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季节(五悠)》 第一章 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这个世界好像和自己格格不入。 季节仍旧继续更迭递嬗,转眼间,他已经挤不进任何人群缝隙里。 那些死去的清晰可见,那些活着的朦胧晦暗,时针喀得向右挪了一格,他从晕眩迷离的梦里醒来,看着黑板上糊动的手臂,只有「嫁接」、「桥梁」蠕动着钻进耳缝,觉得那手臂是座桥,连接了虚幻与现实,坚实与裂。 「今天有空吗?要不要去唱歌?」 「不了谢谢。我还是回家写功课好了。」他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角度。 「原本五条君应该会是很喜欢这种活动的人呢。」 「不过都要考试了我没时间啦!」 「欸~好无趣。」 不过是个再轻薄不过是借口罢了。 所谓罪人,必须获得应有的惩处。 夜晚,是群魔乱舞的狂欢派对,同时也是最佳的行刑期间。 必须成为掠食者,才不会被吞噬。 衣冠禽兽如五条,一反平日风度翩翩的斯文败类,只有一件歪斜的内衣娇嗔着瘫软在他的肩头,欲擒欲纵的在他的胸口腰际厮磨流连。 「哈,还真难喝。」五条嫌弃的捏扁了啤酒罐,啐了一声。 不知从这时,他开始学着喝酒,热热辣辣的刺痛着舌尖滑进胃囊,那种微醺飘忽的感觉让他稍微的真实感。 五条本就不是个嗜酒之人,一杯即醉,百试不厌,于他的基因明明白白写着他不是个喝酒的命,但说起来他还蛮喜欢喝酒的,浅酌可以装逼像自己多有格调顺便钓妹子,但更嗜豪饮,因为可以借酒装疯发癫,趁乱将心中那坨稀烂的垃圾,任性地扔地满地都是,因为他知道有人总是会生气的抱怨着,然后还是忍不下去最后屈服了,仔仔细细的将之一一拾起,井然有序的带它们去到该去的地方。 即使这个天杀的世界恶心到令人作呕的世界,似乎也没有这么糟了。 五条看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相框,慢慢爬上了黑色的红色的小手掌,密密麻麻连边框的几朵小红花都被咽下,湮灭,脑内的回忆开始躁动起来,仍然是模糊胶着一片,不安份的扯断神经,仓皇失神顺着食道滚进胃,西哩呼噜塞得脏器挤成一坨纠结,欢腾够了就拖泥带水的黏着腐臭的酸液,原路折返朝着满是酒腥的口腔蜂拥窜去,愉悦的蹦了出来。 五条糊里糊涂吐了满地,脑袋现在仍是晕乎乎的像被倒满了浆糊,只是木然看着脚趾头缝中青青绿绿的稠状物,如同个懵懂的孩子伸手就想要去沾,把玩又似怜惜的拂过指尖那污浊不堪之物,顷刻间,低低笑了出来。 「真像个矫情的婊子啊。」优美的唇瓣吐出毫不搭嘎的淫秽词汇,最近他总爱用这种方式抒发,跟自己打自己巴掌有异曲同工之妙,格外的爽感,还能省下自残被发现还要花时间解释的麻烦。 即使如此,他的举止仍是优雅,带着点慵懒的贵气,面容仍是精致无暇的如同润玉雕琢出再由宝石点缀的,贵到吓死人的娃娃,即使背景是凌乱的衣物,满山遍谷的杂物和垃圾,还是硬生生被他坐出了一种性张力拉满的颓靡凌乱,郁黯的小房似被虚幻和现实切割囫囵揉成一团,而他正傲然于那交界之处,像是支拉绷的弓,仿佛只要一弹指即会断裂迸裂,美丽的娃娃沦为碎渣,撤掉那些风花雪月的滤镜后,不过是个偷喝酒发酒疯的死高中小鬼罢了。 「唔。」五条咕哝着微扬起头,氤氲间一熟悉的嗓音赫然坠落,从幻境那头悠悠行来:『老师不要喝太多酒啦,这样对身体不好。』 那人似是没有看见他一身的狼狈,无奈的抱怨里埋着温柔,俯身拾起一地散落的衣物。 『反正悠仁会帮我收嘛!』 『这不是任性的借口!』一阵哐哐啷啷的声音响起:『老师的酒我要没收!』 殊不知,饮酒是会上瘾的啊。 纸醉金迷,颠倒是非,五条歪歪斜斜的站起,却是把头重重摔进散落杂物的床里,茫然的望着那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理智告诉他该换电灯泡了,但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它们要罢工了。 「呵,我果然不适合吧。」 「呐,你以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呐,悠仁啊悠仁,我,是爱你的吧?」 「但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他自嘲的喃喃道。 「你知道吗?我,很努力喔。」 努力呼吸,努力上课,努力迈开脚步,努力装得完美无瑕,努力扒开那些陈年腐烂的记忆,努力避开那些可能会想起什么的路线,努力感恩,努力放松,努力把自己抽离,努力勾起嘴角,努力笑出声,努力汲取生活中寥寥无几的快乐,反覆印在灵魂深处形成禁锢的诅咒,不准死去,努力说服自己,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努力催眠自己和以往并无差别。 不过,你到底是谁? 人人都说他长了一张纨裤子弟的脸,总被调戏说能在外头大战三千回似的,殊不知他其实挺守旧的,为了死去的友人永远的痛苦,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这样牵肠挂肚。 『感觉老师,很像猫呢!』 『哼哼,说起来,我是披着猫皮的狗啊。』 『猫做错了什么......你会被动保团体抓走吧,欸不对吧,狗哪有这么残忍,你对狗派有什么歧视吗?』 『悠仁你就不知道了吧!』 『哈?』 狗啊,会对重要之人献上他的全部。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好好活着,笑着,过得比任何人都还要幸福。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你。 呐,你听得到我在哭吗? 反正,也听不到吧。 「虽然,这种程度,还算是轻而易举。」他勾起那抹外人常见的,精致慵懒带点邪魅的微笑,手中晃漾的啤酒溢出淡淡的泡沫,就这么碎裂了。 反正,我也没哭。 只是在夜阑人静时,还是会,有点难受。 只是,仍在那打从一开始就未能赶上的地方,静候着那远昔之日的样貌褪色而去。 第二章 为什么,胸口总是回盪着某种空虚的错觉。 他被眾人簇拥环绕,却总是无法融入。 他望向手腕,缠绕的錶停滞不动。 「我来帮你修修看吧!」 「喔喔!拜託你了!」 指针在他人的掌中流动,然后乾涸在他的臂腕,一次次的。 无计可施。 「对不起啊虎杖君,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没关係啦!」 身边的鐘錶继续流动,但他的时间好像凝固僵滞在曾经的某个瞬间,被不断翻涌而来的「当下」埋葬,尘封,然后腐朽。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没什么可以流泪的,但好像就是一板一眼的照着旁人的所认为的那样继续活着,用吐纳去衔接下一个吐纳,让搏跳流淌至下一个搏跳,虽然这才是正常的,这样才是对的,胸腔还是浸润着某部分死去的错觉。 该去追寻什么,该去认同什么,该去相信什么,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一点点的违和感在机械化的吐纳间,卡在喉咙鼻子纤毛,梗进气管,尽头滑入囤积在肺脏的囊膜里缓缓在发霉,一点一滴啃噬嚙咬着本不该疼痛的肺叶,他感觉肋骨被不知名的杂陈綑绑,喘,窒息,在用力颤抖发出笑声的声带里 隐隐约约地,巨大齿轮似乎早就开始了转动,那些苟延残喘都将被彻底搅烂压扁。 回不去的。 也绝对不能想起来的。 他说不出来的,那种莫名的执着。 最初,就已经赶不上了吧...... 「悠仁君你在做什么啊!赶快过来啊。」 「喔喔来了!」他蹬蹬蹬得跑走了,步履跳动前方有一张朝他微笑的脸。 已经,快要没有时间了。 ##### 「这是......哪里?我不是要去上化学课了吗?」 虎杖悠仁不知为何走到了一处荒废的乐园,或许也不是,一面斑驳的大门轰然在视网膜前展开,他鬼使神差得驻足了下来。 缓缓融化的火球把天空烧熔成一片血红,宛如要涓涓涌出滴落似的,他不禁抬起手,看到它流淌进指缝,染得满手刺眼的嫣红似是要跟血液相濡以沫,他还听见了水声,滚烫的沸腾的冒泡着,烧灼了天空变成岩浆滴下来,淹没广大田陌坚实地面,吞噬世间万物化为处事圆融的液体,跟随其随波逐流,不再具有形状。 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从那道小缝破蛹鑽出一条长长的人龙,各各面如死灰如一块焦炭,嘶哑嚷着他们血液已经乾涸了,结块变成刀片,扎在喉头上,好痛苦,他们气若游丝的呢喃着,胸口的碎片摩擦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他们说着,必须要有一盆滚烫的水,融掉那固执的玩意儿,可能只是异想天开,可能已经走投无路,我轻轻地让开,让出那条路,沸腾着,通往死亡,写做解脱。 他一一的向他们答话,听他们那些失血过多的故事,然后看着他们一一跳下去。 「只是啊,血是蛋白质啊,遇到了热就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声音混在淡淡的血腥味中,凝固了。 他继续在附近走着,意识随着脚步转到了右方,是一座脏旧的老桥,桥底的水已经乾涸,杂草横七竖八的霸道佔据了整个视线,有些已经枯败,塑胶袋和饮料杯残破的瘫软其上,似在阳光蒸融下散发着某种腐败的气息,但他偏被这种事物勾住神魄,久久不能移目。风啪啪拍打着,捲起头发似是要融化掉整张脸,肯定是蓬头垢面的糟老头样吧,但这种感觉挺好的。他这么想着,微微仰头。 天苍苍,野茫茫,放眼望去尽是白色的纸条,有乾净无暇的,但是更多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字跡,也有几张燃上了火,吐着嫣红的舌头企图将一切尽数吞噬,我眯起眼想把上头的字跡看得更清楚,却发现上头长满了舌头,啁啾聒噪或是凄厉嘶吼,他们无法成为纸张,只能寄生于那些字跡之上,一次次洗脑自己内化成自己的一部份,但终究只有舌头留了下来,也有一些满是孔洞的纸张,那不是他们自己的纤维,只是借助抽取撕下别人的情感缠绕成自我,但实际上灵魂早就不復存在,只残存空壳。 他努力地瞪大双眼,找不着自己的纸张在哪儿,是否已被随风吹向大海? 双脚似是踩过了一地的落叶,劈劈啪啪的躁动着,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啪的踩断一截树枝。 「欸,那个,你好像抢了我的位子了。」 风越颳越大甚至有些扎人,糊烂的思绪被搅得更碎,撒向漫天飞舞。 那些遥远的日子里模糊褪色,季节更迭着还是会继续下去。 好像一切就该是如此理所当然的,就相遇了。 第三章 季节的相遇是一个跃起的问号。 「你是谁?」 「欸?——真有趣吶——」比虎杖大一个头的少年有着一头奔放的白发,朝他扬起一抹张扬的笑意,用手指戳着他的鼻子:「总觉得,你好眼熟,你觉得呢?」 「应该吧......和你差不多。」 阳光稀疏的筛落下来,掩映着那人的半张脸,只有两片纤细垂落的睫毛像蝴蝶轻拍的翅瓣,剔透晶莹恍若随时都会融化,滴落下来。 「要去逛逛吗?」少年脆生生带着磁性的嗓音霑上湿意,热感抚上虎杖的手掌,带着薄茧:「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他们走了很远,在荒废废墟里囫圇踅逛着,风从不迂回,颠饕肆虐越发凛然,他们亢奋癲狂的喊着嚷着,猖狂妄为的笑着,渗着肩胛滑下的汗滴沸腾到起泡,大气粗喘,那些烦恼与蠢蠢未知的不安,被恣意呕吐在地面,黏在灌畦的腐草间,沾黏上瘫软的碎砾和垃圾渣,被笑声碾压成泥。 「啊。」。 那是一棵树,大得有些不可思议,赫然炸开的是满满的奇异而美艷的一大团簇粉色花朵,挨着彼此摇曳生姿,一片晶莹剔透到耀目扎眼的花瓣擦过他的脸颊,就这么粉碎随风消逝 虎杖愣愣地站在树下杵了许久,似是要生出根与之同化,成千上万的细长鎏金丝缕,塞进那从绿荫间射出下来的金针,优雅带着凛冽的朝胸口次下,太阳就这样纤细的寧静着。他突然觉得这一切美的好不真实。 世间如此混沌模糊,但眼前的景象为何却又是如此清晰呢? 阳光不愧为万物之母,对万物都是如此温暖,耳畔是风低低吟唱着他所无法理解的歌曲,捲住几片窜逃的花瓣挠过他的鬓角,痒意带着暖,他静静听着,伸手抚上了粗糙斑驳的树皮。 「感觉挑了一个不太好的时间。」那个模糊的身影似是仰头望向天空:「快要下雨了。」 「算了,就这样吧!」白发漾出笑声,朝他伸出手:「别担心,相信我。」 吐息、心跳声、汗水及热度顺着指尖传递到了背上,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周遭的空气也都随之而止,只来得及莞尔:「你不是高三生了吗?」 「有什么关係?你很无趣欸。」白发在空中飘盪着,身影蹦跳着转了两圈:「我可是最强的!」 「最强的什么?捡破烂的能力吗?」 他们站在废弃的旋转木马,张开双臂让风恣意撞击鞭打,莹莹笑声点点洒落在衰草上,挠着蛰伏缓行的虫蚁的脑袋,随口几句插科打諢,异常的熟稔自在,好像很久很久他们就曾经相遇,也是这样的自由欢快,这样的默契无间,一顰一笑都深諳于心,飞扬跋扈的傲气在胸口放肆嚎叫。 再也回不去的。 「我想我们大概都一样。」白发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剩下沉默无限延伸。 「不管怎样,今天很开心呢。」隔着影子,白发拿着树枝朝我晃了晃。 「嗯。」 「啊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绍了!」眼前的人伸出手指弯腰做出一个极为浮夸的动作,漾起一个灿烂优美的弧度:「我是五条悟,高三生,请多指教。」 虎杖訥訥的伸手:「......虎杖悠仁,高二生,请多指教。」 他这时才发现眼睛这人有着一对很漂亮的蓝眼珠,滴溜着流转着灵动的色泽,像个深沉的潭,他颤巍巍探出眼神,然后溺死一片盈盈笑意里。 偶尔会有飞鸟掠过,空中的云层层叠叠在蠢蠢欲动,摩擦生电戳进神经里,然后那些树状的触手举着冉冉上升鑽入脑髓,他感觉自己成了原子,从现实游离到虚空,最终应是一场壮丽华靡的大雨来划下休止符,让失火的絳唇冷却,让歃血的壮志衰歇。 不该将这一切说出口的,不可将这一切回想起啊。 应该,没有做错吧。 第四章 他们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知道何时出现,何时离开,也没有特别做什么事情,就只是单纯的聊着天,唱着歌,或是单纯仰望着一望无际的晴空,太阳一巴掌拍烂渗溢染上了橘红宣告着结束。 他们可能都想逃走。 逃到哪里? 只是,想逃往那并非此地的某处。 「吶,悠仁,你有想过未来要成为怎么样的人吗?」五条把手搁在脑袋后,随口问道 眼前的男孩突然噎住了。 不知是气氛过于放松亦就只是个水到渠成,囁嚅中,话题蹦跳了出来:「曾经,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许过一个挺白痴的愿望。」 虎杖嚥下唾液,差点把又想龟缩回去的想法咬断:「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正确的死亡。」几个音节在舌尖滚了一圈,化散在空中,似是轻轻捧起寥寥无几的信心:「很蠢吧?」 小时候也不会前顾后瞻太多,随心所欲的,只是觉得这么作对大家都比较好的,那个很晶莹剔透到耀目扎眼的心,一不小心它就会在指尖碎裂,随风消逝。 当时只是觉得,这件事如果没有任何人要做,也是不行的吧,就这么默默的扛下来了,背着跳过国小,爬过国中,滚到现今,心中始终回盪着那个声音,想要救人,想要人生具有意义,希望世上的所有人都可以不要这么辛苦。心头始终烙刻当时帮助别人的那种感觉,很开心,很舒服。 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么强,没有这么聪明,没有这么善良单纯,这东西装在这副皮囊上,着实是种糟蹋,它应该待在个足够善良足够坚强的胸膛里,不会随便漏水停电闹鬼的安详地方,继续幽幽散发光芒,而不是他这种人所能肩负的。 「好蠢的说法。」五条露出个鄙夷的表情。 「前辈你一定要这样不看场合说话吗。」虎杖无语的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就只懂得说自己想说的。」五条随意的摊了摊手:「不过,我好像也没资格这么说。」 「我是最强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这么觉得的。」 或许只是自己气傲膨胀的自尊作祟,青年人特有的倔强傲气蛰伏于骨髓里蠢蠢欲动,他知道自己血管里流淌着狂放不羈的血,他想要自由,想要掌控一切,想要在那濒死般刺激的气氛里头奋力挣扎,如未成年浅酌一口馋涎的啤酒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个状态,他很强,他自己清楚,顺者生,逆者死,他就是规矩,一切万物皆只能俯首称臣,恣意妄为的玩弄人心,视凡人如螻蚁,古人的丰功伟业在他这里被撕得粉碎,他本身就是自由的写法,用压倒性的力量抹杀一切先人的斑斑字跡,他应该站在高处俯瞰芸芸眾生,而非在这里被纷杂翻涌的琐碎杂事辗绞压扁。 这种想法,肯定会大肆嘲笑戏謔一番的吧? 『你当你是谁啊!』 『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有病右转精神病院就在那里。』 生而为人是一场闹剧,长大成人是一场默剧,更是场傀儡剧,还是会被观眾嘘声的烂尾剧情,他不知道要演到什么时候,日常琐事在口中嚼得悉碎,想吐进马桶,却仍旧需要一一拾起,塞进口中无数次的反芻,人生不能任性,现实苦涩地可笑,因为成为不了框架,只必须得要挤进去那些框架里,不然就会被压的稀烂。 「你的伤......」 「噢这个啊,」他随意撇撇嘴,任他嘟噥着擦拭,轻柔地有些神经质:「没有什么,不过是说了点别人不喜欢听的话了。」 「什么样的话?」 「嘛......就是有个同学来跟我问说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前努力了,我就告诉他说,我尊重所有人的想法,但帮不了不愿意自己向前的人,如果决定放弃,那是自己的决定。」五条把手摊到脑袋后枕着:「然后,就被打了,说什么怎么可以对人家女孩子说这种话,说我太冷血了。」 「她只是想要你安慰她一下而已嘛!」 「那就不该找我啊!」五条气呼呼地拿手指顶着虎杖脸上的ok绷:「而且你没资格说我!你脸上还不是有伤。」 「只是我不能接受别人欺负我的朋友,又没什么大不了。」 「有够蠢的。」 「被你说感觉特别不爽!」 「你真的好蠢啊!」 「前辈你没资格说我!」 两人如同鸚鵡学舌那般嘰嘰喳喳重复着相同的句势,唾液胡乱飞舞着,交织成一片凌草模糊的嘈杂。 「噗......噗哈哈哈。」不知是谁先点燃了笑声,一片狼藉的烧得紊乱无章,他们捧着肚子蹲在墙角笑得岔气,断断续续碎在空中。 五条朝虎杖丢去杯罐装咖啡:「喏,要喝吗?」 男孩不屑的瞥了眼,嘖嘖嘖的晃着食指:「那是什么?含糖咖啡?还有加牛奶!冒牌货!不正统!」 五条忿忿朝虎杖瞪眼吐舌:「我就还没长大啊!你管我!」 心照不宣的喀喳声划破小学鸡的斗嘴。 「结果到头来你还是会喝嘛......」五条低低坏笑着。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五条撇撇嘴,灵机一动的弹指: 「不然,我们来交换喝好了!」 两人相视一眼,深吸一口气,仰头将液体嚥下。 「噁......」 「好苦......」五条故意格外用力地皱起眉:「好噁心的感觉。」 「你这个好甜......原本的咖啡有这么甜的吗?」虎杖一张脸皱成一团,吐着舌头 「嘿嘿,我在里面多放了五颗方糖~」 「不行不行!换回来!」 晕晕乎乎的,他想起了曾经某个模糊的轮廓,只有唇瓣清晰烙印:『老师不要加这么多糖啦!都不好好吃正餐身体会搞坏的!』 他拖着尾音,软黏带着点微烂的暖:『那我想吃悠仁做的咖哩饭!』 扎着马尾的国文老师曾在课堂中提到,当喝咖啡已经不再苦了,表示生活又苦过了当下。 或许也不是如此,五条啜饮着那甜得发腻的咖啡,望向那一撮毛绒绒的粉发,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朝他漾出一抹斑斕。 因为现实太苦了,所以要努力地甜起来假装一切皆是如此。 「你这个人就是太固执了啦,就装一下会死吗?」虎杖嘖嘖啜饮着那所剩无几的黑咖啡,叨叨念着。 五条定定地望着虎杖,瞳孔里毫无波澜:「所以,你会选择装吗?」 虎杖愣住了。 尷尬在空气中凝固窒息,无止境的蔓延爬上冰冷的四肢。 「我不知道。」 虎杖这么说着就匆匆离开了乐园,松软的发在空中晃漾,恍惚就只剩下一个孤伶伶的咖啡罐,空了,被风吹倒了。 「搞什么啊......」五条莫名其妙的揉着脑袋,胸口一阵鬱闷沉沉压在肋骨上,隐隐骚动着,原因为何,他不能理解,就像他不能理解那个同儕会如此愤怒,为何话句总是要这样迂回曲折,为何人心纠结交缠黏稠,即使他再努力剥离,仍是不可遏止被一牵一动。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他抬起头,云很厚,重的摇摇晃晃,随时会摔落似的。 凌乱颤动的树,啪喳落下泪滴似的叶。 ###### 随口找了个藉口就跌跌撞撞摔进厕所,虎杖感觉自己头疼的要炸掉,太多太多的画面像坏掉的老式电视机般发出刺耳的声响,陌生却又无比熟悉,他下意识的感到恐惧,他只落得颓靡地靠在隔间的墙旁,愣愣地望着上头渗透下来的灯光,像数道金灿的虹桥自那个玻璃盖上垂降下来,尘埃在照耀之下闪闪动人,剎那间恍若看见了仙人的圣光,然后打醒自己,什么老师,傻了吗你? 从血中诞生的孩子,拥有最纯粹极端的善与恶,对于任何旁人而言,那是一把最锋利的双面刃,只要稍加利用,能够摧枯拉朽甚至颠覆这个世界,人们覬覦着他的能力,又畏惧着他的失控,只有那个人,单枪匹马,卸下所有防护凭着肉身,披荆斩棘,带着他离开那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他不是神,顶多只能算是个容器罢了,我无法成为像老师一样的神,终究只是个蹩脚的贗品罢了。儘管夸口说了这么多,还是无法比得上那个人所作的,承担的那些。白月光总是掛在那里,他使劲的追啊追啊追,少了厚实鞋垫的脚底磨破了,石子扎进亲吻颤抖的神经,酥麻的触感却让他產生了一种爱抚的错觉,坠入那个他不想肖想的,那温暖的掌心,如同掺着碎玻璃的糖。多么渴望伸手能摘下那抹月光,哪怕得手的只有颗米粒也罢,他不屑红玫瑰硃砂痣,但白月光始终是白月光,兜兜转转,磕磕巴巴,磕出一下巴的血,一副四不像的躯体,一个无法触及的梦境,到头来,驀然回首,两手皆空。 但这样也罢,老师就该只是他最完美强大的模样,他就该和碎玻璃揉碎扎在脑中,在裹上回忆滋养它根深蒂固,把他永远的神供于其中,自私的霸佔它,谁都不能夺走,他愿献出他的所有,替那人划下最瀟洒的句读。 信仰是给那些心中仍怀有希望的人的一个可笑却有用的谎言。 等等......老......师......? 那个人是谁? 等等等,为什么他脑中会冒出这样的句子? 「虎杖,你还好吗?」 他望着那些朝他漾出真诚微笑的肌肉,声音黏在肌纤维缝隙里抖落: 「悠仁君,你昨天是跑去哪里了?怎么没找我们一起?」 「难道是什么秘密基地吗?」 「太狡猾了!」 他尷尬地搔着头笑道:「没有啦,昨天身体不太舒服,就在家里休息了。」 「欸~那你自己」 不是这里。 不是这群人。 为什么,胸口总是回盪着某种空虚的错觉。 他被眾人簇拥环绕,却总是无法融入。 他望向手腕,缠绕的錶停滞不动。 「又来了。」 一位同学发现虎杖的神情,好心的说着:「我来帮你修修看吧!」 「喔喔!拜託你了!」 指针在他人的掌中流动,然后乾涸在他的臂腕,一次次的。 无计可施。 「对不起啊虎杖君,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张脸抱歉这么说着。 「没关係啦!反正这是它的老毛病了。」虎杖笑着:「下次再请你吃东西啊。」 身边的鐘錶继续流动,但他的时间好像凝固僵滞在曾经的某个瞬间,被不断翻涌而来的「当下」埋葬,尘封,然后腐朽。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没什么可以流泪的,但好像就是一板一眼的照着旁人的所认为的那样继续活着,用吐纳去衔接下一个吐纳,让搏跳流淌至下一个搏跳,虽然这才是正常的,这样才是对的,胸腔还是浸润着某部分死去的错觉。 该去追寻什么,该去认同什么,该去相信什么,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一点点的违和感在机械化的吐纳间,卡在喉咙鼻子纤毛,梗进气管,尽头滑入囤积在肺脏的囊膜里缓缓在发霉,一点一滴啃噬嚙咬着本不该疼痛的肺叶,他感觉肋骨被不知名的杂陈綑绑,喘,窒息,在用力颤抖发出笑声的声带里 隐隐约约地,巨大齿轮似乎早就开始了转动,那些苟延残喘都将被彻底搅烂压扁。 回不去的。 也绝对不能想起来的。 他说不出来的,那种莫名的执着。 最初,就已经赶不上了吧...... 「悠仁君你在做什么啊!赶快过来啊。」 「喔喔来了!」他蹬蹬蹬得跑走了,步履跳动前方有一张朝他微笑的脸。 已经,快要没有时间了。 「再去乐园看看吧。」 第五章 「等等我!!五条前辈!」 「什么啦!吵死人了!」眼前的人还穿着制服,朝他欠揍的戏謔一笑:「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翘课了吗?」 「你还不是一样!不是马上就要考试了吗?这样连大学都上不了喔!」 「上次差点考不及格的人没资格这样跟我说话。」五条凑头过去一瞧,死板唸出书本上的字:「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非者,天报之以殃。」五条睥睨回头:「你相信这件事吗?」 在人类道德堕落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上天就会降下灾祸,以警示人类止步,不要继续下滑。在疫灾记载中,心存善念、道德高尚之人的安然无恙,丧失良心、德行败坏之人受到相应的惩罚。 「相信啊。」虎杖回。 「为什么?我完全不能理解。」五条抬头望向远方的苍穹:「你觉得啊,当神在颁布神祉时,他考虑的是什么?」 「每个人的命运?」虎杖歪头。 「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五条这么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卷子,轻薄的在空中飘盪着:「凭什么我们的命运要由别人决定?我始终想要找出那个正确的答案,但是我发现做不到。」 虎杖说着:「但我反而觉得这样很轻松呢,不用自己思考,反正不管做什么,命运都会到来不是吗,这么就不用负责,全推给命运,岂不乐哉?」 理论终究还是理论,只能执挠的嵌在书页中才有其存在的价值,尝试着把它们从纤维中拆解撕下,用分液漏斗萃取出来,装进针筒灌进脑浆,试图让大脑转录转译出来,聚合成为现实人生,果然还是太异想天开了吧。 他的人生,早已被写好,只要朝着那个方向不断迈向死亡 在命运面前,谁都无能为力,只能被它如同螻蚁般凌虐摧残 他无数次在脑中嚼碎着自己死去的画面,像是呼吸进食一般自然 即使无数次在梦中死去,他还是会在甦醒之时,笑着復生 等等,他又在想什么? 虎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摔倒在地,尝试摇摇晃晃的站起,但意识融化嗡嗡声中,像装了个不用钱的大声公,差点炸掉整个头骨,头疼欲裂如同猛地被拳头自脑袋砸下,旋即融化进整个视野,剎那一道尖锐的滋滋声蛮横的拉直,眼前雪片般的飞逝过无数个破碎的画面。 「喂喂你还好吧。」五条猛然惊觉睁大了双眼,急忙衝向虎杖,一脸惊慌恐惧在窜动着,手忙脚乱的要唤醒下一瞬间就会再次晕倒的虎杖。 「老......师......?」 「!!」五条声带剎那被利刃划断了。 很多时候,五条总会对自己感到失望,在一些奇怪的时间点,默默地或站或坐或仰躺,如同现在,感觉像被一团薄膜罩住了,闷闷的有点儿喘,感觉自己被一股淡淡的忧愁缠绕住脖子,被焦虑咬住脚尖,淅淅窣窣的窜进心窝里,实在不怎么舒服,好像身体不是自己,很多想法被顿时吞噬的乾乾净净的,只会留下寥寥几句句子,一次次的撞击着脑壳,激起半边雪,如潮汐往往覆覆,一次次的叫他把这种感觉刻进血肉似的,不能忘记。 茫然,无助,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出现在这里,要做这件事,为何还有呼吸,身体机能仍然正常运作。为何,自己仍然活着。 太多太多问题回盪在脑中化散开来,最后凝结成一条长长的水流,永无止境的向海的一方流去,可尽头在哪里呢?是否真的有能够流淌进海的一天?又或者海一词只是一个虚幻出的景色,搁浅然后乾涸,才是最终的宿命。 你是谁?老师是谁? 或者说,他自己是谁? 他不知道。 五条悠悠仰头:「为什么呢?」 为什么紧张,为何心脏如此撕裂般的剧痛。 他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 只是,紧紧攛紧了那颤抖着近欲粉碎的双手。 第六章 此刻的我在这里看着这一侧的生命,依循着那澄澈通透的倒影和写满重点的概要,人世慾望难免被概括成三种,食慾,睡慾,性慾。 「虎杖君,我......喜欢你。」 「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想谈恋爱的想法。」虎杖低低地说,看着忸怩开苞的鲜花凋零在女孩澄澈的瞳眸里。 「没......没关係。」 「我想,你有一天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的。」虎杖朝女孩微微一笑。 一定会的。 直到那远昔之日的样貌褪色而去,周而復始的季节,独留了各自的气味而去之时 ##### 『吶老师,我,强吗?』 眼前的男人一脸鄙夷的看着他:『虾?连我都打不过三回合是能有多强?』 『但是,为什么不是老师成神?』少年垂下了头,訥訥挤出心底最深处的疑问 为什么反而是这么弱小的他,这么骯脏污浊的他,受到万人敬仰,而实力和经验都比他强上不知几倍的老师,却什么也不是?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美好,你会失望的。』那人淡淡地说,手中的石子随着懒洋洋的语气跃起,坠落,碎裂。 『我知道我是容器,我将因拯救而生,因拯救而死。像个无温冰冷的零件活下去,只是这个世上有需要我的人存在,我就会继续活着,活着,活着,像个维持世界运转的齿轮继续转动磨损下去,因为,我是罪人。』 现实总是明朗的,破碎的,不堪软弱的人,真的还能继续活着吗? 『死啊!你怎么还没赶快去死啊!』那些嘴嘰嘰喳喳的喊着。 他深知自己其实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甚至没有可以活在这个世上的资格,因此他必须持续拯救,拯救,作为一个维持运作的零件,他随时可能会损坏,被替换,扔进垃圾桶。 『但是,我是个贪心的人啊。』 本该是沉默冷静的执行一切任务,但那些沉睡已久的情感在光阴的长河中又一片片被撕了下来,很痛,很痒,酸涩中带着一股暖意,某个早已生锈的部位又重新润滑转动。他不想死,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哪怕只再多待一秒,他也想继续留在这里,在喜欢的地方,和喜欢的人,做着或许有些讨厌的事 带眼罩的白发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悠仁啊!你所谓的网罗出的世界太脆弱了啊,看似繁花似锦,璀璨明媚,这就是个理想主义者的浪漫吧,编织出理想,理解它,经歷它,然后用力的用力的成为它,但你要知道,很多时候,会被现实一砖一瓦的拆掉打碎,会有无数的开闔的嘴,嘰喳着吐出建言和嘲弄,腐蚀掉那些曾经费尽千辛万苦积攒而来的材料,然后现实会告诉你,这就是它的真面目,在这里它就是王,想在这里活下去,只能屈服于它,习惯它,最终成为它。』 『所以,有时候贪心一点才是对的吧。』 「!!」冰冷的闹鐘机械音划破了寂静。 「呜哇!是梦吗?」 不变的背影,莫名怀念的感觉。 「我,跟五条前辈,之前认识吗?」 你转身的笑容,代表什么意思呢?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啊啊啊想不起来啊!」虎杖焦躁的揉着头发,然后一拍掌:「算了反正在这里想东想西也找不出答案,说做就做!」 「去乐园问!」 第七章 「五条前辈,我——」 「我喜欢你喔。」五条抢话题的直接,说的随意,就像今天天气真好那般自然。 「欸?」 「认真的喔。」五条漾出了一抹苦涩又温柔的微笑,用着异常认真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熟悉却无比陌生的少年,仔仔细细观察着他脸部的每一点特徵、每一丝表情,紧张、慎重、虔诚无比。 不该将这一切说出口的,不可将这一切回想起啊 记忆的门扉就此打开,虽想把你拉进我怀里,可这是不行的。 是啊,就这样,这样就好。现在我只想,就这么看着你。 「为什么?」虎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周遭的空气也都随之而止,夏天湿润的风黏在鼻腔里搔痒着,他突然很想打喷嚏。 「不知道......感觉之后再说的话就来不及了,就脱口而出了。」五条挠着白发,耳际染上一丝薄红,深沉的吐息、稳重的心跳声、汗水及热度都顺着那旖旎的氛围传递到了虎杖背上。 不知为何的,他感到胸腔暖烘烘的酸涩,某些不知名,抑或是太久远而褪出记忆的情感被蒸发成了一片氤氳,在他心头潮湿如细雨绵绵。灵魂回环交盪共振着,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像是在做梦,很美好也很奇幻,驰骋飞扬于翻搅沸腾的情绪中,吐出的气息是五彩斑斕的,流漏的言语是柔软舒适的,乾净的被剥下了所有的尖刺,温顺乖巧的让出一个位置,让那些不安与偽装终于有了它们的栖身之地,能被环拥着蜷缩沉睡其中,不用醒来,也不会在深夜被满身的疮疤蹭的痛彻心扉。 「所以,你的答案是?」那双澄澈的眸子离他太遥远,奇异而美艷的像一片摇曳生姿的罌粟花,危险却魅惑。 当黑夜里又再次洒落了阳光垄罩着城市,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无济于事。 只能就这么抓着,紧一点,再紧一点。好像这样时间会被握在他的手中搓揉成丝,然后可以无止境的拉长,一路延伸到那浩瀚的宇宙,永远的,不会要下来。 那隻不知所措的手在举起与放下间踟躕,徘徊不定像隻焦躁的蝇,他听到五条几不可闻的轻轻一叹,似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啐了一声:「可以碰你吗?」 虎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热意覆上揉碎在他的软发里头,滚烫的似欲融化渗进头皮里,顺着纤细的指尖滑倒的脸颊上,了他不自觉地颤慄如有电流窜过,感觉万籟俱寂如死灰,心头却又剧烈搏跳鼓譟,燃起熊熊烈浪,漫过头颅淹没神经吞噬他的所有思绪。 他果然是个虚偽的骗子。顺着慾望摆佈的禽兽。 「好啊。」 当黑夜里又再次洒落了阳光垄罩着城市 我们中终于能以认同着那身姿态挥了挥手 当蓝天染上了橘红宣告着结束 唯有那渺小的声音得以被传递 这曾是梦寐以求的一天,比那时还要更坚定。 突然有种预感,终于在兜兜转转中已经得到了一路寻找的东西。 第八章 他独自煢煢瑀瑀,在黑暗之中走了很久,雨僵滞在融化的鐘声里,人影杂遝踩了他满脸,一旁学生的嗔笑欬唾喷在发鬓,湿黏的抽搐着,惶然仍是惶然,毫不讲理的蛰伏然后膨胀,细碎的流言蜚语挤出黏糊的舌头舔舐他的大腿缝,跫音纷杂腐烂成浆,黏住双脚,只能在沙丁人群里奋力蠕动身躯,用稠腻衔接下一个稠腻,却怎么样也却挪逃无果,到处都是滚动的眼珠发射激光,他感觉自己成了滑溜的鰻,仅存一地黏稠的尷尬狼藉,万物在喧哗在崩解,扭曲并碎裂,雨中的世界,如此魔幻而迷离,他迈步踩碎水洼,一旁簇拥的学生吐出黑烟在绞扭撕咬,似乎没有因为雨一洗那些固着在生活角落的骯垢。 他还是孑然一身,被步伐杂沓踩在下雨的路上,骚动,孱缩,在微微痉挛的手心 一群女孩悉悉簌簌的糅杂着耳语,中央的一个女孩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羞怯的扭着头,一双脚不安的摆着盪着。 「快说啦!你是真的忘记还只是不愿意想起来?」 「承认啦,你不是喜欢他吗?」 「欸~这样就是害羞了嘛!」 他歪着头,想她忘了,也不愿想起来。 到了最后业已化作灰烬任风吹拂,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驻足于那阴暗湿冷之地,没有什么好烦忧之事,也没有什么好落泪之事,就仅是想永无止境地,冀望着此处,生活着。 他想要逃走。 逃去哪里,他其实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里太狭窄,装不下那广阔的晴空,网不住满天星斗,遗留下的只有沉寂,还有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他望向手腕,缠绕的錶停滞不动。 「又来了。」 他人掌中的指针仍在流动,而他的时间依旧乾涸。 「五条君,换你去找老师了。」 「哦哦。」他拎着手中的卷子晃了晃,搁下了笔,起身走向那个房间,握紧了门把。 「五条君,你有什么想去的学校或是学系吗?」 「没有什么想法。」 「年轻人这么没干劲可不行啊,要再开朗一点再积极一点啊,这可是你们这个年龄才有的特权啊。」 墙上的时鐘又向右挪动了一小格,五条望着有些地中海秃头的中年男子,漾出难得的微笑:「老师,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是个高中生啊,而且,我只是觉得,活着就好了。」 「这样可麻烦了啊。」老师挠着脑袋,甩了甩手中的志愿表:「你都没有梦想吗?」 他的梦想? 他笑了,最灿烂的笑容:「我的梦想啊......」 「我想要,和某人,一起活着。」 ##### 那天,长期失眠的五条终于成功的不靠着酒精和安眠药,短暂的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泡泡,很多,飘在空中虚虚浮浮,在阴鬱的白色笼罩下,流转着五彩繽纷的光泽,过于油腻和浓稠,令人窒息,他感到恐惧的挥舞双手,因为泡沫过于脆弱却从未意识到自己易碎,笨拙的想要抓住什么,守住什么,张开手掌,只有融化的空恫顺着指尖流下,糊在地上。 他听到子弹爆破、利刃划过肌肤的声音。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如同蜘蛛网般从后脑勺爬进脑髓,渗进神经,染的一根根丛簇着如同妖艷的血花,飞至空中绽放又瞬间腐烂,散发着硝烟的死亡气息,僵直的肉块在撕心裂肺的控诉,那些冷下去的眼神,那些噎在喉头的声音,一道道扎在他的心头,和着心跳拉扯抽痛着。 再过不久,泡泡全烂掉了,绝望的种子扎根,一根根的刑柱高高竖起,无穷无尽的凌迟,刮下他的血肉流出嫣红,人声嘈杂呼啸如同锐利的齿窜进耳膜,自动脉残酷扎下,彻至心扉的癲痛。 『为什么要骗我?』遥远的那方,白发男人狠狠的颤抖。 眼前曾经的男孩仍是微笑着:『因为,我太弱了,连老师都保护不了,这样是不行的,什么都要仰赖老师,我不想这样。』 『这是我的自私,我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不过,果然还是没办法像老师一样轻松呢。』 『其实,过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我们不要再被彼此拴住了吧。』男孩微微一笑:『或许从最初最初的相遇就是个错误,假设不成立,又怎么推导出正确的结果?哪怕试了千次万次,一加一也不会等于三。』 那是献祭前的舞,那个在血丝中翩翩起舞的朦胧身影,那俩人与血腥缠绵廝磨,而其以激吻滚烫他的粼粼伤疤,那是一次以死为代价的性爱,他们在大雨中激吻啃咬如同两头杀红眼的野兽,与其说是罗曼蒂克更似将对方活剥生吞,皆把自己最脆弱不堪的一面乖顺昭昭于彼此獠牙下,掏出仍在鲜活跳动的心脏,挣扎着锁入对方胸膛中。 五条站在空中俯瞰着一切,尝试着从这之中提取任何旖旎繾綣的情色甜美,但摊开手,只有满掌湿咸,似是从那激烈的跃动中凝结成泪,聚成血,是否能以爱这个虚无縹緲的字定义?若真是如此,由视网膜擷取勾勒出的笔画未免过于沉重,臆想抬手落下的那隻笔,它势必是隻毛笔,用血泪在伤口上一圈圈融开,吸饱了默契,羈绊,和不知多久的轮回纠葛,颤巍巍地在嵌满玻璃渣的纸面写下人生乾涩浓厚的一笔。 他们是错误的,是不被允许的 他愿用永恆沉沦,换他一世幸福安康 他愿独立向前,换与他一齐并肩 他们爱的好深,很重,也好痛 『为什么要连到这种时候都还要这么温柔?』男人又怒又悲的看着这个一如往常还是这么蠢的学生:『你这个不乖的坏学生,连老师说什么都不听了,为什么要为了救我把自己的所有的人生都赔上了。』 『原因是什么,我想老师自己最清楚吧。小孩子眼神里的情愫是藏不住的,不是吗?』男孩俏皮地勾起嘴角:『我还未成年啊。』 『明明原本早就下定决心成为一个没有情感的零件的,明明发誓再也不爱上任何人不要再让任何人受伤的,什么拯救他人,什么在簇拥下死去,全是他的痴心妄想,但是,对不起,即使是这样,还是沦陷了,对不起啊,最终,我还是摔进去了,用最蹩脚不堪的方式——』 『一塌糊涂。』 『你是我永远的信仰。因此,心甘情愿的。』 『这么看来,我们两个都是笨蛋吧!』男孩漾出熟悉的温暖微笑,站在天桥之上,张开双手,好似像这个世界行上最庄重的礼,如同战斗后濒死时的鹰,仍然屹立原地傲骨的扬起翼,伤痕淋漓如和那翎羽融为一体,形成一种妖冶却庄严的矛盾美,令人屏息,他轻轻地唸着,晶莹剔透的少年嗓音一闪一灭,就像是这里只是跟单纯的课堂上,他问得天真,他笑得随性:『人会戏剧性死亡的故事才卖座不是吗。』 『不要走。』男人笨拙地喊着:『还给我,不要带走他。』虔诚地痴狂着 『不可以死,不可以。』甜蜜的痛苦着 『我说了,你听到了吗?』狂放不羈却内敛深沉的。 『求你了!』随着爆炸巨响洒下的凄厉的吶喊被抽成长丝拋至半空中,如同小提琴尖锐的叫声撕裂了凝滞的氛围,空恫到骇人的大街回盪着气若游丝的高音: 『不要死啊。』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他看着人群杂遝来来去去,呢喃融化拉长在裊裊升起的薄烟,生命就只是这样,一把火,一场诡譎窒息的仪式,随随便便的就消散在空中,不留任何痕跡。 吶,到底人心是什么组成的呢?或许说,他真的有资格吗?去了解,去接触,去奉上一切。需要多少的奉献和忠诚和牺牲和妥协呢?懵懵懂懂的,他从来都不懂,所以懦弱,却又深切,所以割裂时,才会有如此痛彻心扉的痛。 没有悠仁的他,还剩下什么? 男人无助的摀住自己的脸,失神地笑出声来,用手掩面试图捞住那些洒出的悲戚 『你每次都这样,自顾自的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哈哈。什么都没有了,你把自己全献上去了。』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只留我一人,为什么我总是被排除在外。』 低低的嗓音在指尖滚动,化成剔透的泪滴颗颗落下,眼前的男孩在男人怀中散发着淡淡的白光,然后逐渐粉碎,随风而逝。 『至少最后,留给我点什么啊。』 五条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一切,如同叼着洋芋片躺在沙发上观赏一场过于狗血的肥皂剧,如此可笑,如此荒谬,一场闹腾荒诞的傀儡剧,还是会被观眾嘘声的烂尾剧情,他不知要演到什么时候,因为早就到了尽头,布帘已被拉下,谢谢收看,蜂涌而至的记忆灌入脑门亟欲炸裂,他痛苦抱着头低下身去,嘴里低低喃喃着 :「原来,是这样子吗?」 是你啊。 晕乎乎中,他想,悠仁大概是很恨他的吧,才会在给了他一切后,又把所有全部带走,一点儿都不剩,但这就是你吧,悠仁。回忆中,直觉中,理性中,所有的推算皆得到同一个结果,那人就是那种妥妥的玛丽苏的圣母病爆棚的蠢蛋,总会砸这种他自认伤人0自损800的锅,但实际上是无差别攻击连自己人都打的千疮百孔,应该说是在被发现后,一堆事总是瞒着自己默默吞下去,哪天噎死在房间都没人发现。 「所以,我该怎么办?」 ##### 「!!!」 瞪大的双眼映入视网膜的是那张熟悉的海报,被液体撕扯挤成一片片模糊的碎片,虎杖低低喘着气,伸手抹了一把脸,满手湿咸,或泪或汗。 「原来,是这样啊。」他捂着额头,有点儿痛,想着等等带罐咖啡去吧,还要多买一瓶甜一点的。 「啊啊,不小心把闹鐘撞坏了吗?」 不同地点,不同两人,异口同声的啟唇,发语:「去乐园吧!」 第九章 五条不由分说的一把拽住了虎杖的手,大喊道:「我们逃走吧!」 「我试过了啦,我们怎么绕还是会回到原点的。」虎杖说着。 「那就再试一次!」五条嘟嘟囔囔着。 「你喝酒了?」 「......就一点点。」 「以后就不要喝这么多了,对身体不好,来接好啊。」虎杖说着朝五条扔去一罐罐装咖啡:「你的口味。」 五条訥訥接下:「谢了。」 他们胡乱的在乐园踅逛着,一路上其实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放眼遍及皆黯淡了些许,五条分不清究竟是秋日的肤色本是如此,亦是在酒精催化下硬生生晒低了几格色阶,一花一草,都被染上了萧瑟的色彩,他随性恣意的,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把满地枯枝落叶踩的吱嘎作响。 「跟你说喔——」 虎杖打断了他的发言:「就别这样了,」虎杖顿了顿,像在琢磨这个词汇的发音:「老......老师。」 五条睁圆了双瞳。 很多时候,季节是沉默的,往往是黏在主播的口红里,揉碎在网站的耸动标题里,撒在亲友的舌根里,而其中,秋天是最沉默的季节,总被夹在炽烈的夏与凌冽的冬之间,由绚烂迈向萎靡,最尷尬的位置,毕竟家门前没有没有红艳的枫,金灿的稻,只是会某个剎那的剎那发现到,聒噪的知了沉寂了,外扫的落叶多了又少了,熟悉的鸟巢空了,呼出一口微凉的叹息,发现一年又即将烧光,四季流转递嬗,到头来,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有些东西仍死扒着不肯离去。 五条感觉腹中的蠕虫在躁动颤慄细细嚙咬,只能愣愣看着掌中,黏稠模糊的支言碎语:「你......想起来了吗?」 「其实之前就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了,只是还不确定。」虎杖朝五条一笑:「我怎么,好像怎么样都做不好呢?还把老师也捲进来,对不起啊。」 「不要这样说。」虎杖突然胸口一紧,两隻双臂紧紧嵌住他的,彷彿要活剥生吞的狠劲的用力,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耳边回盪的仅剩五条和自己的心跳声,他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初那段体训的时光,也是这样紧密的,恣意欢笑。 「只有你,你不可以说这种话。」随湿热的鼻息吐在耳际的气音竟是如此轻软无助,好沉,好烫,虎杖分不清这究竟五条的体温抑是他被回忆翻腾激起的情感。五条彷若失去依靠的孩子,死命的伸出手寻得任何一丝得以救赎的光芒:「拜託......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虎杖红着脸捧住五条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低低说着:「老师,不可以说这种任性的话啊,这个不是你最清楚的吗。」然后放下了手,虎杖将眸光挪向那个樱花树,盈盈晃动着摇曳生姿,婀娜带着点大块的稚拙:「我们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喔,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留在这里。」五条拽住虎杖的手。 「得回去了。」虎杖摁住转头微笑。 「回不去了啊!」五条伸手又要去抓,反被虎杖抓住了手: 「笑一个吧!不要这种表情啊。」 「不要丢下我啊!」 「为时已晚了。」虎杖说着就向着樱花树走去。 「一点也不晚啊!」五条奔去。 「我明白的。」虎杖回眸。 「我一点也不明白啊!」五条大吼。 「但是......」虎杖踟躕。 「但是!」五条大吼到一半突然愣住了,低头望去,看到自己逐渐粉碎的身躯,再看向虎杖的脸,已经纵横遍佈着泪水。 但是—— 早就了然于心了吧? 没有什么激烈澎湃的性爱,没有什么曖昧旖旎的缠吻,更没有什么藕断丝连的甜言蜜语,他们向来不擅长这些—— 只是,如同无数次那样,朝着彼此伸出那隻真诚炽热颤抖的手—— 一切的一切恍若一瞬间回至最初的根本,归于寂灭的大荒。 尽情光着脚奔跑起来去迎接下一个春天吧 跑,快跑,跑到无人之处,盛着风跑上云,跑上月亮,跑得比谁都快,现实追不上你,苦痛追不上你,把我也拋下吧,跑,跑,义无反顾的,死命的跑下去,不要回头,就这么继续跑下去,直到在也站不起来那日,就像夸父那般倒下吧,那势必会长出繁盛的桃花,一路杂遝纷然成林。 「五条老师!接住!!」悠仁向着那逐渐粉碎的身影用力扔出了手中的手錶——「我会再追上你的!所以,就请你在未来再等我一下吧!」 哪怕是踏着血,踩着泪,被无数次尖锐破碎的失败割的鲜血淋漓,被窒息一般的现实压扁的血肉模糊,不论如何,我都会一次次奔向你吧 始终停止的指针,终于开始转动。 不应该说出口的啊,也绝对不能想起来的啊。 日子更迭着还是会继续下去,直到那些遥远的日子里模糊褪色。 周而復始的季节,独留了那各自的气味而去。 会再相遇的吧? 番外 五条视角(过去) 「吶,你觉得,人活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给它安上意义呢?石头在那里放了千年万年以上,即使没有人认同甚至发现它,它也还是石头,不是吗」 「因为,如果失去了意义,我就不知所措了。」 「这么想,不会很累吗?」 「但,我不得不这么想,要不然,我没办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是从什么时后开始的呢?从何时开始崩坏的呢? 「其实,会想找寻活着的意义,换句话说,其实就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不是吗?」 「也是啊。」 「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还是因为你是最强所以你的五条悟?」 朦朦胧胧地,好像有个声音在这么说着。 「我也不懂啊......」 我有什么资格拯救别人?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被我拯救?如果他们知道我是最强,还会这样满面笑容的对着我吗?我想是会的吧,因为人类总是功利主义的,他们会做出任何事来达成自己的目标,这是从远古时期弱肉强食刻在含氮硷基中的,我不能责怪他们,因为就算是我也一样。 谁不渴望着拯救这种戏剧化展开的情节呢? 他就该无所不能,就该有求必应,但是有谁想过,谁来拯救自己? 但是,还是会忍不住想着,如果可以有个这样的存在,能不把他当成最强? 他本该戴着眼罩,把自己保护的一尘不染,游离于凡尘之外,用理性层层叠叠包裹,在这个世界,私心与感性是累赘而无能的。但在那道清澈的眼神撞进视网膜时,那是剧毒,他是知道的,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开了个小缝,渗了进去,所谓私情。 其实他也只是在摇摇晃晃的河上寻个可以隻身的浮木罢了,什么神啊正义啊,担在肩上显得过于沉重,他不过是个比普通人强一些的人类罢了,只想平凡无奇的度过一生,偏偏老天似乎就是按着他的头,背后抵着枪,把他摆上那条所谓的正道之上,冷冷地下令,不准回头,能者多劳啊能者多劳,因为力量强大,所以他成为了最强,也只能成为最强。 或许,从来也没有真的成为过吧? 他救了很多人,同时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多到他忘了。 神吗?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神,神是尊贵无瑕的,即使步履于尸身人骨之上仍要飘逸冷静,生老病死,爱恨贪瞋不过是红尘俗世中再无所必要的一部分。 如果真的有这么轻松就好了。 漫天惨叫声扎得人心底发疼,夕阳被一巴掌拍烂汨汨流淌着,红艷到染红了整片土地,简单粗暴的溺毙了万物的呼吸,浸泡得酸臭发肿,热气蒸腾,晕染成一片血红的浓雾笼罩整个城市,滚滚硝烟浓雾残暴吞噬掉了一切,包括恐惧,包括凄厉,无止境的绝望融化渗透进泥地里,他百无聊赖的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头上,冷漠的看着血肉横飞喷溅,在一声声嘶吼叫嚣中烧成灰烬,他觉得也没差。 他说过了,他只能救想要被救的人,但是,他真正想救的,却好像永远都会死在他的面前。 多少年了,抬起手,他覆上那熟悉的墙,锋利的风墙一寸寸刮去他指尖的嫩肉,但又在快速的復生长回,一场大型凌迟还在上演着,满是鲜血滴溜溜的自指尖滚下,黏腻的铁锈味妖艳舔舐着每一寸肌肤,一次次的,人类总是学不乖,就像他一样。 是这样吗? .....异常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死吧 他杀光了所有人,一个不剩 这下就真的要被通缉了,他握着别人断成两截的刀刃笑了,眸子里的那道光沉进了最深幽浓烈的黑暗中,轻轻剥起几个勉强看得出人形的尸体的头发和衣物。 人类就是这样啊,没有刻骨壮阔的故事能够倾诉,仅是存在的伤痕和血跡昭然若揭,而非什么神化过的神圣勋章,唇瓣开闔的瞬间,是带着伤咬着痛的,但又不得不如此,剜开胸膛呕出那些不断侵蚀的情绪,尝试笨拙的用笑容将伤口擦拭乾净,因为终究还是塞回去的,继续侵蚀,继续痛着哭着,彆扭痛苦的活下去,然后终于耗尽了心灵支撑,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反芻,吞掉勒死自己,变成一具有呼吸的尸体,被握在他人手中轻轻就能扯断,咒灵啊咒灵,由人们的负面情感而生,然后一次次再次被杀死去,不就是妥妥的作茧自缚,然后很蠢的逃不出来,不就是想要找藉口罢了吗?愚蠢又可笑至极。 他狠很的拧着锋利的刀刃,带着沙粒的狂风划过他的脸颊,把颤抖的右手上拉出一条条红线,已深刻入骨,却置若罔闻,只是像个不知道疼懵懂的孩子,再一次发现,血是可以这么滚烫,又如此冷冽。 和.....?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有朵花从鲜血淋漓的刀锋间颤巍巍探出头来。 「老师?」 他伸出血跡斑斑的手,小心翼翼的覆上住眼前的青年的脸,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他似的,逐渐刻划出稜角的面颊上爬上了血花,张牙舞爪的搔首弄姿看得他心头一阵不爽,不禁鬼使神差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咸咸的夹杂着铁锈味。 恍惚发愣间,他愣愣看着自己的指缝,腥红黏腻带着热度,乾涸了化成惨淡的褐,突然觉得指尖异常的僵硬。 这样骯脏的自己配不上这个乾净的存在。 「老师,这里。」青年朝他伸出手,漾出灿烂的微笑。 「我在这里喔。」他愣了一会儿,猛地像要把眼前的温热揉碎般的死命抱在胸前,后头的城市已经,染血的手掌紧紧攛住那仅存的热度,有水无声碎裂在他的脸上。 这个世界很脏,真的很脏,腐烂腥臭糊成泥泞,或者说不能说是脏,只是杂,太多太多不同频率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无法共振,最终只能落下一地的噪音,被人染上灰然后草草扫去,但他仍希望有些存在能永远如此纯粹乾净,对这世界永远怀抱着希望。 或许真正的神还是垂怜着他的吧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