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对不会哭》


 1 神奇的那个人

    让她觉得那个人很神奇，是在那个时候。
    「哇啊！超噁心的。」
    「画的全都是些负面的东西。」
    「对啊！还有眼睛什么的，很可怕啊！」同学们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班上的男同学恶作剧地打开蓝雨阴落在抽屉里的画簿，展示在黑板前。同学们都压低声量，议论纷纷。
    夏晴里拉开班级的门，热情地打招呼：「大家早安哪！」察觉到课室内异常的气氛，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巧慧一把拉她过去，用手指指着黑板的方向。
    晴里顺着巧慧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被摆在黑板前的画册。上面画的是一颗凸起的眼球。眼球佈满血丝，鲜红的血泪从眼眶流下。
    「哗啦。」班门被拉开，走进来的是蓝雨阴。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展示出来的画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沉默了几秒鐘，雨阴走向前，拿起画册，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好，再也没有其它反应。就连一句话也没说。
    巧慧打了个冷战，「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真的……好奇怪……」
    就算他没有追究，但是晴里觉得，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做错的毕竟是班上的同学，她认为有向他道歉的必要。
    晴里深吸一口气，走到角落的那个座位前。
    「晴里，你在做什么？」巧慧小声地叫着她：「别做傻事，快回来！」
    晴里没有理会巧慧的叫唤。她与雨阴对视，开口：「我代表班上全体同学向你道歉，请你不要生气。」说完，她九十度鞠躬。
    同学们顿时寂静了，课室马上变得鸦雀无声。他们屏着呼吸，等待着雨阴的反应。
    雨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冷漠地回答：「你不用道歉。我完全，不介意。」
    晴里一怔，抬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没有刁难她，也不记仇，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呢！
    他果然，很神奇。
    ???
    雨阴觉得班上有个很神奇的女生。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个地方就像被施了魔法般变得阳光明媚，笑声连连。
    与他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所谓‘人如其名’。夏晴里，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就是快乐、活泼、开朗的。跟她的性格十分贴切。而他的名字，蓝雨阴。充满着忧鬱、悲伤、寂寞的感觉。
    也许在他们出世时，他们就注定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早上好，蓝雨阴同学。」甜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弯得如新月般的笑眸。是她。也只有她会这样跟他打招呼。
    雨阴顿时变得不知所措，但这心情却没有被表现出来。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于是盯着桌面轻轻点头。
    晴里因为得到了他的回应，心情变得欲朗。
    「这个人怎么那么不领情。」巧慧把晴里拉拢过去，斜眼瞪雨阴，对晴里说：「晴里，你不用跟他打招呼啦！你看，他那什么态度！连面对着别人说话的基本礼貌都没有。」
    雨阴抬头，投来了冰冷的视线。
    「噫……」巧慧立刻禁声，倒抽了一口气。
    晴里急忙打破尷尬的局面，笑着对巧慧说：「雨阴哪里不领情了？你看到的，他有点头吧？所以说，他可能是太害羞了不好意思瞧我，因为我长得可爱貌美嘛！你说对不对啊？」她摆出个可爱的姿势，做出结论。
    「对不对啊你头！超自恋狂！」巧慧被她逗笑了。
    「嘻嘻！」晴里双手搭在巧慧的肩膀上，半按摩半着推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晴里回眸，对着雨阴微笑点头致歉。
    雨阴凝视着她，久久都离不开视线。他用无表情的脸孔隐藏住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2 画里的少女

    有一天下课时间，晴里和巧慧用完餐，正准备回班时，班上的同学突然迎面而来。他们看起来很慌张，像见到了鬼似的。
    晴里还未来得及问原因，她和巧慧就被他们强行拉到了学校的后花园。
    「放开啦！你们干嘛把我们拉到没人的地方？」巧慧甩开被拖着跑的手，心疼地检查着有没有伤势。
    「晴里，这下出大事了！」
    「呜……怎么办，怎么办……」
    「惨了啦！你……你可能被盯上了……」
    他们几个一起说着，还边说边哭，晴里听得混乱。她大叫：「停！一个一个慢慢说，好吗？小明，你先说。」
    小明点点头，用不停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他紧张地将纸张打开，递给晴里和巧慧，说：「你们看看这张纸上画的人，然后告诉我画里的人像谁。」
    晴里和巧慧互望，巧慧对她点头。晴里会意，接过小明手中的纸。
    不需要一秒的时间，她只是瞄一眼，马上就看出了纸上画的人究竟是谁。因为这人，也未免画得太逼真。
    从纸张的大小以及边缘有些破损来看，这张纸应该是从一本画簿里撕下来的。不用猜，一定是蓝雨阴的画簿。
    巧慧握着晴里的手臂，脸已经流满泪水，嘴里吐出来的话表露出惊慌的心情：「……这不是晴里吗？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呜……都叫你不要对他那么好了……现在被他盯中了……怎么办……」
    晴里凝视着纸，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她眼睛也不眨，仔细欣赏着这幅画。
    画里的是一位少女。她留着至肩的黑发、脸上写满了悲伤的情绪、双眸透露出绝望的心情、透明得发亮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而这幅画的重点是，少女正用着手里的小刀，割着自己的手腕。
    她在自杀。
    晴里震惊了。她在内心里挣扎，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嗯……可能他画的不是我呢？」晴里扯起嘴角，笑着：「对吧？黑发及肩的女生又不只有我一个。」
    「夏晴里！你不要在自我催眠了行不行！」巧慧用力抓住晴里的手臂，想让她清醒些。巧慧指着那张画，「那么眼角那颗痣又该如何解释？！你觉得拥有这个特徵的人很多吗？」
    「别说了！」晴里忍不住大喊。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到了。巧慧第一次看见晴里这么大声喊她，只好乖乖地闭上嘴。
    晴里迅速整理好情绪，对巧慧露出抱歉的笑容，「对不起啊，刚才有点衝动。」她走前去牵住巧慧的手，对他们说道：「我们快回班吧！要不然迟进班又得被老师教训咯！」
    晴里双手搭在他们肩上，一边挽着他们走回班，一边学者老师嘮叨的模样。
    她不想承认，一点都不想承认雨阴会盯上她这种事。她不会相信的。绝对不会。
    晴里握紧了手里的那幅画。
    ???
    那张画的事情很快就在班里传开了。
    班上的同学纷纷过来关心晴里，而晴里也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晴里，你真的没事吗？明明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几个女同学担心着。
    晴里开怀地笑，回答：「没事没事，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嘛！我还可以模仿纪律主任哦，看着啊！」
    晴里干咳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尺当做藤鞭。她走着婀娜的步伐，然后挤出细尖的声音：「讲过多少次了，叫你们别在走廊上跑。要我追着你们这些野孩子跑，太不成体统了！」
    全班同学呆了一阵，接着是一连串的爆笑声。
    「啊哈哈！晴里真是的。」
    「哇哈哈！超级像的啦！笑死我了！」
    「去参加模仿大赛吧，稳嬴！」
    同学们笑成了一团。
    晴里嬉皮笑脸地对着周围的同学鞠躬道谢：「谢谢夸奖，谢谢夸奖！」
    班上的气氛终于被她改变了一些，真是太好了。晴里会心一笑。
    课室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唯独一个角落依旧散发着间人勿近的气息。
    雨阴托着下巴，注视着笑得灿烂的那个女生。他提起笔，画着的，仍然是她哭泣的样子……

 3 雨季

    「唉呀，雨季到了啊。」巧慧望着窗外不断下着的雨叹气。
    「巧慧不喜欢雨吗？」晴里在窗口凝结的雾气上写写画画。
    「你不觉得下雨很麻烦吗？」巧慧趴在桌上，开始数着下雨的坏处：「出门要带伞、鞋子会沾湿、衣服总是晒不干、不能出门玩……夏晴里，你在干嘛？」
    晴里拿着一台dv机，录着窗外细雨濛蒙的景象。她转过身用dv机对着巧慧，调皮地说：「来，徐巧慧小姐，秀一段表演吧！」
    巧慧失笑，说：「那我唱一段很有季节性的歌。」她清清喉咙，清唱起来：「十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
    就在这时，放学的铃声响起，拉起了长音：「铃~~~」
    晴里笑出声，作弄巧慧：「连校铃都在抗议你的歌声呢！」
    「才没有好吗？！」巧慧不客气地瞪她。她拎起座位上的书包，气呼呼地离开了。
    「真糟糕，惹她生气了吗？」晴里把dv机收回书包，准备回家。她暗笑巧慧掉头就走的幼稚行为，完全不把她生气当一回事。巧慧的脾气很好，就算吵架了，过了几个小时后又能从修旧好。
    晴里打开伞，走出校门。她加快了步行的速度，想在雨势变大之前回到家。
    正当她走到回家必经的一座石桥上时，她隐隐约约听见了猫的叫声：「喵……喵……」
    叫得好凄凉啊。现在下着那么大的雨，天气又很冷，应该是被冻着了。
    晴里东张西望，试图寻找着猫的踪影。闻声找着，她靠到桥边往下一看，却在桥底下的河边发现了一幕让她惊叹的画面。
    晴里一隻手撑伞，一隻手急忙地在书包里翻找着。她找出了dv机，对着那个画面开始录影，嘴角上扬了许多。
    ???
    「怎么办？」巧慧问着身侧的晴里：「要不要找人代替你？」
    黑板上的右下角写着每天的值日生。今天负责值日的，是晴里和雨阴。
    「对。只要你开口，我们都愿意跟你交换值日天。」其他同学也赞同巧慧的意见。
    晴里摇摇头，心里因为他们的好意感动不已。她用感恩的语气说：「不用了，很感激你们的心意。我没事的。」
    「但是……」巧慧还是很担心。
    「相信我。」晴里拍拍巧慧的肩，要她放心。
    巧慧紧咬下唇，不安地点头。
    这时，小明走进班，不识相地扯开喉咙大叫着：「今天的值日生是谁？老师要你们去办公室搬东西！」
    巧慧大力地在小明的头上敲了个爆栗，怒骂道：「这点小事你不会自己去做啊？！」
    小明摀住头，冤枉地问：「我做错什么事了？」
    雨阴从角落的座位站起，从后门走出课室。晴里给巧慧一个安慰的笑，接着连忙跟了上去。他们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到办公室。
    「拜託你们了。」老师指着办公桌上的两叠作业簿和一卷世界地图。
    雨阴走过去，扛走了那两叠作业簿。
    晴里站在原地傻傻地眨着眼睛。他搬走了作业，那她只需要拿那么一卷薄薄的地图？
    晴里轻笑。雨阴是不想让一个女孩子扛那么重的东西吧？
    她取走地图，快速冲了出去，跑到雨阴旁边。
    晴里问：「不重吗？」
    「你觉得呢？」雨阴冷冷地反问。
    「那我帮你搬一叠。」
    「不需要。」他加快脚步，把晴里远远拋在后头。
    晴里露出笑顏。
    她就知道，雨阴肯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
    「掰掰。你千万，千万要小心。回到家后给我拨电话报平安。」巧慧重复了两次'千万'，在临走前吩咐。
    「你太夸张了。掰。」晴里挥手道别，无奈地嘀咕道：「搞得好像生死离别似的。」
    今天她和雨阴得留校替老师把练习纸订好，也难怪巧慧那么紧张兮兮的。
    晴里送走巧慧，走到雨阴的座位前，把前面的椅子转过去，与他面对面坐。晴里整理起桌上的练习纸，交给雨阴订起来。
    天色阴暗，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因为他们的沉默变得清晰。
    「你不怕我吗？」雨阴打破寧静。
    「之前怕，现在不怕。」晴里照实回答。
    「……」
    晴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画那张画的原因吗？」
    雨阴停顿下手中的动作，与她对视，认真地说：「因为你不哭。」
    「我不哭？」晴里不解。
    雨阴继续埋头做事，「我发现你总是在笑，却没见过你哭泣。」
    晴里'噗哈'笑出声，笑道：「我是不会哭的。」
    「为什么？」
    「因为我很坚强，所以我不会哭。」晴里握拳，坚定地说。
    雨阴得到了解答，没有表情，也没有回应。
    「那你为什么画我在自杀？」
    雨阴安静了一阵，回答：「人会在绝望的时候流泪。我想或许，看似无忧无虑的你，也是如此。所以就那么画了。」他抬眼，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没想到晴里不但没生气，还大笑起来：「什么嘛！原来如此！如今真相大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为什么这样觉得？」
    晴里神秘地说道：「直觉！」
    她自说自笑着。雨阴虽然没有表情，但眼神不再那么黯淡无光。
    外头的雨不断从天空落下，在陆地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4 眼里的不信任

    整间学校进入了轰动的状态。师生们的话题都围绕着同一件事。
    「你看过了吗？那个影片。」
    「还没呢。那段影片被举报，现在已经禁播了。」
    「我看过了，超没良心的。」
    「对啊对啊！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那段影片的事情在校园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甚至包括老师，都开始隔离他。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蓝雨阴就如往常一样，泰然自若，对别人的间言间语都无动于衷，好像大家谈论的并不是他一样。
    晴里看过大家口中的那段影片。
    影片是被一位隐藏个人资料的人上传到学校的网页。
    影片的背景是晴里家附近石桥下的河边。影片的一开始出现一名身穿他们学校制服的男同学，他的脸部被打上马赛克，因此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他的手里拿着一个装着几隻小猫的旧纸盒，打算将纸盒丢进因下大雨而水流变得更急的河里。
    这时，一位身穿便服的少年出现，脸部同样被打上马赛克。他衝过去，制止了男同学的举动，并将纸盒抢了过去。接着，两人便在河边殴打起来。
    影片里的男同学被认定为蓝雨阴是因为影片上传后的隔天，他带着伤来上学。尤其脸上的伤势，明显是打斗之后留下的。
    「今天我们要学的名句是'惻隐之心，人人皆之也'。」华文老师加大声量，视线还故意停留在雨阴身上，「意思是每个人都有一颗同情的心。」
    同学们附和着：「这可未必。就像我们班里的某个人，一点同情心都没。」
    「简直是冷血动物呢！」
    晴里握紧了拳头，忍耐着他们带刺的话语。现在就连课堂都成了他们讽刺雨阴的时间。
    她偷瞟角落的雨阴。他没有异样，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已经进入了'百毒不侵'的状态。
    晴里心里很确定影片里的男同学不是雨阴。因为她亲眼目睹过他心地善良的一面。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晴里一回到家便将自己拋到电脑前。她决定游览学校的网页。
    晴里登录网页，就发现有一条留言竟然有一万多条评论。留言又是一个隐藏个人资料的人发的。究竟是怎样的话题竟然引起那么热烈的讨论？
    晴里滑下页面，看见那条留言时，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她只能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那条留言。
    「我觉得那段影片是夏晴里同学上传的。那天我看见她站在石桥上，手里拿着dv机对着桥下的河边，还露出了可疑的笑容……」
    ???
    晴里终于体会到了被眾人议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就像外星人，让别人用异样的眼神来看待。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很差的感受。
    距离那段影片被上传已经是第三天了。由于雨阴对大家的恶言相向没有任何反应，于是眾人变得为所欲为。对待雨阴的态度一天比一天糟糕。
    今天雨阴像平常一样，进到班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同的是，他的桌面被别人用笔涂鸦，写的全是些脏话。
    不只如此，他的桌上还摆上了几朵菊花。白色的。是献给死者的花。
    雨阴没有过度反应，只是将花轻轻移到桌角，托着下巴，又开始望着窗外发呆。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别人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竟连眉毛都不挑一下。晴里想着，打从心底佩服他。
    晴里的待遇就不同了。虽然学校的人对她指指点点，但班上的同学都十分信任她。所以到目前为止，晴里都还没遇到被当面讽刺的情况。
    「夏晴里！」班上的门被粗鲁地拉开，一群女生走了进来。
    晴里认出了带头的女生。是高二的学姐，萱琳。
    巧慧马上跳到晴里前面，张开双臂，阻止她们向前，「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学姐们笑了，理直气壮地回答：「来教训夏晴里这个偽善的人呀！」
    巧慧被惹恼了，「我警告你们，嘴巴最好给我放乾净些！」
    「你们来捣乱的吗？再不走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
    「走啦！快离开！」
    「不然我们叫老师了！」
    班上的人也看不顺萱琳学姐嚣张的态度。
    「哎哟。」萱琳学姐扯起邪恶的笑，看向巧慧身后的晴里，「你装善良装得有多真实，全班都在维护你呢！」
    晴里对上她的眼，回答：「因为我是真心对待他们的。」
    「说的比唱的好听。」萱琳学姐轻蔑地一笑，「你就一直装出自己是被害人的样子，被蓝雨阴欺负有多可怜的。实际上你就是那个利用雨阴，显现自己有多么单纯的人吧。」
    「我没你那么间空。」
    「是吗？有人说看见你在桥上录影呢。」萱琳学姐搬出网上的话题：「你敢说没有？」
    晴里顿时语塞，「是有。」
    巧慧转过头，瞳孔不断收缩着。
    晴里连忙解释：「但那段影片不是我录的！」
    萱琳学姐故作惊讶地问道：「哦，这样啊？那你可以告诉我们，你录的是什么吗？」
    「……」
    晴里答不出来。她无法证明自己并没有录那段影片。就算她说了自己录的影片的内容，大家也不会信的吧。
    「嗯？怎么不回答了？」萱琳学姐得逞似的笑了。
    全班的人顿时安静了。他们都将疑惑的视线投向晴里。巧慧的双目被眼泪沾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
    晴里僵直身体，注视巧慧。她从巧慧清澈的眼眸里，看见了对自己的不信任。
    巧慧在怀疑她。
    ???
    放学后的学校，没有人，很寂静，只听见雨打在地上的声音。
    雨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内回盪着，像是有人哭泣。
    晴里坐在校门口的阶梯上，望着雨点从天空落下，思绪早已飘到了远方。
    「你还是没哭。」雨阴出现在她身后，「就算被最好的朋友怀疑了。」
    晴里回过神，轻笑：「我说过啦，因为我很坚强，所以我不会哭。」
    雨阴伸出手，任由雨水从指缝间流失。
    晴里抱住双腿，问道：「你……不怀疑我？」
    「那你不怀疑我？」雨阴反问。
    「你为什么不解释？说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那你又为什么不解释？说影片不是你上传的。」
    「……」晴里彻底无言了。
    之后，他们两个都很有默契地不发言，享受着此刻的寧静。
    「滴答……滴答……」雨水仍然不停地落下。
    雨季几时才会过去？
    误会何时才能解开…..？

 5 雨过天晴

    晴里决定把那天她录的影片上传到学校网页。这是解开误会的唯一办法。
    当她登上学校网页，画面突然蹦出一则通知。她赫然发现自己的帐号被多人举报，必须等一个月后才能使用。
    一个月？这时间太长了，这件事不能再拖。
    「夏晴里啊！你怎么不早点决定上传呢？」晴里在脑袋上敲了一记。
    突然，晴里有了个主意。她跳下椅子，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了课程表。明天的课程是……有了！她暗喜。
    第二天，晴里带上了dv机的记忆卡来学校。她拉开班门，同学们同时停下动作，往她的方向看。
    「呵呵……早上好。」晴里尷尬地笑，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手边的动作。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发现自己的桌子依然干乾净净，欣慰地笑了。
    「晴里…...」巧慧靠近她，小声叫唤，「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晴里摇摇头，表示她没放在心上。
    「其实，那一瞬间我真的怀疑影片是你上传的。但是过后我知道晴里一定不会那么做的……」说着说着，巧慧的泪水越流越兇。
    晴里一直点头。因为除了点头，她不知自己应该还有什么反应。
    「徐巧慧！」小明迅速走过来，拉走哭得稀里哗啦的巧慧，警惕地盯着晴里，对巧慧说：「过来！」
    巧慧被小明整个人抬起来，强行拖走。
    晴里洩气地坐下。
    就连小明也质疑她了。
    没关係。等一下，所有的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
    晴里以为自己的计划很完美。千算万算，她都没预料过自己会吃班上同学送上的闭门羹。
    当然不只她一个，还有蓝雨阴。
    他黑着脸，像个石像般站在电脑室门外，一动不动的。
    电脑室内似乎出现了骚动。晴里隐约听见巧慧与老师之间的争辩声。应该是巧慧在为他们被关在门外的事情打抱不平吧。
    「巧慧啊，快替我开门啊。」晴里握紧手里的记忆卡，紧张地喃道。
    雨阴瞥了她一眼，「你很想进去？」
    「不是很想，是一定，我有事情一定要……」
    「砰！」一声巨响响起。
    晴里的话还没说完，雨阴就提起脚，将门一脚撞开了。
    门口的后面，所有人傻眼地看着慢慢倒下的门。他们的表情全都是一样的，就是瞪大双眼、嘴巴张大、下巴快碰到地的表情。
    「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雨阴指着电脑室，问道。
    晴里回神，拚命点头。
    「谢……谢你。」她结巴地道谢后，跑进电脑室。
    晴里开啟老师专用的电脑，让电脑进入学习模式。所谓学习模式就是每一台电脑出现的都是老师那台电脑的画面。
    「我有东西必须要让你们看。」晴里大声宣布，接着将记忆卡插入，播放了她录的那段影片。
    同学们频频互望，不知所措。电脑接下来出现的画面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力。
    影片的背景还是石桥下的河边。天下着雨，河边的纸盒里传来让人怜悯的猫叫声。一位撑着伞，穿着学校制服的男同学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把手中的伞搁在纸盒的上方，自己却冒着雨离开。
    画面上非常清楚地看见，那位男同学，无疑就是蓝雨阴。
    ???
    影片已经用巧慧的帐号上传到学校网页。影片如预期的很快引起关注，又再次让学校进入了轰动状态。
    校方也採取行动，不用多少时间，那个隐藏个人资料的人被找了出来。那个人，是萱琳学姐。据说学姐从以前就非常不喜欢晴里。于是，她利用了雨阴，想趁机修理她。
    萱琳上传的那段影片的真实面目被揭开了。那位残忍的男同学另有其人。令人惊讶的是，那位穿着便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蓝雨阴。这也的确解释了他脸上出现的伤痕。
    总之，那一帮人接受了应有的惩罚，萱琳学姐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终于画下完美的句点。
    所有一切都回归从前的平静。
    雨势逐渐变小，厚厚的云层散开，日光从云层的缝隙间照下，把大地染成一片金黄色。夕阳西下，一道七彩的彩虹悬掛在半空中……
    雨过，天晴。

 6 採购约会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晴里站在讲台上，扫视着台下的同学们。
    他们摇头，没有其他异议。
    晴里微笑，宣布：「那么，圣诞节的庆祝晚会就决定在课室举行！」
    「ohyeah！」大家欢呼着。
    「搞什么节目好呢？」
    「打扮成圣诞老人怎么样？」
    讲台下一片喧闹，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圣诞晚会的事情。
    圣诞晚会是全班同学难得聚在一起开的派对，所有人都很期待也是当然的。
    「喂喂，听我说完啊！」晴里安抚下激动的眾人，问道：「你们当中谁陪我去买圣诞晚会的装饰和食物？」
    「嘻嘻……」同学们曖昧地笑，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头将视线投向坐在角落的??雨阴。
    雨阴感受到他们热辣辣的目光，从白日梦中清醒，脑袋上浮现许多问号。
    「他大概没在听吧。」晴里抚上额头，无奈叹气。
    「别说我这个好朋友不帮你。」巧慧意味深长地说：「我最近超级忙的，没空陪你去呢，真对不起啊。呵呵呵呵。」语毕，她还用酷似巫婆的笑声奸笑着。
    同学们再次默契十足地向巧慧竖起姆指，称讚她的做法。
    晴里的额际画满黑线。这班上的同学几时变得那么合拍了？
    自从那个事件后，晴里和雨阴莫名其妙地炒出緋闻。无聊过度的同学们也从那时开始做起媒人，凡事都将他们两人撮合在一起。凑着凑着居然还凑上癮了！
    「……我倒无所谓。」雨阴耸肩。
    「你看，雨阴都on了。」
    「去嘛去嘛！」
    「难得我们安排约会的机会给你们！」
    大家开始怂恿她。
    逼于无奈下，晴里只好点头答应：「……好吧。」
    课室又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
    「气球、帽子、??装饰品。」雨阴照着购物单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晴里翻找着购物袋，确认道：「check！」
    「糖果、饼乾。」
    「check！」
    「很好。购物完毕。回家。」雨阴提起购物袋，准备离开。
    「咦？！等等！」看见他转身欲走，晴里拽住雨阴的袖子。
    雨阴冷峻地回过头。
    晴里立马放开甩住的衣角，犹豫地问：「既然都来到百货公司了，去看场电影再回去嘛……」
    雨阴没有回应，但晴里看得出他无表情的脸上写着三个大字：不愿意。
    她仍不放弃地说：「这些东西可以先放在储存区里。」
    他还是没有回应。
    「要不这样吧！」晴里拚了，「我们猜拳。如果我嬴，你就陪我看电影。剪刀、石头……」
    「我都还没同意。」雨阴拉拢着臭脸。
    「布！」晴里不搭理他，继续游戏。
    虽然他说还不同意，但是还是乖乖地顺着她，出了拳。雨阴出了布，而晴里则是石头。
    「输……输了……」晴里的脸瞬间绿了。
    雨阴摊手，自叹他的运气太旺，「认赌服输，回家。」
    晴里手忙脚乱，又甩住了他的衣袖，死缠烂打着：「先别走，三回合定胜负！」
    「啊……？」雨阴不情愿地拉长了尾音。
    「别废话！」??晴里的眼睛喷出了必胜的火焰，「预备，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
    后面两次，不知是否是士气提升的关係，晴里大获全胜。她握紧拳头，兴奋地跳起，「ohyes！我胜了！」
    雨阴被晴里一路拉着把东西储存好后，又奔向电影院。到了电影院门口，晴里跑到一张广告板的前面，向雨阴招手，「我们看喜剧吧！」
    雨阴摆出死鱼脸，一脸没兴趣。他指着另一张广告：「我要看这个。」
    「什么来的？」晴里过去，皱起眉抱怨：「啊？不要吧？这是催泪剧咧……」
    「是吗？」雨阴满意地点头，「那正和我意。」
    晴里不甘地双手叉腰，「但不合我意。」
    雨阴提议：「猜拳决定？」
    晴里捲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说：「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剪刀、石头、布！」
    ???
    两个小时后，哭得死去活来的一群人从电影院走出来。人群中掺杂着一个就算天塌下来也一样面无表情的人以及一个疲倦得要命的人。
    晴里撑着厚重的眼皮，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电影院门外的一张长椅上。
    雨阴挖苦道：「真是不中用呢。不行了？」
    她无力地说：「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浪费钱的时候。」
    「会吗？我觉得挺好。」
    「一点都不好。」晴里靠在椅背上，发出哀哀声。
    雨阴不说话，目不转睛地註视着她。
    晴里红着脸往后退，结巴道：「为……为什么盯……盯着我？」
    「看了那么感人的催泪剧，你还是不哭。」雨阴抽回视线，「为什么？」
    「你要问几次啊？都说我很坚强了。但这次的解答是电影太无聊。」晴里笑出声，问：「那你，为什么都不笑呢？」
    雨阴默然不语。
    他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前面，但思绪已经飘到了从前。他闭上眼，轻轻回答：「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笑了吧。」
    「为什么？」
    雨阴摇头，不想说出原因。他转移话题，指向对面的雪糕店，「要吃吗？」
    晴里调皮地眨眼，「你请，我就吃。」
    「趁机敲诈吗？」雨阴纳闷地瞪她。
    「嘿嘿。」她得意地笑，比出了个胜利的'v'手势。

 7 他的青梅竹马

    「大家好，我是来自奥斯卡中学的夏晴里。这一个星期请多多指教。」晴里站起身，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对着大家鞠躬。
    晴里目前身在一间偌大的课室内，而课室里聚集了很多身穿不同校服的学生。这里是县中学生的交流会。每年，县内的每一间中学都得派出几位学生代表聚在一起上课。
    晴里觉得交流会是假，比较那件中学的学生较聪明才是真。她抿起嘴，为自己被选作学生代表暗叫倒楣。她最讨厌这种又客套又虚假的场面了。
    晴里坐下，轮到后面的学生介绍自己。
    「你好，晴里。」邻座传来声音。
    晴里转过头，发现邻座的男生正对她灿烂地笑着。
    「你……好。」晴里尷尬地点头行礼。实际上，她不记得这位男生的名字。该不该问他？人家才刚做完自我介绍，现在又问他会不会很奇怪？
    就在晴里烦恼着应不应该问他的名字时，他像懂得读心术似的报上了自己的名：「林私。」
    「啊？」晴里略微迟疑了一阵，才发觉自己的心思被他看透了。
    林私轻笑，慷慨地露出笑容。
    啊，好耀眼的笑容。如果那个人也能那么开怀地笑就好了。
    晴里突然想起一个成天只会摆出扑克脸的人。
    ???
    至于接下来的课程，晴里都在放空里度过。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她才从自己的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三部曲后，晴里从书包里拿出便当，想找个地方慢慢享用。
    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她已经被几位不认识的女生团团围住。
    「你好，你是奥斯卡中学的吧？」
    「请多指教唷！」她们热情地打招呼。
    晴里怔怔地点头，只觉得她们那笑容真是虚假至极。根据晴里多年累积的经验，接下来的话题，??肯定是……
    「吶吶，上次的统考成绩怎么样？」
    「我得了全a哦，有几科差一点点就能得a+了。」
    「好可惜。但是，我得了四科a+呢。」
    「哇啊，好厉害！」
    「哪里会，我觉得很差耶。」
    「你太谦虚了啦。」
    果然。
    晴里瞇着眼，看着她们几个满嘴的客套话，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好假。
    趁那群虚假女兴奋地炫耀着自己的成绩的时候，她缩起身子，从她们之间的空隙偷溜了出去。
    成功逃出那个社交的圈子，晴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才讨厌这样的场合。」
    晴里找到隐秘的角落，自己吃起便当。
    正吃得尽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遮去了她眼前的一大片阳光。晴里仰首，看见那刺眼的招牌笑容。
    不会吧？刚从一群逃出来，现在又来一个？
    「你一个人？」林私问。
    晴里皱起眉头，低头继续吃便当，「你有看见我以外的人吗？」
    林私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废问题，自嘲地笑了。
    他大剌剌地地坐到她的旁边，打开麵包的包装，问：「你读奥斯卡中学？」
    「嗯。」晴里应声，做好了听他炫耀成绩听到耳朵长茧的心理准备。
    林私咬下一口麵包，含糊地说：「那你跟雨阴是同校的咯。」
    「雨阴？」晴里重复着那熟悉的名字，吃惊地停顿下咀嚼的动作，靠向前确认道：「蓝雨阴？！你认识他？」
    林私对她突然的靠前有些吓着，点点头，回答：「嗯，算是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是跟雨阴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晴里好奇地问：「他……从以前就是那副样子吗？」
    「那副样子？」林私歪头，「就别人欠他一百万的样子啊。」
    晴里呵呵笑个不停，「真是贴切的形容词呢。」
    「我跟他从幼稚园时就认识了。」林私的声音有些低沉，回想起了往事：「以前雨阴不是冷冰冰的。他经常笑，是个开朗的孩子。」
    晴里吃着便当里的美食，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他顿了顿，继续叙说：「直到他小学时请了一段长假后。他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这样啊……」晴里有些意外。
    她夹起便当里的一块肉，塞进了嘴里。食物含在嘴里，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美味。她的脑海，被一个孤独的身影佔据了。
    蓝雨阴。

 8 他不笑的原因

    「回来的感觉真好。」晴里趴在座位上，回味着自己的桌子的味道。
    「修行回来，辛苦了。」巧慧坐到她前面的位置。
    晴里换了个打坐的姿势，打趣地接下巧慧的玩笑：「本道士已经修炼成了在充满虚假的世界里生存下去的方法。」
    「真是可怕的修行呢。」巧慧似笑非笑地回答。
    这次的交流会，她也认识到了一位朋友。林私。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但他们谈论了很多关于雨阴的事情，让她更深一层地了解雨阴。
    晴里扭头往雨阴的座位看去，却发现他的位子空空如也。她瞄了眼手腕上的手錶。
    奇怪，平常这个时间他已经到学校了啊。
    巧慧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也疑惑，「怪了。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晴里转回头，被巧慧的话搞得更加混乱，「什么意思？」
    「啊？」巧慧不解，指着雨阴的座位，问：「他不是跟你一起去交流会了吗？」
    晴里摇头，「没有啊。」
    「那他……」巧慧也给她弄得头昏眼花。
    那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
    一段长假……
    晴里突然回想起林私对她说的话。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一股不安的情绪围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我……我出去一下。」晴里恍惚地站起，仓皇地夺门而出。
    「晴里！」巧慧想追上去，晴里的身影却消失在了转角处。
    晴里在走廊上拚命地奔跑。身边的景象飞快地掠过，她的耳边只听见自己不规律的喘气声和飞驰的风声。
    心中的不安像气球一样，慢慢膨胀，抵在心头，实在不舒服。她加快跑步的速度，想藉此忘却这让人烦躁的感受。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晴里安慰着自己。
    「哗啦！」她使力打开办公室的门，靠在门边喘着气。
    「夏晴里同学？」班主任瞪大眼睛，从他的办公桌走过来，关心气喘如牛的她。
    晴里一把抓住老师的手，急促地问道：「老师，请问蓝雨阴同学为什么没来学校？！」
    「……这……」老师面露难色，似乎有难言之隐。
    拜託，不要露出那种眼神。他那副表情，让她更加忐忑。
    「老师，请你告诉我。」晴里紧握他的手，语气将近恳求。
    他叹气，回握晴里的手，拍了拍，像是在给她安慰。
    安慰？安慰什么？
    晴里将自己的胡思乱想拋除脑外。
    老师把晴里按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坐到她的对面。他吞垂沫，娓娓道来：「虽然雨阴的父母不让我说，但你们毕竟是他的同学。」
    晴里用冒着汗的手掌搓揉着裙摆，等待着老师接下来的话。
    老师抬眼，望进了她那双溢着无助的眼睛，「他入院了。」
    入……院？
    老师说到这里，也摇摇头，以同情的语气说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在他小时候就检验出了病，是绝症。」
    绝症。
    「扑通。」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瞬间，晴里的思考能力被夺走。她看见老师的嘴巴仍然说个不停，但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句句话语，由远而近，向她涌来。
    「他小学时请了一段长假。」
    「他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小时候就检验出了病。」
    「是绝症。」
    他们说过的话就像一片片排山倒海而来的碎片，在她的脑袋，逐渐拼凑成一张拼图。
    事实渐渐明了。
    晴里无神地望着前方，体内的某些东西像是被抽走似的，完全使不上力。
    班主任伸出双手，慌张地摇着她的双肩。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听觉，只看见班主任的嘴形似乎在叫唤她的名字。
    这疯狂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唯独一句话，在晴里的耳边不断回响，挥之不去。
    那个人痛苦地闭上双眸，以哀伤的语气，淡淡地说出来的那句话。
    「我……已经没办法再笑了吧……」

 9 暴风雨前的寧静

    「请让我见一见雨阴。」晴里在一间病房的门口前，与一对夫妇拉扯着。
    雨阴的父亲挡在雨阴的病房前，不让晴里进去。
    「这也是为了你好。」雨阴的母亲在旁边劝阻晴里，「这位小姐，你就回去吧。」
    晴里停止硬闯的行为，问道：「为我好？怎么为我好了？」
    蓝太太转身对着病房的门，用手背偷偷擦拭着眼泪，说：「会让你有悲伤的回忆哦。」
    说完，他们便进入病房，把晴里关在了门外。
    「悲伤的回忆……」晴里看着被关上的门，喃着。
    被挡在门外的事情每天都会上演。晴里依然坚持每日都来医院探望雨阴。当然，到目前为止，她还是没能见到他一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星期。
    雨阴的父母不烦，晴里都烦了。她还认为只要这么做，他的父母就会软下心肠，让她见雨阴。看来是她想的太简单。
    不过，以为这样就能打消她的念头，就太单纯了。晴里并没有打算要放弃，这两个星期来，她规划了另一个策略。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
    晚上八点。天呈暗蓝色。
    雨阴睁开眼睛，对着那白色的天花板，药物的味道扑鼻而来。病床边的椅子上不见父母的踪影。
    他坐起身子，骨头因为躺太久变得酸痛。穿好搁在床边的拖鞋，他站起，下床走动。
    「叩。」
    雨阴停下脚步，听见一阵有点像是敲门声音。他走到门边，打开门，探出头，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叩叩。」
    又响了。这次比较清楚，是有点清脆的声响。玻璃的声音。
    他看向玻璃窗，果然看见了一个人在窗外。雨阴打开窗户，夜风徐徐吹进了房间。
    他漠然地看着外头狼狈的那个女生，开口说：「这里是二楼耶。」
    「所以说，快扶我进去啊！」晴里惨白着脸，死死抱着树干，咬牙切齿地瞪着只会说风凉话的雨阴。
    「唉……来。」雨阴鬱闷，将双手伸出窗外。
    晴里小心翼翼地放开树干，紧抓住她唯一的生命线，雨阴的手。
    「你抱紧一点啊！跌下去的话我就一命呜呼了啊……」晴里颤栗地盯着地面，嘴里嚷嚷着。
    「这是该对救命恩人说话的语气吗？」雨阴拿她没办法。他抬起晴里的胳膊，轻易地将她抱进了病房。
    总算碰到了稳固的地面，晴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吧，怎么爬树了？」雨阴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坐到椅子上质问。
    「啊？」晴里反应不过来，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好简捷地说：「因为正门进不来。」
    「蛤？」雨阴瞇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哗啦。」门在这时被打开了。
    雨阴的父母一进门，就被站在房里的晴里给吓了一跳，「这位小姐？你怎么……」
    晴里不知所措地抓后脑勺，又一阵语塞，「……晚上好？」
    蓝夫妇无奈地看着擅闯病房的她，相视而笑。
    那之后，晴里总算获得了蓝夫妇的允许，自由来探望雨阴。放学之后来医院，已成了她的日常。
    虽说她做好了拥有悲伤回忆的觉悟，但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时，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沧桑起来。
    晴里站在一旁，心脏不听使唤地越跳越急。手掌分泌出来的汗水以及无力发抖的双腿，显现自己现在的无助。
    蓝太太握紧了雨阴的手，不断在他的耳边替他打气：「坚强一点！雨阴！」
    「孩子，忍耐些。」蓝??先生的额头也佈满了冷汗，担忧着他。
    「唔……」雨阴在病床上挣扎着，生命垂危。
    医生和护士围着他的病床进行急救，场面有些混乱。
    雨阴痛苦的呻呤声不时传入晴里的耳膜，使她的心也随着颤抖。
    雨阴的病情恶化了。
    这种状况之前也有，但频率与日俱增。病发的时间不规律。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像定时炸弹。死神就在雨阴的身边徘徊，等待着取走他的灵魂的那一刻。
    慌乱后，医仪器传来的是雨阴逐渐变得稳健的心跳声。
    抢救再次成功。打了一针后，雨阴已经睡去。
    医生收拾好东西，面有难色，遗憾地宣布：「蓝先生，蓝太太，很抱歉。病患恐怕，撑不了太久。请做好心理准备。」
    上帝是残忍的。
    无数次的急救成功，让人產生期待之后，它所带来的永远是晴天霹靂的坏消息。
    晴里摀住嘴，瞳孔急速收缩着。
    「你说……什么？」蓝太太抬起泪眼，茫然若失。她用力地摇头，抓起医生的白袍，央求着：「你不是医生吗？！医生就要救人啊！你救救我儿子啊！」
    蓝先生揽着太太，抚摸着她的头，给予安慰：「别这样……」
    「呜……怎么办……我们的儿子怎么办……」蓝太太靠在他的胸膛上，哭成泪人。
    惨绝人寰的哭声中，病床上的那个人缓缓睁开眼睛，心中暗自有了决定……

 10 圣诞晚会

    雨阴打算再给自己三天的时间活着。
    在这三天内，他必须完成三件事。
    12月22日。
    「从刚才开始，你在做什么？」雨阴放下画笔，受不了那强烈的视线。
    「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帅，不是吗？」晴里拿着dv机，换了个角度拍摄，「哇，侧面也好帅！」
    雨阴指向墙上的时鐘，提醒她：「等下在课室不是有圣诞晚会吗？再不准备的话，你这个负责人就要迟到了哦。」
    时鐘显示七点。
    「咦？已经这个时间了？！」晴里急忙跳起来，手忙脚乱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那我先走咯！」
    不出几秒鐘的时间，晴里已经一阵风似的从病房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不科学的速度呢。」雨阴讚叹着。
    待她出门后，雨阴收起手上的画册，起身更衣。
    他也要去圣诞晚会。
    这是他在活着的三天期限里需要完成的事情。
    第一天，他要看见大家对他笑。
    ???
    整装完毕，出了病房，雨阴却在医院的电梯处遇见晴里。
    晴里不发一言地拉着他的手，拖着他在医院里穿梭着，还露出神秘的笑容。在医院里转了半天，她的目的地，是医院的庭院。
    雨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星空般闪耀的草地。无数个蜡烛摆在庭院的草地上，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一闪一闪地闪烁着。
    偌大的庭院里，一张长桌摆在正中央。桌上还摆满了食物。
    「嘭！」拉炮的声音划破了静寂的黑夜。五彩繽纷的彩带从天而降，落到雨阴的身上。
    「surprise！」
    「圣~诞~快~乐~」
    「merrychristmas！」
    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同班同学们陆陆续续从躲藏的地方跳出来祝贺他。
    雨阴由于太过惊讶，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不是说在课室……」
    「是为了你改变的计划！」巧慧塞了一束花进雨阴的手里，用下巴点了点晴里的方向，「是那傢伙的主意呢。」
    雨阴探去。晴里正拿着dv机兴奋地录着大家高兴的表情。
    「来一起吃嘛！」同学们合力推着雨阴，坐到食物桌旁。
    「开动啦！」
    贪吃的同学们已经禁不起食物的诱惑，将自己埋进食物堆里大开杀戒。
    晴里一时兴起，举起盛着汽水的杯子，高喊：「举杯！」
    同学们含笑着互相对望，也举起手中的杯子，用最大的声量欢呼着：「圣诞快乐！」
    男同学们开玩笑地胡闹：「喂喂餵！汽水算啥啊？拿酒来！」
    「才没有那种东西！」女同学们对着他们怒吼。
    男生们笑着反驳：「别藏起来自己喝嘛，女生真狡猾。」
    「酒没有，但是我们有圣诞布丁哟！」巧慧从盒子里亮出今天的主角，「嗒当！」
    她拿起刀子，把圣诞布丁切成足够的份量，然后向同学们叙说着圣诞布丁的故事：「传说吃到藏着戒指的那份圣诞布丁的人就能获得幸福哦！」
    听瞭如此奇特的故事，大家都新奇地议论着。
    「哇啊，真的吗？」
    「外表看不出哪个藏有戒指啊。」
    「嗯……这个我看得很顺眼，一定中的啦！」
    大家使出浑身解数，左看右盯的，希望找到藏有戒指的那块布丁。
    他们狼吞虎咽地把布丁扫入口中，却没有希望的那样咬到戒指。虽然很可惜，但是布丁的美味还是让大家很开心。
    毕竟是巧慧大师亲手製做的，谁敢说不好吃呢？
    「啊，好硬。」在座的某人发声了。
    「咦？！」
    「有人咬到戒指了！」
    「那个人是……」
    雨阴顺手拿起桌边的餐巾纸，吐出了嘴里的硬物。在月光的照射下，那样小物品折射出美丽的银色光芒。
    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巧慧拍手，大声宣布：「大家！蓝雨阴找到了戒指！」
    「太好了！」
    「恭喜你，雨阴！」
    「一定要幸福！」
    同学们都挤到雨阴身边，含着泪，祝福着雨阴。
    雨阴望着他们，再低头看手中的银色戒指，感动地说：「就算没有这枚戒指，我也足够幸福了。」
    大家听完他的话后猛然一怔，接着夸张地大哭起来：「你的脸还是酷酷的没表情，可是这么说太犯规了啦，雨阴……」
    「好！」男同学们握拳，突然来了乾劲，「我们要为雨阴呈献馀兴表演！」
    「馀兴表演？！」
    「是康康舞唷，露内裤的那种，要看吗？要看吗？」他们淘气地询问道。
    女生们惨叫：「才不要！」
    「那么，我们就献上肚脐舞！」说着，他们掀起衣服，露出肚脐眼，追着那些胆小的女生们跑。
    「呀啊啊！变态啊！」
    星空的帘在温馨的嬉闹声中落下了幕……

 11 她的笑容

    12月23日。下午四点。
    「为什么突然说要出来？」晴里和雨阴并肩走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
    雨阴以走马观花的心态走在琳瑯满目的商店街，回答：「来感受一下圣诞节的气氛。」
    晴里还是不放心：「你的身体……」
    「没事。」雨阴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走。晴里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你就当做是在跟我约会吧。」嘈杂中，晴里隐约听见雨阴这么说，于是甜甜地点头笑了。
    他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逛了许多着名的街道。每间商店都趁着圣诞这个季节举办大减价，节目什么的，成功吸引了许多人群。整条街人多，车也多的，满满的佳节气氛。
    晴里很喜欢热闹所以没关係，但是雨阴……
    她瞄了一眼雨阴。他一贯冷着那张脸，但是脸色还不至于臭，她才稍微放心。
    走了几个小时，就算是狂爱购物的女生，腿也开始酸了。
    「你坐在这里，我去买饮料。」雨阴把晴里安置在无人的公园，自己掉头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两杯饮料。
    回来到公园的时候，雨阴却发现晴里被一群气势汹汹的小混混围住。她在他们的中间不知所措，因为他们的逼近而慢慢地往后退。
    雨阴想都没想就丢下手中的饮料，全速冲上去，挡在晴里的前面。
    「哦呀，英雄救美呢。」带头的那位男生狂笑。
    雨阴黑着脸瞪着他们，气势上不输他，「请你们离开。」
    「怎么？要打架吗？！」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向前，粗暴地一使力。下一秒，雨阴被他推倒在地。
    「雨阴！」晴里蹲下身，检查着雨阴身上的伤势。
    「那里发生什么事？」远方传来声音。一位穿着警卫制服的人发现了这里的骚动。
    那群小混混一见到警卫，早已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晴里跟警卫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因为没有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警卫了解情况后便继续了他巡逻的工作。
    送走了警卫，晴里笑着问：「好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回答她的，是小鸟的叫声。
    夕阳西下，晴里的身影在公园的草地上拉成斜长的影子。
    「雨阴……？」她转身之后才察觉，原本在她身后的雨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
    捲捲袭来的海浪很有节奏感地拍打着洁白的沙滩，发出如同乐章的声音。海浪虽没有动人的旋律，却有着让人安心的缓慢节奏。
    一个男生坐在沙滩上，独自享受着夕阳与大海的无限美好。
    「终于找到你了。」晴里喘呼呼地走到他的身边，「为什么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雨阴回过头，说了一句：「果然。」
    「果然？」晴里坐下来，欣赏眼前的风景。
    「我在想你会不会因??为我突然消失而哭呢。不过，果然不会。」雨阴闭上眼，任由海风徐徐抚上脸。
    晴里静静地盯着闪闪发光的大海。
    「……骗你的。」雨阴抱住双腿，把头抵在膝盖上，「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我这身体，已经没有了力气。不能像以前一样，帮你踢开门，也不能再轻易地将你从树上抱下来……」
    晴里听了他的话，微笑着摇头，「你知道吗？其实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的脸上永远都是波兰不惊的镇定，但是内心却比谁都还要热情澎湃，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是说内心热的人都是好人吗？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内心没改变，你都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哦。」
    「很好的人……吗？」雨阴对于她的安慰哭笑不得。
    良久，雨阴缓缓抬起头，「那你知道你的什么吸引了我吗？」
    晴里没有头绪。
    「是那颗痣。」
    「痣？」晴里歪着头，指着眼角那颗浅褐色的痣，「这个？」
    雨阴点头，「在眼角的痣，我们称为泪痣。」
    「泪痣？」
    「据说拥有泪痣的人，特别容易流泪。」雨阴停顿，「但是你不同。明明有泪痣，却只会每天傻呼呼地笑着，从来就没见过你哭泣。这点让我对你充满了好奇。」
    听到他这一席话，晴里固然有些受宠若惊。观察别人到这种地步，真像他的风格。
    晴里才刚想说些什么，「砰！」一个色彩鲜艳的烟花在已暗下来的空中绽放着。
    他们同时昂头，发出讚叹声。
    「哗！好美！」晴里从背包里掏出dv机，对着绽放的烟花录影。雨阴一把夺过她的dv机，转身录晴里。
    「餵！你干嘛啊？拍我要有版权的！」晴里伸长手，想抢回dv机。
    雨阴躲过一次次的攻击，站起身，用命令的口气说：「来唱首圣诞歌吧。」
    「什么？」
    「唱了我就还你。」雨阴讨价还价着。
    晴里努了努嘴，束手无策地扯开喉咙高歌：「wewishyouamerrychristmas……」
    「这首很土呃，下一首。」雨阴不满意地摆手。
    「咦？！」晴里大受打击，想了想，换另一首：「jinglebells，jinglebells……」
    雨阴抱怨：「这还不是一样？next。」
    「可恶，你凭什么命令我啊？！话说那可是我的dv机耶！」晴里怒火中烧，追着雨阴跑。
    「呜哇，有人发怒了。表情好经典。」雨阴倒退跑，录着追上来的晴里生气时的经典表情。
    「你录啥呀，给我站住！」在后面边跑边怒骂着的她，脸上却掛着笑容。
    天空佈满璀璨烟花的那一个夜晚，两人在沙滩上追逐的身影，倒映在平静的大海上……
    第二天，他要看见她对他笑。

 12 初雪。初泪

    12月24日。深夜一点。
    「很遗憾。下次患者再病发，就请不要按呼叫器。让他，就这样离开吧。」医生抱歉地鞠躬，走出房间。
    蓝妈妈得知这个消息后，痛哭得不省人事。担心太太的蓝先生将雨阴託付给晴里照顾，就带着太太回去休息了。
    「永别了，爸爸，妈妈……」雨阴闭着眼睛轻唤，心在流泪。
    只剩最后一天了。
    第三天，他要看见他自己笑。
    ???
    早上五点。
    雨阴睁开惺忪睡眼。晴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熟睡。
    雨阴起身，开啟摆在床边桌上的dv机，镜头转向睡得正香的晴里。
    「那什么pose啊，模仿淑女吗？」雨阴批评她睡觉的姿势。
    「唔！」突然，电流彷彿穿过全身。身体肌肉，甚至骨头都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病发了。
    他冒着冷汗，手胡乱挥着，总算摸到了床头的呼叫器。正当他准备按下的时候，医生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请不要按呼叫器，让他就这样离开吧…...」
    不行。不能按呼叫器。
    他甩开呼叫器，紧抓着衣物，强忍这彷彿要将他撕裂般的痛处。
    他抬眼，看着熟睡中的晴里，心里挣扎着。
    还不能死，再撑一下！一下就好！还有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
    雨阴艰难地挺起身体，拖着疼痛的身驱，用手臂撑起全身的重量，慢慢地往晴里的方向爬去。
    还差一点！
    雨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辛地抬头。玻璃窗上，反射着他的倒影。
    他看见，自己笑了。
    ???
    「雨阴，你怎么了？」
    「晴里！快醒醒！」
    「这是怎么回事？」
    「嗯……」晴里在吵闹声中醒过来。
    醒来之后，晴里觉得自己的肩膀有个重物压住，导致肩膀酸痛。疑惑地低头一看，晴里发现雨阴不知何时睡在了她的身上。他面朝下，额头压在她的肩膀。
    「喂，雨阴，起来了啦。你很重耶。」晴里摇摇他的胳膊。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瞬间呆住了。她抬起碰过他的那隻手。
    好冷。
    怎么会这样？晴里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晴里在心里默念。
    「雨阴，我说雨阴。快起来……」她的声音颤抖着。
    还是没反应。
    蓝夫妇也发现了异常，把雨阴从晴里的身上拉离。
    「扑通！」
    剧烈的打击后，晴里的心一沉，忘记瞭如何跳动。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雨阴，不能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她想要尖叫，但震惊过度的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动弹不得。
    脑袋一片空白。
    蓝夫妇紧拥着雨阴，趴在他的身上哭泣着。病房里，只听得见悲痛欲绝的饮泣。
    但是不管蓝夫妇哭得再凄惨??，再怎么拼命恳求，雨阴却那么的狠心，不肯睁开眼睛……
    晴里端详着他苍白的脸。
    雨阴的脸颊上有着两行明显的泪痕。但是为什么，他会笑呢……？
    ???
    12月25日。
    「快点拿好东西去科学实验室！」巧慧拉开嗓子，在讲台上命令着。
    小明不耐烦地吼：「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拜託你不要像个机器人一直重复啦！」
    「你说我什么？！」
    晴里对他们的斗嘴已经习以为常。她笑着叹气，先行离开课室。
    科学实验室与课室有些距离，必经之路是学校的花园。
    十二月，天气转凉后，花园里的花朵已经凋谢，让人看着有些感伤。
    经过花园时，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叫唤着她的名字。
    「晴里小姐！」
    她回头，蓝太太提着一个袋子朝她走来。
    「伯母。」晴里停下脚步，礼貌地打声招呼。
    蓝太太把袋子塞进了她的怀里，「是你落在医院的东西哦。」
    晴里打开袋子，里面躺在她的dv机。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专程送来。」
    「也不是，我是来替雨阴办退学的。」蓝太太露出寂寞的神情。她伸手，赏识地摸摸晴里的头，「你跟那孩子说的一样呢。」
    「嗯？」晴里不明白她说的话。
    蓝太太收回抚摸她的手，笑说：「雨阴那孩子曾经说过，说你绝对不会哭。」
    晴里愣了一下，微笑，「是吗？」
    蓝太太挥手道别，也感谢她在雨阴在世期间抽空来照顾他。
    「能打起精神真是太好了。」晴里目送蓝太太离开。
    晴里坐到公园的长椅上，掏出dv机，放在大腿。过后，她才发现还有一张纸被压在dv机下面。她好奇地拿出来，打开一看。
    才一摊开，一枚银色的东西掉出来。晴里眼明手快地接住，凑近来看。
    是圣诞布丁里的那枚银色戒指。
    戒指被雨阴的画包裹着。她打开画纸，观赏着画里的少女。
    画里的少女是她。
    她流着泪，却在奔跑着。
    「什么意思？」她用不同的角度观察这幅画，没有一个结论。
    晴里把画和戒指收回袋子，拿起搁在腿上的dv机，播放了之前与他一起时录製的影片。
    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放映。
    忽然，dv机出现一个她没见过的画面。背景很暗，是在病房里。月光透过玻璃窗，依稀照射进来。
    晴里赫然发现，坐在椅子上睡觉的，不正是自己吗？
    晴里紧张地睁大眼睛，不记得自己几时录过这段影像。
    这时，画面出现了雨阴。
    他的额头佈满了汗水，用尽力气，爬到她的面前。雨阴艰难地撑起身驱，双手抵在她的肩上，眼眸直直地望着她。
    他辛苦地开口，在她的耳边呢喃。嘴里吐出了的话断断续续的。
    说完后，两行清澈的泪水从雨阴的眼角流下。倒下之前，他的嘴角缓缓，往上扬。雨阴靠过去，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嘟……」医仪器传来的，是生命结束的声音。
    晴里的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摊坐在花园的草地上。
    冰冷的东西贴在晴里的脸庞，她呆洩地抬头。白色的雪花从银灰色的空中悠悠飘落，像满天白色的蝴蝶在迎风起舞。
    「啊，是初雪。」班上的同学走到花园时，发现新大陆似的叫着。
    「今年是白色圣诞呢。」
    「传说如果跟喜欢的人一起看初雪，就能够永远在一起哦。」
    「好浪漫哪……」
    初雪。
    如果跟喜欢的人一起看初雪，就能够永远在一起。
    如今，晴里唯一想一起欣赏初雪的那个人，却离开了这个世界……
    「晴里？！」巧慧发现跪倒在地上的晴里，马上奔了过去。其他同学也担心地随着巧慧，纷纷过去关心她。
    巧慧蹲在晴里面前，问道：「怎么了？」
    「……雨阴……雨……阴……」晴里紧抱着怀里的dv机，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
    晴里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眼眶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
    她在哭。
    她长大后，第一次流泪了。但是，她不愿擦乾，也不愿停止哭泣。就因为，他离开前，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
    「真正坚强的不是不哭泣的人，而是流着泪，但依然向前奔跑的人……」
    围住的同学们沉寂了。
    「雨……呜……」
    「……喂，不要哭啊……可恶……呜……」
    「雨阴……」
    逞强的同学们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忧伤，陆陆续续地放声大哭。
    学校花园里，同学们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初雪不停落下，把大地染成一片忧鬱的雪白色。
    没有他的圣诞节来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