么办? 能屈能伸,这样想着月香反手一巴掌便打在了江晚棠的脸上,声音清脆,引得远处的众人也纷纷看来:“你这混账东西!连我都敢随意利用了?看我回去不扒了你一层皮!” 见江晚棠被打,却还是红着眼睛不敢还手,沈南枝心里头也觉得有几分不适,到底是沈家出来的人,月香一巴掌打了江晚棠,也打了沈家的脸面。她早就警告过江晚棠,只恨她根本不听——如今月香既有皇权庇佑,又有陆云祈的恩宠……她一个早就惹了人嫌弃的下人,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沈南枝撇过头去不再看,却瞧见远处正款款走来一道干净的身影,几乎不用细看她也一眼认出了那人来——陆云祈! 廊上女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陆云祈始终目不斜视,只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在沈南枝的目光之中越走越近。 这还是这么几个月来二人第一次见面,陆云祈依旧干净淡然,只眼角多了一丝冷漠。 “先、先生!”沈嘉定最先喊了出来,他似乎很害怕陆云祈,吓得几欲从轮椅上站起,却到底没打败自己腿上的伤。 陆云祈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便径直走过他的身边,沈嘉定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呼了口气,叫磁青推着自己往后退了退,到了人群的最后头去。 他作为小王爷的教习先生,足有不对他行礼的资本。事实上陆云祈的视而不见反倒叫沈嘉定更加轻松一些。 “陆、大学士……”沈南枝微微退了几步,敛衽下摆,这才发现自己的心中似有一只无头苍蝇在乱飞一般,慌张得无法安静下来。 “二爷!”月香娇声走来,轻轻靠在了陆云祈的一只手臂上,宛若一就要融化的泥娃娃一般,“二爷,原来海棠就是这位四姑娘的丫头呀!没想到四姑娘如此标志的人儿……教养出来的丫头却……” 一旁的墨竹脸色扭曲到了极致,陆云祈却风轻云淡地对月香柔声道:“月香,给四姑娘赔礼道歉。” 那声音,温柔得就像……那晚的月光一般。 沈南枝彻底慌了,在她的记忆中便是那晚醉酒,陆云祈的声音都没有软的像是棉花一般过,他有时候喜欢在嘴上逗几句,可动作言语上却时时刻刻保持着君子之风。 如今她才明白,原来是身份的缘故,或许自己在他眼中永远都是萍水相逢的学生? 只是,一贯干净如月光的陆云祈何时变成能对这样的女人娇宠的人了?男人纳妾,她从不觉得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月香实在是脏了陆云祈的衣袖! 月香那横卧黛眉一蹙,娇滴滴地抱着陆云祈的手臂晃了晃:“二爷,月香何错之有?为何要叫月香给四姑娘道歉!?” “月香,给四姑娘赔礼道歉!”陆云祈没有回答,只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可能是天生带着一股威严,他说起话来柔情似水,可叫月香不敢再拒绝。她只得甩了甩衣袖,在陆云祈看不到的地方带着满脸的厌烦,对沈南枝柔柔一拜:“四姑娘,奴婢错了,不该顶撞四姑娘的!” 沈南枝笑了笑:“无碍。” 陆云祈也不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便带着一众人往外走去。 墨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面上的表情难看得不行,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扭头追着陆云祈而去。 沈南枝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离开的身影,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好像没有惹得他不快吧?难道这男人真就根本没有什么超凡脱俗之处,这么些日子已经叫那月香全然勾引了心神去? 那你宠她就宠她!对我这样冷漠做什么? 越想越气,她都没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在掌心留下几个小月牙来。 “陆大学士这些日子似乎性子变了一些,”听见身后有人这样说,沈南枝扭过头去一看,才发现是那齐沅,“先前陆大学士何其洁身自好?除了一房妾室之外屋子里便是个通房丫头也没有了,如今……早听闻自这月娘子去了陆府,陆大学士已经许久没去过翰林了,便是去,似也不教书了?” 躲在人群后头的沈嘉定这才重新回到最前面来,叹道:“不教书才好!这男人比恶鬼还恐怖,我好歹也是王爷,打起人来却是一点儿都不带留情的,我、我都叫他打出心理阴影来了!” 沈南枝心里头笑了笑,陆云祈那可怕的样子她是见识过的,只还是心里头不舒服,问道:“先前陆大学士在苏州时候还是挺正气的一人,怎么如今……连那样的女人也能看得进眼里去了?” “还能因为什么!皇上赐的呗!”齐淼在一边儿大大咧咧道。 齐沅却不以为然:“别瞎说,听闻那女子很有本事,一开始大学士也对她不甚有意,只不知道怎么的便叫她勾引了去,自那之后便是在陆府夫人面前儿也敢横着走了。嗳,男人嘛……难免会叫美色冲昏了头脑,只是这样的心意又其能够长久的?” 齐淼十分不给面子:“哼,那四哥你有没有被什么人冲昏了头啊?” 齐沅脸色一红,瞪了齐淼一眼。 只是沈南枝才不在意这兄妹之间的小表情,她满脑子都是陆云祈的样子。 从最初相识,沈南枝便坚定地相信陆云祈是男人中不可多得的洁身自好者——秋娘是叫嫡母用了计谋才有了平哥儿,那么这月香,也一定是迫于无奈才会如此!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股信任从何而来,哪怕是方才陆云祈那样对自己生疏,她只是觉得,陆云祈应该如此。 讲这番话翻来覆去对自己说了无数遍,沈南枝终于还是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撑起一抹笑容来:“走吧走吧,这儿也没热闹可看了,淼妹妹方才不是说还没吃饱么?咱们再回去添几道菜如何?” 第1102章 齐淼的真性情 这日沈南枝玩的一点儿也不够尽兴,却只能强撑着精神跟着那兴致勃勃的齐淼左看看右看看。 回去的路上,齐淼依旧与沈南枝同一驾马车,二人玩儿的都有些累了,见齐淼困得都要睁不开眼睛,沈南枝主动说叫她躺在自己腿上小憩片刻。 齐淼静静地躺了下去,只是许久也没真的睡着,忽的开口道:“南枝,我真的太喜欢和你相处了。那些名门闺秀嫌我不拘礼数,又嫌我什么话都说……我看她们走个路恨不能将一个步子拆成三步来走!难怪一个个的都走不快。” 她将身子挣过来,仰头看着沈南枝:“你就很不一样了,虽然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比那些只知道害羞与矜持的女子爽快多了!今日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就要嫌我烦了。” 说实话,沈南枝倒也真的没觉得齐淼烦,许也是自己从小没在京中,苏州那地方便松快了许多,不仅不觉得齐淼是众人口中所说的“草包”,反倒觉得她这真性情率直可爱!真不知道到底哪来的恶意。 沈南枝轻笑着,手便被齐淼一把抓住了:“南枝,说真的,你做我四嫂吧!” “怎么又说起这个?”沈南枝无奈地蹙了蹙眉头,忍不住笑着逗她,“古来婚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哪轮得到咱们自己做主?我倒是想有一个你这样的亲戚!要么你干脆来我家做女儿得了,咱俩日后就是姐妹,不必姑嫂来的亲近?” 齐淼的面上还真的闪过一道心动,可转眼又暗了下去,她从沈南枝腿上起来,委屈巴巴地托着下巴:“南枝,你是不知道……若是你不做我四嫂,可能就有人要等不及了!” “你是说……杨姑娘?”沈南枝神使鬼差地问道。 她实在是好奇,这杨姑娘既然是齐沅的表妹,又怎么会与齐沅这样纠缠不清? 齐淼大大咧咧地点了头,沈南枝心里头是在无奈。 若是她自己说了,她便也好听几耳朵,可这齐淼唯一的不好就是话只说到一半儿,自己若是追问的话那便成了有意窥探人家隐私了!说到底齐家与自己不过是泛泛之交,她很不应该去问别人家里的事情的。 终于还是理智打败了心里的欲望,沈南枝忍者心里头痒痒的感觉,按着齐淼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淼妹妹,你日后可万万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你们自己家里的丑事儿!若是叫有心之人听了、利用了去可如何是好?” 齐淼的眼睛眨了眨,满是天真与无辜:“南枝,你又不是外人!我娘很喜欢你,想让你做我四嫂,这哪里能是外人嘛!” “嗳……”沈南枝是有心无力,都不知道要如何与齐淼解释此事的严重性了。 她知道有了齐家助力,哥哥和舅舅如今在朝廷里面对的困境或许就很容易消解了,可她也知道史氏不是拿儿女婚姻去做政治筹码的人,这两次接触下来,齐沅为人虽是温柔似水的,可说到底那杨家名为杨诗柳的姑娘总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这样的男人,她怎么可能看得上? 沈南枝相信,只要自己把这番心思说给史氏,她便定然不会叫自己嫁到齐家去。只是这样一来,朝廷里的事儿怕是又要多兜几个圈子了。 她轻轻地按了按齐淼白胖的小手:“淼妹妹,此事你也不要再这样说了,婚事儿便是连个苗头都没有,你这样说了,万一日后我没有嫁到你们家去的话……我的清白不就毁了?” 齐淼脸上有几分失落,却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回到了沈府去,沈南枝直接去见了史氏,将今日从齐淼那里听来的一些小事儿都说给了她听。 没想到史氏面上却是一点儿的意外也没有,还点了点头:“是,听说了,那杨家庶出的小女儿颇有几分本事,先前在家里头都不叫人正眼儿看一眼的,后来不知怎的与齐家的这群公爵后人混得十分熟络——杨家还仗着这在公爵府做夫人的齐公夫人,自也不敢再苛责于那杨诗柳了。” 齐家欲与沈家说亲,史氏自然也没只等着,而是早早地去派人打探了一番这齐家的家事,杨诗柳就出现在其中,她这才知道还有个杨家在齐家的后头呢。 沈南枝悻悻地笑了笑:“不知道那杨姑娘是什么人物,若是齐公夫人亲戚家的孩子,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可我瞧着齐公夫人这上赶着来说亲的样子,像是不愿叫杨姑娘进门儿似的。” “傻丫头,儿女婚嫁除了你们自己的日子外,也牵连着两个家族!尤其对于齐家这样的勋爵人家而言更是如此,你以为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乖巧地媳妇儿?他们要的更是一个能给自己的家族带来助力的人,”史氏冷冷地笑着,声音里头没有一点儿感情,“你可不要小看了齐家上门说亲的事情,更不必妄自菲薄!” 总是觉得史氏这话里有话,沈南枝疑惑地往前凑了凑:“娘,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史氏轻轻打了打手里的团扇:“前些日子你哥哥与舅舅上书报了刘坤家的贪墨案——只是那刘坤下狱,就要去抄家时候便在狱中自杀了!偏偏那个刘坤……还是秦烈的门生。” 尽管不知道这朝廷的事情与自己和齐家有什么关系,可沈南枝还是一惊:“大哥哥和舅舅报的?这、人死了……案子还能好好审么?秦烈将军说是在朝中呼风唤雨,这不是打人家脸上了?” 自然是不能了,死者为大,刘坤自尽了之后皇上便收回了先前的成命,如今刘坤的家人们早就已经带着贪来的钱财逃到天涯海角去了。只是刘坤家并未被仔细搜查,这上表一事不禁没捉出贪墨官员,反倒是害死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壮年男人。 沈南枝这才懂为何史氏说这些日子大哥哥在朝中遇了绊子! “齐、齐公爷……是刑部的!”沈南枝猛地想起了什么,“此事按理说也是由刑部的人来接管!” 第1103章 从政事到婚事 史氏点了点头。 沈南枝却又觉得不对了。如今齐公爷是管理此案的人,按照律法这样一封逼死了人的表书受过也是无可厚非的,可这个节骨眼儿上齐家的为何非要跑来与沈家说亲? 要么是齐公夫人不懂四六,可这可能性太小了,要么就是这件事儿是出自齐公爷的意思,他……莫非想帮沈家和史家侯府一把不成? 没想到小小一桩婚事儿竟牵连着这样多的关系,沈南枝忽的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不解地抬头将疑惑问了出来。 史氏脸上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意来:“所以我要你不必妄自菲薄!这件事儿看上去是沈家吃亏了,可背地里有不少的明眼人都想借机攀慕沈家与侯府呢!” “这……莫不是因为那刘坤虽是秦烈的人,可秦烈也犯不着为了一个死人得罪一众的人,是以此时秦烈并不会出面?”沈南枝挠了挠头,这些日子她也听了几句秦烈为人,此人精明能干,在朝中也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沈家与史家侯府有皇家消息,这才多知道一些内情——比如秦妃害死了皇后娘娘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外人不知,自不会觉得秦烈乃贪心之人。 “这件事儿的确轮不到秦烈出来说话!”史氏睨了一眼,“此时可大可小,大了自会有人说要去追查刘坤家产,介时便一切都水落石出,小了,便是如今迟迟没有发落于任何人,其中不仅仅有齐家公爷的帮忙,更有旁人的授意!” 也就是说,此时实在是不痛不痒,闹大了反而能证明沈、史的清白,只是如此拖着,便如田里的癞蛤蟆——不咬人却膈应人。 不管是什么事情,总是要有人出来担着的,刘坤自然担不住了,可也有人不想叫沈曜与史可担着此事! 沈南枝听得心痒痒,她先前从不曾谈论政事,对这些也是陌生的很,可好歹也是自小便有先生教着,是以不管什么事儿总也是能够听懂的,如今其中还有内情,史氏却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似的,沈南枝急迫地问道:“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话说的太远了,史氏无奈一笑,“这些事儿你迟早也能知道,如今却还是不知道的好!你与齐沅二人若成了是锦上添花,若不能成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有一点,作为母亲我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女人需要一个能庇佑一辈子的地方,男人总是三妻四妾没有真心,真正一生只有一个人的良人实在是难以寻觅!可你若是是在看不上那齐沅,便谁也逼不得你。” 沈南枝眼眶微红,史氏又道:“只是,一个你真心喜欢的混混,和一个只有相敬如宾的贵公子,我还是会选择后者。” 这些话也是史氏做了母亲后才说的出口的。 沈南枝轻轻哽咽了两声,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娘放心,女儿哪里是任性的?婚姻大事我都听父母的,只是……齐沅身边的杨姑娘是我心里头的疙瘩,此事没有弄清楚,女儿实在是……” 史氏连忙点着头:“好、好,我不会逼你的!婚姻大事也不急于一时,日后再从长计议罢!” 沈南枝沉默了一会儿,从案几上面的托盘里头拿了颗葡萄吃下去,思虑再三后还是抬了抬头:“我今日遇上了陆大人,他带着家里的月娘一同出来的……陆大人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何故要带着家中妾室招摇过市?” 妾室到底是不甚光彩的,大户人家的妾室甚至都不能上桌吃饭,当然——关起门来是一番模样,打开了门又是另一番光景。便是在家里再怎么宠着,连那些官小人贪之徒也懂什么叫“上不得台面”!是以沈南枝很是不解,陆云祈一向洁身自好……要宠溺妾室只管关起门来宠着总着就是了。 “那个月娘……哦,叫月香吧?还有一个叫绊橙的,都是皇帝赏赐的美妾,”史氏偏着脑袋想了想,这些日子她也没少听京里的小消息,对这些还算是了然的,“既然是皇帝赏赐,他又岂能下了皇上的面子?” “既然是皇上赏赐,想必这两个美妾也不过是安排来监视之用,他敬着放着就好,却偏偏要如此!娘您都不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说他——说他年少成名不过是一时好运,没坚持几年便露出了真面目来!”沈南枝双眉微蹙,满眼的都是不解与气氛。 一旁的史氏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也不声张,只平静地回答道:“你错了,皇上赐人来并不仅仅是为了监视,更是为了试探!便是陆大人不乐意也不得不委屈自己去迁就月香,只是……也说不准陆大人真的就是叫月香吸引了去呢?” 沈南枝冷冷地一笑:“怎么可能!陆云祈的脾气秉性断断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如市井无赖般的女子。” 史氏终是忍不住一笑:“你怎就对陆大人这样了解?瞧你满脸凄楚……这是心疼他了?” 沈南枝一怔,只觉得脸上有火在烧一般,她匆匆垂下了头去叫心思稳定下来,这才抬眼殷切道:“娘,我这是为陆大人觉得可惜!他十几岁便是两榜进士,又是当年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却甘愿在翰林这样清闲的地方做教书的大学士……他若是真有什么野心哪里还会在翰林呆上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联名上书就要遭受皇上猜忌,如今还被革职在家,这、这实在是不公啊!” 越说她越觉得心中不适,都说当今天子年少懦弱。他在大殿之上面对的都是带着一样面具的人,识人不明沈南枝也怪不得他,只是替陆云祈觉得委屈——一个没什么大权的大学士,能是什么危险的人物?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从一开始就不肯相信陆云祈是真的堕落至此,只是脑海中依旧有那样一个念头:陆云祈理应不会堕落,他依旧是那个明月清风的人。 第1104章 乞巧节 日子忽的就过去了,天气愈发炎热,那上表贪墨案一事却依旧没有什么下文。沈曜依旧日日去上朝,也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来。 可沈南枝知道此事拖得越久便越会叫人暗自腹诽,到底是死了人的,总要有人出来承担着一个说法!只是刑部那边迟迟都没有消息,在此事闹得最凶的那几日,沈曜也不过是请了假在家中侯了几日而已。 期间齐家又上门了一次,依旧是齐公夫人带着齐沅,不过这次齐淼也跟着一同来了,沈南枝心理开心得不行,将她带去了自己的安园儿,也是在那里用的膳。 这次也不知道齐公夫人与史氏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齐沅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温柔与……妥协?看样子,许是两家的亲事又拿出来说了一通。 人走了后沈南枝才去问史氏,果不其然——这次齐公夫人也不再多客套些什么,反倒是将话都直接挑明了出来:“公爷有心帮着你们家,说实在的此事儿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了,以公爷的位置说一句话也就了了,日后便断断不会再有人拿此事在朝堂上给你们家的使绊子……可,公爷也得要个由头不是?没来由的便帮了,日后公爷也没法子做官儿……再者我是真的喜欢南枝这孩子,我们家老二是庶出,将来爵位多半也是要给沅儿的,你们姑娘嫁进来,日后那还不是公爵府的正房夫人么……” 沈南枝叹着气,难道自己的婚姻大事真的就要为了政治而绕路了么? 史氏看出了她的担忧,柔声道:“你放心,我也没答应下来,只说你年纪尚小,此事急不得。”说着,她顿了顿,轻轻牵起了沈南枝的双手来,“怎么,也要让你自己没了犹豫,还有那杨家的姑娘,总也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好定论!” 沈南枝不介意自己的男人纳妾,她知道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常见了,只是她不能忍受自己的相公从始至终都未曾全心全意的爱过自己!若那齐沅心里头还装着另一个人,她为何非要嫁过去做了那坏了人家好事儿的人呢? 史氏上下打量了沈南枝一番:“宫里今儿来了帖子,太后娘娘总算闲了一些,只怕如今天气热,要我八月十五入宫去见面儿!” 沈南枝面上一喜,忽的想到如今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不由得笑道:“这、这太后娘娘邀您入宫,那哥哥和舅舅不就……” 有了太后与史氏的亲近,外臣自也就不得不注意到沈家有着太后的庇佑了!那么那贪墨案一事岂不就是轻松化解了? 史氏点了几下头:“其实拖了这些日子,也是因那段时间实在是敏感。” 沈南枝心上压着的大石头总算是卸了下来——这样的话自己也就可不用为了旁人考虑这个齐沅了!亲事成与不成便也没了旁的纠葛! 只是离着八月十五尚且还有一段日子——转眼便是七夕了。 安园儿的小丫头们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着今日的活动,丁香给沈南枝拿来了一身新做出来的月色衣裳,沈南枝这才发现屋子里的小丫头们也各个都换上了件新衣。 她忍不住笑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急着出嫁了!?” 丁香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今年已经十四了,她面上一红:“姑娘说什么话呢!乞巧节穿新衣——家家户户的姑娘都知道的事儿!奴婢都准备好了要自梳在姑娘身边儿呆一辈子了,您、您却拿这样的话打趣我!” 说着,还将手里的玉梳一丢,佯做生气。 沈南枝也不生气,笑得脸上都成了一朵花儿:“那,我还留了几百两银子给你们做嫁妆呢,你不要我可就把你那一份儿给卷碧珠云她们分了啊?” 两个小丫头一听难掩喜色,故意做出贪婪的模样儿来问道:“姑娘,丁香姐姐那份儿有多少?这下可好,我们俩的嫁妆便又多上一些了!” “你、你们俩财迷!不成不成,便是我自梳了,姑娘也不要厚此薄彼呀!” 丁香气呼呼的就要去打人,几个小丫头边跑边笑。共事这么久了,彼此的脾气秉性也都了解了不少,谁听不出来屋子里头的都是在开玩笑?沈南枝看着几人跑的险些撞翻了放在屋子里头的案几,这才匆匆叫停,心有余悸地叫人将桌子上那一套官窑的彩釉茶具那到一旁去。 收拾完了,沈府的妈妈端来不少的巧果,沈南枝出了门去才看见小丫头们已经在门口放了只装了清水的碗,一旁放了不少的绣花针。 碗里已经沉了几根,看样子是不知道哪个心急的已经尝试过了,见沈南枝走了出来,心急的卷碧便立马将她给拉了过去:“姑娘,您也试试罢!一早我和珠云二人试了好几次都不成……看来今年七姐是不打算给我们留好的姻缘了!” “那是你们二人心浮气躁,”沈南枝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就拿起一根针来轻轻地贴上了水面儿。第一根不成,沉了底,沈南枝不信邪地又取来了第二根,这次她的动作缓慢无比,轻柔地叫手里的银针慢慢接触水面,随着纤细的手指款款离开,一根银针赫然躺在水面之上! 沈南枝得意洋洋地看了看身边的人:“看,我第二次就成功了!” 几个人却是噗嗤一笑,丁香忍不住打趣道:“这说明今年七姐护着姑娘!要给姑娘指一桩好的姻缘呢!” 沈南枝脸色微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上了当,便急忙伸出手去将那银针给按进了水中去,这才气呼呼地离开:“你们几个就知道逗闷子!我就不信这七姐真能叫我有上一庄叫我自己心满意足的婚事儿!” 齐家的这桩,自然算不了什么,若七姐真的如人们所说的这样灵验,就该知道自己此生的良人……绝不会是那齐沅! 沈南枝回了屋子,刚坐了没多久便有人从外面儿报信儿:“四姑娘!齐家五姑娘邀请您去漯湖划船呢!” 第1105章 初遇杨诗柳 沈南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丁香立马上前一步:“是只有五姑娘来,还是还有别的什么人?” 外头的人道:“回姑娘的话,是齐五姑娘来的,但也说了齐家四公子怕几个女子出去不安全,已经早早的去了漯湖上准备小舟。齐五姑娘不是叫下人送的拜帖,是自己人儿已经到了沈府,小的已经引去叫姑娘在花厅候着了!” 这倒也想齐淼的性子,对什么事儿都是想做就做,沈南枝也没多纠结,便又听见小厮道:“齐五姑娘身边儿还跟了一个人,小的瞧着不像是下人,便走了后又多在屏风后头听了一耳朵,只听着齐五姑娘喊了声‘表姐’的……” 沈南枝一惊。表姐?齐淼能有哪个表姐会跟着一起来沈家的?不是那传说中的杨诗柳还能是谁? “你去与齐五姑娘说要她在花厅稍候片刻,我去将事情回了夫人就来。”沈南枝心意已决,便起身去了朝熙居。 因史氏一直都是对外称病的,是以家中来了客人若无拜帖是不回去看她,沈南枝自己去将事情说了清楚,史氏也没多说什么,只要她带上那叫顺才的小厮一起去——顺才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尚且能够帮一把手。 沈南枝又叫厨司那边儿拿了一笼今儿早晨新蒸出来的糕点,就整理好了凌乱的头发带着人去了花厅那边。 厅中坐着的齐淼正在吃着下人端上来的巧果,一旁小杌子上也坐了个华衣少女,她穿着一件葱绿底杏黄色柿蒂纹缂丝褙子,月白色杭绢挑线面裙,脚下踩着一双大红遍地金云头鞋,头上插着镶猫眼石的簪子,上头的赤金灯笼坠子有指甲盖大小。这少女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秀丽。见沈南枝进来便立马从杌子上起身,静静地站着,有种娴静淑雅之感。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杨诗柳了。 真是传闻不如见面,果然是个气质出众的美人,也不怪齐沅心里头想着…… 看样子花厅里头的气氛也算和谐,齐淼也已经注意到了她,三两步跑了过来,沈南枝思忖着,就笑呵呵地对齐淼打了个招呼:“淼妹妹,怎么也不先派人来送个帖子?自己就跑过来了?” “我这不是怕你又说这里不适那里抽不开身的,给我拒绝了嘛!”齐淼揶揄道,先前她也曾经给沈府递过帖子,但沈南枝也没有说谎,那日真是自己身上有些不爽利。 沈南枝一阵苦笑:“成成成!日后你就自己来,免得又觉得我万一身子不适了又是在偏你!”笑罢,这才将眼神轻轻地移到了一边儿的少女身上,“这位姑娘是……” “啊,南枝,这就是我表姐,杨诗柳!” 杨诗柳立刻上前,露出端庄秀丽的笑容来,盈盈屈膝给沈南枝行了礼:“沈四妹妹!” 沈南枝也欢乐里,笑意盈盈地喊了声“杨家姐姐”。 齐淼早就已经等不及了,见沈南枝早已经打扮妥帖,便拽了她一只袖子向外跑去:“咱们快一些!我四哥早就去漯湖那边儿准备小舟了,今儿乞巧节街上正是热闹呢!到了傍晚时分河上准有年轻的姑娘们放花灯祈福,你没看过,别提多好看了!就像……就像星星都在河里似的!” 尽管这语言浅白,但沈南枝还是能够感受到齐淼言语之间的激动情绪,她一面被拽的踉踉跄跄地跑,一面忍不住笑道:“慢些慢些!从这儿到那漯湖便是走着,天河前也能到了!” “南枝,我可不仅仅是要去看河灯的!”齐淼却气呼呼地道,“漯湖水质干净清透,今儿水面儿上划船的定也不少!咱们去的越早,就越能在湖中心占据有利的位置!” 沈南枝扶额,头一次听说划船还有“有利位置”一说! 身后的杨诗柳乖乖跟着,倒是还算规矩,几个人一同上了马车,带着不少的随从浩浩荡荡往漯湖而去。 漯湖距离稍远一些,等几人赶到的时候日头已经高了起来,却不知今日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盛夏七月却不如往日炎热,头上笼着一层薄薄的云雾,将那毒辣辣的太阳都挡了去。 齐淼兴冲冲的跳下了马车,就拽着沈南枝往里头跑,沈南枝只觉得如此冷落了杨诗柳实在不妥,便对她也招了招手,那杨诗柳脸上的表情便立马明媚起来,也紧紧随着一路小跑。 齐沅在闸口候着,身边的宝良正在与闸口管事儿的交谈着什么,沈南枝注意到闸口边儿上还停着一只小船。 “四哥!”齐淼跑过去大声呼喊着,齐沅这才看见了来的几个人,他一一对齐淼和沈南枝打了招呼,目光移动到杨诗柳的身上时才下意识地一顿,旋即笑道:“表妹!” “嗳,四哥,这是我们的船吗?”齐淼早就已经等不及了。 齐沅却是无奈地笑着:“淼淼,此时日头正高,船夫也说了不便去划船!咱们要么先去画船坊坐坐,吃过午膳、待下午日头矮些了再去吧?” 说着怕她不肯,又顿了顿道:“此时下水,水面儿燥热,你能忍,你表姐……还有家四妹妹也受不了呀!” 沈南枝心里头冷冷一笑,什么也没说。 齐淼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中午时分水面的确蒸的慌,想来她自己也不愿去跑到水面儿上太阳晒着,加上肚子也略略察觉到了几分饥饿,这才勉强地点了头。 于是宝良对那船夫交代了几句,便引着众人下了闸口,去到一旁一停在岸边做店面的大船旁边去。 这种开在船舱里面的馆子并不少见,里头建造的时候也是有意将屋子隔开成小小的雅间,夹板上两层,一层只用了屏风相隔,二层则相对更加雅致一些。 齐沅早就已经订了二层的屋子,几个人上船便见着不少人在甲板上说笑饮酒,此处偏市井气息一些,显得闹哄哄的。 绕过挡板上了楼梯,沈南枝便在船头处看见了一熟悉的人—— 第1106章 闲言碎语 那人正是穿了一身净面宝蓝缎子的沈嘉定!过了这么久,腿上的伤总算是养好了,这次他也没坐着轮椅出来,而是就站在一旁,沈南枝这才发现原来沈嘉定的个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上一些! 他似乎是在有意等着自己,不等人反应过来,已经带着磁青上前来:“小四妹妹,好巧!” “安小王爷?”沈南枝也正想说这句话,“你怎么在这儿?” 沈嘉定却不急着回答,等齐家与杨诗柳与自己见过礼后,这才意味深长地瞪了那齐沅一眼,对沈南枝柔声道:“出来放放风,腿伤终于是好了!刚想说去沈府见过夫人呢,没想到与小四妹妹竟是如此的有缘分。”他顿了顿,又抬头去看了看齐沅,“小四妹妹又是与齐家五姑娘一同出来的?” 问的是齐淼,看得却是齐沅,沈南枝哪里不知道他这时什么意思?只表情一冷:“是,齐家五妹妹与我是闺中密友,一同出来游玩又有什么不妥的?” “我也没说有什么不妥嘛!”沈嘉定笑得十分赖皮,便抬头对后面的众人道:“各位先去坐下罢!我与小四妹妹说几句话便将她放回去了——今儿准不会拉着妹妹再与我坐在一处了。” 话都这样说了,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那齐沅面上有几分尴尬,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安小王爷对自己的敌意,无奈身份到底还是相差悬殊,他又能怎么办?这样的屈辱不忍也要忍下去了! 杨诗柳见他面色这样难看,只怕叫旁人看了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于是忙上前去叫齐沅:“四哥,咱们还是先去坐下罢,不是说沈家四姑娘是安小王爷的救命恩人么?他们便是说上几句话倒也没什么的……咱们先坐下去,”说着,压低了声音,“没得叫外人看了一位四哥对沈家四姑娘多么放不下!” “诗柳,我对她有什么可放不下的?”齐沅苦笑一声,带着人一同离开了。 见人走了后沈嘉定才将目光收回,只是面上的表情登时便不再如方才那样戏谑,反倒多了几分凝重:“小四妹妹,你与齐家四哥说亲了?” “啊!?”沈南枝一怔,感觉耳边好似有什么爆炸开了一般,“这话你听谁说的?” “你就说,是不是确有此事!”沈嘉定道。 哪里有这样的事情?两家婚事如今还在那刚刚挑出了眉头的环节,史氏对这齐家态度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是齐公夫人上赶着前来说的。按理说便是定了婚事儿,若没定下日子来也不会有人出去乱说,如今沈、齐梁家连定论都没有,是谁出去胡乱说的? 沈南枝第一个就想到了齐淼,她脾气率直是好也是坏,若是真是她不小心将话穿了出去……自己的清白要也不要? 见沈南枝面色气得发白,手上微微发力不住地抖动着,沈嘉定便也知道到底是如何了。 “此事,早就传出来了!”沈嘉定道,他那景致如画的面貌,顾盼只见却带着锐利与冷峻,声音压得很低,是以旁边的人也听不见交谈的内容,“不过,只是一些闲言碎语,尚且到不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沈南枝冷笑:“那是自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知内情的哪里会觉得沈齐两家联姻是坏事?是以传扬起来也没了多大的兴致!” 沈嘉定微怔,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咄咄逼人,“你不想知道是何人传出去的?” 沈南枝眼前一亮:“不是齐家五姑娘无意说出去的?” “齐家五姑娘在京中没几个闺友,齐公夫人自来是要脸面的,岂会轻易将她放出去?也就是找你的时候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出来!”沈嘉定道,沈南枝却忍不住轻叹,这公府嫡女竟被这样管教着? 思忖见沈嘉定已经接着说道:“几日前我就听见有这样的说法,便找人去查问了这样的消息是从何而出——此事蹊跷,若是你们两家真的定亲,早就人尽皆知,岂会如如今这样在坊间瞎传?也是觉得不对劲,没想到这么一问……还真问出了什么来!” 看着对面小姑娘那白皙的脖颈,以及焦急地眼神,沈嘉定总忍不住多卖个关子要她更加着急一些。 沈南枝也真的急了,粉嘟嘟的小嘴儿一张一合:“你快接着说啊!” 险些失了神,沈嘉定忙叫自己的思绪回来,道:“我不说你一定猜不出是何人传出去的——磁青查了几天,没想到这消息竟然是齐公夫人在公府会客的时候,从饭桌儿上流出去的!” 沈南枝心理大惊。 齐公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内宅主人,岂会不知道名声二字对一个女子来说多么重要?已经成婚的妇人尚且视贞洁如命,对沈南枝这样未出阁的姑娘而言便更加重要了!她来沈府这么多次,沈南枝知道她是那种很聪明的女人,是以在酒后失言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不小心”发生在齐公夫人的身上呢? 答案只有一个——这齐公夫人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沈南枝气得仅仅抿着嘴巴,双唇已经渐渐发白——齐公夫人这是想逼自己啊,这样的话都传到了外头去,自己想不与齐家结亲也要看看自己的名声经不经得住旁人的说辞。 “安小王爷,这话的确是齐公夫人传出来的?”沈南枝不可置信地问道。 沈嘉定坚定地点着头:“这些事情我还是叫磁青去问得,若不是有安王府坐镇,怕你自己也问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从未想过,堂堂勋爵之家也会想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来! 见状,沈嘉定忙摆了摆手,用哄孩子般轻柔的语气对沈南枝道:“你先别急,我查问过程中还问出些旁的事情来,许也是与这齐公夫人如此焦急有些关系!” 沈南枝抬头看着他:“是……什么事儿?” “此事,与当朝宰辅张阁老有些关系!”沈嘉定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说道。 第1107章 齐家的目的 沈嘉定叫磁青拿来了杌子和茶,沈南枝只坐了下来,却不去接那杯子,他也不打算勉强,只细细说起自己这些日子从其中品出的利害关系来。 “张阁老是你外租过身了之后上的抬,他原本就是史相带出来的人,当年也是有知遇之恩的。是以这张阁老在朝中站在哪一边儿便不用我多说了吧?”沈嘉定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那皇兄是个性子软弱的,如今他登基未满五年,先帝又是英年早逝,早就惹得朝中之人无形之中划了界限。齐家在刑部做事,原那齐骞是与参政周阁老共进退,只是前些时间因运河一带有水贼作乱,皇上便趁机揪出不少贪墨重臣来。” 沈南枝仔细着听去,想来沈曜和三舅舅所上表的那犯了贪墨之罪的刘坤,也是其中简简单单的一环。 “周阁老因此入狱!即便去抄家时没抄出什么东西来,可到底也是年纪大了,难以东山再起。这些日子朝中有人提起,说周阁老有嫌疑将贪来的财产转移到幕僚手上了,正嚷嚷着要从他手下几个得力的幕僚身上开刀——齐家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因齐骞于新帝登基有功,他们家这才没叫人推到风口浪尖儿上来,”沈嘉定笑了笑,黝黑的双眸中带着星光般的璀璨,“你猜,他齐骞怕是不怕?” 这官员俸禄是在不算是多,不少人都从中稍微抽取一两成。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了,若是较真儿每个人都要入狱。可是若齐家此时被抄了家,那性质可就全变了,账上哪怕是有一两来路不明的银子,那也会叫人借机声势——为的是打压那周阁老。 沈南枝冷冷地看着他:“齐家自然是怕的,所以要想法子躲过这次抄家去。” 沈嘉定点着头:“对!就是如此。你怕是还不知道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刚下朝时太后娘娘便叫住了你大哥哥,当朝问他夫人是否安好……虽然是宣布了下朝,可好多人都还没来得及离开,这话谁都听在耳朵里,谁不知道这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包庇了你们家的事情?” 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早就已经有了动作!沈南枝忽的心头一暖,没想到太后也没自己想象中那样威严与高高在上…… “说实话,你们家的事情可有可无,那刘坤是真的贪污了,不过念在他死了没去抄家而已!可坏也就坏在他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上——若是抄了家,刘坤定也是死罪一条。说到底还是周阁老身边的人想要接住此事转移注意力,谁叫死者为大呢!”沈嘉定无奈地笑着,好像这些事情都只是发生在话本儿里面的情节一般。 沈南枝幽幽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儿,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桩婚事完全变了味道呢?或许从一开始齐公夫人来时她便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的,如今齐骞成了众矢之的,急需要一个名震言顺的庇护,而沈家又是太后娘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保下来的……所以齐家才会突然之间变得这样急不可耐! 三四个月的时间里,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唯一叫她觉得有几分宽慰的……还是沈嘉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了大哥和三舅舅不会出任何的事情。 “如此一来,沈家又要做风口浪尖儿上的了!”沈南枝长长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将心里的担忧全都吐露了出来,“齐公夫人想逼我嫁给齐沅,名声已然如此,那刘坤之事若如此不明不白……我只怕,我只怕朝中有人会背后说我大哥哥!” 沈嘉定一怔——若是她嫁给了齐沅,再由齐骞出手压下此事哪里算是不明不白?于情不会有人多说,于理更不至于再拿此事开刀,除非沈南枝根本不准备嫁给那齐家去! 不知怎的,心底竟油然升起一股喜悦的情绪来,沈嘉定忽的肃穆起立,看着面前这瘦弱单薄又白皙得下人的小姑娘:“小四妹妹,你不愿意去就这桩婚事,我帮你解决!” 沈南枝一愣:“你能如何解决!” “算是报你的救命之恩,我帮你解决两边的事情——第一,流言无法收回,我却能够叫齐家做那千古罪人!你既能够名正言顺的抽身其中,那杨诗柳也能好好地解决了——” 沈南枝心里头一惊,没想到沈嘉定连杨诗柳的事情都摸索出来了,不过连他都这样说了,那便说明杨诗柳和齐沅之间…… 看着她面上的不解,沈嘉定笑得开心:“具体是如何你便不要过问了,总之伤不到你的名声。第二件事情是刘坤一事,他家人虽然逃了,可那样一大家子的人和物总是显眼的!随便用个由头出去追查也能够查到内情。” 沈嘉定难得有如此认真的时候,看得沈南枝都觉得有些陌生,她垂了会儿头,才道:“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谋略。” “嘁,听你所言是觉得我就是个纨绔子弟咯?”沈嘉定也不生气,面上这才出现了一如既往的赖皮笑容,“其实也不全然是我的谋略,前者是我的想法,后者嘛……是陆先生告诉我的!” “陆、陆大人?”沈南枝微怔。 “嗯!先生这些日子早就已经去暗中追查刘坤家人了,一路跟着他们到了云南,那一家人的妆匣和箱笼就装了三船!另外,先生还查出来刘坤手里头在山东还有三十几家铺子、杭州更有数十件铺面与两处三进三出的大宅,这些都在他亲戚的名下记着……如此证据确凿,却因为‘死者为大’四个字没有被追查出来!”沈嘉定的眼睛瞪得老大,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又远了,“总之,只要你一句话,我帮你解决齐家的事情,而且明日就去求太后娘娘追查刘坤一案!用不了几日此事就能水落石出。” 沈南枝早就已经听不进去他所说的那些,满脑子都是陆云祈为此事奔波的身影……他一个大学士去追查此事还能为了什么?又为什么将事情告诉给沈嘉定? 沈南枝眼眶一暖——陆云祈还是在帮着沈家的! “陆大人如今可还安好?”沈南枝忍不住问,“他先前在我们家教书,来了京里才听说他竟然被革职了……” 沈嘉定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妥之处来,轻轻一笑:“先生很好,昨儿朝上皇上下令官复原职了!而且我听闻……他们家里的那个月香犯了事儿,叫皇上颜面尽失,直不肯再人此人乃他亲手所赐!” 也就是说……月香倒了?陆云祈又自由了? 第1108章 泛舟 沈南枝的表情不自觉地便松范了许多,方才那严肃得有些吓人的样子也终于渐渐舒缓,脸上挂了一抹温柔。 沈嘉定看她如此,心里头也觉得高兴,“小四妹妹,此事就这样说定了!那齐沅与那杨家表妹两情相悦已经许多年,却不肯收了人家,由此可见也知道齐沅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帮你解决了这桩事情,日后你也不用再因名声二字烦恼了!” 她知道沈嘉定没少去秦楼楚馆勾栏瓦斯之地,对于男女之情或许比一般男子更加了解一些,是以他很清楚地打探出了齐沅和杨诗柳之间的感情。只是……沈南枝怎好意思叫堂堂安小王爷替自己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于是她慌忙摇头:“安小王爷,说到底此事是与你无关的,不过我也要多谢你来将这件事儿告知于我,我日后也好早做打算!”说罢,沈南枝从小杌子上站起来,在甲板上对着沈嘉定盈盈一拜,“若日后我一人应付不来,必定请安小王爷出面帮忙!”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转身向着雅间里头走去。 被留在身后的沈嘉定无奈地一笑,一旁磁青上前:“王爷,大小姐不需要咱们帮着!” “她需不需要是她的事情,我做与不做是我的事情,”沈嘉定眼底闪过一丝坚定,“齐家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想要逼迫她嫁过去,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 沈南枝回到雅间的时候,桌子上头已经拜了不少的点心饭菜,齐淼吃得正高兴,齐沅则坐在两位女子的中间,沈南枝进门的时候杨诗柳正拿着茶盅给齐沅斟茶。 “南枝!你可算回来了,与安小王爷说了些什么竟说了这样长的时间!”齐淼一见她便忙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杌子,示意她快些坐下去。 杨诗柳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轻声细语地笑道:“看来沈四姑娘果真是与安小王爷私交甚好的,寻常京中的姐妹们哪里能有这样的好运气与安小王爷做朋友的?” 沈南枝冷冷一笑,这话里分明是有话的,她也懒得追究,只见一旁齐沅脸上的表情也不甚欢喜。想到沈嘉定对自己所说的那些,沈南枝更是觉得心里头有气,索性便不去理会他们二人。 沈南枝故意爱答不理,齐沅与杨诗柳也觉得有些自讨没趣,这才没继续针对她,只转了个话题去说旁的事情了。 齐淼全心全意的就想去划船,是以愈发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吃过了午膳后众人便在屋子里说话,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厌烦,便拉着沈南枝去一楼去看穿上请来的唱小曲儿的,二人一面闲聊一面听着人唱,终于才挨到了下午时分。 看着太阳底了不少,齐淼兴冲冲地便拉上了人去坐船。三个女人坐在一艘小舟上,各拿着船桨自由划去,他们带来的下人们则在水边儿上候着,齐沅自己和他身边的宝良一只小舟。 临上船前顺才不放心地叮嘱着:“姑娘,您可千万当心,虽是夏天,可那水面儿底下也冷得刺骨!若是小舟摇晃起来了您仔细坐着把好船只就是,可不要失了平衡翻下去!” 一边的丁香笑道:“行了行了,姑娘是江南长大的!夫人在姑娘小的时候便教过她凫水的!” 一般大家闺秀从不会学习这些,沈南枝也不知道史氏为何非要从小就让自己学习如何凫水,她虽然机会不多,但好歹也是知道如何在掉入水中后保命了。 在齐淼的再三催促之下,几个人登上了小舟去。 杨诗柳和齐淼并肩坐在舟尾,一左一右地划着桨,没一会儿小舟便慢慢地荡到了湖中心去。 此时太阳依旧明亮,但并不算炎热,明亮的光芒倾洒在湖面上,随着涟漪泛起淡淡地金芒。划船的人不多不少,平民百姓们还是选择在岸边走走就好的,是以水面上的舟并不是很多。人坐在小舟上随着水上下颠荡,只感觉清新的气息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淘洗干净了。 “四妹妹,这个时候来划会儿小船,没一会子太阳就满满西颓了,到时候景色更加好看呢,”杨诗柳划着桨,笑着望着沈南枝,“齐国公府后花园里也有一小湖,湖上有做石头砌的气孔拱桥,旁边儿堆了个船坞,他们的小舟就用绳子系在孔桥底下,用的时候拉出来就成!我先前尝尝和四哥与五妹妹去划船,说起来出来划船还是头一次,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沈南枝心里头冷笑着,瞧着杨诗柳,俨然一副主人家的语气,她懒得计较,笑道:“杨家姐姐是个懂得享受的!” “这叫什么懂得享受……”杨诗柳怔了怔,随后扯出一抹苦笑来,“不过是苦中作乐而已……” 齐淼已经几不可闻地愣愣哼了一声,沈南枝也不打算听她说什么,只惬意地感受着吹在脸上的微风,故意回避着她所说的话:“不管怎样,有乐就好!” 没想到她对自己竟如此冷漠,杨诗柳微微一怔,又继续道:“我的苦,像是沈家妹妹这样的天之娇女,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自然是不得而知了!妹妹你就是那叫人精心呵护着的牡丹,自然,是不懂路边儿的野蔷薇是如何等待着一个短暂的春季……” 见她面色悲切,低低的垂着头,宛若一直濒死的天鹅一般凄婉。 沈南枝却是冷冷一笑,这人一口一个自己是野蔷薇,不过是在彰显自己楚楚可怜罢了,若真的认定了自己不过是那平平无奇生长在路边的野花,又怎么敢与牡丹媲美呢? 齐淼是个有些蠢笨的,到也没听出什么来,只她一直不喜欢杨诗柳总来自己家里要这要那,便也什么都没说。 想着,说出口的语气也就不免的生分了不少:“杨姑娘这是妄自菲薄了!早听说齐家公府你去是如会自己家里一般熟悉,便是杨家嫡出的姑娘也没这样的待遇,还有齐四公子自幼的兄妹情分呢,杨姑娘何必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呢!” 第1109章 落水 杨诗柳闻言面色大惊,诚惶诚恐道:“沈家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虽然出身不好,有幸得了四哥当成亲妹妹一般的对待,可却也万万没什么非分之想呀!” 沈南枝觉得有些委屈——她说什么了?她说的不也是“兄妹之情”么?齐淼也蹙了蹙眉头,将要开口说道,便听那杨诗柳又继续道: “沈家妹妹不知道……也亏了四哥和五妹妹这样待我好,我才没叫人看轻了去,若是、若是哪日五妹妹嫁了人,四哥也顾不上我这表亲的妹妹咯,怕是……怕是……”说着,已经语气中带了些哽咽。 “表姐,说的好好的你哭什么!”齐淼已经率先开口,不耐烦地看着身边的人,“别人看了去还以为是南枝欺负你了呢!你不要再哭了。” 杨诗柳一怔,慌忙地拿袖口的衣裳按着自己扑扑流泪的眼睛,有些慌张地看着沈南枝:“沈四妹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嗳……说来也是!我尝尝说些什么,便总有人误解……总觉得我好像故意的似的……” 沈南枝轻轻一笑:“没有的事儿,淼妹妹的秉性你还不了解么?她也是怕叫旁人看了去,以为我仗势欺人了!” “哪有哪有……沈四妹妹你最最是和善的人了,能与我们家五妹妹这样的直爽性子做朋友,我也看得出!”杨诗柳破涕为笑,俨然一副姐妹之间其乐融融的感觉。 却是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喂——你们那边儿怎么不动了?”正笑着,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齐沅的声音,他和宝良在远处的小舟上——是齐淼要求的,说女儿家凑在一起,他一个大男人走开就是了。许是见着她们的小船许久都没动了,正有些焦急地看着这边。 距离不远,沈南枝能看到齐沅的目光是冲着杨诗柳的。 杨诗柳也丝毫不避讳,便轻轻探着身子喊道:“四哥,没事儿,我们这儿说话呢!” 只是这一回答不要紧,要紧的是随着杨诗柳的动作,几人身下的小船儿忽的开始摇晃起来,吓得齐淼轻呼一声,拼命抓紧了一旁的舟身,忍不住轻呼道:“表姐!你快点儿坐回来,你、你别乱动啊!” 齐沅离得远一些,听的并不真切,不禁又有些着急了:“五表妹,你说什么?” “四哥!我们这儿没事儿的!”杨诗柳好似没有听见齐淼的声音一般,又回答道,这下她却是挺了挺身子,整个人的上半身都探出了那小舟之外去。 齐淼慌乱,沈南枝却很镇定,她将杨诗柳那悄悄移向水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着水面因小舟的晃动泛起层层涟漪,那幽深的湖水如同一神秘的洞穴一般。沈南枝忽然心上一喜——看来小时候史氏教自己凫水真的是太对了,她以为作为女子一辈子也用不上,不过当下……却就用上了! “杨姑娘,你别太探出去了。”沈南枝淡定地站起了身来,就要去伸手抓回杨诗柳来,只是这样的动作不仅没有任何的帮助,反倒使得身下的小舟变得更加晃动起来。她一个趔趄伸手扶住了杨诗柳的身子,转头对齐淼喊道:“你抓紧了船舷!坐在那儿千万不要动弹!” 二人移动,小舟晃动的更加厉害了。 齐淼早已经大惊失色,扒在一旁是动也不敢动弹,杨诗柳似乎看出了沈南枝的想法一般,竟也急得一下子从原地站了起来:“沈四妹妹,你呆好了不要乱动!” 沈南枝已经赶忙蹲了下来,面上吓得也是花容失色,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小舟左摇右晃,二人牵着的手也摇摇晃晃之中错了开来。沈南枝的位置更靠近边上,比杨诗柳还要危险了许多。 杨诗柳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你好歹沉稳一些!故意往那么边儿上靠是要做什么!” “南枝先前又没划过船!”齐淼不满地大喊道。 一旁的齐沅总算是意识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早看到沈南枝和杨诗柳一前一后地站了起来,没想到竟是如此紧急的情况,他一面拿着船桨与宝良拼命向二人划来,一面朝着这边的大喊:“你们别乱动!诗柳!你坐下来不要乱动……船就不会晃了!” 沈南枝心里头冷冷一笑,眼见着杨诗柳重心不稳飘摇几下,自己也立马站起了身来。小舟立刻受力,开始左右地摇晃了起来。 “你坐下!你坐下!”杨诗柳拼命地喊道。 自己却失去了重心,身子如同风中的柳叶一般左左右右地摇晃着,双手也在空中乱舞,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南枝从未做出过如此坚定地决定,在杨诗柳倒入水中的那一秒——她身子一斜,尖叫一声便翻下了船去,“噗通”的一声就落到了水中。 紧接着杨诗柳也失去重心落水——小舟剧烈地晃动了两下,齐淼一直死死地扒着身下的座位,当她意识过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已经吓得大声哭了出来,脸色煞白:“快!快救救南枝!” …… 果然如顺才所言,便是夏天,水里头依旧带着凉意。 沈南枝紧紧地闭着眼睛,身子包裹在温暖无比的被褥之中,就听见罗床帏外头传来的陌生的声音: “姑娘家最怕凉,水乃寒物,便是夏季也容易受了风寒,姑娘醒了后便多多喝些姜汤驱驱寒,这服药道不急着吃,待姑娘醒了后看看情况如何……” “多谢先生,”这声音极其耳熟,好像她曾经日日夜夜都听着一般。 紧接着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沈南枝听出来是沈嘉定:“先生,隔壁那姑娘如何?……哦,她比小四妹妹后落水,又是被先救上去的,怎么还没醒过来?……怕?这水这样深,我小四妹妹比她还是大家闺秀,她都没事儿,偏杨家的吓得不行?嗳,先生,你别瞪我,我说的都是实情……” 听着人将郎中送了出去,沈南枝才无奈地睁开了眼睛,就听见了丁香带着哭腔的声音:“姑娘醒了!大人、小王爷,我家姑娘醒过来了!” 第1110章 又见陆云祈 沈南枝抬眼看去,只见自己在一处十分陌生的环境里头,看房间不大,一应俱全,想该是什么客栈之类的地方。半透的大红罗床帏将自己和丁香拢在里头,她偏着头向外看去,便见着外头还立了个半透的轻纱屏风。屏风那边的沈嘉定刚想过来看看,便被另一人一把拽住。 原来是陆云祈。 难怪声音觉得那样熟悉…… 沈南枝左右地看了看,便对上了丁香那满是担忧、还挂着泪的眼睛。 “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丁香抽了抽鼻子,“从湖里出来了竟都没动作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好在遇上了陆大人和安小王爷,是安小王爷包下了这间客栈给姑娘歇息,哦!姑娘的衣裳都是奴婢和客栈里的下人换的……” 信息量有些大,所以沈南枝选择不去思考,只觉得身上莫名的有些寒冷,刚一起身便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来。 “小四妹妹!你没事儿吧?”耳边传来沈嘉定的声音。 “我、我没事儿!”沈南枝打了个寒颤,她知道是自己落水了的缘故,“不过,陆大人怎么也在啊?” 也亏得陆云祈在,若只有一个沈嘉定,怕是必定想不到还要隔着一屏风。 屏风后端坐着的陆云祈挑了挑眉头,看着半透明的屏障后头那小小的、瑟缩在被褥里头的身影,道:“我从楚大人家宅出来,路过湖边正见骚乱,看见你们家的丁香在岸边儿上哭才过来瞧瞧。” 依旧是那一幅端着架子冷冷淡淡的语气,沈南枝却心情大好——她好像有一种能听出陆云祈语气里隐藏的东西的能力一般,虽语气依旧平淡,可感觉确实与上一次在麒麟阁相遇完全不同。 沈南枝笑呵呵地裹紧了衣裳:“那还要多谢陆大人救命之恩了!” “小四妹妹!是我叫磁青去寻人把你捞上来的!你不谢我,去谢这个看热闹的……呵呵,先生,我不是骂您的意思啊。”沈嘉定在屏风后头表示抗议,却是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目光,只觉得后脖颈子一凉,忙换了个语气。 这一下便将屋子里的人都逗笑了,连一直掉眼泪的丁香也擦了擦泪水破涕为笑。 “姑娘!”门外的顺才便这时走了进来,手里头端了个小小的填漆托盘,在屏风处止步,沈南枝还是看见了他脸上的担忧,“您喝碗姜汤吧!” 沈南枝这才有些恍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戌时初了,您睡了一个多时辰!”丁香从顺才手里拿了托盘来,将一碗红的发黑的姜汤送到了沈南枝的面前来,“姑娘,先吃了姜汤罢。夏季里头染了风寒也是件难受的事儿!” 沈南枝清了清嗓子,的确是觉得声音沙哑,喉咙处有些微痛。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还有后脑的地方竟都没干得透彻,想来自己落了水后都是丁香和几个女使搭理,擦头发也多有不便,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拿起那碗姜汤来,就在要喝下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顺才,你这姜汤里头都是些什么呀!” “生姜,红糖,甘草,桔梗,白芷,陈皮,麻黄,紫苏。”不等顺才开口,便听见了陆云祈在一旁幽幽地道,“都是治疗风寒的药方子,那郎中开的药药性大,先吃这些镇一镇。” 顺才连忙点头:“嗯嗯!听陆大人的吩咐,小的将煮好的药都滤了一遍,姑娘一口也就喝下去了。这客栈没有九吉,就只好先用了寻常的红糖,姑娘委屈一下了!” 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问题,而是……红糖生姜,又加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谁还能喝得下去啊! 只嗅着那随着热气飘来的药味,沈南枝就泄了气,笑了笑:“烫,我等等再喝!” 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这时那磁青才回来,见沈南枝醒了先笑呵呵地问候了一声,就去沈嘉定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沈嘉定点了几下头,道:“小四妹妹,这客栈掌柜的有事儿寻我,我先去处理一下,你好生歇息着,我已经派人去你家说此事了,你大哥哥正在外头办事儿,一会儿便来接你回去!” 说罢,便带了磁青匆匆出门而去。 沈南枝看了眼陆云祈,他并没带着墨松墨竹,或许二人是等候在外头的,只是忽的屋子里没有外人了,还有些尴尬…… “咳咳,陆大人,”沈南枝清了清嗓子,“听说你被复职了?恭喜恭喜……” 隔着两层纱,沈南枝也能看到陆云祈瞪着自己的表情:“快把姜汤吃了。” “不是,您这姜汤……” “你嫌我选的材料不好?”不等她说完,陆云祈已经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就站在罗床帏外头瞪着她,“你多大个人了,怎么划个船还能掉水了去?” 没有沈嘉定在长,陆云祈竟多了几分生气——沈南枝悻悻地一笑,也是,人家毕竟是在巷子里把小混混骂的无力还口的人。他虽是在轻斥自己,却语气柔柔的,就好像孩子犯了错却又舍不得打骂一般,带着些许无奈。 沈南枝莫名地也觉得高兴,轻轻哼了声,道:“安小王爷说陆大人从皇上的‘监视’里头挣脱啦?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那日在麒麟阁可真是冷漠得如同九霄的冰山哟——” 陆云祈瞪了她片刻,最终还是噗地一声无奈笑了出来,他轻轻在床榻旁边的小杌上坐下,并没有掀开隔在二人中间的薄纱,只对着沈南枝无可奈何地挑着眉:“你这小丫头,倒是挺记仇!” 不等她说话,陆云祈又紧接着道:“那时我在着手刘坤一事,去麒麟阁也是为了此事。虽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但总是要经手一些人脉和物件儿,我是怕那些人察觉到我调查刘坤家贪墨案的目的。若叫有心之人利用了,便前功尽弃了!” 所以才不得不对沈家的人保持着一些距离,外人看陆云祈与沈家关系也就如此,便不只保了自己,也是保了沈家的。 第1111章 落水的真相 沈南枝早就猜到他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除了当时才觉得有几分难受之外,又哪里多想了什么?此刻听了陆云祈的解释便更加不气了,却还是傲娇地咂了咂舌。 帐子外面的陆云祈却忍不住轻轻问道:“你这样子,倒也不像多么生气……”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沈南枝乐呵呵地卷了卷被子,便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仔细想过,我又没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所以你突然不理人了也只能是你自己的原因,说不准还是你做了什么得罪了我的地方呢!” 没想到她心态竟是如此的开朗,倒是显得陆云祈有几分小人之心了。 没办法,在天子脚下生活就是处处都是无奈和妥协,他也不愿宠幸那月香,可月香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妾,更代表着天子的颜面。若皇上亲手赏赐之人他都不愿意多相处一下,这不就是赤裸裸地在打皇上的脸面么? 当今天子正是根基未稳、疑心颇重的时候,他陆云祈想好好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就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 陆云祈垂着头,拿调羹搅了搅碗中的姜汤,既沈南枝没多说什么,他便也不再纠结,只放眼当下,事情似乎也并不十分容易解决,“你怎会失足落了水?先前在苏州沈府夫人曾说过你是会些凫水的,便是掉下去了也不该直接叫水呛得昏过去才是!” “我哪里是失足,我是故意的!”屋子里没有外人,顺才丁香都是自己身边贴心的人,陆云祈便更不用说了,是以沈南枝才没有多加隐瞒。 丁香与顺才二人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姑娘,您说您是主动跳下去的?您、您这又是何苦啊!” 沈南枝轻笑,见陆云祈拿起盛着姜汤的碗递了过来,便急忙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道:“我在船上便觉得那杨诗柳有问题,她句句话都是在贬低自己,似乎有意引导着我与她说身份的事儿。后来又看见她借着与齐沅说话的时机默默往边儿上动去,她分明就是想要自己做出‘失足落水’的样子来叫齐沅救她——至于为了什么嘛……” 自然是为了向自己挑衅!齐沅杨诗柳两情相悦,可齐、沈二家已经把二人的婚事商讨了,她许是想告诉自己齐沅心里头是有她的,便是成了亲也不会改变,又或许根本就是想要刺激自己,让她自己提出不能成亲来。 可齐公夫人已经讲话说到了席面上,她作为女方如何主动开口?是以沈南枝很快地想出了对策。 “我看她想做可怜,那我也伴,齐沅若要来救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齐沅若是不救我去救那杨诗柳,便是齐沅的错!”沈南枝冷冷一笑,颇有几分运筹帷幄,“齐公夫人不顾我的颜面将事情早早说出去,如今他齐沅不救我而非要去救一个没名分的表妹,我看此事传扬出去了他齐家再能如何。” 落水时沈南枝并非当下失去了意识,她感觉得到刺骨的冰凉、感受得到衣裙渐渐地变得沉重,也看到了齐沅拼命地从远处游来,将杨诗柳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陆云祈面上一冷,“你不想与齐家结亲说出来就是,便是齐公夫人用了些不入流的计谋又有何妨?我能帮你摆平。可你要自己落水也就罢了,为何还让自己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小时候学的凫水都忘记了?” 沈南枝没心没肺地笑着:“哪能呀!我是生气,我一生气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在睡下猛地洗了好几口……咳咳,现在觉得肺里头还难受呢。” 陆云祈的表情又冷下去几分:“哼,气那齐沅救了杨诗柳而没救你?” “我是气他没用!”沈南枝反驳道,“既然喜欢表妹直说就是,他不喜欢我,还非要配合着齐公夫人来我家说婚事,这算什么?便是娶了我怕是他也不会多看一眼,我在他眼中不过是能给公爵府带去利益的物件儿罢了!说不准成亲不足一年那表妹就要被抬进来了……一想到这个我就生气……”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沈南枝早就发现了这齐沅是个没用的人。不仅没用,还是个心中没点儿定力的墙头草!外人说沈南枝好,他就觉得沈南枝好,可若听到有人说自己什么不是,齐沅便立马想要与自己撇干净一般……这样一个没有主心骨的男人,她沈南枝就是瞎了瘸了也看不上。 陆云祈面上的表情略略地舒缓了一些,便不由分说地将药碗递了过去,“快吃了药,经此一事还有我与安小王爷在场,齐家定也知道是自己对不住你的,日后再想拒绝也就简单多了。” 身后的顺才撇了撇嘴:“小的去熬药见着了齐四公子,他没救姑娘,小的气不过便问了几句,您猜猜他怎么说?那斯还心心念念去照顾表妹呢!就说什么表妹身子单薄,离得又近……就顺手救上去了。我呸!他若心里真的担心姑娘,就该把杨姑娘拉上去了再回来救人的,他倒好,抱着表妹不肯撒手,直叫要请郎中请郎中……可怜我们姑娘还在水里头泡着呢!” 顺才说的言辞激愤,丁香也忍不住又流了几滴泪出来,她一面服侍着沈南枝吃姜汤,一面骂道:“原以为齐四公子是个温文尔雅明事知礼的,没想到竟是个这样的腌臜货!有男女私情一开始就拒了咱们沈家啊,又要借咱们沈家的力,又要护着自己的美娇娘……我呸!我呸!” 二人骂的痛快,沈南枝听得也痛快极了,便忍者吃下了好几口苦涩的姜汤去,那令人反胃的味道迟迟也消不去,便见着陆云祈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探了进来,掌心摊着一颗拿牛皮纸包着的、小小的牛轧糖。 “本是给平哥儿买的,让你吃一颗。”陆云祈笑道。 沈南枝看着那白皙的手出了神儿,片刻才缓了过来,俏皮地从手心掳走了那颗糖去,轻快的剥开便送入了嘴中。 “甜!” 第1112章 齐沅为人 最终沈南枝还是在威逼利诱之下喝完了那一碗味道古怪无比的姜汤去。虽味道不好,但一下肚便也觉得有几分暖意,不只是真的有用还是心理作用的缘故。 沈南枝便叫男人都出去,只留了丁香服侍自己换上了身刚从成衣店新买来的衣裳,忍不住问道:“说起来齐淼如何了?”她心里有些愧疚,总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吓到了她的。 “姑娘放心吧,齐五姑娘一直紧紧地扒着小舟,在水面儿上颠簸了好一会儿却也没掉下去,只是吓得不轻,齐四公子已经叫人把她先送回齐家去了。”丁香轻声解释道。 “那齐沅是在杨诗柳屋里照顾她了?”沈南枝冷笑着,见丁香怯生生地点了头,心道这齐沅是真的不知检点,已经做错了偏还要留在那杨诗柳的身边,生怕旁人不知道么? 丁香轻轻叹了口气,给深南是梳好了头发之后,一面给头上带好发誓,一面道:“齐五姑娘吓坏了,可知道姑娘你昏着也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直趴在姑娘床边儿哭,边哭边说……”她顿了顿,“五姑娘边哭边说,‘原以为四哥不……却没想到还是喜欢表姐的,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我让给表姐,我的衣裳首饰表姐也拿去了不少……只有你一人处处都让着我……’” 她学着齐淼的语气,满脸悲戚。 沈南枝听了也心疼,却更加是无可奈何。可怜齐淼是个率真的,若论心机是一定斗不过那杨诗柳的,她又是有万千宠爱的公府嫡小姐,比起来确实是杨诗柳可怜,旁人见了也只会叫她多多迁就可怜人。 可这世上终究不是谁可怜谁就有理的,更何况那杨诗柳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可怜之人。 思来想去,沈南枝还是起了身:“我去看看杨诗柳罢!” “姑娘!您去看她做什么!”丁香气急败坏,“齐四公子和她做的事儿已经够坏了姑娘的名声了,咱们在屋子里等大公子来接就是了,还去理那些齐家的做什么?” 沈南枝却是莞尔一笑:“傻丫头!你不想去齐家人面前看看他们对不住我的表情吗?雪中送炭难,可落井下石的事儿做起来却最是有意思的了,咱们去看看,若有机会还能把话说清楚,也免了日后齐家再装聋作哑上门来!” 她是想去看看齐沅态度究竟如何,若态度良好,她也不介意给他留个面子,可若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没主心骨……她索性就把话给说开了。这么大的事儿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知道了,日后齐家也免不了为了此事再来打搅史氏的安宁。 这样想着,沈南枝已经在丁香的带领之下来到了杨诗柳休息的门前,两扇木头门虚掩着,她刚要推门进去,便听见了里头传来了杨诗柳低低抽泣的声音: “表哥!你……你要当心那沈家的姑娘,她不是个善茬儿……” 齐沅面色一怔,搀扶着想要起身的杨诗柳坐了起来,脸上是说不出的犹豫和怀疑:“五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表哥以为,我为何会落水!?”杨诗柳幽幽地道,声音竟然显得有些阴森,“我才过不了几日,京城里就要四处说是我心存不轨将沈四妹妹从小舟上推下去的了!” “你是说……你是说……”齐沅的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就这样面上的表情渐渐充满了愤怒,他终是一巴掌拍在了床榻旁边儿,“她竟然如此狠心!可……”说着,又多了几分犹豫,“可我们家需要沈家扶持,否则,否则……表妹你放心,待此时成了我定将你抬进门来,你不是说只要在我身边如何都行?我保证、保证日后只宠你一个人……” 门外的丁香气得直发抖,好几次就要推门破口大骂,只是沈南枝一时伸手拦着她,她便气得狠狠咬着牙。 沈南枝却平静了许多。 对她而言一个齐沅尚不足以要她觉得如何被羞辱,只是他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还不只悔改,加上齐公夫人先前传出去的消息……这事儿若没有个名震言顺的结果,她的脸和沈家的脸岂不就都丢进了!? 她定了定神,面上挂着柔和的微笑推门而入:“他们都说杨姑娘吓坏了还没醒来,我想来看看,原来已经醒过来了!” 屋里的二人吓得一个激灵,齐沅立马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面上的表情竟一下便换成了领一副样子:“四妹妹!你怎么来了?你、你身子好些了没?” 沈南枝也不去理会他,连带着丁香也根本不肯正眼去看他一眼,二人就这样从齐沅面前挺着胸脯走过,要他好生尴尬。而沈南枝已经不由分说地在齐沅方才坐着的小杌上坐了下来。 看她这样直接的逼近自己,杨诗柳心中竟多了一丝畏惧——面前的人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是旁人都不曾拥有的! “我看杨姑娘气色好了不少,说来今日的事情还真是有惊无险,”沈南枝笑呵呵的,声音却冰冷得可怕,“只不过……杨姑娘是被表哥从水里捞出来的,我身边儿的,安小王爷也好,陆大学士也罢,都说到了岸上齐四公子还一直紧紧抱着杨姑娘!” “四妹妹,我那时只不过是……”齐沅想要解释什么,沈南枝却根本不想听,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此时究竟是女子吃亏,对女子的声誉有损,杨姑娘如今醒了还是仔细想想日后如何,我虽是外人却也看得出齐四公子对姑娘的情愫,借此机会将姑娘收入房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诗柳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你想让表哥纳了我?” 那齐沅更是又惊又喜,脸上挂着一副天真的笑容:“四妹妹,你竟如此大度?”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沈南枝却是依旧淡然,唇角的轻笑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杨姑娘的名誉重要,我的也一样重要!齐四公子回去后便与齐公夫人商量商量如何澄清前些日子传出来的话!若不能澄清,便还请齐家登门道歉,以还我清白!” 第1113章 撇清了一桩婚事 “你在说什么!”齐沅闻言登时一恼,“四妹妹,咱们两家是说了亲事的,你的清白自然与我有关,我、我又不是不会娶了你……” “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沈南枝面色冷淡,连身上也没一点儿别的动作,“齐、沈两家的婚事尚不明郎,可我却听闻外头早就有了说我们两家说了亲事的闲言碎语,我可以不去追究到底是何人传出去的,只是今日大庭广众之下,齐四公子放着我不救,而是先去救一个没姻没亲的表妹——更是救上来后也不肯撒手了,这叫我实在是有失颜面。此时说到底是你们齐家人捅出来的篓子,还希望最后能由齐家的人来补救。” 她说话时候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就好像在讲述旁人的故事一般。 齐沅早就已经面红耳赤,他自然知道消息是谁说出去的,还记得母亲当时得意洋洋:“这样沈家就不能反悔了!” 靠坐在床榻上的杨诗柳愈发气愤,她最看不得有人摆架子的模样,如今沈南枝更是摆架子摆到了自己心尖儿上的表哥头顶来!怎叫她能够忍耐,是以恶狠狠地瞪着她,骂道:“你别太过分了!你们家没有勋爵,我表哥家可是公爵府,你嫁进来已经是高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如今还怪上我表哥了,我表哥若不要你,等你的名声臭了我看你嫁给谁去!” 沈南枝气得都觉得有些好笑了。说来这杨诗柳该是不希望自己嫁进去才对,这二人心心相印,本该都想做对方的夫君和正头娘子的。想来如今杨诗柳这般辱骂自己也是因为她怪自己叫齐沅下不来台吧。 沈南枝笑着起身,往外走了几步才定下来道:“杨姑娘这样喜欢齐四公子,为何不嫁给她做妻?哦……莫不是齐公夫人不肯吧?既如此便不要随意说话了,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么?当心日后齐四公子的嫡妻连你做妾也不饶你……” 身份是杨诗柳最痛的地方,因为出身不好,是小娘生的,从小到大她都没被人正眼瞧过一次,若不是有表哥的喜欢……只怕自己此刻早就随意嫁给什么读书的穷举子做浆洗浣衣去了! 她气急败坏,恨不能扑上来咬人,可在齐沅面前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得艰难地将这口气忍了下去,转眼便仆仆地流起了眼泪来:“沈四妹妹说话真是好不留情面!……都说大家闺秀教养好,可是……可是……” 齐沅连忙坐过去轻声安慰着她,低低的哄了两声,这才抬头去看沈南枝:“你走吧!我们齐家就当从未有过这桩事情!柳儿不过是出身差了一些,你一个大家闺秀竟也做得出这种轻视庶出的事情来……” “你们家不看嫡庶出身,你这就去叫齐公夫人同意你娶她过门啊。”沈南枝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想多骂几句。 齐沅怔了怔,将头垂了下去。 杨诗柳见状哭得更加大声了,原本是做戏,如今是真的带了几分心痛的。 “姑娘!公子和大少奶奶的马车来了,这会儿正在一楼与陆大人说话呢……”门外传来顺才的声音,沈南枝轻轻应了一声,这才抹去了脸上的戏谑,挂了分真诚的笑容。 “齐四公子,你我本就是有缘无分,何必强求?只是夫人与公子所作所为实乃不和规矩,还希望齐家公府能够及时将此事补救过来。”沈南枝轻轻笑着,端庄而文雅,“您知道的,我们沈家与史家也不是什么低门小户,我母亲又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此时若闹到我母亲面前只怕……” 剩下的话她也没再继续说,只是目如秋水,叫齐沅的心脏漏了几拍。 他还想说些什么,沈南枝却已经带着丁香翩然离去。 摆脱了一桩婚事,沈南枝心情大好,出了门子便从天井向下看去,果然见到大哥哥和大嫂正与陆云祈坐在一方小桌上头说这些什么,大嫂方悦在一旁侍茶,沈曜却和陆云祈聊得火热。 “大哥,嫂嫂!”沈南枝探着身子向下喊道,方悦一愣,忙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看来,便见着她正垂着头看向自己。 天井高,她只怕沈南枝跌下来,那略有些丰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担忧:“快下来!当心摔了!” 都说长嫂如母,史氏身子抱恙的时候都是方悦带着沈南枝,她偏又与方悦的孩子年纪差不太多,索性就一起养着了。 沈南枝笑了笑,带着丁香和顺才快步走了下去。 底下的方悦陪着笑对陆云祈道:“这丫头懂事儿的时候如小大人一般,皮起来就如一只小泼猴一般!” 陆云祈轻轻笑着,回想起多年前与史安共同南下,就在沈府里头见着那穿了身明黄衣裙的小丫头,她要爬树,陆云祈便举着她,却不知到底什么吓坏了她,小小的人儿就在他双手的托举中大哭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那时候陆云祈年纪也不算大,却就是喜欢把那小团子逗哭了。史氏当年也不生气,笑得比谁都开心…… 回忆着往事的陆云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她年纪还小,如此才可爱。” 沈南枝一下来,方悦和沈曜便焦急地迎了上去,沈曜面色有些不好,厉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娘小时候教过你凫水你也都忘了!?” 沈南枝缩了缩脖子——怎么和陆云祈说的话一个样儿啊!只是现在她也不好细说自己的筹划,只笑呵呵地打了岔:“大哥,您不是去幕僚家说事儿了吗,怎么和嫂嫂一起来的?” “听说你出了事儿,我回了母亲后就匆匆来了,是路上遇到你大哥的,”方悦在一边抹了抹眼睛,沈南枝这才发现她竟是眼眶红了,“这样也好,哥哥嫂嫂一同接你回去,不怕那齐家的觉得沈家没人好欺负!” 原来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沈南枝心里头一暖,又想起来一人:“说来,安小王爷呢?听闻这间客栈是他包下来的……也亏了他在旁边及时出手相救我才能活过来,咱们总也要谢谢人家……” 第1114章 平安回家 话音还未落,一身锦衣的沈嘉定便从门外翩然进来:“小四,你还记得我呀!” “那是自然,我的救命恩人,”沈南枝微怔,却马上展颜,对着沈嘉定轻轻一拜,“我救安小王爷一命,今日安小王爷也是还回来了,日后我们也可两不相欠了!” 却不料沈嘉定却是眉头一蹙,面色当即冷了下来:“小四妹妹这是什么话?你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也还不完的!” “这……”沈南枝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好。 在他入门的时候,在场除了陆云祈外的所有人已经对他拜了一拜,到底是身份尊贵,是以连沈曜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如今见妹妹怔住了,便连忙轻轻将她往身后拉了拉,道:“安小王爷这话实在是抬举安姐儿了,我们沈家为臣,王爷为君,岂好这般居恩自傲?还请安小王爷别将小事儿挂心才是!” 只是,沈嘉定在意的却根本不是沈曜所说的话,他眼睛亮亮地看着沈南枝:“你乳名叫‘安’?真是好巧,我的封号也是‘安’字呢……” 沈嘉定一向是个又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与齐淼有些像,只是他比齐淼更加自由自在一些——毕竟是太妃娘娘独宠之人,又上有太后娘娘的欢喜,自小到大沈嘉定便从没有遇到过任何绊子,唯一一次就是去南方平乱——还被沈南枝给救了出来。 只是他这样,却叫沈南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有些尴尬之际,便听见了陆云祈在不远处开口:“你小四妹妹刚劫后余生,这节骨眼儿你偏要这样自话自说么?还是叫她赶紧回去歇着罢!” 陆云祈一说话,沈嘉定当时就泄了气——没办法,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陆云祈了。 于是悻悻地点了几下头,笑道:“呵呵,小四妹妹,是我自话自说了,你快些回家去仔细修养吧,齐家的事儿不用再多想,他们若是敢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亲自收拾他们!” 沈南枝苦笑——除非齐沅真的就是个傻子,否则是不敢继续装傻充愣了。 “那、这客栈包下来用了多少钱财?我、我大哥哥把银子还给你吧!”说着,沈南枝还轻轻扯了扯沈曜的袖子。 沈曜一脸无奈,这丫头倒是知道不用自己花钱!不过该说不说,此时他也正要提起—— 沈嘉定笑着摆了摆手:“自然是谁事儿多、谁住的久谁掏钱!” 沈南枝立刻了然——想来沈嘉定是并没有付钱的,只用自己的名号包了这间客栈,而他们所有人都准备着离开,可齐沅和杨诗柳还在楼上的屋中,想来他们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掌柜的堵着要钱……那场面一定很好笑! 她偷偷笑着,就听见沈嘉定挥着手招呼:“行了行了,咱们快些走吧,就叫楼上那两位享受一次包场的愉悦!” 在沈嘉定的催促之下,一行人也纷纷向外走去。看样子他一定是早就与客栈的老板交代过了的,是以出门时候也并没有人前来阻拦。 陆云祈也是一起出来的,沈南枝还有些恍惚,一问才知道他是正好也有事儿要与沈曜商量,索性就一道回去了。只沈嘉定有些许的失落,他作为安小王爷自然不是随意就能去别人的马车上的,便是有一段路都要一起走也只能一个人。 上了马车,沈南枝和方悦一起,而沈曜与陆云祈上了前面的一辆,车夫鞭声一响,这才开始满满启程往沈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方悦细细问起了这次落水的事情。她知道沈南枝做事儿一向小心谨慎,加上又是会一些凫水的,是以更觉得这件事儿蹊跷得很。 方悦也不是外人,她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一个人把持着沈家诺大的生计这么些年竟也一点儿错也未曾出过。沈南枝最佩服她的一点,是对沈曜的态度。 她相信哥哥嫂嫂是两情相悦,但哥哥若要纳妾,她从不说一个“不”字,反倒是为了防止进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而自己亲自去张罗着,妾室人品要过关,家世也不能太差,至于那些买过艺的女子是绝对不可能进门儿的。是以沈曜虽然纳妾,却从未苛待过她。 想来方悦也不会乱说,沈南枝便叹了口气,将此事的真相全盘托出。 “你也太大胆子了!”方悦闻言,吓得面容都变了一变,“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好!?便是要退婚,回家与母亲商量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冒着性命的危险去?” 沈南枝悻悻地缩着脖子:“我、我哪里知道太久不凫水,竟有些忘记了!这才一不小心吸了几口水进去……不过嫂嫂,我在水下也找着了些凫水的感觉,下次就不会这样了!” 天地良心,她是仗着自己会凫水才义无反顾地摔下去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几年不去水里,都要忘得一干二净了!说实话,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沈南枝也有几分恐惧。 看她笑得乖巧又讨好,方悦气得也不好骂她,只瞪着眼睛道:“你这孩子,还想有下次!?”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就看见外头的天色满满的暗了下来。 方悦见沈嘉定的马车就要拐走分路,特地派人下来道了声别,忍不住笑呵呵地看着沈南枝:“安姐儿,你有没有觉得安小王爷对你似乎别有用心啊?” 沈南枝一怔,身上当下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大嫂!你饶了我吧,安小王爷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秦楼楚馆儿的姑娘怕就没他不认识的。他这人本就多情,如今对我是殷切了些……许也是为了那日我恰好将他救了出来罢!” 方悦却是不以为然,轻轻一哼:“男人多情者并不在少数,便是清冷如陆大学士不也是未娶妻而先有了妾室与庶子么?我瞧着安小王爷对你与旁人格外不一般……” 陆云祈那也是被逼无奈了…… 沈南枝很像替他辩解一二,却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第1115章 回家 就听见方悦继续说道:“安姐儿,我不是要逗你乐子,只是不光是我,连你大哥那样一个大男人也看得出来!安小王爷一向是个想什么就要什么的,可偏偏安太妃……不是个好惹的人,太妃心气儿高,寻常人家的女子定然是看不到眼里的。若日后安小王爷与你亲近的事情叫安太妃注意到了,我只怕你要遭殃!” 沈南枝并没有见过安太妃此人,可来京这么久也多少听过她的事情了。安太妃还是安王妃时便性子颇为强势。安王爷命短,没有纳妾,二人膝下也就沈嘉定这么一个儿子,沈南枝自然理解她将沈嘉定捧在手心儿的感觉。 她轻轻叹了口气:“大嫂,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日后也会注意与安小王爷保持着距离的。只是……今日的事儿也亏得他告诉我,我才下定了决心的!” 方悦与沈南枝拉着手,她的脸上也颇为无奈:“唉,女儿家就是如此,婚姻尝尝成为政治的附庸品!只是那齐家也忒不识好歹,还堂堂功夫,真是德不配位!” 她在气那齐公夫人用下作手段逼迫沈南枝嫁过去的事情。 骂完,方悦的表情又变得有些柔和:“没事,你年纪还小着呢,婚事儿日后再慢慢议论也不迟!母亲那样疼你,定不会叫你随随便便的嫁了的……” 马车直接停在了二门外头,沈南枝就和方悦一起去了朝熙居那边。 史氏依旧淡然地坐在屋中,看样子是听说了沈南枝身子并无大碍的消息后才方定下心来的,见二人进来了,丫头婆子便一个个地喊着:“四姑娘和大少奶奶回来了!” 史氏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莲妈妈的搀扶下三两步地就走上前去,指着那刚进门的沈南枝便骂道:“你这个死丫头是愈发大胆了!我看是我平日里惯的你太过,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漠然!你……你……” 见史氏气急,沈南枝知道是先回来传话的顺才已经将事情告诉给了史氏,便立刻乖乖地垂下了头来,露出满脸的无辜和委屈:“娘……您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杨姑娘要跳,就是为了叫我难看,我索性一起跳了!还能顺便叫齐家的下不来台不是么……” 一旁的方悦也苦笑着将史氏扶会了软塌上去,一面从莲妈妈手里拿过了团扇来轻轻打扇,一面笑道:“是啊娘,四妹是会凫水的,她这样做虽然是冲动了一些,可若不如此日后再想叫齐家背锅可就不是容易的事儿了呀!那齐公夫人随口就说四妹与齐沅说定了亲事……这消息传得越久也就越叫人瞎琢磨,如今也算是扼杀在摇篮里头了!” “你就知道护着她!”史氏尚有几分怒意,“这丫头平日里做事儿也不是不过脑子的人,这些日子倒是愈发不能冷静起来了,叫那齐家吃瘪什么法子行不通,偏要你赌了性命去才成?这若是叫旁人知道了,未免觉得咱们沈家太瞧得起那区区一个齐家了!” 是啊,真的论起来沈家还是皇亲国戚,史氏更是上一届首辅的女儿,出身不必一个公爵府高许多? 沈南枝低低的垂着头:“娘,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女儿已经知道错了,日后绝不会再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女儿只是不想在齐家人面前失了骨气!” 说到底史氏的严厉是出于对沈南枝的关心,她只怕她若真的有什么意外。见沈南枝如此诚恳地认了错,便就气消了一大半儿,一边的莲妈妈见状赶紧上来打岔,笑呵呵地将沈南枝扶到了史氏身边的小杌子上去:“四姑娘别怕,夫人这是心疼您呐!您是不知道回来前夫人一直说要去找那齐家的理论去……” 沈南枝听着也眼眶一热,轻轻往史氏的身边靠了一靠:“娘,您不用去找齐家理论,今日女儿已经把话说得明白了,况且那时又有安小王爷与陆大人在场!齐沅再怎么懦弱无能总也要顾忌着权势的。” 史氏也常常叹息着点了几下头:“我常说不愿你与皇家的人扯上关系,这次却还真要谢谢有安小王爷坐镇了。他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整个京城都是知道的,又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孩子,一句话也能给齐家带来不小的打击。想是齐家不敢不认!”说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安小王爷那纨绔的性子,什么都说得出做得到的。” 见史氏终于展开了紧缩的眉头,沈南枝心里的大石也终于放了下来,正要说些什么,便被史氏一把捉住了手:“安姐儿,说来此事也怪我!我本该直接拒了那齐家的,若一口拒了许也不会惹出这些来!” 儿女婚嫁哪里是这样容易的事情?开口的几经辗转,被开口的答应还是拒绝都不是一句话就能定下来的事情,更何况齐家到底有勋爵在身,史氏也是看着他们家至少吃穿不愁,这才犹豫了再三的。 更何况,谁能想到齐公夫人会用这样下作的法子出来? 想着,沈南枝用力摆了摆头:“娘,不怪您!都是那齐家的错……” …… 母女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待沈南枝离开朝熙居的时候才发现外头的天已经全然暗了下来,丁香和珠云在外头提着写了‘沈’字的灯笼候着她,见沈南枝出来了便急忙走上前去。 从朝熙居回安园的路上,沈南枝才忽的想起一事来,便问道:“说陆大人与我哥哥议事去了,二人可说完了没有?” 说完她又觉得此话多余了,这个时间怕是宵禁都落下来了。 丁香却是柔柔一笑:“姑娘,其实陆大人和大公子说了好一阵子,前不久还叫了厨司做了宵夜送去大少爷的九思斋呢。只是现在外头已经宵禁了,听九思斋那边的管事说今晚陆大人就住在咱们的府上了。哦,勇毅侯府那边听了消息,墨竹墨松二人也来服侍大人了,今夜应该也一起住下。” 没想到陆云祈竟然又住在了沈府!想来上一次离他这样近还是大半年之前的事儿,一晃竟然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第1116章 病酒症 第二日一大早顺才就来了。沈南枝正打着瞌睡在镜前叫珠云帮着收拾,便听见外头有人来报,说是顺才带着墨竹一同来了安园,想要见她一面。 墨竹是陆云祈的人,沈南枝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人进来了。 墨竹却是一进门就直接跪在了沈南枝面前,不顾她满脸的惊讶,道:“四姑娘!我们公子、公子他身子不爽利了,还请您快些叫个郎中来给我家公子瞧瞧吧……” 沈南枝吓得不轻,慌忙叫人把他从地上给扶了起来,问道:“你们家公子怎么了?” “公子、公子他……”墨竹脸色涨得通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我们家公子昨儿半夜里吃了酒!” “吃了酒……又如何?”沈南枝一头雾水。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家公子有病酒症……”墨竹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懊恼,“公子自小就不能饮酒的,吃上几口酒就面色通红,头脑也会变得十分不灵活,身上、身上也会起红疹子!公子昨儿夜里头与大少爷说到很晚了,大少爷许是怕困倦便要了酒水来吃……沈府的人不知道公子吃不得酒,贵府的酒水又没什么刺鼻的味道,公子就……” 沈南枝想起了沈曜那九思斋备着的桂花酿,唇角抽搐了几下,发饰都没配带完便忙起身带人往外走去:“你怎么不去找我大嫂嫂?” “本、本是要去寻夫人的,又想着夫人身子不适,不好用这样的小事儿叨扰,去寻大少奶奶是才知道她也去了朝熙居给夫人请安!我也就只好来找四姑娘帮忙了……”墨竹赶紧三两步追上了沈南枝去,“嗳,公子这病没几个人知道内情,姑娘若能寻个小郎中来就最好了……” “不用,”沈南枝却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我先去看看他情况怎么样,不严重的话我就能给他治了!” 墨竹一怔:“姑娘您……” 语气里颇有几分怀疑。 丁香却是沉不住气了:“我们姑娘自幼也与夫人学了几分医术的,虽不如夫人精湛,可寻常的病痛也是一出手就能对症下药!正好你家公子此病乃隐疾,我们姑娘治了也不需要惊动别人了!” 墨竹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几下头。 他自小服侍陆云祈,早知道他这病酒症的轻重到底如何,只要不喝得太多,就只是难受的事儿。本陆云祈已经许多年不碰酒水了,可昨儿突然就发了病——还是半夜三更吃的那晚酒,今儿早上他一去叫人才发现陆云祈又发了病,这才吓得有些慌了神儿。 他知道那程度该不至于丧命,只是看着也怕他难受,思来想去还是找人来看看才是。 既然沈南枝知道如何对付这病酒症,那也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沈南枝闻言,轻轻瞪了丁香一眼:“陆大人此病不愿声张,你们几个也别出去乱说!” 众人纷纷答应下来,便随着沈南枝一同出去。 陆云祈就睡在了九思斋东侧的耳房里头。沈曜一大早就去上朝了,而陆云祈虽接了官复原职的圣旨,可却要等到过了八月初二才会回去继续授课。昨儿二人又聊得很晚,睡下才不过两个时辰,沈曜也就没有惊动陆云祈,吩咐下人说他醒了后自决定去留就是。 是以旁人都没有发现,只墨竹去叫人时候才看到。 到了九思斋,就看见墨松满脸担忧地守在门口,看到沈南枝和墨竹一同前来,便如看见了救星一般几步上前来:“四姑娘!我家公子他……” “我都知道了,我先进去看看如何,”沈南枝直接打断了他,说完又看见墨松有些许的犹豫,却也不见怪,只解释道:“我随夫人学过些医术,知道如何对付病酒症,但也要看看你们公子到底如何,才好对症下药!” 闻言,墨松这才面上一喜,急忙将人迎了进去。 沈南枝吩咐了几声,把顺才和墨竹都留在了外头守着,自己带着丁香与墨松一同进去——毕竟是陆云祈的睡房,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不好自己一人闯进去! 一入门便嗅到了一股清新的松柏香气,沈南枝不禁一叹——大哥哥可从不用这样的熏香,难道是陆云祈身上的体香不成? 就这样想着,便看见床榻的罗床帐半掩着,因是男人的屋子,帐子选的也是半透明的白色,透着帐子便看见陆云祈披散着墨水儿一般的长发、身穿一袭洁白的亵衣,正双手抱着一只大大的软垫,歪歪斜斜的蜷缩在床上。 他的头也枕在手里的软垫上头,被子没有盖好,一角勉强遮着他半块身子。 沈南枝一看就红了脸——这男人的睫毛怎么比女人还要浓密?这男人的皮肤……也太过于白皙了一些! 偏还是那种洁白中透着微红,只耳朵和脸颊处的红色更加浓郁一些,尤其是从头发中冒出来的耳朵,竟如小猫的肉垫一般粉粉嫩嫩的。 “咳……”沈南枝尴尬地咳了一声,墨松便急忙钻到了帐子里头,帮陆云祈把有些松散了的亵衣整理整齐,一面盖上被子才一面道:“公子,四姑娘来看您了……” 睡得不太沉的陆云祈轻轻睁开了眼睛,那双好看的眼睛半睁着,透露着满满的慵懒和惺忪,人没怎么动,却像是被吵醒的奶猫一般不满的动了动身子。 沈南枝看到他把一直手从软垫低下伸了出来,那骨节分明又修长无比的手指朝着自己勾了勾:“让她过来……” 宛若幼兽的婴宁声音,沈南枝心里一软,却忍不住笑了笑——陆云祈,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墨松已经退了出来,歉疚的看了看沈南枝:“姑娘,劳烦您给我家公子瞧瞧了,公子手臂上起了红疹子,吃了酒后头脑也不甚清晰,您还请多多担待着些……” 史氏说过,病酒症与人的身子有关,每个人或许症状都不一样,有的吃一口酒便如吃醉了一般,有的吃上一口就能要了命,有的吃了后也只是起疹子瘙痒难耐……沈南枝看着,陆云祈倒是想一者与三者的结合! 不过,只要不是第二种情况便一切都好说。 她定了定神,才缓缓向着帐子那边走去。 第1117章 陆云祈生病了 沈南枝轻轻走过去便觉着帐子遮掩着反倒是叫空气不好流通,看着被褥里头蜷缩着的如同小猫一样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墨松,你去把帐子打开,那扇子来给你家公子扇扇风,”说完这才在创榻旁轻轻地半蹲了下来,伸出手去轻柔地将陆云祈的头扶到枕头上,“陆大人,你好好躺下,给我看看身上的疹子……” “唔……”陆云祈却不肯松开手里的软垫,沈南枝伸手一拽反而还又多用了几分力道。脸颊红扑扑的,双目也多了几分迷离,在沈南枝的手轻轻敷上自己前额的时候便一把将那软乎乎的小手给捉了去,不由分说地便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哎!”沈南枝轻呼一声,险些叫他拽了个趔趄,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察觉自己的手覆在在陆云祈的脸颊上,那脸颊竟滚烫无比,“陆云祈,你这样拽着我,我如何给你看病?” 闭着眼睛的陆云祈没有动,只那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似乎挣扎了几下这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用那水汪汪的双眸看着沈南枝:“我,脸上热。” “那我去给你从地窖里拿冰去!”沈南枝叹了口气,就要起身离开,却不等她站起来就感觉到陆云祈忽的伸手一把拽住了自己上衣的衣摆,她身上一顿,就失去了平衡直接摔了回去—— 好在背后有个床榻,沈南枝便被拽的一屁股坐到了床边,紧接着陆云祈的大手便覆了上来,从那纤细的腰肢环过,将她搂在了怀中。 沈南枝面上一红,就要伸手去扒开陆云祈的手臂,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一边的丁香和墨松看得惊心动魄——丁香红了脸,墨松也无奈地一笑,赶紧撇过了头去。 “羞什么羞!还不快过来帮我把他的手拿开!”沈南枝气急败坏地骂道,顺势就伸手往他的手背上用力拧了一下,不料陆云祈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疼似的,丝毫不肯放松。 “咳咳——公子,您别抓着四姑娘不放了!”墨松这才忍着笑走上前来,轻轻地掰开了陆云祈的手,“公子,四姑娘还未出阁呢,虽来您房里是要给您看病,可您也不好这样……日后传出去了四姑娘还怎么嫁人啊?” 闻言,陆云祈似乎恢复了些理智,死死环着沈南枝腰肢的手臂这才轻轻放开,他整个人慵懒地动了动身子,呈侧躺状态,那双含着水的眼睛如夏夜里的月光一般:“没事,有我呢。” 沈南枝一怔。 什么叫“有我呢”?是有陆云祈会帮自己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还是……有陆云祈会娶自己? 她晃了晃脑袋,心道陆云祈这厮所言应该是前者了,毕竟他素日便喜爱端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来。一面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沈南枝一面重新在床榻旁边蹲了下来,就顺势一把撩起了陆云祈胳膊上的衣裳—— 便看见那肌肉线条流畅、皮肤白皙的手臂上尽是点点血红的疹子,虽不是十分密集,却也叫看着的人有几分难受。 沈南枝抬眼,便看到陆云祈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那笑与平日里的样子十分不同,带了几分孩子气的依赖与玩世不恭的感觉,看得她心里一颤,急忙甩手将陆云祈的胳膊丢开。 “丁香,出去叫顺才从地窖多拿些冰来,这屋子里太闷热了,陆大人病酒也要凉一些才好,”沈南枝冷着脸起身,“还有,去取一些葛根、芦根来煎水给陆大人喝下去,头一日就不要吃大油的东西,去叫膳房弄一碗鱼肉粥来喝。还有,去药铺时顺便抓一些别的,青黛、黄柏、煅石膏、滑石,告诉顺才去药铺一说人家定知道如何配比,记得叫药铺的研成细末,用麻油调匀……这药膏敷在身上不出几日就能好的。” 丁香默默地记了一遍,这才点了头,匆匆出去与顺才说话。 沈南枝看了一眼给陆云祈打扇的墨松,又见陆云祈早已经合了眼睛,似乎又睡了,这才松了口气。 低声问道:“你家公子吐了没有?先前病酒的时候还有别的症状没?” 墨松摇着头:“没有没有,公子病酒也不是很厉害,昨儿也只喝了一口那桂花酿,一尝到了酒味儿公子就没再喝了!嘿嘿,四姑娘,你真是厉害。我家公子已经有几年没有吃过酒了,先前发了病也不好找着真的懂如何治疗的郎中,好几次都是硬熬熬下去的……” 有病酒症的人到底是少数,一些医术半瓶子晃荡的小郎中甚至连病酒症是什么都未曾听过,她若不是有史氏的教导,怕是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病酒”,陆云祈一个大男人却不能吃酒,本就是有几分好笑的事情,也不怪他不愿意声张此事。 男人的酒局肯定不会少,不说自己爱不爱吃酒,就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参加的也有许多,陆云祈这一贯清风明月的人,吃了酒后却要自己在屋子里忍着身上的难受熬过这么长时间……想到这里,沈南枝心底一软,低声道:“墨松,你把我方才说的方子记下来,日后陆大人若是再发了病酒症就按照这个方子来吃。若实在不行就去找夫人,她年轻时医术高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墨松感激地点着头:“嗳!” 顺才的腿脚很快,没一会儿便把沈南枝要的东西都给带来了。说是这药膏专治身上的疹子,那家药铺就有现成的,顺才为了节省时间也就直接买了一罐儿来。 接过盛在小瓷瓶中的药泥,沈南枝吩咐了几声,要顺才快些去煎水。就又入了门,“墨松,你给你们公子上药吧。” “四姑娘,小的一个粗人,手上又都是茧子,只怕弄疼了我们家公子,”墨松便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来,“要么……还是辛苦您给我们家公子上药吧?” 说完,在沈南枝看不到的地方,墨松俏生生地扭头对着陆云祈挤了挤眼睛,对于他那半责备半欣慰的表情装作没有看到。 第1118章 上药 “我?”沈南枝一怔,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墨松的表情坚定,她只好去看丁香。 丁香见状也赶紧将头一低——一仆不侍二主!她才不好去给陆云祈上药的。 陆云祈到底也是贵客,总不好随意叫一个粗使的丫头过来伺候他!沈南枝一面儿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面硬着头皮朝陆云祈走去。 她知道陆云祈睡得半真半假,也就没多客气,上去便不由分说地又一次撩起了他的衣袖来,露出一条光洁带了不少疹子的手臂。 轻颤着打开手里的瓶子,用手指轻轻沾了些药出来,却在就要碰上他皮肤的那一刻才犹豫起来——我也还没嫁人呢,怎么就要先伺候起别的男人来了? 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人动作有几分犹豫,陆云祈不安分地伸出手来在手臂上挠了几下,不过几次便叫皮肤一片红肿,沈南枝气得只好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别挠了,我给你上药!” 闻言,陆云祈乖乖地放下了手,如一个等着家长喂药的小孩子一般。 沈南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叫自己那纷乱的思绪勉强定了下来,才伸出手去轻轻在陆云祈的胳膊上揉搓。 指尖的药膏冰凉,手指却柔软的如同棉花一般,就好像小奶猫还没长出尖尖的爪子,只用几个小肉球在身上踩奶一般。陆云祈忍不住睁开眼睛细细看着半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却见她凝神定气,目光如炬,好似在进行着什么十分重要的工作一般。 沈南枝很快给他的两只胳膊上都上了药,墨松说陆云祈的后背上和胸口处也有一些,便只好叫墨松给他解了亵衣。 虽男人不必女人看重清白,可也有一个词叫做“非礼勿视”。沈南枝当即就红了脸,几欲想要放弃时便看到陆云祈那有几分痛苦的表情。 “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陆云祈,我把自己的清白都抛诸脑后了,你日后出去了可不要在外头乱说!”沈南枝上前,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见陆云祈笑呵呵地点了头,她这才下手去给陆云祈涂抹背上的疹子。 沈南枝的动作虽然有些潦草和不耐,可每一次触碰都是用十分清浅的力道,只可惜不仅没有陆云祈及时止痒,反倒是因为她的几次触碰惹得脊背上更加瘙痒了一些。 他不愿打击沈南枝,只好苦苦忍耐着,好不容易摸.玩了这才赶紧裹好了衣裳。 “哟,还知道害羞呢?”沈南枝高高站着打趣道,虽是在逗她,可脸上却早就升起了一团自己都不知道的红晕,在陆云祈的眼中,却如同晚霞般灿烂。 “安姐儿,多谢你!”陆云祈的嘴角就翘了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如天边的启明星般璀璨。 陆云祈尝尝露出一副长者的气息,是以二人之间虽然只相差了七岁,却总叫沈南枝觉得他是自己叔叔辈的人物,只有两次她才清楚地感受到陆云祈身上的生气与活力——第一次是那鲜衣怒马、街头斗殴的少年,第二次是害了病酒症的如今。 “不客气,”沈南枝的声音软了一软,屋子里头已经摆放上了冰盆,沈南枝怕他冻着,就又给他盖好了被褥,“等等药来了你先吃下,怎么说你这次出事儿也是我们沈府的疏忽,就在这儿养着,等身上全好了再回去吧!” 她是不想叫陆家的知道陆云祈在沈府出了事情,怕有人回来找麻烦。 这小心思自然被陆云祈摸得一清二楚,于是他爽朗地笑了笑:“你放心,墨松墨竹都不会去乱说的,我待会儿就叫墨竹先回去说一声,我多在你们沈府住一日。” 闻言,沈南枝也才放下了心来。 顺才煎好了药送过来,剩下的事儿就由墨松墨竹二人操持了。沈南枝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不好一只留在外男屋中,她又看了看没什么必须要自己出面的事儿,这才交代了几声,去了朝熙居。 她只告诉史氏陆云祈病了,许是昨儿吃酒太晚才有些不适,并说明已经叫顺才去抓了药、陆云祈要在沈府多留一天养养身子再回去的事儿。 史氏也没有多问,只要沈南枝仔细着照拂,别陆家的来一趟沈家就带一身病回去,日后提起沈家也要多几分不好的言语了。 沈南枝笑呵呵的应了,就退了下去。 等沈曜回来的时候,陆云祈的头脑已经清晰了许多,他也草草说了自己的决定,沈曜自然没有任何的异议——正好,也有政务要与他说。 九思斋中,沈曜心情大好,“……想是昨儿安小王爷与太后娘娘说了这些,今日早朝太后娘娘就提了要重新追查刘坤家的案子,翰林的邱大人顺势就把你这些日子查到的都呈了上去。太后娘娘看了折子后面色大悦,当即下令去追刘坤家人,说逝者已逝,家人不用连坐,可贪墨来的东西却务必要追回充公……” 陆云祈也眼前一亮,“这么说,你与史侯爷身上的脏水总算是撇清了?” 沈曜激动地点了几下头,他性子沉稳,说是激动,也不过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笑意而已:“此事可真是要谢谢你了!若非你早早就去追查刘坤家的事情,到如今怕是他们都已经将赃款处理干净了!若此时此刻再去着手调查,说不准真的还查不出什么来。” “那几日我闲赋在家,又恰好和云南那边一个知州有几分交情,顺手而为罢了!”陆云祈也连忙推脱。 话虽如此,要追查一伙从京城跑到了云南的人谈何容易?沈曜知道陆云祈在这件事儿上是颇费了几分心思的,至于到底是为什么……他从没有深究过。 沈曜还穿着朝上的官服,刚回来便听说陆云祈身子抱恙,于是来不及更衣就先去看了一眼他,见他无事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得一笑:“云祁,让你见笑了,我先回去更衣歇脚,待会儿再来一同用膳!” 第1119章 安太妃来访 午膳时沈曜也是在九思斋用的。桌上沈曜先是说了一遍刘坤一案从始至终的事情,又忍不住多了几分得意:“看了那折子,皇上的脸色也舒缓了不少,当即就说我与舅舅皆立下了大弓,他一直知道这些日子朝中的非议,于是也将此事直接拿到了台面上来说:‘日后谁也不许再议论此事’。只可惜你没去上朝,没看到那王阁老的脸色……” 王阁老与张阁老斗了一辈子,连带着张阁老这边的一些人也都有几分戒备,沈曜与史可在朝中也没少被王阁老针对过。 “邱大人上书时用了你的名字,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已经知道了你所做的事情,”沈曜定了定神,又目中含笑着说道,“皇上还特地与邱大人问了你的近况,言语间颇有想让你早些回去的意思!” 陆云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都说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还真是九曲百转!” 二人皆吃了口茶,沈曜也淡淡地点了几下头:“不过,你日后却也要吸取这个教训,翰林已经是清闲的位置,何必叫自己再卷到这样的纷争里来?秦烈出事儿那次没有王阁老暗中帮扶?这种事情咱们是无能为力,还是叫张阁老带头去处置罢!否则,下场难免如那下了狱的周阁老一般……” 一时间,气氛有些怅然。宦海沉浮,谁也说不准明日是什么情况。陆云祈也不过是为了与家中作对才硬要走了读书的路,又不愿费心思在官场中摸爬滚打,这才自请去做了教书先生的。 静静地吃了几口饭,陆云祈才忍不住抬头,问道:“曜兄,齐家如何了?” 沈曜微怔,去也没有瞒着他,只认真地回答:“今日朝上的确是提了提齐家的事情,我才应该也是安小王爷私下里找过太后娘娘了——听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尽快派人去抄家,不过不知道齐骞如何攀上了王阁老这根弦,朝中王阁老竟也带了几个人与齐家做保。此时我们也不好太咄咄逼人,便也是好再拖着了!” “总有他拖不住的时候。”陆云祈却半垂着头,气定神闲地说道。 沈曜都有些恍惚了,他知道陆云祈一向不是个愿意闹事儿的人,如今却颇为急迫地看着齐家落马…… “话说回来,今日你出去时可听见坊间有什么话说了?”不等沈曜思考完,陆云祈已经又开了口,“按理说昨日那事情那么大,今日齐家应该就觉得下不来台了罢!” 沈曜这才一喜:“的确!下朝后有人前来问我此事,到底是不入流的事情,自不可放在朝堂上去说。不少人都听说了那齐沅的所作所为。齐公夫人怕是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挖的坑,最后竟将自己的儿子给埋了进去!” 陆云祈也带了几分笑意:“这样看来,安姐儿的名声还是清清白白。也不知齐家的对此到底还打算如何,那齐骞既然能这么快的搭上了王阁老,怕是齐家还没到穷途末路之时,要他们主动来认错……怕也是要多费些周折。” “多行不义必自毙,”沈曜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实话,只要我妹妹没有叫这样的人害了就是好的,这齐家若还想东山再起,那也要看看齐沅的名声,他们若真的末路穷途,再来赔礼道歉也不迟。” 沈南枝不是一定要将人踩在脚下的,她要的也不过是自己能清清白白的脱身,叫齐沅身败名裂本就不是最终的目的。于她而言齐家这种人的歉意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二人都清楚她像是一朵生长在空谷之中的兰花,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玷污的。若是有人不识好歹的贴上来,她也会尽全力保护好自己——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愿做了那被泥淖弄脏的残花败柳! …… 陆云祈在沈府的第二日,沈南枝和他并没有再见到,他第三日要走前去朝熙居请了安,只可惜这日沈南枝偏就睡了懒觉,只得遗憾错过。 一晃就是十几日过去了,沈南枝这些时日陪着史氏见了各种各样的人,有不少人家听说了齐家齐沅所做的事情,来沈家也总也要忍不住多多说上几句去,弄得沈南枝也觉得无所适从,是以后面几日再来客人她也不去见面了,只日日躲在自己的小安园中,绣花、练字。 说来坚持练字已经大半年了,她的字也精进了不少,只是时不时地拿出那时陆云祈在自己屋中写下的“沈南枝”三个字来比一比,便又是相形见绌起来。 “嘶,丁香,你说我这字怎么总是不得要领?”沈南枝看着自己笔下歪歪扭扭的字,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惆怅,“或许陆云祈说得对,我天生就写不好字!练了这么久竟也没几分长进。” “我倒是觉得姑娘写的字比一开始好多了呢!”珠云在一旁磨墨,闻言就已经笑了起来,“先前姑娘的字向歪歪扭扭地虫子似的,如今、如今好歹也方正起来了嘛!” 沈南枝就红着脸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丁香也无奈地笑了笑:“姑娘,要么就把陆大人先前送得那根紫毫笔开了吧?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砍柴要快,也要刀好嘛!” “那可不成,那是皇上所赐的御笔,陆云祈有单子随手往外送,我可没胆子在天子脚下随便用!”沈南枝一口便拒绝了。 丁香和珠云也只好不再坚持,只是她们倒觉得沈南枝是多虑了,在家里用,哪有人会跑出去乱说?虽是在天子脚下,可到底离着天子还远得很呢嘛。 没过多久,外头的顺才便匆匆地跑了过来,却见到沈南枝脸上还沾了些墨迹,只苦笑一声:“姑娘,安太妃和安小王爷来府上了!夫人要您赶快收拾收拾过去见客人呢!” 正在写字的沈南枝一怔:“什么?安太妃居然亲自来了?” 顺才点着头,面色担忧且庄重。沈南枝这才匆匆放下了手里的笔:“珠云,给我打一盆热水来!” 第1120章 安太妃 安太妃算是贵客了,对如今的沈家而言,安太妃的造访无疑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而她特地选在了沈曜出去上朝的时候前来,足以说明她这次来也就是为了内宅之事。 想来想去,怕不是因为沈嘉定的事儿来的。 珠云和丁香也不是不懂其中的利害,是以在拾掇沈南枝上多费了些功夫。按照沈南枝所言:庄重而不失活力,富贵而没有奢靡是最好的状态。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暗纹缂丝古香缎圆领通袖鸡缎子袍,逶迤拖地腾纹纱袖裙,身披一件桃粉色刺绣镶边团云纹碧霞罗浣花锦。乌黑亮泽的长发绾成了简单地反绾髻,只在云鬓中差了一嵌着红宝石的步摇,其余的饰品再多也都是累赘,如此就刚刚好。 沈南枝的皮肤随史氏,天生就是白皙得有些透彻,便是晒也晒不黑的那种,是以她皮肤很好,并不需要用多少脂粉,可为了表示尊重沈南枝还是在脸上草草地敷了一层。 收拾好了之后,沈南枝便带着人快着步子往朝熙居那边赶去。 几个小丫头小厮都后在外头,沈南枝还看见了沈思逢身边的小厮,想来是与皇亲国戚交往机会不算很多,大嫂方悦许也想叫他们也抓住机会认识认识。 在小丫头的传唤之下,沈南枝就快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史氏与安太妃都坐在上首,方悦带着沈思逢与沈知夏二人坐在一旁,史氏左手边的位子就是给沈南枝留的了,对面坐着的是沈嘉定。 见沈南枝一进来,沈嘉定便眼睛一亮:“小四妹妹,你终于来了!” 沈南枝心里嫌弃地不行——您好歹是王爷,有几分架子就是这么难的事情么? 她没有去搭理沈嘉定,先上前去敛衽下摆,规规矩矩地对着那安太妃行了个礼,又见过了史氏和大嫂后,这才对着沈嘉定轻轻福了福。 “这孩子,生得比羊脂玉还水灵,也难怪王爷尝尝在府中说起来……” 安太妃开口,声音富有威严,尽管语气轻柔温和,却难掩那似乎天生就带着的距离感。沈南枝闻言,这才敢借着道谢的机会偷偷抬头看了那坐在史氏身边的女人一眼。 安太妃身穿一袭赭色缂丝妆花琵琶襟褙子,下身是兰花紫刻的牡丹纹凤仙群,长发绾成如意髻,头上带了一副完整的珊瑚红玉的发饰,连两只耳朵上带着坠子也是上好的红玉。这家境如何、地位如何,从装束上也就一眼能看出来了。 不过安太妃最叫人注意到的不是她的衣着,而是那张生得匀称美貌的脸上,带着三分威严。 果然是传闻中的狠角色,看面相也觉得不是个好相与的。沈南枝暗暗想着,在史氏的招呼下坐到了一旁的杌子上去。 “四姑娘是个有出息的,”刚一坐下,便听见了安太妃继续说道,“寻常女子哪里有出手救人的气魄?便是看见了浑身是伤的王爷也要吓得半死了……” 沈南枝却不以为然,那小客栈掌柜的家的女儿不就没怕么?还想着叫沈嘉定做上门女婿呢。 史氏笑得十分柔和:“她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句话叫不知者无畏,既然不懂,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不等安太妃说什么,沈嘉定已经连连地点起了头来:“夫人这么说也是对,小四妹妹天真得很,也亏得夫人素日里保护得好!家中兄嫂又得力,是以小四妹妹这才不用为了外头的事儿糟心!” 安太妃已然苦笑:“我倒也想仔细护着你!可你这小屁猴子却是三天两头想方设法地往外头跑去,前些日子在家养伤怕是要憋死了!” 沈嘉定笑呵呵地摇着头:“母亲这就不懂了,男人和女子哪里能一样?男人若是不出去多见见世面,日后哪能有出息啊!” 屋子里头的气氛原本有些干涩,但经过了沈嘉定在其中这么一来二去的一说一笑,竟也渐渐地火热了起来,安太妃笑呵呵的样子也少去了不少的严厉。 众人就坐着聊了许久的家常,安太妃就忽然说起了这次的来意:“早就知道是四姑娘救了王爷的,只是刚回来时,王爷身上的伤看着就下人,便也不好出来走动,过了些时日又传出了与齐家说亲的那些事儿来……” 说着,她顿了顿,沈嘉定也曾经说过齐家的作为,安太妃嗤之以鼻,“如今倒好,那齐家做了这样的事儿,日后也没脸缠着四姑娘了,我就看着这几日事情也少一些,便赶紧带了人上门来谢过夫人和四姑娘。” “太妃这是哪里的话?”史氏做惶恐状,“说到底是小王爷命数好,受了那样重的伤都没有大碍,南枝不过是顺手将人带了出来而已,太妃若将此事悉心记着,可就是叫我们惶恐不安了!” 感谢还是不客气,都是台面上的好听话,说得好听真切就够了,听史氏这么说,安太妃便又推脱了几句,转头介绍起自己带来的谢礼来。 安王府果真是出手大方得很,这次来安太妃就带了不少珍贵的药材来,绫罗绸缎更不要提了。沈南枝知道,安王府送多少谢礼不是因为这恩情有多大,而是因安王府的实力有多强。他们高门大户,便是沈南枝只不过做了一件很小的事儿,他们也不会敷衍了事——毕竟,代表了王府的脸面。 礼多人不怪,就是这个意思了。 史氏也没多说什么,表示了几声客气后就照单全收了,这种情况下若是不肯收那才叫人诟病呢。 又说了许久的话,因两家说来本也该是一家子的,话题自然也就多了一些,可沈南枝听着,一来二去总也像是在说客套的话,她默默看了史氏一眼,不由得又多佩服了一些——这样无趣的客套话也能说的绘声绘色,看来自己的道行还差得很多呢! 再去看对面的沈嘉定,早已经昏昏欲睡,却在沈南枝看过去的时候忽的睁开了眼睛—— “小四妹妹,你笑什么?” 第1121章 陆云祈秘闻 被抓包了的沈南枝匆忙低下了头去,总不能直说看沈嘉定打瞌睡的样子有意思吧! 正说着话的两个人也扭头看了过来,沈嘉定还是看出了沈南枝的局促,便先一步站起身来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子:“母亲,夫人,你们女人家说话我也听不下去呀,坐了这么久,离上饭时间还久,我想去外头转转!” 史氏点了点头,看到身旁的安太妃面色温和,似没有什么异议,这才挥了挥手:“安小王爷血气方刚,听不下去是正常的,就叫南枝和思逢他们几个小的作陪,你们带着安小王爷在府中园子里头转转去罢。” 几个人在船上的时候就常常在一起玩闹,尤其沈思逢,和沈嘉定的性子颇为合得来,二人都是有些任性的纨绔子弟,思逢平日里被爹娘逼着读书,难得有机会能和如此“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去放松放松,再加上来了京里后,沈曜用了些关系将沈思逢和沈思成都送到了翰林去,翰林学业重,平日里更是松不得一口气。 如今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四个人便一起出了朝熙居,经沈嘉定的提议,众人去了沈府花园里放风。 只是如今虽不如七月份的天气那样炎热,可到了晌午十分总还是有些难耐的,转了一圈儿众人就都泄了气,沈思逢提议去凉亭里坐坐。同龄人在一起有了话题,总也好过在朝熙居听女人们说一些家长里短! “说实在的,你们家的园子修整得十分不错!”看着帐子外头,沈嘉定忍不住叹道。 沈思逢是个不拘于身份的人,他平日里伶牙利嘴交际很不错,去了翰林与沈嘉定也打过几个照面,此刻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拘束:“嘉定兄,你们安王府肯定也不错啊,你何来慕我们沈府?” “你是不知道,诺大的府邸就那么些人,就我和我母亲两个主子!”沈嘉定懊恼的叹着气,“实不相瞒,小时候我嫌那宅子太大,除了自己的园子和爹娘的地方哪儿都不敢去!” 沈知夏已经轻笑出声来:“嘶,安小王爷别不是想娶媳妇了罢?” 也就是心思单纯如沈知夏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沈南枝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知夏,你个女儿家说什么呢……” “小四妹妹,你也别怪她,”沈嘉定却是笑呵呵的,没有一点儿的生气,“知夏妹子说得对啊,我若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也不觉得什么,可我偏偏是家中独子,而且……我今年十六了,作为皇家之人,十六娶妻也不算什么嘛!” 闻言,众人轻轻笑了起来。 沈南枝看着他那明亮的眸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莫非真的让大嫂说中了? 她便不去搭腔,沈嘉定也没多问,又与沈思逢说起了话来,也不知怎的一来二去就说到了陆云祈的身上去,沈南枝几乎都有了条件反射,一听见这名字便忍不住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 “陆大人回来了?嘉定兄,也不知你这几日怎么样了!”沈思逢笑意盈盈地问道。 沈嘉定撇了撇嘴:“有陆先生在,我这辈子都不能舒坦了!你是不知道陆先生的棍子多么厉害,听着声音不大、看着也没用多大的力道,却是能把人的手打得肿上好几日!” 沈南枝回想起在沈府时,看来那时陆云祈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些年来翰林的制度有些许不同,素日里陆云祈在翰林,但教书时却在宫中——也就是皇子公主们都与官家子弟分了开来,官家子弟自也有不错的先生教,而去宫中授课的也只有陆云祈和一个邱大人。 沈南枝知道这些,又听闻邱大人今年已经年过五十,不由得对陆云祈瞠目结舌——这样一个年轻人,居然都有如此的成就了。 正想着,又听见了沈思逢问道:“你说陆大人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也不娶妻?今年都二十了吧?同龄人里有的都抱上孩子了……” “二十年纪也不大啊?”沈南枝忍不住揶揄道,“怕只是你急着娶媳妇罢!”” “嘶——小姑,你这是说什么呢!”沈思逢红着脸。 沈嘉定在一旁笑了笑,“唉,谁知道呢,京里想和陆大人说亲的也不少,许是没有陆大人看得上的?” 沈南枝轻轻哼了声,这人,眼光还挺高! “不过嘛,这也不怪先生了,先生的婚事家里头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在意似的,”沈嘉定又继续道,“我先前吃酒的时候才听说了,先前白国公府家想去与陆家说亲,陆老侯爷和夫人似乎都对此不甚在意,一直装傻充愣的……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对白国公府的姑娘不满意,人家高门大户,家教又好,除了好几个进士呢……” 沈南枝苦笑一声,哪里是嫌白国公府不好?怕就是嫌那人家太好了! 陆家大公子比起陆运起来差了不少,他是个没本事的人,听闻如今也尚未娶妻,怕是陆夫人想先紧着这位大郎,对陆云祈的婚事自然就越拖越好——若陆云祈如今还得了高门大户的助力,日后这爵位给谁? 如此看来,陆云祈看上去仙风道骨的,怕是在家里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又想起他那奇奇怪怪的性子,也才觉得有迹可循了。 没说一会儿就到了吃饭的时候,在朝熙居布了菜,史氏依旧和安太妃一起吃了。在安王府的人要走的时候那沈嘉定才忽然又来找沈南枝:“小四妹妹,八月十五你们家是不是也要入宫去?” 沈南枝一怔,“我、我不知道啊?” 沈嘉定却没在意,笑呵呵的:“哦,太后娘娘跟我说过准备把你们家也请进去的,因着今年乃皇上登基第四年,是以八月十五那日有宫宴!到时候我也好带着你认识认识其余京中的人们,听沈夫人说你平日里也不出去,只与那齐淼交好,却也因齐家的事儿而……” 说着,他顿了顿,也不管沈南枝是否同意了,“你放心吧,到时候再见啊!” 只留下沈南枝一人风中凌乱。 第1122章 入宫初体验 安王府的走了之后,沈南枝就去问了史氏,才知道那日的确是有宫宴的。 原本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史氏十四入宫,二人就只想安安静静的说说话,却没想到皇上决定办宫宴了,又觉得有宫宴却又不邀请史氏实在是不妥,便将日子挪到了十五来。 史氏又拉着沈南枝嘱咐了好一会儿,什么不要和沈嘉定太亲昵,什么那安王妃虽然看着和善,可手段却是十分厉害的,要沈南枝一定小心行事…… 沈南枝摇头晃脑地答应了下来,对着史氏使劲儿的保证,才从朝熙居逃了出来。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宫宴时所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能被邀请进去,带着家眷一同入宫参加,此事对不少人来说都是个十分珍惜的机会,一来彰显自己的位置,二来在大宴上才学之辈云集,或许还能寻得如意郎君或者如意的媳妇,三来是京中事务繁忙,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尝尝就已经很忙了,平日里交际的机会少了许多,这样的大宴正是交往的好机会。 这日一大早,沈南枝就被史氏带着先入了宫去。她是为了去见太后娘娘,至于沈曜和方悦就晚些才会去。 沈南枝坐在马车上直打瞌睡,史氏怕她待会儿入了宫还瞌睡,也就没吵醒她,只在到了宫门前才将她叫醒,二人一同换了宫里的软轿朝着太后娘娘的寿康宫去。 一路上有不少穿着宫服的人走过,皆垂着头规规矩矩的,弄得沈南枝也不好大大方方地四处大量,只得半低着头偷偷四处看着——只觉得宫中陈设果真不是寻常的地方能够比拟的,青石铺的道路平整得几乎看不出缝隙来,两侧高大的红色宫墙,隔着一处又一处小小的天地。 寿康宫更加偏僻一些,路上穿过了几处修缮的十分完备的园子,沈南枝有些好奇,竟然一个妃嫔模样的女人都没有看到。 “今日中秋大宴,往日妃嫔们都只是与皇上一同过,今年大宴寻常妃嫔自然就上不得台面了……”许是看出了自己心里的顾虑,史氏如此说道。 这话却叫沈南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去看身边随着的嬷嬷和太监们的脸色,却见他们眉宇间竟也是有几分认同,这才舒了口气。 寿康宫很快就到了,此处单从歪头看也比外面的那些小宫要气派不少,大门顶上挂着牌匾,俊秀的写了“寿康宫”三字。 引路的嬷嬷上前去叫门,里头便很快出来了一位慈眉善目的、三四十岁的嬷嬷来。 那嬷嬷一件史氏,竟是当下眼眶一湿,就与她行了个礼:“王妃!……不,现在应该叫夫人了……” 史氏的眼眶也有些许湿润:“秋果,这么些年了你都没忘了我?” “奴婢不敢忘记夫人!”被叫做秋果的妈妈将头一垂,这才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夫人快快进来吧!今儿一大早太后娘娘就起来等着您了……” 说着,就将沈南枝和史氏一同迎了进去。 这次入宫史氏只带了一个莲妈妈,沈南枝则没带着下人一起进来,主要还是怕人多眼杂,自己低调一些也是好的。 穿过穿堂和院子,就到了寿安堂的正屋,沈南枝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穿华服、佩戴珠宝的妇人正坐在里面,听秋嬷嬷高声一报,那太后娘娘便立马快步走了出来:“姐姐!” 这一声,直接喊掉了两个人的眼泪。 史氏快步上前去,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就仆仆地流了下来,“太后娘娘,这么多年不见了……你的身子可还好些?” “都好,我都好!”太后笑着流泪,鬓角已经花白。 沈南枝站在后头偷偷打量她,便见着太后娘娘与自己的母亲眉眼之中果然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太后今年应该也就四十几岁,却头发有不少都是白的……史氏虽有弱症在身,却也没有如此苍老,太后却…… “这就是你的安姐儿吧?”太后娘娘已经注意到了站在后头怯生生的小人儿,沈南枝立刻乖巧地上前去跪下朝她磕了头:“参见太后娘娘!” “好孩子,快些起来!”太后看得心里也欢喜,直接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满眼欢喜地上上下下看着她,“还是女儿好啊……我、我多想生个女儿,可有怕生了女儿……” 她应该是害怕自己的女儿要出去和亲吧!沈南枝心里想着。又想到太后唯一的儿子还在做了太子后被人害死,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太后已经带着众人进到了正屋去,叫秋嬷嬷上了绝好的雨前龙井来。 “虽然这些年也有书信来往,可我还是要亲眼看了姐姐,才知道姐姐是真的没有大碍!”太后笑着,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死死攥着史氏一只手,“姐姐你身上有弱症,外头传的邪乎得很,姐姐信中却说没什么,我……是放心不下!” “现在你看到我了,知道没什么了吧?”史氏笑着,“你还说我,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吧?看你这头发都白了这么多,你的年纪可是比我还小的呀!……” 姐妹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的,沈南枝也插不进嘴去,只好乖乖坐在一旁盯着茶盏里头的茶叶看。 说了一会儿,太后这才注意到了沈南枝的百无聊赖,便笑着叫秋嬷嬷喊上了一个叫德子的太监来,道:“你一个小孩子坐在屋中定也觉得无趣,叫德子陪着你去外头御花园走走吧,你且放心,德子就是我的脸面,有他跟着,宫里没有人敢为难你的。” 尽管很觉得无趣,但沈南枝还是有些犹豫,看向史氏征求着意见,史氏笑着点了头:“御花园往西是公殿,今夜宫宴也在那附近办,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有人入宫来了,你提前过去看看也好!” “那、那女儿就先出去走走了!”沈南枝这才一笑,起身规规矩矩地见了礼,随着那名叫德子的太监一同走出了这寿康宫去。 第1123章 宫中的陆云祈 德子今年的年纪看上去便也不大,生的又是一副天生的忠厚相貌,带着沈南枝出门时候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容,一看便知道定然是个好相与的人。 “沈四姑娘想去御花园的哪里看看?”德子笑呵呵地问道,“御花园里头有处太湖,素日里也有妃嫔去那里喂鱼吃茶,哦,中央还有三处凉亭,都是树木环抱、清凉无比的好地方呢!” 沈南枝有积分局促,“小大人看着哪儿有的看,待我去转转就是了……我也不准备在外头呆上多久的时间,只是母亲和太后娘娘多年未见,总要有她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待会儿子她们说的差不多了我就回去就成。” 德子一听,脸上多了几分喜悦和欣赏:“怪不得太后娘娘也曾说起过姑娘的蕙质兰心,今儿奴才一看才知道果真如当年的沈夫人一模一样!” 二人一路往前走,身后还跟了个从寿康宫随出来的小宫女,这皇宫实在是大得很,走了几条路出去沈南枝便已经眼花缭乱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从哪一两条路走过来的,却又不好意思随意发问,是以也只好跟在德子后头,一面紧紧跟着,一面听他四处介绍经过的殿宇们。 走过一处望月楼,德子忽的步子一怔:“对了,四姑娘,您抬头看看左手边儿的楼!” 沈南枝迷迷糊糊的随着方向看去,只见到这小小的望月楼二层乃镂空的,四角用粗壮的石柱制成,两侧挂着洁白的纱帐。此时正随着空气中的微风轻柔地飘动着,而其上传来了明朗的读书声音,沈南枝一怔——竟在下面看到了陆云祈。 一身白衣胜雪,陆云祈单手拿着书本,正惬意地靠在护栏一旁。浓密的黑发与轻纱一同飘扬着,偶尔拂过那白皙的手,或者轻轻触碰到相貌绝美的脸颊。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许是想趁着学生们读书的时候偷个闲。 却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什么,他忽的神使鬼差般将头轻轻地扭了过来,便与沈南枝四目相对,眼神在空气中相撞出月色一般的温柔。 沈南枝出了神,她虽然见过陆云祈做先生时候的模样,可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有,好像那在观月楼上的人根本不是凡间的寻常男人,而是从月亮上下来的神仙一般。 陆云祈看着下头突然出现的小人儿,眼神也由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温柔,轻轻一笑,这才扭回了头去。好像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听说陆大人也在沈家做过先生,”德子的话将沈南枝的思绪给拉了回来,“陆大人也真是个厉害的人物,翰林上下都没有像大人这样年轻就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宫里的公主与皇子们也都很佩服他。前些日子不是陆大人身子不适,有段时间没能入宫来,邱大人一人教学累的不成。这下倒好,陆大人他回来了……” 德子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的,沈南枝都有些怀疑是否宫里的人都这样能说话,或许为了避免主子们觉得无趣,每个当差的都要培养自己能说会道的能力。不过德子竟然说陆云祈是因为身子不适才在家里歇了几日的…… 这样看来,陆云祈是被革职在家的事儿也不是摆在了明面上拿来说的。 沈南枝赶紧笑了笑:“小大人说得对,陆大人的确是很厉害的!只是不知道……宫里八月十五也要上课吗?” 沈思逢去的翰林院就已经休息了。 “四姑娘有所不知,宫里头啊学问抓得更紧些,咱们当今圣上虽只有一长子还不到十岁,可众位王爷们家中的公子也不少,先帝之子、如今年纪轻轻的王爷公主更是不在少数,”德子悉心解释道,“都是要继承皇家之大统的,便是公主,也不可松懈……” 沈南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道这或许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了。 这御花园宽敞得不行,沈南枝和德子在里头转了好长时间,期间只碰到了一位年纪轻轻的苏贵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见了人也是怯生生的,匆匆与沈南枝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德子说这是新入宫的嫔妃,尚且没有侍寝,是以才多了几分小女生的青涩,若是碰到了什么菀妃、丽嫔,只怕还要多看她们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几眼。 沈南枝无奈地笑着。到了午膳时候才回到寿康宫去,就在太后那边直接用了宫里的御膳。 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沈南枝都有些震惊——果然世上滔天的富贵也都比不上皇宫之中。三个人用膳,就有四个人在一旁陪着服侍,桌上的菜色就有十几种,偏太后娘娘说食不过三,沈南枝觉得鸡汤好喝,喝到第二晚也只好换了另一种去。 比起沈南枝一直都沉浸在惊讶之中,史氏则对这些都平静了许多,一齐吃了午膳,太后又叫人拿上了冰过的新鲜果子来,沈南枝独自去耳房歇一会儿子、吃吃东西,二人则又去说话了。 直到下午时分,日头稍稍矮了一些,德子才进来通报:“太后娘娘,您也差不多要准备着换衣裳了,前廷已经来了不少的人。” “我待会儿与沈夫人一同去,你和春花先陪着沈姑娘一同去前面罢,”太后只挑了挑眉,“安王下午也就有时间作陪了,他尝在我面前说起南枝来,想来你们二人也有着话可说!” 没想到还得要她自己出去见人,沈南枝就有些许担忧,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大哥哥也是会来的,皇上说了可携带家眷,那么知夏和思逢或许很快就会入宫来。沈南枝默默算着,待会儿还是先去找他们两个再说。 说来,到了京中后她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所以连隔壁邻居住的是谁都不甚清楚……这次,到也说不准还能认识一两个合得来的好友呢。 想着,沈南枝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跟着德子和那叫春花的宫女一同退了出去。 第1124章 王家六姑娘 又回到了御花园,只见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气候正不热不冷得刚好,一座又一座的凉亭中三五成群地坐着些穿的艳丽、打扮浮华的姑娘们,老远走去便听见了那边莺歌燕舞、银铃一般的笑声,稍稍走近了一些便嗅到各种不同的脂粉香气混在一起。 德子和春花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带着沈南枝进去时也一直都是面不改色的,到了人群里才停下脚步来:“四姑娘,您走在前边儿罢,里面都是各位大人家的姑娘们了。” 沈南枝也没多为难他们,就走了进去。 其实今日入宫来的姑娘们也都各自带了一两个自己的丫头小厮的,沈南枝虽没带着丁香他们,但好在还是又德子与春花随着。大家闺秀们不认得德子和春花的脸,但却认识德子身上的衣裳,一看便也只道是宫里的太监,是以沈南枝进去时众人不由得多多看了几眼,还以为是哪宫的公主。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人,老远只能看到一群人紧随其后,耳边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八公主过来了!”“八公主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沈南枝疑惑地看向德子,他便急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四姑娘,八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八妹,今年芳龄十四,生母是先皇许太妃娘娘。” 也就是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了?沈南枝点了点头,就又听到德子继续道:“八公主脾气不是很好,四姑娘别被公主吓到了才是!” 听着德子这样说,沈南枝就扭头去看向了人群的另一头,只见到一个身材小小的少女,身穿了一袭精美的艳粉色嫡衣,头上满满的宝石发誓,看起来她年纪的确也不算大,只是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未免太过珠光宝气了一些。 说话间,八公主已经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周围的姑娘们立马对她轻轻下拜,沈南枝也敛了衽朝着那边福身下去。八公主颇有几分傲气,对人也不用正眼去瞧,只骄横地瞥了众人一眼,露出满脸无趣的表情来。 “嘁……牛气什么!”沈南枝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个女子低低的骂声,“皇兄都做了皇帝,如今还是公主,她倒也不嫌丢人!” 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会被自己的皇兄封为郡主,赏赐一地,只是八公主尚未获得封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 “王家姐姐说的是呢,早听说这八公主没有一点儿闺秀的样子,脾气差的还如同母夜叉一般,稍有些不顺心便对着下人们又打又骂!这样德不配位之人……做公主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另一个人在一边低低的揶揄着,说话时的语调也是阴阳怪气,听得沈南枝心里头十分不适,便悄悄地往一旁走了走。 “德子,”她轻声将德子唤了过来,“我后面那两个是谁啊?” 德子只半扭着头瞥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身后的两人却见到人群里忽然来了个太监,还对着面前的女子颇为尊敬,吓得面色一滞,德子早已回头回答道:“四姑娘,先说话的那位是王阁老家的六姑娘,闺名似乎是……王芊芊,一旁的乃鸿胪寺卿戴大人家的姑娘。” 没想到竟然是王阁老的女儿……只是这家教未免也忒差了一些,在宫里就这样看不得公主的好,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背后说起坏话来了。 想起这王阁老在朝中也与沈曜做过对,沈南枝不由得多对那王芊芊轻蔑了几分。 她本不打算出头毛尖儿,却听见后头的两个人已经走了上来,那王芊芊哪里还有方才说话时尖酸刻薄的样子?此刻是笑意盈盈地对她福了福身:“这位……不知道是哪位公主?” 说着,还眨着眼睛看了看一旁的德子。 这王芊芊长得的确不错,衣着也没有过分的艳丽,只穿了一件湖蓝色的衣裙,她走上前来敛衽下摆,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味道,如此才看得出其身上果然是有大家闺秀的影子的。 不过……沈南枝汗颜,自己打扮得这样肃静,又是站在人堆里一起向八公主下拜的,她怎会将自己误以为是公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笑道:“我、我不是公主,我是沈府的排行老四,今日随母亲一同入宫……” “沈府?哪个沈府?”王芊芊眉头微蹙,“哦?白纸胡同的沈府?” 沈南枝点点头,说来两家虽在朝堂上没有过正面的对立,但说到底还是里面不和的。果然就见到王芊芊的脸色逐渐变得不愉起来:“哦,原来就是个二品管家的啊,那你身边儿怎么会有宫里的内监?” 正二品……对寻常人而言已经不算低了,也就是王阁老乃正一品大员,这王芊芊才如此骄纵。 见沈南枝叫她这般质问,一旁的春花和德子也颇有几分不快,德子正了正身子,端着架子道:“王六姑娘,这位沈四姑娘是今儿一早太后娘娘邀请入宫的贵客!太后娘娘特地叫奴才陪着姑娘在园子里走走转转的——” 那种太监特有的声调,听得沈南枝想笑。 王芊芊这才又变了脸色,怯生生的一笑:“原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人啊!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大人还请见谅啊……” 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 只听得德子骄纵的哼了一声,才对着沈南枝轻轻一拜:“四姑娘,咱们去一边儿坐坐罢,这儿是在拥挤!” 看那王芊芊不屑的神色,沈南枝也觉得无奈,想她一贯的与人为善,谁曾想来了京城就先后得罪了齐家与这位王姑娘,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就是有心与人一团和气,也架不住旁人的猜忌与挑衅。 怪只怪她来的太晚了一些,没来得及拉帮结派! “四姑娘,您且先叫春花随着服侍,奴才得去催催太后娘娘了,”见人越来越多,德子才有些待不住了,低声交代了春花几声,便要向沈南枝辞行。 沈南枝自不好说什么,便忙点了头。 却不想那德子刚离开没多久,她余光便瞥见了那王芊芊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第1125章 宫中口角 如果地上有缝,沈南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可惜宫里的地面平整,连只蚂蚁都钻不进去,只好硬着头皮看那王芊芊和戴梦越走越近,走到了跟前她才轻轻福了福,主动出击:“王家姐姐可是又事情要与我说?” “听说是你把安小王爷救了回来的?”王芊芊挑着眉,语气中带了几分质询。 沈南枝呼了口气,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正好在安小王爷栖身处路过而已,我们家也要上京来,安小王爷便决定一路上来,仅此而已。” “若是真的这样简单,安小王爷又怎会将你常常挂在嘴边!?”王芊芊皱着眉头厉声道,声音大了一些,惹得一旁的人们也不禁扭过头来看,只是她似乎并未察觉,反倒满脸嫌弃地上下打量起沈南枝的衣着来,“你一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难不成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沈南枝属实是不愿与人在宫里争吵,更何况现在周围不少的人都看着。 京城闺秀素日里闲来无事,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说闲话,此刻见这边有了些许争吵便忍不住都看了过来,只见是一面生的女子与王阁老家的嫡女在争辩什么,一时间众说纷纭。 “这个……就是那沈家的四姑娘吧?”有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问道。 “哦,就是那个与齐家定了亲,接过被齐四公子辜负了的姐姐?”一个开朗些的女子回答道。 “听说是安小王爷的救命恩人,那日他们落水我还在现场呢,还是安小王爷派人把她救上来的!”此人说的绘声绘色,好像在讲话本一般。 “嘘,你小点儿声,这种从小地方来的人啊就是不入流……说是齐家辜负了她,我到觉得是她自己先不检点呢!” 若非亲耳所听,沈南枝一辈子也想不到女人对待女人竟也有这样大的恶意,一旁的春花双手死死攥着拳,气得就要去理论,只可惜她只怕替沈南枝出了头自己也会遭殃,低低的道:“姑娘,您……要是德子在就好了……” 沈南枝却面色并没有多少的改变,她一如既往的平静,问道:“王家姐姐心悦于安小王爷不成?” “你、你瞎说什么呢!”王芊芊眼睛一瞪,脸颊登时便泛起一片绯红,“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家中长辈的决定我怎会那样轻浮的喜欢别的男子!?” “这不就是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管我想不想‘飞上枝头’,”沈南枝轻笑着回答道,虽然笑着,可说话时却没有一丝温度,厉害的吓人,“便是沿街乞讨的乞丐也要向施舍的说声谢谢,你觉得安小王爷提我是因我百般勾引?难道在王家姐姐眼中安小王爷比那乞丐还不如么?” 王芊芊愣了愣,她出身很好,平日里京城闺秀对她也多有敬意,却不想今日被一个二品官员家的教训了一顿!一时间竟气得不知如何还嘴才好,只支支吾吾地骂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王家姐姐想得太多,”沈南枝淡然地摇了摇头,声音也轻柔得如同天上的云彩,眼神轻轻瞥向一边那群方才被后说她坏话的人身上去,“姐姐也莫怪我,这世间本就是对女子苛刻,我得守着我那名声才行,姐姐说的话太容易叫人误会了……若有人真的以讹传讹,我也得拿出点儿厉害来不是?” 王芊芊面如土色,一旁的戴梦才赶紧上来轻声安抚:“姐姐别气!为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不值得,这种没什么教养的最是能说会骂,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又有几个上前来安慰王芊芊,还主动说起了齐家的事情:“听说齐家都和她定亲了,若不是她不识好歹齐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又怎会毁约呢?姐姐别气了,实在是不值得……” 春花听着这些话心理也觉得不好受,就悄悄挪到沈南枝的身后去,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别听这些,人都知道齐家与姑娘只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们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要给姑娘一个下不来台呢!” 沈南枝轻轻点了头,转而笑道:“也不知道今日齐家的是否会参加大宴,王家姐姐这样尊贵,要么就亲自去问问齐家是怎么说罢?总听别人传得这些属实是草率了些。” 齐沅之作为,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放着与自己说了亲的姑娘不去救,反而去抱着一个表妹不肯撒手。闻言一边那说话的几人也红着脸垂了头,一副不敢与沈南枝对峙的样子。 “我初来乍到,很多姐姐妹妹都不认得,第一次见面也不想把关系闹僵了,”见状,沈南枝就褪下了手上的镯子,笑呵呵上了前去,将那玛瑙手串递给了王芊芊,“姐姐,方才的话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谁要你的镯子!”王芊芊却当即就炸了毛,轻蔑地随手便将那镯子抛到了一旁去,镯子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下便不免也叫其余的人对她颇有微词了——人家都拉下脸来给你赔礼道歉了,你怎么还这样咄咄逼人?本来也没出什么大事儿,不过几句话的口角罢了! 却也有一部分人坏笑着,等着看沈南枝那灰头土脸的样子。 沈南枝低低的呼了口气:“也罢,我给不给姐姐赔礼是我的问题,姐姐肯不肯受就是姐姐的胸怀了。” 正欲去将那手钏捡起,便看见一双穿着精美绣花鞋的脚站在了手钏之前,那人轻轻俯身,从地上拾起了那晶莹的东西来—— 那人竟然是一直在远处看戏的八公主,她笑意盈盈,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拎着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身边的小丫头:“沈家四妹妹,你这手钏叫那种人碰过后就脏了,我叫灵月去给你那一串我的来,就当是第一次见到妹妹的见面礼了!” 闻言,在场之人大惊,那王芊芊气得脸色都有些发了绿…… 第1126章 传闻中的八公主 御花园中一片寂静,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往日高高在上的八公主,忽然之间开始主动与人攀谈起来,而且还帮沈南枝解了围! 沈南枝并不懂得其中的缘由,但旁人也不是一点儿门道都看不出的。八公主和王芊芊,二人自小就认识了,每次见面都恨不能对着掐起来才是。这八公主蛮横,王芊芊骄纵,偏偏王芊芊小时候没少随着父亲一同入宫,二人彼此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只可惜王芊芊最为王阁老之女,素日教养的比八公主还是稍微好了一些,每次见面八公主都骂不过她,打又打不得,次次都吃了那窝囊气。 春花与沈南枝解释这些的时候,沈南枝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众多大家闺秀之中唯有王芊芊敢那样背地里说八公主的坏话。 此时此刻沈南枝尚且有些许的慌乱,但八公主都主动说话了,她便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便对她福了福身:“八公主,我是户部沈大人家的四妹妹。” “我知道你,”八公主却轻轻一笑,她的长相同样标志可爱,只那一身富贵的打扮让整个人显得有些许老气,笑起来却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安小王爷跟我说过你,苏州来的沈南枝。” 一时间,沈南枝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这安小王爷是要把自己说给整个世界不成?怎么谁都听“安小王爷提起过”啊,俗话说树大招风,她来了京城后从不曾叫自己表现得太过扎眼,这下倒好,叫沈嘉定弄得人尽皆知了。 看沈南枝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八公主也不在意,只笑呵呵地对身边那名为灵月的小宫女挥了挥手:“好了好了,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南枝姑娘,灵月,去把我凉亭里收拾出一个位置来,请沈家的四姑娘坐过去!” 沈南枝想去看看春花的脸色,却发现她一直垂着头,什么也看不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随着八公主一同走了过去。 御花园中的这最好的凉亭只有八公主自己能用,旁人只有看着的份儿,沈南枝一进去便觉得寒气沁人心脾,一看才发现是四角都放上了冰笼,中央的案几上还摆着各色的果子与点心。 到底是公主,排场就是与旁人不同。 先帝一共有四位公主平安长大,其中两位都已经出嫁,而在剩下的八公主和九公主之中,八公主又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自然身份就更加尊贵一些。只不过……因其生母的缘故,太后娘娘对八公主颇有微词,素日里也没怎么管教过她。 总的来说这八公主并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听闻她的公主府中还养了两个绝色侍倌……其实看看她这一身打扮也看得出此人奢华无度,不知检点。 是以沈南枝如坐针毡。 八公主将她叫到了亭中便忍不住笑道:“沈家妹妹,你可真是厉害,我与那王芊芊自幼就相识,平日里她仗着自己的爹在朝中有些地位便横行霸道,寻常人不敢跟她碰撞,本公主也不屑于,倒是没想到你这从苏州来的竟三言两语就把她给噎住了!” 沈南枝汗颜,什么叫不屑于?是你根本说不过人家吧……但面上还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八公主实在是过奖了,还没谢谢八公主替我解围呢。” 八公主只挥了挥手:“我不替你解围,你的那番话也能叫她颜面尽失了,本公主过去不过是想看看王芊芊面上那表情——噗,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说着,她就自顾自地捧腹大笑起来。八公主所在的凉亭没有寻常人敢随意接近,自然她笑些什么也无人知道,只有些路过的忍不住侧目,对沈南枝露出几分敌意来。 沈南枝权当没有看到,看王芊芊已经气呼呼地在一旁的厅中落了座,才忍不住问道:“八公主,这王大人并不是首辅,按理说头上还有一个张阁老呢?张阁老家中的姑娘难道也惹不得这王芊芊不成?” “你到底是新来的,”八公主这才停下了大小,定定地看了沈南枝一眼,笑道,“张阁老家哪里有姑娘呀!他们家就六个儿子,却是一个女儿都没生出来!” “噗——”沈南枝一愣,便喷笑出声来,“也不知道该说张阁老福泽恩厚,还是什么了,家中若都是儿子没一个女儿……怕也听难受得吧?” “谁说不是呢?嗳,听说张阁老还带着张夫人去过观音庙求女呢——你说好笑不,别的人家就求儿子,他们家想生女儿还得去烧香拜佛!”八公主一面笑一面说道,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十分可爱。 笑了一会儿,八公主忽的挪动着身下的杌子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看着沈南枝:“听说……陆先生在你们家做过家塾的先生,你觉得陆先生此人如何?” 沈南枝一怔,怎么陆云祈还是个躲不过的话题了? “陆大人他……为人宽厚有耐心,学问更加不用我来点评,在我们家坐馆的时候,我们家几个人都觉得受益匪浅,是良师益友,”沈南枝犹犹豫豫地道,“怎……么了?” 八公主这才不经意地向后靠了靠,俨然一副闲云野鹤般的休闲自在:“没怎么!陆先生到了年纪还不娶妻生子,我这做学生的看着也着急,先前我还想叫陆先生来我府中做男倌,却叫他狠狠地打了顿板子……” “你……”沈南枝脸色一红,没想到那传言竟都是真的,这八公主还真的在家里养了男侍啊?可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未免也忒不知道羞臊了些,“八公主竟敢这样轻薄于陆大人么?也难怪陆大人会打你!” 八公主也不气,“嗳,以后就不敢了。不过也不怪我,谁叫陆大人长得好看?多少女子都想着嫁给他!我也不是没想过,可他脾气太差!一句话都逗不得,一生气就狠狠地打板子,不留分毫的情面。” 说着,就摊开了手掌,只见她左手的掌心一片绯红,还隐隐肿着,“今儿早上打的。” 第1127章 装傻也好,真傻也罢 “噗,你是公主,他也敢打你?”沈南枝忍不住问道。 八公主眼睛一瞪,“那个恶鬼,谁不敢打!?嗳,别岔开话题,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打我么?” 沈南枝迷茫地摇了摇头。 “今日上午在观月楼上课,我看到你与太后身旁的德子从下面走过了!”八公主忽的凑近了一些,脸上扯出一抹得意的坏笑来,“陆先生看到你了之后居然笑了,你怕是不知道他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从不曾那样温柔过!” “这……没那么夸张吧,”沈南枝忍不住向后缩了一缩,“陆大人又不是夜叉,平日里他该说该笑也正常呀!只是我与陆大人许久未见了,所以他看到了我才笑了笑,做打招呼嘛。” 八公主却摇了摇头:“错了,又错了!陆先生性子沉稳,平日里笑与不笑都不作数,只是他在观月楼教书的时候却从不曾对我们嬉笑过,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满脸的冷漠。嗳,听说你落水那日陆先生也在呢……” “八公主,你到底祥说些什么啊?”沈南枝听得云里雾里的,却总觉得她越说越远,思绪快得自己都要追不上了。 八公主掩饰不住有些许失望,本以为能刨根问底地问出些什么秘密来,却不想这沈南枝是如此的呆板,一时间连想要去逗闷子的心思也没了,只觉得此人是在无趣,不由得表情也淡了下来:“唉……算了,懒得跟你这呆头呆脑的说那么多!” 沈南枝欲哭无泪,这就是人傻的好处,傻的要更傻一些,不傻的也要学会装傻,这样才能在复杂的现实情况之中存活下去。 她便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来,闷着头吃起了八公主桌上的瓜果,八公主见她如此更也不好说些别的,叹了口气便不再理会了。 没过多久便又是一阵嘈杂,八公主好奇地起身望去,只见到水榭旁的抄手游廊上走来一群俊朗的少年,为首的就是安小王爷沈嘉定。他在大宴时到处跑到不稀奇,稀罕的是这次陆云祈竟也与他结伴而来,其余的还有几个刚入仕、与沈嘉定私交甚好的年轻官员们。 “安小王爷来了。”八公主扭过头来,却看到沈南枝还乖乖地坐在那儿吃冰镇的葡萄,不由得眉头一蹙,“你能不能机灵一些?” “他们来就来嘛,咱们是女子,他们是外男,本就该泾渭分明。”沈南枝面不改色道。 “这是宫宴!没有你说的那么多规矩!”八公主蹙着眉头,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嗳,你别吃了,走啊我们去看看,陆先生今日也来了呢!” 不等沈南枝再说什么,八公主便一把将她从小杌子上拽了起来,小跑着就挤入了人群中去。 在座的都是未出阁的少女,且不说知好色而慕少艾,就是已婚的妇女看见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也会忍不住侧目,便不用说这群少女们了。 若不论人品才学,沈嘉定的确是一顶一的相貌,不过他也正是靠着这张俊美的脸流连于秦楼楚馆之地,成了京城里最出名、最活跃的纨绔子弟。 沈南枝被拽着直接挤到了最前面去,而那王芊芊早已经带着戴梦走上前去准备着行礼,却是叫八公主从后头一把推开,一个趔趄险些就从回廊的护栏上摔过去了。 “安小王爷!”八公主走上前去,“陆先生,这次宫宴您怎么跑到御花园来了呀?” “八妹妹好,陆先生嘛,自然是我拉过来的!”沈嘉定笑呵呵地对八公主抱拳,才看到一旁被拖过来、嘴巴里还喊着两枚圆鼓鼓的葡萄的沈南枝,“小四妹妹!我还说介绍你与八妹妹认识呢,没想到你们二人已经熟识了?” 嚼着葡萄,说不出话来,沈南枝只想化作一团氤氲的云雾消失在这御花园中。 八公主很不满沈南枝这呆呆的样子,便没好气地扥了扥她:“安小王爷,你说是沈家妹妹救了你,可我看她做起事儿来呆头呆脑的,也就只有骂人的时候伶牙俐齿了!” “她到底是从小地方出来的——” 不等旁人说话,王芊芊已经挤过了沈南枝走到了最前头来,带着乖巧可人的微笑,对沈嘉定等人柔柔的一拜:“臣女王芊芊参见安小王爷!见过陆大人。戴家大哥安好,许久不见了……” 听她打起招呼来一点儿都不怯生,沈南枝都有些敬佩,循着目光看向那位“戴家大哥”时,才发现这人与戴梦眉眼处有些许的相似,只是作为男人,他长得比戴梦要好看许多,若非仔细分辨也未必能看得出二人的关系。 “兄长!”戴梦也柔柔上前。 沈南枝就顺势默默地退到了众人的身后去,却忽然感觉到一道十分有力的视线注视着自己,她猛地抬头,便看到了陆云祈正冷着脸站在沈嘉定的身旁,双目却盯着自己。 片刻后沈嘉定也看了过来,沈南枝也只好咬了咬牙:“参见沈小王爷,见过陆大人……” “小四妹妹,拘这么多礼数做什么?”沈嘉定已经向她走来,“我是怕你第一次入宫参加大宴,方来宫中定然谁也不认识,便想着赶过来引见你给京城里的姐妹们,你倒是好,已经与我八妹如此熟识了!” “呵呵……是八公主性情热情开朗,主动邀请我去她亭中坐着吃果子……”沈南枝笑了笑。 “嗳,我可不是要你去我那里吃果子的,”八公主觉得好笑,便叉着腰大声道,“我是想与你说说话!可你倒好,就知道我那冰镇的葡萄好吃!” 闻言,众人哄笑出声来,沈南枝也笑呵呵地陪着,丝毫不恼。 只背后的王芊芊脸上闪过一道阴翳,恶狠狠地盯着那被围在中心的身影。 廊上人多,沈南枝便默默退到了护栏一边儿去,就看见王芊芊也凑了过来,搁在了自己与沈嘉定的中央:“安小王爷别光顾着沈家的妹妹了!她是刚来京中,可我们都认识好些年了,却也不见安小王爷这样贴心过!” 第1128章 落水风波 说话语气娇嗔,众人也只当是玩闹了,沈嘉定无奈地笑着,便听见王芊芊又继续低声说道:“只是不知道安小王爷有没有偿还清了沈家妹妹的恩情!俗话说知恩图报嘛,安小王爷也不好总是拖欠着,方才沈家妹妹还说什么……便是路边的乞丐也知道向施舍的人道谢这样的话……”声音是越压越低,道后面连沈南枝都听不出在说些什么了,“安小王爷别是看错了人,沈家妹妹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 说完,沈嘉定已经变了脸色:“六姑娘,你这是在说些什么!?” 那王芊芊瞪了沈南枝一眼:“安小王爷,我的意思是您……不要太抬举沈家的妹妹嘛,是人也会娇蛮,她若被王爷纵得无法无天……” “行了行了!你今日也不才认识我四妹妹么?”沈嘉定已经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还是你觉得她为人如何,需要你来告诉于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沈嘉定已经没心思再听了,一旁的戴贵见到情况不对,又看到自家妹妹正在使劲儿与自己使着眼色,便脸上上前来笑道:“哎哎,不说那些了,安小王爷,听闻今日大宴宫里的乐师们准备了不少的……” 话题被岔开,王芊芊这才恶狠狠地扭过头来瞪着沈南枝:“你给安小王爷吃了什么迷魂药!?” “我才不告诉你呢!”沈南枝也不否认,故意这样骄横地回答。就气得那王芊芊恨不能上来打人。 八公主见状,唇角也挂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沈嘉定说起今夜大宴之事,不少的人都颇为好奇地围了上来,只沈南枝、王芊芊几个还留在最外头的地方,她无奈地四下看去,就看到陆云祈也站在最外面,正含着笑喊着自己。 她对陆云祈做了个鬼脸,隔空传话:参加宴会心好累哦! 陆云祈也挑了挑眉:谁叫你是沈嘉定的救命恩人呢? 她哭丧着一张脸垂下了头去,早知道沈嘉定这样没脑子,她当初真的不该自己出手救他,哪怕是让史氏出面也好很多,至少那样的话沈嘉定就不是对谁人都说是自己换了他一条命来…… 众人一同从水榭上下去,正慢慢往外移动的时候,沈南枝忽然觉得自己身边拥挤了起来,在几个人摩肩擦踵之中,忽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大手来——猛地在沈南枝的肩头一按,她便失去了平衡向外倒去—— “啊——”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小腿磕在了护栏之上,整个人也失去了所有的力道,只感觉到她一头扎入了冰凉的池水之中—— “啊!快、沈家四姑娘落水了!” “小四妹妹!” 沈南枝在水中艰难地扑腾了几下,才发现这小池并不算很深,双足点地才有了几分踏实的感觉,她拼命地将头往上扬起,这才出了水面。 这荷花池只有一米多一些,到沈南枝的胸口处。但她落水时候却是大头朝下,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口水。 “小四妹妹!”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到一明黄色的身影一把从护栏上翻了下来,沈嘉定直接跳入了水中,踩在游廊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之上,但小腿往下的地方依旧沁入了水中,“小四妹妹,快上来!” 他对沈南枝伸出手来,众人一片震惊,都忘记了嘲笑。 沈南枝也是,捂着脸咳了好几声,却迟迟不肯伸出手去叫他将自己拉上去。 她若是真的让沈嘉定拉着手拽了上去,刚从水里出来的样子必定狼狈不堪,只怕转眼就会有人说她故意落水勾引权贵。可她若是不肯……说不准也会有人说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呀!安小王爷这是做什么,你快快上来!”王芊芊已经忍不住轻呼。 “住口!是你将她推下去的,别当我没有看见!”沈嘉定扭头,满脸的厌恶,“你可真是狠心,她与你有什么仇恨,你要这样害她?” 王芊芊满脸的惊讶:“不、不是我啊!我怎会将她退落入水中呢?安小王爷,您便是偏袒也不可如此啊!我、我冤枉啊!” “你当我瞎了不成?”沈嘉定冷笑着。 周围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这沈南枝自己做可怜……没想到竟然是王芊芊下的毒手?” “安小王爷都看到了,他又为何要平外无故冤枉芊芊?” “……” 王芊芊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双眼当时就湿润了,沈嘉定只冷冷一哼,继续朝沈南枝伸着手:“小四妹妹,过来!” 水里的沈南枝眼睛因池水刺激有些泛红,长长的睫毛上挂了几颗水珠,瓷白的皮肤几乎能掐出水来,此时真的成了出水的芙蓉,虽然狼狈却也不碍她天生的好脸蛋。 她欲哭无泪,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正在这时陆云祈才一个箭步走了上来,一把便将沈嘉定拖了回去:“非礼勿视,都把头转过去!” 声音不大,却语气十分严厉,他面色冷的吓人,眼神几乎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看向每一个人便叫其不寒而栗。戴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一抬头便看到陆云祈那幽深的目光,吓得急忙别过了头去。 “四姑娘,奴婢把您拉上来!”春花这才敢站出来,眼泪汪汪地趴在护栏上伸着一只小手。 沈南枝对陆云祈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将手递给了春花。 然而她一个小宫女到底还是力气小的,沈南枝沁了水身上更加重了几分,因为恐惧也使不上几分力气,几次都没能顺利爬上去,陆云祈看着也觉得着急,索性俯身伸手一把拽住了沈南枝的手腕,轻而易举便将她拎了上来。 还细心地用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双腿,免得上来时撞到那环护在游廊两侧的栏杆。 不等沈南枝反应过来,一件带着松柏香气的外罩衫便扣在了头上。春花也褪下自己身上的褙子来帮沈南枝遮挡着,“四姑娘,咱们……咱们先下去换身衣裳吧!” 她沉沉的吸了口气,才看到所有的人都背过了身去,陆云祈高大的身子挡在自己和人群之间,双目温柔得含着一汪春水。 第1129章 八公主的小心思 沈南枝被八公主带到了里御花园最近的那听雨轩去。此处因地方不算宽敞,又在御花园紧邻的一旁,日日都要听着外头的嘈杂,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绝佳的好地方,是以也只住了一位常在。 听闻御花园有人落了水,又见着八公主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这位淳常在当下就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等八公主解释,就已经先派了身边的宫女去给沈南枝准备热水和姜汤。 消息传得很快,寿康宫那边也听闻了此事,却是因着此事乃孩子们之间玩闹所致,作为长辈怎好意思出面来替沈南枝说什么?太后倒是急得不行,将那德子严厉地训斥了一通,才叫他赶紧来看情况。 德子赶来的时候沈南枝已经收拾好了,换了一身这淳常在干净的亵衣,见她看上去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德子这才战战兢兢地走进去:“沈四姑娘,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若是没离开许也就没这回事儿了……” “去去去,你在又能有什么用?”不等沈南枝开口,八公主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要将他驱赶出去,“行了,人家一未出阁的小姑娘正没收拾整齐呢,你就不要再屋子里晃荡了!只去告诉太后娘娘和沈夫人一声她没事儿就是了!” “这……”德子面上颇有几分为难,抬眼去看沈南枝的脸色。 见沈南枝点了头他这才应了声,弓着腰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沈南枝、八公主,还有春花与灵月两人,淳常在方入宫不久,还没什么荣宠,自对这位厉害的八公主是能躲就躲,早早就借着说去看看给沈南枝熬的姜汤出去了。 德子离开后,八公主这才拉了小杌子坐在沈南枝的一旁,看着春花低着头给她擦拭头上浓密的黑发,“嘶,你、你看到是谁推你下去了么?” 沈南枝就摇了摇头,虽然没看到是何人所为,但她却是结结实实地感受到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的。 只见八公主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般,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就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关切话语。沈南枝看着好奇,忍不住问道:“八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闻言,八公主才抬了抬眼睛,露出一副小女孩儿做了错事儿的表情来:“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说罢也不管沈南枝答应与否,便自顾自地道,“其实,是我推的你!” “啊?”沈南枝这下是彻底地风中凌乱了,哪有害了人还主动承认的?一时间她竟然都忘记了生气,偏着头问道:“这又是为何?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八公主不成?” 八公主面色羞红:“不是……是那王芊芊,她自小就喜欢粘着安小王爷,定是想要嫁过去做王妃的!如今安小王爷忽然将你看得如此之重,她自然是气不过的……可你、可你偏是个软骨头!你若能叫那王芊芊下不来台我自然看着高兴,可她背后诋毁你,你竟也能忍着一句话都不说!我气不过,索性叫她看看安小王爷的心里到底睡在更前头!” “所以你就把我推下去了?”沈南枝欲哭无泪。 八公主点了几下头,说着说着,她竟还觉得有些许骄傲,就仰着下巴笑了起来:“没想到安小王爷一口咬定了此事乃那王芊芊所为,我这是事半功倍啊!你没看到王芊芊那表情么?我是连那心碎了的声音都听见了……” 她是越说越带劲,刚开始还带了几分愧疚和歉意,此刻已经全部沉浸在了王芊芊吃瘪的喜悦之中,便控制不住地眉飞色舞起来。 沈南枝汗颜,尽管心中有些气愤,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位八公主的“佩服”,如此头脑简单,为了挤兑一个人而把另一个人推下水去,事后还主动承认了……这,是有多么有恃无恐啊? 她脸色肃然,道:“八公主,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我带来怎样的麻烦么?” “这、有什么麻烦?”八公主却不以为然,“安小王爷心里定然是向着你的,否则就不会不管不顾地跳入水中去要将你拉上来,还非说是王芊芊将你推下去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陆先生竟然也站出来了,他方才说话时好生可怕……平日里我们上课他严厉起来也不足方才其一呢……” 这沈嘉定一口咬定王芊芊的原因沈南枝也不清楚,只猜想许是他离得远,不小心把八公主的手看成了王芊芊的。至于陆云祈……方才被他轻而易举的从水里拎上来,竟忽然觉得此人的形象莫名其妙的高大了几分。 不过,这并不能搅乱沈南枝的思绪,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皱眉道:“八公主,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管家女子生存的艰难。你这一推是不要紧,可你可知若非陆大人及时救场,只怕明日满京城都要传我魅惑安小王爷了!清白这东西……公主不看重也就罢了,可世家女子多数都还是在意的。如今虽不至于说我怎么勾引魅上,可只怕我又要被人针对了!” 八公主只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有我护着你呢,她们怎敢针对你?” “公主看不到的地方呢?”沈南枝叹了口气,语气里也没了气愤。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这棉花还是一块无法无天、头脑简单的棉花! 见她撇过头去不再说话,八公主这才俏脸涨红,神情尴尬,对那灵月挥了挥手,没一会儿她就包了只黑漆螺钿小匣子上来,八公主才勉强笑道:“嗳,我错了还不行么?喏,这匣子里都是我的首饰,本来要去大宴前重新梳妆穿戴的,现在我都给你了!你随意挑,想要的只管拿去便是……就当,就当是我对不住你了?” 说罢,怕沈南枝不肯接受,又填了一句:“本公主这是头一次与人赔礼道歉!你可不要太贪心了啊……” 第1130章 首饰纷争 沈南枝好奇地扭头看去,灵月已经把匣子打开,放在桌上的茶具旁边,只见匣子内一片光彩珠翠,金碧生辉,沈南枝抬眼看去,匣子里并排放了三支头饰,一支琉璃镶的鸳鸯花流苏簪子,一支蝙蝠纹镶男主缠枝金步摇,一支密花色水晶发钗,另外还有紫水晶石榴花卡子一对,剩下的便都是些佩戴的小物。的确是款式新颖,通透亮丽。 到底是皇上的亲妹妹,排场就是不一样,出门参加个大宴也要带上多一副的珠宝首饰。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八公主盯着匣子里的宝贝们,颇有几分不舍,“你看上的都拿走就好了……就是别都拿完了,给我剩下一些吧,我这次把公主府里头最好的首饰都带出来了,你若都拿了,日后我就没得带了!” 看她那垂涎欲滴的样子,满脸都写着不舍,偏还要坚持着让沈南枝随意挑选,沈南枝心里头就彻底的没了脾气,轻轻看了一眼,只伸出手去拿了两只小巧的石榴花出来,“我的首饰都脏了,还有支钗子掉进了池子里,那些步摇发钗太过华丽,我要这两只就成。” 八公主面上大喜,没想到她竟然挑了两个最不值钱的小东西,说着就赶紧伸手把匣子搂了回去,却还是嘴硬:“四妹妹,你带这两个成吗?要不再挑个大一些的吧!” 沈南枝看了八公主一眼,好吧,早知道刚才就该不要客气!看她那双手紧紧护着匣子的模样,只怕自己此时再伸手,她能直接一嘴咬上来。也只好摇了摇头:“算了,我带这两个就够了。” “嘿嘿,你倒是懂事!”八公主这才放下了心来,乐乐呵呵地叫灵月将匣子收了下去。 她做惯了高高在上的公主,能拉下脸来拿出首饰与自己赔罪已经是不容易了,沈南枝又怎会怪她自私自利呢,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两枚石榴花,心情无比的复杂……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再说什么如果当初未免也太不现实了。她只忍不住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发愁,第一次参加宫廷大宴,就在这么多人面前与王芊芊撕破了脸皮……如今将将算得上是搭上了八公主这根弦儿,不过说到底,八公主这边还是不太稳当。 毕竟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荣辱与共,为了叫王芊芊难受,不惜把自己给推了下去……可又不能说她心眼坏,她尚且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儿,也没多遮掩,更是主动与自己道了歉的。 只能说八公主还是个没什么城府的,脾气再坏再任性,那也只不过是傻乎乎的横冲直撞,肚子里没那么多九曲回肠。 擦干了头发,春花又俯视着沈南枝换上了一身德子去内务府拿来的新衣裳,说是宫里也有不少的衣裳做出来了没人穿的,这套藕荷色月桂纹的衣服虽然旧了一些,却从未有人穿过。 沈南枝都觉得宫里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这衣裳还是拿上好的宫锦缎做的,其上的绣花也一笔一划都十分细致,若非自己发生了意外,只怕要留在内务府的库房之中叫虫蛀了去了。 春花拿出了在宫里学过的手艺来,三下两下便为沈南枝绾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如意髻来,两朵石榴花虽然不甚起眼,但配上沈南枝倒也不显得多么普通,除了头上略略空了一些,其余的怎么看都觉得十分不错。 胭脂水粉一概用了这听雨轩的小宫女拿来的,不过也好在平日里沈南枝就不擅长用这些,只任由春花收拾了一番。 这下丫头似乎对她落了水的事情感到十分自责,在侍奉的时候拿出了全身上下的力气来,三下两下她便换了个人一般,身上的衣裳也更加贵重一些了,没多少头饰也丝毫不影响满身带着的水灵灵的气息。 八公主看着也不禁撇了撇嘴:“你这脸是天生的这样白么?” 收拾完了后几人才一同出了屋子,就见到淳常在正在正屋里头等着这边的消息,见人出来了便匆匆迎了出来:“沈家四姑娘,八公主,都休整好了?呀,瞧四姑娘是落魄着进去的,怎么出来换了个人儿似的!” 这淳常在看上去也就是六七岁的模样,一张鹅蛋脸圆乎乎的,杏眼横黛、身段姣好,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说话时始终都带着柔和的笑容。不过据德子所言,刚入宫的嫔妃都是如此天真温柔,日子就了,就……人心不古了。 沈南枝赶忙敛衽轻拜:“多谢淳常在姐姐的地方和脂粉了!亏得这听雨轩住的是姐姐这样心善的主子,我与八公主也才好歇歇脚。” 淳常在将她扶了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来了听雨轩呢,平日里我这儿也没人会来,门框都要结蜘蛛网了。妹妹也是沈家的正经姑娘,我这儿能给妹妹一个歇脚的地方,也算不辜负这小小的门庭。” “姐姐实在是客气了……”沈南枝浅浅的笑着,这一笑倒是把淳常在怔住了。 白皙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的皮肤,脸颊上有一抹似是而非的嫣色,纯色淡粉的好似菡萏掐出的汁儿印在脆弱的雪白宣纸上,叫人心瓣儿都怜惜起来,端的是艳若桃花。虽不如一旁的八公主带着满身不可忽视的贵气,却是满园的花团锦簇之中,似乎只能看到她一人。 出神之中,八公主已经在催促了。 落水的时候时间就已经不早了,沈南枝又前前后后的收拾了小一个时辰,此时大伙儿怕是都已经忘太和殿那边去了,品级低的嫔妃自是不能去大宴上,可她和沈南枝还有些着急,索性拽了拽沈南枝的衣裳:“行了行了,客套话有时间再说也不迟!咱们再不去,当心去的晚了叫人家说些有的没的!” 淳常在这才回过神来,忙带着歉意道:“是我话多了,沈家妹妹和八公主快些去吧,莫要误了时辰才好!” 沈南枝轻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见她也回应了自己,这才随着八公主匆匆从听雨轩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淳常在淡淡的看着,眼底就泛起了水光:“还是在外面好,端的是自由自在……” 第1131章 大宴之上 太和殿是一间大殿,平日里宫中有什么集会也多在此举办。一进了那七七四十九钉的大门,沈南枝便看见了整齐排列着的一张张桌椅,男席在左,女席在右,中央是铺的大红描金波斯地毯,殿中左右各六根合抱粗的顶梁柱,雕刻着鎏金蟠龙浮雕,龙头形态各异,脚下各放置着一豪华的珊瑚盆景,房间四角也放了名贵的君子兰。 听说君子兰是皇上最喜欢的花,君子如兰,空谷幽香,这句话也是当今圣上最常在闲暇时提起写下的。他的养心殿中也种满了各种品种的兰花。 二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皇上、太后等人早就已经在上首落座,只见着上首的中央坐着一二十岁出头的黄袍少年,眉宇清秀含笑,一身正服却叫他显得有些羸弱。他身上并没有帝王该有的王霸之气,却反倒像是邻家的文弱兄长一般。 原来这就是皇上!传说中是个优柔寡断之人……果然不负这名号。 皇上右手边坐着的盛装女子便是当朝皇后,林氏。只见她身着以红黄两色为主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两袖旁绣着大朵牡丹,鲜艳无比。一头乌黑的堕马髻上戴着彩珠链、凤凰含珠金步摇,美颜又端庄。 只是看年纪……倒是比皇上大了一些,许也正是因此显得更加稳重。 太后娘娘坐在左手,已经换了衣服装束,见人进来就关切地看向沈南枝,沈南枝朝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才在不远处看到了史氏的身影。 见她没有大碍,反倒打扮得更加鲜艳了一些,听闻消息的沈曜、史氏等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继而把头扭了回去。 “姝儿,听安王说你与沈家的四姑娘有事儿耽搁了,倒是人齐了就等你们二人,你们可才是姗姗来迟啊!”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大声笑道。 沈南枝将头死死低着,不用看也知道宴厅中大部分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她被动的随着八公主上了前去,就规规矩矩地朝三人一一行礼,八公主道没那么多的拘束,对太后行了礼,又见过皇后之后,这才笑意盈盈道:“我知道皇兄定会等着我的!沈四妹妹刚来京城不久,人生地不熟的总容易叫人欺负,我护着沈四妹妹,也免得她受委屈!” 皇上面露惊喜:“好啊,朕这蛮横无理的妹妹居然也有照顾着别人的时候了!沈家四姑娘不仅仅救了朕那皇弟一命,居然还叫姝儿这小猢狲转了性!你倒是很有本事嘛。” 沈南枝知道八公主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气那王芊芊,然而她也没心思去看王芊芊的表情了,听闻皇上这样的夸奖只叫她更加不安,便忙深深地一拜:“皇上谬赞了!安小王爷一事是天时地利人和,换做旁人也会救了他的,至于八公主,本就性情不坏,热情开朗,更何来‘转性’一说?” 闻言,皇上爽朗的笑了起来,连一旁的皇后林氏也忍不住轻笑:“好伶俐的小嘴儿!” 有时候拍马屁的行为很难看,可有的时候却十分受用,闻言连八公主也心情大好,压着声音低低的道:“嗳,你倒是挺会说的嘛。” 不会说能行嘛,站得越高摔得越疼,她沈南枝很乐意在低谷里头做一只没头没脑的小泥鳅。 笑罢,皇上便挥了挥手叫她们赶紧坐下去了。 八公主身为公主,自然位置也好一些,沈南枝就只有灰溜溜地一路往后边走去,才看到了坐在路边的桌前的沈知夏,她身旁空了位子,正是特地给沈南枝留的。 看着沈南枝飞快地落座在了身旁,沈知夏忍不住焦急问道:“小姑,你没事儿吧?我们刚入宫就听说你在御花园,被那王阁老家的六姑娘推下水了?” 沈南枝一怔,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这话都知道了?” “哪能不知道啊!安小王爷发了好大的火呢,”沈知夏深深叹了口气,“安小王爷在御花园质问了王芊芊好长一段时间,将她骂的眼泪都止不住了,哝,你看那边儿……” 顺着沈知夏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王芊芊红肿着两只眼睛坐在几桌以外的地方,面色不愉,恨不能吃了人。 她心里头一动,这件事儿本来就不是王芊芊所为,想来她定然是委屈的不行了。只是……她也不知道是八公主的主意,说来说去王芊芊还不是会觉得是自己跳下去,然后再脏嫁祸的吗? 沈南枝心里一苦,皱着一张小脸就拿了块糕塞了进去——自己这是做了八公主的替罪羊啊!这叫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宴已然开始,便有宫人们整整齐齐地上了菜来,二人的心思一下子就就被端上来的各色菜品吸引了过去——大桌只坐两人,上首的小桌更只坐了两人,可每桌上面的菜就足有八道。鸡鸭鱼肉一应俱全,每一道菜都带着鲜艳新鲜的光泽,光是看着就叫人垂涎三尺了。 皇上说各自为便,沈南枝便不再客气,中午在寿康宫也每吃几口,下午还在水里泡了一遭,此时早就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她看着自己坐得位置里皇上还远得很,是以更加大胆起来,就直接拿筷子夹了只鸡腿。 听见皇上一一询问众爱卿的家长里短,只问到了陆云祈时沈南枝才抬了抬眼睛。 他离自己有些距离,离着皇上却很近,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在黑压压的男人们之中竟然显得那样悠然清新,只稍微一看便会被他吸引过去一般。 “陆大学士这些日子也是操劳了,”皇上点着头,“你身上的旧疾如今可痊愈了?朕那儿还有两支进贡的千年人参,你且拿回去补补身子罢。” “多谢皇上心中挂念着。”陆云祈起身对皇上一拜,就听见他继续道:“听闻陆大人前些日子身上也不爽利了些,如今陆大人身子怎样啊?” 陆大人……也就是陆云祈那做侯爷的父亲了?沈南枝微怔,这才发现自己虽然上京了这么久,可许多的人却是见也没有见过的,如今闻言便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来,向上首的位置看去。 第1132章 秦世臣 就见到了更加靠近皇上的位置上站起来一身穿暗红朝服的男人,略有几分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再去瞧他面容,虽脸上早就已经带了岁月的痕迹,却难掩眉宇之间的英气,细看之下果然与陆云祈有几分相似,想必这陆老侯爷年轻时也是一等一帅气的男子。 陆老侯爷一边做着一盛服的夫人,相貌上比起陆老侯爷来就差了一些,却也是有几分端庄与高雅的。此人就是陆云祈那没有血缘的嫡母,陆家侯府大公子的生母了。 陆老侯爷起身,双手举杯朝着皇上深深一拜:“劳陛下心中挂念,臣的身子一切都好!” 陆老侯爷武将出身,这侯爵之位是早就传下来的。先帝在时陆家并不十分发迹,新帝登基前两年这老侯爷才立了大功,与当日里朝中众位武将大员一同助当时尚且在浅邸的太子殿下平定四疆。 都说富贵有数,子孙无尽,一般的勋爵人家繁衍过三四代之后都是人丁繁多,管不胜管,多数勋爵后代仗着封荫在身常常是混沌度日,多数纨绔子弟都是如此,是以世家大族虽然看似繁衍不息,却是若稍有倾颓、逾制等等情况,一桩桩一条条都是御史言官可参之本。 当今皇帝仁慈,登基后便起复了几个勋爵人家,只是这些人家早已经元气大伤,如惊弓之鸟,再也不敢蹦跶,只想守着一个爵位争取再叫子孙后代多多吃上几年。 像陆家这样本已经快走到了尽头,却在关键时刻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起来的,还真是不多。 皇上到底是年轻,对大臣们的问候也稍显生疏,只有与陆老侯爷随声附和发问了几句便岔开了话题去。 好在有沈嘉定。说来他的身份其实是很尴尬的,首先太后娘娘喜欢他大于当今圣上,眼下圣上只要一个三岁的皇嗣,其余的兄弟们更是少得可怜,不是出身不好,就是资质很差,这沈嘉定在不少人的眼中都已经是储君,如若皇上出什么意外,他或许就是继承大统的那个。 不过如今看他在大宴之上依旧活跃,没少与皇上耍贫嘴,皇上倒也面色始终温和如初,与沈嘉定之间的互动颇有几分兄弟情深的意味。 稍微垫了垫空荡荡的肚子,沈南枝这才好奇地抬头打量着坐在上首的勋爵大员们。离天子最近的先是几个王府的人,其次才是勋爵人家,然后各官员们按着品级顺序一一整齐排列,愈是位高权重者便越坐得靠前。 “秦将军,吃酒!”皇上忽然开口,但见从席中站起一人来,此人生得面目英气逼人,剑眉星目皆带着行伍中人杀伐果断的气息,秦烈一起身便显得无比高大,匀称结实的身材将身上那件红黑朝服撑的无比妥帖。叫沈南枝惊讶的是,这秦烈竟然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左右! 他单手握玉杯,动作上也没有寻常读书人的拘束与局促,只大大咧咧地一抬手,笑道:“多谢皇上!臣斗胆敬皇上一杯!” 坐在高位之上的皇上轻轻一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秦将军入军十几载,为我大昱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年来北边狄戎屡屡进犯,辽东军若无秦将军携领,只怕辽东六郡早已经成了贼人之掠所!” “若无朝廷之中众位对战事的鼎力支持,若无千万将士们之舍命,臣一人如何守得住那诺大的辽东?”秦烈双手抱拳,说的不卑不亢。 沈南枝到有几分敬佩了,不管是真是假,这秦烈倒也像是个胜不骄败不馁的良将。若非听沈曜所言那秦妃在后宫之中屡次喧宾夺主,秦烈又与其妹暗度陈仓的话…… “听说秦烈将军是千年难遇的将才,”沈知夏在一旁低声说道,入京来她倒是出门与京城闺秀们集会过几次,对京城的了解早已经在沈南枝之上了,“十岁那年就随着原先的秦老将军在行伍里头了。嗳,说来秦家到了秦将军这一脉就他一个儿子,老将军竟也舍得。十五岁就做将军了,到如今斩获战功无数。” 沈南枝轻笑几声:“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京城的姑娘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说的就是当今的红人,是小姑你平日里太不爱出门了,这才不知道这些的。”沈知夏颇有几分得意洋洋。 沈南枝撇了撇嘴:“你们小姑娘说说陆大人和安小王爷这样的也就罢了,秦烈将军都二十好几了把?京城闺秀对他也有心思?” “那是自然了,秦烈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至今都没有娶妻!唔,不过先前倒是有一名正妻的,只是成亲一年就因为难产死了……自那之后秦将军也没再续弦,”沈知夏歪着个小脑袋,说的十分得心应手,“小姑,这你就不知道了,秦烈将军虽然如今年纪大了一些,可说到底不过才二十五岁!家中没有正妻不说,他如今又如此的厉害,谁不想与如今的秦家搭上个弦儿的?” 没想到这秦烈才二十五岁,到底是战争累人,他面相上长得便也不如陆云祈年轻。 不过他都如此厉害了,秦家到如今竟还没有封侯拜相,依旧是靠着他卖命换地位……这样为大昱国豁出了性命的将军都没有爵位,倒是那些靠着祖宗封荫的酒囊饭袋可世世代代享受着坐吃山空的舒服……也难怪他秦烈心中不平,多了几分不安分的心思。 沈南枝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沈知夏的肩头:“傻丫头,京城里的人背后牵扯都太多,秦将军此人到底与咱们沈家没什么交往,你可别去打他的主意啊!” 沈知夏却是没什么反应,先前流传的秦烈陷害沈思逢一事她并不知情,只微微挺了挺身子,肃穆温言道:“秦烈将军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打下的江山,我知道爹爹似与他政见上有几分不和,可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常见了。都是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位置,秦烈将军只是更加厉害而已,怎么就觉得你和我爹爹总对他有几分敌意呢?” 第1133章 如坐针毡 沈南枝怔住了,没想到沈知夏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不禁又扭过头去看了那高高在上的秦烈一眼,秦烈,字世臣,实际上外面的人很少以其名称呼于他,下属都唤一声秦将军,幕僚只叫“世臣”。 在战场的日子一定是不好过的,沈南枝不知道是什么叫秦烈如此坚定地走上这条路去,当年秦老将军本是能够给孩子封荫的……同时她又觉得有几分悲哀,如此伟大的一位将军,愿意为了守卫国家献出自己的生命,却不愿意让自己看淡那些功名利禄。 “唉,有些事儿并非我们能知道的,”沈南枝叹了口气,“不过,你总向着秦烈将军说话,该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你可要长点儿心啊,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 话还没说完,沈知夏的脸上已经绯红一片,忍不住轻轻打了沈南枝一巴掌:“小姑你乱说什么呢,我、我自然是听爹爹娘亲还有祖母的话,若说背后说起秦将军来,京城里那么多姑娘都再说呢,哪里只有我一个!?” 也是,京城的闺秀们平日里最是闲来无事,几个小姐妹凑到一起就忍不住说起城中那些风流倜傥的男子们来,陆云祈是其中一个,秦烈又是其中一个。 再说什么也没了滋味,皇上又叫起了几个不认识的大臣来一一问候,齐家的倒是也来了,不过却难得安分无比,不管是齐公爷夫妇二人还是那齐沅皆从头至尾不吭一声。 齐沅做的混账事儿可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的,加上又有安小王爷在其中做见证,便是齐家如何狡辩也无人会轻易听信。如今他们是抬不起头来,齐沅更是那样。 听闻出了那件事儿后齐公夫人就想要去寻别家的姑娘将此事给压下去,佯做“一场误会”,说齐家从一开始定亲的就不是沈家。只不过京城之中也再无人敢随意将女儿说与他们家了,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的等着他们将那杨诗柳迎入门中。 两曲歌舞过后,皇上便与史氏攀谈起来。 史氏的身份皇上自然是知道内情的,但也并没有从那件事儿上做什么文章,只当成是太后之故交般对待,语气上也多了几分关切。史氏虽与当今圣上并不熟悉,却也依旧能够以礼相待。 却不知怎么,说着说着那话题忽然就跑到了沈南枝的身上,老远沈南枝就听见了似乎上面在念自己的名字,一抬头果然就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吓得她手里的半块玫瑰松子糕都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了。 发愣见,皇上已经对她挥了挥手,将沈南枝叫到了中央去。 “方才想着你和姝儿刚赶来,便没有多问,如今倒是真想将你叫上来细细询问一番,”皇上慈眉善目,坐在上头俯瞰着站在底下的小姑娘,“安王一直说是你救了他的性命,在朕的耳旁都念叨许久了,如今一看才知道安王到底是为何这般心心念念!” 闻言,宴上众人传来低低的笑声——还能因为什么?这沈南枝生得实在是精致可人,远远的看去就只能见她一人,皮肤白皙的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石一般,这等美人坯子,安小王爷能图什么? 沈南枝却是面上一红,低下头去前就看到安太妃面色有几分冷淡,沈嘉定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而陆云祈也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们这是看耍猴呢!? 沈南枝有些许的局促,抬头道:“皇上谬赞了,安小王爷是一贯重情重义之人,臣女相信哪怕只是平常的小事儿安小王爷也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臣女不过是举手之劳,是安小王爷为人重情重义才会记到如今的……” 不等人说什么,她先听见了那王芊芊的声音:“就是啊,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能知道什么!” 这声音不大不小,离得近一些的都能够很清楚的听到。王芊芊素日里任性惯了,这样的话也没少说出口过,旁边的众人基本已经见怪不怪。沈南枝只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丫头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这样的话都敢胡乱言语…… 且不说自己正在经历着皇上的夸奖,就是私下里这样的话传出去了,也难免会落一个善妒的名声出去,可人家王芊芊好像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似的。 沈南枝置若罔闻,听皇上继续说着台面上的话:“到底是沈夫人的女儿,瞧瞧,竟是如此的知书达理。” “她可算不上知书达理,左不过是愚笨,才步步小心罢了!”史氏笑道。这么说也不过是免得她这次太过招摇,日后惹了旁人的嫉妒。 皇后却在一旁盈盈地笑了起来:“沈夫人真是的,都说父母把女儿当做掌心里的明珠,偏夫人如此轻看了四姑娘,珠儿,去,把我这支钗给沈四姑娘去。” 说着,就从自己的头上随手拔下一根镶了绿宝石的发钗来,一旁那名叫珠儿的宫女就双手捧着送到了沈南枝的面前来。 她哪里敢随意手下?吓得面色都有些僵硬了,皇后这才轻轻一笑:“好妹妹,本宫看沈四姑娘实在是合眼缘儿的,知道你再过两年就及笄了,拿了本宫的钗子,就当是日后为你嫁人添的彩头了!” 得到皇后的赏赐,这样的恩宠可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得到的,沈南枝去看史氏的脸色,却见她并没有看向自己这边,是以只得硬着头皮噗通跪地,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了珠儿手中的钗子来,埋着头大声道:“臣女愚笨,不知道说什么好听的话叫皇后娘娘开心,只知道皇后娘娘虽为国母却平易近人,若是外头百姓知道皇后娘娘如此定也会觉得高兴!如今皇后娘娘竟如此大方地给了臣女这样好的赏赐,臣女就斗胆厚着脸皮要了皇后娘娘的钗子!” 说完,皇后早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儿,轻轻掩着唇忍不住扭头道:“皇上,沈家四姑娘可真是有一张伶俐的小嘴儿哟!” 第1134章 说辞 天子和皇后才不会管你这钗子拿来佩戴还是拿来收藏,只要话说够了、他们开心了就是好的。沈南枝大大的松了口气,都说伴君如伴虎,她只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又成了众矢之的。 那王芊芊的脸色早就气得发绿。她自小就随着父亲入过宫,没少在皇后面前说话,可这么多年皇后竟也没有想给你赏赐一件朱钗的心思!倒是这沈南枝,方一入宫就先后被皇后、太后乃至皇上当面夸奖一通!她到底有什么来历? 沈南枝接了钗子后便听了皇上的话退了回去,回到了座位上才发现掌心尽是汗水,倒也不是恐惧的不行,只是众人火一般灼热的目光看得她心中无比的痛苦。 刚一落座,沈知夏便带着满脸的羡慕扑了过来:“小姑!给我看看皇后娘娘的赏赐!你也太厉害了,第一次入宫就领了皇后的钗环,这样的荣幸有许多人可是一辈子都没有的。” “皇后娘娘这般,也是因为我救了安小王爷的缘故,帝王家传言多,她替安小王爷谢过我便也是想告诉众人——他们之间并无什么嫌隙,”沈南枝呼了口气,将那钗子递给了沈知夏,“你仔细些,到底是皇后的赏赐……莫教人拿住什么把柄。” 沈知夏点着头,得意洋洋的欣赏起来:“这下那王阁老家的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早听说她没少勤奋的奉承,如今到好!还不如你一个新来的呢,哈哈哈……皇后娘娘还真是慧眼识人,没被那心肠歹毒却空有皮囊者骗了去!” “你小点声儿……” 大宴进行了好长一段时间,席面上已经有人三三两两的要出去透气了,不过大部分人基本上也都未曾动过,只几个平日里做事儿说话便不拘小节的出去走走转转,或者是几个女眷一同结伴去更衣的。 沈南枝也觉得憋闷,自打被皇后赏赐了朱钗,她常常觉得有人死盯着自己看,不用想也知道是一些心中妒忌的姑娘们,可她不愿意去理会,却也架不住这视线的煎熬,愈加如坐针毡,偏偏沈知夏正吃那新上的玫瑰酥酪正开心,沈南枝只得叹了口气,低低的道:“我去更衣,出去走一走!” 说着就退了出来,太和殿外头依旧挂着灯笼,在月色之下倒也不会十分黑不可见。更衣都是托词,沈南枝独自踱步到太和殿外一侧园子里面的凉亭里头,就靠着柱子筋疲力尽地坐了下来。 她不是感时伤怀的人,只是方才大宴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元气,加上从内务府拿来的鞋子并不十分合脚,虽只坐着不动,却总也觉得脚上的鞋子在死死地吸着双足,又去中央站了会儿,如今便更觉得肿痛了。 看四下无人,沈南枝便悄悄地将双脚从鞋子里头脱了出来,感受着片刻的放肆。 “沈四姑娘。”忽然之间从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沈南枝一怔,赶忙回过头去。 借着月光和远处的灯火,才发现来者竟然是那秦烈! 难道是来为了那安小王爷的事情兴师问罪了?这是沈南枝脑海之中的第一个念头,她只觉得双腿发软,竟首先想到的是逃跑,不过也亏了那肿胀的双足让她不得不站定了身子:“秦……将军!秦将军安好!” 秦烈不知道这小丫头为何这样惧怕自己,但见她怯生生的样子便觉得好笑,于是就忍住了所有带着善意的表情,面上一冷:“沈四姑娘在这儿做什么?” “我,吃多了,出来透透气的……”沈南枝就觉得身上一冷,“秦将军怎么自己出来了,没有随从跟着吗?” 秦烈不为所动,只大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了下来,倒是离着沈南枝尚且有些距离,“是你救了安小王爷?你从何处救下的他,他当日里的情况又是究竟如何?” 沈南枝心里一动,果然秦烈寻自己是为了此事的,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若按着秦烈之言回答,他必定会发现自己已然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日后说不定会被杀人灭口。可若是按照实情回答……他或许也会怕自己哪一日说出去,说不定还是会被杀人灭口。 见她有几分犹豫,秦烈心中了然,温言道:“你不要怕,安小王爷与我共同南渡,此事说到底还是我的失职,我还要谢谢你将安小王爷救了回来,若非是你,只怕我秦世臣的脑袋早已经移了位子。我如今来寻你也只是想弄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照实说了就好。” 做官的人最会演戏,沈南枝呵呵一笑:“我是真的记不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那运河一带我更是人生地不熟,只知道是从一个码头下去的城镇,但那城镇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实在是想不起来。” 秦烈眉头微蹙:“那,当日你见到安小王爷的时候情况如何?” “就……那时候安小王爷身边的磁青一身是血,那时候吓得都有些不成了,”沈南枝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尽量叫自己显得无辜一些,“都说了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拍了个家丁过去看看情况,具体到底是如何……我、我真的不知道!若秦大人想知道的话,改日我将那家丁唤来与秦大人细说吧!” 改日她基本也就编好了到底该怎么解释。 秦将军只是深深地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过后才微微点了点头:“既然细节沈四姑娘都不记得了,想必是姑娘素日里金尊玉贵,见到那样的场面觉得惊吓也是常理……那么看来我便也不再继续追问。” 沈南枝乖巧地福了福:“多谢秦将军的体谅,改日我回家后再问问那家丁,如若真有什么重要的一定会告诉秦将军的!” 秦烈将信将疑地点了头,今日一别再见面就难了,日后便是沈南枝真的去问了,他也不好再追着此事不放,毕竟连皇上对待此事都敷衍而过,不打算再继续追问了。 他面上有几分不愉,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只轻轻起身,对着沈南枝远远抱拳:“那我就先回席上去了,沈四姑娘请自便。” 第1135章 欠债要还 沈南枝早就巴不得他赶紧走了,一想到自己要时时刻刻面对着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她心里头便也觉得几分崩溃,如今闻言自然慌忙起身,连脚下脱出来的鞋子都没能顾上,就对秦烈敛衽下摆:“秦将军慢走!” 那秦烈狐疑地扭头看了一眼,但最后也什么都没说,这才转身离开。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重新在亭中坐了下来。方才还没休息够便来了秦烈,压得沈南枝是大气儿都不敢喘,如今确认了他彻底离开,沈南枝才乐乐呵呵地将双足从鞋子里头脱了出来,感受着片刻的松快。 却不想还没坐够,便忽的听见一男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 “啊!”沈南枝吓了一跳,激灵着转过了头去才看到竟然是陆云祈,一时间不免有几分恼火,骂道:“你走路都没声音吗?” “是你没仔细听,我老远就看见你在亭子里头满脸的自在……”说着,陆云祈挑眉,看了看沈南枝的双足,“哪里有大家闺秀是你这样的?在外头也敢随意露着脚!” 因这鞋子穿的时候沈南枝便觉得有些小了,是以就没穿拿来的亵袜,如今两只白乎乎的小脚正翘在空中,的确有几分不雅。 沈南枝红着脸缩了缩腿,那裙摆盖住了双足:“你怎么过来了?”问完才觉得不对,陆云祈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她险些要忘记道谢了,这才垂了垂头:“那个,你的外罩衫我叫春花送到我们家马车去了,等改日洗干净了再还给你。今日之事真的是谢谢你了……” “你还欠我一件鹤氅呢。”陆云祈丝毫不客气,就大大咧咧地在沈南枝的对面坐了下来,曲起一条腿来搭着自己的胳膊,动作之中颇有几分豪迈。 原先在苏州的那一件鹤氅,陆云祈偏嫌脏了,就是沈南枝已经叫人仔细洗过他也不肯再要,沈南枝也没办法,只得应下来是欠着他的。如今想来自己欠着陆云祈的还真是多,就愈发没了底气:“我……我知道,你那件鹤氅料子极佳,我们家暂时也找不到能够匹敌的……只能等我二舅舅回来了再让他帮着寻摸了。” “我在意的是料子不成?”陆云祈挑了挑眉,好看的脸上多了几分戏谑,“我也不为难你,京城马上就要入冬了,北边的冬季可是比苏州严寒许多!你就在入冬前给我做件斗篷,再加上一身衣裳吧!” “你到也真是不客气!”闻言,沈南枝那圆乎乎的小脸儿上瞬间被诧异覆盖,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瞪得老圆,“我自己平日里都不做衣裳,我、我是会一些女红,可……做出来的衣裳未必能入你陆大人的眼啊!” “京城不比苏州,一入冬就干冷刺骨,陆府的婆子们做的冬衣都太臃肿了些,白茫茫的空气里头都是一团一团的人,你不觉得我若穿那样实在是有失风度么?”陆云祈骄傲地仰着下巴,“再说,我帮过你这么多次,你就不能有点感恩的心思么!” 沈南枝很想说,就算是“有失风度”您也穿了这么些年了,难道日后为了保持风度自己就要给您做一辈子的衣裳不成?可是思来想去此事到底是理亏,她因着没想好如何答谢,到如今也没赔了陆云祈那鹤氅,再拖下去……总也是不合适的。 拗不过面前的这无赖,沈南枝只得点了点头:“我做,做就是了。” 平日里陆云祈太高高在上,以至于沈南枝常常忘记他还是个二十岁的、勉强算是少年的人,不过在只有二人的时候,他却总是表现出那深藏在心中的一面。 陆云祈这才露出了笑容来,见面前的小姑娘那双眼睛鬼精灵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如今你心思倒是多得很,方才在大宴上怎么不见你如此机灵?” 说到这个沈南枝就一脸苦涩:“我这叫守拙!你不懂,我与母亲都不喜欢拔尖冒头,今日我落入水中还赔了一上好的钗环,已经是拔尖惹出的祸端,如今皇上也好,皇后也罢,都以厚待我展示自己与安小王爷之间的手足情谊……我、我这不就是拉出去叫做枪使了嘛!你是没看到那王芊芊的表情,不只是她,许多姑娘看着我时都要吃人似的。” “这么多人想吃你?那想来你一定很好吃……”陆云祈笑呵呵地逗道,气得沈南枝挥着手上来打了他几巴掌。 她的力道并不大,软绵绵的小肉包子打在身上还不如蚊子叮了疼,陆云祈却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求饶了好几声。沈南枝这才气呼呼地收了手去,“哼,我看陆大人不也是谨言慎行嘛,如今还来笑话我不敢说话!” 笑罢,陆云祈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面色上沉了几分,道:“安小王爷说推你入水的是王芊芊,你……你信么?” 沈南枝一怔,抬头便看到了陆云祈那关切的双眸,忽然之间就懂了——他一定看清楚了是八公主所为,怕自己怪错了人、又对八公主全然没了戒备,只是大男人总不好背地里说女子什么不好的,这才犹犹豫豫地试探了几声。 她沉声道:“其实八公主都告诉我了!她只不过是想要让王芊芊对安小王爷死心……八公主总觉得将我推下去后安小王爷的关切能够叫王芊芊知难而退的,却不想安小王爷偏说是她做的。” 陆云祈微怔:“她为何要与你坦白?”顿了顿,又有些狐疑:“八公主不是好相与的,她不懂诗书刺绣,性子自幼就有些暴戾,只如今亲哥哥做了皇帝后就更加无法无天了……咳,你去打听打听也能知道,公主府中也不甚太平,你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到底她有做皇帝的哥哥,你没有。” 沈南枝知道他说的怕是八公主府中男侍的事情,这些事儿她也不好评定,只得点了点头:“其实今日我倒觉得八公主性情真实,只是有时有些不知轻重了而已……不过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日后会与八公主保持距离的!”不说,她也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 第1136章 戴梦发飙了 陆云祈闻言,眼底多了几分欣慰,“傻丫头,你就是心肠太好,王芊芊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却第一次见着叫她挤兑还面不改色的!她骂你你也不气?” 一声“傻丫头”,竟叫沈南枝感受到了爹爹般的宠溺感,她不由得出了神儿,怔了片刻才回答:“气、气有什么用啊?嘴长在她的身上,我总不能捂着嘴不叫她说话罢!再者这样的事情多了她总有一日会吃到苦头的,如今你不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至少娶妻不会选她了罢!” 陆云祈气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浑说什么呢!她是王阁老之女,出身这样好,相求亲的不少呢——如今不少人都觉得女子出家前后就是两个人,总有人认为自己有能力叫一个不入流的女人成为相夫教子的良妻呢,这点儿伤害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你也不要总想着她会吃了自己的亏,该反击的时候也是要反驳的!” 沈南枝耸了耸肩:“嗳,知道知道,我自有我的考量,你这个大男人哪里懂得女儿家家的九曲回肠呢!” 说完,沈南枝已经将鞋子登上了,就一下跳了起来,对着陆云祈盈盈一拜:“陆大人自个儿在外头吹风罢!我歇的够久了,得回去再吃点东西了!”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跑开了,陆云祈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在大宴上她吃的脸颊都鼓着的模样,活脱一只灵巧地小松鼠一般,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回去的时候宴厅里头正在跳舞,一向最不喜看这些的沈南枝当下就停住了脚步,再一看就看见宴厅之中空了一大半,连皇上都不在位子上了。 她叹了口气,准备再去别的地方等一会儿子,刚一扭头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戴梦与王芊芊—— 此二人还真是形影不离,只是那王芊芊眼睛肿着,就没走在最前头,却冷笑着一步步走过来,戴梦亦是如此,双目赤红,似乎要冒出火来,唇角噙着冷冷地笑意:“好哇!就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还是个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沈南枝微怔,却还是蹙了蹙眉头:“戴姐姐说话要小心些!便不顾着自己,也要想想你们戴家的名声!我何处得罪了姐姐,累得姐姐不顾刻薄凶悍的恶名也要在太和殿旁骂我?” 她看了看周围走过的、闷着头侍茶上去的宫女们,默默的有些担忧。 王芊芊眼睛一瞪,贴近了戴梦说了句什么,那戴梦就又变得狰狞起来,怒喝道:“你这个小贱人!少用大帽子来扣我,太和殿又如何?一个乡巴佬也配与我们这样说话?我今日非要给你写颜色看看不成!”说着,就一把挥手,直接掠过了一旁路过的宫女手里的托盘,新沏好的热茶摔在地上,热水溅了一片。 周围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因着他们离门口不远,里面靠近门口的人也有的已经被这声音吸引住了。沈南枝默默地挪了挪脚,微笑道:“戴家姐姐还真是能文能武呀!只是这还在宫里呢,姐姐可莫要听人挑唆了,坏了自己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你少要挑拨离间!”王芊芊终于冷冷地开了口,“真的说出去还不知道谁的名声会不好呢,你好歹也是未出阁的闺秀,竟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我都替陆大人和安小王爷觉得委屈!” 沈南枝心下了然,看来自己方才和陆云祈说话她们是看到了,便觉得自己勾引着安小王爷,又吊着陆云祈……不过心中道也不是很慌。只那没脑子的戴梦听见王芊芊低骂,也有几分忍不住了,指着她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表面儿上看着人儿一般,肚子里却邋遢龌龊跟个贱货一样……” 一旁那小宫女吓呆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什么话都不敢乱说,沈南枝心中大火,却也没变了脸色,扭头对那宫女道:“戴家姐姐这是魇着了?你快去请太医过来给她悄悄!”小宫女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要去寻何人,就闷着头跑了。 “你少说这些!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人。”戴梦骂道,“先前与安小王爷交好的管家女子就只有芊芊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站在她前头!?若不是你这水性杨花的娼妇忽的冒出来,只怕芊芊姐姐如今都是准安王妃了!” 敢情自己还挡了王芊芊的桃花路了?沈南枝心中大喊委屈,她也不想啊!不过同时心下又有些狐疑——安太妃能看上王芊芊?怕不是因为家世罢! 这样的话说出来,连王芊芊也有尴尬,却也不好对戴梦发火,只得扥了扥她的袖子,低低道:“这话你就不要乱说了!如今说了一半的事儿也打了水漂……总要顾着几分颜面!” 沈南枝却觉得好笑,她还以为自己害的两家婚事吹了,本还有几分自责的,可这么看来竟是连窗户纸都没有戳破——怕不是连自己与齐家的事儿都不如!亏她也觉得这件事儿就定下来了似的。 说话间,已有不少的人看了过来,沈嘉定也不知道从何处听见了吵闹的声音匆匆跑来,还带着那戴贵、王阁老等一众人——看上去是刚在外头说了话一同回来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沈嘉定眉头一蹙,看着一地的狼藉,“你们又在吵什么!?” 沈南枝越过人群看了看那义愤填膺的戴贵,和满脸深沉的王阁老一眼——王阁老长得很士大夫,在人群之中并没有什么辨识度,身材高挑却也大腹便便,面上带着一对紧缩的眉头。她不由叹道:到底年纪大一些的就是比年轻人沉得住气! 她也不急着解释,另外两个都急吼吼地要向众人陈述自己的“恶性”,倒显得她气定神闲的多了,款款的对着来者一一见了礼。 就听到戴梦急不可耐道:“安小王爷!王阁老!我们是觉得这沈南枝不配皇上这样的看重!这人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娼妇!” 第1137章 文人举子有什么不好 沈南枝长长叹了口气——还是太天真了,这样的话也敢随意乱说,当真视自己的名声如粪土么? 果然,沈嘉定厉声骂道:“你说什么!?”而戴贵面上则多了几分担忧,王阁老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王芊芊便垂着头默默离戴梦远了几分。 戴梦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委屈无比:“安小王爷,我与王姐姐亲眼所见啊!这沈南枝离开大宴竟就是为了与陆大人私会!皇宫之地天子眼下她也敢做这样污遭的事情……还请安小王爷速速将她逐出宫去,这样的人踏足皇宫都是脏了宫里的门楣!” 沈嘉定气得就要骂人,沈南枝看准时机上前一步,将他的火气压了下去,平静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去坐坐回来就叫人这样按着头辱骂一通。戴姐姐说我与陆大人私会?可有何证据?” “难道我要找人把你们画下来不成?”戴梦骂道,冷笑一声,“我与王家姐姐都看到了!王阁老,您知道姐姐的,她怎么会无端的去冤枉旁人?您便是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姐姐吗?” 王阁老依旧深沉无比,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你可看到了?” 王芊芊脸色涨红,已经默默移出去了好几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嘉定那吃人的表情,自然没有忘记他是如何不顾一切地偏袒沈南枝的,是以怔了怔,才摇了摇头:“当时天黑,只、只看到凉亭有人,像是沈家四妹妹……到底如何我也……” 闻言,戴梦已经不可置信地扭过了头去,“王姐姐,不是你让我……” 沈南枝轻笑,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背叛,王芊芊这一手金蝉脱壳的确不错,却将所有的锅都甩给了戴梦身上,这倒好,逼得她进退两难。她叹了口气,上前道:“安小王爷、王阁老,本是女子之间的争斗罢了,不值得各位耽搁时间的!既然王姐姐说了许是看错了,此事就更不值得深究,今日中秋大宴,莫叫我们这点小事儿打搅了各位的兴致才是……” “哼,我看就是有人故意要针对你的!”沈嘉定已经轻蔑地一哼,“戴兄,你这妹子还是在家里多多管教罢管教罢,学学人家齐家,不让那不入流的姑娘出门子!” 戴贵厌恶地看了沈南枝一眼,就赶忙低头哈着腰:“是是是……我妹妹性子太过于直爽,什么事儿想一出就是一出,叨扰了小王爷的耳根子……” 戴梦觉得委屈极了,竟然连累的自己的哥哥也要被人冷嘲热讽,她恶狠狠地瞪着王芊芊,如今却是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道:“安小王爷!当时我们身边过去两个送茶水的宫女!她们也一定看到了,我不服受这样的冤枉,只求安小王爷费些功夫把那两个人寻出来,便可知我所言是否属实了!” 这样的话根本是痴人说梦,且不说诺大的皇宫中两个宫女实在是难找,就是能找,沈嘉定怎么会让自己难堪呢? 这是从不远处走来一高大的男人,离近了才发现竟然是秦烈:“这是在说些什么?” 众人皆默然,谁也不好意思再度开口,还是戴梦身边的小丫头看到了主子递来的眼神,唯唯诺诺地上前去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戴梦听了一遍只觉得更加委屈了一些,屈声道:“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根本不配在宫中!皇后娘娘的祝福真是还不如喂了狗去!找个穷文人举子嫁了就得了,我就不信穷举子还需要皇后娘娘的朱钗祝福!” 沈南枝微微叹口气:“如今朝上哪位大员不是秀才举人来的?有谁一开始便是阁老首辅了?便是王阁老,也是经历了科举,然后客勤尽勉、造福百姓,渐渐成为了国之栋梁。退一万步,令兄不也是么。戴姐姐如何瞧不起秀才举子了?” 戴梦一怔,慌忙地看向王阁老去:“王阁老,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马屁拍得很舒服,王阁老险些都被绕了进去,看戴梦与戴贵兄妹的眼神多了几分无奈和厌倦。 秦烈这才轻哼一声:“我当是什么,方才是我与沈四姑娘在凉亭之中说了几句话!这又如何?” 闻言,众人皆大惊——沈南枝汗颜,这两个人看到的一定是陆云祈,否则不会这样一口咬定,现在秦烈也跳出来了,她一共就见了两个人,这下都被人知道了! 戴梦惊得说不出话来,秦烈又继续道:“早就知道是沈四姑娘救回了安小王爷,我对此事一直颇为挂记,早就想要找个机会询问一下,方才见着沈四姑娘出来便赶紧追了出来——怎么,询问朝廷重事竟成了戴姑娘口中的‘私会’?我秦烈虽不是什么读书人,却也知道没这样的道理!” 他扭头看向沈嘉定:“安小王爷,臣所言句句属实!” 一旁的沈嘉定看秦烈的表情有些深意,却还是点了几下头,看向沈南枝去:“小四妹妹,秦将军所言可否是真的?” 秦烈或许真的以为是人认错了,但总的说也是替沈南枝解了围的,见众人都因为沈嘉定的询问看向自己,沈南枝便忙点了点头:“此时涉及政务,我方才才不敢乱说!秦将军心中为那件事情一直对安小王爷带着愧疚,想要找我问清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戴姐姐怕是真的看错了,又或许是听了什么污言秽语才错以为是什么‘私会’罢……”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芊芊终于从震惊之中脱了出来,厉声问道。 沈南枝满脸的无辜,轻笑着:“我怕戴姐姐听了污言碎语,王家姐姐这么激动做什么?我知道王家姐姐不是会随意在背后构陷别人、嚼舌根的那种人!” “你这是……”王芊芊还想说些什么,便被王阁老厉声喊住,只见他面色深沉无比,压着的嗓音如同深山的野兽一般:“芊芊!还不快向沈四姑娘赔礼道歉!” 第1138章 这就是陆云风啊 王芊芊一怔,看到自己父亲那肃穆的神色便也泄了气,嘟着嘴才勉为其难地看向沈南枝去,极度敷衍地福了福:“沈四妹妹,对不住!” “无妨,天黑距离远,姐姐看走了眼也是常事儿,”沈南枝轻轻一笑,“姐姐不必挂心,都是京中姐妹,日后总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希望姐姐日后能不计较今日之事。” 陆云祈说得对,可以忍让,但不能一味忍让,总是唯唯诺诺地任由旁人欺辱,时间长了她们便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尊重了,是以这次她才略略强硬了一些。好在那王阁老是个明事理的,知道自己说的话都是些什么意思,才没有任由着女儿与自己作对。 沈嘉定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王阁老真是好家教,王六姑娘还真是‘能文能武’、‘能屈能伸’啊!” 王芊芊“推了”沈南枝的事情早就传开了,王阁老自然是不会不知道的,闻言他面色一沉,深凹入眼眶的双眸多了些许阴翳,却还是对沈嘉定行了个礼:“安小王爷说的是,是老夫教女无方,今日回去过后必定在家中仔细教诲!今日之事……老夫也代女儿向沈四姑娘赔个不是了!” 王芊芊眼眶泛红,她很想说此时她根本是冤枉的,可看到王阁老的眼神便又什么都不敢乱说,只得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沈南枝。 王阁老这一拜沈南枝可是不敢受的,于是忙踱步到了一边去赶紧敛衽下摆:“王阁老说的哪里话!是我一时间没站稳才摔了下去,那时候人多又挤,与王六姐姐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是实话实说,但旁人怎么解读便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就这样,一行人不欢而散,刚巧大宴里头歌舞一曲停止下来,沈南枝就匆匆与众人道了别钻了回去。 宴厅里早就有人注意到了外面的争吵,但见到沈南枝面色不改、一如既往的平静,倒也不好意思发问了,只念叨了几声没趣,又继续去说着方才的话提。沈知夏也好奇地问了一嘴,沈南枝无奈地用最简单的话解释了一边,就气得她要去找人理论。 不过最终自然是没有去成的。又过了不久人们也才渐渐地回来,众人落座依旧情绪高涨,到了大宴尾声的时候不知怎的皇上就突发奇想,要在座的后生们以中秋为主题作诗,还拿出了两根上好的玉骨笔来做筹。 平日里这些官宦子弟们最多不过是在麒麟阁那样的小地方斗斗诗,说来真正的读书人也未免喜欢参与这样的场合,今日却是御赐的圣场,不管是读死书的还是爱风流的一时间都有些情绪高涨。尚未科举的想要在皇帝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本事,来年科考之时总是有好处的。已经参加了科举、初入官场的年轻人更想要显露一二……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群情激奋,纷纷表示自己会踊跃参加。 看着那太监拿上来的彩头,沈南枝都有些怀疑陆云祈送自己的那一根笔是否也是这样得来的…… 诗会这样的事情,若放在民间说不准还有几个女子会愿意参与,但放在这样的大宴之上便没几个人敢这班出风头,到底是所有人都盯着看的,女儿家家还是安稳一些为好,是以消息一出,女子们皆默默地坐好等着看这些后生们的表演了。 陆云祈回来的晚一些,但似乎也并不打算参与这样的比试,见他在上首端坐得十分舒坦,便有人耐不住了,仗着此时宴中谁人都在吵闹,便对着陆云祈大声道:“陆大学士!斗诗您不参加吗?早听闻陆大学士学问不浅,今儿不让我们众人见识见识?” 不等他回复,旁边已经有人道:“别闹了,陆大学士若要参加咱们还有什么可玩儿的?嗳嗳,你就别拉了!” 陆云祈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好似对此一无所知。 若不是听见了有女子发出倾羡的声音,沈南枝真不知道原来陆云祈的人气竟如此之高。 笑呵呵的从他身旁略过,沈南枝就看到一面色铁青的男子坐在下首,正凶神恶煞地瞪着坐在上面的陆云祈。 这男人眼眶深凹,是一种有些病态的感觉,身穿素净颜色的妆花缎子,俨然一儒生的打扮。一旁的女人穿的稍稍华丽一些,却也是倒吊的眼睛、凌厉的眉毛,便是正在与人笑呵呵的说着什么,却也掩饰不住其人的厉害气息。 沈南枝微怔,扭头与身后坐着的章家的姑娘问道:“章二姑娘,你可知道那便那串着淡蓝色妆花段子的公子是何人?” 章二姑娘为人温和,闻言就循着沈南枝的目光向那边看去,看了两眼便回头笑道:“是勇毅侯陆家的大公子,陆大学士的哥哥!”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陆家大公子陆云风!只是这形象与沈南枝想象中的也差了太多太多,本以为陆家的好来也是有一样的血脉,这陆大公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却不想单单是从相貌上便与陆云祈差了这么多。 其实也不能说这陆云风丑陋,只能算得上是正常的水平,干瘦的身体又叫他看上去可怖了一些。或许是因为陆云祈将起点拉的太高,所以沈南枝才会觉得有些许的落差吧…… 看来,这兄弟二人不合是真的了,方才陆云祈在大宴之上可谓风光无限,皇帝对他嘘寒问暖,连带着陆侯爷也问候了几声,可唯独却是不提这陆家大公子。看他坐得位置如此靠后,自己的弟弟却坐在紧挨着天子的地方,他便是想不难受也做不到呀。 只是这些都与沈南枝无关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从来都不打算把别人家的事情摸透了。刚好沈知夏对诗词这些东西一点儿也没有在意,沈南枝听了一会儿也觉得有几分倦怠,二人叫上了同样不在意的章小二,便一同溜了出去。 大宴无比热闹,持续到很晚很晚才终于结束。结束时早已下钥的宫门大开,各家的马车如流水一般缓缓向外走去。 第1139章 齐家的八卦 一场盛大的宫宴必定是耗费心神的,为此整个京城的权贵人家修养了三五日才回过神来,这几日里便是秦楼楚馆的客人也少了许多,倒是那些没能去大宴的人依旧自在逍遥。 第二日一大早沈曜就照常去上朝了,沈南枝都颇有感叹:做天子也是不容易的,昨夜在宴上呆到了那么晚,今日就要寅正去上朝了。 从那日大宴回来之后,沈南枝有好长一段日子都没见到陆云祈,却暗戳戳的寻摸了不少上好的衣料,来给他赶制一件用来赔礼道歉的鹤氅和冬衣。 也不知道如今朝中还在忙活一些什么,只知道齐家并没有因为那件事儿受到盘查与打击——他们及时攀附上了王阁老的这条线,皇帝抄家的御诏最终也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只是这几日齐家似乎又有了大事儿。 得知此事的最先是丁香,她拎着顺才从外头买来的糕点回来时,沈南枝正满脸苦涩地坐在桌子旁边儿给陆云祈做衣裳。 见她因自己绣的花儿太过于蹩脚而气得满脸通红,丁香无奈地笑着上去:“姑娘!实在不行就歇一歇嘛,卷碧生得一双巧手您却不舍得用!” 一旁的卷碧默默地指了指另一侧放着的布料:“那边的那些边角刺绣都是我做的,姑娘再不肯亲自动手这件衣裳就都成了我一个人的了!” 沈南枝承认自己绣花绣的实在是不好看,她不是没学过女红,但好像天生就对这种事儿一窍不通,绣的兰花像韭菜,蝴蝶像是肥胖的虫子,连教习嬷嬷都不住叹息。好在绣一些边边角角的小东西还是不需要多么厉害的技术,她索性把重要的图案都交给了卷碧去做,自己再收尾缝合。 丁香笑着打开了食盒,鲜奶的想起便顿时充满了整间屋子,沈南枝终于决定“暂时休息一下”,乐呵呵地吃起了酥酪来。 丁香在对面坐下,安园自来没有尊卑之分,平日里若无外人小丫头们也没少与沈南枝一同吃饭的,如今更也没人怎么客气,三个小丫头都自顾自地选了想吃的点心,丁香四处看了看,就眨眨眼睛道:“姑娘,方才顺才出去买糕点,听说了一件齐家的大事儿!” “怎么?齐家终于落马了?”珠云没心没肺道。沈南枝忙瞪了她一眼:“这话可不能乱说!”尽管她心中也暗暗有些幸灾乐祸。 丁香则摇头:“哪能呀,是齐四公子齐沅成亲了!” “噗——”珠云一口老血险些要喷出来,手里托着的一盘子酥酪都差点打翻在地,好容易才稳住,就瞪着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齐沅都这样的名声了,还能成亲?” 的确,那日在大宴上沈南枝也看得出来齐沅不怎么招人待见,早听说他为救一个表妹弃“未婚妻子”不管不顾,京中许多人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他去——毕竟那女人还未过门就已经如此,经过那件事儿后这杨诗柳也是成功地入了齐家的门第,日后还不一定如何呢! 沈南枝也有几分好奇,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丁香继续说下去。 丁香摇头晃脑的,学着茶馆里头的说书先生:“姑娘有所不知,这齐家在京城找不到合适的人嫁了,齐沅的妻子是从鞍山来的!说是个什么……什么司盐的转运使家的嫡女,此事儿定的十分匆忙,这不不出两个月那女子就嫁进来了,足足带了八八六十四抬嫁妆呢!” 没想到还是个土豪家的姑娘! 不等沈南枝说话,珠云和卷碧已经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问起了那女子的情况,什么姓甚名谁、长得如何、性子如何、比咱们家姑娘又如何……听得沈南枝都有些汗颜。 丁香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好偏着个脑袋仔细地回想着顺才跟自己说过的事情,“唔,好像是鞍山许家的女儿,长得嘛……这谁能知道呀,也不知道顺才是从何处打听来的消息,他哪里能真的见到真人的?嗳,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呀,她再怎么样能比得过咱们家姑娘么?” 最后一句话获得了三人的认同,便是沈南枝这样脸皮薄的人也忍不住有些许的得意,暗暗夸着三个小丫头真是忠心耿耿又慧眼识珠。 说完齐家的八卦,众人又各自闷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给陆云祈做的鹤氅马上就能够收尾了,沈南枝只想要一口气做完拉到。丁香带着珠云去收拾屋子,卷碧则在一旁提供贴身的指导,众人道也齐心协力,这两件衣裳很快就做完了。 没过几日,沈南枝忽然接到了一封帖子——她一打开才发现落款竟然是勇毅侯陆家,不由得一怔。 送来拜帖的顺才就解释道:“姑娘,是勇毅侯陆家大公子的媳妇儿生的老二做满月,他们第一个孩子是女儿,这儿子盼了两年才盼来的,自然是要为他大操大办这满月宴了。听说是摆了六十四桌酒席,咱们家与陆家也算是有交情了,小的去给夫人送庚帖时,夫人却说自己的身子不适……叫姑娘您代夫人去走一趟!” 寻常人家未出阁的姑娘本不该这样抛头露面,可沈南枝到底还是情况特殊,史氏都托病了旁人也没有别的法子,便自然不会对沈南枝带着微词。而且这次史氏叫自己身旁一直随着伺候的芳草一同随她前往,也算是代表了史氏的颜面罢。 说到去陆家,沈南枝就不得不想起一家人来,偏头问道:“江氏和江晚宁如何了?” 到京一年,这母女二人也被史氏冷落了不少,如今在后院讨了个闲职勉强活着,只偶尔到史氏和沈南枝的面前来晃一晃,只是江晚棠走了,到如今也没成功上位,这二人也早已经元气大伤。 顺才幸灾乐祸道:“嗳,就还那样嘛!这次姑娘要去陆家说不准还能遇到江晚棠呢,也不知道这一年来她过得到底是如何……” 沈南枝瞪了顺才一眼,才挥手叫他退下去。 这次去陆家,刚好能把做完的衣裳带给陆云祈,也省的费尽心思去送一趟了! 第1140章 初访陆家 几日后沈南枝就带上了给陆家的贺礼去了陆家。 芳草今年三十多岁,与沈家的一个家仆成了亲,二人成亲后便都选择了留在家中,与莲妈妈与贾速一样。她稍稍年轻一些,平日里朝熙居的大事儿都是莲妈妈管着,繁琐的小事儿则是芳草妈妈接管。这么些年倒也处处认真,只是与史氏没有那样亲厚,只能算是一个规矩得不行的人。 一大早她就来催促沈南枝,好在沈南枝今日也没多睡懒觉,早早地爬起来叫珠云帮着收拾。 今日是要去给陆家的送贺礼吃酒席的,沈南枝还是决定不穿的太打眼,而且更加轻便些是最好的——那次入宫吃了大宴回来,她的两只脚都被那小鞋子磨出了水泡来,疼了好几日才消下去。 她今日就穿了一件玉涡色刺绣腾纹浣花锦棉服,逶迤拖地神色洋皱裙,因着京城已然入冬早已寒冷无比,就又多添了一件秀白色撒花狐皮裘。手上的暖炉外头套的套子还是给陆云祈缝衣裳留下的边角料,卷碧心灵手巧,稍微改了一改竟也看起来十分好看。 陆家侯府离皇城更加近一些,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脚下”。陆家大公子又是好容易才生了个儿子,陆家上下自然都无比的激动和开心,从那六十四桌酒席就能看得出来陆家对这孩子有多么的重视。 路上沈南枝就有些许的狐疑:“那陆云祈的儿子出生时没这样大的阵势吗?” 顺才坐在外头压车,闻言就侧着脑袋道:“姑娘,陆大学士的儿子到底是庶出的,陆家大公子有一庶长子不也没大操大办嘛。” 嫡庶之分的确是人与人之间的桎梏,多少人就因为少了一个托生在正房夫人肚子里面的命,一辈子就不得不庸庸碌碌地度过? 想起那日在万宝斋见到的怯生生的小孩子,沈南枝心中也颇有几分感慨——至少平哥儿还是幸运的,他有一个对事不对人的好父亲。 一路上沈南枝就没再说些别的。勇毅侯陆家先前一直属于苟延残喘一脉,陆侯爷还是难得一机遇才叫陆家侯府又重新风光了起来,陆云祈的两榜进士更是为陆家添了不少的光彩,听芳草妈妈介绍说,陆家侯府先前还叫之前的皇帝收过——不过勋爵人家这样的浮浮沉沉实在是太多了。 沈南枝还是第一次到这勇毅侯府,一下马车就轻轻地“呀”了一声。到底如今是生龙活虎的人家,就是气派得不行,四五进的大院子暂且不论,左右还有两个小的园子并在了一起,地段更是十分的不错。 这次勇毅侯府为次嫡孙摆满月酒,里里外外摆上了六十四桌,广邀众多私交甚好的、官场上同甘共苦的亲友们来参加,就是为了讨那六六大顺的彩头。 比起旁人来沈家的并不算是上宾,沈曜又因为公务繁忙(又或许是根本看不上陆云风之为人)而没有参加,只拍了一个小女儿来,自然就更加不被人热切招待了。沈南枝到也不在意,只觉得如此甚好。 坐轿到了二门之后就要步行了,跟着引路的绕过了一个富贵吉祥的照壁,才进了宾堂里头。迎面一个身穿挑金桃红妆花褙子的下人模样的妈妈便走了过来,笑着对沈南枝热切道:“是沈家四姑娘罢?二爷叫我在这儿候着四姑娘,说来了就把人带进去坐下!” 竟然是陆云祈派来的人,沈南枝有些发蒙——怎么陆云风儿子的满月宴,要陆云祈出面儿来迎人了?不过转念一想陆云祈许只是在等着自己的,毕竟她只身一人前往的消息陆云祈一定是知道的。 见那妈妈四五十岁、鬓角斑白,却是笑着十分面善,沈南枝就笑呵呵地应了声,带着人最妈妈一同走了进去。 “妈妈是陆大学士身旁的人吗?”路上,沈南枝轻声问道。前头的妈妈就停了停步子,回头笑着道:“哟,只见着四姑娘谪仙一般的美人儿,老奴竟忘了自报家门了!老奴是二哥儿生母姜氏带着一同进门的,夫家姓盛,四姑娘若是不嫌弃叫老奴一声盛妈妈就是了!” 不等沈南枝应下来,一旁一随着的小丫头就垂头低低的解释道:“沈四姑娘,盛妈妈是二爷的奶娘。” 沈南枝面上一惊,赶忙对盛妈妈福了福:“原来是大学士的……这么说还是我有些无礼了!盛妈妈还莫见怪。” 做姑娘少爷的奶母子是一件十分值得荣幸的事情,不少的奶娘都选择在少爷姑娘不需要自己后脱离贱籍去过好日子,但也有人会选择留在主子身边一辈子辅佐着。但不管怎么说奶娘都要先忠于夫人,再次才是夫人的孩子们。像陆云祈的生母早已经离世,盛妈妈还愿意留在陆家照拂着陆云祈,单单是这样的忠心就叫沈南枝颇为敬佩。 盛妈妈只笑了笑,愈发客气起来:“四姑娘说什么傻话呢,主仆到底是有别的!” 不骄不躁,没仗着自己的资历作威作福,沈南枝对盛妈妈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说话间盛妈妈早就已经带了沈南枝过穿堂、到了里屋,里屋已是一片说笑声。 那日在大宴上仅有一面之缘的陆家大奶奶今日满脸的喜气,身穿一件大红百蝶穿花的滚金线妆花褙子,头戴五凤朝阳攒竹金凤,身边一个体态丰富的奶妈子抱着一个大红的金绣襁褓,就是今日百日宴的主角了。 沈南枝提前打探过,这大奶奶是孔家的嫡女,出身倒也不算极差,但自是比不过有爵位在身的陆家的。嫁进来不过不足四年就生了两个孩子,如今是陆家的“大功臣”了。 上首坐着陆侯爷和侯夫人董氏,这些人沈南枝都是见过一面儿的,今日与那日大宴之上相见相差并不算多,只是那侯夫人面上的欢愉好似比先前在宴上更加真实一些。 陆云祈就坐在离二人有点距离的地方,手边儿紧坐的自然是还没来得及出去应酬的陆云风。之外屋子里头还有几个大奶奶孔氏的娘家人。 无疑的是,见到沈南枝走进来,众人皆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了过来。 第1141章 谁有本事,谁是老大 沈南枝就闷着头硬着头皮上前去:“咳,侯爷、侯夫人,啊……见过陆大奶奶,我是沈家四女儿沈南枝,今日因入冬后家母身子抱恙,唯恐过了病气给孩子,就只好叫我来替她。” 屋中静了片刻,沈南枝尴尬得要死,还是陆云祈先起身上前来:“盛妈妈把你带到这儿来了啊,那便过来坐下罢。” 其实陆云祈交代的是把沈南枝带到后面的屋子去,他本怕沈南枝只身一人实在是尴尬,不过盛妈妈也是忙得有些脚不沾地了,才没听得真切。 闻言盛妈妈就有几分愧疚:“二哥儿,老奴听岔了……” “无妨,都是一样的。”陆云祈倒是十分好脾气,就带着沈南枝在自己的身边儿坐了下来。 屋子里一时安静极了,一点儿也没有原本的热闹,沈南枝正局促不安,就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孔家人没好气儿的道:“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到里屋来了不成?” 说话的是一个眉眼严厉的女人,与孔氏倒是有几分相似的,但沈南枝觉得坐着离孔氏更加近一些的那个花里胡哨的妇人才应该是孔氏的母亲,这位……看年纪,应该是姨母姑母之类的。 她的身边儿还坐了一个白净的少年,闻言面色就有些尴尬,泛起了淡淡地红色,低声对身边的女人道:“娘,您别这么说……表姐家做满月,咱们是客……” “这里屋还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不成?”那女人又不依不饶地道,露出无比尖酸刻薄的表情来,“你泰康表哥还与咱们是血亲呢,怎不见你表姐的小叔子将人请进来坐下了?” 一旁立着的盛妈妈面色一暗,低声骂道:“你们家那‘泰康’表哥是大奶奶表亲的表亲,八竿子打不着的血亲关系、与我们哥儿更是没关系!读了这么些年书连个举人都没中了,你当我们哥儿是什么人了,当朝大学士还要给那莫须有的亲戚做牛做马不成?我呸,人家沈四姑娘的出身比你们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们家哥儿面前叫嚣……” 说话的声音不大,可盛妈妈所言可谓一点儿也没连带上旁人,从始至终只说“我们家哥儿”,而丝毫不提“我们陆家”一字一句,立场如此清晰可见,便是那孔家的姨母不依不饶,陆家的也不好对她怎么样。 沈南枝心中暗暗佩服,没想到盛妈妈还是个如此有血性的,当着人的面儿说骂也就骂了。不过看孔氏的表情只有尴尬而并无愤怒——想必是这孔姨母在她眼中也不甚讨好,左不过是觉得被人骂了一顿有失颜面罢了。 那孔姨母气得瞠目结舌,支支吾吾的半晌也说不出只言片语来,一旁的少年倒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这时坐在上首的侯夫人董氏终于冷冷地开了口:“一段时日不见,老二房里的妈妈倒是更厉害了些。不过你大嫂孔家大老远地来赴宴,你也劝着盛妈妈些,莫叫她有如此大的火气不是——亲家妹子说的也不全然是错,即使你的熟人请到二房去也就罢了……” 沈南枝这才觉得有些坐不住了,侯夫人那眼神看得她背后都发凉,便盈盈起身,笑道:“侯夫人说的也是,屋子里头都是陆、孔二家的亲眷,我也不变在这儿久坐,那我就……” “你坐下。”不等她话说完,陆云祈已经幽幽开口,一把将沈南枝拽了回来,“这是我的学生,我请人进来坐着难道还要考量身价么?便是考量,南枝的出神如何,你们不会不清楚罢……” 这话是对陆侯爷与侯夫人二人所说,他们自然是知道沈南枝是燕王爷的嫡女,侯府嫡女之女、还是当今太后娘娘两边儿都能打的到的亲戚! 所以说出神如何真的是太重要了,几个孔家的人尚且有些不明所以,却见到孔夫人默默地摇了摇头,谁也不敢再随意说些什么,只那孔姨母依旧有几分不屑,轻轻地哼着。 “是你的学生又不是你的亲眷!”那陆云风终于开口,沉声道,“你学生那么多,难道都要请进来不成!” 陆云祈却丝毫不慌乱,轻轻一笑:“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南枝自然与别的学生不同,我记得前些日子大哥正为了梁平贪墨一事想要找沈大人说说项,沈大人不肯来,亲妹妹却来了,我这样也是为了帮帮大哥你呀。” 被戳了痛处,陆云风登时就脸色臊红,连带着座上的众人面色也有几分尴尬。陆云风正了正身子,压着声音骂道:“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做什么!?” 陆云祈一笑:“是弟弟说的太多了。” 实则沈南枝是慌得不行,早知道陆家上下不甚和谐,却不想竟是如此的不和谐,当着外人的面陆云祈讲起话来竟是如此的不留情面。看陆侯爷与侯夫人二人的脸色已经臭到了极致,却谁也不敢大声说些什么——到底是陆云祈官职高,连陆侯爷都压了一头。 沈南枝轻轻侧着身子对陆云祈低声道:“你到也不用这样……我、我很尴尬的!” “怕什么,日后你就知道了,这群人嘴上心里没一句实话。”陆云祈轻哼一声,丝毫不在意,“我能来是他们的幸事,你这样身份的人来更是看得起他们。不信你就出去问问,今日来的宾客有多少是冲着我陆云祈来的。” 话粗理不粗……果然有本事就能有底气吗?沈南枝颇感无奈,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陆云祈还是个叛逆的少年,面对家人的时候竟会如此这般的咄咄逼人。 害得她愈发想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叫陆云祈变得对亲人都如此暴戾。 陆云风悻悻地起了身,说是要出去迎接宾客们,便将屋子都留给了别人,剩下的亲眷们自是孔陆二家的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谁也不打算与沈南枝和陆云祈说上一句话。 陆云祈也不在意,扭着头对沈南枝道:“我上次叫你做的衣裳,你做好了没?” 第1142章 老狐狸重出江湖 沈南枝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做好了!陆大学士的吩咐我哪里敢不从啊?我叫丁香拿过来的,等等你叫墨松墨竹随她去取吧。”说着,还对陆云祈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来,指尖上又几处绣花针留下的伤口,“为了给你做这衣裳,我的手都要废了!” 陆云祈一低头,就看到了那白嫩嫩的小手手指上果然有不少的痕迹,却也不觉得如何自责,只是心头一暖,将自己面前的果子往沈南枝面前推了推:“来,吃果子。” 二人坐了一会儿便有人忍不住了。 孔家的人说来也是第三次到陆家侯府来,当年孔氏与陆云风成亲,陆云祈还不如如今这样如日中天,他们只觉得陆云祈乃次子,又不得侯爷与侯夫人的喜欢,这侯爵之位如何也落不到他的身上去。陆云风虽然平庸,日后却是总要袭爵。 那时候孔家上下还未见过陆云祈本人。 直到二人成亲那日才发现陆云祈与陆云风虽然是亲生的兄弟,可单单是相貌上便相差了这样之多,更不要说本事了。一个相貌英俊风流,一个却阴翳无比,一个是当朝一品大学士、皇子公主们的教养先生,另一个……只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儿。 孔家为的是那将会落在陆云风身上的爵位,可事到如今,爵位最终会是谁的……还真是不好说。 看着那风度翩翩的陆云祈,孔家众人也觉得眼热,才不过相安无事了片刻便又忍不住了,开始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起来:什么陆云祈还没娶妻就生了孩子,这庶长子日后如何被夫人接纳;什么沈家四姑娘是如何腆着张脸到陆家的里屋来坐…… 沈南枝只当听不出来,依旧乐乐呵呵地与陆云祈随意地闲聊。 偶尔陆云祈都觉得听不下去了,便忍不住回怼一两句,只可惜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最后还是墨松忽然走了进来,对陆云祈乖顺地行了礼:“二爷,外头有宾客问您在何处呢,想着要来见见您!” 闻言,旁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倒是那孔姨母登时炸了毛,只见她瞪着眼睛伸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嗳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是我表外孙的满月宴,陆大学士这也太喧宾夺主了!” 孔姨母不这么说还好,越说反倒是越发叫人觉得她的不堪入目。 “大嫂,有人要见我,可不是我上赶着拉帮结派的,”陆云祈笑呵呵的起了身,“你若不肯我自去叫墨松回了人家就是。” 若是孔氏真的不让陆云祈出去那才是可笑了,尽管兄弟阋墙,可她也不愿叫外人看着陆家家里的人上下不和,说到底陆云祈如今在陆家才是那惹不起的人物——本以为皇帝送来的两房美妾就是陆云祈要走向低谷的开始,却不料不出几个月此事就像是过眼云烟一般!陆云祈依旧是皇帝的宠臣,皇子们的先生…… 孔氏笑了笑,沈南枝能看到她藏在笑容底下的狰狞:“二叔说的哪里话?宾客凭着二叔你才来我儿的满月宴,说到底还是我的荣幸。” 陆云祈轻笑,“多谢大嫂,南枝我也就带走了,她小白兔儿一样的人儿,只怕留在这儿叫一些个蛇蝎心肠的生吞活剥了。” 孔姨母气得满脸通红,就要起身骂人了,还是身旁的那小小少年一把拦了下来。 沈南枝赶紧趁机随着陆云祈跑了出去,跟着他七拐八拐地才到了前院里面,只是一路上那墨松并没有带他们去见人的意思,而是跟着陆云祈在园子里头的亭中悠然坐下,一路上也只是与见到的熟悉的人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已。 看着面前的陆云祈闲庭信步地坐了下来,沈南枝的脸都要黑了:“所以,根本无人要见你?” 墨竹端上了新砌的茶水,一同来的丁香还捧着给陆云祈做的衣裳,陆云祈就笑着让对面的人也坐下来:“是,屋子里头憋得难受。这样的满月宴主角不是我,若真的有这样没脑子直接在主人家面前说要见我的,我也根本不会去。” 无奈归无奈,但沈南枝一想到方才出门时那群人的表情,连侯爷与侯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便觉得有几分好笑,于是就拉了杌子坐下:“你们家还真是情况特殊啊……” “这些?都是小打小闹而已,根本就不足挂齿!”陆云祈眉头一挑,说的十分轻松。 前面有陆云风在迎接客人,来来往往的忙得脚都不能占地,看他满面春风点头哈腰地迎人进来,其中不少的宾客官职都不算极低,想来他也知道这些人前来究竟是看了谁的面子。 沈南枝知道陆云祈绝对不是个尖酸刻薄之人,若不是陆家旁人对他实在是不好,就是定有什么事情是得罪了他。 方才那群人说话句句戳心,如今却只有尴尬地呆在里屋的份儿,沈南枝看着陆云祈那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笑着嗔道:“这下你心理快活了。” 陆云祈丝毫不客气,摇了摇脑袋,一脸的神清气爽:“何止何止,止疼消病、延年益寿呀。” “话说回来,今日安小王爷竟然没来?” 闻言陆云祈就面色一冷,挑着眉头道:“你想见他不成?” “我见他做什么呀,不过是觉得好奇,安小王爷的性子应该不会愿意错过任何一个这样的集会,你又是他的恩师,他难道不想来帮你‘撑撑场子’?”沈南枝笑呵呵地问道,若是沈嘉定也来了那才叫有意思,说不准能把那孔姨母气得当场吐了血。 陆云祈这才温和了一些,不冷不淡地偏头看着四周的人们,轻轻道:“他来不了,昨日我特地关照了一下他,如今怕是还在抄书。” 记得很久以前在苏州就有人对沈南枝说过,陆云祈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时至今日这熟悉的感觉又出现在心间,她只能默默地替沈嘉定叹息一声:惹谁不好,为什么非要招惹这老狐狸呢? 第1143章 齐四奶奶 在亭子里头坐了一会儿,自然是也有人上前来主动与陆云祈打招呼的,只是他对谁都是淡淡地回应着,倒是看沈南枝吃拿来的点心颇有兴致。 陆云祈说,陆家的人都不怎么好相与,沈南枝是一个姑娘来的,到时候若要是吃酒席免不了落了单被排挤,他是男人,吃酒席的时候就不能陪着了,是以叫墨竹去厨司拿了些今日新做出来的糕点和果子来,让沈南枝垫一垫当是吃过了饭,到了吃酒席的时候他再找机会把沈南枝送出去。 对此沈南枝无比的赞同,她来也就是走个过场,既跟那些已为人妇的夫人们没有任何的共同语言,又与随着夫人们一同来的姑娘没几个相熟的,来的路上她就在纠结要如何挨过一顿酒席去。 这下倒好,陆云祈考量的十分周全,还怕她回家后过了饭点儿拿了些点心来垫垫肚子。沈南枝吃得感激涕零,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谢了。 陆云祈并没时间等沈南枝的道谢,他看了丁香拿来的衣裳后便觉得很满意,同时将那鹤氅上什么是沈南枝亲自做的、哪里是她托了旁人来做的一一都点了出来,结果就是沈南枝只做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沈南枝颇感不服,反驳道:“胡说,最先打线都是我来打得!” 陆云祈白了她一眼,脸上写着‘这你也好意思说’,但嘴巴上还是留了几分情:“好好好,是我冤枉你了。” 随后他就叫墨竹将两件衣裳都拿到了自己的房中去。 其实沈南枝本想问问平哥儿如何了,但转念一想她与平哥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更是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这样贸然发问难保旁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以也只好忍住。 只是没过多久这短暂的平静便又被人打破了。翰林院的邱大人来访,作为陆云祈亦师亦友的同僚,他自然不能再像是对待旁人一般对待他,是以匆匆与墨竹交代了几声,要他好好照拂沈南枝,便带了墨松过去。 只是他才刚一离开,就从远处走来一娇俏的女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得她远远的便娇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沈家四姑娘啊!” 亭中之人都好奇地扭头看去,就看到走在前面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梳了一个牡丹髻,插着五、六支赤金点翠簪,白绫袄、挑线裙,大红底梅兰竹妆花褙子映着一张如六月夏花般明艳的小脸儿。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婆子,衣着也是得体。 沈南枝觉得有几分莫名,去看墨竹,却见到他也满脸的疑惑,看样子并不认识此人。无奈,只好起身笑吟吟地道:“不知道姑娘是何人?怎么会认得我的?哦,这是陆大学士身边的小厮,大学士方才去见人了,姑娘且先进来坐坐罢。” 这不是自己的家,沈南枝也不好太过随和了,就带着积分局促等墨竹上前去张罗。 墨竹也是个机灵的,闻言早已经上前了一步,拉出一把小杌子来:“这位姑娘坐下说话罢!元秋,去给客人沏壶新的茶水来!” 那女子自走过来了,一双春水般的眼睛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沈南枝,也不作声,见到墨竹请她坐下,她也不甚客气,径直坐到了桌前的杌子上,毫不掩饰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南枝。 身后的婆子倒是识礼,笑着对沈南枝行了一礼:“沈四姑娘见谅,我们少奶奶初来乍到,就想过来看看沈四姑娘。” 看看?怕也不是带着善意来的,那眼神儿看得沈南枝如同又什么东西在心底钻来钻去似的,不过面上道依旧平静,正好那元秋捧了茶水上来,她就笑道:“这位少奶奶还真是豪放的性子,要看我去沈家送拜帖自然就是了,何必跑到陆家的满月酒宴上面来看?” 元秋低着头把茶水送了过去:“呃……这位少奶奶请喝茶。” 女子却是嘴角一撇,不屑道:“我夫家姓齐,排行老四,你称我齐四奶奶就是了!” 闻言,沈南枝微怔。 倒也不是为她是齐沅的妻子感到惊讶,而是这齐四奶奶方才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子浓郁的戾气,如同野兽一般的凶狠可怕,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与那张精致的小脸儿完完全全地不相符合。 原来这就是那鞍山乡绅家的女儿。沈南枝轻笑:“原来是齐家的四少奶奶,失敬了,就是不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齐四奶奶听着冷冷地一笑,春水一般的眸子里寒意四溢:“这称呼怕是险些就成了你的!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喊出来?” 没想到齐公夫人最终为齐沅选的是这样一个妻子。她为了挽救齐沅的名声,急急忙忙要为他娶妻可以理解,但沈南枝以为怎么也会选一个温柔乖顺的儿媳,却不想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齐国公府图的是什么。 莫非是图齐四奶奶那六十四抬嫁妆不成? 世家大族外强中干也不是什么奇闻轶事,齐家正在难以将亏空填补、以澄清自己与贪墨一案绝无关系的紧要关头,图儿媳的嫁妆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南枝心里想笑,还是静静地回答道:“齐四奶奶怕是误会了,我与齐家有何关系?” 谁知道齐四奶奶冷冷地“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道:“你长得还不错,难怪那个齐淼和齐沅的娘总说你好看!” 沈南枝愕然,去看她身后的那个婆子,就见她低垂着眼睛静静站在身后,表情如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沈南枝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没想到齐家四奶奶竟然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对齐家嫡女齐淼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和爱护,二来是齐公夫人竟然回在齐沅的妻子面前夸奖旁人,这不是明摆着故意挑事儿么!? 齐公夫人鬼精明,想抽着齐四奶奶与自己来斗,她却不愿意做这样的傻子! 第1144章 齐四奶奶好厉害·上 沈南枝笑道:“齐四奶奶谬赞了,说起来齐四奶奶才是天仙一样的美人。” 只是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齐四奶奶就已经冷冷地一笑,直接打断了沈南枝的话:“我知道那女人是什么用心,齐淼是个傻的我可以不计较,但她好歹是夫人还这样耍手段,我自然看得明明白白!只不过她也是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斗不过我便让我与你来斗,她也的的确确戳中了我的心思。我还真是想来看看你,看看那把齐沅弄得声名狼藉的沈四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沈南枝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明白了是把她当枪使的情况,她看透了一切还不好好反抗,非要出来兴风作浪——到最后贤德美名都是齐公夫人和齐沅的,她与这齐四奶奶则会被说成不一定是什么样子呢…… 齐四奶奶见她不说话,目光一闪,斜了斜身子,支肘托腮,轻轻地道:“也没有三头六臂嘛……”很是轻蔑的口吻。 沈南枝无语,只好指了指碟中的点心,笑道:“这是陆家亲自做的莲蓉红枣馅儿的酥饼,齐四奶奶尝尝罢,外头买不到的口味。” 齐四奶奶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雪白手指,轻轻捏了一个在手中,神色倦怠地冲着沈南枝一笑,然后故意“不小心”地将那酥饼掉在了地上,酥饼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她厉声道:“我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沈南枝登时就有些恼怒——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自己与齐沅根本就没有定亲,本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凭什么来找自己的麻烦?还有那齐公夫人……好歹也是勋爵人户,竟是个如此两面三刀之人。 她忍着怒意笑着对墨竹道:“你去跟二爷说一声,要他把齐四公子带过来,请自己的少奶奶回去。” 齐四奶奶一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柳眉树立,大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儿是陆府不是沈府,你凭什么赶我走?” 看来她的心中也有忌惮的,不然就不会选在别人的家中会面,正如他所言,这里不适沈家,沈南枝还真做不了旁人的主。 只是墨竹是主人家的小厮,他早已经看着女人之无礼觉得厌烦,见状就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沈南枝与她中间,忍着气笑道:“齐四奶奶还请少安毋躁!这儿是陆家二小少爷的满月宴,您与人争吵起来对谁都是不好的!” 看沈南枝不说话,齐四奶奶就轻蔑一笑:“哼,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不也就只是会耍耍嘴皮子么!” 见她重新坐了回去,沈南枝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是怕这野丫头会扑上来打人,而是害怕在陆家闹起来的话会叫所有的人都看了笑话,更是叫陆云祈丢了人。 丁香站在身后定定地,墨竹要站出来主持大局,自然是不能走开了,她看了墨竹一眼,就见他正对自己使着眼色,于是将头一门,怯生生地往一旁的门口处移去。 却不知道齐四奶奶时如何注意到了她,整个人的面目顿时变得狰狞:“你给我站住!想去通风报信儿?你想得美!” 说着,就挥着手作势要上去打人。 就在巴掌即将落下的时候,外头忽的传来一男人的声音:“住手!” 亭中之人微怔,就看到了儒生打扮的齐沅、还有面色阴沉的陆云祈,身后跟着的是表情平淡的邱大人。 丁香吓得眼眶都红了,忙回到沈南枝的身后来,随着沈南枝一同与陆云祈和邱大人见礼。齐四奶奶却轻蔑地一哼,收了手:“打这样的贱丫头,我都嫌脏了我自己的手!” 陆云祈已经大步走进来将沈南枝挡在了身后,关切道:“没事儿吧?” 不等她说什么,陆云祈又好心地添了一句:“没被疯狗咬伤罢?” 这下轮到齐四奶奶炸毛了,一听自己居然被人骂做疯狗,方才第一眼看到陆云祈时心中的惊艳也瞬间消失:“你、你骂谁是疯狗呢!” “好了!娘子!”齐沅终于发话,却是压着嗓子不敢大声,“这是当朝从一品大学士,陆大人与邱大人,都是翰林的大人,哪里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天知道齐沅多么心累,他明年就要科考了,试卷出自翰林学府,连考官也是他们!说不准邱大人和陆云祈就会批到自己的答卷,若是因为这个愚蠢的女人就得罪了他们……这是把自己的仕途也赔进去了啊! 不过齐四奶奶显然不屑于这些钻营,瞪着眼睛就上前去骂道:“你还说我?你的娘子在外头叫人欺负了,你不仅不护着还帮着外人说话?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女人面对女人的彪悍或许是假的,可是面对丈夫时若还是如此的彪悍,那就一定是其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本性了。 一通话把齐沅给噎住了,齐四奶奶心中颇为得意,笑道:“你怕什么?我来看看沈四姑娘又怎样?沈四姑娘修养好、德行好、人大方、长得又漂亮——这不是你们家的人从上到下都挂在嘴边儿的吗?你那个混账妹妹还敢为了一个外人跟我打架,怎么,我今日就来渐渐你好妹妹嘴里挂着的人,也不成了?”说着,她骄傲地走到一旁去重新坐下,冷冷地“呸”了一声。 “你一个女儿家,说话怎如此不知羞耻!……”丁香气得直流泪,骂道。 “哎呦喂,就你们有廉耻,你们有廉耻你的姑娘还不是叫陆大人一个外男护着?怪道是不肯跟齐沅成亲……感情是看齐沅不够,还想再往上爬一爬!”说着,齐四奶奶眉头一挑,别有所指地笑道,“你倒是好,男人一个接着一个,只苦了我,守着个银枪蜡头!” 沈南枝脸色一红,她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和事儿!竟然就当着自己的夫君的面儿说他那方面不行…… 齐沅也气得脸色发白,可他实在不敢说些什么。这些日子来他可是看透了这女人的本事,更何况多亏了她的嫁妆齐家才…… 第1145章 齐四奶奶好厉害·中 难怪人家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遇到一个这样的人,越说越没谱,争辩起来还会显得自己没教养!沈南枝就深深地吸着气不叫自己被她气到。 齐四奶奶见没有人应声,也觉得有些气了,索性越骂声音越大:“什么狗屁沈家的闺秀,什么狗屁世代书香,还不是一样守不住!你挑男人挑花了眼,可也未必有人愿意穿你这破鞋!” 越说越不像话,沈南枝只好侧过脸去不理她,免得自己真与她争辩起来——史氏说过,争吵有理不在声高,狗咬人,人却不能去咬狗的。 齐四奶奶不依不饶,见她这样就直接伸出手去要抓她:“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看我……” 陆云祈早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只是碍于对方是女人,自己也不好如何开口。如今见齐四奶奶肩膀一动就知道是要伸手,于是眉眼一冷,身子轻轻一斜,顺着齐四奶奶的手臂就伸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齐四奶奶伸向沈南枝的手腕儿。 力道有多大?总之齐四奶奶的脸色当即扭曲了,话只说了一半便“哎呀”地惨叫一声:“你、你放开!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居然做出打女人的事情来?!这么多年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不成?” “陆、陆大人!”齐沅一愣,苦着一张脸跳了上来。 没有人想到过陆云祈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文文弱弱的文人罢了,沈南枝慌忙四下看去,好在他们这亭子在园子的中央,前来的宾客若非有意也不会到这边来,更何况陆云风在前面迎客,早已经把大多数人都带了进去。 只有邱大人面色如常,他站在众人之后捋着胡须,颇有几分气定神闲。 陆云祈冷哼了一声,一把将人给推开,齐四奶奶踉跄了几步撞在了柱子上,齐沅便忙跑过去搀扶起狼狈不堪的妻子来,齐四奶奶骂骂咧咧地一撩开袖子——手腕上赫然出现一红彤彤的痕迹。 无事了齐四奶奶那难听的辱骂声音,陆云祈大手一挥,道:“来人!” 话音刚落,周遭一群家谱打扮得男人便立刻蜂拥而至——家中大宴,护卫必定是比平日里还要周全许多的,为首的男人名叫岳山,更是直接抽出了大刀。 明晃晃的刀刃架在齐四奶奶的脖子上,她终于吓破了胆子。 齐沅也吓得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匆匆地扑了上来:“陆大人……贱内是从小地方来的,不懂京城这么多的规矩,冲撞了大人与沈四姑娘是我们的不对,我在此替贱内与二位道歉!还望陆大人海涵……” 陆云祈冷着一张脸,扭头看向沈南枝。 沈南枝的心神早就已经定了下来,看着那身材高大的岳山就莫名地有安全感,她只扫了齐沅一眼,问道:“是谁请你们来的?” 她知道肯定不是陆云祈,齐沅也低了低头:“陆、陆家大爷派人送到国公府的拜帖!” 说起来陆家是侯府,齐家是功府,他们品级还高于陆家呢,今日若不是齐四奶奶闹事儿得罪了陆云祈,齐沅也算是座中上宾。可如今却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着。 沈南枝了然,“既然是大少爷的‘贵客’,要么就请大少爷来定夺罢,免得到时候齐四奶奶出去说是陆大学士喧宾了夺主。” 齐沅怎么肯?叫陆云风来不就是等于宣告了所有人么?陆家怎会舍身顾着外人的颜面?他将头一垂,就听见妻子在一旁冷冷地哼了一声,嘲讽道:“你这没用的银枪蜡头!” 齐沅眉角一挑,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但到底还是勉强忍了下去,朝齐四奶奶轻言慢语地道:“娘子,你是个明白人,淼淼一直都是孩子心性,说话本就没什么分寸的,你何苦与她一个孩子置气?” 沈南枝听得一怔,齐沅这话来的突然,他明知道自己与齐淼交好,这话反倒像是故意说给沈南枝听得一般。 齐四奶奶横眉怒目:“去你的孩子心性,她再过半年多就要及笄了,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存心叫我出手不好过!你们齐家教出来的女儿这样没用,你们教不好,我来教就是了!还有你那老子娘,别以为我不知道齐家看着风光,实则早就是个空壳子了,你们家拿了我的嫁妆添补你们捅出的窟窿,你的老子娘却处处说别家姑娘的好!” 说着,她冷冷地一笑:“是你娘怕自己不成,纵着我来找沈四姑娘的,你难道看不出来不成?我告诉你,你娘也就是个没用的!头一次见婆婆斗不过儿媳居然拉了别家姑娘下水……哈哈哈,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沈南枝惊得不行——这齐四奶奶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泼辣一些,竟然敢这样当着夫君的面儿说婆婆的不好!她不是个傻的——她什么都知道,却是什么都敢做、也做得出!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母亲年纪大了,但她毕竟还是你的婆婆……都说不孝有三……”尽管是权威的口吻,众人也能看到齐沅鬓角的青筋凸起,手也慢慢地攥成了全头,语气生硬不堪。 一直在看戏的邱大人终于默默地走上了前来,陆云祈就急忙拉了杌子请他坐下,就听见邱大人气定神闲道:“齐四公子,你也是读书人,日后必定是想要成为国之栋梁,只是先齐家而后才能治国,你说如今闹成这样,也亏了陆家戒备森严,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有失你们齐家百年基业的脸面?” “呵,还百年基业,”齐四奶奶却不肯领情,愤愤不平地骂道,“一个空壳子勋爵人家,说什么于新帝登基有功?功呢?我嫁进来这么长时间了,倒是看见他们齐家尽是龌龊账!你倒是挺会说教,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哪有你这拗翁说话的份儿?” 这下沈南枝可就恼火了,邱大人何其的德高望重?连陆云祈都要尊敬的称一声“先生”,他是多少皇子们的启蒙师傅,更是当今圣上在做皇子时的先生。可是面对这样一个无礼的女人却又不好说什么! 第1146章 齐四奶奶好厉害·下 她“腾”地一声站起来,平静道:“齐四奶奶好厉害的口舌,只是这样叫齐四奶奶憋在亭子里实在是对不起她,陆大人,还是请众位宾客都来渐渐齐四奶奶罢!齐四奶奶初来京城,许多人都还不认识呢,正好借此机会将她介绍给京城里的夫人闺秀们。”说罢,笑了笑:“京城少见如此心性的女子,说来也是个乐呵!” “你将我当猴耍么!”齐四奶奶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 齐沅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沈南枝不慌不明地看向陆云祈和邱大人去:“二位大人可听过有一出戏叫《南亭记》的?里头那马三姐儿婆家想要休妻,于是叫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这马三姐儿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马三姐儿虽有做地主的爹撑腰,可整个村子的人都闹到了顺天府去……” 邱大人笑着点了点头:“知道,后来顺天府尹见状,还去追查了那地主的账目,一家子叫连根拔起,连那马三姐儿也被休弃了。” 陆云祈满脸的疑惑——他很少去听戏! 齐四奶奶却听出了其中的门道,只想一把扑上来打人,可那岳山实在是可怕,她最终还是没迈出步子来,只厉声骂道:“我呸!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就这样劝别的男人说要休妻!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沈南枝疑惑地转了头:“我与邱大人说戏曲,你急什么?再者你不是一直自诩齐家拿了你的嫁妆是牵着你的,不敢休弃于你么?你又急什么?哦——怕不是真的害怕齐家会鱼死网破罢!嗯,我觉得也是……鞍山不算是多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却方才成亲,难道是在鞍山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品着性子骗过了齐家的人才做了如今的少奶奶罢!” 齐沅一怔——沈南枝怎么什么都知道?自己的亲事说的急,更没有时间仔细去查问这许家姑娘的品性如何,只媒人拍着胸脯作保,他们也就顾不上其他了。却不想嫁过来的竟是这样的人…… 他又有些惊讶,看到妻子面上的局促——难道她真的怕休妻不成?齐家的确拿了她的嫁妆才度过了眼下的危机,可若是时候补齐也不会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了,左不过是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已!她既然怕……他们就有了拿捏的资本! 齐四奶奶气得不行,扑上来就要打人,嘴里骂着无比难听下流的话,岳山一把将她抓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陆云祈一哼:“给我把她绑起来丢出去!自此以后齐家上下再也不得踏入我陆家的门户!” 齐沅这才从震惊之余醒悟过来,眼睛瞪得老圆:“陆大人、陆大人!这不可啊……齐、陆两家都乃百年勋爵,怎可这般撕破脸皮?陆大人,沈四姑娘,我代贱内赔礼道歉!我……”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说,陆云祈也不准备改口了。 被主人家的绑着丢出去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哪怕是奴人这样也会觉得颜面尽失,更何况是一个正房奶奶? 陆云祈只托着腮,说到底此事他是帮了齐沅一个大忙。今日过后齐沅的新妻不贤不孝不德之事就会传遍京城,但至于齐家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看他们自己了——众人皆知齐四奶奶为人,日后若要休妻也方便了许多。 齐四奶奶奋力挣扎着,无奈岳山的力道实在是大,齐沅更是可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下人五花大绑起来,竟然都不敢上前去护着一下,只深深地埋着头忍受着屈辱。 几个婆子一起上来把齐四奶奶困了,岳山带着人直接将她丢出了门去,连带着齐沅也一把推搡而出,重重地合上了大门。 齐沅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人走后,沈南枝才松了口气,双腿发软地跌回了小杌子上,筋疲力尽地叹了一声:“我的天哪,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不单单是她,在座的谁也没见过。 陆云祈伸手理了理沈南枝的发丝:“安姐儿,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啊……无妨,”沈南枝微怔,忙警惕地坐直了身子,“还要谢谢陆大人和邱大人来替我解围!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邱大人看着沈南枝,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才忽的满眼欢笑:“怪道云祁常在我耳边说起你,没想到是个这样灵巧的小丫头!” 这就轮到沈南枝脸红了,“邱大人德高望重,能被陆大人介绍给邱大人认识是我的幸事!小女沈南枝,见过邱大人!”说到一半才想起还没有来得及仔细问好,沈南枝又赶紧起来行了个礼。 看她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邱大人深深地看了陆云祈一眼:“哪里哪里,是云祁的幸事才对!” 陆云祈就在沈南枝疑惑地眼神中佯做嗔怪:“先生!话可不能乱说啊……” 二人笑了笑,陆云祈才轻柔地看向沈南枝这边来:“百闻不如一见,这齐沅竟是个如此没本事的男人,幸好你当是没傻乎乎的直接嫁了去。” “齐沅这后生,优柔寡断,这柔情有余却是刚毅不足,”邱大人也捋着胡须说道,“他在翰林读书,我先前也偶看过一二篇他所做的文章,家国大事论起来却丝毫没有男儿该有的血气方刚,嗯……倒是辞藻华丽无比,无人能及!” 沈南枝轻笑,这不就等于说齐沅只会花拳绣腿而没有真本事嘛!今日见了齐四奶奶与齐沅一同出现她也才发现齐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没用,作为一个男人不懂如何处理婆媳关系也就罢了,还叫女人骑到了自己的头上去……更可恨的是遇事儿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来。 沈南枝心中默默赞同着陆云祈与邱大人的话,又忍不住感叹亏得自己快刀斩乱麻。 只是可怜了齐淼,她最是心善,不过是天真了些……今日本想问问齐淼如何,可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了立场,如今也只得期待着齐淼不会被这齐四奶奶气坏了…… 第1147章 齐四奶奶后话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陆云祈更加坚定了不能久留沈南枝的心思,又怕她吃到一半儿叫齐四奶奶搅和了,特地叫厨司给她备了一笼新蒸出来的点心一道带着,由墨松亲自把人给送了出去。 因她是直接从二门上了轿子,沈南枝一路做马车回了沈府,所以也不知道齐四奶奶被绑着丢了出来的消息到底传成了什么模样。但她一回家便先去了朝熙居,将今日在陆家的所见所闻都说给了史氏听。 史氏十分冷漠且平静,只端着架子道:“齐沅是活该!” 沈南枝觉得有些挫败,自己被那女人骂了那么多,史氏竟然不准备帮着自己骂骂她。于是不死心的沈南枝又去寻了大嫂方悦,讲这些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方悦听完才放下了手里正在绣着的绣花,认真地说道:“这齐家不就完了?本来就岌岌可危,如今怕是要被这女子闹得天翻地覆咯!” 沈南枝很挫败,嗔怪大嫂心里头都没有自己了,又从方悦那里顺回了两个暖炉的套子,这才灰溜溜地回了安园去。 几日过后这件事儿算是彻彻底底的传开了。顺才平日里跟着贾速往外跑,对这些消息知道的也多一些,每每听到这些消息便迫不及待地回来告诉沈南枝: “姑娘,现下京里是都知道齐四奶奶的事情了,陆大人把她直接从侯府中丢了出来,还发话齐家人永远不得再如陆家侯府!齐家的听闻此事都气坏了,说什么‘我们是公府、他们是侯府,哪里轮得到他来叫嚣’,不过说到底还是人家陆大人厉害些,是皇子公主们的老师,当今天子更是对他青眼有加,这齐家嘛……实在是大不如前。”顺才说得绘声绘色,还挺像茶馆里头说书的先生,看的沈南枝都想为他配上一块醒木和一把这扇。 想当初刚上京时齐家还没如此的艰难,还是沈曜新官上任三把火,揪出了不少贪墨重臣,连带着齐家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好像左不过是不到一年的光景,齐家这公府没落了不少。 尽管有了门路,那空出来的一大笔数目总还是选在头顶的一把利刃,齐家不得不不择手段地将这空缺快速填补上。所以齐四奶奶的到来于齐家的助益的确不可估量,可谓是直接将他们从火坑里头拉了出来。 丁香端来茶盅,偏头问道:“那、有没有人深究齐四奶奶的事儿?”她是害怕有人问出来此事与沈南枝有关。 顺才却坚定地摇着头:“没有!陆大人将此事瞒的十分严密,众人只揣度是齐四奶奶冲撞了陆家的人,小的听了好几日也没人提起与咱们家姑娘有关系的。” “陆云祈倒是很仗义……”沈南枝笑着端起茶盅,轻轻的抿了一口。心道不枉费自己熬了那么些日子给陆云祈做的两件衣裳。 顺才站的有些累了,就笑呵呵地在对面坐了下来,继续道:“姑娘你猜怎么着?这几日小的随着贾叔出去还听见不少的闲言碎语!这齐四奶奶进门没多久——当时齐家的还以为这小地方来的是个没见过世面、好拿捏的呢,她进门没多久,齐公夫人见她行事不似大家闺秀,连女红都不会,就叫到自己的屋子里头打络子,一开始她还是忍者,可没几天嘛,齐四奶奶那脾气……没几日就发作了,齐公夫人当时就给气得大病了一场!” 沈南枝点点头,的确,齐四奶奶那脾气…… “后来,齐家大少奶奶觉得自己如今管着齐家,自然也要去要去教育教育新来的弟妹,于是派了一位妈妈亲自去读《女戒》,就不知道是怎么触怒了她,那齐四奶奶直接拿着马鞭将那妈妈狠狠地抽了一顿,连打带骂地轰了出来!齐公夫人才觉得不妙,撑着‘病体’去她那儿理论,接过被她直接给骂了出来!齐五姑娘是个天真心善的,又一向有些没眼色,听闻此事就要去找她……接过也险些被齐四奶奶给打了。” 沈南枝大吃一惊:“那齐淼可有什么事儿?” 顺才摇了摇头:“万幸的是齐四公子对妹妹还是真心的好,他死命护着、说好话拦着,这才没叫五姑娘挨了打。只是齐四公子那房妾室杨小娘——哦,就是那个杨诗柳,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儿惹得齐四奶奶不高兴了,大冷的天儿只叫杨小娘穿了一身纱衣在院子里头跳舞。跳了整整一宿哇,只给冬风看了去……从那之后这杨小娘就一病卧床不起了。齐四奶奶进门儿还没一个月,就先后气病了两个人,听闻大少奶奶都气得不打算再管她了……齐家的男人们就更没了法子,女人闹垮了一个家,那也算是内宅之事。嗳,娶了这样一个姑娘过门儿,实在是惨呐!” 沈南枝都有些惊讶了,齐四奶奶绝对不是个庸俗的人,至少她是有心机的,她知道如何拿捏齐家的软肋,是以无论如何折腾齐家的人对她都无可奈何!她才入门这么点儿日子便将齐家弄得天翻地覆、一团乱麻,也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其实沈南枝想,若是留着这个齐四奶奶,说不准她来日会帮齐沅从兄弟们的手中抢到家中的爵位呢? 一旁的几个小丫头皆也听得目瞪口呆,没见过其真容的珠云与卷碧相视一眼,好奇地看着沈南枝:“姑娘……这齐四奶奶真的如此泼辣吗?” 对此,目击者丁香表示坚定地赞同:“不只只是泼辣,还满口荒唐话、心思狠毒!” 她事到如今还记得那日的恐惧,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沈南枝满脸的苦笑,将手里的茶盅轻轻放回了桌面儿上去,“行了行了,这到底还是别人家的闲言碎语!咱们家与齐家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日后这些话也不要随便乱问了,不过顺才听见了什么闲话回来说说也是可以的……” 众人皆笑,转头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第1148章 幼南回家 之后的日子齐家的消息就少了,这也在情理之中。 沈家上下决定专心准备过年,因着这一年是史氏多年离开京城才回家的头一载,是以沈家上下都准备办的热闹一些。 一直以来勤勤恳恳侍奉着婆母的二姐终于才有了空闲的时间,带着二姐夫赵亦辰和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在年前来了沈府几日。 许久未见,沈幼南依旧是那一幅乐乐呵呵地性子,见着了沈南枝便迫不及待地揉了揉她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儿,拽着一儿一女给沈南枝看:“四妹妹,这是念哥儿、那个是忆姐儿!你们两个,这是你们的小姨,快叫小姨好!” 两个小团子穿着厚实的冬衣,每个人的小脸儿都是红扑扑、肉嘟嘟的,惹得沈南枝都忍不住要去揉一把,一碰才觉得手感十分不错,索性拼命地揉了揉,想要把二姐在自己面上揉过的都给揉回来。 只是这小心思被二姐一眼就发现了,等她回过神来,二姐早已经瞪着眼睛扑了过来,作势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玩闹过后姐妹二人才觉得有些累了——其实是沈曜下朝回来了,他冷着一张脸进来,姐妹二人便谁也不敢再轻易造次,灰溜溜地回到了史氏的身边去。 “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如此没有轻重?”看着沈南枝那凌乱的发髻,史氏无奈笑道。 沈幼南和赵亦辰相视一笑,笑容多带着几分小小的俏皮,只见沈幼南伸出三根好看的手指来:“娘,如今是三个孩子的啦!” 闻言,众人一怔,史氏面上的喜悦愈发明显起来:“你、你……几个月了?” 沈幼南这才低头扶了扶自己的肚子,日子短,并没有显怀,可这时候她才真的像是一个贤妻良母一般:“刚三个月,大夫看过说是胎已经坐稳了!” “便是坐稳了,也不能这样打闹,”沈曜在一旁悠然开口,严肃得像是在对簿公堂一般,扭头看向坐在沈幼南一旁的赵亦辰去,“二妹夫也是,明知道她的性子如何,本该在一旁多多规劝,怎得不仅不轨劝着,还要纵着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赵亦辰被他说的几乎无地自容,沈幼南这才大喝一声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夫君:“大哥!你有这功夫不如多照顾照顾大嫂呢!大嫂日日面对着一尊木头过日子怕也是挺累的了罢!” 沈南枝心下默默对二姐多了几分敬佩——她从来不敢这样对大哥哥说话,她觉得自己只要看到大哥哥那严肃的连就忍不住双腿发软。 沈曜瞪了沈幼南一眼,不在说些什么。 赵亦辰这才笑着开口:“母亲,我先前托我二哥出去走商时留心着,这些日回来带回了两枚天山雪莲,说是入药效果极佳。冬季里头尚且保存的十分不错,这次一道给您送来了。您这身子切莫用那些大补的药,还是多多用些温补的好,免得身子补过了头……” “你自来是最贴心的那个!”史氏笑着,揉着膝上忆姐儿的小脸儿。 这次二人来带了不少的好东西,作为姐妹,沈幼南还特地给沈南枝带了擦头发的桂花油、擦脸的莲花膏等等等等,大小的盒子堆得她屋中到处都是。 其实陈家之所以敢在腊月初就来沈家百年,是因为这次他们要回苏州过年去,作为正房太太沈幼南自然也是要一路随行的,虽然过年不得在沈家,但好在这些日子陈家事情少,公婆允了他们先来沈家住上几日。 “这次南下准备的如何了?”史氏问道。 “都打点妥帖了,冬天北边的水路结冰,我们先坐车到江北再上船,”赵亦辰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幼南刚好有了身子,她最受不了坐船,多走一段陆路也是好的。” “你们回去了也去看看沈家的宅子,该打点的都打点一番。”史氏点着头,将苏州沈府的对牌钥匙都给了沈幼南。 随后二姐夫就开始说起这些日子的安排来,事无巨细,早知道他性子天生就细致的不行,如今沈南枝才是彻底地体会到。赵亦辰拽着史氏说了好久,最后还是二姐率先听不下去了,扯着赵亦辰才在耳边厉声骂了好一会儿。 骂完,这才坐下来,轻声问道:“今年三弟还不能回京过年吗?” 史氏点了几下头,“他在山西忙得都快没有人样了,少些奔波也是好的。” 三哥前不久才松了礼物和信笺来,如今新帝未稳,全国上下都能看出些许的苗头来,他在山西虽不是边关那样紧急的地方,可是也不得不时时刻刻守在职位之上。还说再等个一年半载再某一某上京的差使,若能够升迁入京的话,日后就都好说了。 “唉,与三弟也多年不见了,这么一说怪想他的!”沈幼南笑着伸了个懒腰。 说到底他们三兄妹的感情比起沈南枝来更加亲密一些,到底沈南枝年纪小了许多,纵然是一同生活,也不过只是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小奶娃娃。不过好在沈家家风一向十分不错,从没出现过什么兄弟姊妹之间争吵的情况——其实也没有那个条件,多数姐妹争吵、兄弟阋墙都是因嫡庶之分而引起的,他们家一位庶出的姐妹兄弟都没有,自然就更加和谐了。 聊了一会儿,二姐就有些坐不住了,便叫了沈曜的几个孩子们来。沈曜来京早,先前他们早就是已经见过的,忆姐儿念哥儿与也都算是熟悉的,刚好他们年纪相差的也不算很多,沈思成与念哥儿年纪相当,自然也是很容易能够成为朋友的。 沈思逢却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对弟弟妹妹们再也没有往日那样的“一视同仁”,如今竟也学会了板着脸教育人,念哥儿跑的快了,他就仿照着自己的爹爹平日里训话的样子:“念弟弟,不能跑这么快!” 逗得厅中众人笑得不行。事后沈思逢对沈南枝苦着脸道:哄孩子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赵亦辰带着沈幼南一家在沈府住了三日,这才准备着启程南下。 第1149章 初三贺礼 临近年关,琐碎的事情好像多了起来。先是府中下人们的打赏,往年都是方悦来负责,每个下人都能够领到一直红包,里头放者三五两的银裸子。只是今年到底是沈府新立,若所有的都按着往日的规矩来操办未免显得太过无趣了一些,方悦就叫了沈南枝与她一同想。 沈南枝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来——年三十这一日统一发放红包,府中年轻的男女都可以参加,只是这次红包并不是一人一份,而是直接从天而降任由人们去抢,当然,为了保证公平,男女分组、红包内数额大小不一。 这方案一提出来史氏便觉得惊喜,直夸沈南枝很机灵,说她的思想十分超前。 方悦也觉得十分不错,于是就按照沈南枝的提议去操办了。 年三十这一日过得自然十分热闹,抢红包的方式调动了不少人的兴致,珠云和卷碧这两个小丫头玩的尤其是尽兴,抢到了不少的赏钱,就拿回来与沈南枝炫耀了许久。 安园自还有自己的赏赐,沈南枝上了每个人一个大红包,比起外面的小红包来可谓实在是出手阔绰了,几个小丫头拿到了红包都乐得合不拢嘴,在年夜饭的饭桌上还笑得不行。 害的沈思逢眼尖地发现了不对,丁香只得坦白,他则气呼呼地带着一众小辈们找沈南枝要红包。 “去去去,你们小姑虽然是小姑,可比你们又大了多少了!?”方悦又气又笑。 “小姑就是小姑嘛,长辈就要给晚辈压岁钱啊!”沈思逢笑嘻嘻地耍着赖皮,对着沈南枝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小姑,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说不过这沈思逢,沈南枝就只好佯做嗔怪着乖乖交了红包去。 既然要给,那大哥哥的六个孩子自然都要给到,连带着还不满一岁的小六她都豪气地给了一份,每人二十两,一晚上她就花出去好多钱。 荣小娘抱着小六,拎着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给沈南枝作揖。小六早就养的白白胖胖,见人就知道傻笑,惹得沈南枝心都化了。 年夜饭吃的热热闹闹,大年初二的时候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上门来了。 没想到第一个来上门的竟然是沈嘉定。他是皇子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在外面耗着,只带着磁青一同送来的半车的的好东西,从摆件儿到首饰是一应俱全其中又有一大半都是指名道姓要送给沈南枝的。 沈嘉定送来了东西就匆匆离开了,沈南枝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看着一屋子的好东西,沈南枝都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这、这也太多了!”方悦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就看见屋子几乎是无处落脚,“这都是安小王爷送来的?” 沈南枝苦涩地点着头,“怎么办啊大嫂,安小王爷出手阔绰,可咱们沈家一向不是与人如此来往的呀……要么我派人把东西送回去吧。” “送肯定是要送的,不过……还是先看看都送了些什么来吧!”方悦满脸的坏笑,她虽不是看见好东西就走不动道的,可至少也依旧保持着好奇心,这么多精致的黑漆螺钿盒子摆在面前,哪里有不去看看的道理?是以她叫人拿了账目来,“一一登记,日后再找个机会满满还,否则人家前脚送来,你后脚退回去,叫人知道了总是不好的。” 沈南枝点着头,“还是大嫂你想得周到!” 两人就在几个小丫头的帮助下开始登记沈嘉定送来的东西们。 先是蜀锦绸缎十五匹,都是用上好的熏香寻过,一打开箱子便嗅到了清新淡雅的味道。珠宝首饰足有三对,点翠、宝石、纯金各一副,另外还有一只官窑的青瓷瓶,一只冰清玉洁的天狐骨玉观音摆件。 重点就在这摆件上。 天狐骨自发幽香,夏季清凉无比,冬日里又自带淡淡地温暖之意。沈南枝伸出手去轻轻触摸,果然那一直放置在盒子里面的观音像竟然带着淡淡的温度,气味更加幽香沁人心脾。方悦所言,此物价值连城,不在其做工精美,而在其原料百年难遇其一。 沈南枝闻言一愣:“这、这么贵重!?” 方悦点点头,笑道“到底是安小王爷,果真是出手不凡!这样难得一见的东西竟然都送过来给你了?” 沈南枝一愣,“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不行不行,这样的东西可不能收啊!安小王爷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了我,这、这不是明摆着要来害我么!?” “说不准……他是看上你了呢?”方悦坐在一旁,一面提笔濡墨,一面故意笑道。 沈南枝面上一红:“嫂嫂,你、你可别乱说了!他若是真的看上我了我就更加不能收了……” 这下轮到方悦不解了,“嗳,到底人家还是王爷,风流了一些,心地却不坏,你还看不上他不成?” 沈南枝的确是看不上,倒不是嫌弃沈嘉定如何,只是相处起来没有一点儿男女之间的感觉,反倒像是朋友一般。不过最重要的原因也不是这个,她蹙着眉头拉住方悦的手:“大嫂嫂有所不知,安小王爷之母安太妃……似乎对我颇有成见!我们见的面也不多,可每次她都会对我露出十分不悦的表情来。我听陆大人说过,安太妃此人心气极高,安小王爷的妻子最差也要是公爵之嫡出女儿,要么就是朝中正一品大员之女……平日里安小王爷与我交往她已经是不愉快,如若安小王爷还有别的心思……不不,就算没有别的心思,她若知道安小王爷送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将我生吞活剥了!” 方悦这才蹙了蹙眉头,安太妃为人如何她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此事尚且没有任何的消息,她只怕沈南枝是自己吓自己,于是伸手拍了拍她,“好了好了,这些东西找机会送回去就是了,怪道母亲总要你与安小王爷保持距离,莫不是就因为这安太妃?” 沈南枝摇了摇头,她只觉得十分苦恼。看着一地的好东西却如同看着一个个陷阱一般…… 第1150章 正月十五 沈嘉定送来的东西弄得沈南枝心里惶惶不堪,与大嫂一同收拾整齐了这送来的东西们,这才仔仔细细地封入了库中。 沈南枝默默想定,等这一年过完了,再寻个妥帖的日子出去借机把东西都送回去。说是自己于沈嘉定有几分救命之恩,可如此这般的送礼未免也忒过分了一些,如若真的传了出去,难免不生出闲话来。 询问过了沈曜过后,他也觉得沈南枝所顾虑的颇有道理,难得的对她表示赞同与支持,因着新年心情好,还温柔地拍了拍她头。 这几日来沈府拜年的并不少,日日都有不少的人进进出出,史氏身子既然是不爽利的,自然就没有出去走动,只沈曜带着方悦二人,有时候也会带上几个孩子一同出门。沈南枝倒是觉得这样不必出门去也是足够的轻松惬意。 只是“苦了”沈思逢这小子,上京一年,他倒是认识了不少的交好的同僚,过年时节最是热闹,日日都要出去与同僚们一起吃酒。亏得沈曜知道他这些年来在翰林读书倒也用了几分功夫,也就没在这时候多多拘束于他。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 京城每年的十五都十分热闹,不单单是有花灯节与汤圆儿,这日晚上京城的男男女女们都会上街道上去,可以带上面具自由自在地玩一玩。 苏州虽然也有花灯,可规模却不比京城,更何况素日里京城就已经无比的繁华,更莫要说这样万家灯火的好时候了。 争得了史氏的同意,这日傍晚时分沈南枝就带着丁香和顺才一同从沈府的角门跑了出去。 “方才在府中就看见外头灯火通明,连夜空都被街上的灯火给照亮了!”一出门,丁香便激动地仰头转了一圈,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今日沈南枝穿了一件鹅黄色暗纹缂丝五彩花草纹样的交领长衣,逶迤拖地掐牙镶边白底印花罗裙,身披一件掐牙镶边黄玫瑰纹样的大氅,乌云般的长发绾着风流别致的天鸾攒。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如同浅溪。 她循着丁香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天边的绮丽。 “就是不知道外头有没有意思,”沈南枝眨了眨眼睛,“若还比不上苏州,那我可要失望死了!” “姑娘就放心罢,小的早年也出去游过,极其热闹有趣!”一旁的顺才也笑意盈盈。 街上处处透露着民间节气的热闹而自由的氛围,到了官道之上,放眼望去,华灯成锦,仿若星辰织就而成的一条条光火斑斓的飘带。 这日百姓们都在今天晚上出来游街,街上熙熙攘攘的,两边的摊铺琳琅满目。丁香一出来眼珠子就黏在了街景上去了,拉着沈南枝就往一旁的摊位之上冲了过去。 街边尽是买各种花灯和格式面具的小贩,老远的便见着以为姑娘从人群之中走来分外打眼,衣着更是妥帖不菲,便纷纷卖力地叫喊了起来,只希望把这位贵客吸引到自己的摊位上来。 沈南枝和丁香早就被那各种各样的商品小物晃花了眼,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虽不是什么贵重的宝物,可是百姓们寻常用的东西却是最精巧细致的。尤其是面具们,鬼畜神魔,有柔和的也有凶神恶煞的。沈南枝左挑右捡,还是选了一枚火红恶鬼的面具戴来。 看着沈南枝那水光潋滟晴方好的双眸被挡在了面具底下,街边摆摊的小贩都忍不住轻叹一声,直叫“可惜”。 沈南枝只笑得开心,见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尽提着花灯,抬头就看到头顶灯火交错,各色各样的灯笼纸衬得她面上都光怪陆离。忽然之间挂在架子上头的一白狐狸纸花灯吸引了沈南枝的注意力,她眼前一亮:“老板,那只狐狸怎么卖的?” 他们早就已经在这摊位上买了三枚面具、两只花灯,老板看着沈南枝那姣好的面容更是觉得赏心悦目,于是大手一挥:“今儿难得见到姑娘这样的妙人儿,这花灯算是我送给姑娘的了!” 沈南枝也不再坚持,道了几声谢过后便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了那狐狸形状的纸灯笼来。 顺才亲自帮她点燃里面的蜡,灯一点燃,狐狸的脸就更加清晰起来,沈南枝左看右看,只觉得是陆云祈被自己拎在手上似的。 离开了摊位,就到了主街上四处看花灯。今日出门的人实在是不少,就连不少的大家闺秀也纷纷结伴出来游玩。沈南枝虽与多数人都不怎的相熟,但也遇上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见了面自然是要毕恭毕敬地行礼然后再走开。 她没什么朋友,也不想费尽心机与人琢磨关系,自然还是保持着距离为好的。 三人一路走,就走到了最热闹的地方,没等反应过来便听见了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火龙来了!让开让开!” 沈南枝好奇地向那边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人群之中一从口中喷着火焰的巨龙款款而来,街上的人们纷纷鼓掌叫好、呼喊相和。火龙有一群精壮的男人举着杆子操控,那条逼真的火龙便一点一点地爬上夜空,随后从口中喷出火焰,似乎将头顶的繁星也一并点燃。 空气之中传来硝火的味道,却并不妨碍人们的狂欢,沈南枝也不可控制地置身了其中,她只顾着仰头欣赏着繁星美景,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躲闪。 忽然一只手从人群之中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小臂,下一秒沈南枝整个人就被往旁边一带,她一愣,踉跄几步便跌入一个坚实的拥抱之中。 “傻丫头,小心。”沈南枝抬头去看,看不清对方面具下的脸,却能够清楚地看清那双比星光火焰还要深情的眼睛。 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小心”,周围的人潮便开始涌动,纷纷追随着那渐渐远去的火龙而去,沈南枝不受控制的被人从后一挤,才方从他身上挣脱,便又一下子栽了回去。 第1151章 奇妙的偶遇 陆云祈扶了扶沈南枝的身子,手臂向后环在她的腰间,周全的将她与人群隔开,在这拥挤的街道中竟然为她开辟出一方十分有安全的天地来。 而那只手始终保持着应有的分寸,没有触碰到沈南枝分毫。 等人群散尽,终于跟着火龙一同离去了,沈南枝才赶紧伸手推开他,慌忙地对着他行礼:“陆大人!多、多谢!” 面前的人眯着眼睛,看着夜色里无数星火像流星一样划过天边,唇角似有似无的笑着,俯下身来低头贴着沈南枝的耳边道:“小傻子,自己出门都不会看路了不成?” 沈南枝面上一红,好在有面具遮掩着。方才第一次跌入他的怀中,沈南枝就嗅到了那熟悉的松柏香气,却不知从何而起身体里的心脏跳得十分激烈,竟叫她的头脑都有些跟不上了。 沈南枝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半脸面具,遮挡着大部分的面容,她轻轻一笑:“陆大人,你怎么在这儿呀!” 她这才发现陆云祈身上的鹤氅乃自己为他做的那一件,虽在自己屋子里时看着觉得处处都是下次,可叫陆云祈穿起来后竟然也不显得多么寒碜,反倒凭空多了几分贵气。 真不知道是人靠衣装,还是衣裳靠人了。 “听说今日外头很热闹。”陆云祈轻笑。 “不过……不是说今日宫中有宴席,你作为皇子公主们的教习先生也要一起参加吗?” “宫里的宫宴哪有外头热闹?”陆云祈只风轻云淡地回答道。 沈南枝悻悻地点了几下头,自从上次从陆家侯府出来她还没见过陆云祈呢。不过连在这样的场合都能遇到,沈南枝都不仅要感叹几声二人之间还真是有缘分,她拎了拎手里的灯笼,道:“我戴了面具,陆大人居然也能认出来?” “你也不难认啊,”陆云祈上下看了沈南枝一番,就忍不住伸出手去触了触她面上那凶神恶煞的面具,“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的身段如何我早就记在了脑中。” 嗯,这或许也叫默契罢。 沈南枝低了低头,就看到陆云祈的手里也拎着一只花灯,只是竟然是雪白的兔子形状,憨态可掬,比自己手中的狐狸要好看许多。 她还是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就把自己手里的灯也拎起来给陆云祈看了看:“陆大人,我们还真是默契呀!” 这下连陆云祈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了。狐狸和兔子,他不过是看着这兔子实在可爱,看到便不由得想起一人来才买了下来,却不想沈南枝的手里也提着一只。 这时原叫人群冲散了的丁香和顺才才匆匆赶来,看着沈南枝正与一高大的男子说话还有几分警惕,匆匆上前一步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交谈:“姑娘!方才人太多了,奴婢险些把您弄丢了。” “我这么大一个人还怕走丢了不成?”沈南枝笑道。 丁香已经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沈南枝的衣袖,双目看贼一般看着陆云祈:“姑娘,咱们快些会去罢,外头人实在是太多了!” 看丁香的表情,沈南枝就知道这丫头在想一些什么,于是只得苦涩地一笑:“丁香,顺才,你们还没有跟陆大人见礼呢!”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尤其是丁香,更是直接因自己方才的唐突红了脸,忙端着手对陆云祈一拜:“……原来是陆大人!” 陆云祈也不与他们二人计较,就扭头看了看四处的热闹情景,板着一张脸对沈南枝低声道:“刚出来,就要回去了?” 沈南枝自然是不会回去的,方才丁香的话也不过是怕她自己遇到歹人罢了。原就打算今晚好好在外面玩一玩,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了陆云祈,沈南枝就更有些舍不得离开了,是以坚定地摇了头。 “不过……”她又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今天可是正月十五,陆大人不用在家里陪着平哥儿吗?” 平哥儿也有三四岁了,却还正是不经世事的时候,沈南枝却发现自己每次见到陆云祈他几乎都不提平哥儿的事情,要么是场合不允许,要么便是他自己刻意没有把孩子挂在嘴边的。 “不必,”陆云祈的眼底一片温柔,“他在家里有人带着,我难得松快一下,难道出来看花灯还要带着那个小拖油瓶不成?” 虽是很嫌弃的口吻,可语气里面的温柔是掩饰不住的。沈南枝就放了心——陆云祈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既然难得相遇,二人便默契地决定结伴而行,没一会儿出去买蜜果的墨松与墨竹二人也寻了回来,手里拎着一大袋子用牛皮纸袋包裹整齐的新出炉的蜜果,在这正月的天儿里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沈四姑娘!”见到沈南枝在,二人并没有什么意外,墨竹更是自来熟地拿着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沈南枝,“四姑娘尝尝,新出炉的蜜果子,我们俩瞧着那老板浇的蜜糖,如今还热乎着呢!” 说着就直接开了纸袋的口,沈南枝就看见里头是发着金黄色光芒的果子,想要去吃一口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将伸到一半的手硬生生缩了回来,“是陆大人给平哥儿买的吧?我就不吃啦!” “瞧四姑娘说的真是见外,这蜜果虽我们家小少爷爱吃,但如今拿回去就要凉了!姑娘吃吧,可别与我们公子客气——”墨松笑道,又低低的道,“我家公子今儿带了不少的银子,您别帮他省着呀!” 墨松这话将沈南枝几个都逗笑了,见陆云祈点点头也表示了赞同,沈南枝索性不再客气,接过来便拿起竹签儿插了一颗送入口中,甜腻腻的味道瞬间在嘴巴里头炸开,叫她都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就扭着头分给顺才和丁香也去尝尝了。 “嗯!墨松,你们这蜜果在哪儿买的?”丁香也连连称其,“等日后我也给我们家姑娘买来吃。” 墨松只笑呵呵的,带着一副故意卖关子的表情:“就是东街上的糕点铺!日后四姑娘想吃了,丁香姑娘来找我,我总也要给小少爷买些,就顺便帮四姑娘也买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知道的事捎带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陆云祈只见有什么呢!沈南枝面上一红,却看到陆云祈正透着脸上的面具看着自己,温柔无限。 第1152章 放天灯 一行人一同随着人群走到了阳春湖畔,说是所谓“阳春面”便是从此处发源,后世才渐渐卖到别的地方去。沈南枝又想起那日二人一同在苏州街头吃了两碗几文钱的阳春面来,这才意识到时间匆匆而过,相识已是将近两年。 河堤两旁的柳树和桃花还没抽芽,但却有人在树上做了不少油纸制成的叶子与花朵,远远看去倒也有几分春意盎然的味道。树梢下挂着各色各样嫣然的花灯,虽然有街边摊贩吆喝的喧哗,却依然十分热闹。 湖边的天空中有不少人放灯,烛光闪烁之间,一盏盏的天灯升向苍穹,与穹顶挂着的繁星几乎融为一体。 沈南枝站在河边只觉得心境无比开阔,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今晚京城里可真是美不胜收!” 为了这正月十五的花灯日,不知多少人早早地就开始了准备,才有如今的一片繁华景象。 沈南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追随着空中的美景,陆云祈却神使鬼差地一直看着她,陪在身旁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要不要也放盏天灯?” “听说放天灯若二人一起,冤枉就更容易实现!”一旁的墨竹及时插了一句,而墨松早已经带着丁香和顺才去湖边小贩那里买花灯了。 沈南枝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和陆云祈哪里有由头一起放花灯?陆云祈却是不以为然,眯着眼睛淡淡笑了笑:“先生与学生,今日因缘分相遇,将愿望写在一盏天灯上也不成了?” 这下沈南枝也没了话说,任由着墨松将买来的天灯塞到自己的手中,还带来了一根濡好墨汁的笔来。 陆云祈就铺开还未折起来的灯纸,叫沈南枝先写下自己的冤枉。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需要一些什么,片刻后才轻轻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身体康健,仕途顺遂。 前者送给史氏和姐姐,后者送给两位哥哥。 陆云祈看了都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这字倒是有几分长进。” “那是自然,这一年来我日日都要写字帖,”沈南枝有些飘飘然,得意洋洋道,“勤能补拙,用不了多久你就再也没法子笑话我写字不好看了!” 陆云祈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等着那一日到来?”说罢顿了顿,“你也不替自己祈愿?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沈南枝也不懂他是说“放天灯的机会不多”,还是“与我一起放天灯的机会不多”,只无奈地一笑:“我现在就挺好的,无欲无求。” “嗯……看来沈夫人把你养得太好了些。”陆云祈轻轻回答道,就从她手里接过了毛笔来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心愿,沈南枝悻悻地在一旁候着,实在不好意思贴上去细看,可陆云祈的动作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注意,好似就根本不怕人瞧见一般,她只看到天灯上是俊逸的字体,写着:“愿得一心人”。 “你……还缺少一心人不成?”沈南枝觉得好笑,“陆大人这样优秀,不管相貌还是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只怕想要说亲的人都已经把侯府的门槛儿踏破了吧!” 陆云祈一面低着头将天灯里面的蜡烛点燃,等着天灯缓缓充气,一面笑道:“那又如何?想说亲的人多却也没有真正得我心意的一个。” “是你眼光太高了一些吧……”沈南枝低低的嘟囔了一声,好在陆云祈也并没有在意她的自言自语。 两个人就站在河堤上,静静等着灯纸被一点一点的充盈起来,二人各自扶着一边,沈南枝却偷偷地透过天灯向对面的陆云祈看去,就见到他眼中映着烛火,脸上的面具也被烛光染得带着些油油的亮光。 “南枝,可以松手了。” 沈南枝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一松手,手里的天灯便款款的往黝黑的天空飘去,慢慢与那满天的灯火融为了一体。 放完了天灯,二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沿着河堤静静地走了好长一段儿,好在面上都带着面具,旁人谁也认不出来,还以为是哪一对郎情妾意的小情侣借机出来相处的,倒也省去了碰到熟悉的人还要躲躲藏藏的麻烦。 沈南枝倒也还好,只是陆云祈是京城里有名的人,认识他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沈南枝就看到迎面走来三五成群的几位姑娘,盯着陆云祈看了好一会儿,人家陆云祈却风轻云淡地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他遮掩着面容,姑娘们也不少擅自上来相认,最终也只能疑惑地错了过去。 看着沈南枝都有些惊心动魄了,偏偏人家陆云祈跟个没事儿人一般! 她不禁汗颜:“陆大人,你说你年纪到也不算小了,皇上就没想着给你指婚吗?” “天子脚下,咱们做忠臣的自要步步小心谨慎,”陆云祈却是神秘兮兮地一笑,“我可是正途科举出身的文官,最讲究风骨气节,且素日里无功无过,皇上凭什么给我指婚?” 好一个“风骨气节”,分明就是怕天子指婚自己无法推脱罢!沈南枝背地里偷偷与他翻了个白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假装没有看到后面墨松与墨竹二人满脸的担忧,他们两个只怕把“公子就要过了成亲的年纪了”写在脸上了吧! 只是她也常常疑虑,像是陆云祈这样优秀的人怕是任谁都会忍不住心动,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为陆大人感到惊叹。可这样好的人,究竟要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呢? 恐怕真的要女娲娘娘专门给他捏一个了! 转了大半圈儿,沈南枝早就已经是筋疲力尽,花灯表演也要接近了尾声,已经有不少的男女开始往回走去,见身边的小丫头也困得眼皮打架,陆云祈便没再拽着她四处走。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陆云祈驻足。 沈南枝脚步一顿:“你、你送我回去啊?” 看着陆云祈那坚定道不容质疑的表情,沈南枝只好轻轻一笑应了下来。 第1153章 要去翰林? 这年很快就算是过完了,一切事情便又一次回到了正轨之上。 陆云祈倒也没有辜负了那日的承诺,自正月十五一见之后,便隔三差五地便叫墨松与墨竹上沈府来送一些蜜果和蜜饯儿,有时候他一路过也不忘送些吃食来,只是到底他不好自己亲自上门来,每次都在离安园很近的那小角门候着。 沈南枝只隔着门与陆云祈说过两次话,每次都从他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蜜果,却是只能说上一两句话便匆匆道别。每每这般沈南枝都觉得二人有些私下偷情的感觉,紧张刺激之余还有一些羞愧。还是陆云祈大大咧咧道:“你我师徒一场,不过顺便带些吃食来又如何?” 沈南枝的心思是定下来了,只是身上不过月余就胖了不少,她掐着自己肚子上面的肉,看着桌案上放置着的果子,心情无比的惆怅。 另有一件事儿,是过完年后沈嘉定来沈府来得更加频繁了一些。 不管什么借口总会频频往沈府跑,一开始沈南枝还尚且耐着性子去朝熙居与他一见,后面只觉得愈发烦闷,索性称病不出。 只是沈嘉定更加担忧了一些,送来不少上好的雪燕,弄得沈南枝都无从承受。 这日趁着沈嘉定没来,史氏忽的将沈南枝叫到了朝熙居去。 等她到的时候,史氏正在朝熙居的小佛堂前跪拜礼佛,她轻轻探身进去,颇有几分惊讶:“母亲先前对礼佛之事从不上心的,怎么这些日子倒是忽然留心起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在史氏身旁的蒲团上也跪了下来,对面前的佛像合手拜了一拜。 沈南枝先前与方悦也一同去佛寺之中拜过,说来对于礼佛的这些事情或许比史氏更加懂得一些。 先前的史氏从来是不相信这样的神鬼之说的,沈南枝倒觉得这样的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多一种信仰倒也是多一分宽慰,只要不会凭着这所谓烧香礼佛,如旁人一般只礼佛不肯吃药也就是好的。 只是如今史氏却忽然开始在意起这神佛之事来了,倒是弄得沈南枝有些心中不安——她都开始将自己的心思依托给虚无缥缈的神明,是否……她对自己的身子也有了些…… 莲妈妈这才进来,轻轻扶着史氏从蒲团之上站起,“姑娘,是这些日子京城里不少的勋贵频频上门,夫人这是在为姑娘的婚事儿祈福呢!” 沈南枝这才心下一松,忙爬起来扶着史氏一同出了佛堂,“娘您也真是的,我的婚事儿哪里需要您这般烦心?我还没及笄,您倒也不必这样嘛。” “傻孩子,这些日子安小王爷频频上门来,我这心中实在是不安,”史氏已经与人一同走到了正屋里去,从雕花的红木太师椅上轻轻坐下,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你托病的那几日,安小王爷更是带着自己的乳母一同而来,交谈之中每每流露出询问你亲缘之意,似……是想要向你来提亲。” 沈南枝微怔,不由得双眉紧蹙:“娘,这样的事情岂能由安小王爷自己来提?安、安太妃从未露过面,早听闻她是个眼比心高之人,此事怕是……” 史氏已经深深地点着头,“我正是揪心于此。” 安太妃是一个极其有手段的女子,否则诺大的安王府如今不会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否则以沈嘉定如此“位同储君”的身份事到如今依旧无人敢碰他分毫。 她要好好地保护着沈嘉定,沈嘉定的妻子就不可能是沈南枝。 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纨绔子弟想要娶妻,可不是以母亲为尊?沈南枝只怕倚着如今沈嘉定这执着的样子,会与安太妃起了争执…… 见沈南枝这样揪心,史氏也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安小王爷上一次来,与我说今年开春翰林院有了新的就读名额,先前不好安排,咱们家初次上京来也不能太过张扬,才只安排了思逢和思成他们两个。今年倒是能把你与知夏也安排了去。” 闻言,沈南枝也没了别的心思去思考安太妃的事情,只挠了挠头:“只我与知夏?那知月和只薇她们……” “到底是嫡庶有别,纵我也不愿意苛待她们两个,”史氏轻轻叹了声,“瞧着知月机灵却时时刻刻都品着心思,只薇更是如荣小娘一样的谨小慎微,这两个孩子倒也都教养的十分不错,你大哥哥的院子里才省去许多的烦心事儿。” “若是没有母亲在上的言传身教,便也没有大哥哥房中两位小娘的安分守己,这么想来,还是母亲的厉害啦!”沈南枝俏皮的将头靠在了史氏的肩窝,活像一只耍赖撒娇的小兔子似的。 惹得史氏都不禁嗔笑,对着莲妈妈嗔怪道:“你看看这丫头!都是要及笄的人了,怎的倒是越长越不懂事儿了!” 沈南枝也不难受,笑呵呵地贴在史氏的身边,“说来知月和只薇也该请个先生来,她们今年一个十二、一个十一,虽然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无奈是庶出,上头总是有一个知夏的,母亲也要为了她们两个的来日仔细着考虑考虑。” 史氏倒是笑着点了头,看着沈南枝轻轻抬眼:“你思虑的周全,只是请先生又要累得你大哥哥去办,这几日宫里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他忙得脚都不点地了。” “这哪里用得着叫大哥哥去操办?我说来也是她们的长辈,母亲若是信得过我此事我来张罗就是了。”沈南枝眨了眨眼睛,她想起前些日子陆云祈还对自己说过翰林如今官职大动,不少的翰林先生都闲职在家,他是翰林院数一数二的掌事,对这些事情自然也要负责的。 史氏倒是通透,不等沈南枝多说就已经心中了然,对沈南枝深深看了一眼:“我早听说这些日子陆大学士尝尝与你送来些甜点果子,你们二人走得这样亲近?” 沈南枝面上一红:“母亲瞎说什么呢,陆大人给平哥儿买的,知道我也爱吃顺道就给我带一些来……” 史氏会心一笑:“别的没有,倒是将你脸上的肉都吃出来了!” 第1154章 入翰林 从朝熙居离开后沈南枝就派人去寻了陆云祈身边的人来,来的是墨松,因着去侯府的顺才早已经将去意说明,墨松也是直接带回了陆云祈的话来——给知月和只薇请教习先生的事情陆云祈自会细心打点着,另外叫沈南枝去翰林读书的事情他也会一并安排妥当。 沈南枝感激得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给墨松赏了不少的银裸子才将人送走。 过了二月二,她就和知夏一同去了翰林。 今年的翰林内部大改,往年见皇室勋贵与权臣之子同室、少男少女同室,今年却全然变了个样儿,先是将皇室之子孙皆分了出去在宫中观月楼另僻天地教书,再就是男女也不再能够同席。 沈南枝和沈知夏算是“插班生”,原本就有一地字号课室都是权臣的女子,凡是正四品以上、尚未出嫁的姑娘都在其中,另外勋爵之后更有不少。但总归女子读书的还是少数,不少的人家都不愿女儿出来,自然人也不及男子们多。 教这地字班的先生姓庄,早年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在翰林忙忙碌碌了一辈子,如今将近至仕之年却是壮心不改。然庄先生自然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教养一些要指着科举出头的学子自然难免力不从心,是以主动请缨来地字班教习姑娘们。 庄先生言:“读书无用都是屁话,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说明女子更是要读书,读书才能明理,日后嫁了人才不会闹得后院家宅不宁。” 沈南枝觉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先生必定不是什么庸碌之辈,又听闻他是今年开了春儿才接受这女子的班级,更觉得心中放心不少——她知道王芊芊也在这课室之中,二人本就是不对付的,若相见了只怕又免不得唇枪舌剑了。 这日一早沈南枝就和沈知夏一同去了学堂,因是来听学,二人都默契地退了多余的打扮配饰,一色果绿色圆领薄缎直身长袄,胸前绣着杏黄折枝花卉,下身穿着素白色云凌长裙,只头顶绾了一素静的玉簪,质地成色都是不起眼的小物。 一入门就看见了王芊芊正坐在人群之中,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锁:“这玉锁还是今年过年皇上的赏赐呢,听闻是西域昆仑山那边的梓玉!” “我瞧着这锁片玉色润白,隐隐透着一抹碧色,但是光泽稍稍一转,水光流转之间又似黄翡!这样晶莹圆润、纯美无暇的好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说话的是孟家伯爵府的嫡女孟娴,当日大宴之上沈南枝倒也见过一面儿,只那时候并没有多留心此人。 几个姑娘围在一起纷纷对那玉锁夸赞不止,沈南枝和沈知夏进了门儿也没几人留意,倒是王芊芊率先看到了两个,面上那得意的笑容还未落下,便迫不及待道:“呀!这不是沈家四姑娘和沈家小二姑娘么?怎么穿的这样肃静啊,我还以为是谁的丫鬟来送东西了呢!” 沈知夏皱了眉,正要开口反驳便被沈南枝抓住了手,只见她上前对着众人见了礼:“姐姐妹妹们好,今日我和知夏也要来翰林读书了。” “哦!是……沈家四姑娘,吏部沈大人的亲生妹子?”那孟娴已经上前来温柔地与沈南枝回礼,“那日在宫里见了沈四姐姐一面,却也没来得及交流。” “日后我们都是同窗了,交流的日子还多的是呢!”沈南枝也笑呵呵地回答道。初来乍到,她可不想一来就树敌。 好在王芊芊平日里蛮横惯了,各位姑娘们哄着她倒也罢了,真的与其发自内心交好的也没有几个,也是因此王芊芊的“小团体”一直都没有能组建起来,除了几个出身差一些的不敢反抗,默默站在王芊芊的身侧,旁的人早已经上前来与沈南枝和沈知夏问好,气氛竟然比沈南枝想象中的和谐不少。 孟娴显然在这学堂里如鱼得水,就拉着沈南枝的手一一介绍各位,走到角落里才看到还坐着一个淡装的姑娘,那姑娘一抬头沈南枝就直接认了出来:“章二姑娘!” 章家二姑娘名叫章芙蓉,名字……的确是俗气了一些,为人也颇为内敛温润。听闻是因为嫡母过世,家父续了弦,章芙蓉虽然是嫡出的姑娘却处处都被人苛责挤兑,叫续弦的嫡女欺压得都抬不起头来。许也是正因如此才性子软弱。 “沈家四妹妹!”章芙蓉也认出了沈南枝来,是又惊又喜,“原来她们说的有人来听学就是沈四妹妹,还有小二妹妹啊。” 其实若与沈南枝称兄道妹,则要唤知夏晚辈,只不过二人原本年纪相差的就不多,众人也不愿意叫自己随了任何一边的辈分,也就这样随便叫叫了。 只是沈知夏听着也觉得别扭,只缩了缩脖子道:“章二姐姐,你叫我知夏就好了,不然这辈分上总是别扭的!” 章芙蓉自然是欣然同意。正欲又说些什么,便听见有人轻咳一声,低声道:“庄先生来了。”大家就赶忙坐好。 果不其然,一阵脚步声,庄先生从后堂绕过屏风进来了。 …… 庄先生对自己的目标十分明确,看着一屋子花红柳绿的小丫头,他知道自己来教书不为叫她们能过科举,只要知书达理就好,是以第一堂课就捋着胡须道:“所谓达则兼济天下,可中第之后不乏目光短浅语言范围之人,不明事理,仕途上焉能长久?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便是女子,就更要让功课扎实起来!” 可以说庄先生是难得的豁达之人,只是教书育人一辈子,总有时候也忍不住卖弄一二,除了教书明理倒是偶尔也叫姑娘们对着男子们所学的课程做一做文章,几节课下来沈南枝早已经对这位先生肃然起敬,不仅仅是因为他条理分明——更因为庄先生脾气好,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字写得差便直接那棍子打手心儿! 第1155章 思逢科举 没有自己的小团体,那王芊芊平日里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更何况庄先生对做人的要求很高,平日里尽好对学生们说什么:“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修身,修身而后家齐,齐家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云云,总而言之离不开两个字——“正心”! 是以庄先生只遇到过一次王芊芊对人冷嘲热讽,言语之间颇有挑衅,当时老人家就黑了脸,全然不顾旁人所在,对着王芊芊便狠狠地教育了一顿,甚至连王阁老“育女无方,家中女儿尚且没有心胸,如此或可见其狭隘一斑”这样的话都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庄先生曾经在年轻时教过王阁老,这样桃李满天下的人哪里在乎一个学生? 换句话说,只要是学生就是一辈子的学生,管他如今有何成就? 庄先生不愧为翰林院的老人,那日训斥完了王芊芊,她只觉得颜面尽失再不肯来学堂,闹了十几日,还是王阁老身边的小厮亲自将人送了回来,还带了不少给王阁老赔礼道歉的东西。 庄先生只睥睨了那小厮一番,留下了一卷名家大作的鸟语图,剩下的都叫小厮带了回去。 自此,庄先生的课上再也没有人敢卖弄矫情,那些个怕墨汁儿弄脏了衣裳的、蹭脏了手的也纷纷收敛起来——哪怕这些事儿庄先生从未着意留心过。 时日如梭,到了三月都过了一大半儿,柳树抽了鲜嫩的枝丫,沈府上下平静无恙。方悦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府中内务,史氏时而去去寺庙烧香礼佛,府中的孩子们倒也健健康康没什么大碍。 沈思逢是最出息的,眼看这就要开春闱了,方悦的生活渐渐以沈思逢为中心起来。为了春闱翰林也放了假,庄先生临走之前与沈南枝布置了好几篇簪花小楷的字帖——他不知为何也因沈南枝这一手字颇为揪心,通过研究沈南枝交上去的文章得出结论:她最适合练的字还是簪花小楷,于是沈南枝立刻将手里的字帖一应换做簪花小楷。 沈南枝怀疑是陆云祈与庄先生打了招呼。 春闱是乡试,本朝京城不设考场,又因为太后娘娘凤体抱恙,直到身子好了的三月份才开始,京中的学子都要去京郊上设置的小贡院去参加。 说是已经三月份,可倒春寒还是十分打紧,且这考试又是一连好几日地磨着人——纵是把一个人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不叫出来也已经十分难受了,更何况还要绞尽脑汁去写那试卷儿的?是以方悦开始组织起院子上下为沈思逢打点入考场的一干事宜。 每每沈南枝经过大哥哥院子,都能听见里头一阵子的鸡飞狗跳——“这被褥不成!太厚了一些!这个也换了,厚的薄的各自备上一床才好!”“这衣裳可不成啊,这料子不透气又不保暖,都给我换成纯棉的来!”“砚台呢?备上两幅,有备无患嘛……” 沈南枝汗颜,做小姑的也没什么能帮到沈思逢的地方,只好喊上卷碧一同为沈思逢做了件轻巧保暖的里衣,若真的冷了穿在身上也有些作用。 接到了沈南枝送去的里衣,方悦感激涕零。这些日子为了沈思逢考试的事情,她忙得起了一嘴的火炮,连脂粉都盖不住。 沈曜对此却十分看得开:“他若是真的成,便是什么都没有,凭一支笔也能有个好成绩!若是素日里的刻苦都是装模作样地,你便是将家搬进去他也没有出息。” 沈思逢这次是志在必得,自从上京后他日日勤勉刻苦,就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连最喜欢去的酒局都很少去了,他的刻苦众人都看在眼中。 可方悦还是心惊胆战,日日都要去朝熙居拉着史氏烧高香。 终于在三月十二日这一天,方悦与沈曜亲自送沈思逢进了小贡院去。 沈思逢离家后沈南枝也难得松快了一番,在替他在佛祖面前烧了一炷香后,章芙蓉约她出门去踏青。 沈南枝欣然前往,这一个月来她与章芙蓉相处的十分不错,而与那伯爵府家的孟娴也有了些交情。孟娴虽是左右逢源,对谁都一样的亲切,可总是知道如何说话会叫人开心,沈南枝也不例外,一来二去的三人竟彼此间亲近了不少。 地点就约在了麒麟阁后面的澄心湖,这日阳光高照,两岸的柳树带着淡淡的嫩绿颜色,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一见了面儿孟娴就拉着章芙蓉一起凑了上来,“沈四妹妹!” 说来也巧,三人之中沈南枝年纪最小,可上下相差不过数月,孟娴和章芙蓉的生辰还是同一日! “沈四妹妹把侄儿送去考场了?”章芙蓉轻笑,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很少有早早就做了长辈的,沈南枝的辈分也是众人尝尝打趣的点。 沈南枝故作娇嗔:“去了去了!章二姐姐的弟弟倒是年纪还小,不过我听说孟姐姐的兄长也去了?” 孟娴点了点头,出身伯爵府已经是不小的体面了,一般的勋贵后人嫌少会再潜心苦读了,一来若是落榜面上不好看,二来人家根本没有这个必要。齐沅就不多说了,孟娴的嫡兄竟也肯这般用工,实在是富贵人家之中的一朵奇葩! 见孟娴略有羞涩,沈南枝就已经忍不住笑道:“孟姐姐的兄长诺大的家世,好端端的不去捐官做,偏要自己苦读!寒冬酷暑的都不肯落下一节课,章二姐姐,咱们都得与他们看齐呀!” “你这死丫头,净拿我打趣!”孟娴已经瞪着眼睛要来大人,沈南枝笑呵呵的及忙躲开,窜到了章芙蓉的身后去。 章芙蓉无奈地摆着手:“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总是这样,今日是来看春景的,阿娴也是废了些功夫才包到了一靠着院子的雅间,咱们还是快些去吧!” 沈南枝一笑,煞有介事道:“孟姐姐大气!” 孟娴眼睛一瞪:“今儿就你来请客吃酒罢!” 众人一笑,带着人一同进了麒麟阁去。 第1156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春季里麒麟阁重新装点了一番,二楼各个雅间都换成了最宽敞的窗沿,彼此屋中的隔墙也不若往日里厚重,为的就是方便下众人看窗子外头的春色。 一入雅间沈南枝就发现屋子里所有的装潢都换成了浅色,比冬日里轻快许多,便是在屋中也能感受到这盎然的春意,心情难得大好,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叫小厮将招牌的菜食都端了上来。 三个姑娘都相貌出挑,且气质更是超凡脱俗,自然就免不了被人多多看上一眼,三人说起话来的声音便如同山里的百灵鸟儿一般好听,麒麟阁人来人往,不少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看来,还有几个孟娴熟识的遇上了也要说上好一阵子的话。 也是今日沈南枝才知道为何京城名贵之女多喜爱四处结交好友,宅中度日难免无趣,如此有了一二的贴心好友才能打发平日里的无聊。况且今日再来麒麟阁沈南枝早已经不像上次一样处处拘谨小心,就感觉自己无病一身轻,难得的畅快。 上二楼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三两个男子靠在栏杆之上远远的便与孟娴打了声招呼,孟娴一抬头才认出就是熟人,也没多拘束便笑道:“吴二哥!” 竟孟娴介绍过,此人是吴家伯爵府嫡次子吴晗,因着吴家与孟家自来就是有交往的,二人之间也是自小熟识,说是青梅竹马倒也不为过。 沈南枝和章芙蓉就上前去一同打招呼,却瞧见孟娴这花儿一般的小丫头竟然也默默地红了红脸。 只是姐妹聚会孟娴自不会叫男人掺和进来,于是与吴晗打过招呼后便也道了别。章芙蓉和沈南枝却是不肯饶了她,人才刚走便忍不住打趣道:“哟哟哟,也不知道为何我们娴姐姐的脸颊就红了!” 孟娴眼睛一瞪:“你们两个混说什么呢!真是不知羞臊。” “我早听说孟姐姐与吴家二公子是自小定的娃娃亲,”沈南枝眼睛亮亮的,忍不住笑道,“方才看吴家公子对孟姐姐百般温柔,孟姐姐更是一改往日那厉害的样子,偏在人家面前做小鸟依人!谁不知道吴家就等姐姐及笄便要娶姐姐过门儿了呀,姐姐还害羞呢!” “就是就是,日后真的嫁过去可怎么办?这不叫人羞坏了?”章芙蓉也忍不住笑道。 虽然女子们皆没有及笄,可对于婚嫁之事却是在很早的时候就接受了这样的观念的,有些心机的女子甚至早早地便开始为自己盘算。所以孟娴对着吴晗一脸春天,沈南枝也不觉得奇怪,夫婿对于女子而言到底还是重要的,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一生的依靠、是安身立命的保证。 在长辈面前照例做出羞涩的样子也就罢了,若私下里还是扭捏不肯提,那才觉得有些反常呢,更何况孟娴与吴晗早就定了娃娃亲! 孟娴脸色更红了,扭着二人的胳膊才将她们拎进了屋子里头去。 殊不知外面还有人的目光注意着他们,知道三个女子都拐进了雅间,那目光还迟迟没能收回。 沈嘉定一走上来就怔住了,许久未见沈南枝,她换了一身春装倒是更加好看了一些,那白白嫩嫩的脸颊胖的如小包子一般,就忍不住弯弯嘴角,只觉得手上有些痒。 安太妃却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她左右看了看身边的王阁老之妻王方氏与仅仅在一旁随着的王芊芊,面上颇有几分不悦:“定儿,看什么看的这般出神?” 沈嘉定一愣才回过神来,忙扭头对王方氏和安太妃行了礼:“王夫人,母妃,还请见谅!我方才想起些翰林中事来,这才失了仪态!” 到底是在想什么,在场的谁没有看到那从走廊尽头闪过的沈南枝,谁又猜不到呢? 王芊芊低低的垂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可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 他父亲王阁老这些日子在朝上鞠躬尽瘁,才叫安太妃想起尚且有一王家在,今日好容易主动约了王方氏和自己一同出来吃酒看春,竟又遇上了那沈南枝! 见女儿这般,王方氏早已经心下了然,于是凑过来在耳边低声道:“你给我沉住气!安太妃还需要咱们家的支持呢,那沈家不过是个吏部尚书,比的你爹爹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她安太妃难道舍弃你爹爹去与那沈家结交不成?” “可是安小王爷他……”王芊芊咬牙,目中含泪。 “安小王爷如何做想,与安太妃有何关系?到如今安王府还是太妃娘娘掌权!”王王方氏瞪着眼睛,“你只管仔细侍奉安太妃,前朝的事儿有你爹爹坐镇就够了。” 王芊芊愤恨地点了头,她是没看出沈南枝有什么好的来,不过既然今日是应了安太妃的邀约,安太妃的心思便可不言而喻了,她害怕什么?只如母亲所言抓紧了安太妃这根稻草,日后还怕没有好日子过不成? 这么想着,也就释怀了。王芊芊才敛去了眼底的阴翳,换做一副天真可人的样子,紧随着安太妃入了另一侧的雅间。席上倒茶递菜,伺候的是务必周全——她可是连自己的亲娘都未曾这般贴心过! 倒是哄得安太妃心情愉悦,一直都笑意盈盈:“早知道王阁老家的六姑娘一贯的好做派,今儿见了才知道外头传得都不是假的。这孩子还真是贴心。” “太妃娘娘这就是谬赞了,这丫头旁的不行,也就是孝顺!”王方氏笑道。 王芊芊就一脸的娇羞,拿帕子轻轻掩着口鼻。 自进来了沈嘉定的心思就不在席上,总想着找机会出去,还是安太妃时时刻刻提防着才没叫他溜出去,如今闻言却是有几分不屑,冷哼一声:“母亲还是记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芊芊这样勤恳侍奉,难道我不是真的眼见了不成!”安太妃眼睛一瞪,竟徒然多了几分威严。 王芊芊眉头一蹙:“太妃娘娘切莫与王爷恼怒,说来也是,王爷与臣女相处的不多,许多事儿只听了也没什么意思,日后臣女也有信心叫王爷眼见为实!” 第1157章 安太妃的思虑 沈嘉定嫌恶地偏了偏头,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的,那日在宫宴中王芊芊对沈南枝百般刁难他更不是没有看到。只是沈嘉定自来对人和善,一身的修养也不容许他这般戳人的短处,就只好默不作声。 安太妃冷冷一哼,才道:“王姑娘今年也要及笄了罢?” “上个月刚醒了笄礼!”王方氏立马就堆着满脸的笑意凑了上去,一般若问起儿女婚嫁来,那么或许就要流露结亲之意了…… 安太妃也点了点头,“如此看来王姑娘也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可说了什么人家没有?” 王芊芊面上一红,就百般娇羞的垂下了头去,王方氏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儿,连忙回答道:“尚未!我们家老爷对六姐儿婚事儿是十分在意的,而且如今六姐儿才刚及笄,倒也不急着与旁的人说亲事的!”不急与“旁人”,不就是再说等着安王府的人吗? “娘!您可莫要乱说呀,这样的话与太妃说了也不嫌丢人!”王芊芊小嘴一嘟,天真娇美。 沈嘉定只觉得愈发憋闷,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道:“说来婚事,母妃,儿子心中也有了一中意的人选!儿子今年都十七了,母妃也该把儿子的亲事儿提上日程了。” “你住嘴!”安太妃心中早已经了然,“自古以来儿女婚嫁都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儿自然也要听我的安排!什么时候能是你自己想去何人就是何人了?” 她早已经心知肚明,自入冬了沈嘉定就频频找借口往沈府跑,今儿是谢恩,明儿是沈夫人身子不适,后儿又是有学问要问沈曜,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又不好日日囚禁在家中,也只能是干看着发愁。作为母亲又怎会不清楚儿子的心思?他想娶那沈南枝,可她安太妃看不上! 一来沈南枝没了父亲,哥哥到底还是离得远一些。二来她的出身还是有些牵扯着皇族中人,沈嘉定若娶她,不是锦上添花,反倒是更叫人暗中猜忌,怀疑安王府娶燕王爷之女的心思到底是否真纯。 只是这些日子来沈嘉定愈发对沈南枝殷切,她经不止一次翻到过沈嘉定的书房之中还留着沈南枝的小像,安太妃深感不妙,这才匆匆决心要与王阁老结亲。 却怎么也没想到从不忤逆自己的沈嘉定如今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她更觉得心中一顿——日后可断断不能叫沈南枝再出现在沈嘉定的眼前了! …… 另一边沈南枝和章芙蓉、孟娴二人一起玩的无比畅快,吃完了饭后便租了一条船去湖上划船了。章芙蓉想起先前沈南枝落水的事情,尚且还心有余悸,只怕再度上了小舟会叫她恐惧,却没想到这丫头疯疯癫癫的哪里有一点儿害怕得影子? 于是孟娴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忍不住问道:“沈四妹妹,先前京里都说齐家与你定了亲,是那齐沅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 沈南枝豁达的一笑:“哪里的话呀,我才没有与齐家定亲,齐家不是一早就与鞍山的、也就是如今的齐四奶奶定下亲了嘛,我那日是与齐家五姑娘齐淼一同出来,齐沅不过是陪同的,他在我一个陌生人面前,自是要选择自己心仪的表妹妹了!” 齐家这些日子对外也这样成,齐公夫人直说自己从未说过与沈家结亲的话,说一开始说定的人家就是鞍山许家,沈南枝自然十分开心地跟着这样的话说了下来——能撇清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孟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啧啧,说起这个来,齐家四奶奶可真是好生厉害!我惯是没有见过如此泼辣的人,听说进门这么几个月,就把齐公夫人和老太太气病了好机会呢!齐沅的那一房妾室——哦,就是你上次落水是一起的那位,险些叫她给打死!” 没想到几个月过后齐家竟然又有了新鲜的八卦,沈南枝眼前一亮,笑道:“齐家这是又出什么乱子了?” “听说……是齐四奶奶勒令人将杨小娘赶出来了,”章芙蓉对这些事儿也略略有所耳闻,“她不准齐沅纳妾,这一房妾室又是齐沅心尖儿上的人儿,自然是留不得,我们家家丁说齐四奶奶是连打带骂把杨小娘从齐国公府里头踹了出来,好生可怜!” 想起那日杨诗柳千娇百媚勾引齐沅的样子,沈南枝便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杨诗柳无论如何都想要在自己“过门”前下马威,却不想最终竟然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姐妹三人悠闲得划完了船,刚下去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从里头出来的安太妃一行人。 叫人惊讶的是竟然连王芊芊和其生母也在其中,不过三人都反应极快,连忙敛衽下摆,对着安太妃低低地问候:“参见太妃娘娘!” 安太妃今日穿了一件姜黄色绣遍地毓秀葱绿折枝桃红牡丹的薄缎被子,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树领中医,下头一条细折儿墨绿长裙,露出一对小小尖尖的锦绣鞋头,居然各缀了一颗指头大小的珍珠!一身打扮贵气无比,云鬓蓬松,娴静若水。 沈嘉定早已经眼前一亮,就上前来将沈南枝扶起:“四妹妹,我们好生有缘!” 若不是王芊芊那要把自己盯穿的眼神,沈南枝或许还能与沈嘉定寒暄几句,可如今却只觉得脊梁骨发冷,连忙后撤了几步,“安小王爷!您陪太妃娘娘出来散心?太妃娘娘鲜少出门来,如今能出来转转倒也是极好的……” 安太妃已轻笑,却没有任何的温度,“你这丫头还是一贯的伶牙俐齿,我倒也少见你与人一同出来,哦,这是章家二姑娘,这个……是伯爵府的孟三姑娘罢?” 二人亦是觉得受宠若惊,远在天边的太妃娘娘竟然也认得她们两个,便忙纷纷敛衽行礼道谢。 安太妃只轻轻抬手,“磁青,我出来前叫你拿着的南珠呢?正好四串,且来与这四位姑娘都分了罢!” 第1158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安王府出来的东西必定是绝佳,安太妃本来带了四串南珠,因着王阁老家中共有四位姑娘,且不论嫡庶她都想送一串来着。磁青也纳闷,怎的太妃就忽然要给眼下的四位了?若是给了沈四姑娘倒也罢了,与章二姑娘、孟三姑娘本是没什么交情的…… 跟着章芙蓉的是她的奶娘,这妈妈一见南珠成色极好,想必也是极其贵重的东西,当下慌了神,连忙道:“这怎么好叫太妃娘娘破费?!我们章家素来与太妃娘娘接触的也不多,可是不敢随便要了太妃娘娘的赏赐……” 章芙蓉也连连点头,面上多有惶恐。 安太妃却微笑道:“姑娘们生的喜人,我很是喜欢,可叹自己是个没福气的,只有定儿这一个孽障。况且,沈四姑娘不是旁人,你们二人既然与沈四姑娘交好,我也不好厚此薄彼了。” 沈南枝吓得冷汗都落了下来。来京城也有这么久了,她早就听说过安太妃用的一手极好的捧杀手段,是以累得自己如今听她夸奖也觉得暗含杀气。 沈嘉定却不以为然,只觉得沈南枝被自己的母亲这样说,那旁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快慰,就要上前来帮沈南枝带上那男主,却是被她巧妙地躲了,只好笑道:“四妹妹生的好看,这样璀璨的南珠竟都有些配不上你了呢!” “安小王爷谬赞了……” “哪里是谬赞?女子之美最是由内而外,我就喜欢你如此人美心也美的!”沈嘉定却毫不避讳,说话时还暗暗瞪了那王芊芊一眼,“总比的有些人空有一副皮囊,却是个黑心的要好!” 沈南枝冷不防的瞅见了王芊芊脸上的表情,心道这话说的可真是刁钻,只得讪讪道:“哪里……哪里……” 一边的安太妃面上始终挂着不变的笑容,见状就上来拉了拉沈南枝的小手,笑道:“定儿,就知道你最是喜欢沈四姑娘,说来咱们祖上有亲,这南珠当时我替你送了,你自己没有亲生的妹妹,日后南枝就是你嫡亲的妹子,你可好仔细着疼爱她才是啊……” 沈南枝微微一笑:“太妃娘娘,这叫我如何高攀的起?”王方氏和王芊芊却是面露喜色,只沈嘉定一人顿时变了脸色。 “母亲,您在瞎说些什么?她哪里能做我嫡亲的妹妹?我、我日后是要……” 闻言,沈南枝只暗叫不好,如若再由着沈嘉定胡说只怕自己就真的要死无全尸了,于是忙对着他盈盈一拜,故作天真的贪心模样:“没想到不过举手之劳,还能与安小王爷称兄道妹!我日后若有了安小王爷这样的亲哥哥自然是极好的!臣女在此谢过太妃娘娘了!” 沈嘉定白了一张脸,安太妃终于满意地笑了笑,略过了沈嘉定身边,贴着沈南枝耳边低声道:“你是个聪明人!” 有时候,聪明不是为了聪明,而是为了保命。 沈南枝悻悻地念道,不等沈嘉定再反应过来,就匆匆地拉了章芙蓉和孟娴二人逃也是的离开了此处。 …… 这日安太妃与王方氏说了不少,言语之中清晰地透露出了想要与王家结亲的意思,说定若没什么意外的话,大可清明节趁着烧香礼佛的时候入宫请皇上的心思。 王方氏回了家嘴上就没合起来过,却是那王芊芊一回家便愤恨地摔了太妃赏赐的南珠,更是气得将屋子里的摆件儿一姑娘都推到了地上去。 “你疯了不成!”王方氏瞪大了眼睛,“没听见太妃是什么意思么?太妃娘娘都定下来的亲事儿,你还有什么不满!”说罢就满脸心疼地去叫人捡起了南珠来。 王芊芊回想起今日之事,却更是觉得心中委屈,她不必王方氏那样天真,将人的应承话也放在心上,现下看着自己的母亲竟这般头脑简单,更觉得心中大为憋闷,忍不住大声道:“娘,你也真信了太妃娘娘所言!她已没有定下时日,而没有说定亲事,不过一句‘介时入宫去问问皇上的意思’,您也偏要认定了是去请赐婚!您这样想我可不能,这南珠本都是给我的,太妃竟大手一挥赏给了那沈南枝、章芙蓉与孟娴!也就您还当做是信物一般……” 听王芊芊这么一说,王方氏也才渐渐明了,不由得有些灰败:“太妃娘娘今儿不都打发了那沈家姑娘么?都说是嫡亲的兄妹,还能再结亲不成?” “可是、可是安小王爷喜欢她!”王芊芊瞪大了眼睛,沈嘉定为了她诬陷自己之事历历在目,“安太妃这样疼爱安小王爷,我……我如何能得了安小王爷的欢心呀!” 王方氏豁然坐起来,神色严厉:“你管安小王爷做什么?你当安太妃真的看上了你这人不成?她看上的是你爹爹的权势!若不是张阁老膝下无适龄的女子,又怎么会落到你的头上来?只要你爹爹在朝中不出岔子,你便有底气的!这些日子你只管仔细着去侍奉安太妃就是,便是他安小王爷不肯,待生米煮生熟饭了,他也不能耐你如何!” “可……可是安小王爷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王芊芊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泪水涟涟,瘫软在王方氏的身边,不住地哭着,嘴里含含糊糊道:“我这样嫁过去,他也不会喜欢我的……” “你这个没眼力的死丫头!你难道还指着愿得一心人不成?他现在不喜欢你,你若是能在安王府站住脚跟他迟早也会喜欢上你,再不济你还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王方氏瞪着眼睛,指着王芊芊骂道,“难不成,那穷举子喜欢你,你就要嫁了去过一辈子的贫寒生活么!?” 王芊芊不是没见过穷人到底能有多穷,一些爹爹请来的门生有些穷的都穿不起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那样的日子该有多么的恐怖啊…… 她想着也觉得可怕,慌忙地摇着头:“我不要!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娘……我懂了,我自会好好侍奉安太妃的……” 第1159章 祈福?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五日。 原本去小贡院考试只一共有三天,只是小贡院远在京郊,出去回来的路上又要耽搁一日,是以沈思逢去的早了些,自然三日是回不来了。 只是前去科考的文人学士们尚未从那龙虎场之中出来,宫里面却传来了消息。 前来说话的是宫里的小太监,并非太后娘娘身边的,是以沈南枝瞧着眼生极了,询问了过后才知道是宫中内务府的管事儿,叫杜全的。 打听清楚了来者,沈南枝自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叫顺才和贾速去将人迎进了朝熙居来。 史氏刚刚才用了药,此刻倒也精神十分不错,着了一身深绛色的衣裳坐在上首,手里还不忘转着一串碧玉佛珠。 “杂家内务府掌事杜全,见过沈夫人、沈四姑娘。”杜全一上来便行了大礼,言辞之间颇为恭敬,沈南枝倒觉得他似乎还忌惮着史氏原本的身份才如此这般。否则一个正二品命妇的身份哪里用得着掌事公公行这样大的礼数、又亲自跑到外头来呢? 史氏轻轻抬手,言辞温柔:“杜公公今儿来是为了何事?” “是秉承太后娘娘口谕,今年清明乃天子与太后同寿,更是皇上登基的第五个年头,皇上与太后商议过后,念在边疆稳固、税务颇丰,今年想着大操大办一次,”杜全说话的时候也卑躬屈膝,礼数十分周全,“不过因与清明同过,不好弄得太过红火,太后言决心细作法事,与天祈福以保万世之太平。” 史氏将空了的茶碗放在一旁,幽幽点头道:“嗯,这倒是十分不错的想法,太后与皇上寿辰却时是相近,先前太后娘娘倒也与我说过,今年非整寿,她自己的寿辰不想办的太扎眼了。” “是呢!太后娘娘也是说自己的寿辰不愿大办,可皇上的不成呀,这才想了这样的法子,”杜全连连点头,“万华寺法师说这等祥和之事自然是愈多的诚信之人参与越好,是以皇上请了众位宗室为婚嫁之后,爵家伯府以上之后生一同去北郊行宫暂住祈福——北郊行宫立着万华寺最近了,这地儿也是万华寺的大师选出来的呢。” 史氏点了点头,沈南枝却好奇地看着杜全——宫里人说话都这般喜欢拐弯抹角吗?说了许久都没听出这杜全的来意来! 杜全笑了笑:“主子心中挂记,邀请四姑娘也去行宫祈福呢!说来除了宗室们,皇上也钦点了几位权臣大臣之后一道去,太后娘娘挂记着沈夫人和四姑娘呢,说四姑娘同去,也好替夫人在佛前求一求!” 沈南枝一惊,竟没想到是这等好事儿。一旁的史氏也略有些惊喜,总算开了笑脸:“我们家本不在皇上钦点人家之列?” “倒也不是,皇上说了正二品以上的官员亲眷都可同去!只是沈大人自来为人谨慎小心,不怎的在皇上面前显眼罢了,”杜全笑道,“杂家可听说户部尚书等一干人等也决心了要派遣子女前去呢,这是好事儿,为国祈福,天底下能有几个人享受得到这般殊荣不是?” “这倒是……”史氏转了转手里的佛珠,笑着看向沈南枝去,“这的确是无上的荣耀,既然是杜公公找上门来了,便更加没有了拒绝的道理!” 沈南枝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杜公公敛衽下摆:“多谢杜公公前来相告!”说着,又不知道从何处拿来一张五十两得银票,就塞到了杜公公手里头去,“公公跑了一遭也口干舌燥了,这些钱公公拿去买一口茶吃!” 与人交际最少不得打点,若是寻常的小厮,打点上几两碎银子也就足够了,可是宫里出来的管事儿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便是一口茶也少不得几十两银子出去,这才不会失了体面。 杜全轻轻一笑,一双小眼睛轻轻扫了一眼银票之上的面额,便登时笑开了花儿,对二人愈发恭敬,“多谢沈四姑娘!那且着姑娘准备准备,皇上下诏三月十六就去北郊行宫!” 没想到竟然这样快,沈南枝还是点了头,“公公若不嫌弃留下来吃一口沈府的薄茶罢?” “嗳,宫里事儿多,杂家还得可紧着回去呢!” …… 送走了杜全,沈南枝又回到了朝熙居去,便听见史氏已经着人去打点这次去行宫要带的东西了,见沈南枝进来就放下了手里的册子,挥挥手将她唤了过去。 沈南枝轻轻靠在史氏肩窝,双手摆弄着衣裳上面的绣花:“娘,没想到这次我也能去祈福!” “你有何去不得?杜全也说了皇上亲口言正二品以上官员都可遣人去祈福,”史氏却是有几分不屑,伸出手来轻轻点了点沈南枝的小脑袋瓜,“退一万步,你也是皇亲国戚!你身上也有皇家的血脉!” 平日里史氏从不提这些,可如今倒是较起真儿来了,惹得沈南枝不住轻笑,笑罢这才坐起身来,煞有介事道:“娘您放心,这次入宫祈福女儿一定潜心真心,若得了空便在佛祖面前偷偷地为您也求一求!您的身子一定能好起来的!” 史氏气极反笑,佯做嗔道:“你这混丫头!我身上原就不是什么大病,再者人老了总要有一些不爽利的,你倒也这般小家子气起来了——与其给你娘求求好的身子,倒不如替你自己求一求一尊好的姻缘呢!” 沈南枝面上一红,“我……我年纪还小,还能多陪您几年呢。” 一旁侍奉着的莲妈妈却是看得通透,忍不住插了句嘴道:“姑娘这就糊涂了,夫人只想着看姑娘您嫁了一真心呵护的,您若后半辈子无忧,夫人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能落下来呀!” 做父母的,谁不想看着儿女一辈子都幸福? 沈南枝眼眶就红了,耍赖似的死死往史氏的怀里钻,“可我就是想多陪陪您,出嫁了之后就不能这样日日侍奉娘了!” 史氏眼睛一瞪,却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湿润:“你这个不争气的……难道要娘养一辈子不成!” “一辈子就一辈子!我一辈子在娘身边做姑娘,挺好的呀!” 第1160章 北郊行宫 三月十六,宫里一大早就派了前来迎接的轿撵来。 如今虽然已经是春季,可时不时地总会吹一些冷风来,史氏担心沈南枝在行宫一月受冻,没少准备吃穿用度,什么都备上了双份儿去。另外怕她在一些宗室们中受了白眼,还难得拿出了不少上好的首饰珠宝来。 临走前史氏言:“这些华丽的首饰你平日里也不要带的太多,到底是进去诵经祈福,还是清淡一些的好!这些偶拿出来撑撑场面也就罢了,没得叫人觉得你去行宫动机不纯。” 沈南枝拍着胸脯保证了一番,史氏这才肯放下心来。 上了路沈南枝才听随性的小太监说,太后娘娘如今依旧要监国,抽不出时间来北郊行宫操办祈福之事,于是将所有的事儿都交给了安太妃来操办,这一个月也都有安太妃安排上下一众事宜。 沈南枝恍惚——怎么变成安太妃了?那女人对自己最是看不上眼……早就听闻那日从麒麟阁回来,沈嘉定便发了好大的脾气,外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沈嘉定这纨绔子弟终于爆发,可沈南枝却能猜到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后磁青又偷偷来过沈府一趟,说沈嘉定已经两日不吃不喝,叫安太妃狠下心来打了一顿板子,如今连药也不肯再上,说沈嘉定是因为安太妃想要与王家结亲,勒令此生再不许与自己相见……他只想求沈南枝去给沈嘉定说说好话。 沈南枝自然是不肯,这样的事情与她根本没有一点儿的关系,可见磁青说的那样可怜,她也只好无奈,只说:“你就与安小王爷说,让他好正照顾自己!” 磁青激动地领了消息回去了,可到底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会是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是以如今的沈南枝就有些许恐惧,安太妃掌事,行宫里都是一群年轻的小孩子们…… 下午时分才到了行宫的门口,沈南枝一下来就看见不少的轿撵停在此处,从上头下来的尽是一些花红柳绿的姑娘公子们。 只是沈南枝相识不多,且众人皆是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尤其是一些大家闺秀们,做了大半天的轿子几乎要了半条命去,自然是每个人面上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沈南枝也有些反胃,却好在一路上吃着丁香买来的蜜饯儿,将那难受得感觉压下去了不少。 刚一下来便有一个穿着淡绿色豆芽褙子的小宫女迎了上来,见沈南枝后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见过沈四姑娘!奴婢名叫玉露,是行宫内春禧宫的宫女,这些日子由奴婢与姑娘身边儿的姐姐一同侍奉着!” 沈南枝怔怔地点了几下头,只是来祈福而已,竟然还有宫女伺候着!她本是不喜欢用不知道底细的人,不过见这玉露今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生得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儿十分讨喜,心也就软了下来,叫丁香上去与玉露见了礼。 “姑娘,咱们这些日子就住在春禧宫了,一同住的还有孟家伯爵府的三小姐,另一位是荣王府的明珠郡主!”一面因着人向内走去,玉露一面笑呵呵地介绍道。 “孟家伯爵府?是孟娴吗?”沈南枝眼前一亮,见玉露已经点了头才不由得又惊又喜,独自来这行宫未免孤独,若有一两个熟识的姐妹一起倒也是宽慰了不少,笑了笑又问道,“这位明珠郡主是什么人?” 玉露介绍道:“荣王一直在蜀地镇守,家中就这么一位女儿,自是不愿叫留在蜀地受苦的,明珠郡主一出生就被送了回来,养在惠太妃膝下——哦,就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十岁那年封作了郡主,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那……应该与皇上关系很好罢?怎么会与我们住在一宫之中呢?”沈南枝有些摸不着头脑,世家大族的关系错综复杂,一会儿这个是那个养的,这个又过继了给何人,弄得她好生混乱。 玉露却是摇了摇头,忍不住笑道:“四姑娘还真是与世无争,明珠郡主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呀!虽说是惠太妃养着,可是与八公主极其不对付,说是惠太妃身边长大的……倒不如说是奶母子养大的,皇上又骄纵八公主,自然与明珠郡主的情分就差了许多了。” 沈南枝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跟着玉露从行宫大门向内走去,便听见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似是有宫人在喊什么“太妃娘娘来了”。 玉露就马上低着头拉了拉沈南枝的衣袖:“四姑娘快快行礼!” 沈南枝乖顺地俯下身来,却忍不住抬头偷偷看去,只见是迎面而来两盏由宫人们抬着的软轿,牵头的软轿挂了淡碧色帷帐,从那半掩着的帐子后头能看到安太妃正盛装端坐在其中,而另一侧的软轿规制小一些,却在帐延挂了一块通透的碧玉,追着金线流苏,沈南枝好奇向内观望,却瞧见是陆云祈正坐在里头,单手撑着下巴,一袭水蓝色长衣衬得他前所未有的翩然。 “陆大人?”沈南枝轻声道。 两盏软轿也走了过来,路过她们面前时陆云祈才终于偏了偏头,他远远的就看到了一身淡茱萸色衣裙的沈南枝,不由得轻轻一笑。 笑得如空谷幽兰,秀美的眉目舒展,光彩耀目,仿若顾恺之的魏晋风雅画般美好,路边的姑娘丫鬟们迷倒一片。 沈南枝吐露出一口气,轿撵就款款走远了,玉露这才机灵地将人给扶起来:“姑娘,地上凉,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只是不知道陆大学士竟然也会来吗?”沈南枝看着远去的轿撵轻轻一笑,“陆大人自来低调,倒是很少见他这样乘着软轿招摇过市。” 玉露笑呵呵地继续引人进去:“四姑娘原来人的陆大人呀!这次祈福皇上将事儿交给了安太妃来掌管操办,却是将为国祈福之大事儿交给了陆大人与翰林邱大人二位的,这些日子宗室之子齐聚一处,有陆大人和邱大人在倒也不会太乱了一些!” 第1161章 捧与杀 玉露很快把人带到了春禧宫去,住在这儿的另外两位一个是勋贵人户,一个乃宗室后人,沈南枝倒成了最不打眼的一个,正宫自是留给明珠郡主居住,而稍微宽敞一些的东次间自然要给孟娴的,沈南枝却也不在意——西次间便是窄且了一些,却比寻常的地方已经好了太多。 一进院门沈南枝便被行宫的奢华惊到了,红墙之上嵌着四十六钉红木大门,不管是把手还是镶边都乃金黄色,虽然只是一个行宫,却处处打点得整齐干净,西次间虽然不比正宫宽敞,却也是按照给贵人的规制来设立的,入了门子便是一高大的红木镂空雕花拱屏,管过外头便进了里屋来。 沈南枝看去,只见屋中放着的乃紫檀雕螭案,一侧墙面儿上挂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两边儿乃两张楠木交椅,布置摆设都很精美。连桌子上头的那一套茶具竟也是竹叶点金的上好白瓷。 她轻轻从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屋子里面的陈设,愈发觉得不对劲,便问道:“这屋子乃偏殿,怎的如此奢华?” “这是太妃娘娘亲口与人交代的,”玉露端来冒着热气的新茶,“这次来行宫的众位主子们,除了几个宗室之后,太妃娘娘便也只交代了姑娘的吃穿用的,一切都要用最好的东西!” 丁香与沈南枝对视一眼,眼底尽是深沉的戒备。 “姑娘先休息一会儿罢,过会子宫人就把姑娘带来的行礼送过来了,您都收拾好了再去与春禧宫的另外两位主子打招呼也好!”玉露一面说着就去燃起了搁在屋子角落里的古绿镂空香炉,淡雅而不张扬的梨花香气便随着氤氲的烟气飘来,很是沁人心脾。 不等人说话,外头就传来了太监尖锐的声音:“太妃娘娘有赏——” 话音刚落,身着一般的宫女太监们便捧着大大小小的匣子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列成两排,一共来了八人,为首的是个抱着拂尘、吊眼利眉的太监,面相上便十分不随和。 但见太监进来,姿态高傲:“杂家见过沈四姑娘。” “公公快快请起,”沈南枝急忙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便听着太监自报家门:“杂家姓黄,是宫里头指派给太妃娘娘帮着处理祈福一干事宜的掌事太监,今儿也是封了太妃娘娘之命,特地来给咱们四姑娘送些衣裳和头面儿首饰来!” 沈南枝瞥了陈设在桌子上的首饰一眼,这才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来:“早就知道安太妃娘娘最是宽厚和气,听说是太妃娘娘亲自说了要给我屋子里陈设放些好的,南枝已经是不胜惶恐、万分感激,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去谢恩呢,没想到又赐下了这么多的衣裳和首饰……” 黄公公冷哼一声,语态间无比的骄横:“太妃娘娘吩咐了,四姑娘来行宫已经辛苦,不必忙着去谢恩!姑娘仔细着修养身子,谢恩哪里急于一时?” “是,多谢太妃娘娘体恤关怀,倒是南枝不懂事儿了……” 那黄公公甩了甩拂尘,小指娇俏地翘着:“那四姑娘紧歇着,杂家就不多打搅了!” 沈南枝自是点了头,叫人把来的人都送了出去。 玉露看着那些首饰十分惊喜:“四姑娘,这些可都是内务府新出的,宫里一共也没有几只呢!尤其是那如意钗!没想到太妃娘娘竟然这般怜爱姑娘。” 沈南枝只拿起来看了看,便又放回了盒中,笑着挥手叫人讲这些都收好了去,心里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是啊,改日必定好生去谢恩才是……” …… 如今刚奔波过来,谁人都又疲倦又有一堆子的事情要处理,沈南枝想待一切都安顿好了再去找孟娴打招呼也是好的。于是遣了丁香跟着玉露去认认路和地方,自己扭头在屋子里的摇椅上躺了下来,一面惬意地随着椅子摆动,一面思索着今日的事情。 刚到北郊行宫,连椅子都没坐热乎,赏赐就接踵而至。这不是关键的,关键是她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太妃娘娘赏赐的由头!她一介平民百姓,又不是与安王府交好的宗室亲眷,安太妃不赏赐郡主们,反倒是将赏赐早早地落在了自己的头上,除了想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儿,做那众矢之的之外,沈南枝再也想不出别的解释来。 思来想去,此事还是要落到沈嘉定的身上。安太妃怕是想要自己在北郊行宫里露出不妥的一面儿来,好让沈嘉定不再执拗下去。 好狠毒的心! 沈南枝合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本以为为国祈福乃无上荣耀,如今却不知自己是否一脚踏入了虎狼窝来…… 就这么想着,她便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等再度醒过来时候才发现外头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沈南枝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间之嗅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却是一时间脑子也反应不过来。 她稍微一动,身下的躺椅便也就摇了起来,沈南枝眯着眼睛四下看去,只见一高大挺拔的人影正坐在自己屋子里的桌案之前,屋中只点了一支烛火,将人影的轮廓清晰可见地勾勒了出来。 沈南枝轻哼了一声,初春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寒气,她下意识地便裹紧了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好的薄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丁香,现在几时了?”沈南枝模模糊糊道,呢喃声音如同一只小奶猫一般。 “戌时二刻。”然而回答的并非她记忆中丁香的声音,而是一个熟悉的男声。 沈南枝一怔,想要从躺椅上起来,却因为在这椅子上睡的时间太久身上略有些脱了力气,挣扎了一下也只好放弃,“陆大人?你、你怎么在我房里啊?” 她迷迷瞪瞪地往起坐了坐,却没有寻到丁香和玉露,也看清了陆云祈原来是坐在桌边正看着什么书似的,见自己醒了过来便放下了手里的书本轻轻走来,“丁香和玉露去何处了?” 第1162章 睡醒了就看到你 “丁香在门口把守,玉露带着人去膳房取你今晚的膳食了。”陆云祈走过来,就随手拉了一只小杌子过来坐在了沈南枝的一旁。 沈南枝皱着眉头把身上的薄毯又裹了裹,终于有力气往上挪了挪身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里是北郊行宫,你竟然也敢随意跑到我的房里来。春禧宫还住着明珠郡主和孟家姐姐呢……” 稍稍清醒了一些,沈南枝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原来是陆云祈的外罩衫,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她竟一点儿也不想要放开,反倒攥得更加紧了一些。 陆云祈一切都看在眼中,只伸出手去拿指尖轻轻触了触沈南枝的额角,笑得无比宠溺:“傻丫头,我自然是偷偷进来的。丁香在外面把门也会提防着一些。倒是你,听说今日安太妃给你了不少赏赐?” 沈南枝点了几下头,陆云祈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甚是可爱,一张小脸儿也才微弱的烛光中显得白皙无比,愈看愈发觉得手痒,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了一把她那肉嘟嘟的脸颊,“你这些日子要小心,安太妃看起来体面尊贵,实则手上没少沾了人命,这几日听闻安小王爷水米不进,与她大闹了一场,我怕她会拿你开刀。” “我……本没有高攀安小王爷的心思,”沈南枝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委屈,她一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样无助的看着眼前人,“安小王爷如此这般,真是不知自己究竟是将我推入了火坑里。” 见状,陆云祈心都要化作一滩水了,“你且放心,你到底还是有些出身的,安王妃便是胆大包天也不敢明着待你如何,左不过是面对一个笑面虎更加劳费心神!你这样聪明机警,为人处世最懂一个‘敛’字,只消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她便是想要兴风作浪,也要看看有没有机会。” 若说一开始对沈嘉定尚有心疼与怜悯,此时此刻沈南枝连最后的柔软也不想给他了。二人之间身份本就相差悬殊,且若沈嘉定聪明就该知道他们绝非彼此的良人,一味地固执己见,说好听了是痴情,说难听了不过是傻罢了。 沈南枝轻轻点头,感受着意识正在慢慢苏醒过来,这才将身上的衣裳拿开,交还给陆云祈去:“多谢你的衣裳。丁香也真是的……也不想着帮我盖一件毯子来,还劳烦了陆大人你。” 陆云祈已轻笑着起了身,随手一挥便将外罩重新洗披好,向外走去:“玉露应该也要回来了,我就先走了,若有什么事情便叫丁香去寻墨松与墨竹他们。” 说罢,便轻轻推门而出,沈南枝本要送出去,却见他丝毫没在意这些也就罢了,待陆云祈从屋子里头出去了之后丁香就打帘走了进来,沈南枝已经从躺椅之上站起,正慵懒地伸着胳膊,“姑娘,陆大人与您说了些什么呀?” 看她一脸贱兮兮的笑容,沈南枝就知道这丫头脑子里正在想一些什么,便伸出小手去用力弹了丁香一个脑崩儿:“就知道笑!陆大人来了多久?日后可要小心着一些,这里到底是北郊行宫,不比咱们在沈府中自幼,处处都是眼线与耳朵。” “陆大人很是小心,进来之前就问过了有无旁人在,刚巧玉露出去拿晚膳了,”丁香一笑,服侍着沈南枝整理好衣裳和有些乱了的头发,“陆大人也就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沈南枝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说些别的什么。没一会儿玉露就带着人一同回来了,因在北郊行宫,膳食都是各宫厨司自己做了统一分出来的,小的宫殿还没有配备齐全,交给膳房统一操办。 一道赶来的还有孟娴,一进门孟娴就颇为激动,一把上前来保住了沈南枝:“南枝妹妹!” “孟姐姐?”沈南枝微怔,才想起孟娴就住在自己的对门处,自己确实睡过了头才一直没有去打招呼的,“都是我贪睡了,本想着收拾好了就去跟姐姐打声招呼……却不想直接睡到了晚膳时候。” “玉露与我说了,又不急于这一时,咱们约摸还要在行宫里呆上一个月的时间呢,”梦魇也不在意许多,早已经大大咧咧地从桌边坐了下来,“我叫我身边的青桔把我的晚膳也直接带了过来,你不嫌弃我与你一起吃罢?” “这我有什么可嫌弃的呀!姐姐你与我一起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在都是早就相熟的好友了,二人相处起来倒也不需要多少的客套,玉露和丁香、青桔三人一起将晚膳张罗起来,就一起在春禧宫西次间里吃了晚膳。 用膳时孟娴才提起今年科举的事情来,“你侄儿也去参加了,你却这个时候来了北郊行宫祈福。” 沈南枝遗憾的点头,这就说明介时放榜她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沈思逢的成绩究竟如何,她请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孟姐姐的二哥不也是去考试了嘛,倒是有些可惜不能来祈福了!” “皇上说了,前去参加考试的勋爵人家待考完了还可以入宫来,”孟娴眨了眨眼睛,“你且放心,我二哥知道我与你交好,说不准待放了榜还会看看你们家公子成绩如何呢,到时候他入宫来正好说与你听!” 其实科举的周期十分长。好说歹说也要陪进去一个月,从开始的准备、考试,再到后面等候放榜都是十分的煎熬。孟娴说她大哥当年去考试出来的时候,青着面孔、虚浮着脚步,只拜见了爹娘祖母一面儿就一头栽进了屋子里,睡了三天三夜。 说起这个孟娴便忍不住多了一丝担忧之情,“科举艰难,在一个小屋子里头磨上几天几夜!可真是生生要脱去一层皮。我这次有幸入宫为国祈福,也想替我二哥哥拜一拜真人,一次就能上榜是最好的了,至少免得再受一遭折磨!” 沈南枝点了几下头,这样看来自己也要为沈思逢拜上一拜了…… 第1163章 参见娘娘 入北郊行宫的第一晚倒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沈南枝睡得也十分安稳,唯一的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明珠郡主一直都未曾露面儿。玉露说许是明珠郡主不喜欢春禧宫,换了地方去住下也有可能。 第一夜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虽说多数都是宗室之子,但皇室繁衍这么多代下来,光是亲王就有十几个,大家都是表兄弟,可平日里的交际也没有多么的密切,尤其还有不少的宗室是从天南海北赶来——多数亲王都早早被派遣到了京城之外的地方去。 彼此之间相熟的也没多少个,自然第一日都颇为拘谨约束,入宫后的第二日白天才渐渐开始有人走动起来。 不过这一日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发生,只一批太监宫女带着万华寺的法师挨着宫去设了小佛堂,据说是安太妃的意思,原本在众人入宫前已经着手开始操办,只是到了今日余下来还有这么几处没有弄好,要众人素日里也不忘虔诚侍佛,用自己的真心感化上苍。 一些重要的宫宇在设立佛堂之时还做了场法事,不过像是沈南枝这边儿便没有得到多少的重视,连来请佛的师傅都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沙弥。 设立完毕后已经是下午,沈南枝怀着好奇又崇敬的心去了佛堂看看,正瞧着佛龛内供着一个白玉玲珑的双龙吐珠死角小香炉,炉上香烟缭绕,前处的案几上放这个鎏花卉纹银托盘,上供这些新鲜的果子,她走进去后便忙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沈南枝从没学过礼佛究竟要如何,可这么多年偶尔也跟着史氏去拜一拜、年年佛经,如今看着前头庄严的样子更觉得心中不得不严肃一起来,就对着正前方毕恭毕敬地一拜:“原天保佑母亲身体康健,保佑南枝此次行宫之行安然……” 就在这时丁香和玉露才走进来,见沈南枝如此煞有介事不由得对视一笑,玉露上前一步轻声道:“四姑娘,今儿晚上有大宴,可是连皇上都特地从皇宫里赶来的,咱们也该去准备准备了!” 今日是祈福开始的第一日,皇上作为天子自然要来主持大局、稳定众人之心,为了让长达一个月的祈福活动顺利地进行下去,他自然是要亲自来鼓舞士气、表达关怀了。 沈南枝点了点头,便随着二人出去了。 傍晚时分才收拾整齐,刚一出门便瞧见了孟娴正站在外头看院子里的梨花,许是听见了沈南枝出门的声音,便将头一转,带着人走了过来:“南枝妹妹,你可算是好了,我都等你许久了!” “孟姐姐一直在外头等着?丁香,你怎么也不进去与我说一声!”沈南枝觉得有几分歉疚,“对不住呀孟姐姐,她们也没与我说,我掐算着时间还早更没有着急……” “嗳,无妨无妨,我其实也刚出来不久,看着你屋子里还点着灯火才知道你也没走,就像候着你一同去天合殿嘛,”孟娴已经亲昵地挽住了沈南枝的胳膊,“说起来你日日穿着打扮都如此的素净,不是昨儿太妃才赏了你不少的金银首饰吗?你怎得也不拿出来带一带?” “太妃娘娘所赏赐的首饰太过华贵,我的衣裳皆是素净颜色,若是混在一起穿在身上反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沈南枝只笑了笑,挽起孟娴的手一同向外面走去。 若是她真的带出去了那才是找死吧……不单皇上看了会说她来祈福却处处要自己大眼华丽,就是旁人见了也要腹诽自己的不是之处…… 顺着高大的红墙一路前行,便是北郊行宫也十分华丽庄严,一路上孟娴与沈南枝看得都要眼花缭乱了。从后宫到天合殿要经过御花园而前行,正巧这个时节御花园早开的花儿都已经红火一片,虽不如正春四月时烂漫,却也比得那寒冬腊月的干枯好看的多。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就看到另一条路旁走来一垂挂黄金流苏、点缀凤凰交织嬉戏绣花图的降红色软轿。四个抬轿的都穿着宫内太监的服饰,而软轿两侧还随着一抱着拂尘的太监,还有一穿着比玉露华丽一些的宫女。 玉露在宫中久了,知道软轿并非寻常人等就能够乘坐的,是以忙拉着二人齐齐行礼,孟娴和沈南枝这才想起来,便敛衽下摆。 却不想那软轿就停在了二人的面前,只见着从里头伸出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来掀开了挂在窗边的帷幔,露出了里面带了一头碧玉发饰的女子来。 女子生的瓜子脸与杏眼,鼻梁不算高挺,可在这张脸上就是显得小巧碧玉,一张樱桃小嘴唇角略略向下,眉宇间带着几分厌气。 “你们是哪个宫的?我瞧着面生的紧!”软轿内的女子娇声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蛮横,“不知道今夜大宴不准宫人随意走动么?你们也忒没有规矩了。” “四、四姑娘,这就是明珠郡主!”玉露在一旁低低的提醒了一声,便忙高声回答道:“见过明珠郡主,奴婢是春禧宫的玉露,这二位……不是宫里的下人,是孟家伯爵府三姑娘与沈家二姑娘!” 明珠郡主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不屑的笑意来:“哦,原来你们两个就是春禧宫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 这明珠郡主语态娇嗔,满是挑衅,哪里会是一不小心“认错了”的?更何况沈南枝与孟娴的穿着打扮虽然素净,却也比宫女好了太多,她这样一开口便将人说成是宫女下人,未免也太嚣张了一些! 孟娴最是忍不住人嘲讽的,她将头一低,便恭恭敬敬道:“臣女孟娴见过这位娘娘!” 那明珠郡主一怔,沈南枝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于是也又低了低身子,故意做出一副惶恐状来:“臣女沈南枝见过娘娘,我们二人初次入这北郊行宫,有眼不识尊驾何人,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万万不要见怪……” 第1164章 八公主侠肝义胆 明珠郡主面上一黑:“娘、娘娘!?你们两个的眼睛叫狗吃了不成!” 这时玉露才贴心地提了提调子:“四姑娘、孟姑娘,这为不是什么娘娘,是蜀地荣王府的明珠郡主。” 孟娴就满脸的惊讶:“啊!原来是明珠郡主啊!郡主还请莫要见怪,看您这架势,我还以为是后宫的哪一位娘娘也一同跟着来了行宫里面儿呢。听闻这次来行宫的除了安小王爷与八公主两位京中宗室之外,外头的远亲宗室皆以平民礼待,臣女这才是认错了……” 早就知道孟娴伶牙俐齿,最擅长的便是“左右逢源”,如今沈南枝算是又一次见到了她的本事,就好像心里的什么也被鼓动了起来,忍不住也添油加醋道:“早就听说明珠郡主当年养在当今天子生母身边,到底是与皇上有交情的,如今一看果真是备受荣宠。一同入宫的宗室权贵之中,除了八公主与安小王爷,能乘坐轿撵的,也就只有明珠郡主一人了!” 明珠郡主怎能听不出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就是在讽刺自己架子大!?她当然知道自己比不过那八公主,可听人这般诋毁自己的名声自然也不肯受着,只攥了攥拳头,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本郡主今日身子不适,所以才要乘软轿的……” “既是身子不适,可请了太医没有?”孟娴眨了眨眼睛,上前去问跟在明珠郡主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一愣,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们家郡主素来知书达理,不愿麻烦随行的几位太医。” “好大的胆子!明珠郡主贵体有恙,你这做下人的不紧着寻太医来给郡主把脉,愣着作甚!?”孟娴已经瞪了瞪眼睛,转头看向明珠郡主时有时一片祥和,“郡主,到底还是身子要紧……” 孟娴说话时妙就妙在表情诚恳无比、脸皮厚过苍天,这话乍一听就是在拍马屁,可细细一品才觉得是咄咄逼人,偏偏那表情这般诚恳,叫人不由得就信了她是真的在努力谄媚着。 果然那明珠郡主面上一怔,竟没意识到孟娴是在暗中嘲讽自己,只因自己说的谎话觉得有些许慌乱,于是忙笑了笑,道:“不劳孟家妹妹关心了,本郡主的病昨儿就好了,今儿也是怕再一吹风又染了病气……” “既然明珠郡主的病好了,就别做这软轿招摇过市了罢!” 明珠郡主这边儿才刚说完,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女子尖利的声音,众人纷纷扭头瞧去,只见着后面走来一更加华贵一些的软轿,前后四人抬着、四人随行。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来,那软轿走进了时便显得明珠郡主这一盏无比的小家子气—— 只见那软轿帘上绣了二龙戏珠莲叶图,一针一线都精致细腻,细看竟然是用金线刺绣而成,而轿子顶部有如宫殿棚顶一般富丽堂皇,正中镶嵌着硕大柔白的夜明珠,阳光洒下,愈加无价。 轿子走进被众人放在地面,那重量与质感也十足高贵。外头的宫女垂头掀开帷幔,里头坐着的不是八公主又是何人? 这下便是明珠郡主也坐不住了,忙下了软轿来与二人一齐行礼。然她却是最早一个起身的,就堆着满脸的笑意凑了上去:“原来是八表妹!许久不见妹妹了,没想着第一面儿竟是如此的草率。” 八公主冷哼一声,从那轿子里走了出来,却巧妙地躲开了迎面而来的明珠郡主,转头上去将沈南枝扶了起来:“四妹妹,自打上次中秋宫宴已经好久不见了!过了年,你倒是愈发端方了些!哦……这位是孟家的姑娘吧?也起身罢。” 孟娴满脸的震惊,她没想到这软柿子一样的沈南枝竟是个十足的关系户!安小王爷与她交好也就罢了,连传闻中素来蛮横无礼的八公主竟然也与她这样熟识。 倒是明珠郡主已经绿了一张脸,悻悻地收回了手去。 “是呀,许久未见,八公主却更加出挑了一些。”沈南枝尴尬地笑了笑——她发誓,她真的不是隐藏的大人物! “老远就听见这边儿在吵闹什么,走近了一看竟然是如此的晦气!”八公主拉着沈南枝的手,眼神不屑地瞥了瞥自己身后明珠郡主与她的软轿,“北郊行宫也是依着皇宫的规矩来,我倒是不知道何时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坐软轿招摇过市了!哼……” 明珠郡主眼睛一瞪,好容易才忍住了心中的怒火,笑道:“八表妹,这软轿是太妃娘娘的赏赐……左不过是因着表姐身子受不得风……” “既然受不得风,你们就快把她送回去罢!没得到了大宴上出了岔了,弄得谁也不好受!”八公主却是十足的骄横,明珠郡主遇上她,那才叫小巫见大巫。 “这个……”几个宫人颇为为难。 八公主也不是质疑不叫她去赴宴,见状便得意地一笑:“哼,若是没病就自己走着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皇亲国戚竟也有脸面跑到本公主面前来耀武扬威……” 沈南枝很想说,明珠郡主可没主动去招惹您,不过念在八公主这样的蛮横却叫人心情舒爽的份儿上,也就没有多言语。只瞧着那明珠郡主脸色都黑成了锅底,她想——此人应该快要被气死了。 见人们都杵着不动,八公主又不耐烦骂道:“你们走不走了!?不是说我这位表姐身子不好么?还不赶紧把她带走?万一叫三月里的风儿一吹病了痛了可如何是好!?” “多、多谢八表妹的体恤……”明珠郡主咬牙,说话间能听到磨牙的声音。 八公主大手一挥,方才明珠郡主带来的宫女和轿夫一众都赶忙将她带了下去——明珠郡主跟在轿撵一旁,别提多么狼狈了。 人走远了,八公主脸上的表情才松了一些:“呼,这个沈素素,从小就 第1165章 怀瑾 看着那明珠郡主灰头土脸地走了,八公主这才得意洋洋地扭过了头来,双手依旧亲昵地不肯松开:“幸亏我及时赶到了,否则不知道那沈素素要如何刁难你们二人!” 孟娴暗叹一声,端以为沈南枝处处要自己护着,没想到如今自己倒是叫她护了,就走到前头去,笑道:“竟不知道八公主与南枝妹妹关系这样好!我还怕南枝妹妹这面呼呼的性子叫人家欺负了呢,如此看来有八公主仗义相互,我倒是多心了。” 其实八公主为人远远不及传言之中的跋扈骄横,左不过是性子泼辣了些,却也没到见这谁人都是看不顺眼的地步。她这么些年来唯独与沈南枝亲厚了一些,先前在宫中沈南枝对待自己更是体贴温柔,从不因那些流言蜚语就刻意地与自己拉开距离。 都说活着太无聊了,才会以为一丁点儿的好处觉得感动,八公主就是如此这般——她难得碰上一个既不怕自己、又不挤着头奉承自己的人。 自从八月十五沈南枝离宫后,八公主不止一次想要去找她说话来着,只恨做皇帝的皇兄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忽的开始要自己精进读书女红了,她拗不过天子,只得硬着头皮与教习嬷嬷学上了好几个月。 这次见到沈南枝,八公主十分高兴,连带着对那本不相识的孟娴也多了几分亲厚:“那是自然了,有本公主在端能护得住你们!你是南枝的好友?”原本八公主只喊她‘沈四妹妹’,这下倒好,比的孟娴喊得还要亲昵一些。 沈南枝就点了点头,拉着孟娴与八公主介绍到:“是,这位是孟家伯爵府的三姑娘孟娴,我过了年就去翰林读了几日的书,学堂里亏得有孟姐姐处处照料着才没叫旁人欺负了。” 八公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孟娴一番,最终还是浅笑着点头,算是认下了孟娴此人。 八公主带来的小宫女上前来催促,说再不走怕就要赶不上晚宴了,众人这才齐齐向天合殿的方向走去,只八公主却并没有再上那软轿,沈南枝不解问道:“八公主不上软轿了吗?” “不上了,区区一个沈素素也陪坐的软轿,本公主嫌晦气!”八公主不耐烦地一挥手,对那边站着等候命令的轿夫们道,“你们都下去罢,怀瑾,你来。” 应声走上来一男子,方才一直默默立在轿撵旁。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衬得男子身体高挑且纤细。再看相貌更是精美绝伦,连如雕刻般的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剑眉入鬓,桃眼含情,鼻梁下是一张薄厚适中的淡色唇,此时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他走上前来,姿势不如其他男子豪气,却带着并不做作的温柔,令沈南枝和孟娴二人俱是一惊。 八公主见二人这般颇为得意,挥挥手那名为怀瑾的男人便站在了她的身边儿去,“南枝,这是我府中的人,名叫怀瑾。怀瑾,还不快见过沈姑娘和孟姑娘?” 怀瑾唇角轻启,整个人柔柔一拜,竟如同弱柳扶风般的娇美,“奴怀瑾见过沈四姑娘、孟三姑娘。” 没想到这样美貌的男子竟然是八公主的一个男侍!沈南枝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八公主的男侍,若非相貌绝伦又怎么能在公主府中生活、如今还被带来了北郊行宫呢? 只是……此行来是为了礼佛祈福,八公主却随身带着男侍…… 似乎是看出了二人的顾虑,八公主轻轻一笑:“怀瑾平日里待我最是体贴,这次来行宫住这么些日子,皇兄也怕我有什么不习惯的,是以就特地批了怀瑾一同来随侍左右。”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旁人便没有什么可说的。沈南枝和孟娴都恭敬地与怀瑾见了礼,这才一道去了天合殿上。 这次大宴不必往日人多口杂,便是宗室、勋贵与高管之子女来了不少,总得说起来也才不过四十来人,其中男子来的还更加多一些,女子便只有这么十几个。 三人一到了天合殿,就立马有宫女太监出来迎候着,一面儿向里头报去一面将人分别迎进去。这次来的都是一辈的、年纪相差不多的,自然部分什么上首端座,只八公主的位子自然靠前一些,出身差一些的就靠后坐着。 见引路的太监要把三人彼此分开,八公主当即就蹙了眉头:“等等,把南枝和孟姑娘的位置换到我边儿上来!” “八公主,您旁边的位置上是明珠郡主……”带路的太监有些为难,轻轻扫了一眼早已经端坐好的明珠郡主。 八公主却是不以为意,“叫她去后头坐着!让南枝坐在我身边陪我,”说罢,见太监还有几分迟疑,便不耐烦地骂道,“还不快去办!?你要我挨着那样一个人,如何吃的下去!” 八公主蛮横,司空见惯。 那太监便不再敢耽搁,急忙垂着头应了几声,就带着人去与明珠郡主说什么了。 到底是如何说的沈南枝不知道,但她能看到明珠郡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便得愈来愈黑,起身时恶狠狠地等着自己这边,似乎是要吃人。 其实沈南枝是不愿意这样兴师动众的,自己不是宗族却坐在了八公主的身边,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连孟娴也有几分纠结,可是二人就要上去劝说八公主时便叫她一句话噎了回来——“本公主说你们在哪儿,就在哪儿,我可不想挨着沈素素!” 二人相视一眼颇为无奈,只得顺从地从明珠郡主刚挪开了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明珠郡主气得直咬牙,站在二人身旁低声骂道:“别以为有了沈姝做靠山就稳了!敢欺压到本郡主的头上来,你们给我等着!” 其实沈南枝也不想太锐气,可又觉得这明珠郡主属实烦人,于是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次是来为国祈福的,明珠郡主还是少一些火气,免得介时叫佛祖觉得郡主心思不纯。” 第1166章 雀占鸠巢?鸠占鹊巢 明珠郡主面色一顿,气得竟不知道要如何说才是。沈南枝拿出祈福的事儿来做幌子,她自然不能再继续这般咄咄逼人了,如若不然就要被说成是根本不懂潜心礼佛……闹大了她可担待不起。 怔了怔,她终于还是骄横地一甩手,气呼呼的走到了后头去。 “你是能言善辩,却总不知道反抗!”一边的八公主又不信又窃喜地看着沈南枝,“你若早早的拿出点儿心思来对付那明珠郡主,哪里还需要本公主出马?” 沈南枝轻笑,若是再外面,她的出身绝对不差,可如今面对着众多宗族则就成了出身最不好的一个,平日里她也是能忍则忍,从不愿与人针锋相对,更何况在这样的场合?若非明珠郡主轻看了自己,她也不愿如此,这样说了也是免得明珠郡主会再惹什么乱子出来。 人们渐渐涌入,皆是一个个穿着得体大方的挺拔少年与花儿朵儿一般的少女,沈南枝看得都要眼花缭乱了,顺便也觉得多亏八公主把自己和孟娴的位子调到了她身边来,否则坐在后面岂不要尝尝起身假惺惺地与这些不认识的人们“姐妹情深”了? 不过这些人中沈南枝倒也不是一个都不认识,她远远地就瞧见了端着架子走进来的、一袭碧色衣裙、头戴芳草梨花长流苏的王芊芊。 若只按照出身来排座位,怕是王芊芊也要做到后面去了,只是那领路的太监竟然直接将人带到了前面来,在双方都十分诧异地表情之下,她坐在了沈南枝与孟娴二人左手边的位置上。 “夏公公,你们这座位是怎么安排的!?她沈南枝要坐在这样好的位置上,也要瞧瞧自己配不配吧?”刚一落座王芊芊便及不可待的对引自己过来的夏公公高声问道,“我记得这儿原本该坐的是明珠郡主,怎么,北郊行宫晚宴上也有人鸠占鹊巢?” “鸠占鹊巢自是不敢的,只是我们不过奉八公主之命在此处陪着八公主坐坐而已,”沈南枝冷着一张脸,看到王芊芊坐在自己的身边已经十分不开心了,却又要听她上来冷嘲热讽一顿,“倒是王家姐姐怎么也坐在前头了?” “我的位置自然是安太妃娘娘亲自安排的!太妃娘娘关照于我,岂是你这等人能羡慕得来的?”王芊芊冷哼一声,眼神睥睨轻蔑。 孟娴是十分清楚王芊芊的脾气的,二人早就在翰林同窗过好长一段时间,只是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热不冷的。主要还是因为孟娴的长兄是王阁老的手下,纵使她再不喜欢王芊芊的为人,也不好明着面儿得罪了她。虽说朝堂与内宅两不相干,可总归不好欠了人情才是。 是以她见沈南枝与王芊芊已经剑拔弩张起来,自己夹在中间儿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两头笑呵呵的:“好了好了,南枝妹妹你们也不要吵了,不过是一个承了八公主的情,一个得了安太妃的喜爱罢了,在大宴之上争吵总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南枝也不想叫孟娴为难,她不好得罪王芊芊的事儿她都是知道的,就浅浅的一笑:“孟姐姐说的是。” 王芊芊却是不肯领情,偏着头娇嗔地一哼:“谅你再如何勾引安小王爷,不还不得安太妃的欢喜么?” 在这种事情上,沈南枝根本不屑与与她争吵。索性撇过头去不再离她。果真是没一会儿那王芊芊便没了什么斗气,自顾消沉了下去。 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安太妃到——” 众人皆齐齐站起身来,各个都规规矩矩地站好看着天合殿的大门,只见外头先是进来几个宫人,进门后便毕恭毕敬地站在大门两侧恭敬等候着,随后便看到皇上、安太妃、沈嘉定还有陆云祈一起走了进来。 许久未见皇上倒是没什么大的改变,安太妃也一如既往地精明强干,叫沈南枝觉得惊讶的是沈嘉定——不过几日没有见过而已,沈嘉定竟然活活脱去了一层皮一般憔悴,眼下两道乌青,面色更是黄的如纸,往日那神采奕奕的少年仿佛几日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就算是穿的规整、头发也输的一丝不苟,却难掩其精神的萎靡不振。 不单单是沈南枝,些许旁人也觉得惊诧不已,在与皇上拜见完毕后不忍问道:“安小王爷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之憔悴!?” 沈嘉定眯了眯眼睛,轻笑道:“前几日大病了一场。” 在座宗室基本都是在京城之外的地方长大,自然不会知道前几日京城都说安小王爷大闹一场的事情,在座便是京城里的,听闻安小王爷这样说了自也不会无端说些什么惹人厌恶。众人一听自然就信了,纷纷对沈嘉定表达着自己心中的关怀。 沈嘉定只浅笑着走上前来,路过沈南枝的位置时有几分迟疑,多看了沈南枝几眼,似乎有些出神儿。 沈南枝已经听见了王芊芊那嗤之以鼻的哼声,正在手足无措时就听见陆云祈的声音:“安小王爷,你的位子在左手边儿,快快落座罢!” 沈嘉定一怔,这才回过了神来,就对着沈南枝苦涩一笑,那笑容竟是无比的惹人心疼:“小四妹妹,好久不见。” 沈南枝垂着头躬了躬身算是打过招呼,她知道若是自己表现得热络一些,只怕那安太妃要将自己生吞活剥咯不成。 众人纷纷落座,皇上在上首坐下后众人也才一个两个地重新坐了回来,陆云祈与安太妃一左一右挨着皇上,因安太妃自是要离自己的儿子近一些,陆云祈就坐在了皇帝的左手,也就是里沈南枝她们近一些的地方。 沈南枝远远对着那人眨了眨眼睛,就算是表示了感谢了。陆云祈也不客气,唇角一勾、眉头一挑,一副自己帮了人大忙正等着感谢的样子。 沈南枝笑呵呵地翻了个白眼,选择性的没有看到陆云祈的小表情。陆云祈也轻轻一笑,转头去等着在正位上的皇上发话。 第1167章 被迫献礼 坐好后的皇上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开口道:“你们多数乃宗族权贵之后,也有朝中高官大臣之子女,今日朕将你们招进着北郊行宫中,是打算下个月十五做一场盛大的法事,一来朕的寿辰与太后的寿辰都在这几日,二来清明祈福,三者凑在一起势必要办的风风光光!” “是——”底下的人们齐刷刷地答道。这是无上荣耀的大事儿,每一个来的人都为此而感到骄傲。 沈南枝轻轻撇着众人的表情,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只沈嘉定坐在位置上沉沉的低着头,双手攥得死死地,正当沈南枝疑惑时,就见到沈嘉定沉着一张脸忽的站起,步伐坚定地走到了正中央来,全然不顾安太妃那渐渐变得扭曲的表情,就“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面前,高声道:“皇上!这次替国祈福乃天赐的荣耀,臣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和随意,在此也厚着脸皮求皇兄一个恩典!” 安太妃的眼睛都要瞪出来,表情凝重无比,皇上却没有注意到她,只觉得饶有新意,于是哈哈一笑,问道:“你这登徒子,也就只有你敢这样讨朕的上次了!且说说,想要什么样的恩典?” “臣弟请求皇上在祈福后为臣弟赐婚!诵经求福,福脉汇聚,臣弟也想讨个彩头……” “哈哈哈——你这浪荡儿也想成亲了?”皇上当即拍案大笑,“朕允了,就是不知道你这小子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沈嘉定的目光,向沈南枝的方向看去。 沈南枝此刻恨不得寻一个缝隙钻进去才好!上面的安太妃表情扭曲,死死瞪着沈南枝,而一旁的王芊芊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天知道她多么不想叫沈嘉定开口!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嘉定满面温柔地轻启双唇:“回皇兄的话,是……” “安小王爷,祈福之事尚未开始,您这恩典讨得怕是有些早了。”说时迟,那时快,陆云祈及时开口直接打断了沈嘉定的话,一时间众人的眼神都被他吸引了过去,“祈福尚未成,更是还有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您这般早的求了恩典,皇上是给,还是晾着?倒不如待一个月后再求了皇上,到时候才有喜上加喜一说。您也可在这一个月祈福时多谢真诚恳切,想必安小王爷的诚信定能够感动上苍的!” 沈南枝深深地阖了阖眼睛,吐出一口气来。 方才她的心都几乎要跳出来了,若非陆云祈及时开口,只怕沈嘉定真的求了,自己却是无福消受了。 不单单是沈南枝,王芊芊与安王妃也大松了一口气,王芊芊一笑,恭敬地回话道:“陆大人说的极是!安小王爷怎么就非要急于一时了?到时候一同说出、皇上一同赏赐,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儿呀!” 一旁的安太妃点着头,心里依旧觉得后怕:“是啊,介时祈福王阁老也会来观摩……” 话说到此便不再继续了。安太妃有意与王芊芊和沈嘉定指婚的事情皇上自然也略有所耳闻,如今见回话时沈嘉定似是看向了王芊芊,那王芊芊又说了这样一番话,安太妃更是提及了王阁老此人,皇上自然就“心知肚明”。 于是轻笑着挥了挥手:“陆爱卿所言极是!皇弟又何须在此事就与朕讨了?空叫朕端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待四月十五祈福大典结束了朕自赏赐你这恩典就是了!” 皇上都这样说了,沈嘉定自知再无迂回的余地,只得垂着头掩饰着面上的落寞:“是……臣弟多谢皇兄的成全……” …… 宫女太监们将今日的吃食都送了上来,各式各样的美食多的眼花缭乱,趁着众人皆惊叹于眼前美食的时候,王芊芊幽幽地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南枝,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来,她直接起身,对着高高在上的皇上道:“皇上,其实今日臣女遇上了沈家四姑娘!她说愿为国祈福,今日且先与皇上献上一份大礼呢!” 沈南枝微怔,抬头看了王芊芊一眼,就见她正得意洋洋、目含挑衅地看着自己。身旁坐着的孟娴伸手轻轻拉了拉她,动作中多有几分担心。 “哦?”皇上则颇感兴趣,“我记得她,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在王芊芊幸灾乐祸的表情中,沈南枝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抚平了其上的褶皱,也抚平了自己的心神,她幽幽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大殿正中去,端的周全的礼数对皇上盈盈一拜:“臣女沈南枝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在上头的人眉头轻佻,“你说要献礼,礼在何处?” 众人都看着她,只见那白嫩的脸上端的是秀美柔和的弧线,露出纤细秀雅的脖子,一双眼睛便显得很大,黝黑陈静得深不见底,这样明净灵动的眸子在这种时候竟也不显得丝毫慌乱。她轻轻跪了下来,垂头高声道:“臣女替沈府上下恭祝皇上圣安。一祝皇上福气长,承天意旨添后福;二盼皇上体康健,人如松陵万古康;三愿皇上笑颜开,玉树盈阶秀中庭;四愿……九祝大昱社稷固,一统江山,万年青。” 洋洋洒洒一篇,前后九句十八联,沈南枝说的不卑不亢、五体投地,连座上天子听完,表情竟也忍不住惊叹起来,沈南枝说完后深深磕了一头,皇上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这小丫头,一个深闺女子竟也有如此才学?你这礼物……倒是别出心裁!” 沈南枝也不骄纵,只谦虚地一笑,诚恳道:“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不管臣女拿出什么都不算是自己真心实意,思来想去唯有臣女的这一份真心赤诚无暇。” “好!你这礼物朕十分喜欢!来人,赏!”皇上欣喜拍案。 沈南枝又是深深一拜:“多谢皇上!”伏地时却忍不住呼了口气——幸好她为了史氏的生辰想过这样一段说辞,如今直接拿来,将一些词改一改就用了…… 只是,她并没有急着起来,伏在地上轻轻抬头,诚恳无比地笑道:“皇上,臣女左不过是抛砖引玉,论才学情调哪里是众位的对手?比如……王家姐姐就有更好的礼要献给皇上!” 第1168章 我和陆大人合适吗 原本在场的都沉浸在沈南枝的“献礼”之中,不少人都为其才情表示惊叹,八公主与孟娴是捏了一把汗,见她平安化解后正大松一气,忽的听沈南枝在御前这般说,登时就懂了,双双扭过头去笑看着那王芊芊。 只见王芊芊本是正震惊,听闻此言不由得一怔,强撑着笑容道:“臣女……本是有的,只是见了沈四妹妹这般别出心裁的献礼……倒、倒是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了,哪好意思再拿出来叫皇上失望?”她总不能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准备! 陆云祈转了转手中的杯盏,柔声笑道:“这又如何?你既有心准备便是付了真心的,皇上看到你的真诚就够了,难道在你眼中皇上竟然是计较礼物贵贱之人么?” 皇上也偏了偏头,等着王芊芊回答。 王芊芊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不等她想出什么对策来,沈南枝就又继续道:“是呀王家姐姐,有心就是好的,你看我,原以为几句话比不过姐姐的礼,可皇上是千古难遇的明君,更看重我们的心思!姐姐愿意叫妹妹出了这个风头,妹妹可不能忘了姐姐的鞭策……”神色坦白无伪,语气无比真诚。 王芊芊默默绞着手里的衣袖,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硬着头皮才走了上去:“臣女……近日来苦练了一首琴曲,正、正想着借此机会请皇上屈尊斧正一二……” 底下的人均幸灾乐祸地等着她的“表演”。 皇上大手一挥,很快就有人将古琴布置在了厅中,沈南枝被皇上挥手退回了座位上仔细听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王芊芊颤抖的手才轻轻拨响了琴弦。 看得出来,王芊芊很不想输。可作为她这样的高门嫡女,平日里学习如何管家才是正经的,像是作诗抚琴,若是没有到达一定的境界的话,就都是小妾们善用的把戏,是以王芊芊的琴艺也并不十分高超,翻来覆去只会弹奏那么几首曲子——注意,王芊芊学习琴的真正目的是让自己在闺中更加出彩,所以所会的曲目如下:《凤求凰》、《相思赋》、《红颜赋》……诸如此类。 这次她也不出意外地弹奏了一曲《相思赋》。琴音的确还算是优美,只是皇上的脸色却越听越难看。 一曲尚未终结,王芊芊已经听见了底下有人传来的耻笑的声音,上首的皇上也终是忍不住挥手:“够了!你是来行宫为国祈福的,却弹奏这等曲子,真是荒唐!” “皇上!臣女……臣女……”王芊芊一把跪地,支支吾吾。 八公主也嫌事儿不够大,添了把火道:“且不说曲子如何,这《相思赋》还没有我府中的怀瑾弹得好,王家六姑娘就是拿这样的水平来敷衍我皇兄的?” 怀瑾娇羞地垂了垂头。 安王妃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尽量柔声道:“皇上也莫怪,估摸着王家姑娘是想弹奏一曲最熟练的给皇上听,前儿有沈家姑娘这般厉害,她一时紧张、弹错了曲目也是常理。” 安太妃的面子不能不给,皇上冷冷地哼了一声:“行了行了,你赶紧下去吧!” 王芊芊这才低低地应了一声,灰头土脸地钻回了位置上去。路过沈南枝那边,却瞧见她正端端坐着、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一时间竟恨得牙痒痒,恶狠狠地攥了攥拳头,这才坐下。 沈南枝却是心情大好,叫王芊芊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这样大的人,她一坐回来孟娴与八公主便一人扭了她一把:“你这小丫头,端就是你能说会道!平日里那软柿子样的人儿去哪儿了!?” 惹得沈南枝连连求饶,才从两个人的魔抓之中挣脱出来。 看着这一角笑作一团,被围在中间欺负的小丫头面上红扑扑的,甚是可人,陆云祈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言一行张弛有度,便是谄媚之言都说的诚意满满、无可辩驳,与那弹琴的王芊芊相比,谁胜谁负不言而喻。 陆云祈心中默默想,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一只狐狸…… 晚宴是上好的桂花酿,沈南枝一见有酒上桌便有些担忧那陆云祈,偷偷看去却发现这厮喝的十分痛快,一杯接着一杯,连一旁伺候的墨松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神色,大有千杯不醉的架势。 莫非是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病酒症好了?沈南枝默默想着,索性不再去管他。 宴过一般,皇上就起身要离开了。他这次本就只是来鼓舞士气的,宫中事务繁忙,他也就不打算再久留,此时起身,笑道:“朕走了,你们吃喝起来也好畅快一些!且趁此机会彼此熟悉熟悉,免得一个月下来都不知道自己宫里住着的是何人才是!” 沈南枝不得不十分赞同皇上的这个举措——实在是很明白自己的定位,也很知道自己给人们带来的压力呀! 皇上走了没多久,沈南枝就带着丁香和玉露出门了,沈南枝一贯没有那样的定力能坚持一整场大宴,倒是孟娴和八公主二人颇游刃有余,桂花酿虽不算烈酒,喝多了也上头,她出门是就看见二人情绪颇有几分激动。 北郊行宫不如皇宫恢弘富丽,可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玉露说宫里有一处高台景色奇佳,放眼望去能看到半个行宫的景象,沈南枝当下就来了兴致,拖玉露带着去了哪里。 登高望远,上到了高台之上景色果真不同寻常,此时乃夜晚,虽看不到什么具体的景色,却光看着各宫各路燃气的灯火,形成一个个规整的形状,便也能感受到行宫的富贵。 玉露是个天真的,说起陆云祈来,便忍不住叹道:“陆大人今日在宴上还帮着四姑娘说话了呢!奴婢还是第一次见陆大人,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沈南枝轻笑,不知道陆云祈若是听见了有人夸他是“美男子”会是什么感想,此刻却忍不住逗逗玉露:“是呀!玉露,你说……我和陆大人合适吗?” “啊?这、这个……” 第1169章 第一日就迟到了 玉露微怔,到底还是个小女子,这种事儿说了也觉得害羞,不由得面上一红:“四姑娘和陆大人自然是极好的……唔,相貌匹配,才学也匹配,家世也匹配!不过……四姑娘一贯的清冷,奴婢竟不知道四姑娘还有这样的一面呢!”说着就轻笑了起来。 沈南枝微怔,心道果真是吃了酒的缘故,连这样的话也问的出口了,她甩甩头一笑:“我开个玩笑嘛,只是偶尔觉得抱一抱陆大学士的大腿也不错,至少在这种时候他能帮着我说几句话!” 丁香也笑了起来,“玉露,你说得对,我们家姑娘一贯的清冷,今日亏了有一壶桂花酿下肚!否则此刻定也是要板着一张脸问:‘玉露,丁香,这北郊行宫的景色好看吗’了!” 听着丁香煞有介事地学沈南枝的模样,玉露不得不承认实在是太像了,一时间是在没能忍住心里的笑意,“噗呲”一声就喷笑了出声来。倒是气得沈南枝面色秀红,扑上去便要挠人,丁香忙闪身躲到了玉露的身后去,可怜玉露身子矮小,立刻糟了池鱼之殃,三人互相揉搓着,笑作一团。 沈南枝永远不知道,在她在高台上没心没肺的大笑时,陆云祈正从高台底下路过。他原本也是想上去透透气儿的,却还没上去便听见头顶传来出息的声音,出于好奇,陆云祈与墨松驻足片刻,随后便听到那一贯端的如天上月般疏远的声音俏皮地问道:“玉露,你说我和陆大人合适吗?” 好在夜色掩映,遮住了陆云祈那登时就红起来的脸颊与耳朵,墨松还还没心没肺地在后头轻笑:“公子,想从四姑娘口中听见这么一句话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陆云祈只好冷哼一声,掩饰住自己不断跳动的心:“墨松,你此刻倒是能登天了!” …… 翌日一大早就开始正式开始诵经祈福了,沈南枝一大早就被玉露和丁香齐心协力从被窝中拖了出来,瞧着外头天都还没有完全亮起,沈南枝登时就又泄了气儿,脑袋一歪便要重新倒回去。好在丁香自小和沈南枝一同长大,早就知道她起床最是困难,早早地就叫玉露去准备了泡过凉水的巾子。此时一见沈南枝要耍赖,便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脑袋,对着玉露严肃道:“玉露,上!” 玉露闻言不敢耽搁,直接挥着巾子一把扣在了沈南枝的脸上。 这种感觉,就宛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沈南枝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若非刚睡醒没什么力气,就要扑过来咬人来。 一早上的侍奉叫玉露对主仆二人颇为佩服——主子不像主子,昨儿夜里回来吃夜宵竟然叫两个奴婢坐在一起吃,仆人更不像仆人,叫主子起床,竟然用这样暴力的方式,而且在主子憋闷地生起床气时还视而不见似的按着她继续梳妆。 换做自己,怕是早就要吓得不敢动手了…… 好在沈南枝的起床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梳好了头发后也就渐渐地恢复了精神,一面换衣裳一面问道:“玉露,今日去哪里学习诵经?” “一大早就有公公来说过了,要四姑娘去清心殿呢。”玉露拿来了早膳。 沈南枝也就没多耽搁,到底是第一日诵经去,总不好迟了到才是。匆匆赛了几口早膳,沈南枝就带着二人一同出了门去。 只是那清心殿比想象中的还要远一些,丁香忍不住感叹:“亏得咱们出来得早,不然这么远定要迟到了!” 沈南枝却笑不出来,“不对啊?的确是清心殿么?怎么一路上也不见旁人过来?” 二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四下看去除了几个来往的宫人外果然没了旁人,丁香与玉露对视了一眼,眼底尽是疑惑:“没错呀,那公公来说话时我们两个都在的,就是清心殿不错!” 既如此,沈南枝也没了法子,只得快步带人先去了清心殿前。果不其然,这清心殿位置偏僻无比,大门紧紧锁着,根本不像是在使用的样子,只门外有一年老的宫女正拎着扫把打扫大门之外的空地。 “这、怎么会这样!?”玉露慌了神儿,眼眶一红,“是清心殿没错呀……” “那公公说是清心殿没错,却只怕那公公也是别人安排来的!”沈南枝噎了口气,不知道是明珠郡主还是王芊芊,但是看只有自己一人被耍了,孟娴却无事的状况,应该是那王芊芊所谓。 “这可如何是好?这、这时辰都要耽搁了!”丁香也急得跳脚,沈南枝蹙着眉头有几分不耐,“好了,当务之急是赶紧赶过去,你们快去四下里问问到底是在何处,别再迟了才好!” 二人这才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分着跑去询问过往的宫人。 很快便问了出来,宗室之子在万佛堂,其余都在玄清殿。 沈南枝问了玉露玄清殿在何处,她说就在离春禧宫不远处,只是要再过两条门子去才是,也就是说三人再怎么赶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一来一去,竟被人算计了两炷香的时间去,只是此时沈南枝也没时间生气了,叫玉露带着紧赶慢赶,跑到满头大汗,才将将到了那玄清殿去。 到了大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诵经声音,沈南枝气喘吁吁地进去,就看到外头站着一太监,见她来还有几分惊讶:“哟!沈四姑娘怎么才来?姑娘们都与大师学了好一阵子了!” 沈南枝歉疚地一笑,随手拿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公公,我找错地方了……” “姑娘可紧着进去吧,这种事儿迟了可不是什么小事儿……”那公公垂了垂头,面上颇有几分担忧。 沈南枝也知道不是小事儿,所以才有人要这样害她,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在外头等一段诵经停止,这才跨过了门槛儿进入大殿里去。 刚一入门,甚至还没来得及见过主持的大师,就听见了那王芊芊的声音:“哟——沈四妹妹怎么来的这样晚?莫不是第一日就睡过了头罢!” 第1170章 有错当罚 沈南枝挤出一个笑容来,并没有急着去理会王芊芊,而是先上去对着坐在前端的几个僧人福了福:“慧空大师,信女沈南枝……今、今日早晨有人来说是在清心殿学诵经,信女这才跑了远路……” “别找借口了!”不等慧空说什么,王芊芊已经沉不住气,从蒲团上立了起来,“慧空师傅,安太妃说了在玄清殿女子诵经处规矩交给了我来管着,这沈南枝第一日就敢随意吃到,还满口的谎话,这是对佛祖心的之不诚!我便替慧空师傅罚了她可好?” 慧空今年六七十岁的样子,眉毛与胡子已经是花白,他的长相……沈南枝觉得很像弥勒佛,也不知道是不是入佛门久了的缘故,单单是坐着也一派祥和,却也不失威严。 沈南枝入门时他只睁眼轻轻睨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敲着木鱼诵经,听见王芊芊这么说更是连眼睛也未曾睁开:“既是安太妃的嘱咐,王姑娘自便即可。” 闻言,王芊芊如得了免死金牌一般,看着沈南枝的表情愈发阴森——这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的了,沈南枝生生顿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诵经礼佛最忌讳的就是大声争执,她也不愿违逆了这样肃穆的场合,只好咬着牙等着王芊芊的发落。 “你是入宫来祈福的,我也不愿意为了你耽搁了大事儿!你就跪在后面的地上去跟着诵经,送完经就跪着抄写经书吧!”王芊芊趾高气扬地指了指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地面。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低低的道:“这跪在那样硬的地板上一日,膝盖不得跪废了?这是否有些太过于……” “要你跪就去跪!连跪一日地都不肯,你浑说你有一个真诚的心思么?”王芊芊直接打断了那人的话,“哼,第一日就敢迟到,还非说有人与你说了错误的地方,宫里传达的太监都是统一的,唯独要害你不成?我瞧着你根本就是心思不纯,只知道偷懒耍滑罢!” 殿中静谧无比,慧空大师敲打木鱼的声音依旧平静,沈南枝在这样的场景中也没了气性,只当是自认了倒霉,上去对慧空大师轻轻摆了摆:“信女沈南枝有错,甘愿受罚……” 说罢,就默默地推到了最后去,挨着冰冷的地面跪了下来。 先前从不觉得跪着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跪了一个上午后沈南枝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也认识到了那蒲团存在的必要性,地面又硬又冷,跪上去一时还好,一会儿便觉得膝盖硌得生疼,凉气拔地而起,没一会儿沈南枝的双手就变得如地面一般冰凉。 午膳时她想要起身,竟一下子脱了力,重重往一旁摔去,若非一边有一紧邻的姑娘伸手落了一把接住了她,她就要在殿前失仪了。 午膳就在玄清殿的偏殿里用了,沈南枝只随意地扒拉了两口,心疼得丁香双眼又红又肿,与玉露二人蹲着给她揉了好久的膝盖:“王姑娘也忒狠心了一些……竟然就叫姑娘这样硬生生地跪了两个多时辰!姑娘也是自小金尊玉贵,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罚?” 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南枝都不忍心告诉她:你家姑娘我下午还得跪着抄佛经呢! 玉露对此却好似见得多一些,只沉沉地叹着气,“往日奴婢在宫里侍奉,主子们也是动辄就被罚着跪下,寒冬腊月里跪在风口的也有!奴婢往日侍奉的常在小主就是这样落下的病根儿,入宫每一年便……香消玉殒了。幸得皇上体恤,奴婢就自请来了行宫里,虽是俸禄少,却也好过看那般的勾心斗角!” “可姑娘着……叫王姑娘那般针对,如何能去找太医拿药?”丁香哭道,“行宫里小病小痛都要登记上报,安太妃与王姑娘串通一气,如何肯允了我们姑娘的药材!?” 说着,玉露的眼眶也就红了,她用了抹了抹泪水,“姑娘,我和丁香姐姐待会儿就膳房要一些鸡蛋,等今儿晚上姑娘回去了就仔细敷上,蛋清能消肿……我再去问问太医那边可否批些药材下来,若是不能……有也总是好过没有的。” 沈南枝轻笑着点了头,伸手帮两个小丫头擦干净了眼泪:“好了好了,跪一跪又死不了人,这点苦我如何吃不得?你们俩也不要这般哭哭啼啼地了,明明是我被罚了,反倒叫我来安慰你们!” 下午,又是跪地抄写佛经。 沈南枝的字本就写的不尽如人意,跪在地上就更加扭曲了一些,偏王芊芊就抓住这点不肯放了,这一页说她敷衍,那一页说她心里不服,那一篇又说她是想赶紧去休息。就这么一来二去,一册小小的十几页的佛经她足足抄出了五十多页来。 偏人家王芊芊觉得还不满足,趾高气扬地从头到脚地数落着沈南枝。原本第一日只到申时末就结束了,就因为王芊芊偏要针对沈南枝,连累着一屋子的人拖到了酉时中。 渐渐地连旁人也愈发不耐烦起来。 慧空这才从外面转着佛珠走进来,只淡淡地扫了满面不耐烦地姑娘们一眼,就双手合十,叹气道:“今日就到此为止罢,你们心早已经不定,再呆上多久也是于事无补的!” 姑娘们获了大释,一个个赶着才出了门子去,王芊芊本还想说些什么,慧空却细着眼睛轻轻一瞥:“王六姑娘也回去罢,佛说慈悲为怀,王六姑娘今日之咄咄逼人实在是有违神意,该回去抄写一卷佛经,韬养心神才是。” 言下之意就是叫她回去抄佛经,那王芊芊一愣,转而笑道:“大师,我又如何不想慈悲?只是安太妃说了纪律不得不严谨抓住,若轻纵了沈南枝,日后人人都懒起怠惰可如何是好?” 一个僧人,一个强权,二人如何说也说不到一起去,沈南枝已经叫孟娴搀扶着站了起来,忙上前来道:“慧空大师,今日的确是我的错,有罪当罚,来日南枝自不会再出错,王家姐姐也就不会为你了佛祖心愿了!” 慧空看了沈南枝一眼,这才难得地笑着点了点头。 第1171章 打蛇打七寸 入夜,丁香蹲在床前,一面流泪一面为沈南枝揉着膝盖。 丁香和玉露将沈南枝好不容易才搀扶了回来,到了寝宫后脱下外衣一看,两只膝盖竟然是好一大片的乌青,吓得丁香当时就变了脸色,黄豆般大小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个王芊芊也太狠心了!竟真的就叫姑娘您跪了整整一日……”只见丁香一面轻手轻脚地帮沈南枝按揉着双膝,一面忍不住轻声叱骂道,“姑娘的膝盖都肿的馒头大了……”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样大的脾气,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却是拉着我说了一肚子的牢骚话!”沈南枝无奈笑道,却是觉得丁香手上力道一重,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嘶……你、轻一些!” 丁香嘟着一张小嘴儿无比的愤恨,细声细气道:“哼,原以为姑娘不怕疼的!原来也是知道自己的膝盖肿成这样疼痛难忍!奴婢就不该给姑娘揉!姑娘疼了,自然就知道反抗了!” 沈南枝苦笑一声:“我何尝不想反抗?可我在大宴上叫王芊芊在御前丢人,她便报复回来,我若再要报复回去,她指定又要想方设法地还回来!如此一来二去,你家姑娘我是来祈福的,不是来与人勾心斗角的。更何况……王芊芊有安太妃撑腰,如今的北郊行宫之中便唯有她是最厉害的,我与她斗,岂不是自讨苦吃?” 其实沈南枝很想学着话本里面的主人公,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骄傲地还回去,言:“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可现实总是很无奈的,她难道不想叫王芊芊付出代价?可是就算是要还回去,总也要找机会。现实中的人哪有话本里写的那样顺遂?不管遇到什么都能有贵人出来相助。 史氏曾经说过:“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要记住忍并非惧怕,退也并非是逆来顺受,该反击的时候就一定要反击。” 沈南枝想着史氏的话轻轻靠在了床榻外面的床门上,若是能有机会……得好好地教训那个王芊芊一番才行! 沈南枝被扶着回来后,玉露见到这膝盖肿的比想象之中厉害多了,便匆匆跑了一趟太医院,只是这次随行的太医一共就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被安太妃喊了去,另一个则对着玉露百般刁难——不出沈南枝所料,王芊芊连太医都打点好了,便是存心要她受罪的。 无可奈何之下,玉露只好垂头丧气的回了春禧宫来,闷着头去小厨房里给沈南枝煮鸡蛋了。 现下就只有主仆二人在屋子里头,沈南枝跪了一整日,又是诵经又是抄写佛经,累的她眼皮打架,丁香哭过后便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沈南枝索性直接仰面倒了下去,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的似乎有人敲门似的。 丁香拿了件外罩衫给沈南枝遮住了双腿,这才匆匆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墨竹,她一惊:“墨竹!?你、你怎么跑到后宫来了?” “丁香姑娘……”墨竹轻笑着闪了闪身子,将站在后头的陆云祈给露了出来,见丁香看到了他后这才侧着脑袋低声道,“我们家公子听闻今日的事情了,只觉得心中放心不下……这才躲了巡查的侍卫来了春禧宫。” 丁香脸上便浮现一抹坏笑,与墨竹相视一眼,“陆大人,您快些进来罢!” 陆云祈也不是什么生人,先前丁香还十分放心地叫陆云祈进去等沈南枝睡醒呢,如今自然是更加没有了顾忌。一来她最相信的就是陆云祈的为人,二来在北郊行宫,自家的姑娘的确是孤立无援……就连孟娴也因为家中兄长之事不敢得罪王芊芊,能有陆云祈护着,姑娘的日子也能够好过一些。 陆云祈闻言,就对丁香点了几下头,默默地进了屋子。 里头的沈南枝本就是迷迷糊糊,又离大门尚且隔着一间屋子,对外头的声音也就听的不是很真切,只听见有人关了门,有人踱步走了进来,便仰面躺着大大咧咧地问道:“丁香,谁呀?” “我。”陆云祈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沈南枝登时瞪大了眼睛一看,便见陆云祈早已经不客气地在一旁坐了下来,更是不客气地一把掀开了盖在自己腿上的衣裳,双眉微蹙,一双好看的眸子轻轻看着她那白皙的双腿——上肿起来的两只紫色馒头。 “你……你怎么……”沈南枝脸色一红,挣扎着坐了起来,就要拿衣裳去盖,却是手只伸到一半儿便叫他给拦了下来。 陆云祈心疼地看着沈南枝:“让你跪你就跪,你怎得就如此好欺负了?” 沈南枝微怔片刻,原以为按照陆云祈的脾气,他大老远地跑过来一定是来说风凉话的,却没想到他那双桀骜不驯的双眸之中也能吐露出这样温柔地眼神来,竟叫她一时间有些失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就茫然的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地道:“当时在佛堂,那等肃穆之地,万华寺的高人更在上座,我岂能与王芊芊争辩呀……况且她还有安太妃撑腰……” 陆云祈闻言这才回到了往日的神色,他心中早已定案,鄙夷地瞪着沈南枝,冷笑道:“在天合殿,却不见你这样能忍气吞声!” “打蛇要打七寸,若我不能一下子叫王芊芊吃痛,而是只靠蛮力与她争斗不休,倒不如给大家留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印象呀!”沈南枝歪着脑袋,说的十分有道理。 “……”陆云祈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气得他恶狠狠地瞪了沈南枝一眼,从身上摸出只白玉小瓶子来,“亏得我怕你腿跪坏了,还去太医院拿了药膏来,你倒好,不仔细想着如何反抗,竟在屋子里头打瞌睡!” 也亏得陆云祈此人口嫌体直,嘴上嫌弃着沈南枝是个小怂包,倒是已经开了药瓶垂头为沈南枝抹起药来。 在沾着药膏的手指触碰到膝盖的那一刻,沈南枝整个人一个激灵,“嗳……” 第1172章 陆大人造型两话 陆云祈一抬头,长眉入鬓,双目又温热又带着强撑出来的责备:“乖乖坐着,在冰凉的地面上跪了整整一日,你明日还想不想走路了?”说罢,一面将药膏在掌心温热融化,这才轻柔地附在了沈南枝的双膝上,还不忘扭着头对外间的墨竹和丁香道:“丁香,去那一块干净的帕子,再打一盆热水来!” “我的人,你倒是用的习惯。”沈南枝只好悻悻地坐好,不敢再挣扎了。 案几上放着只烛台,里头的火苗轻轻跳动,将陆云祈的脸上也弄得斑斓一片,只可惜沈南枝的位置偏,看不清垂着头专心磨药的人的脸。只看到浓黑的发丝如瀑般垂下,搭在肩头,也有搭在她的身上。 看得有些失了神,沈南枝竟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捏了一缕在掌心细细把玩着,拿自己白嫩嫩的小手捏来捏去,用食指缠绕着他的发丝。 或许……是手上的力气大了一些,俯身擦药的人这才满脸是无奈地微微抬头:“小丫头,好玩吗?” 沈南枝身形一颤,想要收回手来装作无事发生,却偏偏方才玩的太过认真,手指头竟将那乌黑的头发搅在了一起!如果尴尬有重量,现在沈南枝只怕要被压死了,她一面笨拙地拨弄着手上的头发, 一面谄媚的笑道:“呵呵……陆大人的头发……自然是好的。” 她只看到陆云祈慢慢直起了身子,一双黝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锋利的好像玻璃碎片,蜡烛的火苗熠熠生辉,映照着他眼中的流光溢彩。陆云祈款款匀出一只手来,在沈南枝的额上轻轻弹了一下:“笨蛋!” 沈南枝已经无法分辨是真的斥责还是宠溺了,她慌忙地低着头帮自己的手挣脱出来,期间或许拽疼了陆云祈,他却也一声不吭,好容易将缠绕起来的头发都顺了开来,只是那一缕头发却如何也无法融入他原本整齐的一头长发之中……毛毛躁躁的,像是炸了毛似的。 沈南枝歉疚的看着陆云祈,却发现他也并不在意,早已经又认真地去给自己揉膝盖了。 这是丁香才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一过了帘子便见着陆云祈如此认真地给沈南枝轻轻上药,竟觉得这样的场面儿如一双新婚的夫妻一般温馨,连她这做下人的也不禁觉得无比幸福,但马上她便清醒了过来,甩了甩头将那想法轰了出去,才上来安置好了手里的盆,“陆大人,要么奴婢来吧?” 丁香进来后陆云祈就直起了身子,顺势还捞着沈南枝的两条小细腿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只对丁香点了点头:“不必,你出去歇着吧,我给你主子上好药了便走。” 丁香去看沈南枝,想看看她的脸色,却只看到沈南枝像一只小白兔似的乖乖被陆云祈按在手里,圆圆的眼睛对着自己眨了眨,算是同意了。丁香这才忍着笑意:“是,那有劳路大人了!” 说罢,就匆匆地退了出去。 结果就是,沈南枝被迫把两条腿搭在了陆云祈的身上,任由他洗了帕子拧干后为自己敷着,还面不改色、煞有介事地道:“太医说了,这药温了之后更容易进身子里去,好得更快。” 沈南枝敷衍地点着头,说起药来才忽的想起了什么,道:“北郊行宫人少,不是说谁人拿药都要记录报备吗?你去太医院拿了膏药来……回头安太妃问起来可如何?” “我与太医院的说,是邱先生要的。”陆云祈面不改色。 “邱先生?”这么一说,沈南枝才回想起来,说是主持祈福之事交给了陆云祈和翰林邱大人,只是因着昨日邱大人并没有去宴上,她险些要忘记了邱大人也是在行宫里的。她不禁一笑:“你倒好,拿邱大人做挡箭牌了!” 陆云祈这才白了沈南枝一眼:“我与邱先生情比金坚,你这小笨蛋是不会懂的。” 陆云祈说什么就是什么,沈南枝可不敢反驳,看着他将温热的帕子附在了自己的双膝上,仅用一只手便能顾及到两只膝盖,随后才惬意地直了直身子,随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 沈南枝乖乖地一笑:“陆大人,你为何不将头发再束起来了?” “束发?”陆云祈挑了挑眉,“我是读书人,你何时见过读书人长发高束?” 这倒是,读书人都青衣白衫自顾风流, 头发束得十分严整的都是江湖人士或者武官大将,好似读书人的长发飘飘反倒成了一种标志似的。 沈南枝却忽的来了兴致,一双眼睛弯成了一双挂在脸颊上面的月亮,“陆大人,你我第一次见面你的打扮就英气十足,那次你不就是绑的高马尾嘛。” “那次是那次,如今在京城没几人知道我……”陆云祈对自己另一副模样尚且有一些难以启齿,到底文人举子做惯了,若说他陆大学士是一个能打鸡骂狗的人,只怕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扭头却见沈南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竟叫人觉得有些不可辜负,他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抵抗过,只得无奈地别过头去:“你……想看吗?” 沈南枝连忙点头,顺势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丁香给自己绾头的发绳来,“陆大人,我给你扎呀!” …… 所以丁香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陆云祈满是无奈地坐在床边的床踏板上,很难见到一向仙气飘飘的陆大学士叉着腿、撑着手臂这样坐着,动作豪气到比街边的混混还要厉害一些。而沈南枝光这两只小胖脚,就随意地伸在陆云祈身旁,双目则炯炯有神,手上忙活着将陆大人一头乌黑的头发归到一处去。 “……姑娘,”丁香都怀疑,这二人是不是有些…… “嗯?”沈南枝无辜抬头,却没来得及与丁香说话,便又低下了头去咬着发绳的一端,好不容易才将陆云祈的头发绑了起来。 “丁香、墨竹,你看看陆大人这样如何?” 第1173章 陆大人的新发型 反正墨竹是许久没见到自己家的公子这样了,上一次还是去苏州的时候,可细细算来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在京城中时陆云祈恨不能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如瘟鸡”之人,可一旦将都发吊起来则完全变了个人一般,整个人精神了不说,更……年轻了好几岁。 墨竹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点了几下头:“公子,您这样也依旧帅气逼人!” 陆云祈眼睛一瞪,墨竹便笑呵呵地怂了。沈南枝不甘心,又拉着丁香询问:“丁香,你说陆大人这样的打扮好看吗?” 丁香面上一红,“姑娘,这样的事情,奴婢怎好随意评定主子?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沈南枝悻悻地哼了一声,也不再为难于丁香,却抓着陆云祈左看右看,见到其怒气瞪着自己便立马轻轻一笑,谄媚无比:“陆大人,您怎么都好看,只是书生模样我看得多了,偶尔看一看这幅样子倒是更觉得新鲜而已!” 陆云祈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伸出手去撤下了盖在她双膝上的帕子。膝盖依旧紫青色一片,叫这光洁的双腿看起来这样的骇人。他挥了挥手示意丁香过来给沈南枝揉膝,自己这才退到了一旁去。 “你这小丫头,一旦讨起饶来是什么都肯说的,可若一朝脱了‘险境’,你又会立刻耍赖,翻脸比翻书还快,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讨过什么饶了!”陆云祈笑骂道。 难得见陆云祈这样百依百顺了,沈南枝心情自然是大好,连腿上的伤痛都忘却了不少。 陆云祈又坐在桌案前与沈南枝交代了几句话,听她说腿上的疼好了不少,这才微微放下了心来,起身准备要离开。 沈南枝不听丁香的劝阻执意要送人道门口去,丁香也执拗不过姑娘,只得搀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处陆云祈才冷着一张脸,伸出手来轻柔地触了触小丫头的额头:“日后可要处处仔细着些,今日看你这般开心,看样子是腿上的伤害不重!” 沈南枝哪里好意思说,她开心不是因为自己的腿,而是因为陆云祈的极力配合。 “早就听说王阁老家女被骄纵的不行,京城里不少的姑娘都不敢轻易去招惹她。如今她有了安太妃撑腰更是要仗势欺人了,”陆云祈柔声说道,“安小王爷那边我也多多劝说一二,他这人……平日里看起来浪荡,可有时候又较真的紧。” 想起今日见到沈嘉定时他憔悴的样子,沈南枝也觉得心痛,无奈只是造化弄人,她在安太妃眼中不具备成为安王妃的资格,而她也对沈嘉定并没有多余的男女之情。 只是陆云祈见状,便又多了几分猜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问道:“你当真不想嫁给安小王爷?此等富贵荣华,算是女子最好的归宿了。” 沈南枝对此却嗤之以鼻:“我若真的在意那些荣华富贵,如今早就要与王芊芊争得你死我活了。陆大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辈子的荣华,在真心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我能是那种攀慕富贵之人吗?” 陆云祈这才勉强点了头:“嗯,不是。”沉默片刻,又道:“听庄先生说给你寻了一册簪花小楷的《卫夫人听涛帖》,可临完了?” 沈南枝一张笑脸呆在空中:“嗯……还、还差一点……” 闻言,陆云祈便又开始下意识地噼里啪啦地数落起沈南枝来:“业精于勤荒于嬉,虽说是女儿家,可你那一手字也是要练出来的,便亏得万华寺的大师们不看人的字如何,若真的计较起来,我只怕你此刻都还被圈在玄清殿抄写佛经!叫旁人看了去也是招人笑话……” 诸如此类,说的沈南枝头都大了。最终还是丁香无奈地劝道:“陆公子,我们姑娘这些日子的字写得呀好看多了,连庄先生也说姑娘颇有进步呢,总是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有、有进步就是好的嘛……” 如此,陆云祈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沈南枝一眼,“我留下来的药日日敷上,温了过后要药效更好,你且仔细养着,莫留了什么病根子到日后再觉得难受。” “多谢陆大人了!” 陆云祈见她眉翠唇朱,皓齿明眸,目光中似有可惜之色,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头:“那你好生休息着,若是药膏不够用再去与我索要。” 说罢,便带着墨竹趁着夜色偷偷离开了春禧宫。 后面的几日沈南枝都步步小心,从不肯叫王芊芊捉到一丁点儿的错处。一开始王芊芊还耐着性子等她犯错,要么就是存心挑衅,好在沈南枝早就有所准备,一切都当做一阵耳旁风一样根本不忘心里去。过了几日王芊芊也开始觉得自讨没趣——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还能有什么意思?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日日两点一线,虽然枯燥却绝对不算轻松。沈南枝嗅着鼻尖萦绕着的檀香味道,只觉得心神无比安宁,这才明白为何许多人都愿意在家里供奉佛堂。双膝也好的差不多了,沈南枝想起出门前对史氏的许诺,是以这日结束后她刻意多留了一会儿。 佛堂之中无了人,沈南枝就从怀里摸出一串檀木手钏来,对着殿前佛像毕恭毕敬地磕了头,低低道:“愿佛祖保佑母亲身体一世康健……” 说罢,才恭恭敬敬地将那檀木手钏放在了佛像的脚边。 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可只要是史氏倾注了心血的,沈南枝便不会敷衍,她要礼佛,她便舔着脸在行宫之中求一个恩典,借着为国祈福也未史氏祈求一二。 世上坏人各自有缘法,但好人的心思却是一脉相融,沈南枝既希望国家顺遂,也希望史氏身体康健,能再多陪她几年…… 第1174章 净心 这春季里此时外头的天儿正亮堂着,佛堂中却稍显晦暗,沈南枝那小小的身躯虔诚无比。 她学着母亲当初礼佛的样子,恭敬地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祈求,祈祷母亲兄长平安康泰。 她想起史氏病最重的时候,面色苍白的如同死人一般,整日咳嗽不止,深夜里也能听见她那痛苦的喘息声音。又想起高大俊朗的父亲将自己背在脖颈上,父女二人一同与史氏逗乐说笑。更没忘记父亲苍老的容颜,以及那重病过后干瘦的手臂。 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沈南枝无声地哽咽着,泪水顺着略显瘦弱的小脸滴落在浅青色的蒲团之上,有些消失不见,有些滚落到地上,与尘土混为一体,傍晚的光线透过藕荷色的纱窗招进佛堂,光彩清朗,柔光明媚。 沈南枝那瘦弱的身体伏在蒲团上,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平,她发自内心虔诚的地升起到,远光是音菩萨慈悲,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愿无病缠身,无有恐惧,无挂碍故…… 忽然耳边想起了清脆的木鱼声音,伴随着低吟着如同曲调一般好听的诵经声音,沈南枝一愣,身子一下挺起,便见到了身旁的蒲团上正潜心跪坐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沙弥,沈南枝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去春禧宫主持为佛像开光、这几日一同与慧空大师教习的小师傅。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的人的动作,那十五六岁的小沙弥才睁了眼睛,轻轻一笑:“见四姑娘潜心礼佛,小衲便自作主张来与四姑娘一同了!” 愣了一会儿,沈南枝这才回过神来,就对他轻轻一笑,“多谢小师傅了!” 小沙弥偏着头阖了阖眼睛,就已经合十了双手端坐好了,“小衲法号净心,是慧空大师的关门弟子。这几日来与慧空大师一起在玄清宫主持礼佛事宜,早就对沈四姑娘颇为印象深刻。却不知四姑娘素日里兰花一般静雅之人,竟也有如此悲伤的时候。” 说着,净心,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面颊,示意沈南枝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沈南枝这才匆匆地擦了泪水,苦笑一声:“叫小师傅见笑了,我……是想起了家中的母亲。我母亲生产我时遭了血崩,自那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说句无礼的,母亲早年虽礼佛,却鲜少想如今这样频繁……我只怕她……” “知此法已。又复思惟。生何因有。复以何缘有此生法。作是念己。离诸攀缘定心观察。谛观察已乃如实知。生因有起。复从有缘起此生法。”净心阖着眼睛低低呢喃道,说完才轻轻抬眼,轻笑着看向沈南枝,“沈四姑娘便也不必这般担忧,一切自有缘法,沈夫人一世心善,要相信善必是有善报的。” 许氏因为净心与生俱来的带着令人不得已安心下来的禅意,沈南枝竟然真的就觉得心中放心了不少,心神也终于安宁下来,不等沈南枝来得及说话,净心又道:“四姑娘,你那串檀木的手钏,若是不嫌弃便交给小衲吧,小衲将其带给师傅,有师傅亲自开光后想必更能保沈夫人的平安。” 沈南枝大喜过望,激动地瞪大了圆圆的双眼:“真、真的吗?那便有劳小师傅了!” …… 沈南枝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沈嘉定茶饭不思。虽别的姑娘日日礼佛已经十分劳累,但王芊芊却是总有多余的一腔热血往沈嘉定所居住的咸福宫跑去。 只可惜安太妃要操办祈福事宜,没法子时时刻刻给王芊芊撑腰出头,所以王芊芊这位傲气的姑娘在咸福宫门口碰壁了不止一次。亏得那边居住的都是男子,没多少相处的管家女子知道。可所谓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入北郊行宫的第十五日,人群之中终于传出了关于王芊芊的一些闲话来。 入宫祈福的官女们每几日都能歇上一日,这日晌午十分众人一同用膳,便有几个耳报神的官家女子按奈不住了小心思,平日里看王芊芊便是十分的不快,如今可算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便忍不住低声道:“嗳嗳,你们听说了没有?王阁老家的千金大小姐这些日子可是忙坏了!” 话刚说完,屋里众女孩大都神情古怪,挤眉弄眼的,另外一人疑惑道:“啊?我倒是只知道王家姐姐帮着安太妃操持祈福的事情——管着咱们这边儿的人,姐姐说的是什么事儿呀!” “还不是王家姐姐与安小王爷嘛!”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坏笑道,“我兄长常常见着王家姐姐跑到安小王爷所居住的咸福宫去,殊不知一个女子日日要往男人住的地方跑什么!” 这几日来王芊芊仗着安太妃的威势可谓是耀武扬威,她见沈南枝百般小心,满腹的怒火无处释放,自然就对着旁人也傲气了一些,早就有人对此颇为不满了。 其实有些事情哪里需要搬到台面上来说?就连沈南枝都知道王芊芊吃了几次的闭门羹。如今一说,一大半女孩都哧哧地笑起来,却又谁也不肯将话说得明白了,只见王芊芊愈发恼怒,一时间饭也吃不下了,就“砰”地一声一拍桌案:“你们这几个,礼佛都不好生礼,皇上叫你们来为国祈福真是耻辱!” “也是,王家姐姐不是耻辱,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去外头找男人,这还是在行宫里呢,若是在外头……还不一定怎么样呢!”离着远一些的姑娘低低地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声音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小。 沈南枝与孟娴对视一眼,二人都十分默契地选择远离这一场纷争。 旁人嘻嘻地笑着,王芊芊却是勃然大怒,指着方才说话的那个便厉声骂道:“你们懂什么!?知道些什么便捕风捉影起来,你们难道不知道安太妃早已经定下了我们王家不成?” 第1175章 流言蜚语 最开始挑衅的那位刘小姐又继续嗤笑道:“是呢,我们都知道安太妃看中的可是王家的权势出身,王家姐姐若非有这么个好的出身在那儿摆着,安太妃寻什么人来不成?可我们还听说呀……安太妃喜欢王姐姐,可安小王爷人家对沈四妹妹却是深情款款呢!” 正埋头吃饭的沈南枝一愣,疑惑地抬起了头来,就看到王芊芊已经露出了要吃人的表情,她叫自己的表情淡然了下来,轻轻拿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道:“刘姐姐怕是误会了,我与安小王爷不过一条水路的缘分,若安小王爷多说了我几嘴,那也是因着他乃知恩图报之人。” 王芊芊面上的表情略有缓和,谁知那刘小姐又凉凉道:“别的内情咱们不知道,可有一桩,刚来行宫时安小王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请求皇上赐婚,那时候看得可是沈四妹妹!” “我与王六姐姐坐在一起,许是姐姐们看错了吧。”沈南枝悻悻道,表情一如既往的毫不在意。 “那,安小王爷在咸福宫将王家姐姐骂了出来,口口声声说‘都怪你毁了我和四妹妹的姻缘’,难道也是我们听岔了不成?”刘小姐不依不饶,“那时候住在东侧宫的不少公子都听见了,我家兄长更是亲耳所闻!四妹妹,安小王爷心中有你,可偏偏叫王家的这位半路劫了去!我都替你不甘心呢!” 一旁的姑娘们佯装一副惊讶状大声吸气,引了不少的女孩都纷纷议论起来,沈南枝呆了呆,回头看着王芊芊羞愤难当的样子,再看看周围的女孩们不是幸灾乐祸就是佯装无知,最厚道的也不过埋着头装作没有听见,一时心中感觉无礼。 她知道她们为什么如此咄咄逼人,无非“嫉妒”二字。她们嫉妒王芊芊能靠着自己的家世嫁给风流倜傥的王爷,所谓替沈南枝的“鸣不平”也不过是借机生事——若是今日是自己要与沈嘉定说亲,怕是也少不得要听她们这些冷嘲热讽的话。 说起来,她倒是有些心疼王芊芊了,可怜这姑娘实在是不知检点,若不主动贴上去的话,凭着安太妃的宠爱和自己父兄的得力,婚事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可她偏不服气,偏要叫此时一锤子定音,如今反倒惹了旁人的讥笑。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今倒是懂了为何!便是男人年轻,总免不得一时间叫狐媚子勾引了去,为人父母的才看的一清二楚,知道谁是真的良人,谁是那只知道勾引诱惑的狐狸精!”王芊芊气急,带着些许冷笑的意味。 沈南枝自顾自地唆了一口面进去,冷静得都有些吓人了,“我从没听说过什么话,安小王爷所言该当也不过是因着我偶然间救过他一次罢了,诸位姐姐们有时间议论着些有的没的,不如仔细想想过几日皇上、太后娘娘等人都会来行宫,到时要如何做才是!” 再过几日宫里的人们也就都会来行宫里,全身心准备祈福仪式。其中早已经定下了陆云祈是当日里领唱《八吉祥祈祷文》之人,除了他与万华寺的大师们之外,还要从宗室与权贵之女中则出一位主跳祭舞之人。 此时女孩们已经开始渐渐学习那祭舞了,只是尚未定夺最终前去主跳的究竟是谁。众人都知道——王芊芊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 闻言,一屋子的女孩儿们各自也沉了沉脸色——谁不想做那风风光光的主舞人呢?可是她们之上还有许多宗族之女,主舞人虽说要叫万华寺的各位大师一一认定过才有资格,可是最终定夺的人却是皇上…… 刘小姐脸色发白,不屑地笑了笑:“沈四妹妹蕙质兰心,这些日子礼佛最为认真仔细,王家姐姐又深得太妃娘娘的喜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人能抢到那主舞的位置呢!” 王芊芊正了正身子,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沈南枝已经淡然地开了口:“且不说上面还有宗室贵女,这次挑选主舞乃皇上与万华寺各位大师共同商定,姐姐们莫非不知道吗?” “嘁……说得好听,难道你不想?”刘小姐表示唏嘘。 “想自然是想的,能在祈福仪式上做主舞人,乃无上的荣耀。可是刘姐姐,我想却未必能成,我只想告诉你此事并非一句话就能定下来的。”真当她不知道,她的目的就是撺掇着自己与王芊芊吵闹,她才不愿去做这出头鸟! 刘小姐怔怔地看着沈南枝,柔嫩明媚的面庞一派平静,却隐隐现出坚毅果敢之色。 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刘小姐只得悻悻地笑着:“我随意说说,四妹妹这么认真做什么……” …… 用了膳回去的路上,孟娴终是忍不住指着沈南枝嗔道:“你这丫头!做什么与那个刘宝珠这般计较?她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比王芊芊还要娇蛮,又不及王芊芊聪明。本来你与众人便不是十分熟悉,这下倒好,在场面儿上说的刘宝珠没点儿面子,旁人又要说你孤僻古怪了!” 沈南枝的心中一团乱麻。都说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只可惜这句话在姑娘们的身上从不能灵验,京城女子平日里也没什么可消遣的,捕风捉影、传闲话倒是成了最好的消遣。比如就有人传沈南枝与沈嘉定早就已经私定终身……当然,这种过于无厘头的说法总是没有成为大众传播的主要对象,可沈嘉定的那一番话却是传扬的十分广。 也是因此她莫名其妙的被与王芊芊共同列为了“狐媚子”阵营! 她想要辩解,却也觉得力不从心,叹道:“唉,最是流言蜚语难以澄清了!刘宝珠上来挤兑我,不过是因为安小王爷的一席话——她一看不惯王芊芊这样没什么闺秀样子的人能得了安太妃的眼,二看不起我这个小地方来的人能入了安小王爷的眼中……孟姐姐,我这人是软懦,可总不能随意叫人污蔑了清白不是?” 第1176章 三言两语,主舞人定 “你还软懦?”孟娴佯嗔哼了一声,伸着手掐了掐沈南枝那白嫩嫩的脸蛋儿,笑骂道,“我瞧着你是最厉害的了!平日里把那小獠牙藏得死死地,咬着人了却咬得生疼!你就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 对此沈南枝不能苟同——她眼中的狐狸只有一位——陆云祈。 于是挠了挠头,苦笑道:“孟姐姐,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日后还要嫁人呢,可不能叫这样的闲话在京城的姑娘们嘴里传开了!” 孟娴终于是气极反笑,忍不住骂道:“你这小丫头,怎么开口闭口嫁啊嫁啊的!感情是急着嫁人了,若是急了我便与你搭一根线儿去!” 沈南枝十分不要脸地笑着:“那感情好!最好能和孟姐姐做妯娌,这样日后我日日都缠着孟姐姐去!” “呸!你这个小没脸没皮的!”孟娴笑着抹了抹眼泪,就要上来打人。 其实不过说笑一场,沈南枝也没往心里去,孟娴自然知道沈南枝的意思,可是笑罢却又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来:若是正能和沈南枝做了一家人,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翌日孟娴的二哥孟折入了行宫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三位因参加科举而没能如行宫祈福的勋贵人家——毕竟家中有了爵位,还要出来科考的到底是少数。孟折带来了一个消息:沈思逢遗憾落榜(孟折自己也遗憾落了榜),但是这次科考之中年纪最轻的也还是一个二十三岁的书生,是以倒也没有什么。 对此沈南枝道也不觉得十分意外。科举路难走之难就在于考试的困难,能够一发中举的根本就是凤毛麟角,倒不如说考上两三次才中才是常态。更何况这次考试本就是开的恩科,题目较平日里的更加困难不说,判卷也严格许多。 孟折十分温柔,相貌很像孟娴,更是手长脚长,气宇轩昂,待人宽厚热忱,虽不甚净白俊秀,却是一派忠厚的向阳态。 他见到沈南枝时对这个灵巧地妹妹就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笑呵呵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我见过沈大人了,思逢落榜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沈大人还安慰了我们,说这次春季恩科算是试试水了,到了秋天秋闱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听说大哥哥也没有因此而愤怒,沈南枝也就放下了心去。乖乖地对着孟折躬了躬身子:“哥哥说的对,科举哪有那么简单的?孟二哥哥如此聪慧,想必秋闱一定能够高中!” 事后才听说沈思逢似乎十分受挫,那日虚青着面孔从考场中出来,却没想到自己竟没能上榜,在屋中沉沦了好几日呢。 …… 练习祭舞的事儿与礼佛之事凑在了一起,这几日姑娘们也就没了什么斗气的心思,到了后来安太妃便将众人聚在了一起,只男女分席。遇上了这些出身高贵的宗室贵女们,原本跳脱的女孩们也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对沈南枝而言,有好有坏——好是她身边时时刻刻都有八公主护着,明珠郡主想找麻烦也不敢,王芊芊更是比不得八公主尊贵,但是沈南枝惊奇地发现,明珠郡主和王芊芊不知何时凑在了一起。 夭寿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在二人身上还真是灵验。 坏处嘛,就是八公主此人忒不知道客气了!她这人最是懒惰好玩,见到沈南枝的香囊十分好看,一打听才知道是沈南枝亲自绣的(为了给陆云祈做衣裳时候的练手产物),便死缠着沈南枝给她秀一只——关键还不是她亲自用,她要送给怀瑾公子。 沈南枝满脸的苦涩,大喊:“你给你情郎的定情信物,哪有叫别的女子代劳的?” 八公主却不以为意,直言:“到时候最后收尾我亲自收一下不就好了?” “……”沈南枝放弃了讲道理,可是碍于八公主拿出“我帮你劝劝安小王爷”作为筹码,她只得答应了下来。 其实八公主除了骄横之外,旁的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比如人家很有自知之明,而且很仗义。主跳祭舞之事,按理说她是身份最尊贵的人,可八公主对此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在得知明珠郡主与王芊芊皆对此位置虎视眈眈,并且已经暗中分别找过皇上和安太妃后,八公主拍案而起,寻了刚来行宫不久的皇上,拍着胸脯举荐了沈南枝。 理由实在是简单粗暴:“首先,沈四妹妹这些日子潜心礼佛,诚恳无双,其次,我就看不惯王芊芊和沈素素那一幅嘴脸,沈四妹妹若是能主跳祭舞,她们俩一定能把鼻子给气歪了!” 皇上对自己的妹妹欲哭无泪,这样的理由都能拿来说。 但他终究没有将这一番话当做了耳旁风去,当即寻来众位万华寺大师商讨祭舞主跳者的人选问题。负责公子们的师父自无话可说,倒是慧空大师思虑片刻,终是抬了头:“沈四姑娘心思沉稳缜密,多日来潜心礼佛,日日在玄清宫的时间是最久的,老衲的徒儿净心也见到过沈四姑娘于佛前默默流泪,想来是真心实意地信奉于此。” 一旁的安太妃听闻此言只觉得不妥,她早已有心抬举王芊芊,好让她风光嫁入安王府来,以获得王阁老一派的支持,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可在场众位闺女,她沈南枝的身份到底是最低的……” “与天祈福最重要的是心诚无私,王阁老之女曾在殿前严厉责罚于旁人,心肠难免硬了一些,”慧空大师不紧不慢道,“说到底,我佛慈悲,既这场祈福仪式请了老衲等人前来,主舞之人如何能不慈悲为怀?” “可是她终究……”安太妃还欲说些什么,只听闻从后殿款款走出来一人,太后早已在后面聆听多时,此刻让下人搀扶着缓缓走出,道:“哀家看,沈南枝做主舞人十分不错!此事,就这样定下罢!” 一直坐在上首的皇帝这才匆匆起身,对太后垂了垂头:“母后所言极是!慧空大师的考量已经十分完全,这次祈福主舞,便叫沈南枝来吧!” 第1177章 不做鱼肉 皇上亲自选定了沈南枝作为这次祭舞的主跳人,第二日便传了出来。 消息传到春禧宫的时候,沈南枝也刚刚从玄清宫回来,刚一坐下便来了一位宣旨的太监,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总而言之也就只有一句话:沈家四姑娘自入行宫以来,聪明伶俐、孝心可嘉,封为祈福祭舞主跳人。 公公说完,沈南枝还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刚送走了公公便迷迷糊糊地扭头问道:“这、难道真是八公主的‘功劳’?可、可是怎的就轮到我的身上了?” 在座的要么是宗室贵女,要么是勋贵嫡女,她一个二品官儿的妹妹实在是出身差了一些,也是因着沈南枝早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对那祭舞学起来也不甚上心——沈南枝从小学了许多,弹琴吹笛,下棋书画,虽都是半瓶子晃荡,但跳舞她属实是真的力不从心。祭舞动作虽然不难,但胜在繁琐,她自知自己本就不是这一块的料,索性一开始就没想要在这上面下功夫的。 可如今却说,她要去主跳!? 还真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沈南枝想要退缩。 丁香与玉露却是十分的开心,听了消息的孟娴也匆匆过来表达了诚挚的恭喜,正当沈南枝无奈地抓着孟娴的手诉苦之时,难得一见的明珠郡主竟忽然从正宫里冲了出来,气呼呼地跑到了沈南枝这边儿。 她见到孟娴与沈南枝都在,似是正在说着此事,一时间不由得气上心头,骂道:“皇上怎么会选了你来跳祭舞!?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沈南枝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道:“唉,我也觉得,这么多姐妹中比我出身好的多得多了,要么明珠郡主去与皇上说说,别叫我去了。” 明珠郡主一愣,本以为沈南枝要借此耀武扬威起来,却不想这丫头这般没有出息,可见她如此明珠郡主的心中反倒是更加气恨了一些——自己求了皇上好多次都不得的位置,竟然一朝一夕间就搬旨赐给了旁人!关键此人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你在这儿充什么相啊?不就是显摆能去跳祭舞么?我瞧着许是皇上怜悯你出身低微才将这位置赏赐给了你的!”明珠郡主气急,反倒不知道如何骂人了,“你……你那祭舞跳的七零八落,便是去外头城门根子底下寻一个坡脚的乞丐来跳的也比你好,你想要出风头,且要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沈南枝只撑着小脑袋坐在桌案旁边,面色平静得像是一只乖巧地兔子,静静听着明珠郡主说完,才微微地叹了口气:“明珠郡主误会了,祈福是为天下苍生,而非个人声誉,我哪里是为了什么‘出风头’?左不过皇上看得起我,我便要努力嘛!说实在的,只要百姓脱离苦海,安居乐业,我不做主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忽的轻轻一笑,面色狡猾,“可是太后娘娘与皇上倚重嘛!明珠郡主气不过,也不要找妹妹我鸣不平呀!” 孟娴忍不住惊喜地去看沈南枝,前一秒这丫头还百般恐惧呢,如今倒是一下了变了个人似的,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沉静如深湖,娴静贞雅,竟如个成熟的大人般了! 明珠郡主尴尬地瞪着沈南枝,秀目大睁,气得心底儿里头翻江倒海,偏偏沈南枝的话一点儿都没错,反倒是自己说她是为了“出风头”实乃失言,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定要说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只顾一己的小人了! 沈南枝也平静地看了回去,她不是故意要气明珠郡主,但是她好几日都不曾出现了,今日那旨意刚宣了她便死咬着人不放,咄咄逼人,句句藏厉,这会子沈南枝若是太不中用了,出了春禧宫的门子还不一定叫旁人如何欺负针对呢。 她几句话说得明珠郡主哑口无言,不过是想让人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虽然在这群人中出身算是最不好的,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你竟敢对本郡主出言不逊!”憋了好一会子都没憋出什么来,明珠郡主只得如此一字一句地骂道。 沈南枝只瞥了瞥眼睛,压根儿不去看她:“妹妹说的话哪里有错得的了?此事也不是妹妹一人去求来的,妹妹没什么好的家世,自然也没像姐姐似的到太后娘娘跟前儿哭着跪着的求过,姐姐就算求不到也该想想自己的问题。” 她们早就听说这明珠郡主为了“出风头”,在皇上太后刚来行宫时便日日乐此不疲地去请安,哭也哭过,求也求过,下跪磕头跟不要钱似的。好好地选择祈福祭舞的人选,弄成了小娘求着家主老太太允自己进门儿,弄得太后心烦意乱,后面几日所幸不叫她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去了。 明珠郡主一听,憋红了脸,却又不知道如何还嘴。孟娴见状才呵呵地笑起来,对明珠郡主起身福了福:“郡主,您这等出身都没能求到,可见跳祭舞人选不是凭着谁更高贵谁就能去的呀!正好南枝妹妹跳舞跳得不好,与其有时间在这儿议论谁抢了谁的位置,郡主倒不如抓紧去练一练!” 此话倒是不假,方才沈南枝也是如此对孟娴哭诉的。 明珠郡主一左一右地看了看两人,最终还是气呼呼地冲了出去,不知道一肚子的气又要撒给哪一个可怜的小丫鬟了。 人走了之后孟娴才笑嘻嘻地拉着沈南枝重新坐下来:“你真是好生地伶牙俐齿!外人只知道你温雅柔善、心地淳厚,若知道你这小丫头咬人这样疼,怕是都要对你改观了!” “姐姐不是不知道我,”沈南枝苦笑,不想再去说那些糟心事儿——毕竟眼前还有更加令人烦恼的,“孟姐姐,我从小就是不会跳舞的,我娘也说我身上没力气,软踏踏的跟泥鳅似的,那祭舞与我而言实在是难,这、这不是要我去祭台上头丢人现眼呢嘛!” 孟娴忍不住喷笑出声来,“你呀!不会跳就仔细着练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日你日日偷懒,这下倒好,也没你偷懒的份儿了!” 第1178章 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可以为肘 孟娴说的实在是太对了。第二日沈南枝便成了教习嬷嬷的“重点培养对象”。 原本她也不怎么出头,常常一日下来都没人仔细对她多看两眼,这下可好,沈南枝的位置从屋子的最角落直接挪到了最前头正中央去!站在一群女孩们最显眼的位置就不得不扛着两种煎熬:一是嬷嬷那严厉地目光,而是身后众位女孩们妒忌眼红的眼神。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嬷嬷发现沈南枝奇差无比的底子之后,毫不留情地惊呼道:“天底下还有这么不会跳舞的官家小姐?沈四姑娘的腿是石头打造的不成!” 沈南枝觉得十分挫败,后面的女孩们传来嘻嘻的笑声——即便定下了主舞人,总也要留下几个身份地位高的女孩一同学习,一面当日里出了岔子,也就是“替补”。 半日过后嬷嬷终于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打发了一些对主舞之位彻底无缘的女孩们继续去礼佛抄经,只留了十来个做替补的和沈南枝一同练习,下午便叫每个人都顶了一只盛满清水的瓷碗在头顶,练习站姿与行走。 嬷嬷认为沈南枝的底子就差,不得不抓紧时间从基层开始打造。 只是苦了王芊芊、明珠郡主等人——她们小时候也是练过些跳舞的,可顶碗是何其辛苦的活计?这些“身份尊贵”的姑娘怎会叫自己这般练习呢?一时间更加记恨沈南枝,若非是她,自己怎么会叫陪帮着练习这些! 嬷嬷十分的严格,女孩们都站了两炷香的时间,这才觉得差不多了,大手一挥道:“欲舞姿优美,先要规范走姿,站的时间久了,此时便来一一向前走,都仔细着些,别让碗里的水撒出来!沈四姑娘,你是主跳人,就你先来走吧……” 沈南枝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敢福身答应,只轻轻应了一声,梗着脖子仔细不叫脑袋晃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才迈出几个步子去。 背后站着的王芊芊似乎要将她的背影顶出一个洞来,这时一旁的明珠郡主忍不住骂道:“这个沈南枝真是个害人精!抢了位置,祭舞跳的却是这样难看,若非她这样没用,嬷嬷怎么会罚咱们做这种事儿!?” 王芊芊咬了咬牙,默默向前头挪了挪:“哼,看我不给她点儿教训看看!” 沈南枝正走得全神贯注,忽然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轻呼——那王芊芊不知怎的,忽然间“不小心”直直地倒了下来,本沈南枝便也没有走出多少步去,便感觉得脊背被人狠狠一推,她整个人也不由得向前摔去,硬生生地摔倒在了地上。 头上的碗自然是翻了,一碗冰凉的清水直接从头顶浇灌下来,淋得沈南枝一片狼狈。 “王姑娘没事儿吧!”明珠郡主也匆匆拿了碗上去搀扶王芊芊,只见她委屈巴巴地抬了头,两眼泛红,含着泪水:“嬷嬷,都怪我方才没有站稳!” 明珠郡主浮夸地问道:“王姑娘没伤到罢?” “脚……有些酸疼!”王芊芊坐在地上,娇声嗔道。 那嬷嬷这才疑惑地走过来,都是身份不低的姑娘,伤到了人总也是说不过去的,她这才蹙了蹙眉头:“既然王姑娘脚伤到了,就劳烦明珠郡主先把她扶下去歇息了!其余人继续跟着我练!” …… 沈南枝最后被嬷嬷单独留下加练了两个时辰的祭舞,等她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丁香就提着灯笼在外面儿等着她,一见到沈南枝筋疲力尽地走了出来,便急匆匆地迎了上去,虽看着自家姑娘已经十分劳累了,却有些话不得不提前说出来:“姑娘……方才那个王芊芊去了咱们春禧宫,和明珠郡主一同把姑娘的晚膳给撤了!” “啊?”宛若行尸走肉般的沈南枝这才回过了神来,“把我晚饭给撤了!?” “她们说……说姑娘跳舞跳得不好,少吃一些也能叫姑娘的身子更加轻盈一些……”丁香眼中含泪,说起话来已经带了几分哭腔,“奴婢和玉露实在是留不下来,不、不过玉露已经去膳房问了,看看能不能再做一些……” 沈南枝绝望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为五斗米折腰,饿一顿就饿着罢……” 在行宫之中想要加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膳房这个时间早就没有多少人了,便是留下一两个值守的,也未必愿意为了一个人大张旗鼓地再开一次灶。若是这么容易,王芊芊和明珠郡主就不会来撤她的晚膳了。 正绝望着,便迎面走来一人,身上带着些……肘子的香气。出于生存的本能沈南枝瞪着眼睛看去,只见竟然是陆云祈和孟娴的二哥孟折二人一同走来。 在路上见到一个沈南枝,二人也颇为惊讶,尤其是陆云祈,只见着沈南枝虚弱地叫丁香搀着,面色惨白、神色恍惚,一看到自己便颤着唇瓣喃喃道:“陆大人和孟二哥哥?你们两个怎么闻起来这么好吃啊……” 孟折喷笑出声来,轻声道:“沈四妹妹怎么在这儿?还一副如此虚弱的模样。” 陆云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孟折。孟折先前多受沈曜的照顾,沈曜对此后生十分看好,自引荐给了自己,今日他是带着从宫外买来的饭菜与自己说这次科考之事的,看在沈曜的面子上陆云祈便欣然答应了下来,却不想沈南枝竟也认得他。 ……这小丫头倒是谁都认识! 丁香见到陆云祈如见了神仙一样,忙解释道:“回陆大人、孟二公子的话,我家姑娘今儿叫嬷嬷留着多练了两个时辰的祭舞,此时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呢,只可恨那王……” “咳咳咳——”不等丁香说完,沈南枝已经厉声咳了咳打断了她,撑起精神来笑呵呵地打量着孟折身后的小厮,以及那小厮与墨竹手中的乌木透雕食盒,“呵呵……陆大人和孟二哥哥还没用晚膳吧?老远就闻到了一阵香气……一闻就知道不是行宫的膳房做的东西……” 对于自家姑娘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丁香十分尴尬,低声道:“姑娘,说好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第1179章 圆滑与棱角 看着沈南枝这幅样子,孟折与陆云祈早已经心下了然。 孟折最是心善,又第一次见面儿就很喜欢这灵巧地小丫头,便柔声笑道:“南枝妹妹要跳祭舞,今儿也是累了一整日了,若不嫌弃就与我们一同吃罢。都是麒麟阁的新菜式……” “少装可怜,”不等孟折说完,陆云祈已经嫌弃巴巴地道,“你宫里也有晚膳,也需要你蹭我们的?” 沈南枝欲哭无泪,她若是有晚膳才不会这样没出息呢!可这些事儿又不好细说,总觉得说出去自己叫人欺负了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儿,便无比狗腿子地笑道:“行宫里的膳食哪有与陆大人同饮味美呀!再说那么多东西……”她看了看后面的食盒,“你们二人也吃不完,浪费可耻,我、我帮着清理清理嘛……” 看着小丫头玉人儿一般可爱,孟折欢喜得直想要伸手去揉一把她那肉嘟嘟的脸颊,可一想陆大人也在身边,自己刚落榜,总不好这样的轻浮,便忍了发痒的手,扭头看了看一旁的陆云祈:“陆大人,沈四妹妹也是个灵巧的人儿,我买的菜肴确实不少,要么就……” 陆云祈冷着一张脸,上上下下地看了沈南枝一番,她便立马装得转弱无力,连丁香也十分配合地低低哭道:“可怜我们家姑娘,嬷嬷说叫姑娘少吃一些肉,送到宫里的晚膳也不过是青菜白菜!呜呜呜……这样明日要如何练祭舞啊……” 若非夜色浓重,众人一定能看到陆云祈那满头黑线的表情,在沈南枝娇弱无力地几欲摔倒在地时,陆云祈终于点了头:“在那边牡丹亭中吃罢。” 话音刚落,沈南枝和丁香便立马精神了起来,笑呵呵地对着陆云祈道了好几声谢,当然也没忘记孟折的劝说之恩,一时间哪里还有方才那虚弱的模样了? 孟折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了,指着沈南枝笑骂道:“你这只小狐狸!惯会骗人!” 沈南枝却乖巧地往后头躲了躲,四两拨千斤一般便躲开了孟折那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大手,却也不叫旁人看得难堪,只唯唯诺诺地道:“孟二哥哥,我哪里是狐狸了,孟二哥哥说我是小狐狸,只怕是还没见过真正地狐狸有什么本事呢!” 孟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陆大人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呢……? 牡丹亭就在花园之中,其实名字看似恢弘大气,却实在是个不起眼的小亭子,因为这园子里还有梨花亭、蔷薇亭、桃花亭……等等一众以花朵命名的亭子。 此时乃盛春季节,夜里说凉不凉,说热也实在是不热,沈南枝练习祭舞的时候就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叫冷风一吹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好在两只乌木透雕的食盒里头的菜肴依旧冒着热气儿,墨竹和孟折身边的小厮一同布好了十几道菜,墨竹还十分贴心地将那鹿腿与黄鱼、肘子都放在了沈南枝的这边。 陆云祈与孟折是来说本次科举的事情的,沈南枝却是不是,她与陆云祈也算熟悉,此时饿得更是顾不得其他,便自顾自地吃起了面前的大鱼大肉来,顺便听着二人并不打算避开自己所说的话。 “你这次的文章我看过了,”孟折说完一通后,陆云祈才幽幽开口,“虽我入了行宫操办祈福之事并未在翰林批改考卷,但其中不少也是有人给我送了进来。你的文章观点明确,政论也无可厚非,只一点。” 孟折瞪大了眼睛:“还请陆大人赐教!” “孟二公子文章太过干燥平淡,并无任何起伏,看得出孟二公子十分不屑与奢靡之风,可这般文不加点未免也显得太过于无味了一些。你的文章之中引经据典,可每一个典故之阐述修饰都不过百字,自己的观点陈述的确是不错的,可孟二公子也不可忘记,参加这次恩科的光是京城就有小一百人,如此长篇大论陈述观点,难免叫人难以读下去。”陆云祈平淡地说道,“还有一点,这次政论孟二公子的题目乃‘嫡贤’之争。” 孟折连忙点头,“是,嫡出虽尊贵,却未必能当大任,是以后生选了立贤以此为论……后生科考后也问过不少同去恩科的同僚,选择立贤者还是居多。陆大人,后生的选题也……” “到也不能说不对,”陆云祈吃了一口茶,“这等政论本就是各自立论,无论哪一方,只要文章通透就是好的。但孟二公子可知道榜首那书生的立论?” 那年轻的书生是小地方来的,与孟折并不相识,孟折只得摇了摇头。 “那书生言,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论外头狂风骤雨都终将过去,紧要关头非得把牢,切不可随意陷入其中。终无论如何,纯臣之‘纯’便皆在此。” 沈南枝撇了撇嘴,这书生好会拍马屁!不过是说嫡还是贤都无所谓,自己都会鼎力相助,不站在任何一边,而只站在最终胜利者的一方。 孟折也觉得有些不妥,挠了挠头道:“这般理论,岂不是什么都没有论出来?未免太过圆滑了一些!” “可那人将双方论者皆清晰阐述,最终这般理论,却是正中了当今皇上的下怀!”陆云祈抬了抬眼,“翰林清苦,最知道如何看颜色,能有搭桥的机会,为官者如何不肯多多出手相助呢?” 当今圣上非嫡非贤非长,能走到最后全靠一个“造化弄人”,这些考生不管说了些什么,对皇上而言都没有到心窝子里头去,偏偏那书生一番话,一番关于“纯臣”的论证却说得皇上痛哭流涕,直言当今朝廷正需要这等“刚正不阿”之人。 是以那书生虽看似圆滑,可实在是有着大智慧与实打实的个人本事,加上这样的理论加成,翰林的判官本着“人臣自为天子分忧的原则”,分数一下子便高了许多,成了今年上榜最最年轻的一个人。 孟折大大不解,他本以为科举只要仔细着答题便是,却从未想过文章之上也有这般多的内容需要揣度。 看着孟折的懊恼、沈南枝的嗤笑,陆云祈满脸的淡然:“为人处世不可左右逢源,可太有棱角反倒容易被人打压,若没有地位,你心中的抱负怎有出头之日?若有了成就,先前的经营算计便也不值一提。” 第1180章 少年,少年,少女 孟折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后生只怕太过圆滑,反叫外人诽谤了去,名声若是差了,日后便再也洗不干净的……” 陆云祈轻轻扫了沈南枝一眼:“厉害,也是要厉害在心里头,厉害在面上自然是要吃亏的,不但叫人诋毁,还不见得能有什么用。越是厉害,越是脸上看不出来才是真理。就如那书生,若非我与你说,你岂能知晓他在策论之中的所言所语?” 孟折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当即起身以茶代酒敬了陆云祈三杯。暗中腹诽这陆云祈真不愧是十几岁就当大官儿的人,说起来自己与他也就差了三五岁,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原本只听说陆大学士年纪轻轻,他心中还有几分不服气,今日一叙才是不由得心服口服。 沈南枝悻悻地低了头:方才陆云祈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自己,很显然是想要借着指点孟折的机会对自己说上一说,道理她都懂,可就是看不惯陆云祈那一幅为人师表的样子——明明自己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岁! 说完那些科举上面的话,孟折想要问的也都问完了,自拉着陆云祈安心吃酒吃饭。 孟折性子也是随和,很高兴自己能有机会与陆云祈结识,自然说话做事便十分周到,时而说上几句有意思的事儿,陆大人也算是随和,轻轻笑着,倒是沈南枝早已经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孟折扭头看着眼前这玉娃娃一般精致漂亮的小女孩儿,眉弯眼笑,憨态可掬,却瞧着踢气不足,想来也是今日跳那祭舞累得过了头了一些,便伸手往她碗中夹了一大块的鹿腿肉去,冲口出:“沈四妹妹多吃一些,你要跳祭舞,怎么也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给累垮了。” 沈南枝冷不防被叫到,盯着碗里的鹿肉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转头看了看陆云祈,再看看孟折,呆呆道:“谢谢孟二哥哥,其实我吃的已经不少了……” 夹菜?不好意思,她从小到大都没叫亲哥哥夹过几次菜,先前在苏州和陆云祈一起吃过几顿饭,却也是各吃各的规矩得很! 陆云祈已经伸过了筷子来,从沈南枝的碗中夺走了那香的流油的鹿肉,“她已经吃了半只肘子了,再吃岂不要胖的见不得人了?跳祭舞还是纤瘦一些得好,免得旁人觉得她是个球。” 沈南枝垂了垂头,又不敢直接反驳人,只心中暗暗腹诽:若不是你隔三差五便送来的糖饼和蜜果,我何至于能胖成这副样子!? 自己原本平整的小肚子如今已经鼓出了一个弧度来,平日里也罢了,吃了饭之后尤其明显! 一旁的孟折微笑颔首,也不多说什么,只笑道:“四妹妹年纪还小,便是胖乎乎的也是可爱。” 孟折实在是厚道,哪怕听陆云祈挤兑了沈南枝,也很真诚的表示着自己心中的夸奖和宠爱,对沈南枝的一切都表现出十分信服与接受的样子。人家这般懂得留着颜面,沈南枝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十分捧场地又多吃了几块鱼。 陆云祈白了沈南枝一眼:“晚上吃这么多,仔细着夜里要涨了!”一面说着,却十分热情的继续给她碗中夹着饭菜。 孟折这才想起——陆大人一年前去江南似乎就住在沈南枝的家中,原来二人是早就熟识!难怪他总是觉得沈南枝与陆云祈只见更加亲昵一些,不像自己与那丫头仅有两三面之缘,她却次次都规规矩矩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临了临了,不知道话题又如何绕回了读书上,孟折这才忍不住赧颜道:“家母想我科举出仕,无奈我不甚争气,若能有陆大人十几岁而如翰林的本事,想必家中便不会如今这般为我担忧了。” 吃了人家的饭菜,沈南枝不得不多说一些好听的话来,便摇晃着小脑袋十分真诚地说道:“孟二哥哥这是菲薄自己了,读圣贤书,不过是上为辅佐明君匡扶社稷,下为光宗耀祖泽及子孙,可万流归宗,哥哥便是没有走科举的路,封荫了家中的官儿不一样能够惠及百姓光耀门楣吗?说到底看得不是科举是否得力,捐官的也有不少大有作为的,可见究竟还是看个人的心思与本事。唔……如今的襄阳侯不就未曾参加科举,却依旧流芳百世,令世人何等敬仰!” 倒不是沈南枝谄媚,她说的都是实情,这些家中有爵位在身的,除了家中子孙众多,爵位如何也轮不到自己的那些(说实话这些人也有不少不愿意读书,家中凭借着勋爵捐官做了),像是孟折这样的情况——家中老大乃庶出,此时早已经读书出来有了自己的立身之地,家里的爵位基本是就是他的了,却依旧选择要走科举之路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勋贵人家的子孙愿意史念寒窗苦读已经是很值得夸耀的事情了,便是落榜了也不会如何招人笑话。 孟折眼睛都亮了,笑语晏晏的看着对面的小丫头。 “难怪三妹回家后总是说起四妹妹来,若非我前些日子要读书准备科考,还真是早就想出来见见她口中那文雅随和、一派天仙的四妹妹了!只可惜读了几年的书也没能上榜……实在是不孝。”孟折的忧郁薄纱般笼罩着秋色。 沈南枝挠了挠头,轻笑着劝道:“孟二哥哥这是什么话?为人父母想看到的不过是孩子能有自己立足的本事,哪有父母将儿子视作显摆自己的工具了?伯爷与伯夫人定也只想看到孟二哥哥如今上进的模样,至于科考究竟能否上榜……那不还有明年、后年呢嘛!” 看着这小丫头一副贴心的模样,那精致的面容宛若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说起话来像是春雨后在花瓣儿上跳跃的露珠一般可人,肤若凝雪,语意温柔,目光和煦,便如凉意始起的深秋里,最后一抹淡金色的阳光,满满的爬上了孟折的脸颊,照的他有些脸热。 第1181章 百卷佛经 后面几日,沈南枝练习起祭舞来便十分用心了。 一来是那日夜里与孟折、陆云祈一同吃饭是在激励到了她,她仔细想了想,这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情,自己没得百般推却避让,既然自己有幸被选做了跳那祭舞的人,为何不认认真真地做好呢? 二来是她再也不想晚上叫王芊芊掳了晚膳去,自己认真努力一些,嬷嬷自然没有理由再叫她留下来加练,便是是在不成也不至于这般严苛,总会给她留下一个吃饭的时候的——毕竟不是每一日都能那样巧地遇上陆云祈。 四月初九这一日,沈南枝终于是将整只祭舞能十分完美地跳了下来,嬷嬷验收成果之时也难得地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拍了拍手宣布——沈四姑娘终于出师了! 沈南枝也多有愉悦,辛苦了这么多日总算是没有白费的。 却不想四月十三日一大早便来了一位脸儿生的的嬷嬷,沈南枝正在镜前叫丁香帮着梳妆,那嬷嬷便趾高气扬地闯了进来,一入门就见着一脸困倦的沈南枝,咧了咧嘴,昂着头厉声道:“沈四姑娘,再过几日就要祈福仪式了,太妃娘娘命人抄写白卷佛经,供奉到万华寺为百姓祈福!您平日里便孝心可嘉,又是那主跳祭舞之人,因此太妃娘娘属意您担此重任,沈四姑娘可万万不要辜负了太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啊!” 沈南枝微怔,迷迷糊糊地俯下身来,“太妃娘娘要我去抄写佛经么?”明明后天就要跳祭舞了,今日倒是给她派了个这样严厉地活…… “东西已经在佛堂北边的藏经阁准备好了,沈四姑娘的腿脚便利着些!若是耽搁了日子可是大罪过!”那位黄嬷嬷说完,便冷哼了一声退了出去。 丁香这才担忧地将沈南枝搀扶起来,不安地看着那黄嬷嬷的背影:“姑娘……这黄嬷嬷奴婢没见过,如今竟传了这样的话来,这……” 连丁香都能察觉出不妥的事情,沈南枝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可这件事根本不是小事儿,她若是因为质疑而耽误了,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思来想去沈南枝只好叫丁香随意打扮了一下,对她吩咐道:“你在那附近守着,若是发现什么异样便赶紧去找陆大人。那边的藏经阁是早就废了的,黄嬷嬷要我去那边抄写佛经也不知道是有人算计还是如何,总是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这样的命令不容拒绝……” 丁香点了几下头,颇为担忧。 到了那藏经阁果真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只是因北郊行宫常年无人居住,早就是没有佛经书本储存着了,诺大的藏经阁空旷无比,只挂着不少红绿的帷幔,叫这屋子勉强像是有生气一般。 黄妈妈早已经等候在外头,见到沈南枝来了便趾高气扬地将人带了进去,没好气道:“沈四姑娘,戌时奴婢自回来查验结果,还请沈四姑娘潜心抄写,切莫要敷衍了事儿!” 说罢,临走前将那大门重重关上,只留着沈南枝一人在这屋中。 沈南枝有些疑惑,待人走远了才去开门,果然发现大门紧锁,从里头根本就打不开。丁香已经被黄妈妈推推搡搡的赶到了偏殿去候着,屋中那香炉里还点着味道有些潮湿的熏香。 既来之,则安之,沈南枝料想在行宫里也不会有人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儿来,便且先坐了下去仔细着抄写佛经了——就是有事儿,她此时此刻也只能默默等着事情的发生,反正丁香就在一旁,万一真有什么她厉声叫喊便是了。 只是那熏香味道实在是古怪,写上一会子沈南枝便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屋中光线昏沉、佛经枯燥的缘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只觉得愈发难受,手里抄写出来的字更是如同鬼画符一般的歪歪扭扭。 沈南枝甩了甩头,看向那桌案上放置着的鎏金香炉,里头的烟气正氤氲升起,“这香……一定是有问题……” 她这才忙掀开了盖子,伸出手去将里头燃着的两根熏香折了去。 戌时将近,外头的天色也朦朦胧胧地暗了下来,沈南枝咬着牙,却是无论如何也没了力气继续抄写下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她以为若有了问题可以大喊大叫,可不想人早就有了准备!若是那熏香不断,吸了这么久只怕自己早就要彻彻底底地昏死过去了,再有什么人来她也没一点点的察觉! 这时紧闭的大门才有了动静,那黄妈妈开门进来,又重重地从里头将大门落了锁,满面阴沉地看着伏在桌面喘息的沈南枝,眼底还有几分差异:“哟,你这小贱蹄子竟还清醒着!”再去看那一旁的香炉,这才心知肚明,“哼,就知道你没专心抄录佛经!” “此处是北郊行宫,天子脚下,黄妈妈可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丑事儿?”沈南枝强撑着精神站起身来,可是那熏香吸了一日,此时药力正是最浓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连说话也不甚利索。 看她这虚弱的模样,黄妈妈自知她便是依旧醒着,却也没了反抗的力道,便放心了不少,直接从身上摸出一捆男人手指头粗细的绳索来,步步紧逼:“你这小贱蹄子……太妃娘娘亲自下旨要你抄写佛经,你也敢这般敷衍了事,还开口便是对我血口喷人,真当此处是你们沈府么?今儿我便替太妃娘娘好好教训教训你!免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着,黄嬷嬷便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沈南枝咬着舌根子一躲,顺手抄起案几上面的小香炉来便朝着黄嬷嬷砸了过去——鎏金香炉说重不重,说清不清,“当”地一声直中黄嬷嬷的额头,里头的香灰如瀑布般一泄而下,迷得黄嬷嬷双目中尽是香灰。 黄嬷嬷吃痛摔倒在地,双手痛苦地揉着眼睛,低低地吼叫着。 第1182章 火烧藏经阁 沈南枝才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门处去,却发现那大门严严实实的锁着,她想要拍门大喊,却无奈身上总使不出那么多的力气来,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她这才扭头看了看大殿。 “你……是安太妃派来的?”沈南枝晃了晃脑袋,咬牙问道。 那黄嬷嬷双目迷得疼痛不堪,在地上捂着眼睛来回滚,根本没心思回答沈南枝的问题。 她只得靠在门上仔细看着藏经阁之中的景象。 不管怎么说,她的佛经都是没有抄好的,她今日便是平安出去了也免不得叫人一顿责骂,说她对抄写佛经之事都不认真对待……可又不能任凭黄嬷嬷将自己捆起来,若是真的落到她的手中,自己未来还不一定会如何! 思来想去,挂在藏经阁中的帷幔吸引了沈南枝的目光。 藏经阁就在佛堂北侧,本该是宁静祥和之地,抄录佛经更是为了供奉佛祖祈求安康,如今却被人利用成为了惩处的场所……沈南枝咬着牙挪到了案几前去,那着手边的烛台将自己抄录了一天的几十卷佛经一把点燃。 “佛祖,您大慈大悲,还请原谅信女利用这佛经去搏一线生机!”低低地说罢,她便将点燃的佛经一把抛弃,屋中帷幔皆是蚕丝制成,不过染上几点火星便顷刻之间燃了起来,不出片刻,一团烈火便熊熊燃起,沈南枝用茶壶里仅剩的茶水泼在衣袖上捂住了口鼻,站在火前将余下的佛经与宣纸都跑了进去。 火光一明一暗,照的她的脸色无比深沉。 “快来人啊!救命啊!黄嬷嬷要杀人——” …… “走水了!走水了!藏经阁走水啦!”一时间北郊行宫乱作一团。 陆云祈与邱先生正在高阁对坐说着什么,便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一扭头便见着是丁香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因跑的太过匆忙便一把扑在了二人的面前,满面泪痕:“陆大人不好了!藏经阁走水……我家姑娘被困在里头,没能逃出来!” “什么!?”陆云祈瞪着眼睛起身,连一旁的邱大人也大惊失色。 …… 等二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宫人赶了过来,大火几乎要将整个藏经阁吞噬,只听见又人吵嚷喊着什么“快把门撞开!沈四姑娘还在里面!” 安太妃等人也闻讯赶来,王芊芊搀扶着安太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场大火,“好、好端端的,藏经阁怎么会忽然走了水!?” 安太妃面色也十分不愉,沈南枝说到底还是沈家四姑娘,又是皇上钦定的祭舞主跳人,她若是一不小心烧死在着藏经阁之中,岂不是于祈福仪式大为不利?此时本就是她处处接管,若是祈福前出了什么意外……只怕皇上太后那边也是说不过去的。 几个小太监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合抱粗的木桩子,冒着即将夺门而出的大火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藏经阁的大门,好在是这藏经阁年久失修,几下下去便也撞开了。只是偏偏门前挂了不少的帷幔,此时连带着大门附近的屏风柱子也激烈地燃烧了起来,几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进去。 门外围了不少的人,皆揪着一颗心盯着里头。哭声、喊声、奔走地指挥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之中扭曲者,人们地恐惧紧张被无限放大,谁也不敢冲进去救人。 忽然从角门处跑进来一人——沈嘉定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竟发现大门撞开却无人敢进去,当即一脚踢开了那躲在一旁发抖的小太监,“你们这些没用的!四妹妹还在里面呢!” 安太妃一怔,只看着沈嘉定的身形几欲向那火海之中冲去,厉声骂道:“给我拦住他!” 几个小太监这时才显得孔武有力起来,一个个上前去将沈嘉定按在了原地。沈嘉定便挣扎便厉声骂着他们无用,可最终还是无可奈何。 陆云祈蹙着眉头,最终还是攥了攥拳头,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 “陆大人进去了!” “你们一个个的脑子叫狗吃了不成!还杵着做什么!不把陆大人平安带出来本妃叫你们偿命!”安王妃这才彻彻底底地慌了神,一个沈南枝她已经无法承受,若是当朝大学士还出了问题……只怕自己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小太监们这才一个个地钻了进去,外头的人心拧成了一只麻花。 没过多久,便听见后面小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安太妃回过头去,就看到太后阴沉着一张脸:“安王妃,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太后娘娘,”安太妃扯了扯嘴角,“许是天干物燥……不小心走了水……” 话音未落,藏经阁方向又传来宫人的喊声:“找到沈四姑娘了!黄嬷嬷也在!” 众人齐齐向那边看去,只见陆云祈拎着沈南枝的一只手,另一侧是一个小太监,将那满身污淖的沈南枝搀扶了出来,沈南枝一面咳着一面向外走来,脚步飘忽如风一般。陆云祈则一手遮着口鼻,身上也蹭了不少的脏物。而黄嬷嬷更是狼狈不堪,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才走了出来。 沈南枝看了看庭院之中站着的人们,王芊芊与安太妃站在一起,表情都说不上来的古怪,沈嘉定想要冲上来查看,却无奈叫人抓着不肯放手,一旁的邱大人远远站着,见陆云祈没有大碍才舒了口气。 她怎会有什么问题?一场火烧得她反倒是清醒了不少,在火势蔓延得无可救药时沈南枝就已经腾出了一片空地来,陆云祈冲进去救人的时候她正安安生生地伏在地面,看起来狼狈不堪,也不过是做戏,出来后好显得可怜一些! 可说实话,见到进来的人竟然是陆云祈,沈南枝的心中着实“咯噔”了一声,那一瞬间她竟然无比的自责,只怕陆云祈因此受了什么伤! 幸好,看似没什么大碍。 她已经被搀扶到了外头的空地上,见到太后与皇上都在,便“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皇上,太后娘娘!请为臣女做主啊!” 第1183章 争辩 众人一愣,惊讶地看着伏在地上的沈南枝,太后只觉得情况不妙,上前一步厉声问道:“南枝,你且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嬷嬷对天子大为不敬!她想要将臣女在藏经阁中绑了拘禁起来,叫臣女误了那后日的祈福大典!臣女好歹也是皇上亲自选定的主跳人,黄嬷嬷这般不就是想要借臣女毁了那祈福仪式吗!”沈南枝跪在地面上,声泪俱下。 一旁的人听了去只觉得大为吃惊,没想到在行宫里竟也有这般胆大包天之人。去看那黄妈妈,满面香灰,此刻已经昏死在地上,只觉得那是个罪大恶极的罪人。 皇上眉头紧蹙,思虑片刻之后才道:“朕记得这黄妈妈是行宫里的人,安太妃来了过后便在安太妃宫中侍奉……” 沈南枝闻言便连忙添了一句,道:“回皇上!黄妈妈的确是说安太妃叫臣女来这藏经阁抄写佛经,臣女在藏经阁抄了一整日,才发觉阁中香炉的熏香乃叫人迷晕之物!黄嬷嬷面上的香灰是臣女自卫时撒上去的,还请皇上叫太医来细细看过!” 不等皇上说那香灰之事,安太妃已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厉声道:“你在说什么浑话!你这意思是本妃叫人害你不成!?本妃何至于与你过不去!”说罢,又匆匆抬头看着皇上与太后,颇为慌张:“这、黄嬷嬷是我宫里粗使的下人罢了,虽是在我身边,可我在来行宫之前并不与她相识!便是要做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找她来做?妾身实在是冤枉!” 沈南枝幽幽抬头,安太妃面色愤怒,反倒是一旁的王芊芊遮遮掩掩,时时注意着那边的黄妈妈是否清醒过来,她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猜忌——难道黄嬷嬷背后的人不是安太妃,而是王芊芊? 她扭过头来轻轻抹了抹眼泪,屈声道:“太妃娘娘误会臣女了,臣女哪里是那个意思?臣女自知太妃娘娘最是大度宽厚,怎么会无缘无故要臣女的性命呢?只是……太妃娘娘的身边儿竟然有这等心狠手辣的奴才,太妃娘娘可要仔细着,是否有旁人有意借了太妃娘娘的名声……” 在场众人一惊,王芊芊的面色也白了一些,她站在安太妃的身后,结结巴巴地道:“太妃娘娘身边的人怎么有人敢随意乱用?我瞧着定是你抄写佛经不利,才少了佛堂逃避责罚!黄妈妈昏死过去了,谁知道这些事儿是不是你的一面之词呢!” 王芊芊这么一说,旁人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沈南枝丝毫不慌乱,只挂着两行清泪道:“王家姐姐若是信不过我,自可叫人来察验那香灰到底是什么东西!皇上,太后,臣女便是为了逃避责罚也没的将自己的命搭进去啊!更何况抄写佛经要全程跪姿、引冰水啖寒食,可黄妈妈一出口便是叫臣女一日之内抄写百卷……臣女纵使是抄不完,想必太后与皇上宅心仁厚,也不会责罚臣女!臣女又何苦如此‘逃避’?” 皇上点了点头,正如沈南枝所言,这要供奉给佛祖的佛经最是好费时间,若是给一个人抄写,只怕是还没抄完,便会要了大半条命去。沈南枝却说黄嬷嬷是奉了安太妃的嘱咐才叫沈南枝独自来抄写的……这,不是存心刁难是什么? 见到二人面色发黑可怕,安太妃这才慌了神,连忙跪地解释道:“皇上!妾身真的是冤枉的!臣妾与沈四姑娘无冤无仇,何故在祈福仪式开始前这般刁难?定是有旁人假借臣妾的名声来狐假虎威的!臣妾请求认真查问此事!” 身后的王芊芊面上一顿,道:“皇上……祈福仪式要开始,若为了这么一件事儿便大动干戈,只怕会惊动了天上的福星啊……许是那黄嬷嬷叫利益蒙蔽了双眼,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臣女倒是觉得……这些日子不好大肆惩处责骂,若是真的要问责也要等祈福仪式彻底结束之后……” 沈南枝眼下一愣,这王芊芊如此惧怕有人深究此事,那害人之心昭然若揭!偏偏用了祈福为借口,竟叫旁人不知说什么好,正愤恨之际,忽然听见了一旁陆云祈那虚弱的声音。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可姑息,所谓夜长梦多,谁知道几日后黄嬷嬷是否还能活生生的在世上留着叫人查问?若是黄嬷嬷被人灭了口,岂不是放纵了小人?那小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沈四姑娘出手,显然便是要毁了祈福的仪式啊!这样心思歹毒,是我大昱的罪人!”陆云祈气若游丝,听得沈南枝都不禁焦急地看了看他,“皇上,臣请求即刻查……” 话音未落,陆云祈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陆大人!”沈南枝惊呼,忙扑了上去,一边的不少人也匆忙冲了上来。 皇帝这才惊觉此事之严重,不禁险些害了祭舞的主跳人,连主持祈福仪式的陆云祈竟也害成这般,一时间怒火直上心头,青筋暴起:“给朕查!给朕狠狠地查!幕后操纵之人决不可姑息!” …… 陆云祈的住所,宝华殿中。 沈南枝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自打陆云祈昏死过去后她便一直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随着众人一同将他送回了宝华殿,连太医诊脉的时候,她也一直坐在旁边儿默默地流着眼泪。 丁香陪在一旁,一会儿擦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一会儿给姑娘擦擦泪,焦急地等着太医的诊脉结果。 邱大人就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见玉人一般的小丫头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笑道:“小丫头莫哭了,云祁在火力的时间比你还要短一些,定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沈南枝艰难地点着头。这时那太医才收了手,道:“陆大人的身子倒也没什么大碍,许是在火海里头吸了几口热气伤到了身子,修养几日就好了!” 邱大人搭上了那太医,挥挥手叫墨竹将人送了出去。屋中没了旁人,他这才撵着胡须骂道:“臭小子还不醒过来!你的小丫头都担心坏了!” 第1184章 幕后黑手 床榻上的陆云祈这才悠悠转醒,沈南枝一时也来不及想邱大人方才什么“……醒过来”之类的话,只觉得菩萨保佑,猛地扑了过去,抱着陆云祈的手臂便哭道:“陆大人!幸亏、幸亏你没有什么大碍……” 方“醒过来”的陆云祈也有几分惊诧,两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粉红起来,他不自在地坐起,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了抚沈南枝的脑袋:“傻丫头,我……我是装的!你哭什么?” 沈南枝愣住了。 陆云祈在京城里一直都是以“文弱书生”的形象出现的,在众人眼中他身子上一直比较气弱,今日能进入火海之中救人已经叫人惊叹了,他不得不装出一副身子不堪劳累的样子来,方巧那时情况特殊,陆云祈这一“晕倒”,直接点燃了皇帝心中最后一根弦儿,既展现了自己的柔弱,又叫皇帝决心严查黄嬷嬷意识,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是没想到沈南枝竟这般失态,从藏经阁到宝华殿,竟是一路都跟在身边抽泣着,弄得陆云祈心底儿也软乎乎的,心道,许……是一举三得? 回过神来的沈南枝抹了抹眼泪,却也没想着生气,只下意识地叹了一声:“你没事儿就好……” 看着小丫头那诚恳的表情,双眼湿漉漉的看着自己,活脱脱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兔子,惹得陆云祈心里一软,却强忍着不肯叫自己表现出来,只偏了偏头,道:“这火到底是怎么起的?当真是那黄嬷嬷点的?” 他进去的时候看到沈南枝将自己保护得很好,是以陆云祈不太相信这个小丫头的鬼话。 沈南枝缩了缩脖子,皱着小脸儿将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内心的考量。 听完邱大人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沈南枝连连夸奖道:“难怪云祁总说你这丫头不是一般人!能相处火烧藏经阁的法子来,寻常女子哪有这样的魄力?” “邱先生莫要夸她了,这丫头那里是什么魄力?分明是自己蠢笨,不知道性命如何重要!”陆云祈却是稍有愠色,“跳水也罢、点火也好,你这丫头当真是先自己的命长了。等哪日若真的出了岔子你便后悔去吧!” 沈南枝低低的垂着头,目光巴巴地瞅着邱大人,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些话。邱大人倒也十分懂得沈南枝这小表情,无奈之下笑了两声:“咳咳,云祁,沈四姑娘这也是无奈之举嘛,却也不得不说效果实在是不错,背后搞鬼那人,只怕是要遭罪咯!” 陆云祁从不忤逆邱大人的话,闻言只瞪了瞪沈南枝,见她满身是灰,白净的小脸儿上也挂了好几处灰尘,最终还是心软了,挥了挥手:“丁香,带你家姑娘回去洗一洗罢,后日就要祈福了,明日一定得好生歇息着,便是再有什么事儿也不要叫她出去了。” “嗳!” …… 长春宫。 王芊芊怯生生地跪在安太妃的面前。他们刚一回来,王芊芊便迫不及待地一跪,安太妃正因着黄嬷嬷一事气得不行,见她这般跪下,心中顿时有了想法,便听见王芊芊哭道:“求太妃娘娘救救臣女!臣女……臣女不想死啊!” 一切不言而喻。安太妃自然知道自己的清白,便是恨沈嘉定如此在意沈南枝,她也不会傻到这般明显地去针对她,可黄嬷嬷又实打实的是长春宫的粗使下人,她早就在想——谁人这么大胆,敢用自己的名号出去害人;又或者……是只有用自己的名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如今看来,竟是王芊芊私下里捣鬼,旁的不说,还得自己在皇上与太后面前背了黑锅!她此时岂能不生气。 看着王芊芊那哭哭啼啼地样子,又想起了沈南枝素日里,不管见到什么人都能够行礼严整规矩、落落大方,一时间更是气急,三两步走上前去便抬起手来,对着跪在地上的那王芊芊便抡了重重地一巴掌。 “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竟敢打着本妃的旗号去做那档子的事儿!?真是枉费本妃对你的倚重!” 王芊芊不敢还手,就硬生生地承受了安太妃的那一巴掌,不住地哭道:“求求太妃娘娘救救臣女吧!若是皇上查出来臣女一定会没有命的!求求王妃娘娘了,臣女、臣女还……” “你给我住嘴!”安太妃气得要背过气儿去,这人此时此刻竟还想着做成为安王妃的美梦!她指着王芊芊,骂道,“你这小贱蹄子,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便是偿命了也不为过!竟此时此刻还做春秋大梦!我告诉你,你这等蠢笨如猪的混账,做我定儿一个粗使的丫鬟都不配!本妃也真是看走了眼,竟没想到你是个这般阴毒之人!” 王芊芊怔怔地看着安太妃,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与安小王爷的婚约……难道就此断了不成? 她匆匆地解释道:“太妃娘娘!臣女、真的没有想要杀了那沈南枝啊!臣女只是气不过她能跳祭舞……想叫黄妈妈将她在藏经阁中捆上两日罢了……她若是错过了祭舞自然就是大不敬之罪……臣女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人!” 安太妃冷冷的笑着,根本不愿再与她多说一些什么。 王芊芊却不依不饶地跪行到了安太妃的脚边,惶恐至极道:“太妃娘娘救救臣女吧……若、若是此事被皇上太后知晓,臣女自然首当其冲,可、可黄妈妈到底还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人啊……太妃娘娘也会受到此事的牵连的,若是连累了安小王爷岂不……” 安太妃一怔:“你竟敢威胁我!?” 王芊芊闷着头,不肯说话。 自然是威胁的,拿沈嘉定的前程出来威胁,安太妃不得不对此表示重视起来。她气得几乎吐血,一脚将伏在身边的人给踢开:“来人!来人!给我将这个混账东西赶出去!赶出去!” 几个粗壮的婆子上来将王芊芊拖拽了出去,只她死活不肯闭嘴,苦苦哀求着。直到那声音远了,沈嘉定才默默从屏风后头出来,满面的憔悴:“母亲,这就是您执意要为儿子定的亲事……!” 第1185章 祈福仪式 第二日传来消息,黄嬷嬷死在了暴室之中。 据前去拷打的太监说,黄嬷嬷临死之前说她是看着沈南枝身上有不少的宝贝,不过是见财起意,至于藏经阁大火乃扭打中不小心碰倒了桌面上的烛台才燃了起来。 对此沈南枝甚为怀疑——这场火本来就不是黄嬷嬷自己方的,可她却肯承认下来,所以要么黄嬷嬷临死前被人威胁过,才说出了假的证词、将一切事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要么那拷打的太监根本就是在胡诌,只为了护着幕后之人。 她倒是有些低估了王芊芊了,本以为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安太妃定不愿意在为她擦屁股,却不想到最后还是没能让她的真实面目揭露出来。 听见传来这样的消息,皇帝暂时也没了法子,祈福仪式在即,总不能为了一个人耽误了一怔场仪式吧?沈南枝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也不得不忍了下来。倒是丁香气得不成,送走了传话的太监便气呼呼地坐在了案几前,“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姑娘受的罪就都白白受了么?那黄嬷嬷的死实在是蹊跷,皇上竟然也……” 玉露便显得成熟了许多,挥了挥手道:“丁香姐姐,如今可正是要祈福的紧要关头,皇上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了也是常理,黄嬷嬷死了本就是一件晦气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便再也无人得知,若要查起来的话必定会大费周折。如今四姑娘和陆大人都没事儿……只怕此事日后也不会再如何提起了。”面带悲凉的神色,似是在安慰沈南枝一般。 到底是一直在宫里做事的,便是看得比丁香透彻一些。 道理丁香都懂,可是就是觉得气不过,一想到自家姑娘在火海之中拼了性命捉住的把柄,却轻而易举的便被带过了,这般处事日后的恶人都藐视法度了! 沈南枝双手拖着脑袋,坐在床榻上沉思着。 王芊芊一定没有这样的手腕,也就是说定然是安太妃出手了,黄嬷嬷才会死的如此“及时”。没想到安太妃竟如此的大度了,就是不知道日后……安太妃还是否会帮着王芊芊。 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沈南枝最终还是无奈地甩了甩手:“罢了罢了,好在此事我也没有特别的吃亏,明日就是祈福仪式,现在可是万万不能再出别的岔子了!” 两个小丫头也默默地点了几下头,便不再提这些事情。 下午便有人送来了跳祭舞时候的服装,叫人看了不禁瞠目感叹。 主祭服是一件十分华丽的裙子,里衬是浓艳的大红色,虽然是里衣却也有精美无比的暗纹刺绣,外面是一层月牙白色华衣,华衣上又有绝美暗纹,外披白色纱衣,圆领处优美的线条能够清晰可见地露出锁骨,裙幅熠熠如雪月光华流动倾斜于地,挽托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第二日一大早沈南枝便装点上了,一身华衣裹身,腰若细柳,微风吹过轻纱飞舞,一身灵气不言而喻。三千青丝披在身上,头戴一镶嵌珍珠碧玉金步摇,以及一玉攒金凤冠。长发如瀑挂肩,衬得体态修长婉转。本就精致的面容薄施粉黛,肌若凝脂、口若朱丹、眉若远山、气质如空谷幽兰。真可谓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祈福仪式在万华寺举行,乘坐马车过去的路上沈南枝无比的难受,不管怎么坐着都怕把这一身华贵的衣裳给弄乱了,一路上直直地挺着腰板,竟是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累得丁香怕她坐着累坏了,一路上都在捏肩捶腿,生怕到时候跳祭舞时会出什么岔子。 好在有了前天一事,行宫上下都格外小心谨慎,一路上并未出什么岔子。 待沈南枝到了万华寺时,众位来行宫的公子姑娘们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了台子两侧,等候着沈南枝与陆云祈的到来。 沈南枝一出现,无疑惹得众多女孩们传来惊羡的叹声——别的暂且不论,这身衣裳实在是好看,若是自己能穿上在大典之上跳祭舞,只怕整个京城都要知道自己的美名。 只可惜啊……今日要上台之人终究不是自己! 王芊芊就站在人群之中,愤恨地看着出尽了风头的沈南枝。若不是她……这位置本该是自己的! 公子们也多倾羡地看了过来,沈南枝来京城晚,平日里又实在是不出风头,以至于许多人都不知道原来跳祭舞的沈南枝竟生得这样好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便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美人一般! 孟折轻轻看着沈南枝,忽的心头一动。这样的妹妹……还真是好看。 沈南枝十分尴尬,她很不习惯被人这样看着,尚未走到台上便已经出了一手心的汗,华衣又长,她走每一步都不得不小心着,免得踩到衣裳出丑。正在走得筋疲力尽之时,从后面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竟是同样穿了一席红白色华衣的陆云祈走了上来。 男子的衣裳自然比女子的简便许多,却是从上到下没有一针一线是能轻松得来的。今日的陆云祈一如既往地潇洒,却……将一头长发高高竖了起来,比沈南枝第一眼见到时候更加严整一些,像是江湖少年,却更像是严肃的神仙。 沈南枝险些看出身,只看到陆云祈伸手要搀扶着自己,她轻轻一笑,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大手上。陆云祈这才目不斜视着待她一步一步走上了前去。 皇帝、太后与太妃都坐在上首远远的观望着,万华寺几位大师也身披金线袈裟站在台上静静等候着,专门为祈福请来的乐人已经在另一侧整装待发。场中一派肃穆,无一人敢随意打破这宁静。 陆云祈扶着沈南枝站定,才去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远远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天子,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示意,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台下的众人。 “祈福仪式,现在开始——” 第1186章 礼毕 祈福仪式圆满的结束了,在行宫中憋了一个月的公子姑娘们终于能够离开那里。 沈南枝刚一到沈府就死死地睡了一大觉,虽在行宫之中祈福时察觉不到什么辛苦,可真的离开了那里才感受到疲惫扑面而来。 离开的那日玉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沈南枝就把自己带了好几日的簪子给了她。只可惜玉露是宫里的宫女,没有办法带到家中去做下人,不过缘分至此倒也不算多么的伤感。沈南枝应允了她,等玉露二十五岁出宫的时候可以来寻找自己,介时她定会帮她安排个好人家。 休息了一日,沈南枝才去朝熙居。刚到门口便见着了出来催的莲妈妈,正伸长了脖子等着,远远看她来了,顿时喜出望外,急急地走上前来迎接:“好姑娘,你总算是来了,夫人已经问过好几遍了,再不来可又要打发人去催您咯!” “叫妈妈费心了!母亲今儿是怎么了?怎的这般着急?”沈南枝休息得十分不错,加上昨日的祈福仪式十分顺利,此刻心情愉悦十分,笑呵呵地拉着丁香往里走去,门边服侍丫鬟刚掀开帘子,里头便传来了史氏的声音:“安姐儿怎么还不来!?” 沈南枝笑了笑,一马当先的跨步进去,一进里屋,只见史氏正站在窗子外头向外看着园中的春景,听见了声音才回过头来,面上期待又焦急的神色尚且没有来得及收起来,见到沈南枝进来这才面上一喜,连忙迎了过来:“安姐儿,你倒是立了大功了!睡到日上三竿,莲妈妈去了两次都请不动你!” 四月十五在万华寺举行的祈福仪式,沈南枝与陆云祈二人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翩翩公子诵祭辞,如花少女献祭舞,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格外出彩的,只是在祭舞跳完,竟忽然天降甘霖。皇帝龙颜大悦,连万华寺的众位法师都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其实沈南枝也没有料到自己竟如此幸运,刚巧就是祈福仪式的那一天天气阴沉,从早晨便有了要下雨的迹象,她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便被说成了什么“带来了祥瑞之兆”。 加上当时有太后娘娘坐镇,皇上当即大大地赏赐了沈南枝——黄金千两、绸缎百匹、珠翠首饰十二幅。 沈南枝轻笑着拉着史氏一同坐了下来:“娘,您就别打趣我了,旁人信那什么‘祥瑞’只说,您可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史氏这才轻哼了一声,手里拿着沈南枝交给了净心前去供奉的佛珠,却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佛光庇佑的缘故,今日的史氏精神倒是好了许多,坐下后就拿起茶碗盖子来来回波动茶叶,轻呷了一口后才抬头,“许久没见你了,你却是回了家便埋头大睡。昨儿宫里送来了赏赐还是思逢那小子帮你收的,累得他两头跑,满头是汗。” 说起沈思逢来,沈南枝才想起他也是经历了落榜的人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说起思逢来,这几日如何了?虽然是落了榜,却也不好过分悲伤,他年纪正小着呢,再等个两三年也是等得起的。” 史氏摆弄着杯盖子冷冷一哼:“哼!那个臭小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放榜是也消沉了两天,你大哥哥又不好使劲儿责备着,如今倒是彻彻底底地松范了起来,今日似又跑出去与几个好友约会去了!” 这……倒也十分的沈思逢! 就因为沈思逢的性子太过于开朗了,以至于沈家上下都十分怀疑——沈思逢到底是不是沈曜的亲生儿子?怎的这般老成的爹,能养出一个如此跳脱的儿子来?方悦也怀疑过,但她没忘记沈思逢是自己从一个磕碜巴巴的小瘦猴带大的,到如今也算是渐渐的端方起来,是以对旁的选择全然不在意了。 沈南枝笑着替沈思逢说了几句好话,史氏这才无奈地摆手:“罢了罢了,养儿育女的事儿交给你大哥哥和大嫂嫂他们两口子去,思逢能不能走科举的路都是咱们沈家的子孙,你娘我还能不认他不成?左不过若是再过几年都读不出什么名堂的话,直接送了去与你二舅舅学着经商便是了!倒是你……今年也十四了,又在祈福仪式上面儿成了祥瑞之人,亲事便不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几日之后,沈南枝才理解史氏的意思,她所谓的‘不好再拖延’并非是沈家要开始张罗筹备起来,而是旁人。 在祈福仪式之上大出光彩,这下沈南枝算是彻底融入了京城的圈子里头——至少谁都知道她这个从苏州来的姑娘的存在了。 说来京城的确是无形之中对外面的地方有一种隐隐的排斥,就像最开始都说沈南枝是从苏州来的姑娘,许多人都不免觉得她见识浅薄了一些,自对她也就没有多少兴致。这下众人都知道吏部尚书沈曜家有个尚未出阁的嫡亲妹子,一等一的相貌不用多说,与外人一打听,便又知道她“规矩得体、恭敬老实、亲厚温雅”。 最重要的是今年十四——尚未议人家! 以后几日里便有不少的人家上门来。原先就与史氏有几分交情的人家更是隐隐流露出了结亲之意。沈南枝被逼着在朝熙居认识了不少的人,今儿是开封府的夫人,明儿是某侯府的夫人带着家中尚未婚配的公子哥儿一同前来。 因着一般说亲事为了怕人家拒绝,都不会十分直白地提亲的,自然就用着旁的事儿当幌子,不是约沈南枝去吃茶踏春、便是赏花礼佛,总之内容乏味枯燥,一点儿也不适合沈南枝这怠惰的性子。 后面她索性不再出去见人了,只说自己染了风寒,不管来什么人都一概不肯再见了。 史氏对她这性子实在是没了法子——别人家的姑娘好歹最自己的终身大事儿还是在意的,能有机会多多去认认人高兴还来不及,偏她沈南枝懒得不成,人都上家来了却也不愿意出门子去。 莲妈妈笑呵呵地安抚道:“夫人也宽心些,姑娘最是有主见的,许是这几日来的都不 第1187章 婚姻大事 史氏又不愿意勉强沈南枝,自然也没逼着她出来见人了。 说实在的,这一个月来上门的也有不少了,要么男方没什么本事、要么相貌不堪,只仗着家世就敢来求娶的,史氏一概笑着拒了去,连吕家公府的上门来史氏也只生分地说了几句,便将人送出去了。送走了来客之后,她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对莲妈妈道:“这吕家,那个四儿子自幼就是‘痴呆子’之称,打架倒是一把好手,让他动手写文章,怕是一字倒下就写不出个二字来了……竟是一上来与我说什么朝中支持曜儿,曜儿若是这般无能,要靠着亲妹妹牺牲了姻缘来保自己的仕途,那便也莫要做我的儿子了!” 莲妈妈连忙端了一杯热茶来,站在史氏的身后轻手轻脚地帮她顺着气,连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哩!这些日子来说亲的着实不少,可奴婢瞧着真心实意者没几个,多不过是瞧着咱们四姑娘在祈福仪式上出了风采,想接着四姑娘攀慕皇家权势呢!这般心思,便是家中有金山银山,咱们也不能叫四姑娘嫁过去!” 史氏疲惫地点着头,她身子本就孱弱,这些日子又不断地应酬,早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此刻轻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叹气道:“我也不想叫南枝如何大富大贵了,找个真心实意的中等人家也就够了,若是一味去追求那高嫁,却不得不要嫁过去了在婆家受气,倒不如一辈子在闺中!” “夫人!这话您说说就是了,可莫叫咱们四姑娘真的一辈子不嫁人啊!”莲妈妈连忙劝阻道,服侍史氏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么?说得出做得到,偏又不甚在意世俗的眼光…… 史氏苦笑,“那是自然,便是我想叫她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儿,这个时代的人们也是不可能应允的……” 五月份,沈南枝的婚事进入了瓶颈期。一来她自己并不想要早早的嫁人,一开始见过的几个人家也叫她心中留下了些阴影……以至于对后来的所有男人都十分的不看好。二来史氏把关森严,将不少的人家都一一婉拒了,只留下几户人家以做挑选,正等着沈南枝自己下决心呢。 就在这个时候,沈曜忽然对史氏说了一人——孟家伯爵府嫡出的二公子,孟折。 孟折此人,在北郊行宫与沈南枝相识,后面听闻这些日子有不少的人都向沈家提亲了,他心中竟也有几分焦急——这样玉人一般的妹妹,又说起话来难得投缘,他在当时便觉得心中有几分喜欢,后面三妹孟娴常常在家中打趣,每每说到这南枝妹妹竟是满脸的通红。 久而久之孟娴便看出了什么端倪来。当日里说要叫沈南枝嫁到自己家中去与自己做妯娌的话本是无心,却不想二哥与自己竟是如此的心意相通!在孟娴大张旗鼓地说了不少沈南枝的好处之后,孟折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一层心意借着沈曜传达了过来。 “其实,这孟折原本不想今年说这些事情的,他直言自己落了榜,知道此事提亲定不是什么好的机会,又看小四明年才及笄,尚以为还有一年的时间,”朝熙居内,沈曜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转述着孟折的心意,“他也是想有了功名再来提亲的,却不想四妹妹今年这般出彩。” “孟折?这后生似与你有些来往?”史氏点了点头,她还是比较相信沈曜的眼光的。 沈曜点了点头:“科举之前这后生也算是刻苦,只到底底子差了一些,虽不是聪明绝顶,却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先前儿子曾因着伯爷的嘱托指导过他一二,悟性倒也不差,若是再苦读个一年半载的定能够金榜题名。” 史氏轻轻哼了一声,拿起茶杯来轻呷了一口:“读书都是次要的,孟折是家里嫡出的儿子,兄长又早就已经自立门户,这家中爵位多半是要给他的,来日捐个官做也是无伤大雅。只是他人品如何?”说着,看了看一旁坐着走神儿的沈南枝,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一点母亲自然是可以放心的,孟折人品贵重、品貌端方,今年年底就要十七岁了,且他也一心想要科考,四妹妹年纪还小,成亲的事情总也要等到及笄了之后……”沈曜拍着胸脯道。 史氏正是在意这一点,沈南枝的生日就在四月里,今年的生辰因为在行宫的缘故便没有如何操办,可明年四月却是她满十五周岁、及笄的年龄,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很短,说起来就算是尚未及笄便先嫁过去的也是大有人在,她并非纠结这些,而是怕一件事情—— 若没什么特殊的情况,沈南枝至少也要一年之后再嫁人了,可那时候时过境迁,殊不知今日的一派真情是否还会在,若那时候便情丝淡了,再想悔婚的话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了。 史氏看了看沈南枝,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见过孟二公子的,你觉着如何?” 一大早被拽起来,沈南枝正打着哈欠,猛地被问道了才回过神来,匆匆道:“嗯……是娴姐姐的嫡亲哥哥,对我也像是哥哥一般温柔,只是大哥哥别怪妹妹多心,当年的齐沅也是个温柔的人!” 想起那外酥里面的齐沅来,史氏便又觉得有些担忧,直恨这个沈南枝没一丁点儿的主见!若她肯说说自己是否有了心悦之人,只要品行不差她都会满足的,可偏偏这丫头是个在这方面儿痴傻的,自己的婚事儿都不甚上心! 沈曜对这妹妹也是恨铁不成钢,于是想了想,对史氏道:“母亲,要么过几日叫孟二公子与孟三姑娘一同到府上来?反正四妹妹与孟三姑娘也是交好的,您自己见见那孟折,心中也就有了定数。” 史氏就去看沈南枝的表情,见她对这个提议倒也并不反驳,看来是对孟折并没有什么介意的地方,她稍稍想了想,如若孟折真心地 第1188章 孟娴来访 沈南枝对自己的婚事儿并没有多少的定夺,不管史氏是如何的教育,沈南枝都是在这样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环境之中成长起来的,与其说她佛系,倒不如说沈南枝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的夫婿首先要得了史氏的眼,能够对史氏尽足孝道。 大哥哥与她介绍了孟折,说来沈南枝也是有几分羞涩,孟折她是见过的,白净的面庞、不大的单眼皮、鼻梁高挺,相貌只能称得上周正而已,偏偏周身都透着股让人不能轻视的清贵之气。这样的公子又出身伯爵府,将来多半是要承袭爵位的,几次交往下来沈南枝倒也觉得孟折实在是温良——至少比与齐沅相处时察觉到的处处没主见比起来,孟折好了太多太多。 所以对这样的决定沈南枝也就没有表示不满,毕竟在她的心中夫君的实用性大过观赏性,只要孟折是个实用性的夫婿人选,她便没什么太大的意见。 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把那两兄妹都约到家中来,一拖再拖,便入了夏。 每每这时沈南枝便忍不住想起陆云祈来——自己要谈婚论嫁之时才认识到,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并非搭伙过日子的第一人选,也难怪优秀如斯,却二十岁了都还没有娶到一个媳妇儿! 自从离开了北郊行宫,来自陆云祈隔三差五投喂的蜜果也没了,沈南枝依旧去翰林上学,却总也不见陆云祈的人,不知道他这时又掺和到什么是事情里头去了,竟如同青龙一般见首不见尾。 沈南枝借着七夕的节气才约到了孟娴,要说孟娴也是个无比通透的人儿,沈南枝不过信笺之上写了“自行宫一别,除在学堂相遇,许久未与姐姐相聚,兄长赞叹孟二哥哥学问之时引起妹妹相似,特邀请姐姐来沈府游玩一叙”,孟娴当即回信:“我独去沈家,路途遥远,只好劳累二哥迎送,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这样借着接送妹子的名声来往于沈家,外人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话可说,这样日后就算是亲事不成,总不至于像是那时候与齐家一般落了口舌去。 看着孟娴的回信,沈南枝几乎泪目:齐家啊齐家,看看人家看看你,你们家娶不到好媳妇儿是情有可原的!究其根本只有两个字:活该! 相约的这一日孟娴来得及早,与史氏请安时说今日难得等到邱大人休沐,孟折实在是不愿意错过,便一大早去拜访了邱先生去,只说拜访完了定早早来沈府“接她”。史氏笑呵呵的点了头,二人就一起回了安园。 说起来这还是孟娴第一次来沈府,像是一只被放出来的鸟儿一般,高兴地不得了。 还不等沈南枝拉着孟娴吃点心,孟娴却先招了招手,叫跟着自己来的小厮丫头端了几只锦盒上来:“第一次来你家,我给思逢、知夏他们也带了些礼物来!” “哪里用的到你给他们东西呀!”沈南枝惊道。 “怎么说我也是他们小姑姑的闺友,我与你是姐妹,说出来可不就我也是他们的姑姑了?难得来你们家一次,我可不能失了礼数!”孟娴用手肘拐着沈南枝的胳膊,“东西也不贵重,女孩们就只是首饰,两个男孩的礼物,是我拿了我二哥买来的墨!” 沈南枝一想,也是把自己当成了好朋友才会这般,只是没想到勋贵人家的礼数竟然都如此的周全,怎么先前某公爵府反倒不及伯爵府了…… 她一笑:“成成成,反正我是不客气的!” 二人笑了一会子,沈南枝就叫人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解暑点心与绿豆汤来,又用过了午膳,孟娴困得直眼皮子打架,沈南枝笑得不成,便拉着她二人一同上了床午睡。 睡在床上的时候,孟娴才说起这些日子自己的事情来。 原来孟娴早已经及笄,如今家中也正在为她议论亲事。伯爵府的嫡女自然要认真对待了,加上伯爵府的伯爷与伯夫人皆是一派正气之人,便是女儿也不可能将婚事儿做了政治的工具,是以这些日子来为了孟娴的亲事也没少费功夫。 她生的好看、又十分灵巧,婚事不愁没好的,只是有一点颇为尴尬——柏夫人的意思是,做妹妹的总要排在哥哥的后头,他们想叫孟折先成了亲,可孟折是个死心眼的,说即便要说亲也是先定亲,待自己考取了功名再成亲。 沈南枝就忍不住一笑:“待考取了功名,说的亲事自然就更上一层了!若是要等到那时候,此时便也不急着定亲了!” 孟娴抿了抿唇,“你这小丫头,当真听不出来我是在点你呢!” 沈南枝一愣——她真的没听出什么来呀? 孟娴气急败坏,直骂沈南枝平日里是个聪明的人,偏偏这档子事儿傻不拉几的,便不再与她绕弯子,反倒是说起自己的事儿来。 据她所言,伯爷为她挑选了一门亲事,南方是骠骑将军之次子,名叫贾明臣的,虽然是次子却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随着其父兄征战沙场了。 沈南枝细细去想那贾明臣,才自己在去年大宴上曾经与他见过一面,之所以印象深刻,只因为这贾明臣长着一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 她就怔了怔:“哦!贾小将军我知道,可、可那相貌长得也忒好看了一些,娴姐姐,嫁给这种男人该很是没有安全感吧……更何况是个武官……” 孟娴瞪了沈南枝一眼,面上竟难得的红了起来。沈南枝一下便了然——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好啊!连孟娴这么骄傲的女子都忍不住为那贾小将军的容颜而脸红。 她啧啧地叹了一声:“婚姻大事于我们女儿家可如投胎一般要紧,姐姐你可千万别糊涂呀!可是不能看着贾小将军长得好看便一股脑的答应下来,人品如何?家风如何?有无妾室通房?这些都得打听清楚了才行!” 孟娴忍不住笑着去扭沈南枝的脸颊:“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替我想的不少,有这心思你且也为自己多想一想才是啊……” 第1189章 卿非佳人 二人闹着闹着就睡了过去,下午又一起在沈府的池子里钓了许久的鱼。傍晚时分才听下人来通报,说孟二公子来接孟娴了,现在就在朝熙居中与史氏说话。 沈南枝看着自己与孟娴一身的脏乱,非要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来,孟娴却是不肯依,直言:“你换了干净的衣裳,留我自己个儿脏着,也忒不仗义了!” 沈南枝就只好没再执意,被孟娴拉着去了朝熙居。 孟折正穿着七成新的宝蓝色锦袍,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插着根犀牛赞,白净的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半坐在史氏炕前的锦缎杌子上和史氏说这话。 沈南枝当即心中浮现出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句话来。孟折见着两个小丫头都脏兮兮的跑了进来,便责怪地看了孟娴一眼:“怎的这般毛毛躁躁的!” 虽说是呵斥,声音确实轻柔如春风一般,让人只能感觉到温暖而不是严厉。 孟娴吐了吐舌头,对史氏行了个礼。 不得不说孟折这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沈南枝见过他一共三面了,他便一直是这样一副谦和的样子,此时见妹妹见了礼,才急忙在一旁解释道:“沈夫人海涵!我这三妹妹心如赤子,对人极是真诚,不过在家中难免压了一些,难得与四姑娘交好,竟然玩闹的不知道礼数了……”这次,他叫了“四姑娘”。 史氏满脸的温柔,神色之中有掩饰不住的欣赏,“三姑娘很好,知书达理善解人意,难得有安姐儿玩的到一起去的伙伴,二人就如同亲姐妹一般。” 孟折笑道:“也是夫人亲厚,妹妹才能比在家中更加无拘无束一些。” 史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彼此见了礼过后几人才一同坐了下来说话。 沈南枝此时说不上来的心情——孟折在史氏心中是好是坏于她而言都是不痛不痒,她一直觉得孟折是哥哥一般的存在,若是要把他当做未来夫婿对待的话……还真是有一些别扭。她一直都觉得嫁人……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情,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尤其是见着史氏面上的笑容,沈南枝才有些慌乱。 这孟折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良人?史氏看样子对他有几分满意,伯爵府的家风也是十分的不错,可为何自己此时此刻忽然之间有些抵触了? 正在沈南枝千回百转时,史氏与孟折已经聊开了。 “听闻你九月份儿还要去参加科考?” “是!”孟折的笑容温和,使人如沐春风。 “来接你妹妹,会不会耽误功课?”史氏又问道。 孟折笑着看了一眼孟娴,“读书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就是耽搁也耽搁不了这一点点的时辰。”他没好意思说,这几日自己闭门苦读,十分用心,对秋闱志在必得。 史氏微笑着点了点头:“平日里在家读了书,可有什么消遣?” 孟折笑道:“都是一些平常的事情,弹弹琴、有时候画画,练练书法之类的……” 史氏早就派人去打听过,孟折房里的丫鬟还一个个都是完璧之身。听说当年选丫鬟,孟折只怕丫鬟美貌会耽搁了自己的学习,自挑选了一些个相貌平平的放到房中,还说尚未娶妻怎可纳妾?只是这样的话那齐沅也说过,史氏半信半疑,如今问过后倒觉得孟折的确是温和谦厚——至少人家没有自吹自擂,将自己夸到天上去! 史氏便又捉着孟折上上下下地问了好多,说的天都见黑了,这才派人把孟家两兄妹送了回去。 送走了二人,史氏便拉着沈南枝的手,低声笑道:“你觉得孟家二公子怎么样?” 沈南枝挠了挠头,想起了孟折看着自己与孟娴时那柔柔的眼神,如实回答道:“的确是个温润君子,做哥哥是好的,可是当丈夫嘛……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史氏微怔,沈南枝便又继续说:“人这一生这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想在这一刻、在此时一心一意地对我好就是了,娘,您若是觉得孟二公子是一位佳人,我自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恕女儿直言,女儿对孟二公子并没有那样的想法……尤其是今日看见您见了他之后。” 史氏的笑容渐渐退下,眉间袭上了一层淡淡的愁意:“是啊,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女子嫁过去若是一日复一日的熬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只是你这丫头总也没个心上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你若没有真心喜欢的,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沈南枝叹了口气,真心喜欢的么……不知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算不算? 她不知道如何说起,总觉得自己若再百般要求只会叫史氏更加的费心,看着史氏鬓角愈发浓密的白发,她最终还是抱着史氏的胳膊来回的摇晃,把脑袋埋在了她的身上,小奶猫一般小声道:“叫娘费心了……” 史氏只半阖着眼睛,半晌吐出一句话:“……废话!” 与孟家这件事情倒也没了什么进展。这些日子孟娴的婚事儿被提上了日程来——与那贾明臣说定了亲事,只是贾明臣乃武将,难得这几年清净太平,倒也不急着随着父兄回到战场上去,两家商议了一番,才决定年底就把事情给办了。 是以这些日子孟家完全顾不上了与沈家的交往,孟折又要考试了,便是更加分身乏术。 每每说起孟家的决定来,沈南枝便忍不住觉得感叹:能把女儿嫁给在沙场上的小将军需要何等魄力?且不说刀剑无眼,就是一场战争少说也要打上几个月,介时夫妻分离如何不能相思?这也是为何武官娶妻是一件难事儿。 不过也有好处——将门出身的男子多半专一专情,对待妻子十分上心,且事实证明将门之后家中鲜少出现那种宠妾灭妻的事情,他们严格要求部下,自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一些。沈南枝只好这样安慰着自己,开始埋头为孟娴准备起新婚的贺礼来。 第1190章 思逢上榜 沈府渐渐地清净下来,九月份沈思逢也去参加了秋闱,这次不同于三月恩科,是实打实的乡试,上了榜便是状元秀了,是以大哥哥房里也都揪着一颗心去为沈思逢操办。 一日秋风渐歇,日头暖和。沈南枝坐在桌前裁剪布头,珠云在一旁拿尺子比量着,丁香翻着几本花样儿,卷碧在旁看着茶炉子。 磨了大半日,沈南枝才终于抬了抬头:“呼,累死了!” 珠云便笑呵呵地拿起桌面上的布料来:“别人家给新娘子贺礼都是宝贝衣裳什么的,姑娘倒好!人家刚成亲,便要做小孩儿的肚兜!” 丁香和卷碧也一同“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南枝脸上一红:“珠宝首饰我也准备下了,正因为那些没有新意,我先做个肚兜,且不说到时候娴姐姐的孩子穿是不穿,至少表达了我祝愿这小两口能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嘛!” “是是是,姑娘独具匠心,想必孟三姑娘收到了这样的礼物一定要乐开了花儿了!” 再说沈思逢这边。 经历了一次,这一次沈思逢冷静了许多,在考完那日沈南枝也随着一同去接了沈思逢出来,就见着这往日里神采奕奕的少年满脸的胡茬,整个人比三日前进去时竟然活脱脱的瘦了一圈儿! 上一次这样的情形还是从孟折口中听到的,今日真的见到,沈南枝才深深地觉得科举不易,难怪那次思逢落榜,连要求一向严格的大哥哥都没舍得对他如何苛刻。好在沈思逢虽然贪玩儿,但是十分拎得住轻重,浪了一个月后便开始埋头苦读起来,用功程度不亚于头悬梁锥刺股。 这次他青着面孔虚浮着脚步上了沈家的马车,只说了一句话:“爹,我这次一定能考过!”说罢,便倒在一旁睡了去。沈曜没有拿架子训话,他自己是考过的,知道如何艰难。 孟折与沈思逢在一起考试,接到了沈思逢后沈曜才提醒一旁的就是孟家的马车,要沈南枝随着自己一同下去说一句话去。 沈南枝如何不知道沈曜这也是在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儿考虑?便也没有多说,乖巧地下了马车去。 孟折也累得不轻,却还是撑着精神与沈曜和沈南枝问候了一声,二人不好意思再拖着,匆匆说了几句就各自回马车了。 秋闱的成绩出的很快,考完后不几日便放了榜——沈思逢考了十几名,成绩大是不错!沈思逢得知后一蹦三尺高,当日就要拿着钱财出去找好友吃酒,被沈曜一把抓了回来,言:“越是这样越不可声张,你考中了,却还有不少大人家中落了榜!你这般得意,是给谁看的!?” 沈思逢只好垂头丧气地收回了脚步来。 沈曜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大肆铺张,只邀请了一些同僚好友在家中摆了几桌琼林宴庆贺了一下。 与之相比,却也是有人不同的——齐家齐沅也上榜了。撑起约挂桂榜百名,与沈思逢自然是比不得的,可是对于齐家这般的权贵公侯之家已经实属不易。齐家秉承了一贯的作风,大摆流水席,家门口的鞭炮就放了整整两日。 说齐家乃勋贵之家,铺张一些倒也没什么,可就是怕对比的——孟折也上了榜,人家家中却也不想是齐家这般铺张,只摆了二十几桌筵席。 这几日里上榜的各家都大张旗鼓地庆贺着,更加没人去在意旁的事情了。其实沈南枝十分担忧——若是这高峰期一过,自己和孟折那商量了一半儿的亲事是不是要被定出一个结果来了?不管是好是坏,一想到又要费尽心思地去说那一档子事儿,沈南枝就觉得发愁。 其实做爹的哪里能不为了儿子的出息而觉得开心?席面儿上看着这位大人,想起他家中那斗鸡走狗的败家子,看着那边的大人想起那寻花问柳的风流子弟,沈曜心情好极了——沈思逢是今年秋闱上榜的众多考生之中年纪最轻的一个。 尽管年纪轻轻,但也有不少的人家流露出了结亲的意思,方悦一概装傻充愣——一来沈思逢年纪还小,且上头还有个姑姑尚未成家,二来思逢是要继续参加会试的,等潜心苦读一两年,将会试再过了,那时候杏榜提名,什么样的好亲事找不到呢? 这一点也得到了史氏的十分支持,如今的沈思逢不过十四岁便中了举,他的大富大贵远在后头,且正是离着成亲有些年纪呢。 将来若是能够在朝中为官,若得了一个得力的岳家支持,那必定平步青云。 且真正地书香清贵人家也不会看他年轻得了秀才便高看一眼——人家招女婿怎么也要找个进士吧! 只是沈思逢毕竟年纪尚幼,明年开春的春闱实在是悬殊,是以沈曜与几位翰林的大员商议过后决定——明年的春闱沈思逢就不参加了,直接等三年过后再考! 那时若是能够一举中了进士,婚事也可一同定下来,若是不能,三年后的沈思逢也不过十七岁!这样的年纪便是落了榜也不丢人。 …… 如今家中摆了几桌的宴,沈曜自然将陆云祈也邀请到了家中来,说来沈南枝都有小半年没见过他了,只可惜这场宴是男女分席,筵席结束了之后沈曜又与陆云祈单独去了书房说话。 沈南枝哪里能知道二人在书房里说的是什么? 小厮刚上了茶水来,陆云祈便直接问道:“曜兄,你家四妹妹的亲事说的如何了?” 沈曜一怔,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愣是把刚要送到嘴边的茶水按了回去,道:“我四妹妹年纪尚小,婚事自然尚伟说定下来,只是孟家二公子这次科举上了榜,许待他们家中的事务了解了,也就会再把这件事儿商讨出个定论来吧。” 陆云祈严肃认真地点了头,道:“曜兄,你那四妹妹嫁给伯爵府实在是委屈,不如就嫁给我吧。” “噗——”天可怜见,说完话后沈曜才敢喝了一口茶,此时全部喷了出来! 第1191章 太后出马 沈南枝拢了拢身上的葱绿盘金银双色缠枝花的灰鼠褂子,坐在一间四面敞开了门窗的半亭厅中,屋里正中放了个錾福字的紫铜暖炉,炭火烧得很旺,一侧的桶节上搁着一把小巧的长嘴錾蝙蝠纹的铜壶,咕嘟咕嘟烧着水。 她吃了一口宫里上好的玫瑰酥酪,此时此刻依旧出于十分蒙圈的状态之中。 昨日史氏忽然把她喊到了朝熙居去,说陆云祈对大哥哥说想要娶她!那一刻沈南枝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的耳边“轰”地一声,她想去朝熙居问个究竟,却是双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到今日手掌心儿还层破着一层皮,火辣辣的疼着。 只是此事陆云祈却没有与沈曜细说,只说自己想娶沈南枝,后面沈曜再问:“你何时懂得这种心思?” 他恭敬地回答:“一早就有,近来尤其强烈。” “你可知孟折与四妹妹的事儿是我亲自拿的主意!?老伯爷与我有知遇之恩,孟折更对我恭敬无比,我早有心把四妹妹许配给他。”沈曜气急败坏,瞪着眼睛问道。 陆云祈点了点头:“自然知道,但伯爵府孟家进来式微,权势大不如前,且曜兄你是正二品官,不叫妹妹高嫁,反倒嫁到那从二品官的伯爷家中去?” 沈曜看着一脸正经的陆云祈,无力道:“那你早做什么去了!?自打四月离了行宫就不见你与我四妹妹接触,如今沈孟二家婚事都快要定下来了,你此时跑出来要我如何?” “愚弟自知家中情况复杂,便是有曜兄帮助也未必能叫夫人应允下来,是以这几个月自去为娶你妹妹潜心修炼,如今,有一万个信心能娶到你的妹妹!”陆云祈轻轻一笑,又补了一句:“决不叫曜兄为难!” 然后今日沈南枝和史氏就被太后娘娘派人请进了宫中来。两个人都对这件事儿没反应过来,彼此怔怔地看着对方。 片刻过后一身华装的太后才走了进来,满面笑容、十分热忱,一进来便去牵了牵史氏的手,“好姐姐,快些坐下!” 史氏此刻满脑子都是那陆云祈一番看似不着调的大话,直觉认为今日太后忽然叫自己与沈南枝入宫就是与此事有关,涉及此事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后便问道:“太后娘娘今日叫妾身入宫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太后却是不着急,轻轻一笑:“迎春,把哀家准备的碧螺春拿上来!”待那穿着桃粉色褙子的小丫头送上了茶水来,太后这才故作无意地问道:“迎春,昨儿哀家与孟家的那孩子说了许多,今日他可有了定夺?” 提起孟家,沈南枝与史氏的眼睛都是一跳,听那小丫头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今日一早孟家二公子便传了话进来,说愿意听太后娘娘的教诲,这几个月决不姑息,来年春节春闱必定上榜!” 闻言太后这才笑了笑,屏退了众人。 史氏却没什么好脾气了,说到底她还是太后的远亲姐姐,此时竟拘不住那些个烂规矩来,就等着老小孩儿一般的人:“这到底是何意思!?陆云祈说的信誓旦旦,感情还有太后娘娘在里头掺和!” 太后岂会不知史氏并非真的生气了,自笑呵呵地伸手安抚着她,道:“姐姐,你可莫要着急,且听我细细说来就是。我不过是瞧着孟家后生规矩森严、一片赤诚,是个可用之才,如今朝中皇帝哪里有几个贴心的人儿?哀家听政多年,怎能够不为了皇帝的江山社稷多费些心思?是以这次秋闱的生员便十分不错。更何况孟家乃两朝元勋、儿子又如此得力?” 史氏只蹙了蹙眉,似乎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太后便看了一眼依旧发蒙的沈南枝,继续道:“孟家这孟折乃可用之才,哀家有意大力培养,姐姐你是知道的,若要叫一人绝对忠诚谈何容易?是以哀家许诺给了孟家,如若春闱得力,孟折自入朝做官,至于孟折的婚事——介时哀家自会为他做主,许一门绝佳的姻缘!” 沈南枝恍然大悟——难怪陆云祈说的信誓旦旦,什么‘绝对不叫曜兄为难’,如今太后只说许一门好的姻缘给他,却不说到底是什么人,一来比沈家好的选择不少,二来有太后的恩典岂不比什么都要强? 她才这番话一定是陆云祈教给太后的……到时候说出去,孟家自不知道太后对孟折的婚事另有安排,孟折就算与旁人定了亲那也不算背信弃义,而沈南枝这边就更加不用多说了…… 她暗暗攥了攥拳头:可陆云祈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能左右得了太后娘娘? 史氏扶了扶额,“太后娘娘知道是妾身的脾气的,陆大人的确风流潇洒又颇有本事,可那陆家是什么地方?根本就是个虎狼窝!我的安姐儿明年才刚及笄,陆大人明年却是都二十一岁了!她这么过去,不得叫人生吞活剥了?” 太后却是微微一笑:“姐姐这便是多虑了,姐姐自可想想,陆云祈对南枝何其上心?若是娶到家中怎么会不悉心保护着!陆家是虎狼窝,可最不过是婆媳之间的争斗罢了!姐姐也说要叫南枝寻得一真心所爱,此事你我说了不算数,且问问南枝的意思才是!” 一旁的沈南枝早已经是满脸的绯红,见二人齐刷刷地看过来,竟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匆匆垂了垂头:“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女儿不敢妄自定夺……” 太后一笑,心下了然。 史氏此时却有几分纠结,盯着沈南枝看了好一会儿,终是眉眼一弯,看着沈南枝就流下了两行清泪来。 沈南枝心中一动,双目登时就湿润了,她在史氏面前“噗通”一跪:“娘!女儿都听您的,都听您的,您不要哭……” 史氏无奈地拿帕子按了按眼睛,对太后叹道:“妾身便没见过太后娘娘这般上赶着做媒!也不知道那小子用了什么妖术,竟叫太后也肯出面儿做这背锅的人来!” 太后轻轻一笑:“都是为了孩子,陆大学士若没点诚意,哀家岂会胡乱与姐姐你说这些?” 第1192章 婚事定下 事后太后娘娘耐着性子与母女二人说了一番这几个月来陆云祈的所作所为。 首先他知道有不少人已经与沈家提亲去了,却在太后面前信誓旦旦地说:“沈家不会这般轻慢了南枝的婚事,臣尚且有几个月的时间。” 陆家情况特殊,陆云祈自知自己的婚事决不可交到陆侯夫人的手中去——侯爵之位,他们想要留给陆云风,是以不可能叫陆云祈娶什么出身高贵的女子,尤其是沈南枝这般——一面是太后娘娘的亲眷,另一面兄长更是在朝中掌管吏部事宜。 他如若直接将此事说给陆侯与侯夫人,他们定会想方设法地搞砸此事。 所以父母之命这一条路——走不通。 陆云祈便想要去寻“媒妁之言”,可是陆家这样的情况,新妇嫁进来必定是要与婆母缠斗八百回合的,寻常的媒妁岂能打动史氏呢?思来想去,他想许只有太后娘娘出面儿才有这个可能了。 陆云祈素来不是那善于谄媚之人,所以还是选择用行动来说话。 沈嘉定对沈南枝的心思太后自然知晓,可是偏偏太后对沈嘉定十分喜欢,对沈南枝又是视如己出,两边都是心尖儿上的,她既不愿沈嘉定因太妃之蛮横而暗自神伤,更不愿委屈了沈南枝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子身边来,此事是太后心中一件痛处。 陆云祈便去走了沈嘉定那边的路子。王芊芊自那件事儿后自不再可能登入安王府的大门了,这些日子安太妃正在发愁,将沈嘉定关在府中不准出门去。 说到底安太妃是想叫沈嘉定娶一个家世好、他又没那么喜爱的,这样不仅对他来日的“发展”多有裨益,更方便自己这做婆母的拿捏住新媳妇。安太妃知道沈南枝聪明,如若又有沈嘉定的喜爱,这安王府日后便再也没了她说话的份儿。 至于陆云祈说了些什么,沈南枝实在是想象不到,只知道他自请了个巡盐的活计,带着沈嘉定与巡盐使一同走了一趟江南,回来之后沈嘉定便换了个人一般,竟亲自找到了太后娘娘的面前,直言:“儿臣自知是不可能与沈四妹妹有缘法了,陆先生对四妹妹这般上心,世间再难寻到第二人,还望太后娘娘屈尊出面,成就一段良缘!” 沈南枝与史氏目瞪口呆——这陆云祈,当真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不成!? 沈嘉定的事情解决了,在后面一个月陆云祈对太后捏肩捶腿、毫不殷勤,还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三幅太后娘娘最喜爱的大家的画作——要知道太后都没有的画,竟就叫陆云祈寻来了真迹! 如此真诚,太后也动了心,她最知道史氏的担忧,只要找一个真正疼爱沈南枝的就是,如今看陆云祈为了说通自己,不惜跑了一趟江南,还这般大费周折,其真诚的心昭然若揭,如此的真心她又有什么不成全的理由呢? 听完太后所言,史氏略略瘦了气氛,顺了气息,缓缓向后靠去,沉默了一会子才看了一眼沈南枝:“安姐儿,陆云祈所作所为在你看来,你是如何做想的?” 沈南枝的脸色已经红如猪肝,听着太后说陆云祈如何费心思的时候就已经低低的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了,如今被叫到了名字,那刚擦净了的泪水竟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抽了抽鼻子,嘟嘟囔囔道:“女儿……很是开心!” 一句“开心”,便是胜过千言万语了,史氏认命一般轻轻一笑,看向太后去:“到底是孩子们长大了……” 太后喜不自胜,这么多年来她垂帘听政,京城里没几个贴心的人,快要熬得她真成了铁面的老佛爷。而今日之事若非陆云祈着实诚恳、沈南枝也心中对他早有了爱慕之意,许她也不会掺和进来。加上那日在万华寺祈福之时,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她心中也暗暗恻隐——若这二人能走到一起,那岂不是天作之合? 如今看着一双璧人总算完满,太后心中也说不出的高兴。却是又忍不住想起自己那英年早逝的稷儿来,若他没被贼妇所害,如今也该是妻妾和谐、子孙围抱啊! 想着,太后眼眶便湿润了,她热切地拉着沈南枝两只肉呼呼的小手:“好孩子,你出嫁,哀家必定叫你风风光光的!” …… 回了沈府,沈南枝红着一张脸跪坐在史氏的面前,史氏为这件事儿想的脑门都发胀,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沈曜,气到:“你妹妹的事儿,你有何想法?” 沈曜怯生生的抿了口茶水,说来此事他实在是有责任,想着孟折此人着实不错,本是有意做媒给四妹妹,也算是了却了母亲这么些年的一番心事,却不想此事尚未尘埃落定,陆云祈却是早早地便开始算计了起来。 最要紧的是自己又与陆云祈关系十分不错,其实正如陆云祈所言,一个家中有侯爵之位的大学士,无论如何也比嫁到伯爵府去好上许多许多…… 沈曜看了那面红耳赤的沈南枝一眼,轻声道:“咳,母亲,事到如今,孟家想要奔前程也无可厚非,更何况有太后娘娘与那陆云祈做媒,咱们家似乎……也没了旁的选择。不过母亲,最重要的是四妹妹的心意啊!” 一旁乖巧伏在史氏身边的沈南枝一怔,连忙抬起头来拿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去看史氏,史氏也静静地看着自己。 其实她的心意早在公里时就表露了出来,但事到如今沈南枝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她原以为陆云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可怎么突然之间就与自己谈婚论嫁起来了?这件事儿突然到沈南枝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却不得不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其实婚事最是讲究缘分了,先前相看了那么多都是定夺不下来的,可缘分到了,一下子便也都尘埃落定了下来。史氏看着自己那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才抬起头来对沈曜道:“你去应酬罢,这桩婚事我允了!” 第1193章 婆婆上门 没几日沈曜便带了话回来。先前陆云祈跟着一同出去巡盐,翰林的事情落下了不少,如今正是要忙得焦头烂额地时候,好在沈南枝尚未及笄,两家的婚事就只是先定了下来。陆云祈言过些日子便亲自登门拜访,再将这些细小的事儿过府一叙。 沈家倒也没等太久,十月底便来了一封陆家的帖子——陆侯夫人,也就是沈南枝未来的婆婆要亲自上沈府来拜会。听到这个消息后史氏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陆云祈也算是有心!” 说起来相看媳妇、下聘过礼这等事宜都应该由家中的长辈来操办的,这是人伦常理,若是家中父母健在却将婚事儿与父母二人隔开,终究是面子上不好看的。陆云祈说陆侯与侯夫人对他的婚事似乎十分想要出手掺和,他也是为了顺当地娶到沈南枝这才托了太后拿大的,如今有太后坐镇,能叫嫡母出面儿那是给了她十足的面子,这董氏没得不肯的。 于是一日大早,一架青缎暗红顶的四驾马车就停在了沈府门前,未来婆婆登场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与自己的未来婆婆第一次正式会面,那边传消息来说董氏去了朝熙居与史氏说话,沈南枝早已经换上了一身蕊红绣缠枝杏石榴花的倭缎斜襟褙子,规规矩矩地等候在安园了。 只是还没等那边传话来叫沈南枝过去,就看着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丁香最是眼尖,笑道:“姑娘!是陆大人身边儿的墨松!” 话音刚落,墨松已经在安园下人的带领之下走了进来,一见着沈南枝便远远地一跪,满脸堆着笑意:“见过二少奶奶!” 这话叫的沈南枝面上一红,急忙挥着手叫人上去把墨松搀扶了起来,轻嗔道:“我、我还没嫁过去呢!便不要这样喊我了。” “二奶奶这是什么话?亲都定下来了,嫁不嫁的还不是迟早的事儿!?二奶奶这是想悔婚不成?小的可是头一个不依啊!”墨松说笑着俏皮的话,逗得一屋子的女孩们都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沈南枝也红着脸笑了几声,却最后还是板着一张小脸儿瞪了几人一眼,几个下人这才噤了声,便探着头问道:“墨松,你怎么来了?” “是二公子叫我来的!”墨松笑着凑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模样的东西给了沈南枝,又拎出一袋子蜜果来,“公子说这些日子都在外头奔波,许久不给二奶奶送蜜果来了,今日叫小的随夫人一起给二奶奶送些来吃!” 或许真是定了亲,心境便截然不同了,往日吃着墨松墨竹送来的蜜果点心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偏偏今日叫墨松一口一个“二奶奶”喊得,沈南枝都觉得心中酥酥麻麻的,她只得将蜜果放好,抬头问道:“陆大人这些日子还在忙?说起来自从从北郊行宫出来,我都还未见过他,竟已经有大半年了。” 墨松轻笑:“二奶奶自看了信笺就是了!公子说了许多话都写在了信上。公子先前外出巡盐耽搁了不少的事情,且要忙着一阵子呢!” 墨松与沈南枝说了一些陆云祈的近况,没多久朝熙居就来了人唤沈南枝过去,小丫头进来福了福身:“姑娘,夫人说叫姑娘穿戴的精神些过去呢!” 丁香等几个人连忙开始捣腾,给沈南枝套上了一条玫瑰粉色镶神色边褶子裙,头顶插上一对双喜双如意点翠长簪,整个人都明艳清雅。 众人匆匆地去了朝熙居,到了门口处沈南枝才深深地缓了口气,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在门口的丫鬟通报过后这才一脚塌了进去。 史氏坐在上首,并排案几旁端坐着一位锦衣妇人,几个丫头随时身侧,见到沈南枝进来,史氏便指着她笑道:“这就是四丫头了,”随后又指着陆侯夫人董氏介绍到:“南枝,这是勇毅侯的侯夫人,快些见礼。” 沈南枝立刻屈身过去,盈盈下拜行礼,亲切的叫了一声侯夫人安。说来二人是见过面儿的,只是上一次在侯府见面并不算是特别的亲昵,不过到也说不上“仇视”,那次尽是陆云风的媳妇娘家人在作怪,沈南枝只怯生生地坐着来着。 董氏见她行礼严整规矩,从肩到腰到膝盖足弓自是婉约轻盈,优雅浑然,待见得她上前来乖巧地问候着,便觉得她是落落大方,举止得体,恭敬老实又亲近,一时间心里头喜欢得不得了,连忙挥挥手将沈南枝拉到了身边来细细打量,忍不住赞道:“好标志的孩子!许久不见,是更加的娟秀端庄了。” 沈南枝很腼腆的低着头,暗暗打量着董氏。 董氏身着一件深色的铁锈色缠枝菊花对襟褙子,头上简简单单绾了个圆髻,用一根通体剔透的白玉福寿扁方定住,皮肤一如既往白腻润泽,唇角带着端方的微笑。说起来上次在陆家见到董氏时她也是这幅样子,只是那时叫陆云祈所说的话刺激到了些,面色自不如现在这般温柔和气。 董氏拉着沈南枝和和气气地问了一通,什么爱吃什么、爱做什么、平日里读了些什么书,沈南枝一一回答了,董氏似乎很是满意,直接从手腕儿上褪下一副翡翠镯子便套在了沈南枝的小手上:“真是个好孩子!那日我瞧着二哥儿对你百般呵护,就想着你们二人若能走到一起便是了,如今也可算是没辜负了二哥儿与你的心思!” 沈南枝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史氏就笑道:“哪儿啊,左不过是个小孩子,不懂事儿的很。” 董氏嗔着摇摇头:“这一身子的气派还能是装出来的?灵秀剔透、颖悟了然,沈府的姑娘都是极好的!不怪我们家二哥儿对四丫儿这样欢喜,我这要做婆婆的人了,看了也是 第1194章 孟娴的婚礼现场 说了许久才送走了董氏。她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看看儿媳,更是送来了陆云祈的庚帖,还索了一份沈南枝的庚帖回去。 至于陆云祈的那封信——一来细说了一番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又说事务繁杂,若是想要来年开春成亲的话便不得不这些日子将事儿多做一些,二来约了沈南枝去孟家伯爵府三小姐的婚礼酒席上。虽说二人定了亲,可总有说法是成亲前最好是别约着相见,陆云祈怕冲了喜,不敢随意叫沈南枝出去,不过若是在别的场合“不得不”遇到了,也就不算了。 这些日子沈曜在朝中也算是春风得意,伯爵府那边儿倒也十分的知礼,听闻沈南枝已经与陆家定了亲,倒也不指责什么,反倒是因着自己为了孩子的前程先行反悔之事颇为羞赦,对沈曜愈加亲厚。 加上沈陆两家的亲事是太后娘娘亲自做了媒,这消息也不知道怎么穿了出去,一时间同僚、同年或者上司明里暗里地对沈曜都多流露出了结交逢迎之意来。沈曜也是要三十岁的中年男人了,如何能不春风得意? 很快到了孟娴出嫁的这一日,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沈南枝一早就到了放了一夜鞭炮的伯爵府去。 今日是孟娴出嫁的时候,像是这等勋爵人家肯将女儿嫁到将门去,已经是饱受了褒奖——毕竟孟娴的这一场婚姻彰显了老伯爷非凡的气度与高瞻远瞩的政治远见。贾家三代为将,次子又因着相貌绝美、本事也不差,早就成了京中名人。是以这场婚事办的是无比的热闹。 沈南枝一早就爬起来打扮了,她原本不准备如何在外表上头用心,只是今日她终于能见着陆云祈了,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会不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啊什么的。 珠云也十分用心,瞧她穿了一身黛色暗花金枝线叶云锦小直领锦衣,便在头上绾了一个风流别致的同心髻,云鬓之中还插了一枚连年有余的翡翠禁步,虽不是极度奢华,却也是用了心打扮过的。沈南枝的小脸儿本就白嫩无比,薄施香粉、不做粉黛也是一等一的好模样。 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伯爵府来,刚一下马车便有下人上前来迎候着,问过是不是沈家四姑娘后才美滋滋地点了点头:“三姑奶奶特地吩咐了笑得,无比仔细着关照沈四姑娘!” 说罢,便带着人往里头走去。一路往里走,只见园内小桥与人工凿开冰面儿的流水,亭台楼阁,气派恢弘阔敞,装点高雅绮丽,虽然侯爵府比不得公爵、侯爵家的好,却也是十分的不错。 一个园子隔开了前与后,母家亲眷都被领着去了内屋说笑,好友宾客们则在紧紧挨着园子的高阔花厅中相聚,因着这最外头的一间花厅给小辈用了,是以也就并未隔开男宾女宾,但男人们总还是不愿意陪着女人说话的,是以屋中到底还是女眷众多,男人少得可怜。 一入门便听着里头欢声笑语,衣香鬓影,人头攒动,高门贵户的女眷、姑娘们三两成群着凑在一起说笑。沈南枝一进去便远远的瞧见了章芙蓉,章芙蓉也注意到了她,就抛下了手边儿的人匆匆跑了过来:“恭喜南枝妹妹呀!” 沈南枝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恭喜什么呢,不由得面上一红:“章姐姐,今儿咱们来是来吃娴姐姐的喜酒的!你到急着先来恭喜我了!” 章芙蓉一面柔柔笑着,一面拿胳膊跨住了沈南枝的手臂,“是是是,待你成亲时可不要忘了叫我去吃酒就是了!” 一面说笑,她便引着沈南枝进了里头去。大多数的宾客沈南枝并不认识,不过好在章芙蓉是都识得的,站在沈南枝的身边儿给她细细介绍着。沈南枝笑得腮帮子都发酸了,因她与陆云祈的婚事儿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此时也有不少的女眷想要提前“攀慕一二”。 ——陆大学士的小娇妻,若是这能攀上关系的话,日后岂不多了许多的便利? 可怜沈南枝都还没嫁人,便要提前适应与太太们应酬的可怕了。好在众人也不会做那起子喧宾夺主的事情,这是孟娴的婚礼,是以与沈南枝说上几句便去扯旁的去了。 沈南枝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或许就叫累并快乐着? 正在她筋疲力尽地坐在花厅里头吃茶时,就从外头趾高气扬地走进来一个人,人尚未走到里头来,便先听着那人骄横无礼道:“嗳!这伯爵府也不怎么样嘛!” 沈南枝只觉得这声音无比的熟悉,抬眼一看,果真是那位臭名昭著的齐四奶奶! 若说齐四奶奶也是神人一位,在京城的名媛圈中早就被孤立起来,可人家偏不在意这些,依旧是我行我素。听说前几日齐沅的妾室杨诗柳怀了身孕,她这个做嫡妻的竟是待她都有五个月的身孕了才知道!那之后便嚷嚷着要打胎——还是齐家用“七出之罪”压着,她才没能得逞。 如今人一进来,厅中竟安静了片刻,却无一人上前去与齐四奶奶攀谈的。齐四奶奶也不在意旁人如何,一入门自便瞧见了坐在里头的沈南枝,眼睛一瞪,便踏着大步子走了上来。 叫她看得发毛,沈南枝索性先问好:“齐四奶奶,许久不见了……” 齐四奶奶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叉着腰骂道:“哼,我以为是谁呢?嫁不到公爵府只是退而求其次了?上一次在陆家侯府你与陆二公子对我百般刁难,感情早就是狼狈为奸了!” 不等沈南枝说什么,一旁早已经有人开口:“哟,齐四奶奶可真是说笑了,人家陆大学士是什么人?你家夫君又是什么人?我听说不过是个乡试百余名的秀才便大操大办了好几日的流水席,你那夫君在吃琼林酒得意洋洋的时候,人家陆大学士却是几年前便享受过了,不过是个乡试便那般骄纵,当真是没见识,夫妻二人都是一般的没见识!” 第1195章 等着我来娶你就是了 若说齐四奶奶,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些,有时候连沈南枝都忍不住佩服她——明明已经这般不招人待见了,她是如何一如既往地坚持下去的? 花厅里面的女孩们都轻轻笑了起来,齐四奶奶还欲说些什么,就见着一个腰间带着红花的小丫鬟走上了前来,对着沈南枝乖巧地一福:“沈四姑娘!陆大人请您去百步亭坐坐,见面一叙呢。” 说是别人的婚事儿,但对于京城的名媛们而言,到底还是交际的好机会,是以众女孩们闻言都带着笑意看向沈南枝这边儿来,一个个都忍不住打趣道:“陆大人想四姑娘咯!”“也不知道陆大人等不等得到沈四姐姐及笄!” 齐四奶奶冷冷地哼了声:“还没成亲呢就这般……真是不知检点。” “人家都定亲了,难道说句话见个面儿也要轮得到你来指点?”章芙蓉难得硬气了一回,挡在沈南枝的面前便骄横地骂道,骂完这才拍了拍沈南枝的手臂,“南枝妹妹,你去吧!” 原以为便是来孟家相见也不过是打个照面儿而已,却不想陆云祈还真是……一派豪气的作风。她就撑着笑与众人道了别,随着那上来说话的小丫鬟一同去了百步亭中。 虽是约了她,可陆云祈却并没有提前就在此等候着,那小丫鬟上了不少的茶果点心,说是陆云祈早早地就打点好了,还买通了三姑娘,三姑娘自然是愿意做这个牵线儿的鹊桥的,便热切地叫人好好待沈南枝。 沈南枝坐在杌子上静静地等着,原本心中一直以来忐忑不安,她已不止一次想过与陆云祈的再度见面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可真的坐在这里等着陆云祈出现的时候,不知怎的沈南枝心中竟然是静如止水,看着外头大雪纷飞,竟愈发有些气愤起来。 她长长地哼了一声,拿起桌面儿上的果子来吃了两口,外头的雪似乎小了一些,却依旧如鹅毛一般从天上洒下,沈南枝默默地嚼着蜜果,便瞧见从人来人往的园子里头走过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沈南枝眼皮一跳,静静等着那人走来。 男子顶着一身风霜寒气逆光入亭,昂首阔步,站在离着沈南枝七八步处空手一抱拳,嘴角含笑:“好久不见,沈姑娘。” 沈南枝嘴角一抽,微微眯起眼睛来。 一别数月,今日陆云祈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棉长袍,领口袖口皆围有白狐腋子毛,织锦遍地的袍子身上布满锦绣暗纹,腰间系着一根嵌玉厚锦带,外头披着一件玄色毛皮飞滚大氅。这样的大氅气场非凡,一般人总是不好撑起这气势来的,但陆云祈生的高大精壮,便是一介文人也能够穿的很好看。 他手中拎着一把油纸伞,进了厅中这才收起来递给了一旁的墨竹,笑呵呵地站在前头等着沈南枝说话。 手里的栗子糕刚吃了一半儿,沈南枝只好先放回了盘中,恭敬地敛衽回礼,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陆大人,好久不见。” 陆云祈得意洋洋的一笑,也不急着再说些什么,只随手将大氅褪下搭在了一旁,转身走到沈南枝一旁拉开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原亭子里头只坐着沈南枝一人,小几上头还有空着的茶碗,一边儿的墨松就急忙上前来添了一碗滚水。 陆云祈摆了摆手叫人们推下去,这才笑道:“你我即将成婚,日后不要喊得这般生分了。” 沈南枝捏了捏拳头,暗自忍下一股心中的无名之火,看着对面儿那带着微笑的男人,好容易这才忍住情绪,慢条斯理地道:“陆大人,咱们这么多日不见了,你却送了我这样一份大礼。我真是不知道该为大人想着我觉得高兴,还是为大人默默地将我算计了一番而觉得生气了。” 亭中一阵安静,陆云祈也没故意气她,沉默半晌之后这才忽然起了身来,踱步道沈南枝面前,拿自己的大手轻轻在小丫头的头顶上揉了一揉,忍不住轻笑道:“噗,可我倒是听说……某些人并没有多么生气!” “我那是……”沈南枝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 陆云祈便谆谆诱导,半蹲下来与坐着的沈南枝平视,口气宛如哄小孩子的大人一般,“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不该不提前与你知会一声。可我原本也不想这么早就说那些事儿的,我想着左不过也要等你及笄,可谁知道你这丫头……祈福仪式上除了风光,一时间去提亲的都要踏破你们沈家的门槛儿了!我岂能不着急?” 沈南枝不禁又红了脸,但总不能这般轻易地就认输了,于是摆弄起自己那指甲都粉红透明的手指头来,微笑道:“可你却将我瞒得死死的,若是我真的铁了心与孟家……此事岂不就……” 知道沈南枝究竟是什么意思,陆云祈沉吟片刻,看着对面小丫头那幽深漆黑的双眸,这才优哉游哉地端起茶碗来吃了一口,三根修长的手指稳稳托住茶托,方才案几上,才到:“我知道你是什么脾气秉性,虽是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可你绝不会对自己的婚事儿那般敷衍。我也知道沈夫人其人,不会随意叫你与旁人定了亲的。” 他顿了顿,厚着脸皮盈盈一笑,“再说我要娶你,怎么也要拿出些诚意来,若是与孟家一般的循规蹈矩,沈夫人只怕如今还不肯呢!” 沈南枝语气一塞,脸上有些尴尬,忍不住叫到:“你这样,显得我很、很被动呀!” 陆云祈却丝毫没有一点儿的气愤,反倒是更加有些得意洋洋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一双幽暗幽暗、如深潭一般清澈幽静的眼睛,柔声道:“你不需要主动,等着我来娶你就是了。” “我……”沈南枝一怔,却不知怎的事情已经定下了这么久,可如今她的眼眶却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对面的男人满含期待的目光,灼热而璀璨。 第1196章 定亲 陆云祈顺手便拿起了深南吃吃到一半的栗子糕塞入了口中,挥挥手便将墨松给唤了上来,道:“我知道你身边儿只有丫鬟,没有个得力的小厮,这些日子既要筹备嫁妆定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就叫墨松随了你回去吧。” 沈南枝一怔,“这、这怎么好啊?”还没成亲呢她就开始要人了,传出去也挺不好听的。 陆云祈却执意要将墨松借给她,笑了笑道:“我也不全然是为了叫墨松帮你做事,你们沈府上下得力的人不少,不过……你也知道陆府的情况实在是特殊,这些日子叫墨松陪在你身边儿,一来出出力气,二来与你说一说陆府的事儿。”说罢,就伸出手去轻轻顺了顺沈南枝的头发,“你嫁给我,我定不愿叫你受委屈,可说到底与家中长辈们还是要交往的,你若是能够知根知底才是最好的。” 早就听人说什么“陆府情况复杂”,却是到了近期沈南枝还不甚清楚这情况究竟复杂到什么地步,仔细想想若要自己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的,如若真的什么都不清楚的话难免会心中不安,若是能够做到知己知彼的话倒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选择。 思来想去,她这才点了点头。 陆云祈就轻笑着将墨松唤了上来,“墨松机灵,墨竹勤恳,他们两个都是自我很小的时候就呆在我身边儿的,”说罢,便顿了顿,凑到沈南枝的耳旁低声道,“我叫墨松去也是有小心思的,他比墨竹年纪大,今年也十八了,你身边儿的姑娘多,若是能牵个线儿……” 沈南枝忍不住一笑,抬头看着那满脸天真、尚且不知道主子正在打着什么算盘的墨松,便觉得有陆云祈这样的主子还真是有意思,想起那次在苏州窄巷之中听着墨松对着要去打人的陆云祈大喊“祖宗”——主仆之间尚且如此亲切,更何况其他乎? 她俏皮地凑到陆云祈面前去,嗔骂道:“你当月老的红线店是你家开的呀,感情的事儿讲究缘分!我只能尽力而为!” 陆云祈笑呵呵的点着头,用力地揉了一把小丫头那肉乎乎的小脸儿,“走了,去吃孟三姑娘的酒席。” …… 吃过酒席,远远看着孟娴一袭嫁衣出了嫁,沈南枝都觉得无比的幸福。当然看到那生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贾明臣小将军的时候,沈南枝又有一些担忧——都说红颜祸水,蓝颜也是祸水啊,也不知道孟娴能否镇得住他! 墨松就这样随着沈南枝一起回了沈府中。孟娴的婚事一结束已经快要到年关了,因着沈南枝就要成亲,连许久不见的三哥也致信说要回来,只是因着身上还有公务,若是年关要回来、沈南枝成亲的时候又要回来,光是路上就要耽搁上一大段的时间。是以沈彧来信说就等着南枝成亲的时候再回来。 在墨松带着人端来了一盆炭火后,他便拖了外头的斗篷坐在小杌子上头烤火,好奇地抬头去看着沈南枝与几个女孩们手上忙活的事儿。虽然一般的家庭之中女子的嫁衣都是自己缝制,但沈南枝好歹也是个名门闺秀,是以只象征性地做一条腰带便是了。 卷碧与丁香在一旁帮忙,珠云则在茶炉前头看着正在烧着的茶水,见墨松进来后就把案几上面的一盘子点心往那边推了推,“墨松大哥,你也吃。” 墨松也不客气,跟着沈南枝在沈府已经有几日了,他倒是摸索清楚了沈府上上下下的下人们,只觉得沈府究竟还是比陆府地氛围好了太多太多。 看他沉思着,沈南枝这才将手里的布料都塞给一旁的珠云,拿了茶杯来轻抿一口,道:“墨松,今日没什么事儿,你与我说说陆府的情况吧。陆大人他们常说陆家如何……我确实两眼一抹黑。” 墨松忙点了点头,却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在犹豫,才道:“四姑娘,小的说了您可莫要觉得反感……”他看了看身旁的女孩们,沈南枝摆摆手:“她们都是要随我嫁过去的,这些情况知道了也好。” 墨松轻轻道:“姑娘,您知道在外面都说我们家大爷与二爷乃一母同胞,皆是老爷第一位夫人姜夫人所生,但细细想来大爷不过比我们公子大上不足一岁,怎可能是一母同胞?” 这么一说沈南枝也才有了些疑惑,她原先从未细细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便是想也不敢随意揣度,如今见墨松表情严肃,才知道里头或许有十分的内情。 “其实,只有我们公子是姜夫人所生,姜夫人原是国公府独女,又与皇室一脉有着七弯八绕的血亲,身份尊贵无比,却是在我家公子很小的时候,因着侯府里头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她……”墨松垂泪,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正是春季,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没来由地着火!” 言下之意,可不就是有人害死了她?沈南枝大吃一惊,瞪了一旁无比好奇地几个小丫头们一眼,她们便忙垂下了头去,这才问到:“那如今这位董氏夫人是如何?” 墨松抬头,通红的双目之中尽是恨意:“如今的董夫人,是老爷的青梅竹马。当年姜夫人身份尊贵,是上头指婚嫁进来的,却不想老爷不愿叫董夫人做妾室,二人却竟敢提前……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公子!” 沈南枝心下了然。 董氏与陆侯乃一双“苦命鸳鸯”,因着上头指婚才被拆散了,可二人情意深重,竟敢未成亲先有了肌肤之亲!这姜夫人之死也是蹊跷,而姜夫人死后不久陆侯便急匆匆地将董氏做了续弦。只是陆云风年纪比陆云祈大,这是瞒不住的,便只好记在了姜氏的名下,对外便说姜氏生了两个儿子才葬身火海…… 一时间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感觉,她从未想过事实的真相竟如此残酷,这般不光彩的事情……陆云祈却不得不帮他们兜着,这些年过得该多么痛苦啊? 第1197章 除夕 说起这些来,连墨松都忍不住感叹,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姜夫人性情温良,当年哪怕知道了侯爷在外头生了大公子,还说可以将大公子领进门来由她抚养,连当年董夫人一个外室都不如的低位,夫人都愿意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叫她进来做妾!可惜,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无力反抗权威,便拿夫人开刀……” 沈南枝那白嫩嫩的小手早就攥成了拳头,憋得满面通红,拍案而起,几乎要吼出来:“太过分了!侯爷与夫人竟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与外头私下私通的那些有什么不同的!?难道为了所谓的真情就要谋财害命么!” 她又想起了齐沅,却不得不承认齐沅还是不如陆侯的做为厉害一些。自己如此境遇尚且觉得备受折辱,试想姜氏看着陆侯领回来的陆云风,一口一个与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那心中该有多么的痛苦? 墨松狠狠地点着头:“哼,若非是有皇命,姜夫人也未必愿意嫁与老爷的!姜夫人走后嫁妆几乎要被董氏蚕食殆尽,好在她陪嫁过来的下人们都是一片赤诚,仔细着呵护才把公子拉扯大,若非盛妈妈性子强势,带着下人们……只怕连公子也要遭他们毒手了!” 这样的事儿是任谁听了也觉得心中恼火的,远因着陆云祈对家中的态度,沈南枝便有几分忌惮那董氏,如今听墨松说了一番陆府内情过后,只觉得更加可怕了。 见沈南枝面色有几分难看,墨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愤慨了,忙去劝道:“不过四姑娘您可不要因为这些事儿就不嫁了啊!公子要是知道了定要把我的皮都给扒了去!” 沈南枝忍不住轻笑:“别担心了,若我真的因为陆家的情况就畏首畏尾的,那也不配去陆家呀!如今我也算知道了陆家人的真面目,待日后也才更能够好生在陆家生活下去不是?” 据墨松介绍,陆家侯府共有三房,大房便是侯爷与董氏,其下分别有:陆云风(董氏所生)、陆云祈(姜氏所生)、陆沁儿(董氏所生,十七岁)、陆云然(妾室赵小娘所生,今年十五岁)、陆兆儿(妾室钱小娘所生,今年十三岁)。大房子嗣不算多,对于侯爵人家而言甚至算是很少的,而除了陆云风与沁儿之外,两位妾生子平日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不是本事太小,而是嫡母太强。 二房与三方的人口就更加的简单了一些(不算三老爷的妾生子),二老爷是个性子懦弱之人,又娶了一个强势的媳妇,二夫人虽是出身商贾之家,可无奈家境殷实、性子刚烈,是以二老爷到如今了也就只有一房妾室,膝下嫡子一人,庶女一人。 三老爷与之相比则过得滋润许多,三夫人是个只知道见风使舵的懦弱性子,三老爷房中妻妾无数——亏得三老爷自己在外头经商,否则这一大堆人口还真是养不起的。 沈南枝听得眼花缭乱,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才道:“行了行了,大体的情况我差不多也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敌方阵营太复杂!沈南枝只能求着陆云祈早早地立府别居去。 而这个愿望在年后便算是实现了——太后娘娘为了祝贺二人成亲之喜,特赏赐了不少的钱财要侯府去修缮宅院,将陆家侯府一旁的一处稍稍小一些的四进宅子也买了下来,院墙与侯府打通,只这院子只给二人居住着,一来有了自己的地方,二来却也不算是与家中分离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今年因着沈南枝要成亲,沈幼南总算是到娘家过了个年。只是这一年是沈南枝有记忆以来最冷清的一个了,没有拜宴席、没有放爆竹,连新的衣裳首饰都没做多少——史氏把精力都花在了给沈南枝筹备嫁妆的事儿上,但沈南枝还是没忘了自己的底下还有几个小辈儿,一人包了个数目可观的大红包。 光洁的红木如意大圆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几十道年菜,盘字底浸在热水中保温——五福临门、三阳开泰、年年团圆……还有好几道鸡鸭鱼肉的汤汤水水,看得意义大过吃的,不过孩子们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除了沈曜房中的两房妾室之外,便是庶出的儿女也一道来了朝熙居。 吃得差不多后,几个小辈的便嚷嚷着去玩牌,沈南枝眼巴巴的瞅着,却又不好跟过去——这是她在娘家的最后一个除夕了,她只想着老老实实的与史氏守岁,尽一尽孝道才是。 也不知道二姐和二姐夫如何求了陈家老太太的,她竟许了二人会娘家来吃年夜饭,只是下令宵禁之前是要回家去的,虽时间短暂,但沈幼南难得如此自在,一个劲儿地往史氏和沈南枝的碗中夹菜。 又过了一会子,沈曜便带着二姐夫去外头隔间里头吃酒了,一时间身旁空空荡荡的,只有三个女人坐在一处。 外头飘着鹅毛大雪,即便是屋里头烧着地笼和火龙,依旧是寒气不止。 母女三人一并躺在了烧暖了的地龙上头,沈幼南最先忍不住感叹起来:“日子过得真是快啊!一转眼四妹妹都要嫁人了!” 史氏便忍不住忧思——千回百转,沈家还是回到了这个京城,她拼命生下来的老四自很小的时候就展露了开朗的眉眼,出落得芝兰玉树般清艳无匹,性子也可爱讨喜,落落大方、行事谨慎又行云流水般的自在洒脱,她自是打心底里最疼爱她。 本想多在身边留上几年,可如今看着她这般却觉得不好耽搁了她,或许此时嫁给那陆云祈也并非一件坏事儿……至少陆云祈为了娶她是肯花费心思的。 看着身边儿两个花儿一般的女儿,史氏就忍不住热泪盈眶。不论谁嫁了高门、谁去了低户,总归两个都算是“自由恋爱”的结果罢! 毕竟在这个时代,“愿得一心人”也快要成了一种奢侈。 第1198章 待嫁 这个年就十分平淡的过去了,这些日子沈幼南往家里跑的时候愈发频繁起来,每每回来了便要拉着沈南枝说上一通的长篇大论。其内容包括但不局限于:婆媳相处之道、妯娌相处之道、婶媳相处之道、夫妻相处之道、如何快速在家中得到地位与尊重、如何准备怀孕等事宜…… 其严肃认真,就差叫沈南枝一字一句地摘录下来了,每每说的沈南枝几乎要仰头睡去,沈幼南就气急败坏地瞪着她:“你以为嫁了人过去还有在闺中做姑娘这么舒坦吗!到时候要想的事儿多了去了,你可别嫁了人了还回娘家来哭!” 沈南枝觉得姐姐说的十分有道理——所以她选择用绣袄帕来逃避二姐姐热情似火的“婚前课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三月底三个沈彧也从开封赶回了京城来,自然是拖家带口的——沈南枝乐呵呵地见过了生得秀美端庄的三嫂子,又抱着自己那一个刚满一岁的小侄女揉了好一通。却不知道二姐用了什么法子,竟游说着大嫂与三嫂与她一同逼着沈南枝“上课”。 两个嫂嫂现身说法——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们的夫家人口简单,婆婆还是个不爱管事儿的!二姐只说两个嫂嫂不能成,将二人赶走去给史氏帮忙,自己亲身上阵了。 直到沈南枝及笄那日,史氏找了她闺中密友佐氏来给沈南枝上簪。及笄礼不算大,只走了个流程、吃了一顿饭而已——如今的史氏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嫁妆对于官宦富户的小姐来说,可说是十分重要的一项,有些钟鸣鼎食的考究家族里,那些受重视的嫡女从牙牙学语开始,长辈们便要一件件的给攒嫁妆了。 就是一样厚薄的嫁妆,也有从繁从简两种情况。繁的就是除却陪嫁的丫鬟婆子管事和固产,大到床桌柜箱等家具,小到四季衣裳,甚至红木禁锢的马桶和洗澡盆……种类繁多,数不胜数。 不过原先史氏也不想着沈南枝高嫁,是以嫁妆事宜从这时候才统筹地筹备起来,幸而还有方悦帮着,早几日就交了针线班子上的人来。 沈南枝是高嫁,虽史氏不愿对孩子们厚此薄彼,但好在三个孩子都颇为懂事,不禁撺掇着给她的嫁妆更加好一些,连他们自己都掏了不少的银子来——寻常人家哪里有这样的规矩? 是以沈南枝的嫁妆十分丰厚。光是衣裳,就分皮、棉、夹、单、纱。这其中皮毛就分冬天穿的紫貂、玄狐,初春穿的灰鼠羊皮、珍珠毛;单衫就分纺绸、湖绸、茧绸、薄纱,还有盛暑季节用的实地纱、麻纱、亮纱、葛纱……更别说那些木器家具、瓷器瓦罐。 而沈南枝这边正在婚前紧急地学着规矩,有小丫鬟进来嚷道:“姑娘!姑爷家送了好多东西来,还有两只活的大雁!” 大雁是珍禽,不易得到,多数人家都是用鹅来代替的。 沈南枝便微微一怔,没想到陆家竟然送了聘雁过来…… 因着礼仪的限制,沈南枝没能去看到那些个聘礼,但丁香却是被一脸骄傲的墨松拉着去看了一看,回来了便忍不住叹道:“……绸缎尺头、龙凤喜饼之类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那些项圈、镯子、簪子、耳坠可都是镶了宝石的!”说着,还伸出大拇指来,“我还看见有把梳子上镶了一溜这么大个的蜜蜡……夫人见着姑爷如此看重姑奶奶,心里安定了不少呢!” 说的身边的珠云和卷碧都忍不住倾羡,直说若是自己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因着嫁女事情重大,史氏就拖了三舅舅特地请来了邱大人来主持大局(沈南枝怀疑陆云祈也在其中托付了),送走了陆家来送聘礼的人,邱大人就捋着山羊胡、笑呵呵的将聘礼和单子都给了沈南枝:“你收好了,这些可都是陆家给你的东西!” 沈南枝很感激地应了一声,派人将邱大人送去了厢房歇息着,转头就去了史氏的那里。 出嫁在即,她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如今已见到这些日子为了出嫁的事情忙得又憔悴不少的史氏,她便忍不住眼眶一热,直接钻到了她的怀中去。 见沈南枝的心情一派忐忑,史氏便笑道:“你几个舅舅们也都送了添箱来,二舅舅真是一贯的豪气,叫万宝斋打了一套独一无二的纯金宝石头面儿来,三舅舅送来了两幅哀帝的花鸟图……嗯,我瞧着倒像是真迹。只是你大舅舅忒有意思了吗,送来的添箱竟是一箱子书!” 沈南枝就忍不住破涕为笑:“大舅就一定是怕我被侯府富贵荣华遮了眼睛,要我多读书沉淀自己呢!” 史氏冷哼一声,忍不住笑道:“你大舅舅一贯如此!把学问看得比命还重要!也罢,你呆着去了,填充书房也好、平日里拜读也罢,你大舅舅挑选的书总不会差了的。” 顿了顿,不等沈南枝说话,史氏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黑漆描金的小盒子来,打开过后里头竟是放着一沓票据,她一一拿出来,都给了沈南枝:“这个是沈家在京郊的庄子,比你哥哥姐姐们分到的小,但是地儿是好的,这几个是你几个舅舅榜出来的六间铺子。你大哥哥虽是清流死板,但咱们家好歹也是大富大贵过的,你前头三个哥姐娶嫁我给他们分了不少,不过余下这些你都拿了去也是比的他们多一些的。这些个银票……加上你嫁妆里头的那些数目可不小,你名儿叫那墨松去换了现钱,出嫁的时候包写个红包封赏……” 看着那厚厚一沓的票据,沈南枝只觉得目瞪口呆,连忙道:“娘!您给我太多了些,我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倒是您,还不多留些银子,平日里做了消遣也是好的……” 史氏心中感动,却还是板着脸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你以为出了嫁到大家子里头日子好过?妯娌婆母、婆子丫头,那个不需要你打点?日后有你使银子的地方!” 第1199章 出嫁之前 沈南枝这才缩了缩脖子,眼眶湿润,“娘,女儿好歹高嫁一场,日子总是过得下去的!说句不要脸的,陆云祈娶我也是费了些心思的!难道他能饿着女儿不成!?” 史氏听了,才忍不住喷笑出声来,嗔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个不要脸的小猢狲!成成成,看你这般,总不至于在他身边儿吃了亏!” 母女二人说了许久,最终还是敲定少带几个仆子过去,银子沈南枝都带在了身上,不过不算这些、光是嫁妆就有了二十几箱,实在是很丰厚了。 定了嫁妆,就要定下一同嫁过去的丫头婆子们了。 沈南枝身边儿三个自然是不必多说,她们三人一早的就表示了自己会坚定地随着沈南枝嫁到陆家去的决心,墨松本就是陆家的人,陆云祈送来也不过是帮忙的,他自然是要带走的。再就是小厮管事了,沈南枝身边走得近的也不过就一个顺才,看他忠诚又颇为机灵,史氏也有意抬举他一番。 好在顺才十分懂事儿,史氏将他叫了去尚未说意图,他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史氏面前:“小的原以为四姑奶奶上刀山下火海!去了陆家定会竭力相助!” 管事儿的也就这样定了下来,唯一的难处就是沈南枝身旁没有婆子——她的奶母子已经病逝了,自那之后也没有一个得力真心地人在身边儿。沈南枝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了不带年纪大的婆子了。陆云祈身边定然是有得力的人的,自己嫁了去总不好一个陆家的人也不肯用的。再说再过几年索性给丁香抬了做管事儿的就是。 回了安园,沈南枝看着园子里头一众的小丫头们,问道:“如今夫人与我挑陪嫁了,你们有没有不舍得爹娘的?或者是有了中意的亲事儿的,如今说了我便帮你们定下来!” 五六个小丫头面面相觑,半晌才站出来二人——一个想留在沈府侍奉老子娘,另一个家里给说了亲事儿,就在今年了,实在不愿意来回着折腾。 其实沈南枝也知道,在座的未必都是真心实意的。她要嫁到侯府去,夫君还是陆大学士,指不定有多少人想着借此攀个高枝儿呢,不过旁人她也不准备抬举,若是真的要到了给陆云祈纳妾的地步——她一要问过三个身边儿的肯不肯,若不成便去外头聘良妾来。 并非她小肚鸡肠,而是如果不能掌握自己抬起的妾室,那还不如换成外头的良妾,这样至少被算计的话她心中不会那么难受。 临出嫁前的几天,史氏将与沈南枝一道陪嫁过去的丫头小厮们都叫到了跟前儿,仔细且毫不留情面儿的教育了一通,大体内容就是劝下人莫要生了歹念,沈南枝是嫁过去做正头娘子的,发落一个旧仆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若是在侯府惹是生非,她这在沈府的也不肯饶恕…… 总之说的所有人都恭恭敬敬,沈南枝心下默默地叹了口气——但愿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儿的恭敬罢! 到了四月初八,宫里头送来了太后娘娘给沈南枝的添箱——一对一尺余高的珊瑚盆景。比起史氏为沈南枝准备的翡翠雕刻观音像来当然很寒酸,但其中所蕴含的政治意义是任何东西也无法比拟的。 到了初九那日送奁的日子,这对盆景还摆放在最前面。约莫是史氏想要借此警告陆家之人——我姑娘是有太后娘娘关照的,你们可不准为难于她! 第二日丑时沈南枝便被叫了起来,外间已经有不少的人在等候着了。喜婆穿的格外喜庆,表情也如同画儿上的拜年娃娃一般,一进屋子丁香就奉上了两个大红包来:“辛苦了!” 那喜婆笑呵呵地收了,一见到沈南枝便嘴角放出笑意来:“真是个标志的人儿!相貌生得便是有福气的!” 沈南枝忍住了到嘴边儿的哈欠,恭敬地回了几句:“多谢多谢、借您吉言……” 沐浴、更衣、梳头、化妆,穿上一身大红的嫁衣,往日天真的少女总算有了些嫁为人妇的觉悟,那喜婆手脚十分麻利,给沈南枝绞面的时候又快又利落,还没等她哀嚎几声,这个项目已经结束了,然后就按着她刷墙一般糊了好几层的香粉胭脂。 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沈南枝只觉得那是个抹了胭脂的白面团儿! 等带上满头的珠翠时已经到了下午,丁香服侍着沈南枝吃了几块糕点,低声道:“姑奶奶忍着些吧!喜婆说拜了堂就好了!”沈南枝连头也不敢点,生怕脑袋上面的东西掉下来。 拜完了祖先,屋子里头便进来了一大帮子的妇人,多是今日宾客,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子的吉利话。原本今日一切都如同云里雾里一般,如今叫人这样一说,沈南枝才渐渐地紧张了起来,一张白扑扑的小脸儿才渐渐由内而外的红润着,衬得更加好看了。 人们刚走,陆家接亲的人就来了。 陆云祈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高头大马,一路上热闹得不成,不少的百姓都忍不住探出头来观望这侯门嫡子娶妻是何等风光的大场景。 陆云祈的身边呢,一边儿是威北小将军,一边儿是张阁老之子张从凯,也是新上任的朝中大员,文武新贵,全齐了。 叩门、调侃新郎官儿、收红包……据穿梭在前线的珠云说,沈南枝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夫是第一道坎儿,哦,还有舅舅家的几位表哥们,一个个如看着豺狼虎豹一般处处为难,大有不肯把妹子嫁给陆云祈的架势。后头是沈南枝的侄儿、侄女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找陆云祈要红包,等陆云祈终于过五关斩六将地杀进来给史氏行礼的时候,来接亲的全福太太——邱大人之妻已经有些着急了:“钦天监看的是酉正!” 一旁的柳夫人听了忙道:“快!快去扶新娘子来辞别父母了!莫要耽搁了好时辰呀!” 第1200章 花嫁 沈南枝被全福太太抚了出来。史氏已经坐在了太师椅上,陆云祈方与长辈奉完茶水,沈南枝进门也目不斜视,带着她躬身向史氏与沈夙的牌位叩首拜别。 史氏的表情有些僵硬,身旁有人拉了她一把,她这才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然后含着泪温言道:“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恭肃……必恭必劫,勿违逆舅姑之命。” 沈南枝望着眼前的人,清瘦憔悴,突然间悲从心起。想着自己这么一走,再也不能随便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像她一样侍奉在史氏的身边……念头一闪,眼泪已夺眶而出。 史氏一件,立刻掩面痛哭起来。 一时间,屋里充满了离别的气氛,邱夫人见情况不对,才立刻将盖头盖在了沈南枝的头上,扶起人来就要往外走去,嘴里还喊着:“吉时到了!吉时到了!” 沈南枝轻轻抽泣,喊了声“谨遵父母之命”,便被人塞进了花轿之中。放下轿帘,车轿晃动,她知道这是起程了,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条细棉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一番面上带着的泪珠。 八人抬的大轿,宽敞的轿内珠翠装点,描金绘彩,行的也算是平稳,只是耳边一直响着震耳的鼓乐和喜炮的声音,间隙之余沈南枝才能听见人群的笑论之声。 没过多久身下的轿子停了下来,有人在炮竹喧天的嘈杂声中高声地喊着:“花轿到——” 帘子就被人掀了开来,沈南枝被搀着走出,随着旁边的人的提示跨火盆、起身下拜、跟着身旁喜婆的声音,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拜了堂、进了洞房。 本以为能够在洞房之中歇息片刻了,却不想洞房里居然比外头还要吵闹,刚被按在铺着花生大枣桂圆栗子的床铺上,便听见了外头有人起哄:“陆大人,掀盖头!” 陆云祈可不如沈南枝局促不堪,顺手就接过了喜婆手里的红绸缠的乌木镶银角地秤,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红艳似火的大红盖头来—— 沈南枝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头顶笼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抬头便对上了陆云祈的眸子,深深的、静静的,绝美的眼睛似乎带着笑意,沈南枝就面上一红,忙不迭的低下了头去。 身旁竟然乌压压的站了一群人!一个个的都笑呵呵的盯着自己看! “好标志的新娘子哟!”一个穿着妆花褙子的夫人笑道,屋子里头的女眷们都跟着嘻嘻哈哈地打起趣来,几个人又抓了一把花生红枣的往二人身上丢来。 沈南枝不敢动弹,生怕头顶叮铃桄榔的发冠摔了去,倒是陆云祈十分贴心地伸出一只手来帮她挡住了砸在面上的物件儿,不过这是祝福的东西,他自不会都替沈南枝挡了。 正当沈南枝被砸的头昏时,便听见了几个男人的声音:“陆二哥,你倒是叫嫂嫂抬起头来呀!我们哥几个还没见过嫂嫂的样子呢!” 是一些他的好友同僚,虽是语气玩闹却也不含一丝半点的轻蔑挑衅之意,是以沈南枝竟是一点儿都气不起来,反倒是脸上愈发通红了,死死地将脑袋埋了下去。 “她年纪还小,你们别吓着了!”陆云祈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把我娘子吓坏了可如何是好呢?” 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旁人一众大笑起来,拿陆云祈这宝贝的样子打趣个不停,待一个穿着锦衣的夫人都上去瞪眼了,骂道:“你们一个个的还不等着去外头吃酒去!为难二奶奶算什么!有本事今儿把陆大人给喝的都不知道怎么洞房咯!” 沈南枝心里一动——对呀!这喜酒可如何是好?陆云祈还有病酒症呢! 但陆云祈却是丝毫都不着急,反倒是沉沉笑着道:“这可不成,春宵一刻值千金,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众人大笑起来,沈南枝见自己正担心着他,他反倒这般的不知羞,一下子红了脸,藏在袖子里头的小手悄悄地伸过去掐了陆云祈一把。男人吃痛,却只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小丫头。 最后是合卺酒,一个红漆木描金海棠小圆茶盘里头,放着一对鸢尾纹白瓷小酒杯,用一条红绳系起来,沈南枝默默侧过身去,红着脸同陆云祈吃了一杯酒,身子凑近的时候还能够嗅到男人身上好闻熟悉的松柏香气,干净的下颌清隽英挺,惹得她心中一跳。 ——神仙,居然成了自己的夫君了! 丁香忙上去打赏了一番,几个妇人这才笑脸盈盈地给二人行礼道谢,退了下去。 按照规矩新郎官儿和新娘子要在无人的屋子里头呆上半个时辰,叫做坐床,完成了这个仪式后男女双方才算是正式的成了亲。陆云祈那些个好友家的亲眷们一个个的将人赶了出去,丁香是最后退出去的,对着沈南枝眨了几下眼睛,这才阖上了门。 人刚一走,沈南枝正满心焦虑着,便察觉到身旁的男人朝自己伸出手来,一把托住了头顶那几斤重的发冠,好奇又认真地研究到:“这东西怎么摘下来?” 沈南枝一愣,忙摆了摆手:“你做什么呀!等坐完了床,我家请来的全福太太自然是会给我扯脸梳髻的!到时候自会洗脸梳头,若是全福太太进门前我就拆了多不合规矩呀。” 陆云祈却是不依,自己拆着有些吃力,便伸出手指头去垫在了发冠压着沈南枝额头的地方,“这东西太沉了,我瞧着你额上都压出了血红的印子来,多受罪啊!” 其实……是真的很重!压了几个时辰了,沈南枝如今早就有些吃力,感觉稍微一动弹,脖子都要短上一截儿似的。不等她说什么,陆云祈已经自顾自地给沈南枝拆卸了起来。 反正发髻都送了,拆了也就拆了!沈南枝一咬牙,也伸出了两只小胖手去拆解头顶的珠翠们,二人齐心协力,一会儿就将那最重的发冠给卸了下来,只留了几只步摇玉簪,倒也不算十分难看。 看着沈南枝那如释重负的表情,陆云祈心里一软,看着沈南枝的目光更加温柔了许多,伸出手去轻轻地揉着她额上的红印子,温柔道:“待会儿叫墨松给你送些吃的来,今日没怎么吃饭吧?” 第1201章 坐床 沈南枝委屈巴巴地点了头,不过又立马严肃起来,小手轻轻拽着陆云祈身上的喜服:“我、我要不要给他们红包?” 陆云祈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虽说是熟人了,但今日是你我的婚事,给个红包的话自然更加喜庆!” 这一点沈南枝早就决定了,出嫁前特地叫墨松去换了好多现银,就是为了嫁进来之后打赏着,不过她对于出手要给多少实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来各家有各家的用度规矩,二来她实在是第一次出嫁——没经验啊! 她点了几下头,怯生生地看着外头走过的人影,“夫人给我准备了好几种红包,我给他们一人两个十两的红包少不少?” “你倒是出手大方!是要嫁人还是要给家中散财呀!”陆云祈一惊,伸出手去掐了一把沈南枝那白乎乎的脸蛋儿,“不用打赏那么多,给个八钱的银裸子就成了,以后打发人的时候多了,若是一开始给的那么多,日后一旦给的少了,人家会不舒服的!” 沈南枝就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好在二人原就是旧相识,相处起来便自在许多,若是换作那种从不认识的成亲,光是坐床就要尴尬死人了! 伸手揉着自己头上的印子,沈南枝忍不住问道:“待会儿要去敬酒,你……要怎么办呀?可不要撑着去傻喝……” 陆云祈笑呵呵地伸出手去环了环小人儿,怀里的人就一个激灵,他觉得有趣儿,便抱得更加紧了一些,故意将下巴搭在小丫头的肩头,对着那乌黑发丝见白嫩的小耳朵道:“墨松早就把我吃的酒壶里头唤作了清酿!不过外头的人我乐得糊弄,可不愿意糊弄你,方才的合卺酒却是实打实的……” 沈南枝顾不得害羞,一惊,陆云祈已经开口道:“不过先前太医院的张太医给我开了一副药,能缓解不少,不过吃一杯是不会有事儿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可转眼就被陆云祈这亲昵的姿势弄得酥酥麻麻的,挣扎几下,不过多久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外头有人隔着窗户轻声地提醒:“二爷!二爷!要敬酒了!” 沈南枝暗自庆幸,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却是叫陆云祈捉了个正着,他佯做气急地瞪了沈南枝一眼,都已经迈出了步子去却又折了回来,闷头对着她那樱红的小嘴儿“吧唧”地亲了一口,这才挥了挥手:“叫丁香她们进来伺候你罢!有什么事儿就与墨松说了!” 说罢,扭头退了出去。 沈南枝怔住,身上似乎瘫软成一片水一般,不可置信地触了触自己的唇角。 陆云祈走了之后三个小丫头才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见沈南枝已经摘了发冠还有些诧异,后来听说是姑爷做的这才松了气儿。 墨松很快松了几盘子点心来,不过都是些糕点之类的,却没有什么油乎乎的肉——沈南枝此时快要饿疯了,几乎能吃掉整张桌子,见她似乎很是不满,墨松解释道:“二奶奶,不是小的不给您拿,是待会子又全福太太进来,又有家里的亲戚们进来看您,若是见着二奶奶还没洞房呢便吃了不少东西,是要被笑话的呀!” 沈南枝欲哭无泪,“嗳……我知道,我知道!”说着,含泪塞了口栗子糕进去。 珠云眨了眨眼睛,先是给了墨松一个大红包,又忍不住兴奋地道:“故奶奶,姑爷带你可真好!这下子夫人也要放心了!” 卷碧再一旁给沈南枝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也道:“是呀是呀,我们几个的心也终于是能落地了!” 丁香却是在一旁担忧:“姑奶奶,待会子来了陆家的亲戚,您可得仔细着,不用慌乱,坐着不动就是了。别人问什么,能答的就答了,答不上来的就笑笑,可千万莫要不理人。”出嫁前这些规矩丁香学的最是悉心,她早知道嬷嬷来教规矩的时候沈南枝就没认真听过,此刻这才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声。 沈南枝笑着拿起一颗桂圆儿丢了丁香一下:“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傻子不成!” …… 没多久邱夫人带着全福太太们来给沈南枝扯脸梳头了,卸掉了妆容和首饰的沈南枝不由得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等着那喜婆用极大的手劲儿簪好了发髻,又是打赏了个十两银子的大红包出去。 这才嫁进来多久啊——看来史氏说的实在是太对了,出了嫁之后花钱便如流水一般!这还尚未见到陆家的亲戚们呢,若等见了亲戚,身边儿的下人、屋里的晚辈都得一一的封赏过才行。 沈南枝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看见有穿官绿色比甲、头戴绢花的妇人们你推我挤地站在门口朝内探头,还有人在那里小声地道:“看见了吗?看见二少奶奶了吗?” 有人“哎呦”一声,就跌了进来。 沈南枝不由掩嘴儿笑,将丁香叫了过来:“估计都是陆家的下人,拿了八分钱的红包赏给她们!” 丁香有几分犹豫:“姑奶奶,会不会太多了?” “我们初来乍到,最是要以势取人,有头有脸的妈妈毕竟还是少数,真要有点什么事儿,还得求着这些人帮忙呢。”沈南枝低声道。 丁香这才点了点头,拿了不少八钱银子一个的红包发给了她们。年纪大一些的妇人就争先恐后地接过她手里头的红包,一便嚷嚷着多谢少奶奶的话,年轻一些的则有些不好意思,等丁香一个个的发了去这才喃喃着说了几声道谢的话。 外头已经有几个人吵了起来:“你已经领了二少奶奶的红包了,怎么还进去讨要……” 另一个婆子不以为然道:“八钱银子,比大奶奶生平哥儿的时候封赏的还多!你不稀罕你就别挤着了呀……”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时外头忽然有个严厉的女声响起,“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夫人马上就过来了!” 许是这位姑娘本身就是位高权重的,尽管听起来声音十分年轻,但对着院子里头的人群起到了很大的威慑作用,立刻鸦雀无声,原本围在门口的妇人们也一个个猫着腰的溜了。 第1202章 见亲戚 董氏便带着一群人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今日她穿了一件官绿色的潞绸比甲,头上带着大红绢花,耳上的赤金坠子、手上的金马镫戒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到了门外时,先是董氏身边儿服侍着的王妈妈先是上前头来,对着沈南枝屈膝行礼:“二奶奶,我是夫人屋子里头的服侍的王妈妈。” 丁香立马从和荷包里头拿出一个红包来给了王妈妈,王妈妈悄悄摸了一把那红包的厚度,当下唇角勾出了笑容来,看着屋子里头的几个丫头都如此年轻,还不由得微微一怔:“二奶奶道我们家里来,怎么只带了这么几个年纪轻轻的……” 沈南枝笑道:“婆母治府有方,我带了年轻的过来也好跟着贵府上的学学规矩,免得有人倚老卖老,只知道有沈家不知道有陆家!” 王妈妈一怔,后头的董氏便带着人走了进来,高声道:“说得好!说到好!到底是书香清贵人户出来的好姑娘啊!” 屋里的人纷纷侧目,就看见董氏在大奶奶孔氏的搀扶之下、身后还簇拥着一大群人一同走了进来。沈南枝一看,除了董氏和孔氏是见过面儿的,其余的她一个也不认识。 王妈妈忙侧身让开,恭敬地喊了一声“夫人”。董氏便径自走向沈南枝这边儿来,沈南枝自然已经迎了上去,在离着董氏五、六步的地方盈盈跪下。 董氏急忙上前,伸手把沈南枝从地上拉了起来:“好孩子,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地上凉,可别冻着了!” 她拉着沈南枝的手十分有力,说话轻声细语地,关切之中带着慈爱,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既然她这般撑着表现出一副慈悲的样子来,沈南枝自不能下了她的脸面,于是将头一低,一副娇羞的模样说了声:“多谢婆母。” 旁边儿的孔氏就走上来牵住了沈南枝的一只手,将她引到了铺着龙凤呈祥大红被子的床榻上,“瞧瞧我这个花儿一般的弟媳,我是见了一面儿也觉着欢喜得不得了,如今穿着红衣裳,衬得小脸儿也是红扑扑的,真是跟那瓷娃娃一般!” 旁边儿的一个华服妇人,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件白绫对襟褙子,银红色的妆花缎子、蓝绿色的马面裙。个子不高,长得白白胖胖的,与人说话的时候虽是一副笑脸,但总有几分凌厉,笑道:“的确是,长得怎么跟花儿里头出来的人似的?” 沈南枝露出一个惶恐的表情来,对孔氏投去求助的眼神儿。 孔氏就笑着介绍到:“二弟妹,这是三房夫人,咱们的三婶婶!”说着又去指着另一边儿一个高高瘦瘦的白皙妇人,比起三夫人来更加的厉害精神,“这是二婶婶。” 沈南枝这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站起身子来与二人问候:“二婶婶、三婶婶。” “好了好了,你且快些坐着!”董氏已经将人给按了回去,“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老是起来拘什么礼数!来来来,咱们家中亲戚多的是呢,都要你一个一个地迎了不得把你给累坏了?”说着便向她介绍其他的人:“这个是你大堂婶……这是你四堂婶……这边是你大堂嫂和二堂嫂……” 都是远房亲戚,但沈南枝还是一一起身行了礼。几个妇人瞧着沈南枝生得实在是灵通剔透,喜欢得打紧儿,便忍不住上来左一下右一下地摸一把、揉一手,沈南枝也不恼,笑呵呵的应承着。 好容易卷碧才端了茶水上来,热切道:“各位夫人们站的也累了,吃口茶吧!夫人,您也吃口热茶,这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的雪顶含翠呢!” 董氏接过了那茶碗来,对沈南枝笑道:“你身边儿的丫头调教的也灵巧极了!” 却是还不等沈南枝说些什么,就听见那二嫂嫂坐在一旁,不屑地看着珠云递过去的茶杯,冷笑着嘲讽道:“哼,真是了不得哟!太后娘娘的赏赐,咱们哪儿敢吃?” 屋中一静,连吃茶的动作也顿了一顿,珠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儿?她自觉地自己没说错什么呀,说是太后娘娘的赏赐,本意不过是表示一下她们对陆家人的尊重而已! 沈南枝反应奇快,忙瞪了珠云一眼要她退到后头去,自己则盈盈起身对着二婶婶赔礼道歉道:“二婶婶说的是,这小丫头不会说话,但绝对没有拿架子的意思,侄儿媳实在是教育下人无能,正想着与婆母好生学着如何调教下人呢,倒不想她先得罪了婶婶,珠云!还不快上来给我二婶婶赔礼道歉!?” 新婚之夜就出了这样的口角,旁人看着也不自在,更觉得脸上无光的还是董氏——她方说了沈南枝的丫头调教的好,后头便叫人挤兑着挑了错处出来,偏偏沈南枝说的都是谦恭的话语,这么想来倒是二房的挑衅,才还得自己这般打了脸面! 她瞪了二房的一眼,挥挥手叫那要上来道歉的珠云退了回去,拉着沈南枝笑道:“哎哟哎哟,你二婶子就是这么个火辣脾气,咱们家也亏了有她,才能如如今一般安宁呀。二弟妹你也是,大喜的日子就不兴收收那性子!” 有了台阶,众人连忙就坡下驴,打起哈哈来。又说了会子话,前头便有了小丫鬟来催促众人去吃酒了,董氏便摆了摆手,“行了,那我们就走了,你可得好好的,云祁酒量一向是不好的,他若是真的吃醉了酒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后面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这次沈南枝真的没有伪装,脸上一红,娇羞地垂下了头去。 董氏轻轻一笑,又拍了拍沈南枝的手,这才招呼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喜房。 人走了之后珠云才垂着头走了过来,一副犯错了的小孩的模样:“姑奶奶,都是奴婢的错……害的姑奶奶叫人数落了一番……” “傻丫头!陆家是什么地方你我不是不知道,便是你再怎么小心谨慎,若是想要挑刺儿的人自然是会挑出来的!”沈南枝伸手扶起了她来,安抚道,“所以不用在意这些,我只怕这样的事儿,日后还多的很呢!” 第1203章 亲密 人走了之后墨松才重新送了些吃食来,不同于先前的硬糕点,这次可都是实打实的大鱼大肉的,什么西湖鱼、烧鹿腿都摆在了桌上来,沈南枝眼睛哦度要看直了,吃的不亦乐乎,丁香便满脸无奈地给她擦拭着嘴角的油渍。 待吃饱喝足了过后沈南枝一股困意就上了心头,她拍着圆鼓鼓的肚子就躺在了床榻上,可惜新婚之夜她什么也不敢随便来,否则将小丫头们拽过来打会牌,时间一下子就到了。一阵胡思乱想,意识只渐渐模糊,就在沈南枝歪在床头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屋子外头一阵吵闹,有人喊道:“二爷回屋咯!” 沈南枝冷不丁地就惊醒了,刚迷迷瞪瞪地从床榻上爬起来,便见着陆云祈在墨竹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入了门子后便摔入了床榻上去,只不过他表情并没有醉鬼那样的迷茫,反倒精明地看着外头的人们,大门一关,才轻哼了一声:“呼,总算是结束了!” 沈南枝不由得掩住了口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你到底有没有吃酒啊!?怎么你身上这样大的酒味?” 陆云祈笑呵呵地做定了,从身上摸索出一只红段子缝制的香囊来,直接丢给了小丫头:“哝。” 沈南枝一嗅,果然闻到那香囊竟散发着无比浓重的酒味,她一闻便觉得气味实在是刺鼻,忙蹙着眉头把那香囊丢给了墨竹去:“真难闻。” “不难闻不成呀,外头那伙子狼子野心的,就是要把你夫君喝死在外头呢!”陆云祈倒是很轻松地道,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且先去梳洗一番,你也把这套婚服给脱了吧,穿着实在是累赘不堪!” 说罢就到隔间去梳洗了。 沈南枝心中无比忐忑,按理说……按照规矩来说,等他梳洗出来了自己可能就要伺候他了,虽然这些事儿都有教养的嬷嬷私下里说过,可、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还真是紧张得不行啊! 退了外罩衫,沈南枝心中忐忑不安地钻到了被窝里头,只恨今日一整日她都没好好地休息一下,一到了那暖烘烘的被褥里头便困意涌上心头来。等她模模糊糊地听见身边似乎有人,一抬眼就看见陆云祈正穿了一席宽松的亵衣坐在床榻一旁,正一手按着帕子给自己擦头发,另一只手宛如给小猫顺毛似的,将指尖插在沈南枝那如云一般的黑发之中。 见手中的小人儿动了动,陆云祈就忙扭头看了过来,沈南枝迷迷糊糊地蹭了蹭,迷茫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男人仔细梳洗了一番,此刻身上又一次回到了最干净的松柏香气的味道,让人就忍不住的多留恋几分。 沈南枝伸出小手去牵住了陆云祈那只放在自己头上的大手,只觉得那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丝丝凉意,忍不住轻声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许是刚洗完澡出来的缘故,”陆云祈索性就双手将沈南枝整个人从被窝里头拎了出来,直接就提到了自己的身边儿,双手揽肩将小人儿抱在了怀中,“小傻子,睡醒了没?” 沈南枝怎么不懂安顿好了之后就要做什么了?脸上猛的一红,便将脑袋闷在了陆云祈那白花花的胸膛之上,“我、我……” 自己还没做什么,小丫头倒是早已经发起抖来,惹得陆云祈还觉得是自己太可怕了呢,无奈地笑着伸手扶着她那光洁的额头将人的脑袋给托了起来,叫她与自己平视着:“今日你累了一整日,定是没有睡够的,早些安置了吧?” 沈南枝微怔,不禁朝着陆云祈的怀里缩了缩。 陆云祈也不由得一愣……这小丫头,是在寻求他的保护——念头闪过,他无意间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手上细细地抚摸着她那细腻的皮肤,声音也变得有些飘渺:“嗯?累了吗?” 沈南枝心里涌起一股酥麻,靠在他的怀中,轻轻地摸索着她的手臂,好不容易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我不累!” 声音轻柔,像波动的琴弦,悦耳地在他耳边响起。 以前怎么就没有觉得南枝的声音这么好听呢?念头一动,他的感官立刻变得灵敏,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着她的鼻尖,清雅、宜人…… 陆云祈不由低头寻找着这香味的源头……却看见乌下纤细白皙的颈子,如玉一般的莹润,散着诱人的光芒。 鬼使神差,他的手轻轻地抚了上去。细腻得如上等羊脂玉,让他留恋不已,一路探下去。 说着话,突然感觉到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沈南枝不由一怔,那手却得寸进尺,顺着她的脖子往那因睡了一觉已经松散了一些的衣襟里面探去……在她的锁骨处留恋不已! 沈南枝瞪着眼睛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两个小丫头,只见丁香和卷碧早已经很懂地背过了身去,可……屋子里还有人啊! 想着,她就挣扎了一下,但又想到自己已经与陆云祈成婚了,这样还要一副守身如玉的样子实在是矫情,只好低着头轻轻地在他的怀中挣扎了一下。 陆云祈也不为难,只是手下的细腻让他舍不得放手,可她的不适又让他不忍。陆云祈正襟危坐,扭头看了一眼屋子里头的两个闷着头不敢看人的小丫头,笑道:“你们都下去吧!” 丁香等人早就急了,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是”,鱼贯着走了出去。二人临关门前还不忘对着沈南枝隐隐一笑…… 沈南枝瞪着眼睛:你们丫的忒不够意思了!一时间又觉得对陆云祈气愤无比,蹭着往床榻的里头挪了一挪,拿白花花的小脚不客气地一踹:“真是丢死人了呀!” 陆云祈也上了床榻来,忙解释道:“我只是想与你单独说说话!”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南枝自然是不信,只是心中暗暗的笑着。 “不过你既然不信,那咱们还是做一些正事儿吧……” 第1204---1205章 专属 一夜无话。 等她忽然惊醒的时候,就听见陆云祈那低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怎么了?” 她彻底惊醒过来,发现陆云祈依然紧紧地环抱着她…… 沈南枝有些不好意思,就伸手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也往陆云祈的那边扯了扯,“天有些凉,身上也黏糊糊的……” 陆云祈亲吻了妻子几下,这才猛地起身套上了随手丢在一旁的亵衣,三两步去打开了婚房的大门:“墨松?去打两盆热水来。” 其实沈南枝只是想要缓解尴尬,那时候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哪里还顾得上身上有没有汗水?可陆云祈本就是个爱干净的文人,虽不如女孩子娇贵,但沈南枝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肯敷衍着过去,硬是撑着下床叫人送来了热水,拿帕子悉心给小丫头擦试了一遍身子。 结果就是闹到深夜才消停下来,还是沈南枝说明日一早还要去拜见公婆,陆云祈这才高抬贵手放过了她。 一日一早,晨光熹微,黎明的光束透过床帘,外头已经有婆子来催促了。 沈南枝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头昏脑涨,想翻个身,身子却像是被石碾子压着似的,酸痛且僵硬,暖和的被子里头竟能够嗅到陆云祈身上特有的松柏香气,她这才睁了眼——石碾子原来是陆大人的一条腿! 陆云祈也已经醒了过来,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小娇妻,就看见她那雪白的小脸儿上颇见疲惫,眼睑下竟有两团乌青,一双大眼睛此刻也无精打采地眨巴着,似还没有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 他忍不住,又有些蠢蠢欲动,便压上去顺着女孩细腻纤细的脊背一路吻下去,留下了亲密的痕迹来。 沈南枝这才猛然惊醒,挣扎着就将被子裹紧,还不忘伸出脚去一脚将那男人踢出了自己的被子去,“我、我还要去拜见公婆!” 这时候长辈那边派来的丫鬟就出现的十分及时,隔着门轻轻叫了起来:“二爷、二奶奶行了吗?”其实时间也不算晚,天才不过刚蒙蒙亮而已,只那小丫鬟听见了里头的声音便问上一嘴,免得耽搁了时辰。 见小丫头哆哆嗦嗦怕得不行,陆云祈是又喜欢又无奈,只想着一口把她吃进肚子里才好,可却也知道房里等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若是自己害的她去晚了,真是要连累她了。 心中大喊悲哀,陆云祈才压下了自己的欲望,起身捧了一束她的青丝亲吻:“好了好了,还有些时间呢,你且再躺一会儿。” 说罢,这才掀开帘子出去梳洗了。 沈南枝探着身子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果然时间还早,也不知道是身上实在酸痛还是怎的,她竟就真的躺会了暖烘烘的被子里头阖眼小憩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外头传来朦胧的声音,丁香急得不行:“怎么还有没起来……待会子正院要催促了……” “急什么?”是陆云祈悠哉悠哉的声音,“我去叫她起来……” 沈南枝就“蹭”一下坐了起来,不同于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这下可是彻彻底底地惊醒了,一时间鼻息萦绕着陆云祈留下的味道,她不可控制地想起昨晚地靡艳来,那些缠绵的画面,叫她脸上火辣辣的。 她慌忙地拉开被子——白皙的身体上果然留下了殷红的痕迹!这个陆云祈……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只觉得羞的不行,逃也是的将身子都缩进了被子里头。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心里也如喝了蜜一般的甜蜜……没想到,那骄傲的神仙也有这样的一面儿,她总以为那人是遥不可及的,便是就近在眼前也是抓不住的风筝。细细想来……也是自己心中狭隘,遇事总是第一个想到自己,竟没有发现神仙何时对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情愫…… 正自怨自艾着,忽然就被人压住。 “南枝?你这是在做什么?”然后被子就被人掀开,沈南枝看到了陆云祈那张满是笑容的脸庞。 看见沈南枝面色绯红,陆云祈眼底露出几分焦急,但并没能掩下满面的得意:“昨晚伤到你了?” “你、你出去呀!”沈南枝气得直接张嘴咬住了男人伸过来的手,只是这样一挣扎,难免露出几分风月来。 陆云祈眼角扫过,不由得脑袋一“嗡”。 ——那是自己留下的烙印! 幽深的双眸就不免如火般炙热起来,他霸道的双手撑在沈南枝的身旁,俯下身去,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南枝,你咬疼我了。” 话音未落,目光就被她脖子上的印记所吸引,他想起昨夜小丫头那从害怕到欢喜的过程,真诚的叫他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接受且喜欢着,担忧的是她的不谙世事,若是遇到的是另一个人,会怎么样? 这样的假设竟叫陆云祈十分的不愉快,像是要宣布自己的领地似的,他的手伸进了被褥里,摸到了那细腻如凝脂般润滑的身体,在那白皙的脖颈上狠狠地留下了痕迹。 沈南枝警惕地缩着,说了一万句的好话才叫男人停下了动作来,看小丫头满头的凌乱,陆云祈不忍轻柔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滴,又是温柔的一吻:“好了,我叫丁香她们进来服侍。” 待他伸手抚摸到了她的脸上,沈南枝才恍然回身。这孩子似的小丫头叫他喜欢得不得了,有一点无措、有一点迷茫。 沈南枝也很喜欢这样的陆云祈,看她的目光满是温情,笑容里有包容、有溺爱。让她觉得自己能够被宠爱得无法无天。 待陆云祈退了出去,丁香带着两个小的才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却是在看见沈南枝满身的青红淤痕时怔了一怔。 三个人都红了脸,丁香就毫不掩饰地蹙着眉头,不满道:“姑爷这也太……姑奶奶才刚及笄不久!姑爷这样也太过分了!早知道就真的该向夫人借了莲妈妈来,好好地说姑爷一顿才是!” 沈南枝点头如捣蒜,恨不能把脖子点掉了。 珠云年纪小一些,自想不到多么深远,虽脸上红扑扑的,却笑道:“丁香姐姐,这也是姑爷喜欢咱们姑奶奶嘛!唔……虽然姑奶奶是辛苦了一些,今儿脸色都有些暗了。” 闻言,沈南枝焦急地接过了卷碧手中的靶镜来细看——京中的人儿脸色蜡黄,眼下乌青,哪还有昨日嫁进来时那神采奕奕的样子?一时间连杀了陆云祈的心思都有了,气呼呼地一拍手:“这个陆云祈!” 第1206章 开宗祠、拜亲戚 头朝喜服最是要隆重的,这一身也是史氏特地叫了京城祥福阁的人做了一件正红牡丹掐金锦绣华服,五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的大头钗,耳上是红珊嫡珠嵌赤金流苏耳环,胸前垂挂着双鱼送吉赤金璎珞红宝石项圈。一身行头虽然华贵美艳,但却是十足的累赘,压得沈南枝几乎抬不起头来。 再看陆云祈,也是一身喜庆的猩红喜服,加上他本身就人高马大,又是白净得像是刚蒸出来的馒头似的,叫这身衣裳衬得很是好看帅气。 见到沈南枝丁玲桄榔地从屋子里头走出来,陆云祈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小人儿个子小,带了一头的珠翠竟然有些头重脚轻的,他就上去托了托她头顶的东西:“好家伙,重不重?” “当然重了!”沈南枝不满地拍开陆云祈的手,免得他又把自己的头饰又给弄松散了,还要累着珠云给自己重新的梳一遍,她正了正头上的东西,才问道:“待会儿咱们要做些什么?” “按照正常的流程,先去给公婆敬茶磕头,然后开宗祠如族谱,再见过旁系的亲戚们。”陆云祈带着沈南枝一面走一面道。 他们如今住着的地方是陆家新修建的院子,陆云祈知道沈南枝从小到大都在“安园”之中居住着,如今自也给新的院子命名为“安园”。不过这安园还是属于侯府的范围就是了。安园是一个四进的大园,若是拿出去单做府邸也不甚为过,所以二人想从安园去主院还有些距离。 紧赶慢赶着到了公婆的屋中,门口王妈妈早就出来等着了,见着二人到来便远远地迎了上来,“二爷、二奶奶来了!” 陆侯住的是一幢一明两暗的三间,堂屋正中一座十二扇鸡翅木座象牙耕作图屏风,屏风前一张紫檀木嵌云母万字攒围罗汉床,左右各立半盏羊角宫灯,外间正座处摆了两张紫檀木的玫瑰椅,铺着半新不旧的青缎椅靠坐垫。 王妈妈领着几个丫鬟先上来给沈南枝和陆云祈拜了喜,沈南枝一个眼神使过去,丁香便掏出红包来往人的手中塞着,她笑得恭敬,对王妈妈点了点头:“辛苦妈妈了,还累得一大早就出来候着。” “哎哟二奶奶,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王妈妈笑着将那红包收到了怀里,就引着二人往屋子里头走去。 今日董氏穿了一件丁香底五福捧寿妆花褙子,陆侯也穿了一件赭色地软烟罗?衣。他本就是武将(虽这么多年也没多少的出息),但还是身材高大,老年的安逸生活叫他的身材走样了不少,却难掩眼底那精明的神色。 这次相见又是另一种心情了,沈南枝偷偷打量了那陆侯一眼——作为陆云祈这么好看的人的父亲,自然也是丑陋不到哪里去的,若非是步入了中老年的话,想必也会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却不敢想象这样的男人竟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一旁的丫头送上了茶杯来,沈南枝就匆忙敛起自己的思绪,恭恭敬敬地与陆云祈一起给二老请了安。陆侯轻笑着点点头,嘱咐了几句什么“夫妻和睦、互相帮扶”的话,董氏到也不打算为难于人,一面宽慰地笑着拦住了沈南枝手上的茶水:“别喝水,待会子到家祠中祭祖,若是上净房的话实在是丢脸,中午吃过了饭家里的亲戚们也就都走了,你那时候再好生歇着。” 沈南枝忙屈膝向董氏道歉。 一行人一道去了陆家的宗祠,陆云祈嫡母家的舅舅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两人叩了头,那位舅舅便在一旁恭读祝文:“男室女家之大伦,婚姻、嗣源所系……”然后又烧了香火、黄钱等,随后就是叫沈南枝一一的认过列祖列宗,她随着人的介绍不断地叩头行礼,已经有些头昏脑涨起来。 直到她瞧见主位上空着,一旁却立着一“正妻姜氏”之牌位,那牌位孤零零地立在最中央的位子一旁,前头供奉的白烛跳动,都是寂寞的风声。 沈南枝不由得扭头偷偷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只见他一派风平浪静,随着沈南枝一同淡淡地看着那孤零零的牌位,她便不由得一下子悲从中来,对着那牌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好容易礼成,已快到了晌午,两人一同去了正厅。 陆家的正厅是五间宽敞的黑漆柱子,紫檀木的匾额,鸡翅木座的十二扇屏风,光鉴如镜的地砖,加上宽敞的空间,使得正厅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沈南枝先一一的给众位亲眷行礼拜会,先是给女眷们拜见,倒是得了不少的宝贝,左手是镶满宝石的赤金手镯,右手里头捻着一沓的红包,略略摸摸这红包的厚度,沈南枝就忍不住心下暗喜——昨儿花出去的银子好似都给挣回来了! 随后又跟着去东边的敞厅里头给男性的亲戚们拜见。 自昨儿嫁进来后沈南枝尚且没见过陆云风和那陆家庶出的儿子陆云然,如今到了东敞厅才见着他们。陆云风是早就见过的,许久未见只知道更加的阴沉了一些,陆云祈带着新婚的娘子上去见过兄长时他便连一点儿喜悦都装不出来,偏陆云祈越是高兴,陆云风就愈发的郁闷。 陆云然生的更像是陆云祈一些,二人到底是一个父亲生出来的,他们身上都有着陆家男儿那英武的阳刚气派,只不过陆云祈随着其生母的长相更加清朗,而那三弟弟陆云然,约摸也是随了他的生母赵小娘多一些。 一句两句地交流下来,只知道陆云风性子阴沉心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而陆云然说话做事畏畏缩缩,跟在人后头亦步亦趋的。 拜完了男性亲戚,沈南枝就与陆云祈暂时分开,跟着王妈妈回了西边敞厅里头与女眷们一起坐下吃饭。 董氏正坐在太师椅上,一种女眷或站或坐地围着她,孔氏则像一只穿花蝴蝶似的低声应酬着这些亲眷,见着沈南枝进门子来便忙迎了上去,“二弟妹可算是来了!” 第1207章 二日见亲 沈南枝就笑呵呵地也对着孔氏躬了躬身子,却远远地瞧见自己那位婆婆的身边儿还坐一站一两个花儿一般的姑娘,坐着的姑娘生得与孔氏十分相像,面上白嫩光滑,穿一身石榴红葫芦双喜纹交领长衣,逶迤拖地岩白色刺绣梅花竹叶斜裙,几乎不用介绍,她便知道此人定是董氏嫡出的女儿陆向晚。 而身后那位眉眼也有几分与陆侯相像,穿着上却是与陆向晚差了许多,怯生生的站在后头,便是看见了有人进来却也只是抬了抬眼睛不敢随意走动说话。 那陆向晚好奇地打量了沈南枝一番,竟没有沈南枝想象之中的敌意,反倒是颇为感兴趣地起身凑了上来:“你就是我那二嫂嫂啊!怪道二哥说你长得比画里面的神仙娘娘还要好看,果真是花儿一般的人儿!” 沈南枝微怔片刻,一旁的董氏就但笑不语,才低声对她道:“这就是二爷的嫡亲妹子,闺名向晚,哦,后头的那个是家里钱小娘生的,名叫兆儿的。” 沈南枝连忙对着妹妹笑着躬了躬身子,“是向晚妹妹啊,夫君也与我说起过妹妹,我今日才知道妹妹不光是性子善良,连模样也是一等一的。” 陆向晚就轻轻一笑,热切地拿手勾住了沈南枝的一直手臂:“你别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了,我又不是瞎子,谁好看看是瞧得出来的。我二哥生得那样好的皮囊,京城里多少的姑娘都上赶着嫁给他呢,不过他娶了你,最后旁人应该也只有羡慕的份儿吧!” 这陆向晚的随和倒是沈南枝没有想到的,那时候墨松说起陆家的小辈们来,只说三姑娘性子开朗,像个男孩儿一般爱折腾,但却并没有与沈南枝说清楚她究竟是哪一方的,道现在她还有些不太敢随意认下来,只笑呵呵地打着哈哈。 “行了行了,你嫂子都劳累一天了,你怎么尽知道拉着她说话?”一旁响起了董氏那略有责备的声音,“赶紧着上座吃饭了!吃完午饭叫你二嫂赶紧回去仔细着休息,没得上咱们家来第一日就给累坏咯。” 说着这话,一屋子里头的女眷们就纷纷随着董氏的步子往敞厅的翡翠大屏风后头挪去,后头置了一张又大又阔的圆桌,原本家中还是方桌用的多一些,可若要是坐方桌便不得不分出个尊卑主次来,沈南枝是小辈自然要坐在下头,可她偏又是新婚的新娘子,于是索性换了圆桌,正好叫沈南枝可以坐在董氏的身旁,又不至于乱了尊卑秩序。 说起来起了个大早,昨儿半夜里沈南枝连个宵夜都没好意思要着吃,此时早就已经饥肠辘辘的,一看见满桌子的彩色更是觉得前胸贴着后背,便急忙应承着在婆母的身侧坐了下来。 头一日一同吃饭,自是说恭维的话多一些,沈南枝笑得脸都要僵了,等着董氏懂了筷子这才敢拿起筷子来,可是礼数却是一点儿都不敢少,吃上两口就要记得去给人夹菜,倒是董氏毫不吝啬地将沈南枝夸奖了一通。 吃了半晌,便有人终于是坐不住了,最先开口的是陆家二房的夫人,只看她左右着敲了敲,撂下筷子笑道:“老儿媳妇,你如今是与我们云祁成了婚,也该紧着给大房天一两个嫡子嫡孙了。” 这个问题……沈南枝自然仔细想过,她如今年纪正小,本是不适合生养的,若说起生孩子什么的来,一来是“缘分天注定”,二来是史氏老早便与她寻了一幅调养身子的药来,那药吃着,是很不容易怀上身孕的。 所以她和陆云祈的第一个孩子并不会来的很早,但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随便与长辈说的,沈南枝只做娇羞状低了低头:“二婶婶说的极是。” “说起来云祁是有一个庶长子的,你见过了没?”这位二婶婶又道,面上倒是笑得十分高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沈南枝便点了点头:“侄儿媳刚来京城的时候,曾经在万宝斋见过平哥儿一面。”这倒也不是假话,不过嫁进了陆家还没见过那胖乎乎的小娃娃呢。 二夫人见沈南枝木木的竟没什么反应,一时间有几分不满,她吃了口茶,缓缓地道:“说来平哥儿的生母你还没见过呢。” 果然!早就知道二房夫人性子强势,最是看不得别人好,平日里也不忘去大房二房处打打秋风,只是沈南枝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嫁进来第二日她就这般迫不及待了,去看董氏的脸色,却见她似是责备的看了二夫人一眼,但最后也没多说什么。 看样子董氏也并非全然不乐意二夫人第一日就这般挑衅,反倒是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味道,沈南枝心下冷笑,表面上却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是……那位叫秋娘的姑娘是吧?我随没见过,却是听说如今秋娘姑娘正在母亲的身边服侍着。” 墨松所言,这位平哥的生母本就是董氏的人,她生下平哥之后陆云祈并不愿意叫她亲自抚养,索性.交给奶母子万妈妈与自己当年的奶娘盛妈妈照看着。盛妈妈早就是脱了奴籍的人了,在外头有家室有子女,不过儿子早已经长大,打算走一走科举的路,女儿也已经嫁人,无牵无挂的盛妈妈便三天两头往陆家跑,一来照应着陆云祈,二来帮他照看平哥儿。 董氏苦笑着摇了摇头,热切地牵住了沈南枝的一只手,“好孩子,说来此事还是我这做婆婆的对不住你!”一时间竟眼眶泛红,一副苦大仇深、自责不已的模样,“二哥儿成婚晚,早年我瞧着他屋中也没个贴心的人儿,就在外头聘了这么个秋娘去服侍着,却不想二人竟都这般……这肚子里头有了陆家的后,总是不能将人驱赶出去的!是以秋娘生了平哥儿之后就一直在我屋里头,我且仔细着调教调教,也是为着日后正房夫人进了门儿她能够规规矩矩的!” 第1208章 秋娘、绊橙 或许陆家的人还不知道沈南枝早已经知道了内情,他们定然以为这件事儿说出来着实是丢脸,所以陆云祈从未与自己说过,看婆母满面的愧疚,沈南枝就垂头眨了眨并没有眼泪的大眼睛,伤心难抑,几近哽咽:“男人总是要纳妾的,儿媳自然不敢因为纳妾之事与夫君翻脸,但此时儿媳真的是要多谢婆母了,若非婆母深谋远虑,儿媳怎敢保证能驾驭得住秋娘姑娘呢?” 对儿媳这般的体贴,董氏感动至深,招呼着同样不住称赞沈南枝懂事儿的亲眷们继续吃酒,自己则伸长了筷子为她从桌子的另一边夹来了一只流油的肥鸡腿。 至少董氏做了一件大好事儿……沈南枝早就想吃那鸡腿了,无奈放的太远,她不好意思站起来夹。 用过午膳,沈南枝虽陆家的一同送走了那些个远房的亲戚们,临走之前站在二门口处对着沈南枝左一句有一句的说着,什么“一定要孝敬婆母”、“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尽快怀个孩子”、“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儿都要心平气和地好生处理,切不要闹得不欢而散咯”。沈南枝笑得脸都要僵了。 原本是回到正堂再与婆母好生说几句话,她就能够回去睡大觉了,却不想二夫人偏拉着人不肯放,七弯八绕的竟然是又绕回了那位秋娘姑娘的身上! “我说大嫂嫂,如今老二也是娶了媳妇的了,那风蝶儿总是呆在你的身边儿实在是说不过去,我瞧着不如就叫南枝把人领回去吧!”二夫人热切道。 倒是一旁的三夫人先觉得有几分不妥,只可惜她的性子一向太弱,只知道跟着二人亦步亦趋,便小声道;“他们小两口才刚成亲……会不会有些着急了?” “你懂什么?这通房妾室还是要当嫡妻母管教才是啊!这秋娘儿又不是大嫂嫂屋里的妾室,大嫂帮着调教一番已经是情意深重了,”二夫人瞪了她一眼,笑呵呵地道,又瞧着沈南枝,“这秋娘说是妾室,其实充其量不过是算个通房罢了,可到底是生了平哥儿的,原先云祁房里没人不知道如何料理这些个内宅的事情,如今有了你,也好叫秋娘有个名位。哦对了——先前不是还有一个叫绊橙的美姬,是皇上送来的呢?这人也一直在我大嫂嫂房里放着,你统统领回去才是。” 沈南枝只乖巧地笑着:“二婶婶说的是。” 原以为这般会叫这新媳妇心中不快的,却没想到这沈南枝不但没有一点儿的不快,反倒是一副循规蹈矩的老实人模样。 难道这丫头当真是如此好拿捏的? 董氏在一旁看着,声音也柔了下来,一面拍着沈南枝的手一面摇着头:“你刚嫁进来,本不该叫你这么快的就去处理那秋娘和绊橙的事儿的,你进家门儿晚,不知道当年其实皇上赐了两个美姬给二哥儿,那个叫绊橙的跳舞极美,弹得一手好琴,那个叫月香的……犯了事儿,叫二哥儿赶了出去。” 这些事情墨松自然也是提前给沈南枝说过的,香小娘想害平哥儿,在他的吃食里头掺了有毒的花汁,万幸的是那几日平哥儿染了风寒,嗓子一直不见好,那齁甜的糕饼只吃了一口便叫万妈妈拿了下去,如若不然那小小的孩子只怕早就不能承受了。 那件事儿查清楚之后,陆云祈当即快刀斩乱麻——一方面将人仗则过后驱赶了出去(碍于皇上的颜面,不可杀了她),一方面上表入宫,当今圣上本就是耳根子软的,见陆云祈的儿子几乎要被自己送去的人害死,一时间愧疚难当,只说另一个人也任由爱卿处置。 沈南枝眨了眨眼睛,“之前的事情儿媳竟一点都不知晓的,只恨没有早些嫁进来,替婆母与夫君分忧。” “好孩子,”董氏感动得一塌糊涂,从身上摸出帕子来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如今二哥儿娶了你,才是天大的好事儿,我瞧你这般懂事,想来将那两个交给你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其实我这也是为着平哥儿,到底是小孩子,哪能离开自己的生母?” 沈南枝点头如捣蒜,一副颇为动容的样子。 “只是……那个秋娘是我从前任许州知州家聘来的良妾,那贺知州致使后与咱们家也尚且有几分交情,如今的儿子又颇为出息,日后难免会往来,我知道你这丫头心肠最好,是以也别太骄纵了她,给个体面儿也就是了,”董氏满脸的为难,“还有,那绊橙是皇上赏赐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两位娘子都有着十分硬的后台,一个有她这做婆母的罩着,另一个更是有天子“关照”,叫沈南枝莫要亏待了人家才是吧! 沈南枝心中冷笑,面子上面却是恭顺得像一只小猫似的,与董氏仔细地行了礼:“儿媳谨遵婆母的教导。” 见她这般,董氏才是真的开了心,她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从昨儿起你就没好生歇息过,这下赶紧着回去休息吧,没得一会子二哥儿等急了跑到我这儿要人来!那两个,下午我叫人给你送到你们那安园去,你也好生摆一摆当家主母的款儿,若是那两个有不知好歹的,只管报了我来,有我在这儿定不叫你受了委屈!” 又是一番感情至深的感激,沈南枝这才与三个女人道了别。 刚一离开董氏的院子,便看见陆云祈正靠在一软轿旁边儿等着,沈南枝微微一怔,忙三两步的走了上去:“你怎么还没回去?” 看着妻子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陆云祈赶紧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最后才松了口气:“嗯,还是完整的就好。”——感情是怕里头的几位把她给分着吃了! 沈南枝气得发笑,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我不光完完整整的,还多带了两位出来呢!” 陆云祈怔了片刻,面色就有几分阴沉:“她们就这么等不及,要把人送来给你添堵?” 说起来绊橙不算是陆云祈的错,可秋娘生子,难道她还能自己一个人怀上不成?便是陆云祈被人算计,可到底也是他不小心嘛!不过沈南枝对此倒也没有特别多的感触,谁家男人不娶妾室的?就算是有那也是少之又少,在出嫁前,她早就做好了与房中妾室相处的心理准备了。 第1209章 疼?还是不疼了? 二人一起上了软轿,侯府宽敞,加上安园又是在原本的侯府上头另外辟的院子,距离就更加远了一些,如今日头正盛,虽然是春季却也不好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就索性上软轿走了。 路上陆云祈似乎十分在意那秋娘和绊橙的即将到来,一路上都在问着沈南枝准备如何处置这两个人——他倒不是怕沈南枝下手太狠,而是怕她太过纵容。毕竟男人对这两个女子根本没有一点儿的感情,与秋娘有孩子是因为药物作祟,与绊橙更是从未亲近过的。 可沈南枝却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好不好!她本来就有午睡的习惯,更别说今日从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着了,在董氏那边的时候她就困得不行,还是偷偷在袖子里掐自己的手才保持着清醒的,如今一陷入那软轿里头更是昏昏欲睡,只敷衍地摆了摆手:“这些事情我自然是会处置的……” 她在出了屋子的时候已经吩咐给了丁香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心里是有数的。 瞧着沈南枝粉面泛红,明眸似水,陆云祈心里头一阵发热,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儿,叫犯困的小丫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等回了安园再睡也不迟,路上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看陆云祈笑骂着自己,沈南枝忽然心里一暖,撒娇似的钻到了他的怀中去。她知道陆云祈是个很厉害的人,从不拘泥于内宅的琐事,可今日他却与自己说了半路那些事情,从秋娘、绊橙到平哥儿,还特地地说了平哥自打出生就没有在秋娘的身边养过,但到底秋娘是他的生母,他不忍叫平哥儿没有母亲,自没有与他隐瞒秋娘的身份,平日里二人倒也偶尔能够见上一面,但因着秋娘在董氏屋中,便也不能日日相见。 说这些,不过是怕她初来乍到,驾驭不住下人,又怕自己可能会因为平哥儿的事情吃醋不快,沈南枝心中都懂,只觉得这个男人竟也有如此心细的一面儿。 陆云祈微怔,看着小丫头小猫儿似的倒在自己的怀中,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轻柔地顺着她的脊背,柔声道:“还疼不疼?” 本温情的场面,却是被着一句话打破——沈南枝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什、什么疼不疼啊!我、有什么可疼的……” “哦,我说你早上起来时撞到了手还疼不疼,不过既然不疼的话……”陆云祈的眼睛又凉了,声音带着希冀,手上不规矩的在沈南枝的脖颈处摸索起来。 沈南枝气呼呼地一把将人拍开,可惜小丫头的力气根本无法反抗一个高大的男人。软轿到了安园,陆云祈直接将小人儿一把给扛了起来,“你们都退下吧!”一面轰走了上前来表示了几声担忧的众位下人们,一面将手里的小丫头一把丢到了床榻上去…… …… 沈南枝这一午觉睡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事实上她睡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迷迷糊糊间才听见外头有人交谈的声音: “这天色都蒙蒙黑了,咱们也快把姑奶奶叫起来吧……” “可是姑爷走的时候才吩咐了说叫姑奶奶仔细着歇息。” “那也不能这样呀!”这个她听出来了,是丁香的声音,“主院儿里头的人都把秋娘和绊橙送来了,姑奶奶不起来,咱们也不好发落……总不能叫人一直在院子里头候着呀,我还是进去把姑奶奶给叫起来吧……” 这声音伴随着开门进来的声音,越来越近。等丁香走进了才看见沈南枝已经醒了过来,正抱着怀里的被褥迷迷糊糊地发怔。 “姑奶奶,您可算是醒了,王妈妈把人送过来了,我瞧着您还没睡醒叫叫王妈妈先回去了,那两位正在偏厅候着呢,行礼也都叫小厮送过来了……”丁香瞥了一眼沈南枝那埋在锦缎堆里的身子,光.裸的肩头旧痕未退又添新痕,一片青紫暧昧,脖颈间只有一条殷红的玲珑如意绳,下头是一件葱黄绣葱绿鸢尾细花的肚兜。 看着沈南枝满脸的疲惫,丁香是又恼又心疼,拿了一件白娟棉的中衣给她披在了身上。 “你刚才说,王妈妈把秋娘和绊橙送过来了?”沈南枝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腰上一痛,忍不住心里头骂了陆云祈好几句。 丁香点着头,叫自己的心思回到了正事儿上:“是,奴婢叫卷碧领着她们俩去偏厅坐着了,只等着姑奶奶起来发落了呢。” “哦……”沈南枝只怔怔地翻了个身,身上疼得不行,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扭头看了看屋中,寻不到陆云祈的影子,“姑爷呢?” “翰林来了几个姑爷的同僚,姑爷去前头与他们说话吃酒去了,”丁香低声解释道,“姑奶奶快些起来吧,那两位可都是从夫人那边出来的,您若是叫她们等急了,只怕她们回头能告到夫人那边儿去!” 说到底沈南枝是新人,那两位已经算得上是旧人了,若是在董氏面前乖顺,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开始叫人家平白登上几个时辰、摆起款儿来了,难免会叫董氏心中厌恶了。 沈南枝却是气定神闲地摆了摆手:“今日我不见她们,你去对她们说我中午吃坏了肚子,如今见不了人,去把后头的客房拾掇出来两间叫她们先住上一晚,明日待顺才回来了,我再处置。” “这……能行吗?”丁香还有一些犹豫。毕竟初来乍到,不好第一日就这般。 沈南枝挑了挑眉头:“所以你说的真切一些嘛,叫她们信了我是真的身子不适才不能见人的,在给她们俩各包一个大的红包过去。” 丁香不懂里头的门道,只知道沈南枝做事儿一向小心谨慎,只好点头应了下来,服侍着沈南枝换好衣裳了之后才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姑奶奶,那个秋娘说话时问起了平哥儿来,似乎是想见他……” “不成,我都还没见过平哥儿,”沈南枝眼睛一瞪,“她想要见,第一面儿总也要我在场的时候,免得日后她想利用这个孩子惹事生非!” 第1210章 月下 翰林都是一些文人学子,说来翰林也不只是有一个书院这么简单,除了翰林学府之外,翰林还有转分负责编纂皇城书籍、考生书籍、公关文书等等的机构,不过却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清苦。 对于陆云祈和邱大人而言,能够教养皇子公主基本算是熬出了头,自然平日里的盛会水平也就随着高了不少,看似是与“清苦”二字无缘了。不过也好,沈南枝也很庆幸自己不必跟着陆云祈过苦日子——说句实话,谁不想相公很能挣钱呢? 本以为陆云祈陪同僚吃茶要说到很晚了,却不想沈南枝刚叫丁香摆上了晚膳来,这厮竟然掀开帘子大步回来了。四四方方的的红木八角雕牡丹浮纹小方桌上摆满了吃食,正中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周围是图红豆玉米面发糕,鹅脂酥炸豆沙麻团,四色葱香花卷,还有枣泥山药糕,边上搁着金米南瓜粥,想起扑鼻。 见沈南枝已经坐在桌前准备开始用餐了,陆云祈上前去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个小没良心的,用晚饭居然不等自己的相公!?” “我、我以为你会和同僚们一同吃了再回来呢!”沈南枝委屈巴巴,“你回来了便坐下吃吧,我还没开始动呢……” 陆云祈揉了一把她的脸颊,这才坐下一同吃。 原来方才他并不是出去吃酒了,翰林的人都自诩清高,平日里聚在一起也是吃茶多于吃酒,刚在在前头一来祝贺陆云祈新婚,二来则是许久都没这样聚过了,借着由头索性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沈南枝问,明明都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留下人家吃了饭呢? 陆云祈就回答说:那几个老家伙家里头各个养着一只母老虎,最是不好伺候的了,他们来咱们家可是没报备的,若是回去晚了定是要发飙的。 沈南枝笑得见牙不见眼,很难想象一群风流的读书人会怕媳妇的。 吃完了晚膳,二人决定一起去园子里头走一走,反正他们的家很大,而隔壁的人是不会随随便便的跑过来的,哪怕是为了表现自己对二公子陆云祈绝对的尊重与绝对的呵护,他们也不会乱跑讨嫌。 “今日你见过云然他们了,觉得如何?”沐浴着月光,沈南枝本不想与陆云祈说话的,不过他既然问起来自是要认真回答的。 她眨了眨眼睛:“云然性子内敛,向晚倒是个性子洒脱、很容易交往的,细细想来竟不像是那位亲生的似的,而兆儿嘛……我在席面上也没机会与她说上一句话,倒是见她偷偷地瞧了我几眼,我想着许也是个内敛的性子。” 陆云祈点了点头,面上颇有几分嘲讽:“我都不敢相信,我这样一位黑心肠的嫡母,竟然是能教养出三妹妹这样洒脱不羁的性子来!” 比起陆云风的阴沉,陆向晚绝对与他不像是一母同胞所出,她的性子从小就像个男孩儿一般的飒爽,与陆云祈相处的时候也从不忌惮他是另一位夫人所生,打打闹闹的十分热络,对陆云祈也总是真心实意的——比起亲生哥哥的阴沉,她当然更喜欢这个不是亲生的、却能力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兄长了。 “向晚倒是你可以深交的人,她脾气大,正好能帮你镇一镇院子里头那些不听话的下人们。”陆云祈如是说。 至于兆儿嘛,陆云祈与她交往的也不多,到底是庶出,隔着一层,却说兆儿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只是她的生母小娘畏首畏尾,一副小家子气,加上上头有董氏这个嫡母压着,性子自然就畏畏缩缩的十分怕事。 而向晚今年不到十五,再过不到半年就要及笄说人家了,兆儿年纪小一些,还得等过了年才到十四——哦,陆云然也是小娘所生,只与陆向晚差上两个月。 说完了这些人,沈南枝又主动说起今日她并没有见那秋娘与绊橙的事情,陆云祈听了也只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内宅一应事情都由你来操持,你如何发落都是可以的,只是……主院那边盯得紧,你可别在这时候做什么傻事儿呀。” 沈南枝白了陆云祈一眼,赌气道:“呸,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好好好好……你不傻,你最是机灵了!”陆云祈笑呵呵地将手搭在了她的头顶,这小丫头个子小小的,比陆云祈挨了一个头,用来放手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沈南枝就气得要去打他,却是叫人一把拽住了双手,陆云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小丫头一番,才露出一抹坏笑来:“嘶,你倒是很有精神嘛……” 突然之间后背一凉,沈南枝从陆云祈的怀中挣脱出来,板着一张小脸儿道:“不,我没有精神,我真的太没精神了!” 皓月当空,树梢沙沙。 陆云祈上前去抱住了比月光还要皎洁的人,俯身用唇密密地吻了上去,后头跟着的丫鬟小厮们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沈南枝大窘:“快放下我,快放下我……”满脸的绯红。 几句话间,她已经被陆云祈一把抱了起来,大步朝着他们两人的屋子走去,“你不喜欢我吗?”一副很是受伤的样子。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沈南枝气得扭了他的胸口一把,娇嗔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啊,叫人看着多不好……” 陆云祈就望着沈南枝,明亮的目光渐渐地染上了幽暗,看得沈南枝有些心虚,她将头埋在了陆云祈的怀中,低声道:“还、还没到安置的时间呢,等到时候……好不好?你别不知道节制……小心伤身体……” “早些睡觉也伤身体?”陆云祈的语气很惊讶,沈南枝不由得抬头望他。 陆云祈满脸的不解:“我们今日一大早就起来了,你下午睡了半晌,可我却看你睡熟了便被人叫去吃茶了,想早一点安置,这也伤身体吗?” “陆云祈!”沈南枝满脸羞赦。 已经到了屋中,陆云祈哈哈大笑地将她放在了床上,朝她眨着眼睛:“我本想早些休息的,不过既然你想和我……我就勉为其难!” 沈南枝伸出小脚去替人,不料被男人一把抓住,笑着被他扑到,手也趁机探到了她的大红色绸裙里…… 第1211章 平哥儿还真是陆云祈的亲儿子 第二日又是早早地去请安,至少刚嫁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沈南枝并不想叫人捉住了把柄,是以就算是董氏特地嘱咐了不必日日请安,只要初一十五大日子来一趟就是了,可沈南枝还是坚持要来。 董氏上了年纪后就一直早起,早膳自然也就用的早一些,沈南枝去的时候她正是在吃着早饭,就要拉着沈南枝留下来一起吃,沈南枝淡淡地看了一眼她面前的吃食——竟是八宝鱼汤和一份略显清淡的白斩鸡,已经用过一半了,于是忙福了福身,直说自己来晚了已经无颜面对婆母,更不好打搅婆母用早膳,董氏也不强求,将她放了回去。 ——其实是那些菜沈南枝看着实在是没有胃口,她吃饭最讲究色香味俱全了,若是一道菜长得就没什么食欲……她自然也不愿意去尝试的,更何况是跟董氏一起呢! 加上……出门前丁香留在了安园,她今日想着亲自下厨,做一手她最最拿手的香菇鸡粥,沈南枝每次都能吃上三五碗! 等她乘坐软轿回了安园的时候,卷碧已经急急地凑了上来:“姑奶奶,平哥儿来了!” “平哥儿?”沈南枝一怔,有几份惊喜,“他来吃早膳了?” 卷碧点了点头,说来她还是头一次见着平哥儿,道:“姑爷一早去隔壁把平哥儿接回来的,说日后平哥儿就住在咱们安园了,顺才和墨竹已经过去打点行李了!奴婢还是头一次见着平哥儿呢,竟是个白白胖胖的,见着奴婢了就喊一声‘姐姐’,嘴甜得很!” 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卷碧这个直脾气的给捕获了,沈南枝一面无奈地笑着一面向内走去,打帘进门,就见着餐桌旁坐着陆云祈和一个穿着水蓝色软花缎圆领衣的小娃娃。 乍一看,竟和陆云祈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似的,不过小娃娃脸上圆乎乎的,眼睛也更加大一些,叫沈南枝想起了苏州街边买的大福笑眼娃娃来。 丁香正在里头服侍,其实也就是站在一旁,陆云祈说等沈南枝回来了再开饭,见人进来就低低的福了福身。 沈南枝顾不上旁人,直直地朝着小人走去,平哥儿也不怕人,就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沈南枝,片刻后才转头拉了拉陆云祈的衣角:“爹爹,我见过这个姐姐!” 陆云祈脸上一黑,无奈地看着平哥儿,沈南枝却是直接喷笑出声来,直接在对面儿的地方坐了下来,笑道:“你不该叫我姐姐,我是你嫡母,你叫我二奶奶吧。” 考虑到这孩子从不在自己跟前养着,加上人家亲娘还在呢,若是突然让他喊自己母亲许不能接受,沈南枝还是决定慢慢来,不过至少不能弄错了辈分才是呀。 平哥儿歪着小脑袋考虑了一会儿,又疑惑不解地去看着陆云祈:“爹爹,您不是说叫平儿喊母亲吗?可是二奶奶好像不喜欢平儿……” 这下子轮到沈南枝满头黑线了,她那里是不喜欢他?只是怕他孩子心性受了委屈啊!却不想陆云祈这般直接,上来直接叫平哥儿认娘了,她只得慌忙地摆手:“不是不是,我很喜欢你的,你若是不介意喊我母亲的话……这么叫我也是可以的。” 平哥这才点了头,在陆云祈憋得辛苦的笑声之中起了身,到一旁的空地上对着沈南枝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平儿见过母亲!” 突然之间,沈南枝不觉得平哥儿多么可爱了…… 他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啊!怎么就和陆云祈一个风轻云淡地性子啊?若是谁说平哥儿不是陆云祈亲生的,沈南枝第一个不同意,这还不是亲生的!?只怕这平儿是照着陆云祈长的了罢! 沈南枝尴尬地上去把平哥儿扶了起来,叫丁香给他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咳,咱们家不需要这些繁琐的礼节,好了好了,平哥儿一同吃饭吧!” 提到“吃饭”,她才注意到平哥儿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转眼又回到了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她不由得一喜——还好还好,没有被陆云祈养成一个面瘫,听见吃的就激动,至少证明他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果真是不出所料,平哥儿喜欢极了丁香做的香菇鸡粥,这么个小蹦豆子大小的人儿竟然一口气吃了三碗,第三碗他仰着头吃尽了,叫沈南枝惊讶不已——一是这小家伙真是能吃,二是这么小的小家伙吃饭竟然不需要丫头婆子在身边伺候着,还记得她先前看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个都皮的不行,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便跑到一旁去玩儿了。 果然是陆云祈的孩子吗?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不过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手短脚短的,吃了三碗粥便弄得满嘴都是,沈南枝便摸出帕子来给他擦净了嘴边沾着的米粒和油脂,却不想小家伙竟是一怔,大眼睛看了沈南枝好一会儿才道:“母亲,我还想吃。” 沈南栀伸出手去摸了一把平哥儿的小肚子,“不成,你吃的太多了,回头该难受了。” “可母亲都吃了四碗了,方才又让丁香姐姐添了一碗……”平哥儿天真的问道。 “……”这孩子,眼睛毒辣,一针见血! 最后还是陆云祈将人哄了出去,叫一个小丫鬟把不情不愿地平哥儿给带了出去,临走前平哥儿还怯生生地看着沈南枝,问她日后还能否再来这里吃。 待沈南枝欣然答应了之后,他才不舍的走了。 人一走,沈南枝就忍不住道:“你这儿子脾气还真是像你!” “或许……就是血浓于水吧,”陆云祈微微笑着,“我平日里也不是常常与平哥儿一起,却也不知道他从何处学来了这样一副性子。” 沈南枝轻轻哼着,好好的一个娃娃就叫陆云祈带偏了,又吃了口粥才想起什么:“对了,我都嫁过来第二日了,还没见过平日里教养平哥儿的万妈妈呢,连盛妈妈也没见过一面……” 第1212章 平哥与奶母 “成亲事忙,我便叫他们都在平哥儿的身边呆着了,如今该是正在侯府那边收拾平哥的行礼,”陆云祈给沈南枝夹了一口清淡的小菜,“我跟她们说了好生收拾,等收拾妥帖了再来见你这个主母,说起来平哥儿日后的住所也得你来挑选了。” 这是自然地,沈南枝点着头,虽先前没仔细想过平哥儿的住所,但这两日她已经对新安园正院附近的院子都了如指掌了,此时说起此事来便忍不住想了想,道:“咱们这清园旁边不是紧挨着一处一进的小院子吗?就叫平哥儿住在那儿吧,平日里与咱们往来也方便些。” 陆云祈满不在乎的往嘴里塞了一口糖饼,随意点着头:“行,你看着安排吧。” 昨儿入睡前陆云祈说今日家中还要来宾客,邱大人昨儿没来,今日是要特地来拜会的,加上官场上还有几个幕僚一道前来,都是些男人,好在没人说着叫夫人们跟着一起上门,沈南枝算了算今日自己要做的一些事情,若是再有宾客来,她还真是忙不过来。 吃过早饭歇息了片刻,沈南枝先去了正厅见刚刚赶到的万妈妈与盛妈妈。这两位妈妈都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了,一见到沈南枝便热切地行礼:“见过二奶奶!” “二位妈妈快快起来!”沈南枝急忙迎了上去,把盛妈妈和一旁那跟着行礼万妈妈扶了起来,“我刚嫁过来事多,其实本该昨儿就见了你们二位的,可到底是昨儿晌午吃坏了肚子,这才拖到了今日来。” “二奶奶可是说笑了,咱们这下人哪里用得着二奶奶这样挂记?别人的家中主母都是等回门回来了才开始操心家里的事情、见过家中的下人,二奶奶这几日本该好好将养着才是啊。”盛妈妈垂了垂头,笑呵呵地说道。 到底是跟着姜氏从大家子里头出来的,盛妈妈的做派竟不输一些小门户的小姐,说起话来也是不卑不亢,十分谦和。 沈南枝便忍不住去猜想那位姜氏到底该是一位怎样的女子,连身边的下人都这样的好教养,她这做主子的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她笑着坐了下来,左右着看了看两位妈妈,“也是为着平哥儿,且我嫁到陆府来并没有带年纪大的妈妈,许多事情是不如二位妈妈清楚的,两位妈妈都是相公身边最得力的人,我总要见过二位才能心里头有些底子的。” 若想要在陆家立足,招贤纳士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工作,而随便的人根本没有她费心思的必要,反倒是万妈妈和盛妈妈,一个是平哥儿的奶娘,一个是当年陆云祈的奶娘,这二人的地位在府中不容小觑—— 换句话说,若是不能叫这两位妈妈与自己一条心儿,只怕她在陆家将会毫无威严。 其实事情倒也不像沈南枝想的那样艰难,万妈妈一直感激那日在万宝斋沈南枝的出手相助,心中对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好的,而盛妈妈最大的特点就是忠心,她知道沈南枝是自己家公子选定的人,那么便必然也差不了。 二位妈妈各自向沈南枝表达了忠心,沈南枝就点头应下了,她要见两人也不全然是为了说一箩筐的好话,见二人说话都十分利落,便径自地开了自己的话题来:“听说万妈妈是自平哥儿小时候就带着的,盛妈妈是隔三差五地才去照拂一二?” 二人都点了头,万妈妈颇有感触:“说起来平哥儿是奴婢自打生下来就带在身边儿的,比我那亲的儿子还要亲!二爷不叫秋娘带着平哥儿,平哥儿素日里头便只与奴婢和几个他房中的下人在一处。” “那他身边的人呢?怎么没跟着来?”丁香从外头端了茶水来,沈南枝是以给二位妈妈也各自上一杯茶,问道。 万妈妈道:“这不平哥儿要从那边搬过来,别的都还在拾掇屋子哩。” 闻言,沈南枝的眉头就蹙了一蹙,伸手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来,“原也是我叫你们来有些仓促了,不过他们便是忙着,也实在是该过来见我一面儿,我是平哥儿的嫡母,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我必须要心中有数才是。” 万妈妈低了低头,似乎有些自责:“二奶奶说的是,奴婢考虑不周,见他们忙活着就没叫了人来,要么奴婢这就差人去叫?” “罢了,待我回门回来后再一一见过,今日的确仓促,他们赶紧将平哥儿的新屋子收拾好了才是要紧的,”沈南枝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并没有注意到盛妈妈脸上流露的欣赏神色,又面色温和地问道,“万妈妈,平哥儿是自小跟着您的,他的学问可有人教养过?如今可会读写?识得几个字了?《三字经》可学完了?” 说起这些万妈妈便才有了些局促:“这个……二爷也未曾提起过平哥儿的学问,他身子不好,奴婢只是个奶母子,也不敢多多督促着……” “万妈妈把话说清楚,是您不清楚,还是他不识字?”沈南枝有些惊讶,陆云祈这样的读书人对孩子的学问怎么可能不上心? 万妈妈这才有了几分惊慌:“奴婢不清楚……” 一旁的盛妈妈这才上前一步解释道:“二奶奶,屋子里头没有外人儿,老婆子与二奶奶索性说了实话罢。平哥儿先前也没个母亲——那个秋娘算不上是平哥儿的娘,身份在侯府这样的地方自然就尴尬了一些,您也知道二哥儿在家中也是要忌惮着……那位的,他实在是不能大张旗鼓地给平哥儿寻开蒙的先生。这庶子在外头尚且地位低,更莫要说在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了……” 沈南枝脸带了几分不虞:“自来厚嫡薄庶都是没品的下等人家做的,这勋爵人家因着有爵位家产之争,反倒做起了这样的事情来,”她大哥哥就从不会苛待庶女,两个嫡出的儿女也对庶出的姐妹十分友好,她看了一眼那惊慌的万妈妈,忙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才语气放缓,温言道:“也罢,先前家里没有当家的人,放纵了也就放纵了,可咱们这样的人家最不能的就是子女也做了睁眼瞎,平哥的事儿我日后留心,万妈妈且照拂着他的生活起居就是了……” 第1213章 接见两个小老婆 万妈妈与盛妈妈皆目光惊喜,不想这位新的二奶奶竟是如此的明事理。要知道庶子女与嫡母之间的关系最是容易出现问题,更莫说二奶奶进门前就有了平哥儿这个庶出的,如今却见她对平哥儿十分上心,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了。 丁香上前来在沈南枝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沈南枝略略一点头,对万妈妈温言道:“万妈妈,平哥儿的生母待会子要来见我,听说他们母子二人也是许久都未曾见面了,不如你去把平哥儿带过来吧。” 万妈妈有几分纠结,“二奶奶,二爷一向不喜欢平哥儿与那秋娘见面儿……” “她总是孩子的生母,你尽管去带人吧,二爷若是有什么火气只冲着我来就是。”沈南枝轻轻叹了口气,她刚来,总是要立好一个温柔贤淑的印象的。万妈妈也就只好点了头,退下去叫平哥儿了。 盛妈妈本也是要走的,却听说秋娘和那绊橙要来,又忙折了回来,对沈南枝道:“二奶奶,那两位来,老婆子我还是在您边儿上罢,好歹我也是府中老人,帮您震慑一二也是好的。” 沈南枝点头:“盛妈妈考虑的周全,你在我身边儿自然是很好的。” 盛妈妈刚点了几下头,外头的丫头便将秋娘和绊橙一同给带进来了,盛妈妈就急忙站到一旁去。 “给二奶奶请安。”两个人一齐走上前来,盈盈下拜,那绊橙穿了一身桃红色的缠枝石榴花湖缎褙子很是艳丽,身姿窈窕脱俗,发髻松松的,额前垂了两绺碎发下来,白嫩的脸上有着一双能够勾人心的眼睛,竟是比那月香还要美貌几分。 而一旁的秋娘颜色就差了许多,一来她年纪比这绊橙大一些,二来她又是实打实的生过孩子的妇人了,今日穿了一件金枝线叶净面偏襟缂丝缎长裙,乌油油的头发绾了一个半翻髻,却也是小脸高鼻梁,却是眼神看起来更加的深刻一些。 秋娘扭头看了看自己与绊橙二人的打扮,又去看坐在上首的沈南枝,只见她穿着一件湖水蓝的暗花织锦束腰小衣,映着一张莹玉般的丽颜素净又端庄,忍不住垂了垂眸,道:“早就听说二奶奶是品貌出众,如今见了才道人说的都是实情,我们俩也算是有福气了,先前跟着夫人总是不好学学打扮的,如今跟在二奶奶的身边儿也好脱了一身的俗气去。” 沈南枝耸了耸肩,今日才是成亲的第二日,她本不该这个时候就跟这两个小的在这儿打太极的,不过谁叫陆云祈与侯府的关系一向是不好的,侯府的人也不敢太随意地拿捏新进门儿的媳妇,便急匆匆地送了这么两个人过来叫她恶心着。 她就静静坐着,只略略勾了勾唇:“你们两个也挺好的,哪里俗气了?” 那秋娘尴尬地笑了笑,“是……是……多谢二奶奶夸奖了。” “昨日我叫你们现在厢房住了一宿,一直怕你们两个睡得不习惯,如今看来你们脸色倒也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二奶奶客气了,虽然是厢房,可那被褥床垫也是一等一的,我们睡着也十分的舒服。”回答的是绊橙,果然声音盈盈宛如山间的清泉一般,既好听又婉转。 沈南枝点着头,朝她微笑了一下,“昨日我身子不适,不过我想着今儿再给你们安排住处也是好的,顺带着……听说你们两个都还没有一个身份,便是秋娘生了平哥儿,二爷也未曾说过给你抬姨娘的话?” 说起此事,二人皆垂了垂脑袋,尤其是那秋娘,竟是目有水光。 抬了姨娘倒也不是什么需要很多步骤的大事儿,一句话、府中记上名字也就罢了,只是一定是需要有人出来说这句话的,陆云祈自然是不可能主动提起这些,而据说当时董氏是说过一嘴的,叫陆云祈毫不客气的说了回去,自那之后董氏再也没主动提起过这些。 沈南枝一只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修的圆润粉嫩的指甲轻轻敲打了两下那实木的把手,一一看过二人面上的表情,才道:“秋娘是生了平哥儿的,我知道虽然没有正式的说抬了做小娘,可府中一直是按着小娘的规制来对待你的,今日就我做主正式给你抬了吧,日后你住在南边的柳月阁,离平哥儿的小院子不远,你若想见他也方便些。” 那秋娘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坐上的沈南枝,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跪下:“多谢二奶奶!多谢二奶奶!” 绊橙有些讪讪的,似有几分尴尬,手上不断地绞着帕子。 沈南枝又吃了一大口的茶,处理小老婆的事情是一件费精力费时间的大事儿,随意笑了笑:“绊橙你还没有伺候过二爷,按照规矩你的位置就先这样吧,日后住在北便的兰草阁,等日后你若是个贴心服侍的,我再安排旁的事情。” 绊橙总算是笑了笑,对着沈南枝谢了好几声。 不过说是这么说,若是要她真的亲手把女人送到自己的相公床榻上去实在是有些做不出来,许也是自己如今刚与陆云祈成婚的缘故,她总是想象不出来陆云祈若是与旁人亲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但,她却是时刻做好了准备的,自己总是会怀身孕,总是有机会会留给别的女人的…… 说了许久,沈南枝忍不住偷偷摸摸地打了个哈欠,心道这也亏了是她们刚来,没有一大早的便来请安——她还记得大哥哥房里两个小娘每日都有多么勤快,加上方悦也是一个勤快的性子,倒也是合得来。 她可不行,沈南枝在闺中时常常睡到辰时末才起来,虽然知道做夫人与做姑娘是不可以相比的,可她倒是觉得既然没有和婆母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头,加上婆母又“体恤”,要她不必日日请安,自己倒是也能偷闲一二。 于是笑呵呵地道:“你们日后住进来了也不用急着请安,每日辰时中再来就好。” 第1214章 妾室问题最终解决 “这怎么好啊?”只听得秋娘十分殷切的声音,“咱们知道二奶奶体恤,可也不能就这样乱了规矩呀,二奶奶日后还要服侍二爷上宫里去,我们哪里好意思在自己的地方歇着?还是按着规矩来吧。” 沈南枝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她可不是能早早爬起来的那种人,况且“规矩”这两个字儿可不是一般的人敢随意拿出来乱说的,秋娘一个刚抬起来的妾室却张口闭口的都是“规矩”二字了。她有些反感,道:“我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们按照我说的做就是最好的了,更何况规矩是人定的,咱们一家人不需要一个个的过得那样紧巴巴。” 闻言,秋香这才垂了垂头。 刚说完,万妈妈便将平哥儿带了上来,只听着后头传来了万妈妈的声音:“二奶奶,平哥儿来了!” 秋香猛地一个回头,双眼巴巴地看着那越走越近的小人儿,却是迟迟的都不敢上前,而远处走来的月白色衣裳的小团子见着秋娘在此,竟也是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才上前来对沈南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母亲。” 看着他那一幅正经的表情,沈南枝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小小年纪就这般老成,可他却与自己的大哥哥不同,大哥哥那性子就是如此,平哥儿却在很多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属于孩子的天真来,所以叫沈南枝不得不怀疑——这臭小子是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孩子心性啊! 一旁的秋香眼眶早已经泛红,她自生下了平哥儿便没有在他身边照顾着一日,便是见面儿也是在董氏的屋子里头,可陆云祈却十分地不喜欢自己见到平哥儿,细细算来,竟有三五个月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一面儿了。 沈南枝点点头,对着平哥儿温言道:“平哥儿,见过你小娘吧。” “啊?”小小的人儿一怔,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南枝,良久才唯唯诺诺地答道,“我、我爹爹不让我……” 后面的话没细细说下去,但沈南枝也知道,约摸也就是他的爹爹一向不准他与秋娘亲近,更不敢称她一声小娘。 身后头的万妈妈也是心下一惊,忙上前几步道:“二奶奶刚入府来怕是不知道,二爷是一向不准平哥儿与秋娘亲近的……这、这称谓一事……” “既如此,我等二爷回来了,再与他商量吧。”沈南枝也不强求,不过总算也是叫他们母子见过一面了。 说罢又拿出手指头来敲了敲实木的扶手,一盏茶吃完,丁香就又从外头碰了一杯茶水上来,还没走到跟前儿那秋娘便连忙起身上去从她手中给接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南枝的面前:“二奶奶请吃茶。” 沈南枝点头,接下茶盏,轻呷了一口,丁香撇了撇嘴,有几分不屑地转身站回了沈南枝的身后、盛妈妈的一旁去。看着沈南枝挥了挥手,万妈妈便将那平哥儿带了下去。 人走后,她才不紧不慢道:“秋娘,你是原知州家庶出的女儿,本家姓贺,生母是府中一位小娘身边伺候的奴婢,生了你后也没抬做姨娘,你十六岁上到了咱们夫人的手中,在二爷的房中伺候了两年,后头便一直在夫人身边儿了。” 秋娘惶恐不堪,这些事儿她本以为沈南枝是不知道的,却不想底细被她摸得一清二楚了,不等开口,坐在上首的沈南枝已经又继续道:“嗯……绊橙,你原名是叫什么的?” 绊橙微怔,便急忙从那小杌子上头站起了身来,“二奶奶,奴婢很小就入了宫,只记得母家姓孙。” “孙?”沈南枝偏了偏头,似乎在脑海之中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道,“哦,那你就是那山西临城的人吧?六岁入宫,在司乐坊做粗使的下人,一身的舞艺该也是那时候学的吧?” 其实这些消息都是派了顺才出去打探过来的,昨日从董氏的屋中出来她便吩咐了丁香去传话来,说来这秋娘倒也还好,她到底是正经聘来的人,出身虽没几个人挂在嘴边,可只要问过就不难知道。绊橙这儿就略微困难一些,宫女儿贱籍入宫了之后先前的身份都被抹去了,毕竟她们也是要一辈子留在宫里的,顺才多方打听,才从当年去苏州宣旨的庆阳小大人那里问出了几个人的户籍来。 绊橙说是母家姓孙的,沈南枝这才能对号入座。 二人这下都坐不住了,俱是面红过耳,绊橙垂着头嗫嚅道:“是……二奶奶眼明心亮,奴婢的一切身份也不敢隐瞒于二奶奶。” “倒不是隐瞒不隐瞒,你们日后与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我总是要摸清楚底细的,”沈南枝闻言道,“你们以后在安园了,也要改一改先前在夫人那边的习惯,侍奉二爷好与不好还要二爷亲自说了算,他若是要侍奉你们不可偷闲,若是不要侍奉你们也不可平白的跑到他的眼前添乱。另外……我现下刚来府中,说是人生地不熟也不为过,这进门第二日我就不立规矩了,可日后这规矩该立还是要立下来的。” “是是是……”二人战战兢兢地应着声,沈南枝又吩咐了几句有的没的,才各自打发了她们回自己的居所去。 盛妈妈不禁笑意盈盈地看着沈南枝,更是主动地接过了丁香送来的点心盘子,道:“怪道二哥儿这样看重二奶奶,寻常人家的新妇进门可拿不住这样大的主意,二奶奶却都将那两个人的家世摸清楚了,行事谨慎,老婆子倒也放心了不少。” 沈南枝疲惫地苦笑:“盛妈妈可别这样抬举我了,方才若不是你在我后头立着,那两个婆母调教出来的未必会这般乖顺听话,我这才入门第二日便要考虑妾室的问题,日后还不一定要面对一些什么事儿呢。那时候,也得有盛妈妈帮着我才好啊!” “老身自然是要帮着二奶奶的!” 第1215章 夫妻夜话 当日晚上,沈南枝就忍不住靠在陆云祈的怀中说起了今日的事情。 她对秋娘和绊橙做的定夺陆云祈是晚饭的时候就知道了的,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给秋娘抬了姨娘的事情有几分不满,那时沈南枝满眼满心的都是面前的西湖醋鱼,根本就没来得及多多解释几下。 如今才有了机会说话。 陆云祈轻揉着抚顺小丫头那乌黑的长发,搂着她那顺滑的肩头:“你还好吧?累不累?” 听着他若有所指的问候,沈南枝的脸色微红,答非所问地道:“陆云祈,今日我给秋娘直接抬了,却也不是我本意的!哪有女人刚嫁人就像给自己的夫君娶妻纳妾的?不过秋娘到底是夫人特地‘关照’过的,侯府里的正等着看我怎么处置呢。” 说起这个,陆云祈似又有几分生气,他伸手揪起沈南枝的脑袋来,对着她那藏在乌黑秀发下头的小耳朵轻轻地啃了一口,直到小人儿忍不住求了绕才肯松开,就气呼呼地埋在她的颈窝里头:“你不想给我纳妾?这话可是你说的,别日后往我的房里胡乱塞人啊!” 沈南枝又气又笑,使劲儿掐了男人那精壮的手臂一把,“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给你随便纳妾啊?你这辈子都不纳妾才好呢……” 陆云祈见她面如莲瓣,知道她害羞,笑了笑揉着那柔软的耳垂。 静了片刻,沈南枝还是没有忍住,道:“对了,关于平哥儿和秋娘的事情,他们两个到底是血浓于水,总不能一直这般纠结着吧?今日我才知道平哥儿竟都没叫过秋娘一声小娘?” 陆云祈的面色有些暗了下来:“她之前还不是小娘。” 沈南枝知道他这话根本就是在耍赖皮,如此避重就轻,分明不叫人家做小娘的也是你啊!可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耐着性子温言道:“那平哥儿怎么办?你不认秋娘是平哥儿的生母,可平哥总不能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呀,便是日后平哥儿要记在我的名字底下,可谁不知道他不是我生出来的?难道你想叫他日后被人说不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沈南枝说了一大堆,却不想陆云祈只十分在意一件事情,他有几分惊诧地看着面前的人:“你说……叫平哥儿记在你的名下?” “嗯,不然呢?”她有些疑惑。 怔了好一会儿,陆云祈才无奈地笑着抱紧了妻子,叹了口气道:“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儿女嫡庶之间惹出的事情?平哥儿若是个女孩儿也就罢了,可他是个男孩儿,他记在你的名下,便是名义上的嫡出的儿子,日后你的亲生儿子要如何?” 却不想小丫头不仅没有一点儿的纠结,反倒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你好生没有良心!什么叫我的亲生儿子?难道我自个儿还能凭空生出个孩子来不成!?” 陆云祈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错了错了,我也会努力的!” “……” 说着说着,又说到那些话上面去了! 沈南枝娇嗔着想要背过身去表示抗议,只恨男人抱得太用力了一些,她一转身就会被直接给扳回来,挣扎了几下也就没了力气,她只好主动休战,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平哥儿也不会想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知道你介意什么,所以我也决定了不准秋娘插手平哥教养的事情。” 陆云祈这才轻轻的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 其实沈南枝原本还想问一问这秋娘和绊橙为人究竟如何的,但据墨松所言,秋娘虽然在陆云祈的房里两年,可陆云祈一直十分介意她是董氏送来的人,平日里只在院子外面做个普普通通的丫鬟罢了,连卧房、书房这样的地方都是不准她随意进出的。 她那两年倒也算是安分守己,可也正是因着她那般低调,最后陆云祈才会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过几日,我想着再见见安园的管事的,”沈南枝仰躺着,感受着男人在自己颈间的鼻息,说来也怪,她自小就是怕痒的,平日里珠云给她梳头若是碰到了脖子也觉得痒痒,偏这么两日快叫陆云祈弄得免疫了,“咱们的家是新修建的府邸,下人有一大半都是原先侯府的,我却是一个也不认得,日后若要管家实在是不方便。” “这些,等你回门回来后再说吧。”陆云祈回答的有些敷衍,“你才嫁给我两日,却叫你无缘无故操心了这么多,我心里过意不去。” 沈南枝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伸出小手去学着他的样子轻柔地抚摸着陆云祈的头发,“这有什么呀,你娶了我,我嫁给了你,我跟你一起分担里里外外的事情还不是应该的吗?还是说……你不想叫我管家?” 闻言陆云祈眼睛一瞪,“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沈南枝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想叫你管家?我若不想叫你管,今日你把那两个安排到什么柳月阁兰草居的时候早就该去骂你一顿了!这下倒好,左一个右一个,离着咱们这小院子还那么近,若是我就该把她们放到最远的那院子去!” 本来沈南枝是应该害怕得,可……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怕不起来!反倒是被陆云祈这幅样子弄得忍不住想笑,她忍了好久,最终还是破了功,匆忙地拉着被子掩住了自己的脸:“噗……你、你早说呀!你早说我就不给她们这两处住着了嘛,你又不说……” “好哇你,端会往旁人的身上甩锅!你怎么不想着叫外面的女人离你的相公远一些呢?”陆云祈气急败坏,笑骂着将小人儿从被子里头给揪了出来,咧着嘴笑道,“你说……我怎么罚你才是?” 沈南枝心中大呼大事不妙,拼命地想要往被褥里头躲去,却根本逃不出男人的魔掌,最后只得明智地选择乖乖求饶,眉头一蹙:“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咱们早些安置了吧?” 第1216章 三日回门 回门这一日,陆云祈这一贯低调的文人终于忍不住硬气了一回,叫下人备好了富贵的石青帷饰银璃绣带的黑漆齐头三驾马车,无比的风光。 弄得沈南枝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到了家门口时正好撞上了二姐姐也从夫家回来。好在二姐姐是最不在意这些虚名的,她更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四妹妹嫁的比自己好了不少,但亲姐妹之间哪里会在乎这些,一下了马车就亲昵地揽过妹妹的手臂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先是夸了一通南枝出嫁过后的气质都不同了,端的是一副当家主母的面儿,随后又注意到了妹妹眼下的两片乌青,便忍不住厉声问道:“只是这出嫁几天,怎么你的脸色差了这么多!?” 这里头的事情沈南枝哪好意思说出口来?只得苦笑着打哈哈:“我、我昨儿夜里没睡好,不碍事……” 作为已经有过几年婚姻生活的姐姐,沈幼南怎么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后头跟着的那陆云祈一眼,对沈南枝指桑骂槐道:“四妹妹,你嫁到外头去了,可得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身子!身边儿的人若是做了什么叫你不舒服的事儿你端不可姑息,一次两次你觉得没什么,却怕人不知道节制检点!你年纪还这么小,才刚长开,哪里能叫自己累坏了呀……” 沈南枝面红耳赤,去看陆云祈,却见他好似没听见似的,正巧身旁还站着二姐夫,便与那赵亦辰低低地攀谈了起来。 沈幼南也没多说什么,与妹妹挽着手去了朝熙居。 不过只离开三日,沈南枝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朝熙居中史氏正等着众人前来,见着沈南枝回来,却是活脱脱的瘦掉了一层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心疼好还是该高兴好,百感交集地瞅了一眼后头的陆云祈,这才拉着两个女儿到自己的跟前儿坐下,左一嘴又一嘴的问着婆家待她是否还好。 且不说陆云祈还在场,便是陆云祈不在,沈南枝也不好将不好的一面儿给说出来,但求史氏一个安心,就笑呵呵地说了一通在勇毅侯府陆家的见闻——当然,只挑好的说。 坐在下头与沈曜说话的陆云祈就忍不住笑看着自己的妻子,笑容之中有几分玩味和讽刺——嗯,他们夫妻俩都知道陆家的人都是什么德行的。 说了好一会儿,史氏又去例行公事般地问了陆云祈几句话,其实也大可不必了,他们二人成亲也算是日久生情,彼此是什么样子在两三年前就已经是心中有数的。 不过说着说着,史氏身边的莲妈妈就面色严肃地上了前来,伏在史氏的耳边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只见着史氏的面色略有几分不愉,好在这时候下人说酒席准备好了,沈曜与沈彧俩兄弟便嚷嚷着扯着两个姑爷去了外厅。 史氏打发了两个嫂嫂和一个姐姐出去,屋子里头只剩了沈南枝与她两个人,沈南枝叫史氏看得心里发毛,只好笑呵呵地主动开口道:“娘,怎么我才出嫁三日,您的脸色就这般差了?是不是想我想的呀!” 本面色有些不好的史氏教她这不要脸皮的样子给逗笑了,气呼呼地咧了咧唇角:“你这个小猢狲!” 女儿今日回门穿了一身大红真丝织锦鸾凤云纹广袖嫡衣,罩着薄如蝉翼的金丝绣花团凤褙子,梳着朝天如意髻,簪着五凤朝阳的紫金展翅飞凤挂珠大钗,耳上缀着流苏赤金耳环,拇指大的红宝石明晃晃的人眼花。看她上下打扮华贵显赫,史氏这才勉勉强强地舒了口气。 她正了正身子,还是忍不住肃了神色,道:“你这脸色也忒差了!有些事儿……不能一味地由着姑爷瞎来。” 知道史氏话有所指,沈南枝先是面上一红,随后才觉得不对,却怯生生的伏在了母亲的膝头,嘟嘴娇嗔道:“这是谁这么耳报神啊!姑爷他待我是极好的,娘您不要听了别人瞎说嘛。” 史氏一听当即眉头一蹙,狠狠地一拍身旁的案几,便骂道:“我明着与你说是丁香告诉我的!你还敢罚她去不成!你这个痴傻的,别不知道好好看顾自己的身子,男人能比女人知道女人的脆弱么!” 沈南枝吐了吐舌头,讨好地给史氏捶起腿来,嗫嚅道:“是……女儿知道的,不过……姑爷待我的确是很好,娘您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史氏摆了摆头,叫她放不下心来的事儿还有呢!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成亲头一日,你那婆母就把两个小的送到你们院子里头了!?” “这、这……也是迟早的事儿呀,那两位毕竟都是姑爷的人,送过来……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吧?”沈南枝满脸的疑惑,心里确实暗暗骂着丁香,等回去了非要仔细着骂这小耳报神一顿才是! 史氏冷冷一哼:“哼,这才第一日就急吼吼地要给你放里头塞人,便也没见过这么做婆婆的!你且等着吧,日后有她再往你和姑爷身边塞人的时候,你这软绵绵的性子,到时候莫要回娘家来哭就是了!” 沈南枝知道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于是撒着娇往怀里直钻:“娘,您放心就是了,女儿虽然软糯,可也是一身的硬骨头呀,况且还有姑爷护着我呢,连那秋娘要搬到我们院子里,他都闹了一通脾气,用晚膳的时候硬是不肯与我说一句话!他这样,便是婆母塞人又如何?我也吃不了多大的亏的。” 史氏轻轻哼了几声,板着脸等着她,目光中却掩饰不住笑意:“四姑爷这性子……倒是像你父亲。可就是不知道他这样子究竟是装的还是如何……” 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好,若是装得,沈南枝也会任命。史氏自小就教她女人决不可全然依赖着男人,要时时刻刻都有那种“一旦被男人抛弃,自己一人也可站稳跟脚”的准备才是。 不过……她还是希望自己永远没有那么一天。 第1217章 江氏出山 莲妈妈送了清口的茶水上来,母女二人各自捧了一盏吃了半盏,史氏这才面色担忧地问道:“你……见过那江晚棠了没有?” 沈南枝微微一怔,若非史氏提起,她都要忘记了还有江晚棠这么一号人物在!她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是咱们沈府送出去的人,想来陆家不会轻而易举的就驱赶打卖,或许在侯府哪里做不起眼的小活计吧?” 这江晚棠入了侯府之后更名为“海棠”,一开始在月香香小娘身旁伺候,但据沈南枝所见她在那香小娘的身边吃尽了苦头,更不要说做妾室通房这样的事情了,如今却不知道江晚棠在哪里做事。 “娘,您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啊?”沈南枝有些疑惑。 自打沈家上了京城之后,史氏再也不让那江氏与江晚宁侍奉自己了,一开始江氏还有一些不可置信,但史氏说她已经按照江氏的意思把江晚棠给送到陆家去了,江氏自知没有脸面,就带着小女儿去了后院做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下人。 这两年来沈南枝连江氏与江晚宁二人都快要忘记了,更不要说还记得那江晚棠了。 进来的莲妈妈闻言,是百感交集,忍不住叹道:“四姑奶奶有所不知,您出嫁过后,那江氏又不要脸的求到了夫人跟前儿来,口口声声说四姑娘出嫁了,身旁没了贴心地服侍的人儿,非要回来继续服侍着,可您说这下人们这般表忠心,哪有人能拒绝的?这不……那江氏又回朝熙居来伺候了。” “啊?那、那我来怎么没见着她啊?”沈南枝就下意识地四下寻了一圈,后来才想起旁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知道今儿姑娘回门,一大早夫人就打发了江氏去厨司帮忙了。”莲妈妈叹了口气。 史氏也十分无礼地点了两下,沈南枝总算是知道她今日为何看起来这般憔悴了,感情是叫那江氏母女二人气得! 史氏皱着眉头,心中担忧不堪:“这江氏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到我面前来献殷勤,我想着定会来找你说项——她的大女儿在陆家尚不知道过得如何呢,既没能出了头,也不能脱了贱籍出来嫁人。哼,想当初她们一家人签了身契的时候是何等毅然决然,还不是打定了自己的女儿能做了小娘,也算是出人头地,如今倒好!” 沈南枝左右着思索了片刻:“娘,您也不用太担心,那江氏来求也左不过是求她大女儿出来寻个好人家嫁了嘛,我留着江晚棠也是没用的,此事自然是可以答应。您也正好将他们三个都给弄出去,日后沈府中也少了有人这般不知道安分。” 史氏疲惫的点着头,“对,咱们家也不指着她们什么,她们江家屡屡求这求那,那什么恩情也早就偿还清楚了!” 说完这些,二人才去了外头吃酒。几个嫂嫂等的早就着急了,还有舅舅家的表姐妹和表嫂嫂们一并上了门来,几人嚷嚷着给沈南枝倒酒,沈南枝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请来,连声将外头候着的墨松给喊了进来:“你快快去前头与二爷说一声,可是不能喝酒的,叫我哥哥舅舅们莫要与他灌酒!” 墨松赶紧应了,小跑着便去传话。 倒是几个女眷都“咯咯”地笑了起来,三嫂嫂弯着眼睛才打趣道:“瞧瞧咱们四妹妹,才出嫁三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四妹妹害怕你那几个哥哥们将你家二爷吃醉了不成?便是吃醉了也是好的,今日这么高兴,哪有不多喝几盅的道理?” 沈南枝面色泛红,低声解释道:“不是……是他一直身子不好,正吃着药调理着,太医说了不好饮酒,怕冲了药性……” 史氏一听,便直接唤了莲妈妈来:“莲妈妈,你去跑一趟,说四姑爷身子不好便不要吃酒了,那几个小崽子最是不好压着,一个小厮去可不顶用。” 沈南枝十分感激地看了史氏一眼,女眷们就开始张罗着吃酒了。 今日难得高兴,沈南枝就举起手中的一盏桂花酿起身:“女儿第一杯酒一定是要敬母亲的,女儿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如今我总算是出嫁,也能叫母亲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日后母亲就能安安心心地在家中享福了。” 史氏顿时眼眶湿润,一口便喝干了杯中的酒水:“你这孩子,大好的日子净说这些,你大小就是你们兄弟里头最懂事儿的一个,这些年你在闺中陪在我的膝边实在是贴心,可你的婚事也是为娘的身上一桩大事,到如今我瞧着姑爷待你是好的,那我自然是要留在家中享福。” 酒过三巡,女眷们的情绪都十分热情高涨,午膳用完沈南枝又和史氏一同在朝熙居歇了片刻,得知前头男人们正聊得火热,便也没有去催促。 下午睡醒,沈南枝只觉得身上无比的舒畅,这几日在陆家身旁总有一个陆云祈,最重要的是那男人睡觉时候总是不安分,抱的死死的也就罢了,还偏要把一条腿搭在身上,便是不如与自己的母亲睡在一张床上舒服。 史氏已经先一步醒来,去了外头张罗今日回门的一些琐事,沈南枝就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丁香?” 外头的人应声而入,只是进门的却并非丁香,而是双手捧着一盆热水进来的江氏。 “四姑奶奶醒啦?奴婢伺候四姑奶奶梳洗吧。”江氏恭敬地将手里的铜盆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去,随后又洗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拧干了水后才到沈南枝的面前来,“四姑奶奶,您先擦把脸。” 沈南枝坐在床榻上没有动弹,却是好奇地看着这江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只知道江氏穿着的就是沈家下人的褙子,两年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但江氏倒也没有显得多么老,只举着帕子的双手更加粗糙了几分。 她这才不慌不忙的从她手里接过了帕子来,一面轻轻擦了擦自己的脸,一面冷着脸道:“江姨,好久不见,你怎么又回到夫人身边伺候来了?” 第1218章 权衡利弊 只见江氏“噗通”的一声就跪倒在了沈南枝的面前,正要说些什么,外头的丁香等人这才听见声响进来,却也不敢胡乱说话,只好定定地在一旁等着。 江氏见状便继续道:“四姑奶奶,奴婢也算是在四姑奶奶很小的时候就在府中伺候着的了,奴婢知道四姑奶奶性子是一贯的善良,对下人们常常也都是有求必应,所以……所以……” 沈南枝打了个哈欠,有几分不耐烦地偏偏头:“江姨有话直说。” 既如此,江氏便也不好再与她拐弯抹角,只将脑袋狠狠地一低,“求四姑奶奶发发善心,把奴婢带到陆家去吧,奴婢想在四姑奶奶的身边伺候着!” 沈南枝微怔,她还以为是想为她那在陆府的女儿求个能够出府嫁人的恩典,却不想竟是如此的“狮子大开口”,竟一上来就口口声声的说想留在自己的身边去侍奉——不过微微想了想,若是她把江氏带走,那么江晚棠也就不好再继续放在不起眼的地方敷衍度日了,难道是这江家的女人们还没有放弃那最初的“梦乡”不成? 她还没说什么,后头的丁香已经有几分怒火,上前两步骂道:“你这人好生不要脸,不是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要替我们四姑奶奶伺候夫人么!?感情你这真心比那园子里头的土还要廉价不成!我日后走路可得仔细些,莫踩了你那遍地都是的忠诚和真心!” 丁香一通话说的江氏是面红耳赤,死死地垂着头,就听着丁香骂完过后这才忍不住低低地解释道:“四姑奶奶,实、实不相瞒……奴婢的女儿还在陆府,奴婢好歹也在夫人的身边诚心侍奉了这么多年,求求四姑奶奶看在奴婢的份儿上对晚棠多多宽恕宽恕吧!” 沈南枝挑眉,摆摆手叫丁香直接上前来帮自己整理好衣裳,对那江氏便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虽语气是客客气气地,但表情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江姨实在是客气,咱们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哪里有不多多关照晚棠姐姐的理由呢?江姨,你都这样求我了,我更要多为晚棠姐姐考量。我们沈家在苏州那么多年,也算是有几分脸面了,且离着你们原本的地方也近,要么就由我来做主,在苏州给晚棠姐姐寻一门好的人家吧。” 江氏一听整个人都怔住了,她连连跪地摇头:“不……不是的,四姑奶奶,我们江家母女三人都是承了夫人的情才能活到今日的,我们三个日后便是死也是要死在沈家人的身边儿!四姑奶奶刚嫁到陆家去,身边正是少贴心体己的人,晚棠……她定也不会愿意这个时候丢下四姑奶奶自己出去享福的!” 沈南枝冷笑。他们到底割舍不下的是主子还是富贵,相信没有人是不知道的。不过此事坏也就坏在这一点上,一个下人都如此诚恳地表达衷心了,做主子的若是不肯接受,传出去反而会引人非议。 丁香帮沈南枝换好了衣裳,沈南枝这才看了那一直立在身后的江氏一眼,“江姨,你都这般求到我的面前来了,有你的话我定然不会为难于晚棠,但你也要想好了,今日我可是给你机会叫她出府、脱籍、成亲,你也知道我并非那种没有原则之人,日后再没了这样的集会,江姨莫到时候再嫌我不公正了。” “四姑奶奶心比菩萨还要软,怎么会任意苛待下人?”江氏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倒是丁香十分不快,一面给沈南枝整理着发髻,一面撇着眼睛瞪她:“四姑奶奶是心软,平日里摔了杯碗、办杂小事儿都是好处理的事情,可架不住有人往姑奶奶的刀口上头撞。江姨有时间在这儿求我们四姑奶奶如何,倒不如赶紧去与你那在陆府的姑娘嘱托一句,要她步步小心,别去动那些个歪心思!” 沈南枝轻轻瞪了丁香一眼,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噤了声,沈南枝这才扭头回来:“江姨,我出嫁后夫人的身边就只有一个莲妈妈贴心了,江姨在夫人身边是呆了许多年的,我念着江姨侍奉周全,是想把你留在夫人的身边的。” 丁香有些失神,刚想反驳什么,便又听得沈南枝继续道:“当然,江姨最好是能够不忘自己的身份,在夫人的身旁贴心侍奉,你若肯安分守己,自然晚棠在我那边也不会受多大的委屈,江姨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那江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看沈南枝,她一直以为这位四姑娘是府中最好拿捏的一个人,平日里性子就面乎乎的,便是下人有什么骄横的地方她也总是让步,却不想才出嫁三日竟变了个人一般。这话里话外的,不就是在拿大女儿江晚棠威胁自己吗!? 江氏半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在她发怔的时候,外出的史氏总算是带着莲妈妈一同回来了,一进屋子便见着江氏也在身旁,史氏眉眼一冷:“你在这儿做什么!?” “奴婢、伺候四姑奶奶起床。”那江氏连忙道。 沈南枝也不想再与她多废话,摆摆手叫她退出去了。 江氏离开之后沈南枝这才将自己的考量都说与史氏听——“江氏伺候人的确是尽心,可唯独是为了这两个女儿有些贪得无厌了,但贪心之人最是好解决的,只要给够了好处便能够任意那些,娘您身旁的确也没个贴心的,但您留与不留都不成问题,这母女俩分别被我们捏在手中,她们日后行事不敢不多多顾及着。” “你真的要把那江晚棠留在身边?”史氏尚有几分犹豫。 “她在我身边,比在暗处藏着更好,何况女儿只要冷落着她就好,待过上一两年再找人家嫁出去,否则那江氏定要日日烦着您,您更是不可能直接把江氏给赶出去的。”沈南枝坚定地点了点头,就当是为史氏分担一些,更何况江晚棠早就在陆府了,便是她想做什么,可这么些年不一直也没有得逞? 史氏上下看了女儿一番,最终才点了点头:“一切,你心中有数就好。” 第1219章 大婚四日 等着外头的天色都暗了下来,陆云祈和沈南枝才上了回程的马车。据陆云祈所言,男人在在一起吃东西,只恨他不能吃酒,没多久话茬子便聊到了政事上去,他硬是被沈曜拉着在九思斋里头商议了许久政务,头都要爆炸了。 沈南枝无精打采地回应着他,陆云祈才觉得不对,扭头一看,竟发现那小丫头竟然正偷偷地抹着眼泪儿,男人一愣,当下手足无措起来,只知道慌忙去给她擦一擦面上的泪水:“嘶,南枝,你哭什么?沈府中有人跟你说项了?” 本也没有特别的感伤,但被陆云祈这么一哄,她整个人最后的防线也瞬间崩塌,眼泪便如同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沈南枝一面抽泣着一面靠在陆云祈的怀中,听那陆云祈慌乱无措,只好哄孩子似的一面帮她拍拍脊背,一面说着好听的话,终是忍不住破涕为笑,“你好傻!” 陆云祈这才笑着扭了扭她的鼻子:“你哭什么?” “今日离开沈府,我便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回来了,母亲的病……叫我放心不下。”沈南枝心中依旧有些难过,出嫁的女儿过了回门日,日后若没有什么大事儿便不能再随意回娘家了,沈家与陆家住的虽并不算太远,可究竟还是再难相见,她不怕聚少离多,却只怕史氏身边的人不能叫她宽心。 陆云祈沉默了片刻,还是挑了挑眉道:“你若想家,我带你回来就是,你担心岳母的病,我自会寻访名医帮她治疗照看,不过依我之见,岳母虽是身子孱弱,但精神却很好,她的病未必会叫夫人短寿。” 他双眸深黑如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叫沈南枝心中无比平静安宁,让她对面前这个男人有着无比充足的信心——他会好好对待自己,也会让自己开心下去。 第二日男人起床的声音吵醒了她,大学士的工作很忙,不但要上朝汇报工作、听取时政要务(虽陆云祈这种翰林的文官权力不算大),还要教书育人,给昱国培养贤君明主。所以便是新婚,假期也不过有这么三日。 他寅正就要到宫里,是以天不亮就爬了起来,沈南枝只听得迷迷糊糊间身旁传来走动和收拾的声音,轻轻抬眼便看到丁香正在帐子外头服侍着陆云祈穿衣。 外头的人听见床榻上传来声响,陆云祈忙在嘴前竖了竖食指,示意丁香噤声,他这才轻轻走来,掀开了挂在床榻旁边的大红帐子,“我吵醒你了?”被子里的人只钻出来一个脑袋,迷迷糊糊地看着外头。 “你、你这就要去上朝啦?”沈南枝皱着眉头,虽然没睡醒,却依旧看到了他身上规规矩矩穿着的官府。 陆云祈坐在床边,捧着妻子的小脸儿用力亲了几口:“嗯,朝中事情不少,实在是没法子再拖了,翰林还有那么多的人等着你家相公我去传授知识呢!” “哦……”沈南枝困得眼皮都在打架,热乎乎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随意擦了两把脸上的口水印子,就没好气地翻了个身,又把脑袋埋回被褥中去了。 被冷落了的陆云祈委屈不堪,恨不能现在就把小丫头摇醒,但最终想了想也没能下得去手,只轻轻抚摸了几下她的头发,这才拉上帷幔退了出去。 “今儿叫你们家姑奶奶多睡一会儿,别叫外头的人跑过来打扰她,”陆云祈蹬上官靴,一面轻声对丁香吩咐道,“她昨晚累坏了。” 本来丁香刚想谢过陆云祈对自家姑奶奶这般体贴,却是听见他后面那句,一时间气得都不想说话了,只板着脸朝陆云祈弓了弓身子,抱着陆云祈洗漱过的水盆退出屋子去了。 陆云祈也不生气,他理解丁香的心思,但他又不是黄口小儿了,自然是知道不能叫妻子太累了的,只是默默感叹南枝身边儿的小丫头竟跟她似的一般的不经逗。 虽然陆云祈都发话了,让沈南枝多睡一会儿,但下人们终归还是没任由沈南枝睡得昏天黑地下去,毕竟别的不说,两个妾室可不会放弃献殷勤的机会,加上近日事务繁杂,丁香还是在辰时的时候把人从被窝里头给刨了出来。 沈南枝忍着哈欠叫下人服侍自己梳洗打扮,丁香就在一旁说着今日的事情,“小厨房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是百合莲肉粥,还有那个苏州的厨娘烤的胡饼,三道清口的小菜,一道味淡的鹿肉……” “二爷吃过早餐了吗?”沈南枝问道。 “没有,二爷要出去的早,就只吃了一张小胡饼,说是中午再回来与姑奶奶一同用膳。”丁香乖乖回答。 平常的官员下了早朝若是时间早,再回来吃早膳是完全来得及的,但陆云祈这人情况就有些特殊,下了朝他还得去翰林,就不能像别人一般自在一些。 一个胡饼……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沈南枝暗暗打算着,日后得想个法子,早期一些给陆云祈带点早膳出门才行,反正早朝时不能吃,下了早朝总是能够吃的吧? “对了姑奶奶,平小公子在外头等着呢,说是要给嫡母请安。” “快叫进来!” 没想到平哥儿的礼数竟然是这样的周全,说起来她虽然一副很成熟的样子,其实还没能真正接受自己白捡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的事情啊,更别提一想到平哥儿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板着张小脸儿才与人说话交谈,她一个大人尚且都觉得颇有压力。 没一会儿小小的平哥儿迈着屁颠屁颠的小步子就上了门来,先是对沈南枝恭敬地请了安,在视线略过桌上的饭菜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沈南枝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渴望”,便忍着笑意叫他坐下与自己一同吃了。 其实吸引平哥儿的并不只是这里的菜肴,还有这里有人。他若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吃饭,便只一个人孤零零的,再好的东西也觉得索然无味,自然不客气地应了下来。 沈南枝叫丁香给他搬了小杌子,一面为平哥儿盛粥,一面问道:“昨日你在那小院子里住的怎么样?” 第1220章 父母之爱子 平哥儿乖巧地坐在杌子上,因个子小小的双脚根本就不能点地,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那礼貌又生疏的态度:“母亲,平儿睡得很好。” “呃……你那小院子还没取名字,你想自己取名字吗?对了,你认识字吗?”这一点他身边的人都不甚清楚,但沈南枝认为陆云祈并非那种对儿女狠心冷漠之人,平哥儿究竟还是个男孩儿。 平哥儿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沈南枝:“只、只会读《三字经》,爹爹教我的。” “你会读《三字经》?全篇吗?”沈南枝面上一喜,他年纪还小,读书识字本不用着急,但平哥儿竟是可以读《三字经》的,可以说是大大超过了她原本的预期,“那,别的还会吗?” 平哥儿这才摇了摇头,陆云祈平日很忙,加上他碍于那秋娘不可能表现出对他的喜爱来,只在三两日一次的见面中教过他如何读三字经。亏得平哥儿天生聪慧,颖悟过人,陆云祈只教过他几次,他就将《三字经》里头的字认了个七七八八。 只可惜他身边的婆子丫鬟小厮也没几个有学问的,便是认字的也不过认识几个,更多的还是压根没有碰过笔,平哥儿年纪虽小,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侯府是多么的敏感,任何事情都不敢张扬,是以也就只会一个《三字经》而已。 沈南枝默然,她有些同情起这个一直装作大人的小家伙,孩子心性能考量到那么多的事情,该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沉默过后她便轻轻一笑,夹了一块鹿肉给他,“也好,别人家的孩子像你这年纪还不知道《三字经》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我有几本描红的册子,待会儿你拿着走吧,有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我准备给你请个先生,但请先生总也要是看人的资质,咱们提前学着,到时候也好叫先生刮目相看。” 其实并不是没有启蒙先生,只是沈南枝刚过门,不好在大事儿上过分打眼,更莫说平哥儿还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若这么快就要拿捏平哥儿的事情,一来容易惹人非议,二来对平哥儿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儿,思来想去——还是过几个月再说这些,反正平哥儿年纪小,不着急。 那嚼着鹿肉的小家伙便眼前一亮:“母亲……要给我请先生吗?”见沈南枝坚定地点着头,他这才低头低声嗫嚅,“可,可是祖母说我是庶出,爹爹和母亲不会叫我读书,免得与将来嫡出的弟弟争夺家产……” 沈南枝听着心中一颤——这董夫人竟然对一个小孩子说这样厉害的话!?他年纪还这么小,便急吼吼地要在心中种下那不公的种子么?一时间她全然失了胃口,将筷子一撂,压着怒火对平哥儿温声道:“日后谁在与你说这样的话,你只当成是耳旁风就是了!平儿你是最聪明的,你定知道你爹爹为何不能与你过分亲近、又为何不肯叫你与秋娘相认,如今我来了,一切就都好了,秋娘是你的小娘,爹爹更是你的亲生爹爹,我又是你的嫡母,天底下的爹娘,哪里会坑害孩儿的?” 平哥儿有些发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想教你读书写字,是想让你明白事理,知道如何看人识人,先前什么人与你说过什么我也没法子再管教了,可日后若有人再敢与你说这样的话,你务必与我来说,我去找那人算账!”沈南枝有些生气了。 天底下的爹娘哪里有害孩儿的?若是害了,便是那人心肠比锅底还要黑,心思比猛兽还要险恶! 平哥终于还是死死地低下了头去,小小的娃娃也知道脸皮,丁香极其有眼力见儿地催着沈南枝快出去,说是外头管事儿的来报道了,沈南枝便轻声吩咐了珠云候着平哥儿吃过早饭再将他送回去——其实他们都看到了,那小家伙双眼泛红,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儿。 沈南枝与丁香一同走了出去,今日是成亲第四日,新的安园还有不少的下人都是沈南枝这当家的从未见到过的,按照一贯的规矩,成亲过后下头管事儿的是都要一一来见过新的主子才行。 各院的管事们都已经等在了正厅之前,正厅是十分气派的一座大堂,其位置在二门之外,算是外院的范围,因着底下的下人们男女都有,而除了常随小厮之外旁人不能随意出入内院,就索性把地方定在了二门之外了。 要过去其实还是有一段路的,上了软轿后沈南枝才轻轻靠着,听丁香给自己说今日要见自己的那些下人管事们。像是有资历的且不用说,管厨司的、管园子的、管库房的,还有账房、库房、门房,较差一些地浣衣、粗活、车夫,好一些的是一等二等三等的丫鬟,还有最重要的护院。 单单是听丁香这么说下来,沈南枝还以为会有百余人来见自己,可最后丁香却笑道:“姑奶奶也不怕那么多人,咱们这府邸是新的,下人有不少都是当年姜夫人陪嫁过来、要么是后来公府那边送的人,这些到也还是很好安排的。” 沈南枝嘟了嘟嘴,姜夫人的陪嫁她最是不担心,可旁的还真说不准。 丁香继续道:“咱们带来的人不多,外院就一个顺才,侯府那边立府的时候分过来一批……约摸也就四五个管事儿,十几个小的,但是这几日那边又陆陆续续地送了些人过来,因着姑奶奶和姑爷都没时间,也就没与姑奶奶说了。” “送人?”沈南枝眉头微蹙,一手搭在软轿的扶手之上,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都谁送了人了?” “三位夫人都送了人来,侯夫人那儿送了六个小的、两个婆子、两个管事,还有六个小厮,另外两位分别送了小厮丫头各五人,又资历些的一边送了婆子管事各一人。” “送来的可真不少啊……”沈南枝有些头疼,仰头看了看清澈的天空,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第1221章 人事管理是件大事·上 安园这大堂也是新的,听说是邱先生头一次来这安园时宿醉,翌日一早醒来见着大堂之内晨光熹微,无比通透敞亮,于是大手一挥,当场给其取名为朝源堂。其上的牌匾还是出自秋先生之手。 这朝源堂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子介时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往前一望只见白石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再说外头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朝源堂里面陈设十分简单,但不乏华丽,房顶圆形,地面正中铺了柔软细密的地摊,正中靠壁乃水墨的翡翠屏风,外头设置了一张花梨木案几,两侧是暗红蛟纹浮雕的太师椅,另外两侧也类似陈设,但将太师椅换成了规制差一些的高脚吊椅。 二门外的地方沈南枝最多只是回府的时候转了一遭,却没想到朝源堂如此气派,再配上邱先生的字实在是更显豪气。她进去时,一众下人已经在院中等着了,草草一看也约摸六八十人,年纪大一些的都主动站在了最前头去。 沈南枝也不进去了,叫墨松搬了张太师椅出来放在院中台阶之上,她悠然坐下,忍住了想要打哈欠的欲望,左右看了一圈院子里头的人们。所有人都端正而立,但见沈南枝良久不说话,便开始逐渐不安分起来,先是几个人偷偷抬头打量着这位年纪轻轻的二奶奶,随后又有几个在后头的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沈南枝也没说话,只是那声音实在是不小,立在最前头中央的一个婆子听候扭头去寻那声音的来源,又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二奶奶,这才一个箭步走到后头去,对着那两个低低说话的丫头便各是一巴掌:“你们两个是从那儿出来的!?规矩都叫狗吃了不成?二奶奶让你们说话了?” 那两个小丫头一愣,急忙连声道歉,那位打了人的婆子这才回到最前头来,对沈南枝轻轻一福:“叫二奶奶见笑了,这两个小丫头不知道是从那儿出来的,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沈南枝这才正了正身子,“嗯……这位妈妈是?” “回二奶奶的话,奴婢姓容,是侯夫人送过来伺候二奶奶和二爷的。”那位容妈妈笑呵呵地回答道。 此人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身材不高不瘦,眼看着就是一副心机深重、心狠手辣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了便让人觉得很有主意。 知道容妈妈是董氏送来的人,沈南枝就懂她为何敢这般责罚那两个丫头了,想来那两个丫头定是出自二夫人或是三夫人那边送来的人。 沈南枝歪着头对丁香低声吩咐了几句,丁香便应声,对底下众人高声道:“你们是谁送来的便都站在一起,先夫人陪嫁与姜家后送来的也分开,然后如今在咱们安园有事儿做的站在前头,尚未分配伙计的都去后头!” 说罢,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音,众人都有些疑惑二奶奶这是什么意思,迟迟没有人挪动脚步。 毕竟送来的人,暗中不说,明面儿上她至少该一视同仁,最不该的就是对人不对事儿了,下人们都暗中腹诽——这种事情二奶奶也拿到台面上来,指不定心中在憋什么坏心思…… 上首的人们谁也没有着急,卷碧沏好了一壶雪顶含翠端了上来,墨松与丁香二人一左一右站着,竟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和担忧,终于底下有人架不住了,乖乖地按照丁香的话分了出来,众人这才开始缓缓挪动步子,各自站到了前面自家的管事妈妈身后。 沈南枝优哉游哉地吃了口茶,才慢慢指了几个最开始动步子的:“你们两个,姜老公爷送来过的,还有你们两个,还有三夫人送来的后面那个,你们五个站出来。” 这五个人,两男三女,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年纪轻轻、没有自己的职位。 五个人战战兢兢地挪步子走了出来。沈南枝一一问过五人姓名、籍贯、年龄,一旁的丁香就在一本厚重的册子里头翻找五人的记录,没一会儿便找齐了。 沈南枝略略看了一眼,姜家两个小厮今年都十六岁,是两年前姜老国公爷病逝后才来了陆云祈的这边,安园一修成就被分了过来,只是一直都没人仔细地安排,平日里就做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 另外三个小丫头,两个是三夫人所赠,一个是二夫人所赠,年纪也就在十三岁到十五岁只见——她们先前的经历是空白,也就是说是两个夫人刚买来不久的。 结果不出沈南枝的所料,她合上册子,轻声道:“其实你们是谁送来的人,我本不该在意,叫你们分开站也是想求个均衡,但你们也莫要忘了,你们被送到了安园,日后的主子就是我与二爷。”声音随轻,但是掷地有声,“方才叫你们各自分开,却是一群人迟迟不动,我知道你们也有你们的考量,可我这做主子的,叫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儿,你们也要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办完。” 说罢,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二奶奶为何就单单将那五人点了出去——他们是一群人里头最听新主的话的! 底下一片安静,沈南枝就挥挥手叫这五人回去站好,道:“这新府刚立,我更是府中的新人,对各位、尤其是妈妈、管事的能力脾气尚且不清楚,所以我想索性将你们分开,说起来每个人都编排了位子,也免得那边婆母与两位婶婶怪罪。待用上一段时日我再召集众位,那时再做调整……” “二奶奶,奴婢觉着不妥!”那容妈妈直接打断了沈南枝的话,看似和气,却是态度十分强硬,“二奶奶,您是新过门儿的,不知道咱们都是常理,但您四下问问也基本能打探出一二来,何苦要做这睁眼儿瞎?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先前在侯夫人那儿奴婢可是在里屋伺候着的!侯夫人叫奴婢过来的意思也是在房里伺候二奶奶、帮着主子调教下人,您说是求个平衡,可是叫奴婢去管那厨司奴婢可是万万当不起这责任的呀!” 第1222章 人事管理是件大事·下 丁香面色有几分不愉,若非沈南枝在路上就与她交代介时切不可与人争辩,她真要忍不住上去对这个容妈妈讽刺几句了。 沈南枝却一点儿都没有恼怒的,她只静静地吃了口茶,待放好茶盏之后才轻笑着道:“容妈妈所言十分有理,这几位妈妈先前的活计我是知道的,我记得除了容妈妈是从婆母内屋出来的,二婶婶好像还将她亲生的儿子房里一位妈妈特地送过来了,还有原本就是内屋伺候的盛妈妈,江家的芳妈妈……容妈妈,你觉得这四位妈妈是否都要在我与二爷房中做管事儿的妈妈呢?” 容妈妈脸色一暗:“这……这个自然是不能的……” “你们到了新的地方,自然一切安排都要听新主子的,咱们二奶奶为人最是宽和,也一直想着给各位安排的合理公平一些,先前资历老、做的好的自然有好的位子坐,先前没什么机会的也可以好好干叫二奶奶给升,咱们好生在安园做事儿,总有出头的一天。”丁香舒了口气,这才端着手对下头的众人大声道。 容妈妈暗暗咬牙,面色如土,但沈南枝都看在眼中,她自然知道董氏忍痛割爱、把自己房里的人送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要她盯着自己这边儿,时时刻刻与侯府那边通着消息嘛!可难就难在沈南枝并不能真的叫容妈妈去别的地方,毕竟那还是自己的婆母送来的人。 她也想做到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可惜事实并不允许她这样。 这就是大户人家最无奈的地方,沈南枝左思右想,她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叫侯府的人放松对安园的监视——她新过门,不能表现得太厉害,可又不能放任这个安园乱下去。 好在大户人家的人口档案做的十分周全,这些人的基本情况已经都记录在册,甚至包括原先做过什么、擅长什么、立过什么功、出过什么错。在这样的情况下倒也不用沈南枝一一问过,便省去了一大堆的时间。 众人立在底下都有些焦躁了,沈南枝挥挥手叫墨松去拿了些绿豆汤来,一一分过,她则继续坐在上首翻看每个人的“档案”。时间长了难免有人心生怨怼,有冷笑的,有低声埋怨的,也有臭着一张脸默默发脾气的。她一概都当做没有看到。 不久等她一一翻看完毕、将每个人都对上号了之后才开始安排。 这安园里头,除去护院是陆云祈的亲信所带是动不得的,旁的基本上都处于空白的状态之中,沈南枝挑选了三位夫人们送过来的管事婆子去任了像园子、库房那边,当然这些任管事,下面的便绝对不是他们一起过来的人。 加上姜家来的人并不少,当年送来的人中有些实实在在有本事的陆云祈也留下了,他们虽都没做过掌事妈妈和管事,但好在机灵忠心,分到家中各个地方去,倒也算是能达到一个不错的制衡。 其实被派来的人多数也做不出什么大事儿来,左不过是恶心恶心人罢了,沈南枝坚信她们这些被利益所驱使的人都有极大的突破口,日后若好处给到了,她们也不是不存在被“策反”的可能。 容妈妈到底有底气有背景,沈南枝就叫她在主屋做掌事妈妈,也要帮着管教管教底下的下人们,丁香闻言却有些不解,要是把这容妈妈请过去,他们的院子里头还能有一日安宁嘛!别的不说,尤其是原先就在沈南枝身边的一些小丫头们,都是闲散自在惯了的,冷不丁地要有一个人过来管着…… 家丁小厮们也一一安排了去处,掌管库房的是原先姜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带的管事,今年已经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了,身材不高,却是一副笑呵呵的好相与的样子,看档案知道此人姓黄,因着原先在姜家时管着外头的铺子,颇有一手敛财的本事,绰号就叫黄有才了(他觉得“财”字很土,所以不肯叫黄有财)。 这黄有才来了陆府后便一直没做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么多年竟就这般消沉着,在侯府里头吃着低保过日子。 沈南枝把管理库房之重要的任务交给黄有才时,此人感激涕零,就差跪下给沈南枝磕个响头了。 念在顺才年纪还小的份儿上,就叫他跟着这黄有才一起去做事儿,也好学习学习,过上几年再提了做管事儿的。 这么多人一一都重新安排了活计,等全部都折腾完了、登基好后都快要到了午膳的时间,沈南枝饿得都前胸贴后背,直眼冒金星。沈南枝表示十分心累:“没想到人事安排起来这样困难!” 留在小清园的珠云笑嘻嘻地蹲在一旁给沈南枝捶肩揉腿,一边笑道:“姑奶奶先前在沈家管家,可也没管过分人的这些事儿,这些事情多又繁琐,难怪咱们姑奶奶受不住了呢。” “也是新府刚立,什么事儿都得从一开始操持起来,”丁香先端了一盘子枣泥糕来,叫沈南枝填一填肚子,“姑奶奶辛苦几日,后面就能享福了。” 沈南枝有气无力地拿了块枣泥糕吃,陆云祈还没回家,午膳是如何都要等着他回来之后再一同吃的,等的都有些着急了,沈南枝就塞了口糕进嘴中,问道:“二爷怎么还没回来?” “府中有人去接的,二爷那边儿事情若是完了就定会有人来迎接,姑奶奶就且耐心着等着吧!”丁香笑道。 沈南枝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缩回了摇椅上——她自从从北郊行宫住过几日后就一直很喜欢摇椅这种东西,还特地叫外头的木匠做了两把来,弄得史氏总笑话她喜欢老人家喜欢的东西。 吃过枣糕,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沈南枝就一边在摇椅上晃着一边去思考家中的银钱之事,一个大家中最难打理的也就是这些因子,陆云祈的俸禄并不少,加上侯府每年的例银,是绝对足够养活整个家的,但沈南枝见惯了衰败之家,没法子不居安思危。 第1223章 容妈妈·上 中午陆云祈回来,听说了沈南枝一整个上午都在处理家中人口的事情,不过也是颇得成效,他回来从二门进来的一路上都有下人做着自己的活计,虽也就是几个扫地、剪枝儿、过道的,但总好过头三日时候路上几百步都看不到一个人。 听闻沈南枝的安排,将一个房里头送来的都给分了开来,免得抱团,陆云祈大加赞许,拍着桌案笑道:“这样是最好的了!侯府那三房也未必就是一条心儿,他们送人过来心里头憋得准没有一点儿好心思,你收拾起来也不必客气。” 沈南枝苦笑着,啃完鸡腿,这才道:“别的我不担心,我都看过了,二房三房送来的都不是自己贴身的人,多半是从子女房中挪出来的人——好人他们定是给自己的儿子闺女留着,怎可能真的忍痛割爱送给咱们用呢?只是那容妈妈,当真是侯夫人从娘家一起陪嫁过来的人……” 她这人,还真是不好动,动了难免是要被告到公婆面前,说儿媳忤逆不孝的,所以沈南枝已经愁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陆云祈伸着手臂擦了擦沈南枝唇角的油脂,思虑片刻就爽朗笑道:“这好办,若是比资历,你我自不好随意与她抗衡,可盛妈妈是可以的。”沈南枝闻言,面露惊喜的神色——对呀!还有一位盛妈妈呢! 陆云祈就继续道:“盛妈妈可不是寻常的人,她有本事的很,我看此事就交给她来操办是最合适不过的。” 盛妈妈哪里能是寻常的人!?能在虎狼窝里头把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陆云祈保护得妥妥帖帖,能把爹不疼后娘不爱的陆云祈照顾成当今的一品大学士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脾气和本事呢。 用过午膳,陆云祈陪着沈南枝午睡。其实原本沈南枝对这新的家十分担忧,她没有信心能够将这个大宅子管的妥妥帖帖,可如今靠着男人的臂弯,便心中的一些都渐渐安定了下来——无论如何她还有一个男人坚定地支持着自己,只要夫妻同心,便不怕有什么斗不过的。 等下午沈南枝睡醒的时候才知道陆云祈已经早早地去了宫里,他根本就没什么时间午睡,等她自己睡着后便悄悄离开了。问过留下来的墨松,才知道陆云祈先前午膳就在宫中用了,若是累了便去翰林小憩片刻,因着一来一回实在是有些折腾。不过今日却十分坚定的一定要回家里来用膳。 沈南枝热泪盈眶,实在是不想让陆云祈这样操劳,一时间做食盒的事情更是要日上日程了。 只是还没等她感动多久,外头便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容妈妈气冲冲地拽着人到了园子里头来,骂道:“你们这是谁教的规矩!?做事儿竟这般的拖拖拉拉,这要是放在侯夫人身边儿,你们那两条腿都得给打折咯!” 屋子里头只有一个丁香伺候着,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沈南枝便去看她,丁香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蹙了蹙眉,才与沈南枝一同出去。 只见容妈妈正拽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是沈南枝从娘家带来的小丫头,名叫百合,另一个是姜家两三年前才送过来的,名字好像是叫……明霞的。 两个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被容妈妈一手一个拎着,缩着脖子不敢抬头,好像很惧怕什么似的。而珠云和卷碧二人则在一旁护着她们两个,也说了几句好话,大有与容妈妈死磕到底的阵仗。 沈南枝从里屋走了出来,容妈妈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将两个人给甩开,对沈南枝笑了笑福身道:“二奶奶,这两个丫头给二奶奶您熬养身子的那药,却是动作拖拖拉拉的,我去瞧,竟在小厨房里偷吃点心!炉子上的药还坐着火呢,出了事儿你们两个付得起责任么!?”后面一句话是对百合与明霞说的,又对沈南枝笑了笑,“二奶奶,是以奴婢想着帮您管教一二。” 这底下的小丫头们是什么性子,沈南枝最是清楚不过了,她平日里对她们的要求就从没有高过,只要心术是正的、做事儿稳妥也就够了,至于谁爱偷懒儿、谁爱耍滑——她原先做姑娘做的实在是太自由自在了些,也不好拉下脸去说什么不是。 所以容妈妈一开口,沈南枝就明确了两点:首先是容妈妈未必是冤枉了百合和明霞二人,但可能存在一点小题大做的嫌疑,其次是容妈妈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失妥当。 见到主子来了,珠云和卷碧这才舒了口气,对两个小丫头使了眼色才回到了沈南枝的身旁去,沈南枝却是瞪了二人一眼,扭头进了屋子:“容妈妈,外头太阳大,进来说话罢。” 不管沈南枝要说一些什么,这容妈妈都是有所准备的——她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无事生非终究是气场不足,可她这教训人也不是错的,自然有底气,心里头想着带会儿二奶奶说什么她都是不怕的! 于是恶狠狠地瞪了眼那百合与明霞,就甩着袖子大步进屋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容妈妈头一次进主屋,只见屋中陈设一应是崭新的红木打造,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可以说是看似低调,却能发现其中每一件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想来是这二爷为了娶妻将一切都换了新的,没个几千两银子可是绝对下不来的呀! 这些年二爷究竟背着侯府藏了多少的小金库!?容妈妈暗暗掐算着,才走上去,对坐在上首的沈南枝盈盈一拜:“二奶奶,您既相信奴婢,给了奴婢这么一个在主院管事的活儿,奴婢就不敢敷衍了事,定得把底下的小丫头们教养得服服帖帖才行!” 沈南枝轻笑,这她还没说什么呢,倒是容妈妈先急急地解释起来了,若是真的有恃无恐哪需要这么虚心?她抬了抬头:“容妈妈,先坐下说话。” 第1224章 容妈妈·下 容妈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头端坐了下来,一脸不好惹的表情。 珠云和卷碧有些气不过,没好气的站在沈南枝的身后,她们虽然早就想到了容妈妈来了后可能事儿会很多,却不想她刚搬过来,连那屋子都没捂热乎呢便急忙忙上来找茬了! 永远新来的人会引起原住民的方案,就比如此时此刻。 沈南枝心平气和地看着这容妈妈,见她一副舍生取义的悲壮模样,不免有些想笑,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才笑道:“容妈妈真是辛苦了,第一日来我们这儿便开始勤恳着帮着调教,那几个小丫头被我惯得有些懒惰,妈妈教育的都是对的。” 容妈妈面上一喜,很显然她并没有认为沈南枝会向着她自己说话,此刻被沈南枝夸了几句,不由得有几分飘飘然:“二奶奶这话说得,您既肯信任老身,老身这做奴婢的自然是要勤勤恳恳,为咱们主子家出一份力气不是?” 沈南枝笑着点点头,全然不顾后头两个小丫头那无声的抗议:“不过,容妈妈这作风也忒厉害了些,在婆母的房中竟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么?” “这个……”容妈妈一怔,局促着转了转案几上头的小茶杯。 不等她回话,沈南枝已经继续温言道:“我不管容妈妈先前用的什么法子了,可在我这儿,您这脾气总得也是要改一改——方才妈妈在院子里头让让什么那两个小的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规矩,且不说明霞,那百合可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我可不信容妈妈这么精明的人,说话做事儿还能这般不当心,你这话说的岂不就是当众在下我的面子么?”她轻呷了一口茶水,“容妈妈若是对我有意见,只说就是了,我为人最不喜的就是指桑骂槐的人。” 容妈妈这才红了红脸颊,这沈南枝三言两语把自己的话头都给堵死了,说出去竟像是她真的有意与新的主子作对似的!不管她心底儿到底有没有这层意思,被这样说破,容妈妈便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于是起身对沈南枝福了福:“二奶奶明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见那百合和明霞只知道偷懒耍滑,二奶奶的药还在炉子上头煨着呢呀,奴婢这、这是关心则乱了……” “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最好的了,我知道容妈妈忠心耿耿,现在既然是我的人,便固不会再想着旧主旁人,你是全新为着安园好的,”沈南枝点点头,打量了容妈妈一番,笑道,“可容妈妈还有一点有些过分了,你刚来我院子里头便这般打死打骂,外头的人听了去,知道的你是在帮着管教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小院子有多么不太平呢!” “是是是……”容妈妈只感觉自己的汗都要滴下来了,“奴婢下次定注意着些。” 沈南枝平静地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了:“也不是说不让容妈妈管,可容妈妈也得循序渐进、按着规矩来的呀,我不信容妈妈在婆母那里也是如此教养下人的,咱们慢慢来,也免得容妈妈你动了气不是?” 容妈妈已经面红耳赤,连连称是。沈南枝这才挥了挥手叫她退出去了。 容妈妈走后,三个小丫头撒娇似的凑了上来,先是珠云不开心地嘟着一张嘴:“姑奶奶,那容妈妈分明就是在没事儿找事儿!不过是想着在咱们院子里头立立威信罢了,您怎么还帮着她说话……” “我倒觉得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了!”沈南枝眼睛一瞪,叹着气道,“以前在沈家,没有别的人,我自也想叫你们舒服一些,可你说说,那百合与明霞不看着我的药,而跑到一旁去吃东西说笑了,她们做的对么!?” 珠云一愣,委屈巴巴地垂下头去。 沈南枝又指了指丁香:“丁香你也是,你是我院子里头的大丫鬟,是要管着下人的,可你倒好,心思软的比棉花更甚,惯得她们快要无法无天了。原先也就罢了,可如今咱们在陆家,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若是都能够规规矩矩的,她容妈妈便是想找茬也找不到啊!” 丁香低着头,有些自责:“是……我总想着大家年纪都小,又是一起生活的,谁也不容易,这才……” “这样下去可不行,”沈南枝挠了挠头,“容妈妈在咱们院子里头也好,叫你们把先前的坏毛病都改一改,免得日后出门子见了人,被人家说是没规矩的。” “姑奶奶说的是,奴婢日后准仔细管教着下头的那几个!” …… 傍晚时分,容妈妈跑了一趟侯府,在侯夫人房里见着了她。 “容妈妈,你怎么回来了?”侯夫人正在熟悉,见竟是容妈妈回来,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对着镜子擦脸。 容妈妈没说什么,侯夫人便挥了挥手,叫屋子里头伺候着的人们都退了出去,“那个丫头,如何!?” 容妈妈低声道:“看着倒是挺厉害的,实则只知道讨好、不敢得罪了人,二房过去的房婆子管了脂粉头油采买的事情,三房过去的花婆子是管园林子的。咱们这三房过去的人都领了安园那边儿油水最重的活计,奴婢瞧着这二奶奶是不愿意得罪了人才这般安排的。” 闻言,侯夫人轻轻一笑,缓缓将手里的帕子放到了一旁去:“原以为她会叫你们凑在一起鹬蚌相争呢,这么看来……倒是我高估了她……” “那到底是个年轻的,哪里用得着夫人这么忌惮呢?”容妈妈笑道,“今儿她与我说话,却也是两句责备、八句安抚,奴婢觉得她根本就是个拿不起架子来的!这么看来安园那边儿还不是在夫人的掌握之中?” 侯夫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静静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你也多去秋娘绊橙那边走动走动,怎么说也是咱们这儿出去的人,可不能失了礼数,别懒着……” “这是自然!”容妈妈一笑,一切心知肚明。 第1225章 当家主母琐碎工作 这几日许是所有人都知道沈南枝很忙,所以也没有人会跑过来打搅,连她的那位续弦的婆婆都十分的‘善解人意’,在沈南枝努力爬起来去侯府请了个安之后,她十分热切地表示这几日她先在安园把事儿弄完了,而自己这几日也要吃斋念佛,正好不便有人来打搅。 沈南枝感激涕零,牵着婆婆的手说了好长一段好话,婆媳二人一派的情深义重,别提多么和谐了。 回到安园,沈南枝也十分坚定地一头扎回了床榻上——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先睡个回笼觉再说! 不仅是陆家的人,陆云祈说太后曾在宫中见过他一面,说成亲之后二人却还未去宫中谢恩,那时沈南枝一个激灵——“怎么把太后给忘记了!?不成不成,要不、要不明日我也早些起来,与你一同进宫去见过太后娘娘吧?”毕竟太后娘娘还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媒人。 陆云祈当时听候笑嘻嘻地将小丫头扑腾的双脚按回了水盆里头,“不用,这几日天气有些凉了,太后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利,此刻你就是进宫她也不想见你的!太后娘娘说了,过些时日会传召你我入宫去,不用着急。” “这个……能行吗?”沈南枝将小脚踩在陆云祈的手中,说来当陆大学士第一次要求给妻子洗脚的时候沈南枝还有些不能接受,陆大学士的手可是拿笔杆子教书育人的呀,却沦落到给自己洗脚了,“外人不会说咱们不懂礼数吧?” 陆云祈没好气地捏了小丫头的脚丫一下,“你呀你呀,太后娘娘亲自发话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是以……这几日还真是一个人都不用见了。 第五日沈南枝见了平哥儿身边的下人们,其实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陆云祈亲自安排过来的,这脾气秉性是根本不用质疑的了,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皆生得相貌端正,回沈南枝的话时候也是井井有条、不卑不亢的,叫沈南枝比较放心。 但是总不能是几个丫鬟就够了的。 原先的平哥儿生活十分悲惨,首先他没有母亲,其次他的存在叫侯府那边的人都虎视眈眈,所以出了奶母万妈妈、那四个陆云祈亲自选择的下人之外,就只有盛妈妈偶尔照顾着。 现在平哥儿可是立了自己的小院子,尽管只有一进,沈南枝却也不想敷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 只是这么一安排起来,小厨房、打杂小幺儿、粗使婆子丫鬟、值夜门房的小厮等等……再怎么精简下来,也要十余人了。就着还是平哥儿说他不喜欢人多繁杂之后的结果。 沈南枝只觉得眼花缭乱,最终还是叫墨松跑了一趟,去沈家问了那与史家有来往的人伢子来。 毕竟沈家也算是人生地不熟,这人伢子谁好谁坏一时半刻也是分不清楚的。好在高门大户的人家中,都有长期合作的人伢子,一来彼此信任、后头的事儿也好找着说项,二来这种人伢子手里的人都干净,且都是规规矩矩的。沈家虽不清楚,可舅舅家确实京城的百年大户,他们介绍来的人一准儿是错不了的。 只是沈南枝没想到自己的二舅舅这般雷厉风行,听闻墨松的来意过后当即叫二舅妈习.氏包揽了此事,第二日史家直接就送上了七个女孩儿、六个男孩儿——另外还有一张那人伢子的帖子。 二舅妈习.氏口信儿说:这次她正好就帮着办了,怕沈南枝头一次挑不好人,人伢子的名帖奉上,日后再有需要直接去找人、报史家的名号就成。 沈南枝目瞪口呆,几乎要被二舅妈的动作吓到了,她抬眼去看那园子里头规规矩矩立着的男孩女孩儿们,随意问了几根问题,发现都是中规中矩的,既不唯唯诺诺说不清话,也不会太过于伶牙俐齿,再看面相也都是生的规矩,竟没一个妖艳漂亮的。 震惊之余,沈南枝对这十三个新来的十分满意,亲自交给了盛妈妈去调教,过上一段时日再分去处就是。 后来她又专门寻了一日坐着软轿在府中转了一圈,说来安园很大,大到又一副平面的地图供人看——听说是陆云祈怕沈南枝不认识不熟悉,特地找人画下来的。沈南枝也是根据这张地图给秋娘安排了柳月阁,给绊橙安排了兰草居,但不得不说那两处地方她是见都没有见过。 今日来来去去里里外外地看了一圈儿,她这才将地图中与现实里头的地方一一的对应了起来,又把后头几处小的地方人员重新编排了一番,这安园大大小小的事儿,竟就叫她这么懒洋洋的给办妥了。 底下地一群仆妇难有不服,他们本是被原来的主子派过来耀武扬威、监视安园的,还可以时不时地给安园的人添个堵,可是做了这么几日下来,她们才觉得有心无力——身边没一个是自己熟悉的,还都是别的园子里头过来的,要知道它们之间可也是谁都不服着谁,平日里不赌气内斗就是好的了,更不要提对别人指手画脚,压榨地下的人们了! 加上沈南枝在分人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分派的也只是暂时的,大伙儿先去做着,做上几个月再调整,我自是赏罚分明,绝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你们若是觉得身边的人做的不好,大可与我来说……” 是以,身边每个人眼睛都瞪得老大,时时刻刻都提防着她多摸了一点油水,她又昧了一些公款,尤其是几个管事的——下头的都不是自己的人,日日放着自己与防贼一般! 再厉害的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这样过上几日众人才渐渐觉出二奶奶这编排的厉害之处来。 原以为只是想打个均衡,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原来是打定了三房的人也是不同心,叫他们彼此之间相互牵制,便自然没了多余的心思去找她和陆云祈的麻烦了, 这招坐山观虎斗——妙啊! 第1226章 进宫谢恩 嫁过来几日,沈南枝渐渐的适应了自己如今的角色,不过都听说别的当家主母日日天不亮就要爬起来,拿着房里的对牌钥匙各种左走右走、到处管事儿,她却不觉得自己身上有那么多办不完的事情。 比如别人家的主母勤快得脚不沾地,出嫁没多久就瘦了好几斤,沈南枝倒是好,日日能吃能睡,睡得早、起得晚,连陆云祈起床上朝都要小心翼翼不敢吵醒了她,那两个小的若是来早了就只能在外头候着,谁也不敢在辰时前把人给吵醒了——没办法,二爷亲口的吩咐。 她不单单没瘦了,反倒还胖了一些,陆云祈给她洗脚的时候忍不住多多捏着那一双小脚,叹道:“你真是胖了许多!这双脚原先瘦的跟骨头架子似的,如今倒是捏起来软乎乎了的!” 沈南枝就一脚踹在男人的身上,结果是被他捉住,反抗不得。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宫里便传来了一道御诏——太后娘娘要陆云祈与沈南枝入宫去谢恩。 这日一早沈南枝就醒了过来,盛妈妈亲自给她梳妆了一番,打扮得端庄且华贵——盛妈妈说如今沈南枝是有身份的了,虽然不是什么爵位之妻,却是当朝一品大学士的正头娘子,若是打扮得太轻浮了是要被外人笑话的,是以难免老气了一些,但好在沈南枝的一张小脸儿还是稚嫩无比,一身深青色织锦云霞凤纹的霞帔,倒也很是庄严肃穆。 二人收拾整齐,一同上了马车。说起来陆云祈倒是轻车熟路了,可沈南枝也就入宫过两次,每一次都还有史氏陪同着,这次再入宫自己就要一陆云祈的妻子的身份进去了,竟还有几分忐忑。 陆云祈也没说什么,见小丫头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只心里头觉得无比可爱。 陆家距离皇城并不是很远,没多久马车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便有些变了,沈南枝猜想应该是走上了外皇城铺着的青石板大路,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到了内皇城的城门之前。 二人齐齐下了马车,换上了宫里的软轿,传过宫道到了更里头的地方才下来步行着。 这里已经靠近后宫地带,路上宫女儿开始多了起来,与上一次沈南枝进来的路线相差无几,她还在园子里头发现了那一棵参天的大柳树——这种地表类型的东西总能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很快到了寿康宫的大门之前,在外头迎候着的是寿康宫的掌事太监,见到二人一起走了过来,便含着笑上前福身:“陆大人和陆夫人来了,太后娘娘正在屋子里头等着呢!” “有劳公公了!”沈南枝轻笑着温言回答道,一旁的陆云祈也轻轻一笑——这小丫头倒是镇定。 二人跟着人向内走去,不过也不知道陆云祈是注意到了什么,眼光左右着看了看,问道:“海公公,里头可还有旁人在?” 那海公公忙低了低头:“是,今儿一早娴贵妃就来与太后娘娘请安了,到这会子还在里头陪着太后娘娘说话呢。” “哦……”陆云祈沉了沉,最终也没多说什么,随着人一同进去了。 沈南枝却是忍不住多多看了陆云祈一眼,总觉得他好似对这位娴贵妃有些在意似的。难道是大学士和当朝贵妃娘娘的风流韵事? 沈南枝自顾打趣着,一起进了内殿。 殿中太后娘娘坐在上首的位置,她的一旁紧紧坐着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腰上围着上好的玉革带子,头上带着珠翠花鬓双凤衔珠鸾凤冠,一时满头琳琅晃动。 此人应该就是那娴贵妃。只见她年纪十分的轻,一身的珠翠或许让其人老成了一些,但沈南枝看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娴贵妃生的绝对是美人坯子,一双吊梢眉眼、两弯远山黛眉,鼻梁精致高挺,双唇薄而红润,只是美得并没有什么辨识度,倒像是画中常常出现的那种精致的眉眼。 贤贵妃见到二人进门来且有几分发怔,先是看了一眼陆云祈,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旁的沈南枝一番。沈南枝面上一派温柔的微笑,心底儿里头却是抓痒难耐——这娴贵妃也太不客气了!哪有一上来便从头到脚的打量人的!? “臣陆云祈携内眷沈氏见过太后娘娘、娴贵妃娘娘。”陆云祈带着沈南枝一同走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太后的面前。 不知道太后先前与娴贵妃正说些什么,只知道进来的时候看见太后笑得高兴,面色也是红润干净,如今见着沈南枝和陆云祈的到来更是高兴万分,连连招手叫二人快快起身,沈南枝起来后她才将人拉到自己的身边去。 “好孩子,都说新婚累人,怎么我瞧着你反倒是胖了些?”太后一只手拉着沈南枝,另一只手转着手里的佛珠,语气温柔,眼神也是无比的宠溺,“看来他没辜负了你,才养了几日便身上有些肉了,好啊!好啊!” “说来此事还都是多亏了太后娘娘……”沈南枝娇羞着半垂着头,陆云祈则笑着到了一旁去坐了下来,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一幕,“若非太后娘娘肯屈尊撮合,臣女的母亲估计还要纠结好长一段时日呢!” 说起这个,太后仰头大笑:“都说媳妇进了房,把媒人扔过墙——你们没忘了我倒好!” “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我们怎敢遗忘?”陆云祈在一旁轻声笑道,“其实南枝早就想来,无奈家中事情实在是有些多,加上前几日太后娘娘身子不爽利,我们二人也就没急着入宫来。” 太后娘娘笑着点点头,招呼着宫女们送了点心茶水上来:“你们什么时候进来我都高兴,我看见我做的媒没有做错,就一切都安心了。” “太后娘娘总是心中记挂着我们这些晚辈们的,”一旁的娴贵妃终于开口,靠着一边的扶手,用那带着假指甲的手轻轻抚了抚头上的碎发,“本宫倒是第一次见着陆夫人,怪道太后娘娘这样挂心了。” 第1227章 娴贵妃 沈南枝看了一眼那娴贵妃,盈盈起身对她福了福:“多谢娴贵妃娘娘。” 娴贵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只见这小丫头仪态端方,不卑不亢,行礼时那敛衽下摆的动作也是盈盈灵动,的确没什么纰漏的地方。 娴贵妃挤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来,“嗯”了一声。 这下沈南枝是真的可以明确地感觉得这娴贵妃对自己的敌意了!可她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贵妃娘娘,而且好像上一次来参加宫宴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娴贵妃”这么一号人物,想来也是最近才升了贵妃的位置。 她偷偷去看陆云祈,却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沈南枝有些不解——难道真给她猜中了?可……贵妃若是喜欢上了外臣,岂非是杀头的大罪吗…… 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后,太后又想要拉着沈南枝说会子话,陆云祈陪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无趣,便自请了先去一趟翰林看看,娴贵妃似也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起身先行告退了。 然其实太后娘娘也没拽着沈南枝说了多少,她身子有些不好,没多久便到了要吃药的时候,于是沈南枝连忙起身告退,好叫太后娘娘好生休息着。 海公公将沈南枝带出了寿康宫,唤来一个内监带着沈南枝去那翰林寻陆云祈,沈南枝循着海公公的视线看去,竟发现来者十分熟悉,那个名字在脑海中晃了几圈,沈南枝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年去苏州传旨的那位庆阳小大人嘛! 庆阳上前几步:“陆夫人!好久未见了!” 海公公回了寿康宫去,沈南枝就也与庆阳福了福身,“庆阳小大人,原来是你!”这些年也听见过庆阳的事情,比如墨松就是问了庆阳才问到了绊橙的身世,只是的确许久未见了,“你不是宣旨的嘛,怎么也做起这些个杂七杂八的活儿来了?” “与陆夫人许久未见了,刚巧今日不用出去跑腿,杂家听说夫人要入宫,就想着见夫人和路大人一面儿,”三五年过去了,庆阳一如既往地干净,生的像个女孩儿一般,“说起来那时候谁能想到哟,那时候的沈四姑娘竟成了陆大人的妻子!” 其实仔细想来,连沈南枝都觉得有些不真切了。 二人一路说了好久的话,庆阳忽然四下看了看,道:“陆夫人不知道安小王爷自请去守边了罢?” “安小王爷去边关了!?”沈南枝一愣,好像的确已经许久没有安小王爷的消息了,不过她平日里也注意不到沈嘉定此人,只是被庆阳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惊讶,“安小王爷是皇族后裔,哪里需要自己去边关带兵啊?” 庆阳摇了摇头,“好像是从与陆大人一同巡盐回来后便要去边关,已经启程去东北那边了,安太妃知道此事的时候气得半死,听闻还因着这个大病了一场,到今日身子都还没有好的爽利起来呢!” 这沈嘉定忽然就自请去边关了……沈南枝有些担忧——不会是陆云祈那家伙搞的鬼吧?边关刀剑无眼,条件艰苦,沈嘉定这一贯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孙却去了边关……像是安太妃那样将儿子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的人,可不要大病一场才好吗? 沈南枝耸了耸肩,“许是安小王爷真的不甘于做那没本事的纨绔子弟,他的性子一向这般,想来皇上肯同意此事,也是心里有数的。” 其实她觉得沈嘉定可能是为了逃避自己亲生母亲的逼婚。 皇宫里头的风景很美,沈南枝一边走一边觉得心旷神怡,想到贵人们都是在皇宫里遛弯儿赏花喂金鱼,一时间沈南枝也突发奇想——要是在安园的那池子里头也养上几尾红鲤鱼就好了,安园新修成,细节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操办。 走了几步,她便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对了庆阳小大人,这位娴贵妃是什么来头啊?我记得上一次来参加宫宴并无贵妃赴宴来着……” “是,娴贵妃也是几个月前才晋封了贵妃职位的。她本是翰林院苏老大人家的嫡女,苏老大人几年前就已经至仕还乡了,娴贵妃是五年前皇上选妃进宫的,这些年可也算是平步青云,只是膝下无子,有些许可惜,”庆阳说着便摇了摇头,满脸的惋惜,“按理说娴贵妃最是受宠,所承的雨露也是最多的,却不知道为何……” 沈南枝一愣:“那,娴贵妃和陆大人之前是不是认识的呀?今日我见他们见面好像是熟人呢!” 庆阳偏了偏头:“这个杂家就不知道了……不过娴贵妃之父是在翰林的,陆大人如今也在翰林,可能小时候见过面儿也未必呢。” 他顿了顿,扭头看着沈南枝:“说起来,陆夫人怎么想起来问娴贵妃的事情了?” 庆阳说的时候沈南枝就在想,这娴贵妃这么巧也是翰林院里大人的女儿,看来她对自己的敌意果真不是没来由的!她与陆云祈年纪相仿,说不准这二人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呢? “陆夫人?”一旁的庆阳见她面色凝重地思索着什么,有些担忧地摆了摆手。 沈南枝这才回过神来,“啊……没什么,今日见到了娴贵妃,我就看着年纪轻轻,却已经是贵妃之位了,一时间有些好奇罢了!” 庆阳疑惑地蹙了蹙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翰林在皇城很偏僻的地方,走了许久二人才到,庆阳将人送到了里头便道了别,说这里到底都是一些文人呆的地方,他一个宦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多晃悠着。 沈南枝自不强求,与庆阳道了别,问过过路的人后才往里头走去。 陆云祈应该呆在二楼的地方,沈南枝摸着楼梯走上去,却是刚走过了转角处便瞧着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往回一索,便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从回廊里头的地方传来,正是方才在寿康宫的娴贵妃:“云祁……你是不是还没有原谅我!?” 第1228章 “捉奸”现场 沈南枝心中一惊——这……什么情况!?她这正头妻子成了一对苦命鸳鸯中间插足的第三者了不成?这娴贵妃的声音为何这般凄楚可怜? 正在沈南枝一颗心猛跳的时候,又听见了陆云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无他:“娴贵妃娘娘的话臣听不明白,贵妃娘娘若无他事,臣该去接夫人了。” “你果然是在怪我吗……”娴贵妃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些哭腔,沈南枝光是在一旁偷偷听着也觉得楚楚可怜,惹人心碎,“你怪我那年选择了入宫为妃,你还怪我忘记了对你的承诺……云祁,我真的很后悔,可我若是不入宫我那年幼的妹妹便要入宫来!后宫是什么地方,她、她岂是那些人的对手!?云祁,我不愿意负你,可我实在是没得选择了……” “娴贵妃娘娘莫不是吃醉了酒?”陆云祈冷声道,似乎方才娴贵妃说的一切都无法让人为之动容一般。 娴贵妃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云祁,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冷漠的……我们自小就认识了啊,难道你这么狠心决定再也不肯原谅我了吗?我直到现在都放不下你,我……” “娴贵妃快些回宫吧,翰林这种地方哪里是贵妃可以随意跑过来的?”陆云祈没好气地背过了身去,不再听娴贵妃在身后说的什么话,自顾自地朝着下去的楼梯走了过来。 “云祁!”身后的娴贵妃唤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追上来。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沈南枝的身子一僵,逃也不是留也不是,慌乱之际只知道傻乎乎的将双眼给闭了起来,她感觉到一团阴影笼罩在了自己的头顶,等沈南枝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陆云祈正站在台阶之上,满脸无奈地看着自己。 “呵呵呵……”沈南枝尴尬地笑了笑,却不敢出声,毕竟这么点时间那娴贵妃定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呢。 陆云祈也没有出声,但沈南枝却看到他很明显地叹息了一声,抓着住了她的一只手向下走去。 直走到一间堆满了文献的屋子他这才放开了沈南枝的手,屋中没有旁人,陆云祈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你都听见了?” “基本上算是一字不落吧!”沈南枝回过神来,才渐渐觉得有些生气,她随手拉了一张小杌子出来,轻轻哼了一声道,“这翰林修缮文献的地方都是外皇城了,娴贵妃倒是用情至深,她那样的身份都能追到这么外面的地方来?” 陆云祈双目炯炯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皮肤白皙透彻,脸颊却有些微微泛红,一身的珠翠不但没有叫她显得俗套,反倒衬托得她整个人更显清纯。 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丫头见无人说话,愤怒的回过头来瞪着自己,陆云祈才轻轻一笑,道:“你男人就是这么有魅力,我也没办法。” “你……”没想到陆云祈竟如此臭不要脸!沈南枝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噎了一口气后这才叹道,“这可是大罪!” “一无定亲,二无信物,你相公我对别人的女人从来都不感兴趣,”陆云祈不慌不忙道,其风轻云淡得就好像方才被一位贵妃娘娘倾情告白的人不是他一般,“更不要说自打娴贵妃入宫,我与她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了。” 沈南枝却是眼睛一瞪:“意思是她入宫前,你们真的有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关注点为何这般奇怪,或许这是女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见小丫头气得小脸儿都皱成了一个包子,陆云祈实在是忍不住笑意,唇角轻轻勾起,道:“她父亲苏老先生与邱先生都教过我学问,我与她就是因为这个认识的,平日里我偶尔去苏老先生家中才会与她见上一面,后来我十六岁她十七岁入了宫,便也没见过面了,直到我入了翰林才又见过那么两三面,不过每次都不是独处,她基本都是与皇上一起。” 沈南枝撇了撇嘴……这故事她怎么越听越觉得凄美呢?若非陆云祈说话时候一点儿情绪都没有,她几乎真的要以为这是一双被命运打败的璧人了…… 她瞪着陆云祈,陆云祈也毫不在意地就回看回来,颇有一副有恃无恐的感觉。也不知道二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多久,最后还是沈南枝泄了气:“呼……反正我先前也不在京城,你怎么说都是对的!” “噗……我的傻娘子,这种事儿若我瞒你,那也要瞒得住才行啊?”陆云祈无奈一笑,上前来抱住了发脾气的小丫头,“你不知道你相公的魅力有多大?京城里多少女子都倾心于我呢。再者,当年我与她的确是自小相识的,可那时候我是将她当做了我的姐姐……” 小时候陆云祈个子小小的,大一岁的娴贵妃却长得很高,所以陆云祈一直认为娴贵妃是自己的大姐姐,他低声解释道,却是越说越有些认真了:“那时候我身边没有旁人,只有邱先生和苏老先生,我不喜欢在侯府,便常常去他们家中。对娴贵妃比对旁人亲近是有的,可绝对没有别的心思!我都已经娶了你,怎么可能还会对着别的女人念念不忘呢?” 话虽如此,可人家娴贵妃都做了五年的嫔妃了,不还是没有忘记陆云祈吗?沈南枝心中有些气不过,她并不气娴贵妃对自己的相公的念念不忘,而是遗憾,自己为何没有早早地出现在陆云祈的生命之中呢…… 她与陆云祈注定是相识时间短,她做不到有恃无恐。 静了静,沈南枝才敛起了自己的思绪来,她甩了甩头,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的,咱们也该回家去了吧。” 陆云祈轻轻一笑,直接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在她额前便是用力地一吻:“你信我就好,走吧,咱们回家。” “我想在府中的池子里养几尾红鲤鱼!” “好,我今日下午就去给你买。” 第1229章 二夫人糖衣炮弹·上 陆云祈十分遵守承诺,当日下午就带着墨松出去买了几十尾鲤鱼来。新的安园有两条小溪,最终汇聚到一处小湖泊里头,正巧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汪清澈的水,陆云祈所幸就多买了一些来,全部放到了水中。整个院子的水都是相通的,想来日后家里处处都能瞧见有鲤鱼栖息。 沈南枝也并非那种矫情的女子,即便当时的确有几分生气,但冷静下来过后便觉得实在是没那个必要了。她又不是没有听见陆云祈对那娴贵妃的回答,可谓是尽守臣子之道、没有半分逾矩了,她又怎好怪陆云祈呢?换句话说,难道有人倾慕陆云祈,也是他的错不成? 想通了之后就自然没有了什么负担,见妻子没有钻牛角尖儿,陆云祈反倒多了几分歉意,翌日一早上朝去前特地说中午给她带些外头的好吃的回来。 辰时过后,秋娘和那绊橙便来主院请安了,沈南枝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却是在梳洗的时候被告知二房的夫人也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小丫头们这才慌了神,匆匆给沈南枝梳妆了一番,等她感到前厅的时候就看见二夫人和两个妾室一齐坐在里头,正候着沈南枝。 沈南枝愣了愣,随后挤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匆匆走上前去:“二婶婶,二婶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把二夫人请到里头去候着?端叫二婶婶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这位二夫人也是奇人,为人行事泼辣、丝毫不留情面,但说实话……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草包,否则凭她这好管闲事儿的性子,二房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多的妾室小娘呢?这位二夫人管不住,可偏要管,弄得一身不好的名声,最后事态反倒会恶化,倒是成了个恶性循环了。 沈南枝已为二夫人已经自顾不暇了,却不想还有时间跑到她这里来。 秋娘和绊橙双双起身,给沈南枝请了安,沈南枝便挥挥手叫二人坐下去,只是她这儿才刚做好,那边二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冷言嘲讽道:“嘶,老二媳妇儿,你平日里竟这么晚才起来?” 沈南枝面上的笑容一僵,但她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闻言笑道:“是,婆母说这些日子她在房中吃斋念佛,叫我这个做儿媳的不要去打搅她,我也拖了婆母的福,能够偷闲几日。” 言下之意:我自己的婆婆都没说什么,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果然,二夫人压根儿没听出来沈南枝的讽刺,反倒更加生气了,伸手一拍桌子,骂道:“这怎么成!?谁家的媳妇不是早早地便起床操持起来的?老二可是个读书人,又不是什么乡村野夫,大家里头的规矩你这也忒放纵了一些!” 沈南枝怎么不记得有人定过这样的规矩,说新媳妇必须要天不亮就爬起来的?这是娶了个媳妇还是娶了个用人啊!? 尽管心中不快,沈南枝还是耐着性子,笑道:“咱们陆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呀,定是二婶婶在家中管教二叔的那些妾室规矩森严,这么说来我也要像二婶婶学习学习怎么与房里的妾室通房相处了……” 秋娘和绊橙低了低头,不说话。 二夫人却是面上一红,气得支支吾吾要骂人——这不就是拿二老爷色性不改的事情在讽刺她嘛?于是没好气地骂道:“你……你这个人怎能这般调侃长辈!?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 “二婶婶误会了,南枝是认真的,没有想着调侃谁。”沈南枝平静道,“还不知道二婶婶今日这一大早的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那二夫人口才不好,素来只会之哇乱叫,只能瞪着沈南枝干生气,听她自顾地转了话题,二夫人也只好就坡下驴,哼了一声道:“听说老二还没有在她们二人房里歇过呢?”‘她们二人’说的自然是秋娘和绊橙了。 沈南枝点点头,几乎能猜到这二夫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怎么行!?咱们这样的大家族最重要的就是传宗接代,你身为嫡妻正室,最不能的就是扒着男人在自己的身边儿,免得叫外头得人说你善妒、不懂规矩!”二夫人骂道。 “我与二爷成亲不出一月,”沈南枝静静地坐着,也不去看那两个人的脸色,丁香端了茶水上来,她便捧了一杯,看了看杯盏里头的茶叶,道,“若是这么早二爷就去妾室房里了,岂不会叫外人说我们夫妻不肯同心?二婶婶这点便放心吧,等过些时日,我总有身上不爽利的时候,二爷若是需要人伺候,我怎会抓着人不肯放呢?” 二夫人冷哼一声,吃了一口上来的茶,只觉得入口甘甜,回味无穷,她在自己的房里可是都没有吃到过这么好的茶水!一时间不免心中又有些酸涩,看着沈南枝就更不顺眼了,“这可不成,我瞧着二爷对这两个也没什么兴趣了,你总要为你相公物色新人,怎么,难道真准备等老二去那风月场所领一个长小曲儿的进门?” “……” 沈南枝吃了口茶,静静地看着二夫人,良久才轻轻一笑:“二婶婶今日来,定是有大事儿吧?” 二夫人已经叫这沈南枝看得心里头发慌了,闻言也只好不再兜圈子,对着门子外头高喊了一声:“落梅——”外头便盈盈走来一个一身从绿色纱衣的少女来。 这位叫落梅的女子生的纤细,只是发髻松散,一派勾栏瓦斯的模样,衣裳好像是二房屋里女使的衣着,她自个儿配了一件纱衣在外头,倒也挺衬得人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沈南枝不说话,轻笑着看着二夫人,那二夫人正了正身子:“这落梅可是外头落魄的官家小姐,通体做派实打实的好,我瞧着你倒是可以领回去,在老二房里头做个通房。我说老二媳妇儿啊,寻常人做妾室那都是要提防着的,但这落梅到底是有过好的出身的,什么事儿都拎得清楚,总好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第1230章 二夫人糖衣炮弹·下 说着,这二夫人竟直勾勾地看了那绊橙一眼,绊橙慌忙垂下头去,好像要哭出来了似的。 沈南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落梅一番,果然是生的美艳,立在中央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不过她却是穿着女使的衣裳……想来要么是二老爷准备做填房的,要么是二婶子那嫡出的儿子屋子里头出来的小丫头。 毕竟二老爷的嫡子陆修然与其老爹可谓是一脉相承,屋子里头的通房都换过了好几十个——这位修然表弟言,选女使,若是没有一两分姿色,我凭什么把她留在我身边儿?我这岂不是看着也觉得恶心? 所以听说陆云祈的屋子里头堪比秦楼楚馆,陆云祈说这些的时候满脸的玩味,但看到沈南枝面上的好奇后却面色一冷,严词警告了沈南枝一番,切不可与二房那几个走得太近了,简而言之——没一个好东西。 一想到此人是从二房出来的,沈南枝就特别想问问落梅花黄是否依旧,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得忍住了心底的好奇,闻言道:“落梅,是吧?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回、回二奶奶,奴婢今年十六。”落梅战战兢兢的,声音如同百灵鸟儿一般婉转动听,这下沈南枝更加相信这落梅是出自陆修然之房了。 沈南枝点了点头:“那,你在侯府里头做了多久的事情了?” “不、不到一年……”那落梅低低地道,轻轻看了一眼一旁的二夫人。 沈南枝不动声色地看了二人一眼,依旧保持着温柔,“哦,你之前是官家小姐?家里犯了什么事儿才被买进来?” 落梅咽了口口水,可以看得出来她非常的紧张,连一旁的二夫人也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没想到沈南枝竟想的这么细,不免有些担忧。 纠结了一会儿,落梅这才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道:“我……爹原来是商淤的一个县令,因、因为贪污,还不上赃款了,就把奴婢卖了出来……” 沈南枝沉默。 罪臣之女。敢情还不是一般的落魄官家小姐。 一时间屋子里头静的可怕,那二夫人左看看又看看,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沈南枝说些什么,就要失去耐心,刚要开口便听见沈南枝将手里的茶杯往一边一放,道:“二婶婶,落梅姑娘这身份我做不了主,你等二爷回来亲自与他说罢。” “你……”二夫人又不傻,她自然知道陆云祈肯定不会要自己的人,所以才特地等陆云祈出了门才来找沈南枝的,“你是他的正妻,纳个妾这种小事难道也要听男人的不成!?现在的男人都喜欢心胸大度的,你替老二纳妾,说不准他还觉得你贤惠呢……” “若是寻常的,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落梅姑娘不成,”沈南枝淡淡地回答道,“二婶婶,您并非不知道落梅姑娘是罪臣之女,家中更是犯了贪污,当今圣上最厌恶的便是贪官污吏,捉到一个哪个不是严惩不贷?您却还要把落梅姑娘送到二爷的房里来,倘若落梅真的抬了姨娘,传出去岂不是害了二爷的名声?” 一旁听着的秋香大大地呼了口气,好在自己的背景还算是干净,虽然是庶出,可至少家里没有犯了大罪的人。 闻言,那落梅已经嘤嘤的哭了起来。 二夫人脸色发绿——她若非看不上落梅这个出身,便不会从陆修然众多通房之中选了她出来!同时心中又忍不住暗骂,都说这个老儿媳妇是个没主心骨的,最不会自己拿主意,怎么今儿就这般的不好说话了? 一旦心虚起来,二夫人的气势便弱了许多,嗫嚅道:“你……要么就叫她在你房里做个女使的……” “二婶婶为何这般抬举落梅姑娘?做不成通房,做个女使也好?”沈南枝只觉得无比好笑,“您既然有意抬举,不如就送到修然表弟房里去,听闻修然表弟最是怜香惜玉的,定不会亏待了落梅姑娘。” 二夫人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她气得半死,恨不能上去打沈南枝一巴掌才好,她看了看沈南枝,又去看一眼那只知道啼哭的落梅,气得一个箭步上去猛地扇了她一巴掌:“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反正我拎出来的人是不可能再领回去了!老二媳妇儿,你若是个真的狠心的就把她打骂赶出去,反正,我是不管了!” 骂完,就一摔袖子,气呼呼地冲了出去,边走还边骂着什么“真是晦气”、“做长辈的头一次叫晚辈给挤兑了”、“老二如今真是高攀不起了”……等等类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 剩下几个人在厅中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哪有这样强给别人塞人的事儿啊!? 落梅哭得声音更大了,捂着半张被打红了的脸,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是好。她原本也是做主人的好姑娘,却因为被卖了,竟要受这样的窝囊气!本来倒也好,在陆修然那里总有个大门户的少爷疼着,却不知道这二夫人吃了什么枪药,竟一进屋子就吵着要把自己给打卖出去…… 见屋中没人说话,秋娘才忍不住幽幽开口:“二奶奶,这、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硬把人塞进来的。” 沈南枝点了点头,不过该说不说,她好像想起了一个人来…… 自从上次回门提了一次江晚棠,回来之后沈南枝便一直忙着新府的各种事情,只在路上提了那江晚棠一句,当时陆云祈说她也许久没见过了,还说日后找人打听打听。 看来是二人都默契地把这件事情给抛诸脑后了…… 到底是答应了江氏的,便是为了江氏能好好照顾史氏沈南枝也得把那江晚棠找到才行。 她发愁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落梅姑娘,“落梅姑娘,你先下去歇歇吧,等明日我把你送回修然表弟那边去。” “可是……可是二夫人她……”落梅哭道。 “你能不能呆下去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这儿又不是收容所,难道什么人都能养着不成?”沈南枝笑了笑,若落梅是别人送的也就罢了,可既然是二夫人送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留在这边。 第1231章 初见陆修然 中午陆云祈太忙了,还是没能赶回来,但是却叫墨松送了两只食盒的好吃的,都是从外头酒楼里买回来的菜肴,墨松傻乎乎的把食盒给了丁香,小心翼翼道:“二爷回不来,你可帮着二爷与二奶奶说几句好话啊,别叫二奶奶生气了。” 丁香只骄横地嘟了嘟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家姑奶奶又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小女人,姑奶奶心胸宽广着呢!” 沈南枝要独享一桌子的没事,除了觉得有些浪费之外,别的都觉得很好! 用完午膳后她便一个人去安置了,等一觉睡醒过后起床收拾时,只余光瞥见院子里头似有个人跪在那儿,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无比,道:“那个落梅还在院子里头跪着呢?” 丁香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生气,便瞥了院子里的那人一眼,发着脾气骂道:“哼,她要是愿意跪着便跪着去吧!反正又不是姑奶奶叫她跪的!姑奶奶叫人去请了三次她都不肯起来,真以为自己的那条贱命能威胁得了谁吗?” 虽然丁香总说些意气用事的话,但今日这番话沈南枝却不得不说她说的很对,自己自然不可能被一个落梅就威胁了,若是轻易妥协,那日后岂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到安园来了? 所以她便是要恨着心,要落梅知难而退,她若是不肯,那就等她跪晕了再扭送回去拉到。 刚收拾完,不等沈南枝出门,外头的珠云便匆匆跑了进来:“二奶奶不好了!那个、那个二房的修然公子忽然跑到咱们安园来了!” 屋中众人一怔,陆修然? 沈南枝连忙看了跪在院子里头的那落梅一眼,这陆修然难道还是个这么痴情的情种不成?她摆摆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反正这里可是内院,她陆修然若真的有决心闯进来,那她道也不得不佩服陆修然的一片痴情。 其实她还是觉得陆修然进不来的,然而还不等她想完,院门口便一阵嘈杂,一个女使上去拦着一个要冲进来的男人,而那个宝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正嚷着:“二嫂!你们都让开!我有事儿要找我二嫂!” 见情况不妙,沈南枝忙叫丁香去将陆修然给带进来,免得冲撞起来伤到了人。 丁香匆匆跑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个丫头婆子这才迷迷糊糊地让了开来,一身穿宝蓝色长衣、高吊着秀发的少年便大踏着步子走了进来,他一眼就在园子里头看到了那个跪着的落梅,眼睛一瞪,三两步地便冲了过去:“落梅!” “呜呜呜……四爷!您终于来找落梅了!呜呜呜……”落梅姑娘立马娇弱地扑到了陆修然的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一旁的丁香满脸尴尬,只得静静地在后头等候着。 “你怎么在院子里跪着!?”陆修然心中大怒,“她竟敢叫你跪她!?” “呜呜呜,不是的,四爷……您不要怪二奶奶……”落梅哭着抓紧了陆修然的衣裳,娇弱无力地说了几个字,竟十分及时地眼睛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丁香在后头无比汗颜:这位姐姐跪了这么久都没事儿,偏此时见着了陆修然要晕了?还真是晕的及时…… 陆修然一怔,叫随着自己一起进来的两个小厮先将落梅给服了下去,怒目瞪着身旁的丁香:“你们家二奶奶呢!落梅怎么她了她竟叫她这般跪着,落梅身子最是孱弱,若是跪出个什么好歹来她付得起责任么!” 丁香被陆修然这气势给吓到了,一时间竟有些发蒙,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便听得前头传来沈南枝的声音:“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为难我的女使做什么?” 陆修然循着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色纱裙的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女子生得白皙如雪,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漆黑如墨的眸子像宝石般熠熠生辉,只是此刻却闪烁着微微的愠色。 陆修然一怔,愣愣地走了过去,却因为女子的警惕不得不在台阶底下停了下来,他上上下下地看了沈南枝一番,才道:“你就是二哥娶得那个女人?” 沈南枝点头,面色冷若冰霜,她将身后的房门请请带上,防止男人冲到里头去,没好气道:“陆修然是吧?本以为都是陆家人,总不会真的有人能愚蠢至此,我倒没想到修然表弟竟是比外头的野人还要鲁莽!这是女眷内宅,岂是你一个大男人也能随意闯的地方!?” 院子外头,安园的护院匆匆赶来。 其实护院也不好进里头来的,只是陆修然就这么闯了进来,众人纠结再三,还是怕主子会受伤,只得也冲了进来,但听着里头没什么大事儿,便就自觉驻足在门外了。 陆修然本还想夸一夸这二嫂生的好看,却是一上来便被她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一时间嘴里也没了什么好话,厉声道:“二嫂生的天仙一样的人儿,可心肠却是蛇蝎一般,落梅身子孱弱,你竟这般狠心叫她在外头跪着?” “是你的落梅非要跪的,”沈南枝瞪了陆修然一眼,这个长相阳光帅气的大男孩竟然是个草包,真是白瞎了一副皮囊,“你的落梅姑娘被二夫人拉过来丢下就走了,我说明日把她送回去,她却跪在我屋子前头哭哭啼啼,修然表弟,我听说你也是阅女无数呀,落梅到底是不是真心待你?你可别叫她给戏弄了!” 很简单的道理,落梅不肯走。她跪着的时候沈南枝就派人去三次把她弄起来送回去,可落梅就是不肯走。若是单纯的惧怕二夫人也就罢了,可若是为了贪恋陆云祈身边的富贵,那么陆修然也太可怜了一些。 果然陆修然微微一怔,愣了片刻后又不甘心:“定、定是落梅怕我母亲才不肯回去的,再说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那你就把她领回去吧!正好留在我这儿我也嫌烦!”沈南枝冷哼着,“只是我提醒你一句,落梅是罪臣之女,你若将来还想要有个仕途便不要过分骄纵了她,免得将自己未来的路也给陪进去!” 第1232章 狐狸,就是狐狸 只是沈南枝再怎么说,这陆修然也是听不进去的了,他到底还是个男人,最不会的便是跟女人斗嘴,尤其还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只不过是碍于面子不肯叫自己承认沈南枝说得对罢了。他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还是气呼呼地将人给带走了。 说起来大房取名从“云”,而二房取名从“修”。按照常理来说,像是侯爵府这样的累世人家,家中孩子取名最好是不会用一样的字,不过据说陆修然与陆云然出生的时日虽然相去甚远,可侯爷与二老爷这一对兄弟一辈子的默契便用在了给两个儿子取名的上头,二老爷不知为何就是中意一个“然”字。 但好在昱国倒也没有礼法规定了什么不可同字的,便也就这么用了。 沈南枝一开始听闻陆修然的名字,只觉得十分好听,又听闻是二房排行老二的嫡子,整个侯府排行老四,便觉得他也算是侯府前几位的公子,想必能有个不错的教养,却是没想到空有一副皮囊,内里竟是个这样不堪用的草包。 傍晚时分陆云祈才回来,一回家便听说了今日那陆修然跑到安园来大闹一场的事情,听完了外头的下人们说话便气呼呼地冲到了主院来。沈南枝正一边看账本一边等着陆云祈回来吃饭,却只瞧见一个人气冲冲地便推门而出,吓得一个激灵,连手里拿着的半块李子都差点掉了。 沈南枝愣了愣,皱着眉头看着陆云祈:“你……有病啊?气冲冲的这是要做什么!?” “听说陆修然跑到你这里来闹腾了?”陆云祈也没绕圈子,一手便抢走了沈南枝手里的半颗李子,气呼呼地塞到口中咬了一口,“还跑到内宅来了?” “是,不过没进屋子,跟我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那个落梅走了!”沈南枝瞪了他一眼,便只好去盘子里摸另外的一颗。 “落梅?”陆云祈问道。 外院的人只知道二房的陆修然冲进去,却并不清楚里头到底有什么缘由,一旁的珠云便添油加醋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与陆云祈说了一遍,包括二夫人的无理取闹、落梅姑娘的我见犹怜、还有陆修然的侠肝义胆。 听完,陆云祈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行,他猛地一巴掌拍在了一旁的案几上:“这个陆修然,也敢跑到我这里来闹事儿了!?” “你……不会现在要去找他吧?”沈南枝见陆云祈似乎是真的动了怒气,这才合上了账本,“今日天色太晚了,明日我会去与侯爷侯夫人说明的,此时是陆修然做错了,他们定不会包庇他。” 陆云祈扭头看了沈南枝一眼,面上的怒气突然之间消失了,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了抚小丫头的头:“他闯进来吓到你了没有?” “他又不是厉鬼,再说那么多人都字啊一旁护着呢,我哪儿能那么不堪一击啊!”沈南枝挑了挑眉,“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儿再说,先吃完饭,你一整日都没回来,我都想你了……” …… 用完膳的时候陆云祈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沈南枝还以为他已经不生气了,不过她只能说还是自己松懈得太早——陆云祈是谁?是一直老狐狸啊!他怎么可能不记仇呢? 时日翌日一大早沈南枝便被人叫了起来,沈南枝还有些纳闷为何今日丁香这么早就叫自己起床了,丁香却是在一旁皱着眉头道:“是侯府那边传来的话,说是今日二爷没有去宫里,邱大人好像也来侯府了,叫二奶奶快些过去呢!” “啊?”沈南枝迷迷糊糊,“邱大人、邱大人怎么会这么早来咱们府上啊?” 尽管心中不解,沈南枝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侯府那边去。 只是刚进大院,她便听见了陆修然那凄惨的嚎叫声音,沈南枝好奇地探着身子往里头看去,只见陆云祈、邱大人二人各自捧着一杯茶坐在上首,董氏坐在一旁,而二房的老爷和二夫人二人也坐在了另一旁,所有人都看着跪在院子中央、被小厮仗则家法的陆修然。 陆修然凄惨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着一本册子模样的东西,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家丁,正拿着板子一下一下地抽打在陆修然的腰背处。 沈南枝注意到这种板子是特制的,外头包了一层软软的东西,所以大人打不出血来,可是能把人打得要死要活。 再去看上首的人们的表情,陆云祈满脸风轻云淡。邱大人则是文人见着大场面时候的管用表情,好像满脸都写着“使不得使不得”。董氏那边则时不时地看看陆云祈,很显然她并不心疼陆修然,可是很不喜欢陆云祈的做法。而二房的一对夫妇则是满脸的痛心疾首,每打一下那二夫人就要颤一下,二老爷也是不忍地别过了头去。 “哎、哎!老儿媳妇来了!”最先注意到沈南枝的竟然是二夫人,她匆匆地就站了起来,示意那家丁不要再打了,“快、修然,你快些与你二嫂嫂赔礼道歉!不能再打了啊,再打人都要废了……” 陆修然疼得龇牙咧嘴,咬着牙才终于转向了沈南枝那边,此时的他可是一点儿也没了昨儿的傲气,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是双眼一红,“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哇——二嫂嫂,我错了,我不该随意闯内宅!你叫二哥饶了我吧——” 沈南枝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那陆修然,又去看陆云祈的脸色——果然,那家伙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还抿了口差,幽幽道:“可不是我叫人罚你的,是二叔一向是教子有方,你有错,二叔自然要罚。” 若非二老爷面上表情扭曲,沈南枝真的差一点就要信了。 几乎不用想她也知道这是拜陆云祈所赐,还记得当年在苏州,陆云祈也用过这么一招……吃人不吐骨头,所以说,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第1233章 狐狸和狼崽子 沈南枝忍着笑走了过去,给上头的几人都一一见了礼,邱大人这才起身:“哎呀呀陆二老爷真是使不得啊!老夫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但见着二老爷这般严厉,想来日后四公子的出息定也差不了!若四公子日后肯潜心读书,老夫自是愿意倾囊相授的……” 二老爷忍着心痛站起身来,对着那邱大人拱了拱手:“邱大人难得来一次,犬子却这般不争气,净叫邱大人看了一场笑话。还请邱大人万万不要见怪,犬子他……平日里也很懂规矩,昨儿是吃醉了酒才不小心闯了老二他们那边的内宅。” “二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虎父无犬子!贵公子正是年轻气盛,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犯过什么错呢?”邱大人豁达地笑了笑,“说一句僭越的话,有错当罚,老夫瞧着二老爷这般赏罚分明,也知道贵公子来日定是差不了的……” 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说起话来便是比陆云祈不在一个水平层次上头,若换做是陆云祈,此刻只怕早就要冷嘲加上热讽了。 二老爷虽是心痛,但他知道自己读书不好在社会上有多么吃亏,邱先生在翰林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今日好不容易邱先生来了一趟,陆云祈却好死不死非要说那陆修然闯了安园的事情,为了给这先生留下个好的印象,他也不得不将陆修然狠狠地修理一顿。 如今看着跪在下头半死不活的陆修然,他是既恨得牙痒痒,又心疼无比,烦闷的挥了挥手:“去去去!把这个逆子给我带下去闭门思过!” 几个小厮上来把陆修然拖了下去,沈南枝这才注意到他举着的那本册子原来是陆家的家规,这惩罚倒是够狠,既打在身上,又不让他忘记是为何而受了惩罚。 只是看着那陆修然脸色惨白,背后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血渍。所谓不见血的伤才是最难受得,看得沈南枝都有几分于心不忍了。 只看到陆修然被人搀扶下去,幽怨地瞪了陆云祈一眼。 沈南枝偷偷拽了拽陆云祈的衣袖:“陆云祈,你这个弟弟不会记恨你吧?” 陆云祈满脸的轻松:“从小到大陆修然该记恨我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他这人没什么本事,便是记恨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沈南枝越听越糊涂了……怎么感觉陆云祈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多么讨厌那个陆修然呢? 不等她多说什么,陆云祈便要和邱大人一起去书房说事情了,二房的原本还想着请邱大人吃一顿饭呢,却还是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就巧妙的拒绝了。 沈南枝想着自己的确也是难得来一次侯府这边,便陪着董氏说了会儿话,好在董氏今日也是心情不佳,却又不想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来,美说几句就推脱说自己要去继续念佛了,将沈南枝赶了回去。 沈南枝自然乐得自在,决定去四处走走,顺便看看有没有那江晚棠的消息,路上她忍不住与墨松问起陆云祈和陆修然之间的事情来。 墨松听闻沈南枝还以为二人是水火不容,笑得前仰后合,道:“说是水火不容倒也是对,只是四公子性子实在是太跳脱了,心里没一点的野心,从小又是傻乎乎的。大房的两位都挨着董夫人的面子不敢跟二爷亲近,可四公子不理会这一茬。只不过……二人的性子的确也不和,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但四公子虽然是花心成性,但本性却是不坏的,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儿。” “不对呀,可是二爷跟我说不让我与二房的那些人来往,还说他们那边没一个好东西……”沈南枝挠了挠头,陆云祈说话总是喜欢这样说一半藏一半,害得她常常都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是,的确,咱们二爷此生第一次进青楼,就是被四公子忽悠进去的!”墨松四下看了看,低声笑道,“那时候二爷第二天就要去参加秋闱了,叫侯爷知道后狠狠地打了一顿……好在秋闱也没有落榜,反倒上了一榜去!” “噗……你是说二爷就因着这个记恨了陆修然吗?”沈南枝忍不住笑道,说起来陆云祈也是神人,考试前一天跑去逛青楼了,居然还上了榜。 墨松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二爷心里明白着,四公子本性不差,只是为人与二爷走不到一起去,是以二人虽没有多么浓厚的手足之情,可这么些年也算是侯府之中能说得上话的了。” 沈南枝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大概就是说陆云祈与陆修然二人之间都没有想要彼此结交的意思,但是因着二人都尚且勉强算得上是“正人君子”,所以也没有像别人一般关系恶化到一定的程度去。 这算不算是狐狸,还有被狐狸欺骗(压迫)的狼崽子? 二人在园子里头转了转,沈南枝便问道:“墨松,先前从沈府跟过来的那个江晚棠,去了何处?” 提起她来,墨松便脸色一暗:“二奶奶寻她做什么?那女人心如蛇蝎,在我们这边可没少说二奶奶的坏话……” “你知道的,他们家于我们家有恩,”沈南枝笑了笑,不用说她也基本猜得到江晚棠能说一些什么话出来,“江晚棠她的母亲在我们沈家勤勤恳恳侍奉了这么多年,说实话是一点儿错处也挑不出来的,我不想抬举她,但看在江氏的面子上,能给她寻一个外头的正经人家。” 墨松思虑片刻,这才叹了口气,“也罢,二奶奶自己心里头有数就好,那女人先前跟香小娘一同筹谋,险些害了小公子,事后二爷便叫盛妈妈去打发了她,听说好像是在侯府后院做粗使的浣衣女婢吧?” “在侯府吗?”沈南枝脚步顿了顿,“既然在侯府,墨松你带我过去看看吧。” 墨松觉得是分为难,抿了抿唇道:“这怎么行?后院繁杂凌乱,二奶奶身子娇贵……” “行了行了,”沈南枝笑着打断了墨松的拍马屁环节,“你快些带我过去罢!” 第1234章 海棠不能依旧 侯府很大,比安园大得多。自然从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走到那后院去,尚且需要很长一段距离。于是墨松就叫来了软轿,一路领着沈南枝和丁香往后院走去。 每个大家之中都有一片粗使的下人们生活的地方,他们承包的是府中下人们的衣裳的浆洗、脏活累活(如清理恭桶)等等,若是门户小一些的便没有这些,下人们的衣裳都由自己来操持,更脏更累的要么是在外头定期请人来,要么是各个院子里头的分派出去。 像是侯府,有这么一处地方也全然不为过。 当然,后院也不脏乱,毕竟还是有人要生活的地方。 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才绕过一面墨竹修客的镶了卵石的大照壁,才终于到了所谓“后院”的范围里头。 这边都是一水整齐排列的低矮瓦房,屋子内部宽敞,供几个下人们休息,外头的院子也很大,基本没什么装饰性的摆设,也是为了下人们干活方便一些。 这些粗使的下人地位尚且比不过院子里头的粗使女使,要么是在家里犯了事儿的被发配了过来,要么就是呆呆傻傻、做旁的事情都做不好的。 一进院子就看见不少的人正在浣衣,这些下人们见着走进来一衣着得体光鲜的小姑娘,一时间都好奇地往这边儿看了过来,她们虽被发配到后面来做粗活,但也有曾经在前头做事的,她们看着沈南枝,却只觉得十分眼生,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但也有两个是机灵的,一见到有衣着华丽的贵人走来,便也顾不得来者是何人,这两个本来正端着杯子从外头要回屋子里,却是一见人来,便彼此使了个眼色,二人齐刷刷地向着沈南枝这边走来:“咳咳……夫人、夫人怎么跑到后院儿来了?” 她们是什么心思,沈南枝哪里能够不知道呢?但她今日来也不是来救人与苦海之中做活菩萨的,于是只对一旁的薛应使了使眼色,薛应忙从身上摸出一只淡青色刺绣雏菊的荷包来,从里头抓出两锭碎银子给了那两个人:“二奶奶到这儿来是要找个人,叫……海棠的,你们认识吗?” 两个女孩眼中闪过片刻的失落,但却仔细着看了看手里面的银裸子,确认了是十足的分量,这才轻轻一笑:“原来是二奶奶!可真是如崔管事的说的一般,如同画儿里的人儿一般……” 而另一个女孩子笑吟吟地收好了丁香给出去的银裸子,这才笑道:“二奶奶,您找的那个海棠我们认识,这时候正在后头浣衣呢,奴婢们带您过去找她吧!” 沈南枝点了点头,二人便引着三个来者一同往里头走去。 院子里都是一些闷头做活的女使,若是不抬头沈南枝也辨认不出谁人是何人,还是跟着那两个女使一路往里头走去,才看见一角蹲着个衣着整齐、头发也绾得一丝不苟的女子,正一面浣衣一面用手背擦着额角上的汗珠。 两个女使带着沈南枝走了过去,虽因着有主人家的在,语气收敛了不少,但沈南枝还是听出了她们二人的嫌弃与不耐烦:“嗳,海棠!二奶奶找你!” 江晚棠闻言猛地回过了头来,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南枝一番,沈南枝并没有动作,任由江晚棠盯着自己来回地看着,片刻过后她似乎才反应了过来,竟顾不上手里的衣服,直愣愣地起了身,朝沈南枝这边儿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哭喊道:“奴婢、奴婢参见二奶奶!” 众人皆是一愣,江晚棠膝行了几步到沈南枝脚边,无力的攥住了她的裙摆:“二奶奶,您终于来了,奴婢自听闻您与二爷成婚那日便一直等着二奶奶来接奴婢……呜呜呜,二奶奶,奴婢知错了,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你这是做什么!?”沈南枝往后退了退,却只恨无法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墨松和丁香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将她拦到了身后去,丁香满眼的厌恶:“你这人,当年做了那么多对不住姑奶奶的事情,如今倒是知道求着姑奶奶救你了!哼,真是咎由自取!” 江晚棠似是听不到丁香的冷嘲热讽,自顾自地抓着沈南枝的衣角,她哭了两声,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的将自己的衣袖给掀了起来,只见那光洁的两条胳膊上头竟布满了红的发紫的鞭痕,横的竖的纵横交错,有的地方只是抽打得红肿起来,而有的地方更是直接皮开肉绽,此刻已经结成了乌青的血痂…… 伤口状态不一样, 一看便知道是新伤叠着旧伤,总之是触目惊心,丁香一看也抽了口凉气。 “二奶奶,这后院堪比宫中的辛者库!”江晚棠哭喊道,愤怒地指着一旁站着的两个人,“二奶奶,您不知道奴婢来了这里之后挨了多少的毒打!” 方才收了沈南枝银子的两个女使大惊失色,匆匆指着跪在地上的人骂道:“你、你胡乱说什么啊!若不是你日日矫情得不成、耽误了不少的活计,妈妈便不会叫我们罚你了!你自己做不好,倒是怪别的人罚你了!?” 沈南枝扭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人。 她不觉得江晚棠可怜,但她也很反感这样动辄打骂之人,大门户里面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仗势欺人、狗仗人势的这种下人更是不少,沈南枝就算是想要去管那也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沈南枝沉沉地呼了口气,冷着脸对那两个人道:“与你们管事的说一声,海棠我带走了。” 说罢挥了挥手,叫墨松带上江晚棠一同离开了此处。 不过她虽然是侯府的二奶奶,但毕竟住在外头,且更没有管理整个侯府的大权,是以若要从侯府这边要人走,还是要与管事儿的人说上一声才行,如今侯府是董氏与孔氏一同管家,沈南枝想了想,比起面对那个董氏,还是决定去找大嫂嫂孔氏说一说更方便一些。 第1235章 疗伤 因要去大嫂嫂的房里,沈南枝先让墨松带着那江晚棠去寻郎中治疗身上的伤口去了,她则带着丁香转道去了陆云风的院子里头。 陆云风如今在朝中做了个无足轻重的从六品小官儿,虽然是没什么大的作用,可日日也要按时地去工作的,今日陆云祈虽休沐,但翰林这些先生们休假的时间与别的官员也有部分的出入,所以他还是没在家中。 陆云风的院子名叫龙玉院,听说当年乃侯爷所取,一来希望儿子可来日如青龙般直上九天、飞黄腾达,二来希望大儿子未来能出落成如玉般的翩翩君子。而据陆云祈所言,成婚前他的那小院子名叫如兰居——预示着陆侯希望来日陆云祈可如兰草般淡泊高雅——具体是对什么东西“淡泊”,仔细想想,只会觉得无比的讽刺。 这龙玉院很大,很气派,安置着一位正妻、三位妾室,但不知道是这陆云风没有孩子命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他的三房妾室入门多年,竟一个生养下来的也没有,听闻其中那位清小娘最惨,流产两次、孩子夭折一次。 好在孔氏这做正妻的生了一子一女,倒也不算亏。 沈南枝去的时候,孔氏正带着她的第二个孩子祥哥儿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听见了外头的婆子上前来通报,孔氏面色一滞,喃喃道:“她来做什么?” 婆子只摇了摇头:“大奶奶,那二奶奶就带了一个女使来,想是要与大奶奶说些什么话呢?” 孔氏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一旁立着的奶母子,那奶娘就急忙抱起了正在自己脚边打滚儿的祥哥儿来,又理了理被小孩子弄乱了的衣裳,这才道:“请二奶奶进来吧。” 没多久,下人便带着沈南枝一同进了园子里头来,二人见过礼之后孔氏这才邀请她坐下,沈南枝没着急,绕过桌子去奶娘面前看了看那白白胖胖的祥哥儿,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那小娃娃脸上的嘟嘟肉,“许久不见,祥哥儿都这么大了!”上次与祥哥儿有关,还是来陆府吃他的满月酒,只是那次她还是外宾,连祥哥儿的面儿都没有见到。说起来她也不过只见过这祥哥儿一面,还是去给董氏请安的时候被孔氏带着去的。 孔氏冷冷地笑着,沈南枝又柔声道:“对了大嫂,我和身边的女使给祥哥儿做了几件夏衣,本来只差一点儿便要收尾了,今儿一看祥哥儿又长胖了些,看来那些个衣裳还得再改一改呢!” 孔氏微怔,忙甩了甩手,“嗳,你费这么多心思做什么?祥哥儿的衣裳多得是,听说你这些日子在安园那边操持着,不也是累得脚不沾地吗……” 沈南枝又捏了捏小娃娃的脸颊,这才在孔氏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来,刚一坐下便又丫头送上了茶水果子,沈南枝抬眼看了那丫头一眼,只见那丫头竟然正胆大地打量着自己,还是她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过后这才匆匆将头一低,退到了孔氏的身后。 她吃了口茶,轻轻一笑:“也是,小孩子长得快,我若是自己做的话总免不了要修修改改的,的确是耽误。” 孔氏也轻笑起来:“你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些布匹我就给祥哥儿做了几身小衣裳呢。” 尽管因着陆云祈的关系,沈南枝在这个家中也不怎么受孔氏的喜欢,但到底二人还是妯娌一场,平日总是要相处的,自不可能撕破脸皮。沈南枝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来的时候孔氏的戒备与疏远,但说上几句话后,她便也不好意思一直僵着了。 叫奶妈把祥哥儿带回去后,二人便坐在院子里头说起话来。 二人聊着,便说起沈南枝与陆云祈成婚的事情来,许是已婚妇女对这样的话题最是感兴趣的,孔氏也没了一点儿的冷漠,反倒热切地说起了话来:“要说咱们陆家侯府这些女人里面,还是你嫁的最好了。” “大嫂嫂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一个人好不就是全家都好吗?”沈南枝还以为她说的是陆云祈的优秀。 孔氏却摇了摇头:“你娘家得力,家的也好,夫君显贵英俊,如今还单独住到一旁的安园去了,上头没有公婆啰嗦,下头没有妯娌擎制,如此诺大的一个府邸你是想如何便如何,一家子的银钱也都是你一人随意调配,比起我,还有二房的老大、三房的老大、老二媳妇她们,实在是好福气啊!” 这个沈南枝很难不赞同,说起来侯府将将算是安园两倍的大,可这侯府里头却住了十几为主子,更莫说下头的下人们了,不像安园那么大,却只住着沈南枝和陆云祈,平日走在园子里头都碰不上一个人的。 孔氏心中酸涩地朝沈南枝看去,只见她穿了一身浅碧色锦纱百合如意褙子和一件水绿色绣碧绿烟柳的长裙,头上带着一只流光溢彩的绞金银丝嵌宝珊瑚梅花赞,虽并不是珠光宝气的,可她也注意到她那腕子上头带了一只白玉绞丝镯子,一眼看去也知道那是羊脂白玉,温润雅致,价值不菲。 再去看沈南枝的相貌,只觉得她生的是极好的的,眉目间清艳迤逦,一颦一笑均是天真明媚,连她都忍不住暗暗赞叹,心道难怪自己那个心比天高的小叔子为了娶她,能求到太后娘娘的跟前儿去。 沈南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将手往袖子里头慡了慡,笑呵呵地道:“大嫂嫂这是哪里的话嘛,我们虽住在安园,可安园如今也与咱们侯府打通成一件府邸了,我一个人住在那边反倒是觉得孤独寂寞。” 孔氏也笑笑,二人又说了一会子有的没的,她这才忽的想起什么来:“对了,二弟妹,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总不能是单纯来找我消磨时间的吧?” 沈南枝挠了挠头:“大嫂果然精明,其实我想与大嫂要个人。” “嗯?什么人?”孔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轻轻一笑。 “就是,先前从二爷房里出去的那个叫海棠的女使。” 第1236章 斗争 安园内。江晚棠跪在厅中,战战兢兢地四处打量着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 说不上是金碧辉煌,可是崭新的家居陈设不会骗人,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干净的反光,她早就听说陆云祈为了迎娶沈南枝翻新了一座老臣府邸,里头一切的东西都是全新的,无比奢华。 正四下看着,丁香忽的从外头走了进来,便见人如此的不安分,拉着一张脸将鞋子踏得“哒哒”直响,没好气地走过来骂道:“看看看,你看什么看!当年与我们姑娘那般恩断义绝,说什么自己来了侯府定能做上富贵的小娘,如今落魄了倒是念着我们姑娘的好来了!” 江晚棠面上一红,狠狠垂下了头去,她感觉到丁香进了门儿后并没有离开,这才又幽幽抬头,低声问道:“二……二奶奶呢?” “二奶奶去更衣了,叫你等着你便好好等着就是,”丁香厌烦道,“我可是提前与你说好了,待会子二奶奶来问你话你就好好答,别想着得了便宜还卖乖!” 见丁香也对自己这般蛮横无理,语气冷淡,江晚棠心中更加生气,却只能是忍着不敢出声。 她自知自己理屈,可是她却也不认为完全是自己的错处,若非自己一入府便被分派了去服侍那娇蛮无理的香小娘,自己又怎会沦落为如今这般模样呢!她心中恨啊,却无可奈何。 没多久沈南枝这才进来,她直接端坐到了上首的太师椅上去,一身珠翠,虽看似低调,但实则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江晚棠在沈府那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沈南枝手上那枚翡翠扳指……这等绝佳的成色她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次。 沈南枝做好后丁香奉了茶水上来,她端坐上首,轻轻靠着椅子的后背,“江晚棠,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江晚棠身子一颤,这才唯唯诺诺地开口:“奴婢冤枉……” “少来!你当二奶奶是吃素的不成!二奶奶问你也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你真当二奶奶什么都不知道便敢过去提人!?”丁香骂道。 沈南枝自然是问过其中的缘由的,江晚棠闻言也知道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得垂着头如实道来。 其实江晚棠所犯下的事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算轻。那时候月香在侯府之中横行霸道,连侯夫人董氏都不放在眼中,董氏心中气急便想着抬举秋娘与她争宠,自然,平哥儿成了董氏的一大得力的筹码,月香恨秋娘有个儿子便处处拿这儿子说事,于是竟然想出了要给平哥儿下药的法子来。 而江晚棠所犯下的事情是知情不报,还将月香下了药的点心送到了平哥儿那里。 说罢,江晚棠已经嘤嘤地哭了起来,沈南枝只定定的瞧着她,嘴角噙着冷淡的笑容,自顾自的喝了口茶,待她哭委屈到了一个段落,才慢条斯理道:“说你冤枉你也并不冤枉,知情不报,难道你真想害死那么小的孩子不成?” “二奶奶,奴婢已经知错了!”江晚棠一抬头,恐惧地盯着沈南枝,“求求您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来日定当牛做马回报二爷与二奶奶!” “你以为我还会把你留在身边儿吗?”沈南枝只觉得好笑,眼睛用力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人,她一直以来以和为贵,东忍西忍,可是也从来没有傻到养虎为患过,再把江晚棠留在身边,只怕是农夫与蛇。 江晚棠一时发怔,双目都几乎失去了焦点一般,她愣了半晌,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匆匆地往自己的身上摩挲着,竟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把锋利的见到,没有一丝犹豫——只见她双手猛地一发力,就将那剪刀的前头直接没入了自己的肩膀处。 “啊!”丁香大惊失色,直接惊叫起来。 连沈南枝也是一怔,忙从那太师椅上立了起来,“来人!快来人!” 门外候着的墨松连忙冲了进来,竟见着江晚棠左边儿肩膀处一片血红,不由得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几个粗壮的婆子也快着步子冲了进来。 “二奶奶不让我留在府中,我便要死在府里!做府中的孤魂野鬼!”那江晚棠跪在地上,虚弱的捂着肩头的伤口,严厉泪光闪烁,凄切地喊道,“二奶奶行行好,就可怜可怜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来奴婢定然好好侍奉二爷!” 沈南枝气急,用力拍了一声一旁的案几,冷声骂道:“你给我住口!你犯了这样的罪责本打骂出去也是不为过的,如今倒是拿你自己的一条贱命威胁起我来了,这儿有你伺候二爷的份儿吗!?” 她声音尖细,音量很高,蓦然让屋子里头的人都意识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江晚棠却是愣住了,她早知道沈南枝不想表面儿上看上去那么好拿捏,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尽管心中有些胆怯,但一看周围有这许多人,一时间便又鼓起了勇气:“二奶奶不叫我活,我便不活了!” 说话便挺起身子来要往墙边儿冲去,但墨松立刻便带着几个婆子将她给一把拦了下来,江晚棠身上的伤口是实打实的,愈是挣扎便愈加往外渗着鲜红的血液,疼的她龇牙咧嘴,没一会儿便被那两个粗壮的婆子给制服住了。 沈南枝冷着一张脸走上前去,二话没说便甩了那江晚棠一巴掌,声音沉稳缓慢:“当年你求着我来了陆家,如今犯了事儿还想叫我留着你?你们在我沈家若肯好好地安分守己,嫁个平平安安的实心人也能好好过一辈子,可你偏偏贪恋侯府的富贵荣华,事到如今了还想着要挟我给你来铺路!别仗着你母亲那点儿恩情便觉得我们沈家的人都得跟你低头!” 沈南枝轻轻哼了一声,扭过了身子去:“陆家留不得你了,沈家更容不下你,我给你找个郎中,再给你寻摸一门亲事,你这就离开京城吧!” 周围的下人们都暗暗叫好,却是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得外头有人进来:“老儿媳妇,且慢——” 第1237章 婆婆和妈妈的擂台 “当牛做马?我呸!”盛妈妈恶狠狠地骂道,冷笑一声,“你承了沈家的情到我们陆家来,遇上了那个香小娘便处处说二奶奶的坏话,叫那个人面兽心的女人连二奶奶一同也记恨了,你就是这般回报二奶奶的?我老婆子今儿就替二奶奶说上一句,可怜猪、可怜狗,也决不可怜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盛妈妈骂的兴致勃勃,直说得那江晚棠面色惨白惨白,一张小嘴儿几乎要要出血来,但到是更显得有几分“娇艳欲滴”了。 沈南枝都想给盛妈妈竖上一个大拇指,但是看了一眼那面色死沉的恶婆婆,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冲动,转而看向江晚棠去:“你也不用恐惧,我答应了你母亲给你一条活路。但你断断不能再留在安园了,今日你要么自己走出去,乖乖等着我给你寻一门亲事,要么我叫人把你困出去,扔到城墙根子底下要饭的铺盖上头去!” 董氏蹙眉,面色发青——她还没见过做儿媳妇的敢在婆母面前这般强硬的!自己大老远的过来一趟目的已经足够明显,却不想沈南枝竟然敢这样公然的就得罪了。 她心中有些不快,忍不住道:“老二媳妇儿,你这做法也忒专断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媳妇一入门儿,侯府便没了我说话的份儿了呢!” 沈南枝喘了口气,叫自己定下神来,便起身对着董氏福了福:“婆母说的是,都是儿媳太心急了一些,儿媳自知经验不足,断断不敢在婆母面前摆弄,却只是想快些解决一桩事儿好叫婆母安心……” 言下之意,她都是因为婆母在身边急于表现才会有些着急的,董氏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说,沈南枝又苦涩地笑了笑:“仔细想想婆母说的也是,海棠的事儿不好如此轻易的定夺,可是儿媳实在是没本事把她留在身边调教……况且海棠是当年二爷亲自下令赶出去的人,儿媳同样也不敢忤逆相公……” “行了行了,你这傻丫头,”董氏无奈地呼了口气,伸出手去将沈南枝扶了起来,“我不叫你把她赶出去,一来是怕对你们沈家名声不好,二来也是怕对二爷和你的名声不好。你才刚进门儿多久?便要打卖原先二爷身边的人了,这话若是传出去你日后再妇人里头可还有什么好名声啊!” 沈南枝很不争气,她竟然觉得董氏说的这一番话还有几分道理!但她也并没有放松了警惕,而是露出满脸的为难来:“婆母说的是,可是这海棠要如何是好?儿媳不敢自大,只怕驾驭不住这个海棠。要么……要么婆母带过去帮着儿媳调教调教罢?日后调教好了,也好叫她再回来伺候……” 第1238章 江晚棠的最终归宿 江晚棠一听猛地挺了挺身自,抽泣着支吾了几声:“不、不要啊二奶奶,奴婢只想服侍二爷……和您!奴婢日后定然好生听话,绝对不在做什么……” “你给我住嘴!”话音未落,盛妈妈已经瞪着眼睛,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狠狠骂道,“你这个两面三刀的贱婢,便是臭水沟的癞蛤蟆也比你体面,你也配与二奶奶和侯夫人讨价还价?哼……侯夫人最是心慈,对家中几个哥儿也是一视同仁的好,她怎会容你这样的贱人陪在二爷的身边!?” “一视同仁”四个字,便很有灵性了,一时间说的那董氏竟也脸上一红,反倒不好意思拒绝了。 江晚棠被骂的委顿于地,满面羞红,羞愤难当,低低地抽泣起来。 沈南枝便顺势可怜巴巴地看着董氏,只看得她心里头发虚,终于董氏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开解一笑:“嗯,你们说的对,你们主仆一唱一和的叫我把人带走,不就是不想留人吗?我带走帮你调教着就是了,等过几年调教好了,再给你们送回来!” 沈南枝装作没有看出董氏的不快,直接起身对她福了福:“多谢婆母了!真是为儿媳解决了一桩心中的大事儿!”说罢又看着江晚棠,眼中冷冷的:“能在侯夫人跟前学规矩,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既不愿意出府嫁人,便好生在夫人身边学着吧!” 江晚棠的脸转了好几个颜色,咬着下唇,玩转柔弱,可怜兮兮的看着沈南枝,又待说上两句:“二奶奶,我……” 沈南枝再度打断了她:“行了,你赶紧滚出去吧!在夫人那边可得仔细着,若是敢气到夫人,我定活活扒了你的皮!” 江晚棠眼睁睁的看着沈南枝,沈南枝也毫不惧怕的看回去,目光对上良久,江晚棠这才颓然无力,捂着那伤口艰难地站起了身来,叫两个婆子拉了出去。 董氏面色也臭的可怕,与沈南枝又随意说了几句敷衍至极的话,这才匆匆离开了安园。 人走过后,沈南枝脸上的那抹轻柔的笑意荡然无存,她面色严肃的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见盛妈妈两步走上前来,她这才回过了点精神,对盛妈妈笑了笑:“盛妈妈,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奴婢听见侯府那边的人过来了,想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怕二奶奶一人应付不过来。”盛妈妈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与方才厉声骂着江晚棠的根本不是一个人一般。 沈南枝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多亏你来了,我看这婆母的意思是想叫我留下江晚棠……如今把江晚棠送到了她身边去,想来也不算失言。” “只是有一点,”盛妈妈坐下来,面露担忧,“这海棠本就不是善茬,只怕到了她的手里更会……” “江晚棠那性子,怎么可能会真的任人摆布呢?”沈南枝挑了挑眉,董氏是想给自己添堵,可江晚棠若是真的死性不改,又怎么可能肯在她身边乖乖呆上几年的时间呢,“不过她今日倒是的确委曲求全,我只能希望她是真的想通了,日后会乖乖的在侯府中做事,我也端不会再为难于她。” 第1239章 男人与女人 陆云祈是在饭桌上才知道这一档子事情的,他瞪着眼睛给沈南枝夹了一块酱烤姜汁肋排肉,道:“你忍了?” “我不人能则么办啊……”沈南枝正大快朵颐,恨不能把汤匙也给吞下去,陆云祈请了一位新的厨子来,他手底下做出来的饭菜那简直是比神仙吃的还要好,只可惜这位厨子只肯在安园做一年,说什么他还是希望把自己的手艺给更多的人品尝,沈南枝只好派了原先安园的孙厨娘和丁香一起去找他学着些。 陆云祈先前已经陪着邱大人吃过一顿,如今吃了两口,索性就放了筷子,端端坐着盯着沈南枝,面上是一点儿的表情都没有,看得沈南枝直心里头发虚。 她好像又回到了往日在陆云祈身边做学生的感觉了……她瘪了瘪嘴:“我本想把江晚棠送出京城去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可是你那位不好惹的嫡母突然就来了,我太专横了她尽是不高兴,都拿出婆婆的款儿来压我了,我又能怎么样嘛……” “就是因为你心思太多,”陆云祈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沈南枝的额头,“要我看与她撕破脸皮也未尝不可,免得她日后尽觉得你好欺负,随意拿捏你。” 沈南枝嘟了嘟嘴吧,没再与陆云祈理论此事。 陆云祈一直觉得不必对那个名义上的婆母太过上心,只怕日后沈南枝会不好翻脸,但沈南枝却觉得表面上的和谐还是有必要要维持着的,否则传扬出去的话,最终站在舆论风口受人指点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在外赚钱养家的男人哪里懂那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呢,沈南枝耸耸肩,继续埋头苦吃。 用了午膳陆云祈很自觉地爬上了床榻陪着沈南枝一同午睡,他原本其实从没有这样的习惯,但是无奈娶了一个只要吃饱就会犯困的瞌睡虫娘子回来。沈南枝认为陆云祈每日晚睡早起的习惯十分不好,于是就在陆云祈不是那么忙碌的时候拉着他一起午睡。 这么多日下来,陆云祈也的确发现了午睡的好处,便是在宫里不能回来也会选择小憩片刻。 正悠闲地躺着,陆云祈忽的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儿邱大人家的女儿方诞下一子……” “啊!?”话音未落,怀里的小人儿已经弹了起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啊!今日邱大人在咱们家中我都没上去祝贺……这、这显得我也太没礼貌了。” 陆云祈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小妻子,无奈地将她的脑袋给按了回来:“傻子,邱大人不是外人,等后天洗三礼的时候咱们一同去了就好。” 沈南枝满脸的不愉快,埋怨陆云祈竟然把这样大的事情瞒的密不透风,若非陆云祈提起此事,沈南枝竟然都还不知道邱大人的女儿正是生育的年纪——毕竟……邱大人的年纪是大了一些哈…… “可是后天就要去了,我、我都来不及给小娃娃准备贺礼!”沈南枝嘟了嘟嘴,一时间连午睡的心思都没了,作势就要下床去穿鞋,却是刚挪了两下,便被陆云祈的大手一挥,直接揽入了怀中去:“你要去那儿?”身后传来的是陆云祈那似有些撒着娇的软糯声音。 “我去看看有什么能给孩子的贺礼呀,”沈南枝想扒开男人的大手,只可惜她的力气在男人面前根本就如同蚊子叮了个包一般,没挣扎几下,便又被人给拽会了被窝里面去,“你放开我……” “放什么放!睡觉!”陆云祈的态度十分蛮横,不由分说地拽来了被子把小丫头给裹了起来,随后便连人带着被子一同抱进了怀中,“睡醒了再去折腾,再说明日还有一天呢,你慢慢折腾,不着急的。” 沈南枝挣扎无礼,最终还是只好就范,乖乖地在陆云祈的怀里:“唉,这贺礼的事情我还是得认真想一想才行。” 陆云祈吻了吻她的发丝:“邱大人如今乃翰林顶梁柱,不少人都想要攀慕一二,后天去了他们家定然会有不少的人,贺礼一多,他们自会眼花缭乱……再说,我倒觉得邱大人比起珠宝首饰,更想要我一幅字。” 沈南枝默默地白了男人一眼,虽然他的字的确无比俊秀,连邱大人看了也觉得自愧不如,可是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再说要洗三礼的到底不是邱大人的亲生儿子,而是孙子,哪能处处只讨求邱大人的欢喜? 心中这样琢磨着,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下午醒来之后,沈南枝便张罗着下人们把她带来的嫁妆们都搬了出来。 一般给新生儿小礼物,都是自己亲手做(女使婆子代劳)的一些肚兜、小鞋袜、老虎帽子之类的,只恨只有这么一日的时间,沈南枝实在是没法子赶制出来。除了这些便是送长命锁之类有美好寓意的佩戴装饰,只是沈南枝顾忌陆云祈与邱大人之间的关系,自己作为陆云祈的内眷,送礼自然不能太敷衍了。 寻常的宝贝邱大人家未必会缺,她既然没有时间出奇制胜,便只能够利用“贵重”来表达内心的诚意了。 翻了好几个箱子,沈南枝都要累的满头大汗,一旁的珠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啊——哈,姑奶奶,您这到底是在找一些什么呀……翻出来几块上好的玉料您都不肯用……” “废话,那些玉料都是没加工的,难道送给孩子要送一块石头样的璞玉吗!”沈南枝瞪了珠云一眼,“你这小丫头,不帮我就算了,坐在一旁说什么风凉话呢!” “那您总要跟奴婢说您在找什么嘛……”珠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站起了身来。 “就是,夫人先前在我箱子里头塞了一只镶嵌着紫水晶的璎珞圈,”沈南枝闷着头翻箱倒柜,“夫人先前说是提前给我未来的孩子。” 珠云微怔:“可是那个很贵重吧,二奶奶也忒大方了些,这样的东西也随意便往外送……” 第1240章 初见邱秀 洗三礼这一日沈南枝拿出了自己至高无上的诚意,特地起了个大早开始打扮装点,穿了一件素净的月白缂丝暗纹宝妆花长衣,外头是一件绯紫色弹花暗纹比甲,长发简单地绾起,只带了一套几颗滚圆明净的珍珠发饰,头顶上带了一只流苏梅花簪。虽不甚华丽,但也是鲜润清艳。 按理来说洗三仪式只会请亲眷和关系十分密切之人,但是听陆云祈所言,邱大人在翰林的地位实在是如同大浪之中的顶梁柱一般,话语权自然是没的说,所以定然会有人借此机会来拜见他。 言下之意……是想要让沈南枝穿的再华丽一些,不过沈南枝权当没有听见,她可是对那种珠光宝气的打扮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觉得那种实在是显老,不符合她少女的年纪。 邱府在离京城更远一些的地方,沈南枝和陆云祈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本来沈南枝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是丁香纳闷儿,问道:“您说这邱大人的女儿生子,怎么洗三礼在邱大人的府上操办啊?” 沈南枝顿时大吃一惊,“是哦……”迷茫地看向身旁的陆云祈去。 却是没想到这邱大人的五女婿竟是个倒插门,听说当年与邱五姑娘成亲的时候他不过是个穷困的举子,因写得一手好文章受了邱大人的赏识。这位书生家中已经无父无母,只一个姐姐嫁给了在码头做苦工的养他读书,实在是辛苦,邱大人爱才如命,便叫书生在邱府住着了。 说起来跟话本里头的故事一般,邱大人的五姑娘死活看上了穷书生,二人情投意合,邱大人自也不愿意拆散一对苦命的鸳鸯,无奈之下只得将五女儿许配给了他。唯一的条件是书生要同意住在邱府——其实不同意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书生根本没有在京城买一处府邸的能力。 不过人家自己也是争气的,成亲后书生埋头苦读,屋子里头莫说通房丫鬟,连一个长相妖艳一些的女使都没有,两年后书生终于考取了功名,而且还是甲榜前几名的状元秀,随后殿试中选,直接入了翰林做编纂、修缮文书之类的职务。 本这位书生颇有志气,想要谋个外放,几年后好回来更上一层楼,但邱大人左思右想,还是让他先入翰林做做清苦的活,待生个孩子过上几年再出门去历练也不迟。 是以邱五姑娘的儿子洗三是在邱府举行。 沈南枝听完后默默点着头,这或许就是人间真爱,跨越家庭环境的桎梏。不过每一个爱情故事的身后一般都会配上一对棒打鸳鸯的父母,可邱大人与邱夫人倒是看得很开,竟真的舍得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一个当时什么都没有的书生。 到底是文人风骨,便是与旁人有所不同。 到了邱府,沈南枝不住地感叹到底是文人墨客的家,装点上竟没有一点儿奢侈的东西,最贵的怕也只不过是屋子里头放着的红木家具了,再看下人们都是规矩严整,不该说的不该看的一缕都不会犯错,到了二门男女就要分开,沈南枝跟着两个规矩的小丫头一路往里头走去,倒也不会觉得尴尬。 洗三这种事情并不会邀请很多外宾来,听前来引人的女使说外宾只来了几人,但因着陆云祈与邱大人乃亦师亦友的关系,加上邱五姑娘很像认识认识她,沈南枝便也被直接请到了里面去。 一开始沈南枝还有些不好意思,内屋都是家眷呆的地方。但跟着女使进了屋中,这才明白为何邱五姑娘要把自己给请进去了。 屋子里头陈设简单,但是绝非是穷苦,只是所有的家具都是简单的样式,罗汉床后头的墙壁上还挂了两幅泼墨山水,另外两侧的高脚案几上头放置着两枚花色一样的瓷瓶,算是屋子里头仅有的装饰物了。 绕过四君子屏风走进里头,沈南枝才发现屋中的人寥寥无几——首先,五女婿家中没有了老人,只一个姐姐,却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更莫说他是入赘,那位姐姐就更不好跑到人家家中来对弟媳指手画脚说些什么了。其次邱大人家一共六个孩子,只两个女儿,五姑娘是嫡出,另外还有一个庶出的三姑娘,现在正在屋中好生坐着。然后亲眷就只剩下了邱夫人,还有邱家的两名姨母还是婶婶什么的…… 当然底下还是坐了几位夫人太太,都是与邱家、或者是邱五姑娘交往好的,沈南枝勉强认识几位,基本上都是那一年的宫宴、还有这些日子在史氏的身边儿认识的。 见沈南枝入了门儿,几位夫人就笑意盈盈地打招呼,沈南枝自然也乖巧地回了礼,便听见一旁罗汉床上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这位就是陆大人的妻子吧?” 沈南枝循着声音看去,顿时大吃一惊。只见邱五姑娘斜躺在床榻上,衣着虽然干净整洁,可是面色蜡黄、憔悴病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方好似的。邱五名叫邱秀,本该是一个生得清秀的名门闺秀,竟成了这一副样子。 她怔了怔才走上前去,呆呆地看着这位邱五姑娘,“怎么生了个儿子,五奶奶反倒憔悴了不少?” 邱秀苦笑一声,叫女使给沈南枝搬来了套着锦绣坐垫儿的小杌子,这才柔柔地道:“只是怀相不好……生产前我病了一场,日后慢慢养着就能好起来了。” 沈南枝都有几分心疼她了,虽然没有与邱秀见过面儿,可她也听说过邱大人膝下六子皆为人中龙凤,绝不该是这般憔悴的样子,看得沈南枝都有几分惧怕怀孕了。 “不说我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邱秀转而一笑,拉着沈南枝的手笑了起来,“我也算是与陆大人想熟悉了,可也从没听说过陆大人对谁是这般上心的,听说陆大人为了娶你,还求了太后娘娘做媒?” “好姐姐,你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拿我打趣呀!”沈南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去把盖在邱秀身上的毯子又仔细拉了拉,又凑近了去低声笑道,“我也听说姐夫为了娶姐姐,与邱大人指天为势呢!” 第1241章 邱府,章夫人·上 一旁的邱夫人也实在是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来。说实话,她一开始并不看好这个五女婿,可是架不住女儿与他是真心相爱。还记得那时候她本想把这个敢觊觎自己女儿的家伙驱赶出去,是邱秀冒着大雨直接便冲了进去,死活不肯。她这才一时心软。 后来五女婿一番发誓说的叫人感激涕零,加上邱大人对此后生一直看好,邱秀上头的四个哥哥又都颇有出息,便是女婿再怎么没出息总也不会叫妹妹吃亏,于是也不知道邱大人是如何牙一咬心一横的,总之……到现在也没有后悔就是了。 沈南枝和邱秀凑在一起说了好多话,邱秀是早就听说过沈南枝的名字的,她自也早就萌生了想要结识于她的心思,如今终于见到了她,一时间话多的都说不完。只是邱秀到底身子还孱弱着,毕竟才生产三日,说话说多了便会沉沉地喘气,看得沈南枝都怕她会撑不住了。 说着说着,邱秀便猛地咳了好几声,吓得身旁的人们都大惊失色,沈南枝一愣,匆匆拿过邱秀的左手来,直接撩开袖子从小臂上摸索着,猛地掐住了邱秀手臂上一处穴位。 果然没一会儿邱秀的咳嗽便渐渐地缓了下来,她的一张脸因着这么一阵咳嗽更加苍白了几分。 底下坐着的几位夫人也有不少已经担心地站起了身来,邱秀便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尚且有些伤风。” 邱夫人眼眶一红,低声换来了身边的贴身婢女:“喜鹊,给五姑奶奶的药温着呢吗?” “夫人,正在炉子上呢,奴婢这就端过来罢?”喜鹊福了福,闷着头退了下去。 “哎哟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生个孩子怎么还生出一生的毛病来?”一旁一个穿着深红色锦袍的妇人满脸浮夸地叹道。 沈南枝就看见邱夫人几不可闻地蹙了蹙们,似乎对这个妇人很是喜欢不起来。 连邱秀也没有理会那人,她缓了缓,这才一手摸着方才沈南枝掐过的地方,眼睛亮亮的看向沈南枝:“妹妹,你方才按得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是我母亲先前教过我的一处穴位,”沈南枝笑了笑,接过邱秀的手臂来按了按那一处,“就是这里,能够顺气止咳,姐姐日后若再咳嗽不止的话便用力按此处,能很快缓解这样的症状的。只是着法子也不能当成永久的来做,姐姐还是得仔细吃药,好生调理身子才是。” 邱秀感激地点着头,方才那位富态的妇人便又忍不住开口道:“这女人生产谁不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啊?自打你怀上我便说要仔细养着,多多当心着些,你倒是好,偏偏不听……” 说着便开始大肆数落起邱秀的不是来,一席话听得沈南枝是目瞪口呆——若不是不知道五姐夫已经父母双亡,她还以为这位大妈是邱秀的婆婆呢! 在座的妇人们也多有震惊之色,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位妇人。 “舅妈说的是。”邱秀笑呵呵地回答道。 而一旁邱夫人的面色也有几分难看。说话的妇人是邱秀的舅妈,也就是邱夫人兄长的妻子,这位女子向来惯做打秋风的事情,拿着亲戚家全然不当外人。邱夫人娘家姓章,因着邱秀舅舅这些年来糟了贬官,他们家家境一落千丈,是以这位舅妈往邱府走动得愈加频繁起来,一来是求着邱大人替舅舅在天子面前多说好话,二来……则是眼红邱夫人如今的地位和富贵的生活。 时候邱秀与沈南枝抱怨起此人来,说她简直是脸皮比天还要厚,不光对着邱府里头的人指手画脚,更是手脚不干净——看到什么好东西说话就顺走了,美其名曰:“都是一家人,难道还需要多少礼数不成?!” 此刻,邱秀表面儿上云淡风轻,可牵着沈南枝的那只手却是暗暗握紧了些,沈南枝只好柔柔地拍一拍她的手背,聊作安慰了。 见这一茬不疼不痒的,那章夫人心中只觉得没滋没味的,她左右着敲了敲,目光便锁定在了一旁规矩坐着的那个庶女,邱荷身上,只见着这位妇人扯出一抹笑容来:“我说三妹妹,你们家如今儿就只一个丫头没出嫁了,趁着今日阿秀生儿子洗三,不如就喜上加喜,把你们这个荷儿许配给我家那个罢!” 屋中的女眷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邱夫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绿的,最终还是耐着性子笑了笑:“二嫂这是什么话?便是要议论这些,也不好在这儿说啊……” 谁听不出来她这是婉言推脱?一时间众位女眷们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扭头看向章夫人去——这也算是提亲当众被拒了,还是自家亲戚的亲事呢! 章夫人自知面子上头挂不住,她白了邱夫人一眼,低声骂道:“你们家这个还是个庶女,你偏还这般留着,难道日后是要送出去给人家做小娘,给妹夫和外甥们铺路不成!?” 闻言,那一直乖顺低着头的邱荷身子一颤,眼眶顿时湿润,却又想起今日是给小侄儿洗三的日子,连忙忍住,连哽咽也不敢出声。 沈南枝就感觉得手上被猛地一攥,她扭头去看向邱秀,她便红着眼睛低声道:“二舅妈也忒欺负人了!六妹妹虽是庶女,可因着小娘生产的时候走了,也是一直养在母亲身边儿的,她家那个纨绔成日里寻花问柳、打鸡骂狗的……六妹妹便是庶出也不可能配给这样的人!她算什么东西,竟这般轻薄母亲的良苦用心……” 果然是大户人家,妻妾之间、嫡庶之间相处的竟也是这般和谐,沈南枝默默叹着,去抚了抚邱秀的脊背。 “姐姐莫要动气,产妇可不能随便掉眼泪!”沈南枝压着声音安慰道,“夫人是有主意的,再说邱大人也是这样厉害的人物……这个舅妈胆子也太大了一些。姐姐何须要这般由着她在你们邱府胡来呀!” 第1242章 邱府,章夫人·中 邱秀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长长叹了口气,才回答道:“你是不知道这个舅母的脸皮究竟有多厚!她仗着舅舅与我母亲有手足之情、更有一半儿的养育之恩,便处处托大拿乔!只恨我那舅舅也是个没用的,性子是好,可是也软弱,真的本事没有几个,外租留下的家产快要叫他这些年败光了去……舅妈眼红母亲嫁得好,又欺负母亲是续弦,便隔三差五地来我们家打秋风……” 原来邱夫人竟是续弦的!难怪沈南枝就觉得邱夫人比邱大人年轻许多。 “邱大人也不管管!?”心中想着,但面上还是满脸的震惊,瞪着眼睛问道。 邱秀只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爹爹年纪大了,母亲又从不愿意将这些烦心的事情与爹爹说了听,更何况那时母亲亲哥哥取得媳妇儿,自然是能瞒则瞒了……可是你知道的,我爹爹一辈子都是两袖清风,虽然官位不低,可只拿俸禄也并没有多么显贵,我家上下都节俭质朴,如今倒是要多养着一个舅妈了!” 这一点沈南枝十分赞同,邱府不小,可是陈设十分简单,像是什么金银玉器的摆件儿是一件都没有的,最多的除了家具之外也就是挂在墙壁上面的字画了。 沈南枝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名叫邱荷的庶女,年纪看起来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但如今还没有婚嫁,想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她从沈南枝进门开始就恭恭敬敬地坐在邱夫人的身边,有时候帮着第一杯茶水,有的时候帮着打两下扇,总之不争不抢的,伺候着邱夫人倒也是尽心。而此刻女孩的眼中充满着恐惧与绝望——她定然很不愿意嫁到章家去,可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庶女,这种事情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力。 一时间,沈南枝只觉得心中有几分酸涩。 一旁的章夫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家儿子如何如何的好、邱荷这个庶女如何如何的配不上、而她又是如何如何的“大义凛然”,可以看在亲戚一场的面子上叫儿子娶了邱荷做正头娘子。 当然,她也不忘挤兑庶女难嫁之事。 说到底不过是想着与邱家亲上加亲,若是一个软弱好欺的女子嫁到了章家,便是庶女,她也不信邱大人会对“女婿”冷眼旁观!介时岂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了? 邱夫人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与章夫人说话,到后头也渐渐有些许不耐烦了,前来的宾客们更是不好出生,一时间气氛尴尬得要死,众宾客说什么也不是,只得自顾自地闷头吃茶。 “啧,嗳,三妹,你倒是说话!”章夫人说了许久,只觉得喉咙里头冒烟,十分不满章夫人的沉默。 身边的邱秀终于是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叱骂道:“舅妈,文英表弟读书不成、学屋不行,平日里只喜欢躲着清闲,我六妹妹虽是庶出,可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若真的嫁过去了,日后文英表弟能给我六妹妹好日子过!?”这话说的还是客气了不少。 谁知道那章夫人眼睛一瞪,惊奇地看着邱秀,道:“哟,三妹子,你们家的姑娘也忒伶牙俐齿了!三妹子,瞧着你有个上门女婿了,难不成两个女儿都不肯放出去?非要再找个没本事的到贴上来才行?” 邱秀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她生平最受不了的便是有人骂她的丈夫没用,她知道自己的夫婿很厉害,不过是命不好罢了。那邱夫人闻言也觉得面子上头挂不住,不禁有了几分怒色:“二嫂嫂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那五女婿年前才高中,那可是两榜进士!” “呵呵,”章夫人冷冷的一笑,“是是是,邱家姑娘就是金贵,两榜进士也得倒插门儿!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五姑爷如今也未必还愿意在你们家受窝囊气了吧?” 没想到说着说着竟如此严厉了起来,邱秀在床榻上气得深深地呼吸,邱夫人也是面色一暗,却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与自家亲戚翻脸,只得死命攥着手里头的帕子,恨不能直接车成两半儿才是。 沈南枝见状,终于还是气不过去,正身大声道:“原来邱五姐姐的舅妈就是五姐夫的亲娘啊!” 众人一愣,有几个心态好些的夫人便忍不住笑道:“陆夫人说什么呢,邱五奶奶的婆婆早就没了呀!” “哦!”沈南枝深深地点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便将眼睛一眯,目光凌厉,“我自打入了门子,便见着章夫人数落邱五姐姐,如今又要替五姐夫想着休妻了,一时间没拎清楚,还以为章夫人就是邱五姐姐的亲婆婆呢!” 邱夫人一听,顿时心中舒爽万分,面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就看着章夫人在一旁尴尬得不成。 屋中女眷们闻言皆也觉得大快人心——她们也早就惊奇这个章夫人一个舅母,竟然也敢管的比人家亲娘都宽,却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得罪。 “我、我不过是多嘱咐几句!”章夫人不肯死心,撑着骂道,“做长辈的对晚辈哪里能不关心的?等你当了长辈你也会如此!” “我是体会不到长辈们的良苦用心,可是也知道一句话,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沈南枝慢慢的动了动身子,语调温和了不少,“话说回来,邱大人一辈子清廉高洁,所处的子女不管嫡庶也都是一视同仁,邱六妹妹虽然是小娘生的,可是一直都养在夫人身边儿,可方才章夫人说话间一口一个‘没出路’、‘没教养’,章夫人,您这是在下邱夫人和邱大人的面子啊!” 那章夫人越听越气,可是这么多年来她打秋风的事儿没少做,却从未遇到过这般咄咄逼人的!原以为这个脾气软弱的三妹子又会为了“面子”而息事宁人,事后再与自己好生赔罪,却不想半路杀出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来,一时间只知道气呼呼地指着沈南枝,口中磕磕绊绊地道:“你、你、你……” 第1243章 邱府,章夫人·下 这时一旁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她们只是陪客的,哪里愿意看着主人家出这么一桩子事情?便轻声细语着出来打圆场:“陆夫人还真是直脾气哟!嗳,只是这话何至于说得这般厉害了呢,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那位妇人说完,章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就恨声骂道:“你这是有意的曲解我!哼,不管怎么着我都是阿秀的舅母!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跑到邱家来对着我指指点点的!陆大人的妻子就是这样的‘好教养’么,竟会在别人家中胡乱非议长辈!” 先前也是如此,每每有章夫人不顺心的,她便会撑出长辈架子来托大拿乔,倚老卖老,弄得邱秀根本没法子对她如何。 可沈南枝才不怕这些,她是邱秀的长辈,又不是自己的长辈。而身旁的邱秀此刻早已经心中大块,伏在沈南枝的耳旁又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些话。 众人十分好奇,却只见着她面上微微一惊,随后又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起身离开了邱秀的床榻,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头去,待稳稳地坐好了后才轻轻一笑,眼中却是无比的轻蔑,开口道:“章夫人这话严重了,我不过是看见什么便说什么了,说起来在座的也该都看得出来邱家对邱荷婚事儿的态度,偏只章夫人你一人看不出什么来,我最是热心肠的,只想着早些与你说清楚,免得章夫人把自己说的话太当成一回事儿了。” 沈南枝是当朝大学士陆云祈的妻子,在座的众位夫人便是有一样品级的,可夫家也不必他陆云祈在朝中得力。就算不论这些——谁不知道沈南枝是太后出面儿才与陆云祈成了亲的,那日大婚连太后娘娘都亲自送了她添箱。众女眷都知道他们两口子不好得罪,更不要提沈南枝所言实在是令人心中大块了。 章夫人气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沈南枝却没再给她机会整理语言,浅笑着道:“邱夫人是我与相公成亲时候的全福太太,我家相公与邱大人关系更是不言而喻,我们陆家与邱家自然就是一家亲的,章夫人既然知道便是亲友也不好对别人的事情过分插手,可又为何执意要强迫邱六妹妹嫁给你们家的公子呢?” 她顿了顿,面露疑惑:“难道贵公子除了这个仗着亲戚身份打秋风得来的媳妇之外……便娶不到什么好亲事了?” 她看向邱秀去,只见邱秀面上喜得几乎要笑出声音来。 章夫人闻言,几乎要喷火,她一巴掌用力拍在一旁的案几上,却是因着力道太大,疼得龇牙咧嘴,她不好意思喊出声音来,只得忍着,面色就又难看了几分。她憋着怒火,胸口一起一伏的,咬着牙对那邱夫人道:“三妹子,娶了你们家姑娘可真是有福气!连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都在一旁狗仗人势!” 沈南枝也不恼,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悠闲地摆弄着原本套在手指上头的戒指,轻声道:“狗仗人势总也好过那丧家之犬。听说章夫人进了门儿后雷厉风行地把家中整治了一番,气病了邱五姐姐的外祖母,又打死了章家舅舅身边儿三个妾室,底下的庶出女儿们也都送到官眷家中去做小伏低了?想来是章夫人那几个庶女没本事,怎么章夫人一大把年纪了,竟还累着您到夫婿的妹夫家中来搅浑水啊!” “你、你……你在说什么屁话!”邱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几乎要裂开。 说起这事儿来,众位女眷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们其中有年纪稍稍大一些的,的确记得章家出过这么一通乱子。 邱夫人沉默良久也终于忍不住了,她看着章夫人冷冷一笑:“哼,是不是诬陷二嫂嫂最是清楚的,我那二哥哥是不争气,可若不是你散尽家财、弄得家中鸡犬不宁,章家也未必会沦落至此。” 听见邱夫人都如是说,底下女眷中几个与邱夫人交往不错的也耐不住了性子,纷纷低声道:“就是就是,章家如此强硬要去了邱六姑娘,心里头不一定是如何打算盘的呢!再者邱大人家的姑娘,什么人配不得……难道非得去配一个家道没落的酒囊饭袋不成?” 重点落在了‘酒囊饭袋’四个字上,这位夫人说话极其仔细,既没有说邱家五姑爷一丁点儿的坏话,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章家的痛处来。 章夫人听着这些话气得不行,她起身就要破口大骂,却又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面上一片惨白,她踉跄了几步捂着额头,呻吟道:“哎哟哟……我的命真真是好苦哟!嫁了个丈夫没点儿真本事,如今小姑子竟也要替她哥哥休了我不成!?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见她还欲呻吟什么,邱夫人眼疾手快地叫了喜鹊等人上来:“来人!快把章夫人扶下去歇息歇息,二嫂嫂说了这许多话定然也是累了,还是早些下去歇着吧!” …… 因着章夫人闹了一通,今日邱家也就没有留着女眷们用午膳了。只沈南枝等着在前头与邱大人说话的陆云祈,多留了一会儿,邱夫人便抓着沈南枝的手感激得几乎要落泪。 “好孩子,今日若不是你,我当真是下不来这个狠心与她撕破脸皮!”邱夫人红着眼眶,看了看自己身边两个孩子,“荷儿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却是我看着长大的,阿秀和荷儿我自来是一视同仁,岂能叫她这样说嘴!?” 邱荷也站起身来,走到沈南枝的面前含泪与她道了几声谢。 沈南枝才知道邱荷并非性子内敛,只是她天性安静,不争不抢,可不管做事还是说话都十分灵巧,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夫人何出此言?我与那章夫人是没亲缘的,我不怕得罪了她,更不忍她这般祸害邱家。邱大人是我家相公的恩师益友,无论如何我总是要帮着邱家!”沈南枝轻声笑道,温柔得像是一朵水中的荷花。 第1244章 神仙真是不好伺候 没多久便有女使来报,说邱大人和陆大人已经说完了话,请沈南枝这就出去。 她与邱家的母女三人各自道了别,在外院门房处见着了陆云祈。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外头走去,沈南枝的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乎,耳朵便被男人一把给捉住了,男人的大手微凉,轻轻揉搓着她那柔软的耳垂,冷声道:“今日你骂得舒服了?” 沈南枝身子一颤,登时宛若一只做错了事情的小猫儿一般,怯生生的扭过头去看向陆云祈:“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呀!” “丁香怕你与章家的人打起来,跑着过来与我说的。”陆云祈瞪着沈南枝,双目微眯,眉头也微微挑了起来。 沈南枝嘟了嘟嘴,低声嗫嚅道:“丁香这个小耳报神……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就属她说的最快了!” 马车外头随着的丁香猛地打了个喷嚏,吓了一旁的墨松一跳,墨松抬头看了看天儿,不解道:“丁香,这么大的太阳你都风寒了?” 丁香只瞪了墨松一眼,并没有回答他那无厘头的俏皮话——她隐约听见了马车里头的姑奶奶好似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已经猜到她定要说自己什么了。 陆云祈对沈南枝的走神儿很是不满,手上就微微使了点儿力道,气呼呼地把她的小脸儿拎着面向了自己来,“你这小丫头厉害啊,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受气包,乖巧委屈的像一只小奶猫儿似的,一出了家门你倒是霸道起来了,听说你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那章家的骂的喘不上气儿来?” “我……一直都很厉害呀,”沈南枝心虚地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谄媚的小人,“我可不是受气包!” 陆云祈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受气包?我怎么在家中不见你这般厉害。” 他听说自己的妻子今日又露出了獠牙和利爪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欣慰和骄傲,可后面便开始觉得十分生气——沈南枝在家中从来就是四个大字:“以和为贵”,便不见她如何挤兑过旁人,不管是董氏也好,还是那两位妾室也罢,沈南枝永远就是和和气气的,对董氏做小伏低,对两个妾室竟然也能够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 当时听说沈南枝给秋娘和绊橙屋子里上下打点得无比妥当时,陆云祈气得肺都要爆炸了——你对你自己的相公都不见如此周全,倒是顾别人顾得那么好! 如今一上了马车,这个小丫头见了自己便又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更叫陆云祈又无奈又生气,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陆云祈气愤地放开了沈南枝,忿忿地道:“你若是能把今日的一半厉害用在安园里,旁人如何再敢来找你说道什么?” 沈南枝木木的看着他,忽然才理解了陆云祈到底是在生气什么,她不由得轻轻一笑,伸出小手去拽了拽男人的衣裳:“你、你不懂嘛,我和章夫人非亲非故,且他章家如今什么模样你比我心中清楚,我算是仗着相公的威势狐假虎威了!一个外人我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嘛。可在安园不成,那位是我名义上的婆婆,我若是敢又今日一半的厉害,只怕早就要被公公婆婆休出你们陆家了!” “他们敢?”陆云祈蛮横道,可说罢又不得不承认一点——他们虽然不敢坏了太后娘娘赐的婚姻,却可以仗着公婆的身份刁难于沈南枝,若是如此外人便什么也不好说了。 “他们是不敢,可我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呀!”沈南枝瞪着眼睛,呆呆的道,“我总不能双手拿着两把菜刀,她一把我一把都加在脖子上头,然后说若是不给我好日子过我就跟她鱼死网破吧!我若、我若真的那样了,这样彪悍的媳妇你还敢要嘛!” 陆云祈终于还是被小丫头给逗笑了,却依旧冷着一张脸扭头把她勾到了怀中来,伸出手去揉了几下沈南枝那软乎乎的小手:“就这?也就是小奶猫的爪子,看着锋利,实际上根本抓不疼人!我瞧着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狐狸!” 沈南枝嘟嘴,撒着从陆云祈的怀中挣扎了出来,满脸的不满,道:“你才是狐狸呢。我就是欺软怕硬……也是有气节的欺软怕硬,你见我何时随意欺辱过旁人了?若非是邱大人与你是难得的忘年至交,我才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骂人呢!我可是宁愿付出自己贤良温柔的美名,也要替你报答邱大人早年间对你的恩情的呀……” “日久见人心,你是什么样的人,外人总会明白的。”陆云祈的声音软了几分,但还没等沈南枝开始感动,男人又面色一变,冷声道:“但是,你不该对那两个太好了,那秋娘这些日子倒是愈发勤快了,你尽然也肯叫她服侍你男人梳洗?” “我早晨起不来……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你的妾室,就算服侍你又有什么问题呀?” 沈南枝呆呆地看着陆云祈,又呆呆地笑了笑,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踩到了男人的雷区。 只见陆云祈面色一沉,忍不住便低声吼骂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为着自己多睡一顿懒觉,便把别的女人往你相公身边推!怎么别的女人都知道与相公的小娘妾室斗上一斗,偏你,我若是再不说说你,你是不是要把正房奶奶的位置也拱手相让了?” “这个,肯定是不能的。”沈南枝正色道。 陆云祈却是阴冷的一笑——这小丫头说不准是看中了正房奶奶能睡觉才不肯让的! 其实沈南枝很委屈,她不想让陆云祈觉得自己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可是没想到何陆云祈反倒更不开心了。她又不是傻子,自己喜欢的神仙哪里舍得拱手让人呢?可是一切……不都还是为了这位不好伺候的神仙嘛! 她叹了口气:“嗳嗳,我、我以后不这样了行了吧?我日后定然好生管教府里的人,就拿出今日实打实的功力来!” 第1245章 婆媳、婆小媳 虽然那日沈南枝说的十分笃定,且颇有信心,可是没过几日便破了功。 那位好事的婆婆终于养精蓄锐,又跑到了安园来一次。只是她过来并不是为着上一次的委屈,而是为了平哥儿的事情。 沈南枝也不知道秋娘是给了董氏多少的好处,董氏一来,竟就说想让秋娘去抚养着平哥儿。 “啊?”沈南枝一愣,但很快的定下了心来,“婆母,平哥儿的事情是大事儿,儿媳可是不敢轻易做主的,要么等着二爷回来,婆母亲自与二爷吩咐罢?” 董氏只抬了抬眼睛,唇瓣露出一丝微笑来:“这难道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成?秋娘到底是平哥儿的生母,平哥儿自小就没有母亲陪在身旁,原先你没有进门,二哥儿身边也的确不好有生了儿子的妾室作陪,可如今你们二人可是琴瑟和鸣,难道你害怕秋娘这个人老珠黄的分了你的恩宠不成?” 董氏这话说得可是谦虚了,沈南枝暗中腹诽,秋娘虽然比自己年纪大一些,又生了个儿子,可也绝对不需要使用“人老珠黄”这四个字来形容,她不过是因为生子腰肢稍微粗了一些,却还是个相貌端正、仪态清新的女子。 沈南枝垂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婆母这是哪里的话?儿媳知道这些道理,更知道男人身边总是要有几个人陪着的,只是……” “你还没生过孩子,自然无法体会做母亲的心情!”董氏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她长叹了口气,“便是我,也时常为膝下几个孩子挂心,更莫要说秋娘了,她可是自生了儿子便没再抱过第二回的!这母子分离多年,心中该多么难受啊。” “是……所以儿媳也允准了秋娘可日日去看看平哥儿,”沈南枝依旧撑着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更何况,婆母虽然将二爷养大,却不是二爷的生母,难道儿媳就能不敬重您了吗?您在儿媳的心中永远是儿媳的婆母、二爷的嫡母。是以儿媳自然会做好平哥儿的嫡母,将他平平安安的养大的。” 董氏眉头蹙了蹙,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她吃了一口茶,这才握住了沈南枝的双手,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这么年轻,日后总是会有自己的孩子,那可是侯府的嫡子,可你若执意把平哥儿带在身边,日后他与你的孩子又如何相处呢?” 沈南枝满脸天真的眨了眨眼睛:“我的儿子,来日又不必袭爵,嫡长庶长又有什么区别呢?” 董氏一怔,没想到沈南枝竟这般装傻充愣!便是不用袭爵,家中嫡庶也应当是有别的,可她这么说了,反倒显得自己很在意这些,方才她才说过对膝下孩子们牵挂的话,这下道好像董氏偏偏对陆云祈当做庶出,偏对他的媳妇摆婆婆的款儿似的! 沈南枝心中冷冷哼着,面上却还是一派的和气,见董氏发怔,她就反握住了董氏的手,苦苦道:“婆母,您知道秋娘没读过书,平哥儿跟在她的身边,虽然是亲生的母亲,可她也不能交给平哥儿什么,儿媳虽也不是什么人上人,可至少还是能教平哥儿读书写字的。您想想,若是将来一个庶出的都能考取功名,岂不是叫外人更看重我们侯府?” 董氏很想说,便是那平哥儿光宗耀祖,也是陆云祈和你两口子脸上有光,谁会觉得是侯府的功劳!?可她还是忍了下来,她若是真的说了,岂不是证明了自己早就不把陆云祈当成陆家的子孙了? 一大早来安园与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交涉一番,却不想她这般的油盐不进!董氏心中恨得牙痒痒,心道不过是成亲没几日,小夫妻都正你侬我侬着,这丫头才对陆云祈百依百顺的…… 她挤出一个笑脸儿来:“嗯……既然你这般坚定,我也不好再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只是我见秋娘实在是憔悴,她好歹是给二哥儿生育过儿子的人,总不好亏待了。” “婆母说的是……”沈南枝偏着脑袋想了想,“此事等二爷回来了,儿媳定与二爷好生商议,若二爷也觉得没问题,儿媳自然不会刻意为难秋娘的!” …… 董氏灰头土脸的从安园离开了,她面色阴沉无比,身旁却跟着一个满面焦急和担忧的秋娘。 “夫人……她、她竟敢这样与婆母说话?”秋娘跟在董氏的身边,低声嗫嚅。 董氏恶狠狠地瞪了秋娘一眼:“他们小夫妻新婚燕尔,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 闻言秋娘便嘤嘤地哭了起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眶里头溢了出来,哭了几声她才一面抽泣着一面拿帕子擦净了面上的泪,红肿着双眼怯生生的看着董氏:“夫人,我日后要怎么办啊……二爷从不肯见我,我实在是没法子……” “他不肯主动见你,你便更殷切一些不就成了!?”董氏低声骂道,“陆云祈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他若是真的刚正不阿,当年也就不会那样宠幸那个香小娘了!你香小娘斗不过,入进来了个沈南枝也斗不过,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儿做的不好了,才惹了陆云祈的嫌恶!” 秋娘咬着嘴唇不说话,她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因为自己是董氏送去的,且自己听信了董氏的话,给陆云祈下药……还生了个儿子。 骂完,董氏才缓了缓,她轻轻转着手里的佛珠,又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秋娘的肩头,随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唉……不过你也不用太急功近利了,如今他们一对小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不必赶着此时,如今她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的了些宠爱,等过了这阵子,男人总是会嫌弃的……你只做好自己该做的,殷切一些,莫教人捉了把柄。你若是做得好,她沈南枝再抓着男人不放,那便是她善妒狭隘!” 第1246章 乌鸟之情 董氏走了,沈南枝才把平哥儿给喊过来。 平哥儿就住在主院旁边紧挨着的那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头,前些日子安园上下重新打点了一番,也给不少的院落重新取了名字,如今主院名叫嘉和居,平哥儿那里是陆云祈取得,叫霄柏院,是希望平哥儿来日能够如苍松劲柏直上九天云霄。 “参见母亲。”没多久,万妈妈便带着平哥儿到了嘉和居来,小小的人儿,走起路来好像每一步都在用着力气,面上却撑着一张无比严肃的小脸儿,走到沈南枝的面前来才拜了拜。 每每看着平哥儿这幅样子沈南枝便想笑,主要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家伙跟陆云祈生得实在是太像了一些,她看着平哥儿,便好像是看着一个缩小版的陆云祈一般,她忍住了心底的笑意,对平哥儿招了招手:“平哥儿,上次我给你找的《诗》贴,你临得怎么样了?那位欧阳先生教的如何?” 平哥儿乖巧地在丁香拿来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巴巴地瞅着上座的沈南枝:“欧阳先生很有耐心!那一册《诗》平儿已经都认全了!欧阳先生说平儿认字很快,只是……写、写起来总是会忘记一些。” 沈南枝心中感到微微的惊诧,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在一个月之内就把一本《诗》给认全,她还记得莲妈妈说过,自己也是五六岁才开始认字,只是一开始学的很慢,那么几个字都要学上好几日才能记得真切呢。 看着平哥儿那充满智慧的眼神,沈南枝不得不承认——血脉好才是真的好呀,有个这般厉害的爹爹,儿子也没法子平庸下来。 沈南枝又让丁香准备了笔墨纸砚,叫平哥儿当场写几个字出来。平哥儿用那肉乎乎的小手握着笔杆子,思考片刻过后,写下了“乌鸟之情,愿乞终养”八个大字。 沈南枝心中一颤,平哥儿的字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可这八个字可是讲的是子女愿能够赡养长辈、让其妥善一声的心愿啊,她不由得深深看了这个孩子一眼——莫非他也想要与自己的亲生母亲生活在一起? 她有些为难,若是真的如此,她倒有些不知道如何与陆云祈开口了。作为嫡母和陆云祈的正妻来说,她自然是不希望一个妾室亲自抚养她生出来的孩子的。从大了说,一般切实抚养的子女都格局不足、见识不广,若是小娘没什么本事,教养出来的孩子也难免小家子气,而从小了说,孩子永远是小娘妾室争宠的最有效的手段,更不要说平哥儿还是个男孩儿了。 而若是站在母亲的立场上……董氏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什么都是比不过血脉相亲的。 沈南枝想的焦头烂额,盯着那八个大字看了一会子才抿了抿唇,紧张的问道:“平哥儿,你是不是想和你的亲生母亲住在一起?” 她不否认自己问的有些太直白了,可也不能否认有时候直白了才是最最有效的。 只见平哥儿那小小的脑袋轻轻一抬,双眸如同暗夜星辰一般,他盯了沈南枝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平儿不想,欧阳先生教过平儿,养育之恩大过生育之情,她……小娘她生下平儿后便离开爹爹了,小娘对平儿没有养育之恩,母亲养育平儿,平儿自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闻言,沈南枝一时间哭笑不得。不是因为他那一幅小大人一般的口吻,而是这孩子说的话也太没有感情了。她想起来沈思逢和沈思成两个人跟着先生读文章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生人勿进、按部就班的冷漠样子。 她知道平哥儿虽然年纪小,可也不是寻常的孩子,他很有自己的主见,也很懂得审时度势。所以这一番话她只能信一半疑一半,信他真的明白这养育与生育的道理,疑他对自己这个嫡母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 陆云祈会来后二人一同吃了晚饭,却是吃饭时见沈南枝的一张小脸儿一直皱巴巴的,意志也十分消沉,连厨司新做的糯米排骨都吃不下几口去,陆云祈心中疑惑,一面给她碗里夹了一块剃好骨头的排骨头,一面问道:“你今日怎么这般消沉?” “啊?我……没有呀!”沈南枝一愣,连忙拿起筷子将一整块肉塞入了口中。 陆云祈却白了她一眼:“你少来,往日你吃起饭来跟几百年没吃过肉似的,今日送到你嘴边儿你都这般淡然。是不是你那个婆母又找你麻烦了?” 知道了你还问!沈南枝瞪着陆云祈,没好气的放了筷子,只恨方才一口排骨肉塞得太猛了一些,她一张嘴嚼得都有些累了还没咽下去。 陆云祈便十分好脾气的等着沈南枝缓缓吃完,她用力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了下去,又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碗鲫鱼汤,这才正了正身子,道:“你的嫡母说,想叫秋娘抚养平哥儿,”刚说完便见着陆云祈面色一变,沈南枝急忙添道,“她的意思是秋娘给你生了儿子,又好多年不在你身边伺候,这是理所应当的补偿,不过我已经拒绝了,我说等你回来再与你商量!” 莫说侯府了,便是寻常人家,若是妾室不怎么出彩的,生下来的儿女也都是要放在嫡母的房里抚养的,一些妾室亲自抚养儿女的家中,要么是做老爷的心软、嫡妻对庶出子女的管控没有那么大的欲望,要么就是这家人昏庸无比,大有宠妾灭妻的嫌疑。 董氏说叫小娘抚养庶长子,偏偏灌了个母子彼此思念、秋娘苦苦空首几载的名头,沈南枝不好用这些话来压着她,只好托词说问问陆云祈,到时候若是再拒绝那也是陆云祈拒绝了,反正她自己不用背锅。 陆云祈怎听不出沈南枝这小心思来,他瞪了她一眼:“你这小狐狸,叫我在外头给你办黑脸儿,自己一个人躲着舒坦!” 沈南枝轻轻一笑:“嘿嘿……做相公的,就该替娘子遮风挡雨嘛!” 第1247章 双箭头 陆云祈被这小丫头奸猾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最终只得气呼呼地在她那雪白的手臂上头咬了一口,沈南枝吃痛,连忙伴起了可怜来,眼泪汪汪的说了一大堆好话,弄得陆云祈竟有些许自责,心中问着自己是否方才用的力道太大了些? 见他面色一松,沈南枝连忙把胳膊从男人手里头抽了出来,当即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还以为陆云祈看不到,做了个丑陋的鬼脸儿。 陆云祈这才认清楚她的庐山真面目——什么乖得巧的都是装出来的,其实里子里头还不是个又怂又睚眦必报的小滑头! 闹了一通,沈南枝的脸色好了许多,她边拿起筷子来又吃了几口桌上的饭菜,才道:“今日我叫平哥儿来问了问他的功课,让他给我写几个字看看的时候,他竟在纸上写了‘乌鸟之情,愿乞终养’一句话。” “这不是很好么?”这话原本是对祖母的回报之心,可用在母子身上却也并不违和。 沈南枝瞪了陆云祈一眼:“好是好,可我问他这乌鸟之情是对何人,他说不是对秋娘,而是对我……” “你是他的嫡母,他自然该敬你重你。”陆云祈依旧满脸的淡然。 “可他还是个孩子!我能听出来平哥儿与我只见还是生分至极,”沈南枝苦涩道,一张脸皱成了一个白面儿包子,“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可是自小身边就没有母亲,我想……他未必与秋娘真的那样生分,也未必真的知道怎么和我这个所谓的嫡母相处。” 沈南枝已经对秋娘说过,她可以时时去探望一下平哥儿,但是据万妈妈来报,说每次秋娘去便是拉着平哥儿又吃又玩的,又一次撞上欧阳先生给平哥儿教书,正在责怪他不用心,这秋娘竟气得直接上去与欧阳先生说了一通。 也亏得欧阳先生是陆云祈请来的,不与秋娘计较。为此事沈南枝也说过秋娘一次,她倒是十分诚恳的认了自己的错误,还亲去与欧阳先生陪了罪。 后来倒是也没听说过秋娘如何了,只是她去看平哥儿便说他如何辛苦,连万妈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说秋娘这是在有意消磨平哥儿的意志。 对于这种事儿沈南枝也没好意思怎么与秋娘嘱咐,毕竟人家是亲娘,自己若是不叫她去看人倒是更显得自己如何如何了,只能在他们一起来请安的时候婉言点一点她,问问平哥儿的功课如何,然后与他说一说男儿定要知书明理等等…… …… 这件事儿过去了几日,秋娘愈发殷勤起来,日日天不亮就来了嘉和居候着,伺候陆云祈用膳更衣。 她是小娘,来伺候主子自然也是没话可说的,下人们不好过分阻拦,一开始几日秋娘都直接进了屋子里头伺候陆云祈梳洗。陆云祈刚起床也迷迷糊糊,往往洗过脸后才看见来伺候的人是谁,他忌惮正睡在床榻上的沈南枝,不好大声斥责,但接下来的衣裳都是自己一个人整理的,压根不想叫秋娘触碰。 秋娘每每前来,看着在床榻暖帐中睡得正香的沈南枝,心中便忍不住一阵酸涩——她能在床上睡到自然醒,自己却日日天不亮便爬起来,还要讨陆云祈的嫌恶…… 一日陆云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收拾整齐后叫着秋娘一同出了屋子,秋娘正满心期待,却听见男人冷声道:“日后你不用来了!南枝还要睡觉,屋子里头有下人伺候便是了。” “二、二爷……正是因为二奶奶要多睡一会儿,妾身才要来伺候二爷的呀!”秋娘不可置信,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得心真的是石头做的,自己这么多日殷勤伺候竟然都没有叫他对自己一点儿的温柔,她眼眶微红,“二爷,妾身不求别的,只求能够伺候二爷和二奶奶就够了。” “有这时间,你便都用在伺候二奶奶上吧,”陆云祈冷哼一声,披上了一件褙子,“你伺候好她,便是伺候好我了。” 说罢,陆云祈挥挥手,带着墨松墨竹大步离去。 只留下一个秋娘在原地默默的流下了眼泪来。 沈南枝得知此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总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她只得与秋娘说,日后不用这么早就就来了,叫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好生休息休息,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秋娘幽怨的看着沈南枝,却什么也不肯说。 沈南枝叫她看得心里头都发毛了,可毕竟是夫君发了话,她也不敢忤逆陆云祈呀,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妻妾和谐了,随手挥了挥,将秋娘打发了出去。 “这个秋娘……也着实可怜。”丁香看着她落寞的走了出去,将茶杯轻轻放在了沈南枝的面前。 沈南枝也长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轻呷了口茶:“这有什么办法,一腔深情用错了地方便是一场空。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双箭头的……秋娘还是不够聪明,真正聪明的女人怎会叫自己陷得这么深?” 丁香摸了摸脑袋,并不是很能理解沈南枝所说的话。她甩了甩头索性不再去想,道:“对了姑奶奶,方才侯夫人身边的妈妈派人传话过来,说过几日夫人娘家的妹妹给儿子娶媳妇,要姑奶奶先有个准备着,到时候一同去吃酒席呢。” “啊?”沈南枝歪着头品了许久的关系,原来是陆云祈嫡母那边的表哥或者表弟娶媳妇,不过这关系虽说不远,可陆云祈也不是董氏亲生的呀,她倒是殷切,这么早便先与自己说下来了。 丁香点了点头,“姑奶奶委屈些吧,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没有办法的推诿的。” “吃个酒席也就罢了……”沈南枝仅仅蹙着眉头,满脸的无奈,“我嫁进陆家门儿不足两个月,却已经因着陆云祈给好多人都随过礼了!昨儿才粗略算了算,竟花出去了大几百两银子……啧,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挣回来……” 第1248章 大学士vs黄妈妈,残败 董家并非什么低门小户,虽家中没有爵位,可当年的董老爷却也是朝中正三品的官员,只是如今董老爷与董老妇人双双辞世,如今董家当家的是大哥儿(陆云风大舅舅)。 董家人脉并不算是兴盛,一个嫡子,两个庶子,如今那两个庶出也算是颇有成就,一个在山东那边做转运副使,一个在巴蜀地带外放中。这次是董老爷地亲的儿子娶妻,他们也没法子赶回来。而董家女子便更不多了,嫡出的只有一个董氏,庶女嫁得也不差,也是做了一官宦人家的正头娘子去。 这次酒席的主人公是董老爷嫡子董牧野,沈南枝经过多方打听才对此人有了一点儿认识,据安园中一些侯府老人所言,董牧野今年十八,无功无名,无才有貌——这位公子哥儿在读书上一点儿天赋也没有,科举考了两次都落了榜,如今正在筹备第三次科考,但董牧野倒是性子好脾气好,来过侯府几次都十分随和。另外他生的也不差,据一位年近半百的婆子道:“哦!董家公子啊——生得白白嫩嫩的,老婆子我看了也觉得喜欢得不得了呢!” 沈南枝汗颜。 他要取的是山西宁家女儿,听说是当年宁老爷与董老爷之间有过约定,两家虽都不是什么名震江湖的大家,但也都不算差,董家是勇毅侯府的连襟,如今的老爷也是官至四品,那宁家更是山西十分有头有脸的人家。 听上去沈南枝的确是不能不去,她如今是陆家的人了,陆家女眷们都会到访,她怎能置之度外呢? 不过陆云祈对此还是很不满意,他听完沈南枝所言后便冷冷一笑:“你若是不想去的话,我帮你去说说。” “你去说?”沈南枝的眼睛都亮了,她也不想跑到董家去,那可是董氏的娘家,“你怎么说啊?” “就说那日我要带你去别的地方。”陆云祈此时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没想到第二日陆云祈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他找了董氏身边的黄妈妈说了要带沈南枝出去,没想到黄妈妈竟抓着陆云祈说了好长一段话,一会儿说沈南枝如今也是陆家女眷,她若是不去定会叫外人质疑董氏厚此薄彼,一会儿又说这是真正把沈南枝当成一家人的表现,所有人都去偏她自己不去,到时候外面说起来定是不好听的…… 总之陆云祈回想,黄妈妈大约说了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带重样的。一直对董氏与其身边的人抱有敌意的陆云祈第一次觉得黄妈妈说话竟是如此的有道理。 “我……失败了。”陆云祈苦着脸回了嘉和居,一头栽进了被窝里,“怪道府中的妈妈们是最吃香的,我堂堂正一品大学士,竟说不过黄妈妈!” 沈南枝看着陆云祈难得受了挫败的样子,笑得整个人都倒在了猩红华丽的金线刺绣被褥上,笑得眼睛里头都渗出了眼泪来,这才缓了口气,挥挥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头:“行了行了,我也不难为你了,其实黄妈妈说的对,我不去也不像一回事儿,你嫡母便是怕外人说道陆家不和,也是一定要带上我的!” 陆云祈瞪着沈南枝,小丫头笑起来实在是好看极了,笑得一张美玉般白皙的脸上也多了两片温柔地红晕,他赌气似的猛地坐了起来,粗暴蛮横地一把将人抓到了怀中:“好哇你,早就想的这么深渊,却偏还要我替你去试水!” 沈南枝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举起双手求饶,等陆云祈松了手才大口喘了气,笑呵呵地道:“我不想去是真的,想到了这些也是真的!我心想你若是真的能帮我‘告个假’不就更好了嘛……可谁知道陆大学士竟然连一个大宅院里头的妈妈都说不过呀!” “好你个小没良心的,竟这样看你相公的笑话!”陆云祈表示十分抗议,一口咬在了沈南枝雪白的颈子上。 沈南枝挣扎不得,最终沦为老狐狸口中那可怜的小白兔。 …… 到了董家办婚事的那日,沈南枝又被迫起了个大早。 陆云祈是不可能去董家的,是以董家人连请他也没有,免得被他拒绝了反倒尴尬,不过今日他依旧要上朝,倒是难得的和沈南枝一起起来,二人简简单单的梳洗了一番,又久违的一同吃了一次早膳。 陆云祈高兴得多吃了不少,美其名曰有媳妇陪着,连早餐的味道都更加美味了一些。 用过早饭后沈南枝又被珠云拉着收拾了一番,虽也没有装点得过分华贵了,但总的来说也是一副醉月静好的温柔样子。二人在二门处分开,陆云祈抱着沈南枝那纤细的腰肢,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你们结束了,我去董府接你吧?” “不用了!”沈南枝直接拒绝了她,“你没时间去吃酒席,偏有时间去接我,叫人家知道了多不好呀……” 陆云祈一副中伤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无奈地呼了口气,“行吧,那到时候再说。” 说罢,就催着沈南枝快些上较——他自己多看了一会儿沈南枝梳妆,如今快要迟到了。 沈南枝和陆云祈这才道别,她坐软轿去侯府,再与侯府那边的女眷们一同过去。 陆云祈好似是要去的,是以早早地就先与孔氏一同去了董府那边,董氏的嫡亲侄儿成亲,她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也不能太晚了,是以侯府中竟只有一个陆向晚等着沈南枝。 沈南枝还有些惊讶,“不是说所有女眷都要去吗?怎么不见兆儿,还有三房的三弟妹呢,怎么也不见?” “兆儿……我母亲一般不怎么带她出去的,三嫂跟着大嫂和我母亲她们一同先去了,我在家里等着二嫂一起走,”陆向晚笑呵呵地抱住了沈南枝的胳膊,“二嫂,二哥哥不去,咱们两个正好能坐一辆车走了!” “那正好呀。”沈南枝一笑,她还是挺 第1249章 董府相遇 董府离着侯府有很长一段距离。沈南枝和陆向晚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那边。不过倒也不算晚,她们便是侯府最后出来的,却也是时间尚早,作为连襟她们自然就是该早一些前来的。 董府不比安园大多少,沈南枝和陆向晚一同下了马车后就有人上前来接应着,两个女使把二人引入了花厅,才见着陆家来的人们也正在此处,上首坐着一个华服妇人,年纪与董氏差不多大见她头顶戴着大红丝绢的缂丝花,沈南枝猜测这可能就是董家如今的妇夫人,董王太太。 陆家来的女眷们都坐在左手边儿,右手边也有几个妇女姑娘,想必都是董王太太娘家的亲眷们了。 “哟,来啦?”董王太太见到人进来后便迫不及待地朝着沈南枝和陆向晚挥了挥手,叫二人站到她的身边去,董王太太先看着一旁的陆向晚,“大姐姐,这是向晚吧?我可是有几年没见过向晚了,怎么出落得这般水灵了?” 一旁的董氏轻轻一笑,“二弟妹说什么呢,这丫头也就是长得还算规矩!却是个小皮猴子,在家里儿恨不能将屋顶儿都给掀了呢!” “女孩子便是要活泼一些,才够可爱呢!”董王太太笑着,说的陆向晚都有几分羞涩了,她这才扭头看着另一边儿的沈南枝,“哟……这就是你们老二的媳妇儿罢?生得怎么这样好!?” 沈南枝汗颜,心道您是只会这样夸人了吗? 董氏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盖过自己女儿的风头,所以出席什么活动也很少带着兆儿一同去,可今儿却是羞涩一笑,双目温和地看着沈南枝:“谁说不是呢?老二是最有福气的,他自个儿有出息,还娶了个这般出挑的媳妇儿,二弟妹你是不知道,我这老二媳妇最是厉害的,那样诺达一个安园,她就能自个儿打理得井井有条!” 沈南枝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孔大奶奶,并没有在她面上发现什么不悦的神色,想来这位大嫂嫂也是狠角色,董氏这般夸奖自己,她都没一点儿反映的。 而董王太太早已经殷切地点了点头:“早就听说了,你们老二媳妇儿出身不差,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就是与别人不一样!我们家牧野媳妇儿若是能有你一半儿的好,我也就放心咯!” “牧野表弟与新妇自小相识,想必二人定能够同心同德、夫妻和睦,把舅母伺候得妥妥帖帖,更能给董家多多添上几位大胖小子!”沈南枝就随着陆云祈的辈分儿喊了“舅母”,虽然陆某本人从来没有对董家的这样客气过。 沈南枝说话的时候笑意盈盈,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这话本就叫人听着心里头舒服得很,此时那董王太太更是心中大喜,连着夸了沈南枝好多句,说话便掳下了自己腕子上头带着的一对白玉手镯来,给了沈南枝和陆向晚各一只。 正当沈南枝有几分犹豫的时候,董王太太便开口笑道:“当年大哥儿媳妇进门儿,我是去吃了酒席、给了东西的,你和二哥儿成婚我们董家的没过去……这镯子就当是舅母给你的见面礼儿了!至于向晚嘛,就当是舅母提前给你了成婚的贺礼!” 陆向晚脸色一红,却还是将那镯子接了过来:“舅母说什么呢!我成婚还早着呢,但是这镯子我可是收了啊,成色这么好……二嫂嫂你也莫要客气了!” 陆向晚一向如此,众人也都是见怪不怪了,齐齐地笑了起来,董氏也笑得高兴,口中说着“这孩子……”云云。 沈南枝也就没客气,她实在是喜欢和陆向晚这种性子的女生相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轻轻松松的。 二人收了镯子才坐回下首的杌子上头去。陆向晚便迫不及待地拉过沈南枝的手来,二人带着镯子的手并在一起,她半靠着沈南枝笑道:“二嫂嫂,你瞧,咱们俩这镯子虽然都是透亮的白玉,但你这儿又一缕墨痕呢。” “你这只镯子上头也好看呀!”沈南枝笑道。 “嗯,我这只上头的墨痕像是一缕炊烟,二嫂嫂这个像是一根飘带!”陆向晚说的兴致勃勃,“说起来我最是喜欢这样的白玉,通体洁白的那种固然是贵重好看,可是我总觉得那种实在是千篇一律,没有什么个性。倒不如有墨痕的这种,每一只都是独一无二的……” 上首坐着的董氏静静看着这边儿,她看着沈南枝一派富贵端庄的举止,再看屋中女眷也有意无意地往沈南枝那边儿看着,一时间心中有几分不平,但又瞧着沈南枝与自己的向晚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着,又有了几分宽慰——至少这丫头没仗着陆云祈便对向晚苛刻。 没一会儿董王太太就开始给众人介绍她右手边儿一群人,基本都是王家女眷,坐在最上头的是王家现在的夫人,左手坐着的是王家二夫人,再底下的是王家大少爷的媳妇儿。一家子都穿的十分富贵荣华,一派暴发户的样子。 陆家是董家的连襟儿,而董家与王家又是连襟儿,所以这陆家与王家说起来没有血缘,可是也有亲缘,算得上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了。 孔氏进陆家进的早,常常跟着董氏出去应酬,此时与王家的应酬起来也丝毫不含糊,一群女眷在花厅里聊的十分开心,通过聊天孔氏才知道陆云风与王家大少爷还做过同窗——只是那时候两个人都还没有娶妻。 沈南枝坐在后头乖巧的不行,其实她和今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见过,便是陆家的人平日里也没有日日相见,除了一些应酬话和“嗯、啊、好”之外变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索性就呆呆的坐在杌子上头,一会儿装作不懂的样子听着长辈们说话,一会儿又闷着头数着杯子里头的茶叶梗子。 总之她坚信:只要我不说话,麻烦就找不上我! 第1250章 进击的陆向晚 只是沈南枝也没想到,她都这么呆呆傻傻了,居然还会有人找上自己来! “陆大人如今在朝廷里头可是如鱼得水呀,新的府邸是皇上托人赏赐的,就连婚事儿还是太后娘娘钦点的,只怕是皇家的赏赐都要拿到手软了罢?”说话的是王家那位大夫人,表情笑得狰狞,一副市侩的样子看着沈南枝,说得语气高了还得笑上几声,“日后你可不能忘了咱们王、董、陆三家可是亲戚,多多提歇着自家的兄弟姐妹们一些呀!” 沈南枝就看着董家、还有王家大奶奶的表情一顿,就连董王太太的面色也僵了一僵,眉头微蹙看着沈南枝。 沈南枝抬起头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如浅溪,含着温柔无比的笑意,朝着王夫人牵了牵唇角:“王夫人说的是。” 王夫人撇撇嘴,对沈南枝的态度感到十分的不满,她挪了挪身子变了个姿势坐好,道:“我可是听说你们家陆大人很是不合群儿,像是今日这场合,怎么云风都来了,你们家陆大人却是不肯来的呢?别是看不上董家这酒席罢!?” “瞧王夫人说的,您也知道我家相公在朝中是做什么的,皇子公主们不休息,我家相公自然也就没理由跑出来的,董家可是我们陆家的连襟,我家相公对待亲戚最是好的。”沈南枝只轻柔的笑着,却格外把“董家”、“连襟”这四个字咬得很重,言下之意是:你们王家与我们陆家还隔着一条河呢,您是哪位? 王夫人眼睛一瞪,却又实在是不好与她当众撕破脸皮,只得转而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日后若是真的有什么难处去找你,你可不准推诿啊!其实也是,陆大人如今这么得圣上与太后娘娘的宠爱,自也不好叫咱们这些个亲戚受着苦看他享清福!说起来我们家老五也到了要读书的年纪,要么老二媳妇儿你看着安排安排……” 沈南枝笑了笑,“这种事情我一个妇人说了算不得数,夫人要么亲与我相公说一说吧,五郎多大年纪、基础如何都说一说……”反正往陆云祈的身上推就对了!谁都知道陆云祈的脾气不是那么好,宫里的皇子公主也是说罚便罚,她就不信这王夫人真的能厚着脸皮去与陆云祈说道这些去。 “嗳,不是说二哥儿最是心疼你,你说什么他便听什么的吗?”王夫人面色有几分不悦,她认为沈南枝这是在敷衍她,“你们家陆大人这么大的本事,还不能往翰林里头塞上一两个人的?” 一旁的陆向晚却有几分不乐意了,她性子一向是飒爽的,私下里与陆云祈相交也是甚好,气得立刻站了起来,道:“王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没见过打秋风绕着八十个弯儿的!” 此言一出,屋子里立刻一片安静,有时候对付脸皮厚、爱惹事儿的就是要用最最蛮横的办法,陆向晚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王夫人,王夫人立刻脸色一沉:“陆家姑娘这是怎么说话呢?都是亲戚,帮扶一下难道还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不成!” “你若是求人,便摆出求人的态度来,若是不肯求,便托了我舅母与我娘说好话,叫我娘亲自拿架子让我二哥办事儿去!你们王家敢使唤我们陆家的人还不是靠着我娘和我舅母,说到底王家跟陆家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二哥哥凭什么听你们这般差遣!?”陆向晚上前几步,愈加大声。 上首的人们吓得一怔,董氏的脸色一沉,低声骂道:“向晚!你给我坐下去!” 王夫人面色涨红,手上的茶盏几乎都要拿不住了,“你、你胡扯什么?侯夫人,侯府就是这般教养子女的?怎么、怎么当着长辈的面儿也敢如此猖狂啊!” 董氏的眉头几乎要蹙到一起去了,她连忙扭了身子面向王家的人,与她和和气气地道:“亲家姐姐这是什么话……我、我这丫头是不懂事儿,最是心直口快的,你可千万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向晚,还不快与陆夫人道歉!” 陆向晚轻轻一哼,大踏着步子坐回了位置上去:“我说的何错之有?今日是牧野表哥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想着这般撕破脸皮,可王夫人也忒不客气了些,说话便是要我二哥哥给你们家老五安排进翰林……你当翰林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进的?你家那老五都要住在妓院里了!听说他房里还有个原本是歌妓的小娘呢……你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沈南枝在一旁只觉得十分刺激——不怪平日里陆云祈没少说陆向晚的好话,这孩子虽是董氏亲生的,却竟与她性子一点儿都不同,董氏说起话来弯弯绕绕的,恨不能把你绕晕了才好,这陆向晚倒是够直接,丝毫不顾及自己黄花大闺女的身份。 董王太太面色也有几分尴尬,一边是侯府嫡小姐,一边是自己的嫡亲的嫂嫂,她也知道自己这位嫂嫂是个十分市侩的人,可是两边都是得罪不得的,只得笑道:“行了行了,你们是来吃我儿的喜酒的,还是来讨债的啊!” “就是就是,王夫人,咱们是来吃酒的,便是有什么事儿也等着我们二爷来了再说嘛!还有六妹妹你也莫要说了,你说说你还是个未嫁的闺中女子,怎么骂起人来这么厉害哟!”孔氏连忙附和道,笑呵呵地摆着手。 王夫人赶忙就坡下驴,哼了一声:“我自是来吃牧野喜酒的!但是陆家姑娘也忒厉害了些……陆家姑娘日后也积些口德罢,当心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你可还是未嫁的呢!” 察觉到陆向晚又要呲牙骂人了,沈南枝连忙暗暗拽了一把她的袖子,陆向晚察觉到,这才忍了一口气,却依旧微眯着眼睛,目光凌厉,一字一句说的虽声音小,却绝对不怂:“与什么人说什么话,遇着不讲理的,我当然要比你还不讲理了……” 第1251章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这场口头上的争斗最终以双方都不想彻底撕破脸皮而告终了。 王家的自知说不过侯府的人,不管是口才——一个沈南枝这样的笑面虎、一个陆向晚这般的小泼皮,还是家底——王家老爷目前位居正六品,陆家侯爷位居从三品,陆家二公子陆云祈位居正一品,且是皇子(未来天子)们的教养先生。他们王家可是输的彻彻底底的,就算是真的撕破了脸皮,最后也是王家不讨好。 毕竟侯府的家世摆在那里,没人真的敢傻到与侯府对着干的。 孔氏和董王太太在其中说了好久的好话,花厅之中的气氛这才渐渐的缓和了下来,王夫人迫不及待地就坡下驴,一开始陆向晚并不想随随便便的就绕过她,还是董氏说了几句,她这才收敛了几分。 安静下来后没多久,王家的人便说在屋子里头只觉得憋闷,托辞出去透透气,两位夫人带着儿媳一同出了门子。 王家的离开了之后,整个花厅好像一下子空旷了不少似的,董氏那强撑出来的笑容这才一下子消散了,扭身面对着那董王太太:“弟妹,今日这事儿闹得……是我们家不好,叫你夹在中间儿……” 董王太太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苦恼的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姐姐可别这么说,我那个嫂子是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的,我们王家这几年也是日渐落寞,你说这一家一家只见可不就是一户指着一户拉扯、这户扒着那一户过日子嘛……可我这嫂嫂有时候也是忒过分了些……”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才抬眼去看着沈南枝,朝她伸了伸手:“南枝,今日的事儿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她是想起什么便说些什么,却也未必是真的要逼着你去找你相公说事儿,你只当听了一遍耳旁风……” 沈南枝连忙走了过去,叫董王太太牵住了自己的手:“舅母这话说得便有些生疏了呀,其实亲戚间本是该互相帮扶的,只是……王家五郎若真如向晚妹妹所言那般不堪的话,我家相公也的的确确是不太好安排……” 说来也是好笑,董氏和董王太太是妯娌关系,没有血缘,董王太太与那王夫人更是姑嫂一场,没有血缘。这么一大家子人说来谁跟谁都是不搭边儿的,这些媳妇儿便更不用说了。所以说是一家人,可到底是不是一家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沈南枝这么说已经是十足的客气了,是以夹在中间的董王太太反倒更觉得她懂事体贴,至少没有叫她在中间左右为难,将一切自己的“为难之处”都托给了王家。 闻言,董王太太面上一喜,抿嘴而笑:“你是个懂事儿的好孩子!” 沈南枝也笑呵呵地回答着董王太太的话,对一旁董氏那冷漠、甚至有几分嫌恶的眼神当做全然没有看到。 中午吃酒席的时候,因着王家来的人不算多,便与别的宾客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头,就坐在陆家人的一旁。 经历这么一件事儿,沈南枝更喜欢陆向晚了,二人吃酒席的时候自也坐在了一起新郎官儿出去接新娘子了,中午的酒席是用来宴请女眷外宾的,但亲眷却要等到晚上再吃一顿——那时候新郎官会把新媳妇安置在洞房之中,出来敬酒。 正吃着,沈南枝便敏感的在隔壁桌上听见了陆云祈的名号,仔细一听,才发现是那位王夫人:“哟——你们可是不知道呢,陆大人如今可是高攀不起的!你们怕是不认得他与他那新娶得媳妇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啧,要我说侯府是高门大户,可越是这样的高门大户,偏培养出来的纨绔就是越多的!怪道人家总说书香清贵门户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勋爵之家,你们说说,这种靠着祖宗吃老本儿的人家有什么好的!?” 那王夫人越说越起劲,后面的话已经十分清楚地传到了陆家这一桌上来,这下连董氏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只见她面色愈发黑了下来,不快的将手中的筷子一撂,挑着眉头看了看沈南枝:“你惹的祸事,这下倒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碰上这么个无赖,咱们陆家的名声都要毁了!” 沈南枝很想说陆家的名声若真的扒出来,只怕并不会毁在自己的手上。但所谓“家国情怀”,这种时候她还是选择停止内斗,一致对外。 正要想法子解决此事,身旁的陆向晚眼睛一瞪:“我呸!这女人可真是不要脸!我、我这就去收拾她!” “哎哎哎——”众人一慌,还是沈南枝一把按住了她,“向晚!” 沈南枝对陆向晚摆了摆头:“你好生坐着,此事我来解决吧。” “二嫂,你这性子……”陆向晚柔柔道,她眼中的二嫂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进门儿两个月了,她就没见过二嫂凶过一次的,若是叫她去面对那样一个蛮横无理的女人,她心中还真是不禁有些担心,“你能说得过那个女的嘛,别到时候再叫她倒打一耙咯!” 知道陆向晚也是担心自己,沈南枝心里头一暖,轻轻拍了拍陆向晚的手背,又看向董氏去:“婆母您放心,儿媳定不会叫旁人随随便便的便污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董氏深深看了沈南枝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她心中才不信沈南枝能怎么着呢,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她与人骂起来了,自己只说是陆云祈执意要娶就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儿,别想着侯府帮他们揽着! 陆向晚还有几分担心,可是看着沈南枝那平静如水的面容,美丽又自信,却不得不暂且相信了她。 沈南枝就给自己的杯中添了一杯茶水,身后王夫人那丝毫不收敛的瞎传闲话的行为还在继续着,吵得她耳朵几乎要流出血来,在王夫人骂完“捐个官做罢了,有钱就是好!”之后,“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坚定地朝着那边的桌子走了过去。 第1252章 火力全开 王夫人正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星子乱喷。一桌坐着的女眷出身都与董家、王家差不太多,所嫁之人也不过是四品到七品之类的官员。这些人有一个特性——夫家若是十分上进的,她们也不会太差,夫家若是没那么清流,她们就是京城之中最能传闲话的一个群体。 恰好这个等级的官员之中多是些不求上进之徒,偶有几个出挑的清流,却也是少之又少。 是以王夫人在这群人中非常吃香,这种吃香并不是她的身份赋予的,而是她说话的能力赋予的。 试问那个女人不希望自自己的夫婿得力、成为那能够供自己耀武扬威者呢?可惜她们的男人一个也没有做到,偏偏当今最出头的一品大学士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娶了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还从寻常人户一跃成为了侯府嫡子的夫人。 女人们总会把问题简单化,她们认为两点:一,沈南枝年轻貌美,相貌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二,沈南枝是命好,才能有如今的荣誉,这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但是是值得嫉妒的。 所以沈南枝笑意盈盈的出现在他们的桌子前头时,众女眷吓了一大跳。 “王夫人!”沈南枝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正说得起兴的王夫人一愣,连忙收住了后半句话,她没忘记自己方才受的委屈,却也没忘记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所以露出一个爱答不理、甚至有几分轻蔑的表情来:“哟,陆大学士的夫人啊?你怎么跑到我们这桌子来了?” 正巧王夫人身边还空了一个位置,沈南枝就顺势坐了下来,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完美的微笑,不紧不慢道:“我仔细想了想,方才的确是多有得罪了,说起来夫人说的实在是有道理——王家与陆家虽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到底也算得上是一家人!” 众人闻言,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叫没有血缘,还是一家人?拜把子了也不成啊? 后来大伙才明白——原来是连襟的连襟关系。 王夫人瞪了瞪眼睛,她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关系根本说不上亲戚。 “是以,方才夫人不是说要我相公帮着您家五郎安排进翰林的事儿嘛……我想了想,既然是一家人,我也不该替相公拒绝了,”沈南枝继续说道,满脸的无辜和为难,“不过相公这几日都很忙,要么这样吧夫人与我说一说五郎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也好与相公商量商量!” 这番话是在告诉众人:是王夫人死皮赖脸求着我相公帮她走后门儿的。 陆向晚告诉沈南枝,这王家五郎名声很不好,淫靡成性,连青楼的女子他都敢纳为妾室的。先前这王五郎还出过事儿,那时候董王太太还与董氏说起过这些,董氏说可以往外头给他聘几房良妾,总也好过去外头花天酒地,可董王太太说:“我也跟弟妹说过,可五郎偏嫌弃良妾没有滋味!” 一般的读书人家都很看不起贱籍女子,她们可以做下人,却不能做小娘。刚巧王家就是读书人出身,王五郎还有一房做过季女的小妾。 王五郎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他的事迹在勋爵人户之中便不是那么光武流传了,可是在眼下一桌子的妇人们之中,却有不少的知情者。 男人花心,可日后若是能悔改,那也没什么,说起来顶多算是“曾经也鲜衣怒马过”,可众人却没想到王夫人竟还有脸叫陆云祈把他安排到翰林院去! ——她们家的儿子自小乖巧,尚且没资格去翰林呢! “我、我何曾说过要我儿去翰林这样的话!”王夫人心虚地看了一眼在座的夫人们,“你们陆大人那样厉害,我不过是想叫他与我儿说道说道,介绍一位不错的先生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我听错了。”沈南枝满脸的恍然大悟,又继续笑道,“不过不知道五郎读书如何?我相公当年考了两榜进士才走到今日,想必五郎也差不了便是不能两榜都名列甲榜,能过了两场考试也是不错的了!若是五郎能够金榜题名的话……也能自立门户,不必靠着祖宗吃饭了。” ——言下之意:我家相公的官儿才不是捐来的,是他凭自己的本是考下来的,更没有吃祖宗的饭! 王夫人浑身颤抖,周围女眷们嘲讽的眼光愈加露骨,她本不怕人听见自己说什么,却不想这沈南枝竟往点子上戳! 这时已经有一位夫人看不惯王夫人的样子,冷笑着道:“陆夫人不知道吧?王家五郎读书不怎么好,只怕是这辈子也中不了两榜进士咯!” 不等王夫人反驳,沈南枝已经又“哦”了一声,她笑道:“五郎读书不好也没关系,可否愿意习武呢?咱们昱国有武举,当年我公爹便是靠着武举入仕的,虽然这爵位是祖宗传下来的吧……但圣上登基前也是我那公爹带兵献出过半条命的。说起来昱国虽是重文轻武,可武官比文官也好做不少,五郎若是个有天赋的,定能如秦烈将军、贾小将军他们一样年少成名的!” 王夫人一张脸涨得通红,沈南枝又继续道:“也不知道五郎是想走文还是走武,若是都不太成……或许能给五郎捐个官做呢?昱国捐官的不少,只是捐来的官儿定然不能与自己走出来的想比就是了,若五郎没有一点真本事的话……怕是走到从六品就是最好的出路了。不过嘛……”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一愣,对王夫人一笑:“不过,王家如今也是官居六品,到也不算是拖累。” “放、放肆!你竟然胆敢非议长辈!”王夫人气得胸口猛地起伏,周围已经是嗤笑四起了。 “非议长辈?我不是在与夫人说五郎的事情嘛?”沈南枝无辜地嘟了嘟嘴吧。 周围的女人皆冷笑着看着王夫人,对他们而言没有队友,只有谁是更可笑的那个。 而如今无疑是王夫人最为可笑,王家女眷皆死死地低下了头去——这真是丢死了人! 第1253章 牧野大婚 沈南枝看这王夫人如此,自知她便是那色厉内荏的草包,只知道说场面儿话,却是稍微一厉害他便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她便不再看王夫人的反应,自顾自地那就手里的茶杯来起身对着桌上的夫人们举了举杯子:“方才一直紧着跟王夫人说话,都险些忘了与各位夫人打招呼了。南枝年轻不懂事儿,也没跟各位来往过,但日后总是有机会的,也趁着我那牧野表弟大喜的日子,先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了。” 沈南枝是在座的妇人之中位分最高的,当朝大学士之嫡妻,便是不能袭爵也是身份尊贵显赫,在座的人们只有巴结的份儿。至于那些闲话都是私下里说的,与她们巴结沈南枝并不矛盾,此刻妇人们一个个的也举起杯来。 一个好事儿的梅色衣裳的女子已经忍不住笑道:“陆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啊?咱们身份地位,能有幸跟陆夫人结识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说起来陆夫人到底是年轻,尚且没在京城里头融入什么圈子,日后陆夫人听了闲话可也莫要往心里去,京城妇人的日子过得最是无趣,许也只能说说闲话打发时间了!” 周围众人已经“是呀是呀”的应和起来。 气得王夫人怒目圆睁——方才你听的时候可是听得起劲儿,如今倒是变了个人一般!您这变脸也变得忒快了一些! 但她也不好意思说,心中连连骂着有地位就是好,还不是靠着夫婿的光荣才能如此耀武扬威么? 沈南枝见夫人们也多是善于应酬之人,与人说话说得多了,自然便不会听不懂他们话里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像沈南枝方才一番话说得无比真诚走心,可她们并非听不出自己是什么意思——侯府并非靠着祖宗封印过日子的人家,如今的侯爷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立过大功卖过命的,陆云祈更不是捐官捐出来的大学士,他有如今的成就都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有时候与这些人交流也很是省力,吃完茶水,沈南枝才笑呵呵的看着王夫人:“总之,夫人,我也只能给五郎出两条路了,夫人且看着哪一条路更好走、哪一条路更加合适罢。” 说完这才笑盈盈的福了福身,回到了陆家的座位上头去。 陆家的人们自沈南枝过去便巴巴的瞅着这边儿,背着坐着的不好扭着脑袋直往这边看,却也是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声音,在沈南枝一句一句的挤兑着王夫人的时候,陆向晚面色大快,还不忘默默地替她捏一把汗、加油打气。 董氏的脸色却是十分的纠结,一会儿听着心中暗爽,过一会子却又暗道沈南枝竟有这样的口才……见过了沈南枝这厉害的样子,再回想她原本在侯府之中时那丫头小病猫儿一般的模样,竟其中八分都是装出来的! 沈南枝坐了回来,才小心翼翼的看着董氏的脸色:“婆母,儿媳已经处理好了。” 董氏只带着微微不快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才将将拿起筷子来,语气之中颇有讽刺:“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以往那性子也有如此强硬的时候……”笑呵呵地就把人挤兑的无地自容了,这幅样子倒是和陆云祈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般! 这么想来,这俩人成亲倒也是天作之合! 沈南枝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却还是十分乖巧可爱:“婆母这是嫌儿媳当人一套背人一套了?儿媳也是想赌注那王夫人的嘴,免得她总在外人面前说咱们陆家的不是。” “就是啊,娘,”陆向晚都替沈南枝觉得委屈,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二嫂嫂再怎么样也是为了咱们家,难道您要听着那个无赖的到处说咱们陆家的闲话不成?我听二嫂嫂与她说话倒是十分的舒坦,对付这样的人还是我二嫂的法子有用!” 陆家的旁人不再说什么,沈南枝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埋头与陆向晚一同吃菜。 下午的时候更加热闹了一些,前去接新娘子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董府来,满面春风的董牧野背着一袭红衣的宁小姐进了喜堂,沈南枝才知道为何家中的婆子都忍不住称赞他的相貌—— 董牧野生得的确是好看,白白净净、纤瘦高挑,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眉眼含笑,唇角微弯,一看着便是一副很能与人亲近的那种。 二人拜了堂,几个长辈的都跟着去洞房见新媳妇了,沈南枝便在外头和陆向晚待在一起。 里头是很热闹,但外头却也不差,女眷们社交起来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老人看新人。见着年轻的媳妇,年纪大一些的总喜欢多多嘱咐上几句,而见着年轻未嫁的小姑娘,她们又会自动带入媒人的身份来。 沈南枝和陆向晚两个把最容易被七大姑八大姨围起来的两种人都占全了,自然被不少人围着说话。沈南枝只觉得自己的腮帮子笑得都有些许发酸,陆向晚直偷偷地掐沈南枝的手表示抗议。 沈南枝心中大苦:你不高兴你说啊!这时候装什么贤良淑德!?于是毫不留情地掐了回去。 等董牧野从洞房里出来,晚上的酒席这就开始了。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却没想到酒席将近时,沈南枝便听见王夫人坐在董王太太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地哭诉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他们侯府家大业大,便如此欺辱旁人!真是没法儿活了!” “你……也不要与侯府的后生一般见识了嘛。”董王太太面露难色,她可不想在儿子大喜的日子还出别的岔子。 “那陆云祈不过是个晚辈,本事大又如何!?难道竟一点儿尊卑长幼都不分了么?那沈南枝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这样说话!”王夫人骂道,“若是叫我见了他们陆家二郎,我定狠狠地教训一顿!别日后官做大了,却不知道如何做人了!瞧瞧他把自己的娘子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董王太太一阵无语,却还是耐着性子:“嫂嫂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叫人听了去想什么!?我儿大婚,您偏要闹下去……” “我这是闹?我是气!”王夫人说的十分理直气壮的,“我告诉你,王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你搭着侯府过日子,可是侯府给过你多少好处?陆云祈像如今这么出息,可曾与你家人有过什么助益?这样不知亲戚和睦的后生不要也罢!” 第1254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正坐在隔间里头偷偷休息的姑嫂两人将黄夫人的话听得十分清楚,反正沈南枝已经是没什么斗志了,只觉得跟黄夫人说话就宛如是对牛弹琴,她纵使有自己的理由,认为自己是最委屈的那个。 只是陆向晚最不想惯着她这个毛病,原本累得几乎半死的她一下子便有了精神,“腾”地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两步便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帘子,指着黄夫人骂道:“你这个人好生无礼!若非你自己贪得无厌、自以为是,我二嫂嫂和我们陆家谁稀罕搭理你!我二嫂嫂说的还不够清楚,还是本姑娘没给你骂个痛快啊?你若是还这敢这般不要脸皮,莫怪我不跟你客气!” 王夫人一怔,下一秒已经整个人瘫在了太师椅上,哭喊道:“天爷呀!这就是陆家侯府的好教养么!你们真当有个陆云祈、这天下就是你们陆家的了不成!我今日到要让所有人看看你们陆家好姑娘都是什么教养的!” “嫂嫂这是要做什么!?今日可是我儿大喜的日子,你一定得在今日搅和不成!”董王太太这才彻底压不住了心中的怒火,声调猛地便提高了一些,厉声道,“嫂嫂非要今日讨个说法,是要毁了我儿的婚事儿不成!” 王夫人愣了愣,还以为董王太太总是会要说几句好听的话的,自己那时候再顺着台阶儿下来就是了,却不想董王太太竟也敢如此说话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又觉得若是她没气势了岂不是十分丢人? “哎哟,怎么又吵起来了?”王家媳妇儿走了进来,见着气氛不对,又见着自己那婆母面色一红一绿的很是难看,便也将将猜到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便连忙三两步走了上来站到了自己婆母的身边儿去,“好妹妹可别吵了,亲戚之间拌个嘴儿也是常事儿……” “谁跟你们王家是亲戚?”陆向晚气呼呼的瞥了一眼,“我二嫂嫂是沈家的,离你们王家就更远了,你们到也好意思叫她一上来就受这些个窝囊气儿!” 众人面色一明一暗的。说起来各有各的情谊、各有各的苦衷,一家往往牵扯着另一家,是以这连襟只见就算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也未必会想陆向晚这样飒爽的说开了。 王夫人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几乎要炸开,她只觉得自己受阻了委屈,尖着嗓子将陆向晚、沈南枝,连带着根本没有出现的陆云祈都骂了一通。 沈南枝极力忍着不适,努力伸手抓着几乎要扑上去打人的陆向晚,只是那声音吵得她耳畔一阵翁鸣,头皮发麻的厉害。 董王太太也是彻底地没了法子,亏得这时候花厅里头没有旁的宾客,若是叫外人听见了,董牧野的脸面也要丢进了! 两个年纪大一些的气得都一边抹泪一边骂人,一个喊冤,一个喊着更冤。一时间花厅里头乱作一团。 沈南枝低声问陆向晚:“婆母和嫂嫂呢?” “她们……应该是在外头与人说话呢!”陆向晚说起话来还是忿忿的,好像随时准备着冲上去打人。 沈南枝心下缓了缓——幸好她不在,否则只怕是场面儿要更乱一些了。 正吵得不行,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个女使,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子:“夫人,陆大人来接陆家二奶奶回去了,说是不便进里头来,叫二奶奶快些出去呢!” 沈南枝就眼前一亮,好似救星突然降世一般。她眼看着董王太太也是面上一喜,王夫人却是面色一怔,她便冷笑道:“王夫人说什么都是自个儿的,不过如今我相公来了,要么夫人亲去与我相公说罢!” “你、你打量我不敢去还是怎么的?”王夫人眼睛一瞪,说话便扯着自家儿媳往外头走去。 沈南枝和陆向晚并没有急着追出去,只对着董王太太福了福:“今日的事儿实在是多有得罪的,还望舅母见谅。” 董王太太哭得双眼都通红,陆向晚抿了抿唇道:“舅母,真不是我们有意与王家的争辩,只是这王夫人太不讲理!您越是忍着,她就越是蹬鼻子上脸!” 董王太太此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自然不喜欢陆家这不肯受委屈的样子,可却是今日之事皆错在那王夫人身上,她只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快些出去看着罢,我那嫂嫂最是蛮横无理的……别叫陆大人真的与她动了怒火才是……” 二人点点头,一同追了出去。 别说,王夫人腿脚实在是麻利,陆向晚甚至都没来得及与董氏说上一声,匆匆赶到二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过王夫人已经站在陆云祈的面前指手画脚了。 只是到底是面对强权,王夫人此时此刻心中的底气也不如先前那么足了,冷笑着道:“陆大人如今可真是风光!连带着整个陆家都要将眼睛长在天灵盖上了!” 沈南枝心头一紧,只见陆云祈和董老爷等人一同站在门口说话,听见王夫人过来说了什么他才偏了偏头,冷声道:“你是何人?” 王夫人身子一顿,一旁的董老爷连忙道:“嗳,二外甥,只是你舅母家的嫂嫂,王家的大夫人……嫂嫂,你这是来做什么?” “我就是看看陆大人如今到底多厉害,将一个媳妇一个妹妹纵得无法无天!”王夫人忍着气,看了看陆云祈身后的轿子,“许久不见咱们陆大人了,如今倒是更比往日风光了不少!” 陆云祈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过奖。” “我、我今儿还是遇上个惜字如金的!?”王夫人一气。 陆云祈却是没了耐性,对着董老爷不耐烦道:“我家娘子怎么还不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这边的陆向晚就开开心心的拉着沈南枝跑了过去,“二哥,你总算是来了,你若再不来,我和嫂嫂要被恶人生吞活剥了!”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王夫人有些气竭,可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不太敢在陆云祈面前说什么,刚要骂人,便又远远的看到了那正往这边走过来的王老爷,更是心中一顿,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陆云祈直接伸手把沈南枝捞了过来,温柔地顺了顺她的头发,“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第1255章 向晚的春天 沈南枝便笑呵呵的摇了摇头,扭头淡淡的看了身后的那王夫人一眼: “相公,没什么的,董王太太许久没有见过相公了,听说相公来接我,特地赶出来见见相公呢!” 陆云祈也冷冷一笑,只见那王夫人满脸的怒意,却因着被董老爷和匆匆赶来的王家老爷低声骂了几句,便再也不敢轻易的挑衅出口,也好在听见沈南枝也没有落井下石,这才拼命叫自己忍了下去。 “呵呵呵,是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哪能欺负南枝的!?说来云祈也许久没有来过我们董家了,今日是你弟弟大婚的日子,要么你且去与你弟弟吃一杯酒罢!”董老爷笑了几声,说来也是好笑,这董氏与陆云祈的生母姜氏之间是不甚融洽的,可是董家的人却好像并没有这一层的表现,包括今日的董王太太,对事对人皆展现出了一些睿智和冷静来,至少沈南枝觉得董王太太的人倒也不错。 甚至……好像还挺注意着巴结陆云祈的。 不过陆云祈便没有这么多的心思了,他对董家的不喜欢贯穿始终,不管董家旁人如何,他都是喜欢不起来的。此时此刻更没有心思去吃酒,只淡淡的扫了一眼,目光最终又落在了王夫人的身上:“不了,今日宫中事务繁杂,我已经是精疲力尽,我家娘子也累了,听说今儿还在董家会了会豺狼虎豹的……我便带她先回去了。” 王夫人赤红着一张脸,闻言心中又是大为不满,忍不住抬头骂道:“嗳!你们这一对儿……怎如此没有教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你给我闭嘴!”一旁的王家老爷终于是忍耐不住,上前两步指着王夫人的鼻尖便痛骂道,“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赶紧跟我回家去!”随后才笑着对陆云祈点了点头:“云祈贤侄儿,你这婶婶最是没见识的东西,你也不要与她怪罪!” 被骂了一通的王夫人只觉得脸上挂不住——她到底也算是长辈,不管年纪还是资历,如今却叫自己的夫君在几个后生面前这般大声的斥骂,一时间她想要扑上去咬人的心思都有了,只恶狠狠的瞪着人,眼泪扑扑的往下落着。 然而旁人都不愿意理会她,陆云祈更是直接拉着沈南枝上了马车去,等坐好了后这才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对着外头的人道:“董大人,还请与陆家的人们说上一声,我先带着娘子回家去了。” 说罢,车夫大力扬鞭,身下的马车便款款地朝着外头走去。 直走出去了好长一段距离,沈南枝还能听见那王夫人在后头门口处的骂声,什么:“不就是当了个官儿,摆谱竟然还摆到了长辈的面前来!……”云云。 回安园的路上,沈南枝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与陆云祈说了一通,包括对这些亲戚们只想着打秋风,却不想着如何维系“亲戚之间”虚假的情谊的事情,说到最后她便忍不住笑倒在了垫子上头。 陆云祈就一路静静地听着沈南枝的话,看着小丫头笑的东倒西歪,为自己把王夫人说得无地自容的事情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她双眼完成了两枚横卧着的、明亮的月牙,笑起来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将美丽的琉璃遮挡起来,一派温柔。 自从这次从去过一次董家之后,陆向晚便更与沈南枝多多亲近了起来,只是听说那次回来的时候,因着这件事情,陆向晚被董氏骂了整整一路,尽是数落她实在是不守规矩,又说正是因着她的骄横,才叫沈南枝如此这般的不知收敛。 陆向晚替沈南枝觉得不公平:明明二嫂嫂净叫那大妈辱骂了,凭什么不能还嘴呢? 最终董氏也不好说什么,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最是天真无邪,尽管性子火爆了一些,可是到底心思是好的,什么害人坑人的事情她最是做不来,甚至是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事情的。 ——她总不能直接跟女儿说:我就是厌恶你二哥哥和你的二嫂嫂,你大哥是个没用的东西,这家里的爵位来日会是谁的谁也说不准,他们过得好了便是叫我心里头不痛快! 话说回来,陆向晚隔三差五的便往安园这边跑。她这样的性子最是能与人亲近的,沈南枝才发现陆向晚与平哥儿相处得十分不错,她经常过来,倒也能与平哥儿见着,便变着法子的哄着平哥儿玩儿,平哥儿虽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是到底也是孩子心性,这俩人倒也成了朋友。 在与自己的小姑子相处的这些日子之中,沈南枝敏感的发掘原来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陆向晚,心中竟然也是有人的。 还是因着在陆向晚的身上发现了类似于定情信物的男式玉佩,一开始她还狡辩说是陆云祈的东西,却是叫正好回家的陆云祈捉了个正着,陆向晚无从狡辩,只好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陆向晚小朋友恋爱了,是与吏部侍郎崔大人家的长子崔文卓公子。二人与正月十五花灯节相识,一见钟情,自那之后是想尽法子相见。只可惜崔文卓今年科举也是没能上榜,家中管的他更加森严了一些,陆向晚很是无奈,她说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沈南枝无比惊诧:“你们二人既然是真心相爱,为何不叫他直接来提亲!?” “文卓哥哥说……他们家不如咱们家,怕直接来提亲我爹爹和我母亲是不会同意的,”陆向晚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中把玩着那玉佩,“他本想考取了功名再来,可是今年却……” “这怎么行?男人要考功名是好事儿,可是考到七老八十的也大有人在,他若是一直都考不上,难道就一直叫你等着?”沈南枝瞪了那陆向晚一眼,“他考不上是他能力问题,或许也不适合走这条路,这些到底都是小事儿,侍郎家中也不算寒酸,你后半这辈子也不会过的如何贫寒,可他若是畏畏缩缩,这岂不是态度的问题么?!” 第1256章 安园宴席 陆向晚面色一沉:“其实……我不在乎文卓哥哥能否考上,他考上了做官了,我就做官太太,他考不上,我们就一起出去做个小生意。人生在世最没用的东西便是钱财和虚名了……” 对陆向晚这样的态度,沈南枝觉得十分赞赏,同时心中有些纳闷——这么好的小丫头,为什么会是董氏的女儿呢!? “二嫂嫂,其实我挺想叫我二哥哥在陆家做主的,”沈南枝正想着,陆向晚突然就凑了过来,“我二哥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我知道他跟我母亲之间并不是那么和谐,可是从小到大二哥哥便没对我多么严厉过,我知道他定然是会支持我。可我大哥……” 说到这里沈南枝便不得不叹一声:陆向晚什么地方都不像董氏,可只有一点很像,她们怎么都对自己的婚事有这样大的主见啊?当年董氏便是先与陆侯交往了起来,而如今的陆向晚也是如此。 一旁的陆向晚不住地叹着气,她又想起了大哥哥陆云风先前说过的话——说什么他的嫡亲妹妹一定要嫁给公爵府的嫡公子才算是门当户对,便是家中没有爵位,官职却也不可居于正三品一下——明明他自己的官位还是家中掏钱疏通得来的! 陆向晚实在是不喜欢自己大哥哥那钻营、追名逐利的样子——其实也不怪她,毕竟她还有一个仪表堂堂、很有实力的二哥哥。 看着陆向晚攥着手里的玉佩发愁,沈南枝都有几分于心不忍了——她承认若是陆云祈能够做主的话,他定会先去看看那崔家公子的品行如何,若是品行过关、相貌端正,他定不会再阻止陆向晚的。 “二嫂嫂,都怪你,”陆向晚又是一声叹息,眼眶竟然也有几分发红,“若是不提倒也罢了,可如今我一想起来便想的打紧,自春闱结束了,文卓哥哥便一直被关在家中潜心苦读,这几个月也不过只叫他身边的小厮来与我送了两份信笺而已……” “好了好了,你也别怪我,我也是替你考虑嘛。”沈南枝无奈的抚了抚陆向晚的脊背,“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瞧着婆母也是要开始与你物色婆家了,你还是早些与你的文卓哥哥问清楚才好——他若是定要娶你,我与你二哥哥自会帮着你,可是他若是推三阻四的话,我觉得你还是早些放弃的好!” “文卓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呢!”陆向晚抗议道,但喊罢却又泄了气,“可是……我见都见不到他,我也想问问清楚……” 沈南枝偏着脑袋想了想,这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啊,思索片刻之后这才眼前一亮,激动道:“对了!你二哥哥说八月份想在安园办宴,到时候我帮你给那个崔文卓下帖子罢!想来他是要科考的人,若是你二哥哥的帖子下去,他们家中未必还会叫他推拒了。到时候你也好与他说清楚——不过此时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我明儿就派人去打听你那文卓哥哥的事情,若是此人是个有桃花债的、没上进心的、或者是做过什么坏事儿的,我且第一个不肯叫你再与他联系了!” 陆向晚只听着有机会能够见到崔文卓,旁的事情哪里还顾得到?一时间开心的不得了,抱着沈南枝的胳膊就差上去亲上一口了,还是沈南枝挣扎了几下,她这才没有真的亲下去,却是高兴的不成:“太好了二嫂嫂!我真的好爱你!” …… 安园要办宴了,主要是因为这园子算是皇家赐下来的,自打立府之后便没有宴请过宾客。这一般新的家宅方立,都是要宴请亲朋好友前来的,一来是联络感情,二来则是为新的宅子添一添喜气。 其实沈南枝不是很懂这些,也是嫁过来了之后才慢慢的学了起来,唯一叫她觉得很有必要办一场宴席的是——这些日子她随礼随出了好多去,只想着办宴席收回一些礼来才是! 她怎么会知道陆云祈的心思呢? 其实陆云祈的心思很简单,他不知道从谁那里听来了一匪夷所思的事情,说是家中若是人气不足,女子便很难怀上身孕,他一时间只想到了自己的安园里头,除了翰林的几个同僚之外,几乎无人造访过,想来家中的人气定然是十分匮乏的——他并非不知道沈南枝年纪不算大,此事根本不需要着急,可他就是忍不住着急,恨不能明日一早掀开被子,便看见沈南枝生了一儿一女正睡在床上呢。 加上想到沈南枝嫁给自己这么久,几乎没有出去参加过夫人们的聚会,想她这性子最是懒惰,从不肯主动与人交往去,若是能有个由头叫沈南枝多与京中的夫人们相处相处,许她日后也就不会觉得十分无聊了。 是以这场宴席的事情就定了下来,盛夏太热,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前来赴宴的,二人商量之后决定将日子定在夏末秋初的时候。 这样的大宴操办起来说难也难,说易倒也是容易的。难在从上到下都需要人一一打点仔细,容易便是在陆云祈说并不打算宴请多少奇奇怪怪的人。 陆大学士本来便是个十分淡泊的人,来往的好友没几个,多也是朝中同僚、往日同窗,沈南枝这样的性子就更不用提了,她来京城尚且还没有几年,更莫说此时嫁了人,除了孟娴等人外便也没了几个。 夫妻二人凑在一起说了一整个晚上,最终敲定了一份宾客的名单。人不算多,外院男席十桌、内院的女席八桌。只是那么几人原本并非陆云祈愿意邀请来的—— 便是王阁老了。 陆云祈作为一个几乎不参与政治纷争的人,本不会与朝中大臣们结下什么仇恨来,唯一对王阁老有几分排斥疏远的便是其女儿王芊芊对沈南枝的态度。只是王阁老身份尊贵,陆云祈与他虽不是同一个部门出来的,可是说到底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实在是不好将他给“忘记”了。 好在沈南枝是知书达理的,最终名单就这般敲定了下来。 第1257章 王芊芊婚事 说起来沈南枝一直觉得便是操办宴席也没什么要紧的,可是直到她真的动起手来,才惊觉原来这是一件如此令人操心的事情。 那几日府中的装潢、加上宴席时候要操办的菜色、如何安排来客的时间行程……最重要的还是银子的问题。当然,陆云祈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且不说他本人就很能在外面打拼赚钱,上头的赏赐更也是拿到手软,加上其母家姜家更是将整个公爵府的家产都给了他,他不说是腰缠万贯,却也是差不多了。 但是沈南枝也不想太过于铺张浪费,叫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败家的女人,但面对这么多的宾客,家中又不得不多多拿出一些银钱来做装点,她思来想去总是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陆云祈拍了案子:“我是个文人,家中本来就不应该太过于铺张,你且也不必怕丢人现眼了,简单一些就很好——反正咱们家里的东西处处都是最好的。” 沈南枝白了陆云祈一眼,可是看着自己面前这红木的架子、那镀金的香炉、那边儿放着的前朝的瓷瓶、哀帝的字画……好吧,她承认! 这银钱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却也有旁的事情。沈南枝最要紧的就是好生规整府中的下人们。先前她心底最软,从不过分要求下人们如何,可是如今却一点点地讲规矩全部都拿了起来,凡是犯了错的——若能够及时止损、或者是态度端正者皆可轻饶,反之一律打卖出去,而若是一而再再二三的犯错的,也不会一直养在安园里面。 这严格的制度传了出来,上行下效的,府中的人们倒也是规矩严整了不少的。连陆云祈也忍不住赞叹几声。 天气渐渐的转凉,沈南枝这段日子忙的脚打后脑勺,终于算是将宴席的事情给办的妥帖了。今日难得偷个闲,沈南枝正躺在摇椅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跟着王妈妈一同出去采买胭脂水粉的珠云便匆匆回来了。 “姑奶奶!”她尚且没有到廊下便喊出了声来,在一旁给沈南枝打扇的卷碧眼睛一瞪,哑着嗓子骂道:“你嚷嚷什么!姑奶奶累坏了,刚躺下呢!” “啊!卷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珠云这才见着沈南枝正轻轻睡着,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心绪模样,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一旁去,这才压着声音轻声道,“嗳,卷碧姐姐,我今日跟着王妈妈一起出去,可是听说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呀?”原本睡着的沈南枝忽然睁了眼镜,慢悠悠的问道。 卷碧微怔,忙过去俯着身子看着她,“姑奶奶怎么醒了?您睡了可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呢。” 沈南枝摆了摆手,从卷碧的手中接过了团扇来轻轻扇了几下,眼中并没有责备,“没事,我本来也没睡得多么沉,珠云呢?听见什么大事儿了?” 珠云这才敢在一旁拉了小杌子坐了下来,她长长的吸了口气,道:“姑奶奶,听说那个王芊芊也要来咱们安园吃酒席呢!” “王芊芊?”沈南枝挑了挑眉。自己和王芊芊这关系已经差到了极点,她竟然也肯“屈尊”来自己家中吃酒席? 原以为王家也就只是会来一个王阁老,再不济还有一位王夫人,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到时候将所有的礼数都给安排周到了,晾着不理会就是了,可若是王芊芊来了……嘶,也不知道她那性子会怎么样。 珠云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们碰上了王家出去采买的婆子,王妈妈与那个婆子还是旧相识的,便多说了几嘴,那婆子说什么她们家六姑娘也要来,她出去就是给王芊芊买脂粉的!只是嘛……” “这有什么呀!来就来嘛,”一旁的卷碧嘟了嘟嘴,认为珠云这么点儿小事儿却也要大呼小叫的,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面上颇有几分不屑,“她赶来,咱们家又不是不敢接待的!我就不信她还敢跑到咱们家中来闹事儿!二爷那么护着咱们姑奶奶,你怕什么!” “我还没说完呢!”珠云也毫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我还听说,王芊芊跟一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读书人说定了亲事儿呢!” “啊!?”这下卷碧才惊叫起来,不可置信道,“她会与没家世的人说亲事!?嘶……她这人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到底也有出身摆在那里的呀,王阁老竟也舍得?” 其实不只是卷碧,连沈南枝也十分震惊,王芊芊心高气傲,几乎认定了自己能成为王妃呢,她怕是没想到自己最后会嫁给一个没有一丁点儿家世的读书人罢。 “我自然是不会乱说的!是真的,听说那后生今年科举成绩十分不错,还是王阁老的得意门生。因着先前的事儿……安太妃厌恶极了王芊芊此人,知道一些内情的人家都不敢轻易与她说亲了,王阁老索性叫自己的亲女儿嫁了自己的门生,如今外头倒是都说他王阁老是如何高风亮节了!” 珠云说的实在是信誓旦旦,到最后还忍不住冷冷的哼了几声,好像是对此事很看不上的样子,“听说是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明年开春儿就要办了。” “那那个王芊芊怎么说?”卷碧已经有些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王芊芊这样的人,口口声声喊着自己要做什么王妃,结果呢?如今连个名门也算不上了!只怕是要气死了!” “只听那王家的婆子说,王夫人为了此事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在床上病了好多天呢!只是王阁老态度坚决,最终次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至于王芊芊嘛……”珠云的眼睛转了转,莞尔一笑,“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呢!可是也没办法呀!名声不好,如今又得罪了安太妃,怕是除了这个读书人便再也没有别的法子咯!” 说罢,两个人已经笑做了一团。沈南枝也在一旁无奈的摇着头。 这样看来,王芊芊还肯到安园来吃酒席,怕是真的为此事气到失去了理智了吧? 第1258章解燃眉之急 “姑奶奶,时间不早了,得起身与各大家族的夫人小姐们见面了。” 珠云小心翼翼的凑到眉头轻皱的沈南枝面前,轻轻地摇晃着沈南枝的胳膊。 虽然王爷早晨特意吩咐,这两日姑奶奶跑前跑后,忙于宴会大小适宜太过疲累,让她多睡一会。 可是再睡下去就实在是有些迟了。 “嗯……知道了。” 沈南枝深刻觉得这日子一忙起来,便就像指尖的流沙一样,抓都抓不住。短短几日,便让她耗费了这么多的精力。 翻了个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腰,有些轻微地烦躁。外面从五更天便开始忙忙碌碌,吵得不行;再则也或许是心中有事,她睡得也不安稳。 在珠云与卷碧的服侍下,沈南枝不一会儿,便穿戴完毕。 眼睛打量着镜中女人得体的妆容,沈南枝浅浅一笑,我果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姑奶奶~” 珠云着急地声音响在身后。 果然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她都恨不得冲上前去背着自家这位姑奶奶赶到大厅去。 “知道了,知道了,怕了你了。” 沈南枝也能理解珠云的心情。 这次安园宴席可是她嫁过来之后的头件大事,府里上下都慎之又慎,唯恐出了什么差错,累死他们这些下人是小,怠慢了客人,丢了陆府的面子可就大了。 “孟姐姐来了没?” 沈南枝看着园里园外的一片祥和,没睡好的心情也好了几分,这里面一大半可都是她的杰作。 之后可得让陆云祁好好奖励奖励她。 “还没,不过快了,随行的小厮刚才已经传过话来,说是不出片刻,孟小姐便可安然抵达。” 珠云看到姑奶奶嘴角那抹沉浸在幸福中的笑容,也被感染了几分。 两人说着笑着已经到达了后堂的主院里面。 主院里面挤满了各大官员的夫人小姐,各个衣着华丽,珠光宝气,恨不得将所有家财都展现出来。今日这个场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各大当家夫人相互攀比,炫耀家财地位的好时候。 沈南枝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略微清雅的衣衫,难道我穿的素净了些? “放心,你才是今天的主角。” 一个纤细葱白的手腕环上沈南枝的胳膊,腕间的翠玉镯子衬的来人肌肤愈加白皙。 “孟姐姐!你来了。” 不用看,沈南枝都知道是谁来了。 这种七大姑八大姨,各路连襟关系的处理,沈南枝虽然不至于怵,但是也不是很喜欢。 要是再碰上前两日牧野大婚时候“王夫人”一类的人,有嘴也说不清。 孟姐姐这来的刚是时候啊! “这位莫非……就是陆贤侄的不久前新过门的娇妻?” 一个插着金步摇的贵妇人上前一步,拉着沈南枝的手,熟络的寒暄起来。 众妇人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内心却暗自腹诽,人陆府跟你城西如家那点关系,也是上三辈了,都这一辈了,你还好意思舔着老脸过来拉关系。 沈南枝朝着后方无奈地吐了吐舌头,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 孟娴被这丫头的小动作给逗笑了,碍于现在场合不太对,也只能努力地控制着。 “姑奶奶,这是如家的大夫人。” 珠云悄悄地在旁边提醒着。 沈南枝知道自己也是在劫难逃,转过身来,嘴角扬起,挺直腰背,款款地朝着如夫人走去,有些不好意思:“婶婶莫要打趣我……我,哪里是个娇妻……” “哈哈!婶婶没想到我们贤侄媳妇脸皮子这么薄,婶婶的错。” 妇人满脸和善,被逗得前仰后合,握着沈南枝的手微微用了一些力,白嫩的手背都泛起了一丝丝红色。 “如家婶婶,陆哥哥从前厅差人过来说是找嫂嫂,有事商量,”陆向晚可不管这么多,直接插到两人的中间,一把将从如夫人的魔手里夺回来自家嫂嫂护在身后。 如夫人脸上青白交加,有些不快。这陆向晚的事迹她可是听过不少,在京城未出阁的小姐中更是独树一帜,那嘴上的功夫也是一流,她惹不起。 更何况她如今还打着陆云祁的名号,那位,她更惹不起,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家老爷和子女的前途,想到这儿,如夫人只能堆起最灿烂的笑容:“既然贤侄有要事相商,那贤侄媳妇先去,婶婶随后再约贤侄媳妇叙旧。” 沈南枝长吁一口气,捏了捏陆向晚的手,示意她等一会。 上前一步,对着在座的众人行了一礼,略带歉意:“诸位夫人,姐妹尽情吃好,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王妃且去,处理事情要紧。” 众人纷纷表态,催促着沈南枝离去。 一番你来我往的中,沈南枝,陆向晚两人终于成功地完全脱离那个各怀鬼胎的女人圈。 “真的是你哥?” “我哥?他现在估计在前厅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顾得上后院的勾心斗角。不过,先前他倒是给我安排过,让我随机应变,解嫂嫂的燃眉之急。” 陆向晚大大咧咧地在两旁的青石子路上踩踏着,有些不以为然。 沈南枝嘴角噙笑,这鬼丫头一天办法就是多,古灵精怪的。 “对了,你那位小情郎今日来了没?” 沈南枝看着这丫头不可一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举止,这才想起来这一茬。 陆向晚脚步一顿,差点摔倒。 嫂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嘴角咕哝:“来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 沈南枝的兴趣被极大的挑起来,既然来了,就赶快下手啊,这可是她和陆云祁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机会。 难不成还要吹了? “那。” 陆向晚脸颊微红,伸出纤细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身后的那座凉亭中。 沈南枝一脸不可置信,这丫头算好的啊,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去,随意找了个由头拉着她一起? 陆向晚心虚地看向别处,不敢直视沈南枝的眼睛。 果然还是小姑娘,沈南枝伸长脖子顺着陆向晚提供的方向看过去,想瞧瞧这拿下她家这位大小姐的人物是何许人也。 当真有传说中的那般三头六臂? 第1259章 我来晚了 陆向晚连忙挡在自家嫂嫂的面前,同时也切断了远方的探寻的目光。 “嫂嫂!” 沈南枝失笑,收回了目光:“再不下手,可就迟了。走!” 拉着陆向晚的手朝着远方的凉亭走去。 陆向晚惊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嫂嫂引至凉亭外。 “放开……” 陆向晚感受到远方之人热切的目光,恨不得将头藏在袖子里面。 “王妃,陆小姐。” 在两人推脱之际,远方的人却早已上前行礼。 男人略微打量了一下沈南枝,端庄而不失典雅的宫装,精致不失灵动的妆容,再加上与她密切的小动作,便已经确认了来人的身份。这位应当就是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嫂嫂。 陆向晚的脸“蹭”一下爆红。 沈南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还不是个榆木疙瘩,没有读书读傻了就很不错了。 毕竟像她家陆云祁这样优秀的人,世间也没几个。 陆向晚转身点了点头,突然秀气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捂着肚子,疼的龇牙咧嘴,无奈地看向陆向晚:“向晚……你先帮嫂嫂招待一下,嫂嫂去……去去就回” 说罢,便朝着对岸小跑过去,仿佛肚子已经疼的没有办法再继续忍受了。 陆向晚满脸黑线,嫂嫂这借口也太撇脚了吧。 “那就劳请陆小姐帮在下介绍介绍着王府了。” 男人立马称热打铁,成功阻止了陆向晚刚抬起的右脚。 “……好。” 陆向晚声如蚊蝇,手指紧紧的抓皱了整齐的衣衫,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个字。 男人嘴角扬起。 沈南枝一离开两人的视线,便恢复了正常的走路姿势,饶有兴趣地随着湖边走着,一脸沾沾自喜,这事办的不错,不错。 该出手时就得果断出手,不然最终肯定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沈、南、枝。”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咬牙切齿地声音。 沈南枝后背一凉,心里默默吐槽,冤家路窄? 难道今日不宜出行? “何事?” 沈南枝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盯着眼前的女人。 今日自己做东,眼前这位祖宗是客,不易动手。况且自己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跑什么。 “呵!你还有脸问我何事?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芊芊鲜红的豆蔻紧紧地嵌入肉里,表情十分地痛苦。 “额!话不能这么说,即使没有我,还会有无数个女人来前仆后继,最重要的问题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直觉告诉沈南枝,此时此刻不要和这位纠缠过多,不宜。 “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别以为我是那么容易就好糊弄的,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王芊芊一想到父亲把自己随便塞给一个贫困潦倒的书呆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凭什么什么好的都让她占了去? 这不公平! 凭什么她可以嫁给陆云祁? 她哪一点比不上她? “交代?” 沈南枝觉得这女人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想要个交代?难不成想让她把陆云祁拱手相让? 王芊芊死死地盯着沈南枝,她若胆敢说错一个字,她手中的东西就会划过她细皮嫩肉的脸颊。 沈南枝不想再继续理会这个疯女人了,转过身打算离去。 亏她之前还感慨了半天她不幸的姻缘,这种人嫁人都是害人的。 祸害遗千年。 这句话说的可真不错。 王芊芊的怒火在沈南枝转身的那一刻,已经集聚到了极点。 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朝着沈南枝的方向冲过去。 身后一阵劲风吹过来,沈南枝下意识地朝着旁边躲避,还是被划破了衣裳。 “王芊芊!这可是陆府!” 沈南枝皱着眉头,朝着已经已经失去理智的女人厉声呵斥。 王芊芊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有些迟疑,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反而变本加厉地冲过来。 沈南枝心下一凉,难不成今天自己就要交代这儿了? “砰!” “咣当!” 王芊芊瘦弱的身子便被狠狠地踢飞出去,撞到后面的树墩之后才滑落在地,嘴中鲜血直流。 沈南枝心有余悸地抬起来,下一秒便被人狠狠的抱在怀里,仿佛要嵌入到对方的骨血中。 陆云祁…… 沈南枝的眼泪“刷”得一下留了出来。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死亡离她是那么得近。 她不敢想。 “别怕,别怕,我来晚了。” 陆云祁一遍又一遍轻声地安抚着眼前的女人,想要减轻女人心中的恐惧。 他要是再迟来一步,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王芊芊强撑这虚弱的身体,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哄着另一个女人,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算什么? 她在他心里当真一点余地都没有吗? 眼泪随着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的流逝,身子软软地瘫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王爷,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陆云祁眼中的杀意渐盛。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敢将爪子伸到他安园来,他是不喜政治纷争,并不代表着他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 “不要杀她。” 沈南枝握着男人的手腕,这王芊芊虽然不受待见,但身后多少有些人。没有必要为了她和那些人撕破脸面,徒惹一身脏。 陆云祁自然知道怀中女人的考量,杀她? 她不配! “将人丢到王家的门前。” 以为碰了他的女人就能这么简单的善了? 这还只是刚开始,我们慢慢来。 这王家要是没有一个准确的交代,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偿还。 “是,王爷。” 王芊芊被侍卫们连拖带拽地带了下去。 “啊~” 沈南枝只感觉身子一轻,便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别动。” 陆云祁眉头一压,有些不悦,他现在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一身怒气无处发泄。 沈南枝嘴巴一弯,眼泪充斥在眼眶。 自己刚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这男人还朝她发脾气。 不能忍。 第1260章 史氏责问 陆云祁满腔的怒火碰到怀中丫头委屈巴巴的小脸便消失殆尽,这种事情出现,他比她痛上万分。现如今只能小心翼翼地绕过女人受伤的肩膀,紧紧的环抱着怀中的娇躯,柔声安抚:“南枝,是我的疏忽,对不起。这件事不会就此善了,我也定会让王家给你一个交代。” 自从成婚一来,陆云祁很少如此正式地唤过她的名字,一般都是小丫头,小女人的宠着,两人也一直甜甜蜜蜜,没想到今天竟然飞来横祸,遇到这么一出,她被母亲养在深闺,还从也没如此担心受怕过…… 想到这里,沈南枝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慌忙地拿出空闲的那只手胡乱地擦着。 现在这个时候,眼前的男人比她更忧心,她不能哭,让他载分心为她担心,不能哭,别哭了,不委屈,你不委屈。 虽然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自己,可是却没有任何成效。 陆云祁脸色阴暗,嘴唇紧抿,沉声对着身旁的墨松吩咐:“去准备马车。” 沈南枝一惊,一时间也忘了哭泣,沾着泪珠的睫毛一动不动,定定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不明白他的意图。 “是,王爷。” 墨竹领命,当即退下赶快去置办。 “你先回娘家住两天,安园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一得空我就去看你。” 此时此刻,陆云祁更恨不得随时将女人捆绑在自己身边,可是今天王芊芊可以轻车熟路地来行刺,来日就免不了有人敢入室来杀人。这安园里里外外,他还得好好整顿整顿。 将她放在这里,他不放心。 “嗯。” 沈南枝低头敛面,回家也好,在母亲身边,多少能安稳些,这个地方她如今也不敢一个人住。 “姑奶奶!” 卷碧和珠云两人嘴里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手里还分别拿着一把伞和一些鱼食,今日天气有些毒辣,两人刚才被沈南枝派去那这些东西。 总想着有陆姑娘陪着,还放心些。 没想到过来的路上碰到了正要出去叫马车的墨竹,才得知了这边的事情,心下一急,火速地赶了过来。 “啊,血!姑……奶奶,你……怎么样?” 卷碧也是从小跟着沈南枝长大的丫头,这等血腥的场面哪能接触过,一看到沈南枝衣衫上的一片腥红,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 “安静!” 怀中一个就已经足够了,这还来一个哭一个,听得心烦。 从来没见过发怒的姑爷,今儿个头一次碰到,竟然让卷碧感受到一股森森的寒冷,连忙屏住了呼吸,不敢多出一口气。 沈南枝努力地从陆云祁的怀中撑起身子,虚弱地探出满脸泪痕的脑袋,对着两个小丫头安抚:“你们别担心,刚才简单包扎了一下,没有多大事情,就是划破了一层皮。” 卷碧和珠云紧绷的脸蛋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连忙向着沈南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两也随着小姐回沈府小住一段时日。” “是,姑爷。” 两人低眉颔首,不敢懈怠,紧紧跟随在陆云祁的身后。 不出片刻,几人便顺利地上了前往沈府的马车。 墨松在陆云祁身边呆久了,自是已经被磨练的如人精一般。如今正是安园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让王芊芊这个女人坏了府里的气韵。 带着一群机灵的小厮们,手脚麻利地将昏死过去的王芊芊装入麻袋,从后门抬了出去。 前厅后院的众人饮酒作乐,好不欢喜。所以也就没人注意到两位主家都已悄然离去。 陆云祁风风火火地闯进沈府的大门,着实吓了众丫鬟小厮一跳。瞧着自家姑爷脸上淬了冰的俊脸,纷纷向四周退让。 眼尖的小厮看着两人前往安园的背影,赶快朝着主院的方向小跑过去,忙着向屋里的人通传。 陆云祁将沈南枝安放在松软的寝塌上,宽厚的手掌来回地抚摸着沈南枝的脑袋,“乖乖地呆在这里养伤,等我处理好,带你回家。” 史氏刚一进门,便看到虚弱地躺在那里的四女儿,身形晃了晃,险些倒了下去。 周围侍候的人赶快上前,搀扶着坐在了沈南枝的身旁。 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检查了半天,确认除了胳膊上的那点擦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伤痕,悬在喉咙里的心才放到了肚子中。 “怎么回事?” 史氏稳坐沈府当家主母这么多年,御上御下那可谓恩威并施,井井有条,上下恭敬有加,不敢不服。如今出声责问,便也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母亲……” 沈南枝出声阻止,不忍心看到她的夫君受到这样的盘问,而且也不是他的问题。 “你闭嘴,才出嫁几天?就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回来?” 史氏现在也在气头上,自己捧在手中的宝贝女儿,竟受了这般苦楚,让她怎么能控制好情绪? “我……” 陆云祁嘴唇紧抿,握了握沈南枝软软地手掌,示意她不必多说。 随即站起身来,向后垮了一步,弯腰像史氏行了一个大礼,谦恭地开口:“今日之事,来日我陆云祁必会给沈府一个交代。” 陆云祁态度诚恳有力,史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并未理会。 “安园还有宴会,你快些回去,我会好好养伤的。” 沈南枝看着僵持的两人,有些着急,两人的心思她都知道,左右也是为了她好,如果因为自己,两人弄得不愉快了,沈南枝觉得到时候自己会更难受,还不如站出来当个和事佬。 史氏板着脸瞪了古灵精怪的沈南枝一眼,这丫头,胳膊肘咋老往外拐? 沈南枝拉着史氏的胳膊,一不小心起的有些狠了,牵扯到胳膊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模样相当的惹人怜惜,闻者心疼。 “好好,好,母亲放他走,你小心些。” 史氏连忙按住女儿动来动去的身子,免得她牵扯到胳膊上的伤口。 沈南枝赶快给陆云祁使了一个脸色,对方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向端坐的史氏行了一个礼,连忙退了出去。 第1261章 母家的关心 “你啊。” 史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养的女儿,她还不知道脾性? 沈南枝拉着史氏的胳膊,凑到她的怀里,满脸依赖:“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还有借口来母亲跟前待几天。” “与其有这样的机会,我宁可不见你这个丫头。”史氏在沈南枝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佯装生气。 “嗯嗯,不要。” 沈南枝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不再言语。 “卷碧,将府中的郎中请来,为小姐看看。” 扫了一眼南枝胳膊上精致包扎的布条,史氏心里对陆云祁的反感又减了一分,合着还是自己的人亲自查看查看才能安心些。 “夫人,珠云已经去请了,估计现在已经快到了。” “来,这边请。” “珠云姑娘,你慢些,老夫跟不上你的节奏。” 一个气喘吁吁地额老者声音紧跟在女子清丽的声音之后。 说曹操曹操到。 卷碧上前,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郎中带到沈南枝的床前,老者努力地顺着气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夫人,小姐。” 老者问候了一下两人,转身开始诊断起沈南枝的伤势, 或许是陆云祁与沈南枝两人来的阵势太大,在郎中诊断的过程中,沈南枝的两个嫂子不一会都齐聚在沈南枝的床前。 “小姐除了胳膊有些轻微地擦伤之外,其余都无虞,就是受了不少的惊吓,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老夫开几剂药,按时吃着,有利于小姐恢复。” 老者眯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缓缓的说出。 “嗯,卷碧,随着郎中下去抓药。” “是,夫人。” 郎中一离开,几个妇人便齐刷刷地涌上前去。 “小妹,发生什么事情了?” 身穿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的大嫂嫂,坐在珠云递过来的软团绒凳子上,满脸的担忧。 “没事,都是一些小事情。” 沈南枝不想让大家担心,便想着随便找个法子搪塞过去。 “小事情?看看如今大街小巷,还有谁不知道陆府安园的事情。” 门外传来男人雄浑爽朗的声音。 爹爹。 沈南枝的眼前一亮,就要挣扎着走下床去迎接,旁边的几人拦都拦不住。 “安心的躺着。” 男人挥挥手,示意沈南枝安心歇着,不用出来行礼。 “老爷,前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传的这么快?” 史氏将小女儿的手安稳的放在手心中暖和,有些疑惑。 “这可要问问你的好女婿了,他大张旗鼓地直接派人将王阁老的女儿打晕捆绑在麻袋里,丢到了王府门前,这京城街上如此的繁华,来来往往的人更不必说,王阁老收到手下的通传之后,宴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离去。” 他刚下朝出了宫门,这些消息便丁点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中,紧接着王府的小厮便匆匆赶过来说南枝受伤回门了,这可是他与妻子捧在手心中的闺女,陆府可真会养人。 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赶回来进入安园,听到屋里女子谈笑风生,也就放下心来。 “老爷。” 卷碧将上好的雪顶含翠递了上去,男人抿了一口茶水,干燥的喉咙有了些许湿润,休息了片刻,继续开口:“王家可当真是养了一个好闺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行刺我沈府的掌上明珠,一品大学士的妻子。话又说回来,这陆云祁是干什么吃的?南枝受伤的时候他在哪?嗯?” 沈南枝很少见父亲发过这大火,心下也不是滋味。砸吧,砸吧嘴,轻轻的吐出一句:“我饿了。” “……” 短暂的一阵沉默萦绕在众人的周围。 沈南枝无语望苍天,感觉今天把她的所有智商都用上了,陆云祁,为了维护你的形象,你的小妻子做出了多少努力,你知道不。 “南枝妹妹今天遇到了这么多事情,想来也是累了,要不我们大家都出去,让她休息休息,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最后还是南枝的大嫂嫂站出来打破了这个沉默。 沈南枝投过去一丝感激的目光,江湖救急啊!如果不是现在人多不方便,她都恨不得给大嫂嫂捶捶腰捏捏腿。 “吩咐小厨房去做一些爱吃的,清淡一些,毕竟身上还挂了彩,你先睡一会,母亲迟一些再过了陪你。” 丫头之心昭然若揭,史氏也不愿拂了她的面子,站起来挽着男人的手,细细的叮嘱。 “嗯。” 沈南枝乖巧地躺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安心的养伤,不让爹娘担心。 “唉。丫头,记着,不管什么时候,你的身后还有整个沈家,你还有爹爹和哥哥们。” 南枝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他所以作为父亲,在夫家还未表态的情况下,也不方便伸长胳膊去管理此事,陆云祁若敢亏待他的女儿,他也不必再顾什么三纲五常,他就不信,堂堂一个沈府,还护不了一个女人。 “爹爹放心,女儿会的。” 沈南枝从小性情温顺,虽然最让人省心,却又最让人担心,有什么事情都不说出来,藏在自己心里,怕给大家添麻烦,什么事都自己承担,懂事的令人心疼。 “四妹妹,你好好休息,我和你二嫂嫂也之后来看你。” 大嫂嫂悄悄留下一句话,就和二嫂嫂两人紧跟在史氏夫妇身后离开了。 沈南枝躺在塌上,大大的眼睛注视着床帘上面精致的淡蓝色团花纹样,有些心不在焉。 陆云祁只说让她在这等,也没说个时候……这才刚分开一会儿,她就有些想念,莫不是真的中了他的邪?不想,不想,在一番复杂的天人交战中,沉重的眼皮终于落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传来女人浅浅有规律的呼吸声。 卷碧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沈南枝睡的正沉,心里大概算了一下晚膳的时辰,就让小厨房将东西撤了回去,回头再给姑奶奶热上。 直到傍晚,沈南枝才幽幽转醒,满足的伸了一个懒腰,全身上下一阵舒爽。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既没有陆云祁那个阎王折腾她,也没有安园的大小事务需要处理,生命啊!多么美好! 第1262章 夜半入贼 “姑奶奶,你终于起了啊。” 卷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扶着有些酸痛的腿脚从隔间的角落走了出来,她原本以为姑奶奶只是睡上一半个时辰就足以,所以她在里屋侯着也方便侍奉,没想到左等右等,都把她给熬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沈南枝现在还不太清醒,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了卷碧一句。 “我的姑奶奶,你从半下午开始入睡,到如今已有整整三个时辰了。” 沈南枝抬眼扫了一下屋外,一片漆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自己这是累到了什么程度?合着在陆府,自己一天都是当苦力用了? “晚膳……” 沈南枝依旧不死心的问了一句,肚子咕咕地直响,她想不注意都做不到,整整一天,她就是早晨吃了一点东西,之后都是滴水未进。 卷碧扶额,幸亏她和珠云跟着姑奶奶的时间久了,早就留了一手,“姑奶奶放心,给你都放在炉上温着呢,你若是睡好了,咱们稍微洗漱一下,就可以吃了。” 有了美食的诱惑,沈南枝果断的从床上爬起来,动作起的有些急了,胳膊上的擦伤虽然敷了上好的云南白药,依旧有隐隐作痛之感,秀丽的远山眉皱在一起,卷碧赶快上前,沈南枝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动。缓了几秒,那种疼痛之感才有所缓解。 卷碧小心翼翼地服侍沈南枝简单的裹了一个勾着青色梦蝶纹样的寝衣之后,沈南枝便拒绝多穿了。理由是反正在自己的闺房里,没有什么外人,不用做那么多讲究。 如今沈南枝也是负伤在身,卷碧哪敢唠叨几句,郎中可是特意叮嘱,养伤之人情绪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没有多说什么,也便随了她的意。 沈南枝突然觉得,受伤的待遇好像还不错。 美美的美餐一顿之后,沈南枝在屋里来回巡了几步当做消食,时辰渐渐的拉开,打了一个哈欠,沈南枝有些疑惑,自己睡了这么久,怎么还会这么困? 实乃顶不住浓浓的倦意,唤来卷碧服侍她睡下。 躺在床上之后,又不困了,那方,卷碧轻微的呼声却已经传过来了。 沈南枝也不想再去折腾那个丫头,所幸手里卷着珠帘玩。 “咯吱~”一声,房门被人门外悄悄地打开。 沈南枝心神一凛,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缓缓的将手放在身旁,装作已经熟睡的样子,她可不敢大声呼叫,如果一不小心打草惊蛇,她的小命今天可真的是交代了。 “咯吱~” 房门轻轻的被关上。 沈南枝如今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但是强大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动,淡定淡定。此时此刻的时间真的是一分一秒都是考验。 沈南枝清楚地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她的上方,心下一沉,不是劫色就是杀人,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反复回想了一下,她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命会这么短?逃得了初一,没逃过十五? 不管了,拼了! 沈南枝鼓足一口气,眼睛“刷”的一下睁开,嘴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啊……唔。” 对方仿佛猜测到了她的动作,宽厚的大手直接捂上了沈南枝的嘴。 熟悉的松柏香传来,沈南枝默了。 陆云祁…… 见怀中的女子放弃了反抗,陆云祁慢慢地松开了手。 “你怎么进来的?” 嘴上一得到自由,沈南枝立刻就开始盘问。 “爬墙。” 陆云祁淡淡的吐出,仿佛在说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是,你一个文人?爬墙?” 你爬的进来吗? 陆云祁直丢丢地看向下方活泼好动的女人,白日的虚弱与委屈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又是他的那个生灵活现的小丫头,宽松的寝衣随意的敞开,若有若无地漏出一些风情,乌黑浓密的发丝慵懒的耷拉在丫头圆润的肩头,看的他有些心神荡漾。 眼眸一暗,选择性的忽视女人眼中强烈的质疑,俯下身子,周全着女人受伤的胳膊,将女人平整地放下来。 “陆云祁,我可是伤员。”沈南枝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身前,一脸的宁死不屈,两只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的男人,用眼睛迫使他不敢靠近一步。 陆云祁要是一般人也娶不到她了,脱了外衣侧身躺在沈南枝的外侧,一个胳膊垫在她的玉颈下面,另一个胳膊轻柔地将小丫头抱在怀里,一个用力,从她的身下抽出来被压的有些变形的天蚕丝锦被,盖在两人的身上,最后细心的为她捏了捏被角,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快睡吧,我累了,明天还要处理事情呢。” 沈南枝迷了,这男人难道对她没有兴趣了吗?她受个伤也没改变什么呀,今天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了?话说,他是怎么进来的呀?卷碧怎么睡得这么沉?两人在这边这么大的动静,硬是没有一点反应。沈府的人呢?进贼了知道不? 沈南枝因为下午睡了那么长时间,一点睡意都没有,现在满脑子的问号,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问问身边的男人。 “唉?你怎么进来……的呀?” 沈南枝正准备伸出手戳一戳身旁的男人,却在半路无功而返。男人沉稳而有力的呼吸稳稳的传入耳朵里,耳边热息一下又一下地扫着,沈南枝的心倒是不争气的痒了。 看着进入梦乡的男人满面倦容,沈南枝纤细的手悄悄地抚摸着男人的英俊的侧脸,窗外隐隐透露出一些若有若无的月光,伴随着沈南枝的动作,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一块又一块的黑影。 这个倒是有趣的紧,沈南枝反正也闲来无事,就乐此不彼地玩着这个在旁人看来有些无聊的游戏。 次日,等到卷碧把沈南枝从睡梦中唤醒,原本安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早已经消失了踪影,在起身的过程中,有意无意的询问着身旁的卷碧,“从昨夜到今天,有没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儿,没有看到有人进来过。” 沈南枝脸色一黑,心里暗暗吐槽,跑的倒是挺快。 不过她也更加好奇,为什么卷碧睡的这么沉? 第1263章 反将一军 “姑奶奶,夫人刚才派身边的妈妈过来传话,待你醒来行过早膳之后,过去一趟。”珠云掀开门帘,抱着刚打好的清水,走了进来。 “母亲可有说是何事?”沈南枝端坐在梳妆镜前,脑袋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微微侧过一个弧度,以便卷碧将手中的白玉镶珠翠玉簪点缀在乌黑的云发中。 珠云将手中过了水的娟布递给沈南枝,摇了摇头,“妈妈倒是没有说什么事情,不过我刚才去花房拿兰花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今早采购的仆从之间碎嘴,说是。”珠云抬头看向沈南枝,欲言又止。 沈南枝沉思几秒,珠云在她身边侍奉这么些年头,从来都是藏不住话的那个,现在言语之间藏句不明,此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莫不是与姑爷有关?” 珠云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嗯,卷碧。让小厨房把早膳撤下去,午膳我在夫人那边用。”沈南枝此时更关心的是陆云祁,她相信在母亲跟前一定会得到一个更加全面的答复。 “可是,姑奶奶……”不吃早饭怎么能行,姑奶奶现在身体也不是十分舒爽,身上还带着伤,如此不注意饮食,怎么能顺利痊愈? “按我说的去做。”沈南枝沉了脸色,语气冷了几分。 卷碧呆若木鸡的看向眼前清冷的女子,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在她的心目中,姑奶奶一直是个性情温和的主子,哪曾想今日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低头颔首,恭敬的回复:“是。” 沈南枝努力控制着自身的情绪,卷碧的反应她也不好受,这几个人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心里早已视如亲姐妹,若不是今日实在是心中有事,心切难耐,也不会…… 缓了几分,声音放得轻柔:“嗯,今日你就留在安园管理上下大小事宜,珠云陪我过去就行。” “好。”卷碧咬了咬嘴唇,低声应答。 沈南枝长低叹一声,带着珠云匆匆赶往史氏的院落。 “四小姐好。” “四小姐。” 一进院落,两旁打扫的仆人丫鬟纷纷行礼,虽然沈南枝已经出嫁,但在沈府的人心里,她永远都是他们的四小姐,这种地位上不可替代的。 “母亲。” 里面正在修剪长青树枝丫的史氏听到这一声迫切的呼唤,将手中的原木剪轻放在高脚小圆凳上,有些不悦地看一下来人的方向,轻声斥责:“都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 沈南枝低身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歉意:“女儿知错了,望母亲恕罪。” “过来替我修修这常青树。” “好。”沈南枝拿起桌子上的剪刀,观察了半天,确是无从下手。当年学花艺的时候,她学的不是很精,所以造诣并不很高,看不出来这盆栽有哪里需要修剪的地方。 “世间万事都有自己的定律,生活中的每一个人也有自己的职责和担当,所以有的时候并不是你着急就能改观事情本来的发展的,更差的时候,反而会起到相反作用。”史氏看到女儿无计可施的模样,语重心长的教导。 “女儿明白母亲的提点,只是有些担心陆云祁。”昨天晚上,他身体挨床不到片刻便沉沉地入睡,满脸的倦容与萧瑟,今晨又匆匆离去,刚才珠云的欲言又止,她如今身在沈府,所有的人都对她闭口不提,怎么能叫她不担心,那可是她的夫君,她可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 “坐下来,喝口水,我慢慢告诉你。”史氏拉着沈南枝的手腕坐到矮云塌上,接过身旁侍奉丫鬟递过来的安溪铁观音,递到有些憔悴的女儿跟前。 沈南枝心不在焉的接过来,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随着食道流入腹中,由丹田向四肢涌现出一种热气,十分的舒爽,也减淡了她眉间的几分愁容:“多谢母亲。” “今日清晨,宫里传来消息,一品大学士陆云祁一纸诉状将王阁老告到圣上面前。”史氏有些无奈地向史南枝传达这个消息。 “他怎么会……”沈南枝修建圆润的指腹用力的攥紧茶碟,王阁老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他虽然是圣上钦点的一品大学士,众皇子和公主的老师,但依旧是个外文官,此事本来只是她与王芊芊两人的恩怨,这一旦上升到两个家族,就不再是小事了。 “这般莽撞?哼,他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也枉承我沈家这一份情义。”史氏冷哼一声,言语之间尽是不屑。 “那如今,王家是什么反应?” “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昨日王芊芊在安园行刺你之后,陆云祁将晕过去的王芊芊扔到王家门前,这对于王家来说是一个莫大的羞辱。王阁老回府之后气急败坏,原本已经做足打算势必将此事上报朝廷,可是你那位好夫婿留了一手,先他一步将这条消息传播出去,如今舆论的风头是倒向我们这边。”史氏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上好的楠木桌子上,不紧不慢的补充。 沈南枝的大脑飞速的转动着,当今圣上相当注重民生,言外之意,百姓的意愿将对此事发酵起到一个相当大的促进作用。同样在朝为官,王阁老此时怕不是还要低云祁一头,王芊芊这个女儿给王家蒙了多少羞,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胆敢行刺于她,就如父亲所言,她的身后不仅有陆府,还有整个沈家,此时若想善了,并不容易。 “陆府以安园出事之由昨日闭门谢客,所有的人一概不见,所有想上前探知具体消息的人都被挡在门外。王阁老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今晨陆云祁派人快马加鞭,将信送进宫里,反将王阁老一军。”对于这件事,史氏不得不佩服她这个贤婿,这么多年的书果然没有白念。 沈南枝的脸色并没有被这有利的情况给改善多少,她知道,当今皇上虽与陆云祁关系不错,但是一般只要涉及到她,他就很难控制住情绪,难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第1264章 辞行 “有你父兄照看着,以及当今太后的护佑,你的夫婿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需要吃一些苦头。” 史氏嫁于沈夙这么多年,对于朝政之事,来往人情也有一定的把握,眼前这个事情,关乎她女儿的幸福,其中的利害她有必要跟她说清楚,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我知道。”昨日陆云祁将她匆忙送回沈府,原来还有另一层深意,他想在这场斗争中将她撇得干干净净,她现在完全是一个受害人的地位,需要圣上给予公正,以护清誉。 “母亲……”沈南枝从位置上站起来踉跄地走向史氏,声音带着哭腔,不能清楚地表达。 史氏将女儿了在怀中,不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别着急,一切等你爹爹回来。” 母女两相拥着,从半上午做到正午,眼巴巴的等啊等,午膳热了又热,也未见主人动筷子。 “夫人!夫人,有消息了。”一个小厮慌忙的从门外连爬带滚的跑进来,脸上神容失色。 “说。”史氏将怀中的女儿扶起来,催促道。 “王芊芊被圣上以行刺朝廷命官之妻之由赐死,王阁老教女无方被禁足三个月,陆二爷因……因以下犯上被……被……” 小厮犹豫的看向史氏,等待着她的命令。 “说。”沈南枝深吸一口气,十分平静的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被贬到江浙一带做……上州刺史,今夜出发。” 沈南枝的身子瘫软在地,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听到了这个噩耗。从一品大学士降到三品刺史,他骄傲如斯,如何能受得住。 “你们都下去吧。”史氏摆了摆手,把在旁侍奉的人都遣送了下去。 “是,夫人。” 史氏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冷静的将女儿从地上扶起来,“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沈南枝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毫不犹豫的开口:“我要随他一起去江浙。” “嗯,江浙一带不比京城,你可要想好。”虽然女儿现在还太小,作为最小的女儿,有的父母哥哥,姐姐们的宠爱,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 但是史氏接受过前卫的思想,这不会像古代一样这么封建,女儿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既然嫁人了,就有权利选择跟随自己的丈夫。如果她选择跟随自己的丈夫,她也赞同放她离开。换做是她,亦会如此。 “想好了,陆云祁竟然还想偷偷的摆脱我,想得美,我非要像个狗皮膏药一般缠着他,让他烦死。”沈南枝挥起拳头,恶狠狠的诅咒。 “噗嗤!”史氏失笑,有些忍俊不禁,女儿年龄最小,但心性却长大了不少:“好了好了,我建议你赶快收拾收启程。基于我对你爹爹的了解……” “我知道,爹绝对不会允许我跟他去吃苦的,你说的对,我还是赶紧跑。不过,我要是直接回安园找他,他也不会带我去,我要是从府里坐车,也找不到路。”沈南枝拍拍身上的尘土,精神高昂,想来想去又突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让珠云去准备一辆平常的马车,去主城门口蹲据。”史氏对于这一些道道可是触类旁通,她脑袋里的计谋,够女儿学一辈子了。 “守株待兔。”沈南枝眼里一喜,向上方的母亲点了点头。从小深受母亲所讲的寓言故事的耳濡目染,对于这些故事还是有一定的储存,这个想法与史氏不谋而合。 “来,把这个拿上。”史氏从手腕上脱下来一个镯子,交到沈南枝的手里:“江浙一带有我们沈家一些店铺,这是信物,你俩刚成亲不就,积蓄也不多,遇到事情,能救济救济,不至于太难过。” “多谢母亲。”沈南枝也不矫情,此次一行,不知凶险,确实需要一些东西傍身。双手张开,紧紧的抱住母亲,感受着独属于母亲的安全感,心里慢慢地有了安定。 “去吧,到了那里,记得写信给家里报平安。”史氏拍拍沈南枝幼小的肩膀,示意她赶快离开。 “好。”沈南枝行了一礼,故意不看史氏眼里的泪水,转身离开。 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洒满整个京城,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一阵微风吹过,落叶纷纷飘落,为繁华的长安城增添了几分愁容。 安园门前。 “墨竹,将这封信也带到沈府。”今日下早朝之前,他特意向岳父请罪,希望他能留住南枝,因不想南枝跟着他去江浙一带受苦,遂帮忙照看一段时间。岳父所以没有当面答应,但他知道,他放在心上了。 “二爷不见二奶奶一面?”墨竹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开口,二爷和二奶奶两人平日的恩爱他们都看在眼里,此次被贬不知要过多长时间,有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有可能是一两年,他们又是新婚燕尔。 “不了,走吧。”他若是前去相见,必不会轻易脱身,反而徒增伤感。 “是。” 墨松驱车靠近,载着陆云祁离开。此次出行,他也只带了墨松一人,墨竹留与她护身之用,按照现在的时辰来算,等到信送到的时候,他也已经出了城,到时候,她再闹,也来不及了。 “我的老天那,陆云祁那个混蛋怎么还不来?好饿呀,卷碧,你和珠云怎么没想着给我带一些吃的?”沈南枝摸了摸自己干扁的肚子,砸吧砸吧嘴,编排着身旁的两个丫头。 “我……姑奶奶,这事你可冤枉我了,你和珠云二人一从夫人那里回来,就让我去找马车,等我回来,你们就招呼我赶快离开,有我发挥的余地吗???”珠云一脸委屈,觉得自己一定为谁背了黑锅。 “额……”珠云语塞,确实是她考虑不当,光跟着姑奶奶走了。 “不生气了?”沈南枝歪过头挑逗着卷碧。 “我哪敢呀,我只是一个丫头,怎么敢跟姑奶奶生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记我的仇便罢了。”卷碧阴阳怪气的反驳。 沈南枝从珠云手里接过一对镶珠耳环,塞到卷碧的手中:“诺,我的赔礼。” 卷碧将耳环拿起来仔细端详:“这可是大少爷送给姑奶奶的,姑奶奶可舍得?”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若开心便是最好。” “小姐,陆府的马车来了。” 沈南枝“刷”地站起来,“啊……”一声惨叫,脑袋碰到了马车顶上。 第1265章 龙阳之好 “停车!”一声轻喝,陆府的马车被来人拦了下来。 陆云祁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女人?声音有些熟悉。 “二爷。”墨松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两人,下意识地向着身后之人通告。 不等陆云祁回答,沈南枝已经揭开了车帘:“相公~” 陆云祁:“……” 男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手中的书卷掉落在地也不知,呆呆地坐在那里,陆云祁聪明一世,竟不知她是怎么出来的。 看着女人浅笑嫣嫣的娇颜,视线上下游走,乌黑的发丝被小女人随便地盘在头顶,一身黑衣紧紧地束着腰身,姣好的身段被巧妙地掩藏起来,少了几分妩媚,多了些俊朗。 事实上,低估妻子的何止他一人,此时的沈府也是鸡犬不宁。 沈南枝捂嘴偷笑,灵活地上了马车,三两步走到陆云祁的跟前,仔细地看着他的眉眼,嗯,是我的男人。想起他今日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温柔地捧起男人英俊的脸:“我想你了。”话音刚落,就送上了自己的吻。 那个男人能够经得起心爱的女人这样的真情流露,陆云祁沉吟了一秒,便紧紧地环抱着身上的女人。 “看什么看!走吧!”卷碧听到车里的动静,已经习以为常,走到墨松跟前催促他快走。 “可是二爷。”墨松有些迟疑。 卷碧扶额,墨松啊啊啊,你果然没墨竹好用,榆木疙瘩一个。 “江浙一带,路途遥远,我们还是尽快启程为好。”珠云看到两人之间的互动,摇了摇头,温婉地建议。 墨松来回想了了几秒,选择妥协。 两个马车一前一后,向着南方地区前去。 沈南枝万万没想到,路程遥远,竟然能走整整五天,虽然每次都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住宿,但是五天都在马车上硬抗,她都快废了。 “二爷,夫人,到了。” 墨竹将马车停在临安城的外面,城里迎接的人群便开始往这边几人的面前移动。 “还可以走吗?”陆云祁的视线滑落在女人端着的腰上,轻笑出声,“要不为夫抱你下去。” 沈南枝恨不得撕了陆云祁似笑非笑的笑容,她现在这副模样,还没有他一般功劳?本来就远,他还不知节制,使劲折腾她,虽然这副身子还没完全张开,可是这次出行她忘了带母亲给的药方,那种药喝几次就没了,她都怕…… “哼。”头往旁边一歪,不回答。 陆云祁弯下腰,一个用力,伴随着一声惊呼,女人便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 外面等待的人听到这一声,脸上变幻莫测,十分精彩。 为首的知县叹了一口气,出行还带个女人,看来这新来的刺史也是昏官一个啊,百姓之祸,天下之灾啊。 沈南枝看着地上乌压压的一群人,诧异地看向陆云祁,这阵势他怎么没有提前和她说?一下马车,便立刻从他的怀抱里跳下来. 地上的人看到男人怀里的俊朗小哥,嘴里都能塞进一个核桃,据他们的消息,这州刺史已有家室,这带个男人,难道是另有所好? 或者是男女通吃???没想到京城这么些年已经乱成了这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皇子公主的师傅竟然是如此不堪之人。 陆云祁和沈南枝两人要是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定要被活活气死。 “刺史。”一个半百年纪的男人走上前来,向着陆云祁行了一礼:“下官是临安城知县,恭迎刺史视察。想必刺史与……随行之人舟车劳顿,府里已备下茶食,请随下官前往。”知县想了半天才给沈南枝想了这么一个身份。 “知县不必客气。”陆云祁拉着沈南枝的手,随着知县等人进了城府。 “让开,都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本少爷回来了?”宁周易将手中的女人抱在怀里,踉踉跄跄的走进知府院门,没有以往的前拥后喝,来往丫鬟仆人见了也一句匆匆的问候,便向着后院离开。 “你过来!”宁周易随手指向一个丫鬟。 “少爷。”丫鬟眉头一拧,怯生生的跑过去。这位大魔王可是夫人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从小被娇惯到大,目中无人,更成了临安城的一个混混。 “啪!”一声清脆的掌声印在丫鬟的脸上,瞬间鼓起了一个高度。 “府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一个个都跟瞎了似的,看不到本少爷回来了?”宁周易脸色不善。 “哎呀,少爷,您不要生气,别跟这些下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身体,奴家是会心疼的。”怀中的女人衣衫半露,将涂着豆蔻的指甲在男人的胸膛划来划去,分外妖娆。 “美人别担心,这些下人就是缺乏管教,一会儿就好。”宁周易轻声哄着怀里的女人,生怕吓到了他。 “求少爷饶命……求少爷饶命!”丫鬟跪倒在地,一个劲的使劲磕头,希望得到男人的宽恕。 “吵什么吵?你这个逆子,还不给滚过来给刺史行礼?”宁海一声怒喝,从客厅里冲出来,昨天晚上特意交代让他今天别回来,没想到这个逆子叫他的话当做耳边风,刺史刚坐下,他就来找事情。 “刺史?”宁周易把玩着手里的玩意儿,嘴角噙着一抹笑:“就是那个有龙阳之好的刺史?被贬过来也这么大的架子?就他?不配!” “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子带过来,今天……不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宁海气的胡子上下抖动,言语之间有些不利索。 “我看谁敢?”宁周易板着一张脸,对的周围靠近的小厮呵斥。 “看来宁少爷对本官是有些误解?”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沈南枝便眼巴巴的关注着外面,龙阳之好?哈哈!她怎么不知道陆云祁是龙阳之好?这番立刻迈着小碎步跟随着陆云祁走到了外面。 “噗嗤!误会?”宁周易低下头询问怀中的女人:“你说,他是不是龙阳之好?” 女人怯深深的看了一眼陆云祁,呆住了目光,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俊俏的男子,笔挺修长的身材,鹰眉入发,五官坚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视线逐渐滑落,就连他身旁的那位男子也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她浪迹风尘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美妙的人儿。 第1266章 筹码 怀中的女人半天都没有出声,宁周易有些奇怪,低下头,女子痴痴的面容映入眼帘。 眼底一片阴霾,用力捏着女人小巧的下巴,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啧啧!贱人,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惜啊,可惜。你眼巴巴的这位,可不好你这口。” 女人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下巴剧烈的疼痛让嘴里的辩解也变得有气无力:“少爷,我……不敢。” “不敢?嗯?”话音刚落,伴随着女人的一声惊呼,身体控制不住地摔向地面,似乎还不解气,男人走上前朝着女人的小腹狠狠地踹了一下脚:“滚!” 女人忍着腹部的钻心刺骨,快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留下一句“多谢少爷。” 匆匆离去。 “误会?”宁周易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手帕,扬起狂放不羁的面容:“是不是误会这不重要,刺史大人,从你踏进这临安城的那一刻,这条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行得正坐得端,我相信百姓会还给本刺史一个清白,只不过,宁公子今日这副做派令本刺史倒是大开眼界。”陆云祁懒懒地回复,知县儿子这一场戏演的这么轰轰烈烈,他这个观众也得尽一尽本分。 “在这临安城,我宁周易就是这副做派,也没见过谁有过意见。”宁周易的视线在沈南枝的脸上转来转去,眼里趣味甚浓。 陆云祁脸色一暗,上前一步,挡住前方的探究的视线:“墨松墨竹,将宁周易拿下。” “是,二爷。”墨竹手上的骨头咯吱作响,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向着宁周易所在的方向慢慢走去。 “大人……”宁海上前一步,虽然宁周易纨绔不孝,但终归是他宁海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啊! 陆云祁摆手,制止了宁海接下来的求情。 宁海咬了咬牙,拼命用眼神示意宁周易安分点,别再惹是生非了。 宁周易平常的时候都没有听过他的话,这个危急时刻哪能顾得上他?一向胸有成竹的他,此时此刻也慌了神。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厉声大喊:“我看你们谁敢!” 墨松和墨竹只听命陆云祁,宁周易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骄纵成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草包! 看着虎视眈眈的两人,宁周易气急败坏地踹了身旁的小厮一脚,指着周围驻守的侍卫嘶吼:“看什么看,动手啊!” 侍卫们往前磨蹭了一步,将视线投给一旁的知县宁海,等候他的命令,知县恨不得将这个孽障一掌拍死,怎么可能下命。 况且,陆云祁这个人,他现在还摸不透,还不能轻举妄动。 墨松和墨竹两人跟在陆云祁身边这么多年,那一身武功可不只是看的,一招就将宁周易擒拿在手。 宁周易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摆脱身后之人的钳制,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成效,最后只能将怒火指向陆云祁:“陆云祁!你敢!我要上报圣上,你滥用私行,冤枉百姓!!!” “墨竹。”陆云祁并没有理会台下之人的歇斯底里。 “咳咳。宁大少爷,竖起你的耳朵好好听着:第一罪,以下犯上,目无尊卑辱骂朝廷命官;第二罪,诋毁刺史大人和夫人的清白,败坏我朝民风……” “哈哈哈……你们胡说八道,他从马车上抱下来的男人是谁?你们都瞎了吗???我没有诋毁!我不认!”宁周易死死地瞪着陆云祁,恨不得上去撕咬了他。 “哎呀,相公,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呀!”沈南枝小心翼翼地拉着陆云祁的袖子,从他身后探出头,一脸的无辜。 女人? 相公? 相公??? “夫人莫慌,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其他人想象力太丰富了。”陆云祁轻描淡写的神情,深深地印在没个人的心灵深处。 宁周易脑海里一直循环着沈南枝这一句语不惊人的话,眼里的错不容忽视,“你是小娘子?” “啪!” 响亮的一巴掌甩在宁周易的脸上:“孽障,岂容你放肆!给我道歉!” 宁周易不可置信地盯着宁海的手掌,平静地说了一句:“你从来没有打过我。” “道歉!” 宁海才不管他的质疑,再次出声呵斥。 “不可能!”宁周易宁死不屈。 也不怨沈南枝,从马车下来她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好吧,一群人围着陆云祁一人,大人前,大人后的,叫的她的脑子都疼。 所以原则上,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正式开口。 宁海对自己的逆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只能硬质头皮诚恳地道歉:“夫人,是下官等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犬子出言不逊,就全权交给大人发落。” “南枝自小顽劣,岳父母也言说数次。此事是本官考虑不周,请大人莫见怪。”陆云祁不卑不亢,言语之间却有限难办:“只是令郎……” 同样是养的儿女,再看看自己的纨绔子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摇了摇头,知县行了一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人是圣上派遣而来的监察使,有权利对不服从管束的人进行监察。” “既然知县有如此大义灭亲之举,也是我朝之幸。为保知县大人清白,此事大人便不必插手。”陆云祁点了点头,“墨竹,将人带下去。” “是,二爷。” 宁海看着宁周易被拖下去背影,顿了顿,继而又开口:“大人。” “嗯?” 宁海跪倒在地,“宁海知道犬子死不足惜,只是作为父亲希望大人可以手下留情,留他一命。日后若有能用上的地方,宁海,万次不辞。” 情真切,意之恳,一字一句都是为人父母的爱子之心。 陆云祁沉着脸并未回复。 宁海佝偻的腰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相公。”沈南枝拉了拉陆云祁的衣袖,爹娘都不容易,想起远在京城的爹爹和娘亲,她也莫名红了眼眶。 “嗯,今日本官就卖你一个薄面,希望宁周易能改过自新,若是还有下一次。”今日的目的既然已达到,便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不会,不会有下一次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宁海连连回是。 第1267章 失落 浙江知府的夜晚虽不及京城的繁华,却别有一番滋味,幽蓝带黑的天空上面繁星密布,以往记载在古书上的星宿,如今也可窥得一二。 “你们家姑奶奶呢?” 卷碧听到自家姑爷的声音,心中疑惑,姑奶奶不就在这儿吗?姑爷怎么还要问?细看之后,发现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死角,视野被极大的限制,所以看不到也属正常。 “二爷,姑奶奶坐在这边的藤椅上数星星呢。”卷碧无奈的摊开双手,天空中那么多星星有什么可看的?无非就是亮了又灭了,无趣无趣:“二爷今天怎么没有带墨松墨竹?” 陆云祁没想到这一小丫头眼尖的很,开口打趣:“派他们出去办点事情,你这丫头一天天不好好侍奉你们二奶奶,倒是挺关心他们。” “你今日怎有这么好的兴致?到时逗弄起他们来了。”沈南枝背靠着舒适的藤椅荡来荡去,心不在焉的问道。 “就是,还是姑奶奶和我们亲近。”卷碧嗔怪一句,转身离去。 珠云看着卷碧愈行愈远的身影,皱了皱眉头,不喜卷碧这般无上无下,与主子们闹脾气。 陆云祁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虽然成婚不久,但是对她的小脾性倒是摸得一清二楚,虫鸣聒噪的夜晚,繁星密布的天幕,精致可口的点心,舒适的藤椅,一切的陈设似乎都有井然有序,十分和谐。 这是在她开口之前,开口之后,言语之间难得的落寞,却丝毫不剩地传递过来。 对着身后的珠云摆了摆手,坐到沈南枝的身旁,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过了时辰,亦有一些凉意,索性将杯子重新放置在桌上。 珠云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有心事?”陆云祁拉起小女人有些凉意的手,搓来搓去,秋季的夜晚不是白日那般凉爽,反倒生出一些寒冷。 沈南枝痴痴的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独属于男人的热度从另一双手传递过来,竟真的生了出几分暖意,抬头,略带忧愁的眼眸撞进男人温柔似海的深情,饶是一向懂事的沈南枝也红了眼眶。 踉跄的从藤椅上站起来,冲向男人的怀抱里:“云祁,我想爹爹和母亲了,当时拜别母亲出城,我却未见爹爹最后一面。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陆云祁紧紧的将女人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有没有给家里写平安信?” 之前他还曾怀疑过,为什么这个小女人能够如此轻易地跑出沈府。沈府的侍卫都是摆设?作为父亲,岳父竟然不想让女儿陪她出来受苦,让他诧异的是,岳母竟然会坦然放手,让她与他同去江浙一带,这等胸襟岂是平常女子能有。 “写了,还成立在屋里的案头上,打算明日让人捎回去。”沈南枝贪婪的吮吸着男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松柏香,他是圣上贬下来的刺史,有着属于他的责任。 “明日让墨竹遣人捎回去。”陆云祁引导着沈南枝的胳膊环绕着他的脖颈,头轻轻的放在女人的耳侧,“南枝。” “嗯。”沈南枝轻声应答。 “对不起。” 沈南枝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因为男人简短的一句,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那么要强的人,竟有今日这般脆弱,无助,连忙解释:“不是的,此事是因我而起,你只是为了维护我,才会受到如今的惩罚,不是你的错,而且,这次出行是我自愿的,我既嫁于你为妻,自是要与我的丈夫生死与共,相随于天南海角。” 况且从小她母亲时常跟她叮嘱,长大之后,嫁于人妇,必是不能长久与丈夫分离,否则他是妾室上位,她当家主母的位子……云云,当然这话,沈南枝可不敢说给陆云祁说。 “嗯。”陆云祁自是不知道自己怀中小女人心里的小九九,不再言语,享受着难得的温存。 夜,既长,又短。 清晨的第一次阳光洒进窗柩,赖在床上的沈南枝再一次被我们的卷碧姑娘给摇醒了:“姑奶奶,知府夫人那边已经差人问过好几次了,说是姑奶奶再不起床,就可以赶上午饭了。” “哦,你派人过去回话,说是我今晨身体不适,就不过去了。”沈南枝闭着眼睛回答。 卷碧可不是珠云那般好推脱,拉着沈南枝:“二爷怕姑奶奶初到知府,一时难以适应府里的吃食,所以叫奴婢们待姑奶奶梳洗之后,让墨竹带着咱们几个去这南方小镇找些趣味。” 趣味? 沈南枝如愿以偿的在卷碧期待的目光中,睁开了双眼:“走。” 珠云看着主仆两人之间的互动,竟也觉得今日应当如此明媚:“卷碧,快将夫人扶下来,过来梳洗。” “今日就穿那件百褶如意月裙,正好与这秋天相称。”沈南枝利落的穿上鞋袜,坐在一旁的洗漱台前。 “姑奶奶,你看看现在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咱们京城的安园,那件衣服现在不在这里,所以,你只能随便穿一件。”卷碧无奈地摆摆手,她们来的匆忙,并没有带过多的衣物。 沈南枝:“……” 什么时候她也竟然到了如此落魄的境地,出门游玩,连一件合适的衣服都没有,这种事情更难过,不行,她不能就此颓废:“一会儿,我们第一步就去采办一些衣物。” 珠云很少见到姑奶奶像今日这般生机勃勃,还是二爷有办法,昨夜姑奶奶那般低沉,她今日还有些担心,看来是多余的了:“姑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二爷给足了银钱,就怕姑奶奶花不完呢。” “你们二爷竟也这般无理取闹,怎么什么都能说出来,多大个人了。”沈南枝嘴里咕哝,心里却划过一丝暖意,这应该就是母亲说的那般感觉,被人放在心里,时刻的惦记着。 “是是是,二爷的。”卷碧随声附和。 “你这个丫头!”沈南枝脸一板,将手中的娟布扔了过去。 “对了,你们二爷去哪了?”沈南枝后知后觉,这两个丫头问男人的去处。 “二爷和知县去衙门了。”珠云回复。 他现在也是有公务在身,忙得很。 第1268章 临安洛家 沈南枝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临安城最繁华的珍宝阁,听墨竹说,这里不仅有各种精巧秀美的首饰,更有无数制作精良的衣装,是整个临安城的百姓望而却步的地方。 言外之意,一般人消费不起,来这个店里的不是首屈一指的富家子弟,就是掌有实权的达官富人,非富即贵。 “客官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四人一踏进门槛,一个低头哈腰的小斯便迎上来,这几个人虽然衣着简单,但是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走在最前面的女子,更是临安难得的云锦,一匹高达千两。 “在你们这里新出的珠宝首饰和新进的锦缎,都拿给我们夫人瞧瞧。”卷碧从沈南枝的身后走出来,对着一旁的小二吩咐。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今天这一行人就是他的财神爷,必须得好好招待。 沈南枝环顾四周,店里的装修都挺精美,在京城,平常的衣物首饰主要都由卷碧她们进行采购,实质意义上来说,今天也是她第一次亲自来进行购买。 只觉得这里的衣物谁不及安园那些,却有自己本地独有的特色,有着云霞一般的飘渺,粉中带一点白,或者是蓝中带点紫,风一吹过,煞是好看。 “二奶奶,有人来了。”站在沈南枝身后的墨竹开口提醒。 “嗯?”来了就来了,难不成她还需要出去迎接?出于好奇,沈南枝抬头,终于意识到墨竹话中所指。 宁周易。 沈南枝差点没控制住,没想到短短一天,他竟然就被放出来了,唯一不同的是,他竟然是被小厮们用木质的轿子给抬进来的,估计昨日云祁虽手下留情,但也让这个纨绔子弟,受了些罪。 “少爷,少爷。”宁周易身旁的小厮,看到沈南枝一行人,语气有些急促。 “吵什么吵?见到鬼了?能不能有点出息?”宁周易侧着身子,僵硬的转了一下脖子,目光直丢丢的盯着沈南枝的容颜,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浑然天成的女人,一生乌黑头发被一支简单的落月簪束缚,有几根发丝垂落脸颊,平白生出几分抚媚,一颦一笑之间,皆是灵秀之气:“这是哪来的女子?竟然这般好看,抬我过去。” 沈南枝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宁周易还真是贼心不死,记吃不记打。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抠下来。”卷碧恶将手中的东西扔到桌子上,语气不善。 被人这样威胁,不可一世的宁周易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挑着眼睛望过去,感觉眼前的女人有几丝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少爷,这是昨天刺史身后的丫鬟。”宁周易身后的小厮没想到自己的少爷色胆包心,竟然还没有认出来,只能再次出声提醒。 宁周易的笑容凝固在脸颊,带着惊恐的目光看向沈南枝,刚才他惦记上的女子……毫无疑问:“快!快抬我出去!”原本昨日受刑之后,他的心情就颇为郁闷,原本便有收集各种衣服的爱好,好不容易想出来换个心情,冤家路窄,再一次碰上这个恶魔王。 卷碧看着宁周易那个怂样,轻笑出声,吃软怕硬的怂蛋。 “宁兄今日怎么这般匆忙?”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入,虽比陆云祁差上一分,却若山间清泉,令人十分舒服。 沈南枝抬头望向来人的方向,一个白玉束发,锦衣加身的翩翩公子从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个知性大雅的芊芊女子,一身淡蓝色的月白裙,精致可人的脸蛋,一颦一笑都是极好的教养。 宁周易转过头看了一眼沈南枝所在的方向,眉间能硬生生的夹死一只苍蝇,连忙摆手:“家中有些事情,急需处理。” 话音刚落,就招呼着仆人仓皇而逃。 洛羽霖心中诧异,他认识宁周易这么多年,以往都是他横行霸市,欺男霸女。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像今日这般畏首畏尾,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刚才在他临走之际,他记得宁周易的目光最后是恐惧地略过旁边那一行人,看来这一行人就是他的心病所在,目光划过,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具备很好的掩藏:“几位有些面生,莫非是近日刚来临安?” 洛羽霖从来都是主动出击之人,广交天下侠义之士也是他的兴趣之一,几人身份不凡,是他的第一印象。 “正是。”沈南枝淡淡的回复,且不论他们此行的由头,她已嫁于人夫,于情于理,都不应与外男交往甚密。 “姑娘来临安可有要紧之事?此行可否有随行之伴?” 可惜她碰到的是洛羽霖,很显然,对方并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 洛雨霏有些惊奇,兄长平日沉默寡言,今日怎这般话多?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姑娘? “阁下怎能这般无礼?开口之前,是否应该自报家门?”卷碧向来不是好脾气,他还没有见过如此这般难缠之人,姑奶奶都无意与他交谈,竟然还这般不知羞耻。 “卷碧。”沈南枝有些不悦,出门在外,怎能这般心直口快,惹出是非,亦是麻烦之举。 “姑娘莫训,是在下无礼在先,请姑娘原谅。临安洛家洛羽霖,身边这位是舍妹洛雨霏,初次相见,觉得姑娘甚是有缘,特此结交。”洛羽霖可是难得的好脾气,并不在乎卷碧的步步紧逼,反而愈加温和。 沈南枝也无意与人交恶,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莞尔一笑:“公子莫要介怀,是南枝御下无方,多谢公子不记之心。” “来了,来了,各位客官久等了。”小二姗姗来迟,身后带着五六个仆人丫鬟,将珍宝阁的最新品都搬了过来,出来正好看到洛羽霖等人,匆匆行了一礼:“洛少爷先喝杯茶,我先侍奉这位小姐。” “小二你且先招待这位姑娘,我与霏儿不急。”洛羽霖温和一笑,并未计较过多。 “珠云,随我去看看。”沈南枝站起身来,走向那堆物什。 第1269章 二奶奶,二爷找 沈南枝的心情因为先前的小插曲,隐隐已失去了些兴致,心不在焉地来回翻看这眼花缭乱的货物。 “姑奶奶,这个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与夫人送的那支有些相似呢。”卷碧从托盘中拿出一个发簪交于沈南枝的手上。 沈南枝盯着发簪沉吟半刻:“嗯,有些相似,却不及那支十分之一。” 卷碧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她也是看到姑奶奶有些意兴阑珊,所以才想找个由头来活跃气氛,没想到却…… 沈南枝将手中的发簪丢给卷碧,对着一旁的珠云吩咐:“珠云,你来挑选一些,之后让店小二送回去。”她的衣物一直是珠云来进行采购,所以她也相信她的眼光。 “是,姑奶奶。”珠云福了福身子,应承下来。 “洛公子与洛小姐且慢选,南枝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两人虽是萍水相逢,但刚才也有些交集,沈南枝虽无意结交,该有的规矩还是得做。 洛雨霏的视线在自家哥哥和沈南枝之间游走,看到自家哥哥含情脉脉的姿态,出言挽留:“雨霏与南枝姐姐一见如故,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交个朋友。” 这对兄妹真难缠,沈南枝之前虽未直接拒绝,但也想办法绕过这个问题,原本以为,对方会理解,事实证明,她有些欠缺考虑:“嗯,能与姑娘相交,亦是南枝之幸。” 洛羽霖暗淡的眼睛因为沈南枝不经意的一句瞬间恢复了清明,手中的扇子徐徐煽动,格外飘逸。 “二奶奶,二爷找。”伴随着墨松的一声高呼,洛羽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一丝失落消失在复杂的眼角。 她,已为人妇? 正在挑选货物的珠云视线有意无意的划过一旁老神在在的墨竹,在想起先前墨竹的离开,心里渐渐明了。合着他这是去通风报信了?按照姑爷对姑奶奶的那份心思,怎么可能放任他人惦记。 来得正是时候,沈南枝正愁如何摆脱这份热情,这墨松来的正是时候啊,赞许地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请辞:“洛小姐,洛公子,南枝告辞。” “好,既然南枝姐姐有人相约,就快快先去,我们之后再叙。”人既已有主,又怎会倾心旁人,自家哥哥这份心思怕是成不了了,洛雨霏点点头,展露笑颜,催促南枝离去。 “嗯。”沈南枝匆匆留下一句,转身离去。明明两人日日相见,如今却又甚是想念。 前有佳人面若桃花,后留身后之人顾影自怜。 “你家二爷怎会突然派你前来寻我?”沈南枝后知后觉,拉着一旁的墨松询问。 “额……二爷办完公务,想与二奶奶共进午膳,便差我来寻,我从府中的下人嘴里知晓二奶奶和卷碧几人去了临安城的珍宝阁,顺着这条消息,我就找到了你们。他总不能说是墨竹报的信,我是来“捉人”的吧。他虽是个直肠子,却也不傻,只能想到这么编造这个看上去还说得通的借口。 好在沈南枝并未有啥怀疑:“嗯。” “二爷不在知府?”虽然只走过一次,但是沿途的景物多少有些记忆,沈南枝与墨松几人明显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的。 “回二奶奶的话,您到了就知道了。”墨松卖了个关子,闭口不提。 “竟然还搞神秘,有些意思。”既然对方有意隐瞒,沈南枝也不着急,留一份期待,或许更加美好。 “二爷跟着墨松,墨竹两人,心思也变得如此多,也不知是好是坏呢。”卷碧看这些人之间打哑谜,有些不快。 “卷碧姑娘这张嘴可利落的很,墨竹那小子估计都说不过。”墨松与墨竹和沈南枝身后的卷碧珠云等人关系也不错,所以既然平常开起玩笑来也不拘束。 “他可是我身边最伶俐的丫头,别说一个墨竹,就你俩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卷碧心思敏感,沈南枝若不护着,一会儿,估计要郁闷死。 几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中,很长的一段距离都已走过。 “二奶奶,到了。” 墨松拉住了进紧跟在沈南枝身后的卷碧,示意她暂且不必往前。 突然被人拽住,卷碧的脸色有些不大欢喜,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他们主仆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神秘兮兮的。 这是一处相对偏远的庄园,四周高墙林立,对待典雅的院门紧闭,在外面看来,只是一处富贵人家的院子,里面不可窥见分毫,沈南枝的心里突然有一些紧张,慢慢的走上前去,“吱呀”一声,推开院门,不曾想里面别有洞天。 院子的开端两侧各安置了两个石灯,紧接着便是一座木制的桥台,一个又一个错位分布,湖中入帘的是满池的荷花,沈南枝不由自主的踏上了石桥,惊讶地发现两旁游走的小锦鲤,安园之前她也让陆云祁买过一些放置,只不过没有等到他们长大,两人就因为被贬之事离开。 如今,他又花了些心思给她重现安园的祥和。 继续往院子的里面深入,视线也不断往后延伸,一个四角如腾飞的鸟翼一般矫健,朱棕色的木柱生出了些许斑驳的痕迹,增添了年代的久远,却不失园中的灵气。 桌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凑近一瞧,是她最爱吃的糖蒸酥酪,他怎么知道她早上没有多食,刚才又走了那么长的距离,肚子早已饥肠辘辘,视线被这一盘精致的糕点紧紧抓住,吞咽了一口水,伸出修剪的圆润的指腹,捏起一块放在嘴里,满意的点点头,味道很不错,皮酥陷润,唇齿留香。 继续往前,两旁栽种着青翠的竹子,郁郁葱葱,分外挺拔。顺利地穿过前厅后院,竟然是一个原始的小厨房,小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沈南枝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心里藏不住的激动,颤颤巍巍的打开房门 看到了男人聚精会神的动作,环顾一周,墙角的桌子上竟然还摆放了几样菜式。 陆云祁听到有脚步靠近,并不着急,依旧继续的时候的动作,等待着来人开口。 “小女子途经此地,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讨得一顿吃食物”沈南枝盈盈一笑,姿态万千。 “不知姑娘可有银钱?”陆云祁头也不抬,嘴角扬起。 第1270章 一世一双人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种技艺,出的厅堂下的厨房。”沈南枝欢悦的跑到桌前,从盘子里捡起一片冬笋玉兰片,扔到嘴里,砸吧,砸吧嘴,吃个饭分外开心。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去净一净手,差不多马上都好了。”能得到小女人的认同,陆云祁的心情十分明朗,母亲去的早,即使有妈妈细心呵护,万事筹备,日子也算周全。但是终受不了父母的万般宠爱,陆云祁相比于那些整日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很多东西还是要靠自己。 “那不着急,慢慢摸索。”沈南枝嘴里嘟囔,还是乖巧的去了旁边的是铜盆,眼神却时不时的往男人所在的方向观察,洗手做羹汤,一桌两人,无权无势,是最为最平常的一对夫妻,花开花落,四季轮转,唯你我不变。 陆云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女人的一点移动都逃不了他的眼睛,笑着摇了摇头,将最后的一盆银耳莲子汤端上桌,卸了身上的围绳,招呼她过来。 “行,云祁,平哥儿还在清园养着吗?”沈南枝做到男人的对面,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女人满嘴的食物,嘴里含糊不清地向他征询,陆云祁伸出手为她拂了拂嘴角的汁水,“平哥儿我交给让盛妈妈和王妈妈两人照看,允许秋娘每一个月看望一次。” 沈南枝不予置否,她知道,这已经是他做的最大让步,秋娘心术不正,先前她在府里的时候,尚且还可以照顾到平哥的教导,如今二人都不在京城,与生身母亲长时间的接触,难免会影响到平哥儿的成长。 “那……” “平哥儿已经到了年纪,我也派人找来专门的师傅来教他文武学,放心,说到底,我也是孩子的父亲,不会亏待与他,更不会将大人的恩怨牵扯到孩子。”陆云祁抢了女人接下来的话,有些悻悻地开口:“我觉得你最近倒是有些闲了,我想也是临安城没有京城家族的恩恩怨怨,娘子得空,不如也抓紧时间与为夫为平哥儿生个妹妹或者弟弟?” 沈南枝一脸错愕,不可置信的盯着男人的眼睛,她没有听错吧?他想要孩子了?她才多大啊,是什么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 陆云祁直丢丢的盯着她的眼睛,极力地传达自己的本意,用十分严肃的表情告诉她,她可以继续说,他是认真的。 “额……吃饭,吃饭。”沈南枝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从地上的各色佳肴中,抄起一块,火速的放到男人的碗里,不停的督促:“快吃,快吃,秋季到底有些清凉,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嗯哼,知道就多吃些,别管这管那的,还嫌自己清闲?除了我,你不用为自己再添任何事情,所有的人和事情都能正常的运转,不缺你惦记。” “嗯嗯嗯。”沈南枝现在哪敢惹他,只能不住在点头,听从他的吩咐,她可不想这么小就与一个小孩子了却残生,小孩儿可不能与平哥儿相提并论,平哥儿年龄大些,也懂事一些,自然是没有那么多费心。 此时此刻的沈南枝早已将王妈妈一行人抛之脑后。 “二奶奶。” 找我的?摸了摸有些鼓起来的肚子,沈南枝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这顿膳食,已许久未有:“何事?” “知府派人传话,府里来了些夫人,特来请见二奶奶。”墨竹不卑不亢的回复。 陆云祁瞧见沈南枝一脸的愁苦,想来昨日丫头的身份已经不胫而走,他虽不及往日风采,却也是奉圣上之命,前来视察,各路夫人前来拜见,也是意料之中:“你若不想,就叫人婉了去。” 看来这种往来不论走到哪里,只要一朝有君尘之谊,都难以逃避,沈南枝长叹一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说吧,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况且,刚在公子这边积压一些吃食,理应出去走动走动,若闲坐在塌,身体日益走样,日后受到相公冷弃,妾室登门耀武扬威,小女子一人还好,咬咬牙一遍罢了,只是可怜了膝下儿女,拖错母亲,平白受了这冤屈。” 其声之动容,闻者悲伤,一字一句,皆是心酸。 “莫让夫人们等急了。”陆云祁选择性的忽视女人嘴中的乱七八糟,大步一跨,将女人拦腰抱起,看着架势也是走不动了,还不如直接来硬的。 沈南枝也不生气,顺手揽住男人的脖颈,“大人怕不是被我戳中要害,恼羞成怒,才出此下策。” “你若不想去,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干一些其他的。陆云祁凉凉的吐出一句,话不多,取得的效果却不小 怀中的女人静若寒蝉,只字未露。 哼,说不过人就威胁。 “等等,你要与我一起?”沈南枝刚一坐定,别人注意到旁边气定神闲的男人,有些诧异,墨竹说不是一堆夫人吗?他一个男人成何体统。 “墨竹。” “是,二爷。”墨竹收到命令,驱车前往。 不说就不说,凶什么。 沈南枝掀开车帘,百无聊赖的略过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卖糖人的小贩,购买簪子的年轻公子……数不胜数,“洛”府? 突然停在珍宝阁的一辆马车引起了沈南枝的注意,想起晌午遇到的一对兄妹,喃喃自语:“两人怎么还没有走?” “什么?”陆云祁也就摆摆脸色,一颗心毫不分神的挂在女人身上,她的一动一静皆能引起他的思绪。 沈南枝紧逼嘴唇,不搭理他,让你横,你就会给自己横给自己看。 男人的脸色暗了暗,一把将女人抓过来,抱在怀里。 沈南枝不满地反抗,凭什么什么都按照他的来,这不公平。 陆云祁低声哄着:“我并没有凶你的意思,只是你张口闭口,皆与我无关,你既嫁于我,为何不将我时时放在心上?” 沈南枝反抗的动作戛然而止,合着你是吃醋了?轻咳两声,凑到男人的耳边,轻声低语,男人眉毛轻佻,眼中意味深长。 第1271章 撑腰 “这刺史夫人可真是娇贵的很呐,我等在这儿等候多时,除了有一丫鬟模样前来象征性地问候一句,便再无音信,莫不是瞧不起我等身份?”一身着如意百花折皱裙,头戴玉蝴蝶纹步摇的妇人捻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困乏。 “姐姐说的是,咱们人微言轻,哪有那么大的脸面啊,实在不行,收拾收拾,回去便是。”紧坐在妇人身旁的那位夫人附和。 “孟家夫人还请慎言,虽在知府地面,却不是我等可以妄议之人,莫要让周围听的闲话,日后脸上无光啊。”知府夫人端坐在门堂的右手边,苦口婆心的劝导,神情有些悲处。 “你那儿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也就是咱知府大人有这气魄,肯对自己的儿子下狠手,放在谁的身上,能有这般大义灭亲之举?这话要是传到圣上的耳中,不定要为你知府赐得一牌匾啊。”那名夫人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反而讽刺起知府夫人的痛处来。 “唉……”知府夫人瞧着眼前骄纵跋扈的女人,恨不得上去撕烂了她那张嘴,可是回去之后在老爷跟前也不好好收场,这孟家可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且不说家中有多少财富,但看看对方京城做官的儿子孟如宁,听说在侍郎大人面前很得脸呢。 那名孟夫人晦气地白了一眼哀声怨道的知府夫人,端起手中的茶杯,饮了一口,转眼便吐到地上,嫌弃地猝了一口,愤愤道:“这茶怎么这么难喝?来人,换茶!” “这可是圣上亲赐的雪顶含翠,想不到也入不了夫人门的口。”一女子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在场的各位夫人纷纷抬起目光追寻来人的方向。 听这声音,对方应只有十五六岁,待关得来人全貌之后,心中更是一惊,女子一袭苏绣月华锦衫,衬得姣好的身段盈盈一握,倒减了三分年龄,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精致的妆容更是锦上添花,若不是乌黑秀发简单挽起,梳了一个得体的夫人头,在座的各人都会将她当做刺史的女儿? “夫人。”在座的所有夫人街起身行礼,神色严肃,仿佛前一刻的调侃吐槽都是沈南枝的幻听。 “妾身们不敢,望夫人恕罪。”知府夫人如今是众夫人之中身份最高的,自然有代表的权利。 孟夫人极不情愿的站起身子,嘴里碎碎念:“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可顾忌的。” 回府之后,卷碧与珠云早已原地待命,立马将沈南枝从陆云祁的怀里拽下来,抓紧时间为她梳妆打扮,一番天翻地覆后,才准备妥当,没想到紧赶慢赶,耳里还是入得了这般脏话。 该尽的地主之谊还要尽到,“各位夫人请坐,莫要站着。” “谢夫人。”众夫人纷纷致谢。 “南枝虽比各位夫人都年小一些,早些被父母,之后被夫君惯着,脾气却不是甚好。不喜耳边聒噪,不管有意无意,在我跟前,都请各位夫人详细端着,若……”沈南枝语气一顿,眼眸中多了些超乎年龄的冷漠:“心有二意,大门在前,慢走不送。” 沈南枝的态度很清楚,我的脾气不好,你们谁若不想伺候,可以,我也没逼着你在这里伺候。天下大路各走一边,你爱干啥干啥。 “夫人说的对,您年纪不小,脾气倒挺大,我们在座的各位哪一位不虚长您十几岁,当您母亲都绰绰有余,您这般嚣张跋扈,如今还稳坐刺史夫人的位置,也是咱们刺史大人太年轻了,姐妹们说,是不是?”这位孟夫人显然出门并没有带脑子,直接顺着沈南枝给的杆子爬了起来。 沈南枝默哀,这和京城那一帮朝廷命妇简直不能比,这属于那种有理讲不通的存在,一贯伶牙俐齿的她,竟也无从下手。 “墨竹,将这位孟夫人请出去。”陆云祁对于这帮夫人早就有所耳闻,自己的小娘子年岁确实有些小,对付这帮软硬不吃的人,道行还是有些浅。 “你……刺史大人可要想清楚,你要想在这临安城立足,少不了我们孟家的帮助,刺史这般不知礼数,可是要绝自己的后路?”他们孟家在临安城可是数一数二大家族,任何人要想在这片区域立足,都必须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夫人这边请。”墨竹稳稳地立在孟夫人的身边,一脸冷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二爷在京城里见过的世面比她吃过的盐都多,一个小小的夫人竟然也能大张厥词,真的是一言难尽。 “孟夫人,咱们还是先离开吧。”刚才随声附和的妇人瞧见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有些心虚。 “咱们走着瞧。”孟夫人瞪着陆云祁,气急攻心,最后也只能拂袖而去。 嘶…… 众夫人谁的丈夫不是三妻四妾,随着年龄的流逝,人人年老珠黄,有孩子的,或许还能在丈夫的眼里留下一分之地,没有孩子的更如打入冷宫一般凄惨,凭着少数的银钱挨挨度日。 她们也有曾经辉煌的时候,在那般辉煌的日子里,也从未得到过向丈夫这般不计后果的维护。 如今看向沈南枝的眼里除了敬佩,更多了一些嫉妒,一种有男人站在身前的妒忌,这是身为女人的一种常态。 “你怎么来了?”其实陆云祁不来,她也能处理好,像这种泼妇,换一种法子便是。当然,沈南枝也不否认,被人为护在身后的感觉也是相当舒服的。 陆云祁摸了摸女人的脑袋,有些宠溺:“来给我家娘子撑腰。”拉着沈南枝坐到上方的主座上,对着台下的众人寒暄:“各位也是来自临安城世家大族的夫人,有一定的身世和名望,南枝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夫人多多照顾,本官感激不尽。” “刺史说笑,这是妾身们应当做的事情,刺史夫人,娇小可人,为人处事也干脆利落,可见亦是一名好相处之人。我等自有意结交,日后便是朋友,哪来照顾之说。”知府夫人那侧的一名素净的妇人开口,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倒与他们夫妻二人相近,这刺史夫人的心性也和她的脾气。 “这位夫人是。”沈南枝初次见面,对这位夫人的印象也不错。 “妾身是临安洛家。” 第1272章 有意归属 临安洛家?晌午刚偶遇洛家兄妹,下午洛夫人就登门拜访,如果这不还是缘分,沈南枝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称作是缘分。 林岚瞧见沈南枝眼里的变动,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夫人听说过我们洛家?” 临安自古以来,以孟家一加独大,其他的家族都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正常的运营,做不了太辉煌,而他们洛家也正是这些家族之一。 孟家之所以有这么大地位,无疑也是因为京城有人,官商相互,才是经商之道,这也是她今日上门的原因之一。 陆云祁的眼里划过一丝狐疑,这小女人今日无非去了一趟珍宝阁,在之后就是陪他吃了一顿吃食,怎么会与这临安洛家有交集? 难道是……想起今日墨竹的通风报信,陆云祁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下一秒,沈南枝的话完全验证了他的猜测。 “说来也巧,今日在珍宝阁遇到了洛家的一对兄妹,洛羽霖和洛雨霏,不知是夫人的?” 林岚笑着说:“那便是不错了,羽霖和雨霏是妾身的犬子和爱女,没想到他们两有这般荣幸与夫人结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因频繁出现而增加印象和好感,沈南枝在一天之中遇到了两次洛家的人,心中的那种距离减弱了不少,“夫人言重了,洛氏兄妹为人落落大方,能遇到他们也是南枝的福气。” 众夫人的心因为这逐渐升温的气氛也逐渐安定下来,看向林岚的目光藏不住的嫉妒,这怎么让他们不羡慕,今日到这里来,谁不是抱着结交沈南枝而来,而人家倒好,一双儿女提前铺了不少路。 而沈南枝与林岚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一微妙的联系,也亲近了许多。 寒暄一阵之后,日头也渐渐下垂,夫人们也一个又一个的起身相继告辞,唯有林岚一人依旧端坐在下方椅子上。 “夫人留到此刻,不如留下来吃顿晚饭?”卷碧从后堂走出来向着沈南枝行了一礼,沈南枝心下也有打算。事到如今,再看不出来了,那真的是反应有些迟缓了。 林岚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回复:“如此,那便多谢夫人了。” “卷碧,吩咐厨房布一些吃食,我与洛夫人两人一见如故,定要好好叙上一叙。”沈南枝在珠云的搀扶下走下台,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夫人,这边请。” “是,二奶奶。”卷碧领命离去。 林岚赶快迎上前去,与沈南枝朝着后堂移去,此时此刻的沈南枝都快把提前遁跑的陆云祁在心里问候了不下千遍了。 …… 是夜,知府的院落巡视的仆人来来往往,东边的院落却灯火通明。 “累死了,快给我梳洗梳洗,我今天腰早点就寝。”沈南枝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揉着酸痛的腰跨进房门。 卷碧闻声轻笑出声,从珠云的手里接过洗漱的盆巾安置在架子上,便开始为沈南枝除去头上的各种珠翠:“奴婢想着也是,姑奶奶今日来回折腾下来,确是走了不少路,花费了不少精气神呢。” “这洛家娘子初次拜访,没想到逗留这么久,实属意外。”珠云也将净面的毛巾递过来,侍候在旁。 沈南枝乌黑发亮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将事情前后想了一遭,沉思良久。 她虽年轻,到底也经历了一些事情,想起林岚离开的时候塞给她的那张纸条,那可是一条消息,她不沾手过朝廷的纷争,却多少有些了解。这洛家娘子的心思她猜不出十分,也有八分,只是碍于陆云祁的打算,没有明着给她一个回复罢了。 “姑奶奶,来泡个热水脚,可以有效缓解你的疲劳。”珠云端着盛着热水的盆从外面进来。 “嗯。” 热气从脚底贯穿至整个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沈南枝从来没有觉得泡脚是这么舒服的一个事情,整个精神瞬间的到了缓解,“你们家二爷呢?” 刚才没有注意,这才想起来某个男人好像不在。 “二爷用过晚膳之后便被在临安的好友寻了去。墨松刚才也传来消息,说二爷让姑奶奶累了就先睡下,他迟些才能回来。”沈南枝这么一提,卷碧才想起来,就当即回复了去。 陆云祁在临安也有认识的好友?不过想来也是,他位于一品大学士的时候,那可是皇上公主的老师,与太后娘娘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天南海北有一些朋友也不奇怪:“嗯,你们收拾完,也早些睡去。” 沈南枝吩咐完,吃了几颗珠云拿进来的果子,就踩着鞋子上了床榻,闭了眼。 珠云收拾完之后,细心地给沈南枝捏上被角,吹了烛火,轻声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良久,外面的月色悄悄洒进来。沈南枝的意识慢慢开始模糊。 隐隐约约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慢慢推开,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么晚谁会进来?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之后,身旁的被角被人掀开,熟悉的松柏香从来人的身上蔓延开来。 陆云祁。 沈南枝闭着眼睛凭着惯性转过身子,伸出胳膊环抱住男人有些凉意的身子,嘴里嘟囔:“回来了啊。” 陆云祁将女子额头上的碎发拨开,柔声“嗯。”了一声,在女子的光洁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 沈南枝嘴角不知不觉的扬起一个弧度,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纸条凭着仅存的意识来回晃动。 陆云祁无奈的摇了摇头,抓住女人找不到方向的手,取出那枚纸条,然后慢慢放入被褥,才将纸条打开,掠取这纸条中的消息。 纸条上简简单单地写着“东南寇乱”四个字,再无其他。 “月影”薄唇轻启。 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单膝点地:“主人。” 一个纸片被男人扔到空中,冷漠的声音紧随而至:“处理掉。” 黑影如鬼魅般移动,瞬间消失在原地:“是。” 陆云祁眼中一片森寒,脑海中思绪转动,这条消息,很重要。看上去是洛夫人向他示好,实际上也将他推上了危险的高处,此后,他的每一步都需要谨慎小心。 “嗯,别闹!”怀中的女人不安地动了动。 低头垂帘,将她的身子紧了紧,眸底被一片温柔替代。 更与他们的来日息息相关。 第1273章 花会相邀 “二奶奶,洛府洛雨霏小姐派人送来了这份信。” 沈南枝将勺子里的最后一口汤汁放入嘴里,正准备放下勺子,珠云便进了门。 接过信件,灵动的目光上下转动:“临安有花会。” “这洛家,倒是殷勤的很!”卷碧在一旁嘀咕,姑奶奶才来临安几天,这洛家就到处都在。 “我们在临安也没有什么朋友,对方也是好意,你为何这般在意?”卷碧好像对洛家这对兄妹没有什么好感,总是事事针对。 “姑奶奶不要介怀,卷碧也是关心姑奶奶,姑奶奶莫要放在心上。奴婢今早给您去昨日定下的桂花糕的时候,看到临安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花卉各处。应该就是花会开始之前的准备。”珠云在一旁解释。 卷碧的性子她也知道几分,也说过不少,就没见她有过长进:“你两也去换一身,我们也出去会会这花会。” “是,上次姑奶奶给你的那对耳环今天可是派上用场了。”珠云应下,拉着一旁的有些低沉的卷碧打趣。 卷碧是个直性子,被珠云这一句调侃逗笑:“你莫要取笑,这话我可不爱听,跟你走就是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便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沈南枝拿起剪刀修剪着屋前的秋菊,明明是万物凋零的季节,你却这般争相斗艳,不知是一枝独秀,还是强撑的娇容。 官府的马车在繁华的街上寸步难行,沈南枝在马车里等的有些心急,索性叫墨松回了知府,墨松有些迟疑,也被沈南枝以她们几人玩够了自己就会回去的。给强行遣了回去。 随后几人便成了脱缰的野马,在人群之间活跃。 “姑奶奶,这洛姑娘和您约在哪里?”人群实在有些拥挤,为了防止几人被冲散,珠云只能紧紧抓住沈南枝的手。 沈南枝如是说:“信中说是“醉月花坛”。” 卷碧根据姑奶奶的提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洛家小姐提到的地方,心下疑惑:“姑奶奶,不好找,我们还是跟着人群走吧,看这人群好像都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呢。” “行。” 几人随着人群东绕西拐,还真走到了一个巨大的花坛周围,花坛上面此刻正有不少舞姬在漫天的花瓣中翩翩起舞,秋风吹过,衣袖翻飞,分外好看。 “南枝姐姐,南枝姐姐……”沈南枝看的正起行,听到了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正好与挤过来的洛雨霏汇合。 “你怎么能找到这?”沈南枝很是好奇,这拥挤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她的方法倒是不少。 洛雨霏拍了拍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得意洋洋地指着右侧的那座有阁楼的客栈,有些失笑:“我与兄长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每次找不到对方,就去那上面,站得高看得远。” 沈南枝拿起手帕擦了擦洛雨霏头上的细密汗珠,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努力与记忆中的那个安静身影相重叠,发现怎么也做不到,怎么说,就是更加有活力了,周围的人群闹闹哄哄,热闹的气氛也影响着沈南枝。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洛雨霏拉着沈南枝的手,向着高坛之上走去。 卷碧和珠云赶快跟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同时细心地珠云还发现,这洛小姐身前空无一人,一个柔柔弱弱的大小姐怎么出门连个丫鬟都不带? 按道理说这么拥挤的人群,危险不是更多吗? 这一切的一切也太不符合常理。 她一直侍奉的都是沈南枝,确是史氏一手调教出来的,所以相比与一般大户人家的丫鬟还是多了一份心思,皱了皱眉头,拉住了前面卷碧的手腕。 沈南枝到了高坛之上,才被眼前的这一派排面给震惊了,在高坛之下果然窥不见台上半分繁华,整个坛面是一个巨大的圆环,中间的舞姬翩翩起舞,外面围绕着一群锦衣玉服的年轻男女,众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这个高坛之上只有富家的公子小姐才有资格上来,一会还有花神献舞呢,那可是每年的重头戏,绝对保证你叹为观止,南枝姐姐,这边来。”洛雨霏拉着沈南枝的胳膊向着前方的一个空座上走去。 沈南枝看着自己被洛雨霏拽的有些红肿的胳膊,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周,发现周围的人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但是看向他们几人的眼神却有些怪怪的。 不太对。 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离去,定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沈南枝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洛雨霏的手掌,象征性地拿起桌子上的荔枝,剥开了外壳。 正打算对着身后的珠云摆摆手,却发现一旁的洛雨霏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她几乎不能有任何动作。 沈南枝心下一凛,手中的荔枝掉在地上,一旁的珠云立刻捡了起来,放到桌子的旁边,同时不着痕迹地握了握沈南枝的手,给她安定。 此时此刻沈南枝基本上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个“洛雨霏”有问题了。 “呦呵!今日本少只是迟来了片刻,就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地抢了本少的位子?” 沈南枝抬起头,从远方走近的男人,同样是锦衣玉服的翩翩公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周围的所有人都站起身行了一礼,嘴里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三少。” 旁边有一个“洛雨霏”虎视眈眈,身前有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三少。沈南枝如今也是腹背受敌,不可动弹。 “小女子初来乍到,不识规矩,扰了三少的雅兴是小女子的不对,这就离开,还望三少高抬贵手,饶了小女子无心之失。”沈南枝无意惹事,只想速战速决。 不等所谓的三少回答,对着一旁的珠云唤到:“珠云。” 珠云也知道自己姑奶奶此时此刻的危机时刻,便想快步上前,却被身旁站起来的“洛雨霏”擒住了手脚不能动弹,对着一旁反叛的“洛雨霏”怒喝:“你是谁?” “洛雨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手一挥,脸上的模样却已经换了一副面容。 人披面具! 第1274章 大张旗鼓 “你是谁?”沈南枝发现,自从来了这临安城,身边就没有清净过,他来了也没有多少时日,遇到的人也就洛家兄妹一对,实在不记得这号人物。 “哈哈哈,这可是本少爷活到这么大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那名三少笑的前仰后合,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惊天奇闻。 旁边也有不少人捂着嘴巴偷笑,还有一少部分人看着沈南枝那绝美的容颜,摇了摇头,流露出一丝怜悯的神情,仿佛在说,这么好的女子就这么要被白白糟蹋了,可惜呀,可惜。 “三少,你跟她费什么话?或许人家真的是第一次来到咱们这临安城呢,没有听说过您孟三少的名号呢,您若是喜欢,将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擒了去就好,在做的我等定不会多说一句。”一男子从坐位上站起来,点头哈腰的走道孟三少身边。 “是啊是啊,宁少说的对,我们绝对守口如瓶,三少尽管放心的去。”另一个白净的男人将手中的美酒放置到嘴的跟前,随身附和。 沈南枝如今虽深陷囵于,思绪却没有乱,嘴唇紧抿,观察着周围的起哄调笑的面容,分析着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看来这位孟三少在这临安城和当初的宁周易一般,欺男霸女,强取豪夺,已是常事。 只不过这孟三少身后的背景略胜一筹,更得人心罢了。 “少爷。”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从人群后面穿插过来,恭敬的走到孟三少的面前,如今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亦有可能走漏风声,拖的时间越久,被人发现的危险就越大。也难怪老爷要害他过来监督少爷。 孟三少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一天天就知道催催,催,一个个都赶着投胎似的。” 孟三少贪婪的看了沈南枝一眼,一步跨前,将沈南枝的身子揽在怀里。 沈南枝浑身一颤,紧紧的咬住牙齿,想要起身反抗。 孟三少使了些力气,将怀中的女人紧紧的箍在怀中,紧接着沈南枝就听到了恶魔般的声音在她耳边落下:“别动。” 云祁…… 孟三少低头嗅着独属于女人身上的清香,不舍地叮嘱:“美人暂且先回府,本少随后就到。” 沈南枝皱了皱眉头,一脸冷漠。 “混蛋!放开我们家……”饶是珠云脾气好,此时此刻也按耐不住这个恶棍将脏手送到沈南枝的身上。 “啪!”结实的一巴掌狠狠的甩在珠云的脸上,她的脸瞬间抬高了一个高度,嘴角也有鲜血流流出来。 沈南枝不往后转,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咬了咬牙,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沉声警告:“珠云。” 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此时此刻,仅仅凭他们两个人,不但不能够使整个局面有效的转变,反而更有可能加快情况的恶化。 孟三少摸了摸沈南枝的脸颊,钳住她的下巴,赞叹道:“瞧瞧你们姑奶奶,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有前途,有前途。” “少爷。”身旁的管家再一次出声提醒,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所幸孟三少很快就放开了沈南枝,“将美人带回去给本少好生安置,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怠慢了我的美人,就别怪本少之后不讲情面。” “是,少爷。”两个小厮从身后迎上来,将两个黑色的面罩套在沈南枝与珠云的头上,带离了所谓的“醉月花坛。” 卷碧得了珠云的提点,在洛雨霏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悄然朝着知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从醉月花坛到知府还是有些距离,再加上今日特殊的盛况,人来人往,特别拥挤,即使卷碧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赶到知府的时候,也已经过了一刻钟。 到了,到了,卷碧看到印着烫金大字的“知府”府邸,嘴角扬起一丝释然,拖着沉重的腿拼命的跨进知府的大门,正好看到与陆云祁相谈甚欢的洛氏兄妹,心下一凉,瘫软在地,呆呆地指着洛雨霏的方向,止不住的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在这儿……” 墨竹看到卷碧六神无主的神态,连忙冲过来,望向她的身后,质问:“卷碧,二奶奶呢?” 陆云祁眼底一片森寒,与洛羽霖两人赶了过来。 卷碧被这一声怒吼唤回了思绪,眼里的泪水决堤而下,“二奶奶,二奶奶,被洛雨霏带走了。” 陆云祁眼底一片森寒,望向洛雨霏。 洛雨霏大惊,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今日一直与兄长在一起,怎么可能见过二奶奶?” 看到自己的妹妹被人诬陷,洛羽霖赶快解释:“她说的确实是事实,我以身家性命担保,舍妹今日一直与羽霖在一起,从未离开半步。” 他们兄妹二人昨日也是听母亲说刺史夫人说昨天在珍宝阁见过二人,兄妹两人一回想,珍宝阁,已婚夫人,那便是沈南枝无疑了,所以特想着今日前来拜访。 没想到一到这里,并听说刺史夫人与丫环猛去花会游玩,正打算离开,碰到了回来的陆云祁,几人这才交谈起来。 如今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沈南枝已经出事了 “墨竹,墨松。”一想到那个小丫头有可能遇到危险,陆云祁的心情就不能自控。 “是,二爷。”墨竹和墨松立刻领命,带着一帮人,朝着花坛的方向而去。 洛羽霖脸色也不好看,想起昨日初见时的惊艳,再到相谈甚欢的落落大方,他的心里已经不知不觉的留下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哪怕知道她已为人妇:“刺史放心,我们洛家必定倾尽举家之力,协助大人找到夫人。” 洛雨霏此时也是惊魂未定,她没想到这么残忍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边,紧紧的跟在哥哥的身后,不敢有半分的马虎。 “云祁多谢二位仗义之恩。”如今丢失的是他的妻子,此时此刻,他不在是高高在上的刺史,而是沈南枝的丈夫。 。 联手 洛羽霖行了一礼,便带着洛雨霏匆匆离去。 不久之后,墨松墨竹便带着人无功而返:“二爷,没有发现二奶奶的踪迹,为确保不放过蛛丝马迹,还特意派人乔装打扮成平明百姓去打听消息。发现……” “说。”陆云祁束手立在窗前,眉头紧蹙,如今他身边所有人的都已经派了出去,就连沈府在临安的人也动用了。 一分一秒,他若迟上一分,丫头就多一分危险。 墨竹也不敢耽误,马上汇报:“我们按照卷碧提供的消息,沿着花坛寻了上去,醉月花坛上的所有富家子弟都统一口径,说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带着一个丫鬟的外地女子,这一切看上去平平常常,却也是最奇怪的地方,没可能连个舞娘也这么坚定。”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力,而且所有的人都保持一个口风,那么对方只能有一个可能,有钱有势,二者皆得。 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地将丫头带走,可见是有备而来,他这个刺史凭空降临到这临安城,浩浩荡荡开始大规模的清查任务,难免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才会让对方如此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 “刺史。”门外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 陆云祁使了一个眼色,墨松领会,从外面拿回了一份书信。 墨松上下翻看了半天,信封的表面并没有特殊的东西,仅仅写了四个“刺史轻启”的字样。 看来是有人已经安耐不住提前给他,送了个请帖。 “姑奶奶!姑奶奶。”珠云被绑在柱子上,一边警惕地将视线投放在门外,一边轻声呼唤着昏倒在地的沈南枝。 “姑奶奶!” “嗯……”沈南枝轻声呻吟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触及一旁无法动弹的珠云,混乱的思绪瞬间回笼,目光凌厉,昨日他们被带下高台之后就被人打晕了,看这周围的环境,应该是哪里的柴房。 “姑奶奶,你醒了?”珠云看到姑奶奶悠悠转醒,言语之间也藏不住欣喜。 “什么人?” “我是奉老爷的命令过来给屋子的人一些吃的,这两人还有大用,饿死了你负责得起吗?”女子沙哑着声音怒斥,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听到外面的动静,沈南枝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与珠云对视一眼,继续装昏过去。 “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脚步声从远及近,踢了沈南枝一脚,声音带着不耐烦:“起来!起来!吃饭!” 沈南枝闷声轻哼,没有任何反应。 女人又叫了半天,耐心被消耗殆尽,将手中的盘子扔到地上,怒骂了半天,转身离去。 “吱呀”,柴房的门被带上,“好好看管,少了根汗毛,饶不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走走走!” 门卫的脸色也不好看,兄弟们都去喝酒了,他们倒好,被安排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管这两个女人。想起沈南枝的绝色,心里痒了痒,舔了舔嘴角。可是却不敢有所动作。 孟三少可是下了死命令,谁敢动歪心思,就不用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临安可盛传着一句话,宁惹知府,不惹孟三少。 不是他有多大本事,而是心狠手辣,栽倒他手里的人,从来没有完整地出来过的。 隐隐有清冷的风从门外灌进来,袭地而进,窜进躺在地上的沈南枝的身体,“嘶……”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确定外面已经安静下来,沈南枝站起来从身下拿出来一个圆滚滚的珠子。 “这是,那个女人的?”珠云也注意到沈南枝哪的这个珠子,心里砰砰直跳,如今她们每一步都得慎之又慎,不能出任何纰漏,她这条贱命是小,姑奶奶不一样,她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她带出去。 沈南枝点了点头,举到空中借助从天窗里透进来的月光,捉摸了半天,里面的东西显现来出来,心下一定,果然。 熟练的咬开珠子,从里面拿出来了纸条,简单阅览了一遍,将纸条吞入腹中。 这一系列动作让一旁的珠云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自家姑奶奶这匪夷所思的行为。 “不用担心,是我们的人。” 沈南枝简简单单整理了一下已经脏污的裙子,从地上捡起干涩的馒头,用力扳成小碎块费力站起来想要朝着珠云跟前靠近,却因为太虚弱一不小心地摔倒在地。 咬了咬牙扶着一旁的断椅,艰难地继续站起来,踉跄地送到珠云的嘴边:“来,吃点东西,我们要保存体力,等他们救。” 珠云脸上的泪珠滑落下来,看着被夫人和姑爷保护的那么好的姑奶奶此时竟然可以这般倔强坚强,嘴里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嘴边的馒头,含糊不清地回答:“好,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沈南枝干裂的嘴角硬生生地扯出一丝微笑,伸出手擦着珠云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不哭,不哭。” “吵什么吵,再打扰你爷爷睡觉,进去弄死你们。”外面的守卫用力地锤了捶柴房的门,出言威胁。 珠云盯着沈南枝的眼睛,摇了摇头,示意她已经没事了。 沈南枝将剩下的馒头揉成小块放到身上,也点了点头,扶着珠云的那个柱子坐了下来,头轻轻地倚靠着柱子,望着窗外狡黠的月光,回想起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点点滴滴,心里生出一丝暖意,原本的寒冷也驱散了不少。 “二爷,孟府的人来了。”墨松从门外走进。 墨竹嘴角讥讽:“这孟府的这群人也不知道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将威胁信送到知府,也不怕阴沟里翻船。” 角落的男人站起来,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冷哼一声:“朝廷运往东南沿海的官银今天晚上就能到达临安,孟家拖欠各大商行的银子已经拖了足足一年有余,再拖下去,怕是家宅不保。” 语气渐渐冷了几分,语气里掩藏着阴狠:“孟世陌群途末路,将手伸到南……” 陆云祁脸色不善,眼神轻飘飘地送过去,男人的声音悄然转变:“伸到夫人的身上,这种人渣,死不足惜。” 陆云祁收回眼光,沉声吩咐:“出发。” “是,二爷。” 第1276章 重逢 “走,走快点,都给我老实点,别墨迹墨迹的。”黑暗深深地笼罩着临安城,沈南枝的眼睛出了脚下幽深的道路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和珠云两人从柴房匆匆被带出来,走了将近也有一个小时的道路,中间还换成了一次水路,这种不确定感让一贯胸有成竹的她第一次有了不确定。 有一个可以确定的是,她离陆云祁越来越远了。 “各位小哥,我们这是朝着什么方向呀?”沈南枝将手中的镯子脱下来偷偷地递了出去,低声询问。 押送的男人四周环顾了一周,见到周围的同伴神色平常,将镯子塞到自己的衣袖里,有些无以为然:“你想这么多干嘛?这是你应该关心的吗?我们此去江陵路途遥远,还是留些力气上路吧。” 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的家仆,只要没有泄露太多就不会影响整体的进程,况且这两个女人能翻出多少浪花来? 江陵? 这让沈南枝有些想不通,这孟三少千里迢迢将他们送到江陵是做什么?这路上出点事情不是都鞭长莫及?难不成要个女人还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什么人!”队伍中的一个男人眼中一片肃杀,警惕的盯着前面如鬼魅般的身影,出声提醒着周围的人。 整个队伍瞬间警觉,将沈南枝二人围在中间,摆出作战的姿态。 沈南枝低声唤着珠云的名字,得到回复之后,凭着感觉拉着她的手,她知道她在沿路做的标记已经成功引来了人,两军交战,定会十分危急,所以他们必须顾全自己,不给他们添麻烦。 显然前方的人并没有将他们的话放在耳中,只是一步又一步的靠近。 “将人质护好,其余的人跟我杀!”为首的领导者,作为整个队伍的中心,当机立断的做出了反应,两方的交战一触即发。 “姑奶奶。”珠云紧紧攥着沈南枝的手,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的状况,无论如何,他都要拼尽一切力量,护姑奶奶周全。 “保护好小姐,其余的人格杀无论!”前方不知谁一声命令,在沈南枝两人耳朵中就传进了刀刃碰撞的声音,在一个敏捷的身影紧贴而近,竞速的将两人头上的黑布撤掉,同时割断了束缚两人手腕的绳索:“小姐。” 一声利刃穿破血肉,一股滚烫的血液飞溅到沈南枝的身上,染红了半边身体。“啊!,姑奶奶,姑奶奶。”珠云一声惊呼,以为姑奶奶受了伤,沈南枝连忙捂住她的嘴,在身旁的人掩护下,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南枝此时此刻,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想,凭借着潜意识拉着珠云一股脑的往前冲,耳边风声阵阵,只用鼻子呼吸已经完全赶不上身体所需要的提供了,沈南枝张大嘴巴,大股大股的冷风灌进肚子里,刺激着脆弱的食道。 突然,她的步伐戛然而止,警惕的盯着前方飞速靠近的黑衣人。 珠云迅速地往沈南枝的身前一挡,将沈南枝推向身后掩护的黑衣人,嘴里催促:“快,快,带着小姐离开,我能挡一下。” “珠云!”沈南枝怒喝,这个傻丫头,她怎么可能让她为她牺牲? “小姐不用担心,应该是刺史的人来了。”沈南枝身旁的黑衣人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等着对方的到达。 沈南枝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嗡嗡直响,一直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刺史来了,刺史是谁?陆云祁,陆云祁来了…… “南枝,南枝,南枝……” 熟悉的松柏香扑面而来,沈南枝只觉得疲惫的身体被人狠狠地禁锢在怀中,仿佛要揉进骨血,紧接着便是思念已久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好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那么的不真实,如天边虚无飘渺的乌云一般,抓也抓不住,还没有想完,意识就脱离了身体。 陆云祁感觉到怀中突然瘫软的身体,一个用力,将女人抱在怀中,昔日红润的小脸如今一片惨白,端正的发髻如今也散乱不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被鲜红色浸湿的一群更是不堪入目,眼里翻滚着风暴,抓住女人的手逐渐收紧。 “二爷,此地不宜久留。”墨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紧紧的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江声涛涛,芦苇随着风声左右摇摆,增加了辨识的难度。 “走。”此时此刻,确实不是算账的时候,丫头如今昏迷不醒,必须先将她安顿下来,他现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是他的错,还让丫头支持如此危险的境地,只要丫头能够安心醒来,他愿意接受她的一切怒火。 “是,所有人有序地撤离。”墨竹领命,整个队伍围绕着中心的两个人,紧张有序地朝着远处离去。 “夫人为什么还不醒?” 陆云祁面色沉闷,紧紧的盯着床上气息微弱的小女人,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替她受了这苦楚。 “大人,夫人一天一夜未进食,整个身体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本来就已经重负难堪,又因为亲眼目睹了血腥的场面,犹如雪上加霜。”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回复。 “说。” “夫人的身体虽然有巨大的虚空,但是这些都是可以用药石调理过来的,只是这心里受到的惊吓,还是需要夫人身边亲近的人,不断的在她的跟前陪着她说话,唤醒她求生的意志。” 他们大夫只能够医身,对于这医心也是心有余力而气不足。 “卷碧,跟着大夫去拿夫人所需要的药拿好。” 郎中的意思,他明白。 在她身处险境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如今的他,束手无措的站在她的身边,应该是她在惩罚他。 沈南枝只是觉得周围闹哄哄的,很想睁开眼睛瞧一瞧,但是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累,很累,眼皮沉重的睁不开,身体酸痛,骨头仿佛被碾压了一遍,上一次这种感觉还是小时候那场大病错不及防的卷入她幼小的身体,爹爹找遍了整个京城的大夫,都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母亲誓死不放手,硬是陪伴在她的床前熬过了整整一个冬天。 或许是上天被他们之间的亲情感动,将她又完整地还给了爹娘。 这是那次的冬日她记得很清很清,大雪下了很久很久…… 她感觉好冷。 第1277章 我相信他 “冷……” 一声喃喃自语从女子的口中渗漏出来。 “珠云!拿被子来。”沈南枝不知道的是,她这无意识短短的一句,却让眼前这个男人眼里涣散的希望重新点燃了。 珠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朝着门外跑出去,“是,是,奴婢马上拿过来。”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姑奶奶终于有声音了。 房间里所有的门窗都紧紧的关闭,一层又一层的被子加在沈南枝的身上,可是她的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冷。 “二爷。”珠云一脸担忧,郎中也请了,药也喝了,可是奶奶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反而越来越重了。 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都出去。” 珠云等人纷纷低头离去。 沈南枝感觉自己在一片茫茫无际的大雪中迷茫的走来走去,只有刺骨的寒风袭击着他瘦小的身躯,内心的希望一点点的涣散。突然,身体边有一股热源靠近,还有熟悉的松柏香…… 夜,渐渐深了。 知府府里一片安宁。 与此同时的孟府,却一片混乱。 “什么?前来谈判的陆云祁是假的?”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的掷出去,上等的陶瓷杯四分五裂。 “是。”台下的孟三少眼里闪过一片阴狠:“谁知道那些人如此的狡猾,竟然用的也是我孟三少的伎俩,拿个人披面具过来糊弄,看来这陆云祁已经做好了与我们孟家鱼死网破的准备。” “对了,陆云祁身边的女人呢?有没有派人看管好,只要有这个女人在我们手中,这就是我们的筹码,晾他陆云祁也不敢轻举妄动。”台上的老者沉了沉脸色,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孟三少就不知道怎么回复了,那个美娇娘怎么能白白便宜了陆云祁那个废人,他早早的派人送出城了,按照时辰来算,现在都已经快到江陵孟府的住宅了。 “怎么不说话?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没有,人我会好好看管,就不用父亲您担心了。父亲您还是赶快重新派人谈判,免得夜长梦多。”为了防止老头继续追问下去,孟三少决定先岔开话题。 台上的老者舒了一口气,脸色缓了几分,这陆云祁敢跟他玩花招,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年纪轻轻,野心倒是不小:“还有,把你那花花肠子也给我收一收,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女人你动不得。” 孟三少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敷衍的回答:“知道,知道,这个女人关乎着我们孟家的大业,我虽然混一些,但还是有些分寸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幸亏他早有准备,不然那个多嘴的老头,天天以自家的老头儿为首是瞻,还不把他的老底儿都给揭出去。 “嗯。”老者负手而立,心里安排的下一步计划。 “二爷,您休息一会儿,二奶奶的高烧现在已经退了,你一夜无眠,再这样熬下去,等二奶奶苏醒过来,你有累倒了,二奶奶醒来是会担心的。”卷碧在一旁劝着,这姑爷守在姑奶奶的床前已经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也不知道休息,这可如何是好。 “没事。将你们姑奶奶醒来要喝的粥放在火上温着,她醒来应当是想要吃些东西”陆云祁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头,沉下声音叮嘱。 “二爷放心,一切都有奴婢们打点着,如今只盼着姑奶奶醒了。” 陆云祁将怀中的女人抱紧,深情的望着她,南枝,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醒,你,感觉到了吗? 卷碧看到男人痴痴的望着怀中的女人,眼中流露出来的伤情,心里堵得慌,悄声退了出去。 沈南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梦里的场景不断的转化,有和陆云祁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欢笑,也有被人围堵时的害怕,还有拼命奔跑的绝望。 陆云祁,云祁,救我!救我! “云祁!” 床上的女子嘶喊了一声,惊魂未定的睁开了眼睛。 “丫头,丫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陆云祁立刻坐起来,将呆若木鸡的女子护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沈南枝的意识渐渐回笼,眼神却依旧有些涣散,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周围熟悉的围帘,熟悉的陈设,熟悉的侧脸。 好几天没有说话,沈南枝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难受,听到男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眼泪夺眶而出:“云祁,我好怕。” 好怕,被“洛雨霏”控制的时候,被孟三少调戏的时候,被蒙上黑布的时候,被关键柴房的时候……离开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害怕,害怕再也回不去了,害怕再也见不到父母兄弟姐妹了,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女人的每一声脆弱,都抨击着陆云祁的心,从小到大,他可以冷观所有的不公,可以承受所有的耻辱,可是在这一刻,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第一次感到了无能为力,他的心脏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痛彻心扉,也莫过于此。 “丫头,你看着我。”抓住女人纤细的胳膊,陆云祁藏住眼中所有的脆弱,强行将她的视线抓住:“丫头,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来,放松。” 沈南枝盯着男人眼中的执着,紧绷的身体随着男人的话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感受到手下女人的改变,陆云祁的心里也沉稳了一秒,继续开口引导:“你认识我吧?我是陆云祁,你的陆云祁。” 沈南枝点点头,嘶哑着声音开口:“云祁,陆云祁。” “你的云祁找到你了,他拼尽全力终于找到你了,他答应你,永远不会把你再弄丢,你相信他吗?”陆云祁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却更担心下一句从她的嘴里会说出什么。 你相信他吗? 沈南枝犹豫了。 陆云祁的心里一沉,依旧定定地盯着怀中的女子,不做反应。 沈南枝嘴唇紧抿,眼里的凌厉和脆弱不断的切换着,身体有些颤抖,经过剧烈的挣扎之后,慢慢的开口:“我相信他。” 第1278章 心结 只要她还愿意相信他,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陆云祁一边安抚着眼前的小女人,另一边唤来侍奉的人:“你刚转醒,一切都不着急,慢慢来。卷碧。” 珠云立刻端着温热的粥推门而进,刚才沈南枝的那声惊呼她就听到了,走到门前又止住了脚步,听到里面交谈的声音,想着姑奶奶应该是清醒了。 心里记挂着,复又返回到小厨房端来食物候在门前。 沈南枝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眉间的关切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珠云,你有没有事情?” 珠云听到这一声问候,再次红了眼眶。姑奶奶这些日子都瘦了不少,原本红润的脸颊凹陷进去不少,笑起来也有些逞强:“好着呢,姑奶奶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这几天都没个人形了。” “二爷。”门外再次传来墨竹催促的声音,刚才听卷碧说姑奶奶醒了,他就匆忙过来请二爷了,这两天外面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件院子,孟府、知府、洛家……二爷一心一意守着昏迷的姑奶奶,再拖下去,他们几个都要被拆吃入腹了。 沈南枝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眼里却未带半丝情感:“你去吧。” 陆云祁复杂地看了一眼沈南枝的方向,转身离去。 虽然知道女人大病初愈,身体很虚弱,心情也不爽快,可是与那一抹陌生的目光相遇,他的心里还是犹如针扎一般,微微刺痛着。 珠云搬了个椅子坐到沈南枝的身旁,拿着勺子盛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沈南枝的跟前:“姑奶奶。” 沈南枝一口将粥吞入腹中,抬起眼睑,有些疑惑:“嗯?” 犹豫再三,珠云还是带着些试探性地语气开口:“二爷,从你昏迷开始,就……” “你不必说,我知道。”沈南枝继续乖巧地吃着珠云递过来的食物。唯一的改变就是,两人都不在开口,一言不发。 良久,房间的门“吱呀”一声,便关上了。 床上的女子将被子盖到身前,盯着这和安园一般的陈设,熟悉的床帘,就连窗柩的颜色都是熟悉的暗红色,可是,外面的落叶不再青葱,时间也非那刻,人亦不再是。 沈南枝感觉身体的各个骨头都是松的,躺下没多久,以至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才悠悠转醒,外面的世界却不再平静。 下雨了。 拖着鞋袜,上了窗户旁边的榻子,手指覆上有些凉意的窗柩,使了些力气,才推开一个小缝,秋风就迫不及待的钻进屋子,驱散了一些暖意。 突然来了些兴致,跪坐在塌上,将脑袋凑到那条缝前,使劲地窥探着外面的世界,屋檐上的水珠串成一条线飞下来,砸在光滑的地上,迸溅出一朵一朵美丽的花朵。 哗哗的声音不绝于耳,此时此刻,沈南枝的脑海里空空的,只剩下这天地时间最纯净的声音,视线由上及下,停留在墙角的一棵不知名的小草身上,眼波流转,嘴中喃喃之语:“秋天了,为何你还是这般青翠?” 一滴水溅到窗上,迸溅的水花迷了眼。 “姑奶奶,外面那么凉,你怎么将窗子打开来?”卷碧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姑奶奶一个人痴痴的凑到窗子跟前,吓了一跳。赶快从柜子里拿出一床锦被围在姑奶奶的身上。 身上的温暖再次包裹,那般兴致也一扫而光。沈南枝面无表情地将窗户关上,坐在桌子面前逗弄着卷碧刚点起的烛火。 “哎!姑奶奶!”卷碧连忙夺下来沈南枝手上的小剪刀,有些担忧,她的心经不起这么吓啊。 卷碧感觉现在的姑奶奶的太难对付了,正巧看到珠云端着膳食进来,便转头轻声求救。 珠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饭菜放到这桌子上,走上前半蹲下来与沈南枝对视:“姑奶奶,吃点东西?” 沈南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 “那姑奶奶现在想做些什么?”珠云循循善诱,十分有耐心。 “无聊。” 卷碧有些哭笑不得,无聊?这姑奶奶咋跟个小孩子似的,她咋不要着吃些糖? “姑奶奶,奴婢们陪你下棋好不好?” 沈南枝抬起头,眼珠转了一通,嘴唇轻启:“好。” 珠云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这就好,这就好,只要姑奶奶还有想要的,就有恢复的迹象:“卷碧,你去将棋盘给姑奶奶拿过来。” 卷碧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互动的主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现在根本插入不进两人的世界,她倒是想,那时候被抓走的是她和姑奶奶。 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呢。 甩了甩脑袋里的乱七八糟,卷碧出了门沿着门檐取了棋盘。 主仆三人守在飘摇的烛火下厮杀着,偶尔传来惊喜与气馁的声音,交杂在这雨夜,竟然也多了几分热闹。 那边的亭台下,一对影子倒映在地上浅浅的水潭。 墨竹站在陆云祁后面,有些郁闷地在两处之间切换,他想不通,既然想见为何不进去坐坐? 乌云密布的天空看不见时间的流逝,直到屋檐上的水流变成了水滴,屋里的光亮暗了下去,男人才沉重地开口:“走吧。” 鸟雀飞落枝头,警惕地看了一圈,才小心翼翼地站在地上的水潭边轻嘬了几口,再次展开双翅,朝着远方院外飞去。 “珠云,你说二爷怎么好几天都没来过姑奶奶这边了?”卷碧打量着端坐在窗前的姑奶奶,将手中的细线穿到针孔里,极力压低声音询问着身边的人。 珠云拿起剪刀将手中的尾线剪断,接过卷碧递过来的新线,沉思了半刻,“昨日遇到墨松,说是如今临安局势动荡,所有的商贾因为怕孟府的事情牵连,都战战兢兢地蓄势待发,姑爷接到圣上的圣旨,清缴孟府余党,估计忙了些。” 卷碧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 珠云淡淡的视线扫过去,示意了那边的人,卷碧连忙止住了嘴边的话,换成了:“还以为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怪不得我今日出门的时候看到原本喧嚷的街上竟然安静了这么多,原来如此。” 如果她们细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窗边的女人不着痕迹的将身上的被子紧了紧,看向外面的目光中多了几丝复杂的情绪。 第1279章 失踪 “卷碧,二奶奶在吗?”墨松持剑走进院子。 卷碧有些震惊,如今的墨松蓬头垢面,嘴唇紧抿,脸上沾染了不少鲜血,衣服上全是土灰:“在里面,你快进来,快进来。” 沈南枝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从从里面冲出来,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墨松:“说。” 墨松眉色一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二奶奶恕罪!” 沈南枝脸身子一颤,沉了脸色,“陆云祁呢?” 珠云和卷碧大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墨松,等待着他的答复。 “二爷。”墨松脸上动了动,沉声开口:“失踪了。” 沈南枝的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珠云赶快上前扶着沈南枝,压着眼里的震惊追问:“发生了什么?” “在姑奶奶醒来之后不久,二爷就与洛家的洛羽霖少爷联手,疯狂地搜集着孟家的罪证,加上之前的准备,孟家在两日后便官府被抄家,上报朝廷之后,圣上下旨,不日问斩。可是就在狱卒清点孟家余党的时候。” 说到这里,墨松的眼里划过一丝恨意:“发现孟三少买通了牢房,跑了出去。二爷知道后,连夜带人沿着孟三少逃跑的方向进了西边的山林。第二日清晨,迟迟不见二爷归来。” “你就带人过去去找,但是他,还是失踪了。”沈南枝推开珠云的手,补充。 陆云祁这人,她知道,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就是一根筋。 在狱卒的酷刑拷打之下,肯定会有人吐露出那日的情形,如果再添油加醋一番,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孟三少。 “是。”墨松的眼里充斥着悔恨:“都怪我,如果昨夜我……” 沈南枝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过去也没用,该发生的还会发生。洛羽霖现在在哪?” “应该在洛府,二爷是悄悄潜去的,所以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墨松前后想了一遍,如是回答。 “卷碧,去找一辆马车。” “二奶奶!你还未恢复,不宜去外面奔走。”卷碧走上前,想要阻止沈南枝。 墨松拖着膝盖,向沈南枝请辞:“卷碧说的是,二奶奶大病未愈。我带人去一趟洛府,求洛少爷帮忙。” 沈南枝大喝一声,“珠云!”情绪有些急,冷风灌进气管里,一阵难受,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 珠云连忙应下,朝着外面疾步而去,她了解姑奶奶的性格,一直以来,夫人,少爷,所有的人都知道姑奶奶懂事温柔,顾全大局,可她知道,姑奶奶才是一个执拗的人,她决定的事情,不达目的,绝不回头。 沈南枝回到屋里,拿出纸笔,眉头紧蹙,“刷刷”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折到信封里面,交给屋外的墨松:“将这封信送到城西宁家,就说沈家沈南枝求见。” 城西宁家是爹娘的故友,希望能有些帮助。 “是。”墨松也不问,接了信赶出府门。 “姑奶奶,马车来了。” 沈南枝听到消息,头也不回的朝着珠云的方向跑去,现在的时刻是分秒必争,晚了一秒,他都有可能危在旦夕。 卷碧看着自己姑奶奶挑着一件单衣就冲了出去,连忙回屋拿了一件披风跑了出去。 “少爷,外面有个自称刺史夫人的女子求见。” 洛羽霖正在和好友讨论孟家余党的藏匿地点,就听到外面的小厮通传。 南枝?她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会来? “快快请进来。” 洛羽霖也想不了那么多,还是将人先请进来再说。 注意到万年不变脸色的好友脸上的情绪波动,一旁的男人饶有兴趣的调笑道:“这位“刺史夫人”莫不是就是?” 洛羽霖转过头瞪了好友一眼,匆匆地向着前厅走去,刚进前厅,就看到女人在前厅不安的踱步,一看到他走出来,眼里的希望渐盛,朝着他冲过来,却在即将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跪倒在地:“洛少爷,请救南枝一命。” 洛羽霖大惊,想过两人无数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想到过今天这种局面,连忙将女人从地上扶起来,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南枝强行安耐住心中的情绪,却发现出口的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云祁……带人……去追孟三少,失踪了。” 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三个字的。 洛羽霖的眼里一丝落寞稍纵即逝,低着头抓住女人颤抖的胳膊,继续安抚着她的情绪:“你别着急,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半盏茶过后。 “你先回府等待着,我这就带人去山里。” 沈南枝站起身来,再一次弯下身子,却被男人半路截下,语气中有些无奈:“你我之间,不必这般。” 态度之亲昵,让沈南枝有些不适应,最后还是屈身行了一礼:“多谢洛少爷。” “嗯,你先回去吧。” 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有可能拖累整个进程,沈南枝停留片刻就起身告辞。 洛羽霖盯着女人离去的纤细背影,嘴角苦笑,若你真正心悦一人,她的一颦一笑怎么会逃过眼睛。 前一刻她眼里第抵触他又不是看不到。她第二次见他,带着所有的希望过来,却也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难道这就是感情中的先来后到吗? “你该不会真的想帮助那个什么刺史吧?”好友从后堂穿出来,嘴角噙着一丝笑。嘴上虽然这般询问,他还不了解这个人?闷骚一个,哪怕是知道自己毫无希望,也会眼巴巴地送上门去让人家利用。 洛羽霖藏住眼里的情绪,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自己的损友:“你说呢?” 好友摇了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也再借我一些人。”洛羽霖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既然是好朋友,就应该帮到底。 “你……”好友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伸出一只手指呆呆地指着他,恨不得上去咬死他。 洛羽霖直接将男人的表情抛之脑后,催促:“别废话,你再迟上一秒,刺史大人挂了,圣上追究下来,你我也跑不了。” 第1280章 活着见你 卷碧将手中的食物放在桌子上,端起粥走到沈南枝的跟前,轻声提醒:“少奶奶,你先吃些东西。” 沈南枝撑着昏昏欲睡的头,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声音询问:“有消息了吗?” “你先吃点东西,我就告诉你。”姑奶奶从洛府回来之后,一直魂不守舍,再这样熬下去,二爷不回来还好,回来估计也只剩下一口气了。所以,现如今,她也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 “你……珠云!”沈南枝气结,撑着桌子就要去找珠云,却因为身体实在太软,挣扎了半天,又坐回原位。 卷碧冷了脸色,:“你不用叫她,她早就被我支开了。” 还想故技重施?门都没有,再这样被珠云惯下去,可真要出事。 沈南枝扭过头,不想和卷碧争执。 卷碧倒也不生气,搅动着碗里的粥,凉凉的开口:“刚才墨松匆匆忙忙带着一封信赶紧来,说是洛少爷派人送过来的。” 沈南枝现的眉毛挑了挑,沉吟了半刻,伸出一只手:“拿来。” 没有反应。 再次开口:“粥拿来。” 卷碧眉毛舒展开来,快速将温热的粥递到沈南枝的手里:“这就对了嘛。姑奶奶,你先吃着,我给你读这个消息。” 接过粥,沈南枝紧绷的精神倒是放松一点点,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 “南枝轻启:” 卷碧咂咂嘴,还南枝,叫的真是亲切。 偷偷分出一丝视线,卷碧清楚的看到自家姑奶奶的眉毛不可抑制地压了压。 “答应你的事情,我已做到。” 没了?这就完了?卷碧有些诧异,上下翻转着这封信,想要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可是并没有。 沈南枝的身上颤了颤,将头狠狠地埋进碗里,强忍着胃里翻滚着的恶心,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碗里的粥,眼泪不可控制地从眼里落下来,流进碗里,碗里竟然也沾染些许咸味。 “姑奶奶,你吃完了???”卷碧没想到自己就转身的功夫,姑奶奶碗里的粥已经就已经见了底,吓得她还赶紧四处看了看,有没有被倒掉。 沈南枝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并没有理会周围四处寻找的人:“吩咐下去,让所有的人都打起十二万的心,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好,还有,让人去找几个大夫过来。” 卷碧终于停下来动作,说到这一步,她若是再不知道,那可就是她的大脑问题了:“我马上去办。” 二爷要回来了。 越靠近冬天,日头落下山的时间就越快,不久,余晖便已经满满地笼罩住了整个山头。 沈南枝从吃完那碗粥开始,就站在房檐下来回地踱步,不停地穿过竹林,去门外查看,终于在黑夜全部覆盖住整个宅子的时候,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沈南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只知道她冲出门的时候,那人就那样浑身是血地被人抬了下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她也不敢上前去看一看。 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那人合着的眼睛撑起一个空间,像母亲从前形容那种小流氓一样,嘴角扯出一丝痞痞的笑:“小娘子,我活着回来了。” 沈南枝心里怒骂一声,抬步赶了过去。 是夜,府里的下人忙进忙出,在一阵闹哄哄之后,房间终于清静了下来,所有的人悄然退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沈南枝将手指放在男人的胡子上面摸来摸去,嘴中碎碎念:“你还知道回来?” “不怪我了?” 沈南枝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就挥起拳头朝着男人胸膛捶了过去,毫无意外地被拦在空中。这厮绝对是装睡的,没想到被困山林这么多天竟然还有这么多精力,手上用力地想从男人的手里抽出来,却被对方按捺在胸膛。 “南枝,你知道我被困住,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想了什么吗?” 沈南枝的抿了抿,动作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想,丫头还生着气呢,我得活着回去。我不能死在这里,她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我回去,如果我死了,丫头一定会伤心死,然后洛羽霖那个混蛋就会乘虚而入……” 沈南枝错愕,十分震惊:“你知道?” 她与洛羽霖加上白天求助的那一次,一共就见过两次,况且,两次他都不在身边,怎么可能知道? “他跟你表露心迹了?” 听小女人这语气,这是早就知道了? 陆云祁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疼的龇牙咧嘴,这混蛋! “你快躺下来,还嫌自己伤势轻?”沈南枝扶额,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又没发生啥,这男人怎么这么激动? 陆云祁重重地躺下去,不小心将沈南枝的手压在了身下,沈南枝咬着牙闷哼一声,没有出声。可是陆云祁是何许人也,即使受伤了,听力也比常人敏捷几倍,撑起身子把女人的手抽出来放在嘴边吹了吹,担心地询问:“有没有事?都怪我不小心。” 沈南枝抽回手,搓了搓,咕哝:“没事。这段日子经历的这些还少吗?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说完这一句,沈南枝明显感觉身旁的男人沉默了下去,不作一声。 前后想了一遭,好像这两次都和他脱不了干系,拉起男人的手,细数着上面的纹路:“这些事情也不是你主观可以控制的,我不怪你。” 男人轻哼一声。 沈南枝扯了扯嘴角,解释:“那段日子,我的确怨过你,恨过你,也十分难受,可是我知道,你们都不能帮助到我,只能我自己慢慢消化,你们越是靠近,我内心得悲楚就会无限制地放大,越会想起那段日子。” 身旁的男人再一次沉默了,许久才缓慢开口:“我知道,所以我在等。” 等你什么时候可以走出来,多少个夜晚,我站在你的门前等着你打开,等着你放下心中的那道枷锁。 说出来后,沈南枝突然感觉心里畅快了许多:“所以,幸亏,你回来了。” 第1281章 京城来信 卷碧关了门迈步出来,窗外连绵下了几天的雨,渐渐地停了,狡黠的明月也拨开乌云,心中感慨,终于雨过天晴了。 秋风萧瑟,冷风阵阵。 寒气从走廊里席卷全身,连忙紧了紧身上的单衣,嘴中哈着气,心里算计着给姑奶奶和二爷的冬衣也该拿出来了。 不知不觉已经来了临安都有小半年了。 翌日,天气虽晴了些,却没有阳光,就连光秃的树枝上的鸟雀也少了不少。 卷碧端着热水推门而入,床上的人懒懒地坐起身子,一脸的阴暗,时不时地大大打个哈欠,嘴上带着笑走了过去:“姑奶奶昨夜未睡好?” “哎,快别提了。我就不明白了,为啥受伤了还有这么好的精力?”沈南枝揉着酸痛的腰,不情不愿地从塌上爬下来。 卷碧捂嘴偷笑,“前两日,二爷迟迟未来,姑奶奶可是眼巴巴地看着窗外……” 沈南枝狠狠地瞪了眼前的小妮子一眼,怒骂道:“你是不是太闲了?那我就再给你派个任务,墨竹那厮不是。” “哎,姑奶奶我错了,错了,你快饶了我罢。”卷碧将手中绢布递过去,连忙低头求饶。 “姑奶奶,二爷说若你醒了,就过去陪他用个午膳。”珠云从门外搓着手进来:“这天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沈南枝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一下男人的身体能力了,睡得晚起得早,精力还旺盛,非人也,非人也。 卷碧将沈南枝的发髻正了正,补充道:”“临安相对于京城来说,当然会冷些,它还比不得京城繁华呢,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说道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有些失落。 “走吧。”沈南枝站起身来,刚跨步,差点被冗长的衣裙给拖倒,皱了皱眉头,将身上的衣衫松了松,这这这,也太严重了些吧。 门一打开,一股子冷风袭来,卷碧看到自己姑奶奶的嘴角扯了扯,连忙将袍子紧了紧,不由得轻笑出声,知道你怕冷,我们早就备着了。 主仆三人前后相随,向着书房走去。 “二爷,东南战事吃紧,百姓民不聊生,官兵们几乎都要饿着肚子上前线了。”墨竹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自家主子笔走龙蛇,在纸上留下的那个大字,有些不解。 陆云祁将手中的笔安置在书桌上的端砚上,双手背立,跨出书桌前那方狭窄的空间,“传膳。” 墨竹将桌子上的宣纸收拾在一旁的竹筒中,点头应是。 等到沈南枝赶到的时候,最后一个羹汤刚放置在中心:“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陆云祁摇了摇头,有些宠溺地看着眼睛盛满了光亮的小女人,“就等你了,去净净手,过来吃,这些都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珠云从自家姑奶奶的肩上取下袍子悬挂在屏风后面的架子上,净了手给自家姑奶奶布菜,姑奶奶这难得的胃口大开,多吃些还是好的。 眼前的小女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进一桌子的菜食里面,头也不抬,风卷残涌地消灭着眼前的食物,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男人眼里的怀疑,她这是饿了她多久了? “对了,陆云祁,明日你有事情吗?”沈南枝将嘴里的食物吞入腹中,抬起头直直地瞅着眼前的男人。 “嗯?”陆云祁将手中的水煮鱼片放到小女人的碗里,静待着她的下文。 “就是你这次可以平安回来,少不了一个人的鼎力相助。”洛羽霖的心思她虽然没有办法回应,但是毕竟在这件事情当中,他们夫妇确实是欠了他一条命。所以她想着,总能做些可以补偿的事情。 陆云祁突然有些不太想问下去了,他们虽然来了临安城有了些日子,但是这女人可以接触的人不多,所以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想去登门致谢?” 沈南枝接过珠云递过来的淡汤,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香气四溢,不错不错,“嗯。” 陆云祁皱了皱眉头,他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之人,只是如今东南战事吃紧,他暂时还有些脱不开身。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墨松推门而入,看了一眼正在忙于“战场”的沈南枝,将手中的信封给了陆云祁:“二爷,京城来信了。” “你……”如果刚开始是饿的话,吃的这么开还能想的通,只是这都半天了,这女人怎么还是这般活力满满? “嗯?”沈南枝站起身从斜对角的点心盘里够来一个酥饼,放在嘴里,盯着男人手中的东西,挑了挑眉:“给我的?” 陆云祁并没有直接回复女人的话,而是将手伸到女人的额头上,喃喃自语:“莫不是生病了?” “神经兮兮的。”沈南枝从男人手里抽出那封信,看到上面的“南枝轻启”字样,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爹爹终于知道关心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了?” “姑奶奶说的哪里的话?老爷不疼你疼谁?”看到两人离桌,珠云就唤来人 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撤了下去。 “莫不是京城出什么事情了?” 京城有他的人,不可能沈家出了什么事情他竟然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可是看到女人越来越凝重的眉眼,陆云祁有些担心。 沈南枝犹豫再三,慢慢开口:“爹爹得知我在临安被人绑架的事情,十分震怒。” 那日沈家的细作将珠子中的信息传到她的手里的时候,她就应该早就料到消息肯定会丝毫不漏地传回京城。 按照爹爹的个性,肯定不会这般善罢甘休的。 陆云祁将手中的茶杯转了转,轻飘飘地开口:“没有了?” 沈南枝点了点头,有些诧异他的坦然,就继续往下浏览,慢慢的,嘴角的盛意渐明:“爹爹命我转告二爷,不要以为自己身后有人就不将他的女儿放在心上,这些事情都记在账上,等我们来日回了京,再仔细仔细与你清算。” 陆云祁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嗯了一声。 他与沈南枝乃是媒妁之命,父母之言,实实在在的关系,岳父震怒在他的意料之中,来日,他自会请罪。 不过有了岳婿这层身份的加持,岳父再震怒,自然也不能轻易地将这个小女人从他跟前夺走。 如果,她不是他的妻,那么…… 第1282章 谢礼 “卷碧,将要带去洛府的东西核查清楚,不要少了什么。”沈南枝将手中的如意簪放回物品之中,再次开口叮嘱。 “姑奶奶放心,这些事情,我在京城的时候,做的多了,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的差池。”卷碧将手中的单子对着箱子里的东西,再一次核查了一番。 陆云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主仆两人慎重其事地围着一堆繁华的珠宝首饰,嘴角抽了抽:“你该不会是打算将这些东西送到洛府去吧?” “二爷。”墨竹紧跟在陆云祁身后,从门外匆匆的跑进来,附在陆云祁的耳边说了一阵。 “嗯。”陆云祁点了点头,走向沈南枝的方向,拉着她的手,带着些歉意:“军中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日,怕不能与你一同去了。” 沈南枝摇了摇头,神情相当的沮丧,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男人。 陆云祁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用布包着,递到沈南枝的手上:“谢礼你将这个东西给他。” 沈南枝捏了捏手中轻飘飘的东西,狐疑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就这个?” “这个就足以。相信我,这东西的价值,比你那里一堆的东西加高。”最重要的是,是他洛羽霖费尽心思,却得不到的东西。 话糙理不糙,沈南枝其实也很郁闷,她找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什么作为谢礼更合适,一件物品,显得情意有些轻,毕竟这可是救命之恩。所以她就让卷碧赶早在珍宝阁搜刮了这么细的东西,原本想着一件不够,数量多就可以了,可是等拿回来的时候,一堆花红柳绿的东西放到一起,还是有些挑战视线。 现在他送上门来,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沈南枝长吁一口气,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好吧,你这个大忙人,赶快去忙吧,今天我就自己去。” 眼前的女人今日梳了一个乖巧的双鬓,头上点缀着橘红色的珠翠,一改以往的清丽,加之以云霞般的拖地裙,衬得肤色粉嫩,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妩媚。 陆云祁喉咙一紧,一把将女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轻轻的覆了上去,一触即离:“路上小心。” “刷”的一声,沈南枝从耳朵红到脸,双手无助的扭着身上的衣衫,低声回复了一句:“嗯。” 这个人真是,两人成亲虽然也有了一段时日,可是内敛如他,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与她这般亲昵,这要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 “姑奶奶,马车到了。”珠云的声音响在门外。 “哈哈!去吧,早去早回。”看着眼前女人难得的小女人般的样子,陆云祁心情大好,伸出手摸了摸女人的发丝,细细的叮嘱。 得了释放,沈南枝立刻转身,匆匆吩咐一声,就冲了出去。 “哎!姑奶奶,小心着凉!”卷碧喊了一声,也没留住沈南枝的步伐,只能赶快从架子上取下外袍,紧跟着赶了出去。 陆云祁目送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内,对着一旁的墨竹吩咐:“走吧。” “二爷,你怎么知道朝廷会送军饷过来?”墨竹神秘兮兮的凑到陆云祁跟前,一脸的好奇。 他终于明白昨天二爷写在宣纸上的那个“等”字,这原来就是他们要等的东风,只要东风一到,万事便可具备。 陆云祁淡淡的扫了一眼:“想知道?” “嗯嗯,必须啊,快说快说。” 陆云祁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留下一句,转身离开。 “啥事儿都让你知道了,你不是就坐到我的位置上了?” 墨竹:“……” 沈南枝几人到达洛府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即将出门的洛雨霏。 “南枝姐姐,这是?”洛雨霏从马车上走下来,向着沈南枝行了一礼。 沈南枝屈身,还了一礼:“前日洛兄曾搭救于南枝,今日特来谢礼。不知洛兄可在府中?” 洛雨霏看着眼前风华依旧的女子,嘴角弯起:“南枝姐姐来的有些不凑巧,家兄今日约了好友叙旧,早晨便已早早出门。” 如果自己今天就这般离去,陆云祁的物什可不白白给了吗?而且,单独面对着洛羽霖那份心思,她着实也有些应付不来,既然对方不在,或许也何尝不是个机会。 沈南枝上前拉住洛雨霏的双手,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人。 洛雨霏心领神会,屏退了左右的人,与沈南枝一起走到拐角处:“南枝姐姐?” 沈南枝从怀中掏出那份物什,悄放到洛雨霏的手中:“这份东西是我们夫妇的谢礼,请雨霏妹妹务必交到洛兄手中。” 看到沈南枝如此严肃的表情,洛雨霏郑重地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南枝姐姐放心,此物与我同在。” “噗嗤!”沈南枝被对方的表情给逗笑了,没想到这雨霏竟然这般有趣,她们仅仅见了两面,对方可以与她如此亲切,也实属难得,“对了,你刚才是要出门?” “嗯,家母在湖亭中设宴,款待各位夫人,说是要……”想起母亲与兄长们的玩笑,她也红了脸颊。 沈南枝在这一方面可是一个过来人,一听她言语之间颇有微词,能让未出阁的姑娘家红了脸的,怕不是只有夫婿这一关。 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胳膊,沈南枝催促道:“嗯,我也不逗你了,快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好,那我便不送姐姐了,我们来日再叙。”洛雨霏点了点头,叮嘱了一番,转身离去。 卷碧看到洛雨霏离去的身影,向着沈南枝迎了过去:“姑奶奶,接下来做什么去?” 沈南枝掀起裙摆,上了马车,“忙里忙外,也饿了,去吃些东西去。” “听说临安城有一家醉香阁,里面的食物远近闻名,姑奶奶不妨去尝一尝鲜?”墨松握住马背上的缰绳,朝着身后询问。 “那便去罢,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沈南枝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繁华的街道,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光,竟然也生出几分悠闲。 第1283章 奇怪的商队 “几位客官好,你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刚一下马车,醉香阁里浓郁的香味漂浮在空气中,由无形变为有形,勾搭着来往食客的胃,二话不说,几人便走了进去。没想到还未进门,店小二便满脸堆笑着迎了出来,沈南枝失笑:“怎么?除了打尖儿和住店,就不可以吃些东西吗?” 店小二裂开一排整齐的牙齿,眉眼弯弯,将手中的抹布往肩上一甩,单手叉腰,脸上洋洋自得:“您哪里的话,要论这吃食咱们醉香阁在这临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您啊,还是赶快随我往里面请,绝对让您大饱口福。” “你这店小二倒是牙尖嘴利,嘴上好听的很。”卷碧从沈南枝身后走出来,一脸的凶神恶煞。 受到这一波挑衅,店小二也不生气,摇头晃脑,嘴里咕哝:“二楼有间雅间,环境优雅,视线绝佳,不仅可以眺望远处的临江,亦可以将往来街道的景色尽收眼底,不知各位客官有没有兴趣?” 卷碧还想再说着什么,被沈南枝制止了下去,“前方快些带路吧,再耗下去,怕到不了雅间,我便已饿晕在途中了。” “好嘞!您跟我这边来。”随着店小二一声高喝,便一摇一晃的,仿佛醉酒的罗汉,领着几人向着二楼的雅间走去。 店小爱走到沈南枝的侧旁,弯腰询问:“不知几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我们今日千里迢迢而来,便是慕名醉仙阁的特色,把你们的招牌都上一份。”沈南枝大手一挥,店小二眉开眼笑,悉数应承了下来。 卷碧抽了抽嘴角,调笑:“二奶奶这几日胃口倒是愈发好了,奴婢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不知这喜从何来,忧又从何来?”趁着等候的空隙,沈南枝走到店小二极力推荐的窗前,向着远方眺望,果然不同凡响,烟雨蒙蒙的景色在这临近冬日的时节,竟然凭空生出些许仙气渺渺来,为这临安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更显神秘。 卷碧清了清嗓子,“喜自然是,二爷再也不会说我与珠云克扣姑奶奶的吃食了,忧嘛,食欲增大是好,但如果是因为身体不适,那便是一个不好的事情,您说,是吧,姑奶奶?” “让开,让开,看着点路,没看到你官爷爷运送东西呢?”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下方的街道上传过来。 “官爷莫要生气,手下留情,小的这就离开,这就离开。”另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低声陪笑着。 沈南枝皱了皱眉头,将视线从远处收回,仔细打量这一长溜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官爷”,“这些人的身形感觉怎与我们有些不同。” 听到沈南枝这一声疑问,墨松也从门口走到窗前,扫了一眼,心里便有了底。 “姑奶奶好眼力,这一路人并不是我们中原之人,他们虽然穿着中原人的官服,却也遮不住他们的不同。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说话之间的撇脚,只要有些了解,都可以轻易辨识出来。” 卷碧的脸色暗了暗,跟着墨松也走了过来。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以往外邦人员从中原运输货物,皆走的是城外古道,今日怎会从城中转让?”墨松看着下方忙忙碌碌的一帮人,有些不解。 这一解说,沈南枝就来了些兴趣,连忙开口:“为何外邦人员需要走城外古道?其中可有什么顾忌?” 墨松点了点头,继续开口:“城内是我们中原黎民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无数祖祖辈辈在此扎根生存,姑奶奶不知道的是,外邦人员与我们中原人无论是日常饮食,还是平常的生活起居,习惯多有不同。为了保护我朝百姓,也为了方便外邦人员,我朝君王便与外邦首领相互约定,两国邦交,不涉及黎民百姓。” “所以,长久以往,在城外就走出了一个大道,叫做城外古道是吗?”沈南枝接着墨松的话说了下去。 “正是。” 两人刚说完,店小二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各位客官,您要的吃食以够,请您慢慢享用。” 沈南枝放弃了对下方外邦人员的关注,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吃食,同时还招呼着卷碧和墨松两人过来,陪同她一起。 卷碧自小便被她惯着,她跟前的那几个丫鬟,几乎都是与她同吃同住,所以若没了旁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规矩,听到沈南枝的招呼,就十分自然的坐下来吃,一旁的墨松看了看,也紧跟着坐了下来。 主仆三人,敞开肚皮,硬是吃到了陆云祁派人过来寻。 “云祁……你扶着我点,我吃的……有些过了。”沈南枝走在后面,喊了喊前面的男人,想要让他走的慢一些,没想到话出口就成了这。 陆云祁实在想有把这几人丢到江里去,丫鬟没丫鬟的样子,主人没主人的样子,能把人店小二吃到过府里找他?他这辈子还没受到过这种关照,竟然是被找来领人的,明天还是找大夫比丫头看一看,这咋自从那次大病之后,与往日相比这般反常。 “云……祁”前面的男人没有半分怜香惜玉,沈南枝赌气的蹲下身子,赖在地上不走了。 陆云祁走了半天,听到身后渐渐没了声响,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寻找小女人的身影,不曾想对方竟然不动了,无奈的盯了半天,还是快步走到跟前,一把将女人抱在怀中,向着那边早已停靠的马车走去。 沈南枝伸出双手,主动地环绕着男子的脖颈,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心里却如吃了蜜一般甘甜。 被人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感觉真好。 沈南枝没想到自己贪嘴的后果,竟然是一晚上肚胀,反复呕吐,先先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来来回回折腾了半日,等再次安稳的睡下已经到了半夜三更。 陆云祁也陪着伺候了这姑奶奶一晚上,临睡之前,暗称,次日,必定让墨竹请大夫上门,治一治沈南枝这个女人。 第1284章 军饷失窃 “郎家,你有啥便说啥就好。”沈南枝看到郎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变换,有些尴尬,这厢这么多人围在着,硬是把她的老脸都给看红了些。 郎中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抹了两把下巴处的胡子,优哉游哉的开口“夫人,近日除了食欲大振,还有什么不适的反应吗?” 沈南枝转动着漆黑幽深的眼睛,眼神掠过正在一旁老神在在喝茶的陆云祁,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嗯。老身知晓了。”郎中拿走沈南枝胳膊上的纱巾,将剩余的工具井然有序地放入箱子里面,站起身体向着陆云祁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大人,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天气逐渐转凉,不像酷暑那般炎热,食欲大增了些,这样反而也有利于生长身体。只是……” 沈南枝送了一口气,他们天天在耳边念叨她吃的有些多,还真让她有些担心,自己莫不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天天心有担忧,不能放下心来。现在正好,真相大白,看你们谁还有异议。 陆云祁眉毛上挑,示意郎中说下去。 郎中停顿了一秒,“只是,夫人年纪尚小,大人还是节制一些好,老身刚才一番诊断,发现夫人虽然表面上胃口好了些,身体内部却与之相反,隐隐有些虚弱之态。如今还好,他日若夫人想要孩子了,恐怕就有些难度了。” 言外之意就是,大人您少行房事,不利于夫人受孕。 “噗嗤!”沈南枝有些不厚道地笑了,没想到他好心好意给自己找了个郎中看看,这番却把自己套了进去,让人郎中给说道了一番。 陆云祁脸色一冷,斜斜的送过去一道眼神,沈南枝马上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偷瞄着男人的方向,眼里的戏谑却只增不减。 叹了口气,示意墨竹将人送出去,转身便噙着笑走向床头的小女子,脸上一脸杀气,沈南枝慌忙从抽出一旁的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在外面:“哎!陆云祁你理智些,方才郎中可是说了,我们还年轻,需要。” 陆云祁赶紧伸出手堵住小女人肆无忌惮地嘴,恶狠狠得威胁:“你可以试着再说一句,看我会不会将郎中的话放在心上。” 沈南枝立刻闭住了嘴巴,笑话,她可是很惜命的好吧,刚才那一茬就让他有些不痛快,若是自己不见好就收,那一会吃苦受罪的可是她。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可是万万不能做,不妥不妥。 眼前的小女人三千乌丝因为刚才的动作散落在地,略施粉黛的脸颊洋溢着难得的活力朝气,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仿佛盛满了天底下的所有风光,她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的富有吸引力…… 一股浓烈的松柏香扑面而来,独属于男人的气味紧紧笼罩着她的心房,沈南枝看到男人越来越近的俊美脸颊,有些失神,不知不觉地抬起脸颊迎了上去。 “二爷,洛少爷求见。” 墨竹清冷的声音从房门外面传进来。 床上的两人仿佛触电一般,立刻分了开来。 过了一会,还是陆云祁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匆匆扔下一句,转身落荒而逃:“咳咳,我先出去处理些事情,你,你且安分些!” 沈南枝气结,顺手将手中的枕头扔了出去。 什么叫做安分些!明明就是你先靠近来的!还说我不安分! “洛兄,今日竟这般匆匆上门,也不叫人前来通知我一声,好让内家好好准备一番酒菜,让我们兄弟两也能好好叙上一叙。” 屋内的洛羽霖嘴角抽了抽,遂起身迎了上去:“二爷的好意,羽霖心领了,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二爷细说。”说罢,视线有意无意地抬起头向着来人身后迎去,并未发现身影,不动声色地敛了敛心神,复又笑骂自己,这般场合,怎会带人过来。 陆云祁将手中的袍子交给墨竹,走到书房右边的椅子上,示意洛羽霖入座:“何事?” “二爷,刚才我手上的线人来报,说是那批东西在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在进临安城的时候已经丢失了。”洛羽霖将手上的信件递了过去。 陆云祁的眼色沉了沉,将信接了过来。 从他与南枝第一次踏入临安城,这洛府便有意无意地过来与两人接触,其目的不言而喻。欺行霸市的孟家借着京城的官势,有意无意地打压这临安的其他商贾,他也都有所了解。所以在清扫孟家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借了洛家在临安的势力,才如此精准地将孟家收归在案。 以及救了南枝。 后又救了他一命,所以他必须做出来些什么。 昨日刚借南枝之手,将军饷行走路线交付于他,委托他进行保护,若此事能成,洛家必能在圣上身前留的一丝印象。 到时候,他再上书一份,定能为洛羽霖争得一官半职,也算还了洛府的恩情。 况且临安的商贾之界也不可一日无主,也索性借着这个由头,把洛家扶上去,一则可以稳固临安的局势,二则可以在临安也给他留点势力。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有人会半路杀出来,截了他的安排。 此事一出,圣上必将雷霆大怒。 自古军饷关顾着两军交战的生死存亡,如今军饷在他所的城池附近出了事情,第一个迁怒的就是他这个监察御史。 好一个,一箭双雕! “二爷,宫中千里加急。”墨松在门外扣门,声音因为短时间的急促奔跑,带了些外面的湿气。 陆云祁抬头,与洛羽霖的目光相撞,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吃惊。 宫里的消息竟然来的这么快! 惊讶也是一刻的事情,当下还是抓紧时间处理。陆云祁将手中的信件交给洛羽霖,吩咐墨松将东西拿进来。 “运送的队伍有内奸。”虽然只是猜测确是肯定的语气,这么快的速度,那么上报朝廷的信件只能在半路就被送了回去,才能赶得上在军饷接近临安的时候,已经到了宫内。洛羽霖眼里一片杀气,他筹谋这么久,竟然就这么被人凭空摆了一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都被算计在内了。”陆云祁的把信件交给墨竹收起来,认同了这个说法。 第1285章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只是我想不同的是,我手里的人以丢失的地方中心在方圆几公里都找了几遍,都没发现蛛丝马迹。”洛羽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有没有可能进了城?”陆云祁嘴唇紧抿,说出了这个可能。 “进城?那不是自寻死路?”洛羽霖摇了摇头,这个情况不太现实,军饷丢失,陆云祁就是第一个被波及到的人,一旦进了城,到了他的地盘,怎么还有可能有脱身的余地? 看到洛羽霖坚定地态度,陆云祁的嘴角扬起,悠然地盯着洛羽霖的眼睛:“洛兄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自古富贵险中求。而且,或许,盗贼打的就是你这个注意?” 洛羽霖有些想不通,这般紧急的时刻,他怎么还能这么嬉皮笑脸的开玩笑:“如果你是盗贼,你会进去一个完全摸不清深浅的地方吗?除非……”话语声戛然而止,洛羽霖睁大了眼睛,惊喜地望向陆云祁:“除非是城内有人接应!” 而且此人必定是有些势力,不然这么一大批东西,要想悄无声息地运进来,难比登天!而且势力还不小,守城官兵可不是谁都能号令的了的。 答案是谁,不言而喻。 “洛兄想的不错。” “你……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那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洛羽霖一脸怒气,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陆云祁耸了耸肩,凉凉地吐露:“我相信洛兄不喜欢吃嗟来之食。” 洛羽霖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来踱去,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抵扇皱眉,前思后想,他不仅和对方无冤无仇,甚至还救了他一命。 哪里招惹他了?值得他这么费心思? 不对,还有一个人。 洛羽霖扫过某人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不对,一脸不可置信,这确实是那个雷厉风行,爱民如子的陆刺史?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胜算的对手这般下套?他是心悦于她,她已嫁为人妇,他还能将她打晕了带走? 嘴里骂骂咧咧地吐槽了一句,:“老子活了这么大,没从来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掀开门帘,打算离去。 刚走出门,屋里传出来一句:“接下来就仰仗洛兄了。” 洛羽霖迈出去的腿打了个停,一脸黑线,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这人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姑奶奶,你小心些,莫要摔了!” 沈南枝转过身子,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你这丫头少贫嘴,这朗朗平地,可怎么能摔了?快走些罢!” 眼看着女子清丽的身影便要直直地撞过来,洛羽霖的眼神暗了暗,出言提醒:“二奶奶。” 沈南枝脚下一顿,险些摔在地上。 幸亏最后半蹲下身子才稳住了摇摇欲晃的身体,连忙转过身体,掩藏着脸上的尴尬神色,“洛少爷。” 他怎么还在? 洛羽霖嘴唇紧抿,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行了一礼,出声关切:“二奶奶没事吧?” “多谢洛少爷挂怀,南枝安好。”沈南枝低头敛下眼睑,低声回复。 洛羽霖深深地看了一旁的女子一眼,眼里的隐忍触目可见,可是那般躲着他的人又怎能看到?那如此,他再留她这一时半刻又有何用:“二奶奶应是还有事情,洛某便不留了。” 沈南枝回了一声,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便朝着屋内走去。洛羽霖的目送着女人进了屋子,才继续带着贴身小厮落寞地走向府门。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沈南枝古灵精怪的脑袋从门外露出来。 “你来了?”陆云祁将手中的文件交给墨松,绕过桌子将门口的小女人拉过来坐在怀中。 “哎!”沈南枝慌忙揽住他的脖颈,偷偷扫了一旁的卷碧,恨铁不成钢地怒骂:“你……收敛些。” 陆云祁将胳膊收了收,捏了捏女人脸,“怎么突然寻我来了?” 经过他这一提醒,沈南枝才想起来自己来的正事,招呼卷碧将手中的食盒带过来。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捏起一小块送到男人跟前:“这是小厨房刚做的新点心,我吃起来不错,就想着给你来过来些尝一尝。” 陆云祁眼里盛满了赞赏,千娇百媚说的便是她了吧,一口咬过女子手中的点心,成功的赚了一声惊呼,和一记浅捶。 惹得一旁的男人哈哈大笑。 “对了,洛少爷找你过来所为何事?”沈南枝从陆云祁的怀里走下来,接过卷碧递过来的茶水,递给男人。 “皇城送过来一批东西,丢了。他来找我商议对策。”陆云祁低头闻了闻茶水的清香,放在嘴边,饮了一口,点了点头。 “丢了?”沈南枝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是不是会牵扯到你?” 陆云祁抬起头,眼里倒映着小女人的关切,点了点头:“有。” “那……”沈南枝的脸色沉了沉,自从来了这临安,事情真的是一桩接上一桩地往两人跟前凑,不让人安宁。 陆云祁失笑,这丫头如临大敌的模样竟然也这般与众不同,招了招手:“过来。” 沈南枝头往旁边一扭,并不打算理会。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嬉皮笑脸地,根本没把事情放在心上,那可是从那边过来的,母亲从小告诉她,与宫内的人打交道,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心,切莫失了分寸。 惹了哪位,都不会有好下场,最严重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株连九族。 陆云祁也不生气,既然佳人不愿意过来,他就找过去,摸了摸女人的头,握住女人的肩膀叮嘱:“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发生很多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记住我的话,不要着急,不要过问,静静等着就行,好吗?”他不想再一次让她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这是他能做到的最能保护她的方式。 沈南枝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静静地低下头,不作一言。 “我答应你,绝对会安全地回来。”将你完整无缺地带回家,后面这一句她没有与她说,他只希望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在他的羽翼下幸福地生活。 沈南枝伸手揽住男人的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嗯。” 第1286章 第一场大雪 陆云祁弯下身体,抚摸着女人的脸颊,低声询问:“想不想回家?” 沈南枝沉默了半刻,抬起头,眼里的无助已散,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开口:“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她这辈子何其有幸,能与他相识,三书六聘,你成为他的妻子。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陆云祁的耳朵里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这是多么简单的几个字,却承受了她多么重的感情,伸出手将女人揽在怀里,放在心里。 “好冷啊。”卷碧搓着手,从外面兴致冲冲地闯进门来,屋内的热气迅速包裹着她的身体,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环顾一周,成功的在床榻上抓住了某人的身影,嘴里连忙的催促到:“姑奶奶,快起来!快起来!外面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 沈南枝皱了皱眉头,刚刚从被窝里面伸出一只胳膊,便被冷的缩了进去,迷迷茫茫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着外面的人,然后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重新头头往被窝里缩回了被里,感慨了一声,好温暖啊! 卷碧等了半天,看到里面的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想着办法。 “吱呀”一声,房门被重新关上。 沈南枝凭着印象,听见来人已经离去了,便安心的放下心来,嗯,浓浓的睡意重新袭来,这么舒服的清晨就适合睡觉,如何能去外面撒欢呢?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个人影悄悄地从外面进的门来,走向床边的女子。悄悄的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正在酣睡的女子手里。 “啊!别咬我,别咬我!”女子一声惊呼,“刷”得一声,坐了起来。 将手中的东西凭着惯性甩了出去,“啪”一声清脆,甩在身旁的脸上。卷碧呆呆的坐在那里,一脸的迷茫。 沈南枝更是被突然出现在床边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床里面退去,一脸惊恐的望着床边的人,清醒了半天,眨着惺忪的睡眼,才看清来人的面容:“噗嗤!卷碧,你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屋内的温度远远高于外,从外面拿进来的雪早已经融化成了雪水,顺着女子的脸颊流了下来,再配上一脸惊愕的表情,整个人仿佛是立在雪中的一个雕塑,稳稳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卷碧哭丧着一张脸,硬生生的扯出一丝苦笑:“姑奶奶,你怎么这般?我……就是想与你开个玩笑,你竟然甩我脸巴子,呜呜~” 珠云推门而入,将手中的雪梅插到房中的花瓶中,“这是二爷特意为姑奶奶寻来的,这红梅配上冬日这雪白的世界里面,相当的有意境呢。” “你们这番是做什么?”珠云看到呆坐着的两人有些不太明白。 这番嬉闹,已经彻底让沈南枝大脑清醒了过来,手上的水滴早已经被被子吸干了水分,手上的温度也回了过来,伸出手搓了搓脸,边摸着床榻走了下去:“这丫头捉弄你姑奶奶我,被我无意识的攻击了,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呢。” “姑奶奶,你亏待我了,打的我脸好疼。”卷碧也从床上下来,将床上的被子重新叠好,放在角落里,嘴里却不闲下来,一直碎碎念念。 珠云失笑出声,“你这选的时间也不太明朗,姑奶奶睡觉着,你扰了她,她能不攻击你吗?此番也是你做的过了些,为自己讨的一番苦罢了。” “哼!珠云,你也欺负我,我说不过你们,我走还不行吗?”卷碧气冲冲地冲向门外。 片刻之后,沈南枝在珠云的服侍下,洗漱完毕。 “早膳已经叫小厨房温在火上了,姑奶奶若是好了,便可去用膳。” 沈南枝撑着脑袋,应了一声,眉间思绪万千,“这吃完早膳,我们又干什么去?成日待在府里也无聊的紧,这外面下着大雪,白茫茫一片,也不便出门。” 珠云将手中的盆放到架子上,擦拭了手腕,“姑奶奶说的是,这个大雪天确实不太方便出门,能玩的也只有这个雪花,不如,一会我们便用雪花堆个人儿,好陪姑奶奶解解闷儿。” “不去,这些东西而时已玩遍了,没有趣味,算了,我们还是先用早膳,剩下的之后再说。”沈南枝站起身来,腿脚也有些麻了,活动活动筋骨,穿上珠云递过来的厚袍,迎着门外的风出去了那片天地。 没想到在她还未吃完的时候,墨竹推开门便匆匆而进:“姑奶奶,晌午好。我奉二爷之命,过来给姑奶奶送个玩意儿。”说罢,便举了举手中被黑布包住的物什。 沈南枝匆匆放下筷子,脸上洋溢着笑意,冲了过去作势便要掀开那个黑布:“没想到你们二爷这般有心,竟然还惦记着我的趣味。” 墨竹往后一退,躲过了沈南枝袭来的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后:“姑奶奶小心些,这个东西一不留神儿,就有可能伤了姑奶奶。” 听到这句话,卷碧连忙跑过去,将沈南枝护在身后,“姑奶奶你先站在一旁,我来会会这个物什。” 沈南枝哈哈大笑,按照墨竹这个说法,可不是你站在前面,它就能饶了你的,来来来,站在我跟前,让他自己打开,什么东西不得有露面的那一刻。 卷碧虽然往后退了退,但是依旧护在她的的身前。 墨竹将东西放在地上,找到绑布的结,顺利的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布,一只雪白的物种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这是?”沈南枝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也从未见过这类生物,只觉得憨厚可爱,甚是有趣,并未看到墨竹所说的危险。 “我也是今日长了见识,听二爷说,这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犬类,如果从小养在跟前,便会和主人亲厚有加,宫里的娘娘们有的甚喜,才会养上一只,不过这东西,对陌生人有敌意,所以还是不太方便,今日二爷从波斯人手中,买来,特意让我带给姑奶奶。” “那它现在多大?”卷碧请提醒的望着地上的犬。 墨竹从笼子里取出来犬,摸了摸它的头,它便温顺地凑了过来:“卷碧姑娘莫要担心,这家伙才三个月大,小的紧呢。” 沈南枝站在一旁看的心痒痒,也将手伸了过去。 第1287章 尽在掌握 小家伙十分十分温顺地将头凑到沈南枝的手中,闭着眼睛来回滚弄着,沈南枝也被这副憨样逗笑了,不由得赞叹:“这小家伙还挺温顺。” “是二奶奶和善,这小家伙才愿意亲近二奶奶。”墨竹梳理着犬儿的毛发,继续补充:“它还缺个名儿,二奶奶一会得空了可以给它起个玩玩。” 卷碧站在一旁看着墨竹舌灿莲花,悻悻的感叹:“有你这嘴时时在犬儿耳朵旁边念叨二奶奶的好,它想不记得都难啊。” 墨竹从地上站起来,嘴角咧起,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卷碧姑娘谬赞了。”随即又向沈南枝请辞:“二奶奶,二爷那边还有不少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沈南枝从地上将白色的毛茸茸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它的毛发:“嗯,帮我转告你们二爷,让他万事小心。” “是。” 卷碧目送着墨竹离开,直至消失在院落,才折回目光:“二奶奶,这个犬儿,你打算取个什么名儿呀。” “这小家伙通体雪白,性格温顺,就像上元节吃的“浮圆子”,不如就叫浮圆儿罢了。” “浮圆儿?不错不错,听起来也和它本体一般可爱的紧呢。”卷碧眼睛痴痴地望着这个小家伙,心痒痒的不行。 沈南枝哪里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将手中的浮圆儿送到她的怀里,向着一旁的珠云询问:“珠云,外面的雪还在下吗?若是下的大的话,我们便出去堆堆雪人儿。” 珠云嘴里调笑:“二奶奶刚日不是还说不去罢?怎的这般又反悔了?”虽是这么说,还是向着门外走去。 就这样,主仆三人带着浮圆儿在雪地里玩了半个下午,在冬日的夜降临之前躲在屋子里休憩。 想起昨日,两人的约定,沈南枝一整天都没有询问过他的踪影,一切都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的执行。 陆云祁在很晚的时候,才推门而入。屋内漆黑一片,沈南枝让珠云留的烛火也因为时间过长,融化在热油中,熄灭的最后一点光亮,凭着对屋内陈设的熟悉,陆云祁毫不费力的到达了床榻边。 刚一坐下,身后的小女人便有了感知,一只纤细的胳膊从被窝中伸出来在黑夜中摸索,终于抓住了一件衣衫,仿佛漂浮不定的心终于有了安处,嘴角扬起一个满足的弧度,继续熟睡着。 脱掉外衫,陆云祁躺下身子,将小女人胳膊放在锦被里,捏了捏身后的被脚,在她温润如玉的额头上轻轻地留下一吻,伸出手将怀中的人收紧,闭上了眼睛,一夜好梦。 次日,沈南枝起床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仿佛昨晚的男人从未出现过一般。低头抿嘴,掩藏住眼中的落寞,在卷碧的服侍下,继续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有三四日,沈南枝都没有见过男人一面,浮圆儿在她的腿边欢快的转着圈儿想要得到主人的欢心,可是尝试了数十次之后,没有任何效果,只能耷拉着脸窝在沈南枝的脚踝边。 卷碧站在一旁,也无计可施,只能干干的侯在沈南枝的身旁,主仆两人外加一只浮圆儿,在案旁就这般痴等了一下午,终于迎来了黑夜。 或许是心中有事,亦或许是为了见他一面,沈南枝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回想起曾经两人的那般卿卿我我,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悠闲,愈加发觉大脑越来越清晰,隐隐有些烦躁。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推开,沈南枝屏息凝神,轻轻的放缓自己的呼吸,内心却紧张的一塌糊涂,不一会儿,来人脱了外衫之后,便坐在床上背对着她脱着鞋袜。 沈南枝目光闪了闪,悄悄的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环抱着男人的胸膛,她清晰的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微微一顿,复而伸出一只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握了握她有些冰凉手指,宽厚的手掌源源不断的传来暖意,竟然也温暖了她冰冷了几天的心。 因为胳膊不够长,沈南枝只能圈住一大半,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感受着熟悉的松柏香,一言不发。 陆云祁将鞋子并放在她精致的绣花鞋旁,握着她的手转过身体,将女子抱在怀里,蹭了蹭她的额头,低声询问:“今夜怎睡的这么迟?” 沈南枝并不想打破她抢夺过来的温馨时刻,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郁闷的开口:“心中有事,睡不着。” “外面凉,先躺进去,莫要冷了身子。”陆云祁伸出手摸了摸怀中的小女人的头,柔声提醒。 “不要。”沈南枝直接拒绝,她怕她一松手,他又像前几日一般,消失不见。 看着小女人有些小孩子气的固执表情,陆云祁笑着摇了摇头,伸出右手微微拖起她的脸颊,大拇指轻轻的抚摸着,安抚着。而幽深似海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她灿若星辰的眼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放入心间。 沈南枝气鼓鼓地瞪着他,小声咕哝着嘴,女子的娇弱尽显无疑。 陆云祁的眼睛暗了暗,手臂逐渐收紧,将女人箍在怀里,英俊的脸便覆了上去,沈南枝伸出另一只手,想要锤向男人,却被男人一把抓了过去,按在身后。沈南枝眉头皱了皱,想要挣脱对方的掌控。 “乖,别动。”一股独属于男人的热气充斥在耳边,充满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沈南枝的动作竟也软了几分。 红帐飘落,遮住了一片羞涩。 翌日,连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微微收了晴,屋外传来几声雀鸣,在寒风凛冽的清晨,愈加显得清脆。 屋内柴火噼里啪啦,温暖依旧。 “嗯……”沈南枝悠悠转醒,只觉神清气爽,困扰了几天的烦恼竟然也一扫而光,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正准备缩回,却摸到了一张纸条,伸到眼前,涂着豆蔻的圆润指腹展开了纸条,上面几个苍穹的小篆落入眼帘:尽在掌握,勿念。 双捧着手中的纸条放在身前,嘴角划过一丝甜蜜。 第1288章 最后的赢家 “姑奶奶,这临安莫不是要出些事情?”卷碧将手中的吃食放到桌子上,望向床榻之上沈南枝,有些担忧。自从他们来了之后,这临安的达官贵人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强权恶霸也相继伏法,临安上下百姓们自是高兴,去也有不少人人心惶惶,怕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临安有没有事情,她的枕边人自是清楚过,既然他说不必过问,那她就等着。沈南枝弯过头,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有些迷惑:“怎得今日将食物端进了门来?”以往都是梳妆打扮之后再用 ,今日这既无节日,又无喜事的。 说到这事儿,卷碧捂嘴偷笑:“二爷用完早膳离开之前,说姑奶奶昨日辛苦了些,特意吩咐奴婢们,熬了一些红枣银耳粥,放在火上温着,姑奶奶醒来之后,奴婢们便服侍用下。” 沈南枝:“……” 红枣银耳粥,乃是大补之粥,想起昨夜的荒唐,双手捂脸,却也挡不住脸上攀爬起的一阵红晕。这厮脸皮也忒厚了,她,她需要补什么? “姑奶奶不用害羞,二爷这般用心,夫人和奴婢们也能安心下来。若姑奶奶真是遇上那些朝三暮四的富家公子,如今这个时候,姑奶奶愁的就是这后院莺燕燕的女人们。奴婢们,听的其他大家族里面的丫鬟小厮们的闲话,那些夫人们日日与屋内的小妾勾心斗角,光是脸上的容貌也苍老了许多呢。” 她觉着也是,遇上陆云祁是她之幸。 用完早膳后,洛雨霏带着丫鬟踩着新积的雪登门拜访。 “雨霏妹妹今日怎么得空,来府里玩?”沈南枝将手中的浮圆儿放到卷碧怀里,起身迎了上去。 洛雨霏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来交给丫鬟,屈身盈盈一笑行了一礼,“这些时日大雪不断,我在府里也是空闲的很,昨儿个听兄长说,二爷从波斯人手里给南枝姐姐带回来一个稀罕玩意儿,这不,今日雪停,特意过来,匆匆而来没有打扰南枝姐姐吧?” “怎么会?你能过来陪我聊会儿天儿,话话家常,我也求之不得呢。刚才也正和卷碧说起来,要不过洛府找你玩玩,在这个临安,我也只与你们兄妹俩,亲近些。”沈南枝握着洛雨霏有些冰凉的手指,引着她坐到塌子上,吩咐珠云去再拿一个汤婆子给洛雨霏暖暖手。 “不急不急,许是刚才走的急了些,姐姐屋内暖和,暖一会儿就好了。”洛雨霏环顾一周,视线落到卷碧手中抱着的浮圆儿身上,眼里的惊奇清晰可见。 浮圆儿凭着他这般得天独厚的绒毛,她们这些夫人,小姐对他是完全没有抵抗力,沈南枝从卷碧手中把浮圆儿抱过来,并没有立刻交给洛雨霏,而是先让她摸一摸它的绒毛,看会不会遭到它的排斥。 墨竹将这玩意儿交给她的时候,特意嘱咐,畜生喜怒无常,对待人也挑的紧,如果疏忽大意,亦有可能受到它的攻击。 幸亏浮圆儿性温,也并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对洛雨霏的强烈反感。 “妹妹尝一尝,这是厨房新做的糕点,口味还不错。”沈南枝将珠云端上来的糕点,往洛雨霏跟前挪了挪。 洛雨霏腾出一只手,捻了一块放在嘴里,不由得赞叹:“入口即化,甜不粘牙,这栗子糕就是这临安城也鲜少有这等手艺,南枝姐姐是从哪里寻得这般技艺高超的师傅?” “妹妹谬赞了,你若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我让珠云给你带一些,也带回去让夫人洛兄他们尝一尝,也替南枝尽一尽情分。”这洛府与她的的交情不深,情分却不小,他们夫妇前前后后受他们的帮助只多不少,所以她能做到的,自然需要多多周旋:“今日你过来的时候,街上有无异同?” 洛雨霏并没有急着回答沈南枝的话,反而沉思了半刻,才徐徐开口:“街上人来人往,并未有多大的改变,倒是这知府的府邸前,围了不少官兵,怕是有些事情。” 知府?沈南枝沉了沉脸色,看来这次朝廷丢失的东西,与知府内的人脱不了干系,陆云祁与洛羽霖两人走得近一些。如今知府围困,说明事件已经发酵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那站在对立的两人,又岂能置身事外? 洛雨霏并未明说,她也猜的七七八八,不管这次事情从中获益的人是谁,她只希望陆云祁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到她的身边,与她相安家室。 今日不到傍晚时分,陆云祁就回了府门。 沈南枝正坐在桌前吃着晚膳,筷子在碗里毫无方向的点来点去,持筷之人却心不在焉。想着白日里洛雨霏带过来的消息,她还是有些在意。 “今日的厨房是不是该罚?做出这种东西,让二奶奶无心饭食,如此下去,直接可以卷铺盖走人了。”男人雄厚的声音从门外传入,沈南枝眼前一亮,手中的筷子悄无声息的滑落。 卷碧等人福了福身子,喊了一声:“二爷。” “你今日怎么回的这般早?”沈南枝从椅子上起来,有些恍如隔世。 陆云祁脱下外袍,暖和了半天身子,才悠哉悠哉地走向眼前呆呆的女人跟前,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听二奶奶这语气是不欢迎我回来?” 沈南枝气结,脸色十分难看,亏她还在这里眼巴巴地担心,这人竟然这般不识趣,还说她不欢迎,伸出手直直地指向门外:“喏,门在那里,二爷若是觉着南枝不欢迎,大可直走。” 陆云祁有些不悦,知府的事情如今已有了结果,只待皇城一纸圣旨,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一个结局。他整日都忙着善后,本想着今日赶着回来与她一起晚膳,不曾想她竟这般不悦,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夺过墨竹手中的袍子,拂袖离去。 空气中的温度降至冰点,沈南枝鼻头发酸,伴随着房门的一声重响,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按耐不住,决堤而下。 “姑奶奶……”卷碧赶快从怀中掏出手绢,赶了过去。 第1289章 尘埃落定 夜,渐渐深了,清冷的月光洒在一片雪白中,竟然衬得院落比平日里也亮了好几个度。 自从陆云祁摔门而出,沈南枝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呆呆的跟着卷碧梳洗完毕,上了塌,裹在被中。 卷碧守在屋内,不敢离去。姑奶奶绑架醒了之后,也只是一言不发;二爷失踪,姑奶奶单枪匹马冲到洛府搬救兵,二爷回来,姑奶奶衣衫不解,床前侍候;方才二爷摔门而去,姑奶奶却哭的那般撕心裂肺,她这个旁人,看着也不好受。 “出去。”沈南枝一声呵斥。 “二奶奶……” 沈南枝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鼻头的酸意与肺部的苦涩,定了定心神,尽量的平静自己的声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不会做傻事。”她虽委屈,却没有失去理智,心中有些怨愤,与其将她也拘在这里战战兢兢的侍奉,还不如自己一人承担。 卷碧犹豫了半天,才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房门关闭,屋内恢复了寂静,沈南枝深吸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强忍住的泪水再一次疯狂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双手死死的抓住锦被,指甲嵌入掌心,却无痛无觉。不知哭了多久,意识逐渐迷糊,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外的身影在女子的啜泣声中站了一宿,临近天亮的时候,屋内的声音早已落下已久,身影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一夜放纵的后果便是早晨起来口干舌燥,头昏欲裂,眼睛酸涩不堪,整个精神萎靡不正,状态差到了极点。 卷碧端着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南枝双手撑着身体,慢慢的坐了起来,等她走近一看清姑奶奶的面容,嘴里的话梗在喉咙:“姑……奶奶……”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份模样,沈南枝清了清喉咙,发现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沙哑的声音,“把早膳撤下去,给我端些清水就好。” “姑奶奶……早饭如何能不吃?要不奴婢一会儿请郎中来,为你看看身子,吃些药调理调理身体。”姑奶奶这幅消极的样子,真的是吓到她了,面色苍白如纸,眼底一片淤青,双眼空洞无神,一夜之间,精神天差地别。 沈南枝摇了摇头,从塌上摸索着下来,“一会去安排一下,去城西宁家拜访。” 卷碧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劝不动,还不如先顺着她的脾气,安排下去,一会在和珠云商量。 上了妆容之后,沈南枝发现自己的脸色竟然还能看几分,整个人的精神还是有些差,最后在嘴唇上点上朱砂之后,气色好了不少,站起身子,对着一旁的两人吩咐:“走吧。” 主仆一行三人就朝着宁家而去。 陆云祁没想到再次收到她的消息,竟然是这般情景。 “如今大局已定,圣上的圣旨也已下来,不知二爷何时动身?”洛羽霖端着手中的茶水,向着上方的人敬了一杯。两人如今也算是共患难过的兄弟。 “再过两日罢。”想起昨日两人的不欢而散,陆云祁脸色一暗,端起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墨松从衙门外匆匆赶进来。 陆云祁当即站了起来,赶了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自从上一次她被绑架之后,他就严格吩咐下去,墨松必须时时刻刻的守护在她的身边,不管发生什么情况,绝不能离开半步。一有什么消息立刻向他汇报,今日他突然出现在这儿,只有一种可能,她出事了。 墨松看了一眼一旁的洛羽霖,凑到陆云祁的耳边。 洛羽霖悠闲地扇着扇扇子,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有所控制,但还是有些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站起身来,向着上方的男人行了一礼:“二爷既然有事,洛某也不便多留了,你快些去吧。” “嗯,家中确实有些事急需处理,今日是云祁招待不周,我们兄弟二人来日再聚。”陆云祁点点头,转身离去。 陆云祁与墨松既然骑马而行,马蹄声在临安街上响彻大街小巷。 等到几人赶到宁家的时候,看到床上躺着的虚弱小女人,眼底乌黑发青,精致的妆容难掩脸上的虚弱。 “卷碧,夫人是如何晕倒的?”墨松只是向他传达了一下结果,并没有说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这些细枝末节还需要向她的贴身丫鬟进行询问。 “回二爷的话,夫人……昨夜哭了一宿,早晨起来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也没有吃东西,赶来宁府之后,还未说上几句,便已晕倒在地。”卷碧擦干脸上的泪珠,断断续续的回复。 陆云祁的脸色十分难看,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想想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么,竟然伤她如此之深。不过当下还是她的身体比较重要,一切事情都等她醒来之后才能解决:“郎中,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气急攻心,再加上忧思过度,身体有些虚弱,需要尽快调理,不然便有可能对腹中胎儿造成影响。”郎中一字一句的传达。 “夫人没事儿就好。”陆云祁松了一口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郎中的衣衫:“你方才说什么?夫人有孕了?” “咳咳……松手。”郎中拽着陆云祁的手,脸色涨红。 墨竹等人赶快上前拉开两人:“二爷,二爷你没听错,二奶奶有孕了。” 陆云祁浑身颤抖的,嘴里喃喃自语:“有孕了……有孕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郎中的脸色缓了缓,才徐徐开口:“夫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本来症状就不太显,刚才我也是细细诊断了许久,才隐隐观察出些迹象,需再等上些时日,再行复查,才能将夫人的胎稳定下来。” 陆云祁坐在床旁,紧紧的握住小女人的手,有些心疼的盯着她苍白的面容,你如此委屈,为何不说?还傻傻的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他千刀万剐,又如何承受得起? 珠云从一旁走出来,“郎中这边请,我与你去拿药,麻烦您了。” 第1290章 低头 “我们都出去吧,给刺史大人一点时间。”宁府的大夫人莫如烟开口,这种事情她这个过来人更清楚。这第一次做父亲本来是一件喜事,可是两人如今的状态,定然是有了些隔阂,需要时间的消化。 “嗯。” “吱呀”一声,伴随着屋门的关闭,房间里再一次恢复了安静,陆云祁的耳中在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眼里只有床上的一个人,如今他的耳中也只能听到床上小女人浅浅的呼吸。 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整个心都悬在空中,不能安置。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期间小女人迷迷糊糊地被他喂了一次一药,又一次沉沉地睡去。 直至傍晚时分。 “咳咳……水……” 床上躺着的人才有了反应,陆云祁赶快端着水冲到床前,握住女人的手,“丫头,来,喝点水,会好受些。” 沈南枝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心里悲痛,慢慢地睁开眼睛,紧紧盯着碗里的水,喝了一口,水流划过,干涩的嗓子舒服了不少。 “卷碧她们呢?”目光扫视了一圈,才慢慢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这是宁府,没想到这身子真的不争气,这么点都受不住,竟然直直地晕倒在大厅中。 陆云祁哪里还问她怎么没有询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看到小女人硬要撑着病弱的身体摸索着要下床,赶快迎上去:“你现在身体太弱,再躺着休息一会。” 沈南枝虚弱地推开伸过来的手,嘴里喊着:“卷碧、珠云。” 卷碧和珠云推门而入,赶快跑过来:“姑奶奶,我们在。” “去拿我的袍子,我们叨扰,咳咳,已久,不便留下去了。”沈南枝扶着卷碧的手腕吩咐。 “姑奶奶,外面风太大,你才刚醒来,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再离开?” “去。”沈南枝低声喝斥。 卷碧看了一眼抿唇站在旁边的姑爷欠了欠身子:“是。”,立刻转身去拿了袍子过来。 陆云祁脸色一黑,一把夺过袍子,无视她的抵抗,直接将沈南枝整个人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她现在身体这般,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任由她胡来? “你……”沈南枝气结,一脸怒气,什么人!说不过就直接来硬的。 “这可不是我们府邸,夫人若是不怕别的人看了笑话,可使着心思和我闹。”知道小女人如今在气头上,陆云祁柔了声音,语气却好不退让。她现在还不知孩儿的存在,必须得顾着点。 沈南枝的话戛然而止,没了声响。 陆云祁将怀中的女人紧了紧,朝着门外离去,碰上匆匆而来的宁氏夫妇,匆匆道了一句谢,便离开。 一到府里,沈南枝想要挣脱男人的手下来,却被陆云祁箍在怀中:“卷碧,吩咐厨房给你们姑奶奶做些清淡点的食物。其余的人,都下去吧。” “是,姑爷。”卷碧等人领命离去。 “陆云祁,你放开我。”沈南枝继续朝着男人呵斥。 陆云祁将头埋在她的颈肩,“南枝,对不起。” 沈南枝的动作顿了顿,有些犹豫。 “昨日你苦苦等了我那般时候,我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与你红脸,伤了你的心。现在,我与你说,请求你的原谅。” 沈南枝的鼻头发酸,忍了一夜的委屈溃不成军。 男人并没有停止:“昨夜你哭了整整一夜,我知道,我一直站在门外,伤了你的心,我又怎能放下,只是我心中也有气,知府的事情也是昨夜才有了一个结果,我拂了众人的好意,想着与你吃一顿晚膳,没想到竟然弄的了这副场面,对不起。” 他一个七尺男儿,在朝堂上厮杀于无形,在父母兄弟之间周旋,从来都是顶天立地,游刃有余的,如今,却俯下高傲地头在她的耳边这般低头,请求她的宽恕。沈南枝若再无反应,那真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你既然知道我心中的苦楚,今日清晨为何不等我早膳?” 此言一出,陆云祁便知道事情已经有所缓和:“衙门那边急召,我脱不开身。” “急召?”沈南枝的眉毛紧蹙,一丝担忧浮在脸上。 陆云祁拉着小女人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是个好消息,圣上念我此次追回军饷有功,特准许我官复原职,不日回京。” “嗯嗯,那我叫她们收拾收拾,我们快快返回去,我也想平哥儿和母亲他们了。”沈南枝点点头,没想到这个时候来的这么快,她还以为两人需要等个十年八载才能回去呢。 “不过眼下确实有个事情延迟了我们回京的时间,大概能推迟到来年,我如今也得了空,就陪你在这临安城好好过个年,春起,我们立刻安排回京。” 沈南枝本来舒缓的没有又皱了起来:“什么事情?” 陆云祁嘴角扬起一丝温柔,将手缓缓地放在沈南枝的腹上,来回安抚:“我有孩子了。” “你不是有平哥儿了吗?怎么还是这般?”孩子的来临,沈南枝虽然也很惊讶,但是也有些心理准备,两人之前虽然节制了一些,但是也不少,像他们这样恩爱,孩子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这样开心。 “那怎么能一样?这是我与你的孩子,只属于我们两的孩子,是父母相爱的到来,我没有嫌弃平哥儿的出生,只是这秋娘怎么生的平哥儿你我都清楚,这样的事情以后莫要再提起罢,我不喜。”陆云祁脸色一板,有些不悦。 “好好好,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沈南枝知道拗不过他,何必和他争得这没有对错的事情,还是眼下最重要。他能欢悦孩子的到来,她也很开心。在这高门宅院,多少个孩子不期望生在一个和睦的家族,只是,哪怕是皇宫里面尊贵的皇子公主恐怕都得不到这般待遇。 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孩子,你的到来会是父母亲最好的馈赠。 “姑奶奶,吃饭了。”卷碧推门而入。 第1291章 和好 沈南枝下了塌,从陆云祁旁边走过来朝着卷碧走过去:“问问你家二爷,要不要吃点东西?” 卷碧一脸迷茫,看姑奶奶这神色,应该是已经不生气了,她怎么不亲自问?反倒让她过来转说? 陆云祁如今是心情大好,所有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而且他又要做爹了,才不会和小女人计较这么多,自己走过去,看到桌子上的羹汤,有些意兴阑珊:“卷碧,让小厨房再做点东西,这点东西不够吃。” “行,卷碧你先把这点东西撤了,我也想吃点好的,一会随你二爷一起吃。”沈南枝将桌子上的碗往旁边一推,休息了一下午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再加上心情畅快,整个人精神还不错。 “二奶奶,郎中说您身体虚弱,暂时先多吃一些粥,少吃一些食物,而且你最近饮食也要格外注意,需要时时为孩子考虑呀。”卷碧有些为难,这生死攸关的大事,她也不敢轻易决定啊,必须得让姑奶奶知道其中的厉害,不然到时候她也承担不起。 陆云祁的笑容挂在脸上,有些郁闷,这小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她不能吃也不让他吃,走到小女人的跟前,拉着她的袖子:“南枝,我饿。” “噗嗤!”沈南枝轻笑出声,说是小孩子怎么越像小孩子,还撒起娇来了,扶着额头,板着一张脸:“要吃就去外面吃,别在房间里馋我。” “好!卷碧,快去!”陆云祁得了娘子大赦,连忙催促卷碧离开,将小女人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儿。 “小心一些,听王妈妈她们说,前三个月孩子不稳,可经不得你这般胡闹。”沈南枝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这是头一胎,出嫁之前妈妈们都给她传授过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她不得不小心为上。 “汪汪……”陆云祁正打算将小女人放下来,脚下却传来了声响,要不是怀中的人阻止,他差点条件反射的将这一团雪白踢出去,皱着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沈南枝捂嘴偷笑:“这不是前段时间你让墨竹送过来的那个稀罕玩意儿吗?说是你从波斯商人购买来的,我给他起名叫做浮圆儿。” 与波斯商人有交易,陆云祁你记得很清:“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圣上发放过来的那批军饷,被知府的那个不屑子孙与波斯商人勾结,大批藏于城中,我也就找那么这么个借口与他们接触,前追后问,才敲打出证据,一举破了这桩案子。” “那批商人是不是住在临安城及其有名的醉香阁?”沈南枝瞪大眼睛,一脸好奇。 陆云祁点了点头,眉毛上挑:“你怎么知道?我记得从未与你提及过这件事情。”这小女人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些事情连他都不知道。 沈南枝拍了拍男人的胳膊,示意他把她放下来:“说来也巧,你记不记得上一次你在醉香阁把我找出来?那天下午,我与墨松既然在莫松阁二楼吃饭的时候,就见过一队奇怪的商队,墨松当时还跟我解释了,这有可能是外邦人员,但是却出乎意料的未走官道,反而进了城池,应该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些人。” “怪不得在这次勘察中,墨松能够轻车熟路的找到这帮波斯商人的藏匿地点,原来是你们的弄巧成拙,反而让案件这么快的被解决,不错不错。”陆云祁勾了勾小女人的鼻子,没想到平时惯着她竟然也潜意识给他留了意思生机,在这件事情上也帮了大忙。 弯下身子,从地上将浮圆儿抱起来,想要放到男人的怀里,抬头一看,男人已经离她三尺之外,一脸嫌弃:“把这东西,离我远点,毛绒绒的是个什么鬼?” 沈南枝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捧腹哈哈大笑:“没想到你竟然怕他?一个堂堂的一品大学士,竟然会怕这么小的一个东西,传出去可不让人笑了大牙。” “你少诬陷你相公我,并不是怕它,只是看上去有些不喜。”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陆云祁才不屑和女人纠缠着芝麻大小的事儿。 “二爷,饭菜热好了,您可以去吃了。”珠云刚一进门,就看到沈南枝抱着浮圆儿吓姑爷,连忙跑过去阻止:“姑奶奶,您最近怕是有段时日不能再见浮圆儿了。郎中今日特意叮嘱,孕妇一般最好远离牲畜,这些东西有可能会沾染不干净的东西,比如有什么瘟疫啊,还是小心为上。” 陆云祁眼睛一亮,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再也不用见到这个毛绒绒的东西。 沈南枝笑容凝固在脸上,不舍渐渐弥漫眼眶:“那……你们便将它好生养着,莫要抱来我跟前就好。” “姑奶奶说的是,浮圆儿也算乖巧,我们奴婢们也喜欢的紧,自是不会亏待了它。”珠云从沈南枝怀里接过浮圆儿,抚摸着它的毛发,一脸温柔。 “二爷,您不饿吗?不需要吃些东西吗?怎么还站在那里?”沈南枝微笑着,直直的盯着墙角的那个嘚瑟的男人。 陆云祁知道这女人现在心情不好,自己再待下去也就成了出气的,还不如赶快溜之大吉,先去吃晚膳:“珠云,伺候好你家姑奶奶,我先去吃饭。” 珠云行了一礼:“二爷慢走。” “姑奶奶,刚才的粥我又热了一次,你快过来吃一点,除了喝的药,今天一天你都未吃一丁点的东西,尽管你承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营养啊。”珠云苦口婆心,寻思着之后在临安城找几个靠谱的婆子,他们几个丫头到底是姑娘,对于这孕妇知识还是有短板的,怕伺候不好姑奶奶。 沈南枝点了点头,走了过去,独属于粥的香味传入鼻子,竟然也令她食欲大开:“这是什么粥?光是闻上去便如此清香?” “姑奶奶这是饿了,这不是你平常喜欢吃的瘦肉粥吗?”珠云笑了笑,坦白解释。 沈南枝假装咳嗽了两声,埋头吃粥。 第1292章 宣布主权 陆云祁回屋的时候,屋内灯火通明。沈南枝已经上了床,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面,听到有人进门,伸出一个脑袋,向着来人转过去:“你这顿饭吃的时间也太长了,莫不是与浮圆儿斗了一番,才返回来?” 他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和一只犬斗了一番,陆云祁脱下外衣和靴子,只剩下一个寝衣躺进床上,一把加小女人搂在怀里,出言威胁:“小丫头以为怀了孩子,我就没有办法治你吗,乖乖的,莫要激我。” 此话一出,沈南枝翻了一个白眼,也不再提那茬,复而又想起了一则:“云祁,方才你所说,可算话?” “什么?”他刚才说的话多了,说的如此隐晦,谁能领悟的到? “近日得空,与我一起。”沈南枝也不卖关子,直接点出:“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延迟回京,那眼下边有一个大事需要准备。临近年关,少不了置办些东西,所以我决定明日与你同去,亲自置办,也体验体验寻常夫妻的生活。” 陆云祁将手撑在头下,抚摸着怀中女人的乌黑秀发:“置办东西,自是应当。只是,苦了些你,今年过年劲不似往年般热闹,人也少些,怕是要冷清不少。” 沈南枝将头缩到男人怀里,“无妨,有卷碧,珠云,墨松,墨竹等人,其实也不少。若我们真觉得冷清,也可以邀请一些朋友,过府相聚。”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之后让墨松安排下去,这是年关繁忙,来的人就不太一定了。”之前在陆府的时候,一到年关,府里府外热闹非凡,只是他不喜热闹,只和妈妈们在房间里吃些瓜果守岁罢了。 “嗯……”说话间,怀中的女人声音越来越低。 低头一看,竟然悄悄的睡了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闭了眼睛。 一夜好眠。 “墨松墨竹,出去备马,今日我们与二奶奶他们去置办年货。”陆云祁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来,擦了嘴,丰富杵在一旁的两人。 墨竹眼里划过一丝惊喜:“二爷这个决定可谓是十分明智。”天知道他这些时日跟着二爷跑进跑出,小命都快累没了,今日终于有时间可以出去做一些闲事儿,放松放松,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 “你胆敢再废话一句,我就专门怕你去衙门做事。”陆云祁淡淡的扫过一眼,留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得嘞,我这就去备马。”墨竹匆匆丢下一句,赶快朝门外跑去,在二爷面前可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般结局都不美好。 “你这墨竹都快比得上我们家卷碧了。”沈南枝喝完最后一口羹汤,补了一句。 陆云祁站起身来,走到女人的跟前:“吃好了?” 沈南枝点点头,拉着陆云祁的手出了府门。 两人千算万算,没想到刚到目的地,竟然再一次碰到了洛氏兄妹。 “陆兄,好巧啊,你们这也是来置办年货?”洛羽霖率先看到了两人,就远远地迎了过来。 陆云祁的嘴角抽了抽,这是哪门子的运气? 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与洛羽霖的关系是好了不少,两人搭配得当,做起事来如虎添翼,说实话,这个人他十分的欣赏,但不代表,他愿意让手中的小女人见到这个时刻惦记她的人,哪怕是曾经也不行。 “洛兄。”沈南枝弯下身体打算行礼,却被身旁男人一把揽在怀中,挑衅的看上对方:“拙荆已有身孕,而且你我二人兄弟情深,以后这套虚礼还是免了吧。” 沈南枝嘴角的笑凝固在脸上,这男人,吃醋也得有个度吧,她前脚刚怀孕,后脚这厮非得弄得临安城内外人尽皆知? 从棉套中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朝着男人的腰腹狠狠的一扭。 “嗯哼。”陆云祁轻哼,低下头捏了捏女人的脸,以示回馈。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思考不漏的落到洛羽霖的眼中,视线落到沈南枝的身上,与上一次相见,她竟然丰腴了不少,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柔美,举止优雅,妆容得体,更显玲珑剔透。 只是现在他无权干涉她的生活:“两位应当还有事情,洛某就不留了。” 陆云祁点点头,客套了一句,那个小女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店铺走去。 洛羽霖打开手中的桃花扇,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一眼,眼中的落寞却不在掩藏,嘴角划过一丝无奈,不只是现在,过去,将来,他与她也从未有过交集。 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她只是陆云祁的夫人。 “陆云祁你怎么变得这般小肚鸡肠?”沈南枝戳着戳男人的腰腹,一脸的嫌弃。 陆云祁老神在在,根本不和小女人一般计较,她怎么能知道?方才那一幕,可是男人之间的交锋,更是他对于小女人的主权宣布,让外面的人看看,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在他跟前,没有获胜可言。 眼前的男人并没有给她丝毫的反应,沈南枝也以懒得理会,所幸,与卷碧她们一同就是热闹闹的去挑选东西了。 “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府吧。”陆云祁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这估计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沈南枝出来置办东西了。 这小女人还怀了个孩子,怎么身体中的精力就这般旺盛?他宁愿去衙门办公,也再也不愿干这等事情,太消耗人了。 沈南枝将手中的红纸放到卷碧手中,抬头看了一眼山上的日头,丝丝冷气从门外传入,虽然还未完全落山,却寒意渐盛,摸了摸腹中的孩儿,做了妥协:“好。卷碧,将这些都包起来,拿回府中。” “好的,姑奶奶。”卷碧轻点着手中的物件,点头应答。 “走吧。”沈南枝走到男人的跟前,拉起男人的手,走向门外。 卷碧听到脚步声的离去,抬起头,金色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一男一女,相互搀扶着,让人想到了一世一双人,也不过如此。 第1293章除夕 临近年关这几天,陆云祁都守在沈南枝的跟前,没有去衙门帮忙。美其名曰,冬日的临安城刚下完雪,天冷地滑,内子怀胎不稳,需要人陪着安心在家养胎。 下人们笨手笨脚,他不放心,所以特意申请留府照看。 “你这般消极怠工,不会被圣上追究吗?”沈南枝将手上的螺钿放在桌子上,转过头询问。临安知府前几日刚被罢免,如今衙门连个镇守的官都没有,这男人还这样碎星,她都有些担心。 陆云祁舒舒服服地往塌上一靠,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这个不用我们担心,依我看,传达给洛府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洛府? 这男人和洛羽霖两人一定有什么瞒着她。 沈南枝站起身来,向着陆云祁款款走来:“难不成洛家要出个一官半职了?” 陆云祁这才从书中抬起头,脸上毫不掩饰地诧异,这丫头的脑袋瓜子有些超乎他的预估:“这洛家从最开始便开始走这一步棋,难得洛羽霖不负众望,私底下也得了些名声,才能顺顺利利的让我的举荐信发挥作用。” 沈南枝没有再回复,母亲说朝堂之事,知晓一二便好,多了反而并无利。 指腹有意无意的抚摸着桌子上的梅花,前两日的花骨朵如今已经花开并茂,红而不艳,衬的这冬日的寒冷更多了几分风情。 突然没了声响,陆云祁也不在意,自从有了孩子的存在,小丫头总是时不时地这般惆怅,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站在一旁陪着她,只待她回首,便能看到他的存在。 “姑奶奶,今夜是除夕,奴婢们想要剪一些窗花,你要不要来?”房门被推开一个缝,卷碧簪着红花的脑袋露出来,脸上挂着笑意。 “拿进来,让你们姑奶奶解解闷。外头天冷,她都被我拘在这屋里都坐了一下午了。” 卷碧的眼睛咕噜咕噜的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见姑奶奶没有反驳,便欢声应下:“是,二爷。” 不一会,卷碧抱着一大堆红纸和珠云相随而进,身后还跟着不好意思的墨松墨竹二人。 沈南枝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些奇怪,抬起头视线落在卷碧身后的两人身上,捂嘴偷笑:“你们二人莫不是也要与我的几个姑娘一起剪个窗花玩?” 墨松的脸涨得通红,反而是墨竹脸上嬉皮笑脸:“我们兄弟二人也是眼馋屋内人多,所以特意过来凑个热闹,还望二奶奶莫要嫌弃的好。” 卷碧将手中凳子搬到榻子旁,嘴里咕哝:“油嘴滑舌。” “哈哈,卷碧姑娘说的对,墨竹就是嘴上讨的几分巧,能在二奶奶跟前混个脸熟。二奶奶最心疼的卷碧姑娘,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墨竹从珠云手里接过来那其余的凳子乖乖地坐到后侧。 “今日是除夕,我才不和你一般计较!”卷碧将手中的红纸递给沈南枝,拿出样花放到桌子上。 沈南枝半蹲着身子,举起手中的红纸,看向陆云祁的方向:“二爷,要不要来点?” 所有的人齐刷刷的目光齐齐地看向陆云祁,呼吸紧紧屏起来,期待着从男人嘴里出来的下一句话。 陆云祁优哉游哉地把手中的书卷放到一旁,胳膊伸到沈南枝的眼前,直接无视周围人的目光。 沈南枝嘴角噙笑,将男人的袖子挽起来。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二爷?二爷?”墨竹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凑到桌子跟前,手掌来回摆动,坚定的确认。 “墨松。”陆云祁淡淡的开口,瞥向了一旁呆坐的墨松。 “二爷,我在。”墨松起身行了一礼。 “扔出去,站在这里碍眼。” “啊?”墨竹立刻跪倒在地,扒拉着陆云祁的腿,连忙道歉:“二爷,二爷,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你原谅我这一回。” 陆云祁冷哼,不吃他这一套。 墨竹求救无果,转向一旁的沈南枝,一脸的视死如归:“二奶奶,二奶奶,求你救小的一命,刀山火海,只要您一句话,墨竹万死不辞。” 沈南枝被这厮的这一番表演弄得忍俊不禁,听到求到自己跟前来,端正的脸色,双手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刀山火海?怕不是还有些轻,惩罚嘛,暂时也想不出来,不如你问问在座的姑娘们,看看她们能不能有没有招儿?” “啊!”墨竹捂着心脏瘫软到地,片刻之后,可怜兮兮的抬起头,硬是在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水,“珠云姐……卷碧姑娘……” “今夜,厨房特意做了不少东西,估摸着时辰,现在也差不多了,不如你去将所有的东西给姑奶奶和二爷带过来,我们就饶了你这一遭。”卷碧停下手中的动作,饶有兴趣地看向躺在地上卖惨的某人。 “珠……”墨竹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这丫头绝对是在报复。 珠云立刻摆好立场,“卷碧说的便可以,你跟着二爷身后,体力姿势差不了多少,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挺轻松的活儿。” 如今是万众一心,摆明了要惩罚他,墨竹站起身来,脑袋耷拉下来:“哦,二爷二奶奶先剪着,墨竹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沈南枝摆摆手,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一会儿多赏你点吃的。” 墨竹眼里重新盛满了光彩,神情与先前截然相反,仿佛整个人瞬间便被注满了活力:“多谢二奶奶赏赐,我这就去。” “你莫要惯着他,这些日子都不听我指挥了,天天二奶奶,二奶奶的。” 陆云祁脸色倒是沉了下来,这女人怎么就不关注他的情绪?天天对这些下人们倒是好的紧,反而与他日日生气。 沈南枝无辜的抬起脑袋,脸上略带委屈:“难不成二爷不愿将人给我使唤?那我今后再也不用了。卷碧,明日在外头给我找些小厮,我要多挑选,挑选,虽然用的不顺,但身边好歹也需要两个亲近的人儿 ” 陆云祁越过桌子,伸长胳膊,捏着小女人的脸,有些恶狠狠:“你也就治得了我。” 第1294章告别 “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糕,珍珠翡翠汤圆,梅花香饼……怎么会有这么多?还各种各样的,光是看着,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吃食一被端上桌,沈南枝就立刻放下手中的窗花,提着裙摆,迎上前去。 沈南枝磨刀霍霍,直接拿起自己最喜欢的糖蒸酥烙,放在嘴里,那是一个美味,三下两下,一块糕点便被解决:“云祁,你们快过来,也吃点东西,这夜还长着呢,不吃点饿的慌。” “姑奶奶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他也要吃东西呢。二爷,下午特意吩咐奴婢,怕二奶奶晚上嘴馋,让厨房多做些吃的备着。”卷碧收拾着桌子上已经剪好的窗花和红纸碎片。 “那我这还是粘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的福气。”沈南枝摸了摸腹部,满脸的温柔。 陆云祁拍了拍衣服,走向桌子跟前,一把抓过来正在埋头奋斗的女人,在她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我看是这小家伙沾了你的福气。” “哦……”沈南枝脸颊通红,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浮现出来的热气,腾出一只手摸了一下,意料之中的温暖,心里也暗暗吐槽,明明成婚这么多日子,为何还如少女般害羞,为了转移注意力,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物什,开始吃得。 沈南枝这般娇容落在旁边男人的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男人的眼底潜藏着深情,丫头这些时日的变化,无一不落在他的眼里,可是他也不得不顾及腹中的孩儿,难啊! 珠云将剪好的窗花按照窗户的个数分配好,转过身问向凑在桌前的沈南枝:“姑奶奶,你抽个空看看,这对六鱼闹莲贴在这儿可好?你与二爷喜得孩儿,也是一桩喜事,这窗花寓意不错,正好可以攒攒福。” “可以可以,这红彤彤的窗花倒是有几分新年的气象,贴在窗户上格外好看,你俩剪的比我好多了,有你们的祝福,我还怕攒不够福气呀。”沈南枝分出一丝精神,端详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好的,那我就贴了。” “嗯,快快贴完,够不到的地方,就叫墨松墨竹去,贴完之后过来吃些东西,等我们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再开始接下来的安排,今日我倒不太困,你们可要陪我下下棋,一决雌雄。”沈南枝卯足劲吃了半天,如今腹中饱腹感挺强,索性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喝点清茶消消食。 “嗯,姑奶奶莫担心,马上就好了。”沈南枝这般痴心于美食,竟然还分出心思还顾及他们这些丫鬟,虽然早就知道姑奶奶不同于那些宅院里面的娘子,如今被人这般惦记,心里也是暖了不少,说不感动都是虚的。 一群人围围闹闹,等到就寝已经是半夜三更,这还是陆云祁硬生生的拽着小女人,以他不休息,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休息为由,逼着她睡觉才得以就罢。 过了除夕便是立春,年前的时候,陆云祁已经派人将怀孕以及即将归京的消息送到了京城。 时间,不早不晚,在沈南枝怀胎四个月的时候,京城派人送来信件。 “姑奶奶,京城来了信件。”卷碧先开门帘,把里面的围层卷了上去。 浙江地区打春还是挺早,这才过了几个日头,出去都隐隐有了暖意,穿着冬日的那套行装,稍微干一些活计,就热的不行,如今,姑奶奶的身子渐渐显现,往日的那些衣服都不能再穿。她们也要抓紧时间赶些春装出来。 沈南枝微微撑着肚子,从里屋走出来,想要接过卷碧手中的一把信件,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有这么多?” 卷碧连忙走过去,搀扶着自家的姑奶奶,语气微微嗔怪:“姑奶奶,切莫乱动,我给你送过去便罢,怎还自己亲自过来取?这又让二爷看见,还不责怪我们偷懒?” “且不说他还小,我这个成天坐在塌上,身子都快坐散架了,按照你们这样小心,来日生产的时候,我都怕小家伙太大而……” “呸呸呸!姑奶奶莫要乱说话,什么孩子太大?这般不吉利的话,可万万不敢说。”卷碧有些急了,她虽然了解不是很多,但是多少也听过妈妈们闲谈,每年大家大户的娘子们,生孩子就怕孩子太大难产,多半时候,母子皆危。 到时候,天上的神仙来了也救不过来。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沈南枝扶额,她也就是说个玩笑话,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当真,同时也吓了她一跳。微微抬起头,外面春光明媚,几丝温暖的阳光透过门帘洒进室内,那般引人入胜:“你扶我出去走走。早就听说南方的春天与北方有些不同,如今春暖花开,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姑奶奶不先看信件?”卷碧有些诧异,那些信件里面,有沈府的,陆府的,安园的,就连皇太后也送来了信件,这么重要…… 沈南枝微微侧目,停下来迈出去的步伐,“这些信件回来再看,多半是为了催我回京,既已知道信中内容,又何必再劳心劳神?况且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行,我去拿个外衫,姑奶奶等我一会儿。”卷碧将手中的信件放在桌子上,转身在柜子里面找了一件稍微厚一点的外袍走过来:“姑奶奶想去哪里?如今,虽然春暖,但也就是现在这个时辰暖和些,我们还是不要走太远为好。” 沈南枝点点头,扶着她的手出了门。 主仆两也并未走太远,就在园子里面逛了逛,这个院子当初也是陆云祁派人精心修缮,虽然不及京城的安园,在这临安的府邸中,也算略胜一筹,园中植物万千,高有阔叶木,底有花中王,高低错落,十分的养眼舒适,就连池塘中的锦鲤也重现欢悦,来回地在池塘上面弹跳,甚外可爱。 沈南枝微微站定,伸开胳膊享受着这难得的春光,洒在身上,十分的温暖。 “洛少爷。”身旁的卷碧喊了一声,沈南枝这才转过身来。 第1295章 归京 这洛少爷现在不是知府吗?怎么还是这般清闲? 沈南枝转过身来,低首行了一礼:“洛兄今日,所为何来?” “二奶奶。”洛羽霖看着眼前浅笑嫣嫣的女子,温婉大方,嫩黄色的衣衫与这春日盛景,倒是匹配无疑,若不注意,那身怀六甲的身子也不易被发觉,乍一看,不知是哪家亭亭玉立的大小姐:“二爷前两日将辞呈递上,洛某今日审批,特意送来。再则,与二位好友告个别,自此千山万水,有缘再见。” “洛兄说的是,我们夫妇二人,此次临安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结交了洛兄与雨霏你们这对兄妹,期间麻烦了你们不少,南枝在此谢过。”沈南枝微微弯下身子,洛羽霖马上上前一步阻止:“二奶奶小心些,如今身怀小少爷,莫要行这些虚礼,反而折煞我这个同辈之人了。而且,你我既是朋友,仗义相助也是应当,无需言谢。” 沈南枝轻轻的拍着脑袋,有些失笑:“好,瞧我,说着倒是忘了时辰了。二爷正在书房,洛兄快快前去。” “洛某就此告辞,南……二奶奶路上小心。” “嗯,洛兄保重。”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一段尘缘就此揭过。 卷碧看着洛羽霖渐行渐远的身影,将手中的袍子披在沈南枝的身上:“这洛少爷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一阵冷风吹来,沈南枝收了收身上的袍子:“回吧。” “嗯,姑奶奶晚膳想吃些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些,咱们几日之后便会离开,到时候,这临安的食物,想吃也吃不得了。”看到沈南枝略显低沉的脸色,卷碧就想着转换个话题,活跃活跃氛围,让姑奶奶开心些。 “莲藕鲫鱼汤,上次尝着不错,今晚再做一次。”如今也只有食物是沈南枝自始至终都爱着的,上次的鲫鱼汤,入口温润,汤汁饱满,口齿留香,让她喝完之后久久不能忘怀。 “好,等回了屋,姑奶奶先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去找厨房。”姑奶奶可赏脸,她就心满意足了。 入夜,晚膳刚端上桌,陆云祁就推门而入。 “二爷来了。”卷碧将手中的羹汤递给沈南枝,将陆云祁的碗筷摆在桌上。 陆云祁点点头,做到小女人的跟前,拉过来她空闲的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簪子放在她的的手中。 沈南枝将手中的勺子放下来,将簪子拿起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这莫非是临安城特有的云脚珍珠?” 看到女人这般神情,陆云祁就知道此事做的不错:“夫人好眼力,这只簪子的全名叫做云脚珍珠卷须簪,它的制作工艺独特于用的是本地所产的珍珠,银器最外面是那一层金线缠绕,不会勾发丝,而且衬得女子肤白貌美,气质绝佳 ” “噗……”沈南枝将簪子收在怀中,捂嘴偷笑:“卷碧,珠云,你们瞧瞧你们家二爷,这嘴上的功夫都快赶得上店小二了,不如明日去圣上面前请了官,卸甲归田罢了。” “咳咳。”陆云祁板着一张脸,最近真的是宠着小女人了,竟然也敢拿他在下人面前开玩笑:“你们几个都下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 沈南枝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知道最近几日便会回京,没想到行程竟然这么赶:“为何如此着急?” 陆云祁扶额:“桌子上的信件你应该还没看吧?我们再不回去,皇城便要派人过来寻了,要不是太后这几日拖着皇帝,就按照群臣在朝堂上的架势,你相公我如今在临安躲闲,早就被派亲兵了。况且皇宫里面的皇子公主们,一日没有师傅,一日就偷闲半日,再这样下去,我们耽误的便是国之根本。” “好吧。”沈南枝盛了一碗鲫鱼汤送到男人的跟前:“这个汤不错,可以吃点。” “嗯。”陆云祁转过头摸摸女人乌黑乖顺的秀发:“吃完早些就寝,从明日开始,我们便要赶路,长途跋涉,怕不是要让腹中里这个小家伙受些苦了。” 沈南枝摇了摇头,将手覆盖在男人的手上,“既是你我的孩子,他势必要有一番作为,如今,吃些苦,也就当练练性子,免得出来还需要平哥儿这个兄长天天护着他。” 平哥儿虽然比较懂事,但是毕竟不是他与所爱之人所生,感情投入难免少了些。如今小女人提起,他也就承她的情。 翌日,转眼就到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大包小包的前后雇了三辆马车,第一辆马车是卷碧和珠云,第二辆马车是沈南枝一人,第三辆马车是各种大包小包,其他的男人们基本上都是骑马,陆云祁多是在车里陪着沈南枝。 沈南枝安安稳稳的躺在天山雪绒上,不知道这个男人从哪里找来这么一车子的天山雪绒制成的长毯与靠垫,靠垫上面绣着的是经典的金色团花云纹,在靠近驾车的地方是一个楠木的小桌子,精巧绝伦,棱角也被人专门的修了去,减少了不小心被碰到的危险。 “姑奶奶这份待遇,怕是皇宫里的娘娘们也羡慕的紧。”卷碧脱了鞋袜,坐在一旁,守在沈南枝的身边。 “是你们家二爷看中了些,这些苦其实我还是可以的,用不着这么铺张浪费,回了京城,被人瞧见也不好。”沈南枝手掌抚摸着下面的天山雪绒,这些雪绒是质地十分柔软,毛色贴身,因有一种淡淡的花香,润而不刺鼻,闻起来身心舒畅。 卷碧将手中的糕点递过去,笑着说:“这事儿就不劳二奶奶操心了,二爷特意叮嘱,如今北方还冷些,二奶奶没有什么事情还是安安稳稳的躺在马车里较好,以免动了碰了,都是奴隶们的罪过了。” “你这丫头天天拿你们二爷来压我,小心我将你许给墨竹去。”沈南枝感觉自己如今和一个贵妇人有什么区别,天天不是吃便是睡,走到哪里都有人侍奉,小心,待的身子越来越疲。 卷碧抿唇不说话,脸上的那么红霞却出卖了她。 第1296章回府 “向晚来了。”沈南枝眼中仿佛被点燃了光亮,摸索着便要下床。 陆向晚哪能等里面的人宣着进去?一天到屋里面有说话的声音,立刻冲了进来。以她和嫂嫂这样的关系,乖乖的待在外面反而见外的很。 “嫂嫂莫要起身,累坏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坐着坐着,我过去。” 眼前的陆向晚身着一身云烟细锦裙,略微明媚的妆显得更加青春朝气,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沈南枝内心也十分欢喜,她应当是这大宅院里面与她最亲近的人了:“我今日刚到,你怎么就赶了来?也不允许你嫂嫂休息休息,这都没好好准备准备见你。” 陆向晚板着一张脸,佯装着生气:“嫂嫂出去一段时日,这就与向晚见外了?你若是不欢迎,搞向晚一声,向晚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南枝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的脾性真是越来越大了,她都有些管不住了:“好向晚,莫要生气,嫂嫂跟你道歉,来来来,过来坐过来坐。” “哦,嫂嫂舟车劳顿可累了?我也是前几日听母亲与家中的那几位闲聊才得知的,这几日眼巴巴的等着你,特意在京城给我的肚子里的小侄子买了些物什呢。”陆向晚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云纹吉祥锁,小心翼翼的放到沈南枝的手中 ,精致的锁子在烛光下面灼灼生辉,显得分外好看。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况且他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是侄子还是侄女啊?这话传出去又是一阵非议。”沈南枝将手上的金锁交给一旁的丁香,嘱咐她好生收起来,莫要损了。 陆向晚抓着自家嫂子的胳膊晃来晃去,一脸的高傲:“我说是侄子就是侄子,而且不管是侄子还是侄女,我都喜欢,谁敢在后面乱嚼舌根,看我不找人撕了他的嘴。” 沈南枝嘴角都笑开了花,这丫头的性子果然一如既往,敢爱敢恨,吃不了半分亏。抬起头望向屋外一片漆黑:“来扶着我下去,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下午了,竟不知天色已晚,丁香,去小厨房传饭上来。” “是,姑奶奶。” 丁香刚走不久,卷碧就敲门进来:“姑奶奶,平哥儿来了。” 陆向晚扶着沈南枝坐在塌子上,撇撇嘴:“这平哥儿倒是和你亲近,竟然只比我晚了一步。你走的这些时候,我也抽时间照看着他,他日日刻苦努力,尊师重道,对待下人也极为友善,也不知道是随的谁的性子。我二哥哥的脾性可一点都不好。” 陆云祁幸亏不在这儿,不然听到这丫头在这里如此编排他,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两人说谈之际,平哥儿已经被卷碧领进了门。 一见到沈南枝,平跟儿就立刻跪下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母亲。” “快,快起来。”沈南枝从塌上走下来,扶起跪在地上的平哥儿:“让母亲好好看看,果然到了抽个子的时候。数日不见,长大了不少。” 平哥儿站起来,个子隐隐超过了沈南枝,虽然年纪不大,整个人却显得成熟,这也和他的经历有些关系。 “有没有吃晚饭?过来与我一同用膳。”沈南枝拉着平哥儿坐在桌前,细心地给他张罗着吃食,平哥儿想说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向晚,你也过来,这里面有我从临安新带过来的一些糕点,味道可是不错的,你也过来尝一尝。”沈南枝自是没有忘了一旁的陆向晚,这丫头可记仇呢。 陆向晚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沈南枝的左边,“幸亏嫂嫂还惦记着我,不然我可郁闷死了。” “我这回来迟了些,尽不知我的府中竟然这般热闹。”正在几人吃的欢心的时候,陆云祁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反应最快的就是平哥儿,立马从位子上站起来,“父亲。” 这一惊一乍的倒是把正在一旁吃的欢快的陆向晚吓了一跳:“平哥儿,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突如其来,你小姑子我这也……” 陆云祁朝着一旁的平哥儿摆摆手,接过卷碧递过来的娟布,擦了擦手,“你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大没小,见到你二哥也不问候一声?愈发大了,愈是没规矩,这文卓还肯要你?” 陆向晚的脸涨红一片,到嘴的话也吐不出来。 沈南枝失笑,这文卓可是这丫头的一大软肋,能让她牙尖嘴利的口舌竟然也使不出半点功夫,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吞了。 “你还是不来的好,你这二爷一来,一下子得罪了我屋里的两个人。”沈南枝拉着左右两旁的人继续坐下来,咕哝地抱怨。平哥儿眼底的落寞她又不是瞧不见,还有平时炸炸呼呼的丫头此时也哑口无言。 陆云祁看了一眼,紧挨着小女人身旁的两个人,有一种活生生的抛弃感,眼神凉凉的扫过旁边的两人:“确有此事?” 两人摇头如波浪,乖巧的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俩不用管他,只要我坐在这儿,就由我罩着你们,你们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说,若是你们的父亲和二哥敢有微词,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沈南枝可不吃陆云祁这一套,再被他这样搅下去,这顿饭也吃不得了。 “哈哈!”陆云祁有力的声音响在屋子里面,将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你们二奶奶说的对,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束。” 陆向晚率先配合过来,她原本就不是拘束的性子,文卓虽然是她藏在心底的人,却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自己二哥脾性,她也有所了解,转眼便抛到了九霄云外:“二哥天下就怕二嫂,幸亏我跟嫂嫂关系好。” “贫嘴!”陆云祁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翠香八宝丸子放到平哥儿的碗里,笑着责怪陆向晚。 平哥儿的双手张了张,眼里竟然浮现出雾气,硬是被他强行逼着回去。微微发抖的手拿起筷子,从碗里夹起来那颗丸子,放到嘴里,胜得过世间美味。 第1297章平哥儿上门 “平哥儿,来,尝尝这个糕点,很不错。”沈南枝从桌子上夹过来一个糕点放在平哥儿的碗里,督促着他吃,这父子两之间的隔阂需要慢慢的消除,也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事情,来日方长,况且之后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出来,或许还能为这一份期望尽一份力。 平哥儿努力的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不舍地吞咽下口中的那口丸子:“谢谢母亲。” “谢啥谢,这孩子,都是一家人。”沈南枝心情也放松下来,继续给周围人分布吃食,一家人其乐融融,很是温馨。 陆陆续续的送走两人,沈南枝坐在塌上泡着脚,眉毛舒展,笑容扬起:“回到安园的感觉真舒服,一切都是熟悉的。” 丁香将手中剥了皮晶莹剔透的葡萄,送到沈南枝的嘴边:“这是今日宫里送过来的西域葡萄,姑奶奶尝一尝,味道如何?” 沈南枝张开嘴,一口吞入腹中,便不想再吃第二口:“有些太凉了,拿下去,之后给陆姑娘拿过去。” “好。”丁香将手中的东西端了下去。 “今日累吗?”陆云祁脱了外衫,坐在云塌上,为小女人捏捏掌腹,某些穴位上微微使力,沈南枝只觉着神清气爽,身子更加爽利了,再一次吃惊的望向男人:“你还有这等手艺?” 陆云祁笑了笑,将已经泡完脚的女小女人抱起来,感慨了一句:“当真是重了不少。” “肚子里的小家伙又不是没有重量,怎么嫌弃我重?那你放下来。”沈南枝伸出手捏了捏男人的俊脸,恶狠狠的说道。 男人也不生气,轻轻的将她放在床的里侧:“别闹,乖乖躺着。” 说完便起身吹了烛火,屋子内一下子漆黑一片,隐隐有月光洒进窗户,增添了几分静谧。 沈南枝护着身上的衣服,有些惊恐的盯着男人接下来的动作:“郎中可说过,我胎像不稳,你可不能……” 陆云祁伸出手弹了一下小女人的额头,有些头疼:“我也已不是二八青年,知得轻重,小娘子,你还是安心就睡吧。” “哦~”沈南枝微微侧过身子,护着肚子里的孩子,拉着男人的胳膊,细数着掌心的纹路,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这小家伙竟然还在动。”陆云祁将手放在沈南枝的肚子上,隐隐约约能感知到肚子里面的动静,有些惊奇。当他沉下心思想要探寻半天的时候,肚子里的动静反而销声匿迹,陆云祁无法,就此作罢,顾及女人的肚子,一起入了睡。 “姑奶奶,秋娘与绊橙二人求见。”自己刚陪平哥儿用完早饭,陆云祁的这两位妾室就上门求见,她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怎么一个个的都迫不及待的过来求见。微微叹了一口气,让卷碧将二人引了进来。 秋娘一进门,便看到平哥儿也在,目光闪了闪,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卷碧:“这是我与绊橙妹妹的心意,还望二奶奶莫要嫌弃。” 一旁浓妆艳抹的绊橙有些疑惑,迷茫的看向秋娘,见对方没有反应,也就此作罢,对着端坐在上方的沈南枝行了一礼:“二奶奶。” 沈南枝嘴角扯起一丝笑容,尽量使自己变得和善:“两位姐姐快请坐,丁香,看茶。” “平哥儿,怎么这般不失礼数?”沈南枝示意了一旁的秋娘,微微斥责。 “小娘。”平哥儿不情不愿的行了一个礼,喊了秋娘一声,喊完之后,立刻朝着沈南枝请辞。 秋娘精修的长指甲狠狠的扣进掌心,牙齿咬着下唇,不作一声,平哥儿虽是她用不光彩的手段得来的,却也是她的口中苦掌心肉,这孩子从出生就被抱走她的身边,再加上陆云祁,根本不让孩子见她。 孩子与她,哪来的亲情?还有这个女人……视线微微落在沈南枝鼓起的腹部,眼神一暗,低眉颔首,藏起眼中的波澜。 沈南枝皱了皱眉头,“平哥儿最近兴许遇到了些事情,情绪渐这般不稳定,姐姐莫要生气。 生气?明明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今却和你亲近,你让我不要生气?可不硬生生的打我的脸?在我跟前炫耀你们母子亲情,真是恶毒,“二奶奶哪里的话,平哥儿终归是我的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会和他一般计较。” “那我就放心了。”沈南枝点了点头,端起手中的茶碗。 两人寒暄了一阵,快到午膳的时候,也请了辞。 卷碧看到两人离开的身影,将手中的食盒拿到沈南枝跟前:“姑奶奶,这个东西。” “派人悄悄的扔了。”沈南枝揉了揉额头,低声吩咐,如今她也为人母,万事不得不小心一些,多点心思总是好的。 “是。”得了话,卷碧就拿着手中的食盒走了下去。 吃过午膳之后,沈南枝就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在临近晚上的时候,被人吵醒了。 “东西是你送过来的,如今出了事情,你却矢口否认,你告诉我,这不是贼喊捉贼是什么?”一个女子厉声呵斥,言语之间带着怒气。 “卷碧姑娘……你可不能仗着是二奶奶身边的人……就如此冤枉好人……况且,那只是个玩意儿。”另一个女子低声啜泣,好生惹人怜惜。 “你……玩意儿?平日里唯唯诺诺,我竟然也不知道秋小娘竟然也是个牙尖嘴利,舌灿莲花之人,你也不用跟我多费口舌,等姑奶奶醒了,一切自有定夺。”卷碧眼睛狠狠的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娘,如果不是怕给姑奶奶惹事,她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沈南枝微微撑起身子,向着门外喊了一声:“卷碧,发生什么事情了?” 卷碧听到里面的声音,连忙跑进来,眼里微微带着不忍,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姑奶奶,浮圆儿没了。” 没了?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那个喜欢凑在自己掌心拿着粉红色的软软舌头讨她欢心的小东西没了? 沈南枝微微平复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你是说,浮圆儿,没了?” 卷碧手中拳头攥了攥,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1298章秋娘的心思 “死因是什么?”沈南枝晃了晃有些沉重的头,今天突然被人吵醒,所以整个人精神就不太好,再加上突然发生这么个事情,情绪愈加难以控制:“扶我到外面看看。” 卷碧连忙起身,走到床前,言语之间有些不忍:“姑奶奶,你方才吩咐我把秋娘送过来的糕点扔掉,厨房突然有点事情,我就先放置一旁,没想到浮圆儿贪吃,不小心误食,就……” “如今外面跪着的是秋小娘?” “回姑奶奶的话,正是,如今府里出了事情,证据也毫不犹豫的指向她,她自然是怕牵连到自己的身上,这才匆匆过来认罪。这秋小娘一口咬定糕点是她送的没错,可是做糕点的时候绊橙也在场,所以如今下毒是谁?还不太清楚。”卷碧咬牙切齿地回答,浮圆儿她们也喜欢得紧,平日里活泼可爱,现在晓得今日白白遭遇了不幸。 “浮圆儿再怎么珍贵,也终究比不上人,你先让秋小娘起来。这么一院子的人盯着,传到董氏那边去,又会落得一地的闲话。”沈南枝想了半天,最后没决定出去,她不擅长和女人争辩,也不想理会。 “可是……”卷碧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被沈南枝止住了口,皱了皱眉头,极不情愿地应承下来。 不时,卷碧气冲冲的走进来:“姑奶奶,这秋小娘如今是赖在院子里,死活不走了。嚷嚷着非得我们给个说法,说是我们院里的人诬陷她的清白,如今让她无脸再面对众人。” 秋娘到底是陆云祁的妾氏,平哥儿的生身母亲,再不济,身后还有个董家夫人。她虽是安园的当家主母,也不能只手遮天,草菅人命,“既然她愿意,就先跪着吧,等二爷回来再行定夺。” “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按照时辰来算,二爷也快回来了。” 沈南枝没有想到的是,陆云祁她还没有等回来,反而等到了婆家那边的一众婆母婶婶们,过来兴师问罪。 “老二媳妇儿如今肚子里怀着子嗣,这陆府就可以由你撒野了?我们几个长辈本意是为了你们夫妻和睦,日子和美,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我们的退让竟然滋长了你的骄纵跋扈,今日这事,你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这二奶奶的位子也可重新某计一番了。”孔氏率先踹开沈南枝的房门,气势汹汹地往沈南枝的旁边一坐,手掌狠狠的拍向在桌子。 沈南枝的眉头跳了跳,有些不悦:“南枝虽是晚辈,婶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闯进安园,责问侄媳,传出去,不怕失了我们陆家的颜面?” 孔氏可不吃这一套,沈南枝越是放肆,她手中的筹码就越大,事情的发展愈发对她有利:“看看看,我就说了吧,这二郎把他的媳妇都宠到什么程度了?竟然敢光明正大的和自己的长辈叫板,你们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董氏从孔氏的旁边走出来,皱着眉头,有些无奈:“老二媳妇,你……这这,做的确实有些不像话,快快跟你婶婶道个歉,低个头,这事我们就将就着过吧。” 沈南枝如今也是气上心头,自己好好的待在房间里休息,却无缘无故被强制性的扣上高帽,更甚的是各路神仙都跑过来让她给一个说法,怎么?当真以为她是软柿子好拿捏?母亲教导在先,她时刻奉为金科律令,周全陆云祁的妾氏,勤勤恳恳地侍奉婆母,到头来倒是她的不是了。 “婆婆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南枝自认为说的有理有据,何来的不敬长辈之说?”沈南枝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心情,坐在塌子上纹丝未动。 董氏的眼里含着泪花,伤心的坐到一旁:“唉,是婆母的错,婆母跟你道歉,你如今也是怀了身子的人,切莫与我们这等妇人计较啊。” 秋娘一看到自己的靠山来了,连忙从外面站起来,因为长时间的跪坐,猛地一站起来,身体受不住,当即摔倒在地,强忍着痛,硬生生的从外面爬进来,喊了一声:“夫人,请替秋娘做主。” 随即晕倒在地。 董氏大惊,连忙叫人把秋娘扶到椅子上,端起手中的水杯,颤颤巍巍的送了过去:“孩子,孩子,你怎么样了?你醒来,醒来告诉我们真相,我们给你做主。” “无法无天了,来人”,把二奶奶给我拿起来。我今儿个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孔氏一拍桌子,对着自己身后的妈妈厉声大喝。 沈南枝撑着腰,直直地站在塌子跟前,脸色微沉,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 孔氏身后的妈妈们得了命令,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拿人,卷碧和丁香几个连忙挡在沈南枝的前面:“你们不能这样,我们姑奶奶如今怀着你们陆家的孩子,你们不顾及姑奶奶,也得顾及她腹中的骨肉,若有了差池,二爷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给我狠狠的掌嘴,一个个丫鬟竟然也这般牙尖嘴利,和你们的主子没有半点分别,今日顺带教训教训你们,教教你们什么是规矩。”孔氏站在秋娘的身前,脸色十分愤怒。 “啪啪啪!” 掌声接二连三的响彻屋子,卷碧和丁香的嘴角在强烈的重击下已经破裂,鲜血直流。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她们还只是个丫头。”沈南枝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想要挡住扇在卷碧几人脸上的手。 卷碧拼尽全身力气,挣脱身后之人的钳制,转过身护住沈南枝:“姑奶奶,保护好自己,我们命贱,你不要担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一定要保护自己,保护……好孩子。” “不要!”沈南枝眼角的泪夺眶而出,痛彻心扉。 “来人!把屋子里的人全给我控制住。”男人一声怒喝,数不清地侍卫从门外冲进来,毫不客气地将所有行刑的妈妈小厮们,踹倒在地。 第1299章 兴师问罪 “陆云祁……”沈南枝听到熟悉再不过的声音,扶着身子缓缓转过来,眼里凄楚万分:“你来了。” 眼中的女人的发髻早已乱做一旁,原本便娇小的身子怀了孕之后愈显瘦弱,此时此刻扶着腰腹,撑着桌子险险地稳住身体。转眼间,身子就稳妥地将女人抱在怀里:“我来了。” 沈南枝听到这一句,浑身瞬间放松下来,晕了过去。 “丫头!”陆云祁心中一痛,嘴唇紧抿,将女人安放在床榻,对着一旁的墨松吩咐:“去请郎中。” “是,二爷。” “老二,南枝这身子确实太过娇弱了些,让郎中好好瞧瞧,给开些养胎的好药,再过些时日,才能为我们陆府顺顺利利地产下孩子啊。” 董氏脸色微沉,狠狠瞪了一眼紧跟在陆云祁身后的陆向晚,她就知道,肯定是这死丫头通风报信去了,不然,陆云祁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都是自己平时太骄纵她了,才养的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陆云祁将被子轻轻地盖在丫头的身上,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儿,“墨竹,将陆府的夫人们都请出去。” 陆云祁特意将“陆府”二字咬的清清楚楚,意思很清楚,这是安园,不是你们陆府,但凡你能听得懂人话,就识趣地赶快走,别给脸不要脸。 董氏视线在同样昏迷不醒的秋娘的身上停留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那命,我也帮不了你啊。准备拉着准备拉着陆向晚走出屋,这儿如今是是非之地,此时,不宜和老二硬碰硬,还得从长计议。 可是她完全忘了,自己还带着一个孔氏。 “二郎,你这是何意?我看你这媳妇是太过恃宠生娇了,无上无下,目无尊卑,你们这被贬半年,性子不仅没有磨练,反而愈加猖狂,和长辈们顶嘴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今日,你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孔氏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担心受怕的姐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们怕他,她可不怕! 陆向晚错愕地看向孔氏,她这婶婶莫不是真的没有脑子?贬谪一事,二哥心中本来就有愧。她竟然敢借着二哥被圣上贬谪浙江一带,编排嫂嫂? 陆云祁将小女人的手放在身侧,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坐在方才沈南枝坐过的位置上,端起小女人的杯子,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轻描淡写地开口:“墨竹,在安园门口给我扔一把椅子,让我这婶婶把安园门口给我坐穿。” 墨竹将卷碧的身子慢慢地靠在榻子旁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走到孔氏的旁边:“夫人,您这边先请,椅子随后就到。” “你……”孔氏满脸涨红,仿佛吞了一个苍蝇一般难受。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二郎竟然敢,敢和她这般撕破脸皮。 “她二婶,走吧。”董氏看事态越来越控制不住,这才出面为这直肠子孔氏一个下坡路。 孔氏脸色黑的可以比得上炉子里的炭火,死死地瞪了一眼端坐在上方的陆云祁,狠狠地将袖子一甩,冷哼一声,大踏步地走向门外。 董氏再次长叹一声,摇着头走了出去。 陆向晚看向上方的二哥,担忧地看了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沈南枝。 陆云祁神情缓了一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陆向晚放心地走,这里他在,不会出事。 陆向晚眉头舒展,匆匆行了一礼,紧跟在自己的母亲身后离开。 刚才还哄闹一团的人,瞬间便四散干净。 “二爷,这……”这秋娘昏睡在这儿,没有陆云祁的吩咐,墨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是自家主子的女人。 “姑爷,你一定为姑奶奶做主啊。”卷碧拖着身子,跪在下方,嘴上强烈撕扯的痛,都难以阻止她内心的憎恨。 墨竹走上前,眼中划过一丝心疼:“卷碧,你这伤的挺严重的,要不一会儿,等郎中看过之后敷点药再告诉二爷详情。” 陆云祁点点头,示意她不必着急。 这方的秋小娘悠悠转醒,扫视了一周,迷茫的看着眼前的环境,目光触及到上方端坐的男人,立刻跪倒在地,凄惨地喊了一声:“二爷。” 卷碧狠狠地剜了一眼秋香娘,忍着痛开口:“奴婢没事,只希望二爷听奴婢一言。白日的时候,秋小娘和绊橙两位过府看望姑奶奶,秋小娘送来一盘点心,姑奶奶留了个心思,便叫奴婢扔了去。厨房有些事情,奴婢将食盒放在脚下,打算回头扔,不曾想浮圆儿贪吃……替姑奶奶挡了一劫,送了命。” “二爷,点心是我送的没错,可也是我和绊橙一同做的,此事妾身完全不知情,求二爷明察秋毫,给妾身做主啊!”秋娘一脸委屈,放任这丫鬟如此说下去,她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上座的男人一言不发,卷碧停了一秒,余光观察着姑爷的神情,继续开口:“秋小娘得知这边发生的事情,长跪门外,姑奶奶心善,特意叫奴婢再三去扶,可是秋小娘丝毫不领情,硬是要姑奶奶给她一个交代。” “你……你诬陷我。”秋小娘眼中惊恐,挣扎着便要冲过来。 墨竹走过去,将她的双手钳制在身后,成功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陆云祁全程都没有赏给秋小娘一个眼神,看向卷碧:“继续。” “姑奶奶无法,就想着二爷回来处理,却不想傍晚时分,陆府的各位夫人们便带着人气冲冲的冲进安园,二话不说,便向着姑奶奶兴师问罪,姑奶奶气不过,反驳了几句。夫人们就以姑奶奶目无长辈为由,派手下的丫鬟小厮们就要上前拿姑奶奶。我们几个以命相拼,却无济于事。”卷碧说到这里,语气急促,声音颤抖。 “嗯,你不必再说,我都知道了。”之后的事情不用她说,他都能丝毫不落的猜到。他那帮吃人的婆母们,他从小受过的教训还少? “二爷……”秋小娘不住的挣扎着,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陆云祁不耐烦的打断,强忍着怒意,“墨竹,将秋娘和绊橙二人交给官府,我相信他们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这两个女人从最初便是被强行塞到他府中,看着小女人的面子上,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下她们,如今竟然妄想着将爪子伸向当家主母,看来还是他对她们太仁慈了。 秋小娘生无可恋的瘫软在地上,杀人偿命,只要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墨竹正打算应声,外面一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请求:“不孝儿,平哥儿跪求父亲。” 第1300章 震怒 此时的墨松也匆匆带着郎中赶了进来,几人向着上坐的人行了一礼,赶快朝着沈南枝所在的方向而去。 陆云祁听着屋外一声又一声的请求,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墨竹毫不客气的将秋小娘从地上拉起来,紧跟在陆云祁的身后而去。 屋外的平哥儿看见自己的父亲满脸沉容,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不敢有半分微词,立刻站起来,低着头跟了上去。 几人一走,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有站在床边的一众人,担忧的看向躺在床上的沈南枝:“郎家,我们姑奶奶有没有事?她附中的孩子有没有事情?”终是卷碧没有忍住,先开了口。 郎中一言不发,皱着眉头诊断。 卷碧还想要说些什么,被一旁的珠云拉住,摇了摇头,示意安心的等待。 半晌,郎中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夫人今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恐怕对腹中的孩儿也造成了影响,老夫一会儿开几副安胎药,先稳住胎儿的胎心。你们一定要监督夫人按时服药。切记,在夫人临产之前,都不宜再受惊吓。否则,胎儿不保。” “多谢郎中,多谢郎中,我们一定谨记,劳您费心了,您这边请。”姑奶奶和孩子都安然无恙,卷碧就放心了。 “姑娘不用谢,治病救人是老夫的职责所在,切切忠告。”郎中收拾好东西,指了指卷碧既然脸上的伤,“几位的伤口虽无致命的危险,但还是需要上些药,一会儿老夫给你们开一些,记得按时上药。” “是是是,多谢郎中了。”卷碧引着郎中走了出去。 沈南枝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卷碧时时刻刻呆在屋里,已经盯着自家姑奶奶好些时辰了,一看到沈南枝睁开眼睛,便立刻凑了上去:“姑奶奶,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 “你,嘴上的伤还疼不疼。”沈南枝没有回复她问的任何一个问题,反而更关心她们的身体。 卷碧没想到姑奶奶醒来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关心她们,她们前世是修了什么福气,今生可以服侍姑奶奶,卷碧摸了摸自己嘴上的疤痕,摇了摇头:“姑奶奶放心,二爷特意嘱咐郎中,给我们几个开的都是上好的伤药,敷了药,过了一晚上,如今都已经结痂了,不疼不疼。” 沈南枝点了点头,伤在身上,怎么可能不疼?既然她们不想让她担心,她也就不再过问了:“你们二爷呢?” “二爷今日早早便就进宫求见太后娘娘去了。”卷碧扶着沈南枝走下来,如今姑奶奶的月份越来越大,她们必须时时刻刻的小心照顾着,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求见太后?所谓何事?”太后照拂他们,但是一般没有什么事情,陆云祁都不会特意去找,毕竟宫里人多眼杂,凡事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二爷没说,只是吩咐我们好生照顾姑奶奶,对了,姑奶奶,秋娘和绊橙两人被二爷发落了。”卷碧从锦盒中的首饰中挑出来一个白玉簪束住沈南枝的秀发,就再也没有做任何点缀。自从姑奶奶怀孕之后,二爷也特意提过,既然怀了孕,这些珠宝首饰,脂粉妆容能省则省,免得姑奶奶受累。 “发落?”沈南枝有些惊讶,虽然此事她们二人是第一帮凶,可到底没有伤了她的性命,陆云祁如此果断的将二人发落,会不会引起皇上和董氏的不满? 卷碧肯定的点点头,继续补充:“听其他人说,这还是平哥儿求来的呢。” “平哥儿是个至情至孝的孩子,再不待见秋娘,她也是他的生身母亲,如今秋娘落了难,他作为儿子,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平哥儿会出面求情,在沈南枝的预料之中,只是她很想知道,陆云祁原本是打算如何处理,平哥儿求完情之后,还是发落了。 “秋娘谋害当家主母,虽谋害未成,其狼子野心依旧当诛。二爷原本打算将她交给官府发落,一旦查证,便是活罪可免,死罪难逃,平哥儿以放弃继承陆家家产为代价请求二爷放秋小娘一命。”放弃了最好,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也少了一份争执,表面工作谁不会做,自古以来亲兄弟因为家产反目成仇的数不胜数,这平哥儿这份气魄倒是令人敬佩。 “去看看早膳好了没。”事情沈南枝七七八八也有了个底,自然没有深讨下去的必要了,秋小娘和绊橙两人本来和她就没有什么交情,因为这件事情处理了,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虽然面子上说不计较,可谁又愿意把丈夫与其他人分享。 “姑奶奶饿了,我马上去看。”卷碧心思比较直,沈南枝又是她的第一考虑,所以自然不会在意突然的话题转变。 沈南枝把玩着手中的簪子,心中思绪百千,平哥儿她是不介意抚养的,本身她也比较喜欢这个孩子,如今没了秋娘这个生母,于她于平哥儿也不失为一个好事。 吃完早膳,沈南枝回沈府看望了一下史氏和爹爹,在傍晚的时候赶了回来。 沈南枝没想到的是,陆云祁千里迢迢为她求了一道圣旨。 “你们家姑奶奶呢?”陆云祁做事情喜欢一劳永逸,既然已经暴露出来,那边不惜任何血本都要解决,更何况这个问题涉及到他的小女人以及腹中的孩子。 “姑奶奶在里屋读书呢,二爷快进去。”珠云将手中的刚换好的泥土拿出来,打算扔了去。 “行。” 沈南枝读了半天书也有些困意,这男人怎么昨等右等都等不回来,正打算合书睡觉,男人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满脸笑意,似乎心情还不错。 “今日遇到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 陆云祁将手中明晃晃的圣旨放到桌子上,示意她自己看。 第1302章 喜获麟儿 沈南枝的视线在圣旨上游走,原本的倦意也消失殆尽,心中虽然欢喜,脸上确是百般担忧:“二郎这般为我,可是要与陆府那边彻底断了联系?” 陆云祁将小女人放下的书搁置一旁,越过桌子抓住她的手,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曾经,我在黑暗中游走,不管周围是如何险恶,都无所无惧。后来,你站在我身边,我才开始期待明日。如今,你又有了我的孩子,你们母子两就是我这辈子的救赎,所以哪怕我拼尽性命,也要为你们谋得一方福祉。”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一生所爱,她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依赖于他。秋娘和绊橙伤害她,他便将她们流放至家乡;陆府的那帮人为难她,他就花心思求宫中出面,免了她的请安,自此以后,若无生死攸关的大事,二者无事便不再联系。 一点一滴,她又不是看不到。 鼻头酸酸,她何德何能得他倾心相护。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中的泪滑落,可是好像无济于事。泪水还是夺眶而出,笑着朝眼前的男人怒骂:“哎,你真是……,谁让你说这样的话?惹人伤心。” 陆云祁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小女人的跟前,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小女人的头,不作一言。 沈南枝再也控制不住,圆润的指腹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衣衫,失声痛哭。她也不知为什么,自从怀了孕之后,自己便不如往常那般坚强,有事没事,总是控住不住地泪流满面。 屋内红烛摇曳,相拥的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落在窗纸上,只待岁月悠长,山河枯竭,不改容颜。 在男人一力相护之下,沈南枝的待产之日转眼将至。 “二奶奶,天气渐渐热了些,您腹中的孩儿也即将足月,可莫要贪嘴!”沈南枝正打算将手中的果肉扔进嘴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吓得她手一抖,手中的东西滑落裙摆,在地上的泥土中翻滚了几圈,灰溜溜的一个,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沈南枝慢慢地转过脖子,眼中楚楚可怜:“盛妈妈。” 却再也不敢将手伸向桌子上的盘中。 “哈哈,姑奶奶也只听妈妈您的话了。”卷碧笑着将手中的花骨朵儿一个一个铺陈在竹编上面,好让它们充分受光,干的也完整些。 盛妈妈走过来将桌子上的东西悉数没收,脸色才缓和了几分,“承蒙陆哥儿不嫌弃,才将二奶奶托付给老身几个,既然答应了,妈妈们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复又转向一旁松了一口气的沈南枝:“二奶奶也不要多想,妈妈没有坏心。如今这个万分小心的时候,这酸冷的东西还是少吃些。” 沈南枝点头如捣蒜,伸出手拉着盛妈妈地手,脸上堆着笑:“妈妈说的是,南枝这是头一胎,还是多亏妈妈们的细心呵护,日日提点,才能安然到如今。南枝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埋怨您呢。” “嗯,卷碧姑娘,接生的稳婆刚到府中,你派人安排下。顺便仔细盯着这些下人们,切莫出现半分差池。以妈妈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二奶奶这到时候了。”盛妈妈弯下身子摸了摸沈南枝的肚子,对着一旁的卷碧叮嘱。 “是,妈妈。”卷碧将竹编放到架子上,福了福身子。 是夜,沈南枝正坐在床榻上休息,突然感觉到肚子隐隐有些不适,慢慢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招呼着一旁的卷碧:“卷碧……快……我好像……要生了……找人……” 卷碧神色一凛,立刻扔下手中的活计,冲到门外对着外面候着的丁香大喊:“姑奶奶要生了,快叫稳婆过来!” “好好好!” 陆云祁回府的途中收到府中的急信,二话不说立刻夺过墨竹身下的马匹,挥舞着长鞭,朝着安园的方向疾驰而来。 刚回到安园的时候,府里虽然上上下下虽然井然有序,但是来来往往的人还是让原本安然的气氛更加凝重,随手拉过端着盆的丁香:“二奶奶怎么样了?” 丁香匆匆止住步伐:“二爷。稳婆说姑奶奶腹中的孩儿,嗯有些大,所以不易生产。但是……” 听到这一句,男人脸色一沉,朝着门内冲进去。 “二爷!”顺才连忙上去,跪倒在地,“二爷,稳婆说姑奶奶没有事。而且产房重地,二爷还是止步为好。” “滚!” 屋外的动静终归引起了屋内的注意。 “二爷放心,有我们几个在这儿守着,绝不会会还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二奶奶和孩子。”盛妈妈稳步走过来,脸色虽然凝重却又十分坚定。 沈南枝深吸一口气,侧过头,鼓足力气,朝着层层围帘外喊道,“二爷……我没事,你切莫进来。” 陆云祁眼底一片暗色,沉吟了一刻,开口:“我等着你。”等着你同看这长安万千风光,等你携手一世。 沈南枝眼角的泪滑落,心中落下的希冀再一次点亮,原本疲累的身体仿佛因为男人这一句简简单单地话再次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跟随着稳婆的呼唤,吸气呼气,不断交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外的男人来回踱步,屋内的人咬牙拼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哇……”一声响亮有力的啼哭响彻在整个黑夜,安抚了屋里屋外所有人焦急不安的心。 沈南枝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终于沉沉闭了眼睛,任由着身体昏睡过去。 “二爷,这里我们守着,你去休息一会。稳婆说姑奶奶醒来还需要一段时候,这里有我们就够了。”卷碧走近撑着头的陆云祁,柔声提醒。 听到声音,陆云祁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 目光落在床榻上安然休息的女人身上,眼中温柔弥漫,嘴角不知不觉地勾起,“嗯。”站起身,走到女人的床前,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在小女人恢复了些许红润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转身离去。 谢谢你,丫头。 第1301章 代母受过 等到再一次醒来,沈南枝感觉身上除了沉沉的疼痛之外,再无其他,没想到这次熟睡,却没有梦到任何事情,一夜到天亮,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抚摸自己的腹部,平平如也。 思绪再一次拉到昨夜,那一声是她最后的坚持,所幸,一切未变。 “姑奶奶,你醒了啊!”卷碧听到床上的动静,连忙跑过来。 “孩子呢?”沈南枝环顾四周,除了正常打扫的粗使下人们外,再没有其他人。 “孩子奶娘照看着呢,姑奶奶要是想瞧了,奴婢马上叫奶妈抱上来。”卷碧高兴的嘴都裂开一条缝,说完之后退后一步,跪倒在地:“恭喜姑奶奶,贺喜姑奶奶!是个小少爷,奶妈们都夸小少爷长得壮实,十分活泼可爱呢。” 卷碧这一番形容,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美好词汇都用在自家的小少爷身上,沈南枝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连忙吩咐:“去抱上来我瞧瞧。” “好,姑奶奶等着。”卷碧转身朝着门外跑出去。 沈南枝觉着身上还是有些不太爽利,索性靠在床头的锦被上休息,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地,这样安心的感觉多久没有了? “辛苦你了,丫头。”正当她沉迷于自己的世界的时候,耳边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 沈南枝睁开眼睛,转过头,目光落在男人撇脚的抱着孩子动作上,有些失笑:“你今日怎么未上朝?” 陆云祁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孩子递给女人,仿佛手中的是世间珍宝,生怕一不小心便伤了他:“夫人生了,需要在府里照顾。” 沈南枝也是第一次为人母,对于抱孩子虽然没有妈妈们那般得心应手,但是仿佛是母亲的本能,她的动作比站在一旁的男人还是熟练不少:“就这个理由?圣上也肯放你走?” 陆云祁收了收衣服,坐在女人的旁边,脸上不屑一顾:“他还不曾专门派人到府中把我绑了去?传出去不伤他明君之名,都是小的。” “二爷,宫中圣旨来了。” 墨竹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陆云祁嘴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沈南枝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酣睡的孩子,一脸的幸灾乐祸。 陆云祁到底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尴尬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沉了沉声音:“进来。” 得了回声,墨竹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圣旨领命而进,陆云祁正打算接过圣旨,却被墨竹闪了身。陆云祁一脸迷茫,用眼神探寻。 墨竹不慌不忙的开口:“这圣旨是给姑奶奶的和小少爷的。宫中体恤姑奶奶刚生了小少爷,身子不便,特许不用下地接旨,只需要奴才转交便可。” 这下轮到两人大吃一惊,沈南枝前脚刚生下孩子,后脚便有宫中圣旨,可见这个宫里有多么重视。 “你且读来听听。”既然不是找陆云祁的,那就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原本突然悬上的心也安然的放在肚子里面。 “是,二奶奶。”墨竹双腿并拢,直直的站在一旁,不卑不亢的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爱卿大学士之妻沈南枝,为陆候府中喜添麟儿,此乃大功。朕心甚慰,特封沈南枝为一品诰命夫人。其子,承父母之明惠,成年之后可接陆侯陆世子之位,且到达求学年纪,特许其父大学是一同入宫,与众皇子公主一并学习,他日成材报效我朝。钦此。” 沈南枝手中的动作完全停滞,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一品诰命夫人?意思是现在我和你的位置是一般高?与大学士平起平坐?还有这孩子如今连名字都未有,竟然有这么多的殊荣。宫中为何会给这么高的赏赐?” 陆云祁也是有些惊讶,但这是终归不是坏事,所幸随了宫中那些人而去,伸出手摸了摸女人的脑袋:“是的,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如今的你已不是昔日的二奶奶了,你不在依附我,和我拥有平等的地位,之后,为夫还需要对夫人尊敬有加,不然不小心传出去,圣上定不会轻饶。” “噗嗤!”沈南枝一时没控制住,这男人真的是,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有趣,明明刚生了孩子的是她,他反而这般有趣,这倒是让她的一众心思无处安放了:“这孩子你有没有起名?” “没有,你刚生完孩子,还昏睡在床,这小孩的名字总不能以我一人定夺,这他日问起来,不是显得有些父重母轻?此事不妥,不妥。”陆云祁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他绝不会告诉她是因为他一心全部扑到她的身上了,哪里还想着孩子? “嗯,那这孩子,我们一人起一个字,如何?”沈南枝伸出一只手指让孩子抓住,软软的小手紧紧的抓住母亲的手,没有丝毫的放开,手中有了依托,皱起来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小小的嘴角无意识的扬起。 “一个字?”这小女人脑袋瓜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什么都能想出来,这一个人起一个字,起飞乱了名号,伸出手轻轻的捏着孩子的小脸蛋:“我是父亲,我来决定。这头一胎就由母亲来取,下一胎再留给父亲,你说父亲做的妥当否?” 仿佛是为了回应陆云祁,这小小的孩子竟然哼唧出声,无意识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沈南枝被这父子两之间的互动逗笑了:“好,那这小家的伙的名字就由我来取,让母亲想想。”眼神在父子两个之间来回打转,最后慎重地点了点头:“就叫思林,陆思林。” “思林?”陆云祁点了点头,“可有什么意蕴?” 沈南枝莞尔一笑,得意洋洋地看向南枝:“见贤思齐,翰林子墨。他的父亲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他又被皇上特命钦点去宫中与皇子公主一同学习,所以他与翰林院也少不了羁绊。” 陆云祁抬起手宠爱地捏了捏沈南枝的脸:“原来还有如此深意。这小家伙是沾了我夫人的福气。思林,这名字配得上他。” 第1303章 陆世子 一晃五年后,皇宫御花园。 “公主殿下,您小心些,刚下完雨,青石板沾了水,易滑!” “没事的,你们也快些!终于不用继续闷在巨大的宫殿中了。”身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响在人烟稀少的御花园中,犹如黄鹂般清脆悦耳:“啊!好疼……” 小女孩抬起头,朝着罪魁祸首看去,“咦?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一身锦衣玉服的小男孩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地盯着眼角挂着泪珠的小女孩,梳的头发是普通的双发髻,乌黑的秀发上点缀着几颗小小的珍珠,除此之外,在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更有趣的是眉目之间竟然与自己的母亲有些相像,让他莫名的有些亲切。 “公主殿下,这位应当是大学士的儿子,陆小世子。”小女孩身旁跟着的小厮看着眼前如此眼生的公子哥,前后细想了一番,这才想起来这一茬。 “世子?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小女孩拍拍身上的泥土,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发痛的膝盖,果断地从地上站起来,跑到男孩的身边,仰起头:“我叫舒悦,你呢?” 男孩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沉吟半刻,才缓慢开口:“我是陆南林。” “陆南林?很好听的名字哎,你可以和我一起玩吗?”得到陆南林的回复似乎上小女孩愈加开心,大大地展露一个笑颜:“我很好相处的。”说着便伸出自己的手指数了起来:“不喜欢吃零食、不爱哭闹、不会乱发脾气、也不……” “你是转述的是你身边的人对你的要求吧。”看着小女孩兴致冲冲的样子,陆南林还是开口打断,这小女孩确实有些太吵了,哪像自己的妹妹南一一般温柔可爱。 被人戳穿心思,舒悦的脸瞬间爆红,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卷着手指,嘴角的笑意却渐渐退去。 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陆南林是何许人也,日日看自家老爹伺候自家娘亲的那副姿态,对于女孩子这种生物,早已经耳濡目染,练得炉火纯青。 努力地扯出一丝嘴角,尽量使自己变得和善些,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小女孩的头上,试探性地拍了拍:“你不用多想,我没有恶意。” 说完之后,又悄悄地将手放在身侧,手掌在衣衫下面握了握,隐隐出了些汗水。刚才拍头的时候他清楚地感受到小女孩的身体微微一颤,便不敢再动弹,也不知道自家老爹一天天是怎么好意思对自家的娘亲又拍又捏的,自家娘亲不反抗吗? 小小的陆南林平生第一次有些不太明白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没事。”她只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平常除了三哥之外,她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更别说是男孩子玩伴了,三哥也经常捏她脸,也拍她头,可是都不像南林给她的感觉一样,怪怪的,又很开心。 陆南林点点头,继续开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的话他拜访完太后娘娘,就可以去翰林院找老爹了,翰林院书籍特别多,他最喜欢地就是在那个小角落呆上一个下午。 舒悦的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却很好地掩藏起来:“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吗?”她还想和他在呆一会,她也想和朋友多玩一玩。 “嗯,对了,你既然是公主,那你知道太后娘娘的寿康宫怎么走吗?”老爹把他一个五岁的小孩扔到御花园让他一个人去找寿康宫本来就不是很人性。还美其名曰是锻炼他的适应能力,好早早地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妹妹,和他厮混这五年,他还不知道自家老爹是个什么德行? “知道,知道,我带你走。”舒悦一听到这一句话,眼中的希望再一次被点燃,二话不说拉起陆南林的手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小小身子力气倒是不小,陆南林盯着两人拉着的手,有一瞬间的慌神,这小女孩确定是公主?这也太自来熟了吧?一点公主的架子都没有。 陆南林就带着这么多的疑问被小女孩连拖带拽地拉向了太后的寝宫。 日头渐渐落下山头,陆云祁才带着墨竹从太后寝宫找回了陆南林,一番千恩万谢之后,带着自家的儿子走向宫外。 “陆云祁。你也太没人性了吧?不怕把我弄丢了,回家娘亲骂你?”陆南林人小鬼大地双手叉腰,眉毛竖起,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陆云祁眉头一挑,额头的青筋直跳,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抓住陆南林的小耳朵:“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谁允许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喊你爹名字?真是记吃不记打?” 陆南林紧咬着嘴唇,双手拽着眼前男人的手,恶狠狠地出言威胁:“你敢掐我?等我回了府告诉娘亲去,你等着!” 这小屁孩后面有小女人撑腰,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行,必须得多加管教,不然长大成了纨绔子弟就祸害我朝了,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凉凉地开口:“我等着。” 有我在,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父子两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马车前。 墨竹远远便迎了上去,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二爷,你要的糕点已经买来了,掌柜的新做的,还热乎着,二奶奶定会喜欢。” 陆云祁的脸色舒展开来,将手中的小屁孩扔给墨竹,丢下一句:“带他骑马。”便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陆南林气结,朝着男人所在的望向,伸出小短腿踹了一脚,陆云祁!我们走着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陆云祁才带着小屁孩回了安园。 两人一踏进安园,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便扶着门框露出头来,看到两人的身影,裂开嘴角,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哥哥……哥……抱……” 看到自家的宝贝女儿直接略过自己走向身后的小屁孩,陆云祁一顿神伤,这小丫头也太不亲近他了吧,不过失意也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远方的女人身上,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洒在她的身上,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的小女人,比曾经的那个固执的沈南枝跟多了一些母性的光辉与温柔。 “回来了。”沈南枝看向其乐融融的一对儿女,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视线又落到了垂头丧气的自家夫君的身上,伸出手臂。 她曾经说过自己是他一辈子的救赎,他又何尝不是她这一辈子的依靠。 两人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便是相遇,相知,相爱,还有了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这怕不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陆云祁转眼之间便走到女人的跟前。 沈南枝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男人轻柔地怀抱着她的腰肢,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珍视的一吻。 闭着眼睛享受着此刻的温情,脸上的笑容渐盛。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正好。 ————完———— 第1304章 余生安好(大结局) 一晃五年后,皇宫御花园。 “公主殿下,您小心些,刚下完雨,青石板沾了水,易滑!” “没事的,你们也快些!终于不用继续闷在巨大的宫殿中了。”身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响在人烟稀少的御花园中,犹如黄鹂般清脆悦耳:“啊!好疼……” 小女孩抬起头,朝着罪魁祸首看去,“咦?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一身锦衣玉服的小男孩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地盯着眼角挂着泪珠的小女孩,梳的头发是普通的双发髻,乌黑的秀发上点缀着几颗小小的珍珠,除此之外,在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更有趣的是眉目之间竟然与自己的母亲有些相像,让他莫名的有些亲切。 “公主殿下,这位应当是大学士的儿子,陆小世子。”小女孩身旁跟着的小厮看着眼前如此眼生的公子哥,前后细想了一番,这才想起来这一茬。 “世子?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小女孩拍拍身上的泥土,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发痛的膝盖,果断地从地上站起来,跑到男孩的身边,仰起头:“我叫舒悦,你呢?” 男孩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沉吟半刻,才缓慢开口:“我是陆南林。” “陆南林?很好听的名字哎,你可以和我一起玩吗?”得到陆南林的回复似乎上小女孩愈加开心,大大地展露一个笑颜:“我很好相处的。”说着便伸出自己的手指数了起来:“不喜欢吃零食、不爱哭闹、不会乱发脾气、也不……” “你是转述的是你身边的人对你的要求吧。”看着小女孩兴致冲冲的样子,陆南林还是开口打断,这小女孩确实有些太吵了,哪像自己的妹妹南一一般温柔可爱。 被人戳穿心思,舒悦的脸瞬间爆红,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卷着手指,嘴角的笑意却渐渐退去。 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陆南林是何许人也,日日看自家老爹伺候自家娘亲的那副姿态,对于女孩子这种生物,早已经耳濡目染,练得炉火纯青。 努力地扯出一丝嘴角,尽量使自己变得和善些,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小女孩的头上,试探性地拍了拍:“你不用多想,我没有恶意。” 说完之后,又悄悄地将手放在身侧,手掌在衣衫下面握了握,隐隐出了些汗水。刚才拍头的时候他清楚地感受到小女孩的身体微微一颤,便不敢再动弹,也不知道自家老爹一天天是怎么好意思对自家的娘亲又拍又捏的,自家娘亲不反抗吗? 小小的陆南林平生第一次有些不太明白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没事。”她只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平常除了三哥之外,她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更别说是男孩子玩伴了,三哥也经常捏她脸,也拍她头,可是都不像南林给她的感觉一样,怪怪的,又很开心。 陆南林点点头,继续开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的话他拜访完太后娘娘,就可以去翰林院找老爹了,翰林院书籍特别多,他最喜欢地就是在那个小角落呆上一个下午。 舒悦的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却很好地掩藏起来:“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吗?”她还想和他在呆一会,她也想和朋友多玩一玩。 “嗯,对了,你既然是公主,那你知道太后娘娘的寿康宫怎么走吗?”老爹把他一个五岁的小孩扔到御花园让他一个人去找寿康宫本来就不是很人性。还美其名曰是锻炼他的适应能力,好早早地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妹妹,和他厮混这五年,他还不知道自家老爹是个什么德行? “知道,知道,我带你走。”舒悦一听到这一句话,眼中的希望再一次被点燃,二话不说拉起陆南林的手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小小身子力气倒是不小,陆南林盯着两人拉着的手,有一瞬间的慌神,这小女孩确定是公主?这也太自来熟了吧?一点公主的架子都没有。 陆南林就带着这么多的疑问被小女孩连拖带拽地拉向了太后的寝宫。 日头渐渐落下山头,陆云祁才带着墨竹从太后寝宫找回了陆南林,一番千恩万谢之后,带着自家的儿子走向宫外。 “陆云祁。你也太没人性了吧?不怕把我弄丢了,回家娘亲骂你?”陆南林人小鬼大地双手叉腰,眉毛竖起,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陆云祁眉头一挑,额头的青筋直跳,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抓住陆南林的小耳朵:“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谁允许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喊你爹名字?真是记吃不记打?” 陆南林紧咬着嘴唇,双手拽着眼前男人的手,恶狠狠地出言威胁:“你敢掐我?等我回了府告诉娘亲去,你等着!” 这小屁孩后面有小女人撑腰,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行,必须得多加管教,不然长大成了纨绔子弟就祸害我朝了,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凉凉地开口:“我等着。” 有我在,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父子两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马车前。 墨竹远远便迎了上去,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二爷,你要的糕点已经买来了,掌柜的新做的,还热乎着,二奶奶定会喜欢。” 陆云祁的脸色舒展开来,将手中的小屁孩扔给墨竹,丢下一句:“带他骑马。”便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陆南林气结,朝着男人所在的望向,伸出小短腿踹了一脚,陆云祁!我们走着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陆云祁才带着小屁孩回了安园。 两人一踏进安园,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便扶着门框露出头来,看到两人的身影,裂开嘴角,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哥哥……哥……抱……” 看到自家的宝贝女儿直接略过自己走向身后的小屁孩,陆云祁一顿神伤,这小丫头也太不亲近他了吧,不过失意也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远方的女人身上,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洒在她的身上,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的小女人,比曾经的那个固执的沈南枝跟多了一些母性的光辉与温柔。 “回来了。”沈南枝看向其乐融融的一对儿女,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视线又落到了垂头丧气的自家夫君的身上,伸出手臂。 她曾经说过自己是他一辈子的救赎,他又何尝不是她这一辈子的依靠。 两人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便是相遇,相知,相爱,还有了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这怕不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陆云祁转眼之间便走到女人的跟前。 沈南枝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男人轻柔地怀抱着她的腰肢,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珍视的一吻。 闭着眼睛享受着此刻的温情,脸上的笑容渐盛。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正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