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之上》 001:泥陀山上泥陀观 (新人新书,求关注,收藏,票票。) 泥陀山半山腰上,落座着一座破旧的泥陀观。 泥陀观,四面围墙,两间青瓦房,一座可供香客上香的供养殿,整体建筑小的可怜,看上去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道观里,自取名号是玉清道人的驼背老头正在供养殿前的空地上迎霞练功,一招一式缓慢推出,浑然天成,当他转头看见练功练睡着的爱徒,气不打一处来。 “孽徒啊,为师练功,你在一旁呼呼睡大觉,还不起来挑水去,为师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孽障玩意儿。” 玉清道人横眉怒眼,气冲斗牛,脱下草鞋,砸向不争气的徒儿。 “啪!” 姬长夜突然睁开双眼,接住直拍面门而来的草鞋,坐起身体,伸个懒腰,笑道:“师傅,徒儿这不是醒了吗,这就挑水去。” 手里的草鞋有点湿润,姬长夜抽动鼻子顿时把草鞋拿开,皱眉道:“师傅,你的汗脚太味儿了,难怪前段时间来上香的香客说道观里有一股特别的味道,您老竟然忽悠香客说是道观返潮的霉味,太不地道了。咱们道观难得见到一位香客,原来都是师傅的脚臭造成的。” 玉清道人一把抢过草鞋,闻了闻,是有股咸鱼味儿,并没有徒儿说的那般味儿大,无伤大雅。 老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徒儿哪有嫌弃师傅的道理,玉清道人吹胡子瞪眼道:“脚有味儿,说明为师身体好,你懂个屁。” “得嘞,徒儿挑水去了。”姬长夜嬉皮笑脸的伸出手,在师傅身上洗的发白的破旧道袍上擦了擦,手放脑后,吹着口哨,转身下了道观。 “孽徒啊,为师若是被你气死了,有何脸面去见师傅他老人家,唉………当师傅的要放宽心,放宽心,徒儿是自己选的,不能生气………”玉清道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默念清心咒,接着练功。 木棉花树下, 身着碎花长裙,脑后拖着长长马尾辫的叶绿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梨涡,煞是迷人,蹦跳着挽起楚山河的胳膊,笑道:“姬大哥,本想去道观找你,可道观里有一股怪味,所以我就在木棉花树下等你。” 姬长夜抽出手臂,轻轻推开叶绿竹,环顾四周,皱眉道:“孤男寡女,拉拉扯扯,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叶绿竹跺跺脚,撅嘴道:“姬大哥,深山老林的哪里有人嘛,再说了,我们什么都做了,拉拉扯扯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都做了? 此话出至女子之口,被人听去了像什么话? 误会他姬长夜是什么人, 负心人, 花心郎, 黑心汉! 实际上,都不是。 那是小时候不谙世事,一起脱裤子撒尿活泥巴玩,一起爬树上拉屎,偷邻居家的腊肉用竹筒烤着吃,背着大人玩过家家成亲,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当真了。 值得一说的是,叶绿竹从小到大都是闻名附近十里八乡的俏面姑娘: 论模样,面若敷粉,唇胜樱桃,柳眉凤眼,笑魇如花。 论身段,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吐气幽兰,双腿笔直,翘臀浑圆,胸前的沉甸甸可不止几两肉。 正因如此,叶绿竹年到及笄时,十里八乡的媒婆都快踏破了她家的门槛,替那些官宦之子,商豪少爷,才子文豪来说亲,结果叶绿竹一个没看上,只看上了身高七尺,面如刀削,丰神如玉的姬长夜。 村里老人说这是姬长夜修了八辈子的善缘,癞蛤蟆踩了泡大狗屎,时来运转了。 姬长夜对此嗤之以鼻,一群自家孙儿吃尽闭门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老家伙,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有时候把叶绿竹当成男人,为此,姬长夜自嘲过,“哪有男人胸前长了两个大肉瘤。” 说到底,就六个字:太熟,不好下手。 姬长夜赶紧制止道:“别瞎说,我们可什么都没干,被人听去了像什么话。” 叶绿竹再次挽着姬长夜的胳膊,腼腆道:“你偷看过我洗澡,反正我是被你看光了,你要对我负责,否则我就去你爹娘的坟前告状,说你始乱终弃,抛家弃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 真是越说越离谱,简直离了个大谱。 由于叶绿竹抱的太紧,姬长夜不敢用力怕伤着她,便任由她抱着,尴尬的说道:“你不在家跟你娘学女红,上山找我有事?” 叶绿竹面孔微红,娇羞道:“前几天给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姬长夜一个头两个大,目光躲闪,装糊涂道:“什么事?” “明知故问,姬大哥,你怎么那么招人稀罕呢。”叶绿竹捏起小拳头轻锤了一下姬长夜胸口,小声道:“我们成亲的事呀,我爹挺喜欢你当他女婿的。” 姬长夜眼角猛跳,僵硬道:“哦,我谢谢你爹。” 叶绿竹眨眨眼,耳朵红了,声音更小了点:“讨厌,你爹也喜欢我当他儿媳妇。” 姬长夜硬挤出一抹笑容,说道:“那就,再谢谢我爹。” 叶绿竹蹦跳着摇晃姬长夜的胳膊,抿嘴笑道:“姬大哥,你可真招人稀罕。” 叶绿竹胸前的几两肉本就胜过其他女子不止一星半点,这一晃不得了,姬长夜能清晰的感受到从手臂上传来的阵阵柔嫩,软玉娇香,并且极具富有弹性。 姬长夜心里叫苦不迭,强装镇定道:“小竹子,事说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叶绿竹乖巧点点头,安静道:“马上就到河边了,到了河边你打水,我回家做女红。” 姬长夜如释重负,提醒道:“说定了啊,不要偷偷跑去镇上,不然你爹又要上山来观里要人。” 叶绿竹吐了吐舌头,俏皮可爱。 河边, 叶绿竹提着碎花长裙,蹦跳着离开。 “这丫头终于走了。” 姬长夜长长松了一口气,即使面对被死人魂魄降下怨念灵旨的灵徒时,也没如此紧张过,可面对叶绿竹的大胆虎词,姬长夜掌心冒汗,后背发凉,说他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回村的路上,叶绿竹把手里花朵的花瓣一片一片摘下,之后鼓起勇气,轻手轻脚的半路折返,伸出小手拍了拍正弯腰打水的姬长夜。 “啪!” 姬长夜手一抖,木桶一个没拿稳掉进河里,一桶水白打了,转身苦涩问道:“姑奶奶,还有什么事吗?” 叶绿竹脸颊酡红似喝了上好的女儿红,露出勾人魂魄的羞涩美态,四目相对时,一种酥麻感瞬间传遍两人全身,两人赶紧移开目光。 姬长夜挠头,东张西望,心脏猛跳几下,有些心虚的瞟了眼叶绿竹。 叶绿竹低头摆弄衣角,声如蚊蝇,刚好姬长夜听的清,“姬大哥,我跟我娘学女红时,偷偷绣了一件红色的鸳鸯肚兜,想看吗?” 这…………都说只许女子弄身姿,不许才子说花词,不无道理啊。 姬长夜呆滞,吞了口唾沫,口干舌燥说不话来,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叶绿竹的胸脯上,难道……穿上了? “唔…………羞死了。”叶绿竹脸颊红似血,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能敌过姬长夜炙热的目光,捂着面容落荒而逃,逃跑时,还不忘大胆的丢下了一句话,“姬大哥若是想看,过几日,木棉花树下,我穿给你看哟。” 好不容易缓过神的姬长夜再一呆,感觉鼻子里似乎流出了什么,伸手一摸,他娘的,流鼻血了! 苦笑一声,埋低身体用河水洗干净,转身望了眼叶绿竹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这丫头,说她胆子大吧,怕鬼,夜里只有掌灯才能睡着,说她胆子小吧,嘴里说的花词,一个比一个厉害。” 姬长夜打好两桶水,肩挑扁担,回道观。 …………………… 《奇闻异事》上记载,人世间有这样的一群人,以身搭桥,以魂为引,沟通灵界,牵引灵魄入体,人和灵魄相辅相成,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可碎金,断山,隔江,分海,斩阎罗! 这样的一群人,被称之为灵主。 他们隐与深山老林,藏身茫茫人海,平日里不显山露水,鲜为人知晓灵主有何通神的手段。 再有记载,人死后会下冥府,走八百里黄泉路,看彼岸,过三生石,踏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才能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当中那些怨念极深的魂魄不甘愿入轮回,在人间对活人降下怨念灵旨,让活人帮他们完成生前遗愿,不死不休! 灵主称那些为死人办事的活人为,灵徒! 姬长夜在泥陀观练功快六年,沟通的灵魄不知凡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灵魄入体,二者共生修灵主大道。 无数个夜里,姬长夜问过师傅,得到的答案皆是模棱两可,没头没尾,或是牛头不对马嘴。 道观里,玉清道人躺在藤椅上,悠闲的摇着蒲扇,很清闲。 姬长夜拿了张凉席,躺在地上问道:“师傅,昨天夜里沟通灵魄时,我好像看见了一头巨兽的虚影,不真切,形态像一头坐着的狮子,吞烟吐雾。” 玉清道人抖动二郎腿,解释道:“徒儿,你看见的是狻猊,龙的五子,威武百兽率从。” 姬长夜咧嘴龇牙,嘿嘿笑道:“师傅,狻猊和饕餮哪个更厉害?” 玉清道人说道:“狻猊喜坐,饕餮贪吃,都是龙生九子中的一个,各有所长吧。” 姬长夜想了想,问道:“既然我能看见狻猊,为何不能牵引他入体,二者共生,成为灵主?” 玉清道人麻木道:“天有五象,人有五行,时机未到,急不来的。” 姬长夜双手枕头,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皱眉道:“每次都这样说,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苦练武功,身轻如燕,飞檐走壁,比寻常人厉害千百倍也不能对付灵徒啊,师傅。” 第一次见玉清道人显露灵主神威,饕餮灵魄,饕餮真身,还有那层出不穷的华丽手段,看似随意打出的一拳一掌,竟能把大地打出一条触目惊心裂缝! 姬长夜过目不忘,震颤心神的同时,一直让他心心念着有朝一日能牵引灵魄入体,和师傅一样威风凛凛,杀灵徒,取功德,精进灵主境界,问鼎无上大道。 往往事与愿违,次次都以失败告终。姬长夜屡败屡战,乐此不疲。 玉清真人微微一笑道:“能比寻常人厉害千百倍就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再者说来,灵主境界的提升是需要杀灵徒换取功德后才能提升,哪有人像你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功不好好练功,只晓得睡觉。” 姬长夜坐直身体,一本正经的问道:“师傅,如何才能牵引灵魄入体?” 玉清道人憨厚笑道:“简单,沟通灵界,以身搭桥,牵引灵魄就行了。” 唉, 姬长夜重重叹了一口气,师傅回答了,也相当于没说,反正也问不出个啥来,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件事来,嘿嘿笑个不停。 002:徒儿,快抄家伙 玉清道人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悠悠道:“徒儿,看看吧。” 姬长夜接过书信打开,内容如下: “商亡,绵延的战火摧毁数以百计的城池,武朝立,一切百废待兴,百姓安居乐业。 战争虽然结束,可谁家又没个死人,谁又死的心甘情愿?因此导致人间灵徒的数量不断攀升,几大门派苦于应对,斩杀怨念不深的小灵徒相对来说容易不少,可面对那些怨念很深,怨念极深的大灵徒,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一个个合围斩杀,逃走的灵徒穷极怨念,让人间发生一桩桩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 是我等疏忽大意,难辞其咎。 各大城镇前去收尸的仵作,衙门捕快回来后连吐三天三夜,每十个人里要疯癫三个,可怕至极。就连派出去的门下弟子见状,个个面色惨白,灵徒毫无人性,手段极其残忍,天理难容! 为此,武朝重金悬赏,缉拿凶手者,赏黄金千两,封千户侯! 灵徒不是人间物,岂是人间的那些凡夫俗子,会点三脚猫功夫的武夫就能应对的? 见收效甚微,武朝再颁悬赏,缉拿凶手者,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如此一来,以斩杀灵徒为己任的灵主坐不住了,当中以九品,八品的小灵主为最,名利双收不再舍命相搏,各大门派损失惨重,灵徒肆意猖狂,气焰嚣张! 气运连山,肯请玉清道人出手相助。 事后,必有重谢。” 姬长夜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震惊的无以复加,皱眉道:“师傅,我们管辖的西南十二郡风平浪静,没有灵徒出现,难怪平日里耻高气昂的气运连山会求我们泥陀观,没想到他们也有求人的时候!” 玉清道人点头道:“是啊,泥陀观势单力薄,你师傅我人微言轻,都一把老骨头了,想歇一歇都不行。” 姬长夜站起身说道:“天灾人祸,死人太多,没办法,灵主当以诛杀灵徒为己任,师傅,我们多久动身去气运连山。” 玉清道人抬手示意姬长夜坐下,边摇蒲扇边说道:“急什么,师傅我以前骂过气运连山是一群生儿子没屁_眼的王八蛋,之后他们下令,不准为师踏足他们管辖的青云六州,当初神气到姥姥家了,现在他们有求于我,叫为师帮忙,为师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帮忙,岂不是很没面子。徒儿啊,莫要慌张,多跟师傅学着点,遇事淡定一点。” 姬长夜坐下,撇了撇嘴,心里暗暗想道:“师傅,你老人家能淡定?只要听说村里哪位身段丰腴的大婶洗澡,立马放下手里的活下山跑去偷看,东窗事发后,被人家丈夫拿着锄头追的满山跑,灰头土脸的模样,哪有一观之主的风范。要不是蒙着脸,泥陀观怕是早就被村民给拆了,师傅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当然,这些话可不能说给师傅听,师傅听完后,肯定原地爆炸,追着他满山跑,下狠手,打的姬长夜满头都是大包。 姬长夜点头附和道:“师傅言之有理,气运连山是棺材铺里的棺材——目(木)中无人,徒儿一直看不惯他们的作风,始终高人一等,像谁欠他们八百两银子似的。” “嗯,有见地,不愧是为师的爱徒,眼光如此一致。” 玉清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抚须琢磨着气运连山一事不能拖太久,西南十二郡虽然地处偏远,一年内出来一两个灵徒也就是随手灭掉的轻易事。可转念一想,西南十二郡和青云六州,中间只相隔了一条宽阔大江,气运连山若是挡不住灵徒,或者放任一些灵徒跑过来闹事,那就令人头大了。 到那时,泥陀观独木难支,玉清道人总不能腆着个老脸四处求人吧。 玉清道人紧了紧心神,立即补充道:“那个,徒儿啊,为师认为我们要尽快过江去气运连山,帮助他们斩杀灵徒。一来,为师为人正派,乐于助人,徒儿你是知道的,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很敬仰为师。二来,到时候咱们狮子大开口,咬掉气运连山一块肉,重修泥陀观,一举两得的美事,多好。” 姬长夜一愣,娘咧,师傅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如此不要脸皮的话,他是如何做到的? 没有拆穿师傅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可耻话,姬长夜挠挠头,讪讪道:“师傅,徒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玉清道人大手一挥,豪迈笑道:“徒儿,且说来听听。” 姬长夜起身,先是在玉清道人的面前,有模有样的重现当年拜师的景象,之后略带失望道:“徒儿当初刚拜师时,依稀记得师傅义薄云天,豪气万丈直冲霄汉。可如今………” “嗯?” 玉清道人大感意外,姬长夜跟在自己身边多年,耳目熏染下多多少少和自己有些相像,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淡淡道:“徒儿,接着说下去。” 姬长夜搓搓手,走到藤椅边,蹲下身,给师傅捶腿,嬉皮笑脸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就是活生生的在世佛,徒儿何须千里拜灵山。” 玉清道人翻个白眼,冷冷笑道:“有屁赶紧放,阿谀奉承的话也不知跟谁学的,为师不吃那套。不过,拍马屁的话听着挺顺耳,为师现在不想听,等晚上睡觉时你再说与为师听听。” “得嘞。” 姬长夜捶腿锤的更加卖力,配合上按摩手法,让玉清道人舒服的闭上眼睛,小心翼翼道:“师傅,徒儿听说灵魄可以传承!” 玉清道人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姬长夜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掐媚道:“师傅,泥陀观一脉相承,你看徒儿也没个灵魄,若是死在气运连山,咱们道观是否就断了传承,师傅可就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了。” 玉清道人拍掉姬长夜捶腿的拳头,侧身笑道:“无妨,你若死了,为师可以再收一个勤快点的徒儿,徒儿可放心的走,泥陀观的香火断不了。” “师傅,一个徒儿半个儿,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看看蜀山多护短,为了门下弟子,蜀山的九叶长老硬生生把灵徒的十八代祖坟都给刨了。” 姬长夜苦笑不已,有一种师傅,名叫别人家的师傅。看看自己的师傅,年纪大了又邋遢,不仅邋遢,并且好色,好色不说,关键兜比脸都干净。 玉清道人拿手里蒲扇拍了拍姬长夜的脑门,哼哼道:“说的好听虎毒不食子,子还不弑父呢!你个孽障,主意都打到为师头上来了,想要为师的灵魄,干脆让为师自杀来的快些。” 灵魄传承,剥离灵魄者,十死无生,顷刻间灰飞烟灭。玉清道人越想越气,脱下草鞋,直接呼在姬长夜的脸上。 “啪!” 距离太近,来不及后仰躲避的姬长夜被草鞋拍飞出去二三米远,早就被师傅打习惯了,痛痒是其次,主要是师傅草鞋上的咸鱼味道太重,姬长夜差点被熏晕过去。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姬长夜擦了擦脸上的草鞋印记,能把小脚拍出大脚感觉,除了师傅外,别无分号。 姬长夜小跑到玉清道人跟前,小声道:“徒儿怎敢打师傅的主意,徒儿的意思是,人间有不少道德败坏的灵主,仰仗着手里会几招大神通,欺男霸女,逼良为娼,更有甚者,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做那不轨之事,呸,丢人现眼,砸了灵主的金字招牌。” 玉清道人穿好草鞋,面无表情道:“你想为师剥离他们的灵魄,给你用!” 姬长夜重重点了点头,咧嘴一笑,“裤裆里点火——当然(裆燃)。” 玉清道人鼻子差点气歪,抬手作势就要打,想了想,放下手掌,心平气和道:“剥离他人灵魄有伤天和,损自身功德,灵界若是发觉,追根究底下去谁都跑不掉。听为师的,刻苦练功,努力沟通灵界,有朝一日会有灵魄入体。” 姬长夜垂头耷耳,有气无力道:“我都十八了,再过两年,意念就进不去灵界了。” 唉, 六年前,玉清道人外出诛杀灵徒时,难得出来一次便想着戏耍灵徒一番,谁知害死了姬长夜的父母。玉清道人自觉有愧,破格收姬长夜为徒,可姬长夜的骨相平凡,没有灵根,无法成为灵主。 玉清道人一咬牙,甘愿舍弃自身一半功德替姬长夜逆改筋脉,重塑灵骨,让他改头换面可以沟通灵界,牵引灵魄入体成为灵主。谁曾想,努力多年,姬长夜始终牵引不了灵魄。 玉清道人为此翻阅众多古籍也没个详细解释,大致可以理解为:逆天改命,灵界不允等等……… 此事成了玉清道人心里的一块心病,经过多次演算,推演出姬长夜脚下的路是断的,要想续接上,需功德换功德,命换命,更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契机才行,否则牵引灵魄入体,难如登天! 玉清道人坐起身,劝慰道:“徒儿莫急,年轻人就是喜欢冲动。” 姬长夜翻了个白眼,惊讶道:“师傅,年轻人不冲动,能叫年轻人吗!这话可是你教导徒儿的。” 这个………… 玉清道人尴尬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不作数,解释道:“为师年纪大了,记忆衰退了。” 姬长夜耸了耸肩,表示无奈。师傅又在装无辜,该记住的记不住,不该记住的反而记得清清楚楚,选择性失忆。就拿村子里的宋寡妇来说,宋寡妇几时洗澡,几时吃饭,师傅他人家记得比谁都清楚,偶尔下山去村里闲逛,借着看相算命的噱头搂搂宋寡妇的腰,摸摸宋寡妇的手,还不忘说自己一把老骨头站不稳,借机蹭蹭宋寡妇胸前的沉甸甸,掐指一算后,有模有样的说了句,“好像又重了,挺沉的,别做重活,容易累着”。 宋寡妇闻言,连连弯腰道谢要付看相的钱,却被买二两老酒都要赊账的师傅眯眼拒绝了,这是姬长夜第一次见一毛不拔的师傅不收银子,当时惊掉了下巴。 姬长夜以为师傅他人家下垂的良心发现了才没收银子,谁知宋寡妇走后,师傅看着宋寡妇离去的丰腴背影,啧啧称赞道:“胸挺,臀翘,好生娃,双腿笔直,缝隙不大,不可多得上品。老夫要是再年轻十岁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前顶风尿十丈,现在窝尿打湿鞋啊。” 细细琢磨,难怪师傅有鞋子不穿,一年四季都穿草鞋,好像已经穿了二十年了。 莫非………… 姬长夜捏着下巴,眼神怪异的把玉清道人上下看了遍,正欲说话,道观里供养殿内的一尊古钟突然响起,钟声沉闷,厚重。 “完蛋了,徒儿,快,抄家伙。” 玉清道人“咻”的一下站起身,因起来太猛,脚下踩空,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哎哟,摔死为师了,徒儿,记下这块地,等为师回来定要将这块地掘了。” 003:冥府无主,阎罗无王,人间无神 泥陀观内的两间青瓦房,一间供师徒两人夜里休息打坐,一间则是玉清道人口中的武器库,实际上里面堆积的都是些农具,夹杂着两三个已经用坏的夜壶。 年近六旬的玉清道人吐口唾沫于掌心,双手搓了搓,把灰白发丝挽起道鬓,整理平顺身上穿的破旧道破,面带温和笑意,双手拢袖,浅浅看去,有一种道观仙长的淡然出尘,若手拿拂尘就更唬人了。 仙长不拿黄白之物,只食清晨霞气,吞日月精华,常年隐与山中,穿双草鞋凭空增添了些许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此等仙人只可远观,不能近看。 供养殿内的古钟声三响之后再三响,一直未停。 三响钟声代表出现一个灵徒,古钟目前接连响了三十声,这是西南十二郡两百年内从未有过的奇异怪事。 玉清道人眉头紧皱,神色凝重,某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恐有大事发生! 姬长夜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趁手的兵器,半晌后,头顶蜘蛛网的姬长夜冒头,把一柄匕首给了玉清道人。 短小精炼的匕首看着眼熟,似乎是以前香客留下的,玉清道人掂了掂挺顺手,把匕首放进袖口内问道:“徒儿,你拿的什么家伙?” “先顾师傅,徒儿就随便了。” 姬长夜含糊一句,在玉清道人瞪大双眼的目光里,昂首挺胸,甩手阔步,扛着一把重剑走出屋子,一马当先,直直往道观大门走去。 玉清道人嘴角一抽,武器库何时有一把重剑他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拿出短小的匕首和姬长夜肩抗的重剑对比一番,在原地自嘲一句,“好家伙,还没满月就出来对阵杀敌了。” 泥陀观大门口,姬长夜见玉清道人不为所动,放下重剑,挥手招呼道:“师傅,走啊,诛杀灵徒去。” “急什么!” 玉清道人放好匕首,右手掐决,一指点出,一道金光顺指如飞虹般射出,之后隐没供养殿内。 古钟声停,一只黄纸叠的千纸鹤晃晃悠悠的飞出供养殿,轻飘飘落在玉清道人手里。 玉清道人收好千纸鹤,带着肩抗重剑的徒儿,出了泥陀观。 下山路上,偶遇上山采药的村民,风风火火的师徒二人可把村民吓得不轻,采药村民生怕遭受无妄之灾,赶紧让开绕了远路。 下山后,玉清道人拿出千纸鹤,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道符,随后由千纸鹤引路,先去诛杀怨念极深的灵徒。 心里一合计,古钟声四十五响,西南十二郡共出现十五个灵徒,只有一个怨念极深,比其他地方诛杀灵徒要容易不少。 一路上,为了避开普通老百姓,不让他们看见会飞的千纸鹤,误以为看见了山中神仙引起轰动。师徒二人走的都是林间小路,遇山开山,遇水淌水,可累坏了肩扛八十几斤重剑的姬长夜。 返观玉清道人,负手而行,走马观花,云淡风轻。 一个时辰后, 身疲力竭的姬长夜扔掉重剑,瘫坐在地,气喘吁吁道:“师傅,徒儿走不动了。” 山林间微风徐徐,吹动草木簌簌直响,迎面而来阵阵花香,此景象倒是符合文人士子口中的踏春。 姬长夜身体后仰,双手撑地,仰头舒服的闭上眼睛,正巧一朵花砸中他的额头,睁眼一看,盛开满树的木棉花,见花不见叶似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树枝上,煞是好看。 西南十二郡的百姓崇尚英雄气,震天下!而木棉花又被称为英雄花,英雄树,历来被人们视为英雄的象征,所以每到春季的三四月份,在西南十二郡见到最多的花便是木棉花。 武朝新立,挑选国花时,废除了历朝历代“唯有牡丹真国色”的说法,在杜鹃和木棉花当中,二选一。 玉清道人怒其不争,淡淡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初学武者可强身健体,勤练后,健步如飞,力可扛鼎,骨骼筋脉胜过寻常人,一步翻墙,两步上瓦。练到极致者,则身轻如燕,徒手碎石裂刃,足以媲美八品,九品灵主。你啊,把为师告诫的话都还给为师了。” “单练武太枯燥乏味,能像《奇闻异事》里记载的那般,脚踏地,掌擎天,伸手可捉日月星辰就好了。” 经过短暂休息,姬长夜起身抗起重剑,跟在玉清道人身后小声嘟囔一句。 玉清道人转身拿起姬长夜手里的重剑抗在肩上,空闲的左手搭在徒儿肩膀上,微微笑道: “手握日月摘星辰,我为人间守护神,妖魔鬼怪休敢来,一剑诛三魂,一刀斩七魄! 徒儿,《奇闻异事》上记载的屁话,看看就行了,当不得真。” 师徒二人并排前行,没抗重剑的姬长夜步伐加快了不少,皱眉道:“《奇闻异事》上面记载的真人真事也有不少吧。” 玉清道人望了眼发出微微红光的千纸鹤,轻轻摇头道:“不管真于假,看得,信不得。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 姬长夜轻嗯一声,没有说话。 穿过秀丽的林间小路,师徒二人来到一处鸟语花香的山涧,小溪潺潺,风景美如画卷。 前方引路的千纸鹤突然绽放耀眼红光,飞回来,在玉清道人的头顶转圈。 玉清道人摊开掌心,千纸鹤轻轻落下,把千纸鹤放进怀里,凝重道:“怪事,灵徒为死人办事,为死人报生前仇,怎会直奔我们而来?” 此刻的山涧突然没了鸟叫虫鸣,安静不少,耳边只能听见山间溪水流淌的声音。 “他姥姥个腿,竟敢主动找上门。”重剑插地,玉清道人神色阴沉,环顾四周,护姬长夜在身后。 以往诛杀怨念极深的大灵徒,玉清道人都是只身前往,即使打个几百回合不分胜负,也无后顾之忧。 如今带着姬长夜要分神去保护,玉清道人自有打算。 姬长夜意识到了周围不对劲,皱眉小声道:“师傅,那个怨念极深的大灵徒到了,徒儿感觉到一股寒气直逼脑门,鸟虫都不敢发出声音。” 玉清道人鹰视狼顾,不敢有丝毫松懈,嘱咐道:“敢主动找上门的灵徒,为师生平仅见,徒儿,不管如何,你都不能离开为师身后一丈。” 姬长夜小心藏在师傅身后,忍不住探出脑袋东张西望,认真道:“知道了,师傅。” 话音刚落, 玉清道人正前方缓缓走出一个身高九尺的高大身影,赤裸的上半身块状肌肉如坚硬磐石,凸起的青筋有小指般大小,似扎龙盘踞,一眼望去便知内蕴徒手撕虎扯龙的恐怖力道,极具冲击力。 手里提着两颗人头,一步步走来,似一尊杀神! 大灵徒头发散乱,挡住了他的样貌,山风吹起长发时,依稀可见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如万里冰渊,冰冷无情,让人后背发凉! 最为扎眼的是灵徒身上的梼杌刺青,从腹下一直蔓延至脖颈,活灵活现。根据《奇闻异事》记载,梼杌又名傲狠,四凶之一,性残暴,喜杀戮。 第一次见怨念极深的大灵徒,姬长夜看了一眼便背生竖毛,手心攥出汗水,缩回脑袋,不敢再看。 距离玉清道人三丈远时,大灵徒停下,扔掉手里提着的两颗人头,沙哑道:“泥陀观,玉清道人,守护西南十二郡的二品灵主。” 两颗头颅滚落脚边,玉清道人看清面孔后,瞳孔缩了缩,抬手拍出一掌,两颗头颅应声化成灰飞,随风散去。 玉清道人神色阴沉如水,咬牙切齿道:“你在狩猎灵主,好大的胆子!” “人间乃活人地界,岂容死人侵犯,当诛!” 玉清道人身体一震,驼着的背似乎挺直了些,一股柔和力道让姬长夜后退两步,在他惊骇的目光中,一只饕餮虚影浮现师傅身后,仰天咆哮,嘴大,可食万物! “灵魄附体。” 玉清道人轻啸一声,饕餮虚影立即化作一套流光四溢的铠甲附着在他的身体上,气势磅礴,威武不凡! 头顶悬浮一座八层小塔,晶莹剔透,气势一时无两! “九品功德武技,拳定江山。” 猛踏出几步,地面塌陷,碎石乱飞,玉清道人递出双拳,如日中天。 轰………… 大灵徒巍峨不动,双臂抵挡,硬生生抗下玉清道人的九品功德武技,小山般的身躯瞬间倒飞出去,沿途砸碎了几棵三十人合抱的大树。 灵徒双脚插地,稳住身体后,一动如风,转瞬之间出现在原地,沙哑道:“酆都无主,阎罗无王,人间无神,杀了你,西南十二郡尽收囊中。” 什么? 酆都大帝不见了! 十殿阎罗也不见了! 玉清道人暗道一声“坏事”,存有一丝侥幸的心彻底沉入谷底,冥府和人间各有规矩,无主的冥府大乱,灵徒将会霍乱人间,造成无边杀戮,尸骸遍野! “不是人间物,休在人间狂!” 不管如何,先诛杀了眼前的大灵徒在做打算也不迟。 “五品功德武技,鹰击长空。” 玉清道人双掌握成爪,身化影,以刁钻角度,直取大灵徒致命部位,爪锋利如刃,寒芒点点,暗藏无穷杀机,首当其冲便是大灵徒的那颗项上人头。 咚,咚,咚……… 大灵徒拳头相锤,铿锵作响,双臂挥动大开大合,如滚滚大江之水倾泄,力道磅礴,亦如长鞭鞭挞,碰之,爪影龟裂。 大灵徒身炼如金刚成铁布衫,金钟罩,道道爪影落下,只在其皮肤上留下点点火星子。 “杀你,花些时间。杀你徒儿,易如反掌。” 大灵徒突然侧身,躲过最后一道直取面门的爪影,身体扭转半圈,瞬间出现在姬长夜的跟前,化掌为刀,斩向惊骇莫名的姬长夜,干净利落。 “师傅!”直面体会死亡,姬长夜胆颤心惊,双腿重愈千斤,难挪动分毫。 “尓敢!” 玉清道人睚眦惧裂,脚刚落地就重踏地面回旋身体,借力道一跃而起,递出威风双拳。 含怒一击,势不可挡! 大灵徒被逼退十丈,可四溢的凶猛力道把姬长夜震飞三丈远,胸口微微塌陷,喷出一口鲜血就昏厥过去。 “徒儿!” 玉清道人想去查探姬长夜伤势如何,却被闻风而动的大灵徒挡住去路,五指张开,仅凭身体力道威风八面! 灵徒不能施展武技,看似平凡的一招一式能干脆的杀人性命,武道极致讲究的便是那返璞归真。最为可怕的是他们的身体就是神兵利器,无往不利,不动如钟,动则如山倒洪泄,越战越勇! 灵徒没有痛觉,不怕疲劳,只能速战速决,斩下他们的头颅,方可诛杀灵徒。 见去路被阻,玉清道人怒目圆睁,气冲斗牛。 “三品功德武技,灵魄真身!” 玉清道人脚下摆开阵势,双手合十,饕餮虚影再次浮现身后,比之刚才更加实体化,咆哮有声,狰狞恐怖。 一股巨大的吞噬之力完全笼罩大灵徒,饕餮灵魄本命神通,吞噬万物,可把一切吃成虚无。 再战, 以是压箱底手段, 只求速战速决。 004:得意猫儿雄过虎 饕餮真身的吞噬之力威能如何,玉清道人心如明镜,见大灵徒并未挪动分毫,不动如山,才知道气运连山那群王八蛋为何会有求于他,这哪是灵徒,分明是一块玄铁疙瘩,雷打不动,刀劈不开,点子太硬,扎手了。 玉清道人牙齿咬的直响,心里把气运连山的王八蛋挨个问候个遍,写封求援信藏着掖着,太他姥姥的不是东西了。 “当真以为只有灵主才能施展灵魄真身!难怪人间乌烟瘴气,千年也没出个神。” 大灵徒弓腰屈膝,双脚裂地,直直跃起空中,简单的一巴掌,硬生生拍碎饕餮真身。 玉清道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他姥姥的是人是鬼?好生霸道!迅速回神,抓住空隙把姬长夜护在身后,长吐出一口胸闷气。 “梼杌真身!” 落地后的大灵徒伸手一指,头顶浮现一座九层小塔,梼杌真身逐渐凝实,一时间,飞沙走石,蛮横而又霸道。 山涧里,狂风呼啸,刮的花草东倒西歪,破碎叶子和花瓣,胡乱飞舞。 “一……一品灵主?” 玉清道人呆滞,差点惊掉下巴,看着比他还多出一层的九层功德塔,整个人宛若置身冰窟,从头凉到脚,灵徒施展灵魄真身好比母猪能上树,是活见久,还是活见鬼? 玉清道人脸色难看,时黑时白,八层功德塔对上九层功德塔,无疑是以卵击石,老寿星上吊——嫌自己活的太久。 按照玉清道人的话说,明知打不过还打,那就是瓜娃子,深吸一口气,心思活络,琢磨着应该如何逃跑,表面镇定道:“灵徒怎会有灵魄,你到底是谁?” 大灵徒似乎不急于杀死泥陀观师徒,收回梼杌真身,不急不缓道:“你可以叫本王,阎罗天子。” “冥府十殿阎罗里的五殿王,阎罗天子?”玉清道人立即惊呼出声,比之刚才,更让他震撼。冥府一主十王,皆是存世万年之久,积累的怨念深似海,万载洪流一朝倾泄,来此人间化作灵徒,谁与争锋! 人间面临大劫啊! 玉清道人嘴角苦涩,微微挺直的驼背悄悄弯了些。 “本王让你死的瞑目,其他门派的灵主就没这么幸运了。” 阎罗天子不再藏拙,拳头捶地,双手深入地下,拖出五殿十六小狱钩恶鬼心脏的乌黑锁链铡钩,钩身明亮如雪,钩刃鲜红如血。 一抡锁链,带出一道弧线,钩了千万年恶鬼心的铡钩如今要钩活人心,饮活人血,威势霸道绝伦,划破长空,挟带呼啸风声。 “二品功德武技,贪婪之光。” 玉清道人眼中激射出两道乌光,抵挡铡钩瞬息,与此同时,隔空取过重剑,灵魄附着其上,劈砍重剑,气势十足。 铡钩轻易斩断重剑,玉清道人险之又险的避过,一抖袖袍,试图把铡钩送回五殿十六小狱。 用上十分力,却是徒劳。 道袍宽博袖口瞬间粉碎。 不是一招之敌。 玉清道人面色苍白,眉宇间显露一丝疲惫,倒退三步,想虚晃一招诱敌找机会溜之大吉,谁知虚空突然一震颤抖,苍穹之上降下一道白色光柱笼罩昏厥在地的姬长夜。 一角世界显现,仙山博海,云雾缭绕,各种异兽神兽齐飞,祥瑞万千。 “灵界!” 阎罗天子惊惧,阴间物怕和灵界共存的玄黄二气乃本能,后退两步,丢下铡钩回五殿十六小狱,转身就跑,快如闪电,瞬间无影无踪。 片刻后,一角世界消失不见,通天光柱随之隐没姬长夜眉心,一切归于平静。 山涧里恢复如初,山风拂面微凉,玉清道人低头一看,死里逃生后广袖道袍已被冷汗打湿,咂咂嘴,“如此大的阵仗竟是徒儿引来,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冥府大变,酆都无主,十殿阎罗王破坏两界规矩插手人间事,灵界显一角世界,徒儿应命而生?若真如此,为师应该能跟着沾点小光。” 尽想美事的玉清道人转念一想,五殿王阎罗天子睚眦必报,泥陀观势单力薄,现在不跑更待何时!西南十二郡不能再待了,尽快去青云六州,气运连山的高手众多,同道中人应该相互帮助,共同御敌才是。 最后才想起姬长夜体内的伤势,玉清道人收回灵魄,蹲下身查探,见姬长夜并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一把抗起徒儿,向青云六州方向疾驰。 夜里, 九曲大江的船家有一个从老一辈口中留下的传统:夜里不渡九曲江,白日不抓九曲红。千金不换划水木,捕上鱼来换粮钱,换粮钱啊换粮钱,家里的婆娘笑哈哈。 所以经营船渡营生的船家早已收工,玉清道人和姬长夜只能在岸边破烂的娘娘庙里休整一晚。 反正娘娘庙破烂不堪,姬长夜干脆把房门拆了当柴火烧,江边风大,夜里潮湿,姬长夜多添了些柴火让篝火烧的更旺。 玉清道人在供桌底下掏出一个满是尘土的蒲团,抖掉尘土又拍了拍,这才坐下,谁知刚坐下,“卟”的一声,屁声嘹亮,格外清脆。 姬长夜捏着鼻子坐远了些,打趣道:“师傅,没想到你还挺爱干净,拍了不算,还要吹一下。” 玉清道人理顺衣袖,双手合在腹下,打坐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为师身体好,通气。” 跟着师傅逃跑的姬长夜在路上没空隙多问,轻唤出灵魄在掌心细看,龙头鳄嘴顶独角,马身马蹄凤凰尾,身覆鱼鳞五光十色,美轮美奂,鬃毛如长发飘逸,《奇闻异事》上没记载过此般模样的灵魄。 姬长夜坐回玉清道人身旁,抬起手掌问道:“师傅,这是什么灵魄?” 玉清道人抚须淡淡道: “太阴幽荧,承四象,源起开道,由阴阳两气结合诞生的两仪二圣之一。后来,太阴幽荧和太阳烛照生四象,而四象又诞生出灵界所有的神兽,凶兽,异兽,凡兽。 为师记得有篇古老文献记载过,称太阴幽荧和太阳烛照为祖兽,至尊神。 那时为师还小,只记下了这些内容,而那篇文献则被为师当成擦屁股纸了。” 姬长夜嘴角一抽,原本泥陀观里的藏书有三十余本,古今中外都有所藏,结果被玉清道人拿去茅房当厕纸,暴遣天物! 收回灵魄,再问道:“太阴幽荧灵魄是祖兽,徒儿若是凝聚出九层功德塔,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屁的天下无敌,不晓得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太阴幽荧的青睐。” 醋溜溜的话说出来便能闻到一股酸味,玉清道人并未向姬长夜提起他牵引灵魄时,让一角世界浮现人间的事,看似祥瑞万千,福泽大地,实际上是大凶之兆! 管他什么狗屎运,只要灵魄入体,成为灵主才是最好。 诛杀灵徒,取功德,护人间,不能辱没了太阴幽荧祖兽的名头。梦寐以求的事成真了,姬长夜笑的直咧嘴,开怀道:“楚九奴当初笑话我没有灵魄,这次再让他老斑鸠插鸡毛掸子——装雄鸡。” 玉清道人瞟了眼姬长夜,似笑非笑道:“得意猫儿雄过虎,拿了祖兽又如何,楚九奴那小子是七品灵主,一根手指便能把你按在地上暴揍,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师傅我可丢不起那人。” 姬长夜泄气,灵主境界实力为尊,灵骨天赋再好,灵魄优势再高,也敌不过头顶功德塔来的震撼,更有让众人信服的力道。 玉清道人拍拍姬长夜肩膀,双手拢袖道:“大不了为师多抓些小灵徒给你杀,多取功德凝聚功德塔。徒儿,行事低调点,不要在大灵徒面前显露灵魄,那些活了上千年的老恶鬼认得太阴幽荧,怀璧其罪的道理为师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即使烟消云散,他们也要前赴后继的杀你。” 姬长夜点点头,认真道:“师傅放心,我能活到最后。” 玉清道人长叹道:“灵徒霍乱人间,不知要死多少老百姓。” 姬长夜想了想,认真道:“师傅,酆都人族可以去当大帝吗?” 玉清道人轻声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一入酆都鬼城,想出来,难如登天咯。” 姬长夜往篝火堆里添了些柴火,轻飘飘的说道:“徒儿想去酆都当大帝,镇压冥府,人间无灵徒,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玉清道人摇摇头,没说话。 姬长夜望了眼青云六州方向,说道:“师傅,我们逃跑了,你就不怕五殿王阎罗天子把西南十二郡的人全部都杀了?” “屁话,什么逃跑,我们师徒二人去帮助气运连山共同御敌,多么深明大义。” 玉清道人怒瞪一眼,想起姬长夜牵出的一角世界,叹息道:“阎罗天子只会马不停蹄的追杀我们到青云六州,剩下的灵徒,西南十二郡散修灵主会去一一诛杀,小角色,掀不起多大风浪。倒是为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独自一人裆下了西南十二郡的大灾祸,无名英雄不好当啊。” 姬长夜撇撇嘴,什么话到了师傅嘴里都会变味,坏的说成好的,黑的说成白的。 起身找了些干草垫在身下,睡了过去。 玉清道人闭眼打坐。 天刚亮, 熟睡的姬长夜被师傅叫醒,走出娘娘庙便遇见头戴斗笠,肩披蓑衣的六七旬老船家。 玉清道人笑着上前打招呼,“老乡,这么早就出船打鱼了。” 姬长夜跟在后面,抬头望了眼不远处,四五个一样打扮的船家正往码头走去。 憨厚的老船家吧唧一口旱烟,笑道:“第一次在江边看到两位道长仙师。不怕仙师笑话,我遭屋头婆娘打出来的,早上就吃了一个馒坨。” 西南十二郡的西南官话,属沿江一带老百姓的古蜀口音最重,玉清道人几十年内游走西南十二郡的每一个地方,地方口音都听得懂,也能说上几句古蜀话,“老乡,找个卡卡果果睡一觉,回切婆娘肯定晓不到。” 师傅的蹩脚古蜀话听的姬长夜忍俊不禁,别过头去望着江面,偶有数条鲤鱼争先恐后跃出水面的奇异景象。 老船家把斗笠往上提了提,拍着胸脯道:“两位仙师要坐船渡江迈?坐我的船不收银子,我的船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稳当,我婆娘凶的很就是信道,她要是晓得我今天送两位仙师过江,肯定让我回屋睡觉。” 玉清道人作揖道:“贫道先谢过老乡了。” 老船家受宠若惊,阻止道:“仙师太客气了,我能送两位仙师渡江,是我和我老婆子的荣幸。” 姬长夜有些不好意思,出门太急忘带银子了,幸好老船家不收钱,否则师傅定要向老船家求个香火,佑老船家顺风顺水顺万事兴。 到了码头。 老船家挥手的和另外几个船家打了声招呼,热情的把师徒二人请上了船。 船不大,玉清道人负手而立船头,仰头眺望,江风吹动道袍猎猎直响,发丝飞舞,显得孤傲,与众不同,很是出尘。 划船的老船家忍不住点点头,仙师就是仙师,寻常老百姓哪能比拟。 姬长夜坐在船中央的小竹凳上,看了眼玉清道人便移开目光。 一个时辰后。 师徒二人道别老船家,踏上青云六州。 玉清道人抚须一笑,“时隔三年,本道爷又来了。” 注释:(太阴幽荧,古神话和山海经上记载是一个黑洞边上的光圈,我自己改成了有形态的祖兽,其他没变,说明一下。) 005:一只蝉,嘹亮了整个夏天 (新人新书,求关注,么么哒。) 青云六州地袤物博,官商道四通八达,更有被誉为天下第一粮仓的金陵,商,农,畜业兴旺,是武朝最为富庶之地。 西南十二郡的九曲大江岸边是一眼望不到的泥泞土坑,而青云六州则是大理石修建的码头堤坝,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所以老一辈人常说,要想富去六州,十二郡常坐苦秀才。 沿着岸边一直往东走六里有一个挂着杏花酒的摊子,来往的商队百姓陆陆续续在此歇脚。年迈的老掌柜和年轻小二忙着端茶倒水,招呼客人。 酒摊旁的马厩里拴着一匹骨瘦嶙峋的枣红色跛马,垂头耷耳,萎靡不振,鬃毛泛灰白似一匹垂暮老马。 姬长夜眉开眼笑,小跑去马厩,轻抚跛脚马头,空闲的左手抓了把草料喂它吃,笑道:“萝卜头,三年未见了,也不晓得多吃点草料,现在这般模样哪还有母马青睐于你,楚九奴一直叫嚷着要你生的小马驹呢。等你长胖了,我骑着你去报仇。” 因跛脚马爱吃胡萝卜,嘎嘣脆,吃的可香了。姬长夜干脆就叫它萝卜头,简单好记,很贴切。 三年前,玉清道人带着姬长夜去气运连山相谈事宜,老一辈们坐而论道,以茶代酒,推杯换盏,小辈们自然插不上嘴。百无聊赖的姬长夜下了气运山,骑着萝卜头穿行落凤坡,谁知遇上一伙打家劫舍的匪徒,双拳难敌四手,要不是萝卜头摔跛一条腿,姬长夜三年前就死了。 离开青云六州时,没有大船渡江,姬长夜便把萝卜头留在酒摊,拜托许老掌柜照看,许老掌柜是个爱马之人,为萝卜头准备的都是上好草料。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地无粪土不长。萝卜头认主,姬长夜走后,日渐消瘦,没了往日的威风,当初有多少母马主动撅腚示好,萝卜头愣是没看上一眼,反而一蹄子把母马踹的乱窜。 如今,风水轮流转,该母马踹萝卜头了。 萝卜头见到朝思暮想的主人,兴奋的在马厩里蹦跳,长嘶几声,瞬间有了精气神,之后亲昵的蹭蹭姬长夜的脸,低头吃起了草料。 这一动静吸引酒摊酒客茶客的目光,许老掌柜认出了来人是谁,笑了笑,弯腰接着忙活。 玉清道人走过来说道:“这次回来,把萝卜头带上吧,西南十二郡我们师徒暂时回不去了。” 姬长夜双手捧起一把草料,说道:“师傅,能否用千纸鹤传封书信回去。” 玉清道人一巴掌拍在姬长夜的后脑勺,笑道: “为师早就给叶丫头写了张纸条,告诉她我们的去向,等你想起来,叶丫头早就嫁作人妇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老天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对那位姑娘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啧啧啧,酸掉牙了。 难怪叶丫头总说你是一块榆木疙瘩,不开窍。” 姬长夜摸着萝卜头,苦笑道道:“小竹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姑娘,说不喜欢那是骗鬼的话,毕竟徒儿和小竹子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杀熟,不太好。” 玉清道人吹胡子瞪眼,真想一巴掌把徒儿扇回西南十二郡把叶丫头娶了,怒道:“学堂里的教书先生白教你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中意的姑娘才能到你的床上去。” 姬长夜反驳道:“俗话还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玉清道人咬牙问道:“你是兔子吗?叶丫头是草吗?” 姬长夜摇摇头,神色复杂。 玉清道人抚须,冷静道:“俗话说,不想吃天鹅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不想拱大白菜的猪,不是头好猪。” 姬长夜转头瞪了师傅一眼,轻声道:“徒儿若是癞蛤蟆,师傅岂不是老癞蛤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抓抓摸摸。” 玉清道人哑然失笑,未曾想到一时嘴快竟把自己给绕了进去,嘿嘿一笑,搓手道:“徒儿,你看啊,日上三竿,日久生情,日落西山,一日一夜,一日千里,哪一个不比两情长久时,抓抓摸摸要好。” 姬长夜眨眨眼,好奇道:“其他的徒儿都能理解,一日千里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玉清道人看了眼周围,小声道:“一品灵主,会飞哦。” 他娘的,是个狠人。 师傅能说会道,懂得挺多,或许是切身体会也不一定。喂萝卜头又吃了些草料,姬长夜拍拍手,转身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轻笑道:“难怪师傅现在窝尿打湿鞋,一直穿草鞋。” 玉清道人笑容一僵,抬手作势就要打,见姬长夜一溜烟跑去酒摊刚好空出的长条木凳上坐下了,讪讪收回手掌。 许老掌柜客气迎了上去。 玉清道人摇摇头,叹息一声,“年轻不知精气贵,老来窝尿打湿鞋啊。美人好是好,腰是杀人的刀,不看吧,又想,看了吧,费命,进退两难哟。” 酒摊上, 许老掌柜客客气气道:“两位恩人还是老样子,六两沉缸老酒,一叠酥花生,一盘酱牛肉?” 姬长夜想了想,笑道:“许老,多二两新酿杏花酒。” 酒数陈的香,最勾汉子嘴。 沉缸酒,醇厚馥郁,最让老人想。 而沉缸老酒最烈,最辛辣,师徒二人独爱这一口。 “好嘞,恩人稍等片刻。”许老掌柜退走打酒。 玉清道人环顾四周,除了来往的商队外,就属肩上扛着大大小小行囊的普通老百姓最多,风尘仆仆,拖家带口,只是在酒摊稍作休息,便接着赶路。 酒菜上齐,姬长夜拉着许老掌柜坐下一起喝酒,三年未见,要多谢许老掌柜照顾萝卜头,二两新酿杏花酒就是给许老掌柜准备的。 许老掌柜满是褶子的脸上笑开了花。 酒摊子现在不忙,年轻小二一个人能招呼过来,许老掌柜也不再推脱,擦了擦手,笑着坐下。 三人先举杯,说些家常,相互问候一番。 玉清道人放下酒杯,指了指路上背着大小行囊的寻常百姓,问道:“老许啊,他们这是去哪?” 许老掌柜眼里闪过一抹愁容,解释道:“九曲镇,上阳岗,淮南城都出现杀人如麻的鬼怪,一夜之间屠杀商贾,官老爷一家满门,鸡犬不留,可谓是血流成河,断肢残骸遍地,去收尸的人都说那是修罗地狱般的景象,恐怖吓人。杀人的鬼怪,官府不敢去抓,附近的几个城镇都传开了,闹的人心惶惶,他们都是去两耳山避难的。平头老百姓过日子不易,好不容易支起个酒摊子,眼看好日子有了些盼头,竟出了这档子事,过几日,小老儿也要去两耳山避难了。” 许老掌柜知道两位恩人武功高强,三年前的一个雨夜若不是恩人出手相救,他早就被山匪杀了,于是好言道:“两位恩人若是为了官府赏金去抓凶手,听小老儿一句劝,还请两位恩人尽快离开此地。听说那鬼怪长的凶神恶煞,有三头六臂,脚踏黑云,江湖上那些飞檐走壁的大侠高手死了一个又一个,被找到时,头都没了,死无全尸。” 玉清道人,姬长夜相视一眼,市井传闻,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每个人再添油加醋一套说辞,谣言便是如此来的。 师徒二人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虽然知道青云六州灵徒猖獗,没想到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姬长夜给许老掌柜倒上酒,笑道:“许老还请放心,修道之人可不在乎那些黄白之物,我和师傅去清扬观访完友人就走。” 许老掌柜长松一口气,只要恩人不是去抓凶手就好,嘱咐一句,“两位恩人路上需要盘缠,可去两耳山找小老儿。” 玉清道人抚须道:“好说,好说,老许啊,两耳山下有一处山涧,山涧里有两颗相邻的枯树,枯树后面有一个隐蔽山洞,你藏在那里安全,记得多带些清水干粮。” 来了两波商队,许老掌柜告罪一声便起身招呼,见桌子长凳不够,玉清道人和姬长夜起身让出位置,不耽误许老掌柜赚银子,挥手道别,牵走了萝卜头。 看着玉清真人往气运连山相反的方向走,牵马的姬长夜问道:“师傅,我们不去气运连山?” 玉清道人抖抖衣袖,吃着临走时抓的一把花生米,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九曲镇,上阳岗,淮南城相隔不远,顺手诛杀了这边的灵徒,等你凝聚出功德塔,到了气运连山,楚九奴那小子还怎么笑话你。” 萝卜头拿头蹭蹭姬长夜,等姬长夜转头时它跪下前蹄,嘶叫一声,露出几颗大板牙,示意姬长夜骑上去。 姬长夜会心一笑,拍拍萝卜头,牵动缰绳道:“等你长胖了,我再骑着你狂奔。” 似乎能听懂话的萝卜头四蹄齐动,摇晃马头,安静跟在姬长夜身后。 让开路给来往的商队,姬长夜转头道:“师傅,青云六州形势本就严峻,我们又会把阎罗天子引过来,无疑是雪上加霜。如果气运连山知道了,会不会拿我们去点天灯!” 玉清道人拍掉肩上飞尘,无所谓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阎罗天子是我们师徒招过来的。” 下了沿江官道,踏上羊肠小路,抄近路去上阳岗,偶尔能遇见逃难的村民,都是家有妇孺老幼,走的慢些。 姬长夜说道:“如果阎罗天子亲口说出来呢?” 玉清道人轻抚胡须,自信道:“阎罗天子是冥府五殿王,存世万年,很在乎它的那张老脸,自然不会主动说出它要杀的人反而从它手底下逃走,谁会蠢到自己打自己脸。” 说的很有道理,还得是师傅啊。 听君一席话,少读十本书。 活的越老,人越精,大概说的就是师傅这类人。 姬长夜打趣道:“师傅,你自己打自己脸的时候,徒儿拉都拉不住。” 玉清道人手一抖,拔掉几根胡须,疼得龇牙咧嘴,哼哼道:“休要瞎说,为师为人正直,品德兼备,备受百姓敬仰,谁见了为师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好。真有说为师坏话的,便说明那人没眼光,被猪油蒙了心,好坏善恶不分。” 姬长夜连忙点头称是,见玉清道人横眉竖眼,挂在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泥陀山附近的十里八乡,随便一打听,骂玉清道人的比比皆是,返观玉清道人耸耸肩无所谓,常把“不遭人妒是庸才”这句话挂在嘴边,洋洋自得。 也只有叶绿竹这丫头,爱屋及乌,一直捧着玉清道人。 而叶绿竹嘴甜,玉清道人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丫头。 那年,一只蝉,嘹亮了整个夏天。 玉清道人被狗咬,哀嚎声吓得山上飞禽走兽不敢出窝。 006:拆了这座牌楼 (新人新书,求关注,么么哒。) 上阳岗三万寻常百姓约莫着都逃难去了,城内萧条,只有一两个乞丐在街上找食吃,走街串巷,敲窗扣门,没了往日惧怕衣着光鲜亮丽达官贵人的畏首畏尾,属于三教九流中下九流的他们,或许只有乱世才能容下,似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草,烧不尽,吹又生。 青云六州因灵徒猖獗,肆意残杀,已经空了一座人间城! 玉清道人拿出千纸鹤,渡灵醒物,让它引路找灵徒,上阳岗往西,师徒二人在林间穿梭,因牵着萝卜头,太陡峭的路上不去,太窄的地方过不去,所以绕了些路。 傍晚。 此时摸田野间,看不见农户家里升起的袅袅炊烟,风过压弯路边野草都悄无声息,寂静的可怕。 千纸鹤变红落下,玉清道人收好千纸鹤,皱眉看着眼前的木屋,阴冷气息弥漫,家禽死绝,鸡犬不留。 木屋门前埋了一座新坟,坟前跪着一个浑身染血的书生,而在书生身后,整齐摆放着八具血已流干的无头尸,其中一具被千刀万剐扒了皮,死状惨烈。 姬长夜栓好萝卜头,快步走上去,站在师傅身侧,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过了半晌。 血衣书生缓缓起身,慢慢转头,额头九个冥文歪七扭八很邪异,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冰冷无情,沙哑嘶吼一声,直击拳头,重重踏来,速度很快。 “徒儿,为师一根手指镇压它,信否!” 玉清道人负手而立,转头一笑,即使灵徒双拳直直杀向胸口,也不曾放在眼里,显得云淡风轻。 姬长夜微微一笑,退至师傅身后,摇摇头道:“两根手指,少一根徒儿都怕师傅骄傲。” 灵徒逼近,拳头轰鸣如雷,杀意冰冷。 玉清道人轻描淡写抬起右手,随意伸出一指,简简单单往前一按,拳杀他的灵徒如遭重锤,轰然倒地,把地面砸出一个人形凹槽。 玉清道人弹弹手指,转头笑道:“镇压蝼蚁,就这么简单。” 姬长夜无奈,师傅乃二品灵主,诛杀一个九品灵徒不过瞬息之间,抬手之事,非要故作高深,让他配合。 九品灵徒挣扎起身,却被玉清道人一脚踩碎脊骨,暗劲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使九品灵徒再无爬起的力道,四肢抽搐,示意它还活着。 玉清道人从衣袖里拿出一柄匕首扔给姬长夜,让开道:“徒儿,对着灵徒脑袋刺进去,诛杀灵徒,运转灵魄合体时衍生的功法吸取功德。” “好。” 姬长夜平静的点点头,反握匕首,上前对着灵徒的头颅刺了下去,不见血,只有一股白色烟雾喷涌而出,凝聚在姬长夜跟前似一团小云朵,洁白无瑕。 那是灵徒死后,怨念化作的功德之力,存世不过片刻便会烟消云散。 姬长夜赶紧坐下运转太阴圣决,大开头顶百会穴,吸取功德之力从百会穴入体,温四肢百骸,滋养灵魄。 玉清道人刚抬起脚想往旁边挪一步,却看见太阴幽荧突然跃出体外,悬浮在姬长夜的头顶,晃晃小脑袋,偏头看了眼玉清道人,直立起身,前踢做出几个怪异动作,见玉清道人毫无反应便张嘴一吸,九品灵徒尸身立即化作道道血气入口,而九品灵徒随之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不过几个呼吸间。 太阴幽荧吸取完血气,拍拍圆鼓鼓的肚子,翻滚几下,对着玉清道人撅了撅屁_股,心满意足的回到姬长夜体内。 这他姥姥的是祖兽? 玉清道人震惊,灵魄吸血气自古以来都没有过此类的传闻,或文献上的记载,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是灵徒施展灵魄真身,再有灵魄食血气,都是闻所未闻的奇异事。 不过转念一想,太阴幽荧乃灵界祖兽,至尊神之一,自然有非比寻常之处,玉清道人也就淡然处之,静候徒儿吸取功德之力。 日落西山,皎月高悬,世间被一片黑幕所吞噬,远处事物不可见。 随着最后一丝功德之力入体,姬长夜眼前看见了这样的一副景象,一个粗布麻衣青年,跪在坟前,手捧黄土,落泪无声,喃喃自语:“自问我这辈子活的坦荡,无愧于任何人,家中母亲卧病在床,为求药,我被奸佞之人杀害,不日将会成婚的妹妹被那罪该千刀万剐的恶人强占欺凌,最后投湖自尽,我们一家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如今大仇得报,我再无遗憾,人间真的很美,可惜我不会来了。” 姬长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眼起身,把所看见的,所听见的,都讲给了师傅听。 “人之将死,爱说啥说啥。” 玉清道人一挑眉,轻声道:“我们为灵主,当守护人间,不管人间的某些杂碎如何作恶多端,罪该万死,那也是人间的事,轮不到阴间物插手。” 虽然师傅有时候随心所欲没个观主的架子,嘻笑打闹好相处,但在人间立场一事上来说,执念太深。楚九奴以前不小心放走了一个灵徒,被师傅吊在房梁上打了一天一夜,最后气运连山的山主好言相劝,师傅才就此作罢。 经此一事,趾高气昂,在夔峰称霸王的楚九奴看见玉清道人就像老鼠见了猫,身如轻烟立刻不见了踪影。 姬长夜捏着拳头,活动活动筋骨,笑道:“灵主果然和武者有天壤之别,只是九品灵徒的功德太少了。” 玉清道人指尖弹出一道火苗,迎风见涨,烧了那间木屋连同屋外的八具无头尸,火光照亮一小片天。 玉清道人把手搭在徒儿肩膀上,哑然笑道:“你的肚皮就那么大,给你个七品灵徒敢取吗?也不怕一下把肚子撑爆了,到时候叶丫头找为师拼命咋办!” 姬长夜跑去牵拴在地里的萝卜头,一双狭长桃花眸流露出溢彩,转头咧嘴笑道:“还能咋办,让师傅下来喝我和小叶子的喜酒呗。” 玉清道人露出一排大黄牙开怀大笑道:“孽徒啊,非得把为师带走,才能喝你们的喜酒?” 姬长夜痴痴一笑,那时的小叶子绑着姬长夜儿时经常给她梳的马尾辫,特意爬上木棉树,摘了一朵木棉花砸在姬长夜的头顶,坐在树枝上开心踢着脚,一双好看的凤眸笑成了弯月,“姬大哥,你可是被英雄花砸中的男人,我的理想呢,就是一个身穿道袍的英雄来娶我,我看姬大哥就很好哟,你敢娶,我就敢嫁哦。” 在一起时未曾发觉想念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当琢磨明白师傅说的那些看似不正经的话后,姬长夜才清楚想念是什么:人想人,想死人咯。 牵着萝卜头,师徒二人离开此地,夜里不打算休息,一鼓作气跟着千纸鹤诛杀下一个灵徒。 …………………(调皮的分割线) 整整半个月,师徒二人在九曲镇,上阳岗,淮南城来来回回跑了三千里路,共诛杀灵徒五十六个,顺手端了几伙鱼肉乡里的山匪,搜刮的银子足足五百两之多,从未如此富裕过的玉清道人走路都带着一股铜臭味,只可惜三城都成了空城,银子花不出去,风餐露宿半个月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吃不着一点像样的荤腥,也看不见丰腴美妇上街,活蹦乱跳的勾人景象。 萝卜头长胖一圈,恢复了几分往日神俊,也有心思去亲近母马,毕竟现在是春天,草木正发芽。 姬长夜凝聚出一层功德塔,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太阴幽荧,看着小小的肚皮胃口竟然比师傅的饕餮还大,吸取的功德之力,约莫着有六成都被它给吞下了肚,说它还不乐意,冲着姬长夜和玉清道人龇牙咧嘴扮鬼脸,放了个屁便缩回姬长夜体内。 这一举动,把师徒二人给逗的合不拢嘴,打趣这个祖兽是个小吃货,不正经。 期间,遇见冥府判官化作的二品灵徒,那一战可谓是险象环生! 玉清道人和冥府判官过招三百,拳拳杀招递出磅礴气势,崩山裂地,如日中天! 三百招之后,冥府判官执笔而立,气焰更甚,返观玉清道人被轰断左臂,无力垂着,稳居下风。要不是太阴幽荧伺机而动,那只判官笔就在那个滂沱雨夜,伴随阵阵雷声判了二人生死! 经过艰难一战,冥府判官含恨而死。 玉清道人感悟颇深,吸取完冥府判官的功德之力,成功凝聚出第九层功德塔,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看上去像个平凡的驼背老头,这才是返璞归真的可怕之处。 一品灵主,人间也就那么几个,如今要算上泥陀观了。 师徒二人去了趟两耳山找到许老掌柜,把从山匪那搜刮来银子拿出四百两,并嘱咐许老掌柜接济路过酒摊子的穷苦人家,抢之于民,再还之于民。 许老掌柜是个善心人,感激涕零的跪下道谢。 三天后。 气运连山气象巍峨的山门口,抬头望去,与其说是山门,倒不如称呼为阁楼,攒顶尖,层层飞檐,四望如一。 玉清道人捏着下巴,来来回回徘徊了许久,看的守山门的弟子直翻白眼,背身过去。 又过了半晌,玉清道人拍手道:“徒儿,咱们泥陀观的观门就按照气运连山的山门依葫芦画瓢,看着就气派,不愁没有香客来观里上香。” 姬长夜摇摇头,捂面苦笑道:“师傅,咱们观里没有香客,不是因为道观破旧。” 玉清道人一愣,疑惑道:“那是因为啥?” 姬长夜指了指师傅的草鞋,看了眼守山门的弟子,小声道:“师傅,你多洗洗脚,换双草鞋,久而久之,观里的香客就多了。” 玉清道人抬手拍了下姬长夜的脑门儿,怒道:“屁话,那是为师身体好的特征,和香火有屁的关系。你看看哪座道观,寺庙的门庭修建的不张扬,香客就吃这一套,你懂啥。” 姬长夜揉揉脑门儿,认输道:“是是是,师傅你说的全对,咱们重修山门,香客便会络绎不绝。对了,徒儿能提个小小的意见吗?” 玉清道人轻抚胡须,淡淡道:“说来听听。” 姬长夜凑近脑袋,怕被人听了去,故此声音压的很低,细弱蚊蝇道:“师傅,能不能在观里修个茅房,徒儿每天夜里撒个尿还要翻墙。” 玉清道人摇摇头道:“床下不是有夜壶吗,你见为师夜里几时翻过墙。” 姬长夜眨眨眼,嘴角勾勒出一抹弯曲的弧度,憋笑道:“那个……夜壶的口太小了。” 玉清道人神色一僵,立即抚须笑了笑很好的掩饰过去,重重点头道:“徒儿言之有理,夜壶的口是有点小,为师用着也不习惯,那就找一块空地修茅房。” 姬长夜嘿嘿一笑,巧妙的看了眼师傅身下,说道:“知道师傅心疼徒儿。” 玉清道人轻嗯一声,说道:“要不是怕徒儿你翻墙时不小心摔了,为师才不会花那冤枉银子。” 姬长夜连忙点头称是,给个台阶让师傅下了算了,毕竟这有外人,被看了笑话脸面没地放。 姬长夜心里一琢磨,修缮道观花销的银子可不少,问道:“师傅,银子咋来?” 玉清道人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气运连山道:“这不是有个大财主吗,不给银子,就拆了这牌楼。”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要多奸诈就有多奸诈,古语说的狼狈为奸大概指的就是这师徒二人。 一柱香后。 气运连山山门里走出一位神态温和,一截木枝挽起雪白发丝,身着黑白两色八卦广袖袍的耄耋老人,手拿拂尘,长眉长须,如果再骑上丹顶鹤,活脱脱是一位山中老神仙。 来人正是气运连山的山主,道号:如一! 如一山主身后跟着四个身着统一青衫的六七旬老者,其中一个双手拢袖的是夔峰锋主严厉山,看了眼玉清道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没有好脸色。 “阔别三年,玉清道友更上一层楼,乃人间之福,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007:如此神仙女子 人间之福! 这话要是出至别人之口,玉清道人会信上十分,同时笑得合不拢嘴,轻抚胡须直夸那说话之人的眼光当真是毒辣。 可从如一老儿的嘴里说出来,那就是盲人拉面——瞎扯。 回了一个礼数,玉清道人皮笑肉不笑道:“侥幸,侥幸,三山五岳之中,就数泥陀山最上不得台面,去哪都要受气。哪像气运连山这般威风,年年做那八方魁首,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本道爷若是再不努力,师傅他老人家恐怕要上来把本道爷带走,说本道爷在人间丢人现眼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泥陀观不像别的山头大开山门,广收门下弟子,聚贤纳才。虽然一脉单传守护西南十二郡,有历代祖师坐镇泥陀山,就没人敢小觑只有师徒两人的泥陀观,可到了玉清道人这里,道观香火接不上不说,往昔荣光更是十不存一。 按照玉清道人的话说,谁都可以站在泥陀山头上拉屎。 如一山主眸泛异彩,和蔼道:“玉清道友太过谦让了,西南十二郡八百年来都平安无事,仅凭这一点便让气运连山自愧不如。如今青云六州局势不容乐观,灵徒数量不断增加,气运连山不堪重负,玉清道友可解了我等的燃眉之急。” 玉清道人轻抚胡须,点点头,“本道爷凝聚出九层功德塔,勉强能为青云六州的百姓出些绵薄之力。” 除了夔峰峰主严厉山像谁欠他二五八万两银子似的,一直耷拉着脸外,其他三位峰主都一一作揖客套说了句场面话,便负手而立,斜视泥陀山师徒。 姬长夜暗自编排了这几个老家伙一番,等阎罗天子来了青云六州,是否还能云淡风轻,自恃清高?笑嘻嘻上前,面向如一山主和四位峰主挨个问候一声,只得到淡淡回应。 姬长夜微微一笑,退至师傅身后。 气运山的由来有很大名声,所以气运连山的人始终自恃清高,故此看不上其他几座后起之秀的山头。相传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名不周,乃撑天之柱!古神共工战败后怒触不周山,导致天塌,九州大地地陷,使天不能遍盖万物,地不能普载万灵!女娲不忍人间受此劫难,在黄河边上捡了些彩色石头,熔炼五彩石补天,足足补了九天九夜,直到天空放晴,天边弥漫五彩云霞,见人间无恙,女娲才驾云离去,剩下补天石中的一颗变化成了如今的气运山,连五峰,引紫气东来,垂下万道云彩。 “玉清道友,还请里面详谈事宜。” 如一山主面带如春风般温和笑容,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位峰主虽心有不愿,依旧弯了弯腰。 “如一道友也请。” 玉清道人咧嘴一笑,只是场面话要说上一句,但不会和这几个老家伙客气半分,便负手走在最前,昂首阔步,得意扬扬。 如一山主脚步平缓,身如清风,和玉清道人并排而行。 唉。 四位峰主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许的无奈,灵主之间以实力为尊,一品灵主任谁都不敢懈怠半分。 姬长夜在后面忍俊不禁,干脆别过头去欣赏气运山上被大文豪赋予诗画的山水美景,山和天平,水落云上,丝丝薄雾萦绕山门,落在手里,颇有点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的韵味在里面。若是女子来此妙曼身姿,那便是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邀她登云台,如山中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气。 走进山门。 姬长夜偏头看见藏在一块石碑后面,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的楚九奴,正向他招手。 严厉山看了眼和如一山主有说有笑的玉清道人,再转头看看楚九奴,有点挂不住面子,小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老夫怎么收了这么个胆小如鼠的玩意儿。” 姬长夜停下步伐,目送几位长辈去气运山主峰,莲花峰。 眼见玉清道人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楚九奴终于松口气,从石碑后面搬出他那二百来斤的肥硕身体,丝毫不影响他那如同草上飞的脚步跑向姬长夜,肥头大耳面带福相,若是把头发剃了,和寺庙里供养的弥勒佛一般无二。 姬长夜皱眉,抬脚跨出一步猛的转身,躲过楚九奴那似一堵肉墙的沉重拥抱,恨声道:“楚胖子,你还记得小六子是怎么死的吗?你想撞死我,让我去下面陪小六子?” 装束富贵的楚九奴扑了个空,身体前倾的厉害重重倒地,摔了个狗吃屎,滑稽的模样让看守山门的弟子忍俊不禁,却被翻身而起的楚九奴怒瞪一眼给吓的噤若寒蝉,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顾不上衣上的尘土,楚九奴凑过肥硕大脑袋,嘿嘿笑道:“夜兄,别来无恙啊。三年未见,你还是这般英俊潇洒,难怪家姐对你朝思暮想,日渐消瘦,要不是师傅阻拦,她早就去西南十二郡找你了。” 一个比楚九奴体态还要宽阔的女子,与其说是女子,倒不如说是天上哪位泰坦降落凡尘才对,修八辈子徳也无福享受啊! 姬长夜一愣,问道:“我记得你姐好像两百一十来斤,三年来日渐消瘦,你姐现在多重?” 楚九奴皱眉,掰着手指算了算,伸出一根手指头然后缩了回去,仔细一琢磨,伸出两根手指后再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家姐现在好像是二百三十有余吧,家姐说体重是女子最大的秘密,不能说给男人听,所以我也没有细问。” 姬长夜吓了一大跳,高高蹦起,惊呼道:“以前二百一十来斤,如今二百三十有余,楚胖子,你管这叫日渐消瘦?这他娘的是日渐长肉还差不多。” 楚九奴肥脸上露出只能在害羞女子脸上才能看见的羞涩,挠挠头,憨笑道:“这是我娘说的。” 姬长夜长叹息一声,说道:“也不怪你,楚家以肥硕健壮为美。” 楚九奴嘿嘿直笑,没说话。 姬长夜皱眉道:“楚胖子,你姐知不知道我来了?” 楚九奴点点头,如实道:“整个气运连山都知道了,家姐能不知道吗。” 姬长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姐现在在哪?” 楚九奴伸手指了指夔峰方向,说道:“在她阁楼里擦胭脂,家姐特意命人去武朝帝都买的名贵香胭脂,为了见你花了大心思。夜兄,依我看,实在不行你就从了家姐吧,楚家有了女婿,我娘也不会逼我下山去继承诺大的家业。” “屁话!” 姬长夜拉长脸,怒道:“你楚家家大业大,另请高明吧,你姐,我无福消受。” 说完,拉着楚九奴向重剑峰走去。 路上,重剑峰的弟子看见楚九奴纷纷避让,躲之不及的弟子不管年岁大小都齐齐叫了声“楚师兄”,显而易见,楚九奴不止是在夔峰称霸王。 姬长夜转头瞟了眼楚胖子,问道:“气运连山弟子众多,不乏样貌英俊的男子,你姐难道就没看上一个?” 楚九奴点头轻嗯道:“弱水三千,家姐只取一瓢饮,谁让夜兄魅力大呢。” 魅力大这点,从认识楚胖子之后他唯一说的一句有模有样的话,姬长夜点点头,欣然接受。 楚九奴转头苦笑道:“夜兄,你有所不知,家姐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此生非你不嫁,她若是嫁不出去,我就进不去楚家门。” 姬长夜把手搭在楚九奴肩膀上,轻声道:“这不是正合你意,在气运连山,山主和峰主之下你可以称山大王,横着走,谁敢拦?回去楚家,被你姐当下人使唤,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我不能娶你姐,你也不能让我娶你姐。” 直性子的楚九奴摇头道:“那不行,我娘就我一个儿子。” 劝说无果,姬长夜摇头作罢,苦笑道:“唉,如果长相英俊潇洒也是一种罪过的话,那我应该被判死罪,千刀万剐。楚胖子,我要是如你这般就好了,哪个女子瞎了眼能投来青睐的目光。” 不怎么在乎长相的楚九奴理所当然道:“娘们儿?又不能拿着娘们儿去诛杀灵徒,要那玩意儿干啥?只会妨碍我拔剑的速度。” 姬长夜竖起大拇指,此番理解真是,洞穴_里面雕花——深刻! 重剑峰,因峰顶尖锐,峰体宽厚酷似一柄重剑直指天际而得名。 来到涯边观景亭,姬长夜手扶栏杆,一眼望去,下方云层叠叠,望之如海,云随风而动,其形如波,恰是万马奔腾滔滔不绝!再看云薄之处,依稀可见地面城池建筑小如蚂蚁,油然而生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万丈。 难怪有些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顶峰的风景相必只会更美,更波澜壮阔! 涯边的风有些狂,乱拽衣裳扯头发。 姬长夜坐下说道:“楚胖子,青云六州灵徒猖獗,气运连山为何不多派些弟子出去?” 楚九奴四仰八叉躺在亭子里,微微苦涩道:“听我师傅说,九州龙脉被斩断,为恐酿成大祸,明日山主和几位峰主便会带些弟子启程去黄河之滨接上龙脉,不让九州大地气运衰败。至于青云六州的灵徒,有多少人尽多少力吧。” 姬长夜神色动容,问道:“如一山主离开,难道不怕一品,二品灵徒杀上气运山灭门?” 楚九奴解释道:“一品,二品灵徒都聚集在黄河之滨,阻拦有人去续接龙脉,山主他们走了,气运连山还会有三品灵主坐镇,我们只要坚持到山主他们回来就行了。” 姬长夜哦了一声,眼珠子一转,起身踢了楚九奴一脚道:“赶紧起来去夔峰找你姐。” 楚九奴一愣,立即爬起身,伸手摸了摸姬长夜的额头,不烫,没病啊!方才一听家姐便吓的拉着他直奔重剑峰,现在竟然主动去夔峰? 姬长夜打掉楚九奴的手,笑道:“去和你姐说说,下山诛杀灵徒取功德,毕竟你姐是六品灵主,我们之中最强,有你姐在,六品以下的灵徒,当成白菜砍了。” 师傅不让下山,在山上都快闲出屁的楚九奴眼前一亮,家姐说的话师傅要听,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后想起什么,泄气道:“夜兄,要说你去说,家姐肯定听你的。” 姬长夜一把搂住楚九奴的肩膀,笑道:“还记得我们当初喝酒差点拜把子时说的话吗?” 楚九奴重重点了点头,如实道:“当然记得,那日酒后,月光有些晒人,我们借着酒意举杯:姬大哥为兄,我为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姬大哥享,有难我当。不过…………” “不过什么………”姬长夜搂着楚九奴肩膀走出涯边观景亭,踏上下山路。 楚九奴挠挠头,咧嘴道:“不过,我和夜兄还没烧黄纸,拜把子,口头说的不作数,夜兄还是自己上夔峰找家姐吧,我在山下等你。” 那等只应天上有的神仙女子岂敢独自走进她的阁楼? 姬长夜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直翻白眼道:“你姐嚎一嗓子,夔峰都要震三震,我一个人去找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直到体无完肤摇摇欲坠为止,楚胖子,你信否?” 楚九奴咧嘴直笑,搓手道:“我信!” 008:睹物思人,越思越憔悴 (求关注,求收藏,么么哒。) 莲花峰下双龙戏水的园子里。 楚九奴拖着二百来斤体重,不知从哪处深深花丛挖出一坛子尘封多年的老酒,轻轻拍掉泥土,递给姬长夜,乐呵呵道:“夜兄,这坛子陈年虎虎酒是家姐让我埋的,说给你补身子用,我都没敢偷喝一口。” 虎虎酒? 喝完浑身燥热,不怒而威,吃我一棒的那种大补酒? 姬长夜皱眉,后退一步,没接虎虎酒,轻声道:“你想喝它?” 楚九奴点点头,上前一步,再递出手里酒坛子道:“喝了虎虎酒,走梅花桩练武,出一身汗,洗个澡,畅快。” 姬长夜点点头,楚胖子说的很有道理,虎虎酒是有这个用途,把酒坛子推回去,大手一挥,笑道:“我身体好,不用补,这坛子虎虎酒给你喝了。” 楚九奴一愣,不确定道:“夜兄,如此好酒,真舍得给我喝?” 姬长夜手握成拳,捶捶胸口,肯定道:“好兄弟在心中,自然舍得给你喝。” 楚九奴喜出望外,恨不得抱着姬长夜亲上几口。 两年前偷偷摸摸喝上一小口虎虎酒,被楚倾城揍的连亲娘见了都要问一声这是谁孩子,咋长的这么磕碜! 楚倾城威武。 楚九奴唯有听之任之的份儿。 眼眶渐渐湿润的楚九奴,暗叹姬长夜不愧是他在气运连山唯一对胃口,看对眼的朋友,憨厚道:“夜兄,咱去夔峰,我劝家姐下山诛杀灵徒。” 方才费尽唇舌劝说都无果,凭一坛子虎虎酒反而把认死理的楚九奴给拿下了,真是山羊放了绵阳屁——万万没想到。 姬长夜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抱着虎虎酒心里美滋滋的楚九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夔峰经常来一群野猴子摘果子吃,楚胖子,记得喝了虎虎酒,远离那群猴子。” 没提气运连山的女弟子,楚九奴若是敢吃她们豆腐,楚倾城第一个把他赶下山,所以不用为此担心。 没头没尾的话让楚九奴不明所以,并没有多问,只想快点回去喝上一口虎虎酒,挥洒汗水多舒坦,于是抱着酒坛子就往夔峰方向跑,干劲十足。 他那猴急猴急的模样,看的姬长夜不禁莞尔。 虽然楚九奴天生神力,乃虎龙二灵青睐有加,三岁时举刀弄剑,能和楚府招募的武夫对上十余招,五岁能扛三足圆鼎,八岁敢徒手撕狼,震惊楚府上上下下,不过脑子里缺根弦,只对武道一途感兴趣,至于其他,能免则免。 他若是把这股猴急劲儿用在女人肚皮上,楚家必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豪气包下寺庙一个月的香火,感谢各路神仙显灵。 姬长夜看了眼别出心裁修建的园子,摇摇头跟了上去。 夔峰山下。 姬长夜蹲下身,手里拿着一小截枯木枝,聚精会神看蚂蚁搬家,偶尔把乱跑的一两只蚂蚁拨乱反正,紧随队伍。 约莫着等了半个时辰左右。 猴急上山的楚九奴又猴急跑下山,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道:“夜兄,家姐不在夔峰,听师弟说,家姐去找白衫先生了。” 白衫先生? 气运连山何时多了一个有如此儒雅称呼的人。 姬长夜扔掉枯木枝,起身拍拍手道:“坐着歇一会儿,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住的阁楼走水了。” 楚九奴一屁股坐在上山石梯上,大喘几口粗气道:“我这不是怕夜兄等着急了吗,一刻都没停歇。” 蹲久了,腿有些麻,姬长夜坐在第二层石梯上,揉腿道:“这白衫先生有何来头,你姐竟然主动去找他。” 楚倾城平日里除了下山诛杀灵徒会四处走动,其余时间差不离都待在夔峰的阁楼里不知捣鼓啥,属于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闺女。唯一例外的就是姬长夜在气运山时,她每天都会走下夔峰,借指导练武名头接近姬长夜,一个白衫先生有何德何能? 比姬长夜长的英俊潇洒? 还是比他多了只眼睛? 楚九奴揉揉手腕,五指张开再握成拳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鄙夷不屑道:“所有人都称呼他白衫先生,听说是山主请来的贵客,丹青大家,诗词大文豪,依我看,那老家伙就是一个爱喝大酒的老酒鬼,整日抱着酒坛子不放,拿只毛笔鬼画符罢了。” 姬长夜打开宣纸,定睛一看,草书八字:前程似锦,继往开来。 把宣纸放在楚九奴面前,姬长夜指着上面的字,问道:“楚胖子,知不知道写的啥。” 楚九奴看了眼,想也没想,脱口道:“逮住蛤蟆,攥出尿来。” “哈哈哈………好,念的好。” 姬长夜重重拍了拍楚九奴肩膀,笑得前俯后仰,眼角泛泪光。这草书八字很多大文豪都书写过,楚九奴所念,若是被他们听了去,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必然会扔下毛笔,挽起衣袖,指着楚九奴鼻子破口大骂:文盲,不识字,王八蛋……… 按理说,出身商贾豪族的楚九奴更应该精通字画文刻,食珍馐握樽杯,只可惜一门心思扑在武道一途上,对此一窍不通,惹来笑话也不全怪他。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从小跟着学堂先生学过几年字画的姬长夜,赞叹草书八字写的当真不凡,下笔如游龙,运转如意,虬劲有力透纸背,阳刚而有内力,松散见精神。 这白衫先生不愧为丹青大家。 姬长夜折好宣纸,笑道:“你上学时若不逃课去练武,就不会不认识这八个字。” 楚九奴心里郁闷,第一次念出“逮住蛤蟆,攥出尿来”,楚倾城听后大发雷霆,恨弟是块铁,久炼不成钢,怒气冲冲把他踹下了夔峰。 第二次则是姬长夜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 楚九奴挠了挠头,转头问道:“夜兄,这八个字到底念啥?” 姬长夜把宣纸塞进楚九奴怀里,理顺他胸前衣裳,之后拍了拍,说道:“前程似锦,继往开来。” 楚九奴哦了一声,小声咕哝道:“怎么看,我都觉得是你们念错了,写的肯定是逮住蛤蟆,攥出尿来。” 姬长夜笑了笑,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凝聚功德塔需要诛杀更多的灵徒来吸取功德之力,太平年间修为晋升缓慢无可厚非。如今灵徒四起,八方来袭,人间遭受大劫,也不失为一个绝佳时机,起身催促道:“白衫先生住哪,找你姐去。” 楚九奴歇够了,起身拍拍屁股,一把搂着姬长夜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老酒鬼住在上清阁。” 上清阁是如一山主平日里打坐静修之地,竟然腾出来给那位白衫先生当住所,姬长夜饶有兴致,想看看楚九奴口中的老酒鬼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如一山主如此重视。 ………………… 莲花峰比其他四座山头明显宽阔不少,楼阁殿宇连山,楼檐重重张牙舞爪,殿宇飞阁流丹,气势雄伟。 主殿磅礴,高悬门庭,三个烫金大字“蓬莱宫”龙飞凤舞,极尽神韵。 蓬莱宫前,薄烟轻盈,袅袅拂面,香火通天。 绕峰修建长长回廊,百步一座八角凉亭,可做眺望台,观景台。 再上五十层石梯,穿过林荫小道,便看见院子里种了一颗银杏树的上清阁,与其称之为阁,不如说是黄泥巴竹栅栏围成的独门院落来的贴切。 一旁小溪潺潺,上清阁隐于深,是一处修身养性的风水宝地,不可多得。 如一山主喜静,却爱争个强弱,好比一个铁匠上街叫卖他锻打的矛,是世间最锋利的矛,无坚不摧。锻打的盾,是世间最坚固的盾,无物可破。 那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该何如? ……………… 推门而入。 挂满字画的院子里,不见白衫先生,只看见一道宽肩阔背,脑后绑着马尾辫,身高七尺的伟岸背影,身着青色碎花长裙显得不伦不类,正执笔沾点墨,落在宣纸上,笔锋正劲,铁画银钩。 楚九奴拉了拉姬长夜袖口,眨眨眼努努嘴,指了指那道伟岸背影。 临时打退堂鼓的毛病,不能惯!姬长夜视若无睹,抬脚往后退一步,微微一笑,抬手作了一个请。 楚九奴深提一口气,三步两回头,轻手轻脚走进后,小心翼翼轻唤道:“姐,夜兄来找你了,想和你商量…………” 未等楚九奴说完,楚倾城转身一巴掌把碍眼的弟弟拍翻在地,一张绝美的脸庞上满是幽怨,双眸剪秋水的眼中并无太多惊喜和雀跃,一步步走向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人,抚摸脸颊,自怜自艾道: “落花有意随流水,可流水无情恋落花。 小女子胆大逾越礼节舍身于公子,公子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小女子一眼。 弟弟,你说姐姐长的像洪水猛兽那般吓人吗?” 遭受无妄之灾的楚九奴委屈的想写封家书回去诉苦,但也只能想想罢了,在楚家,楚倾城说话比娘都好使,迅速起身,赔笑道:“姐的相貌倾国倾城,来提亲的世家子弟大排长龙,差点踏破门槛,是夜兄好坏不………” “啪!” 楚九奴又一句话没说完,楚倾城反手一巴掌,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味道,楚九奴翻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楚九奴捂着高肿的腮帮子,目光哀怨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站起身,离楚倾城远了些。 楚倾城没有转身,轻声道:“姬公子为人如何,我心如明镜,弟弟,姐姐三天不揍你,动作生疏了许多,需多练练了。” 楚九奴惶恐,连连后退,掐媚道:“不生疏,不生疏,姐这两巴掌一气呵成,顺手极了。” 姬长夜目睹了这一切,只有在心里替楚九奴打抱一下不平。 楚倾城的样貌和身段形成强烈反差,单看俏脸,能迷倒一大片人,再看身段,能吓退数万铁骑。那些说灭了灯都一样,盖上被都一样的人,满嘴胡说八道,两百三十有余的体格,眼睛瞎了都能感受到与众不同。 姬长夜耸了耸肩,只怪天公不作美,有缘无分哟,苦笑道:“能让楚小姐侧目,荣幸之至,寒门苦子不敢攀附高枝,多谢楚小姐厚爱。”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成纱,小女子主动撕了这层纱,姬公子也不愿睡小女子的卧榻吗?” 楚倾城美眸含泪,轻咬下嘴唇,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轻轻道:“姬公子喜欢女子梳马尾辫,小女子每日都会梳上半个时辰,只为能让公子侧目。睹物思人,越思越憔悴,公子随手刻的一柄木剑,小女子视若珍宝,每日拿着才能入睡。”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009:让你三招 (新人新书,求关注,票票,么么哒。) 都说相思是人间无药可医的毒药,痴心女子痴情郎,却都心甘情愿喝下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一两毒药,正如楚倾城那句话,睹物思人,越思越憔悴,恰到好处的极尽心酸。 眼看楚倾城步步紧逼,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谁说女子不如男,姬长夜第一个不放过他,尽他姥姥的胡说八道,面前的女子龙行虎步,有一女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个可抵千人! 夜风徐徐,吹动草木簌簌直响,像是低头絮语,轻声欢笑。 姬长夜后退几步,背贴栅栏,楚倾城灼灼目光似虎_狼,没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姬长夜浑身肌肉紧绷,心悬着,洋装镇定,拖延道:“楚小姐,我来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其他的事能否日后再说?” “姬公子吩咐,小女子便日后再说。” 楚倾城停下脚步,十指剥青葱,掩嘴轻笑,似乎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十指交叉,神态扭捏,像极了夫唱妇随的模样。 眼前女子怪异的羞态模样,让姬长夜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怕楚倾城突然心一横把他扛去夔峰,来个霸王硬上弓,那时围帘深深,烛火通明,不死也要脱层皮!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月黑风高,静谧的小树林里,楚倾城很是霸道,差点和姬长夜解了战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吐出一口气,轻声道:“灵徒肆掠,青云六州民不聊生,还望楚小姐明日和我们一起下山诛杀灵徒,取功德。” “五湖四海,小女子愿相随姬公子左右。”楚倾城眨眨眼,点点头,应了下来。 姬长夜目光躲闪,尴尬一笑。 楚九奴呆滞,这样柔情似水的姐姐真是那个在楚家横行霸道,说一不二的大小姐?以为看花了眼,揉揉眼睛,摸摸高肿的腮帮子,是家姐,没错呀。再看看手臂僵直垂着的姬长夜,赞叹这天下,恐怕只有夜兄才能拿捏住家姐,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楚倾城心情大好,娘说的果然没错,男人自尊心强,喜欢女子小鸟依人,百依百顺,要在恰当之时发点小脾气,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才行,任由男人如何不老实,心绪万千念别家女子,也插翅难飞掌心寸许之地,难怪爹纵横商道几十年,要强了一辈子,始终在娘的面前服服帖帖。 楚倾城浅浅一笑,转过头去,一脸平静的把楚九奴叫了过来,揉揉手腕,问道:“弟弟,气运山可有空房间给姬公子住?” 楚九奴双手捂面,透过指缝看了看挤眉弄眼的姬长夜,对楚倾城不确定问道:“姐,空房间有,还是没有啊?” 楚倾城语气轻轻,咬字很重道:“此“弟”不宜久留。” 楚九奴惶恐,连忙道:“没有房间。” 楚倾城点点头,满意道:“甚好。” 楚九奴抹掉额头汗水,虚惊一场。 姬长夜恨得牙痒痒,楚胖子以后娶妻了也是个耙耳朵,赶紧道:“气运连山下山了半数弟子,空出的房间大把,楚小姐不必操心。” “姬公子有所不知,空出的房间半年没住过人,也没人去打扫,遍地灰尘,住不进去。” 楚倾城小鸟依人般轻声细语,单看脸的话,任谁来了都会心猿意马,丢了魂魄。 紧接着,楚倾城手握拳头,指关节捏的咔咔直响,威胁之意显而易见,似笑非笑的对楚九奴道:“弟弟,姐姐说的对吗?” 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的楚九奴,牙一咬,拿定主意正欲开口,却被姬长夜抢先一步,歪头看向楚九奴,似有风沙进了眼睛,使劲眨眨眼道:“楚胖子那正好有空了一间房,能将就一晚。” 可叹楚九奴挠挠头,目光躲闪,望向别处,没有说话,气的姬长夜想把送出去的虎虎酒给拿回来,拿虎虎酒时口口声声“好兄弟,在心中”,去他姥姥的。 哦~~~~~~ 楚倾城故意拖长音,皮笑肉不笑道:“弟弟,是这样吗?” 楚九奴小心翼翼看了眼紧捏拳头,怒目相向的姬长夜,心里替他默哀片刻,只有一夜,夜兄应该扛得住………见楚倾城收敛笑容,赶紧摇头道:“姐,我那没有空房间给夜兄。” 说完,楚九奴快步跑开,他一个五大三粗,不爱舞笔弄墨的粗糙汉子此刻竟然拿起毛笔,埋头写字,不忘咕哝一声,“提笔我画个球,山外青山楼外楼………” 楚倾城转身,含羞浅笑,拿起小拳头捶了一下姬长夜的胸口,娇羞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先回去布置一番,等候姬公子。” 欠身行了一个大家闺秀的礼数,不等姬长夜说话,脚踏地面震动碎小石子,离开了上清阁,步步生威风! 姬长夜伸出手,张了张嘴,落寞叹息一声,苍天好轮回。 之后,气冲斗牛,找上心不在焉鬼画符的楚九奴,怒道:“楚胖子,这就是你说的,为兄弟两肋插刀?” 楚九奴丢下毛笔,手指有墨水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苦笑道:“夜兄,你也看见家姐是真要下狠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插兄弟两刀,实属无奈之举啊!” 姬长夜双手抱胸,冷冷道:“要我出卖色相?换你一世安宁?” 楚九奴憨厚点头道:“要怪只能怪夜兄,相貌清逸,俊朗不凡吧。一个晚上,忍一忍,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拍马屁的话听着是顺耳,说的却不时候,眼下楚倾城大张虎_狼口,等候闺中,姬长夜可没功夫听楚九奴瞎扯,冷笑道:“你姐穷胸极恶,有容奶大,能给我闭眼的机会?” 楚九奴尴尬笑道:“夜兄且放心,家姐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夜兄今晚哪也别去了,否则家姐把你从别的山头扛回夔峰,那就闹大笑话了。” 事已至此,姬长夜唯有连连苦笑,白衫先生住在上清阁后,这里便堆了很多美酒,虽然没有得意的那口沉缸老酒,随便抓起一坛,仰头猛灌,借酒浇愁。 做贼心虚的楚九奴陪着他直接坐在地上,抱坛子喝。 一柱香后。 从角落里走出一个身着白色宽博长衫,头戴巾帽的儒雅老人,手捂裆部,一瘸一拐,嘴里骂骂咧咧。 当看见院子里一些宣纸书画被酒水浸透,地上滚落五六个酒坛子,那可是花了大心思运上气运山的上等杜康,平日里只舍得小酌二三两的白衫先生,直接挽起衣袖,瞋目切齿,要狠揍那个暴遣天物的王八羔子。 六目相对,两声轻咦传出,楚九奴见状,迅速起身,不招呼姬长夜一声,抱着酒坛子拔腿就跑,脚底抹油如一阵轻烟。 姬长夜呆滞,楚胖子有难是真跑啊! 白衫先生愣在原地,指着姬长夜道:“你是,安阳镇救人的那小子!” 姬长夜起身,看清了来人,愕然道:“你是,安阳镇卖假画的老头!” 方才脚步迈大了,又扯的裆部火辣辣的痛,白衫先生一手扶腰,一手捂裆,小心坐下道:“臭小子,快一年没见了吧。” 姬长夜点点头,打开一坛酒给白衫先生,叹息道:“原来你就是白衫先生,当初还以为你只是个临摹书画名流画作的高手。” 又开一坛! 转头望了一眼树下,十坛杜康只剩下两坛,白衫先生嘴角抽了抽,心里淌血,不过姬长夜于他有恩,也不好多说什么,把杜康放在姬长夜够不着的地方,说道:“早就告诉过你,老夫是丹青大家,现在信了吧。” 姬长夜灌了一口酒,笑道:“能让如一山主奉为座上宾,岂有不信的道理。” 白衫先生抚须长笑,姬长夜是只小狐狸,能让他相信可不容易咧。 姬长夜问道:“老头,你这是咋了,一直磨凳子?” 白衫先生咬牙切齿道:“老夫上趟茅房,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把厕纸换成了绳子。” 姬长夜明悟,嘴角勾勒出一抹弯曲弧度,轻声道:“所以,生拉啊!” 白衫先生点点头,一拳捶在木桌上,震落几张宣纸,“别让老夫逮住,否则,让那王八羔子体会什么是一百遍。” 姬长夜憋笑道:“附近没有草木?” 没有,寸草不生。 不扯衣服? 穿破衣烂衫,有辱斯文,不扯。 来回两头拉? 嗯。 现在还是火辣辣的痛? 嗯。 死要面子活受罪,来回拉了几次。 没数。 拉干净了? …………… 见姬长夜挤眉弄眼还要再问,白衫先生怒道:“臭小子,没完没了了,你要是把此事宣扬出去,老夫揍的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姬长夜轻飘飘看了眼白衫先生,细胳膊细腿,搬块石头都费劲,斜眼道:“就你?” 白衫先生抬手作了请,说道:“比划比划?” 姬长夜摇头道:“算了,你一介书生,体质文弱,舞刀弄枪也不怕伤着。” 白衫先生收回手道:“不信?老夫可让你三招。” 姬长夜洒然一笑,没有接话。 白衫先生转身闻了闻酒香,捡起地上的盖子,封住酒坛子道:“臭小子眼界挺窄,老夫是那种说大话,张嘴就来的人吗?” 姬长夜目不转睛,肯定道:“是。” 好小子。 一个晚辈而已,没必要动真格,免得落下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白衫先生苦口婆心道:“青云六州灵徒猖獗,弑杀无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如一老儿请老夫来此,只是作画这般简单吧!” 姬长夜耸耸肩,示意他说下去。 白衫先生清了清嗓子道:“黄河之滨的龙脉被斩断,各个山头二品以上的灵主都会前去续接龙脉,各方山主掌门怕灵徒趁机杀上山门,留下的后手都不一样,老夫住在上清阁,明面上写字作画,实则暗中守护气运连山。” 姬长夜摇摇头,“不信,如一山主喜好丹青字画,附庸风雅是一把好手。况且三山五岳之首的气运连山,需要外人帮忙守护山门?” 白衫先生瞪眼,哼哼道:“东海之角已经升起了酆都城头,泰山脚下十殿阎罗宫显露狰狞头角,冥府出现人间只是时间长短,西南十二郡易守难攻,地处偏远,臭小子你知道个蛋。” 任由白衫先生说的天花乱坠,姬长夜不信依旧不信,这老头满口胡话,特别是酒后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滑稽模样,哪有当代丹青大家的风范,所以当不得真。 姬长夜笑了笑。 白衫先生起身,负手而立,往前几步,步子迈的很小,仰天叹息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想当年,老夫一指出,震九州,黄河之滨,东海之角,泰山之巅,一掌压下。” 任世人猖狂,老夫都会让上三招! 无他,唯手熟尔。 010:重剑无锋,他无命 作为如一山主的座上宾,知道人间有这么几个能通天彻地的地方,倒也不足为奇。白衫先生一介书生,不仅笔下功夫深,嘴上功夫也不差,竟大言不惭妄想一掌全压下,真是老太太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对此,姬长夜只是当成耳旁风,吹吹就过了,回应了个礼貌笑容,独自喝起闷酒。 丹青大家或多或少有些刚愎自用,脾性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心高气傲瞧不上眼那些练武,说话瓮声瓮气,行事粗矿的武夫,莽夫。白衫先生却是鹤立鸡群,没有书生矫揉造作气,上树可掏鸟_蛋,下水可捉鱼和鳖,上岸狗都撵不上,唯一缺点便是爱说大话,张嘴就来。 一片银杏叶正好落在姬长夜头顶,转头望了眼上清阁修建别致的两间青瓦房,雅静浓浓,眨了眨眼,心里有了主意,放下酒坛,轻笑道:“老头,一年未见,今夜促膝长谈,听听你的辉煌往事,可好?” 白衫先生大感意外,以前想说时,臭小子嫌他像隔壁大婶碎嘴子,捂住耳朵桃之夭夭,今天主动请缨,难不成太阳从西边升起?管那么多做甚,理顺宽博长衫,转身抚须道:“如此甚好,老夫走遍九州,见过能人异士无数,正好让你小子开开眼界。” 话罢,白衫先生理清思绪,正打算从离开金陵时说起,刚一坐下,却看见姬长夜紧皱眉头,苦了脸色,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最后摇头叹息,起身离开。 话鲠在喉,不吐不快,白衫先生赶紧叫住姬长夜,急道:“臭小子,话说半截,吊人胃口,生儿子会没屁_眼的。” 唉。 姬长夜停下脚步,长叹一声,转头歉意笑了笑,支吾道:“那个…老头,因人所迫…怕是不能听你诉说往事了。” 白衫先生手握毛笔,不顾裆部火辣辣的痛,追上去扬起手中毛笔,怒道:“海晏河清,朗朗乾坤,竟有逼男为娼这等事!臭小子,说说此人是谁,老夫手中毛笔可画出太平盛世,也可屠尽乱世恶人。” 姬长夜为难,犹豫片刻,左右看了一眼,小声念出个名字,“楚倾城”。 白衫先生掏掏耳朵,院子里风声有些大,没听清,凑近问道:“臭小子,你刚才说谁?” 姬长夜提高嗓音道:“楚倾城。” 雄赳赳气昂昂的白衫先生如霜打的茄子,放下毛笔,愁上眉梢,在姬长夜面前来回走动,碎碎念着: “楚家每年给气运山十万两白银香火钱,楚家相当于是气运连山的财神爷,除了如一老儿和那四个老帮菜,没人敢得罪夔峰楚家姐弟。此外楚倾城天资聪慧,楚九奴天生龙虎二力,严厉山更是把他们当成了宝贝疙瘩。臭小子,你是如何得罪楚倾城的? 老夫觉得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初识安阳镇,老夫便被五个八十岁老太太追着打,还扬言脱了老夫裤衩游街。 离开安阳镇,老夫没走几步被一条大黄狗撵了五里路,“扑通”一声掉进茅坑,洗了一个时辰身上还有味儿。 之后银子被偷,老夫不屑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吃萝卜垫肚子,结果窜稀,稀里哗啦窜了一夜,虚脱了半个月。” 白衫先生手舞足蹈,说的声情并茂。 姬长夜翻了个白眼,直接视若不见,摊开双手,无奈道:“楚倾城倾慕于我,我心念她人,所以………” 白衫先生瞪眼道:“楚倾城口中的姬公子就是你啊。” 姬长夜点头“嗯”了一声。 白衫先生捏着下巴,围绕姬长夜走了一圈,啧啧道:“样貌比起老夫年轻时差远了,也不知楚丫头怎么就把你看上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歪瓜裂枣吃着甜?” 姬长夜嘴角一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这老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本事硬是要得,摇头苦笑道:“老头,你要是怕得罪楚倾城,得罪楚家,此事就算了。” 除了姬长夜,没人愿意听他婆婆嘴,喋喋不休,相识满天下,知交无一人说的便是白衫先生如今的处境,在上清阁百无聊赖都快闲出屁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能说说话的人,岂能如此作罢? 夜色渐凉。 白衫先生踌躇半晌,沉声道:“楚丫头向老夫请教过不少书画上面的问题,也算的上是老夫半个学生,今晚你就留在上清阁,老夫说的,谁也拦不住。” 姬长夜嘴角一歪,眨眨眼不确定道:“老头,你确定?” 白衫先生重重点头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楚倾城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女子,对待丹青大家断然不会像对亲弟弟那般好似家常便饭的打骂,更何况白衫先生是如一山主的座上宾,薄面要给上几分,仔细琢磨,姬长夜如释重负,长长吐出一口气,笑着和白衫先生坐回桌前。 一个抚须,夸夸其谈。 一个饮酒,笑听故事。 …………………… 第二天,太阳初升。 玉清道人把姬长夜叫醒,耐心嘱咐一些话,多次提及太阴幽荧不能让二品乃至二品以上的灵徒看见,否则大祸临头他鞭长莫及,见徒儿郑重点头才匆匆离开,去黄河之滨续接九州龙脉。 那里聚集人间和冥府出类拔萃的高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姬长夜并不担心师傅安危,按照师傅的话说,“打得过,往死里打。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虽然不是君子所为,却句句在理。这年头,捡好听的话来夸赞一句正人君子,背地里怎么说也是个瓜娃子,不懂变通之道。 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色,姬长夜下床伸展四肢,舒服呢喃一声,穿戴整齐后走出门,隐隐能听见白衫先生鼾声如雷,笑着走过去推门而入,叫醒白衫先生,两人下了莲花峰。 夔峰山下。 楚倾城脸色阴沉如水,昨夜精心布置闺房,红帘红烛红床白锦帕,特意拿出专供皇室的“烈焰香香丸”增添一丝奇异氛围,本该芙蓉帐暖,继往开来,却独守空闺,换作泥人也会冒出三分火气,虽然知道白衫先生留下姬公子促膝长谈,可心中怒气无处宣泄,便把楚九奴揍了一顿,舒坦不少。 人在家中睡,巴掌天上来,楚九奴扁着嘴比小媳妇还委屈,站在楚倾城后头大气不敢出,方才因为困意上头打了个哈欠,楚倾城反手一巴掌,使他睡意全无,精神百倍。 楚倾城今日换了身素锦宽白裙,腰间别着一柄丈许长的粗糙木剑,略画胭脂的面孔更显精致,美眸顾盼间熠熠生辉,只是那比汉子还要魁梧几分的身躯,让人欢喜让人忧。 目光直望莲花峰方向,轻声道:“早知白衫先生和姬公子是旧识,该去紫竹林天当被,地做床,了却心中一桩心愿。” 楚九奴往前一步,搓手挤眉弄眼,掐媚的模样像极了狗头军师,小声道:“姐,你不是有一包石女吃了都会脱层皮的“观音脱衣衫”吗!我们下了山,找个僻静点的破庙,花前月下,鸟虫做伴,任由夜兄叫破喉咙也没用。” 楚倾城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微微皱眉道:“弟弟,你让姐姐给姬公子下药,如此手段和那些采花大盗有何分别!” 楚九奴望了眼莲花峰,夜兄还未下山,小声解释道:“姐姐冰清玉洁,岂会做那等龌蹉下流之事!是弟弟不小心把“观音脱衣衫”倒进酒里,夜兄又不小心喝错了酒,“观音脱衣衫”毒性极强,姐姐为了给夜兄解毒,可谓是牺牲巨大,巾帼不让须眉。” 楚倾城轻“嗯”一声,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姬公子若是中毒,姐姐誓要舍身相救。” 楚九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楚倾城转头道:“弟弟,娘亲给你相中了一位女子,虽然叶家失势,家道中落,但叶甜儿模样乖巧,出落的亭亭玉立,配得上你。正好此行回家一趟,把楚家叶家的亲事定下来,不然娘亲一直念叨生个儿子没鸟用。” 楚九奴一门心思专研武道,哪有闲工夫同女子钻被窝,做那生娃娃之事,白白浪费大好时辰,直摇头道:“姐,你劝劝娘,女子只会是我武道一途的绊脚石,要不得啊。” 身怀虎龙二力的弟弟有让人羡慕的灵骨天赋,却是天佑一寸,地灭一尺,让楚九奴始终一根筋对武道痴迷,油盐不进,楚倾城叹息道:“你是楚家唯一的男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是你肩上的责任,此行回去不定下这门亲事,你就在家好好伺候娘亲,别上山了。” 楚九奴面露苦涩,不敢接话,抬头远远望见姬长夜缓缓走来,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咧嘴一笑,快步跑上前。 “楚胖子,看你笑的如此奸诈,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姬长夜下了莲花峰直直走来,后头跟着睡眼惺忪的白衫先生正打着哈欠。 楚九奴搂住姬长夜肩膀,并排而行道:“夜兄此言差矣,我们可是拜把子兄弟,有好事第一个想着你。” 姬长夜直翻白眼,打掉他的胖手,嘲讽道:“昨天夜里刚插了我两刀,谁和你是拜把子兄弟,去,滚,上一边玩去。” 楚九奴笑容憨厚。 白衫先生轻抚胡须跟在后头。 走进后。 楚九奴一下跳开,蹲在地上捡起一截树枝拨弄花朵。 楚倾城见到姬公子便委屈萦绕心头,红了眼眶,也不怕白衫先生看了笑话,自怜道:“姬公子若是不允小女子的要求,可大方说出来,无需如此。”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耽误楚倾城一夜春梦了无痕的美事,白衫先生讪讪一笑,背对楚倾城负手而立,目光飘忽,望向别处。 姬长夜尴尬一笑,摸了摸鼻梁,转移话题道:“下山的路上,听回山门的弟子说,仓州一夜之间沦为鬼城,似有预谋,城内百姓死伤过半,在仓州休整的灵主无一生还。” 楚倾城目光灼灼,轻声道:“师傅说过,至从冥府无主之后,阴间物都跑来人间化作灵徒,不单单只是为了报生前仇,冥府鬼差也不甘寂寞,不同以往灵徒只身一个容易诛杀,姬公子,我们是否留在山上听锋无命前辈如何安排?” 莲花峰悬崖下有一处洞府,住着一位把一柄断了的重剑深深镶嵌在肩甲的怪人。 怪人画地为牢二十年。 大鹏一日同风起,重剑无锋,他无命! 气运连山关于怪人的传说四起,却无一人见过。 姬长夜摇摇头道:“我们先下山,尽量远离仓州,能杀多少是多少,增强自身实力才能坦然面对冥府鬼差。” 白衫先生转身,拍着胸脯笑道:“楚丫头,有老夫在,护你们周全。” 楚九奴起身,战意昂扬。 楚倾城浅浅一笑道:“听姬公子的。” 姬长夜点点头,四人径直下了山。 011:人间寸土不让 楚家姐弟一走,气运连山的弟子心里总算是畅快了,随之而来的一则重磅消息,仓州沦为鬼城,冥府在人间筑了一座鬼域,生人进,死人出,让他们心悬万丈崖,背靠九丈冰渊,不寒而栗。 一个身穿破衣烂衫的怪人,蓬头垢面看不清样貌,右肩肩甲处深深镶嵌着一条手臂粗的幽黑锁链,锁链末端绑着一柄断了的土黄色重剑。 怪人缓缓踏来,肩膀一抖,锁链哗哗直响如龙蛇蜿蜒,重剑一跃而起握在手里,豪气迸发,嗓音浑厚自语道:“固步自封二十载,罢了……断剑亦可重铸,人间寸土不让!” 这一日,莲花峰上光芒万丈,一道粗矿剑影劈开云层,霸道绝伦! 怪人掠出莲花峰,脚点假山流水,轻踩树枝,消失在了云海。 ………………………… 散修灵主加上小门小派的弟子差不多都要去汴梁休整,人多力量大也可获取青云六州最新的动荡局势。 姬长夜本打算一路向北直奔汴梁而去,可好汉耐不住豆腐磨,楚倾城娇滴滴的模样让他直呼受不了,简单商议一下,便调转马头先去楚家所在的金陵。 传言金陵有十三大花魁,个个美貌赛天仙,琴棋书画,诗酒女红样样精通,都是胭脂楼里的清倌儿,举杯弄月,浅尝即可,或者手谈。豪门世子不敢倚仗自身身份逾越礼数半分,怕唐突了佳人,惹来垂泪断线的泪珠儿。 白衫先生一路上津津乐道,道尽了金陵广为流传的人文趣事,佳人佳话,丝毫不在意楚倾城的怒目相视。 青云六州灵徒弑杀无道,百姓惶恐逃难,就连官府修建的驿站都人去楼空,宽阔商道上难见到一个人影。 萝卜头恢复往日神态,高大威猛,凤臆龙鬓,虽跛了一蹄,但四蹄腾空时风采依旧,却比不上楚家姐弟身下两匹高头大马来的神俊,听楚九奴说,两匹高头大马是爪黄飞电的后裔。 春季,萝卜头思母马,一路绝尘竟不忘用头蹭蹭楚倾城身下的烈焰鬓毛马,主动吐舌头摇尾巴龇牙示好,而烈焰鬓毛马看不上它,一口咬去,萝卜头痛嘶一声跑开,片刻后直摇马尾,恬不知耻的靠近烈焰鬓毛马,这次学乖了,只是凑近马头,不蹭蹭。 姬长夜拍了拍萝卜头,不禁莞尔,这家伙忒没出息了。 蓦然。 师傅临走时留下的千纸鹤出现异动,红艳如血,主动从姬长夜怀里飞出,在他头顶围绕转圈。 姬长夜抬手示意几人停下,虚空一点,收好千纸鹤,皱眉环顾四周,沉声道:“小心,有灵徒靠近,数量不少。” 泥陀观寻灵徒靠的是通灵千纸鹤,是一种只能寻物的小神通,比其他山头的通灵物件好用不少。 仅仅过了两个呼吸,楚家姐弟脖子上吊着的血玉佩也发出异动,异响。 白衫先生一勒缰绳,往里靠了靠。 “来的正好,在山上都快闲出屁了。” 楚九奴翻身下马,往前踏出十步,双掌握成拳,相捶于胸前,咧嘴一笑战意昂扬,他的拳头有碗口般大小,双拳推出,虎虎生威,所向披靡。 头顶三层功德塔,灵魄犼(hou)浮现身后,坐而头望天,盘而面朝天。 《奇闻异事》上记载:犼,又名望天犼,朝天犼,蹬龙。形似犬,两耳尖长,喜食人,善食龙脑,有守望习惯,民间流传“一犼可斗三龙二蛟。” 楚倾城对姬长夜轻声道:“姬公子,若是遇见危险可先逃,不用担心我和弟弟,走散了楚家汇合。” 姬长夜嗯了一声,嘱咐道:“你且小心。” 楚倾城温柔一笑,站在后头,拉开十步距离,魁梧身躯如一座小山巍峨,头顶四层功德塔,灵魄矔(guan)疏浮现身后,头顶一角露锋芒。 《奇闻异事》上记载,矔疏又名一角马,避火奇兽。又北三百里,曰带山,其上多玉,其下多碧青。有兽焉,形状如马,一角有错。 白衫先生轻抚胡须,一夹马背,微微一笑退至姬长夜身后,说道:“臭小子,你说跑,老夫就跟着你跑,决不拖泥带水。” 姬长夜懒得转头,翻个白眼,揶揄道:“老头,这就是你说的护我们周全?” 白衫先生不以为然,轻声道:“都是些小灵徒,有楚家姐弟在出不了乱子,老夫镇中央,观八方,以大局为重。” 这老头也只是一张嘴说话牛气,姬长夜摇摇头没理会,伸手抚摸萝卜头的鬓毛,沉下神色,望向楚九奴。 白衫先生识趣的没有再出言,双手紧握缰绳,东张西望。 官道上狂风乍起,吹的草木簌簌东倒西歪,冰冷杀意似浪叠浪从四面八方袭来,两旁树林里惊鸟腾飞,爬虫挪窝,风声鹤唳。 两匹烈焰鬓毛马不停的摇晃马头,撅蹄子,躁动不安。 姬长夜安抚好萝卜头,腾出手安抚好两匹烈焰鬓毛马,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白衫先生把缰绳抓的更紧了。 转瞬之间,风止,声静。 前面缓步走来五道身影,后面掠出六道身影,高矮胖瘦不一,农户书生屠夫都有。 “都是些小灵徒,还不够我塞牙缝,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楚九奴沉声一吼,灵魄附体,一套琉璃甲胄套在身上,气势陡然攀升,一往无前。脚下拉开架势,双拳齐头并进,不等灵徒靠近,拖着两百来斤的身体率先冲了上去,脚踏地碎石乱飞,双臂一震有虎啸龙吟,其力之大可搬山卸岭。 仅仅一个照面,楚九奴瞬杀一个九品灵徒,憨厚一笑,转身双手握爪,把离他最近的八品灵徒高举空中撕成两半,漆黑血液洒落一地。 刚猛不凡。 大开大合。 面对剩下的两个八品灵徒,一个七品灵徒,楚九奴不用任何功德武技也能应付的游刃有余,身怀虎龙二力的他有先天优势,面对拿身体作兵器的灵徒贴身肉搏丝毫不怵。 反而越战越勇。 杀了一个,高喊“再来”! 势不可挡。 按照楚九奴修的武道来说,汉子就该赤手空拳,拳拳到肉那才痛快! 灵徒死后,怨念化作功德之力,太阴幽荧没有任何征兆窜出姬长夜体内,似一道流光划破长空,快如疾电,瞬息间便把功德之力和灵徒肉身血气吞噬一空,眨眼间,太阴幽荧跑回来在姬长夜的面前撅起屁_股,“嘟”的一声,放了一个响屁,趾高气昂的扬了扬小蹄子,钻进姬长夜体内。 “什么玩意儿?“嗖”的一下子功德之力全没了?”楚九奴分神,被八品灵徒重拳憾击胸口,立即闷哼一声,后退三步,摒除杂念,怪笑着迎了上去。 拳对拳,三拳之后,楚九奴轰碎八品灵徒的胸膛。 看见那个很有灵性的小东西,白衫先生眸泛溢彩转瞬即逝,轻抚胡须,微笑不语。 姬长夜皱眉,暗骂太阴幽荧吃独食,不道德,以后生个小太阴幽荧没屁_眼儿。 后头。 修为乃六品灵主的楚倾城,诛杀七八品灵徒何须灵魄附体,杀鸡焉用牛刀! 只见楚倾城手握一杆灵魄长枪,似军中将军,威风凛凛。 轻轻一抬手腕,风卷残云把地上落叶搅碎成齑粉,紧接着手一抖,枪似游龙荡出六点寒芒,直取灵徒头颅,势如破竹! “噗噗噗………” 楚倾城回枪而立,转身浅浅一笑,而她身后,六颗头颅齐齐炸裂,灵徒倒地血溅当场,一击必杀。 姬长夜呆滞,难怪五台山的小和尚总把“山下的女子是老虎”这句话挂在嘴边,真他姥姥的是玉皇大帝放屁——神气。 继楚倾城之后,楚九奴一脚踩碎最后一个灵徒的脑袋,拍拍手,露齿一笑,显得无比轻松。想起方才那道流光,脸色一变,前后左右看了一眼,赶紧坐下吸收功德之力。 白衫先生赞叹道:“啧啧啧……虎龙二力乃上天眷顾,果真不凡!” 楚倾城缓缓走来,轻声笑道:“六品以下的功德之力对小女子来说可有可无,麻烦姬公子吸取了。” “多谢。” 姬长夜不是矫情人,双手抱拳道了声谢,压制住体内躁动的太阴幽荧,跳下马背,上前盘腿坐下,吸取功德之力。 楚倾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紧握灵魄长枪,守护弟弟和姬公子。 白衫先生瞟了眼姬长夜,抚须笑道:“楚丫头如此大方,竟把功德之力拱手让人!” 楚倾城微笑道:“先生说笑了,如今人间,功德之力遍地取,可意中人只有一个。” 活了七十年,把往昔活成泡影,留下终生遗憾,未曾想到还没一个小丫头活的通透,白衫先生自嘲道:“老夫当年若有你的一半执念,早就儿孙满堂,享齐人之福咯。” 楚倾城侧目,静静道:“愿闻其详。” 白衫先生长叹一声,揉了揉额头两侧,苦涩道:“老夫当年三十出头便已名满天下,和那些雅人韵士的丹青大家大文豪不同,并未秉承斯文骚_情赋骨,反而迷醉于女子多情怀的温柔乡,留恋于酒池肉林,反而爱上了一个风尘女子。老夫执笔丹青为她画眉,碾碎朝霞为她点唇,可叹一双玉臂千人枕过,一点朱唇万人尝过,老夫背不住世人的谩骂,终究负了她,而她,笑对世人,含恨而终!” 楚倾城动容,久久才开口道:“世人多情也薄义,谁敢说姬公子一句坏话,小女子便割了他舌头,再胡言乱语,杀了。” 痴情女子最动人,也不知姬长夜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能让女子如此为他。白衫先生看了眼楚丫头,笑着点了点头,缓缓道:“至此之后,弱水三千,老夫只取一瓢。” 楚倾城轻笑道:“先生瓢的好。” 白衫先生摇了摇头,一夹马背,走到路边,抬头望向远方。 楚九奴吸取完功德之力小跑过来,垂头丧气道:“可惜了两道功德之力,否则我的境界又能精进不少,突破六品灵主指日可待。” 楚倾城一愣,问道:“功德之力消散了?” 楚九奴摇头道:“不是,好像是被夜兄体内的灵魄吸取了。” “啪!” 楚倾城反手一巴掌打在弟弟脸上,皱眉道:“姬公子吸取功德之力,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楚九奴捂着胖脸连连后退,翻身上马不敢在言语,还没成亲护犊子护成这样,成亲了岂不上天?难怪外公总是酒后小声嘟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始终向着楚家,把娘家的物件大包小包的往楚家搬。 楚倾城晃晃手腕,淡淡道:“弟弟,今晚月黑风高,你去前面的白羽镇买些吃食和酒水。” 楚九奴转头,小声道:“姐,你带了“观音脱衣衫”吗?” 楚倾城点头道:“随身携带,买了酒水回来之后再给你。” 楚九奴咧嘴一笑,“姐,我怀里有两包。酒过三巡,我找个理由和老酒鬼去白羽镇投栈,绝对不会妨碍姐给夜兄解毒。” 楚倾城轻嗯一声,“如此最好。” 012: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新人新书,求关注,么么哒!) 如以往一般,吸取完功德之力眼前便浮现出灵徒生前的种种怨念,举刀向天怒骂不公,落刀杀人浴血狂笑,为何死了都不安生?无不失望于人间。 姬长夜默念清心咒摒除杂念,同时解开太阴幽荧的禁锢,这小家伙一出来不着急吸取灵徒尸身气血,反而悬浮在姬长夜面前叉腰直立起身,鼻孔吐出两道细微白烟以示心中愤慨,张牙舞爪像是骂街,扬起小蹄子嘿咻着左右出拳,模样滑稽。 白衫先生见状笑得合不拢嘴,暗叹,“可爱的小家伙。” 楚倾城收回灵魄长枪,抱以微笑。 太阴幽荧闹腾一会儿,见姬长夜并未睁眼搭理它便没了兴致,灰溜溜窜出去吸取气血填饱小肚皮,前后兜了一圈,吸取完气血的太阴幽荧停在楚九奴面前不雅的撅起屁_股,“啵”的一声,放了个响屁便摇头晃脑离开,真是老裁缝出门不带尺子——存心不良(量)! 楚九奴双掌紧握,恨得牙痒痒,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瞟了眼家姐却对那耀武扬威的小家伙伸出手指逗弄一番满心喜爱,摸了摸胖脸,垂头丧气道:“姐,老酒鬼,夜兄体内的灵魄和我们的有天壤之别,到底是何来头?” 世间灵魄可吞功德吸血气,任何古籍文献上都没有过此类记载,骇人听闻! 被捧在手心的太阴幽荧不安分撅蹄子,一笑嘴角咧到了耳根,探出脑袋使劲蹭了蹭楚倾城丰满的胸脯,一时间浪打浪,波澜壮阔。而始作俑者的太阴幽荧被一股反弹力道震飞空中,晃晃小脑袋,一双小蹄子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嗷嗷叫着又扑了上去。 “噗”! 又被弹飞。 太阴幽荧不甘示弱紧接着扑上去,又被弹飞,又扑上去……………就这样周而复始,长长久久。白衫先生如遭雷击,暗叹楚丫头胸前的沉甸甸比之一般女子更加弹性十足,回味无穷! 楚倾城羞红了脸颊,心里嗔骂一声“坏坏的小家伙,若是姬公子能如此最好了”,还是黄花处子身的她岂能受得了太阴幽荧这般胡作非为,双手一合抓紧太阴幽荧,低头轻声道:“姬公子想告诉我们时,会说,不想告诉我们,别问。” 楚九奴讪讪闭嘴。 白衫先生轻抚胡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半晌后。 姬长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灵徒生前的怨念画面根深蒂固,如附骨之蛆,彻底祛除花了些时间,起身走来。 楚倾城温柔一笑,放开太阴幽荧,这小家伙对着楚倾城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扬了扬小蹄子便钻进姬长夜体内。 “下山不久便有十一个灵徒截杀,所料不差这些灵徒应有所指,故意等在此地,为的便是气运连山下山的弟子。” 姬长夜岂能不知太阴幽荧干了什么胡作非为的歹事,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色_狼灵魄,尴尬一笑,招呼一声,翻身上马往前走去。 楚倾城轻嗯一声,脸颊上的羞红褪去了些,皱眉道:“如果只是七八品小灵徒,来多少只会成为凝聚功德塔的养料,冥府鬼差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楚九奴痴醉武道,认为拳头之下出真理,一拳递一拳,只管一往无前,心有旁骛何来凌厉无匹,刚猛霸道,耸耸肩无所谓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就算是鬼差来了,打不过也要咬下他的一块肉,带去黄泉路上吃。” 白衫先生,楚倾城齐声骂道:“莽夫!” 楚九奴吃瘪,不再说话。 姬长夜抚摸马背,沉声道:“人间广袤无垠,先试探再群起猎杀反而事半功倍,小灵徒死了也就死了,冥府最不缺的便是孤魂野鬼。六品乃六品以上的灵徒相对来说比较稀缺,鬼差可舍不得拿他们当炮灰。” 楚倾城娓娓道:“姬公子的意思是,前面或许会有六品乃六品以上的灵徒等着我们,或者它们主动杀来。” 姬长夜点了点头,微眯双眼,淡淡道:“富贵险中求,人死鸟朝天,话虽这样说没错,我可不想十八年后再当一次好汉。变通之法便是不能像楚胖子那般,明知打不过,硬着头皮也要上,那是蠢。” 楚九奴想张口反驳,想了想还是无力低下头,抬手拔下一撮鬓毛,烈焰鬓毛马吃痛嘶吼一声,猛撅四蹄,摇头晃脑。 萝卜头往旁边挪了挪,远离楚胖子。 白衫先生笑眯眯,只听后生晚辈说话,并未插嘴。 楚倾城轻轻道:“小女子不如师傅那般能如意施展大神通,灵魄化剑百丈斩头颅。遇见六品灵徒小女子能护公子周全,若是五品灵徒,公子走的越远越好,莫要回头,小女子逃跑的功夫也是不差。” 姬长夜笑了笑,宽慰道:“五品灵徒不是路边野草随处可见!即使遇见,有老头在,让它三招又何妨!” 白衫先生点头道:“老夫能画出太平,亦能平了乱世,不管是谁,皆让三招!” 一直以为白衫先生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师傅虽然对他赞赏有加,却只字未提白衫先生境界如何?没亲眼见过楚倾城始终放心不下,难靠外人保护姬公子。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 日落西山,赤红了半边天。 官道两旁的树林静谧,偶尔传出几声虫鸣鸟叫,增添几丝生气。 吁! 姬长夜四人勒停身下马匹。 一道青衫身影挡在路中间,左手握剑杵地,右手拿着一壶酒,身后横七竖八躺着五具尸体,无一列外皆是一剑封喉,剑术超群,颇有点书生剑客一剑了江湖事的韵味。 兵器乃手足之延伸,只有武者或武夫会手握兵器对阵杀敌,拿剑的灵主反而少之又少,很难见到。 闻到血腥味,太阴幽荧显得躁动,姬长夜伸出手指轻点丹田,便不再理会。 青衫剑客扔掉酒壶,走上前抱拳道:“在下西北五台山莫言,见过气运连山诸位道友。” 五台山? 除了白衫先生老神在在端坐马上,三人下了马,姬长夜抱拳回道:“泥陀观姬长夜,见过莫言道友。” 莫言脸色微变,笑道:“三山五岳,只有西南十二郡静如止水,。” 楚九奴声音敦实厚重,开门见山道:“西北十八城距离青云六州几千里路,即使不吃不喝也要走上数月,况且五台山自顾不暇向九华山求援,不知莫言道友万里迢迢来此所为何事?” 楚倾城疑惑道:“求援?” 莫言尴尬一笑,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几人去不远处的破庙里坐着说。姬长夜点头答应,便牵着萝卜头往破庙走去,悄悄放出太阴幽荧去吸取灵徒尸身血气。 太阴幽荧吸完血气,鬼头鬼脑的缩回姬长夜体内,没有惊动任何人。 破庙外。 楚倾城眨眨眼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楚九奴心领神会,努努嘴示意五台山的弟子在,见家姐轻轻摇摇头,楚九奴便憨厚一笑找了个理由拉着白衫先生骑马去了白羽镇。 破庙里。 莫言抽出三尺青峰剑把破旧门框劈了当柴烧,正好有三个蒲团,拍打干净,姬长夜坐下说道:“莫言道友,现在可以说了?” 莫言放下剑,苦笑道: “西北十八城的局势比青云六州更恶劣一点,三座城池沦为鬼城,孟婆和水火判官各镇一城,其麾下灵徒数量众多,五台山疲于应对。 头点灯,眼开神,常走夜路怕生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鬼怕人,如今人怕鬼,风水轮流转咯! 西北十八城虽然不见十殿阎罗王的踪迹,却惊现女魃大旱人间,赤地千里。” 《奇闻异事》上记载:赤水之北,有女子衣青衣,名曰赤水女子,又名女魃(妭)(ba),走行如风,所过之处天不雨,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老百姓称其为旱母。 永隆元年,长安获女魃,长尺有二寸,其状怪异,旱魃为虐,如炎如焚。 姬长夜往篝火里添了块柴,皱眉道:“人间动荡,什么魑魅魍魉都敢跑来人间撒野,不足为奇!五台山可擒获女魃,逐之赤水之北?大旱三年,老百姓颗粒无收,灾荒加上冥府劫难,五台山怕是难咎其责。” “姬兄且放心,武朝已经大开粮仓,用以赈灾,各地商贾豪族迫于朝廷旨意,已经陆陆续续开设粥铺,米行。三军将士在各地建立重重关卡,派重兵把守,保护逃难百姓,这样一来五台山便能安心诛杀灵徒,有朝一日还人间太平。” 莫言顿了顿,长吐出一口气,接着道:“我师傅和掌门长老早早便启程去了黄河之滨,五台山没有一品灵主镇压不住女魃,便任由它遁地而走。所幸女魃不是阴间物,只大旱人间不杀百姓,等除了冥府劫难再腾出手来驱逐女魃。” 楚倾城伸手拍掉姬公子衣上沾染的灰尘,微笑不语。 姬长夜捏着下巴,淡然道:“莫兄不在西北十八城诛杀灵徒,来青云六州所为何事?” 莫言见楚倾城十指剥青葱,动作轻柔如水,眼眸极致温柔,心里更觉郁闷,不由得苦涩道:“实不相瞒,我来青云六州是为了躲我家娘子,挺羡慕姬兄有如此一位红颜知己。” 楚倾城恬静一笑,算作回应,悄悄靠近了些姬公子,眸露春水意,含情脉脉。 姬长夜偏头看了一眼,有外人在,并未作出任何不自在举动,反而让楚倾城靠近的更显自然,想起今夜流水将会随了落花,她的脸颊便红扑扑的如樱桃。 楚倾城容貌本就绝美,两朵红云爬上脸颊更加美的惊心动魄,直叫人心猿意马,魁梧身段是最大遗憾。 莫言呆愣片刻,回神尴尬一笑。 姬长夜伸手对着莫言比划一番,说道:“莫兄青衫仗剑,风度翩翩,不知贵夫人有何本事让莫兄成了耙耳朵,不远万里跑来青云六州躲避!” 楚倾城饶有兴致,竖起红耳朵。 “这个………” 莫言支支吾吾半晌,眉宇间似乎有一丝痛心疾首,许久才回神,叹气一声,说道:“也不怕二位笑话,我娘子从小在镖局长大,“合吾”喊的那是响当当,因常年走镖习得一身彪悍气,言行举止大大咧咧,一言不合就要捶死我。因机缘巧合,我不得不被迫离开五台山。” 姬长夜楚倾城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什么机缘巧合?” 莫言愁眉苦脸,仰天长叹,伸手抹了一把脸道:“那日我娘子熟睡家中,我本以为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屁,想放我娘子头上然后偷着乐一会儿,谁知力道使大了,又加上肚子刚好不舒服,那屁就跟勾了芡似的“嘟嘟嘟”直往外冒,全喷我娘子脸上了,如今我娘子满西北要捶死我。” 人在家中睡,那什么天上来! 莫兄娘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找了这么个夫君。 姬长夜憋笑,涨红了脸,转头望向别处。 真是屎壳郎趴在鞭梢上——只知腾云驾雾,不知死在眼前。 或许应了那句话: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013:人间昌盛万年 (新人新书,书关注,收藏,么么哒。) 楚倾城翻了个白眼,把莫言归到不学无术,放浪形骸的纨绔公子哥一类,此时青衫仗剑客,在她眼里只是老肥猪上屠——挨刀的货。 懒得言语,低头轻抚木剑。 活见久哟。 实在忍不住的姬长夜放声大笑道:“莫兄所为,真是小刀剌屁_股——让我开了眼了。” 眼角笑出泪光,轻咳几声,拍拍莫言肩膀道:“莫兄,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莫言懊恼不已,当初不该相信那只是一个单纯的屁,摆摆手道:“不跑了,被我娘子捶死,认了。” 夜风阵阵,破庙四面通风,姬长夜添了些干柴使篝火烧的更旺。 莫言眉头凝成一股麻绳,似乎想起什么,拍手道:“姬兄,你可听说神龛(kan)从灵界掉落人间?” “没有。” 姬长夜摇摇头,眯眼接着道:“古籍上记载神龛只有寥寥数笔,是灵界信仰神物,亦或者是一口青铜古棺,埋葬神灵!” 楚倾城抬起头,指尖夹起散落脸颊的一缕秀发别在耳朵上,轻声道:“半月前,曾有一个云游四海的老和尚留下一盏青铜古灯,便圆寂于莲花峰之上,僧人修今世凡人讲来世佛陀,打坐诵经隐晦难懂。记得那日莲花峰上佛光普照,望之心旷神怡,胸中气机如雷鸣蟒游,当晚,我师傅匆忙回夔峰,说出了神龛一事。” 莫言一愣,半蹲起身,急忙道:“楚小姐,那老和尚是否少了左臂,跛了右脚,缺了两颗大门牙?” 楚倾城惊讶,点头道:“不错,莫道友如何得知那位得道高僧的相貌。” 莫言一下跳了起来,细思极恐,喃喃道:“半月前,那老和尚来过五台山讲诵佛法,并且我听说其他山头知道神龛掉落人间,也都是他说的。” 绝对不可能! 人间九州之大,有人穷极一生都没走遍万万里壮阔河山,即使飞天可揽月摘星,落地可断江倒海的一品灵主,也没有此等神通手段,缩地成寸,咫尺天涯只存在神灵举手投足间! 身影如彗星流萤,张嘴掠出一道光华流转似天幕。 出窍乘龙去,踏至坐虎归,我有一灵,化剑万千,如星河垂下守人间昌盛万年! 只不过是形容传说中的人间神! 姬长夜皱眉,摆摆手,示意莫言坐下,轻声道:“莫兄无需惊骇,如果那老和尚真有这般神通广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冥府鬼差可敢踏足人间半寸土地?” “不能!” 莫言坐下摇头道:“七座山头皆是如此,总不能是胡说八道吧。” 楚倾城皱眉道:“此事太过于蹊跷,三山五岳的掌门山主自然会去勘破,瞎猜无用,还不如多诛杀灵徒凝聚功德塔实在。” 姬长夜耸耸肩,环顾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怕啥!所谓三更穷四更富,我这辈子不求灿烂,只求永恒啊。” 楚倾城欢喜的便是姬公子这一点,怕,直接说出来,打不过,跑了不丢人,至纯至性!而那些满口豪言壮语,大放厥词自诩正人君子的人,最后莫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阿谀奉承,使的是那背后捅刀子的下三滥手段。 同他们说上一个字,便是浪费唇舌。 莫言脑子转的快,不一会儿便舒展眉头,眸放溢彩,搓手嘿嘿道:“姬兄,楚小姐,你们对神龛可感兴趣?” 姬长夜,楚倾城同时摇了摇头,兴致缺失,“没有”。 莫言咧嘴一笑,丝毫不气馁,细说道:“据说神龛有生死人肉白骨的逆天功效,大道至简,可返璞归真,让心思乖张者坚定道心,免于堕落旁门左道,心性坚如磐石者,证道自然水到渠成。俗话说,神龛在手,天下我有,姬兄心动不如行动,你要神龛我便给你。” 好家伙。 舌绽莲花,说客的本事不小。 且不论神龛是否如传言的那般妙用无穷,如今世道,冥府破土来人间大杀四方,阴间物最怕最痛恨的便是灵界,神龛又是灵界信仰神物,显而易见神龛是一个烫手山芋,拿之,冥府鬼差万里追杀,无所不用其极。 姬长夜摊开手掌,说道:“一个棺材盒子,要来做甚?” 楚倾城惊讶道:“神龛在你身上?” 莫言莫名一笑,伸手从身后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口一尺二的青铜古棺,上面铭刻有各种神兽凶兽,举浪拍天,脚踩白骨,仰天咆哮,狰狞恐怖! 未等莫言说话,一道流光突然窜出姬长夜体内,抱起木盒内的神龛飞出了破庙,速度之快,如闪电横空,转瞬即逝。 姬长夜只来得及皱眉怒骂了声“龟儿子”,抬起的手僵硬在半空。 之后,姬长夜,莫言对视一眼,齐齐望向破庙外。 转过头,莫言眨眨眼,干吧道:“神龛被抢走了?” 姬长夜放下手,点头道:“那龟儿子干的。” 莫言吞咽道:“你的灵魄?” 姬长夜轻“嗯”一声。 再之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干瞪着,不眨一下。 楚倾城站起身,出言提醒道:“眼睛不干吗?还不快追。” “干那龟儿子,神龛都能抢?岂不是主动惹祸上身,姥姥的,气死个仙人板板!” 姬长夜挽起袖子,七窍生烟,转头嘱咐楚倾城在破庙里等楚胖子他们回来,抬脚跨过篝火,直直冲了出去,拳头捏的咔咔直响。 “逮住它,捶死它。” 莫言抓起剑,咿咿呀呀跟着冲出了破庙,大有拿不回神龛誓不罢休的浑厚气势,青衫仗剑,气冲斗牛,在太岁头上动土,除了他娘子外谁敢如此! 夜幕里,姬长夜脸色阴沉,莫言气势汹汹,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前面那道荧光在林间穿梭。 莫言纵身一跃,脚踩树枝惊起一大群鸟儿惊慌拍翅乱飞,打破山间静谧,随即掠出一道残影,落在姬长夜身旁,说道:“刚才气糊涂忘记问了,姬兄,你的灵魄竟然如此通灵,有何来头?” 姬长夜目光直视前方,轻声说道:“只是灵界普通的异兽罢了,我误食过一朵奇花,所以才会这样。” 莫言抬手一剑挥出,斩碎倒木,脚下山路变得平坦,啧啧称奇道:“灵魄变异者,纵观古今十根手指头都能数的清,皆是惊才绝艳之辈,要不是九州龙脉压制,人间或许会有神!” 神吗? 那可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了。 只是听师傅练功时说起过,只是翻阅古籍时看见过,姬长夜打心眼里不相信人间真的有神,更加倾向于“神”只是民间杜撰出来的神话,如同去庙里烧香拜佛,求个子虚乌有的愿望。就连冥府的酆都大帝也只是对应人间的一品灵主。 神,太过虚幻! 书到用时方恨少,要不是师傅逼迫姬长夜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练功打下夯实基础,早就被太阴幽荧那龟儿子甩的远远的,望尘莫及。 怕娘子怕成这般模样,说出去谁信?姬长夜看了眼气息绵长的莫言,说道:“莫兄,你身怀神龛,从西北十八城来青云六州,应该是被追杀过来的吧。” 莫言尴尬一笑,犹豫了一下,娓娓道: “还是未能逃过姬兄慧眼,至从老和尚把神龛给我后,我便莫名其妙被灵徒追杀,可谓是祸从天降,事后才得知罪魁祸首竟是神龛! 神龛太烫手,丢之可惜,我便把神龛给我师傅,他老人家乃二品灵主应该镇的住,谁知他老人家见到神龛,暴跳如雷,横眉怒眼差点把我逐出师门。 然后我把神龛给我爹,我爹挽起袖子扬言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要不是我娘拉着,我这双腿怕是早就废了。 其他人更是把神龛当作洪水猛兽,惶恐不安,躲之不及! 没办法,我只能把神龛带在身上,一路打听,最后逃来青云六州想把神龛放在莲花峰,听说那有个怪人喜欢稀罕玩意儿。” 神龛乃灵界信仰神物,冥府鬼差自然首当其冲欲毁之而后快。说到底,不得不佩服莫言勇气可嘉,给了师傅又给老爹,当儿子的是不是嫌弃他们活的太久了,想送他们一程? 真他姥姥的是大孝子! 神龛不是至宝,生死人肉白骨也只存在传说,这个节骨眼下,没有哪座山头敢独自吞下神龛,倘若冥府鬼差加上十殿阎罗王全部杀上山,大厦轰塌,瞬息之间,千万年基业毁于一旦,有何颜面去见凿石开山立派的先祖! 姬长夜眼珠子一转,笑问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为何不把神龛给你娘子?” 莫言苦涩道:“不敢。” 姬长夜再问道:“为何?” 莫言叹息道:“我爹和我师傅只是口头上说说,我娘子说捶死我,是真要动手,我怕。” 姬长夜忍俊不禁,看着太阴幽荧减缓速度,便深提一口气,加快步伐追了上去,说道:“把你从西北十八城追杀到青云六州的鬼差是谁?” 莫言揉了揉额头,轻声道:“黑白无常,勾魂索命,幸亏我反应灵敏,布置了障眼法才有惊无险的逃脱。” 姬长夜苦笑,他和师傅已经被阎罗天子记恨上了,莫言又把黑白无常给招来,青云六州当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太阴幽荧抱着神龛直流哈喇子,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眼后头对它怒目而视的姬长夜,吐吐舌头晃晃脑袋,“嗖”的一声,钻进旁边一人高的灌木林里。 莫言一马当先,挥出数剑,斩出一条可供人行走的小道,招呼一声,率先钻了进去。 姬长夜紧跟其后。 眼前是一大片空地,小溪潺潺,大大小小的石头错落。 太阴幽荧把神龛放在一块平整的磐石上,伸出蹄子,扭了扭屁_股,鼻孔喷出两道白烟,卯足了劲挪动神龛的盖子,“咿呀。” 莫言见状,刚踏出一步想去拿回神龛却被姬长夜抬手拦下,摇头道:“不想看看神龛里面有什么?” 莫言收回脚,瞪眼道:“它能打开?” 姬长夜嗯了一声,肯定道:“这龟儿子打不开,人间便无人能开。” 014:不复当初英俊郎 莫言刚得到神龛还以为是老和尚给的一个佛家至阳至纯的宝贝,便满心欢喜迫不及待的打开,岂料十根脚趾头夹紧,用上九牛二虎之力加上吃奶的劲都未能撼动分毫。 不甘心的他,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不得已放弃了。 莫言六品灵主境界都不打开,就凭那个小王八蛋?既然姬兄都如此说了,只能半信半疑,目光望向太阴幽荧“吭哧吭哧”正硬掰神龛的小小身影上,尾巴直晃,卯足了劲。 姬长夜手抱胸前,微笑注视,太阴幽荧的来头骇人让玉清道人直呼他是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羡慕不已,心里笃定太阴幽荧打开神龛盖子,对它来说小事一桩,蹄到擒来。 与此同时,太阴幽荧后蹄嵌入磐石内,鼻孔再喷出两道白烟,转头咧嘴一笑,晃了晃屁_股逗弄一下姬长夜,便张嘴一吸,空地上顿时狂风大作,呼啸而过,截流潺潺小溪,刮起一些体积较小的石头直跃上当空,碰撞时擦出的火星子很是惹人注目,铛铛声不绝于耳。 一个灵魄不于人合力便能搞出如此大阵仗,变异灵魄果然异于常灵,强悍如斯! 莫言羡慕姬长夜的同时暗自砸舌,正如师傅所说每个人的气运皆不一样,有好有坏。回过神,竖握长剑插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一震,猎猎作响的一袭青衫归于平静。 姬长夜并未受到狂风侵袭,微微一笑,太阴幽荧还算有良心,知道护主。 顷刻间,神龛打开一条缝隙便迅速合上,一道红色光柱直通苍穹却转瞬即逝。 空地上,狂风骤停,溪水重流,小石头坠地,一片隐隐发出微弱红光的花瓣悬在空中,滴溜溜旋转不停,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使人迷醉当中,深陷自身嗔念不可自拔。 太阴幽荧转头怒吼,声如雷霆炸响,刺痛耳膜,姬长夜,莫言两人眼中逐渐清醒,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太阴幽荧夯实一蹄,踩碎磐石,跃上高空,一口吞下红色花瓣,打了个饱嗝,摇头晃脑,悠悠落下。 眼看神龛被震飞要掉落水里,莫言迅速掠出接住神龛,脚踩水面,蜻蜓点水在空中翻转几圈,稳稳落地,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自如。 姬长夜大步流星,一把搂过太阴幽荧,晃它的脑袋,掰开嘴让它把花瓣吐出来,如此囫囵吞枣简直暴遣天物,按照泥陀山下村民的话说,山猪吃不来细糠,怒道:“龟儿子,快把曼珠沙华吐出来。” 太阴幽荧头昏脑胀,四只小蹄子乱蹬,挣脱不开。 曼珠沙华? 冥府称它为彼岸花,人间叫做曼珠沙华,灵界唤成神灵花,从古至今流传出这么一句话:一岁一枯荣,一草一世界,一花通三界! 说的便是曼珠沙华。 娘咧! 莫言惊骇失色,胡乱把神龛塞进怀里,匆忙跑过来伸出两指,想要从太阴幽荧的嘴里掏出曼珠沙华的花瓣,却被太阴幽荧一蹄子踢飞数米远,摔了个狗吃屎。 莫言迅速爬起身,再次靠近,还未等他作出动作又被一蹄子踹在脸上飞了出去,四仰八叉倒地,狼狈不堪。 莫言摸了摸高肿的腮帮子,痛呼出声,“好疼。” 太阴幽荧愤怒说了声“瓜娃子,再掰本神的嘴,本神吃了你。”声音稚嫩如四五岁孩童,姬长夜不可置信,呆愣当场,喃喃惊呼道:“灵魄能口吐人言,还是古蜀话?” 趁着姬长夜出神间隙,太阴幽荧挣脱跑开,悬浮空中,直立起身,前蹄叉腰,头上背上鬓毛根根直立,随即伸出蹄子指着姬长夜,怒道:“一片花瓣而已,没见过世面的瓜娃子,本神跟了你硬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从今以后,对外宣称,你是本神的人宠,不然吃了你。” 姬长夜怒极反笑,不再去琢磨太阴幽荧为何突然口吐人言,缓缓挽起袖子,这龟儿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妄想反客为主叫嚣着收他为人宠,简直离了个大普,真他姥姥的是屎壳郎打哈欠——口气不小! 紧接着,太阴幽荧又指了指目瞪口呆,抬脚半空中的莫言,斜眼道:“还有你个瓜娃子,你再敢靠近本神,本神便把你另一半脸打对称,让你知道神灵花为什么这样红!” 莫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怒急攻心,七窍生烟,浑身颤抖,放眼天下除了娘子外谁敢如此待他?这小王八蛋的破嘴太招人恨了,猛的探出手掌,手指复尔一旋,长剑在他跟前圆转迅猛,五指一抓,握住剑柄,长剑出鞘如春雷乍响,势头正猛。 “小王八蛋,我捶死你。” 莫言咧嘴一笑,剑身轻颤鸣吼,剑气凌然,身轻如燕,持剑便劈向老神在在的太阴幽荧,长剑荡出残影明亮浩然,顷刻间直射面门。 “瓜娃子,好好瞧瞧本神这一拳,拳名,痛打落水狗。” 太阴幽荧目露深深嘲讽,闪身一动快如疾电,故意擦着剑峰而过,在莫言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咧嘴一笑,左勾蹄直直踹向他的左边脸颊。 说时迟,那时快,莫言只来得及“哎哟”一声,身体瞬间倒飞出去,在空中旋转落下,背朝天,结结实实上门牙刨地,体态十分不雅! 去时,气势汹汹。 飞时,气势也汹汹。 一袭青衫脏兮兮,不复当初风度翩翩英俊郎。 太阴幽荧把蹄子放在嘴边吹了吹,捋了捋头上鬓毛,之后负蹄而立,仰着脑袋,趾高气昂的在空中来回踱步道:“想和本神斗,修炼百年都没用。” 姬长夜不去看模样不忍直视的莫言,眯着眼往前一步,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淡淡道:“龟儿子,对付你,一根手指足以,信否!” 太阴幽荧摇了摇脑袋,背对姬长夜,撅起屁_股,伸出小蹄子拍了拍,“你来啊!” “呸呸呸……” 莫言翻身坐起,吐出嘴里的泥土和草屑,两边脸颊一般高,肿成猪头,摸一下都疼,回忆往昔二十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灵魄踹成这般模样,恨声道:“姬兄,不管输赢,我都把神龛送给你。” 姬长夜微微一笑,收回右手道:“算了,不用手。” 莫言呆滞。 “欺灵太甚。” 太阴幽荧怒目圆睁,垂足顿胸,龇牙咧嘴,张口咬向姬长夜。 姬长夜眯着眼负手而立,不进反退一步,等太阴幽荧近在咫尺,以为得手,显露得意时,轻飘飘说了句:“灵魄附体。” 太阴幽荧立即化作一套流光四溢的琉璃甲,覆盖姬长夜全身,头顶独角,左右肩膀各有一个龙头吻天,胸口横阔,盘踞一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龙,有吐千丈凌云之威风!身后披风猎猎,至尊二字浩浩荡荡,手持龙枪,如同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莫言吞咽口唾沫,羡慕不已,变异灵魄的琉璃甲竟然如此威风八面,隐有浩然长存的气息流转,起身上前想看个仔细,姬长夜却解除了灵魄附体。 只见他右手抓着太阴幽荧,抬起左手就是几巴掌打了下去,太阴幽荧的屁_股顿时红过了猴子,轻声道:“龟儿子,如何?我连手都没抬一下。” 太阴幽荧挣扎怒道:“瓜娃子,不准使灵魄附体,有种放开本神,单挑啊!” 赤手空拳跟灵界二圣之一的灵魄单挑,岂不是茅房里提灯笼——找死(屎)吗!姬长夜视若罔闻,抬手又是一巴掌打了上去。 太阴幽荧热泪盈眶,挣扎不休。 莫言搓手嬉笑,跃跃欲试道:“姬兄,给我打几巴掌出出气。” 姬长夜神色怪异,问道:“你确定?” 莫言肯定道:“不打,难解心头之恨。” 姬长夜不再言语,把太阴幽荧塞进莫言手中,后退两步,微笑望去。 莫言还没来得及抬手,太阴幽荧直直一蹄子踹向他的嘴,铛的一声再次飞了出去。 真是一个瓜娃子。 唉。 姬长夜看的直摇头,好了伤疤忘了疼。 太阴幽荧悬浮空中,蹄子轻抚红肿的屁_股,不屑道:“打你,一蹄子的事,不信,再来。” 莫言的嘴肿成两条肥香肠挂在脸上,说话都不利索了,满腔怒火誓要宣泄出来,迅速跑了回来,在距离太阴幽荧一丈的地方停下,转头对着姬长夜认真道:“姬兄,快来把我抱住,助我一臂之力,待我施展独门绝技。” 姬长夜瞪眼,见莫言一本正经,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走到他后面一把抱住。 看了眼太阴幽荧,莫言确认道:“姬兄,抱紧了吗?” 姬长夜点了点头,轻嗯一声。 太阴幽荧不解道:“瓜娃子,你要做撒子?” 莫言轻声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莫言深吸一口气,双掌相对,从上缓缓压下,吐纳运气架势有模有样,随后睁开眼,左手紧紧抓住姬长夜的手腕,抬起右手,对着太阴幽荧伸出食指,勾了勾,大声道:“小王八蛋,来打我啊。” 姬长夜皱眉,本能向退开,却被莫言紧紧抓住,一时挣脱不开。 “本神长存于灵界,这种要求还是第一次听说。” 太阴幽荧怪叫一声,立即动如狂风,似一颗流星划破长空,直直踹向莫言面门,四蹄齐动,呼呼炸响,来势惊人! 距离还有两寸时,莫言迅速低下身,刚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姬长夜便一脚踢向他的裆部。 “啊,碎了!”莫言面色涨红,瞬间站直,双手捂裆,痛苦哀嚎,额头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姬长夜脚下瞬动,顿时拉开距离。 莫言嘴角苦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认命的闭上眼睛,“铛”声再响,第三次被踹飞。 静静躺在地上,流下两行浊泪,悔不该如此,上下都痛,嘴巴还肿成了肥香肠。 自作孽不可活啊! 太阴幽荧欢快的在空中踩着蹄子,“这瓜娃子,怕是亲娘来了都认不出他了。” 姬长夜找了块石头坐下,招了招手说道:“龟儿子,神龛里面还有曼珠沙华吗?” 太阴幽荧慢悠悠趴在姬长夜头顶,肚皮朝天,前蹄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蹄,幽幽道:“没了,最后一片花瓣被本神吃了,本神才能说话。” 姬长夜双手撑着石头,身体微微后仰,叹息道:“曼珠沙华能让人证道,可惜了。” 太阴幽荧不以为意,轻声道:“神灵花生长在南火之北,远古流放之地,当年灵界震颤,不小心震碎了南火之北,三界再无神灵花,别想了。” 姬长夜摇摇头,“你能吐出来吗?” 太阴幽荧果断拒绝,“不能。” 姬长夜苦笑。 太阴幽荧问道:“瓜娃子,不准使灵魄附体,我们再来打过,本神只出一蹄,休息够了?” 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莫言,惨不忍睹,姬长夜当机立断,斩钉截铁道:“还没。” 第一章:赳赳武夫 (新人新书,求个关注,么么哒。)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昔日大梁朝武夫十境的苗飞凤颇有些急公好义,不顾老友阻拦与裴白胥登顶一战,与千峰之上拆剑招六十六以正凌冽剑罡,广袖一甩,吐千丈凌云之志气! 胸膛横阔,擎来杀气横秋。 风搅云涌使得云海滚滚垂下千万丝,两口悬天瀑布逆流倒灌而上,云水交融紧随苗飞凤身后,形成千峰奇观,乱人眼。 七旬裴白胥掠出空中楼阁,腰间戒刀两口,一袭青衫猎猎,或许心有怜悯不想杀苗飞凤,踏半步登百楼而平天立身,只持一口戒刀劈碎剑罡。 仅一刀,万夫难敌。 武夫十境对上百楼境,不及一合之力。 裴白胥微微一笑,给了苗飞凤一枚黑子,倚靠空中楼阁闭目养神: “欲成大树,莫与草争。将军有剑,不斩蝼蚁。 殊不知,蝼蚁尚且惜命,杀你,不过弹指间。 回去吧。” 那日夏雨绣葱茏,一枚黑子让苗飞凤幡然醒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武夫只是一介武夫,在某些人眼里终究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 剑输刀下,不冤,不怨。 苗飞凤亲手折断“褚将”,甘愿自下武夫两境,一跃千峰下,至此之后,糟糠能食,粗衣也认,煮酒话桑麻,再也不思剑了。 从那以后,剑中无“褚将”,人中无飞凤。 可谓是一大憾事。 ……………… 大梁朝北部沧州,有一家酒馆,身着锦衣华服的李清风从府里偷溜出来只为听老王头讲《刀与剑》的故事,虽然烂熟于心,但每月都会听上一次。 只要听见“赳赳武夫,煌煌天地”八个字,便会心潮澎湃,想一睹老王头口中江湖的盛世美颜。 李清风不喜执笔弄墨,更不喜羸弱身体满是书生气,瞒着爹娘偷偷拜了东城的一个铁匠为师。 听铁匠说:骑马仗剑走天涯,遇一人,许一生,心悦,当剑卖马,做起了铁匠。 卖卤鸡腿的陈老三只是当成玩笑话,听了之后一笑置之。 那时十岁的李清风信了,不为别的,只为“当剑卖马”四个字让铁匠眼中露出不一样的神色。 十年光景匆匆流逝。 师傅总是念叨打铁铸刀铸剑磨练的是筋骨皮,再练武时会事半功倍,厚积薄发才能稳扎稳打,武者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最是枯燥乏味,打铁亦是如此。 日复一日的坚持,打铁铸剑的本事隐约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迅猛势头。 李清风听老王头讲完故事,赏了二两茶水银子,转身离开酒馆,直直往东城铁匠铺走去,中途走进一间民房换了身粗布衣裳,脸上故意弄的脏兮兮,再出来时俨然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娃。 到了东市,一年到头不休息的师傅习惯了一件事,便只想着做一件事,一天不抡铁锤就浑身不舒坦,流一身汗,才会酣畅淋漓。 今儿却出奇的没有开门。 李清风大感意外,绕到铁匠铺后头,推门而入,屋内一个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端坐凳子上,四方桌上一碗烈酒,一碟花生米。 夏季闷热,汉子赤_裸着上半身,常年打铁练就了一身块状肌肉,如磐石虬龙盘踞,极具冲击力。 方正国字脸,英武不凡。 同辈人里,鲜有人有他的这副健硕躯干。 李清风拿了一个碗,倒上二两酒,坐下笑道:“师傅,宋寡妇打了一口纯铁水缸,又打了一块纯铁案板,空闲了就往铁匠铺跑可没少花银子,今天关门相当于把财神给拒之门外。” 铁匠吕温枝笑骂道:“李府好歹是李总督之后,虽家道中落不得已走商道,你个臭小子尽学了市井匪气,哪有一点名门后人的样子。” 李清风不以为然,碗中酒一饮而尽,烈酒滚烧胸膛,怎就一个爽字了得,耸耸肩道:“武夫就该有个武夫样,文绉绉的拿剑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吕温枝十指轻轻敲打桌面,碗里的酒变得有些乏味了,有意无意道:“刀与剑的故事,武夫十境与百楼境,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李清风想了想,认真道:“都是真。” 吕温枝轻“哦”一声,静候下文。 李清风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武夫有十境,十境之上师傅没说,但百楼境不是空穴来风,酒馆老王头说书讲故事虽然都会夸大其词,但也讲一个真字。至于武夫十境的苗飞凤或许没有折断“褚将”,百楼境的裴白胥也许一刀也没出过。” 吕温枝斜瞥一眼,说道:“说下去。” 李清风顿了顿,皱眉道:“裴白胥不杀苗飞凤,反而给了他一枚黑子,围棋之道往往是执白子先行,这黑子让徒儿百思不得其解。” 吕温枝眼中充满笑意,点头道:“对江湖人来说,何以解忧?” “四方桌,杯中二两酒,一碟花生米,方可解忧。” 李清风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接着道:“师傅的意思是……裴白胥心有顾虑,才没杀苗飞凤。” 吕温枝转头看了眼昏暗屋子里的陈设摆放,锤锤钉钉的风箱,缝缝补补的火炉,拿了二十年的铁锤,一切如旧正是念想,碗中酒更加无味也仰头喝完,放下酒碗道: “不错,裴白胥当年出了两刀,霸道绝伦,只是把千峰之一的凤头山拦腰斩断,没杀人,不值得。 大梁朝佞臣当道,逾越君臣礼数垂帘听政,当中有人拿昌盛国运做价码,找了不干净的东西欲要平了江湖,却是自找麻烦,祸害家国天下。” 李清风一愣,朝廷之事略有耳闻,哪是平头百姓能插手的?若有所思道:“师傅,裴白胥顾虑的是不是那不干净的东西?” 吕温枝点了点头,长叹起身,走到堆满铁矿石的屋子里弯腰拿出一个长三尺的木匣子,横放桌上,抬手抹去上面灰尘,坐下沉声道: “世间不太平,死人不安分,江湖中称那些为死人办事的活人,为人魈。 人魈弑杀无道,毫无人性,每每出现皆酿灭门惨案。 所以百年前的素祖剑斩九幽,剑峰所过之处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素祖死了才多久,奸佞小人就自破国运,王八蛋。” 李清风初次知晓世间还有为死人办事的活人,紧了紧心神,端坐凳子上,竖起耳朵听的仔细。 吕温枝不问李清风是否心有疑惑,自顾自说道:“人魈不除,国运难复,江湖上便没有人能置身事外,那些早已归隐山林的老家伙都接连现身了。” 摆了摆手,不提糟心事,看着清风问道:“十年里为师没传授你一招半式,只让你闷声打铁,可曾有过怨恨?” 李清风摇摇头,之后轻轻点点头,说道:“有过,十年光景也够徒儿入二境武夫出去闯荡江湖了,而不是现在只知如何握剑,不知如何出剑。剑谱不许看,不许擅自早晚吐纳吸食朝霞晚气,沧州来来往往很多同辈之人,皆是仗剑佩刀,好不姿态快活,潇潇洒洒。” 吕温枝眯眼微笑,并未出言打断李清风,而是抬手示意清风接着说下去:“正如师傅所说,武者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循序渐进急不来的。徒儿虽然没练过一招半式,但提腰一口气,震颤双臂,力道不比一境,二境的武夫差。” 吕温枝把三尺长的木匣子放在李清风跟前,笑道:“为师十年穷极手段只铸一剑,取名“吕王”,要不是清风你打造些寻常兵器卖银两过活,铁匠铺早就关门咯,打开看看。” 原本诧异吕温枝为何把一块一百多斤的老铁块日复一日锻打成几两重,竟是为了铸一剑。李清风豁然开朗,嬉笑感谢师傅一番,搓了搓手,轻轻打开木匣子。 凝眸看去。 剑长二尺八,剑身通体血红且薄如蝉翼,握之轻若无物,剑柄乃摇地饕餮临座上,口吐血剑浑然天成,不怒而威,刃如秋霜透着丝丝寒意。 李清风铸剑十年,深知其中门道,“吕王”巧夺天工,以一块凡铁极尽升华,乃师傅尽心尽力的千锤百炼,晃上一眼便心生欢喜。 之后,有一剑,名“吕王”,登峰造极。 李清风爱不释手。 吕温枝笑的合不拢嘴,轻声道:“世人只知玄铁精刚锻造武器才是上品,为师只用凡铁铸成的吕王,并不弱那些名刀名剑半分。” 一个铁匠,最得意时刻莫过于此了。 吕温枝红光满面,接着道:“最后一个步骤若是完成了,吕王才能兵中称王,大大小小也算是一个遗憾!” 李清风合上木匣子,惊愕道:“少了一个步骤便出炉成型,吕王岂不是一柄残剑?” 吕温枝笑眯眼,摇头道:“臭小子胡说八道,残剑能有如此威风?” 李清风想了想,嘿嘿笑道:“是咧,最后一个步骤不可能完成,师傅才后缀上一个王字,了却遗憾。” 吕温枝耸耸肩,弯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本剑谱扔给李清风,严肃道:“为师所会功法和剑招只是口口相传,从不付诸笔端,熟记于心后烧了小册子,防止外泄,谨遵祖训。” 单看剑谱封面上歪七扭八写着《一草十二剑》,心里便知晓是从不碰毛笔的吕温枝写的,翻开一页,小字更加潦草,仔细琢磨才能辨认,师傅锻铁铸剑的本事乃一绝,写的字却连四五岁孩童都比不上咧。 此话若是说出口,必然会让吕温枝破口大骂:武夫不握刀剑,都去拿笔算了,画一个江湖可比杀出一个江湖容易多了。 李清风默默收好秘籍,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目光怔怔道:“今日给剑又给秘籍,师傅你要离开沧州?” 吕温枝轻笑道:“十年前若不是你执意拜师,为师早就离开了。” 李清风嘴角苦涩,十年打铁叮叮当当,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不善于表达的师傅总是事先准备好外擦的药,洗澡冲凉被师傅踹着去,吃饭时米饭下始终盖着一只肥鸡腿和两块大肉,而师傅则是拿着碗蹲在门口吃,有一次偷偷跑去看了一眼,才知师傅的碗里只有青菜不见一点油荤,吃完了还要装装样子擦掉嘴边油腻,骂一声陈老三家的鸡腿没有以前好吃了。 李清风双眼湿润,赶紧抬起头,血性男儿怕师傅看了笑话,“师傅,屋子没打扫干净,眼睛进沙子了。” 第二章:没年头的江湖 十岁的清风相貌秀气像个女娃娃,个头还没打铁台高,便嚷嚷着要拜吕温枝为师。 第一次拿铁锤时,铁锤太重差点砸了自己的脚。 第二次用双手握铁锤,磨破了手指,忍痛没叫出声。 第三次,第四次………一锤接着一锤落下,锤锤都涨红了小脸,直到吕温枝答应收下他,才疼得龇牙咧嘴,哇哇大叫。 那柄咬过清风手的铁锤,吕温枝骗清风说把它熔了,实际上被他藏在床下的木盒里,离开沧州铁匠铺一切照旧,清风空闲了能回来看看,而吕温枝只带走装有铁锤的木盒。 他不说,清风也不会知道。 吕温枝堂堂七尺汉子,心里五味陈杂,隐有一块砖头砸进了眼睛,哪有一个想仗剑江湖的少年郎拜一个打铁匠为师的,天下唯独清风这个傻小子了。 吕温枝伸手拍了拍清风的头,当初那个抡铁锤要用双手的傻小子长大了。 以后不拿铁锤,改握剑咯。 吕温枝转身不着痕迹抹掉眼角泪光,然后坐直身体咧嘴笑道:“清风,你为何喜欢这个江湖?” 李清风努力眨眨眼,眼眶不再湿润没了窘态,正色道:“江湖没有年头,人却有年头,江山如画,美人卧榻,不去看看可惜了。倚天万里须长剑,再将万里风沙捏作手中方寸,岂不快哉!” 吕温枝哈哈大笑,在清风身上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拜别父母,走的决断。 背着一柄自己削出来的粗糙木剑,扬言有它的地方,便是江湖。 腰间一壶酒,醉里挑灯看剑。 江湖不老,握剑之人永远年少。 何其轻狂! 吕温枝轻声说了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赳赳武夫,快意恩仇,江湖不老,剑下只存浩然。 李清风眼珠子一转,轻笑道:“师傅,你隐退江湖卖马又当剑,再入江湖没个趁手兵器可不行,要不徒儿把吕王借你使使,别辱没了它的名头哟。” 吕温枝笑骂一声臭小子,抬起手掌作势要打,李清风笑着左右躲闪,玩闹间伤感冲淡了不少,吕温枝眼神柔和,坐下道:“出了铁匠铺,买马赎剑,再走个来回。” 李清风附和道:“反正江湖没年头,多走几个来回又何妨!” 是极!是极! 趁还能握剑,那便多走几个来回。 吕温枝抚掌大笑,连说三个“好”,面色红润,许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 李清风起身,走到后门口,转身道:“师傅要强,不花徒儿银子,今日徒儿为师傅践行喝个痛快。其实,陈老三家的鸡腿味道一直没变过,始终如一很好吃。” 说完,出门而去。 吕温枝先是一愣,随后摇头苦笑,原来清风早就知道了,这傻小子不傻咧。 酒过三巡。 吕温枝背着行囊转身离开,李清风看着师傅背影大声立了一个规矩:江湖不老,我们不散。 吕温枝没有说话,径直走出沧州城门才点了点头,答应了清风。 ………………… 深夜。 李清风醉醺醺回府。 开门的老头体态富贵,正是李府总管家许金武,随祖父南来北往三十余年,祖父死后又为李府兢兢业业二十年,连爹见了李府总管家也要尊称一声,“许老。” 喝下丫鬟呈上来的醒酒茶,摇摇头清醒不少,放下茶杯,退下丫鬟,李清风边走边说:“许老,事情吩咐下人做就行,您别太操劳了,晚上早些睡,要是我爹知道大半夜是您给开的府门,不得骂死我。” 管家许金武看了眼少爷背后的木匣子,移开目光笑道:“人老了,瞌睡也变少了,出来走动走动。” 小时候爹娘忙,大姐淘气每天都被先生罚抄四书五经很晚才回府,李清风便跟在许老身后吵着闹着要糖葫芦吃,而许老每次都会蹲下身,耐着性子变戏法般拿出一串糖葫芦逗他开心,要说李清风在府里与谁最亲,除了大姐外,当属许老了。 李清风轻声道:“明日我给您送些安心凝神的丹药,过几日我娘要去安陀寺烧香祷告,您也去散散心,多带些下人丫鬟,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许金武笑容和蔼,点头应下,上石梯时伸手去扶少爷,却被李清风反手把住手臂,扶他走上五层石梯,嘱咐道:“夜里灯光昏暗,不小心摔着便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府里没您看着,下人岂不乱作一团。” 许金武拍了拍少爷有些褶皱的衣裳,乐呵呵道:“摔不了,摔不了。” 拜东城铁匠为师没有瞒着许老,反而让许老出谋划策如何瞒着爹娘和大姐,否则李府上下早就炸开锅了。伸手取了一盏灯,来到凉亭内坐下,李清风偏头望着一个方向,叹息道:“师傅走了。” 许金武叫来丫鬟去泡一壶热茶,慢条斯理道:“人各有志,吕温枝志不在此,打铁二十年,也享了二十年的清欢,对他来说,够了。” 李清风双眸有些恍惚,不舍道:“天下万万里河山,再相见时,不知是多久了。” 许金武接过丫鬟送来的热茶,给少爷倒好茶水,和蔼笑道:“少爷,今日午时秦仙儿小姐曾派人送来请帖,请少爷明日泛舟湖上。” 李清风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望着一个方向怔怔出神,一柱香后起身道:“太晚了,许老早些歇息。” 叫来丫鬟扶总管家回去,李清风则是慢悠悠回到居住的左院阁楼。 院子里灯火通明。 贴身丫鬟可儿见少爷回来了,快步迎上去,打开房门,进屋后熟练脱去少爷的蚕丝薄外衫。 可儿小脸红扑扑的,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李清风放好木匣子,想逗逗模样清秀的丫头,转身洋装怒道:“可儿,每日送来我房间的糕点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突如其来的问责,把可儿吓得俏脸苍白,眼中雾气蒙蒙,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珠儿滚落,摇头惊慌道:“可儿没吃少爷糕点,少爷没吃的糕点,可儿都如数拿去了厨房。” 李清风往前一步,伸出手掌轻轻拍一下可儿胸前的柔软,惹来一阵晃晃悠悠,很是活泼好动,故作威严道:“没吃?那这里怎么又长肉了,比婉素的都壮阔。” 可儿“啊”的惊呼一声,脸颊酡红似醉酒般惹人垂涎,捂着脸颊后退几步,透过指缝偷偷看着少爷坏笑的俊俏脸庞才知自己被捉弄了,羞答答的跺了跺脚。 三个月前问婉素姐姐要来长肉的秘诀,果然有奇效,见少爷如此,可儿心里窃喜,然后鼓起勇气,挺了挺胸脯,双手不敢放下,只是悄悄打开了些指缝距离。 见少爷捏着下巴缓缓走来,可儿双肩微微颤抖,耳边隐约能听见快速跳动的心跳声,未曾退缩,胸脯又往前挺了挺。 稍一用力,便晃了少爷眼。 这丫头,真是日益壮大啊,不光是胆子。 李清风抬手拍了一下可儿翘_臀,“啪”的一声脆响,弹力十足,今日无心浅逗即可,转身抬起双手道:“乏了,可儿宽衣,少爷要睡觉了。” 可儿眼神迷离,下意识轻轻嘤了一声,细弱蚊蝇,等回过神来,脸颊红的发烫,耳朵亦是如此,简直羞死人了! 跺跺脚走上前。 可儿不敢看少爷便一直低着头,给少爷宽衣解带时心不在焉,小手一滑摸错了地方,惊呼一声赶紧跑了出去,不忘关上房门。 “这丫头,衣服解一半就跑了。”李清风笑着摇摇头,脱掉外衣扔在架子上。 酒馆老王头拍案说江湖,亦有摇头唏嘘时: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最怕见到远处的灯火璀璨,无一盏是为他。 李清风在房间东边的窗户旁摆了张圆凳,点燃烛火,盖上灯罩彻夜通明,如此一来,远在他乡的师傅回头望向身后万家灯火,便能看见其中有一盏烛火是为他而亮。 心有所念,才能做之所及。 吕温枝酒后仗言: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拿最利的剑,爬最高的山,杀最狠的人! 那是师傅的江湖。 李清风倚靠窗边,缓缓抬头,望向远方,轻轻呢喃:“不负薪火,不负相传,无愧自我,无愧时代。” 转头看了眼装着吕王的木匣子,嘴角弯曲,“祝师傅一路顺风,江湖相见。” 与此同时。 吕温枝拿手作刀削好了一柄木剑,拿粗布条绑好背在身后,转身遥望了一眼沧州方向,哈哈大笑,“祝清风一飞冲天,顶峰相见。” 师徒二人,距离很远,这段话几乎同时说出口。 李府西边总管家居住的院子,许金武慢悠悠点亮一盏油灯,“少爷心善,是吕温枝卖了墨眉才有的福气。吕温枝自下两境道行,逆天倒灌给少爷,也是少爷的福气嘞。” 隔日一早。 李清风穿戴整齐不忘出言逗弄可儿一番,可儿一大早羞红了脸颊,这可比日出好看太多了,狠狠剜了一眼可儿胸前的几两肉,今日要去找秦仙儿练练手,回来再诉说给这丫头听听,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厚此薄彼了。 李少爷讲究的是一碗水端平。 心情大好,负手出门去。 总管家许金武叫来一个看着鬼头鬼脑的下人四德,去账房取了些银子屁颠屁颠跟在少爷后头。 沧州地处北部,春夏季冰雪融化后,各家膏粱子弟小姐学了南方才子佳人泛舟湖上,眸水点春意盎然,胸中沟壑有万千气象,莫不是逗笑佳人,取悦公子的说头。 李清风走在湖边,看着轻舟上的小姐落水,公子舍身相救的景象,不禁莞尔。 湖面上慢慢划来一艘乌篷船,船头摆放着一张茶台,茶台上红火炉煮茶热气滚滚,面若敷粉的白衣公子坐在台前,弯眉柳眼,薄唇琼鼻,脸若刀削竟比女子都要美上几分。 泛舟湖上的膏粱子弟小姐们纷纷侧目:这是谁家公子如此美艳? 膏粱子弟看呆了眼,砸舌暗叹:收如此绝色的粉面郎君进围幕也不是不可以,有时候龙阳也不是毛病。 大家小姐只是看了一眼那绝色公子的侧脸,便自惭形秽的低下头,不敢比较。 对此,白衣公子一笑置之,安静煮茶。 乌篷船靠岸,李清风吩咐四德去有凤来仪楼等候便纵身跳上船,船尾的老汉吆喝一声,乌篷船离岸,划至湖中央停下。 划船老汉坐在船尾,吧唧抽着旱烟。 李清风抬手指了指后面投来杀人目光的膏粱子弟,笑道:“仙儿女扮男装,也能让男人心生欢喜,八分佩服,剩下两分佩服我扔了,怕仙儿骄傲。” 平日里出闺房都要戴着面纱的秦仙儿掩嘴轻笑,声如百灵,俏皮道:“别人要去喜欢,风哥哥可不能怪罪仙儿哟。” 李清风垫布拿起滚开的茶壶,倒上两杯茶,放下茶壶道:“若是仙儿不出门,那些膏粱子弟上哪看去,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好人。” 秦仙儿眨眨眼,动动鼻子,浅浅笑道:“风哥哥吃醋啦,仙儿闻到了一股酸味儿。” 李清风眼神飘向别处,哈哈道:“难得仙儿今日好雅致,泛舟湖上熬煮茶,找我有事?不许让我写字了,前几日写了八个字,被你笑话成鬼画符。” 秦仙儿抬起眸子,幽幽道:“家乡的英雄花盛开,仙儿想回去看看了。” 李清风手一抖,脱口道:“你要离开?” 秦仙儿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玉手托着脸颊,怔怔道:“沧州月亮再美,始终不及家乡星辰好看,幸好有风哥哥陪伴,否则仙儿难熬十年。” 李清风目不转睛道:“多久走。” 秦仙儿轻声道:“明日一早便启程,风哥哥放心,有船夫在,路上会平平安安。” 李清风望了眼抽旱烟的船夫,喝了口茶,叹息道:“可以不走吗?” 秦仙儿嘴角弯曲,问道:“风哥哥舍不得仙儿?” 李清风轻轻拉着秦仙儿的手,笑道:“仙儿肤若凝脂,十指剥青葱,不作画写字,与我抓床沿多好。” 秦仙儿脸颊悄悄爬上两朵红云逐渐没过耳根,低眉垂眼尽显媚态万千,手任由风哥哥抓住,声音糯糯道:“水上游人沙上女,风哥哥可敢笑指仙儿在你心房里住。” 第三章:南方有佳人,生在木棉花下 临近正午,宽敞湖面只剩下一艘乌篷船轻轻摇曳水上,船夫平躺船尾,嫌太阳刺眼便拿斗笠盖住面孔。 蓑衣下悬着的一口弯刀露出狰狞,东越战刀,曾让东夷闻风丧胆。 故此便有这样的一句话:东越出征,男儿拿战刀,女儿擂战鼓,老人扯白绫,煌煌战舞冲天槊,一往无前破天吼! 原本李清风想跟着船夫偷偷学上几招东越战舞的悍杀刀术,哪知船夫吧唧旱烟不予理会,便自讨没趣只能悻悻作罢。 船头。 红火炉煮白茶,配上酸枣糕。 李清风起身找了个可以躺下的地方,阳光正好,双手枕在脑后,吃了一块仙儿送到嘴边的酸枣糕,闭上眼睛道:“木棉花,英雄花,东越战舞哟。” 秦仙儿高举纨扇给李清风挡住刺眼阳光,温柔道:“东越战舞是舞也是武,女子舞城头,舞给出征夫君看,男子武沙场,武给父老乡亲看。” 李清风偏头,睁开眼睛道:“仙儿会东越战舞?” 秦仙儿点点头,两抹红霞从脖颈飘向脸颊再没过耳根,媚眼含羞微微合拢道:“风哥哥想看吗?” 见此美艳景象,李清风不用想便知东越女子舞战舞和那些古地女子相中意中人儿给出某种信物的风俗是一样的,手撑甲板坐起身,拿过纨扇让仙儿放下柔荑,笑道:“等买了清酒,换仙儿唇上胭脂吃,再舞给我看。” 秦仙儿动作轻柔,理顺李清风胸口衣襟,轻声细语道:“在东越,有的女子一生只舞一次,有的女子一生会舞几次,女子舞东越战舞也称盼君归,风哥哥可要记清楚哟,别来了东越闹出笑话,一群女子追着你打。” 李清风摸了摸下巴,坏笑道:“仙儿肯定我会去东越?” 秦仙儿回眸一笑生百媚,认真点了点头,“因为风哥哥想看仙儿舞一曲东越战舞。” 李清风躺回甲板,舒服的闭上眼睛,嘴巴一张,仙儿便拿起一块酸枣糕进口,细细咀嚼,没有出言否认。 仙儿若舞,自然是天底下最美的风景。 轻轻抖着二郎腿,渴了,仙儿喂茶,热了,仙儿手摇纨扇,悠哉。 日落西山,湖面波光嶙峋倒映出一轮残阳似血。 李清风似乎睡着了。 秦仙儿恬静一笑,轻柔的把在李清风脸上胡乱飞舞的几根发丝拨正,转头吩咐船夫轻声划船。 船靠岸,不忍叫醒李清风,只是静静看着。 手里纨扇一直未停。 大概一柱香后。 李清风悠悠醒来,发现仙儿还在摇纨扇,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小汗珠儿,猛的起身折断纨扇扔进湖里,抓起衣袖擦掉仙儿头上汗珠儿,这丫头哪都好,就是认死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神色不悦道:“一两个时辰,也不知道歇歇,手是用来摇扇的?” 秦仙儿托着脸颊,笑问道:“不摇扇,那做什么?” 李清风想也没想脱口道:“抓床沿,奶孩子都行。” 秦仙儿听后,人面桃花相映红,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船尾不见了船夫身影。 李清风拉着秦仙儿上了岸,径直走向秦仙儿居住的别院。 ……………… 前院不见丫鬟和下人。 走廊上。 李清风转头看了眼垂钓湖心亭的老人,驼背清瘦,身穿麻衣,腰间同样悬着一口东越战刀,秦仙儿身边除了船夫,还有那个闲来无事只会垂钓消遣的老头,钓鱼翁。 要说这钓鱼翁,冬日房顶钓腊梅,夏日水里钓夏蝉,只带一壶老茶,行为举止怪异。 李清风眼里,他是一个怪老头。 钓鱼翁自顾垂钓,从来没搭理过李清风。 等秦仙儿和李清风消失在走廊尽头后,钓鱼翁手抬鱼竿,不大的湖面顿时一震,掀浪三尺高,在空中流转出一条蛟龙咆哮,摆尾落下,声势惊人! 船夫跃下房顶,缓缓来到湖心亭,沉声道:“明日一早,我送小姐回东越,李府小子不过二境武夫,离开沧州就是江湖,你保护他。” 钓鱼翁拒绝道:“卵_蛋,我送小姐回东越,你去保护那小子。” 船夫淡淡道:“这是小姐的意思。” 钓鱼翁摇头道:“小姐没考虑周全,李府小子没见过你长啥样,所以你去。” 船夫脚下挪动一寸,地板顿时龟裂数道裂痕,说道:“你会易容,轻而易举变千面。” 船夫接着道:“小姐喜欢泛舟湖上煮茶,你不会撑船,回东越没用。” 钓鱼翁不悦道:“屁话,撑船谁不会。” 船夫冷声道:“小姐体弱,落水易感风寒,你不听劝,我杀了你。” 钓鱼翁转头咧嘴笑道:“杀我?小姐身边的二夫三鱼,老子最不怕的就是你船夫,走走走,去城外树林比比,谁输谁想办法保护李府小子。” 船夫点头道:“正有此意,几年,还是十年没有武过战舞了。” 钓鱼翁扔掉鱼竿,怒道:“卵_蛋,半月前你才杀了两个五境人魈在小姐面前邀功。” 斗笠下的船夫露出一个僵硬笑容,率先掠出湖心亭,脚点湖面激起几圈波纹,径直跃出了城。 钓鱼翁皱眉吐了口老痰,紧随其后。 后院木棉阁。 丫鬟下人忙碌着端上一桌李清风爱吃的酒菜,然后在屋外点亮了两根红烛便匆匆退出了后院。 秦仙儿沐浴香汤,换了身紫衣长裙,脚下生莲款款走来,盈盈可握的腰枝如弱柳扶风,胸前的沉甸甸似东海龙珠忍不住让人拿嘴去含,凤眼流波,桃腮欲晕,当真比画里摘下来的人儿还要好看。 名动沧州有三艳,让老少爷们儿趋之若鹜,却个个不及她半分唇眉灵动。 亲手端来一壶酒,放下道:“今日与风哥哥举杯,敬往昔十年,风哥哥来东越可要带着清酒哟,仙儿涂上天底下最好的胭脂。” 秦仙儿喝了酒,脸颊更加酡红乱人心。 越是临近早晨,李清风心里就越是不舍,出了李府整个沧州能与他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除了外出游历的四个狐朋狗友外,吕温枝走了,秦仙儿也走了,此外再无一人。 喝了杯中酒,轻声道:“回东越后,别脱了鞋子玩水,感染风寒便没人背着你去看日出日落了,唉,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秦仙儿乖巧的嗯了一声,放下酒杯笑着笑着便哭了,不去擦掉脸颊泪痕,就要让风哥哥记着,她是水做的,会哭。 李清风伸手想去擦却僵硬在半空中,叹息道:“一个人孤苦伶仃来沧州没哭,在狮子桥下冻的瑟瑟发抖没哭,视若珍宝的家乡英雄花烧毁也没哭,今天怎么哭了。” 秦仙儿微微低头靠近李清风的手掌,轻蹭脸颊,小声道:“人想人,想死人。” 李清风擦干仙儿脸颊上的泪痕,认真看了个仔细,笑道:“傻丫头,若是你脸颊微瘦,你的儿子以后管我叫爹。” 秦仙儿痴痴笑着,思人,怎会不清瘦。 李清风伸手取下脖子上挂的玉佩,放在秦仙儿手里道:“在东越等我,舞一曲东越战舞给我看。” 秦仙儿紧紧握着玉佩,重重点了点头。 “吃饭吧,菜凉了。” 刚拿起筷子夹菜的李清风突然感觉眼前模糊,紧接着双眼一黑倒在桌上,昏了过去。 “风哥哥,其实仙儿只想留在你身边,听你说市井趣事,酒后调侃,往往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等你来东越便会知道仙儿因何能熬过没有你的日子,人想人,真的会想死人!” 秦仙儿脸颊红似血,抱着李清风到床上躺好,站在床前看了他半晌,缓缓褪去了身上的紫衣长裙,眼帘低垂春水连连,藕臂葱指,肤若凝脂白里透红,跨坐上去,放下帘子,百转低吟。 夜晚的风似乎都静止了,不忍吹散屋子里那一声声高亢连绵的炙热。 半个时辰后,声音逐渐细如梦呓,突然一声“风哥哥”打破夜晚静谧,仿佛抽空了那说话人儿的全部气力。 远在东越的木棉花苞,此刻绽放,最是美艳! 歇息片刻,床榻又晃,接二连三。 …………………… 日上三竿。 李清风醒来坐起身,摇摇头,回忆起昨晚喝醉后做的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是一匹马,一个浑然天成似上天佳作的女子骑着他彻夜驰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女子的面容,声如百灵,动听至极。 扶腰下了床,拿起桌上秦仙儿留下的一封书信,打开书信只有寥寥十五个字:东越女子的夫君,要学会东越战舞哟。 此外还有一口东越战刀,一部十页秘籍,仙儿画的东越战舞。 收好书信战刀和秘籍,李清风似一阵风跑出了别院,径直上了南面城墙,抬头望向南方,站了很久很久………… 天上下起了小雨。 站在城头的李清风摊开手掌。 初遇仙儿在雨中。 目送仙儿也在雨中。 从此之后,南方有佳人,生在木棉花下,长在东越战舞里。 李清风仰头,任由雨水拍打脸庞,老王头口中的江湖,原来是一个催人的江湖。 总管家许金武撑伞头顶,叫了几声少爷,李清风才回过神,低头揉了揉眼睛,搪塞道:“雨水进眼睛了。” 再望向南方,烟雨朦胧。 已经远去的秦仙儿痴痴看着沧州方向,那里有一朵属于她的英雄花,他想看战舞。 许金武和蔼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少爷长大了。” 李清风自嘲笑了笑,最后望了眼仙儿离去的方向,拿过油纸伞扶许金武走下了城墙,回府的路上,问道:“许老,您叫四德出府找我就行了,下雨路上滑,别摔了。” 许金武点头道:“少爷,大小姐回来了。” 李清风诧异道:“我姐在京城读书,回府最迟也要八月,是不是我姐的暴脾气上来被顾先生赶了回来?” 许金武摇头笑道:“随大小姐回来的还有两位京城小姐。” 姐随了爹大大咧咧的性子,脾气暴躁首当其冲,南方才子戏称北边女子勇猛盖过男儿,姐就占了大半功劳。李清风愁眉苦脸道:“两年前我姐找来的那位知州千金,鬼见了都愁。” 许金武说道:“少爷心有所属,不喜其他小姐是应该,按照夫人和大小姐的口吻,少爷三妻四妾为李家开枝散叶才是最好。” 第四章:天下青山都一样 刚回到李府,就见到府里丫鬟下人冒雨忙作一团,未等李清风出言,一双有力的臂膀便把他拥入怀里。 总管家许金武留下油纸伞,笑着向府内走去。 在李府能如此大胆熊抱李少爷的除了李白茶,还能有谁!李清风贪婪吸了一口姐最爱的茉莉香粉,挣开道:“姐,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长大了。” 相貌和李清风有七八分相似的李白茶皱眉环顾,大声道:“谁敢看。” 丫鬟下人纷纷埋低了脑袋干活,慌乱之中把擦过的地方又擦了一遍。 身着一件略显简单素白色长锦衣的李白茶捏了捏弟弟的脸蛋,笑道:“看看,哪里有眼睛?倒是弟弟的这双桃花眼看哪家女子都深情。咋的,小鸟长大了就不是我李白茶的弟弟了?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看过,你左边屁股上有块红色胎记,小时候撒尿还要我给你脱裤子,给你把…………” 李清风见势不妙,赶紧捂住李白茶的嘴,小时候的窘迫事差点全被姐吐露出来,看着丫鬟下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景象,直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放下手,苦笑道:“姐,小时候不懂事,不能作数的。” 李白茶拍了拍弟弟肩膀道:“无妨,谁小时候没干过一点缺德带冒烟的事,就拿你的狐朋狗友王为仁来说,为了逃学,往学堂宋先生茶杯里放春_药,好家伙,当天夜里胭脂楼的粉头费老劲成功让宋先生半月下不了床,你们疯玩了半个月。杨玉明尝到甜头,有样学样回去给他爹下春_药,结果差点把他爹送走。还有你…………” 李清风撑开油纸伞,拉着李白茶向府内走去,打断道:“姐,你在京城上学,顾先生怎会让你提前回来?” 李白茶整理了下弟弟的衣裳,轻声道:“顾先生去拜访老友,在京城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回来看看你和娘亲。” 李清风笑问道:“姐,听说京城有位雨姓公子为了博你一笑,做出在书海执笔怒过十八亭的壮举,京城到沧州几千里路,那位雨公子怎么不当当护花使者?” 谈及雨姓公子,李白茶顿时皱眉,不屑道:“一个徒有虚表的人渣罢了,有女子瞎眼看上他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清风愣道:“衣冠禽兽!” 李白茶轻嗯了一声,愤慨道:“姓雨的经常拿银子买女奴豢养府中,以皮鞭,脚镣,烙铁,蜡烛,木马等各种刑具满足他那变态嗜好,玩厌倦了之后便把女奴丢进兽笼当作猛兽嘴里血食,说他是人渣都抬举他了,应该是杂碎。也不知书海十八亭的十八位先生是不是眼睛瞎了,竟让他独占鳌头。” 李清风听后倒一口凉气,沧州城里仗着祖辈余阴肆意妄为的膏粱子弟和那姓雨的相比之下,简直如同圣人,随即皱眉道:“京城富庶,书海又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圣地,难免不会滋生蛀虫,姐,等去京城时把公孙羊带上,那姓雨的再敢打你主意,杀了他。” 李家祖父在世时,救过重伤垂死的公孙羊,并给了些盘缠让他回家乡养病,江湖武夫本就以三江五湖为家,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天下青山都一样! 公孙羊没有接盘缠,反而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口断刀,许诺祖父在哪,哪就是他的家。之后公孙羊便如同祖父的影子,腰间一口断刀护了祖父三十年! 祖父死后。 公孙羊一夜疯魔,拿两条锁链自锁肩胛,锁链末端缀着两颗千斤铁球,在李府禁地后院抱着祖父灵牌。 画地为牢,为祖父守灵二十年! 整个李府,只有总管家许金武能进后院给公孙羊送平日吃食,曾有下人好奇只打开门缝隙,一口末端连着锁链的断刀顿时跃出墙头,如蛟龙出海,气势十足。 瞬间,那擅自开门的下人便身首异处,血涌如柱! 此事一度成为李府丫鬟下人的梦魇,都说后院住着一个吃人怪物,好几年才得以平息。 李白茶停下脚步,抬手捏了捏弟弟脸颊道:“你难道忘了许老的嘱咐?” 李清风皱眉,拍掉李白茶的手道,挠挠头笑道:“只顾姐的安危,把这茬忘了,府里只有会庄稼把式的护院,带去京城恐怕还不够那姓雨的塞牙缝,我若是能学武,便能护姐的周全,胆敢伤我家人者,不管好坏,杀了。” “杀了”,轻飘飘的两个字,李清风说的干脆,李白茶听的心里感动,挽着弟弟的手臂,笑魇如花,弟弟真的长大了。 到了走廊,李白茶拿过弟弟手里的油纸伞,收起伞面放在一旁,拍了拍弟弟衣裳上的水雾,伸出洁白手指点了下弟弟额头,轻声道:“爹娘明言禁止不得下入江湖,不得上入朝廷,只为求个平平安安,稳稳妥妥。你啊,书不好好读,又无心跟爹学从商,想学武,只有等下辈子咯。那姓雨的不用担心,胆敢乱来本姑娘踩爆他的卵_蛋,让他知道无鸡之谈的由来。” 李清风小声咕哝,“知道了。” ……………… 议事厅里端庄坐着两位衣着华贵的女子,面如桃瓣,都显精致,轻声细语交谈时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走进议事厅,李清风礼貌微笑坐下。 两位女子目光灼灼,似虎_狼。 李清风如坐针毡,神色不自然。 李白茶被这两位同窗好友逗乐了,开口道:“京城这么多公子少爷也没见你们如此饥渴?收敛一点,别吓着我弟弟。” 然后,李白茶起身,向弟弟挨个介绍随她来沧州游玩的同窗好友。 十分详细。 李清风一个头两个大,强挤出一抹笑容回应。 周雅妮拢了拢耳边发丝,先对着李清风眨了眨眼,再拉着李白茶坐下怪罪道:“小白白,你对我们藏着掖着,是不是讨打,你看呀,弟弟的眼睛多好看,我能看见星辰大海,日月山河,无一不是我念想的郎君。” 李白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酸死了。 坐在另一边的叶子淇眼眸至始至终没离开过李清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轻声道:“京城那些公子哥哪有弟弟好看,他们只顾贪图享乐,床上功夫能坚持半柱香都算他们厉害!我看弟弟走行如风,手臂摆动有力,定能征战持久,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想想都美死了。” 李清风苦笑,喝了口茶水压惊,眼神飘向别处,心里暗叹:只许佳人弄身姿,不许男儿说虎词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咧。 姐的两位同窗好友,皆生猛,都不凡。 李白茶站起身挡在好友面前,双手叉腰,吃味道:“一口一个弟弟,一口一个弟弟,叫的比我都顺口,咋的,拿我当外人了?” 周雅妮伸手拉开李白茶道:“别挡着我看弟弟,等会儿再与你说话。” 叶子淇对着李清风勾了勾手指,柔声道:“弟弟,姐姐问你,能坚持两个时辰吗?能的话,姐姐把心都给你哟。” 周雅妮不甘示弱道:“弟弟,跟姐姐走,姐姐不仅把心都给你,此外别的招式也会哟。” 叶子淇翻了个白眼,“玉人品箫盘大龙。” 周雅妮一拍茶桌,“美人倒垂杨柳荫。” 叶子淇不甘示弱,“千树万树菊花开。” 周雅妮起身,“观音倒坐莲花台。” 叶子淇跟着起身,“……………” ………………… 好家伙,若不是知道面前两位口中虎词不断的女子是姐的同窗好友,当真会误以为是哪家胭脂楼里的粉头。 李清风呆滞。 李白茶看着两位好友欲要大打出手,没去劝解,阴沉着脸怒骂了声“见色忘友”,便拉着弟弟离开会客厅。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李清风回过神,苦笑道:“姐,京城女子如此生猛吗?” 李白茶撇了撇嘴,指了指弟弟裤裆,认真道:“弟弟,姐再给你找个乖巧的媳妇,你一定要捂住了,别上了她们的当。” 李清风轻嗯一声,转身向马厩走去,沿途去了趟厨房拿了两壶酒,两碟小菜。 马厩养马的丁盛秋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放着府里的新衣裳不穿,一年四季都穿的破旧,不修边幅很随意,府里丫鬟下人都不待见他。 丁老头左脸上有道两寸长的伤疤,听他说被马踢的,看着不像。 出了李府,来到一间由青瓦房改建的马厩,放下酒菜,李清风坐下招呼道:“丁老头,是不是馋这一口纯白酿了。” 丁马夫搓了搓手,露出一口大黄牙,小跑过来,不顾手上脏兮兮,直接抓了一块酱牛肉就往嘴里送,拿起酒壶灌了口纯白酿,满足道:“天底下,唯有马匹和酒不可辜负。” 李清风把筷子递给丁盛秋,笑道:“馋吧,派人给你送酒你不喝,非得我送你才喝,什么讲究?” 丁马夫憨厚笑道:“少爷送的酒,才是天底下最好,俺喝着顺喉。” 李清风无奈道:“今天到正月我都可以天天来,纯白酿让你喝个够,过了正月,我便要走了,丁老头,我吩咐人送来的酒,要喝,不然就去馋吧。” 丁马夫手里动作没停,憨厚道:“少爷要出远门,没马可不行,俺要跟着少爷出门。” 李清风眼睛一瞪,笑道:“你去干啥?” 祖父死后,除了留下一世清廉或许可以万古流芳,此外也留下了三个人,总管家许金武,疯魔公孙羊,马夫丁盛秋。 一个精,一个疯,一个憨。 吃水不忘挖井人,爹娘也从未亏待过他们。 丁马夫满是油腻的手在破烂衣裳上擦了擦,指着马厩里的五六匹高头大马得意道:“俺会养马,也会牵马。” 李清风摇头道:“你知道我去哪?” 丁马夫挠挠头道:“俺不知道。” 李清风翻了个白眼,“你不问一下,万一我去逛勾栏你也去?” 丁马夫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俺替少爷把门,保证没人知道。” 李清风被气乐了,指了指丁老头穿的衣裳,说道:“你见过谁家少爷出去寻花问柳,带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人。” 丁马夫咧嘴傻笑,“这身衣裳是李大人买给俺的,穿了几十年,缝缝补补舍不得扔,俺还要穿着进棺材咧。” 第五章:一壶酒,一匹马,是江湖 丁马夫扯了扯身上的破烂衣裳,露出只有在女子脸上才能看见的羞答答,腼腆道:“少爷去逛勾栏,俺闲来无事也想去看看,这辈子光顾着摸马屁股了,还没摸过女人的手咧,听说可滑_嫩了。” 老了,老了才想起女子,丁老头那单薄身板岂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之空流泪? 李清风笑而不语。 看着酒虫瘾犯了的丁老头三下五除二把两壶纯白酿喝了个干净,还不忘打开酒壶盖子,眯着一只眼睛看看,然后把酒壶底朝天,喝下最后一滴,吧唧吧唧嘴显得意犹未尽,挠挠头咧嘴道:“少爷,俺还想喝。” 李清风端坐凳上,双手环抱跟前,似笑非笑道:“跟着我出远门,难有酒喝,老老实实待在李府养马,纯白酿管够,如何?” 要酒? 还是跟少爷走? 似乎难以抉择。 丁马夫直皱眉,然后露出一个比小媳妇还委屈的神色,眨眨眼道:“少爷,俺可不可以都要。” 李清风翻了个白眼,笑骂道:“想的倒挺美。” 没酒喝了,丁马夫目光楚楚的看了眼少爷,伸手把酒壶盖子打开闻了闻,酒香似乎能解酒瘾,只嗅了两口便盖上盖子生怕酒香散了。 古有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今有丁老头闻香解馋,可怜巴巴。 李清风视若不见,目光瞟向别处。 丁老头抱着酒壶不撒手,嘿嘿道:“少爷出远门,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行,如果遇见危险,俺可以先跑,这样少爷跑的放心。” 李清风眼睛一瞪,鼻子差点气歪,天底下哪家的老仆会把少爷顶在前?转念一想,丁老头憨厚,说话实诚也就释然,怒道:“还没出门,先想到跑,能不能有点出息。” 丁马夫挠挠头,咧嘴直笑,没说话。 李清风摆了摆手,哼哼道:“丁老头,你以前是不是这么干过,怎会如此轻车熟路,张口就来。” 丁马夫竟然脸红了,瞟了眼少爷,小声道:“以前随李大人去京城路过庆阳地界,被一伙山贼拦住去路,李大人本想破财消灾,让俺把银子给他们买个寺平安。俺听错了,以为李大人叫俺跑,俺就牵着马,马上驼着李大人,头也不回的往庆阳跑,一口气跑了五里地。” 李清风眼神古怪,心里琢磨丁老头是不是故意听错的,他一个手无寸铁的马夫面对凶神恶煞的山贼怎能不怵,立即问道:“后来呢?” 丁马夫双手食指对准在跟前一直点,愁眉苦脸道:“等俺牵着马跑到庆阳城门口时,回头一看,李大人丢了。” 李清风脸色涨红,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凡丁老头聪明一丁点儿也不至于做出把主子跑丢的糊涂事,老仆啊老仆,怕是只有祖父那等心胸豁达之人才能让丢过他的丁老头在李府安享晚年,收敛笑容,再问道:“我祖父丢了,你没去找?” 丁马夫瞪大无辜眼睛,龇牙道:“俺去找了,原来李大人被挂在树上了,没丢。后来到了京城,李大人告诫俺不要提及跑丢一事,俺有次喝醉了不小心说出来,许金武和公孙羊非让俺回沧州,俺死活没干。” 看着少爷眼神古怪望来,丁老头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少爷,俺说的是真的,公孙羊把他那口断剑架在俺的脖子上,俺都没怕。” 李清风起身,啧啧道:“丁老头,你跟我出门,会不会把我也给弄丢了。” 丁马夫摇了摇头,认真道:“不会。” 李清风弯腰捡起块石头扔进府里,大声吩咐送两壶纯白酿来马厩,拍了拍手,转过身道:“你先跑,我后跑,还是一起兵分两路跑?” 丁马夫听到少爷又送来两壶纯白酿,扔掉手里空酒壶,一张老脸乐的满是褶子都能看见牙花子,搓手道:“俺牵着马,背着少爷跑,总不能少爷还能被树枝挂住。” 斟满醽醁(linglu),哙饮江湖,形容把脑袋别在腰间的武夫走三江过五湖。而丁老头简简单单一壶酒,看着马,悠哉悠哉最清闲,有时候李清风挺羡慕丁老头,酒和马便是他的江湖,没人争,无人抢。 看了眼丁老头年迈的身体,李清风一笑置之。 在马厩里和丁老头又闲聊了半个时辰,李清风才起身离开。 ………………… 刚走出马厩打算回府找可儿商量一些事宜的李清风,迎面碰上灰头土脸的王为仁,和怀里抱着一个四方檀木盒的杨玉明。 未等他开口。 王为仁上前,神色凝重,一句话不说重重抱了抱李清风。 杨玉明因手不空闲,只是拿肩膀碰了碰李清风的肩膀,神色同样凝重道:“老三,老二死了。” “去府上说。” 李清风刚要转身便被王为仁一把拉住,只见他看了眼李府朱红色大门,摇头道:“你姐回来了,去我府上。” 杨玉明嗯了一声。 他们两人作为沧州排得上名号的膏粱子弟,见到李白茶却像老鼠见了猫。 王府距离李府只有一条街,作为沧州为数不多的士族之一,王府门庭比一般商贾官宦世家都要修的气派,府邸门前摆放着两座巨大石狮子,左雄右雌,雕刻的极为精美,威武雄健。 三人进了王府,来到通心苑。 李清风,王为仁,杨玉明端坐湖心亭,桌上正中央放着四方檀木盒,身段丰腴的丫鬟端来一壶茶五个茶杯依次摆好,脸颊微红瞟了眼杨玉明,便躬身退至亭外等候少爷吩咐。 不得不说王为仁眼光毒辣,通心苑里的二三十个丫鬟姿色皆是出众,身段丰腴娇嫩,腰如刀盈盈可握,胸前的沉甸甸更是让人孤掌难鸣,只手难握。 换作平常,杨玉明定要拉着一两个丫鬟进怀,玩上一个你饮我喝的游戏,再看日下湖色。 今日却出奇的凝重老实,来服侍丫鬟的肥腴胸脯都没看上一眼。 李清风共有四位义结金兰的狐朋狗友,前些日子心血来潮跑去金陵游历,美其名曰江南烟雨好,最好是佳人,想去见识一番南方佳人如何温婉可人,再体验一番似水柔情。 李清风指了指桌上檀木盒,皱眉道:“这里面是老二的骨灰?” 回府洗去一路上的风尘仆仆,换了身干净衣裳,算不上俊郎的王为仁倒也剑眉星目,英气流溢,拿起茶壶倒好五杯茶,叹息道:“老二这辈子什么事都喜欢争强好胜,人生座右铭:第一,绝不拿第二。第二,绝对要拿第一。正是因为这种拼搏精神,让老二英年早逝了啊。” 长相阴柔的杨玉明自带一股子书生怨气,喝了口茶,没说话。 寻常他们五个狐朋狗友商量做什么事之前,都是杨玉明出的鬼点子,李清风和王为仁拿银子,老二则是望风,只要东窗事发四人手指齐齐指向老大,异口同声道:他是罪魁祸首。 当初义结金兰作为五人当中的老大,蓝绪之死活不干,扬言即使刀架脖子上也不会屈服,哪知杨玉明真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蓝绪之对此不屑一顾,堂堂七尺男儿自然有几分傲骨存身,当下环顾四人,大手一挥,高声笑道:“拿鸡,拿黄纸来。” 杨玉明拿起一杯茶在地上倒出一条线,放下茶杯道:“老二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便是让老二不得空闲。” 李清风喝茶下肚,沉声道:“老二怎么死的?” 王为仁双手放桌上,轻声道:“老二听说金陵府尹少爷压塌过大床的伟大壮举,倔脾气一上来,豪掷千金把金陵三美纳入房里,三天三夜没合眼,配_种的马也不敢如此啊,最后床榻了,老二也没了。” 李清风不禁苦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狮子桥算命的瞎子老头没说错,老二终究死在了女人肚皮上,老二这辈子不枉世间走一遭,头七给老二多烧几个女纸人吧,一两个应该不够。” 杨玉明点了点头道:“要身段丰腴的,胸襟宽如海的,老二喜欢这口。” 王为仁把檀木盒拨了个方向正对他,长叹道:“老二比我们好,他至死都是少年。” 出去游历是四人,回来却是三人,还有一个没回来,李清风赶紧问道:“老大呢?不会也死了吧,尸骨无存?” 出鬼点子的杨玉明摇头道:“老大还活着,只不过我们回来的路上在落凤坡遇见十几个山贼,以前习惯让老大背黑锅,我和老四留下五六个护卫便先溜之大吉了。” 王为仁眼睛一瞪,补充道:“我和老五回到了沧州,率先去了一趟官府让他们去救老大。” 老大自幼随府里武夫习武,虽然未得精髓要领,却也有几分气力,加上五六个护卫应该能坚持到官府的人去救他,李清风长舒一口气,不悦道:“义结金兰时说有福我们享,有难老大当,那也只是在沧州为非作歹罢了,你们怎能丢下老大独自一人面对山贼?老大威武不能屈,万一山贼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得让山贼拿笔来,白花花的银子就没了。” 失算了。 王为仁一拍额头,懊恼道:“老三说的在理,老大回来了不得掐死我们。” 说完,他唤来亭外静候的丫鬟,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刚跑出湖心亭三步,便看见一道破衣烂衫,鼻青脸肿的身影,怒气冲冲走来。 似乎他的嘴上挂着两条肥香肠。 依稀可见其面貌。 王为仁转身回到湖心亭坐在最里面的凳子上,吩咐丫鬟去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又把装老二骨灰的檀木盒抱在手里。 杨玉明手一抖,哀叹道:“老三,人无完人,但会完蛋啊。” 第六章:春风得意,我自得意 蓝绪之是个魁梧汉子,长相粗犷却取了个文雅名字,自幼跟着府里护卫学些把式功夫,行走间步步生风,鹰视狼顾,上眼一瞧便知是个练家子,只是不同与江湖武夫挟裹的血悍侠义气。 两臂摆动,大开大合,有板有眼的更加倾向于沧州当地的彪悍民风:尚武,从军,丈夫许国,实为幸事。 蓝绪之还有个哥哥,从军十年,如今镇守边疆,虽威名不如一众老将,但也如日中天。所以他爹娘希望蓝绪之好好读书,胸有万千墨水,入朝为官才不落人口舌,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乃天下爹娘的良苦用心。 蓝绪之反而和李清风一样,只钟情与江湖的人和事,导致上学时只顾着看有关江湖的话本,写字时笔尖能穿透纸背,更可恶的是把宋先生写的草书“前程似锦,继往开来”,当众念成“逮住蛤蟆,攥出尿来”,着实把宋先生气的不轻,直掐人中。 通心苑里。 从山贼手底下逃脱的蓝绪之来到湖心亭,二话不说拿起桌上茶壶往嘴里灌,嘴巴肿成两条肥香肠不好闭上,漏出的茶水打湿胸前衣裳也不管不顾。 一口气喝下半壶。 如此粗暴走来,模样狰狞的蓝绪之倒是把亭外静候的丫鬟吓得不轻,一双洁白小手直拍胸脯一阵东摇西晃,美不胜收,亭内几人却无一人望去。 身段婀娜的丫鬟有点儿大失所望,低头摆弄衣角。 李清风正襟危坐,低头看了眼蓝绪之只穿了一只鞋的脚,笑道:“老大,老四,老五回来后叫了官府的人去救你,随便打上两拳解解气,必要时我帮你按住他们双手。” 王为仁,杨玉明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蓝绪之把散乱的发丝理顺脑后,这才看清他脑门儿上有一对犄角,不是很对称,若是被江湖骗子看见了定要说成头角峥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祖传秘籍十两一本,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虽鼻青脸肿,依然可以看见蓝绪之怒瞪了一眼沆瀣一气的老四老五,指关节捏的咔咔直响,坐下道:“说说吧,谁先跑的。” “老大…………” 杨玉明眼珠子一转,屁_股刚离开凳子便被王为仁抬起的手掌给按了回去,摇摇头郑重说了句,“你是老幺,我来。” 简短六个字让杨玉明莫名感动,轻唤了声,“四哥,我来。” 王为仁目光坚定,“当哥哥的岂能让弟弟身先士卒。” “四哥,还是我来吧。”杨玉明欲要起身,奈何身板儿不及王为仁魁梧,脸色涨的通红也只是徒劳。 王为仁拍了拍老五肩膀,笑着起身。 李清风侧身看眼亭子外头,走到护栏边背靠柱子,轻叹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太阳还是要从西边落下。 王为仁清了清嗓子,抱着檀木盒走到蓝绪之后头,沉声道:“老大,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想跑,不会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后伸出手指,指着杨玉明说道:“我本一片赤心将明月,是老五撺掇我跑的,老三抱住他双手,我抱住他双脚,揍他。” 蓝绪之嗯了一声,双臂一震,湖心亭里轻轻拂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微风。 那是习武之人鼓动丹田真气,迸发出的气势。 李清风诧异,蓝绪之没个正经师傅,学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的虚晃把式,竟然练出了真气。 很微弱,但也算初窥武夫门径。 杨玉明横眉倒插,忘记亭内摆放的是坚硬石桌,一怒之下抬手拍在桌面上,顿时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变黑,捂着微微颤抖的右手,疼得原地转圈直跳,回过神咬牙道:“老四,你好狗腿。” 王为仁面朝杨玉明,一直眨动眼睛,挤眉弄眼道:“去外面打一架,谁输了向老大请罪。” 杨玉明一愣,常年一起做下三滥勾当的两人相当有默契,随即心领神会,这次学乖了,只是拿左手轻轻拍了拍桌面以示愤怒道:“谁怕谁,走就走。” 说完,杨玉明气冲斗牛,挽起袖子就往湖心亭外头走去,离开前,不忘拿手偷偷抓了抓静候亭外丫鬟胸前的几两肉,握在手里掂了掂,暗叹老四的府邸水土上佳,真养人咧。 丫鬟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妩媚动人。 王为仁怒其不争,都火烧眉毛了这厮竟有如此雅兴,不能隔日?一脚把杨玉明踹了个踉跄,心虚的看了眼湖心亭,见蓝绪之不为所动,两人便急匆匆跑出了通心苑。 目送两人落荒而逃,李清风挥手退下了亭外丫鬟,笑着坐下道:“老大,你既然练出了真气,花拳绣腿也成了真把式,加上五六个护卫,十几个草寇山贼不至于把你打成这般模样吧?” 蓝绪之把剩下的半壶茶豪饮掉,叹掉:“杀了几个跳梁小丑,剩下的惜命一哄而散,半道上却跑来一个面阔尺余,须髯满颊,长相凶煞的老道,神神叨叨的说我拳出杂乱,掌拍稀松,日后难成大器,老三,你说说能忍吗?” 李清风耸了耸肩,摊开手道:“不能忍,结果你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蓝绪之没有否认,站起身,手舞足蹈,声情并茂道:“那老道神神叨叨的又说,功夫好练劲难得,宁练筋长一分,不练肉厚一寸………懒得听他瞎忽悠,我提气一口,拳出三分力,毕竟无冤无仇也不想伤那老道性命,哪知老道不退反而往前半步,握拳如卷饼,掌出如瓦楞,轻描淡写一巴掌把我扇飞出去。然后老道站如一颗老松,一抖广袖,拿出算盘拨子,一掌百两,一拳百两………紧接着踹飞护卫,之后对我一顿暴揍,直念叨年轻娃娃不知尊老爱幼,该打!事后,老道拿出算盘让我给他银子,出八脚六掌二十三拳,共计三千七百两,另加上我头上的犄角,凑个整,四千两银子。唉……我身上带的银子在金陵花的七七八八,老道见银子不够便挨个扒衣服,我跑得快只丢了一只鞋,护卫却个个衣不蔽体,那老道活脱脱一个强盗,士可杀不可辱啊!” 形势比人弱,只能先低头,李清风拍了拍蓝绪之肩膀,轻声道:“老大,你说老五会给你出什么鬼点子?” 义结金兰的几位兄弟中就属杨玉明脑袋最为灵光,李白茶常常说他心术不正,只敢在背后使阴招,不是什么好鸟,蓝绪之想了想,转头道:“说来听听。” 李清风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那老道活不过你,等他死后,刨了他的坟,扒了他的衣服,再找些白蚁啃了他的棺材板。” 蓝绪之长吁短叹,望了眼依依垂柳,绰绰艳花,偶有一两尾锦鲤跃出的湖面,一拳锤在石桌上,坐下恨声道:“老五的法子黑是黑了点,却也屡见奇效,此仇不报,我认那老道作爹。” 李清风笑了笑,没说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老二的身后事可谓是风光大办,也不知杨玉明从哪找来的纸人,胸前鼓的当真惨不忍睹。 让老二可劲儿玩,玩坏了,托梦再烧。 事了拂衣去,老二长存几人心中。 ………………… 千峰之中,靠近西北边陲有一座独树一帜的山头,坑坑洼洼不生一树,从山腰看向山顶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因内蕴九个天然溶洞,故而得名“九洞山”。 第九个溶洞立与万里云海之上,可俯瞰三寸人间,往上一寸天,居中一寸云,往下一寸地。 站在洞_口伸手可抓云,翻手拍散雾,被称为人间的第九洞天福地。 一袭青衫的吕温枝背着一柄木剑,神色坦然来到第九溶洞的洞_口,微微一笑,直接背对坐下。 一盏茶的功夫,溶洞里走出一个面若冠玉的小书童,文质彬彬,相貌俊朗倒真应了书上写的那句话,“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小书童斜眼瞟了下吕温枝身后的木剑,嗤笑道:“二十年前当剑卖马,发誓不再吹江湖夜风的吕大情种,如今囊中羞涩,落魄到连一柄铁剑也买不起?” 吕温枝温和笑道:“以往追求极致,皆是剑走偏锋,更妄言剑下涂涂,尽为臣子。年少时自命不凡,只有一柄剑,了了心中遗憾事,荡了世间做恶人,到头来都没做到。” 小书童负手而立,皱眉道:“第九洞天,可不欢迎你姓吕的。” 吕温枝苦笑道:“不欢迎我也得来看看亦师亦友的老朋友,昔年的天下第九,鲜有人知是一个看似文弱的小书童,年过七旬却驻颜有术。” 小书童冷哼一声,“有屁就放,放完走人。” 吕温枝起身,摘下身后木剑,扯掉粗布条,笑道:“素王心血毁于一旦,人魈霍乱人间,屠杀江湖武夫,我不能坐视不理,你……也不能!” 小书童偏头冷冷笑道:“我若是不呢?” 吕温枝放声大笑,手中木剑直直插进坚硬地面三寸,往前半步,一股凛冽剑意迸发,无形气机瞬间冲退万里云海三丈!韬光养晦二十年,一朝锋芒露,仅凭手里自己削的一柄木剑,便让第九洞天上乌云压境,落下数道手臂粗细的雷霆,景象骇人! 轻轻笑道:“我很久很久没有拔剑了,试试?” 小书童的衣衫被狂风撕扯的猎猎直响,随即一指点出,指尖跃出一道金光似绳索缠绕住吕温枝的手腕,惊咦一声,诧异道:“和苗飞凤一般,甘愿自斩两境,难道裴白胥那老家伙找你麻烦了?” 吕温枝再进半步,周身气势更甚,从天上垂下的丝丝云雾化作一柄柄薄雾小剑,细数之下足足有千柄之多,在他身后颤抖轻鸣,伺机而动,淡淡道:“去,还是不去?” 小书童摇头道:“等你借来一城剑,再来吧。” 吕温枝问道:“只要一城?” 小书童转身走进溶洞,“只要一城。” 煌煌天地。 赳赳武夫。 小书童再送了吕温枝几段话: “你的木剑能挑起日月星辰,能挑起女子的情义,能挑起春暖花开,却挑不起春风得意,挑不起这世间公道。 裴白胥如此。 我也如此。 你亦如此。 人间大道是沧桑啊!” 吕温枝收好剑,转身离开第九洞天,“春风得意,我自得意,一城剑不够,借来人间六月飞雪漫天的剑,可够?” 小书童手掌一抖,在溶洞里盘腿打坐,轻轻一笑,缓缓闭上双眼,“够了。” 第七章:日月星辰皆多余 李白茶的两位同窗好友在李府住下就不肯走,之后像是达成了一致目的,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摸进李清风住的别院,见得宠丫鬟可儿离开后,便轻手轻脚溜进屋内,世间有女子若能善解人衣乃是被捧在掌心疼爱的尤物,而她们善解自衣更是极品佳人。 两位女子羞答答的互望一眼,脸颊绯红,身上的锦绣衣裳从外屋一直滑落到里屋,可谓是老肩巨滑,仅剩贴身衣物,两根红色丝带很扎眼。 周雅妮左手捂着欲要开诚布公的胸脯,右手解开系在脖子上的红色丝带,小声道:“你说弟弟想看吗。” 叶子淇同样如此,眼帘低垂道:“世间男子都想看。” 本来屋子里烛火通明就亮堂,非得睁大眼睛掩耳盗铃,顺势摸上了李清风的软床。 钻进被窝,两位京城女子满心欢喜又夹裹着点点羞涩想着古道热肠,久逢甘霖,还没试过与好友大被同眠呢! 结果不见李清风阳刚的汉子身,却摸到了比她们还要壮阔上一分的胸脯。 在京城经常嬉闹闺中,尺寸彼此早已熟悉,床上躺着的是谁,她们了然于胸。 被抓个正着! 两人惊呼一声“坏人来抓女娃娃了”,紧了紧贴身衣裳作势要跑,却被一双突然伸出的藕臂抱住盈盈可握的柳腰,往回一拉,平躺床上,贴身衣物已经半解,美妙曲线若隐若现,令人血脉喷张,无限遐想。 周雅妮,叶子淇眨眨眼,脸颊愈发红润,细弱蚊蝇道:“小白白,你是要与我们做那生娃娃之事吗?” 说完,两人干脆闭上双眸,放开手臂,任君采颉,“也罢,早就应该知道小白白对我们垂涎已久了,唉……给你了。” 李白茶被气乐了,“两个狐狸精。” “幸好弟弟不在,否则不让这两个妖精给勾了魂魄才怪!哪家公子受得了?” “在京城故作矜持,见了俊俏公子都会脸红低头,来了我家,看见我弟弟,一个个想方设法想上我弟弟的床,咋的,春天过了,才想起来思春?” 早早藏在弟弟床上守株待兔的李白茶翻身把两位同窗好友压在身下,直翻白眼道:“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抬起手掌拍了拍她们的丰腴翘臀,荡起一阵涟漪,衣裳都挡不住的春_情流露。 “什么第几次?” “黑灯瞎火上错床罢了。” “小白白,谁让弟弟的院子里夜里不掌灯,怪我一个女子咯?” “是呀,是呀,我衣裳都被绊没了,幸好没有坏人在,否则清白难保哟,小白白。” ————看着睁大无辜双眼说瞎话丝毫不脸红的两人,李白茶不予理会,张开魔爪向着她们腋下挠去。 “叫你们作怪,京城公子多如牛毛还不够你们吃?” “小白白,我今天不敢了,放过我吧。” “是啊,小白白,我和咱家弟弟隔日,保证不告诉你。” 三人立即嬉闹成一团,你解我衣,我解你衣,都是女子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坦诚相见,胸前的几两肉呼之欲出,宛若羊脂膏玉的肌肤白里透红,地有多大产,李白茶和两位好友便有多大胆。 礼尚往来之间喘息连连,不绝于耳。 如此盛宴,只可惜月下屋内,无一人能够欣赏,实乃遗憾。 床帘闭上。 女子的贴身衣裳,亵衣亵裤顺着床沿掉落床底。 半路偷偷折返的可儿,紧贴房门听着屋内莺莺燕燕,绯红了小脸蛋儿,暗叹两位京城小姐当真贼心不死,大小姐也跟着胡闹,只要少爷还是好好的就行,随即蹦跳着离开。 虽然拒绝了两位京城女子的明送秋波和暗推丈量意,却敌不过她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大胆言行举止,连续几天夜里不能修炼丹田真气的李清风,只能卷铺盖搬去和丁马夫住马厩,养尊处优的李府大少爷沦落至此,上哪说理去? 总不能把可儿也叫去臭气哄哄的马厩。 李白茶心疼弟弟,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治治同窗好友。 恶人还得恶人磨哟。 ————马厩里。 唯一一间能住人的屋子被少爷占了,丁马夫满脸幽怨的抱着凉席蹲在马槽旁,转头瞟了眼桌上的两壶纯白酿,立即笑的满脸都是褶子,露出一口大黄牙,搓了搓手,扔下凉席,喝酒去了。 有酒就行,屋子便大大方方的给少爷睡了。 屋子里的李清风盘腿打坐,按照《一草十二剑》相辅相成的功法在体内运转三十六个小周天,十二个大周天之后浑身舒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结束纳气,归真丹田,刚睁开眼耳边却突然听见丹田内发出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 像是雏鹰破壳。 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意直上仙台。 那是一颗新生剑草! 正向阳而生。 吕温枝离开时谆谆教诲:“一草一世界,一花一轮回,祖师创立的《一草十二剑》不同与其他门派出招或刚猛霸道,或阴柔似水,反而重在一个养字,丹田养剑草,一剑递出,剑草微动,且随长风前行,一往无前,继往开来。 剑出,要如日中天。 人动,则扶摇直上。 草剑一脉皆面向朝阳而生,背对西山而落。 不服,不认。” 李清风微微一笑,摊开手掌放在膝上,不急于起身,丹田生剑草踏入一境武夫,已经初窥武道门槛,只不过吕温枝当时倒灌给他的是两境真气,理因顺其自然跻身二境武夫才对?凭白无故少了一境修为,李清风琢磨了几日也没琢磨出个名堂来,只能归咎于真气消散的说头。 至于剑草还有什么妙用,吕温枝并未提及,只是说了每一株剑草都是世间独有,宿命皆不同,好坏看养草之人。 随风走,随心走。 唯有慢慢摸索。 李清风走出屋子,看着丁老头独自喝酒也能左右手猜拳碰杯找些乐子,喝完一杯便迫不及待的喝下另一杯,笑了笑,上前坐下道:“照你这么个喝法,两壶纯白酿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喝完了,长夜漫漫,只有空酒壶做伴咯。” 一语点醒丁马夫这个有酒喝就不停歇的梦中人,仰头看了眼天色,吧唧吧唧嘴,伸出手指把杯壁上残留的酒液捋了一圈,然后放进嘴里不放过一点,剩下大半壶没喝,推到桌子中央,挠头道:“没酒了,俺晚上可睡不着。” 李清风见丁老头永远都是一副拮据人家紧巴巴过日子的模样,李府上下也只有他如此,放着好日子不过,甘愿穷苦。摇了摇头,笑问道:“丁老头,以前我祖父上八野山的时候,可曾见过坐着白鹤的仙人?” 丁马夫在破旧衣裳上擦了擦手指,皱眉努力回想后说道:“少爷,你听许金武那老匹夫说的?” 李清风嗯了一声,点头致意。 丁马夫眼珠子一转,咧嘴憨笑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俺记不清了,只记得八野山上有一座道观,里面就两个道士,一看就是骗香火钱的。” 李清风嘴角弯曲,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神情古怪道:“是吗?” 丁马夫重重点了点头,“俺看着少爷长大,俺不会骗少爷。” 李清风再问:“当真不骗?” 丁马夫立即保证道:“俺骗了少爷,生个儿子没屁_眼儿。” 祖父临死前一直握着篆刻“八野山”三个字的桃木牌子,吕温枝则让李清风路过八野山时去上柱香,求个平安。八野山有何来头,竟让祖父和师傅如此重视?李清风哪能听信丁老头的一面之词,见丁老头胸膛锤的咚咚响,没有再问,转移道:“你都这把年纪了,谁家小姐愿意给你生儿子。” 丁马夫羞赧,小声道:“俺家里寒酸,没读过书,自幼跟着村里长辈养马,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银子,哪敢想娶婆娘这等花银子的事。时间长了,看见好马走不动道,闻到好酒彻夜不归,倒是把找个娘们儿给俺生儿子这事给忘了。” 世人皆向往手握樽杯,怀抱美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丁老头却是个例外,宁要马匹不要女子,可谓是独树一帜了。李清风拍了拍胸脯,轻笑道:“少爷给你找个好娘们儿。” 丁老头摇头拒绝道:“俺不要。” 李清风眼睛一瞪,问道:“为啥不要?” 丁老头认真道:“要娘们儿干啥?娘们儿只会影响俺养马,要不得。” 李清风眼角一跳。 好一个清新脱俗的推脱理由。 未等少爷开口,丁老头接着道:“公孙羊有次喝醉了,说他那口断刀就是因为娘们儿跑了才断的,什么刀断情灭,说了一大堆俺听不懂的话,俺不想和公孙羊一样。” “不要娘们儿算了,少爷我还省银子了。” 李清风拍了拍手,起身走向屋子拿起吕王来到不大的院子,磨练剑招,他居住的别院够宽敞只能小心翼翼,怕被府里下人看见传到李白茶和娘的耳朵,练剑练的浑身都不畅快,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马厩成了他练武的地方。 多亏了在铁匠铺十年如一日的打铁,自幼锦衣玉食的李清风才能忍受练武的枯燥乏味,每日拂晓练剑,直到深夜蹒跚离去,吕王一刻不离身。 《一草十二剑》若想出剑如长风,回剑存浩然,没有半步捷径可走,只有一招一式重复动作三千下,在反复三千下,直到一气呵成再往上叠加无止境。 少爷练剑,丁马夫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抱着还剩大半壶酒的酒壶走到马槽旁,铺开凉席,躺了下去,翘着二郎腿,喝着酒,与马儿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马儿听了一会儿,偏过头去,草料也不吃了。 丁马夫笑骂一声,“完蛋玩意儿,当真白养你们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 秋天黄了树上绿叶,枯了路边野草。 秋天凉。 丁老头换了床厚被褥,在马厩旁也睡习惯了,马儿嫌弃他碎嘴子,龇牙撅蹄子,草料吃不好,消瘦了几分。 丁老头心疼,赶紧闭嘴不再言语。 虽然秋意凉,李清风始终穿件单薄衣裳,打铁练就的魁梧体格愈发精壮,若是添上些杀人才有的血悍气,便和江湖武夫一般无二。 苦练剑招,丹田真气亦是猛涨,由一境武夫跃上二境武夫。 真正算得上的是入流了。 可距离登堂入室还差的远。 是夜。 吹起凉风。 李清风把吕王放回屋子,喝上一杯丁老头温好的酒,拿着仙儿留下的东越战刀,武东越战舞。 战刀寒光四溢,丁老头下意识躲远。 东越战舞,男子武是凶悍。 女子舞,李清风还没见过咧,等去了东越,让仙儿舞给他看。 霜降半月。 沧州没有银子铺地龙的寻常百姓难熬的冬季来了。 当落下第一片雪花。 李清风不再练剑练刀。 丁老头支了个火炉驱散冬季寒冷,一边搓手,一边哈气问道:“少爷,要走了吗?” 李清风点了点头,“是啊,都说山中无甲子,练功无岁月,果然不假,转眼便要走了。” 离开沧州便是远游,一入江湖身难退咯。 剑草正茁壮,岂能埋没。 两个月前,蓝绪之拜了一个吧唧抽旱烟的师傅,随师傅去了千峰之一的宫斗山。 一个半月前,王为仁神神秘秘离开沧州,不知所踪。 一个月前,杨玉明去了京城,在辗转反侧去了边关长城,赏境外风景。 半月前,仙儿寄来一封书信,信上除了一个赫然醒目的红唇印,还有“风哥哥,想你了。”六个秀娟小字。 这丫头,远在千里之外也要让人勾起想念。 把心上人惦记心扉的女子,总是这般动人,想念时,日月星辰皆多余,风吹草木皆扰人。 第八章:失意时问南风,才能得意过春风 二月二,龙抬头。 家家户户会在这天敬龙庆贺,以祈龙消灾赐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各家张灯结彩,齐聚一堂,阖家欢乐。 可是………… 今年,爹又没回来。 李清风神色有些木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如柳絮般的白雪落下,可儿小脸冻的红扑扑的,正领着下人丫鬟手一手拿蜡烛,一手握桃枝,照亮房梁,墙壁,犄角旮瘩等地,用桃枝在银装素裹的院子里敲敲打打,驱赶蛇虫鼠蚁,很热闹。 这是娘亲老家的习俗:二月二,敲门框,金子银子往里撞。二月二,烛照梁,游蝇蝎子不上房。 沧州习俗不同,娘亲却把老家的习俗坚持了二十年。 小时候问娘,“为什么要兴师动众?祈福拜神要安静许多。” 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长在娘家十几年,再回娘家已是客。路上车马慢,一封家书来来回回要耽搁几个月,等家里生意稳定后,娘便在家照顾你们姐弟,所以一年到头只有二月二按照家乡的习俗捯饬府里府外,想念家乡。” ………………… 李清风收回思绪,起身关上窗户,把桌上装有吕王的木匣子绑在身后,腰间悬着东越战刀,环顾一眼屋子里熟悉的每一个物件,可儿那丫头的细绢腰带还落在床上,笑了笑,转身走出屋子,关上房门,径直走向李府主庭院。 抬头,看了眼天上落下的柳絮白雪越来越多。 李清风神色坚定,脚下一步一步踏实没有犹豫,来到主庭院,一言不发跪在芙蓉阁门口。 屋子外头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暖床丫头素婉拿了件裘毛狐皮大氅还未靠近少爷,便被李清风温声退下,连带着在院子里扫雪的丫鬟下人也一并退走。 眉宇间流露丝丝刻在骨子里百依百顺的素婉三步两回头,在走廊里拉住小脸红扑扑急忙从别院跑来的可儿,细心拍掉她肩上头上的落雪,又捋顺可儿腮边散落的几缕青丝,这丫头昨晚在少爷床上哭了一整夜,哭的双眸红肿,让少爷大呼心疼,今早又偷偷的抹泪了。 素婉伸手抹去可儿脸颊上已经化作两道冰霜的泪痕,轻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笑着送少爷去江湖,比千言万语都好。” 可儿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珠儿,紧闭唇瓣不出声,因为少爷说过,让女子落泪,即使提笔画出万里江山,也是败笔。 可儿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轻柔的依偎进素婉怀里,目光怔怔,望着跪在雪地里的那道身影。 天上雪不止。 地上人不起。 少爷肩头的雪,厚一寸有余。 素婉拍了拍可儿的肩背,安慰道:“十年前,少爷拜吕温枝为师,打铁时伤筋动骨受伤皆是你悉心照顾,为少爷活络筋脉直到很晚才睡去。十年后,少爷拿起剑,肩上挑的也不再是风花雪月和美酒胭脂,挑的是三江五湖,鲜衣怒马的江湖。” 素婉顿了顿,看着少爷背影,接着道:“还记得许老收留我们时,说过的话吗?” 可儿点了点头,“女子的手,可以不捏针线做女红,不拿戒尺书本相夫教子。” 素婉把裘毛狐皮大氅披在可儿身上,点了点头,“记得便好。” 总管家许金武站在芙蓉阁门口,呼出一口白气,转身走进屋内,轻步来到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后,轻声道: “夫人,少爷年幼时便羡慕江湖上的游侠儿来去如风,姿态潇洒,即使知道岁月催人,江湖磨人,却未曾退缩一步。 夫人可知,笼中雀即使羽翼丰满,离开了笼子也飞不远,这便是夫人和老爷希望看见的?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养胸中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只要少爷不败坏李家门风,闯个江湖,又何尝不可?” 许金武笑了笑,拱手道:“夫人放手,雏鹰便可翱翔长空。” 李白茶美眸红肿,显然哭了一整夜,蹲在娘亲身旁,拉着娘亲的手,笑着说道:“娘,弟弟性子随您一样执着,还记得弟弟五岁时看见您和爹的书信,便日日夜夜掰着手指头数,盼着腊梅开,弟弟说腊梅开了,爹娘也就回来了,娘回来会给弟弟买好多好吃的,好多好玩的。而那年,您和爹没回来,隔年您便让下人把府里腊梅全都连根拔起,因为花开了让弟弟失望了,从那之后,您就再没离开。” 李白茶把头轻轻放在娘亲腿上,笑着笑着流泪了,外头不比家里有丫鬟伺候周全,怕弟弟在外头吃苦受难,虽然万分不舍,可李家男儿没有一个孬种,紧紧握着娘亲的手,哽咽道:“如今弟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直跟在许老后面要糖葫芦吃,也不再是那个让我给他把着尿尿的小家伙了。娘亲可否剜去心头肉,让弟弟去闯一闯?只有娘亲同意,弟弟才会走的安心坦然。” 李清风的娘亲洛南妃早已泪眼朦胧,清风白茶的寓意是不争名利,偏安一偶得以置身事外,儿子女儿都是心头肉,少了一块便会要了洛南妃的半条命,一个妇道人家掌家,顾虑自然要多上许多,轻轻道:“儿子大了不亲娘,茶儿,外面雪大,给风儿披件外套吧,免得感染风寒。你爹在祖宗灵位前发过誓,李家只从商。” 李白茶一直摇头,泪如雨下,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洛南妃抚摸女儿脸颊,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掌家,闲言碎语本就多如牛毛,偶尔还会和那些爱管闲事的人争个高下,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如今大梁朝风声鹤唳,佞臣当道排除异己,风儿当个太平侯爷,李府上上下下才会安宁。” 李白茶抬起头,愣道:“祖父死后和朝廷不再有瓜葛,弟弟去闯江湖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端坐梳妆台前的洛南妃幽幽一叹,“若是甩了个干净,倒好了。” 总管家许金武永远是一副温和模样,说道:“夫人大可放手,那些人敢来沧州,东越不会答应。” 洛南妃眼前一亮,随即叹息一声,摇头道:“仙儿那丫头灵气四溢,相貌更是出众,可惜生在东越。” 许金武双眼闪过一抹精光,笑道:“李府若是真的能置身事外,老奴和公孙羊早就离开了,夫人又何必自欺欺人?” 李白茶眨了眨眼,没听懂,看了眼窗外大雪,虽然心忧弟弟身子骨,却并未插嘴,静静听着。 唉! 洛南妃眼眸闪烁着别样心绪,轻声道:“许老的意思,草木同烈阳争春,可活?” 许金武笑道:“可活。” ———就在此时,从后院突然飞来一口断刀,如陨石坠落插在李清风身旁,连接断刀刀柄的锁链末端,一道披头散发形如枯槁的鬼影掠下房顶,怀抱灵位,向着芙蓉阁说道:“放。” 声音沙哑且厚重,如同寺庙梵钟,悠扬深远。 只有一个字,却气势十足。 余音绕梁,震的雪花短暂停滞空中,几个呼吸后再飘荡落下。 一朝疯魔的公孙羊来了。 雪中。 李清风不曾转头看公孙羊一眼,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让木匣子里的吕王出鞘,插在跟前的台阶上。 他有一剑,去意决。 有立志向。 如同南来长风。 公孙羊穿着单薄的破旧衣裳,丝毫不惧冬日寒冷,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来到芙蓉阁压根儿没看过李清风一眼,一抖穿透他琵琶骨的漆黑锁链,那口断刀再插_入地下一寸。 无形罡气瞬间冲散院子里的积雪,他周身三丈之内的地面,不见一点白。 拿断刀助吕王入江湖。 或许他知道有颗新生剑草,正向阳。 ———芙蓉阁内。 李白茶急忙跑到窗边,看见院子里的那道枯槁鬼影,双手紧紧握在胸前,她知道弟弟可以如愿以偿了,画地为牢在后院给祖父守灵的公孙羊,是李府的禁忌。 转头看了眼许金武,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止不住,弟弟远游了,如浮萍,会吃苦,她心疼。 抹掉脸颊泪痕,拿了件大氅跑出屋子给弟弟披上,她却忘了给自己披件外套,雪里冻的双肩直颤抖,拍掉弟弟头顶的落雪,笑道:“弟弟,出门在外,记住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每个季节写封家书回来,否则不管你在哪,姐姐也要把你拎回来。” 李清风反手把大氅给李白茶披上,鼻子一酸道:“姐,我不冷。” 李白茶紧了紧身上大氅,双手捏起秀娟小拳头就往李清风胸膛锤去,没敢用力怕打疼了弟弟,“李府这么多丫鬟下人还不够你使唤,非得去江湖瞎折腾…………” 都说雪中的腊梅艳压群芳,面前梨花带雨睫毛染冰霜的姐姐,乃人间最动人,名满天下的百花谁敢压。 李清风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半个时辰。 李白茶实在忍受不了寒冷陇上心头,起身回到屋内,便听见娘亲的语气哽咽,“茶儿,这几日就在芙蓉阁陪娘说说话吧。” 许金武来到李清风身旁,笑道:“少爷,江湖险恶,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闻言,李清风笑逐颜开,面朝芙蓉阁磕了三个响头。 李清风起身,转头发现公孙羊不知何时回去了后院,只有石梯上的那道裂痕逐渐被白雪吞没。 把吕王收进木匣子,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不敢进屋和娘亲说句话。 许金武关切道:“少爷,多带些银票,回来清瘦了,夫人受不了。” 路过走廊,接过婉素递来的包袱,拍了拍眼睛都哭肿了还在哭的可儿的丰_臀,凑近头小声道:“可儿,多吃点,再长大点,少爷喜欢。” 总管家别过头,负手先去府门口等候。 素婉瞪大眼睛,识趣的背过身,连连称赞,“今年的雪比去年的要好看咧。” 可儿咿呀一声,脸颊红似血,竟然大胆的把少爷手掌放在自己的胸脯上,糯糯道:“以前的贴身衣物穿不下了,可儿亲手绣了一件鸳鸯肚兜,少爷想看吗?” 李清风多抓了几下掌心的柔软,伸出手指点了点可儿的精致鼻头,笑道:“多绣几件,撕破了才有的换。” 可儿羞涩轻嗯一声,细弱蚊蝇。 李清风嘿嘿一笑,转身向着府门口走去。 以此来冲淡离别伤感,效果甚微,聊胜于无了。 府门口。 总管家许金武唠叨多嘱咐了几句,李清风每句都记在心里。 拜别这个比祖父更像是自己祖父的许老,走的果断。 李府外。 冻的直搓手的丁马夫牵着一匹神武的枣红色高头大马走来,憨厚道:“少爷,趁着时辰还早,现在动身,夜晚能赶到连云堡投栈。” 李清风回望一眼李府府门,点了点头,“走吧。” 大梁朝历六十八年。 下大雪,连续半月。 长风冻三窟不止。 这一年,李清风一剑一刀,踏入江湖。 出了城。 他问了南风,而南风正知他意。 吕温枝说过:失意时问南风,才能得意过春风。 丁马夫在前头牵着马,一直傻乐呵。 雪中。 两人一马,留下一长串的脚印,越行越远。 直到遥望不见。 一道身影才缓缓走下城墙。 此时。 看见一只信鸽飞出城外,那道身影笑了笑。 第九章:曾拿日月换肩轻 (新人新书,求关注,收藏,么么哒。) 山野林间。 李清风透过清澈水面看着自己蓬头垢面,长衫早已脏兮兮的破烂不堪,拿个破碗,蹲在路边,俨然就是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一个。 想起刚出沧州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景象,唯有仰天长叹。 李清风端坐河边石头上,横眉怒眼瞪着正在架火烤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丁马夫。 忆过往,只有心酸泪纵横。 附一:刚到连云堡,东跑跑西逛逛,宛若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丁马夫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招来一群马蜂,他见势不妙,抱头鼠窜,脚底抹油没影了。 留下李清风被蛰的满头大包,那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浑身是伤。 摆脱马蜂群,见到头藏在竹筐里高翘屁股在外,顾头不顾尾的丁马夫时,未等李清风怒斥,枣红色大马率先对着丁马夫的屁股就是一蹄子。 马是丁马夫养的,也随了他的性子,撅蹄子踹的果断,丁马夫“哎哟”一声,顶着竹筐飞出一丈远。 事后为了弥补过错,丁马夫听说妇人的奶_水治疗马蜂蛰了有奇效,便向客栈小二拿了个婉,跑去街上,明目张胆的挨家挨户敲门,找正在奶孩子的妇人要奶_水。 伸手要的坦然直白。 眼睛看的光明磊落。 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结果可想而知。 附二:被一众手拿锅碗瓢盆的老爷们儿连夜撵出连云堡,主仆二人找了个落脚的破庙过夜,肚子饿了,丁马夫跑去山野林间挖了些像树根的东西回来填饱肚子。 李清风认真问道,“能吃吗?” 丁老头信誓旦旦,“俺做事,少爷放心。” 李清风皱眉环顾一眼破庙,荒郊野外并且四面风雪,有银子也买不着吃食,半信半疑吃下那像树根的东西,吃着相当脆甜,不一会儿全部下肚。 仅仅过了盏茶的功夫,主仆二人闹肚子,拉了一整夜,破庙周围的雪地上全是两人挖的大大小小的坑,臭气熏天。 丁老头果然爱马,以德报怨,也喂马儿吃了些,原本的高头大马威武神俊,第二天活脱脱瘦了一圈,萎靡不振。 马儿见到丁老头直撅蹄子。 丁老头见状,不敢去牵。 ——丁老头,我们吃的是啥? 俺不晓得。 你不是说能吃吗? 俺尝了一口,脆甜,以为能吃。 丁老头,我谢谢你啊! 少爷,客气啥。 丁老头,你脚太臭了,赶紧把鞋穿上。 俺身体好,容易出汗。 赶紧穿上。 好嘞。 唉……马都瘦了,咋骑啊! 牵着走。 …………… 附三:主仆二人刚走出凤凰郡,丁马夫偏头与少爷有说有笑,迎面便撞倒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深衣女子。 丁马夫重心不稳,把那女子压在身下,右手撑地,左手压在深衣女子的胸脯上。 深衣女子瞪大双眸,不可思议,望了眼胸脯上的那只手,再向着丁老头眨了下眼。 “哦,对不住了。” 丁马夫低头一看,立即憨厚道了声歉,赶紧移开左手撑地,右手很自然的放在女子胸脯上,下意识抓了抓,好像没肉。 看着那深衣女子,眨眨眼,憨厚一笑。 “啊………老娘杀了你!” 见深衣女子暴怒,丁马夫瞬间起身,牵着马儿就跑,跑的很快,可谓是一骑绝尘。 他似乎忘记了少爷没在马上。 李清风笑容僵硬在脸上,轻轻瞟了眼浑身颤抖的深衣女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丁老头啊,丁老头! 跑丢了祖父。 又跑丢少爷。 真好。 李清风见怒不可遏的深衣女子头顶六层虚幻的天武塔,倒吸一口凉气,“娘咧,六境武夫。” 深衣女子抽出腰间软剑,森寒剑气游荡,吓得周围百姓作鸟兽四散逃离。 她,怒焰极盛,持剑有风,出剑有声。 李清风一把抓住深衣女子,轻声道:“我带你去找那老流氓。” 深衣女子淡淡说了句,“杀了那老流氓,老娘破格收你为徒。” ————丁马夫一直碎碎念叨,却没听到少爷说话,大感奇怪,回头一看,顿时直喊娘。 猛拍脑门,“少爷丢了!” 正想回头去寻少爷,转身见到目光杀意四溢的老娘们儿和少爷一起向着他追来,气势汹汹,肉眼可见的怒气滔天。 “少爷啥时候和那老娘们儿一伙了?” 丁马夫毫不迟疑,掉头就跑。 李清风中途想了个法子摆脱深衣女子,追上丁马夫。 没有破口大骂,只是语气平和道:“丁老头,你是天上神仙?” 丁马夫不解道:“俺是什么神仙?” 李清风紧咬牙齿,“扫帚星。” 丁马夫憨厚笑道:“扫帚星也是神。” 李清风指关节捏的咔咔直响,问道:“丁老头,你听不出来少爷我说的是反话?” 丁马夫点了点头道:“俺知道,反话正着听,舒坦。” 李清风再问:“那好话呢?” 丁马夫如实道:“俺躺着听。” ————李清风耸了耸肩,无奈叹息一声,当年祖父得有多广的胸襟,才能容下如此老仆。 少爷,俺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胸大的娘们儿脾气好,因为有容奶大。 脾气不好的呢? 胸小的娘们儿脾气坏,因为穷胸极恶,追杀俺们的老娘们儿就是例子。 ———李清风听的直摇头,丁老头揩油竟然揩出了如此人间真理,佩服。 接下来。 那深衣女子对主仆二人恨之入骨,手持软剑,对他们穷追不舍,誓要杀了那老流氓。 丁马夫回头望了一眼,直言不讳道:“少爷,你不是二境武夫吗?杀杀那老娘们儿的锐气,让她知男而退。” 李清风瞪眼,惊道:“丁老头,你让我去拦住她?” 丁马夫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俺一个糙老爷们儿,让一个老娘们儿追着跑,许金武知道了,肯定要笑话俺。” 李清风怒道:“她是六境武夫,我是二境武夫,孰强孰弱,我主动送上门去让她杀吗?你怎么不去?” 丁老头摊开手掌,“俺手无寸铁。” 李清风摘下腰间弯刀,“我把刀给你。” 丁马夫摇了摇头,“李大人不让俺摸刀。” 李清风眼珠子一转,“丁老头,你是高手?” 丁马夫挠了挠头,“少爷,啥是高手?” 李清风直瞪眼,“不是高手,为何六境武夫追不上你?” 丁马夫沉吟片刻,“应该是俺跑的快吧,毕竟俺跑了几十年,拿的出手。” 李清风不再言语,抬手揉了揉额头。 丁马夫被追杀的不辨东南西北,带着少爷逃了两个月。 虽然暂时甩掉了那深衣女子。 但是银票跑丢了。 衣裳也跑破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肚子里的油水刮了个干干净净。 沧州李府的大少爷,差点被逼落草为寇,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 ………………………… 冬季虽然过了,山风依旧寒冷。 一股香气扑鼻,李清风回过神,弯腰洗了把脸,走到火堆旁坐下。 丁马夫搓了搓手,把烤好的吃食递给李清风,露出一口大黄牙笑道:“少爷,烤好了,吃了暖暖身子。” 李清风心有余悸,摇头道:“你知道这是啥?就烤来吃?” 丁马夫挠挠头,说道:“不晓得,俺从地里挖的,应该能吃,可香了。” 李清风直摇头,拒绝道:“我宁愿啃树皮,吃树根,也不会再吃不认识的东西。” “哦。” 皮糙肉厚的丁马夫无所畏惧,有东西吃,抱着就啃,吃了一半,关切问道:“少爷,真不吃?” 李清风嗯了一声。 丁马夫指了指架在火堆上烤的吃食,嘿嘿笑道:“俺全吃了!” 李清风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一个,两个………见丁老头吃相粗犷却格外的香,李清风不由得吞咽唾沫,大动口腹之欲,加上饿了几个时辰早已前胸贴后背,管那么多做甚?直接爆了句粗口,“去他娘的,拉死总比饿死强。丁老头吃慢点,给少爷我留点。” 拿起火堆上的吃食,从衣裳上扯下一块布,抱着就啃,哪管什么李府少爷言行举止雅观不雅观。 丁老头,这玩意儿真香! 少爷,俺没说错吧。 赏,纯白酿两壶。 俺谢过少爷。 一柱香后。 李清风揉了揉圆滚滚的肚皮,背靠树干坐下,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丁老头说道:“丁老头,你与马儿说话,少爷我忍了,你拉着马儿喝酒,结果把马儿喝死了,咋想的?少爷我骑马仗剑走天涯,如今马没了,只剩仗剑了。” 丁马夫伸出黢黑手掌抹了一把嘴,小声道:“俺记得它能喝二两啊!” 这段时日杯弓蛇影,有点风吹草动便能让李清风从睡梦中惊坐起,看着从草丛跳出一只蟾蜍,叹息道:“丁老头,我们都多长时间没吃过荤腥了?” 丁老头掰着手指算了算,砸了下嘴,说道:“约莫着有半个月了吧。” 丁老头挠了挠头,起身靠近李清风,指着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条小河,嘿嘿道:“少爷想吃鱼吗?俺有办法。” 李清风翻了个白眼,鄙视道:“水性不好,非得下河摸鱼,我不捞你,你都浮肿了,还去。” “少爷,你就瞧好吧。” 丁马夫神秘一笑,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屁颠屁颠跑到小河边,坐下拖鞋洗脚,不一会儿,水面上浮起两三条大鲤鱼。 个个块头肥硕。 丁马夫捏着下巴,点了点头,“脚气打窝,鱼获多多啊。” 动作麻利的穿上鞋,拿一截尖头树枝杀好鱼后串好,得意扬扬的来到李清风跟前,咧嘴道:“少爷,咋样?” 李清风瞪眼,起身道:“赶紧烤,等会儿那老娘们儿来了。” “好嘞。” 丁马夫坐在火堆旁,美滋滋的烤鱼。 李清风从怀里掏出仅剩的家底,一枚雕刻极其精美的玉佩,是贼心不死的叶子淇回京前偷偷亲了李清风一口给他的信物,凭此可去京城与她睡上一觉。 眼下身无分文,也没个法子,只有找个当铺换银子,省着点花,便不用继续过这种苦日子了。 让李清风恼怒的是,丁老头带着他东躲西_藏,迷路了。 深山老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似乎距离西南边陲的龙门镇越来越远。 那里有一人,徐夫人,可一剑挑双星赶日月。 曾拿日月换肩轻。 第十章:南风还知我意就好 被深衣女子一路追杀,一路逃亡,没有空闲修炼真气的李清风惊奇发现,丹田内的新生剑草竟然主动把天地间游荡的真气吞纳入体,以此来温养剑草,使得剑草朝气蓬勃,叶瓣抖动,刻画出的剑意逐渐清晰。 虽然吞纳的真气只有丝丝缕缕,但聊胜于无。 正如庙里和尚常说的世间万物,草木皆有灵,剑草主子不纳气归本,境界停滞不前,剑草也就自给自足。 这便是妙用之一! 李清风心生惊喜。 百年前,地府有冤魂,武夫有刀剑,素王剑压酆都,保了人间百年太平!如今有人坏了规矩,损了龙脉,让人魈重现世间,很多人都忘记了酆都城的日落是由鲜血浇灌的。 惊喜之余,李清风首先想到的是不负薪火,不负相传………江湖上修为高深的老家伙多的是,他没指望过挑大梁,身板小,也挑不起,只要草长莺飞还在,只要南风还知我意,就无愧与吕温枝给的吕王,送的江湖。 草剑一脉的开派祖师曾仅凭丹田一颗草,只身一一拜访四大流放之地。回来时剑断,草枯,人亡,只留下四词箴言: 残尸败蜕。 血染河山。 赤地千里。 冥海无岸。 后来的历代祖师对此解释有千百种,至于真正的缘由,打破砂锅也没用,只能归咎于四大流放之地。所以草剑一脉想一探究竟,毕生都在找寻四大流放之地。 唯一有线索的是当中一地,在赤水之北。 去了赤水之北的历代祖师,回来皆活不过三天,死前疯癫,死时奇形怪状,凄惨,瘆人。 吕温枝称四地为,厄土! 他说不想去寻,也说要去寻。 …………………… 李清风晃了晃脑袋,要做的事情挺多,摒除心底杂念,先把日月还给龙门镇的徐夫人,替师傅还愿,再说其他。 约摸着深衣女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李清风索性钻出深山老林走上大道,与其说山中无岁月,倒不如说成主仆二人不敢走大路。 怕被深衣女子逮个正着,到那时,叫破喉咙也没用了。 当踏上大道的那一刻,李清风恍若重见天日,无比轻松道:“丁老头,认得方向?” 丁马夫啃着昨夜没吃完的半条鱼,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抬手指了个方向说道:“少爷,往这边走。” 李清风耸了耸肩,死马当成活马医,再信丁老头一次,“找个当铺换银子,买身衣裳,买匹马。” 丁马夫吧唧了下嘴,可怜巴巴的说道:“少爷,俺想喝酒了。” 李清风笑骂了声,“只有这点出息了,纯白酿没有,其他的酒管够。” 丁马夫心情大好,手里的鱼也不香了,干脆扔了,屁颠屁颠跑到前面带路。 路上走着两个落魄的乞丐,原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骑马路过的江湖中人倒是有意无意多看了几眼那个身后背着木匣子,腰间悬挂弯刀的小乞丐。 那些人并未停留,一骑绝尘而去。 丁马夫瞅着那一匹匹好马,眼珠子直冒绿光,嘿嘿憨笑个不停。 当中有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青衣裳,左右手腕上各绑着两个小铜铃,给了李清风二两银子,声如百灵清脆,“小乞丐,银子拿好哟,附近山贼挺多,别被抢了去。” 李清风一愣,汉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二两银子可不止买米五斗,弯腰捡起地上银子,下意识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与青衣女子同行的负剑男子立即怒喝道:“大胆,我师妹的名字岂是你这等卑贱之人能打听的!” 随行的还有一位白衣女子,相貌不出众,或许倾慕那负剑男子,点头附和道:“师兄所言极是,你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李清风皱眉,最毒妇人心啊! 青衣女子听到师兄师姐恶语相向,有些不悦,随即隐去,没有回答李清风,只是笑了笑,嘴角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很俏皮可爱,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叮铃铃直响,便和随行的一男一女架马离去。 那个长相平平无奇,非得打扮成书生儒雅另类模样的负剑男子,回头恶狠狠瞪了眼李清风。 由此可见,其心胸狭隘,难成大器哟。 李清风把银子放进怀里,把那些个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的人记恨心里,着实是为难自己,耸了耸肩,自嘲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哟。” 丁马夫鼠眉鼠眼的凑了过来,嘿嘿道:“少爷,俺认为那小姑娘应该是被你迷住了,否则为啥只给你银子,不给俺银子。” 李清风拍了拍丁马夫肩膀,笑道:“因为你脚臭。” 丁马夫挠挠头,咕哝道:“脚臭,是俺身体好。” 主仆二人沿着大道一直往西边走,累了,蹲在路边稍作歇息,东拐西弯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山下路。 举目望去,双峰合掌,飞花入泥,抬头一看,两崖之间只见一缕天光。 竟是难得一见的一线天奇观! 道路阴暗潮湿,两旁崖壁如刀劈斧砍,光滑陡峭,上面有草生,扎根岩石,生命力极强。 一马当先的丁马夫突然站定,转头惊呼道:“少爷,前面有人。” “我看见了。” 李清风大步往前,越过丁马夫,轻声道:“丁老头,藏好。” “好嘞,少爷不用管俺,俺跑的快。” 丁马夫后退三丈,周围空旷,没有阻挡物可以藏身,弯腰捡起一截树枝挡在跟前,像什么话?扔掉树枝,搬起一块石头挡在头前,这个好,看不见人了。 李清风左手一拍木匣子下端机栝,木匣子上端瞬间开口,匣中吕王跃出,一抹红亮起,剑峰簌簌,握在手里。 鼓动真气,袖口猛动,噼啪直响,打破了一线天内的静谧。 头顶二层天武塔,丹田剑草草瓣轻轻一颤,一股不清晰剑意扶摇直上达仙台,恍惚间,太阳下有一棵草,形态如剑,碎了一块巨石。 李清风手腕一转,吕王轻鸣,锋芒毕露。 李清风并未主动杀去,只是静静望着前面那个人,衣衫染血,脚下躺着五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残肢断臂四散。 从一线天的那一头刮起一阵风,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 李清风皱眉,深知江湖杀伐不休,见死人乃稀松平常事,所以每年都会去秋后刑场看砍头,更是拉着杨玉明去沧州大牢见识施刑犯人的残酷手段,故此磨练自身胆色。吓得杨玉明脸色苍白如纸,有段时日见着李清风就跑,一度以为李清风哪里出了毛病。 见到前面那个人手段残忍,他脚下的血腥场面,李清风没有感到不适。 那个人露齿一笑,阴狠嗜血,额头上有两个像黑色火焰的冥文。 二品人魈! 吕温枝曾仔细讲解过人魈:人魈额头冥文越多,怨念就越深,也越难对付,若是人魈额头有业火印记,乃人间大祸! 李清风紧了紧手中吕王,严阵以待。 二品人魈声音沙哑道:“刚来人间就遇见一柄好剑,送给大人,定能换来赏赐。” “杀!” 二品人魈动作极快,举掌,握拳,双臂作武器,大开大合,杀气腾腾,直取致命要害。 李清风一剑递出一剑,一往无前,剑下犹如长风相伴,棉如水,拍岸不绝,杀如岳,气势凌人! 出一剑,拳挡下。 当头一掌,吕王剑尖指天,破招。 李清风总共横竖劈出二十二剑,拆招十二,剑气更盛,势如破竹。 二品人魈被斩断左臂,流出黑色血液,他浑然不觉,右手拳头重千斤,轰向李清风胸膛。 “噗!” 李清风面色红润,五脏六腑皆受到震动,口喷鲜血,瞬间后退六步,擦干嘴角血迹,笑道:“人魈,浑然不惧刀剑加身,断了一臂,依旧行动自如。” 紧接着目光一凝,气势变化,隐约能见到一颗剑草的虚影在李清风身后发芽,持剑再上,手腕一转,吕王在空中旋转,剑身周围突然生出五片草瓣。 “阴间物也敢来人间撒野,死来!” 李清风指尖一点剑柄,吕王裹挟五片草瓣,划破长空,直直斩向二品人魈。他左手摸向东越战刀刀柄,紧随其后,欺身而上。 二品人魈右掌握住直射面门而来的长剑,任由吕王如何轻鸣不得再往前一寸,五片草瓣逐一落下,化为飞灰,讽刺道:“人间武夫有刀剑,只是纸糊。” “是吗?” 说时迟,那时快,李清风瞬间矮身与二品人魈擦身而过,反手握战刀出鞘只在瞬息,东越战舞才武起前奏,寒风乍起,快如秋风扫落叶,一颗头颅翻飞空中,死不瞑目。 草落即身死! 李清风转身,刀归鞘,手掐剑诀吕王回到木匣子,一脚踩爆二品人魈的头颅,不见血,只有一小团白雾升起空中,很纯净。 人魈死后,怨念会化作至纯的功德之力。 可让武夫精进真气。 乃大补之物。 李清风张嘴一吸,功德之力瞬间进入口鼻,浑身舒坦,没有空闲修炼的境界如久旱逢甘露大涨,无限逼近三境武夫才停下。 丹田剑草又生出一片草瓣,茁壮了几分。 剑意更明了。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体内伤势并无大碍。 李清风心里暗喜,为何百年前高手多如牛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十境之上的人,只存在与传说当中。 唯有一个半步登百楼的裴白胥是真,望天下之人,他是凤毛麟角。 在人魈不可见的江湖,修炼真气本就缓慢,晋升境界更是难如登天,如今有人坏了素王规矩,是福也是祸! 丁马夫瞪大双眼,扔掉石头,小跑过来,竖起大拇指道:“少爷,你比公孙羊杀人还要好看咧,剑舞的如花一般。” 李清风笑了笑,问道:“公孙羊杀人是如何?” 丁马夫想了想,轻声道:“俺见公孙羊杀人,只是刀起刀落人就死了,不是人头落地,就是拦腰而断,和少爷比不了。” 李清风一呆,一招制敌,不浪费一寸力,不出废招,返璞归真才是大师风范!不过丁老头不靠谱,信上三分就好。 看着丁老头贼兮兮的跑到五具尸体旁,挤眉弄眼的直搓手,李清风上前问道:“丁老头,你干啥?” 丁老头在五具尸体的怀里总共掏出二十几两银子,美滋滋道:“他们用不上了,俺借来花花,日后多烧些纸钱给他们。” 李清风见丁老头动作麻利,无比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问道:“以前没少干吧!” 丁马夫把银子上的血迹擦干净,又向着尸体作揖拜了拜,点头道:“以前公孙羊杀人,我负责借银子,不然按照李大人清正廉洁的性子,俺们几个早就饿死了。” 李清风没有否认,和丁老头离开此地。 刚走出几步。 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杀了本少爷看上的人魈,收了功德之力,不留下点东西?比如,一只手,一条腿,或者一条命!” 第十一章:赔钱 (新人新书,看官们多多收藏,关注,么么哒。) 一位面色浮现病态苍白的儒雅公子缓慢走来,头戴玉冠,风目狭长,有着一股不凡气质,右手掌心盘着一对儿包浆核桃,走上几步便要轻咳一声,病怏怏的模样像是林家妹妹体弱拿不得重物。这让李清风想到沧州那些个纵欲过度的膏粱子弟,与女子卿卿我我,说些脸红话,上了床往前拱三下就一泻千里,草草结束。而女子虽然心痒难耐,七上八下,但是碍于膏粱子弟的尊崇身份,只能昧着良心说了句,“公子,好生厉害,奴家好生欢喜。” 这也是那些膏粱子弟最为头疼的地方,为求一方良药,豪掷千金,却皆爱脸面,给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说:我有位朋友身患难言之隐。 儒雅公子身后跟着一位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身着广袖长衫,头戴半月紧箍,腰间一口戒刀。 他的气机锁住李清风,区区二境武夫,一根手指轻松碾死。 丁马夫拿胳膊肘顶了顶李清风,小声道:“少爷,还有一个胖子。” 李清风侧身望去,一个身体臃肿矮小穿着富贵逼人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铁扇,笑眯眯的走来,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笑里藏刀,蓄势待发。 一个瘦高。 一个胖矮。 感受他们体内鼓动的真气丝毫不弱与六境武夫的深衣女子,甚至更强。 李清风苦笑,心存一丝侥幸,问道:“丁老头,能跑吗?” 丁马夫摇了摇头,苦涩道:“前后被堵,跑不掉。少爷,把你的刀借俺耍耍,俺要破例了。” 李清风瞪大眼睛,想也没想摘下东越战刀给了丁马夫,说道:“丁老头,你真是高手?” 丁马夫接过东越战刀,握住刀柄拉出几分刀身,寒光刺眼,合上刀,挠了挠头,羞涩一笑道:“高不高手俺不知道,俺只知道李大人不让俺摸刀,怕俺伤了自己人。” 倘若这老仆真是高手,那么这段时日受的苦难李清风便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深吸一口气,疑惑道:“你耍刀,连自己人都伤?这是什么功法?” 丁马夫支支吾吾,叹了口气,说出了实话:“俺跑的快,见着敌人俺就拿刀砸他们,敌人会捡起俺的刀杀俺们自己的人。当年要不是李大人拦着,公孙羊真要砍了俺的一条膀子。” 这………真他娘的耍了一手好刀。 李清风忍住心口怒气,平静道:“丁老头,把刀还我。” 丁马夫眨眨眼睛,可怜兮兮道:“少爷,俺拿着刀,心里踏实。” 李清风怒极反笑,丁老头如此,和书生上战场手拿刀剑壮胆子是一个道理,直接摊开手掌道:“你拿着刀,我心里不踏实。” 丁马夫踌躇再三,还是把东越战刀还给了李清风,弯腰抓了一把地上碎石,随时准备扔出去。 见三人逐渐靠近。 主仆二人被逼的背靠崖壁,无路可退,丁马夫闭上眼睛大叫一声,把手里的碎石胡乱抛了出去。 碎石宛若天女散花。 那个身体臃肿矮小的中年男人露出讥笑,老乞丐扔的小石头还打不死一只蚊蝇。他不躲闪,任由碎石落在衣服上,哪知两颗碎石好巧不巧钻进了他的鼻孔,样子有点滑稽。 本来剑拔弩张的局面,被丁马夫的一句,“矮胖子,猪鼻子。”给打破了。 除了矮胖子,其他人都忍俊不俊,很快平复。 矮胖子扣掉鼻孔碎石,脸上笑意愈发浓烈,杀意也更甚,指关节捏咔咔直响,“老家伙,你想死都难。” 儒雅公子走近时才看清李清风手里拿的是一口东越战刀,皱了皱眉,摆手道:“大富豪,退下。” “是,少主。”矮胖子合上手里铁扇,杀意腾腾的站在主子身后,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那个老乞丐。 而那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手掌按在刀柄上,两个乞丐模样的人若有异动,一招镇杀,不过瞬息之间。 儒雅公子上前一步,温和一笑,拱手道:“在下唐突,惊扰两位了,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突来的一幕。 让儒雅公子身后的两人大感诧异,矮胖子大富豪砸了砸嘴,惊疑不定,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自家主子竟然对两个乞丐如此客气! 瘦高的中年男人目光落在那个身后背木匣子的小乞丐身上,露出思索神色。 跟着李大人见识过大场面的丁马夫,眼前一亮,咧嘴直笑。 当儒雅公子见到东越战刀时的神态,虽然他很快抹去,隐藏很好,却尽数落在李清风眼底。 李清风此刻恨不得捧着仙儿脸颊狠狠的亲上两口,心里大定,了然于胸,嘴角勾勒出一抹弯曲弧度,不过未等他出言,丁马夫见势头正好,颇有些打蛇随棍上的无赖劲,摊开手掌,直接道:“惊扰有事,赔钱就好。” 李清风没有阻止,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笑容,把东越战刀抱在胸前,让那儒雅公子看个仔细。 “是该赔。” 儒雅公子神态温和,打了个响指,“大富豪,银子。” 矮胖的大富豪略作迟疑,看了眼主子,嘴角抽搐,肉疼的拿出一张银票,上前放在老乞丐手里。 丁马夫掂了掂掌心银票,轻若无物,眯眼道:“俺少爷身子骨金贵,你们这一吓,回去后最少要在床上躺个八个月十个月才敢出门,一张银票打发叫花子?” 李清风不禁莞尔,丁老头真是黑口黄牙,睁开眼睛说瞎话,不过那儒雅公子似乎不差这点银子,多要点,路上盘缠便够了。 矮胖的大富豪视钱如命,拿银子如割他的肉,恶狠狠瞪着狮子大开口的老乞丐,忍住怒气,心里早已把他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个遍,娘个西皮的。 瘦高的中年男人如一根竹竿矗立,没动。 儒雅公子始终保持温和,说道:“所言极是,大富豪,银子。” 大富豪手一抖,转头望了眼自家主子,嘴角直抽,眼皮猛跳,再拿出一张银票给了老乞丐,凑近咬牙切齿,说话只有老乞丐能听见:“老小子,有钱拿银子,有命花吗?” 丁马夫故作惶恐不安,大惊失色看着矮胖子,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拍胖子,害怕道:“你恐吓我!少爷,这矮胖子恐吓我!” 大文豪差点气背过去,纵横四海,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清风皱眉,停顿片刻,舒展眉头,扬了扬手里东越战刀,笑道:“恐吓?那就赔钱。” 儒雅公子点了点头,温和道:“好,大富豪,银子,你若是再敢出言得罪,回去关禁闭一年。” 大富豪再给出一张银票,退至主子身后,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丁马夫见好就收,深知不能把人得罪太死,今日留一线,日后好再找那矮胖子赔钱,妥妥的美事一桩,揣好银票,拍了拍,心里乐开了花。 李清风把东越战刀挂在腰间,伸展双臂,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儒雅公子笑道:“不知公子名讳。” 李清风眯眼道:“姓秦。” 儒雅公子点了点头,比之方才神态更加温和,抬手作了个请,笑道:“天下之大,何人敢阻拦,秦兄,请。” 李清风抱拳道:“后会有期。” 主仆二人并肩离去。 一线天外,春风拂面,浑身舒坦,丁老头回头望了眼,小声道:“少爷,跑不跑?” 李清风翻了个白眼,“为啥要跑?” 丁马夫憨厚道:“那矮胖子把俺恨的牙痒痒,俺怕他不甘心背着主子杀个回马枪,为了稳妥,跑为上策。” 李清风笑道:“你就不问问他们为何不杀我们,反而心甘情愿给银子?” 丁马夫摇头道:“不问。” 李清风来了兴致,“为啥?” 丁马夫如实道:“知道太多,对俺不好。” 李清风竖起大拇指,觉悟挺高。 ————阴暗潮湿的一线天内,儒雅公子带着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矮胖子大富豪心在滴血,实在是憋屈,不吐不快,问道:“少主,为何不让我杀了那他们,反而赔了他们三千两银子?” 儒雅公子微眯眼睛,偏头道:“搬山猴,你来说说。” 名为搬山猴的中年男人,沉吟道:“龙首东越战刀,整个东越只有三把,况且东越王摧枯拉朽,已经稳固了东越动荡局面,固若金汤的东越,少主不想得罪。” 儒雅公子盘玩核桃,微微一笑。往前走去,“东越秦姓,可是一个大族啊。” 矮胖子大富豪不甘心道:“再大,能大过少主?杀了他们,没人知道。” 搬山猴摇头道:“糊涂,与之交好,比杀了他们的给少主带来好处更多。” 儒雅公子摇了摇头,“大富豪,你啊,被一个老仆气糊涂了。” 矮胖子大富豪哦了一声,拿胳膊肘顶了顶搬山猴,故意放慢脚步,等与少主拉开一段距离才小声道:“瘦猴子,算命的说少主五行缺五行,命里犯剑,少主便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杀人越货收集江湖名剑来破解命数。出门前,我把那个算命的杀了。” 搬山猴外放气机注意周围风吹草动,时刻关注少主一举一动,缓缓道:“少主年幼,出来走走也好。” 大富豪点了点头,说道:“瘦子,你信命不?” 搬山猴摇了摇头,“不信,你信命?” 大富豪摊开双手,“我也不信。” 两人相视一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二章:有一碑,人间最妙,可登仙 丁马夫讹了三千两银子从头美到脚,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乐的合不拢嘴,听那个手腕上有铃铛的小姑娘说此段路山贼多,避免突生事端,便把怀里银票拿一块布包好塞进鞋里,原地跳了跳,无异样了,跑前头带路。 李清风看的直摇头。 穿过一条竹林小道,春笋破土拱起一个个小土包,换作之前,丁马夫有多少刨多少,来者不拒。 今时不同往日了,腰间鼓囊,有银子吃肉喝酒都嫌不够,还去抱着竹笋啃,又不是食铁兽? 没作停留。 主仆二人在天黑之前走进一个不大的村子,接连赶路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口齿发干,见着客栈,各种珍馐美味涌上心头,吞了口唾沫。主仆二人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往里冲去,这架势倒是把客栈小二吓的一愣,忘记了阻拦。 在客栈跑堂差不离每天都会遇见路过乞丐来求施舍,客栈小二都会不耐烦的将其打发走,今天却遇见两个胆大的乞丐。客栈小二怒气冲冲拿起扫帚想把他们赶走,刚转身却看见邋里邋遢的老乞丐甩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白花花的乱人眼。 客栈小二扔下扫帚,立即换上笑脸接过银子。 丁马夫拍了拍桌子,“小二,好酒好菜端上来,再开两间上房,手脚麻利点儿,剩下的银子俺家少爷赏你了。” 银子挺沉,毕竟是一个乞丐给的,客栈小二有些不放心,背过身用牙咬了咬,是真的!有钱进门就是客,能大方甩出十两银子再赏银子的更是贵客,客栈小二满脸堆笑,快步迎了上去,点头哈腰道:“两位客官请稍等,好酒好菜马上来。” 客栈小二躬身离开,不忘带走地上的扫帚。 丁马夫嫌弃茶杯太小,大口喝下一碗茶水,轻声道:“少爷,俺要是不先给银子,客栈小二不会多说一句就把俺们扫地出门。以前俺落魄时,就连隔壁半夜三更偷偷爬上老村长床的寡妇都会对俺指指点点。从那之后,俺心里就想着有朝一日发财了,把银子全都换成铜钱,砸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脸上。” 李清风放下茶杯,洒然笑道:“当今世道,笑贫不笑娼,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去攀附权贵,宁作王谢堂前燕,不要肩头一缕风,殊不知在乌衣巷筑巢的可都是主子不要的旧燕。” 没读过啥书的丁马夫挠了挠头,憨厚笑道:“少爷,那个啥……你说的太快,俺没听清。” 李清风解开身后木匣子,放在一旁的长木凳子上,不禁莞尔道:“一字一顿,你也听不懂,你想识字,少爷我可以教你。” 丁马夫咧嘴直笑,被少爷点破心里那点小心思,也不脸红,“俺不学,以前李大人教俺写了三个字,俺左看右看躺着看,它认识俺,俺不认识它。” 李清风问道:“哪三个字?” 丁马夫有些羞涩道:“丁乾坤,俺的名字。” 李清风叹道:“名字,挺好,人也………挺好。” 客栈规模不大,搭建简易,大堂里摆放的七八张桌子上皆有刀剑留下的痕迹,应该是来往的江湖武夫留下的。 此时正值饭点,却只有他们一桌客人,颇显得萧条。 客栈基本都开在繁华街道,或者南来北往人多的地方,做的是流水营生,有客栈的村子极为少见,李清风庆幸运气不错。 客栈掌柜收好银子,拨动算盘入账,然后从柜台端了两壶酒放在桌上,瞧了眼凳子上的木匣子,笑道:“两位客官想必是去土木堡比武揭榜的江湖武夫吧。” 李清风正襟端坐,拿起木匣子放在膝上,示意客栈掌柜坐下,轻声问道:“掌柜的,土木堡比武可有什么讲究?” 见客栈没什么生意,掌柜的坐下仔细说道:“半月前,土木堡来了个身后背着一块足有一人高石碑的怪人,听说是个少年郎,双臂缠绕的两条漆黑锁链勾魂索命,把王大善人府上一百多口人全杀了,手段残忍,前去收尸的仵作连吐了三天三夜。此事让土木堡知州大人震怒,立即派人捉拿,死活不论,哪知那怪人轻功了得,飞檐走壁,一步跃三丈,杀了追杀他的官兵不见了踪影。土木堡知州大人悬赏一千两白银,再设比武擂台,挑选前三去捉拿那怪人归案。” 丁马夫不解的问道:“捉拿官府要犯,直接悬赏金就行,还绕弯子摆擂台是干啥?” 客栈掌柜笑道:“听说是土木堡知州大人的千金要出阁了,摆擂台泽一良婿。” 丁马夫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静候酒菜端上桌。 背着石碑的人? 难道是………驮碑人! 李清风瞪大眼,内心震撼,很快回过神,指尖敲打桌面,紧皱眉头。 客栈掌柜见状,识趣的起身离开。 李清风曾在吕温枝口中得知整个江湖的门派分布,一阁二楼三庄四殿……跃不过九峰顶。当中有一个鹤立鸡群的门派,没有名字,一人一派,不开山立府却传承了六百年。八十年里,江湖上不见驮碑人,都以为这个怪异的门派断了香火,从此销声匿迹,如今却突然出现在土木堡。 前六百年的六块石碑饮尽了苍生血,最后直上天阙,消失不见。 这是第七百年。 北斗七星同宫,命宫三方四正会照时,纵横山河之将,天下将会易主。 一块新碑出世。 名,七杀! 江湖上盛传,驼碑人乃上苍眷顾而生,亦是真武大帝或者泰山府君转世守护人间………众说纷纭,最后越说越神乎,差点把驼碑人给说成了当世仙人! 有一碑,人间最妙,得之,可登仙! 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哟。 不过有一点众所皆知,驮碑人杀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枉死,土木堡的王大善人想必徒有其表,背地里做了什么遭天谴的勾当,惹来驮碑人拿碑镇杀! 咚咚咚……… 丁马夫敲了敲桌面,“少爷………你不吃,俺先吃了,饿的不行了。” 李清风回过神,摇了摇头,驼碑人特立独行充满神秘色彩,暂时抛在脑后,看着满桌酒菜,拿筷子太慢,直接上手扯下个鸡腿,囫囵吞下,嘿,人间美味!双手齐动,胡乱往嘴里塞,塞不进了,喝口酒顺下肚,接着塞。 客栈掌柜和小二看的惊奇,逃难的难民也不过如此了吧。 看着少爷风卷残云,丁马夫面色一苦,早知道先吃饱再叫少爷了,他挽起袖子,脚踩木凳,开吃。 少爷,鸡屁股不能吃,给俺吃吧。 放屁,鸡屁股是最香的。 少爷,鸡爪子不能吃,丢财,让俺拿去扔了。 把你丢了最好。 少爷,酱牛肉好像坏了,吃了闹肚子,给俺吃,俺身体好。 你别吃了,吃坏一个人总比吃坏两个人要好。 少爷,你看外面有个没穿衣服的娘们儿,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 没空,你帮我多看两眼。 少爷,你看,天上有神仙。 吹吧你。 少爷~~~ 丁老头,你咋不说你会飞? 少爷,俺会飞,你把野猪肉给俺留一块。 出息。 嘿嘿………少爷,这野猪肉真香………… ———丁马夫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突然从天而降,把房顶砸了个窟窿掉了下来,丁马夫来不及出言让少爷躲避,下意识拉着桌子就往后退。 一桌子酒菜可不能浪费了,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 嘭! 李清风抬头一看,未等他有所动作,从天而降的人影连同碎瓦断木一起把他压在了下面,“丁老头,你真是乌鸦嘴啊。” “俺的少爷哟。”丁马夫跑过去,见到瓦砾人影下的少爷,狼狈不堪,死死握着啃了一半的鸡爪不放手。 挪开从天而降的人,丁马夫把李清风扶了起来,伸手拍掉李清风身上的灰尘,说道:“少爷,你没事吧。” 李清风没好气道:“还死不了。” 丁马夫端着一杯酒,嘿嘿道:“少爷,喝杯酒,压压惊。” 李清风喝下酒,“一杯不够,再来一杯。” 丁马夫屁颠屁颠跑去倒酒。 也不去看从天而降的人,李清风说了声晦气,吩咐小二把酒菜端到楼上厢房,便和丁老头上了二楼。 客栈掌柜抬头看着房顶的大窟窿,欲哭无泪,他小本经营,无权无势,再看那砸坏房顶的人,背着一杆长枪,虽然灰尘满身也能看清他衣着光鲜,腰间玉佩更是雕刻精美,非富即贵。能得到银子赔偿是最好,若是没有,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其实客栈掌柜早该司空见惯了,不过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半个铜板都舍不得浪费。 客栈小二拿着扫帚把掌柜的护在身后,紧紧盯着躺在地下的人,手一直颤抖。 上了二楼,偏头看了眼大堂的李清风恨铁不成钢道:“丁老头,你看看客栈小二,在看看你。” 丁马夫眨眨眼,挠头道:“俺也衷心护少爷啊,也没见少爷夸夸俺。” 李清风没好气道:“夸你吃的多,夸你跑的快,夸你睡觉前要抠脚?” 丁马夫嘿嘿道:“能吃是福,吃饱了不想家。” “是啊,吃饱了不想家。该写两封家书回去了,不对,是三封。” 主仆二人不再关注客栈大堂,转身走进厢房。 “呸呸呸………” 背着长枪的人醒了过来,吐掉嘴里灰尘,缓缓起身,客栈小二吓得赶紧护着掌柜的往柜台退去,那人身高七尺,体型魁梧,小二腿肚子颤抖,有点儿不利索。 “他娘的,胸小的女子脾气如此暴躁?” 与此同时,客栈门口缓缓走进一位青衣长裙女子,拍了拍手掌,似笑非笑,“魏子腾,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了,再敢说老娘是“小太子奶”,老娘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媳妇儿,我不敢了。”魏子腾下意识后退一步,嘴角一抽,眼皮一跳,背对女子坐下。 青衣长裙女子拿出十两银子,摆手退下客栈掌柜的和小二,坐下道:“问问你,如果老娘被山贼绑了,需要你拿十万两银子去赎,你会咋办?” 魏子腾想了想,给媳妇儿倒了杯茶,笑道:“放心,媳妇儿,我会风光大办。” 啪! 青衣长裙女子反手一巴掌,怒道:“去,滚,晚上上外边睡去。” 魏子腾捂着脸,叫道:“这大半夜的,你让我上哪睡去。” “爱上哪上哪,别家公子能说会道哄媳妇儿芳心,你呢,白长一张嘴。” 青衣长裙女子一抬手,魏子腾吓得一激灵,跑出了客栈,神色哀怨。 第十四章:你家在哪?三江五湖 客栈掌柜见着银子心里长松了一口气,十两银子修缮房顶窟窿还有富余,平苦百姓若能多遇见几次出手阔绰的富贵公子小姐,又何愁养不活一大家子人。 客栈小二去厨房端来些酒菜,躬身退下,闷声打扫地上的瓦砾断木。 “魏子腾,老娘再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吃香喝辣睡大床。” 魏子腾在客栈外磨磨蹭蹭,听到娘子问话,快步跑了过去,坐下笑道:“娘子,请说。” 青衣长裙女子展眉一笑,放下筷子道:“如果世间的男子都死光了,只剩下你,你会选择谁?用四个字来回答。” 魏子腾趁着娘子问话的空隙大吃了几口菜肴,喝了几口酒,放下酒杯,义正言辞道:“这还用选吗!” 青衣长裙女子羞涩道:“死鬼,就知道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我。” 这女子那,总喜欢一厢情愿的理解表面有待考究的意思,若是深究,是对的也会变成错的。魏子腾可不是一个见缝插针的人,再者说来,他自诩很勇,不管床上还是床下,当即解释道:“不是……娘子,你先听我说完。” 青衣长裙女子皱眉,正襟危坐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老娘跟你没完。” 魏子腾夹块牛肉进嘴,小声说道:“来。” 青衣长裙女子一愣,满头雾水道:“来什么?” 魏子腾趁机又吃了几口菜,喝下一杯酒,打了个嗝,抓起袖口擦掉嘴边油腻,说道:“回答娘子刚才的问题,来。” 青衣长裙女子双手抱胸,冷笑道:“老娘说的四个字,你这才一个字。” 魏子腾大手一挥,豪迈道:“一个个来。” 青衣长裙女子起身,一脚踹翻魏子腾,右手叉腰,左手指着客栈二楼,怒道:“去,滚,麻溜上去,老娘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你不是在外吹牛皮说你勇吗?你若是勇不过三下,老娘今晚就丧偶。” 魏子腾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翻身爬起,快步上了二楼,摸了摸怀里的小药丸,《观音脱衣衫》可是名满江湖的第一“圣药”,可惜《如来大佛棍》供不应求,否则二者相互裨益,即使天上仙人来了也要上演一出仙人跪大床,静候佳阴。“嘿……说我勇不过三下,殊不知老魏家的男儿,能力强,猛!” 青衣长裙女子看着一桌子酒菜,没了食欲,气都气饱了,当年若不是不胜酒力,沾酒就醉,也不至于倒在魏子腾的床上,一觉醒来衣裳都没了,嫁鸡随鸡越想越气,当即怒拍桌子。 嘭! 夜晚的客栈大堂静谧,突如其来的拍桌声,把客栈掌柜的和小二吓的一激灵,齐齐抬头,见无事,一个低头拨算盘,一个弯腰扫大堂。 青衣长裙女子双手叉腰,冷若冰霜的上了二楼,一脚踹开房门。 布置简陋的厢房里正在脱衣裳的魏子腾吓得赶紧捂住裆部,青衣长裙女子反手关上房门,冷冷一笑道:“捂严那么严实干啥?飞了就飞了,反正也没个鸟用,留着挥精如土?” 魏子腾面庞红润,双眼逐渐布满血丝,《观音脱衣衫》不愧是圣药,刚下肚便效果显著,那个陪伴他二十年的“小朋友”正逐渐苏醒,朝气蓬勃,精气神焕发。 比之以往,气贯长虹! 不可谓不想到,他少年时也曾意气风发,顶风尿十丈。 魏子腾放开双手,直起腰杆,怒道:“说归说,不许人身攻击啊。你说我没用我不在乎,但你说没鸟用,士可杀不可辱。” 青衣长裙女子笑着走近,瞟了眼结实的木床,伸出手指在魏子腾胸口画圆,脸颊酡红似醉酒将要卧榻的美人,眼眸半瞌,羞答答的佳人顾,轻声呢喃道:“辱了你,你又当如何?” 还能如何? 魏子腾直挺挺倒在床上,摆出个太字形,闭眼道:“娘子,不用怜惜我,多辱几次。” “哟呵,扬眉吐气了。” “太”字十分明显,青衣长裙女子眨了眨眼睛,脸颊的酡红漫过了耳朵,晶莹剔透,美眸水波流转,解开丝绦,身上的衣裳逐渐滑落在地………… 褪去衣裳的女子主动,足以胜过天底下最美的风景,最是妙不可言。 魏子腾嘿嘿直笑,百看不腻。 “娘子,你该换上衙门官兵的衣裳。” “死鬼。” “明日去土木堡买一身行头。” “私自买卖官服,你不怕杀头?” “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咧。” 不等娘子再说话,怕惊扰了千金不换的春宵一刻,魏子腾轻拥娘子入怀,肌肤滑_嫩如绸缎,白里透着红霞直入眼,心神一荡。 …………………… 第二天。 天际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盘膝坐在床上的李清风,缓缓睁开眼,修炼一夜真气身体不见疲乏,反而神清气爽,呼气吐气如溪水流淌,长绵不绝,这是上乘心法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固本培元。由此可见,江湖上那些年过七旬的老前辈为何要隐居山野,择一处洞天福地修炼,求的便是个静谧静修,盘膝入定动辄半月乃至更长,悟那玄之又玄的高深武道,有朝一日踏足至高门坎。 说直白一点便是:一剑之下,魑魅魍魉,魉魁魃魈,斩之,许人间浩然正气长存,眼里星辰依旧,日月山河永在。 谁不想如此意气风发,比肩当年素王! 道家修法讲长生,驾鹤东游。 佛家悟道修来世,净土果报。 总之虚无缥缈,触摸不到的玄虚之道便是镜中花,水中月。 不如握紧手里三尺青锋,心里踏实,沧海横流又如何? 一剑斩之。 不够? 再出一剑! 李清风长吐出一口浊气,久坐一夜,下床活动四肢,骨关节处咔咔直响,洗了把脸,换上客栈小二送来价值十二个铜板的粗布衣裳,被迫逃窜两月有余,肌肤不再如以往白皙夹着一股书生文气,而是古铜色精炼许多,饿经风霜。 褪去风尘,衣着得体,背上木匣子,腰间悬着一口东越战刀。 而今的李清风才更像是一介江湖武夫,背剑悬刀,饮马瀚海。 若有人问:你家在哪? 回答必然是:三江五湖! 李清风大步出门去。 小二拿着抹布擦拭客栈大堂的桌子板凳,见到昨夜的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俊郎不凡的公子哥,特别是那双见谁都深情的桃花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里暗叹:我要是有这等容貌,不把住在村头的春花迷的神魂颠倒?求着我娶她? 客栈外。 洗漱干净的丁马夫迎了上来,有干净的衣裳不换,始终穿着祖父买给他的衣裳,破了就在补补,还能穿,是个念想,能怀旧。 丁马夫手里拿着几个冒着热气的馒头,递给李清风一个,笑道:“少爷,刚蒸出来的白面馒头,可香了,村民们自己做的,给料夯实。” 李清风笑着接下,白面馒头几口下肚,嘴角边的一些碎渣也没浪费,环顾村子,不大,约莫着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打消了在此地买马的念头,带着丁老头出了村子。 路上的丁马夫也不闲着,遇见喜欢的果子便上树摘下,少爷若不吃,他全部下肚。 李清风定身,动了动耳朵,一把拉住丁老头的衣袖,皱眉道:“丁老头,前方有打斗。” “啥?” 丁马夫瞪眼,扔掉啃了一半的果子,退至少爷身后,小声道:“少爷,这条路是去土木堡的必经之路,俺们绕路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绕路就得翻两座山,路上要耽误不少时日,看看情况再说。” 李清风走下大路,在林间矮身前行,靠近时藏在一颗树的后面,回头看了眼丁马夫,不禁莞尔,这老仆趴在地上,仅用手里抓着的一撮草挡住脸,也不知他顾头不顾尾的毛病跟谁学的。 谨慎探出头去。 前方大路上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飞鱼服的人,巍峨挺立,怀里抱刀。 他的身后,竖着一口刷黑漆且开了棺盖的棺材。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格外瘆人。 李清风紧了紧心神,调匀呼吸,传言大梁锦衣卫已经中空易主,出门在外头戴斗笠只是为了挡住人魈的特征,他们为死人报生前仇,同时也为活人办事。 锦衣卫对面十步远的地方,站了一个佝偻着腰,头戴红脸关公面具的人,单看体态,应该是个半百老叟,身上有伤,不下十处。他的脚边,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锦衣卫的尸体,皆是碎了头颅,怨念化作的功德之力都被他吸取。 虽然离的远,李清风竖起耳朵,依稀能听见那个半百老叟说的话,“黑白无常勾魂索命,向来形影不离,仅凭你黑无常就能拿着我的头颅去请赏?” “阴间物在人间撒野,狂妄!” 半百老叟话音刚落,双手往身后一探,抓出两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一左一右站在身旁,垂掉着双臂,一动不动,一个戴着蓝脸典韦,一个戴着黑脸张飞,皆无一丝生气。 傀儡术! 藏在树后的李清风瞪大眼,暗叹一声“娘咧”,天干地支,那个半百老叟修的竟是另辟武道蹊跷,剑走偏锋的奇门遁甲术法。 半百老叟后退几步,头顶七层天武塔,十指延伸出十条真气丝线,钻进两个傀儡的身体,死物瞬间活了。 发出一阵磨骨般难听的声音。 两个傀儡腋下瞬间生出四臂,握着刀剑棍棒,斧钺钩叉………如鬼魅一般,脚不沾地,向着黑无常杀去。 黑无常握刀,刀身寒光四溢,“实在无趣的很,死人还聒噪,送你去拔舌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