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爱你这件事》 Chapter 01 求婚 也许,每个女孩都期待着浪漫的求婚,也期待着那个会为自己带来幸福的那个人,更期待,两人会一生一世相依在一起。 所以,当男人拿着戒指与鲜花跪在她们面前,她们就会感动得无以復加,继而点头应允。 只是,在她们点头应允、甚至踏上教堂红毯的时候,往往忘了,感动其实不等于爱情。 以上这些,言蕙萱一直都晓得;但是晓得不代表她能跟从。她曾经不断告诫自己,若男友向自己求婚,她一定要深思熟虑,想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答允。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谢哲宇捧着她说过很漂亮的戒指,跪在她面前时,她泪满盈眶,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 原来,在那一刻,根本不可能用爱去决定嫁不嫁,因为感动会主宰你的大脑运作。 「萱萱,嫁给我,好吗?」谢哲宇看着她的泪,好想站起来把她拥进怀里安慰,但是还不可以,她还没答应他…… 笨蛋、白痴、傻瓜。 言蕙萱在心里不断重覆这些词。她都感动成这样了,他还不懂吗? 「你想,我还有不点头的理由吗?」她流着泪,微笑了。声音因哭泣有些沙哑,但亦带着明显的喜悦。 明瞭她话中用意,谢哲宇站起身,嘴角上扬,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缓缓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喂,我们还没举行婚礼的啊,你怎么就先跳步骤给我戴戒指了?」她想佯装生气,却没办法压抑自己的雀跃,只能任由微笑一直掛在脸上。 「我怕你逃掉。」他把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 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整个世界的人彷彿都消失了,只有她,还有他疯狂的心跳声还存在着…… 谢哲宇不清楚,这样的美好是否能永远持续,他也不想清楚。只要此刻她还好好地在他怀中,就好。 *** 其实,谢哲宇一直晓得,他和言蕙萱的感情很飘渺,这样的他们结合在一起,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他爱她,也相信自己会让她爱上他。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才能让自己安心。 萱萱,一定能明白的吧?明白他的爱。 他的自私、他的霸道、他的佔有慾,一切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的爱太深且太沉重。 沉重到,把她压得喘不过气,甚至、甚至…… 只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晓得有什么样的未来在等着;他们只是带着对美满幸福的期待,默默等待着婚礼那天的来临。 假如无论怎样努力都得不到好结果,那至少,在那一天来临以前,可以一直微笑,也是好的。 「哲宇,这件婚纱好漂亮,我想要。」言蕙萱的嗓音把他唤回现实。其实她的声音从来不算甜美,但对谢哲宇而言,她的一切似乎永远都那样动人。 他为自己的失神歉然一笑: 「你喜欢,就要这件吧。」 反正拍婚纱照、摆酒席全都是她的意思,他只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对他来说,只要有她在,那就是最好的婚礼。 可是如果做些额外的事能让她更开心,那么无论花费多少钱、多少时间,他也不介意。 「可是我不喜欢露背。」她背过身,指着身后那一大片裸露的雪白肌肤,皱眉续道。 谢哲宇望见她指着的位置,不禁愣了愣,随即把视线移向沙发旁的花瓶,乾咳一声,朝店员挥挥手,「把这条裙改成露肩……至于钱方面,入我的帐目就好。」 他实在无法不承认,言蕙萱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影响力,轻而易举便激起了他的衝动…… 言蕙萱不晓得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只单纯为着他的体贴而高兴,瞬即扑到他身上,为表谢意,她甚至难得地主动献吻;然此刻的谢哲宇却无法像往常一样热烈地回应她,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接受着她的吻,任由自己的冷汗一滴滴地掉下来…… 「哲宇?」终于发现他的失常,言蕙萱停下吻他的动作,迷濛的双眸瞅着他,那模样极度魅惑人心,差点让他的防线崩塌。 然后他脸色铁青地把她从自己的腿上拉下来,僵硬地站起身,朝后方看了一场好戏的店员们叮嚀了声,尔后便快步走出了婚纱店。 她曾一再表明讨厌他抽烟,但他此刻真的太需要一根烟来冷静一下。他走至对街,在7-11里买了一包薄荷万宝路,即场吸了起来。 言蕙萱在职场上很精明,但面对他时却稚气得很,甚至遗忘了,他也是个男人,有些事在某些时候应当忌讳。 他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没发现言蕙萱不知何时已绕到他身后,直至她愤怒的声音传入他耳内,他才猛然醒觉,自己已出来太久了。 「谢、哲、宇!我不是告诉过你,吸烟危害健康,对身体不好,要你别再抽的吗!」言蕙萱的双手叉腰,一脸气愤。她是为他好才要他戒烟的耶! 「……萱萱?」他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右手双指夹着的那根烟也一直待在那里招摇过市,气得言蕙萱直想跺脚。 「你别再抽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之后她把它当成烫手山芋般扔到垃圾箱。看见上方几乎要堆积成小山的烟头,她的心不由得一阵恐惧。 假如他真的因为这样得了病,永远离开她,那她该怎么办? 「笨蛋哲宇!」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浓厚的担忧,她只能拋出这么一句话,泪水却也不受控制地溢出,把谢哲宇吓了一大跳。 她不晓得自己是否爱他,他也从来不逼迫她说;可是她在乎他、担心他。每当遇上关于他的事,她的冷静自持就会全数消失殆尽,只剩下数不清的不安及忧心。 虽然她很清楚,这些不安及忧心其实都源自于她对他的在乎,却一直对她爱他这件事有所怀疑──是的,甚至是在准备婚礼的此刻,她依然怀疑。 被爱太幸福,因而使她忘记了,爱是需要双方的付出才能维系下去的。 *** 自那天她在他面前大肆哭了一场以后,一切又回復了正常,她也恢復成平日的言蕙萱。面对她的逃避,谢哲宇只好配合她,假装那天的事从来都没发生过。 她一直以来都是要强的,从不肯承认自己脆弱的一面,也不愿让人看见。他知道她会尷尬,所以也装作不在意,跟她一起等待二人都真正把这事拋诸脑后的一天。 婚礼的日子逐渐迫近,谢言两家都左右奔腾了起来,正好给了二人机会好好借忙碌的理由来沉淀心情。 这夜,刚跟言家谈完酒席事宜的谢哲宇回到房内,疲惫地解下领带,躺到床上,微偏头,正巧撇见了书桌上的月历。 距离婚礼还有十五天。 Chapter 02 婚前 十二月十九日,这是拍婚纱照的日子,兴奋二字根本不能充分表现言蕙萱对此的期待。她一直觉得,穿上婚纱的时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要是不把这一刻拍下来,她绝对会悔恨终生。 更衣室里,她看着室内附设镜子映出的自己,以及那套谢哲宇为她而一再修改的露肩婚纱,心满意足地微笑了。 拉起裙摆,她开门走出更衣室,对门外等候多时的谢哲宇伸出手;后者回她一笑,自然地牵起她,往拍照的地方走去。 「你很漂亮。」他酝厚的嗓音有种特别的温柔,那是种,专属于拥有幸福的人的温柔。 她似是给予肯定般,把他的手更握紧了些,「你也很帅。」 「那你爱这样帅气的我吗?」他以像是调侃般的语气说道,但偏偏言蕙萱晓得,他话里并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份。 她沉默,始终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踏进花园的那一刻,以极小的音量说了句: 「我喜欢你。」 闻言,谢哲宇回头朝她一笑,再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放开她的手,往婚纱照摄影师处走;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喊住他的衝动。然而,她终于没这样做。 其实她很清楚,谢哲宇想要的,不过是她一句肯定的爱语;可是,总能看穿她想法的他偏偏没看到,她不过是太软弱,不敢对他说那句背负着太多的「我爱你」…… 假如他能再了解她些就好了。 假如她能再坚强些就好了。 拍婚纱照时,他们的笑容都不太自然,摄影师提醒了好几遍,才终于无奈地放弃,放这对彆扭的新人去吃午饭。 坐在他的车上,她和他都沉默不语,只有音响的声音调剂着气氛,让这份沉默不至于太难过。 大约过了二十分鐘,谢哲宇首先打破静寂:「萱萱,你在生气吗?」他边驾驶着方向盘,边稍微分心地回头看她,脸上掛着她最熟悉的温柔笑容。 她摇头,「不,没有。」该生气的人,其实是他吧?为她的一再拒绝说爱……但因为他爱她,所以连发怒都忍气吞声。 对于这样一个男人,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两人的衝突就在这一问一答间解决了,只是不晓得,结婚以后,衝突也是否能如此轻易地消逝在微笑之间? *** 两天后二人就要结婚了,任言蕙萱再怎么爱逞强,也还是无法不感到紧张。为了平伏心情,她约了好友端木晴出来进行她最爱的室外活动──购物。 疯狂购物了好几个小时,她俩才终于因太累而停下,找了家餐厅坐下休息。 「购物对我来说果然是最好的心理调剂,我的鬱闷一下子就全褪去了!」言蕙萱边切着牛排边笑瞇瞇地说。 「这不就好。」端木晴边捧起果汁边简单地回答着,贯彻其冷淡作风。 「可是小晴,我还是怕。」吞下一小块牛排,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苦恼地放下叉子,向端木晴诉苦了起来,「这一刻我可以忘记紧张,可是到夜阑人静时,我又会重覆着问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哲宇是否真是我的归宿?……我怕到了最后,我会忍不住临阵脱逃。」 端木晴没打断她的话,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果汁,直至确认她说完了,她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杯,拿起纸巾抹抹嘴巴,缓缓开口道: 「你相信谢哲宇是爱你的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端木晴说,「既然你能相信他爱你,那你为什么不能相信他能给你幸福?」 言蕙萱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仿如豁然开朗般微笑了:「这倒也是。」 她重新拿起刀叉,正要再跟牛排大战三百回合,却听端木晴语气沉鬱地拋下另一句话。 「但是,假如有天你发现你因他而丧失了自我,那你就必须与他分开。」 言蕙萱不明所以地抬头,正好望进端木晴漠然却认真的黑眸,心下一沉,忽然失去了所有食慾,只能怔怔地与她对视。 「萱萱,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我,可是我更希望你幸福。所以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因为爱情而迷失了自己。」端木晴的声音好飘渺轻忽,话里满是落寞,向来不带任何情绪的双眸竟闪过一丝伤感…… 「因为他爱的,是最初那个纯粹微笑的你。」 二人的约会最后不欢而散,言蕙萱的心情较刚开始时又更沉重了些。在看到手机冷光屏上显示着「谢哲宇」三个字时,她竟有拒接的衝动。 然而这念头只维持了一秒,因她太过清楚,此刻她最需要的不是一个人安静的思考,而是另一个人的陪伴。 她按下接听键,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剎那,她脱口而出:「哲宇,我好想你。」 电话那头的谢哲宇显然被她的直白吓了一跳,但他没马上问她怎么回事,他只是询问她的所在地,并让她留在原地等他。 几分鐘后,当她看见他那辆全球限量发售十辆的名贵跑车在街头出现时,完全被感动得无而復加。 在遇上他之前,她几乎忘了,自小就独立坚强、对一切都不怎在意的她,还会拥有这种感动。 这种感动,只有他才能给她。 她也许还不够勇气说爱他,但她相信他会永远爱她;她也相信,就算她不说爱、就算她再怎么改变,他都会继续爱她。 他把跑车停到马路边,焦急地下了车,满脸担忧地走到她面前,忧心忡忡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摇摇头,扑进他怀里寻找安慰。 在他温暖的怀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闭上双眸,她尽情享受此刻难得的寧謐。 在那一刻,她是真的以为,他们可以这样一直走一辈子;只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她却忽略了,未来的事谁也不可预测,一瞬的安定并不是永远。 或者,是她太过相信他,也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才会造成日后的结局。 *** 谢哲宇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让一向喜好逞强的她呈现小女人的姿态,抱着他撒起娇来;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回抱她,以动作及言语安抚她。 她对他的依赖成了他的支柱,为着她也需要他这个事实,他忍不住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也许,她对他也并不是毫无感觉的,她会答应他的求婚,不单只是一时的衝动对吧?他可以这样想吧? 在那一刻,他是真的以为,他们可以这样一直走一辈子;只是沉醉在幸福中的他却遗忘了,他们的爱情天秤从一开始就失了衡,而单方面付出的爱情十之八九都没有好结果。 或者,是他太过爱她,也太自信于她的惯性依赖,才会造成日后的结局。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相拥了好一会儿,他稍微推开她,空出一隻手来为她开了前座的车门,邀请道。 然她摇摇头,抬眸,以那双闪亮若星辰的黑珍珠瞅着他,「回『我们』的家。」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坚决,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他有拒绝的权利,只能任由她把自己拉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往已装修完毕的他们的新居驶去。 「怎么突然想到这来?」他收起门钥匙,略带疑惑地转头问她。 她踮起脚,于原地转了个圈,轻快地哼着歌,并没回他的话,只是蹦跳着参观这房子。 新居共有两层,地下有客厅、厨房、洗手间等隔间,上层则有着睡房、书房,以及她说过想要的阳台。 望着房间的摆设,她又再次被感动了。 她说过喜欢的,全都在里面;她不喜欢的东西,一件也没有。明显地,这新居是依照她的喜好来设计的。 『既然你能相信他爱你,那你为什么不能相信他能给你幸福?』 对啊,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能得到这样一个完美男人的爱,她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他会给她最好的,会一直待在她身边,这不就够了吗? 她想着,转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再灿烂不过的笑,换来他激动的亲吻。 Chapter 03 证明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只除了挡在新娘等候室门口的端木晴。 一眾兄弟一路替他挡酒、派红包、做掌上压……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关,但却…… 「小晴,时间快到了。」谢哲宇苦笑着举起左手,亮出价格昂贵的劳力士手錶,提醒端木晴现在的时间,希望她能大发慈悲,让他接走准新娘言蕙萱。 可惜端木晴是个软硬不吃的狠角色,她只是站在原地,以一贯的冷漠语调重覆那句已说过n遍的话:「拿出你可以给萱萱幸福的证明。」 谢哲宇轻叹口气,垂下左手,「你究竟要我怎样证明?」 「你自己知道。」 「……」他知道的话就不会在这跟她纠缠! 眼看时间逐点流逝,他咬了咬唇,掏出口袋里仅剩的五千元:「五千够不够?」 端木晴眼中闪过一丝比冰更冷的寒意,「别想贿赂我。」 「嗄……小晴,时间真的快到了、了……你就放阿宇过去……嘛……」前不久刚替准新郎做完一百下掌上压、极富义气的阿韜从后探头出来,替谢哲宇说情。 「不。」冷冰冰一个字砸过去,阿韜马上阵亡。 双方又陷入僵局。 兄弟团中有一人轻轻的叹息了声。眾人转过头去,只见谢哲宇的挚友──关天御推开人群,自后方走出来。 「晴,别为难阿宇了。」 她抿唇,视线飞快地掠过他俊秀温文的脸,身体竟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谢哲宇看在眼里,却始终没说什么。 他很清楚,关天御和端木晴羈绊之深刻,并不是他所能介入的。 「晴。」关天御又唤了一声。 「御,你还不明白吗?」端木晴闭上眼睛,自眼角滑下一行浅浅的泪痕,「这不是为难,而是得到幸福的确据。」 「我曾经,就因为缺少了这证明,而失去了你啊……」 语落,室内一片寂静,除了端木晴逐渐明显的啜泣声以外,周围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良久,谢哲宇才再度出声:「我不懂。」 「婚姻本身,不就是幸福的确据?」 「不是……不是啊……」端木晴拭去泪水,硬是强迫自己露出笑靨,「假如处理得不当,婚姻会变成爱情的坟墓……」 「不过你说得对,时间来不及了。」她抬头看了看时鐘,「告诉萱萱,记住我的话,不要步我的后尘……我、我……我去外面……」 话未说完,她已跌撞着离开了现场,谢哲宇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又回想起她最后的那段话,忽然感到一阵凉意自背后窜起。 新娘等候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一身白纱的言蕙萱站在那里,眼神有着深深的疑惑与不安。 *** 「哲宇,小晴她会没事的吧?」坐在装有舒适真皮座椅的车内,言蕙萱却没什么心情休息──纵使她昨夜紧张得睡不着觉,现在眼睏得很。 「嗯。」谢哲宇应着,依旧闭着眼睛,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在窗外太阳的照射下闪耀着略为刺眼的光芒,「我已经让保罗尾随着她。」 保罗是谢家其中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下人,也是谢哲宇的特助,在谢家有着非比寻常的影响力。 「只有保罗吗?」 听出她话里的担忧,他睁开眼睛,「你在担心些什么?保罗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 「不……」她驳斥的声音好微弱,「我只是,害怕小晴会出状况……」 他没回话,只是低低地叹息一声,伸手扳过她的肩,趁她抬起小脸的那一刻,快速但仍不失温柔地吻上她的额。 「别想太多,小晴不会有事的。」他说着,唇仍然没离开她的额,两片唇瓣在她的皮肤上磨蹭着,「只要是你在乎的,我都会尽全力去保护。」 她沉默着,接收到自他唇上传来的热度,她只感到满心感动。 「我相信你。」 她回答这话的同时,车在教堂门口停了下来,他也自然地退开,打开车门,打算根据程序率先进入教堂准备,却冷不防被她拉住了衣角。他回头,对上她焦虑的眼神,只当她还担心端木晴,并没多在意,只是展露一贯的宠溺笑容,拍拍她的头就下了车。 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言蕙萱如今的忧心,是源自于他们的婚礼。 凝视着他已没入教堂内的身影,她歛下心神,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不常穿高跟鞋的脚在下车时扭伤── 「姐姐,你真是个爱逞强的人。」 她的脚一顿,反射性地抬头,只见一个梳着一头整齐短发、架着黑框眼镜、身穿纯白色男装礼服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笑得一脸自信;他身边站着一个极具气质的短发女孩,样子很可爱,就是神情冷漠了些。 「明明只要开口就能留下哥哥,但你还是任由他误会你。姐姐,这样的沟通方式,好吗?」 她只是一直沉默着,直到男孩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极小声地回了一句…… 「无关乎好不好,只是我们习惯了,就算想要改,也无从入手了。」 *** 教堂中央,牧师严肃地宣读着结婚证词。 「谢哲宇先生,你愿意娶言蕙萱小姐为你的妻子,照顾她,体谅她,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与她在一起吗?」 「我愿意。」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话中的坚决让她有些心悸。她的决心没他那么强,这点她很肯定;这是不是在说,他们其实并不适合? 「言蕙萱小姐,你愿意嫁谢哲宇先生为你的丈夫,敬重他,顺服他,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与他在一起吗?」 她看着他,把刚才那一秒的迟疑埋藏在心底,垂下头应声:「……我愿意。」 观眾席,偏右的角落座位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胖男人,而在他身旁的,正是刚才跟言蕙萱在教堂外碰过面的两个小孩。 「唉唉,真是的,这样可是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对方的啊……」男孩托托眼镜,像是很清楚般叹了口气,模样很是老成。 女孩直视着前方,童稚的嗓音里夹带着不属于其年龄的成熟:「大侦探,别人的事你别管太多,你的推理能力在这用不上。」 「我看你也很想管他们吧,灰原。不然你怎么会肯跟博士来这里而不留在家里补眠。」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但随即恢復自然:「我并没有想管他们。」 「啊啊,是啊!你没有想插手他们的事,只是因为她很像你姐姐,你才会对他俩如此关注对吧?」他斜眼看她,脸上依旧掛着笑容,但眸中看不见一丝开玩笑的成份。 她歛下眼帘,拒绝让男孩看见自己的表情,静默着没回话。 许久许久,才又听见她的声音。 「工藤新一,别太多事了。」 Chapter 04 婚宴 婚礼过后,饮宴于晚上八点在豪园饭店举行。 一直被亲朋戚友劝酒,酒量原本就不好的言蕙萱很快就败下阵来;谢哲宇见状,便代她喝下所有人的劝酒,并让她先去一下洗手间。 「这里有我就好。」他轻吻她的脸颊,给她一记安心的微笑,挥挥手让她赶紧离开。 儘管她并不想丢下他一个人,但她的而且确很需要到洗手间一趟,因此只得忧心地三步两回头往洗手间走。 一路上自然碰上了不少亲友,但对于他们的提问,她都只是以微笑带过,只求能赶快到达洗手间整理好自己后,儘速回到谢哲宇身边。 然而,在洗手间里的偶遇,却让她无法如愿。 「咦?你不是今天的新娘吗?」 洗手台前,原先已补完妆、准备离开洗手间的短发女生因发现她的身份而略显讶异地发出以上疑问。 「是的。对不起,我现在该走了。」她掏出纸巾抹去嘴边的湿意,朝女生露出一抹短暂的歉然笑容,提起裙摆便打算离开,但那女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我刚刚就在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啊!你不是那时候被风带回来的那个女生吗?」 言蕙萱回头,上下打量着那女生,然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是南越风喜欢的那个女人。」 数年前,她曾接下一单奇怪的工作,要她偽装委託人的女朋友半天,藉以赶跑委託人的原女友。而那个委託人,正是南越风。 当时她感到很奇怪,因为南越风看上去并不是嫌女友烦要赶人的那种人。但别人的事,她也不敢问太多,事后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郑纪涵看上去有些腼腆,神情明显透露着骄傲,却也矛盾地充满不安:「那个……你到底是风的谁?」 他回来以后,日子过得太快活、太幸福,使她完全忘了言蕙萱这号人物的存在,直到她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猛然记起。 「我谁都不是,只是被他请去演戏的临时演员而已。」 真亏她当时认不出她来,虽然她只是个三线演员,但在电视上曝光率还是满高的,就算不晓得名字,也应该会觉得眼熟吧? 压在心头已久的大石终于放下,郑纪涵大大地舒了口气,绽放真诚的笑靨:「原来是这样……谢谢你!」 「不客气。」她也回她淡淡一笑,再度提起裙摆,正要拉开洗手间的门,却又因对方的话再次停住了动作。 「我跟风已经和好了,希望你跟新郎也是一样哦!」她无心地笑着,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话已让言蕙萱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 「……什么意思?」 「咦?难道我会错意了吗?」纪涵歪着头,清澄的大眼有些困惑,「我看你们虽然好像感情很好似的,却总是有一层隔膜,还以为你们一定是吵架了呢……」 言蕙萱一怔。 隔膜? 难道他俩其实都未曾放下过那件事,所以才会有隔膜存在? 她不愿意被发现自己的脆弱,他也始终沉默着迎合她。他们都认为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这只是假象而已吗? 连完全谈不上有交情的纪涵都看得见他俩的隔膜,可见那层隔膜有多么的明显;这样的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走下去? 神经大条的郑纪涵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恍神,只是径自提起左手看手錶,当发现时间已过了那么多时,她不由得惊叫出声: 「哎呀!糟糕了!我还答应风要在五分鐘内搞定呢,结果都快十分鐘了……抱歉,我先走了!」 语落,她像颱风一样捲出了洗手间,转眼便连影儿都看不见了;独留言蕙萱站在洗手间内,愣然地思考着。 *** 眼角瞄到身穿淡黄色洋装的灰原缓步走近,柯南马上跑过去,明显松了口气地开口:「你去个洗手间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被黑衣人给抓走了呢。」 灰原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 柯南马上发现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拉过他的衣袖,以哀求似的眼神看着他,直至他心虚地移开视线,也还是没有终止对他的注视。 「欸,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那样看我?」他边尷尬地逃避她的凝望边问。 「工藤……我们帮帮他们好不好?」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径自拋出另一个问题反问他,说话时的神情很是复杂。 柯南看着她交织着落寞与迷茫的脸庞,轻轻叹息了一声。 「灰原,你何等聪明,但怎么一碰上与你姐姐有关係的事情,你的脑袋就失灵了呢?」他以那双深邃而诱惑的蓝眸盯着她,眸里的睿智与变成小孩子前的他完全没有改变,「你该明白,恋人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她抓紧他衣袖的手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减弱抓的力度:「可是、可是……她跟姐姐真的太像了啊……」 「所以呢?」 「姐姐她直至死时,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平凡的幸福;我、我想要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柯南没有回话,只是默默聆听着她的倾诉与抽泣,并任由她把自己的衣袖抓得像麻花辫一般,眼里闪过一抹无奈。 「笨蛋。」 *** 『我看你们虽然好像感情很好似的,却总是有一层隔膜,还以为你们一定是吵架了呢……』 郑纪涵的话还言犹在耳,那声音清晰得不容她忽视。言蕙萱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却始终无法阻挡那句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的话。 「萱萱?没事吧?」谢哲宇应付完前来敬酒的一批亲友,一回头便看见言蕙萱紧皱着眉摇头的模样,心底马上涌起了浓浓的担忧。 「没事。」她抬头,露出从容大方的笑容,挽起他的手转向另一批亲友,嘴角上扬的弧度与她身上的天蓝色晚礼服相互辉映,一时间,竟亮丽得炫了他的目。 可是,那笑容实在太过表面,表面得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偽装。 萱萱,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么? 她总是把最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只表现出自己的坚强,一个人承受全部的脆弱,从没看见,他在她背后看着她时那心疼的眼神,更从没发现他有多想与她分忧。 不过,也没关係吧。他微笑着凝望她的侧脸,如斯想着。 她隐藏自己的脆弱没关係,他以后会好好疼她、爱她,让她再也不会感到难过、再也不会有脆弱的时候。 直至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发现,其实一手抹杀掉了他们相爱可能性的人,是他。 Chapter 05 蜜月(1) 他们度蜜月的地方共有三个,分别是德国、日本和英国。之所以要到这三个地方,主要原因是二人的意见分歧。 谢哲宇原本就想趁度蜜月时到英国去探望多年没见的大学教授,言蕙萱却希望到德国去看看着名的新天鹅堡,至于日本,则是谢母要求他们必须要去的。 『那可是我跟你们爸爸相遇的地方。』 谢母说这话时,脸上那温柔的笑容和平常的严肃截然相反,对此,饶是言蕙萱也忍不住咋舌。 爱情的力量真有那么大吗? 她不晓得,也不想晓得。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爱情的力量因人而异,而她,绝不可能拥有跟谢母一样的力量。 看着飞机窗外那一望无际的云雾,她澄澈的黑眸里闪过一丝茫然。 她相信谢哲宇给她的爱是绝对真诚的,也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无路可退;但偏偏那小男孩及郑纪涵的话在她心中不断盘旋,绕樑不散。 爱情之于她,真的可以与幸福划上等号吗? 「在想什么?」谢哲宇刚从洗手间回来,便看见了她望着窗外景色失神的模样,担忧油然而生。 「没有。」她反射性的回答,但马上便后悔了──他是何等的明白她,怎么会轻易被她骗倒? 只可惜…… 「傻瓜。」他宠溺地笑着,把满脸懊恼的她拥入怀中,「是在担心怎么面对我的大学教授吗?放心,他很好相处的。」 只可惜他明白她,却始终未能明白得透彻。 「哲宇……」她闭上眼睛,更靠近他的胸膛,在他怀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我觉得我们这样到安风学院去实在是太张扬了。」 他们在乘搭的是谢家的私人飞机,隶属于谢氏集团,原本的用途是接载外国客人来回,如今却被他们用作度蜜月的交通工具,不管她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对劲。 他笑了:「不会的,安风学院有很多有钱人,部份甚至每天上学也是乘直昇机,这么一架私人飞机,他们不会放在眼内。」 她沉默着,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谢哲宇便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扬起一抹言蕙萱最熟悉、却始终摸不透的温柔微笑。 「亲爱的,睡吧。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替你扛的。」 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只因她是他的挚爱。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别人,值得他如此宠爱。 但正因他是如此的爱她,所以到了最后,他们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 言蕙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飞机上无端睡着,那明明只是白天而已啊!但她就是睡了,而且睡得很沉、很熟,连飞机已到达目的地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一直躺在他的怀里,没有离开过。 那便是她所知道的全部,亦是她想知道的全部。 她感觉到谢哲宇想站起身来,但她却仍不愿醒来;她把脸深埋在他胸前,磨蹭着发出一声嚶嚀。 她相信他会懂。 他凝视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不由得皱眉,摇了摇头。 这段日子,萱萱似乎一直在担心着些什么,眼底的疲惫看得他异常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轻叹口气,他横抱起她,动作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以最快速的稳定步伐下了飞机,他迈着大步,走进他曾在此待过一年的安风学院。 当他一脸冷冰冰地出现在教员休息室,安格斯差点没认出他来。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当年最被他看好、常常面带笑容、勤奋好学、温文有礼的外国留学生谢哲宇吗? 他记得从前的他,无论多么不高兴,都不会轻易把情绪展露于人前的啊…… 「弗瑞德?」他一脸惊讶地站起身,以流畅的英语问道。 「是的。」他依旧黑着一张脸,但把言蕙萱放至沙发上的动作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那强烈的对比让安格斯嘖嘖称奇。 「那女孩就是你多次提及的妻子了吧?即使心情极差也还是如此体贴她,看来她在你心中的地位,远比你告诉我的来得要重呢。」 见谢哲宇静默着没有回答,安格斯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并不在意他的不礼貌:「你这傢伙,比起以前更嚣张了。」 「那也只是对你而已。」安顿好言蕙萱,谢哲宇这才另外找了张椅子,坐到安格斯面前。那一连串动作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整个人流露出贵公子的气质。 「看得出来。」安格斯了然地看向沙发上睡得正酣的女孩,唇边的笑很是曖昧。 谢哲宇顺手拿起桌上的花茶,「没见这么久,你还是没怎么变嘛。真不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那么爱研究保养之道。」 安格斯已年过四十,但除了额头上的少许皱纹以外,实在看不出他已有这么大的岁数。他的个性也正如他的外表所表现出来一般──老长不大。 当年谢哲宇在安风学院就读的时候便已认识安格斯,安格斯欣赏他、赏识他,却更爱玩他。他们的关係不像师生,反倒像认识多年的挚友。 所以,其实这次英国之行,与其说是探望教授,倒不如说他是来探望朋友。 「哎,这当然啦,要想留住我貌美如花的凯萨琳,自然得有相当的本钱。」安格斯耸耸肩,重新埋首于正在批改的论文中。 凯萨琳是安格斯的妻子,原本在安风学院里教授英国文学,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当年谢哲宇还曾参与他俩的婚礼,并大闹了一场,差点没让安格斯把他给杀了。 「什么?凯萨琳阿姨还没跟你离婚啊?看来她的脑子出问题了,有空该带她去检查了哦,老头。」 「弗瑞德,要不想你的新婚妻子在英国消失的话,就赶紧闭上你的嘴巴。」安格斯的语气很平淡,却硬是把谢哲宇吓出了一身冷汗。 以往的相处经验让他知道,安格斯这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也许只是开玩笑,但他往往言出必行,从不考虑事情的后果。从前的他可以从容以对,但对于言蕙萱,他却没法做到。丢脸地说一句,她就是他的罩门,即便会被取笑,他也不能留给安格斯一丝实行的机会。 「欸,什么事好说,别打她的主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言蕙萱,眼底竟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的不安。 「瞧你紧张的。」安格斯眼里的精光一闪,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话头,彷彿不经意般提起了自己和妻子的事,「女人都不喜欢改变的,尤其是凯萨琳那种事业型女性。所以,我不可以改变,也尽力不让她改变。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婚姻能维持到现在。」 谢哲宇听得有些困惑,却终于没有深究,只是继续笑话安格斯。 而在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发现,在很早以前就有人给了他提醒,却被他一再忽略。过尽千帆,回首过去,很多事他都想改变,却往往无能为力。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错过了时机。 Chapter 06 蜜月(2) 虽然英国之行的主要目的是探望安格斯,但这毕竟还是他俩的蜜月旅行,总不可以就这样让它过去的。谢哲宇彻夜构思,拼命回想他在英国唸书时到过的地方,又多次打电话询问安格斯,好不容易才定下这几天的行程。 熄掉檯灯,谢哲宇转过身,凝望着自下午睡到现在却始终没有醒来跡象的言蕙萱,专属于她的温柔在浅棕色的眼眸里流泻着。 他缓步走至床边,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大手一翻,把她揽入自己怀中,动作还是很轻柔,深怕惊扰了佳人的美梦。然后他闭上眼睛,性感的嘴唇勾起一抹舒适的微笑。 他并没有把她抱得很紧,只是以手臂轻轻环绕着她,彷彿只要稍一用力,她便会像玻璃一般碎裂。 对他而言,她就是他的珍宝,只能小心呵护而不可强行佔领。她的脆弱易碎、她的坚强偽装,是他爱上她的原因,也是他离不开她的原因。 唯有在她身旁,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才能感受到全然的安心;以往没有她的时候,他是如何过活的,到了此刻,他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也因此,他比谁都要明白,他已是再也无法失去她了。 所以,一向讨厌受束缚的他才会愿意用一辈子去守护她的脆弱与坚强,只求她一直待在他身边。 「萱萱……」 睡意朦胧之间,他呢喃般喊着她的名字。那呼唤声中含着多少深刻的情意与倚赖,恐怕连谢哲宇本身都不自知。 *** 和煦温暖的阳光自落地玻璃窗射入酒店房间,言蕙萱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正想翻过身再蒙头大睡,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之间,无法动弹。 她眨眨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起伏不定的健硕胸膛,努力搜索着记忆,想要找出自己被困于在床上的原因,却是徒劳无功。 于是她伸出手指,使出她的一指神功,朝把她困住的男人的胸膛进攻:「哲宇,快点起来──」 虽然隔着衬衣,但他的领口敞开着,虽偏白却健康的肤色被一览无遗;而且,虽仅仅是轻微的碰触,她还是感觉到他的强健的肌肉。 真不公平,为什么他读书成绩那么好,还能有一副这么健硕的身材?言蕙萱忿忿不平地想着,纤纤玉指戳的更起劲了。 突然,一隻大手平空出现,擒住她的柔荑;她被那突如其来的侵袭吓得怔了一怔,好半晌才记得抬起头,正好撞进那双正玩味地打量着她的浅棕色眼眸。 「老婆大人,你是因为愧疚于昨晚没有好好满足老公大人我,所以一大清早便致力于勾引事业吗?」他调侃般说着,还不忘晃了晃适才被她用于「勾引事业」的小手。 言蕙萱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急匆匆地挥掉他的手,胡乱自行李箱里找了几件衣服便衝进了浴室。看着她难得出现的小女人姿态,谢哲宇不由得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等言蕙萱战战竞竞地自浴室探出头来,谢哲宇已经穿戴整齐了。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他回头看她,眼里的戏謔已被她熟悉的温柔取代。有见及此,她这才安心地步出浴室。 「哲宇,今天还去探望你的教授吗?」 「不了。为了弥补昨天对你的冷落,接下来的几天,我要全部用在你身上。」他把她惯用的侧揹袋递给她,脸上的表情满满是宠溺,「来,这是我昨晚熬夜制定的行程表,你看看满不满意。」 言蕙萱揹上袋子,接过他递过来的行程表,专心一致地看了起来。 9:00am早餐 10:00am豪利特野生动物园 12:00nncanterburytales 1:30pm午餐 2:30pm坎特伯雷大教堂 4:30pm西门公园 5:30pm起程返回酒店 7:00pm晚餐 「行程还可以吗?因为你说过不想去些太着名的景点,所以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到这些虽不是英国最出名、却还是很具旅游价值的地方去……」他抓抓头,笑容看上去有些腼腆。 「……谢谢你。」她说,声音很轻很轻。因为她害怕若加大声量,他会听到她的哽咽。 「旅行时不想去些太着名的景点」,这不过是有一次她跟他一起吃饭时无意间提起过的事,连她这个当事人都快忘掉了,他却还一直铭记于心。 面对这样的他,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 坎特伯雷大教堂就算不是英格兰最美丽的,也至少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座。 言蕙萱以往在大学写论文,于网上搜寻资料时,曾看到过这么一句话;而如今坎特伯雷大教堂屹立于她的眼前,她不得不承认,那句话说得真对。 比起圣保罗大教堂,坎特伯雷大教堂其实并不算华丽,也明显不及前者那么出名,但它那种再自然不过的神圣气氛,还是让言蕙萱一下子便为它深深着迷。 因为想要参观坎特伯雷大教堂必须付入场费,近年教堂的朝圣者大幅减少,尤其现在又并非旺季,教堂的游客更是稀少,然而这比平时更为安静的教堂却更得言蕙萱的心。坐在椅上,她闔上双眼、合起双手,认真地开始祈祷。 在配合教堂气氛而设的木椅上,谢哲宇看着看上去很是虔诚的她,眼底浮上一丝困惑。 他知道她是教徒,但她也从不是什么特别虔诚的教徒。比起神灵,她其实更相信自己。或者说,更相信自己别无倚靠。 而她其实也不知道该祈求些什么,就只是认为此刻的自己应该祷告。 为他们俩的未来。 事后回想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想,也许在那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他们的将来会如何了吧?所以她才会那么诚心诚意地祈求──祈求奇蹟的出现。 然而,那已不是神蹟四处显现的时代了。神为他们铺好的道路上,明显不包括奇蹟发生这一项。 Chapter 07 蜜月(3) 言蕙萱从小就是个安静的女孩,这点直至她长大后还是没有变。她讨厌到一些太过着名的景点也是因为这个──着名则代表人多,人多即代表热闹,而她讨厌热闹。 新天鹅堡是个例外。因为它太美了,如梦似幻的美丽让她极为嚮往,在亲眼欣赏它的期待及远离热闹的坚持下,她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前者。 新天鹅堡是路易二世的梦的世界,也是所有人的童话世界。虽然后世大力抨击路易二世的不现实,但谁也无法否认新天鹅堡的美丽。童话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但就算它不现实,又有谁的小时候没看过童话、没喜欢过童话? 而直至现在,言蕙萱还是很喜欢童话,这也许是进入社会后逐渐成熟的她唯一留下的童真。 新天鹅堡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矗立在石山高原上,背对着清澈透明的湖水,鸟瞰四周缓缓起伏的树林,幽静的自然景色与新天鹅堡梦境般的外貌相互辉映。 如果说坎特伯雷大教堂的气氛是神圣而庄严的,那新天鹅堡就是朦胧而梦幻。虽然看不清楚,却也因此而绚丽──正好符合路易二世的思想。 「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对这座城堡百般嚮往了。」谢哲宇走到满脸兴奋的她身旁,揽过她的肩膀,俊帅的脸上满是笑意。 「它真的很漂亮吧?」她雀跃地问着,视线依然停留在那如梦境一般的建筑物上,深怕一移开目光它便会消失掉似的。在新天鹅堡面前,她放下了她所有的偽装,只想让这时的自己,回到无忧无虑的从前。 就算只是短暂的时刻。 「是真的很漂亮。」他点头附和,然后不知从何处变出一部相机来,「那我们来拍照留念吧。」 她的眼睛倏然发亮,急不及待地点头,并在他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抢过他的相机,蹦跳着在城堡的周围拍起照来。 望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他哑然失笑。 他很有耐性地等,等到她拍完所有她想要拍的地方,他才再次开口:「萱萱,现在能拍我们俩的合照了吗?」 言蕙萱愣了愣,这才明白刚才他的话中之意,不禁有些尷尬。 「不好意思哦,看到新天鹅堡我一整个就很兴奋,连带理解能力都下降了。」 他拍拍她的头,唇边掛着如春般温暖的笑容,「不要紧。」 不要紧。只要你觉得快乐,无论是要做些什么,其实全都不要紧。 只要你快乐。 *** 新天鹅堡的设计原有三百六十个房间,但因路易二世的去世,只有十四个房间完工,而在那十四个房间中,只有六个是可供游客参观的。 倾耗大笔费用兴建的城堡内部自然是奢华至极,华丽程度甚至让言蕙萱的嘴巴一直无法合上。由前厅至国王卧室,她所说过始终只有一个字:「哇!」 虽然因经费不足,许多地方如石柱等都不是依照原本要使用的材料而建造的,但单单是那些精緻的雕刻便足以让她惊叹不已了。 国王卧室里的大床是由橡木雕刻而成的,它最特别的是床顶的雕刻装饰,那是哥德建筑常见的尖顶风格,但将它用在床舖上端似乎只有路易二世。 那张大床上端的装饰很漂亮,却也太漂亮了,让她忽然有种疑幻疑真的感觉。她确定自己喜欢这座城堡,却也害怕这座城堡,因为它太梦幻也太不真实,使她心底浮起了它可能会消失的恐惧。 她知道这很傻,但她就是害怕。 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这座代表梦世界的城堡,让她联想到一直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谢哲宇了吧。 她就带着这种患得患失的恐惧穿过起居室,直至到达歌剧大厅,她才回过神来。 「萱萱,等等要不要先去参观厨房再离开?」谢哲宇揽着她的肩,漫步于宽敞的歌剧大厅中,语气很是随意。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我累了,想快点回酒店休息。」 说话间,她刚进城堡时那如孩童般的天真与兴奋全然消失,一下子又回到了平日那个安静的她。她转变得太突然,让谢哲宇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想问她怎么了,但他终究只是耸耸肩,什么都没有说──一如既往。 *** 回到酒店后,言蕙萱连澡也不洗便直接倒在床上,在她就要睡着的零点零一秒之前,谢哲宇把她抓起来,直接扔进浴室,然后他也走进来,扣上门栓便脱起衣服来。他一连串的奇怪举动把言蕙萱吓得瞪大眼睛,睡意全无。 「哲、哲宇?」他该不会想在浴室做……做事吧? 「放心。」谢哲宇脱掉上身最后一件衣服,缓步走到她跟前,横抱起她,眼底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柔,「我只是要替你洗澡而已。」 「嗄?」她发出一个单音阶,平日灵光的脑袋此刻完全当机,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你说你很累,我也知道你很想睡觉,可是如果你不洗澡的话,明天一定又会埋怨自己的吧?」他边说边把她放进浴缸里,「所以,为了让你安心睡觉之馀又不自责,我只好替你洗澡了。」 「……」她没说话,只是瞪着已微红的眼睛,静静地瞅着他。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如此地宠她,会让她感动得想落泪的,他到底知不知道? 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下她的脸颊,并蒸发在雾气开始形成的浴室中。 她不是不想让他晓得她的感动,只是她习惯了独立、也习惯了坚强,不知不觉间便隐藏了自己的眼泪──那在她而言,象徵着软弱的眼泪。 但其实,她该让他知道的。该让他知道,他为她所做的,其实全部都曾让她感动过。 以免到了以后,她习惯接受他的付出之后,便连最初那份感动都遗忘了。 在热水与雾气的环绕下,她很快便睡着了。而那句该说出口的感动,始终凝在嘴边,没让他得知。 Chapter 08 蜜月(4) 悠远绵长的莱茵河流经德国西南境,其中精华的游船路线莫过于梅茵兹到柯布林兹,这段河道两岸绝壁,高耸的岩石上矗立着许多古堡。莱茵河上渡轮速度慢,且相当平稳,可以悠间地欣赏沿岸美景。 这样的一条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情侣胜地。言蕙萱及谢哲宇这对新婚小夫妻,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景点。 「哲宇,这里真的很漂亮。」言蕙萱看着澄澈的河面,感叹道。 谢哲宇微笑,撩起她颊边的一抹发丝,意有所指地接道:「人更漂亮。」 她脸颊一红,难得呈现小女人姿态,「老是不正经。」 「有吗?」他依然笑着,笑容中却渗进些许戏謔,「我记得我跟你求婚时可是很正经的。」 「是啊……」她边望着与阳光互相辉映的河面边回应,心底莫名地流过一阵恐惧。 他看着她悵然若失的侧脸,心莫名地揪紧,以手拨开覆在她脸颊上的头发,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却正巧响起。他略显不耐地接起电话,然才听了几句,便脸色大变,朝言蕙萱点个头,便起身往渡轮的另一边走去。 言蕙萱频频往他的方向张望,只见他比手划脚,一副很激动的样子。每次与她的视线对上,他就会微笑,示意她不用担心。然而,他与电话那头的人对话时的表情动作却显示出,那并不是什么不用担心的事。 她再无心欣赏风景,视线只紧紧追随着他,心随着时间的流逝愈益下坠。 好不容易,他终于掛了电话,深吁一口气,重新掛起她熟悉的微笑:「萱萱,游完莱茵河还有哪里特别想去的吗?」 她不语。 「萱萱?」 「刚刚电话里的人是谁?」 他神色一变,虽迅速掩去,但言蕙萱还是看见了,那抹难得会出现在他眼底的阴霾。 「公司里的事而已。别担心。」他微笑着抚摸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极尽温柔,但她却清楚感觉到了他的不安。 「骗人。」她盯着他。 「……」他忽地叹了口气,轻轻把她拥入怀里,「萱萱……如果我说……蜜月后你得马上面对,你能接受吗?」 她的身体一僵。 她终于想起了,当初接受他的求婚后,她对他提出的要求。 那在幸福中被她遗忘了的事。 *** 「哲宇……如果我说,我跟你结婚后,不和你父母一起生活,你会答应吗?」 那是他向她求婚后的隔天。傍晚时份,他们和谢家父母见面后,相伴在海旁散步。那时,她看着太阳渐渐没入海中,说出这句话。 他没拒绝,却也没答应,只是微笑着反问她为什么。 「我……我不是说他们不好,他们待我真的像一家人一样,我也相信我会喜欢他们的。可是……我觉得我跟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会让她对他產生距离感。 他们会让她觉得她嫁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甚至不可碰触的人。 他把她面向海的脸转回来,视线触及她脸上的不安,瞬即二话不说,低下头,细细地吻着她,一点一点地化去她的不安。 「只要你快乐就好。」 最后,他这样说。 *** 「为什么?」她颤抖着。 他抱住她的力度更大了──她知道,他在害怕。害怕因为他的失守承诺而失去她。 「我爸妈……原本已经接受的,可是今天依莎贝拉来我家闹了一会儿,跟他们说了些事,他们便说要坚持让你……留在家里。」 又是依莎贝拉。 那个喜欢哲宇喜欢到几近疯狂的女人。那个在他们还是男女朋友时期就致力于破坏他们的女人。那个恨她恨得要死的女人。 她沉默了。 「萱萱?萱萱?」他急了,不停地摇着她,深怕她因而后悔嫁给他、甚至悔婚……「只要你不愿意,我可以跟他们抗争到底的!萱萱!你不要不说话啊……」说到最后,他甚至带着哭腔在吼了,言蕙萱却始终不言不语,像根本没听进他的话。 「萱萱……」他再度把她揽进怀里,力度之大,几乎要把她捏碎。 「哲宇。」她终于开腔,语气之平淡,反倒让谢哲宇怔愣了许久,「如果依莎贝拉是要离间我们的话,我们就别让她成功好了。」 「……?」 「我会让她知道,言蕙萱这个人,不是她能惹的。」她亮丽动人的脸上掛着自信满满的笑容。 他看着她的笑容,欣慰的笑了。 「对。」他直起身,让她远离他的怀抱,「可是你说错了一件事哦……」 「嗄?」她扭头看他。 「不是言蕙萱,而是谢言蕙萱哦……」他笑着捏了捏她水嫩的脸颊。 「……不正经!」 「哪有?我可是很正经地提醒谢太太,不要忘记要冠夫姓。」 那天的莱茵河面,散发着比平日更闪亮动人的光辉。 *** 回到旅馆后,谢哲宇一脸疲惫,似是抵受不了一浪接一浪的紧密行程。言蕙萱见状,笑笑地让他快去洗澡。 「累坏了我可就不理你了。」 他脸上掛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累。他点点头,轻吻一下她的脸颊,抓了几件衣服便走进浴室。 一直到他走进去、关了门,她始终微笑凝视着他的背影;直至水声传来,她才歛起笑容,走至落地窗前,漂亮的眼瞳隐藏着一丝忧鬱。 依莎贝拉……那个女人,究竟对哲宇的父母说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因着依莎贝拉,她在谢家父母心中的形象已大打折扣,想必她在谢家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不过,没关係。她言蕙萱是何等坚强的人,过去遇过那么多艰难的事情她都解决掉了,何况只是这种被挑拨离间的小事?她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看着窗外的夜景,她没来由地篤定。只是她不清楚,这份篤定,究竟是源自于自己的坚强,还是谢哲宇的爱护。 抚着玻璃窗,她扭头看了看水声仍没停止跡象的浴室,忽地勾起一抹恬静而温柔的笑容。 「我爱你。」她轻声说着。 是的,她想她还没有勇气对他宣告,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爱他,很爱很爱,爱到一种地步,可以拋弃陪伴她已久的自私,可以面对她不想过的生活…… 只是……他知道吗? Chapter 09 蜜月(5) 日本是蜜月的最后一站。对日本,他们都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应谢母的要求,到了清水寺一趟。 事实上,言蕙萱一直深信,清水寺并没有什么魔力能让他们长长久久。想要有永远,还是得靠自己──不,应该说,想要有些什么,都得靠自己。谢母的说法,纯粹是建基于她与谢父的回忆吧。 他们随意逛着,原本料想不会有什么特别景致的他们,竟无意间发现了一家小店。 清水寺的周围,满是樱花,细细碎碎的樱花开满一树,散满一街,这家小店就隐藏在这么一条樱花小路旁,不起眼得差点让他们忽略了它。 她只不小心瞥了那小店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那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茶具瓷碗,而是一套又一套的华丽服饰。 「好漂亮!」她忍不住叹息。 「小姐喜欢的话,可以穿起它们,在樱花树下拍照哦!」店员亲切地微笑,用流利的日语介绍着。 她一脸茫然地回望他。 他轻笑,对那店员一摆手。「好好侍候。」他以日文回道。 「是的!」 语落,那店员便把她拉进了内室,她还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只得大呼小叫着,他却只是朝她眨眨眼,也不给个解答。 片刻过后,被装扮过、上了淡妆的言蕙萱被半推半就地推了出来,脸上带着些许红晕──大概是为了这身未曾穿过的衣服。 他微笑着拍手。「很好看哦,萱萱。几乎是我看过你最美的打扮了。」 她踏前几步,叉腰娇嗔道:「所以我之前都不美囉?」 「没有啊,只是现在更美了。」他欣然微笑,「来吧,我们出去拍照。」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就要往门外走,她却还是一脸莫名,不停地发问:「拍什么照?还有你刚才究竟对那店员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 他依然笑着,却微微叹息,「萱萱。」 「嗄?」她愣了愣。 「你还真是难得的聒噪。」 闻言,她先是愕然了好一会儿,而后回过神就想发火── 「你──」 「不过,」他续道,已经笑得有够灿烂的嘴角竟还有继续上扬的趋势,「我喜欢。」 语落,他的手一用力,让没防备的她倒进他的怀里,薄唇就这样吻上了她的。 「嗯……你狡滑……」趁着喘息的空隙,她说。虽然是责备,但是她的声音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软弱,让他听了不单没有丝毫的被威胁感,还有种心神荡漾的感觉。 「萱萱……」他再度叹息,并再一次吻上她的唇,「你真是深得我心……无论哪一部份都是。」 樱花树下,他们拥吻的唯美情景,在摄影师的镜头下成了永恆。 *** 虽然按照规定,没有换上店里服饰的人是不可以在樱花树下拍照的,但有钱使得鬼推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在谢哲宇付了比应付的服饰借用费多上一倍的钱后,似乎谁也没想追究这回事。 小插曲过后,他们才又回到小路上,往他们的目的地──清水寺走去。 他们牵手走在樱花小路上,小声讲大声笑,好不甜蜜,一宽厚一纤瘦的背影是那样的合衬,让路人都不禁再三回望。 两个小孩走在他们身后,始终维持着一段距离,没有靠得太近以致被发现。两个小孩皆没有吵闹,也没有交谈,只是非常安静地走着,两张稚气的脸上带着超然的成熟。 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哲宇跟萱萱笑闹着走进了清水寺,小女孩才首次开腔。 「我看他们还是相处得挺好的嘛。」女孩不由自主地掛上罕有的笑容。 「才不是这样的呢──」男孩打了个呵欠,盯着前方二人的背影,一脸无聊地应着,「灰原,一个人快乐的时候是骗不了人的,但是,不安也是骗不了人的。」 女孩看起来不是很明白,但仍是很坚持自己的立场:「可是至少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啊!」 男孩摇摇头,「你没注意到吗?他们的眼神接触。」 「很多啊!」 「是很多,但全都不持久。每次眼神接触的维持时间都不超过三秒吧?」 她语塞。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啊?我的大侦探。」她有点不服气地反问。 「不敢与对方有眼神接触,这是不安或闪缩的小动作。」男孩托一托眼镜,「所以,大概他们还是没开心见诚地跟对方谈过,心结还是……」 男孩的话半截儿就没了,因为他感觉到一股重量从后方压来…… 「柯南!你在说什么心结呢?你跟小哀走得好快哦!我们都追不上!」整个人像树熊一样掛在他背上的黑发女孩嘟着嘴抱怨,模样煞是可爱。 「……步美,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扑上来了吗?」 「唉唷!这点小事就不要介意了嘛!」被称作步美的女孩可爱地笑着,全然不介意他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是不介意,但光彦跟元太大概会非常介意吧…… 「所以心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什么啦,就是那对情侣的心结而已……」男孩还是一脸无聊,似乎还没从爱睏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咦咦?好像挺有趣的耶!」步美突然兴奋了起来。 「哈啊?」 「我们一起来帮他们解开心结吧!」 *** 十分鐘后,清水寺门口。 「准备好了吗?」步美小声地对着侦探徽章说,她的一旁则站着满脸无所谓的柯南和似乎有点在意的灰原。 「真难得这次是由步美当领导啊……」柯南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 「因为是女孩子嘛……女孩子都对恋爱这类事情特别在意的吧?就算不是自己的事。」灰原接道。 「包括你吗?」他问,却再也没得到她的回应。他无趣地转过头去听步美的指令。 「好囉!现在撤退!回来门口吧!」 不一会儿,他们便看见元太胖胖的身影朝他们衝过来,但光彦却仍不见人影。 元太喘息着,似乎还缓不过气:「光彦说……他……他要留在那里再侦察侦察。」 「哦……那也好。」步美点点头,正要转过身跟柯南说些什么,侦探徽章却突然传出光彦的声音: 「步美!步美!计划有变!他们好像并不想要占卜耶!」 「什么?那不就看不见那张我们特製的籤纸了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 「怎么这样──」她说着,眼眶开始积水,一副想哭的样子,吓坏了旁边的三人。 「步美,别这样别这样,这也不是你的错嘛……」 「对啊对啊,你已经很努力了……」 「我们成功的事跡那么多,才失败这一两次,没什么关係的啦!」 「步美……」 …… 于是首次由步美领导的少年侦探团之拯救情侣大行动诡异地结束了,哲宇跟萱萱二人终于还是没看到几个小孩为他们特製的籤纸。 有很多事情,也许是註定的。因为要是他们看到了那张籤纸,他们的爱情可能并不会演变成那样。 『哥哥姐姐,切记切记!情侣之间,坦白是非常重要的哦!』 Chapter 10 委屈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一年了。言蕙萱看着化妆枱上的镜,如此想着。 这一年以来,谢哲宇一直都很细心地照顾她,扮演着一个好男人、一个好情人、一个好丈夫,只要是她要的,他无一不送到她手上。 唯有一件事,让她始终无法释怀。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服父母,让他们搬出谢家独自生活。 也许在他为她所做的眾多的事情中,这件办不到的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牵绊了她这一年在谢家的生活。 谢哲宇结婚后仍要打理家族生意,理所当然地早出晚归,所以他从不知道,已辞掉工作、整日呆在家中的言蕙萱,白天究竟是怎么过的。 正如她所预料的,谢家父母对她的态度比当初冷淡了许多,虽然不至于唾弃,却也没有热络。而且隐约间,她似乎感觉到他们对她的排斥。 比如说,要是在花园遇到谢母,谢母会朝她点头打招呼,但永远不会邀她一起逛花园,反而总是在遇见她后很快就回到了主屋里,一副没有了兴致的样子。 受到这样的待遇,她并不意外──依莎贝拉是那样疯狂地爱着哲宇,为了拆散他俩,想必在谢家父母前说了不少「好话」吧。 在之前,依莎贝拉的胡言乱语至少还有谢哲宇阻挡一下,但在他俩蜜月旅行时,依莎贝拉似乎趁机对谢家父母下了不少迷魂药,尤其谢母,言蕙萱的第六感告诉她,在依莎贝拉的「努力」下,谢母对她的印象已经一落千丈,再无挽回的馀地了。 但若只是忍受谢家人的冷淡,她绝不至于如此难受。可惜的是,除了应付因退休而赋间在家的两位老人,她还得接待一位非常难缠的贵客──依莎贝拉。 依莎贝拉三不五时就跑来谢家,而且每次都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因而很得谢母的疼惜。从谢母待她及依莎贝拉的态度之差别就可看出,她在谢母心中的地位实在很低。 依莎贝拉总是趁着她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对她百般奚落,她就算听着生气,却也不能反驳。依莎贝拉着实是个很适合当演员的女生,只要她一反驳,她的表情就可以马上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成泪眼汪汪,然后招来谢母及一屋子的下人,听她诉说言蕙萱是如何的欺负她…… 关于依莎贝拉常跑来谢家的事,谢哲宇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以为,有谢母在,再加上言蕙萱的不屈,依莎贝拉也不能做些什么。对于言蕙萱处处受委屈的情况,他竟是一无所知。 她知道她不能怪他,他有很多事要忙,每天回家都一副快要睁不开眼的样子,但总是强撑着朝她微笑。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疼她,所以她不能也不敢对他诉苦,只能默默地把苦往心里吞。 往往只有依靠着他的肩膀时,她才能感受到安心。那是多么宽厚稳健的肩膀,只要依靠着他,她就好像得到了无限力量,可以继续面对残酷的生活。 然而此时此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她好像已不再是最初的自己了。 可不是吗?当初的她,独立自主,就算没有父母的经济援助,还是靠着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可是现在,她竟唯有依附着他,才能找到面对的勇气。 她轻轻叹息,拿起化妆棉开始扑粉。 今天是谢氏企业的周年晚会,所有高层都必须携眷出席,这高层自然也包括谢哲宇。谢母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要让谢家丢脸。 也许,这就是她的存在价值吧。她苦笑。 在各方面做到最好,为谢家争光。 *** 一手挽着谢哲宇的手臂,一手捧着红酒,听着各人对她的讚美,她始终带着浅浅的笑,点头回应。 别人说她大方得体,她点头;别人说她美丽高贵,她点头;别人说她很幸福,她点头……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不想大方也不想得体,她只是不得不这样表现;她根本不美丽也不高贵,她明明只是那样的平凡的女孩;她拥有了眾多女孩梦寐以求的生活,却感觉离幸福愈来愈远…… 然而,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点头微笑。 无他的,因为她是谢家媳妇,她不能有一点点逾矩的举动。 然后在眾多的讚美声中,她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那是她这一年中,听了无数次的声音。 「谢太太,平日穿着便服还不觉得,现在看起来,你保养得不错啊!我还以为像你这种飞上枝头便以为变了凤凰的麻雀,应该很快就会因为适应不了名门生活而长皱纹呢。」穿着一袭银白色的无肩袖晚礼服的依莎贝拉巧笑情兮地走过来,说出了以上一番话。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 谢哲宇皱了皱眉,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言蕙萱稍用力地在他的手臂捏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看了看她,只见她的笑容已恢復自然,之后对着依莎贝拉微微点头──贯彻对其他人的回应。 她在洗手间补妆完毕,正要沿楼梯回去会场,却在楼梯边上遇见了依莎贝拉。 「哼,原来是谢太太啊。」依莎贝拉站在楼梯口,截住她的脚步,显然不愿意让她就此回到会场。「刚才不是装得很大方吗?现在怎么连跟我说两句话的胸襟都没有呢?」她嘲讽地笑着。 言蕙萱深吸口气,这才半转过身,正面看着依莎贝拉,「你到底想怎样?」 「没想怎样呀。」她笑得单纯美好,「只是……看不惯你过得这么好而已。」 她翻了翻白眼,觉得自己的容忍已到了极限,再也没法忍受眼前这个虚偽的女人了。想着,她一个旋身,左手微用力推开依莎贝拉,让楼梯重现眼前。 她举步正要下楼,却闻得依莎贝拉一声惊叫,让她不由得回头探看。而她发现,探看的人,远不止她一个。 于是依莎贝拉一脸惊恐的样子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情景,就这样呈现在眾人眼里。 而她,这个一直站在依莎贝拉身旁的她,只能无助地承受所有人的指责目光。 就算这跟她一点关係也没有。 其实她根本不在意,不在意那些目光、不在意那些指责、不在意那些误解。但前提是……他在她身边,在她那一方。 但是,她只看到那个紧张地从人群里衝出来,抱起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的依莎贝拉,向她投来反感目光的他。 接收到那样的视线,她的脚步不由得浮动了一下,差点也紧随依莎贝拉之后滚下楼梯。 那是哲宇吗? 那个总是微笑着说很爱她的哲宇吗? 那个总是可以带给她力量的哲宇吗? 谢哲宇是她在谢家里的唯一依靠,唯有他才能给她坚持下去的勇气;可是现在,连那样的依靠,她都要失去了吗? *** 处理完这事引起的混乱,再回到谢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彷彿还嫌她不够累似的,谢家父母还抓着他们审问了一小时,才肯放他们去休息。虽然谢哲宇每字每句都在维护她,但她听得出来,这不过是为了息事寧人罢了。 她比谁都明白,等回到了房间,那才是真正的审判。 「喀。」谢哲宇关上了房门。 他看着她,她也回看他。他们就这样对望着,谁也不说话。 让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许久。 「萱萱。」他叹息,终于打破寂静,坐到她身旁,「我知道依莎贝拉很过份,但你这样的报復方式……实在很不明智,你知道吗?」 她看着他充满溺爱,但又满是无奈的眼神,忽然觉得鼻子很酸很酸。 他爱她、疼她、谅解她,但却不相信她。 「这件事我会处理。」他续道,全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但以后不要那么衝动了,知道吗?」 她眨眨眼,没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 「我先去洗澡,你自己看要到楼下的浴室洗,还是等我出来,或是就这样睡吧。」他的脸上带着她熟悉的笑容,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哲宇离开了她的身边,往房里的浴室走去。直至听见了水声,她才悄然流下泪水。 小晴,我想我懂了。 相爱,并不一定相等于幸福。 Chapter 11 诊断 从谢氏企业旗下一家医院走出来,她的脸色比起周年晚会时似乎又更苍白了些。 看着手中的诊断书,她忍不住叹气。这个消息真是突如其来,但也不是那么出人意料……至少是她所能预料到的。 然后仿如再也没法面对它似的,她闭着眼把诊断书收进了包包里,方才抬头望向天空。 那片湛蓝还是跟一年前一样,那样舒适而温柔,永远朝她微笑,彷彿可以包容她所有的悲伤似的;可是为什么,她再也无法对它回以笑容呢? 『但是,假如有天你发现你因他而丧失了自我,那你就必须与他分开。』 『因为他爱的,是最初那个纯粹微笑的你。』 端木晴的话还言犹在耳,她忽然发现,小晴甚至比她还要早就预见到这情况。 当时的她并没有认真看待小晴的话,并且相信,要是真有了那么一天,以她的一贯的坚强和独立,她一定可以坚决地离开他;然而到了这刻,她才发现,说的永远比做的容易,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她已然习惯了倚赖他,倚赖到一个程度,几乎再也无法离开他了。 「小晴,我很抱歉……」她望着天空,努力忍着即将流出的眼泪,低声说着。 很抱歉……辜负了你对我的忠告。 *** 说真的,这一年多以来,她每一天都在挣扎,要不要打电话给端木晴。 但她晓得她一定会劝她放弃他、放弃这段婚姻,而这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故此,她始终没有拨出那通电话。而向来在这段友谊中扮演被动角色的端木晴,也显然忘了主动打电话联络她。即便间或聊天,那些痛苦都总噎在喉间,直到掛线了,她才发现自己又再次忘记了倾诉。 于是她唯一的诉苦对象,就是她的日记。 别人的日记总是在夜晚写,但她的日记总是在白天写。因为夜晚是谢哲宇回家的时间、是唯一与她相处的时间、是她唯一快乐的时间,而她并不想浪费掉这样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哲宇看见这本日记。 拿起蓝色墨水笔,她轻轻翻开日记本,看着上头断断续续的笔跡,忽然有些怔然。 十一月三日雨 今天依莎贝拉又来了。 她还是装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跟受伤前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显然,摔下楼梯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后遗症── 嗯,当然啦,因为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会保护好自己…… 唯一的差别是,她总是一副很害怕、不愿接近我的样子, 跟以往那种装作很希望跟我成为朋友的态度差多了。 我想我晓得是为什么。她要製造一种假象,是我推她下楼的。 看着婆婆敌视我的目光,我知道在这里,谁也不相信我。 夜晚,哲宇回来时问我,依莎贝拉有没有对我怎样, 虽然是关心的问候,但我想他只是确保我没有再衝动。 十一月四日雨 今天比起昨天,是较为平静的一天。 虽然天气还是不太好,绵绵细雨下个不停, 但没有了依莎贝拉的谢家,气氛还是比较好的。 十一月五日阴 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放晴过了。 就算没有下雨,天空也还是阴阴的, 连一丁点只有光而不温暖的太阳光都不施捨给我。 如果用比较浪漫的话来说, 那就是天空也配合我的心情吧? 因为知道我的心已经很久没放晴过, 所以让天空也陪着我难过…… 十一月六日雨 今天在客厅跟婆婆和依莎贝拉一起间聊时, 我首次看见了婆婆不掩饰的厌恶。 当然,不是对依莎贝拉,而是对我。 那种目光让我心头一震, 虽然如此,但除了心有点颤抖以外,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了。 无论是谁的厌恶,都不及宇对我厌恶来得可怕…… 愣了好一会儿,她霍然回神,握了握手中的笔,强逼自己不去回忆。间或停顿的笔触,随着她几乎要咬出血的唇,道出了她今天的心情。 十一月七日阴 今天依莎贝拉问我,我跟宇何时会离婚。 我没有回她的话,但看她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知道我一定没掩饰好我的心情, 让难过浮现在脸上了。 唉,只希望今晚跟宇一起时, 不会像跟依莎贝拉相处时一样吧…… 宇总说要保护我、要让我快乐、不让我受伤害, 让我觉得,要是我难过,那就是对他的爱的侮辱…… 所以,我不想难过、更不敢难过。 至少……不要让他知道我在难过。 墨水笔划下最后一个笔划,她合上日记本,又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放回抽屉里。 哲宇是她唯一的依靠,她重视他这个人、重视他这依靠,却发现自己为了这依靠失去了太多。 值得吗?她自问。 然后她随即苦笑。 因为她发现,那答案竟是如此的确定、如此的坚决、如此的没有转弯馀地。 是的,他值得。 *** 深夜时份,一片漆黑,只有一点月光透过窗帘射进室内的卧房内,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他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进出,低沉的吼声响彻了房间,也侵佔了她的意识。她下意识地回应着,唇边也克制不住地溢出好几声娇吟。 情到深处,她几乎无法承受,只能用力抓住他的背,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情事过后,他拥着她,轻吻她的额、鼻尖、以至唇,看见她疲惫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她强撑开眼睛,但却没法掩饰自己的疲态,连声音都是那么的虚弱。 「没什么。」他笑着捏捏她的鼻子,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只是在想,你连这等程度的激情都会累成这样,以后怎么给我生孩子?」 「……」 见她没答话,他低头看了看,却发现她已经累极入睡,不禁摇头轻笑。 轻轻地把她放平在床上,又细心地为她盖上被子,他挨着床沿,望着她的睡顏,唇畔的笑意怎么都去不掉。 拥有她的他相信,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而已然陷入昏睡的她,其实很想问他,他们是否真会有那样幸福的将来? 明明相爱,却无法了解对方。他很幸福,她装作自己很幸福。这样的幸福,是否真的真实?又是否长久? 其实说穿了,他和她都不过在自欺欺人罢了。 Chapter 12 日记 就这样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 依莎贝拉到谢家的次数也相对的少了,许是看到谢哲宇始终没有什么大动作,对言蕙萱的感情似是没有任何要动摇的跡象,也渐渐放弃了罢。 不需长时间应付依莎贝拉,言蕙萱的空馀时间一下子多了许多。她不敢随意使用谢家的东西,深怕会引起谢母更深的厌恶,却又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无聊,只得花上更多时间来写日记。 十二月十七日晴 最近真的很平静,平静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每天就躲在房里,写日记、写日记、写日记…… 不知为何,写日记时,总有一种很孤寂的感觉。 就好像……我全然孤独,没有人了解、没有人支持。 为什么,无论依莎贝拉常来还是都不来,我还是不高兴呢? 当然不是说她常来是一件好事, 但少了应酬她的时间,我就有更多的时间面对婆婆, 看着她的脸色,我实在很难…… 正想继续写下去,忽然听得楼下管家说「欢迎回来」的声音。看看时鐘,才不过七点,怎么宇今天那么快就回家了呢? 虽然困惑,但她还是忍不住扬起笑容,高兴地合上日记,快步走到楼下迎接他。 才走到楼梯口,她便已看见掛着一贯优雅笑容的他。他正把脱下的西装外套交给管家,一边交代着些什么。眼角瞄到她的身影,随即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多希望立刻奔进他的怀里──尤其是忍受了谢母一天的冷眼相待之后;但她只能维持着淑女的微笑,缓步走近他。 等她走到他身旁,他拉过她的手,轻吻着她的手背:「萱萱,近来在忙一个大项目,忽略了你了……」 她眼眶一热,「没关係。」 只要他还是哲宇、还是那个爱她的哲宇,她是真的、没有关係。 「咳嗯!」坐在沙发上的谢父咳了一声。坐在他旁边的谢母倒是没说什么,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告诉她,谢母只是把她的不满借谢父的口说出来。 似是注意到自己在大厅中央作出这样的动作有点失礼,谢哲宇露出一个歉然的微笑:「爸、妈,我先回房洗个澡,等下再出来与您们共进晚餐。」 语毕,他牵着她的手,顺着楼梯回到了房间。 *** 他牵着她走到床沿,拉着她一起坐下,看她的眼神竟满是歉疚:「萱萱,对不起。」 「嗄?」她愣了一下,一度以为他发现了她刻意隐藏的悲伤,只能吐出一个单音阶。 「最近真的太忙了,以致于我完全记不起别的事……要不是秘书问我要不要出席公司的晚会,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言蕙萱却是听得一头雾水,只得伸手截停他的话:「慢着,你在说什么?」 他愣了愣。「你……该不会忘了下星期是什么日子吧?」 她想了想。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他的。十二月才过了一半,情人节还没有到……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只好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轻叹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女孩子不都把这种事记很牢的吗?怎么他的萱萱就是不一样呢? 「一星期后就是圣诞节了。」 对哦。她怎么想不起圣诞节呢?敢情这些日子太累了,还是应酬依莎贝拉太多,被她传染了笨蛋的特质? 他轻力地揉了揉她如婴儿般细嫩的肌肤,眼神满是宠溺:「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她又侧头想了想。「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你陪我一起过就好。」 「这个是当然的,可是难得的圣诞节,也一定得给你些东西啊。」 「反正你平日送我的东西也不少了,也不差圣诞节这一份。」她的立场很坚定,他却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坚持。然而就算不懂,他也从来不会逆她的意思。 「嗯。你快乐就好。」他亲亲她的脸颊,微微一笑,「现在,要一起洗澡吗?」 「你想得美!我去给你放水。」 「嗯。」他松开手,目送她走进室内浴室,看着她优雅的步伐,唇边的笑意始终没收起来。 忽地,一阵晚风自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散了一室暖意,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蹙眉。怎么没关好窗呢?着凉怎么办?他自床上起身,上前几步,关上正把头肆虐的风带进房里来的窗。完成以上动作后,他举步就往浴室走去,眼角却瞄到一本笔记本模样的本子。 那是放在书桌上的,簿皮是深深的棕色,很普通、也并不起眼,但他还是注意到它了,因为上面用涂改液写了一个英文单词──diary。 他怎么从不知道萱萱有写日记的习惯? 他下意识地拿起本子,随手翻阅起来。 放下被快速阅览过一遍的日记本,谢哲宇的脸色一片惨白。 萱萱……他的萱萱,他那么重视的萱萱。 他很幸福,也满以为自己给了她幸福,却忽略了,她强顏欢笑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沉重。 她为了这段婚姻,甚至丧失了快乐。留住这样的她,真的好吗? 他从不做对她有害的事,只要发现那件事于她有任何负面影响,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它。然而,这次他却犹豫了。 她不快乐,所以他该放她走;可是放她走,他会不快乐。 他怔怔地转头望向浴室,她忙碌的身影正投射在半透明的门板上,一如往常,轻而易举地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却失去了调侃她的心情。 那么……就让他自私一回吧。他想着,把日记放回桌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他会还她自由的──在他的自私之后。 *** 那天以后,言蕙萱隐隐觉得谢哲宇有点不同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同。 并不是说他待她冷淡了,他对她还是始终如一的温柔,但眼神却是不一样了──比以往更温柔、也更深沉的眼神,让她倍感不安。 问他怎么了,他总是摇摇头,然后给她一个微笑。那个微笑她很熟悉,那是他想隐瞒某些事时,最常用的表情。 她害怕。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对抗负面情绪,却无法控制恐惧在她心底蔓延。她爱他,爱到难以承受失去;而近日的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他正一点点从她的手心里流失…… 她晓得有些东西正在改变,也晓得那一定是一件她不希望改变的事,但却无力去阻止。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只能预知,却无法阻止──甚或,未能预知得透彻。 Chapter 13 放手 圣诞节还没有到,街上便已充满了欢乐的圣诞气氛。各式各样的圣诞歌在各大商场播放着,却只加添了他的沉重。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时想起安格斯的话,也愈来愈确定自己应走的路;现在的困难只在于,他不愿意。 是的,诚如安格斯所言,他不该让她改变的──纵然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从来没变过的样子,可是她终究还是变了。变得倚赖、她从不想要的倚赖。 从前交往的时候,她最讨厌他的帮助,所以纵然忧心忡忡,但他往往只是在边上看着她为目标而努力,直至她成功了,向着他微笑的那时候,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可是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她不再是那个总是傲视一切的言蕙萱了。 而造就这个她的人,是他。总是宣称爱她的他。 他不断地为她的幸福而努力,最后却连她的快乐都剥夺,这教他情何以堪? 也许他不该再欺骗自己了。他爱她,也认为她早晚会爱上他;然而事到如今,爱上了又如何呢? 这世界总有些事,是即使相爱也无法跨越的。 当初向她求婚,毕竟还是太衝动了吧?他苦笑着。其实他是懂的,当初她答应他的求婚,最主要的原因是感动;他和她都考虑得不够,忽略了婚姻里可能出现的问题──那不是感动或相爱就能解决的事。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并不是。当年的他太天真,满以为只要他付出的够多、只要能让她爱上他,那问题便都会迎刃而解;而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太不成熟了。 然而,就算懂了、明白了,也不能扭转什么了。 他叹息,再度埋首于午餐之中,麻醉自己对即将来临之离别的恐惧。 电话铃声霍然响起,他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秘书战战竞竞的声音,「那个,总裁,您吩咐我办的事我都办好了……」 「好的,谢了。记得不要让李秘书知道。」 「是、是的……」 话音刚落,助理秘书便瞬即截断了通话。 为什么这样的事要让她来做呢?难道是因为这是私事吗?但又为什么不能让李秘书知道呢?啊啊啊啊!算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李秘书曾经跟她说过,在谢氏企业工作,最重要的要诀就是不闻不问,只要听令行事就好! 虽然……她真的很想八卦一下啦…… 那边厢,谢哲宇看着眼前的午餐,忽然失去了食欲。 他知道助理秘书一定很好奇,但他也知道以她胆小的个性,是绝对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至少,不会向跟他父亲往来甚篤的李秘书提起。 这一年多以来,他究竟给了她多少痛苦,他不晓得;但至少在最后,他要还她她应有的快乐──纵然,他并不在那快乐里头。 『女人都不喜欢改变的,尤其是凯萨琳那种事业型女性。所以,我不可以改变,也要尽力不让她改变。』 *** 很快的,眾人迎来了意义非凡的圣诞节。 在此之前,除了那夜问过她要什么礼物之外,谢哲宇完全没再提起过圣诞节。 儘管她努力控制自己,但还是没办法阻止各式各样的负面想法在她脑海里回盪。会不会,他选择出席公司的晚会而无法陪她?会不会,依莎贝拉也在晚会里?会不会,他找到了更好的女人?会不会……他不再爱她了? 只要想到此处,她的泪水便会无可抑制地落下──难以停息。 临近中午,她坐在大厅的窗前,等待阳光把她的泪痕晒乾。以往,日记是她的避难所、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但近来,谢哲宇的异常行为,让她低落得连诉苦的心情都没了。 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她有那么一瞬,希望天空会下雨。 那样的话,圣诞节过得不快乐的人,就不只她一个了吧……? 这样想的确很坏,也对其他人很不公平,但她却无法制止这样的念头。 正当此时,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响起,中断了她的思考。她回过神,淡淡地回了一句,「什么事?」 一个女佣走近来,礼貌地鞠了鞠躬,「少夫人,少爷请您在午饭后到花园一趟。」 「我知道了。」 女佣又是一个深深的鞠躬,随即离开了她的视线。她再度抬头,望向阳光照射的方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 花园吶……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到花园了呢。走在谢家花园的小径上,她想着。 小径即将终结,她踏上草地,下意识地一仰头,却被惊呆了。 眼前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黄色玫瑰。 她记得,一个月前她来这里时,并没有这些玫瑰的。所以……是哲宇吗?思及此,她霍然四处张望了起来,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正要放弃之际,她忽然发现,前方的圆桌上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她连忙跑上前去。 她没有看错,那是谢哲宇给她的留言── 萱萱,这片黄玫瑰花海,是我给你的圣诞礼物。 我可是花了很多心思,特地从外国的玫瑰园运过来的哦,喜欢吗? 很抱歉今天不能陪你过,但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晚上在房里等我。 ps黄玫瑰的花语是:享受与你一起的日子。圣诞节快乐! 她捏紧手里的纸条。笨蛋哲宇……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让她那么感动?怎么可以让她想起,那份她遗忘已久的感动? 她……还怎么能离开他呢…… 看着被她捏得有点皱起的纸条,她的嘴角不由得上扬。是了,这就是他的目的了吧!不让她离开他! 果然是谢氏企业的总裁,有够攻于心计。 甚至于,把她的心都攻陷了…… *** 她、错、了。 在这个圣诞节的晚上,她悲哀地发现这一点。 他并不是不让她离开,他是要逼她离开。 他甫回来便进到房里来,拉住她的手,一下子便把她拥进怀里,沉默了好久好久,始终一句话都不说。 房里的气氛沉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而不祥的预感则是愈来愈强烈…… 她感觉到他的下巴正磨蹭着她的发,也觉察到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背。她熟悉这种动作,他不安时,往往会这样拥着她,藉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一贯的低沉、悦耳,却说出了最残酷的话。 「我们……离婚吧。」 Chapter 14 离开 她盯着他,许久许久,最后爆出一阵笑声。 「什么嘛!哲宇,你不能这样哦!不要以为在圣诞节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就不会生气,快点道歉吧!不然的话就不理你了哦!哈、哈……」她笑着,却发现连她自己都无法忽视笑容中的牵强,只得放弃偽装,任由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被一览无遗。 「为什么……离婚?」她的语气很虚弱,眼神也充斥着绝望,整个人脆弱得彷彿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却还在乞求他的答案。这样的她让他不忍,却比谁都明白,他没有安慰她的资格。 他的痛不比她少,然而他深信,唯有放手,她才有办法回到从前、做回那个充满自信的言蕙萱。 「我只要你快乐。」他僵硬地回答着,努力克制拥她入怀的衝动。 她沉默,眨了眨眼睛。 泪水滴落到地板分散掉那一刻,她的心也碎了。 「我已经约好律师了,后天就上律师楼签离婚协议书。」他边说边走向门板,就差那一步,却发现自己无法洒脱地离开,无声地苦笑,他低声遗下一句,「晚安。还有……圣诞节快乐。」 房门被关上,他和她的世界也从此被分隔开来。她看着那道沉色的门,终于承受不住,跪坐到地上崩溃痛哭。 笨蛋……没有你的圣诞节,怎么可能快乐? *** 一切都是机械式的。机械式地起床、机械式地出门、机械式地上车、机械式地上楼、机械式地坐下……直至律师把笔及协议书移到她跟前,她才恍然回神。 她眨眨眼,速阅了一遍离婚协议书的内容,然后爽快地在协议书下方的横线上签上她的名字。 这大概是最后了吧?看着两个并排在一起的签名,她不由得想着。 律师把协议书放进公文袋,转身走到办公桌,把袋子放到其中一个抽屉:「那么,我现在宣佈,两位的离婚正式生效。」 「嗯。」谢哲宇淡淡应了一声,而坐在他对面的言蕙萱则是什么都没说,仅仅站起来,朝谢哲宇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明天就会搬出谢家。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拋下这句话,她快步离开了律师楼,一直到关门那刻为止,她也始终没有回头,彻底忽略谢哲宇热切的目光。 他收回视线,也直起身来,简单地朝律师点点头以示感谢,然后紧随她之后走出了办公室。 律师坐在旋转椅上,微微摇头。 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这对夫妻有多么爱对方,但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愈来愈不懂得经营婚姻之道了。 *** 回到她当日买下独居的小别墅里,她四下张望,发现除了些许灰尘外,这里并没有多大改变。大概是妈间中也有到这里来整理整理吧。她想。 她和谢哲宇离婚的事情,她还没对家人提起,谢哲宇亦答应她暂时保密,省得父母一个劲地追问。 现在的她,已然承受不起任何人的关心了。 她没有哭,纵使她真的很想哭,但她能做的,只是躲在房里,不发一言。 离开了谢家、离开了他,她又回復孤身一人。虽然她一再刻意逃避小晴的劝诫,最后还是逃不开分手的命运。也许是他们无缘,注定……只能分开。 她爱他,因为那样深爱,寧愿承受委屈也要留在他身边;他疼她,甚至在不再爱她的时候,还向她施捨温柔。 他说,他要她快乐。可是她清楚,那只是他不爱她的藉口而已。 爱情,怎么那么脆弱──轻易被婚姻击碎。 她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看着平摊在眼前的相簿,微微一笑。那笑里含着多少苦涩与无奈,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相簿的右页只放了一张4r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和谢哲宇相偎着,他脸上满是宠溺,而她则掛着自信的笑容。 那时候的他们多么幸福,才一年多的时间,便已全变了样。 伸手翻开另一页,视线触及上方的照片,她愣住。 那是一张谢哲宇为她抹去嘴角的雪糕屑的照片。 他为她做的一直都很多,她从来只是被动承受,连一句我爱你、甚或一句谢谢都没说过。时间日渐消逝,她渐渐忘却了那份感动,更忘了宣之于口。而如今,她已永远失去了说爱他的权利。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再爱她的吧? 因为再也没有耐性,等她感动、等她说爱。 眼睫一眨,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落下。 原来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遗忘了,那份弥足珍贵的感动。 手机铃声驀然响起,她的眼神逐渐回復焦距,微微倾身,拿起放在床角的手机。 冷光屏上赫然闪动着一个名字──夏芷雨。 夏芷雨是她从前的经纪人,名字很是诗情画意,但若从名字去判断她的行事为人,你绝对会错得离谱。她是个果断精明的角色,身为英恆娱乐的金牌经纪人,她旗下的艺人都是天王巨星──当然,言蕙萱是个例外,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表明了,她只想当个二线演员,赚点生活费过日子就好。 在她告诉夏芷雨这点之后不久,她的经纪人就换人了。夏芷雨就是这样,注定无法成材的东西,她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事到如今,夏芷雨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恆量再三,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以她跟夏芷雨相处得来的经验判断,若是她不接电话,后果绝对会比你所能想像到的更严重几十倍。 才刚把手机移到耳边,夏芷雨的声音便已传来。 「蕙萱。」 「嗨,芷雨姐……」她有些胆怯地打着招呼。在夏芷雨面前,她往往自信不起来。因为无论是外貌、性格、地位,她都不及她。因此,她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夏芷雨甘心居于幕后,而不现身幕前,当个闪耀夺目的巨星──就好像她所训练出来的那些艺人一般。 她曾经这样问过她,然而夏芷雨并没有回答,只是一仰头,领着她到下一个工作地点去。知雨莫若她,她深明她的这种举动,正是说明她不想答话。而夏芷雨不想说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逼她说出来的。 「我知道你已经离婚了。」夏芷雨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得言蕙萱当下三魂不见了七魄。 「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她想这样问,却忽然发现这问题是多么的愚蠢。夏芷雨的人际网络是多么的广泛,她若想得到某些资料,还有得不到的吗? 夏芷雨没理会她只说了一半的问话,只续道,「我要你出演新剧〈幸福在对街〉的第二女主角。」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任由夏芷雨在电话那头继续连珠炮般发言。 「蕙萱,你是我所训练的艺人中,最不成材的一个。我知道你只想平平凡凡地过日子,也从没有要当偶像的野心;但你现在没有选择了。你不想依靠家人,那你要怎么生活?谢氏企业的版图那么大,你到任何一家店铺工作,只要报上你的名字,你『前谢少夫人』的身份便会曝光。」 「……」她无从反驳,因为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找你担任第二女主角,也是没办法的事。原本的艺人出了车祸,要休养三个多月,而新剧很快就要播出了,戏份颇多的第二女主角也难以找临时演员代替,只能另找人出演。这剧很受注目,一般艺人难以代替。蕙萱,只要你想,你一定可以成为最吸引观眾眼球的新世代偶像,只是你从来都不想而已。我可以替你捏造一个身份,重新出道,并保证每个人都查不出你的底细。当然,你就瞒不过你的家人跟朋友了,但我相信你可以让他们为你守口如瓶吧?」 「我……」 「好,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到我的办公室来签约,顺便把〈幸福在对街〉的剧本拿给你。」 语落,夏芷雨瞬即掛了线,言蕙萱完全没有拒绝的馀地。 也许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不容许她有拒绝的馀地。言蕙萱苦笑。 Chapter 15 初遇 就是这里了吧。拍宣传照的地点。 她站在摄影棚的门口,深吸口气,小声地对自己说了声加油,这才推门而进。 摄影棚里的每个人都很忙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她下意识地寻找夏芷雨,却是遍寻不获。 叹息一声,正要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一个绑马尾的娇小女生却突然衝到她面前,把几个硬币放到她手心里,小嘴一张一合,说话速度之快,让她几乎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能勉强听到她好像是要求自己代她去买饮料给谁。 张口正要解释自己的身份,那娇小女生便已绝尘而去,且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她无语地看着手中的硬币,只得认命地站起身,当跑腿小妹去了。 立在饮品机前,她努力回忆娇小女生说要买的是什么饮料。 「啊啊!算了算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是跑腿的嘛,买错了也不是我的错!」思及此,她随手按下雀巢咖啡的键。 然后在拿起饮料的那一刻,她才猛然想起,那是谢哲宇最常喝的饮料。 原来他对她的影响,已经如此根深蒂固了…… 他的温柔、他的微笑、他的宠溺,早已让她沉沦得无法自拔,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怔怔看着手里的咖啡,眼泪就要落下之际…… 「小姐,可以把咖啡给我了吗?我等着耶。」 她霍然回神,下意识地把手中的饮料递过去声音发源处。然对方接过后,她才醒觉,那似乎、可能、应该,不是买给眼前这男生的饮料耶? 「先生,你怎么知道这是给你的?」她也只是受人之託啊。 「我亲眼看着小娇把硬币塞给你的呀。」男生笑瞇瞇地回答着,又灌下一口咖啡,也不知话里是真是假。 张口正要继续质问,电话却在此时响起来。她掏出手机一看,夏芷雨的名字正在冷光屏上欢欣跃舞。她叹息一声──之前也说过,不接夏芷雨的电话,后果会比你所能想像的更严重几十倍。所以,她只能放弃争执,相信男生的一面之词。 「如果你说谎,我之后会找你算帐。」她毫无说服力地拋下这句话,转过身接起电话,并快步走回摄影棚。 「是的,芷雨姐……」 她的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下还在原地微笑的他,和刚被他强抢而去的雀巢咖啡。 他看着手中已被他快速ko掉的咖啡,唇边的笑容始终没有卸下:「挺有趣的女人,是吧?」 *** 回到摄影棚里,言蕙萱发现工作人员还是一样的忙碌,而且似乎还比刚才加添了一份焦急。 她看向夏芷雨,结果却望到后者正在责罚一个女生──正是刚才差她去跑腿的娇小女生:「不见了?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你是怎么办事的?」 「对、对不起……刚才摄影师一直叫我去做事,我都忙不过来了,一时间没注意……」女生的模样看起来都快要哭了,夏芷雨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言蕙萱摇摇头,苦笑一声。真难得看到芷雨姐这么焦躁的样子,明明知道只是骂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却不去寻找解决方法,而在这里对这娇小女生「眷恋留连」──这实在不是夏芷雨的作风。 她踏前一步,拍拍夏芷雨的肩,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芷雨姐,发生什么事了?」 夏芷雨回头看见她,稍为缓了缓自己的语气,「男主角失踪了!」 言蕙萱有些意外,却还没到惊惶失措的程度,只冷静续问,「会不会只是去洗手间?」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可是从发现他失踪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分鐘了,他还没回来……」回答她的是那个被责骂的女生。过于焦急的她似乎没发现言蕙萱正是被她差去买饮料的人。 「现在离开拍只剩五分鐘了,你说要怎么办?」夏芷雨再次发话,神情既愤怒又威严,瞬间又把女生吓得差点流泪,「为了提升这剧的知名度,我还安排了记者到场,打算拍完照后让谦做个访问……现在好了,访问开不成,倒让记者有八卦写!」 「对、对不起……」女生唯唯诺诺地道歉着,梨花带雨的容貌让言蕙萱都心怜了。张口正要说话,摄影棚门口却传来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 「哎……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 在饮品机前曾与她有一面之缘的男生,此刻正掛着舒心而轻松的微笑,缓步走进摄影棚里来。 再看娇小女生,原本恐惧的表情已换上大喜过望的惊喜,脸颊甚至还在加添新的泪痕,似乎是喜极而泣了。 真是个爱哭的女生。言蕙萱满头黑线。 从女生的表情转变和夏芷雨的放松神情中,她轻易得知,眼前这男生,就是引起失踪这轩然大波的男主角。 「我只是觉得太闷,出去绕一个圈……怎么大家都这么紧张?」男生一脸无辜,彷彿全然不明白自己的擅自离开会造成的影响。偏偏夏芷雨完全没有责罚他,只是让他快快归位──这男生的地位真的有这么高,连夏芷雨也要敬畏三分?言蕙萱想着。 安成谦。她悄然把他的名字记在心底。 *** 在剧中,言蕙萱所饰演的是女主角的朋友,为了挚友的幸福而隐藏自己的感情,只在远处观望他们的幸福,什么都不愿奢求。 为了表现这角色的悲哀,摄影师要求她拍一张她看着男主角远去的背影流泪的照片。她点点头应允下来。 从加入演艺圈到现在,虽然都是演配角,但在训练班时,随时哭泣的功力还是存在的。所以这一幕对她而言,其实难度不高。 只是她没想到,当她看着他的背影,竟莫名地想到谢哲宇。那个已然拋下她,离她远去的男人。 就在那一刻,眼泪不能自制地落下,乃至,再也无法抑止。 「cut!goodtake!」 她听到摄影师的称讚,也听到夏芷雨鼓励性的拍掌声,可是眼前一片朦胧,她完全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 她满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来无法忘记他。这教她,情何以堪? Chapter 16 走红 〈幸福在对街〉播出后,收视率不断攀升,不只因为剧中主角是现时红透半边天的安成谦和任雪乔,更因为剧中的第二女主角、备受注目的新人──顏萱。 一出道便接拍这被英恆娱乐高度重视的电视剧,可见她所受之重视。而且虽然她出道的年龄在演艺圈而言偏高,外表却是毫不逊色,甚至比被喻为英恆女王的任雪乔更胜一筹;再加上她精湛的演技,更是赢得了大票观眾的心。据说,<幸福在对街>播出结局那一天,全台湾三分之二的女生都哭了,只为她始终得不到结果的爱情。当然,这是不完全统计,未经证实。 就这样,顏萱靠着〈幸福在对街〉一举成名,成为了一线红星,广告、新剧、代言人等种种邀请接踵而来,让她几近应接不暇。 面对这种情形,顏萱只能苦笑。该说是夏芷雨神通广大呢,还是她以前真的太不争气?竟然没有任何观眾甚或传媒发现,她就是一年多以前的二线小演员、曾经的谢太太,言蕙萱。 夏芷雨信守诺言,为她捏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在大眾的认知里,顏萱是个在贫穷人家长大的小姑娘,近年父母双逝,逼不得已下毅然投身演艺界,也算是一圆父母对她的期望。 这是夏芷雨发放给大眾的故事,然而现实中的她,远没有那么伟大。其实她仅仅只是,想藉着自己的知名,让自己不至于在他记忆里完全消失而已。 她很自私,也不愿否认自己的自私,只因,那自私,原是来自对他的爱。 不过,〈幸福在对街〉的播出,不仅仅为她带来知名度,却连带緋闻都招来了。 至于緋闻的男主角,自然是同样有份演出剧目,私底下也和她往来甚篤的安成谦。 至于和他传起緋闻的原因,就要归究于安先生的死缠烂打了。 自她重新出道以来,安成谦一直对她表现出高度的兴趣,甚至不只一次在她面前指出,她是个相当有趣的女人;而她的回答,往往是白眼一双。 她也从不气馁于她的冷眼相待,只是依然三不五时出现在她附近,间中送上一杯咖啡或奶茶。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他的存在了。当然,是作为朋友的存在。 身处演艺界多年,她当然清楚,圈中人大多不怎么与家人以外的圈外人打交道的。因为只要和他们有什么交流,传媒马上就会闻风而至,那个圈外人从此也就不得安寧了。 也因此,她只能压抑着自己想找端木晴的衝动,一遍又一遍把泪水往心里吞,然后掛起笑脸,重新面对大眾传媒。 在这个只能笑脸迎人、连真实感情都不能拥有的演艺圈里,唯一能让她感到稍为轻松的人,就是安成谦。 她从不会向他多说什么,往往只是听他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便已不自觉的笑了出来。安成谦就是这样一个人,轻而易举地让任何人在他的舒心微笑下放松自己,继而喜欢上他。 要不是自己心里已经住了个人,她一定也会爱上他的吧。她想。 坐在咖啡厅里,安成谦看着不知神游到何方的她,却没有出言唤醒,只是端起自己的蓝山咖啡,小吮了一口。 嗯,有点苦涩。就像他的心。 认识她已近半年,他对她的感情也从一开始的好奇加深到淡淡的喜欢,虽然她对他总是不太多话,但他相信自己已足够了解她──至少,了解她有太多不能说的悲哀。 他明白,如果她不说,那一定就是非常重要的秘密;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知道。但同时,他却又比谁都清楚,假如她说了,他们大概就无法再维持现在的关係了。 换句话说,他们之间,也就仅止于此而已。再也无法要求更多。 *** 谢氏企业总公司。 一向公私分明的谢哲宇,在下午三点的办公时间,竟然在他的办公室里,公然翻阅杂志! 送公文的秘书震惊得无语,然后在自家总裁的一个冷眼扫荡后,迅速溜了出去,传播八卦去了。 而事实上,谢哲宇也不想这样浪费办公时间,但他实在是无法无视这本杂志。 杂志的封面是一所咖啡厅,当然,这并不是一本介绍咖啡厅的美食指南,而是一本极为普通的八卦杂志,所以,重点并不是咖啡厅,而是咖啡厅里的一男一女。 就算他几乎从不留意娱乐圈的新闻,他也无法不认识这二人。男的是现时红透半边天,甚至还谣传他即将进军荷里活的安成谦;女的,正是安成谦现时的緋闻女友、曾经属于他的,言蕙萱。 看着封面里似乎相处得很和谐的二人,他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心痛。 萱萱,你是否已经找到你真正的幸福了? 低叹一声,他把杂志放回抽屉里,正想再度埋首公文,敲门声却响起。他漫应一声,并无抬头,直至高跟鞋的声音完全静止。 「什么事?」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宇。」 听见母亲的声音,他霍然抬眸,果然看见自家母亲微笑着站在他面前。 他连忙丢下公文,走到母亲面前,又忙着给她预备椅子,一时间慌张得不知所措:「妈,您怎么突然来了?」 谢母优雅地叠起双腿,也不和儿子东拉西扯,一针见血地直奔主题:「宇,你离婚也半年多了。」 谢哲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默然点头。 是的,已经半年多了,只是他刻意忽略时间的流逝而已。 谢母不理会他的静寂,只续说,「那你也该找个新妻子了吧?」 他一怔,全然没想到母亲会在这时提起这事,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已经有好几家企业向你爸和我暗示,想把女儿嫁给你。但我个人认为,还是依莎贝拉这孩子最好,家族企业庞大,人又乖巧……」 「妈。」谢哲宇打断她,「我不会娶萱萱以外的女人。」 「什……」 「我和萱萱离婚,并不是因为我不爱她,而是我太爱她了。我无法想像自己能遗忘她,也相信自己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就算有天忘了她的容貌,我想我始终会记得,曾让我爱得死心塌地的那个女孩。」他决断地说着,转身返回自己的沙发椅,「而且,依莎贝拉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 他打开某格抽屉,把早已准备好、却未有机会公佈的资料递给谢母:「这是你的宝贝乾女儿所做过的『好事』,慢慢欣赏吧,母亲大人。」 谢母翻看了好一会儿,随即脸色铁青地离开了总裁办公室。谢哲宇知道,母亲短期内都不会再来找他谈论再婚的事了。 看着这些年来一直放置于他书桌上,那张照有言蕙萱的笑容的照片,他的眼眸里再度蕴涵无限的深情。 这是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拋弃了她的他,所能给她最好也是最后的礼物了。 Chapter 17 在意 深夜时份,她待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小别墅里,和往常一般,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却似乎又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一样。 都这么久了,还是无法习惯,没有他的夜晚。离开他以后,多少个晚上,她仅仅只是闔上眼帘,眼泪便已决堤,只因回想起他温暖的怀抱。 也许该到此为止了,在自己挣扎了这么久之后…… 其实安眠药就在她床边的抽屉里,可是她实在懒得去取。反正,从此以后,也再没有睡不着的时候了。 不知道会不会因为睡太多,反而很想醒来呢?她有点好奇地想,却又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失去他的世界是那样的单调,她怎么可能想起来面对。 正在胡思乱想间,置于床头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侧头望了望,那是个很熟悉的名字,属于这半年多以来,陪伴她度过多个寂寞的日子的人。 正是,安成谦。 犹豫半刻,她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 才刚按下通话键,他含笑的声音便传入她耳中,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嗨,我刚赶完通告,你睡了吗?」 「……」她没说话,只用微弱的呼吸声回应他。 「你睏吗?不睏就跟我聊聊天吧!我现在还没回到家,不找点事做做,我怕我还没回到家就已经睡死了……」 他的语气很可怜,她却仍是沉默,并不同以往一般笑着骂他无聊。他这才感到有点不对劲。 「萱萱?」他唤她,而她在电话那端,听到那熟悉的呼唤,忽然有些鼻酸。 原本是以为他不会左右到自己的决定,所以才会接电话的……可是听到他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她,却又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从前──那从来对她影响太深的从前。 曾经,他也这样呼唤过她…… 来不及掩住自己的口,一声哽咽便已溢出,亦准确无误地传到安成谦耳中。 「萱萱?」他有点惊慌,「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谦……」她终于开口,不再隐藏自己的虚弱,「对不起……我以为自己可以的,我以为自己可以站起来的……可是我终究还是不行……所以,对不起……」 语落,她掛断电话,全然不顾安成谦在那头的大呼小叫,只是抬眸看向房间的天花板,再度沉沦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安成谦是她很重要的朋友,她不能什么都不对他说就这样离开;可是,也就如此而已。 她能为他做的,就仅仅如此而已。 手机不断地叫嚣,她却再也没有接起,只是无言对望天花,任由左手手腕的血滴下。 一滴,又一滴…… *** 再次睁开双眼时,她便知道,自己没有死。而救了她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昨晚和她通话过的、正睡在她床边的安成谦。 她觉得喉咙有点乾,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无任何动作,就只是静静地瞅着身旁的他。 然而,也许是本身就睡得不甚安稳的关係,他在毫无骚扰的情况下,还是醒过来了。当他睁开那双因睡眠不足而夹带着红丝的灰眸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直盯着他看的她,那专注的眼神把他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萱萱!」他的声音明显带着安慰与感动,然后下一秒,他便抓起了她还掛着点滴的手,握得紧紧的,甚至还带着微弱的颤抖。 看来她的自杀对他的震撼可真不少哦?她想着,却还是默然。 「萱萱……我本来并不想逼你说的。」他无视于她的沉默,再度开腔,「可是我真的很需要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你如此想不开?」 「……」 「就算你不说,我还是会去查清楚的。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听你亲口说。」 「……谦。」她盯着他,神情淡然却认真,「我可以……相信你吧?」 *** 事隔多月,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阴霾了。就算无法忘记他,也至少不会为他心痛得死来活去──就算,半夜里,还是会暗暗落泪。 可是,依莎贝拉仅仅只用了三分鐘,便把她的以为,全数击垮。 「呵呵呵呵呵……」 当依莎贝拉的尖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时,她曾有那么一秒,想立即掛断电话。然而,依莎贝拉随即说出了那个她相当介怀的名字。 「言蕙萱……哦不,该叫你顏萱才对吧?怎样也好……难道你不想知道谢哲宇的近况吗?」 「……」她在那一瞬间握紧了手机外壳,呼吸声也在剎那间变得沉重。 「当然,作为世界企业第一继承人、谢伯母的乾女儿,我知道的消息,怎么可能跟那些八卦杂志和财经报纸一样呢……」 依莎贝拉语速之缓慢,让她几乎恨不得捏死她算了。她根本是故意吊她胃口! 「你要说不说?我很忙。」她努力装出无所谓的语气,却还是捨不得掛掉通话。 「哦好啦……我知道顏萱小姐忙着跟安先生传緋闻,当然也知道背后的原因……我就直接进入重点,不浪费顏萱小姐的宝贵时间了哦。」 言蕙萱浑身一震。 是的,安成谦和她的緋闻,很大的原因是安成谦对她的纠缠,却也无可否认,她也有促成这些緋闻的意愿,否则,那些八卦杂志跟周刊并不可能传得那么张狂──至少,只要她开口,夏芷雨一定会竭力制止。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希望他对她,至少还有一点点的在乎。 依莎贝拉彷彿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话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只是咯咯地笑了几声,「不过我想,顏萱小姐可以不用花费那么多时间跟安先生传緋闻了,谢伯母刚刚已经答应,要让我和哲宇结婚了。」 轰! 假如说,刚刚依莎贝拉的所有话都是地雷,那现下这句话显现就是导火索,瞬间把她炸得体无完肤。 原来,不管他是不是还在乎她,她对他终究还是很在乎……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掛掉电话的,她只晓得,当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拿着美工刀往手腕划下去了。 Chapter 18 如何 隔天,当红演员顏萱为情自杀的消息,瞬即传遍了大街小巷。 各样猜测在杂志报纸上写得天花乱坠,每个猜测都不一样,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发展,却从没有人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理应最清楚事实真相的,顏萱的緋闻男友、也是救顏萱于生死一线的安成谦,却始终三缄其口,以沉默应对一切提问。 社会大眾是善忘的,才隔了一阵子,别的娱乐新闻便遮盖了顏萱自杀的谜团,再没有传媒去探讨她自杀的原因了。 然而,有个人却一直没忘。 他没忘、一直没忘,她的自杀带给他多大的震撼,他一直都没有忘记。 安成谦不是她的幸福吗? 她现在不幸福吗? 他好想问她,却又比谁都清楚,他没有那个问的资格。 于是他强逼自己日日夜夜的工作,工作工作再工作,忙得连一点点空间时间都没有,唯有这样,他才能压下想见她的慾望…… 回到房里,他扔下西装外套,闭上眼倒在床上,却发现自己睡不着。 真是够了。 他烦燥地伸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翻找着安眠药。但安眠药没找到,却让他发现一样东西。 他拿起那份薄薄的公文袋,黑眸里有着浅浅的疑惑。他怎么从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公文袋? 下意识地,他打开袋子,取出了里面的几张纸,却发现了那个,她一直隐瞒着不让他得知的秘密。 他完全反应不过来,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衝出了房间。 而那张被言蕙萱遗留下来半年,也被他忽略了半年的抑鬱症确诊书,也就这样飘落在地…… *** 他以为她了解的。 他一直以为她了解的! 分开是为了她好,为了她能更幸福。他们明明比谁都爱对方,但事实已经逼得他们不得不分开了。唯有放手,才能让她回到从前──那个快乐无忧的从前。 『喂,我们还没举行婚礼的啊,你怎么就先跳步骤给我戴戒指了?』 『我相信你。』 『……谢谢你。』 『哲宇,这里真的很漂亮。』 『所以我之前都不美囉?』 『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你陪我一起过就好。』 她一直在变。 总是笑着任性地要他给她好多好多东西的萱萱,从什么时候起,要求变得那么微小了?到了最后,她竟然只求自己的陪伴。 明明比谁都害怕会失去他…… 想到在离开律师楼时,寧死都不回头看他的她,他有点心疼。 他知道她一定红了眼眶,却还在故作坚强。可是他没有拉住她,因为他满以为她是明白的。明白他们其实还相爱,却不得不分开,所以才会哭。可是原来,她不明白。 她一直都误以为他不爱她了。 一定是我近来太忧鬱了,宇才疏远我的吧……都这病啦……什么抑鬱症,我才没病呢。如果我总是这么低落,如果我无法坚强,宇就不爱我了…… 诊断书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交叉,还有以上的语句,很幼稚,却也让他心疼。 她一直在故作坚强。 一直强逼自己要坚强。 她的不安那么深,却始终微笑着站在他身侧。只为他的爱。 她甚至还傻得以为,他待她的冷淡是因为她的改变、她的低落,因而强逼自己强顏欢笑。其实只要她是她,他便会义无反顾地爱她了。 不为什么,只因她是言蕙萱。 他们谁都误会了对方。他自以为是地放走她,自以为那是她要的,自以为那是她的幸福,自以为她会得到幸福! 原来他一直忘了,唯有他们是相属的,他忘了不她,无法去爱别人,而她又何尝不是? 明明谁也离不开谁,为什么要分开…… *** 当谢哲宇出现在演员休息室的时候,全部人都是一脸惊讶。 作为谢氏企业的现任总裁,他的脸孔对在场的人来说,并不陌生。但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唯有坐在角落的安成谦,毫不惊讶地对上他的视线。相对谢哲宇的慌乱,安成谦可说是相当冷静。 冷静得不寻常。 「可以……谈一下吗?」 谢哲宇没说话,但安成谦从他的眼神里轻易地读到这讯息。他頷首。 他们没有到别的什么地方,就只在休息室里谈,只是安成谦拜託经纪人安排其他人到别的地方休息,好给他们单独谈话的空间。 「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安成谦的语气死气沉沉,完全没有镜头前那种星味,「在她自杀之后。」 谢哲宇浑身一震,挣扎着颤抖开口:「为什么……她会自杀?」 安成谦冷冷的眼神从化妆镜转向他。 「你认为……会让她伤心到伤害自己的人,除了你还会有别人吗?」 「听萱萱说起你们的事,其实会很矛盾。因为你会很快乐,又很难过。她说起那些事时,总是面带微笑,任谁都看得出她有多幸福;可是你又会同时为她感到悲哀,因为除了怀缅过去时,她几乎都不会笑了。」 谢哲宇喉头一哽,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始终还是爱她的,纵使她不相信。也因此,我才没有一拳揍死你。」安成谦续道,「但谢哲宇,拜託你醒醒吧。别再傻得以为放手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一段爱情,放手会更好──当每个人都还在爱的时候。」 语落,安成谦离开了休息室,再也没有理会他的反应。 陆陆续续也有些人进到休息室来拿东西,谢哲宇却是毫无所觉,就只是那样站在原地,愣愣地思考着安成谦的话。 『别傻了,没有一段爱情,放手会更好──当每个人都还在爱的时候。』 她没有过得更好。 她一直、一直都很需要他。 他却一直妄顾她真正的需要,自以为是地推开她…… 他想哭,却发现泪流不出来。 他们怎么会为不必要的担忧,错过了那么多…… 半年了。 多少个夜晚,他们克制着思念,默默等待天明。那些共同的、流在心间的泪痕,一遍遍滑下来,压抑着回头的衝动…… 他转脸,看向窗外的阳光普照,红红的眼睛下,竟是清晰可见的微笑。 错过了这么久、误会了这么多,真的够了吧。 也许他们该学会拥抱,那原本就不曾离开过的幸福。 Chapter 19 挽回 事隔一月,为了处理事后馀波而消失了好一阵子的夏芷雨终于再度踏足言蕙萱的病房,自信的步伐未变,气势也依然未减一分一毫,似乎未因处理其自杀馀波而受到分毫影响。 言蕙萱转过头看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并等待她的吩咐。 一个月了,事情也淡化了,大眾已经能用比较客观的角度来看事情──是解释的时候了。 「蕙萱。」夏芷雨唤着她的名字,并信手关上房门,俐落地于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正如她一贯的作风,「两天后出院,立刻召开记者会。公司已经给你预备好讲稿,记得不要多说……」 之后夏芷雨似乎还说了很多要她注意的事项,她恍惚记得自己不断点头,却是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径自在神游太虚。 把往事告诉安成谦之后,她整个人放松了不少。这些年来,她也实在自己一个人藏起来太多太多了,把总是独自承担的压力都说出来,真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可是如果你问她,这是不是代表她放下谢哲宇了?答案却绝对是否定的。 因为从一开始就说好了。 『言蕙萱小姐,你愿意嫁谢哲宇先生为你的丈夫,敬重他,顺服他,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与他在一起吗?』 『……我愿意。』 是的,关于那一年,他们说好的永远,她从不曾忘记。 就算他率先背弃了承诺。 她不知道夏芷雨是何时离开的,只知当她回过神时,病房内早已人去楼空,独留一室虚空伴随她。 她不由得苦笑一声。 真傻,其实自她和他离婚之后,她有哪一天不是虚空度过的?那又有何区别呢…… 不过该到此为止了。她已经虚耗了太多的光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怨自艾并不是办法,她要试着过得更好。 因为安成谦说了。 「我不懂这跟你自杀有什么关係。」听完她的叙述后,他说,「我懂你的难过,可是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你自己也好,你也应该过得更好不是吗?」 「……?」她微侧头,困惑。 「你应该为没有他的未来打拼,或者──虽然我并不很希望,为了将来有一天他能重新喜欢上重生的你,你都有努力活着的必要吧?」 *** 英恆娱乐方面非常重视是次记者会,多次透过夏芷雨及助手等人提醒她程序及讲稿等事宜。也难怪,毕竟英恆花了很多金钱和时间培育她,自然不希望付出全都付诸流水。 她个人当然也不希望其演艺生涯就此结束,毕竟,她在演艺圈已经有好段时间,就此与它阔别,她也实在不甘心。 于记者会中的发言,将会左右大眾对她的接纳程度,同时影响她的未来。 在保姆车上,夏芷雨仍是一派轻松的神态,而她本人看着窗外的风景,看似平静,心却随着车而飞驰。 公司给她的讲稿,自然不可能据实以告,当中含糊其词,把有可能会洩露她身份的关键词全都隐去,只留下一些懺悔、懊恼之类的道歉词,希望对社会大眾动之以情。 她并不介意这些,却不由自主地想到谢哲宇。他会知道吗?自己自杀的真正原因? 他从来都是懂她的,儘管并不了解得透彻。那么,他会了解到这一层吗? 一个转念,她又在心底无声地笑了──笑得嘲讽。 了解到又如何呢?他现在毕竟已经不爱她了啊! 怎么还没开始努力,便已经开始奢望了呢? 真傻…… 胡思乱想间,车子已然驶到记者会现场,夏芷雨不知何时已下了车,会场外镁光灯不断,让她猛然回神。她压低帽沿,尽量低调地进入会场。 甫进会场,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台上,寻找自己的位置,却看到了上方某个座位上,本不应出现于此的男人,她吓得当场止步,少不免引来许多议论。 与此同时,男人似乎也发现了她,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台前的麦克风处。 「大家好。」他低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会场。虽然知道不该如此,她却还是忍不住迷醉其中。 他的脸孔、他的声音,从来都是她戒不掉的毒癮啊…… 「我是谢氏集团现任总裁,谢哲宇。」他微笑,全然不介怀台下眾人回异的脸色,「相信大家一定很奇怪,为何这次记者会,我会在这里、甚至是由我来发言。」 她看到夏芷雨脸色淡然,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芷雨姐似乎并不意外?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深究,谢哲宇已再度发言。台下自然有好些工作人员要上前干涉,却被谢家的手下挡住,无从接近。 「我之所以在这里佔用记者会的时间,是为了向我的前妻,言蕙萱小姐说明一些事。相信大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只是在场见过言小姐的,大概并没有。」他的语气很平稳,不像说故事,更不像告白,让人猜不透他的用意,「但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见过言小姐。」 她觉得有点晕眩。 他要公佈真相?为什么?这之于他,有什么好处吗? 还未想到答案,他已经把那句呼之欲出的话宣之于口── 「顏萱,就是言蕙萱,我的前妻。」 全场哗然,镁光灯再度闪起来,对准台上的谢哲宇及台下愕然的她。而她,依旧未能言语。 「既然介绍完毕,那就进入正题吧。」语落,他离开了麦克风,缓步走下台。谢家的手下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心翼翼地挡住周边的工作人员。 最后,他在她面前站定。 他的脸上掛着她最熟悉、也最让她不解的温柔笑容。 「萱萱,回家吧。」 她抬眸看他,没有说话。但知她者如他,他当然明白她复杂的眼神所想表达的意思。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很爱你。」他依然微笑,说出了那句她一直期待、却又不敢期待的话。 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被身旁的夏芷雨拉着。她慌乱又疑惑地对上夏芷雨的视线,却只看到后者眼中的恬静。那份恬静轻易地安抚了她,也让她重新冷静下来,继续聆听他的话。 「萱萱,安成谦说过,你一直不相信我还很爱你。我不怪你,因为那是依莎贝拉还有你的病情催逼你的。」 听到「病情」二字,她全身一颤,差点要挣脱夏芷雨逃离现场。 「不要紧张。」他弯身,笑着吻吻她的脸颊,一如昔日的宠溺,「我不会因为你的病就不爱你──何况,是我的疏忽才会造就你的病。」 说着,他忽然就地跪了下来,吓得她瞪大了眼睛,反射性地要伸手扶他起来,他却甩开了她。 「萱萱……嫁给我好吗?给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婚姻,再一次的机会。」 闻言,自踏进会场后始终保持沉默的她终于大哭出声,整个身子扑前就抱住了还跪在地上的他。 「我有不点头的理由吗?」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但还是听得出当中的调皮成份。谢哲宇微微一笑,闭上眼睛,也伸出手来回拥她。 他的萱萱,终于回到了他的怀抱。 Final Chapter 幸福 事后,她向大眾公佈了真相,并为隐瞒自己身份一事致歉。各界回响不断,她却再没有留意,只是丢下所有的事情给芷雨姐处理,跑去和谢哲宇一起过他们的二度蜜月。 说到夏芷雨,她不得不说,芷雨姐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表面上,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只是持续替她接工作、接广告,把她当作一个赚钱工具;可事实上,她把所有事都看在眼底里,甚至还悄悄联络了谢哲宇,让他在记者会会场上演了那么一场好戏。 她就说嘛,当天的芷雨姐,冷静得不寻常。 当她在谢哲宇口中得知这件事后,她马上跑去找夏芷雨问为什么。那时候,夏芷雨只回了她一句。 「在演艺圈工作的人,必须没有牵掛,那才能无所忌惮地向前衝;而你,明显缺乏这种勇往直前的勇气。」 虽然她说得很冷漠、很不以为然,但于当时言蕙萱已经明白,芷雨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于是她仅仅只是微笑,在已渐渐离开她视线的夏芷雨身后,留下一句话。 「芷雨姐,谢谢你。」 再婚的事,言家人自然是不反对的。只要女儿快乐,他们就可以了。而谢家方面,似乎因为依莎贝拉事件对她存有愧疚,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对声音。 谢哲宇曾提出搬出谢家的问题,反正他们也不是没有房子──要知道,他们第一次结婚时预备好的新居,过了这么久还没住过呢!可是言蕙萱却极力反对,她认为谢母已经因为惭愧而对她作出了很多退让,不能再把她的儿子从她手里夺走。 虽然他一再解释,那并不算夺走,只是不再常待在家里而已;但她还是不同意。对于她莫名的强硬,他也只能屈服。 事实上,她只是很希望修补和谢母之间的隙缝。过往的她们有着太多的误会,加上依莎贝拉从中作梗,他们的关係才会那么恶劣。说到底,她也是哲宇的母亲,她并不希望和她闹得太僵。 而她的努力也没有白费。上个星期,她俩在楼梯「狭路相逢」时,她似乎看见谢母朝她点了下头。 原本有望成为一代巨星的顏萱迅速殞落,不到一年,人们已完全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她并不介意,甚至对这样的结果乐见其成。毕竟她现在已为谢家人,常上娱乐版头条也不太好,会影响谢氏企业的形象嘛。 她只有和安成谦保持联络,却也不敢太常找他。因为每次她说约了安成谦,谢哲宇的脸都会臭得跟什么似的,还会跟她大闹一场,逼得她把约会的时间一再缩短。 不过幸好,她退出演艺圈不久,安成谦就找到了正式的女友──同为圈中人的任雪乔。八卦杂志及报纸铺天盖地的宣传,总算让谢哲宇卸下防备心,不至于把她和安成谦的聚旧时间缩短至半小时。 为免弥补她不能找安成谦间聊的无聊,他三不五时把端木晴请到家里来,这才让她停止了对他的碎碎念。 「虽然曾经失落过,但你总算是抓住自己的幸福了。」坐在谢家的沙发上,端木晴欣慰地说着──纵然她的脸还是一贯的木无表情。 她认同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微隆的肚子。 就是这个孩子,让他们逼不得已地中止二度蜜月,急急跑回台湾来安胎。这当然是麻烦的,但他们并不介意。因为……这是因为…… 这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们幸福的确据啊。 「小晴,谢谢你。」 端木晴抬头,眼底浮起了一丝疑惑,想要询问,却见言蕙萱扬起笑容──那是久违的,在过去曾一度消失在言蕙萱脸上的笑容: 「关于我爱他这件事,我已经不再怀疑了。」 因着端木晴的提醒,她才能及时发现自己的迷失,不至于丢失了最初的自己。 从前的他们太自信,自以为只要相爱便能跨越一切,总是胡乱猜测对方的想法,才会导致婚姻失败收场;而如今,他们学会了坦言、学会了维持婚姻的方法,终于再次抓住了幸福。 而她深信,这一次她抓在手里的幸福,将不再是泡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