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白虹》 第1章 送货 和风三月,天朗气清,这已是一年之中最灿烂的季节。即使是在北国边境,也有被这春色给融化了的地方。 苍山脚下的花草早就发出了新枝,官道连着一条用青石板砌好的山路,往上走便能在半山腰见到一个建构宏伟的牌坊。左右两根大红漆柱旁各插有一根约三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着绣着金边、赤龙的青旗。 牌坊正中,挂着一块蓝色匾额,上有“苍山”两个金漆大字,笔走龙蛇,藏于云雾之中,飘渺似仙。 此时一白衣青年身骑一匹骏马奔驰而来,这马嘴角已有白色泡沫泛出,一看便知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而来。哪知这一人一马还未过山门,就已马失前蹄,向前跌了出去。 白衣青年以马缰绳勒住马头,维持自身平衡,再双脚一蹬,一跃而下,也不理那劳累而倒的马匹,径直冲向了山顶。可这刚迈开腿跑动几步,却也倒了下去,许是有些时日没有休息,体力已然不支。 “六师兄?六师兄回来了!” 在山门附近巡逻的几个劲装青年见有人晕倒,便上前查看。一见白衣青年,便将其扶起,领头的从队伍中分出了两人,将白衣青年抬上了山顶。 与山门不同,山顶的牌坊便要小上许多,但匾额正中“苍山派”三个大字,却是银钩铁画、刚劲非凡。门派大门两旁有两名弟子把守,劲装上身,外套青色长袍,左腰别剑,英姿飒爽。 忽听得门前阶梯有人大叫:“闪开!闪开!快叫大夫来紫云阁。” 门前把守二人右手立即搭剑,却见来人是山下巡逻的弟子,两个抬着一白衣男子,嘴皮发黑、脸色苍白。 “是六师兄?”其中一守门弟子叫道,“快,快带去青衣楼。” “去什么青衣楼,你们去青衣楼找吕先生,直接带到紫云阁来,六师兄有重要的事跟掌门禀报。”那两个巡逻弟子说罢,便抬着白衣男子继续向前跑去。 少顷,苍山派紫云阁中,掌门人金道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那白衣男子早已被扶坐于椅上,此时的嘴唇已经稍显红润,只是脸色仍是苍白。 “飞儿的伤情怎么样了?”金道人问道。 吕先生显得很不耐烦,并没有回答他。 “师傅,您都问了吕先生七八遍了,六师弟要是有好转,他会告诉您的。”一男子拉住金道人,劝说道。 “青山呐,你六师弟这伤,要是好不了,那我这十个徒弟里,便又折了一个了。” 金道人已有六十好几,从他四十接任苍山派掌门一职以来,陆陆续续收有十个徒弟。但近些年战乱不断,下山弟子多有死伤,至今为止,金道人只剩下五个徒弟。 除这受伤的老六虞承翔,以及跟在身边的大徒弟李青山,还剩老七苏成栋、老四阮星以及老二吴真义。 “师傅放心,我折不了。” 虞承翔睁开了眼,缓缓地说道。 “少说话,你这次中毒不浅。”吕先生正色道。 金道人诧异道:“我这次派飞儿去万用阁拜访那陆近羽,有要事相求不假,但这事绝未向外人提起,怎么会使得他着了毒手呢?” “您还是等六师弟好些了再问吧。” “不,大师兄,我现在便要说。” 虞承翔看了看吕先生,吕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要说便说吧,只是你现在需要静养,莫要说到重要之处,动了气,那我又要费些心神来医你了。” “多谢吕先生。” 虞承翔微微笑道。 虞承翔本是金道人还活着的弟子中,最不令人放心的,这次却被师傅委以重任,前去拜访万用阁阁主陆近羽。他本以为是一份轻松的差事,却不曾想在去的途中便着了道。 “老六啊,我听巡逻的师弟们说,你无论如何都要先来见师傅,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啊?” 金道人听得李青山询问,便提虞承翔说道:“这事是我吩咐飞儿去办的,在这说出来也无妨。” 虞承翔见师傅不避讳,而在场的其他人又只有吕先生和大师兄,便道:“师傅,您这次托我送去给陆阁主的包袱,在去的路上便被人劫走了。” 金道人听得这话,忽觉眼前一黑,便瘫坐在了椅子上。 吕先生见状,立刻上前查看,见其只是受了些许刺激,便掐其人中、捏其虎口,金道人这才微微张开了眼睛。 虞承翔接着道:“师傅,都怪我,没说完,那包袱后来又被陆阁主夺了回来。我也是幸得他施以援手,不然早就命丧黄泉,哪里还见得到您老人家呐。” “你们师徒二人是在唱戏?”吕先生没好气道,“说话都不一口气说完?” 金道人听得包袱还在陆近羽手中,便松了一大口气,问道:“那你这伤,这中的毒,是怎么一回事?” 虞承翔喝了一口水,慢慢地,将那日的事道了出来。 那日待他快行进到靖州边界时,已是一天最接近黄昏的时候了,太阳仍然高高挂起,没有落山。 此时的天边倏然出现了几片乌云,似乎想急着将太阳赶走,于是一片黑色一层又一层地将大地裹了起来。 时值初春,很少会有暴雨,只是这淅淅沥沥的小雨总会不期而至,就像从不预约便上门拜访的客人,令人心烦。这阵子,天空却已打了一声闷雷,这或许是第一声春雷。 在人迹稀少的山路中,虞承翔带着镖队匆忙地前行。虞承翔觉得师傅安排自己来送东西实在是大材小用,还不如找一支镖队送去。既然如此,何不自己找镖局,自己也可以跟着游山玩水,顺道去万用阁会一会旧识。 趟子手早就没有吆喝了,人们只有通过镖车上方悬挂的镖旗以及随队的劲装汉子,才能看出这是一支镖队。 许多绿林人士专抢没有名气的镖师们。这样对他们来说,成功的几率相对来说会大一点,抢得能够更不负责任一点。 但这是一支很有名气的镖队。 振威镖局的名声早就威震武林。 有名气的镖队,就不会有太多人想碰了,成本高、风险高,要是劫镖时碰上了镖局里一等一的高手,还有可能丢了自己的性命。 在这漫天乌云之下,任何人都想找到一个躲雨的好去处。 这群镖师们应该也觉得在这鬼天气里,绿林好汉们都只想在山寨里歇凉躲雨吧。这诡异的山间,真的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天色越来越暗,狂风骤起,被卷起的沙石不停地拍打着货箱,发出“咚嗒、咚嗒”的声音,马儿也在不停嘶鸣。这一切都仿佛是在催赶着这一群人赶快前行。 “郑镖头,你看前面。”趟子手指着前方说道。 不远处,被沙石遮掩的视线中,竟出现了丝丝光亮。 第2章 破庙 雨,一滴、一滴地打在了众人的身上,如同鞭子抽打着马儿,鞭笞着他们快点前行。郑镖头在这群人中年纪稍长,他虽将脸庞刮得干净,但还是留下了青黑色胡须的痕迹,一双坚毅、冷静的眼睛看了看众人,随即望向镖车,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留给他担心了。 众人正加快脚步,向着那团光亮行进而去。虞承翔也不时抬头看看天空,就像是能感受到这雨是否还能再下,是否还会下得更大。 “郑镖头,得赶紧了,这雨越下越密,天色不早,山路不好走啊。” 看似不远的光亮,竟让这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 一座破庙,一堆篝火,在一场雨即将到来之际,为这群赶路的镖客们提供了一个庇护所。众镖客就这样走进了这座破庙,为首的人,也就是郑镖头,神色还是显得那么不自在。 但在此刻,他的心里想着的,定是:既来之,则安之。 “虞少侠,今晚就在此过夜?” “天要下雨,我们拦也拦不住,就只好躲躲了。” 破庙里的篝火烧得正旺,照得庙中的菩萨显得更加肃穆、安详,而那四大金刚却也显得更加可怕、更加威严。 虞承翔扫视一下庙内,已有三人围坐在篝火旁,一男一女一小孩,应该是一家三口。另有两人坐在破庙的一角,正对饮着。 “朋友们打哪儿来呐?”一个刺耳的声音从后方传进了镖师们的耳朵,问话的正是那角落中人。 借着微微的光亮,虞承翔发现问话的,是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神形枯槁,却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子。恍惚间,就像是一床锦绣缎被盖在了一具骷髅身上。 而另一人,将斗笠的帽沿压低,不像其他人抬头打量闯入的镖队,而只是默默地低头饮酒。 郑镖头将手一摇,招呼众人坐下,随即对着破庙内其他人抱拳道:“我们为了躲雨,匆忙入庙,希望没有打扰诸位休息。” “骷髅”继续问道:“你们是走镖的吧?” “关你什么事?”人群中,一个青年镖师不耐烦道。 “骷髅”正要站起身来,却被斗笠男子拉住。 “喝酒。” 斗笠男子将酒杯再次递在了“骷髅”手上,自己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郑镖头也心觉尴尬,便不再搭理。 “骷髅”喝干一杯酒后,忽的笑出了声来:“有趣啊有趣。” 青年镖师更觉心烦,问道:“你这瘦猴,到底觉得哪里有趣了?” “骷髅”道:“我觉得有趣便是有趣,关你什么事?” 那青年镖师更是气愤,眼看便要发难。这时虞承翔示意郑镖头看住青年镖师,转过身对着“骷髅”道:“我们一行人是要去靖州一趟,今夜恰逢阴雨天,不适在山间继续赶路,只好在此休息一晚,希望这位兄弟别见怪。” “骷髅”笑了笑,道:“看你也不像走镖的,怕是这振威镖局的牌子不够硬,托镖的人还另请了高手吧。” 虞承翔也不答话,只是对其微笑。“骷髅”见虞承翔像木头一样,自讨没趣,便不答话,闭上了眼,静静地躺在角落,不再继续饮酒。 虞承翔见已经息事,便转身离开,与镖队坐在了一起。 “还是虞少侠好脾气,若是换做是我,那瘦猴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你可少吹牛吧,说不定那是人家看出来虞少侠的身份,卖他个面子罢了,换做是你,早就被踢了出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便聊到了天彻底黑了下来,可此时也不觉得困乏。 雷声早就停了下来,雨却始终没有停。被雨水浇得泥泞的山路,现在混杂着野草、野花的气味,散发出了一股野外独有的清香。 此时的“骷髅”处早就响起了鼾声。 虞承翔看了看角落,却仍然看不到那斗笠人的长相,也不知他现在在干嘛。 镖客们在经历漫长的路途及聊天之后,终于开始被疲倦侵袭。 振威镖局虽成名已久,但这支镖队里却有许多年轻人。 年轻人就是没有经验,该睡的、不该睡的几乎都睡了过去。只是在这个江湖中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若是这一批镖被劫,绝不只是交次学费的代价这么简单。 郑镖头没有睡。虞承翔更不可能睡。 虞承翔一心想知道那个斗笠人的身份,而镖头却一心想知道这一家三口的底细。从进来至今,这三人没有一个与他们搭话。小孩还小,而且看起还有病在身,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可其父母却对来者视同空气一般,不管不顾。 一家三口,男的精壮、女的苗条、小的哼哼唧唧,应该也是为了躲避这细雨、这黑夜,才住进了这间破庙。 此时女人已经抱着孩子入睡,男人却仍然坐在篝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 “大哥,看你这一家人风尘仆仆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应该是奔波了有些时日吧。”镖头忍不住上前搭话。 男人许是一个人坐在火边也觉着无聊,便答道:“我们这是要去关外,你也看到现在关内到处都在打仗,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实在不安生,就想着去关外生活。” 镖头道:“看来你我正好相反,我们便是从苍州过来的,现在要往靖州走去,今天应该已经到了靖州边界了,可能明天就能到达州府定城了。” 男人笑道:“跑镖着实不易,靖州还算安稳,只是周边军队早就蠢蠢欲动,估计军队进击也是迟早的事。” 镖头道:“关内战火不断,关外也不见得安稳。如今宁定远虽坐镇边关,苍州军看似兵强马壮,实则精力都投在了如何进驻皇城上。边关的外族太过繁杂,个个都是凶狠蛮横的,你们又如何能生活得太平呢?” 男人苦笑,道:“再凶狠蛮横,也不会对平民百姓下手,哪像各州的军队,见着我们就抢夺,我们这带出来的,就只是仅有的家产了。”说罢,男人更是攥紧了怀中的包袱。 男人的这一举动,更是引起了郑镖头的好奇之心。 第3章 遇袭 虞承翔与这伙走镖的人不同,他走到哪里都似是对周遭事物不太关心。这破庙里的人就算是哪里的隐世高人,也跟他搭不到本文钱的关系。 可他心中始终对那斗笠男子念念不忘,只因那男子的举手投足,都好似他认识的一个人,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边郑镖头与三口之家打得火热,虞承翔无所事事,也只好凑过去听听。 他正好看见男人手中紧攥着包袱,在他看来,这许是什么值钱物件,到了关外好卖了换钱,重新开始生活。 却不想镖头贸贸然说了一句:“兄台,我看嫂子腰上别有一把匕首,这武器在苍州那些蛮荒之地可是很难防身的啊。” 这时虞承翔才发现那女人确实带有一把匕首,不禁佩服这郑镖头果真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眼力、经验更胜于常人。 男人的手将包袱攥得更紧了。 郑镖头接着说:“我看兄台手上茧疤异常之多。” 郑镖头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了。 因为他感觉有个很冷很冷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是一把剑,一把只有三寸长的小剑。这种兵器本就叫做匕首,但是在这个女人手上,就是剑。 这把剑娇小、秀气,就如同它的女主人一般。 虞承翔见这剑一出手,便知这女人是谁。当今武林只有飞剑门会用这种短剑,而飞剑门中,只有其掌门座下大弟子林红玉出嫁他人。 虞承翔思索至此,便也知晓这男人身份,定是那靖州老唐家的五公子唐欢。 靖州老唐家,共有七子,均各有家业,其中老五与飞剑门大师姐林红玉结为了夫妻。这二人虽是江湖中人,但是近年来开始远离江湖之事,识得的人并不多,可这一把短剑以及那鬼魅的身法还是让虞承翔识出了身份。 郑镖头已被制住,其余镖师均在熟睡之中,虞承翔自然也不好出手,静观其变却也不是好办法,只好道:“唐五公子一家想要前往关外避难,想必是遇到什么大事了。那公子今日最好莫要再节外生枝,毕竟振威镖局的名号,在江湖上还是叫得响的。” 林红玉冷哼道:“我们一家三口本就想低调行事,只不过这位镖头实在是多管闲事,非要道出人的底细。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一辈子,一定要会装糊涂吗?” “我这个人呐,最不会的事,就是装糊涂了。”说罢,虞承翔已然夺下林红玉手中短剑,拿在手中把玩。 林红玉竟不知自己的兵刃何时被人夺走。那虞承翔与他相距本就约有半丈之远,这身法及夺剑之快,令林红玉及唐欢大感震惊。 郑镖头见自己脖上兵刃已经拿走,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二位莫要担心,我也只是好奇。走镖的总是要对别人的身份在意一点,毕竟我拿的东西可能不比唐五爷怀中的东西便宜。” 唐欢心知就算自己与妻子联手也不一定是虞承翔的对手,便道:“你也不要想着套我的话,我并不想知道你们押的是什么,你也不要乱猜我怀中的东西。”说罢,示意自己的妻子去看着孩子,接着说道,“今夜大家在这里相安无事地过完,明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虞承翔微笑着还回了林红玉的短剑,和郑镖头相视一笑,便回到了火边。 “老郑呐,还是少节外生枝的好,我还想明天早早把东西送到,再和我在万用阁的几个弟兄多喝几杯呐。” 郑镖头苦笑道:“我只道是这一家子有点功夫,生怕他们拿这三口之家的身份做掩饰,打我们东西的主意。不曾想他们是在逃命,若不是虞老弟搭救,我怕是命都丢了。” “这唐家五公子都落魄成这样子了,而且这里离他老唐家这么近,怕是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他们才跑路的。” 刚才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吵醒熟睡的众人,沉睡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骷髅”的鼾声也没有停止过,而那斗笠男子也仍然静坐在角落处。 转眼间便已至午夜。 雨过便是天晴,明月冲出了云层,将月光洒了下来。下过雨之后的午夜有着说不出的凉爽,甚至能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但在这破庙里,带来寒意的,除了一丝微风之外,好像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虞承翔朝门外定睛一看。 好像是一根针。 好像是千根针! “怵、怵、怵”几声急响,数千针从正门而入,朝熟睡的人们袭来。 “铛、铛、铛”又是几声兵刃碰撞的声音,竟是有人将针全部挡了下来。 是虞承翔。 是拿剑的虞承翔。 众人闻声惊醒,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碎针,才知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郑镖头将刀一横,眼睛盯着庙外,道:“都打起精神来,看好四周,找东西遮好自己身体,不要被人摸了后背。” 众人应声,都摆好了架势。 虽说队中多有年轻人,但是振威镖局名声在外也是有原因的,这些个年轻人一个个均列阵站好,表现得训练有素。 四周一片寂静,大家想象中的从四面八方涌入的杀手,此刻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只有两个人,在黑暗中缓慢行进,一人各提着一盏灯笼,在黑夜中如两团悠悠飘来的鬼火。 郑镖头眉头一簇,微弱的灯光之下,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两个人,如果是来劫镖,那就太过于自信了;反过来说,他们也可能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午夜的风,徐徐地吹了进来。篝火一晃一晃的,使得众人的影子仿佛也在随风飘动。大家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红润,长途跋涉后,一觉醒来,即便是惊醒,精神也总是要好许多。精神好的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恶战,显得也更加兴奋。 这些个年轻人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年轻人的骨子里总是会流着一股莫名的热血,但是郑镖头的刀横在面前,使得众人都不敢冒进,只得等待命令行事。 第4章 观戏 虞承翔一直在笑,他发现这两人行进缓慢,步伐踏得十分沉重,就像是踏进了泥沼,走不出来。 内力较深的人总会走出这样的步子,当一个人的内力达到了内吸的境界时,周围的事物仿佛都在被他吸引,紧紧围绕着他。就算是灯笼的火光再明亮,光芒也全都被他所吸取。 但是这两人却不能做到收放自如,虞承翔一看便知这二人虽来势汹汹,但也不算太强。 不到百步的距离,这两人竟走了半盏茶的时间。 “这小雨下得我觉得冷飕飕的。”其中一个人说道,他身穿及地白袍,左手提灯,右手被衣袖盖住,微风缓缓吹过,可见袖中右手持有一把长剑。“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是在抱团取暖吗?” 另一人也穿白袍,只是身形较为臃肿,长衫遮不住他的四肢,以至于这件袍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件劲衣。他手中拿着一把长伞,伞是精钢而制,漆得纯黑,与白袍相比,格外亮眼。 “幸好我带了把伞,不然我们也要跟这些个人打堆避雨。”胖子嘿嘿地笑道。 “这二人说话阴阳怪气,举手投足却显得高深莫测,果真来者不善。莫不是这苍山派的少侠已被盯上了?”郑镖头想道。 二人在庙内打探四周,白袍剑客将灯扔进火堆,随后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睛直盯着了唐欢,说道:“唐五爷,可将怀中之物给我二人否?” 郑镖头此时与虞承翔四目一对,均在心中想道:既然不是找自己麻烦,不如静观其变。 唐欢此时却已慢慢地带上了手套,将包裹递给了自己的妻子,接着说道,“这包裹莫说是二位,是我爹来了,也不会给的。” 胖子仍在嘿嘿地笑,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直笑个不停:“唐五爷,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临了还被自家儿子偷了东西,我们这是替老爷子收东西来了。” 唐欢冷笑道:“我爹他竟然还是觉得孙子的性命比不上这宝贝吗?那我就更不可能让你们拿了去了。” 胖子道:“唐五爷现在将东西交给我们,那我兄弟二人就会省下一大把时间,能够赶在天亮时吃上曹庄的豆花饭。若你要挣扎一番,那我兄弟二人只有拿你性命了。” 唐欢怒道:“好大的口气,你们不就是我爹请来的打手罢了,哪里来的自信从我手中拿走包袱?”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林红玉听罢,大惊道:“摘星楼?!” 在一旁的虞承翔也不禁暗吃一惊,他着实没想到唐老爷子为了这包袱里的东西,竟然请了摘星楼的杀手来对付他的儿子。 “闻说唐家家传有二十四掌‘吹灰掌’,而唐五公子可是被你家老爷子亲批的资质最好的一个。不如让我试试你的身手,看看你是个绣花枕头,还是真有干货。”白袍剑客道,“唐五爷,多多得罪。”说罢,袖中长剑已然刺出。这一剑来势迅猛,篝火被剑气分割成了两半,如同一条出洞毒蛇,毒牙咬向猎物的要害。 唐欢全身肌肉绷紧,见一剑刺来,忙以双掌合十,架住来剑。白袍剑客见一击不成,便右手脱剑,再以掌力击之。剑刃与拳套摩擦之间在黑暗中产生了一道火花,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唐欢双掌招架不住,立刻撤手,身子向左一侧,那剑便擦肩而过,射向身后,钉在了佛像上。 白袍剑客不给唐欢喘息时间,以双掌打向唐欢胸口。唐欢忙出招相迎,却被震得连退五步。他哪曾想到自己苦练多年的看家绝学,竟敌不过这剑客双掌一击,此时他身靠神案,双手早已发麻。 白袍剑客再抢攻一招,唐欢只得侧身以避,刚好闪出一个空隙。白袍剑客随即一跨向前,拔下佛像上的长剑,顺势劈向唐欢。 林红玉见丈夫有难,本想掷出飞剑为其解围,苦于自己无法腾出双手,只好以脚勾石,踢向白袍剑客。这一石虽暂时为其夫解围,却止不住剑客的攻势。 “想活命的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看戏吧。”胖子生怕林红玉再干扰剑客,更想获得她怀中包裹,便大叫道,执伞跃向了林红玉。 这一声,更像是对在场其他的人说的。就算不用说这句话,也没有人愿意出手,虞承翔虽是愿意出手的那个人,但是面对摘星楼这两个杀手,他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赢下。 林红玉见胖子攻向自己,无奈左手本就抱着孩子,右手还手持包袱,哪里得空招架,只能慌忙闪避。 唐欢见妻子被逼得手忙脚乱,也不顾自己身处险境,便一掌挡掉长剑,正欲前往相助。哪知白袍剑客无意放唐欢离去,连出剑招,封住唐欢去路。 这剑法变化极少,却招招毒辣,每一剑都快如闪电,准确刺向唐欢要害。若不是唐欢自幼苦练这“吹灰掌”,外加这幅精铁打造的拳套加持,他身上早就被刺了几个窟窿了。饶是如此,唐欢在数十招之下,也已然蓬头垢面了。 篝火这边,众人一动不动,就算是看戏的观众也会发出喝彩或是鼓掌。而这些人竟然都似化成了这破庙中的石像一般,声音都不曾发出。 篝火另一边,便是激战正酣的唐欢与白袍剑客,以及不停躲闪的林红玉与执伞的胖子。 林红玉的轻功本就不弱,飞剑门的人轻功都不弱,何况林红玉还尽得真传。若不是当年她执意嫁给唐欢,那飞剑门的掌门之位早就是留给她的。 胖子早前一手抢攻使得林红玉慌了阵脚,但是一招不成,再次追击之下,胖子的伞招尽数落空。乍看之下,竟觉得胖子气喘吁吁,林红玉占了上风。 然而这伞不只是兵器,还是暗器。 胖子在一击再次落空之下,将伞一开,数千根针如同暴雨般倾泄而来。 林红玉这次避无可避,自己丈夫又被缠斗,她心知命不久矣,只求能保住儿子性命,便将儿子拥入怀中,背过身去迎接暗器。 第5章 该不该死? 不该死的人总是不会死的。 林红玉背过身去,本就是在迎接死神,可她忽感背后一阵风吹过,便再无事发生。 “你……是谁?” 她听见了胖子诧异的声音,随即转过身去,将孩子挡在了自己身后。 “骷髅”站在了她与胖子之间,偌大的衣袖在晚风中飘飘而起。 那“骷髅”抖了抖衣袖,落出了无数根针:“你们摘星楼可从来没做过不杀人的生意,今日唐五爷一家的性命,可为我留一手?” 胖子见自己的暗器竟被这人用衣袖尽数收下,不由吓得向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消失:“就算我俩放弃追杀唐欢一家,仍然会有更多的杀手前来,摘星楼是从不会失手的。” “摘星楼不会,你会。” “骷髅”说罢,那细如枯木的手臂从衣袖中探了出来,右手竟持有一支铁笔,直打胖子身上要穴。 胖子暗付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已将其视为劲敌。此时“骷髅”袭来,他早就做好准备,立即将手中钢伞一撑,挡住“骷髅”一笔。 “骷髅”以为胖子又会发出暗器,一击不成之下,立即向右撤一步,以笔攻其下盘。胖子被逼得连连后退,正欲收伞化为长棍劈向“骷髅”之际,“骷髅”将铁笔向上一挑,直点胖子面门。胖子躲闪不及,只得收手一挡,那笔刚好打中伞把,震得胖子手臂发麻、虎口裂血,竟丢掉了武器。 另一边唐欢与白袍剑客一战,唐欢虽处劣势,但他见己方有高手相助,妻子已然脱困,气势随即大增,接连向白袍剑客连攻几掌。 可白袍剑客早就是生经百战,他见唐欢越攻越猛,气势如虹,便不再与其硬拼。此时敌势正盛,他只拆招,转攻为守,在掌风边缘游斗。 这唐欢每打一掌,便更加重一分气力,左劈一掌,右击一招,掌掌狠辣、掌掌拼命,却掌掌落空。白袍剑客暗自得意,不管周遭变化,正欲找准空隙,一击毙命,先行拿下唐欢再另作打算。 “骷髅”此时似是早就洞悉白袍剑客下一步动作,他见唐欢更是力有不逮,掌势逐渐弱了下来。此时胖子已不足为患,他便跃至唐欢身旁,一手拉住唐欢正在打出掌招的右手,将其拉回到林红玉身旁。 唐欢激战正酣,此时被打断,心中自然不满。却听得“骷髅”对他说道:“此时不是分出胜负、决出生死的时候,还是快些离开,小弟可为你们拖住这些杀手。” 白袍剑客此时已见胖子落败,心知这人大有来头:“先生手中铁笔可是出自神算门?” “你这小白脸的眼力,还是要比这胖子好得多嘛。”虞承翔在一旁笑道。 虞承翔心中本有顾虑,若是多管闲事,可能会误了师傅所吩咐的事情。再加上这两个摘星楼的杀手虽不太强,但二人合力攻他,不走个数十乃至百招,怕是赢不下来。但此时他见有高手相助,便有了底气,遂此时插话,也想一展身手。 “这手中判官笔专打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刚才一招‘仙人指路’打得这位胖兄弟找不着方向,更不用说流云飞袖探乾坤的功夫。除了神算门的‘袖里乾坤俊秀才’张宽,还能有谁有这能耐?” 张宽听得虞承翔对自己的一顿夸奖,那消瘦的面颊上竟泛起了红晕,只是在这只有篝火的破庙中,显得更黑了。 “你又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胖子没好气地问道,他在吃了张宽的苦头后,总想找人泄愤,此时他竟然盯上了虞承翔。 虞承翔听罢,苦笑道:“我就一跟着跑镖的,难道连发声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张宽笑道:“你刚才出手挡暗器的那一手剑法,可是骗不了我,苍山派的虞六侠今天也打算来凑凑热闹吗?” 白袍剑客眉头一皱,他没想到这小小的破庙中,竟多出了这么多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如此一来,莫说杀人,就连脱身都是棘手的事情了。 在场的人中,心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唐氏夫妇。此时二人已退至张宽身后,林红玉将不及两岁的儿子抱起,唐欢也拿好了包袱:“唐欢在此先行谢过各位,待我解决好手头事情,便到神算门和苍山派登门拜谢,到时必定献上重礼。” 可这喜悦的心情不过一眨眼,便因为一个声音的出现,消失殆尽。 “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一个都走不了。” 随着这低沉的声音,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他甚至还戴着黑色的兜帽,似是从黑夜里走出来的一般。 剑客与胖子见到这人进来,便恭敬地退到一旁,足以显出这人在摘星楼中的地位。 “现在江湖上可真是后生可畏啊,你们难道不曾听过摘星楼的生意是不要抢的吗?” 张宽笑道:“我们可不是在抢生意,只是在砸你们的招牌。” 那黑衣人眼睛一瞪,随即朗声大笑:“你这愣头青,你可知我是谁?” 张宽摇了摇头。 虞承翔见此人进门时便已惊出一身冷汗,此时张宽口出狂言,更使得他苦恼不已,心中暗道:都说这神算门尽知天下事,可这张宽怎是一副痴傻像。 黑衣人也不继续搭理张宽,转向虞承翔问道:“你大师兄可还好?” “伯父有心了,大师兄好不好,现在也不关你什么事了。” 在场的人听得此言,却不知其中事由,皆满头雾水地看向这两人。 虞承翔也不理睬其他人,向张宽问道:“张兄,你以一人之力,可敌过这两人否?” 张宽听得虞承翔如此询问,自己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只说道:“这胖子身手也不过尔尔,但这使剑的小白脸倒是看起来有几分能耐。” “那就劳烦唐五爷助张兄一臂之力了,郑镖头和众位兄弟可要带好货物,待会儿见机行事。” 郑镖头听得虞承翔此言,便知他是要自己先带着货物先走。这郑镖头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他心里清楚自己那点功夫也只能应付应付一般的绿林莽汉。在这种高手过招的情形下,做好脚底抹油的打算,是最好的决策。 虞承翔将手中长剑一横,道:“李伯父,今儿个可要拿出真本事和小侄好好切磋切磋了。” 旁人不知,那黑衣人便是苍山派大师兄李青山的大伯,如今摘星楼中死人楼的楼主——李温言。 “伯父今天不是来和你切磋的,是来那你的命的。你们这些妨碍摘星楼做生意的人,都该死。” 李温言一字一句地慢慢说了出来,语气就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导。可虞承翔的心中,已经是凉了一大片。 第6章 该死 众人早就做好应敌的准备,帮不上忙的人也向后方退去,为即将到来的打斗空出了一片场地。 “李楼主今日为何亲自前来?”剑客不解道。 李温言瞟了一眼二人,道:“我若是没到,连给你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剑客心想自己并没有落败,何来收尸一说,不料望向胖子时,胖子却连头的都不敢抬。 自己搭档不争气,犯不着也把自己嘲讽了,剑客心中不平,便向李温言请缨:“李楼主,属下刚才并没有败阵,甲字号杀手也没有完不成任务一说。您先休息片刻,待我先去拿下那唐欢人头。” 那边早就摆好阵势,准备接招,可李温言将手一抬,便挡下了剑客,道:“要说休息,也是你们两个先休息,这次任务遇上这些个突发情况,也不能怪你们。” 说罢,拍了拍两人的肩,示意他们坐下。 在场其余的人见这摘星楼的楼主竟如此体恤下属,并不似江湖传言所说冷血无情。 剑客本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觉身体一麻,随即瘫倒在地。 “我都叫你们休息了,你们就该好好坐下,哪里来这么多的废话。你们既然这么想上,那你们现在上呐。” 说罢,李温言提起二人,抛向虞承翔。 虞承翔本就觉着不对劲,见李温言来了这一出,更是诧异。 “闪开!是蚀骨散!” 张宽袖口一抖,便将虞承翔拉了过来。 “好一招流云飞袖!”李温言鼓掌道。 这时,众人才发现,刚才被抛过来的摘星楼杀手,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 虞承翔惊魂未定:“伯父还是喜欢给我们带来惊喜呐。” “小侄可莫要乱揣测,我知你与青山情同手足,我就算要杀你,也是要留你全尸。只是没想到你连这蚀骨散都没看出来,你还是好好谢谢这位神算门的少侠吧,把你死亡的时间又推迟了一点点。” “你……可是摘星楼死字号第一人?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李温言。”郑镖头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张宽冷笑道:“摘星楼哪个人不是杀人不眨眼呀?他不就是一个杀手的小头头,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李温言露出了一种满足的笑容,“现在的年轻人一听到我的名号,都吓得不敢出手,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不怕的,我还真是一个都没见到。” 张宽道:“那你现在可算是见到了。” 李温言笑道:“没错,你这样的年轻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 说罢,他提起了一个灯笼,向张宽走去。 “这人是变戏法的?这灯笼是哪里来的?” 张宽此时见来势不对,便后退几步,拉开自己与李温言的距离。虞承翔心想再拖下去,指不定李温言又出什么怪招,便一剑去挑那灯笼。 哪知这一剑下去,灯笼不但没有熄灭,虞承翔的剑身却燃起了火焰。 “小侄,莫急莫急,你要这火,我给你便是。” 话音刚落,那灯笼化作一团火焰砸向了虞承翔。 虞承翔侧身一躲,不料正中李温言下怀,他对着虞承翔前胸便是一掌。好在虞承翔将剑一横,双手一抵,总算是挡住了这掌,却也被逼得后退几步。 张宽见虞承翔独木难支,便也加入战局,以铁笔连刺李温言身上天突、迎香几大穴位。可李温言并不与他缠斗,对其出招只是躲闪。此时张宽才发现此人功力绝对高出自己不少,每次铁笔将要刺中穴位时,都能被李温言躲掉,似是故意露出破绽给张宽刺的。 虞承翔见张宽被李温言牵着鼻子走,正欲提剑相助,却不想刚才被击中的前胸隐隐作痛。他心想这李温言掌力竟如此浑厚,自己以剑相抵,却仍然被伤。 李温言大笑道:“小侄,胸中可是如火烧一般?” 此语一出,虞承翔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若是普通外伤,胸口哪里会如此灼烧。 他此时想起吕先生曾说过摘星楼有一毒药,唤作“凤凰”。此毒能存于火内,和蚀骨散一样,沾肤即中,中毒者如同五内俱焚,全身灼热难耐。那时的他还心想摘星楼一天到晚为了杀人,费尽了心机,藏在火里的毒居然都能被发明出来。没想到此时的他竟真中了这“凤凰”。 李温言能坐稳死人楼的楼主之位,是因为他那高深莫测的杀人技巧,不仅外家功夫了得,对毒物、暗器均涉猎。刚才那一掌实则并无特殊之处,只不过在虞承翔以剑挑火之时,就使得剑身沾上了“凤凰”。当他以剑护胸的同时,左手便已中毒。 虞承翔瘫坐在地,看似已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此毒若是天亮之前不解,便再难回魂。而张宽也同样陷入了死地,若是此刻撤招,定会被李温言追打,若不撤招,只能慢慢耗尽自己的气力。 在场的人只顾看着张宽与李温言打得有来有回,却不知张宽早就落尽下风。而此时唐欢也只顾护着妻儿,不敢轻举妄动。 在张宽刺向李温言身上第五十个穴的时候,已经力有不逮,动作明显变慢。李温言微微一抬手,便抓住了张宽拿笔的手:“小兄弟,勇气可嘉,但实力有限。我本是一个惜才的人,本想叫你回去练个几年再来的,但是现在这形势下,我很难纵虎归山的。不过你放心,我这手上是没有毒的,我杀人时,比较喜欢……” 话还未说完,张宽便被一人扯向后方。李温言心道,自己到嘴的猎物岂能被人抢走。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手拿一把纯黑长刀,刀尖正滴着鲜血。 李温言这时才感到疼痛,他刚才扣住张宽的左手,竟已被齐腕斩断。 此刻,整个山间都能听到李温言痛苦的叫喊声。 虞承翔看见,这拿刀的男子,戴着斗笠。 刚才他竟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这个男人,以及这把刀的出现,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想。 “陆老大……”虞承翔虚弱地叫着。 第7章 不该死 虞承翔是庙里离死亡最近的人,但他一定不是剩下的这群人中,最先死的人。 那斗笠男子拖着长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李温言。 “呲——” 尖锐的声音刺激着人们的耳膜。拖动的长刀就如同一把死神的镰刀,正要去收割李温言的性命。 李温言此时的脸色已不比虞承翔好得到哪里去。他的嘴唇早就没了血色,伤口已被自己撕下来的衣步缠住。幸好及时封住了身上要穴,以免血液大量流失。 “陆、近、羽……” 男子摘下斗笠,幽幽的火光照着他两条发墨般的浓眉,照着他棱棱的颧骨,也照着他满脸青惨惨的胡渣子直发光。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呵欠:“别来无恙啊,李楼主。” 这男子正是万用阁阁主陆近羽。 李温言怒目而视,道:“陆近羽,你搞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陆近羽笑道:“李楼主竟然还会责问别人算不算英雄好汉?我也只是学学你们摘星楼做事罢了。” 李温言慢慢向后退去,却不想张宽此时已封其后路,只得站在原地,右手拖住受伤的左腕。 “陆老大,你这时才出手,是要害死兄弟啊。”虞承翔勉强坐了起来,说起话来已经气若游丝。 陆近羽道:“愚兄只道是摘星楼几个小喽啰,犯不着我出手,却不想李温言也来了。而且你刚才指挥得当,出手迅捷,我正想看你好好表现,结果你却不争气地中了毒。” “陆近羽,摘星楼的事你最好不要管,我们两家已有许久没有摩擦了,莫要在这种小事上起了不必要的争执。” 陆近羽道:“想必云天星不会因为生意上的一点小事,就觉得伤了两家和气。公平竞争,童叟无欺,你们摘星楼不会这点气量都没有吧?” 李温言冷哼一声,道:“我说陆阁主为何会出手,原来也是接了一单生意。看来唐五爷包袱中的东西,是很有吸引力的。” 唐欢听得此言,心中暗道:我已不能在李温言手中走出十招,若是这陆近羽出手争夺,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不能护住这物件。难道只能交出包袱,从长计议了吗? 不料陆近羽笑道:“李楼主是会错意了,陆某要是想要这个包袱,老早就动手,何必等到你们摘星楼来了之后再出手呢?” 李温言心知自己已不能安然脱逃,他花了十多年换来的名利地位,今日竟要连同性命,一齐葬送在这破庙之内,不禁惆怅万分。但转念一想,何不拼个鱼死网破?能拉陆近羽垫背,最好不过。 陆近羽见虞承翔气息已经十分虚弱,需立即解毒,但此时李温言尚未解决,情形可谓是十分紧迫。却不曾想完全处于下风的李温言竟突然进攻,右手从腰间布袋一掏,暗器直飞陆近羽身后。 众人本以为陆近羽一来,便可安然无恙,却没想到李温言直出杀招,霎时间手忙脚乱,已有数人中招。 陆近羽也没想到李温言会向后方人群突发冷箭,立即提刀挥击。李温言此时手无寸铁,更失左手,无力还击。而张宽牢牢守住庙门,逼得李温言只能胡乱躲闪。 陆近羽的刀式并不花哨,每一刀都很准确、迅速、有效。饶是李温言身法飘逸,也免不了挨上了几刀。十余招下来,李温言身上已被砍得横七竖八都是刀痕。 “陆近羽,你何不给我来个痛快的?” “哎呀,许是这刀有些时日没有打磨了,钝了。”陆近羽看了看刀刃,“李楼主放心,下一刀给你痛快的。” 话音刚落,李温言互感右臂手肘处一阵剧痛,陆近羽一刀在此处划开了一条大口,顿时血流如注。 李温言的手再也拿不走人的命了,他的左手被砍,右肘被废,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失去了还能杀人的信心了。 “李楼主,陆某本想一劳永逸,取你性命。但我想还是要留个见证人,你回去告诉云天星,万用阁要保的人,你们摘星楼动不了。” 李温言走的时候留下了“凤凰”的解药,这摘星楼第一杀手终究是没有杀掉这庙里的所有人。 虞承翔服下解药后,便开始打坐调息。唐欢也在包扎刚才打斗时所受的伤,林红玉则在一旁安抚收到惊吓的孩子。 刚才庙中一片慌乱,身手迟钝的镖师都中了李温言的暗器,郑镖头也受了点轻伤。待李温言一走,郑镖头便开始清点人数,竟发现队中活人所剩无几。 “陆阁主,刚才出手相助,唐某万分感谢,只不过现在身无长物。待唐某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后,一定带重礼登门拜谢。” 陆近羽看了看唐欢,道:“谁说你身无长物?你那包袱不就是宝物吗?” 陆近羽此话一出,唐欢立即警惕起来,林红玉则又将手摸到了短剑处。 陆近羽却笑道:“唐五爷莫要担心,我出手完全是因为张老弟向我求助,我既保你安全,便无意抢你财物。” 张宽接着说道:“我可是接了鬼医的活,护送你一家和这包袱安全到达关外。” 唐欢见陆近羽无抢夺之意,便说道:“张少侠既知事由,那我也不必隐瞒。小儿如今已身患怪病,我与红玉访遍天下名医而不得。这次我们一家前往关外,便是找那塞外鬼医医治小儿所患怪病。” “你就这么有把握鬼医能够治好?”陆近羽不解道,“我听说那鬼医虽常救人,却也医死过人。” 唐欢道:“此事实乃以讹传讹,鬼医收钱办事,医死人的事,完全是因为没有收到报酬,停止施诊罢了。” “这么说来,你这包袱里的东西,便是那鬼医所要的报酬?” 唐欢以为陆近羽与张宽是同行之人,哪知他的问题不断。 “唐五爷莫要担心,我只是好奇罢了,实不相瞒,虽是张老弟求我相助,但万用阁出手都是有酬劳的。” 唐欢道:“刚才唐某便说过,待小儿的病医好之后,我定携重礼登门拜谢。” “登门拜谢便免了,重礼的话,我倒是想要他。”说罢,陆近羽指向了林红玉怀中小孩。 第8章 瘦子的苦恼 鬼医常住关外,据江湖传闻,他是先帝御医,先帝驾崩之后,为躲避宫廷内斗,星夜逃出皇城。 自他名号传遍江湖开始,大家便都知道,这塞外鬼医凡是要医治一人,就要索要一样自己想要的报酬。这东西绝对是病人家里有的,或者是病人有能力拿到的。 “这孩子既然能被塞外鬼医医好,就说明还有得救。生意就与赌博一样,若是赌对了,那便是一本万利。” 这孩子对陆近羽来说,似是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唐欢犹豫不决,林红玉见状,便拉他到一旁商量几句。 不稍片刻,唐欢走到陆近羽身旁,说道:“能拜在万用阁门下是我家雨儿的福气,只是我们夫妻二人,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去了万用阁……” 陆近羽打断道:“唐五爷有什么顾虑,直接说出来。” 林红玉插话道:“待雨儿病好,我们夫妻二人便带他到万用阁来,只是我们不想与儿子分离,希望陆阁主能给我们多留一间房。” “哈哈哈。”陆近羽不禁大笑起来,“林大女侠这想法甚好,有万用阁做庇护所,好过到时到处躲着你家老爷子。只不过,这样万用阁岂不是要与靖州老唐家对立起来?” 唐欢道:“那陆阁主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陆近羽点了点头:“这笔买卖我做了。” 在场众人闻得此事,都道万用阁收了一个好徒弟,唐公子拜了一个好师傅。张宽却在一旁不停叹息。 “这对陆阁主、对唐五爷来说,都算是一件喜事。可这摘星楼的后续的动作,我们又该如何防范。” 陆近羽淡淡笑道:“李温言回去带话之后,摘星楼必定再派出高于甲字号的杀手前来,说不定还会是分楼主或是摘星使。” 张宽见陆近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更是连声叹气。 陆近羽劝道:“我既收了这徒儿,那定要送佛送到西了,我与你们一同去便是了。” 唐欢一家听得此言,更是喜不自胜。 张宽想了想,说道:“唐老爷子怕不是真想杀了你们,但我却真不明白,他为何不找万用阁办这个事呢?” 陆近羽道:“我想,这事怕是摘星楼自己找上门去的吧,传闻最近摘星楼跟北边走得很近。唐五爷这东西,摘星楼就算拿到,应该也不会真的归还。” 张宽不解道:“北边?莫不是苍州?” 陆近羽道:“近日探得定远大将军这一年来活动极为频繁,我想唐五爷这东西应该是个香饽饽。宁定远此刻,也定然在苍州守株待兔吧。” 张宽道:“我一直以为万用阁不会插手这些事情的。” “你是指定远大将军的事吗?”陆近羽摸了摸下巴,“万用阁的眼线遍布各地,不一定要插手才会知道这些。幸好沙漠离苍山不远,翻过苍山便能出关。” 张宽道:“我有一事不明。” 陆近羽笑道:“我开个价,你看合适不合适,然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张宽苦笑道:“到底是做生意的人,我与陆阁主今日在这破庙相遇,幸得陆阁主招呼一齐饮酒,才得以排解当时寂寞。小弟只想知道,那时陆阁主就已知我的身份了?” 陆近羽道:“同样的话,我也可以问你一遍,那时的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吗?不然你出手相助唐五爷一家时,为何会有求于我?” “那另一件事呢?” “何事?” “陆阁主此去苍州,到底是真护送,还是真去斗将军?” “那你觉得万用阁这小小江湖组织,斗得过朝廷亲命的定远大将军吗?” 两人相视一笑,便各自休息去了。 一夜过去,大家都休整得差不多了。虞承翔体内的毒也清得七七八八,他将钱付给了郑镖头后,送其一行离去。既然在此遇到了陆近羽,那就没有再去靖州的必要了。 “阿飞啊,你师傅叫你交给我的东西是什么啊?” 虞承翔道:“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陆近羽道:“待会儿到了曹庄再打开看也不迟,幸好你我在这破庙相遇,不然你这次要白跑一趟。” 虞承翔笑道:“你若早点搭理我,那我也不至于中毒吧。但你许久不曾在江湖走动,这次又是什么大事能够请动你老人家?” 陆近羽道:“大事没有,大人物倒是有一个。我本要去清州找你郭大哥,只不过这里改了行程,待会儿给总阁飞鸽传信一封,叫小史去清月楼走一趟了。” “都要找郭大哥了,还说没有大事?” “到时我和你郭大哥来苍山上找你喝酒、聊天,这便算是大事了吧。”陆近羽拍了拍虞承翔的肩膀,“你看前面便是曹庄了,我们进去找个早饭摊子坐下边吃边聊。” 胖子说,那里的豆花饭很好吃。胖子若是先来吃这里的豆花饭,那便是真的死而无憾了。 此时已是清晨,太阳一大早便开始烤着这块大地,初春的太阳已初见威力。 陆近羽已是满头大汗,而张宽则显得凉快得多。 陆近羽笑道:“都说瘦子怕冷不怕热,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 张宽道:“我这身子天生的,你看我这样子,两三个张宽也抵不过一个陆近羽。” “你这身体真是瘦得触目惊心,但你那判官笔使起来却是又狠又准,真不知你这力气是哪里来的。”虞承翔摇了摇头,一转头似是又看见了什么,便指向前方,“你看那间铺子生意较其他间看来,生意更为火爆,不如我们就在那儿吃吧。” 赵记食铺的旗子已经挂在了店外,来往的人群早就在这里排队买起了吃喝。虽说这里的豆花饭出名,但是久居此地的人早就吃腻了,大家手上的早饭各有不同,却很少看得到豆花饭。 张宽皱眉道:“我们怕是来了一个假的曹庄。” 陆近羽道:“这些日子,我常住靖州,唐五爷也知道,当地人喜欢早上嗦粉。我就不喜欢了,第一次尝鲜还行,只是常吃我就受不了了。” 张宽点了点头,便随众人一起走进了铺子,点上了豆花饭、蘸水、若干根根油条以及每人一大碗豆浆。 曹庄地处偏远,民风朴实,老板见一行外地人,也不敲其竹杠,甚至还加饭加菜。 陆近羽见着这一大碗豆花和一大碗米饭时,说道:“这饭我可是吃一碗就已经很满足了。” 张宽摇摇头,道:“其实我吃两份豆花饭、四根油条以及两大碗豆浆,还不是很饱,甚至觉得有些饿。” “老弟莫不是饿死鬼投胎?”陆近羽端起豆浆,一饮而净,接着道,“我想你这身体、这食量,这次怕是急着要鬼医为你治病吧。” 张宽问道:“陆阁主这又是看出了什么?” “我只看出了鬼医对这东西很重视,竟还要人护送唐欢一家去关外。” 张宽苦笑道:“陆阁主果真还是看出了我的雇主是鬼医了。” 第9章 两块黄布 张宽在神算门中,年龄较小,学艺较少,却最受掌门及师傅喜爱,在外也是名声较大的一个。 只不过,他那瘦骨嶙峋的身躯,是挑不起整个神算门的重担的。吃得多、长得少、弱不禁风,使得他练不了许多神算门的功夫。 武功是否大成事小,身体是否健康事大,终于有一天他开始出现了不适。可从门派中的大夫开始,直至他访遍整个西武林的名医而不得,他才意识到了这个病的严重性。 “水榭的曾大夫给我说了,若是三年内不治,那你剩下的大半辈子就只有在床上躺着了。可惜了你那聪明的头脑,我还想着你可以在这乱世寻得一个好去处,有一番大作为。” 张宽的师傅曾这样感叹道。 这世上或许有一人还能治好张宽的病,便是那塞外鬼医。张宽找到鬼医的时候,鬼医连正眼都没给一个。 “你这病也值得到我这里来?看来关内的好大夫都死光了。” “那……您这意思是,有救?” “你若是帮我做好一件事,我就医好你。” 这件事,便是保护唐欢一家带着宝物安然到达关外。张宽就这样,从苍州到了靖州,再从靖州暗中保护唐欢夫妇,直至在破庙与陆近羽相遇。最后,便是一起坐在这曹庄的早饭摊中吃豆花饭。 陆近羽招呼赵记食铺的老板再送来一碗豆浆:“这鬼天气,这才三月啊,怎么这么热?” 虞承翔笑道:“你看你这耳朵都热得发红了,许是哪位姑娘大清早在想着你呢。 张宽这一路走来,心情依然没有好转,对这两人的打闹视若无睹:“我听陆阁主一说,那宁定远这次的目标便是唐五爷怀中之物。那这香饽饽离开了高手如云的唐家大院,正中这些人的下怀,想来这一路上必定凶险无比。” 唐欢苦笑道:“张少侠,难道还有比昨晚更糟糕的事吗?放心吧,有陆阁主一路跟随,吃不了多少苦的。” 陆近羽对张宽打趣道:“其实你可以夺走这包袱,自己交给鬼医。” 张宽连连摇手:“阁主若是知晓我张宽真实为人的话,就不会开这种玩笑了。” 陆近羽拿起一根油条,说道:“为人我不知,但是我可以看出张老弟确实不会走这条‘捷径’。不过,我一想到鬼医这么想要这东西,我甚至有点想知道这宝物是什么了。” 唐欢道:“陆阁主若是想看,我拿给你看便是。” 说罢,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这东西被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直至最后一层打开,大家定睛一看,原来一块黄布。 “这……什么意思?” 林红玉解释道:“我家老爷子以前是先皇的御前侍卫,据说这黄布便是先皇所赐。只是不知为何,这布看似并不完整。” 陆近羽哑然失笑:“都说这鬼医是先皇的御医,难道他真对以前宫廷里的东西有什么执念吗?要这黄布有何用处?” 林红玉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老爷子也将此物保管得甚好,我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才将它偷拿出来的。” 虞承翔皱眉道:“既然宁定远和摘星楼都要这东西,那说明这东西一定有他的价值。不过,能用这东西换回唐公子的命,却是大大的好处。将它扔给鬼医,让那伙人去鬼医那里抢去。” “阿飞呀,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大家都在争夺这东西,特别是宁定远要争夺,说明就可能和天下苍生的安危有关。”陆近羽正色道,“你们苍山派作为当今武林第一大名门正派,你应当拿出责任与担当啊。” 虞承翔想起金道人老是说自己是名门正派,这陆近羽定是拿这事在打趣他。只不过在场的人竟都未听出来,他也只得苦笑。 张宽却是不解道:“陆阁主为何称呼虞兄弟阿飞呢?” “翔者,飞也。” 陆近羽说罢,拿出了虞承翔给他的东西,道:“你家那老师傅下次要给我送东西就知会我一声,我这本来就要去苍州的,结果还劳烦你跑一趟。” 他边说边打开包袱,倏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陆老大,有问题?东西我可是完好无损带到的。” 陆近羽将包袱大打开,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其余人也都傻了眼,这就是和唐欢那包袱中一模一样的黄布。 除去这张布,里面还附有一封信。 陆近羽立即拆开信封,读了起来。只是越往下读,他的眉头越往中间皱,直到最后都快皱成一坨墨点了。 他思索良久,对张宽说道:“张老弟,你可知你这病,遍访名医而不得的原因吗?因为你没有去东武林看看,那里可是有我万用阁总阁。而我阁中就有神医一名,你不如到上京走一趟?” “陆阁主这是在说什么笑话?我将唐五爷带到塞外,便是完成了任务,鬼医定会信守承诺,医好我的。你叫我此刻去上京,莫不是在开小弟的玩笑?” “老弟莫要担心,你可知当年有一名医李式?被唤作圣手观音,便是我万用阁中人。如今你这小病,在他的医术之下,绝对能够治愈。”张宽发现陆近羽竟然不是在开玩笑,“我想了想,你从这里到上京,不过半个月路程。到苍州,可是有一个月的路程,莫说路上遇到什么险阻,还要耽误时间。” 唐欢道:“陆阁主,张少侠若是听你的,去了上京,那我们一家子又如何是好?”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我还是会跟你们到苍州的,离开的人只有张老弟而已。”陆近羽对着张宽,接着道,“你从上京到苍州,也不过半个多月路程,这算起来,也耽误不了几日。” 张宽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陆阁主,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小弟去一趟总阁?” 陆近羽大笑道:“张老弟果真是才思敏捷,快人快语呐。”陆近羽将那块黄布包好,递给了张宽,“劳烦老弟将此物交给万用阁史修,具体事情,我会飞鸽传书给他的。” 跟着这块黄布递给张宽的,还有一块万用阁的令牌。 第10章 长虹贯日 圣手观音这名号,可不是谁都能叫,而且这名号在江湖上已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张宽听到所谓的李神医后,并没有感到很高兴,只道是陆近羽想知会他做什么事情。 他苦笑道:“你可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 陆近羽道:“你之前不就是说了嘛,饿病。” 张宽拍手道:“没错,就是饿病,还是怎么吃都长不胖的饿病,是越吃越胖的饿病。” 陆近羽笑道:“你这病,怕是天底下好多女人都想得吧。” 张宽道:“得了就要丢命的,我可是想要马上好起来呀。” 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你不想要的,但是你总是会拥有它,甚至甩都甩不掉。说不定哪天你能甩掉它的时候,还会时常想念它。 虞承翔心道师傅定是有重要的事委托了陆近羽,陆近羽才会如此紧张,便也对张宽劝说道:“张兄,你我虽初相识,但我见你豪气干云,非是那些个宵小可以比较的。” 张宽听不得有人一个劲地夸他,便打断了虞承翔:“六侠莫要折煞我了,说实话这病我其实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我心疼我那师傅,辛辛苦苦将我拉扯大,到时我再瘫躺于床,还要累得他老人家照顾我。” “如此说来,张少侠还是个好徒儿、大孝子啊。”唐欢竟在这时也夸起了张宽。 张宽也不是一个不进油盐的人,他心中其实早有盘算,昨夜若没有陆近羽出手,自己也不会活着在这里吃豆花饭。虽说他已收唐欢儿子为徒作为报酬,但是他对自己的这份救命之恩,始终是没有报答的。 于是乎,张宽没有拒绝陆近羽的提议,往那上京方向开始行进。 张宽离开后,其余的人都开始考虑着接下来的路程。 虞承翔本想与陆近羽、唐欢等人同行,可陆近羽却将一物塞给了他,叫他先骑一起快马回苍山派,将此物交予金道人。 虞承翔拿着此物一看,竟然一把匕首,不禁问道:“陆老大,这把匕首是何意思?” “你交给你师傅,他会明白的。只是你这身子,才将那摘星楼的毒解掉,如果不多加静养,我怕余毒会再伤到你。” “陆老大可是小看了我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虞承翔说罢,便将匕首放于怀中,起身就要离去。忽听得马蹄声响,两乘马自南边官道奔来。两匹马来得好快,倏忽间便到了食铺外。 “李楼主说那伙人往北走了,但这一路都没找到踪迹,可真是累着我了。” 陆近羽闻声,立即拉住虞承翔,听话声便是那摘星楼的杀手。他转头望去,见两个汉子身穿青布长袍,将坐骑系在店外栅栏上,走进店来。 “他奶奶的,找了一夜,可给我累惨了。”随即,他招呼食铺老板送来吃喝。 “那姓李的这次断手之后,我看他还怎么嚣张。” “你少说两句吧,李楼主虽然双手已废,但他在楼中地位仍是只高不低。云楼主没有发话,谁都动不了他。” “妈的,李温言这老不死的,这几年死人楼老是压着我们绝户楼。” “这有什么法子,人家是斩草,我们只是除根。” 陆近羽听得这两人对话,才知是摘星楼的绝户楼杀手。只是这绝户楼多于事后灭门,很难见到被派于追杀等任务。 “陆老大,要动手吗?” “这两人看起来傻乎乎的,你只管走了便是。” 虞承翔看这二人,一人佩剑,一人拿钩。佩剑者左手摇扇,左脸戴着一副精铁面具。拿钩者将双钩放在桌上,双袖挽到了臂膀处,将领口拉开,似是已经热到了极致。 “奶奶的,这天气热得太快了。” 说话间,那扇子摇得飞快,将桌上的花生屑吹得漫天飞舞。 “阿飞,你可识得这两人?” “好说,戴面具的应该是铁面书生方求书,拿钩子的便是那勾魂判官宋求仁。这二人可是摘星楼中,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灭门之事做了无数。” 说话间,那二人竟走了过来。虞承翔见状,右手已搭在了剑上。 可那方求书却将手摸向了林红玉:“可惜,可惜。” 林红玉先是一惊,正欲发难,却见陆近羽使了个眼神,便也消停下来,静观其变。 “你看看你这样子,可惜了你这好脸蛋、好身材,要是跟了大爷我,哪里还是这穷苦样。” 饶是林红玉能忍,唐欢也不能忍。他翻手一掌打向方求书胸口,方求书毫无防范,被打得口喷鲜血。 林红玉趁机一巴掌扇向方求书的右脸,那方求书便如同一张薄纸一般飞了出去。 林红玉怒道:“不识相的狗崽子,也不看看在谁面前撒野?” 那方求书的右脸已被扇得肿起一大块儿。他虽身中一掌,却无大碍,此刻已捂着脸缓缓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陆近羽笑道:“看来铁面书生的脸也不是真的如钢铁般坚硬呐。” “判官也勾不了魂了。”虞承翔擦了擦沾满鲜血的长剑,那宋求仁的手,已经被虞承翔一齐斩断。此刻的勾魂判官已然晕死在了地上。 “你……你们是?” “我们便是你们正在追的人。”陆近羽悠悠道。 方求书拔出佩剑,怒道:“你们这些杂碎,我在摘星楼待了十余年,这是第一次被人骑在了头上。乖乖交出那包袱,不然,休得怪我下狠手!” 话音刚落,方求书那拿剑的整只手臂,掉进了正在炸油条的油锅里。 方求书终于也同宋求仁一样,晕了过去。 “阿飞,你说我们老是砍他们的手,会不会太残忍了?” 虞承翔笑道:“我看他们今日这出血量,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了手?” “莫要再说了,你越说,我越觉得自己太残忍了。”陆近羽边说边将饭钱放在了桌上,“怎么没有人收钱呐?” 林红玉痴笑道:“陆阁主,你看那锅里的手臂都炸熟了。我们在这打打杀杀的,哪里还有人愿意待呀。” 唐欢只道是妻子怀中的儿子还在熟睡,不然他们也不会下如此重手。 虞承翔心想追兵定会陆续赶来,不如早早赶回门派复命,便向三人一拱手,道:“小弟这就回苍山,将这把匕首交予师傅。” 陆近羽点了点头:“好,待我将唐五爷一家送到鬼医那里,便来苍山与你相见。” “路途遥远,诸君多多保重。”说罢,虞承翔便将栓在栅栏上的马骑走了一匹。 这一个多月的路途,虞承翔跑死了七匹马,连夜赶了五天路,终于在第十二天赶回了苍山派。 金道人听完此事后,沉思片刻,竟一言不发。 李青山急着问道:“老六,陆阁主给你的匕首在哪里?” 虞承翔从怀中缓缓地掏出了匕首,金道人却不看一眼,说道:“我不看也知这匕首是何意,只是没想到此物会从陆近羽那里拿出。” 他缓步走出了紫云阁,看着屋外的天空。此时已是正午,烈日当空,近些时日并未下雨,却有一道白色的长虹当空,此时正穿日而过。 第11章 清月楼 石街是清州的石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但此时的石街却是石镇最冷清的一条街。 现在正是正午时分,大街上应该到处都是来往的行人。可这里不仅是街道,甚至连这个城镇都如同鬼城一般死寂。 石街上有卖烧饼的赵二,有卖胭脂的金掌柜,还有卖肉的张屠夫。但这条街上最有名的还是清月楼。 清月楼是酒楼,是客栈,也是青楼。 但是清月楼今天不卖酒菜,也不卖皮肉。 它今天竟然没有开门。 倏然间,马声长嘶,马蹄嗒嗒,只见石街尽头出现两道人影,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 这二人分别骑着两匹骏马,一白一黑,分外惹眼。 马上两人,均穿着黑色长衫。 骑白马者,轻袍缓带,面若冠玉,眉目如画。他腰间别有一把银扇,左手拿着缰绳,右手握着一杆长笛。真乃是丰姿如玉、神采飞扬。 骑黑马者,脸着彩妆,披头散发,身背一把古琴。虽见不着面容,但从他骑于马上的姿态可以看出,此人身姿美妙,极尽优雅。 这两人到了石街后,便放慢了马的步伐。 石街的中央,坐着一个老者,似是这偌大的城镇中,就只有这一个人。虽是阳春三月,时不时仍会有凉风吹过,但这老者竟身穿一件貂皮大衣。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一支白玉烟杆,一口一口慢慢地嘬着。 二人到了老者跟前,便下马鞠了一躬。 “甄大爷别来无恙,近日可有好事?” 老者还未来得及答话,背琴者便冷笑道:“我看他是有恙,谁大热天穿袄子?” 此语一出,才识得他是一男子。 “我这是貂皮大衣,不是袄子。”甄大爷睁开了眼,慢声慢气地说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史副阁主和秦坛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男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等小辈,哪敢在大爷面前造次。您还是像往常一样称呼我小史吧。” 这人便是陆近羽派往清州的史修,而另一个人,则是万用阁分坛坛主秦骆。 史修抬头看了看天空,对甄大爷说道:“今儿中午太阳特毒,大爷穿成这样,在这地方抽烟,不热?” 甄大爷道:“热,但是我不得不在这里。” “看来大爷是在这里等我们了。”史修笑道,“但也不是非得穿大衣。” 甄大爷纠正道:“是貂皮大衣。” 史修听得甄大爷反复纠正,随即心领神会:“若是别人这样,我定会觉得是患了失心疯。若是甄大爷这样,那定是这大衣料子极为珍贵,大爷又要拿出来现眼了。” 甄大爷呛了口烟,随即大笑道:“你这小侄,就是不会说话,大爷这哪里是现眼,只是留不得好东西。若是有好东西不拿出来与你们分享,那我岂不是个假大爷?” 史修也笑了起来,道:“小侄只是斗胆猜测一番罢了,大爷为人最为爽快、大气,是我在江湖中见识过最真实的人。” 秦骆见史修竟与甄大爷寒暄了起来,便打断道:“劳烦甄大爷让让路,我们有急事。” 甄大爷随即收起了笑容,淡淡道:“这路这么宽,我也没有挡着你们呐。” 史修笑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爷您坐在大路中间,若是我们不打声招呼就过去,将来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我们目无尊长吗?” 史修与甄大爷说话时,总是笑得有些谄媚,让人看了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不知秦骆是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还是看不下去了,他对甄大爷说道:“大爷,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要我们过去,小侄动起手来可是不会在意您的年纪的。” 史修见势,挡在了秦骆面前,本想打个圆场,哪知甄大爷说道:“没错,我就是存心不想要你们过去。” 此话一出,秦骆卸下背上古琴,向甄大爷砸去。甄大爷也不躲闪,只将烟杆一竖,便支起了飞来的古琴。 秦骆一步抢前,以左手持琴,抓回琴身,右手将琴弦一齐抽出,合成了一把细剑。此剑看似细小无比,却构造特殊,破空声就如同蜂鸣。 秦骆拉出琴底把手,竟将其化作一个盾牌,以左手持之。右手则执剑刺向甄大爷。 甄大爷却是不慌不忙,甚至并未起身,只将腰间所系烟袋一扯,以吊绳为身、烟袋为头,作为甩鞭。他用烟袋一头打向剑锋,便轻易缠住了细剑。 秦骆紧握剑柄,未做出丝毫让步,双方掣肘于此,均无法施展下一招式。 史修见二人僵持不下,一时无法分出胜负。他心中暗道,秦骆近年来苦练功力,应该能够拖住甄大爷一时。便扔下二人,冲向了甄大爷身后的清月楼。 可史修还未到达门前,甄大爷却已然出现。史修一拍脑袋,叹了声气,回头看见秦骆仍呆站在原地。 “大爷身手不减当年,我俩还是大意了。” 甄大爷慢慢地走到了清月楼门前,对二人说道:“二人皆是阁中才俊,何苦为了一个闲人浪费时间呢?” 史修道:“阁主之令,不得有违。” 甄大爷摇了摇头,道:“可是你要找的人早就离开这里了。” 史修淡淡道:“不见,不信。” 甄大爷自知无法说服二人,便让出了大门。 史、秦二人推开了店门,走了进去。 如果这个小镇是座鬼城,那清月楼便是阎罗殿。 这里面坐满了小鬼。 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紧盯着二人。 桌上摆满了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兵器,在史、秦二人走进来的一刹那,这些兵器便被众人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本就闷热的大厅里,气氛开始紧张了起来,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开始紧张了起来,握兵器的手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这时,跟在后面的甄大爷朗声道:“为史副阁主和秦坛主备上好酒好菜送上天字一号房,再叫上两个姑娘一并送上。” “哗”的一声,大家都放下了兵器。 “甄大爷,您这架势,我二人可是有点受不起啊。” “非也非也,小侄有所不知,这石镇居民几乎都是我们万用阁的人,今日有要事商量,所以聚集于此。”甄大爷边说边将二人往楼上领,“分坛的人没见过二位实属正常,刚才的举动还请两位小侄理解。从上京到这应该有些时日的路程,二位这一路奔波,现在想必要好好吃上一顿,再舒舒服服洗个澡,安安稳稳睡个觉吧。” 第12章 堵截 史、秦二人确实累了,从上京到清州,他们已经走了十多天,甚至最后三天都是不眠不休地赶路。经过了连续三天不分昼夜的奔驰之后,世上还有什么比洗个热水澡更令人畅快的事情呢? 史修却停了下来,对着领路的甄大爷说道:“大爷,洗澡、吃饭事小,找到郭清事大。您还是先带我们去找找郭清吧” 甄大爷却说道:“我都给小侄说了,郭清已走,你们要是想要找他,那就请回上京吧。” 一旁的秦骆见甄大爷老是打哈哈,也不管江湖礼数,便纵身一跃,便来到天字号房门前,他要挨个挨个翻找。 “甄大爷,我可不管里面住没住人了,今天我可是要找到了郭清才肯罢休。” 可就在他即将推开第一扇门的一刹那,面前的这扇门竟先从里面打开了,迎面走出了一个女子。她身着红色罗衫,杏眼樱唇,贴身的衣物更能显出其身形婀娜,只是红得太耀眼,就像是一团火焰。 秦骆眉头一皱,道:“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吃吃地笑了起来,道:“秦大哥看见妹子,就说这么一句话?清州本就是我的分坛,我不在自己地盘待着,还跑到上京去不成?” 史修和甄大爷此时已从楼梯走了上来,女子见状,立刻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史修觉着奇怪,便问道:“晴苓妹子怎地在这清月楼中?” 女子道:“我来看看石镇的弟兄们,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确实有,这清月楼是个青楼啊,女孩子家家进来,总归是不好的。” 女子笑道:“这都是自己人,还怕谁说闲话吗?” 史修只有不住点头:“李坛主巧舌如簧,也只有郭大哥治得住你了,待我叫他过来,好好管一管你。” 女子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再说了,郭大哥前些时日已经去上京了,你们要是晚些时日出发,说不定就能在上京碰面了。” “真不在这里?” “骗你干嘛?我若是骗了你,你以后就当我李晴苓是小狗,我见面对你旺两声都行。” 这时秦骆走了过来,脸色铁青:“我搜完了,真没看到郭清的影子。” 李晴苓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史修苦笑道:“他去上京干嘛?陆老大命我们来这里请他,他倒好,招呼不打一个,自己就跑来了,害得我们白跑一趟。” “那我哪里知道,他已有两三年没有离开这里,我以为他都要在这里生窝了。没想到前几日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开了,许是先去上京找他老相好了吧。” 史修急问道:“书信在哪?什么内容?” “我说史副阁主,信的内容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吧。他只说自己有要事去苍州,此行先在上京落脚,拜访一下故人。” “苍州,不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吗。”史修摇了摇头,“晴苓呐,我们这次除了请郭大哥之外,还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不曾想在这里碰到了你,算是给我们节省了时间了。” 李晴苓笑道:“那就幸好我没跟着郭大哥跑了,不然你们连我都找不到了。” 甄大爷此时说道:“诸位,时值正午,不如移步房内,我已吩咐后厨摆好了酒菜,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史修闻得有好酒好菜,便招呼秦骆,一同跟随甄大爷走进了房间:“我们就先吃他个满饱,再洗个痛快澡。反正郭大哥已经在去上京的路上了,我们休整几日再走也不迟。” 郭清确实已在路上,只是他这赶路的速度,到了上京,便已入夏了。 一架圆顶大盖的四轮马车正在官道上缓缓行进,这是甄大爷为郭清雇下的马车,车中的人自然是郭清。 此刻的他正躺在一个妩媚的女子的大腿上,女子正将剥去皮的葡萄一颗一颗地放进郭清嘴里。这个女子自然也是清月楼的,甄大爷还在马车中备好了十八年的陈酿以及一些下酒的干货,这已足够他舒舒服服地走到最近的大城镇了。 这样看来,郭清才是真正的大爷。 郭清眯着眼问道:“离定州城还有多远?” 女子魅惑着笑道:“应该还有半日路程。怎么?难道你都等不及了吗?” 郭清仍然眯着眼,不说话。 女子继续道:“你若是想,在这车里其实也可以。” 郭清忽地将女子扑倒,整张脸都贴在了女子柔软的胸脯上。 女子娇嗔道:“讨厌,说来就来。” 郭清似是没听见般,并不理睬女子,只是微微抬头,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我看你有点上火啊,要不要上去吹吹风,歇一歇?” 还未等女子答话,郭清将她一提,顺势向上扔出车外,自己则从车窗跃出。 顷刻间,整个马车已被来自四面共二十把长枪刺透。而那女子在刚一出车,便被一张大网给拦下,吊在了树枝上。看来要抓他的人,下了很大的功夫。 “郭清,快放我下来!”女子大喊道。 郭清看了看四周,道:“你在上面安全一点。” 倏然间,五个蒙面劲汉各执一柄长剑,出现在郭清面前。 其中一人说道:“郭大侠,最近有消息放出你出山了,便有人付了大价钱,特请您继续回去躺着,不要出来了。” “你们用剑?” 蒙面人冷笑道:“郭大侠眼瞎?莫不是以为我们拿的是烧火棍?” 郭清却不理睬,继续问道:“我认识你们吗?” 那人说道:“应该不认识。” 郭清道:“那你们蒙面干嘛?” 那人道:“怕您以后见着我们,找我们麻烦。” 郭清道:“哦……那,你们把面罩摘了吧,以后见不到你们的,不用这么麻烦了。” 那人喜道:“那郭爷您是要继续回清月楼躺着咯?” 郭清道:“不。我想试剑。” 与“剑”字同时发出的,还有一道剑影,五个蒙面人的头在这一刹那间,掉了下来。 剑很快。 快到血都没来得及流出来。 郭清吹了吹剑上的血,叹道:“手生了,竟还是沾上了几滴。” 妖艳的女子仍挂在树枝上,微风吹得她连人带网来回晃动。 郭清抬头看了看她,笑嘻嘻地说道:“到了城镇我会给甄大爷飞鸽传书,叫他派人来救你。起码你现在在上面很安全,再撑个几天就能下来了,饿几天也死不了人的。” 说罢,郭清从马车中拿出了自己的长袍,也不搭理女人的谩骂,骑着马继续向着西方前进。 定州并不大,甚至都不能算作一个州,所以总被称作定州城。 定州作为一座城市却又太大了,并且这里是清州到上京的必经之地,连接清州、残州、上京三地,人流密集,却也鱼龙混杂。 郭清走到定州城郊外的时候,已经是一天的傍晚了。 但是这里仍然是鸟语花香、虫鸟飞鸣,听者快活、闻者开心、看者高兴。 这里的小溪潺潺,流水清澈见底。远远望去,有几个妇人正在夕阳下清洗衣物。 这里阡陌纵横蛙声一片、溪涧流水鱼跳龙门,显得无比生机盎然。 有生机的地方,就有杀机。 本来在溪边洗衣服的几个妇女,竟然在同一时间里将水泼向了郭清。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 何况还有人向你泼水! 但是这盆水却不能被泼在身上。 那不是一盆洗衣服的水,那是一盆可以洗掉你的皮肤、洗掉你的内脏、洗掉你的性命的水。 但是郭清不退反进、不守反攻,竟迎向了泼过来的液体。那几个妇人心道能一击得手,却不料眨眼间,已不见了郭清的踪影。 妇人们四下张望,未注意头顶有一人执剑倒立而下,直插其中一妇人的脑袋。 “可是又有人付了大价钱买我人头?”郭清抽出长剑,与众人对立。他细细一数,除倒下一人,还剩七人。 这七人均从盆底、衣服内掏出自己的兵刃。 这七人知道,在这夕阳余晖之下,定会发生一场恶战。 第13章 剑出人亡 郭清从十六岁进入万用阁,二十六岁参军,三十一岁再回到万用阁,他在清月楼住了三年。三年时间,他没有拿起过一次剑,江湖中已经少了许多他的传说。 没人知道,为什么郭清会在自己名扬天下的时候去参军。只是据说,当年他为在苍州立足未稳的宁定远,立下了汗马功劳。 也没人知道,为什么郭清会在自己节节高升的时候返回万用阁。这些事如果还有人知道,那肯定就是陆近羽了。 万用阁并不是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若不是陆近羽在五年前已经当上了阁主,那三年前的郭清可就真的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十年前的人,常常会说道:郭清出剑快如闪电,陆近羽的刀迅如疾风。 没人知道郭清是从哪里拔出剑的。 没有活人知道。 十年后的人,更不知郭清的剑到底有多快。郭清在这个江湖中消失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可以把一个人彻底遗忘。 郭清很苦恼,他很久没有遇到这些个不断送死的人了。 七个“妇人”,两把吴钩剑,三杆练子枪,一条九节鞭,一把雁翎刀。这些兵刃,都是些外家功夫了得的人才会使用的,若是没有一定的功力,拿出来使,不仅丢人,还会丢命。 “郭清,我道是你有天大的能耐,没想到也只是个投机取巧的人。你这一剑出手,便是在我面前露了你功夫的底了。管你剑神还是剑仙,你这首级,我今天是取定了。” “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冷笑道:“我看到了你的剑,藏在了你的腰带中。” 郭清的剑,是从他的腰间拔出来的。这把剑,剑身长而细,剑刃薄而窄,腰带便是剑鞘,腰带中的玉石暗扣竟是剑柄。 “那你今天可是拿定了郭某的人头咯?” 那人将手中雁翎刀一横,说道:“项上人头,非我莫属。” “郭某只有一个人头,如何分与你们七人?” 众人听得此话,面面相觑。 “不如我给你们解决这个难题吧。” 说罢,他便一剑刺穿了刚才那人的喉咙。 “我比较讨厌话多的人,特别是话多的女人。”郭清擦拭完剑身后,又将剑收回了剑鞘,“假扮成女人的也算。” 其余六人刚才都盯着郭清,都看着他迈步、抬剑、刺出、拔出、回身,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制止。 六人之中,已有两人脸色发青,更有三人双手开始发抖,剩下的一个人已经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郭清刚才一招杀鸡儆猴,已经达到了屈人之兵的效果,他不禁笑道:“我为你们减少了一个竞争者了,如何感谢我?” 众人未有答话。 太阳正逐渐落山,郊外的夜晚即将到来。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寒冷起来,风是冷的、水是冷的,就连流出的血也逐渐变冷了。 郭清心想自己之前耽误了有些时日,这几日正好赶赶路程,便问道:“既然都不愿动手,不能就让我这样过去吗?” “不能。”这些人虽然害怕,但不一定怕死。郭清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就如剑锋一样冰冷、锐利。怕郭清,不怕死,在现在的情形下,怎么听都是一件正常的事。 此时,郭清面前已经卷起了一阵狂风,那九节鞭正舞得呼呼作响,从正面袭向了郭清。而那三杆练子枪从三方包围了郭清,寒光点点,枪出如龙。 这两件兵器、四个人,从四面围攻而来,招式毫无破绽,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若不是常在一起练习,是不会有如此厉害的杀招的。 郭清的瞳孔突然收缩,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出鞘。 两把吴钩剑没有动,瘫坐在地的已经昏了过去,另一把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郭清静静地看着他,他不动,郭清也绝不动。 地上已经有四个人永远不能动了。郭清不停地在擦拭他的剑,他似是很苦恼自己的剑上老是有血迹。他本就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就算他常年窝在清月楼的小房间里,衣服、鞋袜也要每天清洗。 何况这把陪伴了他快二十年的剑? 他脸上写满了惋惜,那双似水的眼睛,一直在散发着怜悯之情。他看着这个与他相对而站的人:“你为什么还不走?是想和他们一样送死吗?“ “不是我们愿意送死,而是我们的命已经被人买下。” “那我再买下来便是。” “郭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懂的。”说罢,这人便提剑刺向了郭清。 郭清现在才觉得自己离开这个江湖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可以被这个毛头小子说教了。 “人在江湖,为何不能由己?你看这怕死的人,活得终归要久一点。” 郭清把剑拔出了这人的身体,低头看了看那个昏死过去的人,似是又看到了生命的活力。于是大步向前,不再回头。 鲜血顺着溪水流向了下游,郭清顺着溪水走向了上游。 他并没有在定州城多做停留,他甚至都没有怎么睡觉。史修他们不眠不休走了三天的路程,郭清只走了两天。 郭清本来是一个有懒病的人。但最近,他却觉得懒的人,有时勤快一点就更能令自己身心愉悦起来。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觉得自己杀了太多的人,不如尽快赶路,躲过这些来送死的人。 可到了上京之后,他又犯病了。 他终于还是在客栈里懒了两天两夜,客栈是他往常经常去的云来客栈。 老板十余年未换,见着郭清的时候,他一脸惊讶:“可是郭爷?我们可有七八年没有见面了。” 郭清见是老朋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是不是觉得没有我在,你的生意更加兴隆了?” 老板打了个哈哈:“哪有哪有,老房间今天刚好空着,您还住那儿?” “住,肯定住,老房间、老酒、老菜。老姑娘就不要了,这两天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郭清在楼梯处走到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对老板的说道:“注意为我保守秘密,我不想万用阁的人知道我来了上京。” 第14章 不敲门的都是狗 第三天早晨,郭清起了个大早。 正当是四月打头,清明时节,前两天不停地小雨终于在今天停了。此时的天正微微发亮,一层又一层的浓雾遮住了行人的街道,赶工的人们正举步维艰地前行着。 郭清推开了窗户,乳白色的浓雾就像柳絮般飘了进来,拂在他脸上。 他老早就叫店家打好了洗澡水,准备在出门前泡个好澡。期间,掌柜的还亲自送来了早点,郭清不禁感叹道:果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不仅朋友要老的,就连住的店也要自己常住的。 每次要去做一件大事的之前,郭清都要焚香沐浴,生活中的仪式感在他看来是很重要的。他的衣服已被清洗干净,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床头。 新的一天,崭新的衣服,干净的身体。看样子,今天对郭清来说,确实很重要。 可是就在这重要的日子里,客房的门被撞开了。 不是被人推开、敲开,而是被人撞开。 一个女子闯了进来,就像一只被猎豹追赶的羚羊,慌忙地窜进了郭清的房间。 屏风后面的郭清很是心烦,大清早就有人如此不礼貌地打扰他。这一天的头,实在是没有开好。 洗澡时被打扰总是一件不开心的事。 更何况是个女人闯了进来,一个美丽、年轻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闯进了你的房间,意味着麻烦也闯进了你的生活。 郭清很好奇为什么总是有麻烦闯进他的生活,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那女子绕过屏风,不说一句话,便跳进了他的澡桶里,对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随即一头潜进了水中。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跳进他的澡桶中,却不做任何事情。 这时,又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这人拿着一把大刀。 一把足足有四尺长的大刀,刀身上明晃晃地刻着“欠债还钱”四个大字。这是郭清第一次看到如此张扬、如此简明扼要的刀。 躲债的人都能躲进澡桶,讨债的这么张扬也就不足为奇了。 今天一打头,郭清就经历了这么多的第一次,也是十分出奇了。 拿刀的人看了看房间四周,大叫道:“快出来,大爷知道你躲进来了!”随即在房间里四处翻找,仿佛没看到郭清一样。 郭清也不搭理,仍旧在澡桶中泡着。 讨债的迟迟不走,那女子终于憋不住了,“呼”的一声,露出了头。 讨债的见女子出现,便径直走了过来,依然无视郭清的存在:“欠了钱还想跑?你今天要么把钱还了,要么就跟我走!”说罢,那把大刀挥了下来。 这一刀,竟然落空了。 他发现自己手上只剩下了刀把儿,那刀身正在郭清手中把玩,而郭清却始终坐在澡桶中。 讨债的见状,慌道:“阁下莫要多事,不然……” 说出的话虽然硬气,但是发出的声音却硬不起来了。 “我怎么没听见敲门的声音?” 讨债的道:“因为门是打开的,没必要敲门。” 郭清看着这人,不解地问道:“你是人吗?” 讨债的脸涨得通红,红得就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 郭清接着道:“只有狗进门才不会敲门的,再者说了,我今天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讨债的强压怒气:“阁下去做便是了。” 郭清道:“我做事前都是喜欢洗澡的。” 讨债的道:“洗澡是好事,但是也是闲事。” 郭清道:“你们今天打扰了我洗澡,不是很高兴。” 讨债的冷冷道:“阁下是想要多少钱?我赔给你便是。” 郭清笑道:“我不要钱,你从这里给我滚出去就可以了。” 讨债的脸开始发青:“你这是诚心想要护着这女人吧。” “你可不要误会,我是想要你们都出去,只不过,你需要滚出去。” 讨债的怒道:“不管阁下本事如何,你可知道你得罪的是金鸿钱庄?!” 郭清将手中的刀身折成了三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还不等讨债的说话,郭清又将其中一截一口一口咬进了嘴中,那精钢所制的刀身在嘴中被嚼得“卡次、卡次”作响。 讨债的脸不仅发红、发青,还开始发白,吓得连退几步,最后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间。 郭清悠悠道:“看你真的滚出去的份上,我就暂且原谅了你。” 说罢,“啐”的一声,将嚼碎的刀片吐在了地上。 郭清看着水中的女人,道:“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欠钱总归是要还的,你这样躲也不是法子。” 女子看着郭清赤裸的身体,脸也涨得通红,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 随即,女子爬出了澡桶,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了曼妙的曲线。 女子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郭清,害羞地四处张望,随即就如同找到救星一般,扯下了郭清挂着的睡袍,说了句“我也不是小狗”,便跑出了房间。 刚才热闹的房间,霎时间恢复了平静。 郭清摇了摇头,叹道:“你就不对我说声谢谢吗?那你好歹多说一句话呀。” “你就这么想要这小女孩对你说谢谢吗?”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郭清身后。 郭清闻声,便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我还是先谢谢李坛主刚才一直没有出来打扰。” 这女子身着一袭红衫,在阳光的照射下,如一团火一般。 是李晴苓。火一般的李晴苓。 她将床头的衣服递给了郭清,道:“你若是能说出万用阁的名号,说不定就轻易地将那人吓走了。” 郭清笑道:“看来万用阁这三个字还能辟邪,只不过我许久没有在外走动,想给这些后生表演表演。”说话间,他已在穿好了衣裳。 李晴苓看着郭清,道:“你刚才是不是把我也一起骂了?谁是狗呀?你就不跟我道个歉?” 郭清一把搂过李晴苓:“那李大坛主想要我怎么道歉呢?” 李晴苓却拍下了郭清的手,说道:“整天嬉皮笑脸的,我才不要理你呢,留下一封奇怪的信就走了,还不如不辞而别呐。” “我可不知道那封信哪里奇怪了。” 李晴苓娇嗔道:“你又说要去苍州,又说要在上京见旧识,不就是几个老相好吗?” 郭清苦笑道:“哪里来的老相好,从始至终,就你一个。” “那你上京的故人呢?” 郭清一把拉起李晴苓的手就往外走:“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带你一起去见那故人。” 第15章 旧识 上京虽是都城,虽然繁华,但里子也有不干净的地方。 郭清带李晴苓来的地方便是不太干净的,这地方他显然来过,摆出了副识途老马的样子。带着李晴苓三转两转,转入了一条很窄的巷子。巷子里很阴暗、潮湿,两旁都有住户,偶有一户人家门口坐着一个人,但是这些人的眼神中都失去了生气,剩下的只有绝望。 “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三年前我还在上京的时候,来过这里。”郭清始终牵着李晴苓的手没有放开,生怕放手之后李晴苓就会走丢,“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李晴苓想起,那段时间,就是郭清从苍州回来,无依无靠的时候。 跟随着郭清,李晴苓来到了一间破旧的小屋。 小屋外面虽然破旧,但走进去之后,李晴苓才发现这里面和外面简直是两个天地。这屋子虽称不上奢华,但布置摆设已好过平常人家,茶碗、果盘样样具备,甚至墙上还挂有几副名人字画,只不过李晴苓也看不出真假。饶是如此,这个房间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是突兀得很。 “你一定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干净整洁,甚至称得上价值不菲的屋子。” “你的意思是,那几幅名人字画都是真的?那我更好奇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了。” 此时,一个人颤颤巍巍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看见郭清后,微笑地向他伸出了手。这是一只长满了老茧的手,但是手臂上的肌肉条纹依然清晰。若不是看到了这张老脸,这要死不活的走路姿势,李晴苓真会以为这是一个健硕的汉子。 郭清立马上前,紧紧地握住了这只手。 老者微笑着道:“想不到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废人,居然,还想着来看我。” 郭清道:“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你知道我一向很懒的。” 老者笑道:“那是什么事,又把你的懒病医好的呢?” 郭清道:“一件我不得不去做的事。今日我来找你,除了看看你之外,还想看看周大哥。” 老者叹了口气:“周琮这孩子,不像你,没你那么大的本事。他听了你在军队的事情后,也想去参军,说是乱世可争英雄。但他到现在都没给我回过一封信。” 郭清问道:“周大哥参军去了?那他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老者道:“你也知道为何,他一直认为是万用阁杀了他父母的。你当时又再回到万用阁时,他已决心不再与你相见了。” 老者见郭清低头不语,便接着道:“无论如何,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他又看了看李晴苓,“何况,你还带了这么美的一位姑娘来,我已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美人了。” 李晴苓的脸红了,和她的衣服一样红。此时郭清却插话道:“她就是李晴苓,万用阁清州分坛坛主。” 老者露出了一脸诧异的表情:“李晴苓?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李晴苓?竟没想到是一个大美人呀。” 李晴苓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老者的印象居然还算不错。 郭清笑道:“你就莫要一直夸她了,你看她都快要飘到天上了。” 老者大笑道:“要飘到天上的人,是我。想不到我一把年纪了,还能见着这大美女。难怪你小子当年无论如何都要回到万用阁,原来是有这个美人等着你呢。” 说话间,一女子领着一个小孩,从屋外走了进来。她见着郭清的时候,脸竟然红了起来。 老者招呼道:“青儿,过来,认识认识你丈夫的好朋友,当世的大英雄。” 郭清一看,原来这女子,便是今晨躲进他澡桶的人。她右手牵着一个小孩,慢慢地向郭清靠近。 老者介绍道:“青儿是周琮讨的婆娘,你走没多时,他便娶了妻子。可这孩子还未出世,他便离开了这个家?” 郭清蹲下,看着小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也不怕生,盯着郭清,说道:“我叫周风。” 青儿似是在躲闪郭清的眼神,还未等郭清站起,她便带着周风去了里屋。 “我想,你今日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看望吧?”老者走到了桌旁,拿起了两个酒杯,“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干了这杯酒吧,不然下次你要再想找我喝酒,就只有到我坟前洒上一杯了。 令李晴苓意外的是,郭清竟听话得很,立刻接下了那杯酒喝下去。 “我确实是有事相求。” 老者笑道:“你也不必想得太多。你能来找我,就表示你还拿我当做朋友,这就已经足够了。说罢,还有什么事,是我这个老头能做的?” 郭清那锐利的眼神放出了光芒:“我要拿回大将军府的构造图。” 老者道:“你又怎知,我没把这东西拿去卖了?” “当年我确实是送给你们,让你们拿去卖了换钱。但当我看到你这家什的时候,我便相信着,你保管着我给你的东西。”郭清看了看四周,接着道,“虽说送出的东西,基本没有拿回来的一说,但这东西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你要去苍州?” “非去不可。” “好,很好。我这就给你拿图纸,但我也有一件事要托你帮忙。” 郭清笑道:“我明白,见着周大哥时,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郭清和李晴苓走出这条小巷不久,青儿便追了上来,这次她又是孤身一人前来,许是将周风留在了屋内。 “谢谢你们。” 郭清笑道:“谢什么?我们可是什么都还没做。” “不,我是谢谢你们没有拆穿我。” 李晴苓不解道:“你是说你借钱的事吗?我其实很好奇,我看屋内装饰虽称不上奢华,却也精致。墙上的名人字画也多不胜数,你们若是缺钱,大可将其卖掉啊。” “字画早就卖完了,就连那些瓶瓶罐罐都被我卖了换钱了。你们喝酒的杯子也不是什么白玉刻成的,那些字画也被我换成假的了。老头子现在眼力不好,什么都还没发觉。” 青儿看着李晴苓不思议的表情,接着说道:“自从圣上在几年前被国师迷惑后,就断了每月给我们的钱粮了。本来还能靠琮哥做工补贴家用,如今我们家里已经完全没有能生产的人,要维持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你们其实可以过得更简单一点啊。” “老头子其实是一个很好胜的人,我怕他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还好风儿很懂事,我想撑撑几年就过去了,过去琮哥就回来了呢?” 郭清深吸了一口气,道:“放心吧,我已答应了你家老头子,会把周大哥带回来的。”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李晴苓见状,也只好屁颠屁颠地跟着离去了。 第16章 小心眼的男人 “你不是说那间房子价值连城吗?” 面对李晴苓的疑问,郭清苦笑道:“那些字画我也不懂,那些个白玉啊、琉璃啊,我都分辨不出来。” 李晴苓叹气道:“唉,哪天你的朋友饿死了,你都不知道。” 说话间,俩人已走到了一家小食摊,郭清想到自己早上洗澡被打搅,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拉着李晴苓到小食摊坐了下来。 “这个就叫早午饭,吃完了我就启程去苍州。” “说走就走?史大哥说了,要走就一起走,陆老大给的口信,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李晴苓生怕郭清自己先跑了,一下就拉住了郭清的衣袖。 “哦?近羽什么时候给的这个口信?” 李晴苓将前些时日,史修来清月楼的事告诉了郭清,并说道:“陆老大现在应该快到苍州了,就等我们去汇合了。” “近羽去苍州干嘛?还兴师动众地叫上这么多人,自己却先打头阵走了。”郭清暗自思索了起来。 李晴苓见郭清不理自己,以为是因为自己提到了万用阁的事,使得他心烦,便换了个话题:“今天我们去的那个巷子是什么地方呀?那里又怎么会有那个老头那样的房子?” 郭清觉着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只有到时到了苍州再见机行事,此时刚好李晴苓换了个话题相问,自己也乐得不去思考事情,便反问她:“你可记得前朝皇帝姓氏?” 李晴苓眼睛一亮,随即又笑道:“郭大哥,你就便逗我了,难道你说的那个周琮大哥,是前朝皇帝的后代?这都过去了多少年了?” 郭清眯着眼睛想了想,道:“过去了一百二十九年。” “你还真知道啊。” 郭清道:“本朝太祖皇帝仁慈,又因自己是外戚干政而夺得皇位,所以对前朝皇帝并无杀心。纵使当时有多少人想他进谏:斩草要除根。他仍然留下了周氏一族的血脉。” 李晴苓不解道:“你这一说,也算有道理,那为何这周氏一族又住在那到处都是臭水沟的小巷子里呢?” 郭清接着道:“那小巷子本名叫游龙巷,只因它道路蜿蜒,别无他意。太祖皇帝留下周氏一族后,为保其性命,也为了使其远离朝廷,便将其一族安置在游龙巷里。但是太祖还是忌讳这游龙一词,便取了这名字。所以至今这个小巷子都没有个名字。” 郭清说罢,端起茶杯,一饮而净,却不想李晴苓正用急迫的眼神盯着自己。 “虽说当初太祖念旧情,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一伙人。但这好时光总是会过去的,先帝在的时候还好,但这当今圣上就不太买账了。特别是在前些年有个老道突然冒了出来,妖言惑众,但圣上就信这一套,还封其为国师。” “这国师关周家有什么事呢?”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但是你说巧不巧,就是在国师一出现这段时间开始,周家的口粮便断了。周琮也是一个聪明人,我想着他心中早就有二心了,但是光复前朝的事,哪是说做就做的。” 李晴苓皱眉道:“复国的事不是说做就做,但是抛妻弃子这种事都能做出来,我觉得你这个周大哥一定不是什么好男人。” 郭清本想为周琮辩驳几句,却不想自己的声音被邻桌的给盖了过去。 “老板,来一大碗面条、一斤卤牛肉、半只鸡、五个卤蛋以及一碗豆浆、”张宽坐在夜市里一个牛肉面摊,向摊主点着要吃的饭菜。 “小老弟,这么多东西,您吃得下吗?”摊主笑着问道。 “统统上来便是,我现在饿得发慌呐。对了,再来半斤烧酒,给我打进这个葫芦。” “行,您稍等,我这马上给您上好咯。”摊主说罢,便回到灶台旁忙活了起来。 李晴苓偷笑道:“你看那个瘦子,竟然吃这么多,怕不是饿死鬼投胎的。” 郭清生怕被邻桌听见,夹了个包子塞进了李晴苓嘴里。 李晴苓白了他一眼,将包子吐出:“你说老大这次的安排是什么一个情况?都是当阁主的人了,还自己打头阵。” 郭清心想这小妮子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但这陆近羽定是临时做的决定,不然行事不会这么匆忙。 “听你之前说,近羽之前是打算自己来清月楼找我的?” “没错,然后就一纸飞鸽传书,叫史大哥来找你了。”李晴苓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老大本来就是一个人前往苍州,你又本来打算去苍州。你们难道要做的都是一件事?” 郭清没有回答,他也不必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晴苓,阳光洒下,有李晴苓的陪伴,郭清感到一天都充满了活力。 “哎呀,你老是盯着我看干嘛?脸上有花吗?”李晴苓娇羞地捂住了脸。 邻桌的男人此时竟笑出了声来。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竟抖起了肩,敲起了桌子。就像是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情一样,差点笑得缓不过气来。 郭清想要装作没看见,但李晴苓显然不是这种人。 她柳眉一蹙,杏眼圆睁,竟转过身,站在了邻桌男人面前,问道:“你这瘦子,是没见过打情骂俏吗?有什么好笑的?” 那瘦子憋了口气,终于忍住了笑意。却没想到他回了李晴苓一句:“你这女人,是没见过人吃得多吗?有什么好笑的?” 李晴苓一怔,心想:这男人也真是小心眼,老早说的话,竟然还记得。 细细一看,这人双手上几乎已连一点肉都没有,李晴苓也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瘦的人。他不但手上没有肉,苍白的脸上,几乎也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郭清此时本想息事宁人,哪知李晴苓心中愤懑不安,作为一个分坛坛主,她已有些日子没被人这么嘲笑过了。 只见她取下腰间系着的长鞭,“啪”的一声,瘦子面前的桌子被劈成了两半。 那一桌的饭菜就这样碎了一地。 瘦子心疼道:“姑娘,这桌菜我才吃几口罢了,我真的是饿死鬼投胎呐。” 李晴苓冷笑道:“可以啊,都在地上,吃吧。” 郭清一把拉回了李晴苓,对瘦子说道:“兄台,我替你向老板再叫一桌菜,刚才多有冒犯了,请见谅。” 瘦子见郭清赔礼,便笑道:“我看两位也是练家子的,不是张某自夸,若是二位其中有一人能够在十招以内打碎我手中的酒葫芦,那我当场吃掉这地上的饭菜。” 瘦子抖了抖衣袖,手中拿的正是才打好酒的葫芦。 第17章 归家 郭清心道:这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看似也不像手中有真功夫的人。 同样,李晴苓也不怯场,问道:“若是没打掉,是不是还有什么条件呢?” 瘦子笑道:“没打掉的话,那就劳烦二位吃掉这地上的饭菜,也不要浪费了。若是二位觉得一人没有把握,不如两人一齐上了也行。” 郭清见着瘦子好大口气,心中已有些许不悦,便不再忍让:“我看小兄弟年纪轻轻,我称你一声兄台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若你真想吃这些个东西,那就随你的便。” 李晴苓见郭清也不再打圆场,将手中长鞭一甩,就要发招。 她喜红色,衣服是红的,鞭也是红的。当她打出第一鞭的时候,这鞭竟似活了过来,如一条赤蛇一般吐着信子,向瘦子袭去。 此鞭着实毒辣,瘦子见鞭子一来,便知此招能躲不能接。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起身,只好双脚夹凳,身子向后一靠,顺势在半空中翻滚了起来。 李晴苓见机打出了第二鞭,但瘦子就似全身都长了眼睛一般,在翻滚之时,竟还能躲过长鞭。这两鞭之间,只一眨眼的功夫,瘦子便跃出了鞭围。 只见他立而未定,偏偏倒倒地打开了葫芦,猛饮一口烧酒,将袖袍一抖,那葫芦便钻了进去。 李晴苓见瘦子藏起了葫芦,不禁嗔道:“你这不是耍赖吗?” 瘦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没说过不能藏葫芦。” 李晴苓还没等瘦子说完话,左脚点地,向前一跃,便又是一鞭打出。瘦子见此鞭不似刚才迅猛,心道可挡就不必躲,随即左手操起椅凳护身,右手袖袍里滑出一支银白色的判官笔。 他想以凳为盾,反守为攻。没曾想这鞭竟如同一把利剑一般,刺穿了椅凳,也刺穿了瘦子的袖袍。 李晴苓见这袖袍虽被刺了一个大洞,却未见葫芦从洞中掉出,急道:“你不仅耍懒,你还无耻!你这是要我撕烂你的衣服才能找到葫芦吗?” “非也,非也。”说罢,那葫芦竟离奇地出现在了瘦子左手上,而他也在得意地笑着,“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出手也太过于狠毒了吧,你这到底是要打碎葫芦,还是要打碎我的脑袋?” 瘦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他似是很自信,每当他拿着这支判官笔的时候都很自信。 但此刻,他显然是自信过头了。 这葫芦,已经裂成了两半。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的五五等分的两半。 一个葫芦,就变成了两个瓢,那裂口处平整光滑,而且瘦子手上也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只可惜刚打的一壶酒,洒了一地。 “地上的菜就不要你吃了,我已经叫老板重做一桌了。”郭清冷冷地说道,“小兄弟,莫要在上京太张扬了。” 说罢,郭清便牵着李晴苓离开了。 瘦子从来没打算吃地上的东西,他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输。 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女人是如何做到的。 “郭大哥,刚才吃那点东西,哪里撑得住肚子啊。” 郭清与李晴苓此时走在上京的大街上,郭清很清楚这条路通向何处:“你不气吗?我若是你,应当是气都气饱了。” 李晴苓笑道:“我不气,有郭大哥为我出头,我开心都还来不及。你出剑之快,那傻子怕是都没看明白。” “那你现在是要带我去哪里呀?” “吃午饭啊。” 郭清苦笑道:“你再走就到了皇城了,你是要我去宫里和皇上吃午饭吗?” 李晴苓道:“明知故问,阁中虽然有很多人不喜欢你,但是支持你的大有人在,你又何苦不回总阁看看呢?” 万用阁就在皇城边上。 也不知当初万用阁第一代的老阁主有多大的能耐,能把总阁修在皇城边上。 江湖上总说,若是陆近羽有想法,说不定找个晚上就翻墙进了皇城,找皇上的麻烦了。 偌大的院门漆着朱红色的漆,门外两侧各刻有一个石狮,蹲在雕刻着花纹的石头底座上,威而不怒。大门左侧,狮子后方,竖有一旗杆,上挂有一大旗,黑底金字,写着: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郭清抬头看着这旗帜,感慨道:“这几个字还是我写的呢,当时近羽还反对这旗子插在门口,没想到这一插便是七年。 这大门漆着朱漆,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挂着一张四周镶有金边的黑色匾额,上面写有三个金漆大字:万用阁。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怎么都没变呢?” “你是想它变,还是不变?” 大门此刻打开,从里走出一个人,微笑着迎了上来。 “但是你们都变了啊。小史,你也长大了。” 史修笑道:“我也只比你小两岁罢了。” 郭清道:“但我总觉得你就是我的小弟弟。” 史修道:“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没看望你的弟弟?” 郭清道:“你不也没来看望你的哥哥吗?我们也就彼此彼此吧。” 史修笑着一把抓起郭清的手,正要往里走时,却被李晴苓打断。 “你看,冤家路窄,竟然又遇见了。” 众人往外一看,原来是那瘦子,竟也到了这万用阁门前。 郭清道:“小兄弟是想来找回场子吗?” “诸位,消消火气,我这不正来赔罪的吗?”那瘦子走上前,从袖袍中掏出一物,递给了史修,“顺便再为陆阁主带个东西过来。” 众人疑虑,瘦子便拿出了一令牌,史修识得此物,乃是陆近羽出入阁中之物,便问道:“你莫非就是陆老大前些时日在书信中提及的神算门的张宽?” 瘦子笑道:“今日惹怒了这两位哥哥姐姐,我这就陪个不是。史副阁主说的没错,小弟姓张名宽,师从神算门,家师乃是南宫鸣。” 史修点了点头,道:“他将此物托付于你,定是对你十分信任,史某就先在此谢过。至于张老弟的病,李神医此时正在院内。” 张宽喜道:“那就马上过去吧。” 李晴苓一把拦住张宽:“今日之事,你不给个说法,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张宽笑道:“我这不已经赔了个不是吗?当时我听得二位谈话,便知是万用阁中人。我早些时候见识了贵阁陆阁主的功夫,可谓是出神入化,刚才脑子一抽,便想试试两位的功夫,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张某愿赌服输。” 郭清见此人态度与在小食摊上相差甚远,着实好奇。听得张、史二人的对话后,便猜出了几分意思,便给史修打了个眼色。 史修心领神会,便说道:“张老弟莫要心急,今日既然作为贵客到来,我万用阁定然是要设宴款待一番。待我先去布置一下,劳烦张老弟随我进院,稍事等候,待会儿便有人领你去见李神医。” 第18章 仁心仁术 张宽跟随其后,走进了大门。倏然,三人散去,张宽眼前视线大开,便见着一排白玉阶石直通前厅。哪知史修却领着张宽往左走进了一条幽静小道,而郭清、李晴苓二人早就没了踪影。 张宽此时心中已没了底气,心想难不成是这万用阁想耍一耍自己?他又回想到郭清在小食摊对他说的话,便开始后悔了起来,只是他这人个性使然,纵使面对李温言都没有想到退缩,哪可能在上京还收得住这张扬的个性? 史修忽然打断了张宽的思考,说道:“再走一段路便是李神医的住所了,只是他这人喜静,我们平时很少去打扰他。待我吩咐下人去通报一声,便再叫人来领你过去,我先去水阁看看桌席的布置,张老弟就请自便吧。” 还未等张宽反应过来,史修便兀自离开。张宽只好站在原地等候,幸得此路旁花草甚多,他便一朵一朵地细细端详,以此来打发时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老伯过来。 张宽只道是前来接引的下人,便问道:“老伯可是引我到李神医那里去的?” 可那老伯也不说话,微微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朝前方走去。张宽也只好尾随其后,心中却想:各大门派之中,总是有一些深藏不露的隐世高手,这万用阁又是做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说不定这老伯就是哪个为了躲避仇家而跑到这儿来的高手。 这一路下来,两人都未曾有过言语,张宽本觉着气氛应该十分尴尬,但当他一路穿回廊,绕画楼时,才发现这万用阁果真是豪华气派。本就出身大门大派的张宽,此刻却也看得眼花缭乱,只想快点到达神医住所。 终于,老伯在一个小院落里停了下来。 张宽心想这老伯定是故意绕路,便说道:“前辈,您这是带我游园吧?张宽虽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的子弟,但万用阁这点儿技俩还是吓不倒我的。” 老伯却不理睬他,指了指院落中的一个大厅,便转身离去。 张宽以为又是史修耍的什么花招,踌躇良久,却仍是走了过去。 心中就算是有万般疑虑,在他一只脚迈进厅中时,就已全部打消。张宽知道来对了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药草味,和神算门中的水榭一模一样。张宽默默地点了点头,心想那老伯辈虽说不爱言语,但还是将他带对了这地方。便也不再去想绕路的事了。 “请问,是张少侠吗?” 一个女声从里屋传了出来,随即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张宽心想,这定是神医的丫鬟。但这丫鬟身穿淡蓝色衣裙,外套一件洁白的轻纱,却是显得素净淡雅,清新可人。张宽这一眼,看得自己面色泛红,心脏直跳。 丫鬟笑着,再问道:“是张少侠吗?” 这一笑,更是笑得张宽手足无措,好像这院子里的花都不及她这一朵艳丽似的。可他心底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舒坦,就似盛暑热天的一阵冰凉清甜,恍然间,便回过了神。 “少侠称不上,张某只是来向李神医求医的。” 丫鬟笑得更欢了。 张宽不解道:“姑娘,我是哪里说错了什么话吗?竟惹得你如此发笑。” “我笑你啊,来错了地方,这里哪里有什么神医啊。” 张宽道:“可陆阁主告诉我,那大名鼎鼎的‘圣手观音’李式,便是在这万用阁里。” 丫鬟笑道:“李式正是家父,家父在世时却并不喜欢别人叫他神医。他常说,医人性命乃是一个医者的份内之事,就这样便是担不起神医的名号。可若有一天能真正做到起死回生,那时再叫他神医也不迟。” “在世时?岂不是陆阁主在骗我?” “他也没有骗你,现在万用阁的大小伤病全是我一人包办。” 张宽道:“李式虽是你的父亲,可你年纪轻轻,我这病症又实在特殊。” 张宽说完,又觉不妥,便接着说道:“姑娘莫要多心,张某绝非不信任你,只是我本是抱有一丝希望而来,如今却也……” “那你确定不试试?” 俗话常说:死马当活马医。若是今日立即启程,到关外也要花费大量时间,张宽生怕一到鬼医处,又被告知此病已无药可救。 “既然姑娘是女承父业,张某就将性命托付给了姑娘吧。不过,姑娘可否告知姓名,若是能够将此病医好,张某也好知道救命恩人是谁啊。”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我可从未听过姑娘名字,也未曾开口叫过姑娘芳名。” “别一个姑娘长,姑娘短的了。你不是老是找李神医吗?我就叫李申怡。” 张宽一脸茫然,只见李申怡在纸上写出了这几个字,张宽苦笑道:“看来我还真是被陆阁主摆了一道啊,还真是无商不奸呐。” 看病号脉本就是寻常不过的事了,可是李申怡将手搭在张宽的手腕上时,张宽觉得自己的脉搏比平时跳快了数倍。 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漫长的,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既紧张又有一些小激动。当李申怡给他开出了药方,递给他的时候,他的手早已在不住地颤抖。 “这……就算是好了?” 李申怡道:“张少侠,是想要再看一会儿?当然了,光吃药是不行的,你还需一些调理配合。” “这就算是可以把病治好了?” 李申怡笑道:“快走吧,副阁主他们都还在水阁中等着我们呢。” 张宽心中还真想再与李申怡待久一点,只是这病已看完,实在找不出借口,只好跟在李申怡身后,随她去了水阁。 李申怡脚力甚好,不消一会儿功夫便把张宽甩在了身后,累得张宽气喘吁吁。 “李姑娘能慢一点吗?” 听得张宽的呼喊,李申怡放慢了脚步,静静等待他追上来。 “张少侠这轻功不行啊。” “应该说,是李姑娘轻功卓绝,张某的轻功便是给这病耽误了,不然的话,哪可能走一两步就开始喘气了。” 李申怡领着张宽再往前走了百余步,便可看见水阁。此时,史修、郭清、李晴苓三人已在席间等候,可还有另外三人,看似牌面很大,竟坐在了上座。 第19章 三个楼主 张宽跟着李申怡走进了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回桥栏却是鲜红的。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张宽深吸一口气:“这便是四月的味道。” 郭清笑道:“看样子申怡妹子妙手回春,张老弟的病已经是治愈在望了。” 李晴苓也赞道:“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我妹子是谁,这一回春圣手,已是将多少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李申怡在这二人的夸奖之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李晴苓身边。 张宽见此桌之中,只有上座那三个人的旁边有一空位,便只好坐了过去。只是这三人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张宽坐在一旁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只得将目光移向了李申怡,如果李晴苓是一团火,那李申怡便是一泊宁静的湖。 张宽不由得看出了神。 可史修一句话又将张宽拉回了现实:“今日可算是我万用阁鸿运当头的日子,我史修能作为主人在此宴请各位,无上光荣。今日不仅迎回了郭大哥,更能与神算门的张少侠及摘星楼的三位楼主共食一桌。不如大家共饮一杯。” 张宽一听,皱眉道:“史阁主,你之前可没给我说过今日席间有摘星楼的人。” “哼,史阁主,你也没给我说过这席间会有郭清和神算门的张宽!”那三人中有一人已经拍起了桌子。 郭清淡淡道:“郭某闲人一个,三位莫要担忧。” 史修解释道:“今日只是凑巧罢了,择日不如撞日,刚好可以把事情摊开说清楚。”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陆阁主可是两刀剁了我们死人楼的李楼主,废了他老人家这几十年来的修行。”郭清看得这是一个中年妇女,却将头发剃光,后脑勺有一条至后颈的刀疤。 “这人怕是那损阴楼的顾明月吧。”郭清小声问道,“几年不见,她头发怎么都没了?难怪之前我没认出来。” 李晴苓使了个眼色,示意郭清不要说话。 史修笑道:“李楼主与我们陆老大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当事人最明白,你们要是想讨公道,去找陆阁主便是,来这里作甚?” “我们若是找得到陆近羽,还用得着跑这里来?”这人继续拍着桌子,而且拍得更响了。 “这人是谁啊?”郭清向李晴苓问道。 “这个人我认识,丧德楼的陈清风,这两公婆一起出来,我还是第一次见。”李晴苓边说边给郭清碗中夹菜,“可另外这人,我不知道啊,按理说五大楼主我都认识,难道是十三厅的人?” 郭清笑道:“莫说十三厅,现在就算是云天星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了。” 李晴苓白了他一眼:“不认识就老老实实吃菜。” “我看郭兄弟和李坛主真是伉俪情深呐,两位不认识我很正常,我也是前些年才来到摘星楼的。” 郭清暗付此人耳力如此之好,便道:“这位大哥耳力甚好,我说话的声音这么小,都能被你听去。” 李晴苓却是脸上一红,嗔怪道:“谁跟他是伉俪啊。” “哪里哪里,吃这口饭的,在下现在司职活人楼。”说罢,他将耳发一撩,露出一对银制耳朵,“郭兄弟看到这个,便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郭清惊道:“原来是‘千里听风’沈捕头,我实在是没想到抓犯人的捕快,竟然会当了杀手。” “我沈南言当了三十多年的公差,到头来只得了一个‘上京神捕’的虚名,该抓的人、该死的人都还逍遥法外,冤案假案层出不穷。反而现在,当一个杀手,可以杀尽天下无耻之徒。” 顾明月笑道:“沈大哥当年可是想着要把我们摘星楼给一锅端了,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入了我们这个贼窝。” 沈南言却是冷哼一声,道:“云天星虽被江湖众人当做大魔头,但我跟他接触几次下来,发现他为人耿直豪爽,好过那些虚伪的正派人士。但这不代表我就和你们这些个阴险小人是志同道合之士。” 陈清风阴恻恻地笑道:“是是是,沈楼主杀的人都是非死不可,我们杀的人就是滥杀无辜,毕竟阴损丧德,那就一定是无恶不作了。” 郭清看这三人说话阴阳怪气,心想沈南言在摘星楼中当一个楼主定是不能服众。 说来也怪,摘星楼杀人一向是价高者得,从不会选择要杀的对象,可偏偏有了个活人楼。此楼专接劫狱、救人的生意,能进监狱,自然也就给了沈南言解决私人恩怨的机会。 “难怪这些年来狱中有一些轻刑犯被杀,原来都是沈楼主做的。” “沈楼主可是深受我们云楼主厚爱啊,每次任务都要做一些节外生枝的事,居然都没惹到云楼主,反而现在带着活人楼做大。”顾明月说着便往沈南言下半身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沈楼主哪里来的能耐。” 郭清想到前些年云天星的妻子亡故之后,便开始传言他有龙阳之癖,现在顾明月拿这事暗讽沈南言,定也是摘星楼中人人皆知了。 陈清风见顾明月越说越离谱,便打了个哈哈:“沈兄来到摘星楼后,还是立下了无数功劳,毕竟是当年京城神捕,甚至可以说是天下第一捕。有沈兄坐镇,今日我们就要和万用阁将李温言的事,讲清讲明。” 陈清风给沈南言戴一个高帽,就是想将这事给糊弄过去。沈南言知道这是在万用阁的地盘上,便也向后退了一步,不再理睬顾明月。 张宽在此时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们摘星楼是不是平时喜欢相互练练嘴皮子?我看那李温言,也和你们一样,就属嘴上功夫最厉害。” 顾明月听得此话,一掌朝着桌子给拍了下来,在桌上留下了一个掌印。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又对自己的功夫很自负。 手下亡魂多的人,当然是有自负的资本的。 “小子,你可知你姑奶奶在江湖混出名堂的时候,你还没长毛呢。” 张宽笑道:“那就请顾楼主给我表演一下怎么长毛吧。” 席间众人听得此话,都不禁笑了出来,唯有顾明月和陈清风的脸铁青。 一个人的脸若是铁青,定然不会有好事。而两个人的脸铁青,只怕是要出人命了。 倏忽间,还未等顾明月出手,陈清风就已出招。 第20章 混战水阁 陈清风和顾明月两夫妻,本是出自海外三石岛,内外功皆不同于常人。陈清风擅使拳掌,可这一出手,让旁人看来,可谓是绵软无力,招式杂乱无章。 张宽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只等拳掌贴面,才好伸手招架。幸得郭清坐在张宽左侧,一手拉开张宽,另一手与陈清风对掌。此时郭清已暗运内劲,双掌相击,桌上碗碟尽碎。 两人退招之后,郭清感觉手心微微发麻,暗道这一掌若由张宽轻易去接,手臂非给震断了不可。 张宽似是看出了其中端倪,立刻正襟危坐起来,生怕给钻了空子。 陈清风练的是三石岛的石掌,此招从他六岁拜进门派,便开始修习,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他自信这一掌打出,定是非死即残。 郭清却表现得没有任何问题,仍坐在位置上,微笑着看着他。 “哼,当年万用阁的刀剑双绝,果然名不虚传,没想到连内家功夫都如此浑厚。” 郭清笑道:“陈楼主掌风如此刚劲,这一掌换做张老弟来接的话,怕是他的手已经废了。” 陈清风道:“废了正好,不过他的一只手哪里抵得过李温言的双手?我恨不能废了你们所有人的武功。” 郭清道:“陈楼主说话也不要太满,如今李楼主活得好好的,只是没了手而已。只是我没想到,近羽这些年,下手怎地如此心软了呢。” 陈清风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领教领教万用阁‘剑’的厉害了。” 说罢,他左脚一蹬,将饭桌踢出两个身位,右脚勾凳,直跃向郭清。 郭清起身连退两步,张宽袖袍一抖,便挡在了他身前。 陈清风怒道:“你这小子,这么急着来送死吗?”呼的一掌,猛向张宽胸前击来。张宽刚才已吃一亏,此时出掌相抵,已运足了内劲,啪的一声轻响,双掌相交。郭清本欲出手相助,却见顾明月和沈南言二人正盯着自己,虽然场面上人数占优,但三石岛武功路数诡异,真打起来,定是会吃些苦头。 此时张宽与陈清风已推出内力,开始拼起了内劲,却不料史修忽然窜出,双手一压,拿住张、陈二人手腕,向外分崩,两人掌上都觉一震,当即缩手。顾明月、沈南言二人都只道是自己光顾着盯着郭清了,没想到史修竟出手拉架,此时二人心中便开始相互责怪起来。 “史修!这里是你万用阁的地盘,你想袒护这个神算门的人,我无话可说,但是李温言两只手的账,今天在这里要说得清清楚楚!”陈清风心中已燃起一团怒火,随即拿起一只酒杯,一捏而碎。其他二人当即踢凳而起,沈南言更是手搭兵刃,随即准备发难。 史修道:“三位楼主,此事万不可大动干戈,伤了我两家的和气。做生意嘛,就是要和气生财,李楼主也只是在他的摘星楼生涯中的一次小小的失误罢了,哪有人做杀手的,身体一辈子都不掉点部件呢?” 顾明月冷笑道:“好一个舌灿莲花,难道史阁主也想为了这个瘦子,讨教几招吗?” 史修道:“不敢,三位都是江湖上的前辈,若是今日因欺负这一个晚生,而落了口舌,那往后在道上行走,怕是少不了有人耻笑。” 沈南言笑道:”史阁主说得有理,沈某还是爱惜羽毛,静观其变吧。不过这阴损丧德两位楼主本就阴险毒辣,想来是不会在意这些个风言风语的,史阁主又要如何应付呢?“ 顾明月虽知沈南言说得有理,但这话语粗鄙至极,顾明月听得心中大为光火。 史修道:“沈楼主这样说就不对了,敢问沈楼主若是知道自己任务的目标不过是一个宵小,那你是会亲自出手还是吩咐手下去办?” 沈南言道:“史阁主的意思,就是要将这张宽护到底咯?” 史修道:“实不相瞒,今日张少侠造访本阁,乃是我前些时日已经算准了的,所以我才安排了此次宴席,为的就是寻求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将李楼主的事解决清楚。” 陈清风道:“这事解决不了,那日在场者不仅有这小子,还有苍山派的虞承翔,唐家五公子唐欢夫妇,而且伤人的是你们陆阁主。” 史修道:“那陈楼主的意思是?” 陈清风道:“将这人交与我带走,既然陆阁主不在,剩下的事,我们自当去找你们陆阁主。” 史修道:“若是带不走,又如何?” 陈清风道:“你们人虽多,但不一定好办事。”说罢,一吹口哨,十五个黑衣人竟站在了水阁外。 史修笑道:“原来陈楼主早有准备。” “我混迹于江湖数十年,什么江湖传闻没有亲眼见过,莫说你‘金笛银扇’史修,就算是你们陆阁主在,‘刀剑双绝’同时上,我陈清风说要带走张宽,就要带走张宽。” 说罢,这十五个人蜂拥而上,手中长剑在阳光下分外刺眼。可一根赤红长鞭拦住了这些人的去路,就似一团火焰燃烧在了水阁前。 “我正好与妹子和这些个杂兵耍耍,免得你们说万用阁以多欺少。”李晴苓正说间,李申怡已拔出双刀杀进了人群中,李晴苓只得紧跟其后,与这十五人相斗起来。 水阁间,正好形成了三对三的格局,顾明月却霍然起身,厉声道:“老娘这双掌还怕了你们不成?”喝声中,她已一掌打向张宽。 张宽既是这次的目的,她也刚好看准了张宽是一个软柿子。 她这一掌打出,实在是与陈清风不同,竟显得变化无常,毫无破绽可寻。张宽连退几步,衣袖一抖,拿出判官笔直点顾明月要穴,想要以攻为守。 顾明月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这小子竟敢硬上。便身子一侧,躲过判官笔,双手反打张宽右耳脑后。 张宽余光一扫,立刻以左手袍袖一扫,竟卷住了顾明月双手。张宽见机,一笔点中顾明月的耳门穴,顾明月当即当地不起。 陈清风立马上前一掌弹开张宽,护住自己的妻子。 史修见状,觉着奇怪,这“阴损丧德”二人,在江湖上已是刀头舔血过了大半辈子了,为何如今这顾明月的功夫看起来就和一个初出茅庐的人一般。 “你看她脑后的疤,便是前些年留下来的,除此之外,她胸口还挨了一掌,当时受了很重的内伤。” 郭清见沈南言对此事如此清楚,便说道:“给顾明月留下如此重的伤的人,必定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沈南言笑道:“何以看出?” 郭清道:“从你这笑容看出的,想必打伤顾明月的,便是沈楼主了吧?” 第21章 各显神通 “’剑’不仅功夫了得,就连人的想法都能揣摩出来。”沈南言说道,“不过,我笑并不是因为提到这件事我很得意,而是我很少听到有人这么夸我了。我现在在摘星楼中,都被人看成吃软饭的了。” “那,沈楼主可愿说起当年事?” 沈南言道:“当年之事,只因我还吃着皇粮。而如今我已是摘星楼的人了,陈、顾二位楼主即是同事,这些个往事就不用再提了。” 郭清再问道:“那沈楼主可愿意与我过过招?” 沈南言听得此言,眼光闪动,他早就想与这位剑法登峰造极的剑客比试了,便说道:“我自幼便跟随师傅习剑,练剑约有十五年。而我进入公门之后,便用上了官刀,这一用,便又是十余年。如今我已有四十三岁,比郭老弟虚长几岁,今日就斗胆讨教几招剑招。” 沈南言说罢,便要拔刀,可郭清一把压住了沈南言的手,说道:“你我既然安坐于此,就不要起身了。” “郭老弟是不想比了?” “不是不比,只是刀剑容易伤了和气。”说罢,郭清拿起桌上一支筷子,刺向了沈南言。 沈南言没想到郭清竟以这竹筷作剑,凌厉的剑气一瞬之间便划过了他的脸颊。沈南言反手抄起竹筷,立即向郭清连刺五剑。 另一边的陈清风此时正在安置顾明月,史修默默地盯着他,他若不动手,史修就不会动手。 只是顾明月一倒,陈清风实在是没了再战下去的兴趣。他也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史修,史修若不动手,他也不会动手。 地上已经躺了七个不会再动手的人了。张宽在击倒顾明月后,便来帮助李申怡对敌,却没想李晴苓出手实在狠辣,一鞭下去便打得人头骨开花。 “你不该杀他们。” “不然?被他们杀?”李晴苓说着,又用一鞭套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 张宽忍无可忍,只得抢在李晴苓之前,连点七人的百会、膻中、肾俞等穴,将这七人击晕。 十五人一倒,却又来十五人。 “你们万用阁是菜市场吗?怎地可以随意闯入?” 李申怡道:“定是前些时日新招佣工中,混入了摘星楼的奸细。只好先击退这波敌人,再做打算。” 李晴苓不满道:“我只愿你莫要再心慈手软,能速战速决就不要拖泥带水。” 此刻,沈南言的脸颊还在流血,郭清只刺了那一剑,沈南言却已经攻出了二十余剑。他早就将剑法融入了刀法之中,如今再用竹筷作剑,也是得心应手。 郭清一直在守,他已有多年没有与高手过招了,此刻的他竟然有些兴奋。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狂热之情,一招一招地守了二十余剑。 沈南言的剑法轻灵、奇巧、变化多端,可郭清总是能轻轻一划就破解掉剑招。沈南言见郭清竟如此熟悉自己的剑招,便越攻越急,越急就漏洞百出。 终于在第三十剑时,郭清转守为攻,那竹筷竟似闪出了剑刃一般的光芒,一筷洞穿了沈南言的肩膀。 沈南言此时莫说拿刀剑,就连拿竹筷的力气都没有了。 “千里追风的剑法,晚辈受教了。”郭清起身,微微一躬。 “你也曾见过铁鹰老人?” 郭清道:“你所说的铁鹰老人,可是教你剑招之人?” “正是。” 郭清道:“没见过,更没有听过。” 沈南言道:“我也早知如此,可你对我剑招似是了如指掌,让我不得不有所怀疑。但你既说没有见过,我想你也没有理由在这上面骗我。” 郭清道:“我只知道天下剑法,无论变化再多,追根溯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人。你的剑是冲我要害来的,我守住要害便可,哪管你的变化。” 沈南言苦笑道:“万用阁的‘剑’果真是真正的名不虚传,而我这双‘听风’的银耳和‘追风’的剑法,在你面前已经是不够看的了。我已经力不从心咯。” 说话间,水阁外又多了十五个不能动的人了。 李晴苓心想大局已定,便领着张、李二人迅速地冲回了水阁,将摘星楼的三位楼主围住。 史修问道:“张宽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帮忙跑腿的人,你们为什么这么想要他?” 沈南言道:“很多事情都是云天星一人说了算,他叫我们捉谁,我们就捉谁。” “你们不问?” 沈南言笑道:“实际上只有李温言才算是他真正的心腹,我们对他来说,只是杀人的工具罢了。” “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就在此时,陈清风突然身形暴起,抱着顾明月就往外跑。当他穿过珠帘之时,将其一把扯下,以掌力推出。 众人见势纷纷躲避,却见水阁之中闪出几道剑气,“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之后,便有数瓣珍珠掉落。 郭清的剑快,而史修的人更快。只听见衣袂带风的声音,他就已跃出水阁,去封堵陈清风。 沈南言已瘫坐在椅子上,变成了真正难言的人。 陈清风最终却仍是逃了出去。郭清不禁感叹,三石岛的功夫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史修已算是万用阁中,乃至当今武林中轻身功夫数一数二的人物,陈清风竟还能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逃走。 看着沈南言的尸体,李晴苓不解道:“这沈南言既说自己不知道,为何陈清风还是要杀人灭口?” 郭清道:“就算不知道为何要捉走张宽,但他作为楼主,知道了摘星楼太多的机密。看他样子,就像是真的要将秘密脱口而出了。但这些都不是沈南言必死的原因。” 史修道:“原因就是陈清风公报私仇,顾明月如今这个样子,沈南言难辞其咎。” 张宽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带给你们的黄布,难道他们是想要这个?” 史修皱眉道:“陆老大在书信中只叫我好生保管,却不知这东西到底有何重要。”说罢,他将黄布交予了郭清,“我相信你比我更能守好这个东西。” 郭清本想推辞,却想到众人皆要前往苍州,便收下了黄布。因为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史修继续说道:“本想等几位分坛主到总阁再前往苍州,现在看来,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出发。剩下的人,只有随后前来了。” 郭清道:“苍州之内,到处都是宁定远的眼线,我们最好分头行事。” 史修问道:“郭大哥可是又想单独行动了?” 郭清道:“宁定远绝对会盯着我的,你们跟我在一起的话,会耽误了整个行动。” 此时张宽却说道:“我既然已将东西带到,又得李姑娘医治,本可不再与你们同行了。只是苍州路途遥远,神算门在西武林也算是大门派,有我同行的话,也不必吃太多的苦头。” 史修笑道:“张老弟若能同去,我们这队伍便是如虎添翼,只是这路程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你身体可受得了?” 张宽惊道:“陆阁主可是给我说十余天便能到达啊。” 史修道:“那你下次就莫要再被诓了,年轻人。” 众人听罢,不禁失笑,只是这李晴苓却对郭清担心道:“宁定远为什么这么恨你?” 郭清道:“他不恨我,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我罢了。至于怎么才能不出现在他的眼前,除了死,应该没有更有效的办法了。” 第22章 宁定远并不知道郭清会来苍州,他只是从陆近羽的动向,猜出了郭清可能会来。虽然郭清到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陆近羽,但宁定远还是猜中了。 他仅凭猜测,便派去了五个没有头的蒙面人。 还雇佣了八个不要命的“妇人”。 他本来是想让郭清没有头、没有命的,没想到自己的杀手先没有了头、丢了性命。 他不恨郭清,只是不想让他再回到苍州,这里有太多郭清的故友、旧部,若是让他回来,定又要将苍州搅得天翻地覆。 可最近,宁定远觉得自己总触霉头。他只想着,或许是自己前些日子过得实在太舒坦了,现在是上天提示,需要给他换一换遇事环境才行。 宁定远并不是第一次想着改变自己。 自从他被封了大将军的封号,他便开始收敛他的脾气了,他总觉得他以后是要执鞭管理天下的,管理天下的人不能喜形于色。当今圣上便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所以他当着当着就当成了傀儡。 宁定远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有城府一点。 于是他开始蓄起了须。 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下巴层数越来越多,脸蛋上的肉也越来越厚。这个脑袋竟像底部长满了毛的葫芦。 任何人看到了都会想到“恶心”这两个字。 但是苍州的人不会。所有和大将军有关的贬义词都不能说出来,因为你不知道大将军的眼线是否会在你的门外,你的头是否会留到第二天清晨。 郭清走后,宁定远的疑心越来越重,他是怕死的。 死,其实不可怕。 可怕的是,宁定远现在的野心越来越大,大到已经觉得自己真的应该万岁万岁万万岁了。天下诸侯,谁人野心不大,但是又有谁的军队的实力能够真正和苍州军拼一拼。 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一个能够保证自己“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 宁定远是在自己的马厩发现宁隐龙的。说起来,马厩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他与郭清见的最后一面,也是在马厩。 宁隐龙的话很少,连马都经常欺负他,不吃他喂的东西,不让他刷马身,这件事就这样传到了宁定远耳里。 因为十多匹马饿死了。 当定远大将军看到宁隐龙时,好像看到了一堵墙。这是一堵能够隔绝世上任何对他有危害想法或者行动的人的墙。 这堵墙恰好没有家世、没有名字。 宁定远喜欢如同一张白纸的人,因为郭清不是白纸,因为他觉得郭清背叛了他。 于是,宁定远便收了他做义子,并赐名宁隐龙,意为隐世之龙。他认为,自己的马厩都能出一条龙,那天下明显就是他自己的了。这宁隐龙定是一员福将,宁定远便将宝库中收藏已久的银龙枪给了自己新收的义子。 大将军看中了的人,都会收到他送的珍贵的礼物。他的宝库里有来自天下各处的珍贵的宝物,囊括了兵器、珠宝,甚至一些稀缺的武功秘籍。 宁隐龙从那之后,便鞍前马后地守卫着大将军,就连宁定远吃饭拉屎都有宁隐龙寸步不离地跟着。宁隐龙也再没有露出过他的脸,他从早到晚都戴着一张刻着龙脸的面具。有人说宁隐龙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跟着大将军,这样一张面具必定是用来迷惑众人的。 不论那张面具之后是不是真正的宁隐龙,也不论宁隐龙的功夫是否真的是令宁定远安心,始终是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去试一试的。传说宁定远赐给他的那杆银龙枪就有一丈八尺长,二十斤重,倘若宁隐龙不会功夫,光凭蛮力挥动这杆枪的话,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但是有一天,出头鸟还是出现了。 这个世界上,始终是不缺少不怕死的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甚至有人杀身成仁,为了心中的理想。 在外人看来,在宁定远看来,宁隐龙的理想就是守护者宁定远。 出头鸟出现在城门口,那时正是宁定远打猎归来的时候。然而这个出头鸟只是亮出了兵刃,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宁隐龙一枪刺中了胸口,一剑割下了头颅。 刺客甚至都没机会说出自己受雇于谁。 枪快,剑也快,更快的是宁隐龙的速度,他那九尺长的身材在这个时候竟似不受限制。 由于这场打斗被很多出入城的人看到,大家都像是被演了一场杀鸡儆猴的戏,吓得直哆嗦。 从那以后,便再没有人敢打大将军的主意了。 但这到底究竟是不是场杀鸡儆猴的戏,又有谁知晓?毕竟那个刺客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从那以后,宁隐龙就被大家称为银龙小将军。偌大的苍州不仅有了大将军,还有了小将军。 宁定远知道这些事后,也只是笑了笑。 宁隐龙在宁定远身边陪伴了两年,在第三年的一日,正是一年打头之时,寻常人都在家中与家人过起了年。而定远大将军显然不是寻常人,他去了苍州最北边的冰湖,给苍州第一大盟“北寒盟”的盟主郑苍海拜年。 苍州没有海,但是郑苍海一直想看海,于是他将北寒盟的总部建在了苍州的冰湖旁,他觉得这样就能看到海了。然而冰湖常年冰冻,老天爷也从没有给这个大盟主什么面子。 苍州虽大,“北寒盟”的生意做得却是更大,苍州北有冰湖,南有苍山山脉,东有凉州,西接大沙漠。整个西武林都被摘星楼掌控,而冰湖以北以及西边的大沙漠,形势复杂,这些地方没有江湖规矩可以讲,摘星楼自然是不愿多去插手里面的事务。 “北寒盟”就这样揽下了这两个地方的一切,杀人、越货、押镖,甚至当地土著族长的换选,“北寒盟”都会去插上一脚。 郑苍海这个人很奇怪,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是一个孤家寡人,甚至连女人都很少碰。人们都说他清心寡欲,因为你不能说大盟主不是男人。 郑苍海确实是一心扑在了“北寒盟”的建设上,大小事务,事必躬亲。只是在接近年关的时候,他总喜欢一个人独居,在这种日子里,他认为就应该远离江湖的繁杂。 他也不离开这里,只是将总部“冰湖山庄”的人全部遣走,命其元宵之后再来。少了人气,同时也就没有了节日的气息,一眼望去,冰湖山庄就像是融入了这边环境里一样,天地间没有一丝杂色,通体透白。 “平日里见了太多的鲜血了,过年就不想再看到红色了。” 郑苍海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手下都纷纷叫好。这个时候,他就发现一个人的好处了,不然若是讨了一个恶婆娘,事事还要听从她的。 第23章 大盟主退位 一个人真好。 一个人的新年,对郑苍海来说,就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静心修养的时机,没有声色犬马、没有江湖恩怨,而且还没有仇家寻仇,毕竟大家都要过年的。 严格来说,郑苍海没有活着的仇家。 他从不给仇家留活口。 心慈手软留下了幼儿,这个幼儿又练出了绝世神功前来报仇的故事,郑苍海听得太多了。 事事都想、面面俱到,正因为这样,郑苍海才能安稳地在这里一个人过年。 所以,无论郑苍海有多么想一个人独处,只要是宁定远来了,他就得迎接。 在苍州这个地方,宁定远就是天。 此刻,宁定远带着宁隐龙,以及一大队人马来到了冰湖山庄,来得不像是拜年,反而像是来讨债的。 但是又没有人会抬着几大箱珠宝来讨债,不但有珠宝,还有几大箱各式各样的兵器。 郑苍海虽然不爱女人不爱钱财,但是他崇尚暴力、崇尚权势。和暴力有关的兵器,也是他唯一爱好收藏的东西。宁定远的宝库里几乎能拿出所有郑苍海心中想要的兵器。 宁定远一进门,便朝着郑苍海小步快走去,身上披的大皮袄子都快把地上的雪给扫干净了。郑苍海见此情景,也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过去。 两人将手紧紧一握,竟在雪地中拥抱了起来,宁定远的眼睛里竟还飘出了丝丝泪光。 若不是郑苍海的大光头在冬日的阳光下晃得人精神恍惚,那在场的人可能真就被这一幕,给感动得哭得一塌糊涂。 郑苍海不明白宁定远为何搞得如此隆重,虽然自己势力不小,但是和军队比起来,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讨好我?不可能……难道是有事相求?”郑苍海饶是挠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宁定远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叹道:“郑老弟啊,前些日子偶闻你脚疾犯了,可我公务缠身、分身乏术嘛,这我就趁着年三十的好日子,来探望探望老弟,顺便拜个年。” 宁定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苍海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想到自己犯脚疾的事,是早在两月前发生的了。宁定远搞的这一出,无非是让自己手下,让苍州其他江湖人士知道,自己对江湖门派是有意招揽的。 郑苍海笑道:“大将军客气了,可惜今日就我一人在府上,没人给你们端茶倒水,各位麻烦就将就坐着,待我亲自给各位端上一碗热茶暖暖身子。” “不用了。”宁定远摇了摇手,随即坐到大厅里的椅子上,“我今天来给郑老弟拜年,哪能劳烦你动手呢?” 宁定远继续招了招手,随队侍卫抬出了拜年的礼物,一箱一箱地打开,每开一箱,郑苍海便惊叹不已。他不是一个轻易能被钱财所吸引到的人,但是摆在他面前的钱财以及兵器,确确实实使他觉得,自己所谓的苍州第一大盟赚来的钱还不如这几箱里的宝物可观。 郑苍海道:“大将军,您这样大的礼物,我郑苍海如何能受得起呢?” 宁定远道:“我知道你受不起,所以不是你一个人受的。” 定远大将军的话如同一颗一颗石子掉落在了地上。冰冷,但是清晰。郑苍海竟然觉得这个人会变脸,刚才还热泪盈眶,现在马上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 郑苍海笑道:“当然,这些都是分给北寒盟的兄弟们的,哪能我一人独吞。” 宁定远的脸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像是葫芦上裂了纹,感觉随时会有奇怪的液体流出来。 “看起来真恶心。”郑苍海心中虽如此想到,但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宁定远问道:“郑老弟,你北寒盟所管理的区域,已经不只是在苍州了吧?” 郑苍海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又摇了摇头,道:“虽然能扩展到大沙漠以及北冰湖,但是这些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没有什么油水的。” 宁定远笑道:“我又没说要你的钱,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郑苍海继续摇头。 宁定远道:“这段时间,说我对皇城里的那个椅子垂涎已久的传言,已是甚嚣尘上。” 郑苍海道:“胡言,都是一派胡言。大将军忠心为国,若不是大将军这些年守着苍州,这里早就被关外大沙漠那些蛮族人给占领了,哪里还有我们赚钱的路子。” 宁定远道:“不,我就是要去皇城,而且我还真的想要坐龙椅。” 郑苍海呆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说什么好。宁定远这是在向他摊牌? 宁定远接着道:“但是,郑老弟啊,我缺人啊,不仅缺兵,还少将。” 郑苍海恍然大悟,宁定远是想要拿他这北寒盟的人为他冲锋陷阵。 “可我盟中都是乌合之众啊。” 宁定远道:“这个无所谓,只要你将你的北寒盟交出来,我就能将他们训练成一支合格的军队。而你,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可以拿着这些宝物,尽享天伦了。” 郑苍海心想这宁定远竟然都骑在自己脸上撒野了,便狠狠道:“大将军,虽然我北寒盟小门小派,但是不是说让就让的。我郑苍海虽然身份低微,说话无关紧要,但是只要我一声令下,北寒盟没有一个不听我的。” 宁定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的,那就让你下不了令。” 郑苍海听到这一句话,愣了一下,便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的身体仍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但他的舌头却掉在了地上。 郑苍海痛苦倒地,嘴里咿咿呜呜,就是说不出话来。 “柳云呐,做事麻利点儿,你这样让郑盟主很痛苦的。” 郑苍海抬头一看,这人竟是宁定远座下“云将”柳云。 痛苦已使他视线模糊,可他仍能看见柳云已提起那把斩断他舌头的刀。 不能死啊。 死不得! 郑苍海内劲一提,双手扬上,正中柳云大开的中门。柳云应声倒地,口喷鲜血。 地上躺着两个人。 柳云已经昏了过去,而郑苍海捂着嘴巴,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宁定远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我又不是不要你当盟主了,你只是将你的权力交给你的副盟主就行了。” 郑苍海脸色一灰,本就疼得苍白的脸看起来竟然是有了一点血色了。 副盟主不就是萧悲风吗?那个跟着自己一起创立北寒盟,一起打天下的萧悲风,难道投靠了宁定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明白你在怀疑什么。”宁定远得意地说道,“你可知道我座下有‘云龙风虎’四大高手?” 难道萧悲风就是这‘风’?可宁定远来苍州十年不到,而萧悲风已跟着北寒盟快二十年了。 第24章 新年前后 郑苍海直瞪瞪地盯着宁定远,眼神中满是愤怒。 宁定远却是满脸挂着得意。 “萧悲风是你的好兄弟、好帮手,这些都没错。错就错在,他不是大盟主。” 郑苍海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兄弟,竟然一直盯着自己的位子的。 “我才到苍州的时候,我便看上了萧悲风。他有野心,至少比你有野心,他比你更适合做盟主。” 郑苍海摇晃着身子,血流得太多,他已站不太稳了。 胳膊肘始终是拗不过大腿的。 郑苍海同样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拼不过宁定远了。 虽然柳云已经倒地不起,但一个宁隐龙就已足够了,何况还有个“虎将”卢虎一直没有出手。他的副盟主说不定也正在某处等着他呢。 郑苍海还是挣扎着坐倒在了椅子上,口中的血始终流不干净。 他终于明白那些咬舌自尽的人的痛苦了,可能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像那些自尽的人一样,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这一辈子既然都这么拼过去了,今天都到这一步了,为什么再不拼一次呢? 郑苍海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宁定远扑去。 北寒盟之所以被称为北寒盟,是因为它建立在寒冷北境之地,并且其盟主郑苍海为人阴冷,更重要的是他长居冰湖,人送外号“北海龙王”。 “龙王”是高傲的,是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 但是他始终没有想到今天还是低下了头。 在定远大将军面前低下了头。 宁隐龙并没有出手,“云龙风虎”都没有出手。 出手的是宁定远自己。 他简简单单地一抬手,便挡住了郑苍海的苍龙掌。 郑苍海认为自己的掌法起码能够独步西武林,他甚至认为若不是云天星乃当世武学奇才,摘星楼的人都不够他一个人打。只是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掌法,竟然能被一个从没在江湖上露面的将军接住。 宁定远微微一笑。 他那两边脸蛋已经耷拉下来的肥肉,随着这一笑一摇一晃。 郑苍海并没有觉得可笑,他甚至感受到了恐惧。 这个男人不简单。 宁定远左手一收、一放,缓缓打出一掌。 平淡无奇的一掌。 如果说苍龙掌中暗含了三十六种变化,最后一击蕴藏了深厚的内力。那宁定远这一掌,看起来顶多算是一个无助的老人的无力的还击。 郑苍海并没有对这一掌大意,他甚至拿出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及精力来应对这缓慢的一掌。 这一掌不简单。 郑苍海怒吼一声,血液喷口而出,准备殊死一搏。可此时的他已经失血过多,眼睛越来越模糊。 再加上他见到自己的成名掌法被一个非武林人士接住,这一声怒吼之下,竟然急火攻心,随即昏死了过去。 宁定远招了招手,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刀砍下了郑苍海的头颅。 “万用阁郭清趁郑盟主一人在家,没有防备,将其杀死。”宁定远对砍下郑苍海人头的人说道,“北寒盟不能群龙无首,我宁定远举荐你为新任盟主。” 那人拿着人头一跃而起,将其悬挂在大厅的横梁之上,朗声道:“末将萧悲风率北寒盟盟众,谨听大将军吩咐。” 宁定远笑着摇了摇头,道:“莫要如此着急,一切待我们过完这个年再说。” 新年总是需要新气象,新的一年总是与往年会有所不同。 宁定远的头也变得有所不同。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头顶的毛发已开始慢慢脱落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聪明了。 宁馨儿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因为她是聪明绝顶的大将军的女儿,并且她还嫁了个更加聪明的夫君。 她的夫君并没有“绝顶”,但是能够当上“绝顶”的人的军师,始终是有两把刷子的。 宁定远去塞外蛮族的时候,只带上了“云龙风虎”,以及他那聪明至极的女婿贾绝。 塞外蛮族只是一个统称。 在苍州西边的沙漠中居住着差不多超过二十个部落的外族。 但这些外族竟能团结在一起,在过去的十年里不断地骚扰着苍州边境。 这一切在宁定远来到苍州之后便改变了,外族不再入侵苍州,但部分苍州人却认为这都是北寒盟的功劳。因为从那年起,北寒盟开始做大,郑苍海开始与二十多个外族打上了交道。 “你知道是什么让这些人不愿离开这片沙漠的吗?”贾绝问道。 宁定远其实不喜欢这种自问自答,尤其是贾绝的自问自答,因为他明明知道被别人回答不上,还要故意问一下,实在讨打。 贾绝见没人理他,便自己回答道:“这片沙漠中有他们共同信奉的一个神明,据说神明对他们说过,若是子子孙孙能够守护这片沙漠,那他便会庇佑这些人们生生世世。” “那我还不如离开这片沙漠,鬼才想在这个地方被庇佑。”柳云说道,他现在说话还不时咳嗽两声。年前挨了郑苍海一掌,导致他断了三根肋骨,并且还伤到了肺。 贾绝自讨没趣,便闷头找向导聊天去了。 “萧悲风!” 听到大将军的呼喊,萧悲风立马出现在了宁定远的面前。 “若是今日部落会议没有召开,那我到底该向谁问条件?”宁定远弱弱地问道。 萧悲风道:“大将军您放心,他们今日绝对会召开会议的。二十多个外族部落,若是没有一个领导,那就是一盘散沙了。” 说罢,他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古建筑,接着说道:“你看那座建筑便是这个会议每月召开的地方。它是这片沙漠里仅存的古建筑,能够证明神明确实存在过。” 宁定远笑道:“神明若是存在,为何会让自己的子民在沙漠中受苦呢?若是他们愿意,我将会成为他们的神明。” 萧悲风惊恐道:“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好啊,大将军,这是触了他们的禁忌的。” 其实大沙漠的外族也不想受苦,他们想亲自问问神明,为何千百年来神明没有显灵?为何千百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得到能够离开这片沙漠的提示? 会议的召开是神圣的,会议上的人是虔诚的,会议所作出的决定是不可侵犯、违背的。 当萧悲风带着宁定远踏进这座古建筑的那一刻起,他们似乎已经和沙漠中的魔鬼签订了协议。 “萧盟主,据说郑盟主前些日子被杀,你已经继任为盟主了?” 整个建筑里面就是一个偌大的厅堂,正中间筑有石桌与石凳,坐在正中间的人正在向萧悲风发问。 萧悲风挺了挺腰杆,似乎想要变得更高大一些,殊不知有些人当惯了奴才,他的背早就直不起来了。 宁定远站在后方皱着眉头。 “确实是这样的,我现在已是北寒盟的正盟主,今后你们的一切事务都是由我来安排了。”萧悲风用一种不可逾矩的语气说道。 那人拍案而起:“安排?郑苍海都不能安排我们,你凭什么?” 众人闻之皆起立,身上的披风也都滑落。 这些外族常年生活在沙漠中,皮肤被太阳暴晒、被狂风吹袭,并且缺少物资,导致他们生得又黑又瘦,还没有头发。坐着还好,可一站起来,便像是一棵枯树,让人感觉若是轻轻一碰,便会碎成粉末。 第25章 一锤定音 领头之人虽然枯瘦,但是身长八尺有余,与宁隐龙相比,也是毫不吃亏。 萧悲风抬头说道:“郑盟主暴毙,盟中事务并未交代清楚。” 那人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萧盟主。”说罢,掏出了一张图纸。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或者说你竟然不好奇我认识你,因为我与你们郑盟主都是单线联系的。那就先让我给后面的几位做一下自我介绍。” 他看着宁定远一行,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宁定远才是真正的说得上话的人。 宁定远也向他微微一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那人便继续说道:“我叫罗契,是这二十四个部落的会议长老,也是这一个月的决策人。” 宁定远问道:“每个部落派一个代表,管理一个月?” 罗契道:“是这样的,但也不是这样的。” “何解?” “我们不是部落派出来的,我们是被上天选定的。”说罢,这二十四个人站在了一起。 宁定远一看,惊讶不已,这二十四个人的长相竟然是一模一样。 “我可听说,你们二十四个部落之间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罗契道:“确实是这样的,所以我才说我们是上天老早就确定好了的。这个月我叫罗契,下个月他叫罗契,也就是说‘罗契’其实只是一个代号罢了。但我们并没有真正的名字,我们从被选为罗契的那一刻起,便舍弃了以前的自我。” 宁定远点了点头,道:“那你们以前和郑苍海打交道时,是为了什么?” 罗契道:“请看这张图纸。” 这是一张用兽皮制作的图纸,上面画有奇形怪状的图案,宁定远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一张地图。 罗契继续说道:“我们共同的先祖,按神明指引来到这片沙漠,可如今,我们无法收到神明的讯息了。我们早就厌倦了沙漠,想要离开这里,若是现在想要离去,必先得到神明的同意。” “随意离开即可,何必获得什么同意?” “若是没有神明的许可,擅自离开这片沙漠,便会受到天谴。此事定然是有人做过,我们才会告诉你的,不然你以为我们是为什么只在边境劫掠,却不打进你们苍州?” “郑苍海与你的买卖,便是为你找到神明?”宁定远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不只是,还有保障这期间我们二十四个部落的物资供应。” 宁定远不解道:“可这图纸已清清楚楚地标出了地点啊。” 罗契道:“这只是地形图罢了,真正的神明的住所,并没有在这张图里标记出来。我们与郑盟主的交易,便是需要他找到另一张带有标记的图。而他,便可带着北寒盟与我们二十四个部落自由贸易。” 宁定远笑道:“你若与我合作,或许能更快找到图纸。” 罗契道:“我以为你只是北寒盟中的一个重要人物。” “可我不是。” “那你是?” “你连我们都不认识,还想在苍州一带混?” 罗契见宁定远一旁的贾绝说话,便微微一侧头,道:“萧盟主,你们北寒盟现在这么不守规矩了吗?什么时候下人也可以插嘴了?” “大胆!”贾绝大喝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便要向罗契劈去。 卢虎见状,生怕他误了大事,便一跃挡在了刀前。贾绝见是卢虎,便想收刀,可这刀劈下之时已是灌注了全身力道,此时收招,为时已晚。 卢虎不闪不躲,单手迎着劈下来的刀锋,一掌朝天。众人听得“镗”的一声,那刀刃竟被打成了两半。 贾绝拿着刀柄顺势挥下,整个人向前一栽,便跌向了石桌,吃了一嘴泥灰。 此举引得在场众人大笑起来。 宁定远脸一黑,觉得贾绝实在丢脸。 罗契见卢虎一掌劈断刀刃,便问道:“这一掌可是‘猛虎下山’?”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宁定远示意卢虎后退。卢虎便扶起了李绝,退到了众人身后。 罗契说道:“我曾听闻苍州的定远大将军麾下有四大高手‘云龙风虎’,但从未露过面,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的安全考虑,要把自己的王牌留在暗处。” 宁定远笑道:“阁下看来也是个耳目甚明之人。” 罗契说道:“明不明这我不敢乱说,只是小道消息较多。直至前些时日我得知原来萧盟主便是麾下的‘风’,那剩下的人我也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洗耳恭听。” “除去萧盟主外,这‘龙’早就被大将军安排在了身边,便是号称‘银龙小将军’的宁隐龙。”罗契淡淡说道,抬头看了看宁定远,似乎想得到认同。 他接着说道:“而这‘云’定是飘忽不定、行踪隐秘之人,近年来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而轻功上乘的人,只有当年清州柳家大公子柳云了,而这名字也很符合我的猜测。” “那‘虎’呢?”宁定远问道。 罗契笑道:“‘虎’也是刚才我才发现的,这‘猛虎开山掌’本就是当年南州匪帮大当家卢虎的成名技。前些年南州匪帮被南州的南宫军给收编了,世人皆传大当家卢虎不拿朝廷俸禄,宁愿继续为寇。我却没想到他还是拿了朝廷俸禄,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那我呢?”宁定远接着问道。 罗契故意正色道:“定远大将军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识啊?” 贾绝躲在卢虎身后怒道:“你既然识得我岳父,为何还如此放肆?” 罗契见贾绝青丝如墨,眼似星剑,荷叶唇片,生得一副好面孔。可一想到贾绝刚才得举动实在莽撞,哪里像是一个世家公子,便叹了口气。 宁定远不睬贾绝,对罗契说道:“我宁定远只是一介莽夫,这次前来拜访各位,多有礼数不周到之处,还请海涵。” “那大将军这次肯踏进这片沙漠,想必也是有事而来吧。”桌旁一人说道。 宁定远道:“今朝中妖人当道,圣听已蔽。我宁定远偏居苍州,鞭长莫及,不能为圣上分忧。所以,我想和各位做个交易。” “是何交易?” “我对你们沙漠贸易不感兴趣,但我可以做郑苍海为你们做的所有事,而且更有效率。只不过,你们得替我出兵上京。” 罗契听得此话之后,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大将军想要军队嘛,我这里有的是,那我想要的东西,将军一定能给吗?” 宁定远道:“图纸绝对送到。” “不,我要苍州。”这一字一句伴随着风沙一同灌进了宁定远的耳朵。 罗契说道:“苍州乃我等先祖发迹之地,只是为了跟随神明的指示,我们一族人才来到这片沙漠。如果我们离开了沙漠,那就只有再重新扎根苍州了。” “罗契的胃口,是不是有点大了?” 罗契笑道:“以前是给郑苍海送钱,以后是为你送命。胃口不大一点,岂不是要亏到你姥姥家了?” 宁定远笑了,他实在是很喜欢罗契这种人。 “好!”大将军一言既出,一字抵千金。 罗契笑道:“大将军不愧为当世枭雄!” 说罢,石桌周围的罗契共同为大将军欢呼。大将军的脸上,已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第26章 寒光 宁定远走出遗迹的时候,脸上仍带着笑容,是一种大事得逞的笑容。 找到“神明”的图纸,便能换来了沙漠蛮族的出兵,这很划得来。至于苍州,等到时候这些没文化的野蛮人能够活过战争再说。 萧悲风道:“我们应该找个江湖帮派做这件事,毕竟北寒盟活跃的区域太小了。” 贾绝问道:“万用阁行吗?” 提到万用阁,便使宁定远又想到了郭清。 萧悲风不住地给贾绝递眼色,可当贾绝看到的时候,早就迟了。 贾绝进将军府太晚,并不知道郭清的事,虽只是无心之失,但也惹得宁定远心烦。 宁定远并不太想搭理贾绝。这次出行大沙漠,若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他就没打算带上李绝。 不过,万用阁不成,还有摘星楼。 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摘星楼就是最好的那只鬼。要使最好的鬼推磨,就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 这事,还是得派他的心腹去办。 于是,在出了沙漠之后,他便命柳云前去拜访云天星。 边境关口,早就有武官领着卫队,等着宁定远的归来。但这次跟着卫队一起等待的,还有刺客。 从卫队中冲出来的一个刺客。 队伍中竟然混进了刺客?这种天大的事怎地被自己遇见了? 武官已经吓得半死,忘记了为宁定远挡住杀招,忘记了指挥卫队进攻。此刻的他更害怕宁定远的事后惩罚,所以此刻的他更希望宁定远死在这里。 但是,有一堵墙挡在了宁定远前面。 一堵能够将世间所有危险隔离在宁定远身外的墙。 没人能够知道宁隐龙面具下的表情,他自始至终都很少说话,代替他说话的,是他手中的那把银龙枪。从宁定远将他收为义子的那一天起,他总是会在危险发生的第一时间,站在宁定远身前。 宁定远对这一点很自信。 如果宁隐龙不成,还有萧悲风和卢虎。 那刺客和宁隐龙一样,不说话,不报姓名、不报家门,甚至会让宁定远的属下误以为这又是一场戏。 但是宁定远的表情告诉众人,这不是戏。 刺客不及马高,他慢慢地掏出了两把弯刀,尺寸也如同它们的主人一样小。 代替刺客说话的,也是手中的兵刃。 宁隐龙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奇形怪状的武器,那刀被刺客反拿着,贴近手臂,刀刃上生着倒刺,若是被划上一刀,定会皮开肉绽,伤口非十天半个月好不起来。 宁隐龙问道:“不留姓名?” 刺客道:“山野村夫,无名无姓。” 宁隐龙道:“既然无名无姓,如何做得这可使你扬名立万的事情?” 刺客道:“不求名不求利,但求杀了宁定远,苍州一个太平。” “笑话。” 空气已经凝固。 始终没有人先出招。 宁定远见这架势,便道:“所谓天下人的利益,在我宁定远看来,还不如我座下宝马重要。既然你还是有一些本事,不如你跟了我,如我宁定远拿下江山,到时高官爵位手到擒来,你想怎样为苍生谋福祉,就怎样为苍生谋福祉。” 刺客冷笑一声,道:“狗贼,你果真还是说出了真话。我若是跟了你,和这养马奴有什么区别。” 宁定远大笑:“那我就成全你,让你舍身取义!吾儿隐龙,快快给老夫取下这刺客的项上人头!” 宁隐龙应声而起,挺枪刺向刺客。枪出如龙,划出一道气浪,将道路分割开来,地上的落叶也随风而起,竟随这道气浪,向刺客袭去。 刺客仅用两刀,便化解了这道气浪。随后右手用刀齿扣住了宁隐龙的枪,以此借力将自己身体甩向了宁定远。 宁隐龙反应也不慢。 他将枪钉向了路旁的土壁。 刺客被这股力给扯了回来,顿觉后背一凉,宁隐龙已跃至枪前,抓住他的衣服,将其顺势挂在了枪上。 众人见这情形不由得大笑起来,刚才沉静的军队爆发出了不断的笑声。刺客也知自己颜面尽失,可此时哪管得着面子,立刻反手用刀划破衣服,一手撑地借力弹向宁隐龙。 宁隐龙见刺客再次攻来,便拔出腰间佩剑做防守状,只听得“铛”的一声,两把兵器相蹭,冒出星星火光。 刺客再搭上另一把刀,两刀将剑绞住,稍一用力,那剑竟被绞断。 宁隐龙用力将剑柄一抬,抵开了双刀的架势,一跃而起,跳至土璧处,拔出了自己的长枪。 刺客也不怠慢,趁宁隐龙取枪之际,已跃至宁定远跟前。 这是刺客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这个他要杀的人,他有着一张饱经风霜战乱的脸,这张脸上有着三四条刀伤,已经被囤积的肥肉渐渐掩盖。那双眼睛就如同一头饥饿的狼一般盯着他,刺客竟然觉得自己才是猎物,自己已经被宁定远盯死了。 “壮士,再不动手,小儿可就要杀来了!”宁定远喝道。 刺客被这一声惊得丢了魂魄,差点丢了手中弯刀,而此刻宁隐龙的长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背心。 “宁将军内功了得,令郎虽是沙场万人斩,但在我看来,仍不及你。”刺客说道,他感觉背后寒气正盛,似是枪头离心脏更近了。 宁定远笑道:“壮士,这个时候拍马屁,是活不了命的。” 刺客指了指天,道:“不,我的救星要来了。” 宁定远朗声一笑,道:“这个时候祈求上天保佑,只怕是太迟了。”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从天而降。宁定远眉头一皱,向后一跃,以脚点马,后退十余步。 那寒光落下,点出了一朵绽放的花朵。 是一朵血色的花。 一把飞刀从天而降,穿过马背,直插土地之中。 地上的泥土刚好没了刀背。 这是一把三寸七分长的小小飞刀。 宁定远识得这把刀。 能将一把小刀使得出神入化的,只有他曾经的结义兄弟武义。 那马被刺倒地,倏然间,竟似被人拖拽起来,飞向了宁隐龙及刺客处。宁隐龙见状立即闪开,被脱了手的刺客终于能脚底抹油。 马儿没有撞到任何人,却在飞到一半的途中,被扯开一条大口子,如同被切割一般分成了两半。 宁定远大声叫道:“武老弟,这样躲躲藏藏的不像是你的作风,何不现身?” 第27章 雨血 马血向天空中喷洒,缓缓落下。 这是一场血雨。 一男子立于两半马中间,这场雨刚好下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是武义。 宁定远道:“老五,好久不见。” 武义抖了抖肩,道:“可你从没想到过来见我们。” 宁定远道:“这不就是见着了吗?你这是演哪出戏呢?” 武义冷冷道:“我在救我的人。” 宁定远道:“这矮子,是你的人?是你要杀我?为什么?” 武义道:“不为什么,我也可以说自己是为了苍生,但是我更是为了自己。” 宁定远笑道:“难道我对你们还不够好?难道你还想回到我们才来苍州的时候?那时我们可是人见人欺呀!” “我们来苍州的目的不就是抵御外族?如今你却去沙漠中跟他们做起了交易。”武义将手一提,那飞刀径直回到了他的手中,原来那飞刀连着一根如丝般的银线,锋利无比。 “我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我们兄弟几人吗?” 武义冷笑一声,他早就听够了宁定远的这些说辞。 宁定远问道:“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 宁定远露出了悲伤的神情,道:“若是你再等等,我们几兄弟便可平分了这天下。” 武义道:“不,你永远不可能和我们共享天下,靠这些蛮族所拿下来的天下,我也不想要。” 说罢,他露出了左手手臂,那完全就不能被称为手臂,因为它只是一截义肢。 “你可记得这只手?” 宁定远叹道:“我记得,这是当年苍州贼匪叛乱,围攻将军府时,匪众本就不敌我将军府精锐。只是在最后关头被他识得破绽,欲与我同归于尽,幸好那时你在身旁,左手挡刀,右手以你手中小刀直插他的心脏,才救我性命。” “那你再看看这是什么。”武义撕开衣裳,露出一条从左肩到右腰的疤痕。 “这是我们初到苍州,当时部众不服,你以一敌百,身中数十刀。而这一刀,差点要了你的性命。”宁定远闭上了眼,不愿多看。 “够了,老五,这些早就够了。”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连为我退一步都不可?” “老五,这些都够了。”宁定远淡淡地说道,“老天怕你口渴,就给你水喝;怕你肚饿,就给你果吃;怕你生冷,就长出了棉麻。试问你,你为老天做过什么?我给了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是你自己不要,你却只要我退一步。” 武义露出了无奈的眼神,说道:“你这是诡辩。既然你无视往日情义,那就别怪我不讲情谊了。” “可惜你那飞刀并不能伤我一分一毫。”宁定远仍然在叹息,他对将要下手杀掉自己的结拜兄弟这件事,遗憾万分。“所以你才是真的非死不可。” “那我们就在手底下见真章了。” 武义手中飞刀一出,宁定远便知道,这一刀已经斩断了他俩之间的一切。 刀出手一刹那,武义也如飞刀一般窜向了宁定远。 宁隐龙本想搭救,不料刺客挡在了他的面前。 身居高位多年,宁定远的身型已不像当年才到苍州的时候那样健硕,但是就算是这样肥胖的身躯,他仍然能够轻易地躲开飞刀。 武义早就料到一击必不能中,窜射似流星一般飞向宁定远的他,在宁定远躲开第一刀后,迅速向宁定远打出了第二刀。 宁定远连退二十步,拉开与武义的距离,将内力灌注至双掌之中,一举接下了第二刀。双掌合十之际,竟将飞刀拍成碎片。 武义左手一拉,第一刀便如同长了眼睛似的,直刺宁定远后背。 而这根银线也贴面袭来。 宁定远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已然登峰造极,在普通的兵刃面前,他这一身便是铜墙铁壁。 但这一身功夫就算是练到了牙齿,也练不到眼睛上。 武义早就知其弱点,刀刀均刺眼睛。 但是宁定远还有一手“瞒天掌”,武义并不知晓。他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与宁定远走得实在太远了,远到这位曾经的结拜大哥会了新功夫,他都不知道。 宁定远以内力御掌,单手与银线相对,银丝从他掌中划过,竟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此时宁定远掌心对着银丝发力,将自己反弹出去,躲过了背后袭来的飞刀。 身边的将士均想着护卫大将军,却又觊觎武义功夫高超。 宁定远也没指望他们帮得上忙,便示意众人后退。众将士见宁定远不需要护卫便轻松一口气,而宁隐龙那边激战正酣,无暇顾及四周。 刀光之下闪耀着绝命,枪花之下绽放着死亡。 宁定远怕宁隐龙真杀红了眼,会波及到自己,便再退几步,越撤越远。 武义也不让步,紧随其后。 萧悲风和卢虎一直在一旁观战,宁定远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强。相比之下,去拦着点宁隐龙,就显得更有用一些了。 武义嘲笑道:“你这个义子,似乎脑子不太好使。” 宁定远与武义相隔两丈,全神贯注地盯着武义,他心知这飞刀一出,可十步杀人、百步伤人、千步制人。他若是稍一走神,便可成为这刀下亡魂以及武义飞刀江湖传说中的背景。 宁定远道:“他只是好强罢了,他想一直在寻找强者、打败强者,而你那手下不管是从外表还是武功来看,都不是个强者。” 说罢,他右手蓄力,不但力求一击制人,他还想将武义一击毙命。 “不是强者,就得死!” “死”字收尾,宁定远瞬间闪近武义,连续打出三掌。武义连躲三掌,将小刀握在手中,连刺宁定远眼睛三刀。 三掌落空,三刀同样落空。 一击不成,再来一击。 宁定远虚晃一掌,卖个破绽。 武义以为有机可趁,便反向一跃,向宁定远掷出飞刀。 宁定远心知得逞,便以掌对刀,掌心内力竟将飞刀吸住。他左手拉住银丝,勒出了一道血痕,却也无暇顾及,只是立即用力一扯。 武义毫无准备,便是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宁定远翻身一跃,便是到了武义头顶,趁着武义还未起身,借着坠地的力道,朝地上打出一掌“欺上瞒下”,直击武义头部。 宁定远的手已在滴血,但他不知道这是自己手伤的血,还是混着武义脑浆的血。 宁定远叹息一声,拔出卫兵的朴刀,割下了武义的人头。 几乎同时,宁定远和宁隐龙将武义和刺客的人头扔在了地上。 人群中响起了欢呼声,没有动刀动枪的士兵们就这样收获了一场胜利,竟然有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感觉。 第28章 圈套 若是寻常人,像大将军一样遭受了刺杀,还是自己结拜兄弟的刺杀,怕是早就打道回府,警卫森严起来了。 大将军并不是寻常人,他一天遭受的刺杀的次数,都可以和他的妻妾数量相比了。 所以,宁定远带着他的心腹去了冰湖山庄。 “没想到苍州竟然在四月底就是这天气了,真热啊。” 宁定远听到卢虎的抱怨,便笑道:“南州岂不是更热?不过,听你这一说,我倒想着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萧悲风也和宁定远想到一起去了:“冰湖山庄。” 贾绝却是个例外,他本就不喜欢与岳父这些武官在一起厮混,再者说四月的天气,哪里有什么暑好避的? 不过没有人会去管贾绝,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人不讨将军的喜。 宁定远也没有表达什么不满,他的这个女婿做什么事他都不是很在意,带着他反而给自己带来不愉快。 日落多时,密云未雨。没有月亮的晚上是阴冷的,没有星星的晚上是灰暗的。但是这些贾绝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那具美丽而散发着年轻气息的胴体。 他初次见到宁馨儿的时候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么丑陋的父亲会有如此漂亮的女儿,而这么不讲理的父亲生出的女儿会对自己投怀送抱。她一定是看上了自己英俊的面庞以及出众的才华,旁人总说自己缺少男儿气概,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只有真正具有内涵的人才看得到自己身上的气质。 他路上跑死了两匹马,连衣服都没换都要赶回来,就是想快点见到自己的妻子,以及娇妻为自己所生的女儿。 女儿快两岁了,他想到自己来到将军府竟也两年有余了。 贾绝感叹着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贾府上应门的人在晚上总会迟到,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撑着在晚上不睡觉的。但是自从他来到了将军府,他发现不管他多晚回来敲门,开门的人总是在他还没敲下第三下的时候就打开了门。 可今晚不管他敲了多久的门,等了多久的时间,这扇门都没有打开。 贾绝等得不耐烦了。 “明天定要惩治一下这些懒惰的下人。”贾绝心里这样想着,便跑到了后院小门处,纵身一跃进了将军府。 贾绝虽然功夫不如四大高手,但他在进入将军府前也是在苍州排得上名号的快刀手。 拔刀快的人,也总能在第一时间贴近敌人。所以贾绝的轻功也并不弱,只是在四大高手的衬托下,显得他十分无能,不过好在他还有一个不错的脑子。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贾绝在宁定远面前就像是没头脑一般。 一个没功夫没头脑的人,宁定远是不会喜欢的。 院内的灯光如往常一样明亮,府上的人早就睡着了。由于将军没有在府中,连戒备都有些松弛了。贾绝觉得宁定远这个人太过于看重自己,反而看轻家人了。 他的女儿与奶妈住在隔壁房间,这个时候回来,贾绝刚好可以和妻子独处亲热一番。 待他推门而入,整个房间弥漫的不是往常的脂粉、香水或者花瓣的香味,而是一阵腥臭。 血的腥臭。 贾绝心知不对,手摸腰间,才想起自己的佩刀仍挂在马鞍上。 黑暗之中,贾绝只得贴墙而走,摸到了窗边,取下他挂在上面的短刀。 此时,他的眼睛也逐渐熟悉了黑暗。 然而四周仍是一片寂静,只有蛐蛐在这个时节会偶尔冒出一两声来。 贾绝继续摸索到了桌旁,正准备点起烛灯,房外忽的亮起了冲天的火光。借着这亮光,他发现自己的妻子趴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睡衣已被红色的血液染尽,背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这时房门被一脚踢开,那些离开的守卫竟然又都出现在了这里,而宁隐龙也在后面慢慢地走了进来。 既然宁隐龙都来了,宁定远还会在其他地方吗? 这是个圈套?! 可贾绝不明白,宁定远为什么就为了杀他一个毫无威胁的小辈,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忍心杀死。 “贾绝啊贾绝,我给你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要怎样?为什么还要杀了我的女儿?你不跟我去冰湖山庄时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没想到的是我和龙儿快马加鞭赶回来还是没能阻止你杀了你的妻子啊。”宁定远说得声泪俱下。 这是戏,还是真的? 宁定远哭的次数太多,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次是真,哪次是假。 宁定远虽在跟前,但此刻的贾绝变得有了脑子了。他第一想法便是去到隔壁带走他的女儿。 “龙儿,杀了他吧,我不想看到这个杂种。”宁定远狠狠地下了命令后,便带着众人走出了房间。 宁隐龙是一堵墙,长枪在手的宁隐龙更不可能放任何一个人走出这个房间。 但是贾绝很快。 在苍州能排上号的快刀手本就不会太慢。 但是再快的人,也穿不过墙。 贾绝只有拔刀。 只有抢在宁隐龙之前出手才有活着出去的机会。 第一刀。 这是要命的一刀,贾绝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几年的锦衣玉食而变得迟缓。刀光闪过的地方霎时间被划成两半,刀身伴随着杀气劈向了宁隐龙。 宁隐龙稍微侧身,便躲过了这一刀。 这刀并没有要到宁隐龙的命。 “很好,看来你还是有点实力,并不是一个窝囊废。” 贾绝见抢攻不成,便后退几步,缩在角落中,等待着宁隐龙的长枪。 然而宁隐龙仍然站在门口,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宁隐龙说道:“我给你三次机会,据说你有苍州乃至西武林最快的三刀,我想见识一下。”说话间,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满是期待。 贾绝怒目而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耍的猴子,但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活下来,带走自己的女儿,这是身为一个父亲目前心中最大的念想。 第二刀。 这是逃命的一刀,这是贾绝为了搏出活命机会的一刀,他以极快的速度横砍向宁隐龙的腰下。 宁隐龙将枪一竖,立于地上作为格挡。这一刀还未劈及便立转锋刃,向上一削,目标直指宁隐龙的手指。 宁隐龙将枪一横,正欲躲过这一刀,哪知贾绝见势掉转刀锋,顺势横劈向宁隐龙的脑袋。 这一刀连变两次刀势,逼得宁隐龙最后撤出一步。贾绝看出破绽,立刻抢步向前,欲从窗门逃走。 宁隐龙立刻双手持枪,挥动起来,将半个房间都覆盖在了他的枪围之下。贾绝不得不连躲三枪,退至桌旁。 宁隐龙道:“你这第二刀不过是取巧罢了,我若真出手,你哪里能比划得了这么多次。你这不是我想看的快刀。” 贾绝心急。 心急,刀法便会乱。 他深吸了一口气,便将刀收入刀鞘之中,道:“你若真想看快刀,那就睁大眼睛吧。” 宁隐龙真的睁大了眼睛,他要看看这所谓的快刀手,能有什么花招。 说罢,贾绝拔出短刀,砍向宁隐龙。 这是第三刀。 这一刀如同一轮新月一般,照耀着夜空,即使残影也透露着不一般的寒气。但是又如流星一般,稍纵即逝,留下的只有那阴森的杀气。 而宁隐龙这次没有用枪。 他用手接住了这把刀。 贾绝最快的一刀,宁隐龙只是抬了下手,便将其接住。 他的右手握住刀刃,鲜血顺着刀把流向了贾绝手上。 贾绝的手在颤抖。 “你根本没有机会战胜我,你的刀真的很慢。”宁隐龙淡淡地说道,语气中满是蔑视。 贾绝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机会。 但是他竟然还想再搏一搏。他的眼睛望向门外,只要能够冲出房门,纵使外面是千军万马,也比不过宁隐龙一个人让他感觉到恐怖。 只是这宁隐龙稍一用力,便单手折断了这把短刀,反手将刀刃打入了贾绝胸口。 这次是真的没有了机会。 贾绝一声没哼,便倒了下去。 留在他的眼中的,只有无助,以及愤怒。 第29章 大扫除 宁隐龙提着贾绝的尸体走出了房间。 等在外面的,是宁定远和宁馨儿。 “女儿,你看这负心汉,竟然跑回来和一个丫鬟偷情。真是瞎了他的狗眼,该死。” 宁馨儿并没有答话,甚至脸上没有表情。 宁定远顿了顿,继续道:“这种事不能发生在苍州,更不能发生在我将军府。通奸是重罪,今夜就将他的头割下,悬于城门之上,警示苍州百姓。” 常人都觉得宁馨儿此时应该哭泣,所以她掩住了自己的脸面。却没人知道她是否是真的在哭泣。 这事等不到第二天,当晚便传遍了与将军府有关的所有组织、帮派。 当然,苍州百姓们还是等到了白天,看到了城门上悬挂的贾绝的人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宁定远的其他几个结拜兄弟,一齐出现在了将军府中,看望他们的大哥。 宁定远感到很感动,感动之时,他竟又想起了武义,又想到了当年的岁月。他便邀这些兄弟到了“聚义厅”一聚,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喝起来。 “这‘聚义厅’的布置,怎么和当年我们才到苍州时,那小小的将军府中的‘聚义厅’的布置是一样的啊?”一个高大、虬髯的汉子问道。 这人是五个结义兄弟中的老二,“虎牙”王昆。 “定是大将军心念我们这些旧人,照原样布置的,大将军真是一个重旧情的人啊。”一个瘦如竹竿、手长过膝的人说道。 这人是五个结义兄弟中的老四,“豹爪”陈申。 宁定远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是日夜都思念着兄弟们呐,奈何现在大家都在忙着各种事务,相见的时间真的是太少了。” “大将军这说的哪里的话,你若是一句话,我们马上来到跟前。”说这话的,是一个头小、脖粗、身型臃肿的中年男子。 这人是五个结义兄弟中的老三,“蛙舌”张仲。 宁定远道:“所以今天你们来了,我很高兴。你们不要为我担心,那贾绝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死有余辜。” 陈申问道:“那令爱可有大碍?” “无碍无碍,今日我们不提伤心事,大家开怀畅饮。”宁定远举杯说道,“大家难得一聚,我还叫人到各位府上将家眷都请到我这里来了,小女可以见见各位长辈,与兄弟姐妹们结识一下。” 大家一饮而尽,同说道:“好!” “聚义厅”虽不大,但仍可摆放下四五张桌子,各个府上家眷到齐后,仍有余位。 宁定远便吩咐厨房开始上菜。 “话说老五今天怎么没有来啊?” “唉,老五本就不太懂事,虽然他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以前年轻,大家都迁就他。现在有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个样子。” “我听说他近日去了边关。” 大家一人一句,一句话夹一筷子菜。 “今天这肉,好像有点老啊,大将军,府上厨师可是得换了啊。”张仲指着一盘小炒肉,打趣道。 这几人中,他是最好吃的。 宁定远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说道:“亏你还自称美食家,最年轻的肉,难道肉不应该最嫩吗?” “什么最年轻?”王昆不解道。 “你们刚才不是才说了老五是我们中年纪最轻的吗?这便是老五的肉。”宁定远还在笑。 在场的人顿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你们都有吃吗?老五的肉我可是舍不得吃啊,都留给你们了。”宁定远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在场的人。 “豹爪”陈申最先坐不住,他拍掌而起,那一张桌子被他一爪抓落一角。 但是这一爪之后,他竟然觉得身体开始脱力。自丹田开始,他越想发功,越使不上力。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瘫坐在了座椅上。 “你……为什么?”张仲问道。 “你们自己心里没谱吗?武义为什么会死?贾绝又为什么会死?”宁定远冷冷地说道。这副面孔和刚才洋溢的热情完全不一样。 “我们当然知道老五心中所想,自你到了苍州,雄踞一方之后,我们四人与你早就渐行渐远。虽然你给了我们官职,给了我们富贵,但是老五早就不买账了。他这个人,本就是胸怀天下,心系黎民的,他不忍你的所作所为,也与我们做过商量。只是我们三人都散漫惯了,这几年早就没了当年那股热血。”张仲瘫在椅子上,弱弱地说道。 他就像一滩烂泥,一滩随时都有可能流出肥油的烂泥。他说他没了热血,怕是没有人会不信。 但是,宁定远一定会不信的。 “贾绝虽然平时看起来很猖狂,有时更显得冒失得像一个傻子,但是老五好像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或许说他俩其实早就在暗中有了勾结,直到昨晚我得知贾绝的死讯,我才明白,贾绝其实一直都想将你取而代之。”张仲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书生意气,本就不可多信,他贾绝能有什么本事能将你大将军拉下马?连郑苍海都倒在你的刀下了,还莫说他一个小小的贾绝。只是我没想到,老五竟然也在边关殒命。” 宁定远道:“贾绝暗中早就与残州的朱果私通,妄图借残州之力来夺我位置。然而贾绝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并不是他过于猖狂,他就算猖狂,我也不会放他在眼里。他太爱他的老婆了,他什么事都要给老婆说,甚至连这件事情都要给老婆说,但他的老婆却又是我的女儿。你们说,他这是不是不带脑子?” “前些日子,老五还找我们说了下最近的打算,他说他要去边关一趟,我们也只是以为他要去帮助下边关的百姓。毕竟这些年,他已经私下帮助了许多无辜百姓了,可怜他到死现在都没有家室。但是,那些被他所救的百姓,那些穷苦家的孩子,都是他的家人。”陈申笑着说道,他的笑已经没有了力气,似乎抬着嘴角都需要费尽一生的力气。 “那你们既然知道老五要做这些事,就不知道知会我一声?你们既然知道老五要做这些事,还跟他走这么近?我真的很难过。” 口中虽说难过,可宁定远一直都在笑。 他今天就没有不笑的时候:“那你们的家人中,有没有穷人家的孩子呀?没有的话,我这灭门的工作可就轻松了许多了。” 王昆仍然在挣扎,当他听到宁定远要灭门的时候,挣扎得更凶了。但是没有力气的他,就没有了他那颗“虎牙”,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宁定远乐得见到这些画面,他一招手,萧悲风和卢虎走了进来。 萧悲风看了看满屋子的人,说道:“大将军,不如一把火?” 宁定远怒道:“这些都是我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还有他们的家人,我要留他们的全尸。” 宁定远愤怒地说出这句话时,就像是对着杀死自己亲友的仇人说的。随即他便走出了“聚义厅”,走得果断、洒脱,没有一丝犹豫。 萧悲风和卢虎两人谨记着大将军所说的“留他们的全尸”,一人拿着一把剑,对着在座的每个人的咽喉,精准的刺入,再迅速地拔出。血液化作一条细小的水柱,从伤口处射了出来,流速再慢慢变小,气息再慢慢变弱。 这两人慢慢地,花了一个时辰,终于解决掉了厅中三家四十三口人。而另一边宁隐龙也按宁定远的指令,烧掉了他四个结拜兄弟的宅邸。 宁定远竟然发现他的四个结拜兄弟都很有钱,比他想像的有钱得多。他很悲伤,这些钱都是他每年送给他们的,他们本应该都花得七七八八了,没想到还剩这么多。 宁定远觉得自己以前还真没亏待过这些兄弟。 第30章 苍山寺 宁定远在四月的最后一天,终于完成了对整个苍州的大扫除。城郊处尸体堆积如山,城门外头颅高高挂起,就如同过年时挂满的灯笼。 前些天,有个相士路过将军府,主动到府上为宁定远卜了一挂。宁定远也乐得听听这些江湖术士的话语,可这次,他听来的并不是阿谀奉承。 那相士一来便给大将军卜了一个凶卦。 不仅是大将军的脸色不好看,相士的脸色也不好看。大将军的凶卦,就和他自己的凶卦打上了等号。 相士想了想,便说道:“今日卦象不准,不如让我来给将军看看相。” 哪知这一看下来,大将军竟显出了大凶之兆,近日便会有血光之灾。 宁定远听后也不说话,给了些赏金,便打发相士走掉了。 宁定远叫来宁隐龙,说道:“你选个日子在苍山寺办场法事,去给我那几个兄弟超度超度,从他们家里搜出来的钱就当作是庙里的香油,剩下的你和萧悲风他们就分了吧。” 宁定远忽然很好奇,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为何现在信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呢? 宁隐龙办事从不拖沓,当日便安排好了一切。 从苍山寺往上走便是苍山派,宁隐龙为防这些武林中人对大将军有所企图,便安排重兵将苍山寺以上团团围住。莫说是苍山派里的人,就连苍蝇都不一定能飞进寺中。 宁定远第二日便带着护卫来到了苍山寺。 住持明觉是个得道高僧,却也是宁定远的朋友。可就如同大多数宁定远的老朋友一样,明觉现在也不喜欢跟宁定远打交道了。 “我这个人,什么都能忍,就是不忍别人背叛。我给你好吃好喝、荣华富贵,你却要说,你有你的理想,你要杀了我。我很生气的。”宁定远对着苍山寺的住持明觉说道。 明觉淡淡道:“大将军还是杀戮太重了,贫僧还是劝大将军早日收手,不求大将军能够皈依我佛,只求大将军能够一心向佛,为苍州百姓多做好事。” 宁定远不可思议地看着明觉:“明觉,你我二人何时如此生分?而且,我想你是没有明白我给你说的意思,我给了那些人钱财,但是他们却都来反我。我今天也是给你带来了足够的香油钱,你现在却劝我收手。你说说你是不是和他们很相像?” 明觉也不避宁定远眼神,与其对视:“我若惧怕大将军,便不会说这些话了。这些钱大将军既然决定给了本寺,那就已是本寺的钱财了,那老衲是否可以将这个钱再给大将军,以此来劝大将军收手?” 宁定远笑道道:“你今天打的诳语可是真多。我想你也是当住持当烦了吧。” 说完,宁定远起身而去。 只听得明觉双手合十:“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贫僧今日多言了。” 陆近羽还记得自己和虞承翔的饮酒之约,所以他将唐欢一家送到边关时,便折返去了苍山。他还想着顺道去拜访一下明觉这个老熟人,数年未见,说不定他的胡子已经长得拖到了地上。 可当他走到苍山寺门前时,才发现这里做起了法事。 寺庙做法事不奇怪。 奇怪的是,死的人是明觉方丈。 “小师傅,可知明觉大师是何时圆寂的?” “前些时日,下山挑水的师弟们发现方丈死在了苍山脚下,全身都已摔得稀烂。应该是近日多雨,地面湿滑,他在山边行走时不慎滑落山崖。” 山边行走? 陆近羽看了看这在云雾中的苍山,心道:鬼才会雨天在山边行走。 忽然间,一个小和尚冲了出来,拉着陆近羽大声嚷道:“一定是大将军!一定是大将军杀了方丈的!” “混账!快给我拖下去!”便随着命令,两个僧人走过来拖走了小和尚。陆近羽转头一看,才发现这人是明远。 他一向不喜欢明远,作为明觉的师弟,他总是想着争名逐利,没有一点僧人的样子。 “明远师叔,方丈死得不明不白,大家都猜测是大将军所为,但你这样老是堵我们大家的嘴,是会犯了众怒的啊。”明远旁边一僧人说道。 明远白了僧人一眼,道:“现在你们生我的气,事小;等你们像方丈因为乱说话丢了性命,事大!” 陆近羽远远地看着众僧人,心里好似已明白十有八九。 “明远大师,可是如愿当上了住持了?” 明远循着声音一看,竟发现是陆近羽,不禁大惊:”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陆近羽笑道:”本来是来看老朋友的,却只赶上了老朋友的白事了。“ 明远一皱眉,道:”来了就来了吧,进去给师兄烧柱香、作个揖,你就可以离开了。最近寺中事务繁忙,恕贫僧无暇招待。“ 陆近羽见明远这么急着赶自己走,定是有所蹊跷,却也不多做打听,想着到了苍山派再和金道人一起商议商议。思考罢,便直接往山上走去,竟也没有去祭拜一下明觉。 陆近羽自嘲道:“没想到前些时日菩萨留我住破庙,现在有了大庙,菩萨却不要我进去。看来我是不讨菩萨的喜欢了。” 却没想到自己刚走不到一里路,便有十二个冲了出来,拦住了陆近羽。 一个精瘦的小伙先开了口:“陆阁主这下不用愁了,菩萨又请你回苍山寺了。” 陆近羽叹了口气,道:”看来这苍山上也是耳目众多,我刚喃喃自语几句,竟也能被你们偷听了去。这次,又是哪个菩萨要我去苍山寺呢?“ 那十二人也不作答,十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近羽。 本已是满头大汗的陆近羽,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十二个人都很年轻,却是缺少年轻人的活力,只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如同冷冰冰的工具。 陆近羽见这十二个人都不答话,便再问道:”能不能给我一个跟你们回去的理由?“ “你觉得住持可能是自杀吗?”一个满身腱子肉的青年问道。 陆近羽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另一个同样满身腱子肉,却顶着个光头的青年说道:“你出门不带脑袋吗?在这个香火这么旺盛的寺庙里当一个德高望重的住持,为什么要自杀?” 陆近羽也想知道为什么。 或许,先去找答案,是比先去苍山派更好的选择。 第31章 吃斋 “陆阁主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几个带你走?” 陆近羽眼睛一眯:“怎么个带法?” 还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陆近羽接着说道:“我自己会走,只不过诸位可否不要跟着我?” “不行”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便闪到了陆近羽跟前。 “师叔叫我带你们回去,他说刚才多有得罪,幸好及时得到佛祖提示,特叫我来请陆施主回去。” 陆近羽见是一个小和尚,年龄不过十六七岁。 “看来这个主持脑袋转得还是挺快的嘛。”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青年说道。 “确实快,这小和尚也挺快啊,竟然追上了我们。”另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说道。 “是啊,这小和尚竟然也能这么快追上来。”陆近羽心中不由得赞叹。这十二人可能是先就在此等候他,但这小和尚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追了上来,要知他为了能赶在晚饭前到达苍山派,可是一出寺门就施展轻功了。 这不是快,是飞。 从来没有听明觉说过寺中僧人勤于练功,苍山寺本就不是以武学闻名,也从来没有人传过这个寺庙的僧人们功夫高强的。 陆近羽心中有好多疑问想问问这个小和尚,奈何这十二人一直跟在身后,他也只得闷声往回走,觉着好不自在。 再次见到陆近羽的时候,明远竟露出了一副笑脸。 “罪过罪过,刚才贫僧为了寺中私事竟忘记佛祖嘱托,待陆施主离去时,我才想起,所以急忙叫戒空前去请你回来。陆施主既是方丈故人,想必还想见见方丈遗容,明日便要进行葬礼,陆施主可以在此留宿一晚。” 陆近羽道:“照明远大师这么说,明天之后就要选举新的住持了,大师可是成竹在胸?” 明远听罢,故作嗔怒,道:“陆施主怎地老是拿这事来调戏贫僧,贫僧现在虽代为住持,但明日选出新住持之后,我定会退位。” 陆近羽笑道:“寺中既然有事,我留在这儿打扰到自然是不好的。不过大师既然执意要我留下,那我姑且就住上一晚,明日葬礼完后就走,绝不给寺中僧人添任何麻烦。” 陆近羽心想今晚就要看看这寺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这明远到底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哪里的话,这边请,刚好是在晚饭时间,敝寺为诸位准备了可口的斋饭。”明远说罢,就要领着众人往寺院食堂走去。可陆近羽却拦住了他。 “看来明远大师和这些兄弟很熟悉?” 明远干笑道:“这些都是大将军手下得力干将,这些天在寺中维护我们僧人的安全。” 陆近羽一听,心想这明觉的死还真与宁定远有关,今晚这斋菜怕是不好下口啊。 世间的某些事情本就是已注定要发生的,只不过当你也想到那里去了,便觉得自己聪明过人。 当陆近羽走进食堂大门,看见宁定远也坐在里面的时候,便是真觉得自己聪明过人。但此时背后已有十二个人堵着,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 猪不能太肥,人也不能太聪明。太肥的猪,老早就会被人宰杀;而聪明的人,往往招人嫉恨。 陆近羽深知这一点,他一走进食堂,便一屁股坐在了宁定远旁边:“定远兄今日为何来到这寒酸的寺庙呀?是吃惯了将军府中的山珍海味,特地来这里吃吃粗茶淡饭?” “大胆!有你这样对大将军说话的?”陆近羽眼睛一斜,见是一个矮小的老者,正对他怒目而视,就像是他偷了这老者家的闺女似的。 陆近羽也不答话,当即扫视了一圈食堂,除明远及戒空,并无其他僧人。只是宁定远身旁,除了老者还坐着一个年轻人,这两人一矮一高,对比鲜明。 一个剑眉入鬓,一个苍髯如戟。年轻的端坐在左,威风凛凛;年老的双手靠桌于右,发秃齿豁。 宁定远也不搭理老者,笑道:“陆老弟可是比我还有闲心,万用阁可从没把生意做到西武林来。你今日可是为了我们的老朋友而来?” 陆近羽也笑了起来:“定远兄可是真会装傻。我来了苍州,可是从没想到要躲过眼线,你会不知道我来苍州做什么?” 宁定远盯着陆近羽,似是在想什么,不稍片刻,便说道:“你我二人许久未见,可惜明觉这老家伙先走一步,不然我们三人又可再痛饮一个通宵。” 陆近羽道:“可惜这里没酒。” “哪里说的没酒,和尚!拿酒来!” 明远应声,便出门招呼几个僧人去拿酒。 “佛门圣地,这可合适?” 宁定远道:“这里除了佛祖,就住持最大,你问问明远,他同不同意。” 还未等陆近羽开口,明远已在不住地点头了。 此时,那十二人已坐在了另一桌上,明远和戒空在陪坐在了这桌。 陆近羽这时才细细打望起戒空来。他的样子虽然年轻,但是那高耸的颧骨以及深陷的眼眶,带着他那深邃的眼神,有着特殊的成熟感。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断句不拖泥带水,不像明远喜欢拖长音调说话。 陆近羽看得出这是一个做事很有主张,很有自信的人。 陆近羽喜欢这样的人,万用阁中就缺这样的人。 酒迟迟未到,斋菜也无人动筷。明远觉着气氛尴尬,但也找不到话题解闷,只得干坐在一旁。 “我想着你们明天怕是要把我和明觉一齐烧咯。”陆近羽撑着懒腰说道。 宁定远好奇道:“这是何意?” 陆近羽笑道:“这酒再不来,我就要渴死了。” 正说完,几个僧人便抬着酒走了进来。可这时,那老者却轻哼一声,道:“这万用阁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在谁的地盘,竟然还以为自己在上京,说话举止,一直在扫野!” 明远生怕这些人在寺中发生械斗,便出来解围道:“古施主,陆施主可能是在万用阁中散漫惯了,如今见着大将军,虽说话轻浮,但想必大将军并未放在心上。” 宁定远还是不搭理。 陆近羽却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喝了起来。 “姓古的老前辈可是药堂的古付?” 老者哼了一声,道:“正是,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眼光。” 陆近羽笑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我听说古老前辈前年在赌桌上输了个倾家荡产,甚至拿出自己的药方都不能抵债。便是被人给截去了两根手指头。” 古付顿时羞红了脸,将手缩下了桌。 “定远兄,这位可是这两年在你身边声名鹤起的‘银龙小将军’宁隐龙?” 宁定远道:“不错,这便是犬子隐龙。” 陆近羽叹道:“这般高大的身材,做牛做马确实合适。” 第32章 念佛 明远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 他只有用“嘿嘿”的干笑来缓和气氛。 可此时的古付已经是怒气冲天,拍桌道:“陆近羽!这里不是你们上京万用阁,你在苍州的地界,在大将军的地盘上!由不得你这么放肆!” 陆近羽笑道:“实在不好意思,经你一提醒,我才发觉我实在是不应该。” “知道不应该就好。” “不应该和你们这些山野匹夫费这么多的唇舌。” 宁定远和宁隐龙没有搭理,古付再生气也不好大作,这时只有明远出来打个圆场:“陆施主,你就少说两句吧。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任凭你功夫再高,在这里如此嚣张,是会白白送了性命的。” 陆近羽听完,却是笑道:“明远大师,你什么时候开始为我着想了?” 明远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本就是以慈悲为怀,再者说你现在是在我苍山寺,莫要让我佛门沾染上了血污。” 陆近羽冷笑道:“血污?血污还少了不成?大将军和少将军两人身上的血污怕是比你们寺中的僧人还多!明觉大师无故死亡,各种矛头都指向了宁定远,你却视若无睹!” 明远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呐。” 陆近羽竟又被人说到“身不由己”,实为心烦,再一想到明远作为得道僧人,竟然还想着自己身在江湖。陆近羽不由得大为光火,实在忍无可忍,怒斥明远道: “你一个当了几十年和尚,黄土都要埋到脖子上的人,竟然还想着自己身在江湖,竟然还想着自己身不由己?这里哪里是江湖?你也只有被清规戒律束身,哪有资格谈道江湖事?” 话说一半,便听得一声“好!” 陆近羽一看,原来是那戒空小和尚。他心想和尚年纪虽小,六根虽净,却也是流着一腔热血。 可那古付却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说道:“好哇,明远大师,原来你这寺中也是藏污纳垢,这小和尚竟与陆近羽同流合污。” 说罢,就想去拿戒空。 柿子总是软的好拣。 却只听得“咔”的一声,古付的右手食指已被捏断。 出手的人,正是这个软柿子。 在场众人一并站起,宁隐龙掩护宁定远后退,其余十二个人提刀的提刀、拿剑的拿剑,冲向了小和尚及陆近羽。 又是“铮”的一声,陆近羽已经拔刀。 他们正要动手,却看见这刀已架在了宁定远的脖子上。 宁隐龙只得呆在一旁,面具后的表情无人知道,但那肯定和不可思议有关。 他明明防着陆近羽和戒空的,他明明也看到了陆近羽拔刀的,可他偏偏就脱了手,让陆近羽将宁定远挟持了去。 “定远兄,多有得罪了,你可知我此行的目的?” 宁定远道:“若不是有人买了我的人头,我实在想不出你到苍州来的目的。” “这么多年,你身处高位,却抓住权力不放,视百姓为奴仆,视万民为刍狗。就算是没有人拿钱,我也会出手的。” “哈哈哈。”宁定远大笑几声,“以前的你可能是这样,但现在的你,是万用阁阁主,你敢说你没有野心?你敢说你不想在这江湖之中争得一席之地?” 陆近羽道:“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你是揣测不出我心中所想的。但是你,我很明白,你已经被野心给吞噬了。” 宁定远却是很淡定,起码看起来是这样,他斜着眼睛看着陆近羽,道:“可你知不知道,你是把刀架在了一个朝廷命官的脖子上?” “对的对的,陆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祖面前,可不能造次的。” 陆近羽见明远着急的样子,实在好笑,这哪是一个得道高僧应该有的样子,这完全就是一个官宦之家的走狗。 “我没想杀他,起码现在不会杀。”陆近羽对着明远说道,他转头看了看宁定远,“只要大将军给我们让出一条活路,那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大将军也可以活着回到你的将军府。” 陆近羽这一转头,竟转掉了自己脱身的机会。 身前本是唯唯诺诺、垂头丧气、只打圆场的明远,竟以迅雷不及掩耳、急电不及闭目之势袭来。 一招龙爪手,直探陆近羽拿刀的手,硬生生地抓下一层皮来。 陆近羽疼痛难忍,差点丢刀。没想到宁隐龙趁他注意力被吸引走,从背后偷袭,一掌直中背心。打得陆近羽口喷鲜血,当即倒地。 只一瞬间,食堂内的局势便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远的脸不再谄媚,而是变得阴险、狰狞起来。 他看着陆近羽,笑道:“陆施主,现在你可是瓮中鳖、笼中鸟,难翔浅底、插翅难逃了。” 明远还在笑,可宁隐龙却笑不起来。 大将军又被挟持了。 刚才的软柿子,小和尚,正拿着陆近羽的刀,架在宁定远的脖子上。 宁定远笑道:“我这脖子是刀架?” “大将军少说话为好,这刀刃锋利得很,我生怕他割伤了大将军的喉咙。” “你这是为了救陆近羽?” “正是。” 二字一出,宁隐龙腰间佩剑已指着了戒空,戒空手中的刀也被夺去。可这夺刀人竟然刚才还躺着的陆近羽。 “叫你的人放下兵刃。”陆近羽边说话边大口喘气,刚才那一掌,打得他肝胆都为之一颤。 “该放下兵刃的,是你!” 明远手持双剑,指着陆近羽和戒空。 陆近羽笑道:“我是真没看出来,原来明远大师也是外家高手。” “高手谈不上,但现在这情况,杀你确实是绰绰有余。” 宁定远终于开口了:“陆阁主,今日我不杀你,放下你手中的刀,我保你无事。” 陆近羽冷哼一声,道:“想必,大将军接下来会给我提一个我不能接受的条件吧。” 宁定远道:“不是不能接受,只看你舍不舍得。” “是什么?” “交出你手中的黄布。” 陆近羽心中一惊,宁定远竟知此事,难道苍山派有难? 宁定远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苍山派还好好的在山顶上,可那金道人和他那几个可怜的徒儿,我就不能保证他们还能活到几时了。” 明远在此时插话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贫僧奉劝陆施主回头是岸,你若是救得金道人一众,便是胜过造了七级浮屠。” 陆近羽见明远嘴脸丑陋,心中无名火起,怒道:“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死和尚,我今天就拿你来祭我的黑刀!” 第33章 对峙 陆近羽虽然说得怒气冲天,表现得凶神恶煞,却始终没有动手。 现在的他正受制于两人。而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能以一敌多,只恨自己一直将明远看低,若是刚才稍加留意,必不至此。 陆近羽不敢动手,生怕一动手就害死了戒空。 戒空也不敢动手,他不怕死,他怕自己死了之后,就没有人帮助陆近羽逃离这里。 “陆施主,刚才的神气哪里去了?不是要拿我祭刀吗?” 明远得意地看着陆近羽,此时的他不仅不像得道高僧,竟然连一个和尚的样子都没有了。 陆近羽咳了两声,说道:“都说出家人不是没有了七情六欲,而只是将这些感情都藏了起来。我看明远大师这几十年应该是将感情藏得太过于憋屈了吧,现在的你竟然就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猢狲。” 明远竟也配合地跳了起来,大叫道:“你现在莫要趁一时口舌一快!待我割下你的舌头做下酒菜,你就说不出话来了。” 闹。 小小的房间里,十几个人的呼吸声已是此起彼伏。如今陆近羽与明远二人斗嘴,更是吵得人心烦不安。 陆近羽却是觉得寒冷无比,因为宁隐龙不仅用剑指着戒空,还用眼睛看着自己。 一个人若是面具戴久了,便会喜欢上戴面具。因为这样就不用掩饰自己的表情,这样便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因为这样便可以麻醉自己,让自己以为自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宁隐龙恰好就是这种人,他一天里,除了睡觉几乎不摘面具。或许他睡觉也不会摘。 陆近羽只是觉得这面具后面的那张脸定是一张冷漠的、凌厉的、或是无情的脸,不然这眼神哪会如此刺人。 这眼神,比剑还锋利。 正面的明远拿着两把剑,分别指着两个人,他的两个眼睛也分别看着两个人。 “慢慢来,你们两个的命都在我们手上,你们若是想活着走出这个食堂,就放下手里的武器。我不喜欢你们伤了大将军,特别是陆施主,你的刀很快,但是我的剑也不慢。” “慢”字才从明远口中说出,陆近羽便将宁定远推向了宁隐龙,再跃前、挥刀、砍伤明远、拉上戒空、冲向门外。 陆近羽并没有慢慢来。 这一套动作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没人能反应过来。 宁定远被推,所以不能;宁隐龙接住宁定远,所以不能;明远受伤,所以不能。更不用说那十二个看戏的人。 但有一人却能,一个被众人都忽略的人。 古付一直蹲伏在角落,此时陆近羽脱逃,他立即闪向门口。药堂的人不仅擅毒,轻功还很好。 陆近羽见门口有人,立刻挥刀就砍,却不想正着了古付的道,被他迎面撒了药粉。陆近羽立刻转身,跳至房梁,准备冲出屋顶。 “着!”古付大喝一声,陆近羽忽感双腿发软,站立不稳。好在戒空双手将其一提,反夹腋下,两人缓缓落地。 陆近羽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起来,全身脱力,只得以刀撑地,靠在戒空身边勉强站立。 古付笑道:“陆阁主果然功力深厚,中了我的腐骨散,还能撑这么久。不过你要是还一直这么硬撑着,你的骨头怕是都会散架的。” 药堂施药,也会散毒,用毒手段不比摘星楼差。 陆近羽听得此毒名唤“腐骨散”,便想起李申怡曾提过此毒。若是接下来的五天内卧床静养,此毒自然会解,否则全身的骨头将会慢慢融化,最终化作一张没有骨头的皮囊而死。 现下的情况,哪里容许静养。但他现在脱力,莫说挥刀,就连走路都使不上力气。 此时那十二个人已不再看戏,各自都拿起了武器,争相冲了上来要拿陆近羽的人头。 一个人若是太出名,总会遇见这样的事。别人杀了你,便因你的名气,而变得更出名。若是被外人知道,万用阁的阁主是死在自己的手上时,那便是无上的光荣。 这便是江湖。 可陆近羽没有放弃,他仍然想挥刀,即使自己的刀已经沉到如同一座山那么重。 但他还没来得及拿起刀,那十二个人便一并倒了下去。 出手的是戒空。 当然是戒空,除了他,还有谁会帮助陆近羽。 戒空以桌上一碟花生米,连点十二人穴道,手法之精准,力道之浑厚,非有个二十年的功力不能练出。 宁定远眉头一皱,问道:“你到底是谁?” 戒空双手合十,道:“小僧法号戒空,是明觉大师座下弟子。” “不,你不是戒空。”明远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仅是戒空。你是苍山派的风自寒,风五侠。” 陆近羽听得此言,大惊失色,风自寒早在七年前便死在了清州,当时还是万用阁清州分坛的人都还在场。 若说苍山派弟子的武学天赋,非虞承翔第一不可,但其天性贪玩,做事浮躁。相比来说,金道人更喜欢风自寒。 当年因为他的死,金道人还真是伤心了好些时日。 陆近羽不禁揉了揉眼睛,苦笑道:“看来我的眼睛真的是越来越差了,风老五我都没认出来。” 戒空却说道:“往日之事已不必再提,风自寒七年前已死在了清州,在苍山寺里活过来的,只有戒空。” 陆近羽看着戒空的面孔,年轻、活力,却是冷漠,这些都和风自寒扯不上边。 风自寒是一个热血的人,沉着、坚忍,遇事总是能乐观面对。七年的时间,无论怎样改变一个人的相貌,都不及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来得让人感觉天差地别。 戒空眼盯众人,左手扶住陆近羽,右手拿着陆近羽的黑刀,一步一步向屋外退去。 宁定远也向后退,退到角落的一张椅子上,淡淡道:“留下陆近羽,而这个人,可以杀。” 说罢,宁隐龙用脚将长凳一勾,徒手将其劈成长棍,以作枪用。而明远、古付两人,早就一左一右立在戒空两旁,随时准备出招。 “风老五啊……” “陆阁主,有什么事等我能活着走出去再问吧。” 第34章 救人 “还想走?还想活着走出去?” 此话一出,局面大变。戒空本以为刚才一招满天星已经算是震慑到了在场的人,终究还是自己低看了这些人。 明远的双剑从左边刺向戒空的下肋,古付的左手打向戒空的右肩,此招之欲先发制人。戒空料定还有后招,便将陆近羽推向屋外,陆近羽便是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明远的双剑如出洞灵蛇,一招不中,果然剑势一转,陡直刺向了戒空的咽喉。而另一把剑作横砍状,直击戒空的脑袋。 戒空一个大仰身,双剑掠身而过,眉间却些丝丝毛发掉落。就在这一刹那间,戒空以双手撑地,反身一脚踢向了古付右路。 古付的右手刚已受伤,戒空便频繁攻其右路,使其疲于防守,无暇进攻。 古付被戒空逼得退到靠墙而站,手向怀中一掏,似是又有什么毒药暗器之流。戒空哪里能让古付得逞,他一刀挡下明远的剑击,自左手拿住明远,反手卸去了一把剑。随即单掌灌足内力,一掌将剑刃打进了古付的心俞穴。 “你用的不是苍山派的武功。”明远持单剑,撤到了宁定远身旁,“弹指神通满天星,这分明是海外三石岛的绝技。” 戒空摇了摇头,道:“明觉师叔,小僧既然是苍山寺的和尚,就一辈子是苍山寺的和尚。什么苍山派、三石岛,都是些过眼云烟,请你莫要再提了。” 宁定远却是笑道:“看来风五侠很是忌讳别人说你以前的事啊,可你明明就是做过的,无论怎么不承认,它都是摆在那里的事实。” 戒空没有笑。 不管是谁,被人道破过去、说出秘密,总是笑不出来的,不管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宁定远接着道:“我承认我低估了你,这些杂兵动不了你。但是你就没有对你的师傅、师兄弟们一丝怀念吗?你就不想救他们吗?只要你交出陆近羽,我保证放过你的同门。” “小僧已经说了,风自寒已死,世间只有戒空。戒空的同门都在这里!” “好,很好。”宁定远话音一落,宁隐龙便是一木棍插进了明远的身体之中,贯穿前胸。 明远当场气绝,只是他流露出惊恐、难以置信的眼神,仍停留在眼珠之中。 宁定远道:“我知道明远在寺中不得人心,死了就死了。只是他现在仍是一寺之主,我杀他,就是告诉你,你若不交出陆近羽,我就灭了你们苍山寺。 “你是要逼我杀了你?” “可惜你杀不了我。” 宁隐龙此时身形暴射,戒空一眨眼,便失去了宁隐龙的踪影。 倏然间,戒空感觉到后背一丝凉意。待他回头之时,才发现宁隐龙已在陆近羽身旁。 戒空将手一扬,打出了一直握在手中的三枚花生米。 宁隐龙立即提棍格挡,挥舞间便卷起了阵阵枪风,两枚花生一挨便被卷得粉碎,但另一枚花生却折了一个大圈,倒射宁隐龙背脊。 宁隐龙背后一凉,心中一惊,立刻侧身躲避,可那花生仍打中了他的肩井穴。 宁隐龙只觉上身发麻,双手脱力,只得勉强握住长棍。幸而那枚花生被枪风影响,来势已不如出手之时,不然此时宁隐龙已经瘫倒在地。 戒空见宁隐龙中招未倒,便再发两枚花生。只听“怵、怵”两声,花生破空而出。 就在此时,宁隐龙将长棍向戒空一抛,竟到底翻滚两三圈,借机贴近戒空。可他的武器脱手,便以腰间佩剑还击。 这时戒空与宁隐龙之间的距离,不过七尺,宁隐龙已拔剑而立、蓄势待发。戒空此时手上已没有了花生,只得双手握刀,欲将陆近羽救出。两人眼光相遇,仿佛兵刃相交。 宁隐龙道:“好手法。” 戒空道:“好反应。” 宁隐龙道:“手法虽好,却不知道你的刀法如何。” 戒空道:“刀法不好,但是刀好。小将军不换一把更好的枪?” 宁隐龙道:“无枪可用,木棍也可伤你。” 戒空微微一叹气,道:“你这是要让我胜之不武,但现在形势所迫,我也只好如此。” 说罢,他便一跃而起,如鹰击长空。那长长的黑刀在月光的映照下,竟显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是的,夜晚已经来临,一轮圆月之下,宁隐龙抬头一看,那柄黑刀竟似断头刀闸一般,落了下来。 毫无迟疑,宁隐龙举棍就挡,可正如戒空所说,这根棍子根本就挡不了这柄刀。 木棍已断成两截,宁隐龙已退后十余步。他的胸前已被刀锋划开了一条大口,自锁骨而下,血顺着双腿流了下来。 陆近羽已被戒空救起。 “你已经输了,若是我们再相遇,你可要换一把称手的兵刃。” 戒空说完便转身要走。 “你走不了!我说过你走不了,你便走不了!” 此话一出,宁隐龙拔出腰间佩剑,直刺戒空背脊。 戒空左手兜着陆近羽,右手持刀,转身再战。可负重在身,戒空的身法已难施展开来,只能疲于应付。 宁隐龙连刺三剑,每剑都朝着要命的地方去的。戒空只得连挡三刀,三刀之后只能还击一刀,便又得招架起来。 庭院间,竟响起了“铛、铛、铛……铛”的声音,就似悦耳的舞曲,而这两人正在月下翩翩起舞。 十余招之后,第四声“铛”来得越来越迟,戒空的力气已越来越弱。当他打到第二十招时,只得卖出一个破绽。 可宁隐龙却不吃这一套,依旧刺向要命的位置。 倏然间,一阵白芒刺眼,宁隐龙掩面而退,以佩剑护身,生怕戒空再放什么暗器出来。 只听得“叮”的一声响起,数十根钢针打在了宁隐龙的身上、剑上、面具上。 放针的人是陆近羽,针是他从摘星楼的杀手那里拿到的。 “没想到这东西竟真能排上用场。”陆近羽扔掉手上的机关,对戒空说道,“风老五,赶快带我走,去边关,我运气太多,怕是只有鬼医能救我了。” “想走?你不问问我儿子?”循着宁定远的声音,陆近羽和戒空看向了宁隐龙。 他仍旧战立不倒,竟缓缓开口,道:“我说过了,走不了,就是走不了。” 第35章 疯子与雪 宁隐龙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过来。 那是带着血的脚印,陆近羽看着这些血都犯疼,那一刀若是再划深一点,宁隐龙的肠子可能都会跑出来。 刚才陆近羽所打出去的钢针,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除去被宁隐龙用剑挡下的那十几根针以外,剩下的全都扎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宁隐龙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就像是没事一样。 是真的没事吗? 还是说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疼。 “很好,陆近羽落个半身不遂,也省得我一天抓你费力。”宁定远看着醒来的陆近羽,立即招呼宁隐龙出招,“吾儿隐龙,快快将这两个反贼拿下!” “反贼?妈的,到底谁在是真正的反贼?!”陆近羽喝道,可此时的他已是中气不足,见宁隐龙冲过来,也只得拉着戒空,躲在身后。 见此情景,宁定远不禁失笑:“陆阁主竟然做起了缩头乌龟,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江湖人笑话?” 伴随着宁定远的话语,宁隐龙已向戒空刺出了三剑。又是这三剑,直刺要害的三剑。 没有了陆近羽的拖累,戒空这次应对起来就显得轻松许多。三剑之内,他竟然将苍山派的剑法与三石岛的剑法糅合起来,霎时间占了上风。 可戒空使的是刀,毕竟不是剑。剑法再厉害,用在刀上却也变成了个四不像。 陆近羽的刀使起来也不如普通的刀使着轻快,常人虽看着陆近羽将这柄刀舞得虎虎生风,出刀快、收刀稳。可真要使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戒空之前已用这柄刀与宁隐龙过了二十余招,此时再战,本以为自己可占上风。哪知自己所习剑法轻灵、迅捷,与这刀相克,初使三刀已觉力有不逮。 待两人打到第十招时,戒空的气息已开始不稳,不得不以双手提刀。 陆近羽见势不妙,叫道:“老五,这人越战越勇,我看我们还是找机会撤啊。” 宁定远却在一旁笑道:“我说近羽老弟啊,今日我还未出手,你可知原因?” 陆近羽光是看着宁隐龙去了,竟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高手存在,被宁定远一问起,他也只得摇头。 “我知你杀我,可你杀不了我。我要你的黄布,但我若是小张抓住了你,你定也不会说出来那黄布所在。”宁定远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不如我就在此放你们一马,等你乖乖养好伤,十日之后,来苍山派赎人。” 陆近羽问道:“赎人?拿什么赎?” 宁定远道:“当然是黄布啊。” 宁定远向着庭院外走去,最后丢下一句话:“我看龙儿已经有点收不住招了,你们好自为之,我还没见过谁能从杀红眼的宁隐龙手下活着离开。” 宁定远一走,宁隐龙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的剑已经被砍得到处都是缺口,可他仍在疯狂地进攻。戒空身上已被刺中两剑,鲜血浸湿了僧衣,在月光之下,竟是有点发黑。 戒空再招架了十几招,只觉宁隐龙的剑法已没有了章法,越打越乱,却越打越猛。如此下去,他必定会被耗得精疲力尽,而宁隐龙竟没有一丝脱力的样子。 他的攻势猛烈,耗力更甚,可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怪物。戒空早就不想对下去,只是碍着宁定远还在,生怕宁定远出手,那时可就真的是没有了活出去的机会。 如今宁定远一走,戒空如释重负,叫道:“陆老大,你快先走!” 陆近羽却只有笑道:“我现在若是能走出这个苍山寺,还需要在这里等你?你就不要和他缠斗下去了。” 虽然躲避江湖是非多年,但戒空依然是一个一流高手,他看出了宁隐龙此时心智已失,只有智取,不可莽撞。 而此时他的身前四恻,已伏满剑网杀着,稍不注意,便会中上剑招。 陆近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是他没中这毒,哪里还由得宁隐龙在此嚣张。但陆近羽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再急也不能急了招式,他只得强定心情,不去打扰戒空。 戒空连躲五剑,却还是被第六剑刺中,身上也多出了第三个窟窿。他灵机一动,向后一跃,与宁隐龙拉开数丈距离。 陆近羽以为他将要使出什么杀招,却见得戒空将左手食指与中指插进伤口,面容已痛苦到扭曲。 “老五啊,你这是干什么?提神?” 原来戒空是将内力倾注到这二指之上,便可以水作暗器。此时唯一能找到水的地方,就只有这被刺的窟窿了。 戒空双指紧扣大拇指,三指一弹,那血液竟散作了千万颗明星,飞向宁隐龙。这血滴的速度不比钢针慢,霎时间,宁隐龙四肢皮肤已被血滴穿透,双膝受创,倒地不起。 可这宁隐龙分明还在用双手在地上爬行,他的眼神空洞,已不似常人。戒空连忙跑至陆近羽处,将其扶起,二人一瘸一拐地往寺外走去,也不管在地上爬行的宁隐龙。 陆近羽不解道:“这人看似没有吃药,也不像中了什么邪术,为何打着打着,就成了这个样子?” 戒空道:“或许他的心中还有执念,一刻不放,便一刻不得成人。” “可他也就这时是这个样子。” 戒空冷冷道:“如若是我,一刻也不想成为这个样子。” 陆近羽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或者是他不能再说什么了。他已感觉毒入骨髓,若是再拖下去,恐是静养已不抵用 戒空见陆近羽脸色苍白,暗道不好,扛起陆近羽就往山下跑去。 一个三十余岁的精壮男子,本来就很重,再加上一把长刀。在这样的重量下,通常来说,无论是怎样行走,都不会太快。 但是,戒空每日挑着的担上,总共会挂着八桶水,他习的是苍山派和三石岛的身法。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戒空便扛着陆近羽下了山。 “此处到边关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两个时辰,陆老大,你还是要撑下去啊。”戒空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单脚五步一点地,在平地上如同蜻蜓点水,向那边关行去。 一夜鏖战,庭院里一片狼藉。大将军又回到了这里,带着人将宁隐龙救走。 月光之下,地上的血迹被撒上了一层银辉。这院落里,就像是刚下过雪一般,白得让人眼睛发亮,白得让人心中发凉。 “都快六月了,苍山竟下了一场‘雪’。”宁定远看着院落里满地的银白色,大笑着走向了寺外。 第36章 猎人 书生 先生 又是一场暴雨。 刚才还露面的月亮早就被云层遮住了。 戒空扛着陆近羽行进在去往边关的路上。 如果说,陆近羽加一把刀的重量,戒空还能轻松应付的话。那这雨水的重量,已使戒空的力气到了临界点。 刚才与宁隐龙一战,戒空身上被捅了五个窟窿,自己还用双指插进了伤口。这一路奔走下来,戒空的视线也逐渐开始模糊,但是他没有停下来休息。 他知道他不能停。 停下来就只有等死。 这荒郊野外,不仅没有治伤的药草,更有伤人的猛兽。虽说大雨滂沱,都在避雨。但是只要雨一停,那些豺狼虎豹就会出来觅食。 戒空深知这点,前些年苍山寺的和尚还会偶尔在这边砍柴、采摘野菜及水果,自从野兽伤人的次数增多之后,明觉便严令弟子不得到这片森林来。 可这条路是通往边关最近的道路,若是再换一条更安全的大路的话,那时的陆近羽可能已经化作一滩皮囊、血水了。 初夏的暴雨就像是闯入春闺的浪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当他离去的时候,春闺也不是最初的样子了。这场暴雨之后,洗掉了这片森林里的很多东西,大风吹倒了几棵树,大雨冲刷掉了地上的泥泞和及腰的野草。 之前的道路竟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戒空扛着陆近羽在这边森林里到处打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走出去的路。 “看来你我二人就真的只有在这片森林等死了。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万用阁阁主陆近羽,最后竟会死无全尸,只留下一张皮,和一滩水。”戒空自言自语道,他已经觉得没有走出去的可能了,半个时辰的不断赶路,已经使他精疲力竭,疲态尽显。 上天总是会在你不经意间,赐予你一个你很想得到的东西。 正如戒空在这个时候,竟发现自己的右手边多出了一条路来。这条路的尽头,便是点点星光。 那里一定有人。 戒空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那里只是某个旅人留下的火种,这样一去,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此时遇事无需都想,只有毫无顾忌地向前走去,才能探索到真正的光明。 戒空将上半身提了提,使陆近羽的身体更好地贴近自己的双肩,一瞬之间,便冲到了这点星星之光的面前。 还好,果真是一间木房。 房子只留有一扇窗户,墙体均是用实木堆砌而成,顶上的烟囱还冒着阵阵炊烟。 戒空走到门前,将陆近羽放下,敲门道:“施主?可有施主在家?小僧有事相求。” 可这扇门的背后始终没有人应答,烟囱的炊烟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这里面,我们真的很需要你帮忙。”戒空继续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你可就发发善心吧!” 戒空正敲打间,门“刷”的一声推了开来。 开门的,是个身长八尺、浓眉大眼的,长相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唉,今日受了先生之托,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的,但我还是管不住我的手啊。”他见着戒空,便问道,“小师傅这是扛着个受伤的鹿子?我这里是打猎的,不会医动物,但是我可以帮你,你只要……” 戒空不等他说完,便闯了进去,将陆近羽放在屋里的床上。 猎人看到戒空放下一个人,说道:“哎呀,你看我这眼神,黑灯瞎火的,确实没看清。小师傅,我这里医不好人的,这样,你跟着我,我带你去找我家先生给他医治。” 戒空自始至终都没能说上一句话,这猎人也没给戒空说话的机会。 “你等我穿好衣服便可以出门了,我家先生离这里不远,他住在前方的一个村庄里,那里很多人都找他看病。” “施主!” 戒空忍不住打断了猎人的话。 “我们是要去边关,可这大雨使我们迷了路,你只管带我们去那里便可。” “你这小师傅,都给你说了,交给先生医治,保准没问题。你这朋友病得恼火,我看你也伤得不轻,再继续赶路怕是凶多吉少。”猎人笑着对戒空说,“你放心,只要你跟得上我,半柱香都要不到,我们便能给这位朋友医病了。若是医不好,你们再去边关也不迟,村庄就在去往边关的路上。” 戒空心想这里去边关便是要再走一个时辰,跟随猎人而去不过一炷香时间,又是顺路,并不耽误什么,就答应了。 猎人换好了衣服,便领着戒空往外走。他提着一盏灯走在前面,戒空扛着陆近羽走在后面。幸好此时月明星稀,不然光靠猎人手中那一盏小灯,是看不清路的。 猎人在前越走越快,戒空在后也迈开了步伐,他发觉这猎人虽行走时脚不离地,却比寻常练武之人所使轻功快上数倍。直至猎人速度提到最快的时候,戒空不得不施展轻功才能勉强跟上。 果然,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到了猎人所说的路上。 “这里晚上风沙大,气温低,虽然离苍山很近,但是气候却相差甚远,小师傅还是给这位朋友做好保暖措施。” 戒空道:“我们身无长物,就两个清白人,哪里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可以保暖?” 猎人笑着说道:“那小师傅可得再快些了,刚才我见你已经快跟不上了,所以我才放慢了点速度。” 戒空听得这句话,不由得感叹人外有人。传闻边关多奇人异仕,没想到一个打猎的轻功便如此高明。 猎人再领着戒空行进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在路边的建筑群中,找到一间小房子。 “大哥,开下门,我回来了。”猎人敲打着门。 开门的是个粉头白面的书生,看起来和猎人差不多年纪,开门时手中正拿着一本书。 “大哥,大晚上的,看什么书啊。” “我不看书的话,还有谁会醒着给你开门?”书生看了看戒空和陆近羽,“我们今天不吃人的。” 猎人急道:“这哪里是吃的,是我带回来给先生看病的。难道先生已经睡了?” 书生道:“没有睡,你知道先生性懒,现在躺床上,也在看书。只是我们叫你去打猎,你带什么人回来?” 猎人也不搭理书生后面说的,听到先生在家,便喜道:“那正好。” 书生顿时皱起了眉头,道:“先生今日不想医病,他想吃鹿肉。你不仅没有打到鹿肉,你还带回来个病人,你是诚心惹先生生气吗?” 猎人道:“我看这两位朋友面向不凡,到时可以付给先生想要的报酬,我去给先生说一说。” “不用说啦,你这么大声,我早就听到了。” 一个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随即一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慢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张床四周安上了滚轮,活像一个板车,但是两手边放置着机关,可以操控床移动。 “先生,你看这人伤得不轻啊。”猎人对着躺着的先生,急切说道。 先生慢慢地抬手,再缓缓地放在机关处,轻轻一按。那床的上半部分渐渐地提升了高度,逐渐成了椅子的形状。 第37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陆近羽此时已经有了点知觉。戒空仍不放心,便将其放在房中一椅子上。 先生看了看这两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两个都有伤?” “我不要紧,可否先为我这朋友去毒。”戒空指着陆近羽说道。 先生看了看陆近羽,他现在已经是全身瘫软,四肢无力。可这一对比,先生却更像是一个中了腐骨散的人。 先生道:“我看你这样子也给不出什么钱来,穷和尚和穷粗汉。” 猎人道:“先生,您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他们先给您垫着。我看他们面相,说不定其实大有来头。” 先生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的?我前几天到处奔波,已经很累了,你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书生道:“先生就是不想给他医,走吧走吧。” 先生道:“老钟,你说话委婉点行不行?” 先生说话本就很慢,甚至显得有气无力。现在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言,时间已经拖得很久了。陆近羽气息已弱,又在来的路上吹了北风,戒空生怕他撑不下去。 “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朋友伤得着实不轻吗,不如您开个价钱,如果我们实在拿不出来,再另寻办法。” 猎人不住点头。 先生叹了口气,道:“我这人医病,不一定要你的钱。” “那您要什么?”戒空急着问道。 这先生说话一顿一顿的,每个字都似乎要思索、斟酌半天。 “我要一样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你们一定是拿得出来的。” 戒空心想,这人怎地和那边关的鬼医一个德行,就不知道医术是不是一样的了。 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便说道:“你们口中所说的鬼医,当年才到边关来的时候,就是仿效的我。现在他的名声出来了,倒是抢走了我不少的生意” 戒空也不想再多问这些事情,只想知道先生医病想要什么东西,便道:“既然是我们能拿出来的东西,想必先生心中已经有数,不如现在就告知小僧,小僧好送与先生。” “我要的东西,怕你拿不出来。” “你既说我能拿出,又说怕我拿不出来,你岂不是诓我?” 先生顿了顿,两眼放光。 “我要那苍山寺中,佛塔里的舍利。” 戒空道:“若是能带给你舍利,是不是救能医好我这朋友?” 猎人急道:“先生,这人已经快不行了。那舍利是佛门宝物,哪是想取就取?您这分明是为难他们吧。” 书生道:“我看这和尚,就是从那苍山寺出来的。先生叫他再回去拿个东西,不耽误的。” 先生道:“这东西据说是苍山寺的镇寺之宝,虽然我不认识留下这舍利的高僧,但是据说高僧舍利都能入药,我很想试试药效到底有多好。” 戒空道:“这舍利乃本门祖师爷清林大师所留下的,先生您这一张口就要这东西,着实要小僧为难。而且您说出来的用处,更使小僧不知所措。” 先生道:“你不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拿这舍利做药,可以救人,这就是在救命。你拿舍利换你这朋友性命,又是一条命。一颗舍利救两条命,那便是造了十四级浮屠了。” 戒空道:“那小僧若是拿不出呢?” “那就请自便吧。去边关找鬼医,不过他要的东西可能你也不一定拿得出来,你就祈祷你的朋友能够撑到那时候吧。我可以先治好你的朋友,你后送来舍利,我看你这和尚老实,这次算是给你一个优惠。” 戒空思索再三,看着陆近羽冰冷、颤抖的身体,便说道:“现在苍山寺已在大将军宁定远掌控之中,我若孤身贸然前往,定会平白送了性命。” “那你的意思是?” 戒空道:“不如待先生为我朋友治了毒,再修养几天,他随我一同前往。” “小和尚想的倒是周到,但是你们这一修养,难免不用个十天半个月。我怕是不想等到那个时候。”先生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药架前,开始鼓捣了起来。 “先生没瘸?”戒空惊道。 书生冷冷道:“先生只是懒,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瘸了?” 先生道:“坐着比站着舒服,躺着肯定要比坐着更舒服,所以我便设计了这种床。只不过要给你医朋友,只好站起来活动活动了。” 戒空急道:“那先生到底是否同意了小僧的建议?” “不同意。” 戒空问道:“那先生的意思就是要小僧这几日就去寺中取舍利?可我这一去真就是有去无回,先生这不就是亏本的买卖?” 先生笑道:“你考虑事情很周到嘛。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一个人去的,老杨跟你一起去。” 老杨便是那个猎人。 戒空见识了猎人的身法,知道他有几把刷子,便也是心中有底。去苍山寺盗宝,有个身法好的还是好过带着陆近羽这样笨重的人。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先生道:“本想今夜就要你们去的,但是我看你这样子,去了就真的是送死了。老钟先为你清理伤口,待你明日休整半日,明晚便去把舍利给我拿回来。” “这么急?” 先生笑道:“本来不急的,但是听到你说宁定远已控制了整个苍山寺,我就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了。” 戒空道:“看来这舍利并非只是为了入药,先生是另有所用吧?而且宁定远定是也在苍山寺中寻找什么,你生怕他发现了舍利的秘密。” 先生道:“你这小和尚,这种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在苍山寺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的事,就不用从我这里知道了。你的师傅师叔们不告诉你这些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说罢,先生便继续翻找起了药材,唤作老钟的书生便将陆近羽扶进了里屋。 待先生进去后,门一关,便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了,只剩下戒空与老杨在外等候。只是倦意上头,不知不觉,戒空便睡了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身上已被包扎好了。 第38章 杀人性命要堕十八层地狱 戒空醒后,生怕陆近羽有什么闪失,就想往里屋去看看。可门始终没有打开,也不见老钟和老杨。 “先生,你们在里面吗?”戒空敲打着门,想得到个回应。可等了半晌,都没有人来应门。 “小和尚醒啦?”戒空一转头,发现是老杨进来了,他手提几只兔子,笑嘻嘻地看着戒空。 戒空问道:“先生呢?还有我的朋友呢?” 老杨笑道:“小和尚莫要心急,先生出手,就没有救不好的人。” 戒空道:“不是我不信任你们,但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了。我踏足江湖十余载,实在是看不出你们先生是何许人。包括你和老钟,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能够对他俯首帖耳,想必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老杨道:“先生的过人之处,就是他的医术啊,我和老钟的命都是先生捡回来的。我们跟着他,完全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 戒空接着问道:“那,先生叫什么名字呢?” 老杨道:“名字不可说,但是我保证,先生的医术绝对在那个鬼医之上。而且我们先生才不喜欢走那些邪门歪道,先生所学医术,都是前人的经典。” 戒空见老杨说起鬼医,脸上尽是轻蔑之色,定是有什么过节,便也不再提起这事,只说道:“那就不如你去通报一声,我想进去看看我朋友。” 老杨笑道:“哪里用得着通报,我带你进去便是。” 说罢,老杨走到里屋门前,右手在门右下角的木板上连敲五下。只听得“吱”的一声,门便缓缓打开。 戒空道:“老杨,这木门用得着设机关吗?要是有人要创,一脚就踢开了。” 老杨故作神秘道:“踢不得,踢不得,踢了的话,你的脚就废了。” 戒空也不接话,伸着脖子就往里看。只见陆近羽正坐于一木桶之中,身上插满了银针,而那桶中的水已有点泛黑。 先生坐在一旁,眯着个眼睛,忽然说道:“老杨,进来得正好,去给这个小子换桶水。” 老杨照先生的话,从屋外担了八桶水进来,这一来一回,速度之快,可是把戒空给看呆了。虽然自己曾担水上山下山,但绝没有这么快过。 老杨拔掉木桶的插梢,待黑水放完之后,再倒入清水。戒空走近了一些,瞧得清楚明白,这一根根银针都插在了身上的要穴上,就连几大死穴都有银针。 戒空怒道:“先生,我将我朋友的性命交予你,不是要你死马当活马医的。你这在他身上乱插针,是想早日送他上路吗?你这是要堕十八层地狱的啊。” 说罢,戒空就要去拔针,可这手还没下去,就被老杨制止了。 先生慢慢地说道:“我既然答应给你医好,就一定会医好。这一桶一桶的黑水,就是他身体里排出的毒,我看这腐骨散应该是排得差不多了。再换两次水,应该就能吃药静养了。” 戒空还想再说,却被老杨一把拉住,扯了出去。里屋的门再次关上,两人一出来便见着老钟坐在桌旁看书。 “见着稀奇事?”老钟看着戒空满脸不高兴,便说道,“你放心吧,先生医人有他的法子,不管方法多奇特,他肯定是能把人的命带回来的。” 戒空道:“老杨还说先生不屑于旁门左道,但你给我说这法子是前人经典,小僧怕是难以信服。” 老钟道:“信不信是你的事,医不医得好是先生的事,你就莫要去管他了。我若是你,现在就该静养一会儿,晚上你还要和老杨去苍山寺盗宝的。” 尽管戒空心中有一百个不愿,也只得坐下。老杨笑嘻嘻地提着兔子去了灶台,说道:“起了一个大早都没打到鹿,只有吃兔子了,凑合凑合吧。” 老钟表情略显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埋头看起了书。 戒空吃了午饭后,又在床上眯了一觉,醒来便已是傍晚。 “小和尚,我听说苍山寺的明觉是得道高僧,武林高手,怎会让苍山寺落在了宁定远手上呢?”老杨吃晚饭时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此时先生仍在屋内,但听老钟说,他只是懒了点,不想出来吃饭罢了。陆近羽早就除完了毒,现在正躺床上静养,明日便能醒来吃药了。 戒空吃了两口饭便没什么胃口了,老杨完全不考虑有个和尚在饭桌,午饭和晚饭都没有素菜,戒空只得干吃几口白米饭。 反正闲来无事,戒空便将明觉身死到陆近羽中毒之事,都给他们讲了。 “师傅虽是得道高僧,但是不会功夫的。”戒空说道,此时的他又躺在了床上,“倒是明觉师叔功夫高强,只不过心术不正、六根不清,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 老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戒空对这两人的功夫很是好奇,便问道:“你们的来历到底是什么?既然你们不肯给我透露先生的信息,那你们可以给我讲讲你们自己的事啊。” 老钟听罢,也不说话,便放下了碗筷,到一旁看书去了。 老杨却是笑道:“我们俩以前的事,就没必要提了。但是现在的事可以告诉你,你若是听过一个叫‘好人谷’的地方,我便能更好地给你解释了。” 戒空摇了摇:“没听过。许是江湖上新出的门派,但我已在苍山寺里待了多年,对江湖上的事早就不是很了解了。” 老杨道:“非也,这好人谷,在前朝就已经存在了。在这里面居住的人啦,大多数都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或者是躲避战乱的。” 戒空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杨接着道:“这里面有平民百姓,也有达官贵人,更有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戒空问道:“那你和老钟属于哪一类?” 老杨也不答话,继续说道:“说是好人谷,其实里面也有作奸犯科之人,但是进来以后,必定是改过自新了的。好人谷给了这些人第二次机会。” 老钟这时插话道:“我和老杨在好人谷里可是排得上名号的,我叫‘老实人’,他叫‘热心肠’。” 戒空第一次听见有人叫这种外号,不禁失笑。 老杨道:“小和尚莫要笑。我和老钟进了好人谷之后,就都放弃了以前的身份,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只想重新做人。可有次在外,还是为了以前的事,着了贼人的道。” 老钟道:“当时我和老杨就像你和那小子一样,一个快不行了,一个还仍清醒。也是老天眷顾,或是我们这些年做了些好事,积了德,竟让我们遇上了先生。” 老杨抢着说道:“从那之后,我们便没有再回好人谷了。若说杀人者下地狱,我和老钟早就够资格了,可这些年来跟着先生到处医病治人,我们好像又活得像一个人了。” 这时,从里屋传来一个声音:“我看你就像只狗,就知道张着嘴乱吠。有这闲心,你还不如收拾收拾,准备夜探苍山寺。” 第39章 夜探佛塔 月黑风高可以是杀人夜,也可以是偷盗夜。 戒空领着老杨潜入寺中时,已是午夜。但这里的守卫丝毫没有松懈,值班的提着风灯来回巡逻,轮岗的交接之时还需报出口令。 这显然是一派军队作风。 “看来宁定远是看准了寺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戒空领着老杨到了佛塔附近,见这里守备竟比外面都要森严,暗道不好。 但戒空转念一想,宁定远将这里重兵把守,显然是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说明他要的不是舍利,只是恰巧东西也在这一带罢了。 “小和尚,这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我们怎么进佛塔里面去啊?” 戒空想了想,道:“我识路,你不识路,你进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 老杨听罢,一头雾水。不等他反应过来,戒空便捡起一颗石子,打中巡逻的风灯。 灯一黑,守备便开始警觉了起来。戒空借机再掷一石子,叫道:“定远老贼,小僧又来取你性命了!” 这院落里共十余个守卫,听到叫喊时,立刻分出了一半循着声音寻找。 老杨见此时守卫松懈,便一下闪进了佛塔内,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不消片刻,戒空也摸了进来。刚一走进佛塔,他便被老杨拉到了楼梯下方。 “小点儿声,我进来的时候发现这里还有守卫。”老杨捂着戒空的嘴巴,“好像这里关着什么人,我看见守卫提着饭菜上了顶层。” 戒空一听,便皱眉道:“这舍利可就在顶层,这下我们可只有硬闯了?” 老杨道:“无碍,我见这些人应该只是上去送饭的,马上就会下来。到时我们再上去也不迟。” 不出所料,就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两人走了下来。 戒空和老杨见这二人出了佛塔,便立马冲了上去,戒空心想拿了舍利就走,绝不节外生枝。 但老杨却是想要把这上面囚禁的人给救下来:“你们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这有现成的浮屠给你造,你还不要?” 戒空也不愿与老杨多争执,便说道:“等我们到了顶层,拿到了舍利再说。我们现在还是小心点,说不定上面还有守卫。” 这佛塔有百尺来高,戒空与老杨二人也没用多少时间便到了顶层。只是这塔顶的布置与以往不同,正当中的舍利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铁笼。 戒空瞧得一清二楚,笼中正是苍山派的金道人几个师兄弟。只是此时自己的容貌变样,这些人也没认出来,只道是来了个寺中的小和尚。 老杨见不着舍利,倒也不心急,只急着到处找钥匙给苍山派的开门。 戒空道:“别忘了正事,先找着舍利再说。” 笼中的虞承翔却说道:“原来和尚是来当贼的呀,难怪这苍山寺一天不如一天。” 戒空心想这老六怎地还和以前一样,说话没分寸,像是没长大一样,便说道:“虞六侠,你们的命可是在小僧手中拿着的,你若是态度不好一点,那就恕小僧不能放你们出来了。” 虞承翔见这小和尚竟认识自己,不禁好奇起来,但一想这苍山寺在山腰,见过自己几面也不足为奇。 这笼里除了金道人和虞承翔外,还有老四阮星,老七苏成栋。戒空心想二师兄场面不在门派中,可大师兄几乎不下山的,怎地没在笼中? 正思考间,戒空听得楼梯传来了脚步声,便跟老杨对了个眼色。二人四下寻找,最终还是一跃上了塔顶房梁。 令戒空惊奇的是,来者竟是宁定远和宁隐龙,他刚才就在这一带大喊大叫要来取宁定远性命,此时宁定远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佛塔。而金道人也似乎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都这么晚了,大将军居然还没睡觉。我刚才听到有人要刺杀你,你竟然不怕死?” 宁定远道:“一夜无眠,就想来看看你。” 金道人笑道:“我想,你若不是在操心边关战事,就是在数你在苍山派和苍山寺中搜刮的宝物。你现在来看我,怕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宁定远见金道人在挖苦自己,也不生气,道:“和尚也不富,而你们呢,又太能花钱了。我是真的没找到什么宝物,甚至连一块布都没找到。” 金道人道:“大将军说笑了,苍山派再穷,也是有做衣服的布的。” “不不不。”宁定远连连摇头,“我说的是一块黄色的布,一块你当年从皇城里带出来的布。” 金道人一惊,随即稳定了心绪,说道:“大将军这又是在说笑了,我连皇城都没进过,哪里来的皇城里的黄布呢?” 宁定远道:“金老道,你就不要跟我打哈哈了。这东西我是听到了风声在你这里,我才造访你们苍山派的,不然谁愿意爬这么高的山?” 金道人道:“那你拿下这苍山寺又是有何用意?” 宁定远笑道:“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金道人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已知道我将黄布交给了陆近羽,你就没想过要放我们走。” 宁定远道:“不错,我其实就是拿你们当人质,来向陆近羽交换黄布。” 金道人道:“若是陆近羽都能被你所摆布,那他就不可能当上万用阁的阁主了。” 宁定远冷哼一声,道:“那你就期待你们的阁主来救你们吧,没有黄布,我看他怎么救你们。” 虞承翔却是不解道:“这黄布究竟是何物?我看它上面什么都没有,材质也不特殊,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宫廷用品吗?” 宁定远道:“你为你师傅到处跑腿,却不知这黄布的来由。看来金老道一直在瞒着你们吧。” 房梁上的二人屏气偷听,心中却充满了好奇。戒空也曾听见宁定远找陆近羽要黄布,但他一直没有机会询问陆近羽此事。 此时宁定远似是要将黄布的来由全盘托出,戒空不由得兴奋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在过年的时候,快要偷吃到鸡的黄鼠狼那样兴奋。 第40章 窃国者侯 老杨给戒空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示意他别动静太大,暴露了位置。 只听到一声巨响,戒空一惊,以为宁定远发难,正要起身。老杨立即伸手按住,对戒空摇了摇头。 戒空支出了半个头往下看,发现是金道人一掌打在了铁笼上。好在这一下吸引了宁定远的注意力,戒空弄出的动静才没被发现。 “宁定远,这事我不想让我的徒儿们牵扯进来,你最好少说几句。” 宁定远却是笑道:“你做得,别人说不得?” 宁定远见金道人仍是满脸怒色,更加得意,道:“你虽拿到这一块黄布,但你也同陆近羽一样,对这事一知半解。” 金道人道:“陆近羽和我一样,只知其一便可,知道多了反而碍事。” 宁定远道:“陆近羽现在怕是不死也得残废,他就是不该接这笔生意。不论当今圣上给他开了什么条件,他都不该接这笔生意。” 戒空在房梁上听得一惊,他知道万用阁虽经常接官家的生意,但是跟皇室扯上关系,几乎没有。 宁定远接着说道:“我想你已经知道这黄布是张藏宝图了,但你可能不知道,这黄布有三张。” 金道人道:“你莫要诓我,若有三张,那先帝当年托付给我这一张之外,剩下的两张在哪里?” 宁定远道:“我知道你与先帝交情匪浅,但是你不一定是先帝最相信的人。我相信虞六侠已经见到了另一张黄布,对我来说已是唾手可得。” 虞承翔道:“没错,鬼医再厉害也只是大夫,哪里敌得过你的千军万马。” 宁定远道:“陆近羽那张,我在想若不是他带在了身上,就是让张宽拿了去。我想,摘星楼已经去了万用阁中找人了。” 戒空在房梁上屏住了呼吸,最后一张的下落马上就要被宁定远说了出来。 “但是,最后一张的下落,我至今都没找到。”宁定远道,“你们就算是拿齐了这三张图,也是找不到宝藏的地点的。因为沙漠那群蛮子,还以为这藏宝图是指引他们找到神明的地方的,真正的藏宝图应该有四张。” 金道人不解道:“你的意思是藏宝图有四张,并且有一张在外族手中?这是何意?” 宁定远道:“所以,你们只知其一是找不到宝藏的。” “我们本就不是要找到宝藏,而是保管好地图。” 宁定远道:“圣上买了陆近羽来杀我,那他就会想到没杀掉我的后果。那这批宝藏就是他的军备物资。” 金道人道:“那你又知道些什么?” 宁定远道:“我本没有义务告诉你的,但是我实在觉得你们无知的样子很可怜。” 戒空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起来,他相信笼中的人也和他一样,对此事充满了好奇。 “这批宝藏本来是前朝皇室留下来的,但是本朝先祖外戚干政之后,就将这笔宝藏归为己有了。”戒空听到宁定远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怜那周氏家族,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攒下来的财产,都被刘家给夺了去了。” 金道人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些事我也管不着,只是这外族为何能拿到黄布?” 宁定远道:“原因我也不知道,只是他们将这宝藏之处,当做了神明的处所。我想,这定然和他们的前人有联系。” 金道人无语,笼中之人皆是无语。 宁定远问道:“金老道?可有兴趣助我夺得宝藏,拿下江山?可是你说的窃国者侯。” 沉默半晌。 戒空感觉到空气都凝固了。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宁定远便开口了:“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多待会儿时间吧,如果陆近羽能够活着来救你们的话。不然,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说罢,便听得这二人离去的声音。 戒空刚舒一口气,正要翻身下梁,一杆长枪直插塔顶。 老杨见状,一手扯住戒空衣角,两人一齐下梁,吊在下方,躲过了长枪。 “我就说怎么觉得房梁吱吱响,原来是有老鼠啊。”宁隐龙一跃而上房梁,取得长枪,直刺两人。 戒空、老杨两人见势松手,落在了铁笼正上方。 老杨抬头一望,道:“节外生枝啊,小和尚,舍利没拿到,莫要送命了。” 戒空见宁隐龙身手竟没怎么受到伤的影响,不禁大惊失色,反观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开始渗血了。 宁隐龙看着二人,道:“昨日让你们活命,你们今日又回来送死?” 戒空又惊又怒,双手按住铁笼,一运内力,竟然崩开了栏杆。他将一根铁棍扔给了老杨,道:“你不是想救人吗?拿下宁隐龙,你就能救人了!” 宁隐龙大喝道:“不自量力!”便朝老杨连刺三枪,老杨惊得连连后退。 如今宁隐龙有枪在手,与昨日大不相同,一套银龙枪法舞得虎虎生风。戒空本以为有机可乘,竟发现宁隐龙虽抢攻老杨,但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自己。 戒空见老杨被逼得无还手之力,也无暇思索,向宁隐龙连掷五个铁石。宁隐龙枪挑老杨下肋,身子一沉,以枪尾触地,便躲过了铁石。 老杨得此喘息之机,身形一晃,便绕到铁笼后方,一掌将铁笼栏杆全数劈断。 宁隐龙哪里肯放过老杨,他将长枪一摆,枪尾直扫戒空,枪头刺向老杨。戒空却也不避,双掌提力推向枪尾,打得枪头掉转了方向,直插塔壁。 老杨闯进铁笼,却发现众人不仅被点了穴道,还被下了药,此时全身瘫软无力。老杨不禁急道:“小和尚,没有解药,这要怎么才能带走他们啊?” 却听得金道人说道:“此药无需解,穴道一开,我们自然会回力。” 戒空听得金道人此话,便想到这药定是苍山派的“骨肉分离”,若封了穴道,便无药可解。可若穴道解开,此毒便无药自解。 此时戒空心中所想并不是苍山派一众,而是宁隐龙的长枪。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宁隐龙的枪法加成不小。 若不能打败宁隐龙,莫说寻得舍利,连活着出去都困难。 第41章 坠塔 佛塔百尺,可拨云见日,可揽月摘星。 今晚无月,也无星。 宁隐龙一枪便捅破了塔顶,阵阵微风袭来,不禁让人寒意陡生。 老杨此时护在苍山派几人身旁,生怕宁隐龙下毒手,或是宁定远另又带人上来。 可这就苦了戒空,他昨日与宁隐龙对决就吃了大苦头,今日见他更是拿到了银龙枪,有着不杀一人不回头的气势。 戒空握着铁棍的手已经出了汗。 他的手很少出汗,可今天他不仅手中有汗,背脊也在不断向外渗汗。 “你在害怕?” 戒空反问道:“你不怕死?” 宁隐龙没有再说话,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 没人知道在他杀人的时候,在那杆枪插入对方要害的时候,他面具后面的表情是什么。 但是,他的眼神坚忍而刚毅,他的长枪果断而决绝。 倏然,一道电光闪过,天空响起了惊雷,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暴雨。 屋外大雨,屋内小雨。屋顶的漏洞带来的雨,已将二人的衣服打湿。 “你在害怕?” 戒空说道:“我怕这场雨,洗不掉我杀生的罪孽。” “嗖”的一颗石子,带着雨水疾闪而过,“当”的一声,被宁隐龙一枪挡下。 宁隐龙道:“你的暗器很快,很精准,但是不能伤我。” 戒空却没有意外,而是很淡定地说道:“我知道,你其实早就看透了一切。” 宁隐龙疑问道:“何解?” 戒空道:“所谓暗器,不过就是以动制静,虚实相生。而这粒铁石,放在我手中便只是铁石,它被掷于你的目的,也只是制你、伤你、杀你。你已发现了我的目的,那化解掉这枚暗器,也不是难事了。” 宁隐龙冷笑道:“你好像很懂我?” 金道人在一旁却是脸色发青,问道:“小师傅,你为何对本门暗器门道如此了解?” 戒空暗道不好,竟忘了金道人还在一旁,便解释道:“小僧是带艺投师,曾在还在三石岛修习过一段时间。可能是三石岛的武功路数与贵派有异曲同工之妙。” 金道人将信将疑,此时却也不好追问,只得点了点头。 戒空接着说道:“但这位小将军的功夫路数,我看也是熟悉得很。不如小将军摘下面具,让我们看看面容,好让我确定是不是三石岛上的人。” 宁隐龙道:“我没去过什么三石岛。” 戒空笑道:“那麻烦金道人想想,刚才小将军的身法、枪法,是否和苍山派的武功相似?” 金道人道:“苍山派中可是无人使枪,只是这身法步伐,确实与派中轻功相似。” 宁隐龙冷冷道:“我没去过三石岛,也没有习过苍山派的武功。” 戒空却说道:“你虽然在使枪,但是掩不住剑法的套路以及你使剑的习惯。小将军若是自信,便可再接我几枚铁石,让金道人再看看你的功夫是哪里来的。” 宁隐龙道:“三石岛功夫再奇妙、再独特,也要看天时地利。你看在这佛塔之中,你我相距不过两杆枪的距离,我离你越近,你的暗器越不可能伤到我。” 戒空笑道:“可我手中还有一根铁棍,暗器不成,我这一手棍法就不能与你过招?” 此话一出,宁隐龙已一枪打头,逼得戒空连连后退。老杨在一旁看得心急,却又顾及金道人一行,不得不留在笼中。 戒空见宁隐龙再刺一枪,他又低头避过这一击。听得一阵破空声,一枚石子已从戒空手中打向了宁隐龙。 宁隐龙微一偏头,便躲过了这枚暗器,却不想这只是戒空的佯攻。戒空借宁隐龙闪躲之际,已持铁棍直点要穴。 宁隐龙却将长枪一提,枪头隔开铁棍,枪尾撑地,反向跳至墙壁上。他双腿一蹬,犹如一支射出的利箭,提枪直刺戒空。 戒空算准时机,连退五步,待宁隐龙掠起之势一尽,便欲以棍击头。宁隐龙哪里肯给如此机会,他落地之时,便已拔出佩剑,挡开铁棍,直指戒空。 宁隐龙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黔驴技穷,你没有机会了。” 戒空的手已没有了汗,他的眼神又开始出现了自信:“你这剑法,还说不是苍山剑法?!” 话音未落,戒空身形暴起,竟从铁棍中推出几枚铁石。宁隐龙躲闪不及,连吃数颗铁石,忽觉双手脱力,握枪不稳。 戒空趁此时机,再全力将铁棍一推,直抵宁隐龙心口。 宁隐龙在此时却仍似一尊石佛一般,屹立不倒。戒空手握铁棍,硬不脱手,却再也推不动宁隐龙。 “小将军,这次是你没机会了。”说罢,戒空双手脱棍,以内力灌注双掌,向宁隐龙连击数掌。 宁隐龙无力招架,整个人被打得靠至塔墙。只听得一声巨响,墙体碎裂,宁隐龙大叫一声,往后一翻,便落下了佛塔。 老杨喜道:“小和尚功夫了得,我还以为这小将军有多厉害呢。” 戒空道:“这人不是宁隐龙,宁隐龙昨日受伤不轻,不可能像他这样子。” 老杨说道:“你身上的窟窿不也是很多么,你看你刚才身手多灵活。” 经老杨如此一提,戒空才觉全身发痛。 他本就伤口未愈,这一激战下来已是到了极限,便瘫坐在地。 金道人一行此时也是解开了毒,缓缓站了起来,他说道:“小师傅说得对,这人的功夫虽强,但他的路数和我苍山派确实很像。宁定远攻占苍山派的时候,我见识了那时的宁隐龙,他的压迫力和枪法绝不是今天这个人所有的。” 戒空趁此时,盘膝坐在地上,用起功来。 虞承翔见师傅与老杨竟在此地交谈起来,而戒空也开始了运功疗伤,不禁急道:“那宁隐龙坠楼,定然会引来寺中的守卫,有什么话待我们逃出去再说吧。” 老杨道:“说的也是,不过宁隐龙这一殒命,守备应该就在楼下了。我看我们现在是插翅难逃了。” 金道人也是惨然一笑,道:“没想到苍山派今日竟会毁在我的手上。” 戒空此时微微张开眼睛,以手提气,缓缓站了起来,道:“我们也不用插翅,我们遁地便能逃走。” 第42章 遁地 老杨以为戒空会提出什么好的建议,正满怀希望,没想到说了这么个法子,气得老杨吹胡子瞪眼睛。 “小和尚,我可是一直很相信你的,我们今日来拿舍利,这一路都是你带的路,我从没一句二话。你现在给我说要我遁地逃跑,不是你疯了就是在开玩笑。” “玩笑?小僧从不开玩笑的。”说罢,戒空走到了宁隐龙坠落的地方,往下一望,守备已从四面八方向佛塔涌来,“各位施主,请往下看,寺中守备此时已全部集中在了这里。” 老杨急道:“是又如何?这不就意味着我们死得更快、更惨吗?” 金道人从刚才开始,便对戒空心生好奇。一个人若是对另一个产生了很强烈的好奇心,那也会产生其他的感情。 金道人就是如此,他此时竟开始无比信任戒空,无论戒空说什么,他的内心总有一种声音告诉他,只要照着去做就行了。 “我们不妨听听小师傅有何高见,再做打算也不迟。如果小师傅说得太离谱,我们再做决定,到底是留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冲出去殊死一搏。” 苍山派众人一直都很尊敬师傅,金道人凡是说什么,都是照做便是。如此时机,就连平时桀骜的虞承翔也只有点头同意。 老杨见众人竟相信了戒空的话,不禁叹道:“你们这些人,真的是想活着想疯了,这究竟哪里能够遁地啊?难不成我们还要现学仙术?” 戒空又走回了铁笼旁边,道:“仙术不用学,力气倒是需要一点。” 说罢,双掌一抵,想要撼动铁笼。 金道人见状,也上前协助。 “别光看着,动手啊!” 众人闻声,便顺着戒空所推方向,一齐用力。偌大的铁笼发出了在地上摩擦的巨响,被众人推得移动了三尺。 戒空示意停下,随即走进了铁笼,在地上找寻着什么。 老杨见戒空动作不紧不慢,便急道:“小和尚,火烧眉毛啦!你看那些苍州军快冲上来了,你还在找什么?” 戒空愁眉紧锁,仍在仔细寻找。 此刻的楼梯想起了脚步声,虽然较远,但听起来,已经是逐渐接近。 金道人也急着想要催促戒空,却发现戒空此时已经敲开了一块地板。 “小师傅,你这是何意?” 面对金道人的疑问,戒空也没有回答,只将手伸了进去,便说道:“给你们表演遁地。” 说罢,众人听得一声闷响,如醒狮低吼。破墙正对的一面塔墙,竟缓缓打开。 老杨喜道:“密室?岂不是可以躲一躲宁定远他们了,我们这就进去吧。” 戒空点了点头,便走在前面,引众人进去。 “据本寺已故住持明觉大师说,这间密室是随这佛塔一齐修建的。”戒空见众人走进了密室,便按下了机关,大门也就再次缓缓地关闭了。 金道人疑惑道:“可这密室毕竟中空,宁定远若是下了决心搜寻这里,还怕找不到吗?” 戒空道:“正如金掌门所说,若只是个简单的密室,我也是绝不会带各位进来的。不然这就是瓮中之鳖了。”他点燃密室里的火苗,光明再次给予了眼睛色彩。 众人此时才看清楚这个建在塔顶的密室。 戒空接着说道:“各位施主,我们可是要遁地了。”说罢,一把抓住密室角落的吊环,用力一拉。 众人此时均觉身体开始下坠,心脏都开始提到了嗓子眼。 老杨忍不住揪起戒空的衣领,道:“你是要我们和宁隐龙一个死法?” 未等老杨回过神来,这下坠的感觉竟又消失不见。 戒空笑道:“诸位施主,遁地成功,我们这就出寺吧。” 戒空如刚才一样,一人在前,拿着密室中的火把,走了出去。 金道人和老杨紧随其后,再是虞承翔一行断后,生怕宁定远的士兵跟了上来。 戒空道:“大家请放心,宁定远就算是发现这个地方,也不会找到任何下来的方法的。” 老杨下来之后,便不禁感叹道:“偌大的塔身,能挖个密室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在墙壁处下这么大的功夫。” 戒空道:“这些密室和通道都是先人留下的,明觉方丈曾带我走过一次。前方便有一个藏经阁,诸位若是有兴趣,可以带几本经书或者秘籍走。” 老杨笑道:“小和尚又在开玩笑了,自家的秘籍怎能轻易送人?” 戒空却是正色道:“如今宁定远掌控了苍山寺,为了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未免不会挖地三尺,这里到时被发现也不无可能。苍山派各位施主以及老杨,都是我认识到现在信得过的人,这些书籍被你们带走便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众人听得此言,都开始赞叹戒空深思熟虑、考虑周远。 戒空也不继续多言,拿着火把就往前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他所说的藏经阁,可这阁前便是一扇石门。 他伸手四下摸索,从门至周边石壁,竟没一处缝隙。戒空继续在门与墙壁的凹凸衔接处用力推击,可这石门却纹丝不动。 老杨见状,便说道:“小师傅,这门怕是也有机关,你我都找不到,就更别说宁定远了。我们今日忙于逃生,还是不要执着于这些书籍吧。” 戒空却不理老杨,仍独自摸索,忽的想起了什么,又开始埋头在地上寻找。 其余的人也不好让戒空独自摸索,便都加入了寻找的队列,唯独老杨守在来时的通道口,以防有追兵前来。 “找到了!” 随着戒空一声高喊,那石门应声缓缓而开。 金道人问道:“这机关,竟是藏于地下?” 戒空道:“明觉方丈曾对我说过,要对先人留下的典籍充满敬畏之心,要如同朝圣者一般去拜读这些书。” 老杨笑道:“于是你就跪下了?” 戒空道:“对的,门的拉环就藏于此块石块之下。” 随即,他便领着大家走过石门。 过了石门,往前看去,便是一条长且深的甬道。戒空也不知前方到底会有什么出现,可现在这样,也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众人向前行进。 约摸前行了数十丈,忽觉有微风吹过。 只见前方出现两烛台,竟还点着长明灯。戒空心知一定是到了藏经阁了,这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第43章 死路 “这里难道不是藏经阁吗?怎地会点上长明灯,我还以为这种灯只会出现在墓室中。”苏成栋看着这两个烛台,不解道。 虞承翔却是笑着说道:“这还难理解吗?定是这寺中的和尚死后都埋葬于此,所以这里不仅是放书的地方,还是放尸体的地方。” 阮星道:“阿飞,这里好歹也算是人家的圣地,你还是少说两句,免得惹了这位小师傅不高兴。” 虞承翔却狡辩道:“四师兄,你心中有这想法,你才觉着我是在插科打诨,可我是经过了观察和推测才得出的结论。” 戒空在一旁听这三人说话,就似回到了他还在苍山派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情。 自从离开了苍山派,流落到了三石岛,再到苍山寺与青灯古佛作伴。戒空一直把过往的记忆抛在脑后,只是当这画面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的时候,他又不得不直面这一切。 “小和尚,愣着干嘛?”老杨扯过插在墙上的一支火把,“好不容易进来了,我们这就进去看看吧。” 老杨这一句话,终于是打断了戒空的思绪。戒空看了看长明灯后深邃的甬道,说道:“大家跟紧一点吧,走路时看着脚下,说不定还有什么机关。” 其余的人听了戒空的话,也不再马虎,就连虞承翔三人也停止了玩笑话。 可这一路走下去,竟是相安无事,整条甬道只有他们一行人急促而谨慎的脚步声。时间不过一会儿,他们便走到了尽头。 “小和尚,没路呐。”老杨急道,“这藏经阁是不是你师傅给出来的幌子?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走过来竟然是死路?!” 金道人却是说道:“兄台莫急,小师傅自有办法。而且你看这虽像是死路一条,但是谁会无缘无故修条死路呢?一定是有机关的!” 老杨却说道:“我不管机关不机关的,我要回去了。这藏经阁什么的,我没兴趣。武功秘籍,名家字画什么的,我也不想看。” 老杨说罢,转头就走,还未走出十步,便听见远处有了一声巨响。 虞承翔惊道:“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金道人同样担心道:“这佛塔机关虽然精妙,但宁定远要搜,也不难发现。我怕是那军队用了什么法子闯了进来。” 老杨道:“众人之中,当属我轻功第一,不如我去探探路。若是有了军队什么的,我马上回来给你报信。若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那我就先行离开,各位就慢慢找机关,莫要在等我了。” 金道人只道这个主意甚好,便看向了戒空,想征求他的意见。 这甬道尽头,戒空是没有来过的,此时的他也是一只无头苍蝇。此时金道人向他寻求意见,他也不置可否,只得点了点头,让老杨先去探路,而自己开始在石壁处寻找机关来。 老杨走后,金道人领头,也开始帮助戒空寻找了起来。只是花了不少时间,仍未发现机关在何处,众人都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 金道人道:“小师傅,既然打不开门,不如我们就原路返回密道,继续走出去吧。” “回不去咯。” 众人循声而看,来者便是老杨。金道人暗道这人轻功果然卓绝,这一来一回也没花到半盏茶的时间。 苏成栋急问:“是宁定远的追兵来了吗?” 戒空知道苏成栋素来胆小,他又是众人之中年纪最小的、江湖阅历最浅一个,此时定然是害怕至极。 戒空便安慰道:“放心,刚才我们走得小心,才没有碰到机关,此时他们若是敢来,说不定会被机关暗器所伤。” 老杨喘了口气,道:“诸位,听我说完?” 说罢,仍在喘气,众人不得不继续等候,只是苦了虞承翔这些性子急的人。 老杨深提一口气,道:“根本不是追兵来了,而是一道巨大的石门,把我们关在了里面。” 戒空道:“是我们进来那扇门吗?” 老杨道:“不是,那扇门就在长明灯前,这地方就像是知道有人闯了进来似的,竟然自己就能掉出一道门来。” 虞承翔道:“是不是刚才我们误触机关了?” 戒空道:“不会的,我们进来得如此小心,什么都没碰,哪里来的机关?” 老杨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疑问的表情,道:“我扯了根火把算吗?” 戒空摇了摇头,道:“不一定,但现在我们要是想回到密道,只有去那道大门去找机关了。” 金道人本也想是如此,没想到这次老杨反对道:“刚才回去的路上,我感觉比来的时候阴森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虞承翔笑道:“难道前辈也是个相信鬼神之说的人?就算是有鬼神,我们现在在佛门圣地,佛祖不把这些鬼神给压住吗?” 阮星却也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道:“我们可是在佛门的地下啊,这里是地狱!” 虞承翔不耐烦地说道:“老四你消停一会儿吧,小和尚念个什么金刚经、大悲咒就能把鬼神赶跑的,我们怕个什么?” 戒空道:“虽说老杨说得不一定对,但这里的气氛是有些古怪。” 虞承翔道:“那不然我们就困死在这里吗?你这个和尚,这也不对,那也不行,那你带我们进来干嘛?” 戒空也不多与虞承翔争辩,他心里清楚虞承翔的个性,就像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此时若是与他搭话,怕是会大吵一架,便对众人说道:“坐以待毙的事情我是不会带大家做的,但若是现在回头,不知道还会不会触碰到其他机关。” 金道人也点了点头,给虞承翔递了个眼神,示意他闭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听小师傅的,小师傅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戒空道:“如此甚好,现今之计,只有找到进藏经阁的方法,再说后话。” 老杨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起码死在里面也算是个陵墓了。” 第44章 第二条死路 戒空在石壁上摸来摸去,却始终摸不出什么东西来,其余的人虽跟随一起寻找,却已有些泄气。 正在此时,戒空大叫一声:“着!” 老杨立马冲了过去,道:“找着机关了?” 戒空道:“没有。” 老杨气道:“那你叫什么?” 戒空道:“你看。” 说罢,他用手掌附墙,暗运内力。只见这石壁竟微微震动起来,灰尘逐渐脱落下来。 老杨将火把靠近一看,随着积附的沙土被震落,一道门的轮廓开始显现出来。 老杨笑道:“真有你的,小和尚。但这门要怎么打开?” 戒空淡淡说道:“推开。” 此话一出,老杨得笑容渐渐凝固起来。 “小和尚,这石门要是能推开,刚才我就在长明灯那里把门推开了,哪里还用得着回来?” 戒空道:“不是我推,也不是你推。是我们一起推。” 见众人疑惑,戒空看着大家,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刚才苏七侠说得一点也不错,这藏经阁实际上也是藏尸阁。” 大家听得此话,大惊失色。 戒空提了提声音,继续说道:“这石门之后,不仅有功夫秘籍、经书典籍、名家字画。还有自建寺以来,每一任住持的舍利。” 老杨喜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舍利也在其中?” 戒空点了点头,道:“可能。佛塔顶部虽常放舍利,但并不是真正的清林大师的舍利。寺中香火旺盛,为保舍利安全,佛塔上的都是替代品。” 老杨道:“你既然是替代品,那你为何还要带我上塔顶?” 戒空道:“因为塔顶才有机关下来,而且我见佛塔守备森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金道人问道:“小师傅,虽然听你解释了半天,但我还是没有听出这里与推门的联系。” 戒空道:“有陵墓的地方,一定会有盗洞,也就是我们进去之后一定有机会逃生的。” 说罢戒空和老杨已摆好架势,准备推墙。戒空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们这些,只是让你们有生的希望,能够和我们一起推墙。” 金道人沉思片刻,并没有动手。 戒空已打出一掌,推在了石门上。 老杨在后为其输送内力。 虞承翔却没有沉思,他一掌拍在了老杨后背,内力源源不断地通过戒空的双掌推向了石门。 阮星和苏成栋也加入了队列。 金道人虽有犹疑,但此时无非只有把自己这匹死马当活马医了。随即,他也将内力输送出去。 戒空有了金道人相助,便如虎添翼,只觉掌心一热,一道强力控制不住,脱掌而出。那石门便被硬生生地给推了开来。 只听得一声巨响,石门倒塌,几道白芒在火光之中闪烁。 戒空暗道不好,将火把连挥几次,打下了所有暗器。幸而自己发现得早,不然这暗器打来,也是非死即伤。 此时老杨已躲进了阁中,其余几人也已闪门外,戒空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往里一看,除了老杨之外,竟空无一物,不禁失望起来。可老杨却向他招了招手。 “诸位快进来,这里别有洞天!” 众人应声而来,随老杨一看,才发现石门之后,竟还有一道暗门。暗门并无机关,老杨将其打开,便是几十级石阶,通向地底。 老杨不禁感叹道:“从这下去,可就要到了山脚了,苍山寺修这藏经阁可是花了大手笔啊。” “这阶梯虽长,但也不至于到山脚。”金道人指了指阶梯延伸的地方,说道,“但是能把山腹挖空,可见当时的工程巨大。” 走下阶梯,便是山腹,可众人还没走下去,便被一片金光耀眼。 方圆数十丈堆着一堆堆的书籍、竹简,还有一箱箱的黄金珠宝。 戒空这生中,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书籍和珠宝。 可这些东西再多,他们也没办法全部带走。唯有舍利,才是戒空和老杨最想要的。 唯有那颗清林大师的舍利。 可戒空发现,他们要找的舍利,被这些书籍、珠宝围着,已经分不清楚了。 这段阶梯说不长,却又有那么长,金灿灿的东西总是那么刺眼,这几步阶梯已使他们觉得走了几年。 苍山派众人一下阶梯,便去翻看书籍,而戒空和老杨,也来到了舍利处。 这一盒一盒的舍利整整齐齐的放在桌案上,没有香烛,没有牌位。戒空眉头一皱,只能凭借着盒子的新旧程度来判断年代了。 可上任住持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更莫说清林大师。 但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盒子无论是从新旧程度还是积灰多少来看,都几乎是一模一样。老杨脑袋一拍,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戒空冷静道:“老杨,你去和苍山派的人一齐找找有没有出去的路。我来找清林大师的舍利。” 老杨本想与戒空一齐寻找舍利,但一想到若是没有出口,找到舍利也是徒然,便只好寻找出路去了。 苍山派的人已沉浸在了众多书籍之中,金道人翻看着秘籍,苏成栋翻看着字画,阮星却是看起了佛经。唯独虞承翔对这些毫无兴趣,一个人在珠宝堆里翻找着东西。 老杨也不想打扰苍山派的人,便一个人沿着山壁寻找出口。可这藏经阁就已是方圆数十丈了,老杨一来一回地到处奔跑,实在是耽误时间。 “小和尚!我这一人寻找起来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和你们一起找东西,然后在一起找出口吧。” 老杨的话音刚落,便有一柄长剑搭在了他的肩上,缓缓地移到了他的脖颈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看来苍山寺的和尚也会火上浇油、趁火打劫呀。” 老杨先是惊了一跳,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立即冷静了下来,眼睛的余光瞟着那柄长剑,道:“这位壮士,能进到这里来,说明你武功不凡。我斗胆问一句,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在老杨身后,一柄长剑直贴肌肤,令老杨心惊胆战。 “这里我常来。你们是想跟我走出去?” 第45章 生路 剑是一柄长剑,沉重而冰冷,上面已有斑斑锈迹。 老杨此时背脊生凉,头也不敢回。 苍山派的人以及戒空现在正在到处寻找东西,谁也没有发现老杨的处境。 那人笑道:“热心肠原来是个胆小的人。”说罢,长剑一收,将其扔在了地上。 老杨仍不敢转身,只是呆站在原地,迟迟未做任何动作。 “老杨,转过头来看看。” 老杨听得此声,又觉甚是熟悉,思索良久,便还是转过了头。只见那人已是蓬头垢面,可见在这藏经阁中已待数日,身上的白色外套已经扑满了尘土,只有腰间的白玉环带甚是显眼。 “小郭?”老杨又惊又喜,不由得大声叫道。众人闻声赶来,以为老杨遇见了什么异事,争相拔出了兵器。 老杨一把拦住了众人,挡在那人身前。 火把一晃,众人也见得这张沾满灰尘的脸,不由得同时放下了兵器。 “郭清?”金道人眼睛一挤,似是想极力看清这个人的具体长相,生怕自己认错人。 可是那眼睛、鼻子、嘴唇,都是那么熟悉,只有下巴略微的胡青,告诉着人们,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 郭清笑道:“我想不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们。” 金道人见着这几年未见的老友,不由得冲了上去,握住他的手,道:“自你离开苍州,我们就再未见面,今日再见,虽短短几年,却恍若隔世。” 郭清大笑:“哪里有这么夸张的事,不过就几年罢了。” 虞承翔道:“许是师傅觉着在这里面出不去了,还以为遇着了仙人呢。” 郭清将众人扫视了一圈,发现皆是熟识之人,便无大碍,说道:“大家是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还是跟我走呢?” 众人听得能够离开这里,不由得大喜,唯独戒空说道:“清林大师的舍利还没有找到,我和老杨还不能离开。” 老杨点了点头,道:“这是先生为他们治伤去毒的报酬,唯有拿到了舍利,这小和尚的朋友才能得到先生的进一步医治。” 郭清指了指中间的桌案,道:“清林大师心中所想,乃是众生平等,就算是死后化为舍利,也不在众人之中为尊。” 戒空道:“这点也和我所想一致,可这就苦了我了,如何才能分辨出大师的舍利呢?” 郭清摇了摇头,道:“清林大师所想,未必会是后人照做。” 戒空道:“可这桌案之上,皆是同样的东西。” 郭清道:“因为清林大师的舍利,本就不在这里面。” 老杨瞪了瞪眼,道:“这就是历任住持的舍利了,不然还能放在哪里?” 郭清道:“如此重要的东西,必定是代代相传了。” 戒空听得此言,霎时脸色苍白,道:“你是说,在明觉大师手上?” 郭清点了点头。 戒空急道:“可师傅的遗体应该在今天火葬了啊,虽然宁定远把控了整个苍山寺,但这些重大、又不干他利益的事,他应该不会干预。” 郭清又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今天一大早就焚了明觉的尸体。” 老杨心感诧异,问道:“你难道今天才进来的?可我看你这样子,像是已经进来几日了啊。” 郭清笑道:“你们互相看看自己的样子,早就和我一样了。这里地处山腹,皆是陈年累积的尘土。我这身衣服可是出门之前才换的,如今也是脏烂不堪了。” 戒空一听郭清如此说来,便笑道:“那想必郭大哥已经从师傅那里拿到了舍利了吧。” 郭清道:“看来还是老……戒空师傅懂我啊。” 老杨笑道:“小和尚哪里成了老师傅了,小郭可是在这里面给闷坏了吧。” 除戒空和郭清之外,这些人哪里知道郭清差点喊出了老五,幸好他见得戒空一直在给他递眼色,便立即改口。只是吓得戒空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虚惊一场。 戒空道:“既然舍利在郭大哥手中,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郭清却说道:“我可没说就这样把舍利给你。” 戒空问道:“难道郭大哥留着这舍利还有用?” 郭清缓缓道:“没用” 老杨急道:“你留着没用,那你怎么不给我们啊?” 郭清道:“先生那点心思,我还是明白的,这舍利定是有什么特殊之用,不然他要这破石头干嘛。” 老杨道:“先生要的东西,你也明白,拿不到的话,就不会给病人医治的。” 郭清还想说什么,却被戒空打断道:“先生要救的人,可是陆老大。这舍利的用处我也想过,但是为了救陆老大,只有将舍利给他了。” “近羽?竟然还有人能够伤他?”郭清诧异道,“他现在伤势如何?先生给他医得怎么样了?” 老杨道:“小郭,你尽管放心,先生的医术你是清楚的,你们口中的陆老大已经被先生清完了毒,只差后续的治疗、休养了。你相信我,他绝对会好起来的。” 郭清点了点头,道:“先生医他,我很放心,至于这舍利,给你便是。” 说罢,郭清从怀中掏出一锦囊,扔给了老杨:“这舍利便装在了锦囊之中。” 此事已了,众人展颜一笑,都道是可以马上走出这藏经阁。苍山派众人已各自带上了几本书籍、字画,准备跟随郭清离开。 郭清道:“这藏经阁本是没有再其他门的,到时只作陵墓之用。只是到了后来,寺中香火旺盛,赠礼繁多,当时的住持为了更好地收藏这些宝物,便将其放入了这陵墓之中,取作‘藏经阁’。除此些作用之外,还被用作了安全屋。” 戒空感叹道:“我作为寺中僧人,竟然还没有郭大哥知道得多。” 郭清笑道:“这些东西,可都是你师傅告诉我的,当时只是当作酒后谈资罢了。” 他走到宝物所围中央的桌案前,说道:“既然用作安全屋,就会再开一个出口了,你们看这桌下。” 说罢,郭清双手往上,抬住桌案底部,稍一用力,便将其移走,露出了一块与周围截然不同的地板。 第46章 重逢 桌案下的又是一条长长的阶梯,再往下走,可就真是山脚了。郭清打头走在前面,众人跟随在后,虽见地道之中岔路繁多,但毫不费力地走出了山洞。 出洞便是见到雪白的月光撒了下来,看来雨早就停了。 苍山派众人拔出武器,开始戒备起来。这些武器均是从藏经阁里拿出的利器,用起来极为称手,在月光之下也是闪耀着寒光。 郭清道:“宁定远此时应该还在搜寺呢,我们先走吧,先去先生那里歇脚。” 金道人却道:“今日本以为就此葬身于苍山寺中,但陆续得到小师傅和这位杨兄弟以及郭小友的搭救,在下感激不尽。但苍山派弟子还都被囚禁在门派之中,恕我们不能就此离去。” 老杨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今日才从中毒之中恢复出来,回去也是以卵击石,不如我们先到先生那里去从长计议。” 郭清道:“老杨说的有理,如今宁定远在整个苍山都布置了重兵,谅你是武林高手,在这种绝对的人数劣势之下,也得服软。” 旁人一劝,也都看出了其中利害。苍山派的高手基本都在这里,若是全军覆灭,那便真是失去了最后的火种。纵使金道人自己心中有气难咽,也只得作罢。 “那就依郭小友所说,先去那位先生那里待待吧。” 若说金道人不想来先生的住所,那先生其实更不欢迎有人来打搅他。 特别是他不想看到的人。 “小郭!”老钟看到了郭清,反应也和老杨当时一样激烈,“你竟然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先生现在看到你就想杀你?” 郭清笑道:“我知道啊。” 老钟惊道:“那你还敢回来?你是真不怕先生啊?!” 正说间,先生从里屋出来了。 “小郭!”先生的反应比老杨和老钟都激烈,“你竟然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看到了你就想杀你?!你当年走的时候竟然把我的宝贝给顺走了!” 郭清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手掌大的木头盒子,递给了先生。 “我给你带来了更好的。”郭清笑道,“除了这东西,我还帮老杨拿回来了舍利,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了吧。” 先生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排金针。 “很好,不错。”先生刚才还很愤怒的脸,已经开始紧绷着了,不过大家都能看出,他是在憋笑。 老钟道:“你当年走的时候,拿走了先生一盒银针,现在竟然还回了一盒金针。我既不知道你拿银针的用处,更不知道你这金针从何而来。” 老杨看了眼金针,叹道:“这做工,可是出自玉绣山庄的岳夫人?” 虞承翔不解道:“玉绣山庄不是以绣品出名吗?怎么还会做针?就算是针,也该是绣花的针吧。” 郭清笑道:“这金针是暗器,玉绣山庄以暗器闻名,这金针涂毒能更好吸收。” 老杨疑惑道:“那先生看病需要银针啊,你拿金针来,先生怎么用啊。” 老钟一掌拍打了老杨得后脑勺,道:“你这个呆子,金针卖钱,还怕缺银针吗?” 戒空看着郭清,问道:“你去藏经阁就是为了拿这个?你是怎么知道入口的?” 郭清道:“我不是告诉了你吗,我与明觉的酒后谈资。不过我进去确实不只是为了拿金针,而是为了拿这个。” 他用手指了指他的腰带,接着说道:“我的剑许久没用,已经钝了不少。以前听明觉提到过,藏经阁中有一块以陨石而作的磨刀石。” 戒空笑道:“用来磨剑?” 郭清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带出来,给我磨一磨刀啊?” 此声一出,众人皆往里屋看去,陆近羽正扶着墙走了出来。 郭清笑了,他已经有些日子没看到陆近羽了。而陆近羽笑得更加灿烂,已经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的刀从来不洗,我想也不需要打磨吧。” 陆近羽还未答话,便被先生呵斥一顿,赶回了里屋。 “小郭,这人若是医不好定不是我的错,而是他太不听话了,他这个样子是要砸了我的金字招牌!” 郭清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地坐在了大厅的一角,大家也都找了个地方休息。 再一睁眼,月亮便换成了太阳。 郭清醒来的时候,大家都还在熟睡,只有戒空一个人站在屋外。 “你还没给他们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戒空笑了笑,道:“戒空就是我现在的真实身份。” 郭清道:“那风自寒呢?作为风自寒所发生的事呢?” 戒空道:“可能都留在了三石岛了吧。从你把我送上船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应该清楚,风自寒便不会再出现在东西武林了。” 郭清摇了摇头,道:“那时的你,只有出海才能真正保证活命。而且他们还给了你一张新的脸,当年若不是你不巧露出了苍山派的功夫,我也不会发现你回来了。” 戒空叹道:“这便是我真正担心的地方,危急关头总是会情不自禁地使出苍山派的武功,之前和宁隐龙对战时,我便被他们识破了身份。” 郭清道:“可是你现在绝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戒空道:“没错,不抓出苍山派的内奸,我说出了身份也是等死。不如现在以苍山寺小和尚的身份,能够更好地与苍山派的人交流,还能保全自己性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这句话或许用在你身上才是真正对的。”陆近羽又从屋内走了出来,“你们谈起这些事的时候,最好选择一个僻静的地方,不然绝对会被听到。” 郭清却是笑道:“老五怕是巴不得现在那个内奸就来找他,当年在清州,若不是我后来赶到,他早就跟随那些尸体一起随河入江了。” 戒空道:“郭大哥说得轻巧,苍山派这么大,知道我那天行动的人又不止一个,真的要找起来,又从何说起啊。” 郭清道:“现在唯一能够放心的,便是这人绝不是和宁定远一伙的。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回苍山,诛杀宁定远。” 第47章 商人 北风如刀,满地冰霜,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苍州最北边还是下着大雪。 凛城的清晨还飘着雾气,这座靠近冰湖的城市,一年四季都很难见到太阳。 曹天德从他的宅邸走了出来,昨夜为了谈下一笔生意,他陪着喝了一大坛杜康,灌得对方钻桌子,而自己也是偏偏倒到地走回了家。 当然,他不可能是一个人走,他的身后永远会跟着十多个打手。即使是在夜晚,也没有人愿意偷袭他。 经过一晚歇息的他,终于缓过了劲,现在正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前行。 街的一旁是杨柳河,可这地方没有杨柳。这条街上,现在也没有行人。 现在的曹天德正感叹自己年纪已大,酒量大不如初,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脑袋还在发涨。 但是他今天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门。 一个时辰以前,他的探子来报,北寒盟的萧悲风想要吞掉他的地盘,拿掉他的商铺。曹天德本与郑苍海交好,无论北寒盟怎么扩张,都不会动他曹天德的地盘。 “商人嘛,和气生财,你让我在这个地方多吃一点,我就多给你分一点钱。毕竟这片地上,都是买我老曹的账的。” 郑苍海会买这句话的账,可萧悲风不会,宁定远更不会。 但是曹天德都在凛城生了窝,你叫他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老冯!” 随着曹天德的一声呼喊,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 曹天德用那双锐眼盯着老冯,没说一句话。 老冯忍不住问道:“老板,有什么事吗?” 曹天德表情严肃,他本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那双锐眼更添几分凌厉。 “有人说,昨日我与客商喝酒的时候,你在与萧悲风私会?” 老冯脸色一变,嘴巴开始打结。他显然没想到曹天德这么快会知道他背地里做的事。 “萧盟主,只……只是,和我……我们吃顿饭。” 曹天德嘴角一扬,问道:“我们?还有谁?” 老冯见曹天德脚下步步逼近,话语咄咄逼人,不禁向后退去,眼珠却在四处转动。 曹天德冷冷道:“别找了,都在这里。” 说罢,曹天德大手一挥,十二个下人抬来了六具尸体。老冯认得这些人,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有一两个是昨晚一起吃饭的。 “你们想联合萧悲风给我使绊子?你们以为北寒盟真的会把这块地给你们?” 老冯摇着头,他仍在退,退到了商街正中间,退到了对街店铺外,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方。 天色还没很暗,街旁的店铺都还没开门。整条街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老冯的啜泣声。 曹天德摇了摇头,道:“无论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都不该出卖我,现在这样,又有谁能救你?” 话音刚落,二十余支弩箭从店铺中穿门而出。 曹天德虽离店门很近,但老冯挡在身前,吃尽了所有的弩箭。 曹天德见势不妙,便一把扯回被射成刺猬的老冯,以此为盾牌,连连向后撤退。 当他撤至路中时,道路两头忽地闪出两路人马,均是劲衣黑服,手持三尺大刀。 曹天德见两旁有人围攻,正前方又是暗箭出没,唯有身后水路可走。可这天气下水,无疑也是自寻死路。 “各位壮士,不知是哪帮哪派的?我曹天德一辈子也没挣什么亏心钱,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吧?” 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曹老板,就凭你不交出地盘,就不要想活着在苍州做生意。而且你还在替万用阁做事,这里可是西武林,是摘星楼的天下!” 曹天德笑道:“我还以为是北寒盟的朋友,没想到是摘星楼的杀手,没想到北寒盟的在这个时候倒是做起了缩头乌龟。不过,你们摘星楼派几个喽啰就想干掉我,是在痴人说梦!” “休要看不起人,你曹天德今天就要殒命于此!你的店铺也会被纳到大将军名下!” 正在这时,听得“嘭”的一声,一排店门被一齐推破。一队弓箭手从屋中走出,手中长弓已经引满,蓄势待发。 是这样的,离目标越近,越容易命中。可这也是曹天德所想,他将一脚将老冯的尸体踢向弓箭手之中,再一个翻身,向前连滚三圈,便混了进去。 群弓未料到有如此情形,慌乱之下,长箭乱射,道路两头的人马也被误伤一片。 曹天德翻身而起,夺得一支长箭,朝左右两人咽喉处连捅四箭。 此时二十余人的弓箭手群只剩寥寥数人,曹天德见无大患,立即冲向店铺之中,想觅得藏身之所,甚至还可以找到后门逃出。 可他左脚刚迈进店门,便听见“怵”的破空声。 是箭。 正前方还有一队人马等候多时,就想曹天德自投罗网。 曹天德心知不妙,可这弓箭如天罗地网一般,向曹天德扑面而来。谅你有卓绝的武功,现在也只得原地等死。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店铺顶上的瓦片“啪”的一声全部掉了下来。只见青光一闪,“叮、叮、叮”几声急响,如珠落玉盘,这十余支弓箭的箭头竟都被斩落于地上。 “老郭啊,看来你身手还是慢了不少啊。” 曹天德听得黑暗中有一男子沉稳的声音,熟悉、令人心安。他甚至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右臂已中了一支长箭。 店铺深处,缓缓走出两人,一刀一剑,提刀的将手上的长刀甩了甩,道:“就因为你手慢了,害得曹老板手臂中了一箭。” 持剑的笑道:“那就先给曹老板陪个不是,待会儿打起来,还劳烦曹老板在店内躲躲,免得伤口裂大了。” “你们都出手了,哪里还有人敢留在这里?” 正是如此,刚才还很嚣张的黑衣人杀手,早就跑得没了影。 曹天德大笑两声,大步向店外走去,于路中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黑暗中的两人,说道:“陆近羽和郭清亲自出手救我,我曹天德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福分啊。” “那曹老板不请我们吃个早饭?” 第48章 一则往事 能在西武林做大事的,只有摘星楼和北寒盟。能在西武林做小事的,只有曹天德。 他做的小事不只是经商捞钱,他还负责作为万用阁的眼线,收集苍州的情报。 凛城天寒,物资稀缺,能吃的美味不多。但这些问题在曹天德看来,都能解决,而且招待客人,特别是陆近羽和郭清这样的客人,可不能少了美酒。 “曹老板,大早上的,喝什么酒啊。”陆近羽笑嘻嘻地看着曹天德,话虽如此,但他手中的酒杯早就空了。 曹天德看着陆、郭二人,又为他们斟满了酒,道:“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个吹到这里来的?” 陆近羽笑道:“你的眼线可是遍布苍州,乃至整个西武林。你竟会不知道我们来了?” 曹天德道:“不是不知道,是好奇你们来凛城干嘛。宁定远可是在苍山寺里,你来这里,就只能看到一座将军府,里面只有他的家眷。我想,陆阁主应该对宁定远的家眷不感兴趣吧。” 陆近羽道:“我没说过对他家眷感兴趣啊,倒是你这么一说,我想你一定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了。” 曹天德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郭清。 郭清正在擦拭着他的长剑,他的剑上不能有任何血迹,不能有任何灰尘。在苍山寺的藏经阁中,他始终没有用过自己的剑,他怕沾染上了灰尘。 陆近羽用手肘动了动郭清,道:“你是不是在宁定远手下做事的时候,对他老婆什么的,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啊?” 曹天德笑道:“不是老婆,是女儿,据说宁馨儿的女儿都是郭清的呢。” 曹天德盯了一眼郭清,郭清并没有说话,仍然在擦拭着他的长剑。此时陆近羽的酒杯又空了。 许久的沉默,期间只有陆近羽一杯一杯喝酒的声音。郭清终于擦完了剑,将其插回了腰带里面。 “我与宁馨儿的事,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郭清也端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但是我心中对她是有愧疚的,所以我一直不愿提及此事。如今到了将军府的地界,这些事便又是不得不提。” 陆近羽道:“你与史修他们约在这里见面,我想应该也是有原因的。” 郭清道:“这一切就要从我来将军府说起。所谓的急流勇退、抵御外族,不过是外界传言,近羽知道,我来苍州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白刃’。” 曹天德惊道:“你是说那把叫做‘白刃’的剑?我以为这只是传说。” 陆近羽摇头道:“当时我们确实听到了关于‘白刃’的消息,但是位置只指明了在苍州,便没想到再继续深追。可近羽本就是爱剑之人,听得神兵利器,总有要拥有的冲动。” 郭清道:“我手中之剑名曰‘惊鸿’,是我师傅所授,为我使用二十余年。从我练剑至今,兵器上基本没有吃过亏,但是这‘白刃’的名号,从我练剑之始,便常听师傅提起过。若是将来遇到这把剑,‘惊鸿’必定不敌。” 陆近羽笑道:“也只有你相信这种鬼话。” 郭清道:“你当然什么都不信,你拿的就是‘黑刃’。” 曹天德道:“兵器之事,本就是要看使用的人,若是‘白刃’落在一个平民百姓手中,也只得是砍柴之用。” 郭清道:“你所说没错,但是我需要这把剑的目的,并不只是想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是这把剑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秘密?!”陆近羽和曹天德二人不禁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郭清点了点头,道:“但是师傅一直没有详细告诉过我,他只说当它和‘黑刃’在一起时,一切都会明了的。” 陆近羽道:“这就是当年你不管如何,都要到苍州的原因,但是这些和宁定远有什么原因?” 郭清道:“我到苍州的时候,宁定远还没起家,当时在我看来,他还是一个心系天下的人。只是没想到后来他的野心越来越膨胀,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后来产生的野心还是一直在掩饰。” 曹天德道:“从近几年宁定远的行动看来,他绝对是处心积虑,筹谋多年的。只不过令我叹服的是,这个人,竟然能够蛰伏这么多年。” 陆近羽笑道:“难道你就是进入将军府之后,勾搭上了宁定远的女儿?” 郭清道:“那宁定远确实奸诈,我进了将军府后,才得到消息,说他将自己贮藏宝物的地图,纹在了他女儿的背后。” 陆近羽苦笑道:“谁给你说的事,你这就信了?” 郭清道:“老钟说的,‘好人谷’的人的人品和他们的外号一样,‘老实人’老钟从不说谎。” 曹天德道:“所以说,城中所传,并非只是猜测?” 郭清道:“我与宁馨儿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但是这次我的目标很确定,就是拿到‘白刃’,几年前没拿到的东西,这次我一定要拿到。” 曹天德道:“而这次陆近羽的目标却是宁定远,从某种程度来说,你们可是殊途同归了。” 陆近羽笑道:“你又知道了,看来你的眼线不仅帮我盯着苍州,还把我也盯上了。” 曹天德道:“如果说我都知道了,那说明宁定远早就知道你来的目的了。” 陆近羽道:“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我与他在苍山寺已经交过一次手,就算是我的目标不是他,他也会把我和郭清一样,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曹天德道:“郭清来凛城是为了‘白刃’,你呢?陆阁主会拿人家眷要挟?我可不信。” 陆近羽故作神秘,以手掩嘴,道:“你既然知道我来苍州是为了杀宁定远的,那你就更应该知道我这单生意的雇主是谁。他做事,可一向是斩草不留根的。” 郭清笑道:“陆近羽却是每次都要留根,以至于现在仇家遍天下,遇事无人伸援手啊。” 陆近羽又倒了一杯酒,闷头就喝,这是他喝的第七杯酒了。 曹天德也看不出陆近羽到底是高兴,还是烦恼。但是既然走到了他的地盘,就要让客人享受到最舒服的招待。 酒过三巡,曹天德拉着陆近羽和郭清去了浴池。 陆近羽放松了四肢,瘫在浴池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大清早的,这酒喝下去,一天都干不成什么事。” “不一定的。”郭清指着门口,笑道:“大清早的,有人却在你吃饱喝足之后,给你找麻烦。” 曹天德看到一群女人从门外闯了进来,他皱眉道:“这可不是我手下的人。” 郭清说得对,女人就是麻烦,漂亮的女人更麻烦。 第49章 钻洞 麻烦其实不算大,因为来的都不是漂亮的女人,不仅不漂亮,甚至还有点丑、有点年老。 “妈了个巴子,怎么都是些老女人?!看不起我曹天德吗?” 陆近羽笑道:“我想未必,定是来人以为曹老板你喜欢老女人,特意安排的。” 曹天德也是一张笑脸,假装嗔怒,道:“我曹天德虽然四十好几,但我公馆就有二十多座,后院佳丽比不上当今圣上,比个宁定远也是绰绰有余了。” 正在这二人插科打诨之际,那十余个女人直冲浴池,脸上表情极其狰狞,像是要将曹天德等食肉寝皮。陆近羽立马跃出浴池,扯下一根浴巾遮身,道:“曹老板,这些女人可是要吃人的啊,你怎么还在池中啊?” 曹天德笑道:“我可是跟着郭兄弟的,他要是还在池中,那就说明这里很安全的。” 郭清此时正皱着眉头,盯着门口。 这道门离浴池有十丈之远,他要是想跑,早就能跑掉,哪里还需要在这里等候。只是这时候郭清已经动弹不得了。 “大家沉住气,不能发力,这水中有毒。” 曹天德一听,脸色大变,但是语气仍然显得很冷静:“你在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我曹天德的地盘,敢在这里下毒,找死吗?” 郭清也如同陆近羽一样,一跃出了浴池,闪在了屏风后面。他也不运气,也不去取武器,只是静静地躲在后面,静观其变。 陆近羽却道:“老郭啊,我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啊,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郭清道:“今次之后,你定是要再谢谢一下先生了,他的药不仅能排出你之前的毒,还能在你身体里留一段时间。” 陆近羽惊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算是百毒不侵了?” 郭清道:“百毒谈不上,但这简单的毒药,我想是没有任何问题。” 陆近羽笑道:“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便是,我去解决掉这些老女人,再带你们出去。” 郭清道:“我现在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这时,那十多个女人已经走到了浴池旁,竟然开始宽衣解带,准备走进浴池。 曹天德大惊失色,可此时,他已觉毒药发作,四肢无力,竟是要沉入池底。 陆近羽一步踏前,将其提起,向后一扔,便和郭清一齐坐在了屏风后面。陆近羽一直感觉自己手上空空,才想起自己的兵刃早就放在了外面,此时的他只有赤手空拳,与这些入池女人相搏。 “你担心的,可是我的兵刃?” 郭清点了点头,道:“‘黑刃’与‘白刃’的事,本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传说。清晨我们在街道上大打出手,早就有人把我们列为目标了。” 陆近羽摇了摇头,道:“可惜。” 曹天德急道:“你可惜个什么?还不将这些不速之客解决,让我和郭清解毒。” 郭清笑道:“他是在替对方可惜,下毒、暗杀,都不能将‘黑刃’夺走。” 陆近羽的嘴角尽是得意之色。 “知我者,郭清也。” 未等他说完,那十多个女人立刻出手猛攻,如同饿狼扑食,张牙舞爪,仪态尽失。 陆近羽左手搭住屏风,右手拿住一条浴巾,将其拧作麻花,以此御敌。 那十多个女人也不摆什么阵法,只攻陆近羽下路。陆近羽以浴巾作刀,连消带打,将攻势招招化解。只是双拳难敌四腿,再厉害的功夫也抵不过人数众多。 陆近羽的左手终于将屏风一扯,将其砸向人群。后面的郭清和曹天德竟已都不见,只剩下一把长长的黑刀插在地上,不停地散发着寒气。 “陆近羽,你这时拔刀,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们十几个可都是弱女子!” 陆近羽看着这十多个大妈,不禁露出难过的表情,却仍是拔出了‘黑刃’。 众人一见,立即向后退入池中,随即潜下池底。 陆近羽大惑不解,正欲伸头看个究竟。一支冷箭便从池中射了出来。 “好家伙,曹天德这王八蛋,安排的地方竟然这么不安全。”陆近羽被这么一吓,早饭期间喝下的酒就全醒了。 陆近羽心想此地看似简单,却也不知有多少机关,久战必定吃亏,不如早些离去为好。他回头看了看屏风后面,更是想不到曹天德带着郭清去了哪里,而且又怎么能够悄无声息地离去。 不容他多想,这十多个女人从池底跃出,手上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刃:“陆近羽,将郭清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不死。” 陆近羽,甚至郭清,一直以为这些人是冲着‘黑刃’来的,没有人会相信,这些人的目标竟然是郭清。 “妈的,我又给他当了一次挡箭牌。” 陆近羽心中懊恼,没有留下郭清一起面对这群人。但是这群女人现在已经流露出了吃定自己的表情,此时真是骑虎难下。 正在此时,陆近羽听得地板处响起了“咚、咚、咚”的响声,他灵机一动,以刀插地,将其向前拖动数尺。面前的女人以为陆近羽将要攻过来,不由得同时向后撤了几尺。 陆近羽见时机一到,将刀刃转后,反向一拉,数十块木地板如同离弦的弩箭一般,射向了池中。女人见木板打来,如同见到了绝世暗器一般,更是连连后退,溅起的水花将其覆盖。待到这些女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池边已经没有了人。 她们以为这是一场恶战,这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打斗,却没想到陆近羽竟然就这样跑掉了。 “你们看,这地板下,有一个洞。” 这些女人走出浴池,才发现,刚才陆近羽站的位置后面,有一个大大的地洞。这个地洞下的暗道,没人知道通向哪里,如若不是陆近羽撬开地板,也没有人会发现。 “我们下去?”其中一个女人说道,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动身,她们都在忌惮,都在害怕。 “你说她们害怕我?”陆近羽此时正与郭清和曹天德走在地道之中,“我和我们这位冷冰冰的郭公子来比,可是平易近人。” 郭清笑了笑,道:“你也不要打嘴炮了,待会儿我和曹老板先去城郊的破庙歇息,你去给我们带解药过来。” 陆近羽道:“你这就知道是谁投的毒了?” 郭清沉吟一声,微微叹气,道:“你其实也知道了,何必再开我的玩笑。” 第50章 当那群女人说是来找郭清的时候,陆近羽就已经想到了,其实这次的刺客,都是将军府的人。只不过肯定不是宁定远派出的人,他现在可能还在苍山寺中翻找得热火朝天。 整个凛城里,对郭清还念念不忘的,可能就真的只有宁定远的女儿宁馨儿了。只是这毒的解药,如何才能拿到,陆近羽真的挠破了头都想不出来。 把郭清一行人带到城郊时,已是傍晚。陆近羽回到凛城中的时候,只好找家馆子,好好吃一顿,趁此机会再细细思考一番。明着去找宁馨儿要,肯定是不会给的,若是要去偷,却也不知道解药藏在何处。 “按郭清所说,今日应该是史修他们到达凛城的日子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在何处。”陆近羽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起来。 此时身旁却有一个女声,道:“史修就在城外,你若是想要等那几个傻子的话,怕是就救不到人了。” 陆近羽将头一转,脸上的笑容立即绽开。 “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大小姐来了。” 这女声正是来自李晴苓之口,她本想与郭清同路一起来到苍州的,无论郭清怎么劝阻,她都像一张狗皮膏药一样跟着郭清。只不过郭清想甩掉她,是轻而易举的事,还未走出上京十里路,李晴苓就跟丢了人。她只好又返回上京,跟着史修一起来到苍州。 李晴苓此时瞪着一个大眼睛盯着陆近羽,似是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弄得陆近羽茫然失措。 “你其实是不是想问我关于宁馨儿的事?” 李晴苓点了点头,道:“我一进城就听见这些风言风语,说是前些时日将军府的姑爷贾绝死了,是郭清暗中做的,就是为了夺回宁馨儿。” 陆近羽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这些不靠谱的街边杂谈的?这可比那些江湖传言更不靠谱啊。” 李晴苓的眼中却已闪出了点点泪花,道:“老大,你说郭大哥在苍州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和那个将军的女儿好上了,我可听说那女的还给郭大哥生了个女儿呢。” 陆近羽苦笑,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些事是什么情况,郭清之前也没有细说,他现在唯一能对李晴苓安慰的,便是要她相信郭清。 李晴苓点了点头,道:“我和史修他们走到城郊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郭大哥和曹老板,我还以为你和他们在一起呢。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中了毒,所以我立马赶来,和你一起去将军讨要解药。那个宁馨儿若是真与郭大哥有一段情的话,就不会见死不救。” 陆近羽叹气道:“你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人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是意气用事?凡事多动脑子,想好后路再做决定,你还真有把握宁馨儿会把解药给你?” 李晴苓擦干了泪水,道:“动什么脑子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没有脑子?刚好申怡妹子跟在我们一起来了,给郭大哥他们暂时稳定住了伤势,毒气才没有深入。但是明日若是还没有解药,就真的是病入膏肓了。” 陆近羽听得此言,不禁喜道:“还能撑到明天?天助我也。” 李晴苓看着陆近羽的神情,疑惑道:“你该不会是想晚上去将军府拿药吧?” 陆近羽道:“真是如此,白天人多口杂,守卫森严,进了将军府就不一定能出来了。晚上就不同了,就算是劫持了宁馨儿,只要拿到了解药,我们就能全身而退。” 李晴苓叹道:“这就是你动了脑子所想出来的办法?你还不如叫那个‘神算门’的张宽来给你算一卦。” 陆近羽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北方天寒地冻,夜晚来得早、走得晚,你看现在天色已经渐暗,我们再好生歇息一下,便能去将军府中看一看了。” 李晴苓立即起身,拉住陆近羽就往外跑:“既然天已经黑了,不如现在就去,省得夜长梦多。” 陆近羽也没有反抗,被李晴苓轻轻一拉,他便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后面。 陆、二人来到将军府后院,越墙而进,刚一落地,便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吓得陆、李二人立即蹲伏在墙角,察看院内动静,甚至还想偷听黑暗中谈话的内容。 只是这谈话声越来越远,应该是巡逻的守卫的闲聊。 “宁馨儿住在哪里的啊?我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陆近羽听得李晴苓这么说,不禁心中大为光火,道:“是你急着要来的,怪得了谁?” 正说间,又听得那声音走近了来。两人便不再说话,屏气凝神,生怕被巡逻的守卫发现。 “你说小姐怎么最近脾气这么坏呢?开始还说想吃饭,现在竟然又要洗澡,累得我们这些下人跑来跑去的。厨房里明明就做好了饭菜,这可倒好,还要给她烧水洗澡。” 陆近羽这才发现,原来这路过的人并不是巡逻的守卫,而只是两个仆役。刚才去的方向应该就是后厨,这么说来,现在跟着这两个人走,就一定能找到宁馨儿。 “跟着他们,挟持住宁馨儿,拿掉解药,我们就走人。” 陆近羽正在给李晴苓说安排待会儿的行动,可李晴苓一句也没有听,便悄悄跟在了这两个仆役的身后,时不时地躲在树木或者墙体后面,生怕被人发现。 那这将军府好大的园林,跟着两个仆役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一座大屋跟前,望见屋前有人手执兵刃把守。陆近羽和李晴苓悄悄地绕到大屋侧后方,一跃而上,伏在屋顶偷听。只听得两仆和看守的亲兵说了几句话,亲兵打开门放二人进去。 陆近羽将屋顶瓦片揭掉一小片,露出点点灯光,便刚好能看清屋内景象。 可这一看,刚好就看到了一女子正宽衣解带,准备洗澡。 李晴苓道:“这女的一定就是宁馨儿,我们等这两个仆役走了之后,便去要挟她。” 李晴苓发现陆近羽并没有搭理她,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内,便说道:“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看见美女就眼睛发直了吗?这次更好,还有个美女当着你的面脱衣服、洗澡,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陆近羽头也不抬,嘿嘿笑道:“对呀,很开心。” 第51章 白色方巾 “好你个陆近羽,我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人。” 陆近羽用手一把捂住了李晴苓的嘴,另一只手往屋里指了指,示意李晴苓往里面看。 李晴苓心想这女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微微探头,向下望去。只见那宁馨儿已脱去了外套,只剩内衬。李晴苓见状不禁大惊,宁馨儿的背脊中间竟是一片皱巴巴的红色,在她这个年龄本应是白玉肩、无暇背。 陆近羽笑道:“你看,我说很开心吧,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李晴苓不解道:“不就是宁定远的女儿的背上有疤而已嘛,这算什么大事。” 陆近羽悄声地给李晴苓讲了关于‘白刃’,以及宁定远将藏宝的地点纹在了宁馨儿的背上的事。 “照你这么说,宁馨儿是将藏宝图划掉了?” 陆近羽点了点头,道:“看来放‘白刃’的地方只有宁定远自己知道了。我本来还说今日前来可以一箭双雕,将解药和藏宝图一起拿走,现在看来,解药也不好拿啊。” “什么意思?” 李晴苓话未说完,只觉一阵寒风袭来,她下意识地缩头后翻,只见是一支银簪从下打了上来。 陆近羽一把拉住李晴苓跃下了屋顶,躲在了院内花园之中,道:“这宁馨儿警觉得很,之前的想法是行不通了,看来我们只有另寻解药了。” 李晴苓心想,偌大将军府,哪里有这么容易寻得解药?现在更是惊动了宁馨儿,府上的守卫可能又更加警觉了。盗药之事,难上加难啊。李晴苓正要开言和陆近羽商量,却不想转头之际,已没了他的影子。 “妹子!你愣在那里干嘛啊?快跟我走!” 听得这低声呼喊的声音,李晴苓抬眼一看,见陆近羽此时已在院墙上半蹲着。 “到处都是将军府的亲兵,我们又能去哪里啊?”李晴苓虽如此说道,却也是跃上墙头,跟在了陆近羽身后。 陆近羽似是对这地界很熟悉,竟东转西转,成功避开了所有的亲兵,摸进了一间小屋内。 李晴苓一走进屋,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可是贮藏药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陆近羽只是笑了笑,不答她的话,而是说道:“快些找一找,你看这里药瓶这么多,到底哪些才是解药?” 说罢,他便开始在整个房间翻找起来。 李晴苓也不认识这些东西,只得跟着陆近羽一起寻找。陆近羽生怕李晴苓大手大脚,弄出些声响来,便给李晴苓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李晴苓本就性子急,找了老半天仍未发现解药,又听得陆近羽在一旁频频叹气,便说道:“陆老大,你叫个什么?就算引不来这府中守卫,你也把我搞烦了。” 陆近羽又叹了一口气,道:“你看这些瓶子,上面都没写个明白,难道来拿药的人都是些识药理的吗?” 李晴苓道:“不如我们把这些瓶子都拿回去,给申怡妹子看看。” 陆近羽道:“你倒是看看这整间屋子,虽说不大,但这些瓶子也不是我们两个就能带走的。” 李晴苓也跟着叹气,已不知如何是好,当下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来找到解药了。一想到这里,李晴苓不由得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陆近羽笑道:“我只是说带不走药,又不是没有办法找到解药了,你哭个什么?” 李晴苓道:“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拿到解药吗?” 陆近羽道:“你们在城郊为他们两个医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晴苓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陆近羽再问道:“此毒入骨,你们就没有发现毒发的特点吗?” 李晴苓道:“只是看见他俩的后背黝黑,我想应该是毒从背入的。其实我很好奇,既然是在浴池中中的毒,为什么只有背部有一大片痕迹。” 陆近羽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完全符合我的猜测了。” 李晴苓道:“你既然想到了什么,为何不一开始就和我说个明白?” 陆近羽道:“我以为在这里会很容易找到解药,但到这里一看才发现也是徒劳,便想到了另一个计策。” 李晴苓道:“我已经是想破了脑袋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全听老大安排吧。” 陆近羽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定是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接下来,我们便去给宁馨儿投毒,让她自己给自己解毒,那我们也就能拿到解药了。” 李晴苓实在不敢相信陆近羽想到的竟然是这么不靠谱的一个法子,这样去做就相当于自投罗网,当时拿不到解药不说,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就算是你说的办法能够成功,但是我们又能在哪里找到毒药呢?这里的东西我们一个都不认识,唉,其实要是申怡妹子跟着来了就好了。” 陆近羽道:“按照老郭的说法,我没有中毒是因为先生的解药的功效。但是我后来又想了想,浴池中的水不仅是我们三个沾过,就连来刺杀我们的人也沾上了池中的水的。” 李晴苓道:“照你这么一说,那就是池中的水并没有毒。那他们又是在哪里中的毒呢?你们一直都在一起,从吃饭到泡澡,从没有分开过啊。” 陆近羽笑道:“每次我一进澡堂子,就喜欢一个人在一旁泡着,最不想有人来打扰我了,所以从没有叫过搓澡师傅来给我搓澡。” 李晴苓道:“难道你是说,他们是被搓澡师傅下的毒?” 陆近羽点了点头,道:“当时他们一人叫了一个师傅搓澡,但是当时我们还有要事要谈,便只搓了背,就把搓澡师傅支了出去。现在想想,若是全身都被搓个遍,那他们俩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李晴苓道:“难怪你刚才问我身上有没有什么特点。但是就算是我们知道怎么中的毒,又如何能找到毒药呢?” 陆近羽笑了笑,便从怀中掏出一根白色方巾,道:“这便是搓澡布,我想,这布应该是被毒药浸泡过。他们通过搓背时反复用力,将毒素推进了老郭和曹老板的体内。” 李晴苓道:“难道你也要给宁馨儿搓背?这办法行不通啊。” 陆近羽笑道:“哪里需要搓背,把这方巾放在水中泡一会儿,直接给她喝水便行了。” 第52章 去而复返 陆近羽带着李晴苓转回宁馨儿的住所时,四周已经少了些许亲兵了,李晴苓心想定是宁馨儿将人派出去搜查了,她一定没想到陆近羽和自己在外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这次陆近羽没有翻上屋顶,而是往屋子的另一旁绕去,竟在靠外墙的一侧,有一扇半开的窗户。李晴苓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跟着陆近羽翻窗而入。 此时的屋中似乎没有一个人,陆近羽便将方巾放入桌上的茶壶之中,轻轻搅拌一会儿。忽然,他听见屋外有了动静,似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李晴苓不敢怠慢,拉着陆近羽便跃上了房梁。 “大小姐,我不想再上房梁了,下面有藏身的地方,何必再往上走?” 李晴苓“嘘”了一声,便见屋前大门打开,宁馨儿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这女孩儿长得甚是乖巧,举止动作与宁馨儿别无二致,只是年纪只有个两三岁的样子,一直黏着宁馨儿。宁馨儿也不厌其烦,一直陪着小女孩玩耍。 “这小女孩儿定是宁馨儿的女儿了。”李晴苓盯着下面,“只是可惜了前些日子贾绝死了,这女孩这么小就没了爹爹。” 此时的李晴苓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当年她便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战乱之中只有当作乞丐讨口为生。若不是机缘巧合下结识了老阁主,被带回了万用阁,现在的她早就不知道身死何处了。 陆近羽似乎是看出了李晴苓的心事,便说道:“你和她不同,人家小孩子就算是没有了爹,在这里也可以锦衣玉食活得舒舒服服。我们现在不是来同情谁的,是要给老郭和曹老板带回解药的。” 正在此时,李晴苓见小女孩拉着宁馨儿,说道:“娘亲,我口渴了,想喝水。” 宁馨儿便去拿起茶壶,给小女孩倒了一杯水,道:“小茹乖,小茹喝了水就去睡觉好不好?” “糟了。”李晴苓见小女孩拿起杯子,就要喝下那杯毒水,便要下去阻止。哪知陆近羽一把拉住了李晴苓。 “她女儿喝了之后,不是更容易拿到解药了吗?” 李晴苓急道:“陆近羽,你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蛇蝎心肠了,这可是小孩子,谁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这毒药。” 说罢,她一跃而下,掏出腰间的长鞭,一鞭便将女孩手中的茶杯勾到了自己手中。 小女孩一惊,竟在宁馨儿怀中哭了起来。 “小茹乖,小茹不哭,小阿姨只是跟倩儿闹着玩的。”宁馨儿给小女孩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便将其抱在怀中安慰。 李晴苓将鞭一收,便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竟不知如何是好。 宁馨儿脸上挂满了笑容,问道:“这一手赤蛇鞭使得可是出神入化,可是万用阁的李坛主?” 这笑就像是一张面具,谁也不知道这张面具下的真正表情。陆近羽在房梁上感叹一声,想到这宁馨儿和宁隐龙竟似一样,只不过一个带着真正的面具,另一个的面具却是怎么也摘不下来。 宁馨儿此时忽然将头一抬,盯着陆近羽所在的位置,道:“陆阁主,房梁上风大,不下来叙叙旧?” 陆近羽苦笑,心想这宁馨儿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此时的他也只好落了下来,站在了无所适从的李晴苓身旁。 宁馨儿安抚完女孩儿后,便叫来了丫鬟。 “你们不必惊慌,若是一开始走正门的话,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我只是叫下人来带走我的女儿罢了。” 李晴苓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相反,陆近羽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陆阁主,这么多年没来了,是很怀念吗?” 陆近羽笑道:“不知道,只是感觉这里变化不大。” 宁馨儿道:“当然不大,这一切从你走之后就没有变过,就算是后来我嫁给了贾绝,也没有允许他到这个房间来。” 李晴苓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心中更是生出了千万个问题。 宁馨儿看着李晴苓,笑道:“李坛主就不要老是站着了,显得我待客不周一样,请入座吧,我去叫下人再打一壶新水过来。” 李晴苓眉头一皱,道:“你知道这水有毒?” 宁馨儿道:“对啊,我自己的毒药,一闻便知。” 李晴苓道:“那你还让你的女儿喝?” 宁馨儿道:“我若是不狠心一点,你们会现身?况且我还有解药,没什么好怕的。” 陆近羽笑道:“我就说不要担心了,你还硬是要下来,如今可好,如何能拿到解药?” 宁馨儿道:“你找我要,我肯定会给你的,你又何苦想到这么多没用的法子呢?” 陆近羽道:“你给我的就一定是真的吗?我可不敢相信你了。” 李晴苓从开始站着到现在坐着,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听懂,她现在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发呆罢了。 宁馨儿道:“我看李坛主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难道你的事真的就只有郭清最清楚吗?” 陆近羽道:“你既然知道我与郭清情同手足,那你现在就应该交出解药。” 宁馨儿道:“我若是不交出解药,你就会杀了我?” “你……”陆近羽竟是一时语塞,他盯着宁馨儿,竟然觉得这个女人变化之大,不再是几年前他所认识的人了。 “馨儿,你变得太多了。”陆近羽叹息道,“如果这都是因为我的话,我甘愿接受你给的惩罚,但是总有人是无辜的,他们不必受到牵连。” 宁馨儿冷笑一声,道:“无辜?你是指郭清?要不是他将你带进将军府,要不是他一直为你打掩护,你会有机会接近我?我会傻乎乎地爱上你?” 李晴苓忽地眼睛一亮,她似乎听明白了些什么。 陆近羽却说道:“他一直对你心存愧疚,况且中毒的不止他一个人,事已至此,就不要再牵连更多的人了。” 宁馨儿道:“你说如此便是如此,你从来就不给人选择的余地。陆近羽,你好狠心,就像你当初离开我一样。你可知,小茹便是你的女儿。” 第53章 “断后” 宁馨儿此话一出,引得在场的李晴苓大惊,她心知陆近羽早些年玩世不恭,但是自从当上了阁主之后,便是收敛许多。她看了看陆近羽,此时的他也没有了轻松写意的表情,似是因为紧张,他脸上的肉竟然有些紧绷。 陆近羽本是一愣,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随即他脸上的肉放松了下来。 “馨儿,你又想诓我,这小茹不过两三岁,我没来苍州的时间,可不止三四年呐。” 宁馨儿狠狠道:“就算小茹不是你的孩子,她也是因你而生。若不是你离开,我就不会随便嫁给了贾绝,小茹也不会出生,可怜这孩子三岁不到,便没了爹。” 陆近羽却道:“她没了爹,还不是因为你的爹?我听说贾绝是因为和府中丫鬟私通,被发现后又想杀掉宁隐龙,才被宁定远给处决的。” 宁馨儿道:“是又怎样?就算他是孩子的父亲,犯了法就得受罚,怪只怪他自己管不住自己。” 陆近羽冷笑道:“你借他人之手杀人的伎俩我可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我想宁定远对贾绝也是早就有了杀心,他的死应该是你们父女二人合谋而为。” 宁馨儿道:“陆阁主可真是喜欢乱猜,贾绝可是小茹的父亲,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害死孩子的父亲,我的夫君呢?” “我细细一想,说不定这小茹也不一定是贾绝的女儿。毕竟你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说成是我的女儿,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陆近羽叹了口气,“馨儿,这孩子若是你不想养,交给我们万用阁也很好。毕竟我们一向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 宁馨儿“呸”了一声,道:“小茹是贾绝的孩子也好,是你的孩子也罢,现在都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当初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要离开我。现在你想带走小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拿解药来换!” “呸!”李晴苓却在一边叫道,“这孩子算什么灾啊?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做生意的筹码了?” 宁馨儿道:“看来李坛主还是个母爱泛滥的人,这里也轮不到你插嘴,不知道你和郭清有没有孩子呢?” 李晴苓被宁馨儿暗讽一阵,不禁满脸绯红,便也不再开腔。 陆近羽道:“馨儿,孩子的事暂且不提,解药总可以先给我吧。你提一个条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做到。” 宁馨儿道:“我要你留下来陪我一生一世,你能做到吗?” 陆近羽叹了口气,道:“如若你的父亲不是宁定远,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宁馨儿惨笑道:“不要拿我父亲当借口,就算没有他,你还是会离开我的。你的眼中只有你所谓的江湖道义、家国社稷,你就是舍不得你万用阁阁主的位子。” 陆近羽见宁馨儿此时对他仍心怀芥蒂,心想此事劝说不成,唯有动手了。他右手提起茶壶,闪到宁馨儿身边,左手点住宁馨儿身上穴道,再捏住其下颚,直接将水灌进她的口中。 陆近羽一套动作下来,连李晴苓都没有看清,对宁馨儿来说,也只不过是眨了眨眼罢了。 陆近羽笑道:“现在你总肯交出解药了吧。” 宁馨儿杏眼圆睁,狠狠道:“陆近羽,你不得好死。” 陆近羽道:“我不得好死之前,你会比我先不得好死,我们两个都是混蛋,就不要再咒我了。” 宁馨儿最终还是带着陆近羽和李晴苓去了药房,还是那间小小的充满草药味的房间。她径直走向了小屋最左的角落,拿出了带着红头盖的药瓶。 陆近羽见状,一皱眉,道:“馨儿,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瓶子地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像毒药了。” 宁馨儿道:“你若不信,我吃给你看便是。”说罢,她将瓶口打开,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扔进嘴中,将头一仰,便吞了进去。 陆近羽笑道:“你这样子看起来,还真像是在服毒。” 宁馨儿娇哼一声,道:“拿去吧,陆阁主。” 陆近羽一愣,道:“你就没有什么条件?” 宁馨儿道:“你还想让我提出条件吗?这药我就是现在不给你,你就不会抢了吗?” 陆近羽只是笑了笑,她便将药瓶塞在了陆近羽手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药房。 李晴苓道:“看来这个将军府大小姐对你还是有那么点意思,说不定这些年她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呢。” 陆近羽道:“少说废话,现在拿到了解药,我们就快点赶回城郊。” 李晴苓点了点头,道:“幸好时间没耽误多少,现在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屋外火光冲天,只听得有人大叫:“刺客就在药房内,大家速速将其捉拿,大小姐重重有赏!” 陆近羽笑道:“你看,她就是这么对我念念不忘的。” 李晴苓深叹一口气,道:“我收回刚才的话。” 陆近羽将药瓶递给李晴苓,道:“你拿着解药先到城郊,我拖他们一阵,给你断后。” 李晴苓道:“就这么些亲兵,还需要拖吗?况且我记不得出去的路,要走就一起走!” 陆近羽道:“右边药架后面有个小窗户,你从那里出去,再翻上院墙,朝着月亮方向走,就能找到出口了。” 李晴苓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瞒着我们去做?你可是阁主,不能因为儿女情长的事情,耽误了大事。难道,难道那个叫小茹的小女孩,真是你的女儿?” 陆近羽心道:“晴苓妹子怕是以为我要去找宁馨儿,但此事一时半会儿也给她解释不清楚,若是再不支走她,今晚谁都走不了。” 李晴苓见陆近羽也不说话,便以为他不再想单独行动。哪知陆近羽突然正色道:“清州分坛李晴苓坛主听令。” 李晴苓见陆近羽以阁主的身份发号施令,便知道不妙,但又不能反抗,便以单膝跪地,听着陆近羽的安排。 当李晴苓按着陆近羽所说的路线走出了将军府时,只能见到府中冲天的火光以及喊杀的声音。不出半个时辰,她便赶回了城郊破庙。 第54章 幽会 陆近羽见李晴苓翻窗而走,心便放了下来,他知确实是要去找宁馨儿,但是并不是因为小茹的事,也不是因为他与宁馨儿之间感情的事。 以他对宁馨儿的了解,在他拿到解药之后,宁馨儿本就没有必要叫来府中的亲兵。况且,房中的机关,他早就了如指掌。如此看来,宁馨儿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他。 陆近羽找到在药房西方的药架上,从下往上第二排,从左往右第七个药瓶,向右扭动五圈。便有“咔嚓、咔嚓”的声音发出。 此时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嘈杂,喊杀声已经震天,却没见一个人攻了进来。陆近羽心道这些人都甚是惜命,转身走向了药房正中间。只见地板打开了一个能容两人身的缺口,幽暗之中能见一条石梯伸向了地下。 陆近羽拿下房中蜡烛,缓缓地走了下去,也不理屋外的喊声。 当陆近羽在阶梯上买下第十步的时候,头顶的暗门便“哐”的一声关了过去。阶梯本就只有二十余阶,陆近羽下梯之后,再在狭长暗道之中走上五十步,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陆阁主,竟然一个人来,不带上李坛主一起?” 说话的正是宁馨儿。 陆近羽在此时见到她,却是感到十分惊讶。 “我以为你会在屋中等我。” 宁馨儿笑道:“陆阁主大晚上老是往一个寡妇的房间跑,要是传出去,不被人笑话?” 陆近羽道:“那,那些包围药房的亲兵不是你叫来的?” 宁馨儿摇了摇头,道:“我没必要用这种办法来支开他们,爹爹留下了柳云在府中守备,那些人定是他以我的名义叫来的。” 陆近羽道:“宁定远这次竟然没有将‘云龙风虎’全部带走,而且还留下了一个守将军府,实在是不太寻常。” 宁馨儿道:“爹爹这次去苍山,只带了宁隐龙,其他两个都被派出去做其他事了。” 陆近羽听到这个消息,心想宁定远定是又在暗中筹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现在,他唯一需要面对的,只有宁馨儿。 陆近羽道:“那你是真的有事情找我?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陆近羽话未说完,宁馨儿已然扑向了他,双手牢牢地搂住了陆近羽的腰。 “近羽,这次我不会要求你留下来了,我跟你走好不好?” 陆近羽不知怎地,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将宁馨儿抱住,心中想的,全是答应宁馨儿。 “馨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忘不了我?你把什么事都推到了郭清身上,连累他这些年一直被你父亲盯着,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杀。” 宁馨儿笑道:“那你是愿意跟着郭清过?” 陆近羽道:“馨儿,我不是这意思。” 宁馨儿忽的松开了手,退后了几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嫌弃我是个寡妇?还是嫌弃我已经有了孩子?我告诉你,贾绝一直没有碰过我,小茹是我抱养的,也不是他的孩子。” 陆近羽摇了摇头,道:“所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宁馨儿见陆近羽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便显得烦躁不安,但她还是强压住了心中的焦虑,说道:“我可是知道你们在屋顶偷看我洗澡。” 陆近羽道:“情非得已,那时我们在屋顶也只看得到你那里了。况且,你既然发现了,也没有阻止我们啊。” 宁馨儿媚笑道:“我身上还有你没看到过的部位吗?可惜我有些地方,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陆近羽笑道:“我不太懂你说的意思,山川、平原、森林,都没有变。” 宁馨儿道:“臭流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你看我的背,还是以前的背吗?”说罢,宁馨儿将衣服解开,露出了那张赤红色的背。 陆近羽靠近宁馨儿,将她的衣服拉了上去,道:“你是要告诉我这件事?” 宁馨儿点了点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凛城,但是郭清来,定是为了‘白刃’。你走之后没几年,父亲便将我的背上纹满了藏宝的地图,也许他认为这是保证他的宝物最安全的办法。” 陆近羽却说道:“但这是使你变得最不安全的办法。” 宁馨儿道:“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前不久,我便将这张图给刮了下来。” 陆近羽听到“刮”字,便是心头一紧,他摸着宁馨儿的后背,疼惜道:“你现在还疼吗?” 宁馨儿也不躲闪,反而再次倒入了陆近羽的怀中,道:“疼,但是靠在你的怀中,便不疼了。” 陆近羽瞬时间心软了下来,就在某一刻,他又想着将宁馨儿带走。 “那张地图,你还留着?” 宁馨儿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似水,温柔的眼眸似乎已经将陆近羽的心给融化了。 “我本就不想留着它,但我想到郭清一定想要,那么你也一定想要。我曾幻想着无数次你会跟着郭清为了这张藏宝图而来,果然你还是来了,虽然来的目的不是这张图。” 陆近羽道:“若是老郭没有中毒,我还是会随他一起来的,那时的目的,可能就是这张图。” 宁馨儿脸色绯红,问道:“那你到时候,会扒了我的衣服吗?” 陆近羽却没有回答,他想到现在并不是适合打情骂俏的时候,但他忽然发现这个密室里竟然多了一张床,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踏入一个陷阱,一个名为温柔的陷阱。 宁馨儿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说罢,宁馨儿忽然踮起了脚,伸出了头,双手牢牢抓住陆近羽的肩膀,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她咬得并不重。 密室里幽暗的烛光,密道里刺骨的寒风,一切的一切都告诉着陆近羽,这里不是幽会的地方。但是他却在不停地迎合着宁馨儿,他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两个久别重逢的情人,用自己的热情点燃了整个密室。 你若是男人,你希不希望自己就是陆近羽?你若是女人,你希不希望自己就是宁馨儿? 第55章 双刀会 夜,还是那个星夜。 围攻药房的亲兵早就退得无影无踪。 陆近羽轻快地在将军府内奔驰着。 ‘白刃’的地图,他已经拿到了,但是他仍然是孤身一人。他不能带走宁馨儿,因为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不及这将军府安全。 而且她本就不该爱上一个马上会成为她杀父仇人的人。 陆近羽摸了摸他的胸口,那张地图贴身而藏,似是正与宁馨儿肌肤相亲。 将军府很大,但是对于陆近羽这种既熟悉路线,轻功又卓越的人来说,花不了多久便能出去。 可自打他出了药房的门,便总觉得有东西跟着他。一团黑色的东西,就像他的影子,或者说,已经融入了他的影子。 不可能是人。 哪里有人能做到跟着他形影不离?陆近羽的轻功虽算不上好,但也是在江湖中一等一的存在。 还有人能够完全跟住陆近羽,并且不被发现。 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陆近羽虽这么想,但世事总会不如人所料。 跃过前方的围墙便能离开将军府了。陆近羽如燕子掠水一般,朝墙外踏空而去。 就在他凌空时,他总算感觉到身后的东西不见了,但这口气才刚松下去,陆近羽便见到墙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通体黑色的人。 黑衣、黑裤、黑发,甚至还有一把黑色的刀。 “真的见鬼了?”陆近羽心中虽这么想,但并不如他所料。这人哪里是鬼,他便是“云将”柳云。 他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陆近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激动、兴奋。 “能和自己的影子一战,我陆近羽此生无憾。” 柳云看着陆近羽,没想到有人会如此夸他,而且还是鼎鼎大名的万用阁阁主陆近羽。 陆近羽口中虽这么说,但他心中却想着如何逃脱。今晚这个时间,实在不合适缠斗。 此时的柳云,忽然向着陆近羽猛冲。 居高临下,本就占据着地理优势。但是柳云却没有多加利用,他只以此高度,向陆近羽劈下了一刀。 对他来说,一刀已够。 这一刀如同开天辟地一般,刀风的霸道让陆近羽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陆近羽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整个刀光之下,密不透风。 但是对陆近羽来说,这一刀还不够。 若是一刀就能解决掉陆近羽,那他这些年在江湖中的传说就真的只是谣传,那他万用阁阁主的位子就变成了一个笑柄。 陆近羽一直没有出手,他一直在等。他想看看柳云这一刀的威力,到底如何。 刀势不尽,变化不尽。无论陆近羽现在做出什么动作,柳云的这一刀都能随其变化。 躲,还是接? 陆近羽以脚点地,向后跃出五步之远。柳云见势,便是掉转了刀锋,向陆近羽倒劈过去。 这一刀已经贴近了陆近羽的脸面,但此时刀势已尽,一把长刀横在了他的面前。 一把与他的刀相似,刀身漆黑的长刀。 “你是陆近羽?”柳云一惊,将刀抽回,立即向后闪出两丈之远。 陆近羽笑了笑,道:“我又不会吃人,这么怕我?” 柳云道:“万用阁阁主,当世‘刀剑双绝’的刀,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 陆近羽道:“可你的刀法不弱。” 柳云道:“能接我这一刀的人,当今武林不超过十个,而西武林,我认为只有三个,恰好这三个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陆近羽道:“我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柳云道:“可你已经来了。当你拔出这把‘黑刃’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很难赢你。” 陆近羽道:“我以为柳云只擅暗杀,没想到刀法如此凌厉。” 柳云道:“你认识我?能被陆近羽所认识,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陆近羽道:“你刚才跟在我身后,就像是我的影子一般。你的轻功很好,你的隐藏也做得很好,将军府中若还有如此的高手的话,就只剩‘云将’柳云了。” 柳云道:“我多为将军做暗杀及情报工作,很少为将军护院的。” 陆近羽道:“可这次你是主动请缨留下的。” 柳云惊道:“你知道?” 陆近羽笑道:“我猜到的。你的人,就像你的刀法一般,看似霸道,却变化无常,刚柔并济。” 柳云道:“你是在夸我?” 陆近羽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既然选择留下来,定有你的原因。所以今晚,你还是去完成你应该做的事吧,我不是你留下来的原因。” 柳云却颤声道:“能遇上陆近羽,是当世很多刀客的梦想了,能跟你拼上一场,我此生无憾。” 陆近羽听见柳云的声音在颤抖,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在害怕,这是兴奋,这是一种寻找强者所带来的兴奋。 陆近羽的两眼放光,他明白了,柳云和他真的很像。柳云的衣着、举止、武器,竟都和他如出一辙,陆近羽从刚才就觉得柳云如同自己的影子。 陆近羽道:“如果可以,我们现在只要出了这个大门,左拐就有一间牛肉面馆,那里的牛肉面很好吃,酒也很香,老板从不打烊。” 柳云笑道:“你是说老王家的面馆?我常去,那里的面和酒确实都很香,但我现在却一点儿都不想去。” 陆近羽叹气道:“非战不可?” 柳云没有答话,他的刀已经替他回答了。 这次的出招竟与刚才不同,刀式的走向让陆近羽感到柳云如同开弓的弩箭一般,不能回头,也没有想过回头。如果说第一刀算准了力道和部位的话,那这一刀便是想要将陆近羽整个人都劈成两半。 那黑色的刀刃在黑夜里竟然闪出了点点寒光,这透骨的刀风让陆近羽的脚心都生出了冷汗,他忽然觉得这一刀,可能比自己的任何一刀都要强,都要可怕。 但是陆近羽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就如同面对柳云的第一刀的时候。 柳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杀意,他只要杀了这个人,他就是真正的‘刀’,就不再是某个人的影子了。 世事并不能让每个人都如愿。 柳云的刀落下的时候,半个刀身已经没入了地板之中。这招充满了自信的刀式,竟然劈空了。 “我能躲过你这一刀,就说明你的刀法还有漏洞,有漏洞的刀法,会死人的。” 柳云将头一抬,见到陆近羽正坐在屋顶之上。他已收起了刀,在月光之下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显得那么年轻,可脸上的胡须却又时刻在提醒着旁人,他已经三十多岁了。 柳云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他和这个武林中顶尖的刀客的差距在哪里了。 陆近羽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练个十来年再来找我。你的刀,最好不要太自信了,你的人,也不要太像我了。” 说罢,他便跃出了墙头,离开了将军府。 第56章 钥匙 这已经不是柳云第一次失败了,郑苍海的人头他都没能成功拿下,宁定远还是给了他足够的耐心。 柳云值得宁定远的耐心,不是所有的对手都是郑苍海,就算是那次偷袭都失败了,宁定远也没有怪罪到他。 柳云自傲的心态,使他有足够的信心,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宁定远真正的左膀右臂。 但是今日他又败了,虽然宁定远不知道这一次失败,但是柳云的信心已经被打击得成了碎片。 这是他第一次失败得这么彻底。 他本将自己与陆近羽的相遇以及对决在脑海中演算了无数遍,甚至有一段时间他的梦里都是陆近羽。 但这些事情,陆近羽都不知道。 谁会知道一个没见过自己的男人竟然能经常梦到自己? 陆近羽只是把柳云当做了无数挑战者中的一个,虽然特别,却不足以自己记住。 与柳云的念念不忘相反,此时的陆近羽的心中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快点见到郭清。 城郊离将军府不太远,但也并不近。深夜的街上早就没有了行人和小贩,只是陆近羽之前说到的那家老王家的牛肉面馆,还正在营业。 陆近羽想要进去吃一碗面、喝一杯酒,他有太久的时间没有光顾这家店铺了。 但是这个时候,去城郊显得更为重要。 郭清现在的身体情况、解药到底有没有效,以及将人皮地图交给郭清,都被陆近羽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 但此时的老王家牛肉面馆里,却有人在叫他,一个陌生的声音,陆近羽从未听到过。 “陆阁主,不进店一叙?” 陆近羽没有理睬,既是不认识的人,就没有必要给个面子在此逗留了。 “陆阁主,你要是走了,这辈子就别想吃到老王煮的面了!” 陆近羽心想老王跟自己非亲非故,自己顶多也就算是这家面馆的熟客,还是多年没有来光顾的那种,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老王冒一次险。 心中虽是这么想的,但是陆近羽的脚步却已经朝着面馆走去了。 店铺里的装潢早就和几年前不一样了,但是桌椅的桌椅的布置和店铺里的香气仍然和往常一样。陆近羽看见老王站在一张桌前,另外有两个人坐在椅凳上,背对着店门。 陆近羽心想这凛城何时开始藏龙卧虎了?断断一天之内,便见识到了如此多的高手。背对着门怎么会见到自己?自己的轻功虽说不上好,但是凭着内力能把脚步声收到最小,就这样竟然还能被这两个发现。 这两个人不简单。 不仅是刚才一系列的举动让陆近羽觉得这两人不简单,陆近羽光是看到他们的衣服的时候,便是觉得诧异。 “二十四部落中还有人能够离开沙漠?你们就不怕天神怪罪?” 那两人转过身来,竟是一男一女。他俩均是身披亚麻色长袍,内里却没有衣服打底,男子赤膊,女子仅用长布裹胸。 陆近羽身穿三件衣服,都在寒风中冷得发抖,如今见得这二人离开了沙漠仍是此番装扮,不禁让陆近羽更加感到身冷。且二十四部落外族人的身材本就是异常修长,在这天寒地冻的凛城中,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 那男子见到陆近羽,笑道:“陆阁主果然是古道热肠,店家与你非亲非故,你还来相救,让我大为感动。” 女子道:“陆阁主也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们此次出行的目的,便是奉了罗契的命令,寻找天神的踪迹。况且这苍州原本就是我族领地,短时间出来一趟,天神会原谅的。” 陆近羽心中觉得好笑,二十四部落从未出过沙漠,一直以天神的惩罚束缚着族人。如今竟然派出了族人前来苍州,定是有了重要的线索。 陆近羽走到桌前,挨着那女子坐了下来,对老王说道:“老规矩,搞快点!” 老王似是被吓傻了,被陆近羽这么大声一吼,才猛地一下回过了神,转身便跑进了后厨。 陆近羽见老王一走,才觉心安,便开始慢慢打量着这两个人。 那女子见陆近羽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到处乱瞟,不由得满脸通红,竟害羞了起来。 男子见状,大为光火,却也没有发难,而只是说道:“陆阁主,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此行来的目的了吧。” 陆近羽点了点头,道:“知道啊,这位仙女不是才说了吗,来寻找天神。” 女子一听得陆近羽称呼自己是仙女,更是红到了脖子处,激动得胸脯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男子冷冷道:“陆阁主最好自重,舍妹不经世事,经不起陆阁主的巧舌。” 陆近羽笑道:“我也没有乱说什么啊,都是些实话。” 男子道:“陆阁主,我们谈点正事如何?” 陆近羽收敛了笑容,道:“是指黄布?还是什么?” 男子道:“黄布什么的,我们不关心,因为就算是找到了黄布,也不一定进得去神之所。” “神之所?”陆近羽想了想,“我明白,这是你们的称呼。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条件?” 男子点了点头,道:“黄布加上我族本身就有的地图,才能找到神之所。但是要进入神之所,我们还需要钥匙。” 陆近羽笑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叫我去给你们找钥匙?万用阁可不是白做事的,我们要收钱的。” 男子道:“那陆阁主觉得开多少价钱合适?” 陆近羽道:“那就要看你们要找的钥匙在哪里了。” 男子指了指陆近羽,道:“就在陆阁主这里。” 陆近羽道:“万用阁虽然钱多,但是陆某出门一向只喜欢带一些零散银子,能应付吃饭就行。其他的财物都是由本阁副阁主史修保管在万用阁的金库里,你们想要的钥匙,应该是在他那里吧。” 女子娇嗔道:“陆近羽,你装什么蒜?!你背上背的不就是神之所的钥匙吗?” 陆近羽一愣,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缓缓问道:“你们所说的钥匙,可是指我背上的长刀?” 男子点了点头,道:“你们东西武林一直所流传的神兵利器,实则是我族先人为守护天神所打造的钥匙。黑白双刃合并起来,才能打开神之所的大门。” 男子说罢,陆近羽便不住地摇头。男子问道:“陆阁主是不愿意交出‘黑刃’了?” 陆近羽接着摇头,道:“不是不愿意交出‘黑刃’,而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价钱不开高一点,我实在是亏啊。” 男子道:“我族绝不会亏待陆阁主的,陆阁主尽管开出条件便是。” 陆近羽咧着嘴,笑道:“我拿刀,换你妹妹可好?” 第57章 以人换刀 “陆阁主说的可是一句玩笑话?”男子眼带笑意,他以为他今天听到的第一个笑话是出自陆近羽之口。可是陆近羽并不这么想,他上下嘴唇一搭,清脆的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词。 “不。” 男子仍然在笑,只不过笑得有些僵硬:“不是玩笑?” 陆近羽摇了摇头,道:“既然这把刀是你们的圣物,是你们打开神之所的钥匙,你们理应拿出珍贵的东西来跟我交换。我开出的条件你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除非你们舍不得孩子,想要空手套白狼。” 女子将手在桌上一拍,道:“陆近羽,好言相劝你不听,给你脸面你不要,妄想吃姑奶奶的天鹅肉?” 这女子常住沙漠,皮肤已呈古铜色,亚麻色长袍下修长的身体却是显得凹凸有致。 陆近羽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子,笑道:“我陆近羽虽不是什么癞蛤蟆,但是姑娘确实是一只美丽的黑天鹅。” “混蛋!你再看,我就挖了你的双眼!”女子涨红了脸,随手抄起桌上的瓷碗,砸向了陆近羽。 陆近羽哪里想到女子会来这一出,这“飞来横碗”虽然好躲,但是碗中的牛肉面却是泼了他一身。 男子道:“陆阁主,您可真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呐,难怪万用阁一到了你手上,虽然江湖势力不如以前,但是近几年却是赚得盆满钵满。” 陆近羽道:“盆满钵满倒不至于,只是前几任阁主花钱总是大手大脚,入不敷出的事倒是经常发生。到了陆某手上,也就只好节俭一点了,这样看起来确实是要赚得多一点。但这就苦了令妹要跟我一起吃苦了。” 男子正色道:“陆阁主休要再开玩笑,如今我们可是在谈正事!” 陆近羽点了点头,道:“我说的难道就不是正事了吗?” 男子皱眉道:“陆阁主此话可是当真?” 陆近羽笑道:“起码不假。” 男子道:“好!这钥匙对我族来说确实重要,那我现在就将妹妹交予你,麻烦陆阁主以后好好待她。” 女子一听男子竟真的要将自己送出去,此刻的她不仅是脸和脖子,就连全身都已发红。 陆近羽道:“你很豪爽,很果断。” 男子道:“我们二十四部落的人,本就是这个性子,我只愿你好好待她,莫要她受了委屈。” 陆近羽笑道:“你不问问她的意见?” 男子道:“有其他的想法又如何,在天神面前,我们都是蝼蚁。为了能够见到天神,我们什么都愿意付出,哪怕是生命。” 陆近羽见这些生活在大沙漠的人,虽然性格直爽,但却对所谓的神明极其迷信,不禁对其感到一点点的悲哀。 这把黑色的刀从陆近羽初出江湖,就一直陪伴着他,从无名小卒,到一阁之主。若说只当他是个物件,却也是陆近羽心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如今他却要将这把刀交给这个男子,心中实在不舍。 男子接过了长刀,道:“陆阁主,多谢了,若是以后我族进驻苍州,还望陆阁主多带舍妹来苍州,好让我们兄妹多聚聚。” 女子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是带着哭腔问道:“我真的就要跟这个人走吗?” 男子点了点头,道:“此物事关重大,哥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你跟了陆阁主,就不再是二十四部落的人了,天神的诅咒就再也束缚不了你了。” 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男子将长刀挎在后背,转身便走出了店铺。女子还想再追,却被陆近羽一手拉住,硬生生地扯回了座位。 陆近羽笑道:“你跟了我,就有吃有穿,不用过沙漠里风餐露宿的生活了。” 女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瞪着陆近羽,道:“谁要跟着你啊!哥哥他们拿了钥匙,只要打开了神之所,解开了天神的诅咒,便可以离开沙漠了。莫说苍州,东西武林都会被我们占领。” 这时,老王已经将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了上来。陆近羽一边听着女子的话,一边吃着牛肉面,还不住地点头。 女子见陆近羽也没反驳自己,便觉无趣,但又想到自己刚离去的哥哥,就又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陆近羽听着女子的哭声,心感烦躁,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他便想到了郭清,郭清这人虽待人不冷不热,却老是讨女人喜欢,若是郭清在这里,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陆近羽将嘴巴一抹,问道:“那个,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也不抬头,只伴着哭声,嘟哝道:“艾雅。” 陆近羽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就是不像关内人的名字。不如以后我叫你小艾?还是小雅?” 女子也不答话,仍趴在桌子上,只是哭声渐小,逐渐响起了沉重的呼吸声。 陆近羽盯着她,苦笑道:“你倒好,哭累了就睡,可累了我哟。” 说罢,他推开桌子,蹲在艾雅身前,艾雅顺势便趴在了陆近羽的背上。 “老王,钱在你桌上,手艺不错,面的味道更好了。” 老王循声从后厨走出来的时候,陆近羽已经背着艾雅远去,不见了身影。 世人皆道陆近羽刀法天下第一,却少有人知他轻功也不遑多让。可现在他背着一个女人,一个熟睡的女人,自然要走得小心翼翼。 再快,也不能将她弄醒。 城郊的破庙里早就挤满了人,郭清和曹天德已经清完了毒,正打坐运气。万用阁里,除了李晴苓和李申怡,还来了史修、秦骆以及三五个年轻人。 苍山派的弟子也都聚集在庙中,阮星、虞承翔、苏成栋都已在角落睡去,金道人坐在篝火旁,看着陆近羽给他的匕首,思绪早就放空到了千里之外。 陆近羽背着艾雅走到破庙的时候,看见的是戒空独自一人站在庙外的槐树下。 戒空也看见了他,陆近羽并没有发声,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便轻轻地跨进庙门。 没有误击、没有吵闹,大家看到陆近羽的时候,他已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再在大家的注视下,将艾雅放到了篝火旁。 郭清睁开了眼,悄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绑了个女人回来?还不是关内的。” 陆近羽道:“救她一命,况且带回关内,总比在沙漠里过着好。” 第58章 黑刃 “如何救的?你去了沙漠?” 陆近羽面对众人的疑问,便将刚才在老王家面馆所遇之事一一说出,当他说到将刀换了艾雅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惊叹。 此时艾雅已醒,见众人神色,也不禁得意起来。 陆近羽道:“你们都懂得,我是在救她。” 艾雅笑道:“你又如何救的我?我哥哥拿着‘黑刃’向罗契复命,必定重重有赏,到时带着部落的勇士来从你手中将我救走。” 陆近羽叹气道:“你又如何相信你的哥哥会来救你?” 艾雅回答不出,憋了老半天,已是满面通红、满眼泪花,最终还是说道:“因为他是我哥哥,我就要相信他,不信他,信你吗?” 郭清却在一旁道:“你哥哥若是真心疼你,就不会拿你换刀了。这不换还好,这一换便将他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艾雅怔了怔,却是不清楚郭清所说何意,一脸茫然地看着庙中的众人。 陆近羽收起了他的笑容,低声对艾雅说道:“那把刀根本就不是‘黑刃’,而且我一直都没有得到过‘黑刃’。” 此话虽是陆近羽说出,艾雅却仍然觉得陆近羽在欺骗她。 “那把刀不是‘黑刃’的话,你又为何像宝贝一样对待它?” 陆近羽道:“因为他陪了我二十多年,我身边几乎没有一样东西陪了我二十多年。” 艾雅眼睛里顿时失去了神采,只是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出了什么。 陆近羽对郭清说道:“我本就没打算这么快告诉他的,你的嘴比你的剑还快。” 郭清笑了笑,道:“还是剑要快一点,不然我就不会在中毒之前忘记告诉你不要节外生枝。” 陆近羽道:“我只是觉着这年轻美好的生命就此终结,实在是可惜,还是忍不住拉了一把。” “那你为什么不拉他哥哥一把?” 戒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直靠着门站着。 陆近羽道:“他哥哥为了所谓的神明,为了看不见的名利,就能把自己的妹妹出卖。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救他。” 戒空冷冷道:“你不过和他们接触了半个时辰不到,你就能知道她的哥哥无情无义、见利忘义吗?” 陆近羽叹气道:“戒空小师傅,现在不是跟我讲道理的时候,我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若是你想普渡众生,那现在你大可自己去救人,何必跟着我们?” 史修见陆近羽话说得有点重,便出面缓和气氛,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却被郭清抢话道:“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去见见他哥哥了,没必要现在为了这一点小事争吵。” 听到郭清这么一说,整个破庙都沉静了下来,就连一直放空的金道人和失神的艾雅,都盯着郭清,想听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陆近羽插话道:“老郭,伤才好,不要多说话。” 郭清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笑道:“近羽啊,你刚才一番话瞒着他人可以,却是瞒不过我。你莫要忘了,我可在苍州待了多年,跟二十四部落打了无数次交道。” 史修问道:“难道老大用刀换走这位姑娘,实际是有别的用意?” 郭清道:“别的用意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姑娘便是关外二十四部落外族所信奉天神的神女。” 虞承翔道:“这习俗我听说过,据说当地有代司天神之职的凡人,必须由女子担任,被人称作神女。但是谁会将神女当作交换物啊?” 陆近羽道:“当然有人会。我们的神女可能还不知道,二十四部落已经彻底沦为了罗契的统治物,所谓的神女只是个碍事的象征。罗契叫神女来苍州找我讨刀,就是个送命的差事,办得好、办不好都有可能送命。” 郭清点了点头,同意了陆近羽的说法:“事实上,现在的神女只是外族人的象征,但是无论大小事,掌管当季事务的罗契都会向神女请示。神女在征得大家同意后,才会同意罗契的决定。我想,外族中应该没有人愿意去给宁定远充当炮灰吧。”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真是可笑之至。”艾雅这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就算是罗契想要废掉我,那我的哥哥呢?” 陆近羽道:“你的哥哥会因为拿回了假的‘黑刃’而被处刑,而罗契也会借此机会灭口。” 艾雅不敢相信道:“你是说哥哥他也有参与罗契的计划?” 陆近羽道:“牺牲大部分人,换来小部分人的利益,这都是自古以来不变的定律。我想,你的哥哥也想成为小部分的人。” 郭清看了看陆近羽,道:“你现在应该可以说出你带回她的原因了吧?” 陆近羽道:“很简单,带路。” 郭清道:“带我们去找剩下的图纸?” 陆近羽道:“若不能找齐黄布和图纸,我们便不能找到宝藏。可如今又多了一个难题,那就是‘白刃’了。” 艾雅狠狠道:“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带你们去拿图纸?” 陆近羽道:“因为你是神女,罗契要背叛部落,你不能坐视不管。” 艾雅道:“我到现在都不能相信你。难道二十四个罗契都会背叛吗?” 陆近羽沉下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有二十四个罗契?那都见到了吗?” 艾雅眼睛里闪出一丝惊恐,道:“你的意思是?” 陆近羽道:“我的意思,其实你很明白。说不定就只剩几个或者一个罗契了呢?” 此时,金道人走了过来,将匕首递给了陆近羽,道:“这是你托飞儿带给我的,这把匕首,是真的?” 陆近羽笑道:“当然是。” 金道人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只听得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圣上没有忘记我啊!” 虞承翔不解道:“师傅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把匕首和圣上有什么渊源?” 陆近羽将匕首抽出了刀鞘,一道寒光闪过,照亮了整个破庙。只见这把长不过三尺的匕首,正散发着阵阵寒气,金色的刀把上镶嵌着五颗蓝色的宝石,短而薄的刀身呈漆黑色。 “这,才是真正的‘黑刃’。” 第59章 黎明将至 呼啸的北风,正拨弄着庙中的篝火。 此时正是黎明。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黎明。 破庙中的人已经睡意全无,都在等待着陆近羽,接着讲出后面的话。 陆近羽也看出了众人心中所想,便也伸了伸腰,靠近篝火坐着,开始讲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都要从老郭回来那一日说起。” 郭清一听此事竟和自己相关,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离开苍州已是三年前的事了,难道三年前的陆近羽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现在的事情了? 陆近羽见郭清没有询问,便接着说道:“三年前,老郭从苍州回来,路过上京的时候,虽然没有到万用阁,但也惊动了圣上。 “你在苍州为宁定远所做的一切,圣上其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虽然当今皇室式微,但是广布天下的情报线,还是使得他能够做一些未雨绸缪的事情。 “我就是那个时候,被召进宫的。” 史修忽然道:“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宫?这三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还以为你变成了黄花大闺女了。” 陆近羽笑道:“江湖上老是传言,我若是想要做掉当今皇上,翻个围墙就行了。然而,当圣上真正要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是翻墙而入的。 “皇城之中耳目众多,若是我光明正大的进宫,那我们这位年轻的皇上,早就身首异处,而我们万用阁,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史修若有所思地问道:“我有一点不明,为何皇上会想到找上我们万用阁?” 陆近羽道:“皇城之内,派系众多,国师当道,真正能让皇上信任的,又有几个?” 史修道:“难道他就信任你?” 陆近羽笑道:“还不是万用阁名声好、信用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史修道:“那我们到苍州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近羽道:“是宝藏,是可以让当今圣上足以抗衡这些乱臣贼子的军备物资。” 史修笑道:“那这皇上可真是异想天开,如今他就是一只困在笼中的鸟,他这物资怎么用?” “不,圣上还有希望,他还有一位可靠的后盾。”金道人此时已经缓过了神,他指了指‘黑刃’,“这把匕首便是这位后盾带给先皇的。” 史修道:“你说的,可是南州的南宫家?但是他们早就据州为王了,如今还能为了当今圣上出手?” 陆近羽笑道:“出不出手我不管,把宝藏找到,我就算完成了任务了。” 史修问道:“宁定远呢?我们就不管他了?” 陆近羽眼睛瞟向了郭清,道:“这你就要问你的郭大哥了,我反正不相信他来苍州只是为了‘白刃’。” 郭清道:“本来只是需要‘白刃’的,但是现在却又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李晴苓道:“郭大哥有一个朋友在宁定远的军中,他在上京的时候,答应了那位朋友的家人,要将他带回去。” 陆近羽笑道:“你在上京还有朋友?我以为你离开万用阁后,就只喜欢独来独往了。” 郭清无言,他又想到了周琮。 他实在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他带回上京,但是当时既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唯有先找到周琮,再说后话。 庙中又安静了下来,虞承翔似是不喜欢这种安静,便向陆近羽问道:“为什么当今圣上会将‘黑刃’交给师傅?还是说只是你自己想将其交给他的?” 陆近羽道:“这件事,还是你师傅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苍山派的弟子都看着金道人,想要从金道人口中听到和往常不一样的故事,但是他们又能有多少人是自愿加入这场纷争的? 苏成栋在金道人还没开口说话时,便说道:“不管这事如何,都和苍山派成千上百的弟子无关。我想,等我们救出被囚禁的师弟们,我就留在苍山派,不再参与你们说的这些事。” 虞承翔不可思议地看苏成栋,道:“老七,师傅地事就是我们的事,你怎么说不干就不干呢?” 苏成栋却冷笑道:“你是我们当中最不听话的,现在你却要说师傅的事就是你的事。这只不过是满足你那颗想要冒险的心罢了。” 金道人长叹一口气,打断了这两人的争吵,道:“现在就剩们三人了,青山从宁定远一来就不知去向,真义更是一直没有回过苍山。如今看来,整个苍山派的后起之力,就只有你们三个了。” 他忽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似倒非倒,阮星想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手推开。 金道人走到门口,望着门外黑漆漆的一片,道:“你们看这黑暗,无论它持续多久,我都坚信光明始终会到来。你们的师兄弟一个接一个死去,现如今众弟子又被宁定远囚禁,但是只要我们还在,苍山派就依然会屹立不倒。成栋说得对,圣上所托之事,确实与苍山派的弟子无关,待我们救出他们之后,你们便可留在山上,掌门之位就留待青山回来之后再做定夺吧。” 金道人此言一出,在场之人不由大惊,阮星更是失色道:“师傅这是要卸掉掌门之位?!” 金道人点了点头,道:“我本受先皇恩泽,如今他的子嗣有难,我不得不出手相助。” 陆近羽道:“这事其实交给我们万用阁就好,我们收一分钱,做一分钱的事,你还拍我们做不好吗?” 金道人道:“不是你们做不好,其实我早就有了这个打算,这次正好趁着这个契机,卸下这个担子,才能更好的报了皇恩。” 陆近羽道:“你的想法我不懂,但是你既然要跟来,那就说明苍山派和你已经没有了关系了。” 金道人道:“待你们出发之时,我定会来和你们会和。现下我还是苍山派的掌门,既然是掌门,就要去做一个掌门应该做的事。” 陆近羽皱眉道:“你是说,你要去夺回苍山派?” 金道人点点头。 陆近羽笑道:“你这无疑是以卵击石,你们四个人,就算是加上戒空师傅也才五个人,如何能拿下苍山派的守军?” 金道人道:“山人自有妙计,陆阁主就无需为我们操心了。只是,戒空师傅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戒空道:“苍山寺已被宁定远占领,而要到苍山派,必过苍山寺。这样一看,你我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都是除掉宁定远那个狗贼!” 第60章 黑衣女子 凛城虽冷,但却热闹。 张宽走在凛城的大街上。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张宽完全没想到这座北方城市,竟这样热闹。 也完全没有想到,这座北方城市,竟这样冷。 他已经裹了五层衣服了,却还是抵不住阵阵吹袭而来的北风。 “已经五天了。”他身旁一个相士打扮的人沉声道。 张宽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我们耽搁了五天啊。若不是遇见了你,我就跟他们一起到凛城了,真不知现在他们人在何处,有没有留在城中等我。” 相士看起来很高大,三个张宽可以抵一个相士。他内里穿着一件粗麻布衣,外套实棉背心,与张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想比,他倒是淡定许多。 张宽与他找到一家食铺坐下,那相士将包袱放在桌上,将撑着白布的旗杆在地上一杵,竟直直没去一尺。 邻近四桌的食客皆因此举动,开始注视起张宽这桌来。 张宽干咳几声,低声道:“师兄,低调点,这是北边,是宁定远的地盘。” 那相士笑了笑,道:“我走到哪儿,算到哪儿,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今日有灾祸。你在看看我,有灾吗?” 张宽连呸几声,道:“少说几句憋不死你的,你看这四周吃饭的人,都是悄然无声,竟无交流。” 相士朝四周看了一圈,道:“他们好像很在意外地人来这里。” “当然在意了。”这时,店小二端来两碗面,“客官,我们本地居民最恨的一个人,就是外地的啊。” 张宽点了点头,相士却是脱口而出:“宁定远吗?” 店小二瞪大了眼睛,也不再和他们交谈,撤掉食盘,匆匆离去。 张宽叹气道:“你这张嘴是不是从来不把风?” 相士憨笑道:“你也知道师兄的,有啥事就说出来,不会憋在肚子里,难受啊。” 这时,邻近四桌的人同时站了起来。 张宽夹面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才进城,就要得罪这里的人了?” 相士道:“我看你的面相,今天应该犯桃花的,老实吃面吧,这几个人与你我无关。” 此话刚一说完,一根铁棍便敲了下来,将那张食桌砸成两半。 张宽的筷子上仍缠着一根面,他将其一嘬,咀嚼着说道:“师兄,别再算命了,扯了那张破旗吧。” 相士苦笑道:“神算门出来的,不算命,能干啥?像你一样,当个穷酸秀才吗?” 张宽道:“这碗面可是这五天以来,我第一顿,准备吃的饱饭。” 相士嘿嘿笑道:“我也和你一样啊,你不要生气,待会儿换家店,师兄赔你就是。” 那四桌十六人,见张宽这二人竟对眼前情景视若无睹,仍坐在椅凳上谈笑。挥棍者再将棍子一横,直打相士。 相士立即将竹竿拔出地面,以竿底轻敲铁棍。那挥棍者竟似碰见了一面墙一般,弹了出去。 剩下的十五人见同伴飞出去店铺,正欲一拥而上,却听得身后响起了鼓掌声。 那十五人闻声,便又坐回了原位,而那飞出去的人,也灰溜溜地走了回来。 相士看了一眼张宽,得意地笑道:“你看,我说你今日无灾无病吧。” 此时,这四桌之后,有一女子起身走来,一身紧身黑衣,裹她丰满而又苗条的身子。 张宽看着这女子,缓缓道:“师兄,这些人都是不怕冷的吗?” 相士道:“怕不怕冷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今天应该确实是犯了桃花了。” 张宽并不认同:“这女子看起来就像是我们派中饭堂打饭的刘大娘一样。” 相士笑道:“你这又是从何看出来的,而且饭堂之中,哪里有什么刘大娘啊?” 那女子径直走向了邻桌,靠近相士坐下,道:“两位不像是本地人。” 张宽道:“明知故问,有屁快放。” 相士对张宽一皱眉,道:“师弟,你怎地对这姑娘如此无礼?” 随即,他转身对女子笑道:“姑娘莫要生气,我与师弟均是神算门下弟子,他叫张宽,我叫叶秋。” 张宽叹气道:“你要不要把你父母姓名都告诉她啊?” 那女子听得张宽的话,竟“咯咯”的笑了起来。 叶秋见女子笑得花枝招展,自己的脸也跟着笑烂了。 张宽鼻子一哼,便走到另一桌坐下。他实在不想看见自己师兄的窝囊样子。 叶秋道:“姑娘还未告诉我俩,你姓甚名谁呢。” 女子媚笑道:“叶公子怎地如此心急,你我不过初见,就想知道人家姓名。” “呸!”张宽斜眼看着叶秋道,“他就是一个臭算命的,哪来的公子?” 叶秋听着女子的称呼,却是很受用,他也不理睬张宽,只对女子说道:“姑娘既然不愿透露姓名,那我也不强求,但姑娘的手下,为何要打扰我们吃饭呢?” 女子道:“公子刚才一手立地竿,实在是令小女子拜服,” 张宽冷笑道:“就因为拜服,你就要打我们?” 女子道:“小女子只想二位在这座城里,稍微低调一点。功夫最好不要露出来,宁定远的名字,也最好不要说出来。” 张宽道:“可你也说出来了,这名字有什么不可说的?” 张宽虽不买账,叶秋却是笑成了桃花:“是是是,姑娘说的是,我们师兄弟二人,出了这个门就低调。” 女子笑道:“这样最好。刚才叶公子一手竹竿四两拨千斤,用得可谓是出神入化。我可不想这样的高手,才进城就死在了将军府的杀手手中。” 张宽问道:“将军府的杀手都很厉害?” 女子道:“不厉害,但无处不在,可能你们吃的面、喝的茶都被下了毒,可能你们才出店门就会面对一队的弓箭手,可能在下个转角处就有一队刀斧手等着你们。” 张宽眉头紧蹙,道:“我来过凛城,以前不是这样。” 女子道:“以前确实不是这样,可自从两日前宁定远从苍山回来后,就成了这样了。” “两日前?” 女子接着道:“对的,就是两日前,据说他伤了,伤得很重。” 张宽道:“可是城门口并没有安排关卡。” 女子笑道:“请君入瓮。我想,要杀他的人,肯定也进了凛城。” 张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姑娘了,这两碗面的事,我们就既往不咎了。” 说罢,他便拉着叶秋往店外走去。 可刚走到店门,张宽便停下了脚步,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微微一笑,道:“千金散尽还复来。” 张宽展颜道:“你是金复来的人?” 女子道:“金复来正是家父。” “好得很。”张宽口上如此说道,可心中却想:“这老家伙不在南州家中老老实实数钱,竟然把自己的女儿送了过来。” 叶秋涎着脸道:“金姑娘,我们还能再见吗?” 话未说完,他已被张宽拖出了店铺。 第61章 卧冰居 “你今天才是犯桃花了吧?” 张宽拖着叶秋走进了另一家面馆,再次点了两碗面。 与其他热闹的餐馆、客栈不同,这面馆竟然没有一个客人。如此僻静,正和张宽心意。 “你现在是不是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了?” 叶秋盯着那碗面,却始终没有动筷子。 张宽“啪、啪、啪”三掌拍在了桌子上,叫道:“小二,再给我打一壶酒来!” 这时,一中年男子端着酒壶走了过来:“客官慢用,我这就再去拿两个杯子来。” 男子转头看见叶秋一口没吃,便问道:“客官这是不和胃口?我老王家的牛肉面,可是一等一的牛肉做的!这面条也是擀得劲道!您要是觉着不好吃,就说出来。在这里发着呆,影响其他客人了。” 张宽笑道:“你也莫要理他,他就是忽然得了相思病了。但是你这面味道确实不错,自卖自夸之外,还确实有真材实料。” 男子也咧口大笑,两排黄黄的牙齿上还留着一丝青菜叶子。他将杯子从柜台拿了过来,便与张、叶二人坐在了一桌。 张宽心想这男子来得正好,刚才听金家小姐的话,心中有一堆疑问想找人解答。 那男子刚好拿了三个酒杯,将酒一一倒上,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说道:“我心感与二位投缘,这酒我请了!” 张宽道:“兄台这说请就请,老板不会不高兴?” 男子笑道:“这面馆就是我开的,我就是人们叫的老王。” 张宽抚掌道:“原来是王老板啊,失敬失敬。进凛城之前,我便听说这老王家面馆味道极其正宗,只是不知为何生意却不见多好?” 老王道:“老弟有所不知,我这家店呐,来的多是江湖人士,前些天万用阁的陆阁主还在我这里吃过,说来他也算老主顾了。只是这几日大将军不知道哪里发的疯,竟疯狂打压苍州的江湖侠客,搞得人心惶惶,哪里还有人来我这里吃面呐。” 张宽一听陆近羽前些时日来过,两眼便放出了光,他急问道:“陆阁主何时来过?” 老王心想这人许是陆近羽的拥趸,听到陆近羽的消息自然是要多多打听,便也不加多疑。 “要说这陆阁主,前些时日可是救了我一命啊。那晚竟有两个关外人来这里吃面,哪知没安好心,竟想取我性命。幸好那时陆阁主路过,才将我救下,不然二位今日是吃不到我老王的手艺咯!” “关外人?”张宽嘴中有话往外吐,却也有牛肉往里送,虽然怪病医好,但这贪嘴的毛病却是很难戒掉。 老王见张宽吃得欢,他心里也高兴,便为张宽斟了一杯酒,接着说道:“那装扮就是关外人啊,后来陆阁主来了,我听他们对话,好像是什么二十四部落的。我就一卖面的,也不懂江湖上门派类别,所以我也不清楚这都是什么意思。” 张宽笑道:“莫说你不懂什么意思,连我都不知道二十四部落是什么东西。” 老王笑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看你们这打扮,一个秀才,一个算命的,哪里会知道江湖上的事啊。” 张宽连连笑着说是,也端起了酒杯,敬了老王一杯。 老王几杯酒下肚,已然是视线模糊。张宽本还想问金家小姐的事,却生怕陆近羽的行踪问不出来,便没有转开话题,而是直抓重点。 “那晚陆阁主救了你之后,又去了哪里呢?” 老王将手一挥,带着酒气说道:“我哪里知道!我给他们端了面就躲起来了,他们要是打起来,岂不是要误伤了我?还好没有打起来。” 张宽心想这老王已然喝醉,若再纠缠下去,也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便对叶秋说道:“你乖乖在这里想着你的金小姐,莫要到处走动,一定要等到我回来找你。” 叶秋被张宽一说,顿时惊醒,抬头时,却已不见了张宽。 叶秋正欲追将出去,喝醉的老王却一把拉住了叶秋,醉眼朦胧之际,对叶秋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日陆阁主去了哪里,但两日前,我却听到有人说万用阁有一批人被大将军捉了起来。我细细想来陆阁主盖世武功,怎会被这些杂鱼捉住,一定是我多心了。” 此话一完,老王便倒头呼呼大睡。 叶秋一听万用阁有人被抓,便想着通知张宽。但此时他这师弟早就跑得没了人影,不知去哪里寻找。 “有钱人是不是都住最贵最好的客栈?”叶秋沉吟道,他此刻竟想起了去找金家小姐帮忙,也不必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可凛城中最好的客栈是什么? 卧冰居。 这名字听着寒冷,但却是凛城中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最好的客栈。就算是最冷的天,这里打尖的、住店的也能把客栈挤成一个大火炉。 叶秋的前脚刚踏进卧冰居,就遇上了店小二。 “去去去,算命的去别处算去!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叶秋道:“小二哥,我不是来算命的,我是来找一位姑娘的。” 店小二笑道:“算命的才挣几个钱呐,就想着找姑娘?快出去吧,姑娘都在迎春楼,我们这里都是正经生意。” 叶秋本欲再说什么,却见得一熟悉的身影,正像是金家小姐的手下。 这男子手提两壶酒,正往楼上走。 叶秋也不顾小二的拉拽,穿过客栈内来来往往的食客,踏上楼梯一把拉住了男子。 那男子一惊,酒壶里的酒洒了一大半。 “小哥,是我,我要找你们家小姐!” 男子见壶中美酒所剩无几,心中烦躁,心想又要被金家小姐大骂一顿,便把火气全撒在了叶秋身上。 “见?见你家老祖宗!” 男子左手一酒壶就砸向了叶秋的脑袋,右手一酒壶从下勾上,打向叶秋的胸口。 叶秋下意识想向后退,却不料后面正上来一位住店的旅人,推着叶秋就想往上走。 男子心想此击已必得手,正好杀杀叶秋的威风,不让他恬不知耻地追着小姐不放。 可令男子大跌眼镜的是,这两个酒壶竟双双落空。左击被叶秋微一侧头就躲了过去,右击虽是必中一击,却没想到叶秋在酒壶已要贴身之际,深吸一口气,胸膛竟向内缩了一寸,刚好使这酒壶落空。 两壶酒洒一地,酒香四溢。叶秋不禁暗叹好酒,果然是有钱人才喝得上的酒。 却听得楼上一客房中传来一个女声:“叶公子,进来吧。” 第62章 城郊一聚 “金大小姐,你们是怎么招惹上了摘星楼?” 叶秋也跟在金家小姐的身后,混入了街中。 金家小姐头也不回,直往前走:“我还想问你,你来之前,我们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都没事。摘星楼怕是冲着你来的吧?” 叶秋不置可否,只得老实地跟着往前走。 金家小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道:“你还跟着我?” 叶秋道:“摘星楼为什么要冲着我来?我一个跑江湖算命的,哪里值得他们这么兴师动众?” “哼。”金家小姐冷哼一声,“或许是你那师弟给你惹的事吧。” 叶秋一愣,盯着前方,道:“我师弟就在前面啊,你去问问他,是不是他惹的事?” 金家小姐回头一看,果然是张宽。只是他的脸色已显苍白,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张宽也看见了叶秋二人,胸中提起的一口气也就泄了下来,顿时昏倒在原地。 叶秋立马冲了上去,扶起张宽。 只见他身上无明显外伤,唯有脸色苍白,嘴角流血。金家小姐将其左手一捞,右手抚住脉搏。 “内伤。”金家小姐回头望了两眼,“追兵将至,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叶秋虽然担心张宽,但心中却也认同金家小姐的说法,便将张宽抱起,随着金家小姐继续往前走去。 不出两盏茶的功夫,三人就到了城门口。 “这,竟然是放进不放出?” 此时的城门已设立关卡,如同之前金家小姐所说,请君入瓮,却又不放走一只苍蝇。 “我们是回头?还是硬闯?” 金家小姐并无回头之意,她右手贴嘴,嘴唇微翘,用力吹出一口气。一声哨响之下,一群黑衣人竟凭空出现在了城门处。 这一群人,个个都手持巨斧,面无表情,直冲向城门关卡的士兵。 霎时间,城门处乱做一顿,喊杀声不绝于耳。来往平民百姓胡乱逃窜,死伤者无数。 叶秋正欲出手救下平民,却听得金家小姐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叶秋此时才明白金家小姐的用意,虽然看见了有无数平民遇害,但也只好趁乱出城。 “金小姐,你这样做可是连累了许多无辜的!” 金家小姐仍然在前面赶路。 自从出了城门,她便施展轻功,却又故意放慢了脚步,让叶秋能够跟上。 叶秋虽然能与金家小姐并排而行,但他怀中抱有张宽,在跟随不到一会儿的时间,便开始力有不逮。 他本想叫着金家小姐放慢速度,可他一转头就看见金家小姐的胸口正如小鸡一般欢跳,便又血冲大脑,说不出话来。 万幸在叶秋的气还留有一口的时候,金家小姐便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土地庙。 若不是金家小姐带着叶秋走到了这里,他一定是见不到这座庙的。四周的雪松早就把这座庙纳为了一体,树叶挡住了一半的庙门,使得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金家小姐发现一直跟着她的叶秋,却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你不进去?” 叶秋犹疑道:“南州金家财力雄厚,我实在想不通你们有什么理由来苍州趟这摊浑水。” 金家小姐笑道:“叶公子跟了我一路,现在才问我这个问题?” 叶秋道:“我师弟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当初我若是出门追他,而不是来卧冰居找你,他也不会伤成这样。” 金家小姐道:“说不定你去了,也会跟他一样,凛城卧虎藏龙,不是你们两个那点功夫就能摆平的。” 叶秋道:“那金小姐又有把握摆平了?” “金小姐可能没把握,但是我们有。” 此话是从庙中传来,叶秋觉得此声甚是熟悉,不出一会儿,便有一俊秀男子走了出来。 一尘不染的白衣,与这荒废、破旧的地方格格不入。叶秋识得这人,他与张宽相遇之时,二人就曾打过照面。 “史阁主,许久不见,还是如此潇洒。但我看你面容憔悴,想必是最近有了什么烦心事。” 史修笑道:“叶相士说笑了,何不进这庙中来,细细为我看上一番?” 叶秋心中仍是迟疑,却又听得史修说道:“叶相士,令师弟的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庙中就有大夫,你确定不进来?” 张宽仍然昏迷不醒,但叶秋对万用阁的人实在是没有信心,这群人若是有这实力,就不会被宁定远囚禁了。 但是现下的形势如此,叶秋也只得跟着史修走进了土地庙。 “叶相士,请将令师弟交给我们的李大夫吧。” 正对大门的右手边,便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便是李申怡。 叶秋也见过李申怡,心想师弟这几日嘴中常将她念叨,还能医好师弟多年的顽疾,这才放心地把张宽交了出去。 “叶相士,这边来可好?”史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秋跟在史修身后,心中却想:“还有什么不好的?我若说了不来,还能走出这破庙?” 土地神像后面,坐着四五个人。 叶秋全不认识。 这些人的打扮看起来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衣服都已破旧不堪,脸上的血污也是没有洗掉。 叶秋沉吟道:“这看起来就像是乞丐聚会,哪里有东武林第一大组织的样子?” 史修道:“你可能已从凛城的街道巷间,听到了宁定远在苍山受伤的消息。” 叶秋道:“我还听说,是你们万用阁做的。” 史修笑道:“坊间传闻,不足为信。” 叶秋惊道:“难道不是你们的人吗?但这些兄台的样子,就像是经过了一场血斗一样。” 史修道:“经过了血斗不假,但不是和宁定远,也不是和宁隐龙。” 叶秋诧异道:“难道还有其他人,在打你们万用阁的想法?还是说,你们到苍州来的目的,其实不是宁定远?” 史修道:“若是说我对宁定远有多恨?其实不然。但是生意这种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这单生意是我们陆阁主亲自接的,我们不得不对宁定远下手。” 叶秋道:“那就是说,你们在刺杀宁定远的途中,节外生枝了。” 史修笑道:“确实生了枝,但是是必要的枝。” 第63章 节外生必要的枝 什么是必要的枝? 能够结果的树枝,就是必要的枝。 神像后面的五人,虽是个个衣服破烂,但神色却是透露着内心的欣喜。脸上虽然满是血污,但没有一滴血是自己的。 这五人之中,有三人都是昨日才到凛城的。而这三人之中,有两人是从南州过来的。 就这五人,却在一夜之间,便办成了一件大事。 就在前日,陆近羽知道南州的南宫家派来了两个高手的时候,心中的底气自然是更加的足了。 只是这两个人到达凛城的时候,已是昨日的正午。 但是凛城的白天短、夜晚长,正午这个时间,对陆近羽来说,刚刚好。 陆近羽与这二人相约在了边关到凛城的到边关的官道上。 与他一同的,自然还有郭清。 这官道的路口上,有一家小茶摊,两人便倒了两碗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你说我们两个,有多长时间没有一起行动了。” 郭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如今的这些人,又有哪些值得你我同时出手的?” 陆近羽笑道:“现下就有一个。” 郭清叹气道:“可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罢了。” 陆近羽道:“亏你还在苍州待了这么多年,还跟好人谷的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若是鬼医手无缚鸡之力,那像先生这种内家高手,又怎会被逼得离开边关?” 郭清道:“先生一向很懒,这些事他都懒得告诉我。” 陆近羽道:“可是老杨和老钟不懒,而且老钟还很老实。” “那我就不老实了?” 说话的是老杨,他与这二人约好在此汇合。 陆近羽笑道:“但你热心,老实人就算再老实,也不如热心肠的行动来得实际。” 老杨找了一条长凳,拖到桌前坐下,淡淡道:“我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不是你这几句马屁就把我给收买了的。” 郭清道:“热心肠不用收买,热心肠从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 老杨叹气道:“确实如此,我本可以在小屋中等你们的,为何还要专程到这里来一趟。” 郭清道:“因为这件事我们不想让先生知道。先生虽然懒,但他不冷血,我怕他阻止我们。” 老杨道:“若是先生出手都能阻止你们的话,你们有什么信心能够战胜鬼医?” 郭清道:“先生出手,我们不会拼命。” 陆近羽笑道:“也不一定要拼命的,我听说南宫家高手如云。他们能在摘星楼掌控的西武林雄据一方,那些高手定是有真材实料的。” 郭清问道:“我一直都很好奇,鬼医又不会乱跑,为何我们要这么急着去拿那张黄布?” 陆近羽道:“既然他已从唐家那里拿到了黄布,那说明他知道另一张黄布在哪里。或者说,另一张黄布也有可能在他手里。” 老杨笑道:“你这一石二鸟的打算,如同白日梦一般。” 这三人在官道旁插科打诨,许是过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南州的人出现。 郭清问道:“午时已过半,你可当真没有记错时间?” 陆近羽道:“昨日接到这二人的飞鸽传书,说是快马加鞭,一定会在今日午时赶到这里。” 郭清皱眉道:“看来他们很急。” 陆近羽笑道:“不是他们急,是圣上急。据说有十个州的州牧以勤王的名号联合起兵,准备会师上京了。” 郭清道:“我若是皇上,一刀斩了国师即可,这样那些叛军也就没了借口了。” 陆近羽道:“大权旁落,如今刘家的天下,就如同当年的周家一样。皇上的想法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南宫家拿到了这笔宝藏,指不定会不会造反呢。” 郭清道:“如你所说,那我们根本就不该趟这摊浑水,这笔生意究竟有什么吸引力?” 陆近羽道:“金钱就是吸引力。我们做这一行的,本来就是在刀尖上生活。现在天下大乱,正是我们发财的时候。” 郭清点了点头,道:“更是摘星楼发财的时候。富贵险中求,希望你这次的决定是对的。” “两位少说几句吧,特别是别再说南宫家的坏话了。”老杨指了指官道,“你们看,那两个人可是南宫家派来的高手?” 两人,两马,一条道。一前一后,马蹄飞驰。 正好到了这路口,这二人将缰绳一提,“吁”声长喝,马儿惯性般地向前冲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两人均穿一身淡蓝色长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左手持剑,从右下马。蓑笠上已沾满了雪瓣,其中一人抖了抖身子,嘴中念念有词:“狗日的,雪才求大哦。” 茶摊中的三人一听,便知这是南州口音。 陆近羽心想:“虽说这人话语粗鄙,但是如此统一的装扮、动作,定是经过严格的训练。” 可这老杨似是看出了陆近羽心中想法,低声道:“这也就是个军人都能这样,不一定是高手啊。” 陆近羽心中自然清楚,但是这二人毕竟算是这单生意的主顾派来的,只要到时不当累赘,万事都要好办一些。 陆近羽起身向两人招了个手,便又坐了下来。那两人将马牵着路旁的树边栓好,就走进了茶摊,在陆近羽的桌前行了个礼,便也扯了根长凳,坐了下来。 其中一男子向桌上三人做了介绍。原来这两人是南州青衣派的嫡传弟子,一个叫顾灵秋,一个叫陈桓夏。 当年青衣派一夜之间被人血洗,唯有几个不在门派中的弟子活了下来,这二人便在其中。后几年这两人到处寻仇家而不得,便选择投身于南宫家中,为南宫家做事的同时,仍在到处打探仇家的消息。 陆近羽也笑着介绍了己方三人,并问道:“二位可是还没吃午饭?” 顾灵秋喝了口茶,对陆近羽说道:“干粮有的是,路上我们都吃过了。我们就在此歇息歇息,喝点儿茶,就马上去边关。” 这一开口才发现,原来顾灵秋是一个女人。长途跋涉之下,她的脸已经没有了女人的白净,这个时候的她,最需要的应该是一次热水澡吧。 陆近羽笑道:“二位也莫要太急,这里到边关不过半日时间。我们休整一下,晚些时间再走,到时候半夜突袭,岂不更好?” 第64章 袁老板的店 老杨扯了扯陆近羽的衣角,小声说道:“半夜突袭是什么意思?你安排战术的时候能不能先跟我们商量一下?” 陆近羽笑道:“先安抚好这两个人,等他们休整好了,我们再慢慢过去。这么算下来,到边关的时候,不就正是半夜了?” 老杨道:“你在胡扯什么?鬼医这人习性异于常人,他晚上全是醒着的。” 陆近羽一愣,道:“原来白天过去,才算是突袭呀。” 老杨道:“鬼医就算是高手,也不至于你和郭清都不能解决吧?何况还加上了我,哪里需要这两个南州人?” 陆近羽道:“鬼医的实力到底如何,只有先生知道。据郭清说,先生的内家功夫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这样都打不过鬼医,我认为还是多去几个人为好。” 老杨道:“先生离开边关的时候,我和老钟都还没认识他。虽说先生内家功夫高超,但是见过的人也没几个,就连我也只是听郭清说起的。” 陆近羽道:“老郭又是如何知道的?” 老杨笑道:“你问他不就对了?” 陆近羽心道也是,便转头看向郭清,却听得有人拍桌。 陈桓夏见陆近羽与老杨小声嘀咕了老半天,而郭清又像是个闷葫芦一样不出声,气氛已经十分尴尬了。这时陆近羽竟然又想和郭清聊起来,他便不得已敲起了桌子。 陆近羽这才正了正身子,端坐在桌前,道:“两位,我们现在先一路走到边关,在周边小镇上好好休整一下。” 陈桓夏点了点头,道:“全凭陆阁主安排,只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望陆阁主莫要耍什么花招。” 陆近羽佯装生气,道:“万用阁诚心做生意的,哪里有什么花招可耍。倒是两位莫要度了君子之腹了,我们接下来还要再合作的。” 陈桓夏也不说话,喝了两口茶,就走到栓马处,喂起了马。顾灵秋却是看起来饿极了,刚才还说着吃了干粮,现在却拿着茶铺的几个馍馍啃了起来。 边关风大,沙更大。 半日前还是凛冽的北风扑面,到了晚上,就已是满嘴的沙子。 这是陈桓夏和顾灵秋第一次到北方边关,也是他俩第一次见到沙漠。 “前面那个小镇上有间客栈,不如我们就去那里歇歇脚。” 众人听得陆近羽如此说道,也就都表示了赞同,只是陈桓夏和顾灵秋二人神情焦急,巴不得现在就杀到鬼医那里去。 这市镇并不大,却很繁荣,因为它是自关外进入苍州,乃至去往上京的必经之路。郑苍海时期的北寒盟,便经常派人与关外二十四部落做生意,更别提现如今的宁定远了。经过这地方旅人、商贾,差不多都会歇上一两个晚上。 陆近羽说的客栈,就坐落在这个市镇的东南角,它的门面并不大,装潢也不考究。更为奇怪的是,这家客栈没有名字。 但是身材修长、秃着脑袋、时常带着笑脸的老板,就是块活招牌。 老板姓袁,所以人们称这家客栈为袁老板的店。 来往于此的江湖豪杰、跑商小贩,若是没有和袁老板喝上一两杯,就好像觉得有点不大够意思。 陆近羽他们到来的时候,袁老板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瞪着眼睛向来路观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贵客光临似的。 当他看见了陆近羽时,那张一直挂着笑容的脸,更是咧得抽搐了起来。 只听骏马一声长嘶,这五人几乎同时将缰绳一提,便刚好在袁老板的面前停了下来。 陆近羽看着正站在门口笑脸相迎的袁老板,不由得感到诧异起来,前些时日他护着唐欢一家来到这里的时候,袁老板可不似今天这么热情。 这五人一下马,袁老板便冲了过来,拉住陆近羽的手,含笑道:“陆阁主,一月不见,可是精神许多了。” 陆近羽笑道:“可能是最近钱开始赚起来了。不过也比不上袁老板的生意做得红火,你看这整个市镇,到了这个时辰,只有袁老板的店还是灯火通明。” 袁老板道:“那也是各位江湖朋友抬爱,赏袁某一口饭吃。”随即,他又向其余四人说道:“各位,远来辛苦了,请里面坐。” 这时,来了几个下人,将五人的马牵走。陆近羽打头,跟着袁老板走进了客栈,其余四人心中虽有狐疑,也只有跟着走了进去。 店里的气氛,与陆近羽上次来的时候别无二致,除了袁老板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陆阁主,这边请。”袁老板领着这五人到了后院,这里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透着大漠的月光,就像是一桌珍宝。 陆近羽笑道:“袁老板这是何意?” 袁老板道:“上次陆阁主前来,袁某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今日特摆酒席,以表敬意。” 陆近羽道:“可是,你又怎么会知道,我要来这里的?” 袁老板道:“到了鬼医的地盘,还有什么逃得过他老人家的眼睛。” 陆近羽低声道:“袁老板说话可是要小心一点,这里,可是宁大将军的地盘。” 袁老板哈哈大笑起来,竟有点喘不上气,他不得不一手撑着桌子,另一手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现在的北寒盟被宁定远控制着不假,但是在这里,在整个边关,宁定远想要插上一手,还早着呢。” 陆近羽道:“那所谓的北寒盟把控着苍州,也是说说而已?” 袁老板轻笑一声,道:“北寒盟能在边关出入自如,哪次不是要征得鬼医他老人家的同意?郑苍海也好,宁定远也罢,在这边关一片,我们只认鬼医!” 陆近羽点了点头,道:“明白了,那今日这桌菜,是鬼医他老人家为我们准备的?” 袁老板道:“不错,待会儿鬼医他老人家就要来这里,与陆阁主见上一面。诸位若是饿了,可以先吃点小食垫垫肚子,待鬼医一来,我们就开饭!” 五人都没有入座。 这桌饭,谁会愿意吃啊? 第65章 美酒夜光杯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鬼医还没有来。 陆近羽是带头坐下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鬼医都已经亲自来了,那就不用再费劲去找他了。 只是鬼医迟迟没有出现。 袁老板已经从他才开店,讲到了娶媳妇。 “袁老板,鬼医再不来,你儿子都该出生了。” 袁老板抚掌大笑,道:“陆阁主莫要心急,说了这么久,我还未认识认识其余四位。” 老杨早就在一旁坐得唉声叹气,此时听到袁老板如此说到,便讥笑道:“原来袁老板还看得到我们啊,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陆阁主呢。” 袁老板道:“这位兄台,就莫要嘲笑我了。我与陆阁主是相见恨晚,有着说不完的话,而且上次又是因为我,错过了与陆阁主把酒言欢的机会,这次我一定要补起来。” 陆近羽道:“我也想介绍这几位朋友给你,可看你看他们的样子,鬼医再不来,今晚我们可真就要睡在这里了。” 原来陈桓夏和顾灵秋已经靠坐在椅子上,因为连日赶路太过困乏,竟然睡着了。而此时的郭清,也闭上了眼睛,也不知他是在养神,还是也睡了过去。 袁老板尴尬道:“袁某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老杨笑道:“海涵说不上,可我这海量,快要渴死在这里了。” 此话刚一说完,便听得院外一人笑道:“真不好意思扫了你们的兴,老袁,快快招呼手下的上菜!” 这一声,如洪钟般响亮,陈桓夏和顾灵秋二人顿时惊醒过来。郭清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走进院落的中年男子。 油腻。 郭清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油腻。 先生虽懒,但是清心寡欲多年,早就没有了世俗气息。 而这个男人,已经肥得不成人形,脸上的横肉竟是白白嫩嫩,让郭清想到了一只猪。那双如同肿胀了的手,各戴有玉石扳指,郭清生怕那两根指头会因为血液不通而废掉。 只是,鬼医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让郭清眉头一皱。 这人一身红衣,如血一般红。 手上的剑却是黑的。 月光之下,一张脸像是死人的脸一般,但一双小眼睛却是尖锐明亮。 这二人刚一入座,袁老板便一声令下,不出一会儿时间,客栈的伙计就端来了酒菜。 杯子是白玉夜光杯,这杯子有一对便是价值连城。可在这里,八个人,四对杯子。 陆近羽笑道:“袁老板,今日喝酒如此破财,不如这杯子就让我带了回去?” 袁老板为桌上众人斟好了酒,道:“陆阁主,莫说一个杯子,就是都送给你,我都愿意。可是这杯子,是鬼医他老人家的。” 鬼医摇了摇手,道:“陆阁主若是喜欢,送给他就是了,这杯子我想要的话,下次再叫人送来就是。” 郭清淡淡道:“不知这酒杯,能换几个人的命?” 鬼医看了看郭清,竟觉这个男人有着和陆近羽一样的气场,只是所带来的感觉是不同的。他干笑了一声,道:“若是我心情好,一个杯子就是一条命。若是心情不好,这八个杯子,都换不来一条命。反正来这里求我医人的,都不缺这几个钱。” 郭清不再说话,低头看了看杯中的酒。 清的,却有一种独特的香气。 鬼医将杯子一举,道:“远道而来皆是客,今日特设宴席为诸位接风。” 老杨早已等得烦躁不安,此时未等鬼医说完话,兀自将头一仰,杯中酒便被一饮而尽。 陈桓夏和顾灵秋二人倒是老实,而且还留了个心眼,待鬼医饮完了酒,他们才跟着喝了下去。 唯有陆近羽和郭清,二人均是一滴未沾,郭清竟开始夹起了菜吃,而陆近羽却是端着杯子看来看去。 鬼医将杯子一放,脸上横肉一抖,缓缓说道:“二位是嫌这酒不好?这可是放了三十年的竹叶青。” 陆近羽叹气道:“竹叶青是好酒,可酒香不是这样的,这酒一定是放坏了。” 老杨一愣,道:“这酒没其他味道啊。” 郭清道:“这香气着实奇特,我闻着竟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若不是鬼医为人世人皆知,我还真就以为这酒大有裨益。” 陈桓夏听到此处,头上已在不断冒汗:“难道这酒中有毒?!” 鬼医笑道:“毒倒是算不上,只是一丁点迷药罢了。这可是我用在医病上的麻药,你们在这里免费喝了,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说罢,在场四人应声到地。 陆近羽道:“我以为袁老板也是你的人。” 鬼医道:“是我的人,不代表能够听所有的事。” 陆近羽道:“看来你是有事问我。” 鬼医道:“我本想好好和你单独谈谈,但是这位朋友,竟然也没有喝酒。” 陆近羽道:“你很惊奇。这药有什么特别?” 鬼医道:“像你这种内力高的人,可是能轻易将它闻出来。而像我这种常年浸淫药草的人,早已是百毒不侵,这药也耐我不何。” 陆近羽笑道:“可你没有想到,我这朋友,也有和我差不多的功夫。” 鬼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这位朋友,可否告知姓名。” 郭清继续吃菜,没有理睬。 这时,一支竹筷斜插而来,本欲点掉郭清手中竹筷。可郭清拇指一抬,任手中竹筷被撞飞,再拇指一按,接住了插过来的竹筷。 “鬼医若是不欢迎我,那我出去便是。” 郭清夹了一口菜,便起身朝外走去。 “嗖”的破空声而来,又是一支竹筷,这次插的是郭清的脑袋。 不快也不慢,郭清稍稍一偏头,便躲了过去。看样子,这人没有想到用这竹筷下杀手。 “你不能走。” 说话的是鬼医身旁的男子,他的脸仍然是苍白而没有表情。 当然,掷筷的也是他。 郭清微一动容,道:“若求杀人事,但寻摘星使。你是马彦。” 马彦淡淡道:“阁下好眼力,可我就没有你的眼力了。” 郭清道:“我是郭清。” 马彦的眼中发出了光芒,这张死人脸,也就只有眼睛是活着的。 “那你今天更不能走了。” 郭清冷冷道:“我今日可没有拦着你做生意。” 马彦兴奋地说道:“今晚我只求一件事,那就是死!” 第66章 月下剑影 郭清道:“你好像很想死?” 马彦冷冷道:“我现在只想让你把剑,插进我的咽喉。” 郭清道:“我若不想杀你呢?” 马彦冷笑道:“那我就杀了你。” 郭清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想杀你。” 马彦道:“能与郭清一决生死,绝对是我此生第一大快事。而我若是能杀了你,我岂非就是天下第一剑客了!” 郭清道:“可是没人出钱让你杀我,摘星楼岂是会做亏本生意的?” 马彦将长剑一拔,直指郭清咽喉,道:“今日若是杀了你,我想,鬼医也会给出一个合适的价钱的。” 鬼医却是笑道:“刀剑双绝,可不是你说能杀就能杀。” 陆近羽道:“比划比划也好,毕竟你老人家可是有话对我说。他二人打起来,你我可就有了时间慢慢聊了。” 鬼医道:“陆阁主可是莫要小看了摘星使。” 陆近羽道:“那鬼医也莫要小看了我兄弟。” 话虽如此,郭清却迟迟没有拔剑。 他背负着双手,看着马彦道:“可惜我现在没有兴趣和你动手。” 马彦叱道:“你不动手也得动!” 叱声中,剑光已如匹练般刺来,郭清仍背负双手,竟是动也不动。剑光离他的咽喉只有五寸之时,一道白芒在月光之下冲天而出,一招之下便弹开了马彦的必杀之剑。 郭清出手,已使马彦鲜血奔腾,这当世最强的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一剑之下不仅挡下了致命一剑,还封死了他下一招的剑路。 马彦此刻竟似不能自己,突然仰天长啸,反手一剑,再向郭清刺去。 这一剑迅急狠辣,郭清猝然不及思索,出于本能地闪身避过,月光下只见马彦目光皆赤,竟似已疯狂。 郭清手中“惊鸿”长鸣,寒气逼人,又如一道闪电,直劈马彦。 马彦却也不避,血目之下,散发着阵阵杀气。他迎着郭清的杀招,刺出了第二剑。郭清心中大惊,心觉手中剑招必会被此剑所破。 此剑不能不避。 唯有避开,方能反击。 郭清剑势一停,将剑向后一甩,整个身子顺势向右后方转去。马彦的长剑便在这一瞬之间,在郭清身前一擦而过。 一点红色在郭清身前化成了一片红色,郭清左手拉住马彦的左手,将其向后一扯。马彦一个踉跄,竟往后倒了几步。 郭清手中“惊鸿”一掉转,直捅马彦背脊。 “好剑!” 马彦口中一声大喝,向前连滚两圈,将剑在地上一抵,翻身而起。并无片刻停歇,剑光再次刺向郭清。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心中急迫在剑招之中暴露无遗。 郭清见马彦的剑招之中竟是漏洞,不禁心感诧异,虽是招招致命,却也招招损命。刚才还出剑精准、凶狠,却在数招之后方寸大乱。 马彦的剑光越来越急,马彦人也如疯了一般。迅急的剑光,已在郭清面前织成了一片光幕,这疯狂的剑光,已非世上任何人所能遏止。 其实也不需要遏止,只需要一剑结束马彦的性命,这便是结束了这一段的疯狂。 但是郭清没有下手。 若说郭清开始还与马彦见招拆招,那马彦疯狂之后,他便开始不断闪避。 马彦的手腕巧妙地运转着,剑光自他手中刺出来,就像是爆射的火花。这世间能瞧得出他剑招变化人,不出五人,而在场的,就有两人。 马彦又在一瞬间刺出了十剑,郭清却如走蛇一般躲过了这十剑。 如果说郭清的剑法如闪电之势,那此时的马彦也不遑多让。但是郭清不仅有闪电般地剑法,还有闪电般的身法。 剑光如毒蛇般缠绕着他,却始终沾不着他的衣裳。 马彦不累,郭清更不会累。 可是看剑的人却是累了。 陆近羽打了个呵欠,对鬼医说道:“这战,马彦已经败了。” 鬼医却笑道:“陆阁主怕是没看明白吧,你兄弟明明被马彦给追着打,怎么能说马彦输了?” 陆近羽眉毛一挑,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看了看鬼医的双手,道:“闻说鬼医内功高深,外功也是一等一的存在。待会儿他俩比试完之后,陆某便想试试鬼医的功夫。” 鬼医那张长满白嫩的横肉的脸,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笑容也变得古怪而僵硬。 “陆阁主莫是在说笑,你我二人光专心看此剑去了,却忘了谈正经事。” 陆近羽微笑道:“那烦请鬼医告诉我,是什么正经事?” 鬼医正色道:“今日你们五人前来,想必是听说了黄布的事。而我知道唐欢一家便是你护送来的,所以你应该清楚,我手上,是有一张黄布的。” 陆近羽点点头,道:“没想到鬼医如此直接,那鬼医的想法是什么?” 鬼医道:“我的想法?难道不是你们的想法吗?你们在我的地盘上,还敢和我谈条件?你现在唯有放弃偷拿黄布的想法,交出你手中的黄布,我才会考虑放你们走。” 陆近羽道:“为什么我们要偷拿?” 鬼医轻蔑地笑了一声,道:“就凭你们五个人?” 陆近羽反问道:“就凭你?” 陆近羽的话仿佛就像是一根鞭子,一鞭一鞭地抽在了鬼医的疮疤上。 陆近羽一直在观察鬼医的反映,此时的他,眼中已放出了光,继续说道:“很多江湖传言,我虽没有轻眼见过,但我一直把这些传言当成真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的碰上这些传言。而我有幸,今日遇上了众多传言之一的鬼医本人。” 鬼医冷哼一声,道:“你明白就好,你今天见到我,便知传言是真的了。” 陆近羽笑道:“我见到了,便知道传言不一定都是真的。你的医术、你的轻功,我不清楚,但是你根本就不懂外家功夫。” 此话一出,鬼医立即拂袖而起,道:“今日我好心款待陆阁主,好意劝你回去,你却咄咄逼人。来人!收尸!” 整个后院,本就只有郭清与马彦的兵刃相击之音,可在鬼医一声喝令之下,竟有十条人影从月光之下闪现出来。 鬼医退到这十人身后,道:“杀死这个人,我赏你们黄金百两!不要怕!他的兵刃早就换了女人了!” 陆近羽笑道:“看来鬼医口中说看不起宁定远,没想到还偷摸着和宁定远合作。” 第67章 二十 五十 十人齐上。 前一秒还在微笑的陆近羽,瞳孔突然收缩,抽出了陈桓夏腰间的长剑。 马彦已经不能动了。 他的破绽实在太多,而郭清只需要一剑,一剑便带走了马彦的性命。 这位久负盛名的摘星使,就此殒命在了郭清的手中。 十个杀手也不能动了。 陆近羽手中的长剑已有了血,十个人的血串成了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对陆近羽这样的刀客来说,用刀、用剑,其实都一样,只要是兵器,都能在他手中使出刀法。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容,轻蔑地看着鬼医,轻蔑地说道:“你本该自己出手的,若你不能出手,那你就该在他们出手的时候马上逃走。” 鬼医冷笑道:“不愧是陆近羽,我果然还是看低了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既然十个人无法解决你,那就二十个,三十个,在这片地上,我就是王!” 他一挥手又有十个杀手翻墙而入,墙外喊杀声震天,看来这次鬼医来之前准备得很充分。此时他的目光闪动,似乎同意了陆近羽的观点,开始寻找着退路。 现在他说话已不再带笑,也不故作豪爽,每一句都带着傲慢、轻视,每个说出来的字都像是根尖针,刺着每个人的耳膜。 陆近羽忽然笑了笑,道:“我收回刚才我说的话,原来鬼医的内功已然十分精湛。” 鬼医淡淡道:“除了内功之外,还有让你更吃惊的,在场的人还没一个跟得上我的脚步!” 说罢,鬼医已没了踪影。就连风都没有卷起,便没有了任何踪影。 陆近羽摇了摇头,道:“果然怕死的人,跑得都比较快。” 只是,没了踪影的还有老杨。 不知何时,他已经从迷药之中苏醒了过来。或者说他一直在装睡,老杨的内力,本就很深厚。 陆近羽看着陈桓夏和顾灵秋,心道这二人果真是没帮上什么忙,此时若再醒不来,就真成了累赘了。 十个杀手已靠近了饭桌。 陆近羽冲将上去,一脚踢翻桌子,郭清趁此时一剑穿了两个人的头颅。陆近羽同时将陈、顾二人搂入怀中,退至墙根处。 倏忽间,衣袂带风声不绝于耳,两条人影又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竟然正是才离去的鬼医和老杨。 鬼医不停地穿着粗气,道:“西武林能跑过我的人,几乎没有,你到底是谁?” 老杨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来替先生夺回他失去的东西的。” 鬼医一愣,道:“先生?他若想要就自己来取啊,鬼医的名号、鬼医的地盘,哪个不是我自己争来的?!” 陆近羽却是笑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 鬼医眼角地肌肉已在颤抖,他最开始没走,刚才没走成,现在更不可能有离开的机会。这数十个杀手之中,已没有功夫能够和马彦相提并论的人了。 郭清的“惊鸿”又刺进了五个人的咽喉。 剩下四个人将鬼医围在中间。 普天之下谁人能不怕死?但这些人能拼死保护鬼医,为其卖命,也不失为几条汉子。 可鬼医的眼中并没有对这些人的怜悯和同情,按他自己所想,这些人就是他买来的,就该为他卖命。 霎时间,郭清已连刺四剑,四剑之下,都未有人发出叫声。倒下的杀手的咽喉正中,只深深沁出了一点鲜红的血。 只有一点鲜血。 月光下死人的面孔不带任何表情,肯定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死在这里。 郭清竟然连杀人都不肯多费半分力气,恰好刺要害,恰好能将人杀死,“惊鸿”便再也不肯多刺进去半分。 郭清手中的“惊鸿”剑缓缓垂下,剑尖也只有四点鲜血滴落,他目光凝注着鲜血,又将剑抬起,轻轻吹了一口气,再拿出布帕仔细地擦拭起剑来。 刚才还认为马彦占据上风的鬼医,现在已面色惨白。 “你,你不要过来。” 郭清冷冷道:“你最好不要叫出声来,因为院外的杀手进来之前,你肯定已经和这些死人一样了。” 鬼医的脸愈加扭曲,他愤怒地看着院落中这几人,道:“你们到底是受谁人指使?为什么要这黄布?” 陆近羽笑道:“你的意思是,黄布就在身上?” 鬼医冷哼一声,将黄布在地上一扔,道:“那老刘家的宝藏,我不要也罢。” 陆近羽摇了摇头,道:“数量不对,不是一张。” 鬼医瞪圆了眼睛,道:“唐欢就给了我一张。” 陆近羽道:“这黄布有三张,我都清楚。先皇驾崩前一个月,去了趟苍山寺,顺道去苍山派找了找金道人叙旧。刚好没过多久,你就离开了皇城,同时离开的还有老唐家的唐老爷子。” 鬼医此时的表情更加惊讶,他问道:“你的意思是,先皇将这三张黄布,分给了我们三人?但这事关唐老爷子什么事?” 陆近羽笑道:“鬼医又是在说笑了,你若不知道是不是关唐老爷子的事,那你何以如此明确地叫唐欢带这张布来见你?” “陆近羽啊陆近羽,怪只怪你知道得太多,我本想将黄布给你就了事,可你却如此多事。”鬼医已提气在胸,说出的每句话都带有深厚的内力,此刻的他已运足了内劲,毫无留手。 陆近羽和老杨生怕陈桓夏和顾灵秋内力薄弱,抵挡不住鬼医狮吼之技,二人便分别护住陈、顾手腕脉门,再取丝巾塞于耳中。 郭清虽内力深厚,较之鬼医,也只能自保不受干扰,再想提剑抢攻,也是困难至极。 但一句话的时间不过一刹,鬼医内力再雄厚,所说话语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但这段时间已足够院外三十个杀手冲了进来。 三十个杀手,从店中到院内,排得密密麻麻。 “杀一人得黄金五百两,杀陆近羽和郭清得黄金千两!” 金钱,是最好的催命符。要钱不要命的大有人在。 可最终能拿到这笔钱的,又能是谁? 他们手中的兵刃都在颤抖,有的人脑中想的是下半辈子的锦衣玉食,有的人脑中想的是今晚之后扬名天下。 可是他们的幻想都在郭清的剑法和陆近羽的刀法之下幻灭。 半盏茶,三十个人,依然是密密麻麻地排在了院落之中。 第68章 不说之秘 五十个人躺在地上,却有一人站着。 寒风剔骨,冷月冻人,鬼医胖硕的身材,在这副死尸构成的图画之中,竟显得弱不经风。 “你老人家还有什么招式、什么手段,不如一并使上,也免得我俩兄弟给望穿了秋水。”陆近羽说这话的时候仍然带着笑,可他的剑已经抵在了鬼医的咽喉。 此时的郭清已经擦好了“惊鸿”,他知道,已经没有了必要出手的时候了。 鬼医的喉结因为激动、紧张在不停颤抖,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如此镇静,比最开始的时候都要镇静。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道:“你们若是杀了我,哪里去找第二张黄布?” 陆近羽道:“我们若是不杀你,你也不会给我第二张黄布吧?” 鬼医道:“现在的它,对我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陆近羽歪了歪头,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拿它换你的命?” 鬼医用力地点点头,他脸上的横肉也被带着甩来甩去。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做个交易。” 陆近羽冷笑道:“你好像很自信,你的命都在我们手中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和你做交易?” “因为你是陆近羽,因为我还有很多你想知道的秘密。” 陆近羽笑道:“那你现在说出一个,我看看有没有兴趣。” 鬼医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双手摊上,慢慢靠近陆近羽,贴近他的耳朵,短短地说出了几个字。 陆近羽的脸变了。 郭清的位置看得最清楚,陆近羽的脸从挂着笑容,变成了一张充满贪婪、好奇的脸。 鬼医将手伸进内衣里掏了掏,拿出一张黄布,“你们去到先皇的宝藏之中,只需为我拿出一样东西即可。” 陆近羽看着那张黄布,也不知接还是不接,只是疑问道:“就这么简单?” 鬼医笑道:“陆阁主这次大可放心,老夫当年为先皇保护此物之时,也未有生出什么二心。只是这宝库之中,确实有一样东西令我心动,我现在就盼着陆阁主能为老夫取出。” 陆近羽道:“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鬼医道:“你们万用阁行事的作风我还是了解的,但我只求你莫要太晚了去大沙漠。我说的那件事,待你从沙漠之中回来,我便继续讲给你听。” 陈桓夏和顾灵秋醒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躺在了血泊之中。四周横七竖八摆放的尸体已经招来了无数蚊蝇。 陆近羽和郭清二人靠在墙边,相顾无言。老杨则守在了陈、顾身边,此时见他们醒来,便招呼陆近羽和郭清过来。 “鬼医呢?” 陆近羽笑道:“鬼医见鬼去了,不过他这迷药效果确实是好,你们竟然睡了一个多时辰。” 陈桓夏喜道:“如你所说,那就是拿到了黄布?” 陆近羽点头道:“黄布是拿到了,但是此时并不是去沙漠最好的时机。” 顾灵秋冷冷道:“陆阁主去不去无所谓,你的任务就是保证南宫家拿到宝藏,如今我们有了地图,自己去便是了,不用你费心。” 老杨见顾灵秋醒来之后,说话如此无理,心中也没留好气。但此事又与他无关,多说几句便会引人误解,他只好给陆近羽递了一个眼神。 陆近羽心思却没在顾灵秋身上,自从刚才鬼医告诉他关于沙漠的事,他便觉着这宝藏,自己怎么也要亲眼见一见。 “皇上给我的条件本就是拿走一部分宝藏,如今你们不要我去,我如何拿得到报酬?” 陈桓夏道:“陆阁主放心,我们只是打头来保证地图完好的。南宫家的大军将会在两日或者三日之后到达,届时莫说是宝藏,连二十四部落我们都能给它踏平。” 陆近羽道:“既然你们南宫家这么有信心,那么何不将宁定远也一锅端了?” 陈桓夏道:“这定远大将军好歹也是圣上赐予的头衔官职,无缘无故找他的麻烦,岂不是落了口舌?若是他真有造反之心,我们南宫家自会收拾掉的。” 陆近羽皱眉道:“难道圣上对宁定远很放心?” 陈桓夏道:“虽说宁定远起兵的谣言路人皆传,但是朝堂之上的事也不是你我这些匹夫懂得的。我们这需要老老实实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即可,其他的无需多言。” 陆近羽也不知如何分辩,他做这事本就是拿了钱走人,到时候皇帝谁人做,关他什么事?思来想去,还是宝藏重要,便对陈桓夏说道:“进宝藏之所,还需要两把钥匙,你们光有这图,是拿不了任何东西的。” 陈桓夏心生疑惑,但是这黄布皆在陆近羽手上,若说强抢,哪里有这机会?但陆近羽要是说的是真的,那这钥匙的事,还得靠陆近羽相助。 陆近羽看着陈桓夏的表情,知道这涉世不久的青衣派的弟子,不过是假装城府罢了。如今自己说几句,陈桓夏却分不清真假,不由得好笑。 “不如这样,我们先到凛城附近,休整几日,待南宫家的大军到了,我们再做定夺可好?” 顾灵秋鼻子一声娇哼,道:“你们万用阁也就嚣张得这几日罢了,到时候我们的军队到了,看你还神气个什么?!” 陆近羽心中暗觉好笑,这小妮子一口一个“我们的军队”,竟丝毫不觉得自己就是寄宿在他人家中的外人。 陈桓夏此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陆阁主所言有理,这几日便一切都听你的。” 顾灵秋见自己师兄态度竟然发生了转变,对陆近羽言听计从,自己便也不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得唯唯诺诺地站在陈桓夏身后。 老杨忽然伸了一个懒腰,一手捂嘴,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是打呵欠一般,说道:“今日时间耗了太久,大家也没吃什么东西,不如我们再在镇上寻家馆子,吃了就走人吧。” 经他这么一说,陈桓夏和顾灵秋才觉着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刚才桌上的菜就根本没动筷子。 郭清指着躺在地上的袁老板,道:“不如就叫袁老板再做几个菜吧,这个点再在外面寻店也难,怕是都打了烊了。” 第69章 突围 “这瘦子怎地受了这么重的伤?” 李申怡在庙中大叫道。 叶秋才知这五人夜闯边关,心中尤为敬佩,但一听到自己师弟受了重伤,脸上便是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史修拍了怕叶秋的肩膀,说道:“申怡妹子的医术可是得了她父亲的真传,我听她这语气,这只是关切罢了,叶兄莫要担心。” 叶秋心中所想也和史修相同,只是他与张宽在神算门之中一起长大,在外人看来他俩就是亲兄弟了。如今张宽受伤,叶秋更是将一部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认为若是自己没有去找金家小姐,而是去追张宽的话,张宽也不至于受伤。 但就如金家小姐所说,内行一眼便能看出,伤张宽的人功力之深,就算合他二人之力也不一定能够打过。叶秋的自我责怪,不过就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对于自己没有保护到张宽的一种愧疚。 若说叫叶秋如此干等着,他心中也是难受。史修也知这点,便对他说道:“叶相士,前些日子我们在官道上相见,想来也是一种缘分。从你看相来说,可否知道今日小意领你到此处有何用意?” 叶秋一愣,方知史修说的小意是金家小姐,此时他才明白金家小姐的芳名为金小意。 “此处有李大夫,定会医好我的师弟。但是我想,若是师弟没有受伤,你们也一定会将我带到这里来的。” 史修道:“没错,今日你们在凛城遇见小意之时,她便差信使来此告知我们,只不过她将你当成了可疑的人。但是当你第二次去找她的时候,她便清楚你和张宽的身份了。” 叶秋似乎也是明白了为什么金小意在卧冰居的时候会主动见他。 “但是,为什么你们会需要我和师弟呢?” 史修笑道:“叶相士,可是你们自己跟到苍州来的啊。到了苍州不说,你们还来了凛城。你们知道的事情多了,而且你们确实是很强的战力补充。我们是不会放任你们两个在外面被宁定远追杀的。” 叶秋叹气道:“但还是晚了。我不清楚为什么师弟会突然离开,但我想他定是以为将军府中囚禁的是你们万用阁的人。” 史修道:“虽然不是万用阁的人,但是和万用阁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秋问道:“难道你们想着去将军府劫狱?” “劫狱这种事说出了像是犯了王法一般,我们应该是去救人。” 说话的男子从土地神像后面走出,叶秋从史修听得,这人便是万用阁阁主陆近羽。 轻佻。 这是陆近羽给叶秋的第一印象。 “或许这个组织就不是那么可靠吧”叶秋心中暗付,“看来东武林也就那样了,根本没有像样的帮派可以和西武林比一比。” 史修笑道:“若是叶相士可以加入我们的话,那就真的是如虎添翼了。” 叶秋皱眉道:“我可没有义务去帮你们去劫狱,或者是救人。我只想在这里等着我师弟醒过来。” 陆近羽道:“你也说过你想要张宽醒过来,那你跟我们去将军府,是不是就算是报答了我们救张宽的恩情?” 叶秋心中对此人有说不出的反感,他愤愤道:“师弟和你们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他受伤多半也是因为他误以为被将军囚禁的人是你们。你陆近羽作为一阁之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令我汗颜啊。” 饶是叶秋如此说到,陆近羽竟也不生气,只是嘴角挂着的微笑消失了,他弱弱地说道:“叶相士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但你这说法和吃白食有什么区别?” 叶秋其实并没有陆近羽说的有错,只是他想找个机会讽刺陆近羽一番,却不想被陆近羽反讽一顿。可如今陆近羽也没给个台阶下,他自己也不好涎着脸说要跟着去将军府,现下却只有尴尬地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可他却不知,这就是陆近羽心中本来的想法,若是不挫挫他的锐气,陆近羽这几天的计划便也不好开展下去。 陆近羽给史修递了一个颜色,史修心领神会,对叶秋说道:“叶相士也莫要生气,陆阁主一夜未睡,许是头昏脑胀,说话不清不楚。但是,你看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申怡妹子都救了张宽兄弟两次了,你们若是再不表示点什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叶秋叹气道:“史副阁主说得在理,那我就看在李大夫和史副阁主的面子上,跟你们去一趟这将军府。”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除叶秋之外,在场之人都看得出史修在唱红脸,不由得暗自发笑。 郭清觉着陆近羽捉弄叶秋实在是太过无聊,便悄声问道:“这人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沙袋,跟我们去也就是挨打的,何必捉弄他这一下。” 陆近羽笑道:“沙袋也有沙袋的用处。” 郭清与陆近羽相识多年,听陆近羽这么一说,便知他心中其实已有了想法,便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陆近羽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道:“隔墙有耳。” 郭清笑道:“看来有人带了尾巴回来了。” “哐”的一声,屋顶瓦片俱碎,十余条人影落下。只听得外面喊杀声震天,众人皆知自己已被包围在了土地庙中。 陆近羽道:“这可有一百来人?” 郭清道:“比昨晚五十人如何?今日我们可是有如此多的好手。” 随瓦片而落得,只是第一批。 随后又跳下了二十余人,将偌大的土地庙挤得满满当当的。 李晴苓一条长鞭护着李申怡和张宽,任何人都无法近身。 陆近羽此时手中已换了一把长刀,用起来顺手至极,与郭清左一剑、右一刀,正杀得兴起。忽听得老杨叫道:“不好,外面有弓箭手!” 陆近羽淡淡道:“拔了便是,大惊小怪。” 说罢,他打头,从正门冲了出去,跟在后面的便是秦骆和史修。郭清见这几人顾首不顾尾,不由得叹气一声,忙叫老杨护着屋子内的人,便跃上屋顶。 他朝楼下一看,瞅见埋伏在后方的还有三队弓箭手,而领兵的正是萧悲风。 第70章 拼剑 萧悲风虽是打头之人,却毫无将领之气。郭清深知宁定远最为忌讳气势在他之上之人,萧悲风如此模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一个人若是扮久了一个样子,那他许是这辈子都变不回去了。 萧悲风身旁倒是站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少年。 他一袭紧身劲装,身姿矫健面无表情,五官端正棱角分明,黑发高高扎起,剑眉斜飞入鬓,红眸如血目光似剑,一身杀伐戾气,犹如地狱里走出的修罗。 郭清觉着此人好生熟悉,不单是指面孔,而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忽然想到了戒空,莫非这人正如戒空一样,靠着某个门派的技艺给换了面容? 郭清正思索之际,忽听得萧悲风大喝道:“先放箭!再猛攻!” 三队弓箭手得令之后,立刻弯弓搭箭。郭清本想下楼阻拦,但此时已晚,便随手抄起了一块瓦片,向队伍中掷去。 那瓦片本来有如瓷碗那样厚实,毫无锋利之处。但郭清用剑,用的是手腕的力,此时瓦片飞出,伴随着一阵尖锐的风声。青光一闪,瓦片直刮弓弦。 一片还不够,郭清掷出的是两片! 两道青光划过,“嘣嘣嘣”几声急响,二十张弓弦应声而断。弓箭手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由得吓得脸色苍白。剩下的一队弓箭手已然收起了弓弦,四处张望,到处寻找暗器的来源。却在身后的雪松之上,嵌有两片瓦片。 萧悲风见状,怒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拿起弓来!” 此话刚出,又是一道青光闪过,直击萧悲风坐下战马。 可萧悲风不是吃素的。 他能在宁定远一进苍州就被拉拢,他能坐稳“云龙风虎”四大将的位子,他能当上北寒盟的副盟主以及现在的正盟主。 靠的都是自己的一双沾满鲜血的手。还有他那一直紧绷,从未松懈的神经。 瓦片还未击中马的时候,他便跃起。 而后他便做了三件事。一是拔剑,二是跃上屋顶,三是将剑刺向郭清。 这三件事一气呵成,只用了平常人眨一眨眼的功夫。 很快。 或者说,他自认为很快。 因为郭清比他更快。 在他那一剑刺出的时候,郭清便轻挑“惊鸿”,点中了萧悲风拿剑的手。 楼下众人只听见了萧悲风一声惨叫,便见到一个人从楼上滚了下来。 是萧悲风。 当然是他,还有谁能够动得了郭清? “扶走萧盟主,我去会会他!” 说话的是那个少年。 他拔出腰间佩剑,跃上了屋顶。 郭清故意向后退了几步,故意让这个少年上来。 “怎的就这么上来了?我可是占据了有利位置,我若是不让他,他此时便是身首异处了。”郭清盯着这个少年的脸,心中充满了疑问。 这人若真是他某个熟悉的人,便不会就这样冒失地跃上屋顶。在郭清结识的人之中,还真就没有武功低下的。 “看来,我不该让你上来。”郭清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愿意让这些热血的少年丢了性命。 可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少年便向他攻出了三剑。 快剑。 如同郭清使的一样快。 他眼睛里也闪动残酷的、野兽般的血色的光,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杀人。 他的剑精准而有力,他挥剑时,自手肘以上的部位,都像是没有动,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剑刺出来。 像极了。 郭清心头感叹。 像极了自己。 不仅是使剑的动作还是出剑时的眼神,都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只是郭清现在的剑术已臻入化境,同样是刺出的剑,力道却不似这个少年一般蛮狠,而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郭清仿佛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对剑,可这个年轻的自己,破绽实在是太多。空有一身剑术,空有吃人的气势,却被郭清毫不留情地拿在手中把玩。 郭清的手腕巧妙地运转着,剑光自他手中刺出来,就像是爆射的火花。少年刺出十五剑的时候,郭清已刺出了二十剑。 少年落空了十五剑,而郭清却刺中了十剑。 十剑都不在要害。这是郭清第一次在生死对战之中对人手下留情,他本想伤了这少年几处无关紧要的位置,让他知难而退。可这少年却是越攻越猛,仿佛忘却了自己生死,或者说是就算是自己死,也要杀了郭清。 郭清的眼睛里射出了奇异的光,他心中对这少年似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这是一个孤独的剑客特有的感情。 若是十年,或是二十年后,这少年剑术有成,那时的郭清就会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把“惊鸿”无处觅敌手。 “你走吧。”郭清又是一剑,再次刺中了少年的左手。 现在少年全身已中了二十余剑,竟被郭清全数避过了要害,只是再这么刺下去,光是流出的血也足够送少年去见阎王。 郭清一心想放少年走,却一直没有去刺少年的右手。只要右手还能动,剑就能动,少年便还要再刺。 只是他现在的行动已经变得无比缓慢,步伐慢了起来,剑也不再快。 郭清很轻松地避开了少年的又一剑,淡淡说道:“你走吧,回去好好练练,过个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再来找我。” 少年没有说话。 他的剑代替了一切语言。他用尽了一切的力气再向郭清刺出了五剑,这五剑竟与刚才招式全然不同,剑招之中好似还夹杂着刀法。 这使得郭清想起了昨晚陆近羽用剑使出的刀法,刀剑之中竟有如此互通之处。 这少年的功夫定是有高人所授。郭清的眼睛更亮了,他就像是一个小孩见着新奇的玩具一般,有着无法形容的兴奋和喜悦。 少年是个可塑之才,不能杀,甚至还不能伤其筋骨。 郭清等到少年再刺十五剑,总共刺出了二十剑,他便将这二十剑记在了心头。 二十剑已经足够让郭清了解这套剑法。 剑光一闪,他一剑点中少年右肩。少年的身上再添一个新的红点,衣服却被鲜血渗透了一大片。 剑已落地,少年已无力再战。郭清缓缓地走近少年,道:“好好珍惜这条命,希望下次我来取的时候,你的剑法能够再让我大开眼界。” 说罢,郭清一脚将少年踹下了屋顶。 第71章 分头行事 高手之间对决,胜负或许就只在毫厘之间。但是这少年和郭清之间的对决,使他一直都看不到获胜的可能。不只是他,连站在下面的苍州士兵都为之惊叹,见到两个头领都从楼上落下,他们的脸是苍白的。 郭清走到屋檐边上,向下望去。识得他的士兵皆脸色惨变,竟一拥而上将萧悲风和少年一齐抱走。窜入了雪松林中。 “看来你这里解决得很轻松。” 一个人头从屋檐下伸了出来。 是陆近羽。 郭清笑道:“你若是先伸头的话,我保证你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陆近羽也笑了,他说道:“所以我是先说的话。看来这些苍州士兵还是很怕你的嘛。” 郭清叹气道:“离开这里这么久,没想到有些人还是留在军队中。这里本来就没什么战事了,宁定远还集结着这么多的士兵,说他没有二心,又有谁信?” 陆近羽道:“我们这里不就有两个信了的吗。” 庙内的陈桓夏和顾灵秋也不知道陆近羽正在庙外说自己的坏话,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只有老杨一人站在庙外。 李晴苓又道是这二人单独行动去了,便责怪老杨道:“你怎地不留住他们?” 老杨苦笑道:“我若是留得住他们,我就来当你们的阁主了。” 李晴苓娇嗔道:“这人也是奇怪,当初一个传书,要我们倾巢出动,现在倒好,竟然单独行动。” 史修笑道:“他俩出门是两个人,不算是单独。” 李晴苓道:“你就帮着他们说话吧,遇见陆近羽这样的阁主,你这个副阁主也不好当。” 史修摇头道:“陆阁主走之前给我留了口信。” 李晴苓笑道:“还会给你留口信?他恨不得把万用阁丢掉,自己跑路。” 史修正色道:“莫要再呈口舌之快,陆老大命我和秦骆先行进入凛城等候。申怡妹子应该还要照料张老弟,就先换个地方,和南州的朋友一起等候南宫家的军队。” 李晴苓道:“我呢?” 史修道:“你就没有被安排了,陆老大知道你从不安分,就叫你跟着杨老前辈,听杨老前辈的指挥。” 老杨笑道:“我可不是你们万用阁的人,听不了你们陆阁主的命令。” 史修道:“陆老大也不是命令,只说杨老前辈为人古道热肠,最好打抱不平。而且到时南宫家一来,等会顺势将鬼医的地盘也踏平,到时先生就能回到边关了。” 老杨道:“这陆近羽想法倒是多,那他叫我做什么?” 史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意姑娘在南宫家来到之前,应该也会在凛城内等候。这段时间就劳烦你当一下小意姑娘的护卫了。” 老杨道:“不费力的事情,老杨我还是喜欢做的。只不过这金小姐,可是已经有了护花使者了,应该不需要老杨了吧?” 金小意先是一愣,才明白老杨说的是叶秋,便道:“杨老前辈可是不要开玩笑了,我跟叶公子只是萍水之交罢了。而且叶公子之前还答应了陆阁主,与其一起劫狱的,守着我,岂不是误了你们的大事。” 史修道:“今日并非劫狱,陆老大和郭大哥是去将军府中探一探虚实。他俩已与我们约好在城中的卧冰居相见。” 金小意柳眉紧蹙,道:“怎的又是卧冰居?那里不是已经被摘星楼光顾过了吗?” 史修道:“最危险即是最安全,而且现在在凛城的大街小巷,哪里没有摘星楼的杀手?哪里没有宁定远的眼线?既然我们打算去凛城,那这些即是我们必定会遇见的,怎么躲也躲不掉。” 叶秋点头表示赞同,他竟然看这个白衣飘飘的公子哥很是顺眼,这便是他心目中万用阁阁主应该有的样子。当下,他立即附和道:“史阁主说得没有错,凛城之中的杀手我们必然会遇到,既然我答应要去帮助劫狱,那就让我在去将军府之前,先守护着你的安全吧。” 金小意叹气,道:“你若是跟了我,那你的师弟怎么办?” 叶秋笑道:“不打紧的,师弟有李大夫看着。而且南州两位青衣派的少侠功夫高强,只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定会安全地等到南宫家的军队的。” 老杨微一叹气,道:“看你这护花使者,心思可是不纯,我还是跟着金小姐走一趟吧。” 叶秋被老杨这么一说,脸竟然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此时已是正午。 众人在史修的安排下,四散开来,只在路途中留下万用阁独有的标记,以备相互寻找。 郭清和陆近羽在凛城的酒楼中,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虽然陆近羽和郭清心中各有心事,但是在饱餐一顿,肠胃被美食填满后,心情已是开朗许多。 二人的桌上只放了四五碟精致的小菜,各温了一壶小酒。 喝酒误事的话,陆近羽和郭清心中还是清楚。二人将桌上酒菜解决完之后,便摸到了将军府边,准备进去探一探虚实。 此时的凛城到处都是宁定远的眼睛,陆近羽靠在街墙边,对郭清说道:“看来你我二人目标实在太大了。” 郭清听陆近羽如此说到,就知他又想一个人去做什么事,便问道:“那你叫我去做什么?” 陆近羽笑道:“你当然还是去府中探一探啊。” 郭清道:“你不去?我以为你想去见一见宁馨儿。” 陆近羽道:“不见了,见一面就负她一次。” 郭清道:“那你要去做什么?” 陆近羽道:“我刚才好似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现在就想去确认一下。而且,你的轻身功夫好过我,整个西武林应该没有比你还快的人了。你去府中,比我合适多了。” 说罢,陆近羽便反向窜入了巷中,似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巷外那条街一般。 郭清叹了口气,心道:“近羽啊近羽,你明知宁定远见我就想杀我,你还要我去跳这个火坑?”心中虽想如此,却还是提起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不到眨眼功夫,便泄了下来。 郭清抖了抖衣袖,竟径直走向了将军府的正门。 第72章 达成交易 若说天底下易容最厉害的门派或是人物,定要算是万用阁的秦骆。东武林的人总称他为“千面人”,就算是平常时间,他的脸上也是带着彩妆。 郭清的脸上,早就戴上了秦骆为他特制的面具。与陆近羽不同,在苍州认识郭清的人太多了,只有易容才能在凛城方便行动。 此时的郭清早就是另一个人了,幸而他刚才想起了自己的脸已不同以往,不然光靠轻功,在白天进将军府,实在是困难之至。 当郭清敲开将军府的大门时,陆近羽也走出了那条小巷,走到了巷外的大街上。 这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已经迷了陆近羽的双眼。但是人群之中,那身深黄色的长袍,在凛城的白雪之下,分外惹眼。 陆近羽绕至街边,贴着店铺而走,利用街边的小摊为自己遮掩。 就这样,他跟到了一栋楼前。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屋顶竟是平顶设计,与凛城的建筑混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陆近羽躲进了隔壁的酒楼,胡乱点了几个菜,靠着窗坐了下来。 他凭窗向对楼望去,只见楼中一女子,正俯身收取衣物。陆近羽看得真切,这一身黄衣分明就是刚才街上所见的人。那女子鸭蛋秀脸,俊眼修眉,黑发如瀑,也是风情万种。 正在这时,她侧过脸,对着窗外微微一笑,更是美得清丽脱俗。 陆近羽也知这女子看到了自己,便毫不遮掩的举起了酒杯,向女子一敬。女子点头示意,便继续低头收拾起来。不稍片刻,她便打包好了衣服,背着包袱走了出来。 看样子,她是要出远门。 “陆阁主什么时候这么有闲心,在这凛城来喝酒了?” 陆近羽愣了愣,这女子分明才出门,竟立马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陆近羽哈哈一笑,道:“云小姐什么时候跑到这凛城一个人住了?就算是急着赶过来和我喝酒,也不至于用轻功吧。” 女子笑了笑,道:“陆阁主的酒,小女子怕是喝不起。若不是你们万用阁大张旗鼓地跑到这里来,我会急着走吗?” 陆近羽问道:“你可是云小小?” 那女子眉眼邪魅,黑眸流转着妖艳的光泽,盯着陆近羽,道:“陆阁主,这个时间说笑,有些不合时宜吧。” 陆近羽道:“就因为你这么急着走,我才会问你。这几天摘星楼的人来了这么多,你竟然要走?” 云小小道:“我早就离开摘星楼了。” 陆近羽叹气道:“那就很遗憾了,你是我唯一不讨厌的摘星楼的人。” 云小小疑惑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离开?” 陆近羽道:“你这年纪的小女孩子,定是又不服你父亲的管教,偷跑出来了。” 云小小道:“我本来在凛城都生活了大半年了,你们搞这一出,我又只得换地方了。” 陆近羽笑道:“你若是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的话,许是还能撑到他们走。但你现在若是急匆匆出门,那就肯定会被捉回摘星楼。到时候,你那狠心的父亲,定会把你关在家里半年,哪里也不准去。” 云小小见陆近羽幸灾乐祸,心头很是烦躁,忽然她心生一计,便对陆近羽说道:“不如我加入你们万用阁可好?这样父亲就不会抓我回去了。” 陆近羽淡淡道:“云大小姐就别开玩笑了,就算我答应,我阁中的兄弟们也不会同意的。本来我们和摘星楼最近关系就紧张,要是再因为你搞点事情出来,我陆近羽可就是万用阁天大的罪人了。” 云小小娇哼一声,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把你们万用阁的事情给搞黄咯!” 陆近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大小姐,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你怎么搞黄啊?” 云小小得意道:“我不仅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还知道很多关键的信息,只要你收我进万用阁,我就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们。” 陆近羽道:“你都离开摘星楼大半年了,你能知道什么关键的信息?” 云小小神秘地说道:“当然是关于宁定远前些时日在苍山寺一直找东西的关键信息。” 陆近羽眼睛一亮,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那宁定远到底在苍山寺找什么?” 云小小笑道:“我知道你们万用阁做事最讲诚信了,这笔生意做不做,就看陆阁主你了。” 陆阁主忽然将嘴巴一咧,双眼一眯,竟然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云小小说道:“叫陆阁主多见外?叫我陆大哥。” 云小小嫌弃道:“我今年才十六岁,你都三十多岁了。” 陆阁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正式考虑了下你的意见,我觉得这是笔不错的生意。从你告诉我关于苍州所有的关键信息起,你就是万用阁的人了。” 云小小道:“陆阁主这话,还真是会做生意。那我也勉强答应了吧,那陆阁主想在哪里听我给你讲故事呢?就在这里,还是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 郭清比陆近羽先一步走进房间,宁定远现在正躺在床上,那如山高的肚腩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今天很奇怪,没有宁隐龙在旁守护,也没有与他的情妇们嬉戏。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 “他就算是伤得再重,也不至于连守卫都撤下去了啊。”郭清心中如此想道。 可他从门口走到宁定远的床前还是花了半盏茶的时间。 “是大夫来了?”宁定远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郭清看着他双眼圆瞪,目不斜视地盯着屋顶。 郭清缓缓地说道:“正是。” 宁定远这时慢慢地将头转了过来,道:“真年轻呐,年轻的大夫没经验,医不好我这个伤的。” 说罢,他左手摆了摆,右手就要去拉床边的铃铛。 郭清急忙说道:“请大将军让小人给您把脉,试一试,或许我就是那个医好您的人呢?” 宁定远又侧回了身子,平躺起来,道:“你可知我身上中了多少剑?七剑!苍山派那些狗贼,盯着我的要害之处猛刺,这些伤若是往左或是往右移动半寸,我的命就没有了。可惜啊,他们就是杀不了我。” 郭清淡淡道:“若只是剑伤,小人还是能治的。” 宁定远冷笑一声,道:“你可还知道,我现在受了严重的内伤?伤我的人是苍山派掌门金道人,我看你这样子,哪里有实力医我?” 郭清道:“大将军不让我试一试,怎知我没这个实力?” 话音刚落,郭清便朝着宁定远走了过去。 第73章 云天星 郭清坐在宁定远的床前,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一方霸主,正在虚弱而又均匀地呼吸。 他心念闪动,此时难道不就是下手的好时机? “大夫?你不是要试试吗?” 郭清诺诺道:“是的,小人这就给你把脉。” 说话间,他的手已伸到了半空中。 这一切是否是太容易了? 从他进府,直至此时在宁定远房间被误认为大夫,一直都没什么守卫阻拦他。 他的手马上就要搭在宁定远的命门上了。 他马上就要亲手结束这一代枭雄的命了吗? 不! 郭清心感不对,正要缩手。那宁定远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左手反扣住他的命门。 “你不是一个大夫。” 郭清冷冷道:“你也不是将军。” “宁定远”盯着郭清,眼中仿佛闪烁着吃人的光芒。 “你连药箱都不带,怎么看诊?” 郭清道:“我本就没打算假装大夫,可是你主动叫我大夫的。” “宁定远”见郭清此时竟仍无惧色,便狠狠道:“你就不怕我一手捏死你的命门?你的命可掌控在我的手上。” 郭清道:“你就不怕我一剑刺进你的胸口?你的命可也是掌控在我的手上。” “宁定远”一愣,他低头一看,竟有一柄长剑抵在了他的胸口。 “你是郭清?” 郭清道:“如何看出?” “宁定远”道:“惊鸿一出,还有谁比郭清更有资格拿这把剑?” 郭清道:“那你是谁?你的易容竟然到了我都看不出的地步了。” “宁定远”道:“这面具果然精致,但你既然没看出来,那又为何知道我不是宁定远?” 郭清道:“宁定远的左手有旧疾,再加上他练瞒天掌,使得左手已经变形。而你的左手,却完好如初。” “宁定远”笑道:“看来你前些年在大将军府没有白待。” 郭清道:“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郭清冷哼一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摘星楼的人。这府中几乎没有人出手可以这么快,能够一击就制住我。” “宁定远”笑道:“可你不也是制住了我吗?竟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拔出了剑,郭清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郭清盯着那只扣住他的手,道:“我想,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宁定远”道:“无论我是谁,今日你我都免不了一战。” 郭清叹气道:“只是我不知道,作为摘星楼的总楼楼主,你为什么要亲自做这种事。” “宁定远”右手在脸上一扯,露出了一张苍老的脸,看起来比宁定远还要大十来岁。 “果然是云天星,云楼主。” 云天星道:“今日若不是我躺在这里,你岂非就蒙混过关,或者说,早就逃出生天了。” 郭清道:“可你确实是躺在了这里,而且还扣住了我的这条命。” 云天星朗声一笑,道:“不如你我都后退一步,你收剑,我松手,再来一次公平的对决?” 此言一出,郭清立即收回了剑。 云天星大惊,却也是松了手,道:“你竟如此相信本尊?” 郭清道:“我虽与云楼主相交甚浅,但我相信你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云天星笑道:“所以你在赌?” 郭清道:“所以,我还是赌赢了。” “好,很好!” 伴随着云天星高叫声,他已出手。 只是这手还是出晚了,郭清在云天星出手的同时,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出了屋子。 “郭清!休走!” 云天星身形爆射,紧随郭清而出。郭清此时早已如轻烟般掠上了房顶,待他回首一看,竟见云天星身法诡异,稍不注意便让他给贴了身。 郭清暗道不好,云天星便已打出了两掌。掌风凌厉,在郭清耳旁呼啸而过。 这两掌非但力道刚劲,而且出手迅速,若换做别人,早就被打得脑浆迸裂了。 好在郭清的身法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面对云天星的快掌,他仍能立即闪过。可放眼当今武林,云天星的掌法早已是登峰造极一般,郭清就算再快,云天星的掌法就能更快。 郭清已来不及挥剑还击,这云天星的掌击如观音千手一般变幻无穷,如疾风骤雨一般狂击郭清身体每一个部位。 一瞬之间,云天星便打出了十掌。 十掌之下,郭清已是满头大汗,这令人窒息的压迫力是郭清踏足江湖以来许久未见的。而且三年的空白期,使郭清应付起来显得力不从心。 再一瞬之间,云天星又打出了十掌。 十掌接十掌,郭清竟觉这掌法有如山川绵延不断,江河滚滚川流不息。他暗叹付道:“这掌法虽变化不断,但就如山川大海一般,只要我说着它走便不能伤我一分一毫。” 当打出第三十掌时,云天星已察觉出郭清开始应付自如起来,便停下了掌招,淡淡道:“再这么耗下去,你我也不能分出胜负。” 郭清喘气道:“云楼主功夫高强,非晚辈所能敌,郭清甘拜下风。” 云天星道:“若是惺惺作态,便不是你郭清了。刚才你要想走,便早就离开了这里。” 郭清道:“可我始终是使不出剑,破不了你的掌法。” 云天星叹道:“当今武林,也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在本尊掌下走了三十招还没败。可惜了,你若再练个十年八年,或许本尊就是你手下败将了。” 郭清道:“云楼主的意思是,我练不到十年八年?” 云天星道:“你都来了,本尊会让你活着离开?” 郭清道:“我观这将军府,怕是早就布满了摘星楼的杀手。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宁定远根本就不在这里。” 云天星笑道:“你不仅功夫好,脑子也不错,本尊越来越舍不得杀你了。” 郭清道:“苍山派的弟子也没有在府中?” 云天星道:“你想的没错,这个将军府就是为你们万用阁做的局。就算踏入这个局的人只有你一个,这些天的布置都是值得的。” 说罢,他一声令下,府中各房之中均有杀手冲出。郭清粗略一算,竟有百十来人。而这些人,几乎都是甲字号以上级的杀手。 云天星淡淡道:“你们万用阁老是和我们作对,本尊心中早就不耐烦了。而你最近还杀了马彦,他可是我的摇钱树啊,你也只能拿命偿还了。怪就怪你自己,刚才不走吧。” 郭清将“惊鸿”一收,道:“云楼主,你以为这些杂鱼就能留住我?你以为你现在就能留得住我?” 语声中身形已掠起,等到云天星回过神来,郭清早已跃出了十余丈外了。 第74章 室中一谈 大小姐住的地方,总是会和别人不同。比如金小意,就算是住进了卧冰居,也要自己花钱把客房好好布置一番。 但是摘星楼的大小姐却是真正的不同。 当陆近羽走进云小小的房间时,他发现这个这里除了本应该有的床、椅、桌之外,便没有了其他摆设。但是这里并不整洁,甚至可以用混乱来形容。 云小小打包完自己的衣物后,这个房间里竟还剩下一大堆杂物。 陆近羽皱起眉头,道“云小姐这花容月貌的,房间竟比我一个大男人还邋遢。” 云小小笑道:“难得离开家,过上几天逍遥自在的生活,就没必要那么拘束了。” 陆近羽道:“看来你是没有做好离家的准备啊。若是没有遇见我,你又想要去哪里?” 云小小叹道:“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陆近羽道:“还是先给我讲讲,你打算给我说的事吧。” 云小小道:“说事可以,但是陆阁主还是先把你的尾巴给弄掉吧。” 陆近羽将刀在门上一插,没进两尺,只听得门外一声尖叫,一个女子便推门而入。 “艾雅?你何时跟了过来的?” 艾雅仍是只披着一件长袍,再冷的天气都这样穿着,不禁让陆近羽头疼。云小小上下打量着这个一直在门外附耳偷听的女子,问道:“陆阁主,你们可是认识?” 陆近羽点了点头,将他与艾雅相遇之事告诉了云小小。 云小小笑道:“看来这外族小妞的心并没有在你那里啊,跟到这里来偷听,定是还想着回去给罗契汇报。” 艾雅哭道:“我只想拿些情报,去换我哥哥的命,我不相信罗契就这样把哥哥杀掉了。” 陆近羽苦笑道:“与你多说也是徒劳,只不过你想要去救你哥哥,便去救吧。只是你莫要到时快丢了性命,才后悔着想起我来。” 艾雅被陆近羽这么一说,便也不再央求,只是低声啜泣。 云小小将艾雅安抚在一旁坐下,对着陆近羽说道:“你也莫要这样吓着这小姑娘。” 陆近羽冷笑一声,道:“你也不比她大,哪里来的什么小姑娘。她若是想留在这里,便让她留在这里吧。听到了什么话,若是想偷跑回去告诉罗契,也就仍由她回去吧。” 云小小道:“这事她听与不听,关系都不大。” 陆近羽沉了一口气,道:“难道宁定远在苍山寺挖的东西,与他们外族无关?” 云小小道:“无任何关系。” 陆近羽道:“那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费这么大周章去挖的。反而这黄布,他只是分给了你们万用阁去找。” 云小小道:“这就要从先帝说起了。你可知他在苍山之上有两个友人?” 陆近羽点头道:“当然知道,明觉大师和金道人都是他的友人。据说这三人的感情,从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很好了。” 云小小“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继续说道:“就因为这三人关系实在太好了,以至于先帝登基之后,每年都要到苍山来看望这两个老友。” 陆近羽道:“这我也知道,先帝在位时,苍山寺都快成了国寺了。” 云小小道:“你也莫要着急,我马上就要说到点上了。你可知当今圣上的位子上,是没有传国玉玺的?” 陆近羽一愣,道:“这东西不是代代相传吗?怎地会是你说的,皇上没有玉玺?” 云小小道:“先帝临终前便已发现朝中已是暗潮涌动,毕竟本朝就是外戚夺权而来,先帝生怕旧剧重演,便做了一些措施。” 陆近羽问道:“难道是将玉玺带到了苍山?” 云小小笑道:“陆阁主果然聪明,但你可知,这玉玺是到了何人手中?” 陆近羽道:“我连玉玺不见了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玉玺在谁手里?” 云小小浓眉一挑,露出媚笑,道:“先皇的目的就是这样,就算是有人知道他将玉玺带到了苍山,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门派。并且,也不一定能够从这两大门派中拿走玉玺。” 陆近羽道:“可总还是有人想出法子的。” 云小小道:“宁定远便是想出了法子,他也有实力这样做到。但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为了能够让自己成为正统的天选之子,他便在整个苍山大肆搜索。” 陆近羽若有所思道:“难怪他要将整个苍山的把控住。” 云小小叹了口气,道:“可是他现在已经回到了凛城,说明玉玺已经到手。说不定哪日就要发兵上京了。” 窗外阴影却有一个人冷冷道:“宁定远并没有回到凛城。” 云小小以为是摘星楼的杀手站在阳台上,正要拔剑,却被陆近羽一手制止。 “进来吧,老郭,你这样站在阳台上也不嫌北风吹得骨头冷?” 郭清推开了窗,现在的他仍在喘气,只是与在将军府时相比,已好了许多。 “我还以为你做什么重要的事去了呢,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陪着两个妹子。” 云小小柳眉紧蹙,问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郭清道:“你也不用紧张,近羽在路上给我留了记号,我才能找到这里来。你放心,没有摘星楼的尾巴跟来,除了你父亲,整个摘星楼应该还没有人能追上我。” 云小小道:“你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郭清道:“我才从将军府中出来,正如我刚才所说,宁定远根本就没有回到凛城。” 陆近羽问道:“难道街上传言只是他们放出的假消息?但是这口袋阵确确实实是为我们准备的啊。宁定远不在,他们凭什么留住我们?” 郭清道:“就凭摘星楼和我们一样,连老大也出来了。” 云小小一听,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起来。 陆近羽安慰道:“你父亲只是在将军府当诱饵罢了,并没有想着要出来找你。” 云小小道:“不行,再在凛城待下去就太危险了,我必须马上就走。你答应过我的,要带上我一起走。” 郭清皱眉道:“你答应她这个了?她可是云天星的女儿。” 陆近羽苦笑道:“情势所迫,只得如此。况且云小姐和摘星楼那些杀手并不想像,跟着我们也算是多了一个帮手。” 郭清叹道:“你做决定就是了。那我们现在便去卧冰居,与众人汇合,再赴苍山。” 第75章 寻剑 “去苍山之前,你不是应该做好你到苍州来应该做的事吗?” 郭清道:“你说‘白刃’?反正我们去沙漠之前,要去拿的,早拿晚拿都一样,不必急在这一时。” 陆近羽道:“我认为,等到南宫军来了之后,我们再去苍山最好,所以现在的你,应该去拿‘白刃’。图纸已经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郭清拿出图纸,道:“好巧不巧,你看这东西,就放在冰湖山庄。” 陆近羽诧异道:“这郑苍海可是去年才死的,宁定远是如何将这些东西藏进去的?” 郭清道:“这你就只有去问宁定远了。只是我从这里到冰湖山庄虽近,但是若不能及时与你们汇合,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陆近羽笑道:“放心,就算是南宫家的军队到了,他们的第一件事便是占领凛城。至于是不是要杀掉宁定远,他们可能都没考虑过。” 郭清道:“我听青衣派那两个说的,南宫军并不打算和宁定远作对。” 陆近羽道:“天下哪有人不吃掉下来的馅饼的?他们到达之后,只要一听到宁定远不在凛城,那这城市定然是他们南宫家的了。” 郭清道:“你的意思是,其实南宫家也有二心?” 陆近羽道:“也不一定是二心,说不定就是圣上示意他吃了苍州呢?毕竟这里离上京这么近,给自己的亲信,好过宁定远一直拿着。” 郭清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冰湖走一遭。” 陆近羽道:“你不等晴苓跟你一起去?” 郭清道:“不了,和她一起反倒是心有所想,算是个负担了吧。” 说罢,郭清便下了楼。 云小小问道:“你所说的南宫军的事,是真的?还是只是你的猜测?” 陆近羽道:“是猜测,也是真的。若是南宫军只为了给圣上寻宝,就没必要派一支军队过来了。” 云小小道:“可是从南州往苍州走,路途中要经过其他州,那些州牧就不想着趁机挫一挫南宫家的锐气吗?” 陆近羽笑道:“他们怕是更想挫一挫宁定远的锐气吧。” 云小小担心道:“可摘星楼还有这么多人留在这凛城中,还有我父亲也在这里……” 陆近羽叹道:“你若是心中还对他们有所挂念,就去找他们吧,我也好省心一点。” 云小小狠狠道:“你这个冷血的人,就算摘星楼和万用阁一直是对头,但这军队一进城,也会牵连到无数无辜百姓啊。” 陆近羽道:“刚才听郭清说,这将军府中尽是摘星楼的人。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这凛城之中,宁定远的人,就只有城门的那几个士兵了。南宫家的大军一来,这些人怕是要立马缴械投降,而你父亲肯定也不会傻到和一支军队去碰撞。没有战火,自然就没有无辜的死伤。” 云小小道:“你的意思是,其实宁定远放弃了凛城了?” 陆近羽道:“我若是真的拿到了玉玺,还会回这个鬼地方?他在边关也有势力,而且苍州的粮仓就设在了苍山脚下。到时他定会以苍山为据点,向上京进发。” 云小小听罢,倒吸一口冷气,道:“翻过苍山就是景州,不翻过去就是凉州,无论是哪条路,都能通向上京。” “而且以宁定远的势力,就算这两个州不让路,也一定吃得下。”陆近羽道,“不,为了保证补给,他一定会吃下它们。” 云小小道:“可这两个州的州牧又不是傻子,你我都能看出来,他们未必看不出来吗?” 陆近羽叹道:“我就怕他们看出来了,然后和宁定远联合了起来。” 云小小道:“饶是如此,你我也没有办法。天底下哪里没有战乱,只是打多打少的问题罢了。觊觎那张龙椅的人多了去了,可最终坐在上面的,还不是只有姓刘的。” 陆近羽笑道:“看来云小姐把天下局势看得很通透嘛,但是这宁定远可不比那些乌合之众。光宁隐龙就是一个万人敌,萧悲风的北寒盟更是在后方蓄势待发,加上他俩的‘云龙风虎’四大将,就是宁定远最大的支柱。” 云小小道:“既然他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还要找我们摘星楼办事?” 陆近羽道:“分身乏术这几个字,你可是要学会啊。做主公的,哪里需要事必躬亲。” 云小小不懂,其实她也不想懂。现在的她只想早点离开凛城这个鬼地方,要是真的被云天星发现了她,回去的责罚不知道有多严重。 可现在陆近羽竟然没有离开凛城的意思,若真要等到南宫军到来,那就是几日之后了。 想走的没走,不想走的却已经踏上了寻剑的旅程。 郭清达到冰湖山庄时,时间不过花了半日不到。 可凛城的夜,来得本来就要早些,更莫说在凛城北边的冰湖了。 此时的冰湖更像是一个坟墓。 郑苍海当时的白色布置,到现在都没有拆掉。但是风霜的侵蚀,已使得这些摆设都显得破烂不堪。 白色的月,白色的冰湖,以及白色冰湖山庄。 倏忽间,郭清的眼前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纱一般,飘起了浓雾。 一缕一缕,又高又细,象牛奶那么浓和白,在湖面上徘徊,遮住了月光,遮住了山庄。 一阵北风吹过,刮得郭清脸生疼。可这雾却丝毫没有动静,没有散,没有飘,竟像是一堵白色的墙,挡在了郭清面前。 再一阵北风吹过,郭清的脸更疼了。 他低头一看,白色的雪地上,竟出现了点点红色。 是血。 若只是风,便不会真吹出血来。 风中还藏了什么东西。 云层散去,月光倾泻而下,那层浓雾竟被照得通透无比,就像是有妖人摆下的一座迷魂阵。而这阵中,还真就有一个、或者两个鬼影。 郭清瞧不真切,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是一阵风! 他此时警觉了起来,立马手扣腰带,随时准备拔剑。 可是看不见目标,这剑又能刺向谁? 就在他犹疑之际,胸口竟出现一阵剧痛。他那件黑衣之下,好似出现了一道血痕。 衣服没破,伤是怎么出来的? 退? 郭清的指尖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不。 浓雾已经包围了他,退无可退。 只有进! 第76章 断剑 阵阵北风呼啸。 郭清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暗器,还只是风了。 天上的云又聚了起来,月光不再给郭清指路。这白色的浓雾在一片黑暗之下,竟似没有一般。可惜郭清身在雾中,还是看不清四周的情况。 可是他的耳朵还听得到。 这暗器的破空声竟是那么特别,掷出的那一刹那总会有一声长啸。郭清的耳朵一竖,“惊鸿”立即出鞘。黑暗中便又有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郭清挡下一枚暗器之后,心中大喜,自知此人只是依仗着这浓雾而已,实际功力可能不足为惧。可是这一枚暗器即出,便有两枚、三枚,谅郭清有个三头六臂,也难以接到从四面八方扔来的十余枚暗器。 不能接。 也接不了。 郭清左脚在雪地上一蹬,竟将四周的雪震起了丈余高,将自己包围在了雪墙之中。任凭掷暗器的人力道有多么浑厚,都透不过这道郭清所筑的雪墙。 只是这丈余高的墙不过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垮了下去。被这些积雪一并带走的,还有墙挡下来的暗器。 郭清的视线在地上一扫,发现那些所谓的暗器不过就是一些石子罢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凭石子就能伤我的人,当今武林还数不出几个来。但这石子袭来的方向及数量,明显不止一个人。难道这几个高手都被宁定远雇来守库了?” 正在他思索之际,长啸又起。 郭清以“惊鸿”插地,向上一挑,将地上的石子,全数打向了啸声传来的方向。这次等来的不是打来的石子,而是一声惨叫。 已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郭清的手早就开始僵硬了起来,寒风的侵袭已使他双腿逐渐麻木。现在的他,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再多穿几件衣服来这里。他完全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山庄外就遭到伏击。 惨叫声之后便再也没有石子打来,可是浓雾仍然在山庄外的这片空地中飘着。 郭清只得一步一停地向前走去,生怕地上出现什么陷阱,或者暗器又会不期而至。 可是没等他走出十步,又听得一声长啸。郭清心中暗骂一声“该死”,却再也没有守在原地,而是提剑就向啸声处攻去。 即是雾再浓,眼睛再看不见,那里总归是有人存在的。 郭清的剑很快。 这片浓雾并不能阻挡郭清的速度。 只听见一声脆响,也不见是否是刺到了什么东西。但是“惊鸿”确实是再也不能向前更深一寸了,郭清深感此剑就像是没进了石头中一般,轻易不能将其拔出。 “郭清,许久不见,剑法却没有任何长进啊。” 声音是后面传来的。 郭清并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时就算是回头,也只是看到一片白色。他右手将剑柄紧握,手腕一抖,想将“惊鸿”从这“石头”中拔出。可这一使力,便又听到一声脆响。 郭清暗付“不好!” 此时他的手中,只剩下了“惊鸿”的剑柄,整个剑身都随着刚才那声脆响,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正在此时,一支冰冷而坚硬的东西,抵在了郭清的后背上。 郭清心中又是一惊。 遇上浓雾、被石头所伤、折断“惊鸿”,今天的郭清可谓是出师不利。可当他的后背被一支坚硬的物体抵住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一切的坏事,才刚刚开始。 “你不敢转过身来吗?” 郭清的背脊发冷,比这冰天雪地还冷。 可这声音却是那么温暖、那么好听,仿佛竟凭这一声,就可以融化这片天地一般。 “我没想到三石岛会蹚这摊浑水。” 郭清转过了身。 那是一把石剑,此时已换成了抵在胸口。 持剑的人,是一位姑娘。 若说只看着装、只看外表,这姑娘与常人并无二致。只是她的眼睛,显得特别的深邃,特别的空洞。 那姑娘道:“万用阁都能蹚的浑水,三石岛为什么不能蹚?” 郭清笑道:“我开始还在想,既然都是浓雾,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们,你们却能打到我。现在我却是懂了。但是,你又是如何认得雾中的人是我的?我可是一声没出。” 姑娘道:“你出没的地方,难道还有生气吗?” 郭清道:“你是说,我是个不祥之人?” 姑娘道:“你的杀气实在是太重了。几年前你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少年,那时的你虽未上岛,但是岛上的桃花却是死了好几十株。” 郭清苦笑道:“若是这种自然原因造成的事,都要怪到我的头上,那郭某实在是无话可说。” 姑娘道:“你也不必说话,我们本来也没打算杀你,而且如今浓雾已经散开,我们也没有实力能够杀你了。不过再这样耗下去,对你我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你,你已经没了武器了。” 郭清看了看自己的剑柄,道:“这把剑可是陪了我二十多年呐,今天说没就没,石姑娘不给个说法?” 石姑娘冷冷道:“都说‘惊鸿’是天下利器,今日竟能被三石岛的外功折断,看来也是名过其实罢了。” 这时,石姑娘的身后,走出了一个雄壮的男子,他的手上拿的正是“惊鸿”的剑身。 “还给你便是。” 说罢,那剑身被男子一扔,插在了郭清面前的雪地上。 郭清道:“我本就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如今有了更好的兵刃,这‘惊鸿’断了也就断了吧。” 石姑娘道:“你既然这么想得开,确实是一件好事。既然如此,你就快些离开这里,免得我们的人伤了你,传出去又说我们三石岛欺负手无寸铁之人。” 郭清冷笑道:“石姑娘怕是听不懂我的话吧?我都说了这里有更好的兵刃了,今天我哪里都不走,不拿到‘白刃’,我是不会离开冰湖山庄的!” 石姑娘一愣,道:“你不是来拿……”她忽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既然你想要的东西就在冰湖山庄之中,不如你就与我们一同进去吧。既然你没有了兵刃,拿选择跟着我们,便是多了一个照应。” 郭清见石姑娘态度竟然转变如此之快,不禁怀疑是否有诈,可如今的他也只有山庄这一条路可以走,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吗? 第77章 关上门的冰湖山庄 冰湖山庄的大门是开着的。 三石岛一行人带着郭清小心翼翼地迈过了大门门槛。 郭清送戒空去三石岛的时候,只在岸边匆匆停留,并没有见到几个岛上的居民。而此时,却有六七个三石岛上的人围着他,令他好不自在。 那身材雄壮的男子就走在他的左手边,离开不过两寸的距离,但是这男子毛发旺盛,郭清就觉着是在跟这男子肌肤相亲一般,实在恶心。 “这位大哥,你不冷吗?能不能将袖子放下来?” 那男子瞪了郭清一眼,狠狠道:“你这粉面的绣花枕头,你是怎么认识到二小姐的?竟然还跟她如此亲昵!” 郭清心中觉着好笑,他跟这石姑娘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罢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哪里有什么亲昵的举动。而且这么多奇怪的人里,当然是跟美丽的女子多交流,才能让自己顺心。 “二小姐?莫不是她在你们岛上,还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的?那岂不是还有大小姐?” 男子顿时露出了敬意的表情,道:“那是当然,若是没有石家,三石岛便不是完整的三石岛。你也休想打二小姐,或者是大小姐的主意!” 郭清觉着这男子甚是有趣,便问道:“兄台,姓甚名谁啊?这冰湖山庄还有得我们逛一阵了,我们相处之间,还是知道姓名才好。” 男子道:“我是石家的家奴,你叫我石头就好了。” 郭清笑道:“你一个家奴都叫石头,那剩下的那些家奴呢?石头一号?” 石头道:“我是家奴总管,才被赐予石姓。他们这些都不配拥有名字的。但是二小姐对我们最好了,不管我们的身份是什么,有什么好事都替我们想着。可怜了她,从小就看不见东西。” 郭清心道:“这石头对石忆心还是充满了仰慕之情啊。” 没走几步,石头忽然说道:“你最好不要打二小姐的主意,她很善良,而且功夫又高,你不伤她的心,她就不伤你性命。” 郭清被夹在人群中间,感觉挤得慌,听着石头这么一说,更是心烦。 “怎的这三石岛的人脑袋里装的全是情情爱爱的事?”郭清喃喃几句,便想跑到前面去。但还没迈开步子,便被左右两边的人挤得紧紧的。石头得意地盯着他,似是已经把他当作了情敌。 郭清叹了口气,道:“石姑娘,你们前面几个还是走慢些,小心有机关。” 石忆心笑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要真是有什么危险,我的手下可是保不住你的。” 郭清见石忆心回眸一笑,确实美丽动人,但也不至于让自己像石头那样神魂颠倒一般。 山庄的前院不是很大,但是走的人确实处处小心,步步谨慎,以至于花了不少时间,这几人才走到前厅门前。 郭清见石忆心在厅前等着自己,便笑道:“石姑娘还是想着在下的嘛。” 石忆心却没有理睬郭清,对她身边的人说道:“阿才,探路!” 那人得令,一闪便进了前厅。 郭清皱眉道:“你就是这么对手下好的?” 石忆心道:“难道你要我一个瞎子去探路吗?” 郭清笑了笑,没想到石忆心自己把瞎子两个字这么随意就说了出来。 阿才进去不到半盏茶时间,前厅门前的灯笼突然就亮了起来。 郭清心中一惊,本想向后撤几步,却被左右两边的人夹住,怎的都挣脱不了。 “你们就这么呆站在这里?” 石头不解道:“难道你要逃跑?不就是灯亮了罢了,你可真没用。” 石忆心听到说灯亮了,便问道:“什么灯?!” 石头答道:“门前有两个大红灯笼,忽然就亮了起来。” 郭清道:“你为何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看看四周是否有人埋伏吗?” 此话刚一说完,便听得前厅之中一声惨叫。 石头道:“糟了,阿才遇到危险了!” 郭清心想:“这阿才怕是已经把命丢在里面了,你们竟然还淡定地站在外面说有危险,看来三石岛的人不怎么行走江湖的。” 石忆心双眉紧蹙,下令道:“快!全员退出山庄!” 哪知众人刚一转身,山庄大门便关了过来。 在这种危急的时候,石头竟还和旁边的人夹着郭清。郭清心生烦躁,急道:“你们两个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快将我松开!不然到时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石忆心问道:“怎的?还有人抓着你不成?” 石头一听石忆心如此问到,便立即往旁边一站,终于把郭清松了开来。郭清喘气道:“要我说,我们就应该都走进去,就算是有机关,你们身怀三石岛的功法,还怕了他不成?” 石忆心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又如何应付呢?” 郭清笑道:“感谢石姑娘关心,你要真怕我进去了出什么事,那就给我一把称手的兵刃使使。” “石头,给他一把剑!” 石头不情愿地将自己的佩剑给了郭清。 这剑看似粗大,拿在手中竟是轻快无比。郭清拿着它挥了两下,道:“谢过石姑娘了,石头兄弟有三石岛神功护体,自是没什么大碍的。” 石头冷哼一声:“谁跟你是兄弟?” 郭清此时有兵器傍身,也不在意石头所说,只管带头就往前厅里面走去。 灯笼虽大,光却暗弱。 众人走进厅中,纷纷打燃了火折子,点起了火把。 前厅虽小,桌椅却也齐全。 这几人并不知道,这里便是郑苍海丧命的地方。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拨得火苗东倒西歪,照得众人的影子也开始跳动起来。 只是在这跳动的影子之下,却似有一个黑影闪过。 “这个风,来的不自然啊。” 郭清盯着自己的火把,生怕火苗被这怪风给吹灭了。 有一两个胆小的,便已经开始吓得牙颤。“咯咯”的声音,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更加诡异。 郭清见旁人没有理他,便又说道:“我感觉,这有点像阴风。” “郭清!” 郭清被这一吼,给吓了个激灵。 石忆心转过身来,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他,说道:“你跟着进来就是捣乱的吧?!” 第78章 黑白无常 郭清看着石忆心,她的双肩明显在发抖。 她显然不是在害怕。 什么都看不到人,根本就不会恐惧黑暗,也不会对所谓的鬼怪感到恐惧。 她只是生气了。 郭清明白自己惹怒了石忆心。 他确实要惹怒石忆心,不然怎么能引出黑暗中的人呢? 伴随着石忆心刚才的怒吼,黑暗中闪出一道人影。正如郭清所料,此时众人已被分心,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只是那黑影太快了。 快到和黑暗融为了一体,郭清还未回过神来,那黑影便闪进了人群,双掌并发,打在了石头身上。 果然是选择了目标更大的物体,这样成功率才会更高。 只是他这两掌下去,犹如拍在了铁板上一般,黑暗中只想起了一声“砰”而已。 郭清将火把移向石头处,此时石头的脸是苍白的,嘴角已有血丝。 “那人的手怕是也断了。” 郭清眉头一皱,知道事情并没有石头说得那么简单,既然能伤了石头,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弄断了手。 但是,又有谁的手比“惊鸿”还硬? 又是一道黑影! 完全不给郭清思考的时间。 郭清将火把在四周一摇,脑袋也跟着火把转动,就想找到忽然再次出现的黑影。 可当他刚转过头来,一张诡异的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在火把的光亮下,显得更加苍白。 只有死人的脸才是这样的。 就连眼睛都是死人的眼睛,消失了光芒,没有任何神采。 郭清此时却没有被吓到。 不就是死人嘛。 还能怎样? 虽然此时“死人”的手已经伸向了他的心口,但是郭清仍然淡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动作。 “死人”的手已经贴在了他的心口上,可是却没有再向前伸出一寸。 剑已出手。 如果“死人”出掌只在人们眨眼的瞬间发生的话,那郭清的剑便是在人们睁眼的那一刹那刺出的。 好快的剑。 “死人”的手已被郭清的剑牢牢钉住。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山庄。 “你叫得比刚才阿才还要响亮嘛。” 那“死人”的左手竟还是自由的,他此时若要再用左手向郭清打一掌,郭清便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可是他没有,他的左手抬住了自己的右手,整个人向上一提,竟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右手抽了出去。 郭清淡淡道:“看来‘死人’也会怕死。” 那“死人”恶狠狠地盯着郭清,大喝道:“恶婆娘,你还在等什么?”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直冲人群。 郭清抬头一看,心知不好,便也大喝道:“闪开!” 人群闪开的同时,自己也扑向了石忆心,生怕她因为看不见而不清楚情况。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中了招。 这一把从天而降的刀,直接劈中一人的脑袋,借着下坠的力量,将这人给劈成了两半。在场之人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无不大骇,更是有人感到肠胃翻腾,不禁呕吐不止。 郭清心中暗叹:“这些没有江湖经验的人,出来就是送死的。真是空有一身功夫。” 那两半尸体落地,便有一人从血雾中走出,一身白衣竟未沾染到任何血雾,她眉如画,朱唇涂红,鹅蛋般的小脸,瘦削而丰满的娇躯,和着那随风摆动的衣袂,好似有天女下凡一般。可她头顶却戴有一顶白色高帽,写着“你也来了”四个字。 郭清心中一惊,将火把移向刚才那个“死人”,只见那颗顶着死人脸的头颅上,也戴有一顶黑色的高帽,写着“正在捉你”。 “范无救和谢必安?” 那“死人”的眼睛中,终于闪出了一道光芒,那张脸上的肌肉也随之牵动了一下,笑着说道:“名震天下的郭清竟然识得我公婆俩,实在是荣幸之至,哈哈哈。” 这声音实在是干瘪、沙哑,乃至诡异无比,这笑声更是刺耳。 郭清道:“识得,当然识得,冥殿的黑白无常,我怎么会不识得。你们怕是也没有忘了我吧。” 范无救道:“我怎么会忘记你?当年冥殿覆灭,你们万用阁可是有一大笔功劳啊!” 郭清道:“只是一桩生意罢了。” “生意?”谢必安冷笑道,“你们一桩生意,可是将我们整个冥殿付之一炬!” 郭清道:“看来二位对这事耿耿于怀,但是当年参与到其中的,可不止万用阁。” 范无救道:“没错,还有摘星楼,呵呵。谁会想到,两个可谓是水火不容的组织,竟然为了剿灭我们冥殿,联起手来了。” 郭清道:“你们若是少做一点伤天害理的事,便也不会有人出钱剿灭你们。那可是十大门派加无数平民百姓凑的钱啊,你们的覆灭可谓是众望所归,我可是一点都不愧疚。” 范无救道:“当然,我也不期望你愧疚,但是你会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郭清笑道:“我想二位怕不是为了这事守在这里的吧。我可是没想到两个冥殿的漏网之鱼,竟然投靠了宁定远,可他做起了看门狗的活儿。” 范无救道:“宁定远好过你们这些伪君子,他想要的东西可是从不遮掩,不像你们,做什么事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郭清道:“万用阁吗,为了钱罢了,这个理由还不充分?我吗,当时只想找高手比试比试罢了,没想到你们冥殿这么不堪一击。” 范无救怒道:“多说无益,我要让你尝尝我苦练多年的幽冥掌的厉害!” 可是此掌还未打出,便有被谢必安按下。 好快。 郭清竟未看清这人是怎的从他身后绕到了身前。 “你的手受伤了,不如让我来吧。” 郭清笑道:“没想到这‘死人’竟然还有如此漂亮的老婆,那你的刀法又是什么?勾魂刀法吗?” 谢必安道:“是断魂。” 此时石忆心却说道:“你何必与这两人纠缠呢?快些解决了,我们便能去到那宝库中了。” 谢必安冷笑道:“快些解决?我们可不再是在冥殿时的我们了,如今正好拿你们这些人的命来祭刀!” 第79章 断魂刀断不了魂 断魂刀断魂。 郭清当年见过一次这个刀法,而且陆近羽经过冥殿一役之后,竟还将断魂刀法融入了自己的刀法之中。不得不说,陆近羽真的是用刀的天才,任何刀法,他一眼便能记住。 郭清便不同了,他连剑法都记不住,哪里能记住其他武功? 当初跟着师傅练剑的时候,同门师兄弟中,他是练得最慢的人。不是因为愚钝,而是真的记性差。虽然师傅并没有放弃他,但是他的进度真的是太慢了,以至于他的师傅、他的师兄弟都死完了,他才终于能够出山。 “你希望你的剑是什么剑?” “杀人的剑。” “不是保护人的剑吗?” “剑是双刃,哪能保护人?” 郭清十四岁出山,到十六岁进入万用阁,花了两年时间,杀掉了所有仇人。 好在这些仇人都没有后人,起码当时他是这么认为的,反正现在都没有人来找他寻仇。 郭清不需要别人来为他断魂。 他的魂,早就断了。 谢必安的刀挥下来的时候,郭清没有抬剑。 他在防守的时候,永远不喜欢早点出手。反正已经失去了先机,早出手和晚出手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当他出手之时,就必是杀招! 石剑差点就点着了谢必安的手腕。 好在谢必安没有真的劈下这一刀,当刀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她便心知不对。此时的她正庆幸着自己及时收住了刀势,不然那一剑点到,她的右手便就此废了。 郭清见一剑不中,便将石剑一收,往后退了几步,道:“你确定还要继续?” 谢必安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神色陡然一紧,心中已然想到,这是郭清在给自己台阶下。刚才那一剑,她已经看到了结局,自己无论如何都赢不了郭清的,甚至她连断魂刀的后续招式都没能用得出来。 范无救在一旁也看得真切,此时的他,对谢必安递了一个眼色。 但是谢必安摇了摇头,多年的练习,不正是等的今日?宁定远虽口头上是器重自己,但正如郭清所说,这就是看门狗的差事。而如今,郭清竟然自己送上了门,就算是今天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谢必安心中深沉一口气,将刀抬到了与自己的肩膀同高,微微俯下身子,已然是摆出了断魂刀的起手式。 郭清叹气道:“真的这么想死吗?” 谢必安出手了。 但是目标却不是郭清,她挥刀砍向了四周的三石岛的人。 是的,她还没有自己作为看门狗的使命。 郭清和石忆心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谢必安实在是太快了。 快的不是断魂刀法,而是谢必安的身法。 还好快的不是刀法。 郭清脚尖点地,冲向了石忆心,将其护在自己身后。此时,刚才都还站着的人,却都倒了下去。 五个人,只用了一刀。 唯有瘫坐在地上的石头还活着,只是从他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已不能加入战局了。 郭清道:“很好,你们这样做,就算是丢了宝藏,宁定远也不会责怪你们,知道你们是尽力了的。” 谢必安道:“我们要的不是大将军的赦免,我们要的是问心无愧,做好自己本就该做的事。今日你我的对决,并不是个人恩怨。” 郭清笑道:“可我看着就像是个人恩怨。” 郭清说罢,将石忆心丢在身后,提剑就刺向谢必安。 这并不是谢必安第一次看见郭清拔剑,当年冥殿一役的时候,她早就将这个男人的剑招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可如今,郭清的剑竟然变得更加迅速了,就像是晴空里的一道闪电,不仅迅捷,还使人诧异。 好在谢必安的反应也不慢。 她身体的反应也完全跟得上她大脑的反应。 当郭清的剑已快刺中她的胸口之时,她左脚连蹬地三下,跃出了郭清的剑围。 “怎么了?不想死守宝库了?那就快些走吧。” 谢必安怒道:“我就是死,也要堵在门口,不让你们得逞!” 郭清笑道:“你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够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呢?” 范无救抬着受伤的手臂,道:“我与她加起来,还敌不过你?” “你们这可是以多欺少。” 说话的是石忆心。 郭清侧目,他其实一直没有将石忆心当作一个瞎子,可就算是她的功夫路子诡异,终究是修行尚浅,阅历太少。 “石姑娘,这二人可都曾是江湖中的大恶人呐,你这话说出来,他俩可是脸都不会红的。” 范无救冷笑道:“不就是一个瞎子罢了,我还会怕了不成?再者说我已伤了手,和你一对一,也不算胜之不武了。” 郭清心道:“这范无救竟然如此看低石忆心,怕是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但是就怕范无救再耍什么花招,石忆心却不能发觉。” “郭清!眼睛往哪里看?!” 谢必安的刀式已经快贴近了郭清的脸颊。郭清并没有做出闪躲,只是将头向后一仰,便轻松避过了这一刀。 “这刀,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女人用的。” 郭清心知不对劲,却始终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就在此刻,那贴面而过的刀刃,已调转了刀头,竖劈了下来。 郭清整个人便向后倒去,他的速度竟比这刀还快。可当他的后背都快贴地的时候,便已无路可退了。 这刀离得实在是太近,郭清若是向上蹬蹿,这一刀劈的就是他的身子。 刀刃离他的眼睛不过两寸距离,谢必安此时的脸已经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倏忽间,郭清的身子竟如同一支弩箭一般,向脚下方向射了出去。可谢必安的刀实在是有点快,终究还是带走了郭清头顶的几根毛发。 “你是如何做到的?” 郭清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用了点手劲罢了。” 谢必安怒道:“郭清,有本事就不要躲来躲去的!” 郭清叹道:“求死的人几乎每天都有,你又何必去增加那一个呢?你若是死了,你那已经受伤了的夫君,岂不是也要来送死?” 第80章 手下留情 谢必安怒道:“郭清,你少在这里狂妄自大了!我夫妻二人就算是少了一只手,只要合力,还会杀不了你?至于那瞎子,谅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范无救却阻止道:“不,刚才郭清已经处处留手,我都看在了眼里。若是真要拼起来,你我都不是对手。” 谢必安见自己的丈夫竟然开始怯场,心中无名火起,道:“你这没用的男人,他可是一直在躲躲藏藏的,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们杀不了他的?” 范无救此人本就惧内,此时被谢必安数落一顿,便也不再劝她,只说道:“这瞎子看起来来头也不下,你最好拖一拖,待我解决了她,再来帮你。” 石忆心被一口一个“瞎子”地叫着,却并没有太过于生气。她这个几乎很少踏足世俗的大小姐,听的全是岛上奉承的话。只是她心胸本就开阔,所听无益之事一向不存脑中,对“瞎子”这一称呼,自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只是带来的三石岛众,已经是死伤得所剩无几,如不快点解决这里的事,怕是难以回到岛上交差。 “二位既是求死,不如就让我来送你们一程吧。” 石忆心手中竟凭空多出几颗铁石,只简单一挥手,便有八点寒光闪出。离得最近的范无救躲闪不及,手脚关节处皆被铁石打中。郭清一看便知,这石忆心口中虽说要了别人的命,出手却仍是照着关节打,只想让对手丧失了继续攻击的能力罢了。 可是谢必安却不这样想,她见着自己的丈夫身中数石倒地,心中担忧,便挥刀去救。郭清正欲阻拦,却见谢必安飞身之中,透露出了一道寒芒,朝着自己的面门打来。 郭清侧身一避,左手顺势将这寒芒接住,一看竟是一把短刀。 原来这断魂刀本就分雌雄双刀,一长一短,男的使长刀,女的使短刀。这套刀法本就是供黑白无常二人一起练习,可是范无救对刀法并无兴趣,而谢必安对这套刀法却是十分倾心。 若是一个人想要得到所爱的东西,那这个人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乃至付出生命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谢必安便是这一类人。 雌刀练完之后,因无人与她一同使用雄刀,断魂刀法的威力便大打折扣。她竟又狠下功夫,练出了雄刀刀法,双手使刀,刚柔并济。 难怪刚才郭清见谢必安所持长刀并不像女子所能使用的兵刃。 郭清拿着短刀思考之际,却未发现刀柄之处连有铁链。他手劲一松,那短刀竟又被谢必安扯回,刀刃在他虎口处留下了一道划痕。 郭清被这刺痛惊醒,对石忆心大呼“小心!”可石忆心被这一喊声所吸引,竟将头偏向了郭清的方向,未对谢必安来势防范。 谢必安虽手持长刀,但打出的却是才收回的短刀。当石忆心感到危机的时候,时间便已太晚,那短刀借着谢必安的下坠之势砍下,正中她的右肩肩胛。 石忆心被这冲击力直压到地,右膝竟跪在了地上。 谢必安右手长刀已然挥起,对着石忆心的脖颈就是一击。 石忆心耳朵一动,似是听见了刀刃破空的声音。她以右膝为支撑点,左脚对着自己正前方一扫,正中谢必安下盘。 谢必安哪里想得到这瞎子会有反击之举,只想着给石忆心致命一击,却被这突然起来的扫堂腿给使了一个绊子。 那长刀,自然也是落空了。但那短刀在她绊倒之时,竟顺着自己倒下的轨迹,硬生生地从石忆心的肩上拉了下来。 郭清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这刀扯得他生疼。可是石忆心却是一声不吭,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许是还咬了咬牙。“这女子果然如石头一般坚硬。”郭清心中虽如此想着,但还是冲上前,想着将石忆心拉过来。 可还未等到他靠近,谢必安就已起身,同是一声不吭,提刀便砍向了石忆心。 可石忆心却是轻描淡写地一挥衣袖,便将这刀势化解。 此时的谢必安已是喘息不匀,那把雄刀对她来说着实是一个负担。外人看得出来,她自己使着自然是更清楚。 石忆心听得一声疾啸,知道是谢必安掷出了暗器,正欲用上去接。可此时的郭清却暗道不好,那哪里是什么暗器,分明是谢必安将雄刀掷出。此时的她,身子跟在了雄刀之后,想借此掩护,以雌刀给石忆心致命一击。 此时的郭清更加左右为难,若是开口,便会分了石忆心的心,乱了石忆心的耳。若是出手,此时更已来不及。 正在他犹疑之时,那刀已飞至石忆心跟前,被石忆心硬生生地接了下来。 没有任何外力,全靠那一只如青葱一般地纤手,将这长刀给接了下来。跟在飞刀后面的谢必安也不禁一惊,身形竟慢了下来。 就在这一停顿的时候,石忆心左手又多出几个铁石,直接以掌推出,直中谢必安的手肘。三颗铁石被石忆心以掌力贯入,穿臂而过。 谢必安手臂脱力,雌刀拿捏不住。石忆心听得兵刃落地之声,再以左手施展擒拿之技,缚住谢必安双手。 郭清再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有想到,这看似柔弱女子,单单以一只纤细之手,就能反制住谢必安。 石忆心冷冷道:“现下,你可是没有机会再出手了吧。” 谢必安心中对石忆心这不同于常人的手法大为诧异,但此时双手已被制住,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得认输。 “我知道你们不会杀了我,但是你们若不动手,岂非是养虎为患?” 郭清叹道:“你们冥殿的残存势力本就不多,能留一个是一个,你又何苦放出这些自寻死路的狠话呢?” 石忆心却是笑道:“话狠不狠没关系,他们既然好心提醒了我们,那我们就不能辜负了这片心意。” 说罢,她那拿住谢必安的左手反扭,只听得谢必安一声惨叫,她双目圆瞪,额上已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现在双手已废,你丈夫中我三石岛铁石,若不取出,怕也是残废了。你们现在总不能想着以后报仇了吧?” 第81章 三石岛之技 冰湖本就不大,冰湖山庄更不大。 郭清按着地图的指引,带着石忆心走向了最终的目的地。 “你就这样把石头留在那里,你不怕吗?” 石忆心道:“那黑白无常已没有战力,石头不过是受了点刀伤罢了,死不了的。” 郭清笑道:“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指,你一个人跟着我,就不怕我图谋不轨?” 石忆心淡淡道:“我清楚你是怎样的人。” “就仅凭那几面?” “就那几面。从那之后,你也只到过一次三石岛,你知道的,我们岛的存在,本来就是个秘密。” 郭清笑道:“可我已经见过三个人带着秘密出来了。” 石忆心道:“无论是叛逃者还是正经离岛的人,都不会说出三石岛的秘密的,因为后果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说话间,二人已穿过前厅,到了花园。 郭清看着这四周的树木,尽是在严寒之地生长之物,不禁吟道:“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 石忆心也叹道:“好花,确实是好花。” 郭清一愣,问道:“你竟然说这是好花?” 石忆心笑道:“你是指我看不到吗?可是我都闻到啊,这满园都是梅花香。” 郭清道:“我是指你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先生,而你却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石忆心道:“若你像我一样,在海外的岛上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的。” 郭清只是笑笑,也没有说话,拿出了地图看了一会儿。 石忆心听不到郭清的声音,还以为郭清离她而去,便急问道:“郭清,你可还在?” 郭清笑道:“我若不在,你怕是就真找不到路了。” 石忆心道:“那你可是找到了路了?” 郭清道:“路确实是找到了,但是我们到宝库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 石忆心道:“这事可是和我有关?” 郭清道:“你若是不告诉我你们三石岛要在这里拿到什么东西,那我可就不打算带你进去了。” 石忆心笑道:“你们东武林的人做事,都喜欢夸下海口吗?” 郭清道:“你也可以试试。” 此话一出,这花园之中竟冒出了白烟,将二人吞没。白烟之中,郭清只听见石忆心说道:“还是请郭公子试试我三石岛的技法吧。” 郭清笑道:“石姑娘,同一种伎俩可是用不了第二次的。” 话虽如此,一股杀气将郭清包围,郭清觉着这烟雾如有千斤一般,将他往下拖拽。他的身形已无法施展开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忆心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同一个伎俩,第二次用的话,可就是另一种效果了。” 随着石忆心的声音而来的,是三枚划破浓烟的铁石。 郭清将手中石剑一横,想以此挡下铁石。可这手也如千斤般沉重,刚一抬起,便被一枚铁石打中手腕。 瞬间的疼痛刺激着郭清的大脑,他似是忽然清醒了过来,一眼瞧中了另外两枚铁石,连忙将剑换至左手,只轻轻一划,便将其挡了下来。 “难道这烟中有毒?”郭清心中思索着,“可是石忆心和我同在这白烟之中,为何她却无事?” 石忆心的声音又再次传了过来:“郭公子,为何还在烟雾之中不出来?” 郭清以手捂住嘴鼻,尝试着迈了迈腿,仍旧无法抬起。 “难道这都是幻象?” 郭清心念一动,立即闭上双眼,顿觉身轻如燕。破空声在此时又再响起,可郭清已不再收到掣肘,凭着自己一双耳朵,施展身法,将这些暗器接连闪过。 “郭公子,能耐不错啊。” 郭清感到周边的杀气退散,他便缓缓睁开眼睛。果然,那白烟已然散去,只有石忆心一人笑盈盈地站在原地,不曾走开。 “果然都是幻象,你是何时对我下的手?” 石忆心道:“下手一说,何曾有之?是郭公子心中没了杂念,才能真正走出幻象。” 郭清笑道:“可你我二人在此争斗这么久,你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石忆心皱眉道:“你真要问到底?” “真的。” 石忆心叹气道:“宁定远这里,有一件对我们石家,乃至对三石岛都很重要的东西。” 郭清道:“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不能告诉我是什么?” 石忆心道:“郭公子何必如此心急,你要是将我带到宝库,自会见到这个东西。毕竟我一个瞎子,可是需要你帮我在库中寻找的。” “可我还有问题。” 石忆心苦笑道:“若是今天无法回答完郭公子所有的问题,我是不是就无法进入宝库了?” 郭清道:“确实,我也不卖关子了。你们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落到宁定远手中的消息,是谁说出来的?” “这很重要?” 郭清道:“和你们的东西一样重要。” 石忆心道:“风自寒离开三石岛的代价,便是这辈子都要给我们三石岛当眼线。” 郭清问道:“你们就这么相信一个和尚说的话?他可是一直待在苍山寺中,可是要上哪里去给你们找情报?” 石忆心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郭公子,你可是已经满意了?” 郭清点了点头,却又想到石忆心看不见,便说道:“走吧,宝库就在这园中。” “哦?”石忆心心生诧异,“你可说过,这只是一个花园。” 郭清道:“花园就不能有暗道?况且这里还有一个凉亭。” 说着,他就走到了凉亭之中,推了推石桌,道:“按地图上来说,这石桌可就是进入宝库的机关了。可为何这石桌没有动?” 石忆心道:“可是需要旋转之类的?还是说桌下另有机关?” 郭清按石忆心所说,一一尝试了一番,叹气道:“纹丝不动,难不成是用蛮力将其搬起?可这石桌明显是以水泥砌于亭中,如何能够抬起?” 石忆心道:“郭公子何不将石桌劈开,这不就能够看到下面的情况了?” 郭清道:“若是‘惊鸿’还能如此,可你们三石岛的外家功夫实在太强,竟然能夹断它。” 石忆心笑道:“所以,你还不相信你手中这把石剑吗?” 第82章 困境 是一个地道。 被劈得碎裂的石桌之下,露出了地道的入口。只是没有一丝光亮,黑得可怕,深得发指。 “郭清,你不进去?” 郭清皱眉道:“这地道,似乎是没有阶梯。” 石忆心道:“你这是说笑吗?难不成我们要往下跳?” 郭清也不置可否,呆站片刻之后,他在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向地道之中扔去。 许久无声。 “会不会是另有机关?” 郭清也觉石忆心说得没错,便在凉亭之中到处寻找,却也未发现有何奇特之处。 “恐是只有找根绳子吊着下去了,可这地方,哪里有这么长的绳子啊。” 说罢,郭清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只听得地底“轰轰”作响,那地道之中竟缓缓冒出了一截阶梯来。 “无心插柳柳成荫。” 石忆心问道:“有路了?” 郭清道:“一屁股坐出来的路,可这石凳是机关的话,常人坐这里岂不是也会听见这声音?” 石忆心却笑道:“说不定这石桌就是一个锁,锁住了机关罢了。” 郭清尝试着伸出右脚,踩在了第一级石阶上。 霎时间,沿着这一截阶梯,两旁竟出现了光亮。郭清凑近一看,光亮来源于墙上的火把,不禁惊叹一声。 石忆心问道:“你又在感叹什么?” 郭清道:“我感叹这暗道机关做得实在是太巧了。” 石忆心苦笑道:“说再多,我也看不到,快领我下去吧。” 郭清道了声“好”,便一把抓住石忆心的手,走下了地道。此时他一回头,却看见石忆心满脸绯红,便问道:“你可是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石忆心的脸立即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淡淡道:“与你何干?快点走。” 郭清笑道:“阶梯狭窄,我怕你磕绊到,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我就没有多考虑了。” 石忆心也没说话,只是将脸别过,不再朝着前方。 郭清心中却道:“这小姑娘虽不谙世事,但这少女之心却也是没少的。” 石头落下虽没有声音,但这阶梯却没有多少级。走不到多久,二人便到了尽头。 死路。 石阶的下方仍然是一片深邃。 石忆心问道:“怎么不走了?” 郭清摸了摸石壁,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被耍了吧。前面是死路,下面又什么都看不见,我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这地图都是假的了。” 石忆心道:“死路?前面有什么挡着了?” 郭清道:“还能有什么,一堵墙啊。” 石忆心问道:“没机关?” 郭清苦笑道:“莫说机关,这石壁竟然光滑得一块凹凸的地方都没有。” 石忆心想了想,道:“难道又和那石桌一样,是用蛮力?” 郭清一愣,竟觉石忆心说得在理,道:“你往后站站。”便深提一口气,将内力推至掌中,朝着墙壁一并打出。 果不其然,这墙壁中空,内里竟有一间密室。 郭清心中欣喜,又一把抓住石忆心的手,走进了密室。 石忆心急道:“你怎地就这么贸然走了进来,若是有什么暗器机关,你我二人就交代在了这里了。” 郭清笑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暗器,我只是好奇,这宁定远每次进出这里,都要破墙和修墙吗?” 说笑间,郭清已走到了密室的正中间。 这是一间除了一张桌子外,什么都没有的密室。 桌子上放有一个小木盒,盒上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打开盒子。 石忆心问道:“这房间里有什么?” 郭清将房内情况给石忆心说了一遍,便伸手去拿那个盒子。 石忆心惊道:“你干什么?真要打开?” 郭清笑道:“不打开的话,又能干嘛?” 说罢,他拿起盒子,将盒体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竟未发现有能打开的地方。只是在盒底处,又有一个字:摔。 郭清微怒道:“怎地如此事多。” 话虽如此,他却照着上面所写,将盒子往地上一砸。 当郭清醒来的时候,已是身处另一个房间之中了。石忆心早就醒来,盘膝坐在了郭清身旁,应是在打坐运气。 郭清摸了摸头,还觉着有些晕眩。 石忆心笑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听话的人。” 郭清叹道:“我以为听话就有好果子吃,看来这苍州的人也不是我想的那么实诚。” 石忆心问道:“这周围是什么情况?” 郭清看了看四周,待眼睛习惯了黑暗的时候,才依稀看清了这个屋子的情况。 密室。 没有任何一扇门。 “到底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不说话?” 郭清道:“好像是个封闭的房间,但是这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我着实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石忆心道:“若我像你们一样能看见,那我定会随身带一个火折子。” 郭清苦笑道:“谁没事会随身带这东西啊。” 石忆心问道:“可是又会像之前那样,用你的掌力将其打开?” 郭清站起身,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道:“要是一掌一掌每堵墙打下去,我这手可是要废在这里。而且我们是在地底,一个不小心可是会造成墙体坍塌的。” “地底?”石忆心心念一动,“何不上去看看?” 郭清抬头一望,隐隐约约能看见这房间的顶部确实与众不同,似是有一张巨网将房顶兜住。 “我上去看看。” 说罢,郭清沿墙而站,向上连跃几步,以脚在墙体斜跑。三两步之间,便摸到了房顶。 果真,这房顶是一张绳网兜住,郭清通过网间缝隙,看到网上墙体之上竟有一丝微弱的光亮。 “上面应该有路。”郭清落地,对石忆心说道。 石忆心喜道:“那可好,我们快从那里出去!” 郭清叹道:“这网可不是我用手就能撕开的,况且我看你我身上的兵刃都被收走了。” 石忆心脸上欣喜的神色顿时消失,失望道:“看来我们已经是他人砧板上的肉了,可是这机关到底是由设计的?我们可是按照地图走进来的啊。” 郭清沉思道:“确实是按地图来的,看来我是不该那么听话的。” “那地图好用吗?” 一个女声从二人头顶传了过来,一个郭清异常熟悉的女声。 第83章 逃出 “宁馨儿?”郭清看着上方的微微火光,叹了口气,“我早该猜到是你了,可为什么偏偏又是你?” 绳网上方的人,正是宁定远的女儿,此刻本该在凛城的宁馨儿。 郭清此刻借着宁馨儿手上的火把,才看清那绳网之上原来是一座木桥,宁馨儿此刻正站在木桥之上,跟在她身后的,便是柳云。 郭清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是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神情外貌,竟是像极了陆近羽。 宁馨儿看了看郭、石二人,叹道:“没想到陆近羽竟然没有来。” 郭清苦笑道:“你要对付近羽,便去对付就是了,何故要拉上我?” 宁馨儿道:“你与他兄弟情深,这‘白刃’既是你想要的,那他便也会全力为你寻得。我以为他会和你一起来这里。” 郭清道:“他来了这里又怎样?你会杀了他?” 宁馨儿道:“杀了他?为什么?我会留他在这里和我共度一辈子。至于你?拿着你的破剑,滚得越远越好。” 郭清道:“所以说,你就只是为了让近羽跟你过一辈子,而布下的局?就用了你的一张背?” 宁馨儿道:“我背上本就被画上了地图,而我也确实早就想将它刮了下来。这次这是一个契机罢了,至于路线嘛,我稍稍做了下改动,不然你们也到不了这里。” “难怪我觉得这一路走来,越走越偏。”郭清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就先把破剑给我,我先滚得越远越好,你再找到你的如意郎君,让他来陪你过一辈子吧。” 宁馨儿却是怒道:“痴心妄想,你进了这个房间,有谅你有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逃。你莫要小看了这个绳网,你若是没有一把神兵利器,是割不开它。可惜啊,你们的兵刃都在我的手上。” 郭清转过头对石忆心说道:“这可就要怪你了,若是我那“惊鸿”没有断,他们也拿不走我的兵刃了。” 石忆心一愣,悄声道:“说起你那把断剑,我想到我还将剑刃留着。” 郭清道:“你留着那东西有何用?” 石忆心道:“我想着打造这物件的材料,像极了我们三石岛上的铁石,所以我想拿回去找长老们看看。” 郭清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道:“这东西我都用了二十多年了,怎么会和你们三石岛扯上关系?” 石忆心道:“三石岛年年都有叛逃者,不排除送你剑的人,是来自我们三石岛的。” 郭清心想这剑虽是师傅所赠,师傅也提起过“惊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但师傅平生从未出海,更不可能去到什么三石岛。 “你们两个,现在只有在下面悄声说些害臊的情话了吗?” 虽听到宁馨儿的讥讽,但郭清也并没有搭理,更没有看见石忆心的脸又红了。 “你既然拿走了断刃,那你将它放在了何处?” 石忆心道:“要试材料,实际只需要一小块便可以了,当时石头截断了一小块,我就放在了钱袋之中。” 石忆心将腰间钱袋递给了郭清。 郭清心想这宁馨儿幸好只收走了兵刃,若是连钱财也收走,那真的是逃走无望了。 宁馨儿见脚下两人没有理睬自己,心觉自讨没趣,便狠狠道:“你们俩就在这下面说一生一世的情话吧,说到你们饿死渴死为止。” 说完,她便带着柳云走了出去。 房间又只剩下一片黑暗。 “石姑娘,石头之前给我讲你们石家是三石岛第一大家的时候,我还有点不相信。” 石忆心一愣,不知道郭清此时说这话的意思,便问道:“我们石家,确实算是三石岛的权势人家,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相信了?” 郭清道:“没错,刚才那一刻我便信了。” “哪一刻?” 郭清将手中的钱袋掂了掂,道:“你给我袋子的那一刻。你若算是平常人家,那你们三石岛可真就算是人人大富大贵了。” 石忆心道:“郭公子,你还是把断刃拿出来,我们划断了绳网,便可以逃出去了。” 郭清道:“我们只是逃出这里罢了,待会儿我们便回到摔碗那个房间去看看。,我想,宁馨儿并没有像她所说那样改了路线,而只是替换了机关。” 石忆心道:“你是指,她替换了碗中的东西?” 郭清道:“碗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或许是换了碗吧。” 想得太多,反而误事。郭清拿出断刃,沿着刚才的路线,再次跃上了绳网,一举便隔断了绳子,翻上了木桥。 “上来!” 石忆心循声而起,竟依着郭清的动作跃了上去。 “我有时都在怀疑你了。” 石忆心不解,问道:“我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 郭清笑道:“值得怀疑的地方倒是很多,只是我最怀疑的,就是你到底是不是瞎了。” 石忆心叹道:“你若是像我这样生活二十多年,并且还要练上几手看家的功夫,那你也一定能和我一样了。” 眼盲心不盲,便是说的石忆心此类的人。可如今心再不盲的人,也有难以选择的时候。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三条岔路。 郭清面对这三条岔路,问道:“石姑娘,目前我们面前有左中右三条甬道,你觉着走哪一条合适?” 石忆心也不答话,径直向中间的甬道走去。 郭清一把将其抓住,道:“你别乱走啊,好歹问问我的意见?” 石忆心道:“只有这条道有风吹来,我能确定它一定不是死路。” 郭清茫然地点了点头,却拉着石忆心走向了最右边的甬道。 石忆心忙将其挣脱,问道:“郭公子,你为何也不问问我的想法?” 郭清道:“你所说的风,左边那条甬道也有。唯独这右边的甬道没有风吹过,说明它是死路。” 石忆心笑道:“明知是死路,你还带着我走进去?” 郭清道:“可我们要去的地方,分明就是死路啊。” “你确实前面就是宝库?” 郭清道:“并不能确定,但是此时你我二人也不能分头行事,只能赌一把了。” 石忆心叹道:“也罢,反正我和你一起行事,就算是我赌对了。所以我希望你莫要赌错了。” 第84章 对垒 徐徐微风吹过,让人感到好似又回到了初春时节,可现在已是盛夏,也只有苍州的气候才会令人稍微感到身体舒适。 前些时日还在凛城看雪的众人,如今已到了苍山脚下。许多是初到苍州的,对这奇特的自然气候给惊呆了。 “我这棉袄穿过来,竟出了一身大汗。”叶秋边脱下外套,边笑着说道。 南州人却是欢喜异常,他们早就忍受不了凛城的寒冷,到了苍山之后,才缓过了一口气。 金小意看着叶秋狼狈的样子,仍不忘对着自己傻笑,也只是咂咂嘴。 金家作为南州第一大财阀,南宫家的金主,金小意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多之又多。叶秋这种涎着脸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金小意自是不愿多看几眼,可毕竟朝夕相处了几日,她与叶秋有意无意的对话都或多或少地像是在鼓励着叶秋继续这样做。 陆近羽坐在树下,算着已过去地时间。今天已经是第十日了,若是郭清今晚还没有回来,他便要同众人一齐杀向苍山寺中。 南宫家的大军已经占领了凛城,而且他们还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先行与陆近羽他们到达了苍山脚下。按照领兵将领所说,增援部队会在大部队休整好之后到来。可是今天已经是大军占城第五日了,增援部队并没有到来。 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可宁定远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急躁、不安。和之前估计的没有任何区别,宁定远确实将自己的兵力全部带到了苍山。山脚至山顶,都有重兵把守,莫说常人,就连苍蝇飞进去,也得少根翅膀。 陈桓夏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戎装,陆近羽心中总觉着这年轻人这样一打扮起来,竟似有点人模狗样的感觉。 “陆阁主,如今是两军对垒的时候,还是请你去帐篷里歇着,若是有暗箭来袭,我们可是保护不了你的。” 陆近羽看着陈桓夏如此说话,更觉着他人模狗样了。 前些时日他跟着南宫大军一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小人得志这个词来形容他都不太合适,毕竟一直身在南宫家中,陆近羽也只好觉着这个人是太缺乏自信,只有等到了靠山来的时候,作为青衣派传人的那股傲劲才会出现。 陆近羽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放心,暗箭伤不了我,而且宁定远没那么恨我。要小心的话,还是你们将军小心一点。” 陈桓夏正色道:“如今将军还没到来,我就是军中最大的指挥,陆阁主最好还是听我一句劝,毕竟你们江湖人士,战场砍杀见得少。” “你们江湖人士。”陆近羽心中一嘀咕,也不多做争辩,转头就走,并还不忘丢下一句话:“你最好还是派些兵力去路上接一接你们将军,说不定宁定远已经派兵半路拦截了。” “自作聪明!” 陆近羽一走,陈桓夏的鼻子便哼出了气,他对陆近羽的看法一直都没有变,甚至到了现在,他都觉得陆近羽是这次行动的最大不安稳因素。 顾灵秋在一旁听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她见陈桓夏面有怒色,并且没有按照陆近羽建议做的意思,便劝道:“这陆近羽虽然人看起来不可靠,但是他刚才说的也没有什么错。宁定远说不定就已经想到了这点了。” 陈桓夏叹道:“我不是不认同他,只是他说话的方式我不喜欢,莫说你觉得他的提议没错,就算是换个十岁小儿,也会同意他的看法。” “可,你为什么还不行动起来?” 陈桓夏笑道:“他能想到的事,你师哥就想不到吗?有两队人马早就出发前往官道上迎接将军了。不出意外,将军明日就会到来,那时我们士气大振,再一举攻上苍山。” “明日?可陆近羽他们打算今晚就上山啊。” 陈桓夏淡淡道:“他们要去,就由他们去吧,反正明日他们也是送死的,这些江湖人士哪里见过战场上的大场面。早死晚死都一样,今晚他们去苍山寺,说不定还能为我们明天的攻击减少一点阻力。” 算盘打得再响,打算盘的人不行,也无济于事。 陆近羽虽不是打算盘的能手,但是他手下却有许多能人谋士。 帐篷之中坐着的都是万用阁及神算门的高手,就连金家的小姐都站在了他这一边,集思广益,总比陈桓夏一个人挠脑壳好。 “我看我们李大夫的医术又精进了不少嘛,张老弟的伤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啊。” 张宽盯着正大笑的陆近羽,叹道:“陆阁主,现在可不是开心的时候,按计划今晚就要攻山了,可我看南宫军并没有要帮我们的意思啊。” 陆近羽笑道:“错了,是那个陈桓夏没有帮我们的意思。” 张宽急道:“这有什么区别吗?如此下去,今晚我们如何上山?” 陆近羽道:“我没说今晚我们要攻山啊。” 张宽一愣,茫然地盯着在座的人。 史修道:“张老弟,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是多用用脑子,我们哪里需要硬闯呢?” 陆近羽接着道:“宁定远一直在等着我的黄布呐,今晚若是我亲自给他送去,他八抬大轿来接我都来不及,哪里会拦我?” 张宽点了点头,道:“没错,你上山去引开那些守卫,我们便能顺利溜上去。计划很清楚、很简单,可是宁定远也不笨啊,两军对垒,哪有像你这样的还去送宝的?” 陆近羽笑道:“就算是他觉得我是细作,他还是会迎接我的。不论是这黄布也好,钥匙也好,就连他想要的玉玺,我都知道得比他多太多了。” 在场的人听到此话,无不大惊,异口同声道:“你有玉玺的消息?” 陆近羽摇了摇手,示意大家镇静,道:“有消息不代表我就有玉玺啊,你们不要如此激动。但是我还是可以靠这些信息去蒙骗宁定远的。” 张宽道:“但是今晚我们的任务就是救人,救出苍山派的人后,你又怎么办?” 陆近羽幽幽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们到时带着人走便是,就不要管我了。” 第85章 拖时间 一轮新月挂在了苍山的上空,点点星光洒下,似是掩护着众人,悄悄地摸进了苍山寺。 宁定远正坐在方丈室中,这个明觉曾经住过的地方,已经被布置得有如皇帝的寝宫一般。当宁定远看见陆近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时候,他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这里,好似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宁定远眯着眼睛,将酒杯举起,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四大皆空,你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陆近羽走过去接下了酒杯,坐在宁定远的身旁,笑道:“你是说,这些陪着你的美女们,都是假的?” 宁定远叹道:“亏你还和明觉关系如此之好,你可知你眼前的美女们,死后也不过就是一具具白骨罢了,和你我又有什么区别?” 说罢,他拍了拍身旁女子的屁股,道:“你们退下吧。” 陆近羽遗憾道:“为什么我一来,你就急着赶她们走?” 宁定远道:“我若不赶她们走,你我又如何谈正经事呢?” 陆近羽道:“我却比较好奇,为什么我一进寺中,就没有士兵,你的‘云龙风虎’也没有出来拦我。” 宁定远道:“既知你来意,便就不会有人拦你的。” “那你我同处一室,就不怕我对你动手?” 宁定远朗声大笑几声,说道:“我自信我还是可以在你手底下走个几招,撑到有人来救我的。” “好,很好。” “很好?我却不觉得,你到现在都没拿出我想要的东西。” 陆近羽眼睛放光,道:“你也没让我看到,我想带走的人呐。” 宁定远道:“你放心好了,人都还活着,只是我用透骨钉封住了他们的筋脉,已经这么多天了,就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自由活动。” 陆近羽居然面不改色,淡淡道:“你竟然让令你受伤的人,只受了这么点苦,看来佛门之地对你还是有些影响。” 宁定远双掌连拍两下,便有两人走了进来,中间有一人被夹搀着。 这人看起来虽被折磨得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可陆近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这是金道人。 这位苍山派的武学大师,先帝生前挚友,也是陆近羽这次生意中至关重要的人物,已经来路都走不了了。 宁定远再招了招手,便有人搭来了一张椅子,另两人便将金道人放在了椅子上。金道人不仅没法走路,连坐都坐不住,这两人只好用绳子将他固定在了椅子上,方才退下。 陆近羽看了一眼,发现金道人此时昏迷不醒,却是明显能看出呼吸的起伏。 宁定远笑道:“怎样?现在满意了吧?” 陆近羽掏出一张黄布,递给宁定远。 宁定远眼神中的期待之情渐渐消失,问道:“怎地才一张?” 陆近羽道:“我可记得有四个人呐。” 宁定远愣了一下,道:“不错。”便再拍几掌,又和刚才同样的情形,送来了阮星、虞承翔、苏成栋。 陆近羽道:“大将军果真是言而有信之人,可是这四人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一人如何将他们带走?” 宁定远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叫我命人护送你们下山?” 陆近羽道:“我这有两张黄布,待我下山之后,我再给你一张黄布。” 宁定远脸上笑容忽然消失,怒道:“陆近羽,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陆近羽嘴角一翘,悄声道:“我还可以告诉你玉玺在哪里。” 宁定远立即又挂起了笑脸,道:“怎地?下了山,你再上来?” 陆近羽道:“你派人护送他们下山,山下有我的人等着,等接到了他们,便会给我发信号,那时我才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宁定远点头道:“不错,很合理。可我为什么要信你?” 陆近羽道:“你不信我也没什么,我这就给你三张黄布。” 宁定远一摇手,道:“陆老弟这样说就见外了,莫说要人护送,我给你安排八抬大轿都可以。” 屋顶此时却是有笑声传来,只是屋内的人没有听到罢了。 张宽拿开了捂住自己嘴的手,悄声道:“没想到你们陆老大说得还真准,这宁定远还真是要用八抬大轿。” 史修道:“小点儿声,宁定远的守将至今都没出现,我怕其中有诈。” 张宽道:“陆阁主不是叫我们救苍山派的人吗?但是人都在这里了,我们来到底是干啥?就在这里盯梢?” 史修笑道:“非也,你好好看着下面就是了,我替你看着周围。” 张宽道:“你不给我说下陆阁主的计划,我还真就放不下心思看着里面了。” 史修叹了口气,道:“其余人都去找玉玺去了,这黄布对宁定远来说,吸引力远不如玉玺。” 张宽道:“陆阁主还真知道玉玺在哪里?” 史修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给我们说了几个地点,叫我们挨个去找。他负责在里面给我们拖时间,待找到玉玺,我们便撤。” 张宽疑惑道:“撤?陆阁主怎么办?” 史修道:“随机应变吧。” 叶秋随机应变的能力,比金小意见过的其他男人算是强多了。只是他跟在金小意身后,一脸狗腿子的样子,一直被李晴苓耻笑。 秦骆和李申怡跟着老杨却没那么多乐子,苍山寺这么大,陆近羽给的地点又太多,他们分成两组根本就找不过来。但是人一散开,又怕应付不了寺中一直没出现的守军。 “这寺中真有守将?” 老杨做了个“嘘”的手势,悄声道:“就算是其他人都不在,宁隐龙也绝对会在。可是宁定远身边根本没有宁隐龙,这就很令人担忧了。” “你们竟然只担忧宁隐龙?” 三人闻得此声,却不见人,四下看来,却在一平房屋顶处,见着一个人影。 “是谁!?”秦骆嘴上说着,手中也没有停,取下古琴拨动,琴中暗器便如暴雨一般射向房顶。 秦骆很快,取琴、拨琴,一气呵成,可暗器才发出之际,房顶便没有人影。 第86章 故人之子 “刚才那一声,是那屋顶传来的?” 面对老杨的疑问,秦骆竟也不自信起来,他的动作已经够快了,能够在这一瞬之间就消失的人,怕是整个江湖都没有。 如果没看错,那不就是鬼吗? 老杨见秦骆呆立在原地,急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秦骆定了定神,道:“这人的轻功……我竟从未见过如此高的轻功。” 老杨愁眉紧锁,道:“这寺中果然危机四伏,我们三人最好凑成一团,不要让别人钻了空子。” 正说间,白芒从月下闪过,直刺老杨胸口。 还好是老杨。 他待白芒已到达胸前之时,方才驱动身法。秦骆在一旁虽能看清白芒,却未能看清老杨的身形,不禁感叹刚才若是老杨站在屋顶,定也能在他拨琴那一刹那消失。 “竟然还有人能躲过我这一剑。” 那白芒在老杨侧身处停了下来,这三人恰好看见白芒之处,有一人黑衣打扮。 “我也没想到宁定远手下还有如此快的剑。” 那人冷笑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我是大将军的手下?” 老杨一愣神,却也立马笑道:“你若不是宁定远手下,难不成还是摘星楼的人吗?” 那人道:“我为何不是摘星楼的人?” “因为整个摘星楼的人都已经撤离了苍州,而他们现在都在寻找自己家的大小姐,哪里会在这里出现。” 那人眼睛一亮:“你们竟然还知道这么多,看来你们万用阁和摘星楼应该本就是一丘之貉吧。还是说,那位大小姐就在你们手上?” 秦骆淡淡道:“那就是个小魔女,哪里肯和我们待在一起。” 秦骆此话不假,云小小虽然一心想跟着陆近羽一起走,但是苦于形势所逼,只有先行拿着陆近羽的令牌去了上京。 老杨干咳一声,示意秦骆少说废话,再对那人说道:“你今天能一人出来拦住我们三人,说明你很自信,那可否告知你的名字。” 那人冷冷道:“反正你们已经是死人了,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秦骆道:“你若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刚才就不会失手了。” 哪知那人却也是笑笑,道:“你的本事确实不大,在我失手之前,你已经失手了。” 李申怡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乍起,对老杨附耳说道:“虽然从出手来看,这个人的功夫深不可测,但是他现在迟迟没有动手,我想他应该是在拖延时间。” 一语点醒梦中人。 老杨手掌后翻,想身后的二人做了一个手势。这二人立即闪开,不见了踪影。 黑衣人就算是想追,也不可能分身去追两个人。况且现在老杨正挡在他的面前,身上的气势竟似要拼命一样。 “你不和他们一起走?” 老杨道:“不打算走了,你那飞天一剑可真是俊得很,我想再想你讨教几招。” 那人一字一字道:“你不怕死?” 老杨微笑道:“那些老是想着我死的人,一向都比我死得早,真是很奇怪。况且,我现在对你的兴趣,倒是大得很咯。” “很好,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 老杨道:“你不用告诉我,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姓韦,你是韦心的儿子。” 那人惊道:“你竟然能认出我来。” 老杨笑道:“不,我并不认识你。但是我认识你父亲,我跟他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对他的剑招都很熟悉。你刚才那一剑若是能达到你父亲三分之一的火候,我怕是就已经交代在了这里了。” 那人冷冷道:“我不姓韦,韦心也不配做我父亲。你可以叫我,剑心。” 老杨道:“连心都给了剑了吗?那你可真是应该和郭清好好交交手,他应该很高兴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 剑心狞笑道:“等把你们都杀了,郭清自然就是下一个目标了。” 他的话狠,他的剑更狠。 老杨此时已然全身戒备,就等着剑心这一剑刺来。他对他自己的情深功法一向都很自信,此时虽然他的眼睛虽然盯着那柄长剑,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一如既往的松弛。 只有保持这样的状态,才能随时躲过致命的杀招。 剑心跃起。 毫无征兆地跃到了半空之中,老杨很清楚,这一招,韦心常常用到。 月下杀人,对剑客来说,总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剑心的剑已经刺出,剑光碧绿森寒、刺人肌骨,连同剑一起刺出的,还有他的整个身躯。 老杨没有动。 他若是动了,剑心便能发现破绽。 和刚才一样,剑抵胸口,老杨方才动身。只是这次的剑招更快、更猛,老杨胸口已有了点点血迹。 “你再慢一点,我可就刺了进去了。” 老杨仍然在笑,他摸了摸胸口被剑刃点出的伤口,淡淡道:“终究是没有刺进去,但你已经尽了全力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杀掉我。” 剑心却也很平静,他的话语依然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起伏。 “你就真这么确定我已经用上了全力?” 老杨哑然。 此时的剑心已经又刺出了一剑,这一剑的气势竟与刚才大不相同。凌冽,迅猛,但是老杨已经看出了,这剑招之中竟多出了许多变化。 老杨愣了,他仍然没有动。但是他现在没有动并不是因为防止自己有破绽,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动。无论闪向哪个方向,他都觉得这把剑能够刺中他。 倏忽间,剑心暴喝一声,掌中长剑已经刺进了老杨的左肩。 幸好是老杨。 他仍然是在剑快刺拢的时候,才开始动身。虽然迟了,但是好过没有动,这剑只刺到了肩膀,但是下一剑呢? 老杨一脚踹向剑心,剑心竟没有任何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脚,那把剑也顺势拔出了老杨地肩膀。 鲜血顺着老杨地手臂滴了下来。 “托大了。” 此时老杨的心中,充满了后悔。 刚才若是早点出手的话,说不定就把剑心解决了,可惜自己老是想和晚辈玩几招,一不小心便阴沟里翻了船。 “小侄啊,你这一剑可是把我给痛醒了。”老杨说着,便摆开了架势,“小心点儿,我可要出招了。” 第87章 救兵 剑心挨了老杨一脚,此时已觉心口血浪翻涌,嗓子忽然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大意,竟受到了如此重的伤。 老杨淡淡笑道:“你这年轻人,就因为刺中了一剑,便大意了起来,实在不应该啊。” 剑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老杨此时却是一直盯着剑心的举动,生怕他不经意间出剑。 正如老杨所想,剑心并没有打算给老杨喘息的时间,掌中长剑已向他连刺三剑。每剑都刺向老杨左手方向,正是想着老杨左肩受制,此时的左边正是防守力最弱的时候。 可是老杨似是对自己肩上并不在意,那一剑虽然刺中左肩,但实际上也只是伤及皮肉罢了。虽然血流不止,但是并不影响自己的行动。 老杨以掌化刀,用掌风将自己连连裹住,未给剑心这三剑任何机会。 只是这三剑来势汹汹,老杨还是被逼得连连后退,靠在了寺墙边上。可剑心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他已知老杨此时无路可退,自己胜券在握,便在第四剑击出的时候,直指老杨咽喉。 老杨却在这生死刹那,如壁虎一般贴在了墙上,顺势向上趴去。剑心的剑却已经没进了墙体之中,震得粉尘四散。 老杨一个翻身到了剑心身后,笑道:“小侄,你这样对长辈来说,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 剑心并不答话,反手就是一剑。 老杨仍是笑嘻嘻地往后退去,将双方扯开一段距离。剑心本就剑势已尽,此时正是老杨进攻的好时机,可他连连后退,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只是老杨这一犹疑,便使得剑心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将长剑一收,又摆出了剑式,藏起了破绽。 “我确实是大意了,并且还低估你了。”剑心将剑举在了齐眉之处,随时都有可能出剑,“没想到万用阁中,还有你这等高手。” 老杨笑道:“我一不是万用阁的人,二不是什么高手。而且我看你连万用阁的人都没见到过几个,竟然就在这夸夸其谈。” 剑心不说话,他的脸依然冷漠,但此时他的身子已经是半蹲着了。这姿势虽然奇怪,但是老杨却熟悉得很,这是韦心家剑法的起手式,也可谓是此剑法中的必杀一击。 可老杨已经又退回了墙角,现在再要应付剑心的这一招剑式的话,须得马上离开这个位置。 可是剑心也已看出了老杨此时已无退路,还未等老杨起身,他便一步步向老杨逼去。 老杨已退无可退,若是要活下去,只得以手接剑。可剑心的剑招本就凌厉无比,若是强行接剑,这只手怕是也留不住了。 老杨越是往后想,他的汗便越是流得多。此时他已分不清手上往下滴的,到底是汗水还是鲜血。 那道白芒离他越来越近,老杨不得不紧盯着刀尖,以备随时空手接白刃。 倏然,一阵清风吹过,拂面之后,老杨竟觉神清气爽。抬眼之后,他更是欣喜万分。 一白衣男子,此时正踩在了剑心举着的剑身上。 “你可算是来了。” 老杨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从冰湖山庄赶来的郭清。 剑心也不怠慢,将剑向后一收。可郭清这一脚踩得严严实实的,剑心觉着自己的剑就如被郭清的鞋子吸住了一般。 郭清低眼一看,只对剑心笑了笑,便向后跃下了剑身。 “你怎会被逼得如此境地?” 老杨尴尬地笑了笑,道:“若不是你来,我此时可能就是一个废人了。” 郭清道:“你还是在一旁好好休整一下吧。” 老杨摇了摇头,道:“这人,你可不可以留他一命?” 郭清不解道:“为何?” 老杨叹道:“这人乃是我一故人之子,今日得见,我已是非常高兴了。虽然他为虎作伥,但今日我并不想他死在我的面前。” 郭清点头道:“我明白的想法,可若是他要杀我,又该如何?” 老杨笑道:“他还能杀了你?你是不是在冰湖被冻坏了?” 那剑心见老杨和才来的白衣男子一直在说话,根本没有搭理自己,便心生烦躁。但又想到刚才这白衣男子能够将自己的剑吸附在脚下,内力非同寻常,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静观其变。 郭清一把将老杨拦在身后,淡淡道:“你就放心好了,我出手自有分寸。” 可剑心却不买账,他冷冷道:“你又是哪里来的人?就不怕我的剑?” 郭清转头对老杨笑道:“我看你这小侄火气很重的嘛。” 老杨叹道:“他若是知道你就是郭清,那他的火气会更重。” 话才说完,果然剑心的神情大变。他的脚已经在不住的颤抖,但是他的手却稳稳地将剑握住。 郭清呐,这是剑心一直朝思暮想着的人,哪怕是与他过上一招,便能对他的剑招有所裨益。而且就目前看来,郭清可不止出手一招。 剑心现在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他不止想要从对决中学到新的剑式,他还想着要将郭清击败,甚至杀死。当世第一剑客,这个名号谁不想要? 可郭清的表情却是那么淡定,似是没有把剑心放在眼里一样。剑心生怕郭清听了老杨所说的,不会使出全力,便对郭清说道:“你该不会忘记了作为剑客的尊严吧?” 郭清笑道:“我还轮不到一个小孩子来教训我。” 剑心道:“你的剑可是一把杀人的剑,今日之战,没有点到而止一说。” 郭清道:“我以前的想法和你一样,可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因为剑也可以救人。” 剑心冷哼一声,道:“少说废话,拔出你的剑吧!” 郭清淡淡道:“你确定要我拔剑?我怕你一剑都接不了,就会倒在这里。” “都说你是天下第一剑客,但是没想到的嘴上功夫看起来,比你手上功夫要强上许多。”剑心将长剑指向郭清,“你说了这么多,我却没有看见你的剑在哪里。” 郭清无奈道:“那你可要看仔细了。” 此话之后,剑心的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他已经无数次幻想着自己成为第一剑客。而今天,幻想成真的机会已经来到了眼前。 但是他的神情只停留在了这里。 因为他手中的剑,竟已碎了。 第88章 判官 郭清习惯性地将手中的剑甩了甩,幽幽道:“真乃是神兵利器,可我还未真正出手呐。” 剑心看着自己手中断剑,惊道:“你手中拿的可是‘白刃’?” 郭清笑道:“你的眼力不错,可惜你的反应却是实在不行的。” 剑心颤声道:“难道,你刚才是冲着剑去的?” 老杨却在一旁劝道:“你还是快走吧,他光是靠这把剑就已经赢过你了,何况他刚才对你毫无杀心,你何苦在这里等死呢?” 郭清叹了口气,道:“他现在怕是走不了了。” 剑心心中更是一惊,以为郭清终究是要对他下手,可没想到老杨也叹了口气,道:“是啊,看来这次来的帮手竟不弱。” 郭清虽与老杨相识多年,但是一直没有探清老杨的功夫路数,如今老杨竟也能与他一同察觉到有高手到来,心中不禁惊了一下,暗道老杨的轻身功夫应该只是他的冰山一角罢了。 郭清顿了顿神,朗声道:“两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就此现身?” 只听得一声呼啸,两道人影便从寺墙外闪了进来,先是跃上一间平房之上,再一个筋斗翻了下来。这一举一动活像两只猴子,看得郭清和老杨二人笑了起来。 可一旁的剑心却是面如死灰,就像是遇上了死神一般。 那两人跃下房顶之后,便是缓步向这三人靠近。 此时月光已散,凌冽的北风竟又吹了起来。寺墙与平房夹出的狭小的巷子之中,站满了五个人,呼呼的穿堂风吹得老杨和剑心瑟瑟发抖。 老杨转头看了一眼郭清,他的手此时已被冻得通红,脸上竟开始结起了些许的霜。“虽然天气转冷,但也不至于冻成这样啊。”老杨心中喃喃道,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竟也有丝丝霜冻之感。 “郭老弟,这二人可是真的来者不善啊。” 郭清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老杨一眼,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倏忽间,天空竟飘下了鹅毛般的大雪,这两人只离郭清不过十丈左右的距离,可此时仿佛是走了有一万年一般的缓慢。 郭清长呼一口气,吹得四周白烟直冒,如同一阵雾气将老杨和剑心一同笼罩了进去。 老杨皱眉道:“你这三石岛的功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郭清诧异道:“你是如何知道这是三石岛的功法的?” 老杨口中支支吾吾,却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郭清笑道:“我可没有问过你的功夫来历,你还是莫要多问了。” 老杨自讨没趣,便说道:“这二人的气息实在是太过于奇怪,竟连着这天也开始变化了。” 哪知此时剑心忽然瘫坐在地,嘴中不停低语:“判官勾魂了,判官勾魂了。” 郭清叹气道:“我还道是一个青年才俊,没想到竟是一个软脚虾。” 老杨道:“你也莫要这样说他,这阵仗莫说是他,我都没有见过。” 郭清幽幽道:“不就是几个冥殿余孽罢了,还能把人吓成这样,实在是窝囊。” 老杨听到是冥殿的人,心中不禁一颤,对郭清说道:“这二人被你说的如此不堪,那你可能一人敌二?” 郭清眼睛一转,笑道:“老杨,你可是要临阵脱逃?虽然这两人对我来说也只是拿来试剑的,但是你就这样离开,实在是不太好了吧。” 老杨笑道:“这小侄已经成了这样,留在这里也是个累赘,我想带他离开这里。况且现在你已经来了,我离开这里也无碍大局。” 郭清沉声道:“老杨啊,你要是像老钟一样老实,那该多好。” “所以我当不成老实人。”老杨此时已经将剑心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转身正要离开。 雾气很浓。 雪也很大。 迎面走来的两人与郭清全都罩着这一层乳白色的、潮湿而又流动的水雾之中,却又不时的被风神戏弄似的迅速扯散又迅速聚拢,始终没有散去。 “这是哪里来的妖法?”郭清听到一声大喝,雾气之中竟有重重的空气流动,应该是这二人在里面乱闯了起来。 郭清心想:“这一招确实好用,虽然还没熟能生巧,但应付这两个笨蛋应该是足够了的。” 正思索间,一条锁链竟直打下来,劈开了雾层,露出了一个头颅出来。 郭清此时终于看得真切,这张人脸苍白、瘦削、丑陋,若是多看一眼,郭清怕是就要将昨晚的饭菜给吐了出来。可这还不算,另一颗头颅竟也从雾层之中伸了出来,这两张脸长得是完完全全一模一样,只是第二张脸有一道刀疤从额头斜劈到颈,看起来更加令人感到恶心。 “看起来是个油头粉面的小书生。” “就是要这种油头粉面的人才好吃。” 郭清心中觉着好笑,苍州这带的人都饱经风霜,个个皮肤都不算太好。如今自己和这些一对比,却也算是油头粉面了。 “二位可否走近点说话?” 郭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二人阴笑道:“你这小子,定是在诓我们,我们若是走了进来,你还会有其他奇怪的花招。” 郭清心中喊奇,这两人不仅样貌相同,竟连说出的话语也都一样。 “两位老前辈,你们若只是伸个头出来,岂不也是摆出一个让我砍的姿势?” 这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觉得也很有道理,便同时抬脚,跨了出来。 郭清将剑收回,双手一拱,道:“晚辈郭清,在这见过两位前辈了。” 这两人本是来寻架的,却没想到郭清如此礼貌,便也不好意思起来,那刀疤脸的干咳了两声,道:“你就是那个万用阁的郭清呐,当年冥殿被剿,可少不了你的功劳吧?” 郭清笑道:“前辈说的是哪里的话,冥殿覆灭,那是它自己实力不济,可耐不得我们任何一人。但我当年并没有见过二位,不然,冥殿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这二人被郭清这么一夸,心中自然高兴,脸上却是十足地憋住了笑意。 那没刀疤的说道:“我兄弟二人,乃是冥殿鬼王的左右护法,我叫崔珏,他叫崔钰。当年老鬼王在位的时候,冥殿何止风光,可那继任者却是昏庸无能之辈。我兄弟二人也想到冥殿定会毁在他的手中,便早早地来投奔定远大将军了。” 郭清心中又是一惊,冥殿覆灭之时已久,这二人竟在冥殿覆灭之前就投靠了宁定远,自己在苍州待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没有发现过。看来宁定远确实是处心积虑,对起兵之事密谋已久了。 第89章 刺蟒 宁定远狼子野心已久,此时郭清的心中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可若不能突破目前这两人,哪还有杀掉宁定远一说? 郭清虽在想着往事,但好歹自己此时是在以一敌二,稍不注意,便会让对方钻了空子。 他的思绪马上回到了现在。 郭清重新打量了这两人,除了所用武器是两条锁链之外,并无其他特殊之处。只是这二人一路行进过来,所费时间不少,雪早就积在了地上。可是这地上竟没有留下任何印迹,这轻身功夫,着实有些夸张了。 “郭晚生,你这戏法,可是能够收掉了吧?” 郭清笑了笑,深吸一口气,那浓雾好似在往他嘴边飘来。正在此时,他将口中所吸空气缓缓呼出,那浓雾霎时之间便被吹散。 “好!”崔珏和崔钰二人就像是在看变戏法一般,鼓掌叫好。 郭清道:“二位,今日若是无事,那我们就此别过,天寒地冻的,待久了伤身体。” 崔珏此时立马变了脸色,冷冷道:“郭晚生,你深夜到访苍山寺,此时就说要走,怕是不把我兄弟二人放在眼中吧!” 郭清淡淡道:“崔大前辈何出此言,我正是看到了两位前辈在此,心知不敌,这才要匆匆逃走的。” 崔珏被郭清给搞糊涂了,他怒道:“你要逃走就逃走便是了,怎地还给我们说出来?!” 崔钰在一旁帮腔道:“你若是要逃,也无所谓,我们又不是抓不住你。” 郭清心想:“这两人看似功夫不错,实则是两个老糊涂,再这样纠缠下去,也没多大意思。” 此时的雪下得更大了。 三人站在巷道中,一动不动,均是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身上早就被盖满了雪瓣。远远望去,这就像是三座雪人。只不过这三座雪人,一动起来,就能要了人的命。 郭清想找时机出手,可崔珏却先说了话:“听说郭清的剑很快,当年冥殿最快的‘奔雷剑’,都不及你分毫。” 郭清微笑道:“原来他是你们冥殿最快的剑啊,我还以为这奔雷的名号,是他的惨叫声就像雷声一样大的。” 崔钰冷哼道:“今日跟你已是多说了太多的废话,我现在就要试试你的剑有多快!” “快”字结尾,却是杀招的起手! 崔珏、崔钰二人的锁链分左右两边打向郭清,如两条狂蟒,欲将郭清缚住。 看来这两人是想要抓活口。 郭清虽不知其中原因,可此时已由不得他多想。“白刃”出鞘,在郭清的手中一抖,竟反将崔珏的锁链缠住,借势一拉,将自己甩了出去。 这两人万万没想到,这利器还能被使成这个样子。 此时的郭清已落在了三丈开外,崔珏与崔钰可谓是鞭长莫及。这二人本以为郭清就此要离去,可没想到郭清又反向跃了回来,进入了二人的鞭围之中。 崔钰本想再出手,却被崔珏反手搭住。 “郭晚生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事?” 郭清笑道:“二位已经看到了,你们是留不住我的。所以,二位不如告诉我一件事,我便放过二位。” 崔钰怒道:“你这晚生,好大的口气!” 说罢,他便舞起锁链,猛然挥向郭清。这一招之突然,崔珏都没反应过来。崔钰早就因自己暴躁的脾气,在脸上留下了疤痕,如今再一出手,崔珏拦都拦不住。 可这锁链还没挥下,便搭了下来。 郭清的剑已经刺进了崔钰的咽喉。 崔珏刚才明明看见郭清是空手回来的,可他的剑是从哪里出来的? 不仅是剑,刚才郭清所有的动作,崔珏都没有看清。 崔钰的喉咙“咯咯”作响,他的瞳孔已然放大,他脸上的毛孔也似乎大了起来,那张嘴巴也张得老大。似乎他脸上每一处器官都开始便大了。 只是他的“咯咯”声越来越小了。 郭清缓缓地拔出了这三尺长剑,再缓缓地将剑上的血迹擦干,最后便缓缓地收起了剑。 这一系列的动作,与他刚才迅猛的出剑速度,完全是两个样子。 伴随着郭清抽剑的动作,崔钰扑面倒下。 而崔珏也看清楚了,郭清的剑,竟是插回了腰身之中。 说来也奇怪,当郭清在宝库中拿到“白刃”的时候,他竟发现这剑与“惊鸿”一模一样。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打造“惊鸿”的人,是见过“白刃”的。 这也难怪自己的师傅一直希望自己能够用“白刃”代替“惊鸿”。 崔珏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剑,纵使自己的兄弟才被刺死,他此时也只有愣在原地,双腿不断打颤。 郭清淡淡道:“我本就打算放你们生路的,可他却是不听话。” 崔珏的眼睛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弟弟才被杀死,还是因为莫名的恐惧。他没有说话,他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开始打结,甚至开始头晕目眩。 郭清皱眉道:“你为何还呆站在这里,你也不打算带我去见宁定远吗?” 崔珏站在原地扭了扭。 很奇怪的姿势。 这个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姿势,使得郭清一惊,立马向后撤出两丈距离。 只见得崔珏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如同一只被牵线的木偶一般,在雪地中央起舞。可在一阵剧烈的抖动之下,崔珏的身体竟开始渗血,然后便是一声巨响。 这崔判官的身体竟被扯得四分五裂。 “唉,你何必下如此狠的手呢?” 近处屋顶处,有一人声缓缓道:“留他反正也是死,倒不如死在自己人手上,更加痛快。” 郭清却是没有抬头,冷冷道:“这一手牵丝戏法出神入化,为何还要留在宁定远的手下做事?” 屋顶那人笑道:“当年的你不也是为了宁定远做事吗?现在你却教训起我来了。” 郭清也不答话,默默地往老杨离去的方向走去,没抬头,也没有回头。 那人竟然也没有出手,更没有追上去。他也是默默地站在屋顶上,看着郭清,喃喃道:“下次再见到你时,定让你有剑都使不出。” 第90章 对饮是二人 方丈室里摆了很多坛酒。 这些都是宁定远命人搬进来的,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他便与陆近羽二人推杯换盏了起来。 陆近羽喝得不多,苍山派弟子的安危时刻都被他挂在心上,如今既然已经快要将人救出,那现在就更不可能在酒上面翻了车。可是宁定远却不一样,他喝酒没有节制,从喝酒开始,他都是大口大口、一碗一碗地喝的。 陆近羽微笑着看着宁定远,他竟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天生下来就如此无所畏惧,就算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会昂首挺胸,继续喝完这坛酒的。 “这种人为什么会活到现在呢?” 陆近羽想不通,因为他自己就不是宁定远这种人,特别是当上了万用阁阁主之后,他的心中总是有一些挂念着的东西,也无法再做到洒脱了。相反,他就很羡慕这些年的郭清,虽然离开万用阁那几年经历了太多常人所不愿回忆起来的事情,但起码这几年,他过得比谁都舒服。 宁定远又举起了一碗酒,将头一仰,便一饮而尽。陆近羽盯着那大开门的喉结,以及宁定远破绽百出的坐姿,实在是忍不住去摸刀。还好进寺之时就卸下了武器,不然他真就趁这个时候拔刀砍向宁定远了。 “陆老弟,你真就一口也不喝?” 陆近羽笑了笑,道:“你这北方的酒,我可是喝不惯。” 宁定远笑道:“那就是你不敢喝。原来陆近羽也有不敢的事呐。” 陆近羽道:“我不敢的事情多了,其中可能就包括和你在苍山上喝酒吧。” 宁定远只道是陆近羽又想起了往事,便道:“陆老弟就莫要再追忆往昔了,今日虽然没了明觉那老和尚,但这苍山依旧,外面的大雪依旧,甚至今天也刚好是新月。你说这日子,巧还是不巧?” 陆近羽道:“可我却不知道大将军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宁定远眼光闪动,本想再倒一碗酒喝,却发现自己已经醉得坐不起来了。他将碗朝地上轻轻一扔,端正地坐了起来,正色道:“你看我这样子,做皇帝是否合适?” 陆近羽冷笑道:“大将军这样子,莫说是皇帝,就你现在的官职,我都觉得够呛。” 宁定远也不生气,甚至他的语气中连一点愠气都没有,只是低声道:“既然没有皇帝相,那我又何苦如此强求呢。” 陆近羽愣道:“大将军这意思,是不想当皇帝了?” 宁定远笑道:“我说的是不强求,可是万一那刘姓皇帝,想让我当皇帝呢?” 陆近羽叹道:“我记得当年的你,可是一个志存高远,心系天下的人。” 宁定远道:“难道想当皇帝就不是志存高远?难道当了皇帝就不能心系天下了?” 陆近羽没有说话,他竟无法反驳。他发现宁定远一直都没有变,一直都是坦白得像一个孩子,就连自己想拿下这个天下的事,他都从不隐瞒。 但这种坦白,仅仅是浮于表面,不然哪来的十年来的处心积虑。 宁定远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看起来似乎完全是丧失了战斗力。但是他还是又拿起了一个碗,晃晃悠悠地倒了一碗酒,一口饮了下去。 “若是你投靠了我,等我当了皇帝,定会给你一个大将军当。我明白你们生意人自由散漫惯了,可是我给了你权力,总是对你的生意有好处的。” 宁定远的声音已经接近模糊,这几句话竟似在自言自语,但确实是对陆近羽说的。这几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痴人说梦,可是陆近羽却觉得宁定远的梦是最容易实现的。 陆近羽也拿起了酒坛,往碗里倒了一碗酒。 他明亮的眼睛竟似有些黯淡了下来,只一想到自己就要手刃这位老友,心中自是不好过的。 “你就这么对我放心?” 陆近羽将碗中酒一口饮尽,脸上也泛起了些许醉酒的红晕。 宁定远闭口不答,可陆近羽很清楚,宁定远此时是清醒着的。 二人无言片刻,陆近羽确实也沉得住气,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宁定远,似乎想在宁定远的身上找到破绽,或者说为自己找到一个立马出手的理由。 可还未等他出手,屋外便有人声传来:“大将军,山下有信号传来!” 宁定远忽地睁开了双眼,惊跳一般站起了身。 “好!那就让陆阁主跟我一同出去看看情况吧!” 陆近羽的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不知道宁定远是在装睡,还是真的有如此快就清醒了。只是幸好刚才还没动手,不然引来了寺中其他高手,到时脱身都很难了。 陆近羽讪讪地笑道:“不知道山下那些人给我发的是什么信号。” 宁定远瞪着眼睛看着陆近羽,道:“陆阁主可是在说笑?你们万用阁特制的烟花用来发送信号的,这我可是知道的。” 陆近羽摇头道:“可我没说山下是我万用阁的人呐。” 宁定远道:“陆阁主莫要逗笑了,你我出门看看便知,这信号若不是你万用阁发出来的,那还有谁会有这信号弹呢?” 陆近羽叹道:“我曾给了金道人一个。” 宁定远笑道:“你是说,我从金道人那里拿来的?” 陆近羽悠悠道:“你可能还不清楚,其实一起上苍山的,总共有五人。” 宁定远心中大惊,却仍是挂着笑容,他缓缓问道:“这第五个人,又会是谁?” 陆近羽道:“那日苍山寺有一个小和尚本来想跟着金道人一行一起上山的,可是被我们给阻止了,只因我想从他那里学到点东西。” 宁定远冷冷道:“陆阁主说话可会拣重点的说?” 陆近羽笑了笑,道:“这小和尚只与我们万用阁的待了一夜,也就是比金道人们晚出发了一夜。可是他的脚程在当今武林也是称得上前十了,没多久他就赶上了金道人一行。” 宁定远的脸已经冷若冰霜,像是才从冰湖给冻了出来似的。 陆近羽却似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他只去晚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但是他竟然很冷静,选择了第一时间回到凛城,给我们讲了讲所看见的趣事。” 第91章 云龙风虎 宁定远又坐了回去,他的脸此刻看起来比狗屎还臭,但他却仍然任凭陆近羽在那里说得天花乱坠。这情形,就好像一个人到了天桥下面听说书,却发现说书的内容竟然是自己一般。 陆近羽越说越起劲,甚至又倒了一碗酒给干了。 宁定远沉着脸道:“陆阁主说了这么多,那你现在一个人,又如何能够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陆近羽道:“我今天来,可不是逃的。” 宁定远笑道:“难道你还想救走苍山派那几个废物?” 陆近羽道:“不仅要救人,还要杀人。” 宁定远眼睛放光,嘴角上扬,竟像是一头饿了许久的猎豹,看到了自己的猎物一般,他说道:“你要杀的人,可是我?” 陆近羽叹气道:“我其实也不想杀你的。” 宁定远道:“你确实可以不杀我,刘家皇帝不就是想要那堆宝物吗,我让给他就是了,他以为拿了钱就能打赢我?” 陆近羽道:“可再加上你的命,这桩生意才算是完满的。” 宁定远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是不清楚这寺里有多少高手,而且你还没有武器。没有刀的陆近羽,不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吗?” 陆近羽又叹了口气,道:“你竟然还没懂得一件事。” 宁定远道:“你那些藏在寺中的手下吗?可惜我已经收买了冥殿十二鬼,此刻他们怕是已经将万用阁的人当作了玩物了吧。” 说罢,宁定远抬手鼓掌,只一声巨响,屋顶和四周窗户均窜进了人。 可是来人之中,却有两个靠在了陆近羽身旁。 宁定远笑道:“难怪陆阁主一直这么有底气,原来在这附近还埋伏了人的。可惜你们只有两个,而我却有四个!” 果然,“云龙风虎”四人,作为宁定远的贴身保镖,一直藏在宁定远身旁。 刚才陆近羽若是趁宁定远醉酒时出手,那就真是着了宁定远的道了。 陆近羽看了看四周,对宁定远说道:“大将军,加上你可就是五个人了。” 宁定远道:“你难道还指望我对你公平对待吗?” 陆近羽摇头道:“我只是想着,今晚要杀五个人,还是在佛门圣地,我的杀戮又重了。” 陆近羽的狠话并没有引起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反应,他们就像是一尊尊佛像一般,在这方丈室里沉静地站着,竟会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的肃穆感。 云龙风虎之中,当属宁隐龙最难对付,他一手银龙枪便可以一敌三。若是被他给拖住,那其他三人便有机可趁,此种情况是万万不能出现的。 卢虎的拳掌虽然独霸南州,驰名整个西武林,但是万用阁中却无一人与他交手过,对他功夫路数都是不清不楚。而柳云此人,不论是外形、习性,还是刀法,都与陆近羽相似,且陆近羽与他交手过。陆近羽心中已将他的实力和史修划了等号。 萧悲风其人,虽是北寒盟盟主,四大将之一。其实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凛城城郊土地庙一战,竟被郭清一招制住。 虽说能在郭清手下多走几招的人寥寥无几,可萧悲风败得实在狼狈,甚至不如当日那个使剑的少年。 陆近羽看着这四个人,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整个方丈室里,竟没有一个人在动。 但是总有人忍不住,第一个动的人,竟是不参战的人。宁定远将手中酒碗用力掷向了陆近羽,大喝一声:“陆老弟,今日之酒,恐是以后无缘再饮了!” 陆近羽一抬手接住酒碗,碗中竟仍是满满的酒,一滴未洒。他将头一仰,凉凉的酒穿肠而过,却让陆近羽热血沸腾。 他也大喝一声:“好酒!” 随即将碗掷向了萧悲风。 萧悲风武功再不济,也不至于挡不住这飞得缓慢的酒碗。可碗后面,却是跟着张宽的笔! 射人先射马,打蛇打七寸! 萧悲风自然是这四人中最弱的一个环节。 正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萧悲风的身上时,陆近羽却闪到了柳云身旁。 “借你的刀一用。” 陆近羽的话语还萦绕在柳云的耳边,而他的刀却已被陆近羽给夺走了。 陆近羽将这黑刀挥了挥,笑道:“虽然比我那把差了点,可也算是好刀了。” 与此同时,张宽的铁笔已经点在了萧悲风的手腕上。萧悲风虽然没有郭清快,但是比张宽却是有余的,他在铁笔点上的一刹那,将剑换到了左手。再反手一剑,直刺张宽背颈。 张宽已觉背后生凉,但此剑却是迅如疾风,他的位置又是避无可避。忽听一声“咔嚓”,张宽竟将自己的脖子向右扭了个折角,引得观战之人大惊。 萧悲风更是惊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骨骼如此惊奇的人,而且躲的还是他自信满满的杀招。 此时张宽的脖颈就像是断裂一般,将头吊在了右肩下方。 萧悲风虽然惊奇,可他的大脑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的思维判断仍旧准确。那被躲过的长剑继续追着张宽的脖子砍去。 只听张宽喝道:“笑!” 萧悲风整个人便缩作了一团,倒在了地上狂笑起来。 原来他一心想着刺中张宽,却忘记了自己中门大开。张宽歪下的头刚好能够看见下方空隙,那铁笔便直点萧悲风的腋下。 一瞬之间,四将便倒了一个。 但这件事好似就在宁定远的意料之中,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 柳云走到萧悲风身旁,将其一脚踢开,捡起了长剑,冷冷道:“好好的剑,在你的手上算是糟蹋了。” 陆近羽盯着拿剑的柳云,道:“原来你还会使剑。” 柳云道:“只要是能杀人的东西,我都会使。” 陆近羽道:“很好。那我就不会有所顾忌了。” 柳云竟忽然暴起,喝道:“哪里需要你的顾忌!” 暴喝声中,柳云的剑已疯狂地刺向了陆近羽。 而另一旁的四人,却在原地动也不动,就像这屋子里的事,与他们无关一样。 陆近羽没想到柳云竟会如此愤怒。 愤怒的剑法,更有威力,更加迅猛。 却也更加没有章法,破绽百出。 但就是这种不要命的剑法,打得陆近羽连连后退。 张宽担心道:“陆老大会不会有问题啊?” 史修笑道:“你看他的手。” 陆近羽将双手背负,长刀贴背。 原来他,一直没有挥刀的想法。 第92章 美酒不可糟蹋 张宽此时正看得出神,却听得卢虎喝道:“待我来会会你手上那支铁笔!” 喝声之中,卢虎的身形爆射,双掌如同虎爪一般,同时击向了张宽。 这气势,这动作,无不把张宽惊了一大跳,逼得他连退几步,可还是没能甩开卢虎。 卢虎的掌势似乎是永远不会用尽一般,无论张宽退多少步,他就跟多少步,直至张宽整个人都靠在了门上。这一刻,卢虎的双掌却慢了下来,因为他清楚张宽不可能就此缴械,一定是还有后招。特别是在此时的情形下,张宽已观得卢虎掌法变化,定会有后发制人得奇招,就像刚才对萧悲风所做的那样。 只是卢虎这掌势一慢,张宽便无须等到最后一步,此时已可抢攻。刚才收入袖袍之中得铁笔再次落入手中,直点卢虎胸口。 可这练武之人,胸口要害本就是防卫最严密之处,张宽这一击注定是要落空的。 卢虎左手翻掌下压,正好按住了铁笔,右手直击张宽头部。卢虎的掌力已经练到了吹灰断石,与那唐家的老五唐欢一般,都是以掌力闻名。这能击碎石头的铁掌打下来,怕是要把张宽打得脑浆迸裂。 张宽本就该脱身的,他也想到了抽身躲开。可是他的铁笔被卢虎反压之后,竟然被其抓在了手中,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 而卢虎也防到了张宽脱颈之术,这一掌变化之多,似是一张大网,将张宽整个上半身都裹得密不透风。 可是他忘了,张宽有两只手。 铁笔被制,可是袖袍没有被制。张宽这袖里乾坤之名也不是虚的,他左手袖袍轻轻一抖,竟将卢虎的掌势给挡了下来。卢虎此时的感觉,就如同这重重的一拳打在了软软的棉花上一般。 “你竟能一招卸掉我的掌劲?” 张宽怔了怔,奇道:“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吗?” 卢虎听得这话,一时晃神,手上力道一松,便给张宽找了空隙,将铁笔给拔了出去。只是张宽为了求稳,还侧身再退几步,拉开了与卢虎的距离。 此时正好地上有一酒坛,张宽用脚一勾,再用袖袍一卷,便将这坛子抱在了怀中,也不防着卢虎,自顾自地仰头痛饮起来。 卢虎心中自是愤懑,那双手已捏成了拳头,发出“咔咔”的声音。可张宽全然未发觉似的,依然仰着头。 “着!”卢虎闷声一喝,一拳打在了酒坛之上,将其击得粉碎。张宽本就未喝得几口,这样下来,更是没有多的酒可以喝了。 “你可知道,我的病好了之后,终于可以喝点儿酒了?” 卢虎冷冷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与我交战,就应该把精力放在我身上!” 张宽道:“可是你总知道‘佳人不可唐突,美酒不可糟蹋’这句3话吧?” 卢虎冷笑道:“这种歪理,你说来给我听,只会侮辱了我的耳朵!” 张宽叹道:“原来是粗人一个,看来我是多费口舌了。” 一旁的宁定远笑道:“你本就是多费口舌,你若是刚才从房顶下来,我保证你和陆阁主一样,能够喝到个饱。” 张宽也笑了笑,道:“怕是我从房顶下来,招待我的,只会是刀剑了吧。” 卢虎喝道:“还有拳脚!” 这卢虎脾气实在暴躁,每一招打出,都会大声嚷嚷,吵得人实在心烦。张宽也是看准了卢虎这一习惯,只要卢虎发出了声音,便一定是他出手了。 这次也不出张宽所料。 卢虎的拳掌又化作了猛虎的利爪袭来,像是要撕掉张宽一般。 而陆近羽则不同,他出手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他只喜欢笑,笑起来就不会让他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想法,笑起来的时候,起码能让自己安心。就连现在面对柳云的时候,他仍然在笑。 他甚至不仅没有使刀,还甚至没有出手。他的脚在地上跳来跳去,却被大家一眼能看出,始终没有跳出一个小圈子。 他虽然在笑,但是他还是很用心地注视着柳云的招式。 哪里都是破绽,但是哪里都是杀招。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陆近羽边躲边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柳云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剑慢了许多。他连刺几剑之后,方才慢了下来,可只是慢了下来,并没有停手。 “你为何觉得我很恨你?” 陆近羽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从你的剑招之中感觉到的,也可能是因为你我本就是一类人,所以我会理解你的想法。” 柳云皱眉道:“谁会和你是一类人?我只不过是你的影子罢了!” 此话一出,柳云的剑招又如疾风骤雨一般袭来,直刺陆近羽胸口要害,好像不刺中要害就不能显得自己比陆近羽强一样。 但事实就是他确实不如陆近羽强。 他愤怒的剑招都被陆近羽轻松躲过,他的步伐开始紊乱,他的气息开始不匀,他的剑招开始凌乱。但是他仍在挥动着长剑,就似今日一定要与陆近羽拼个你死我活一般。 陆近羽叹道:“你真的令我很失望,上次在凛城相见之时,你的刀法并不弱。” 柳云喘息道:“难道我现在就很弱了吗?!” 陆近羽道:“不是弱,而是不强,我以为你真的是能杀人的兵刃都精通了。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你的大话罢了。” 柳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动作。他挥剑的样子不再飘逸,他的剑招不再迅速,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陆近羽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不对,他抢步上前,一把抓住柳云的手腕,道:“你中毒了?” 柳云在原地扭了扭,竟开始咳了起来。 陆近羽皱眉道:“你的毒却是很早就中了,只是现在才发作罢了。” 柳云听到陆近羽的话,脸上的惊恐变成了绝望,他瞪圆了眼睛,不停地咳出鲜血,嘴中断断续续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陆近羽正色道:“柳老弟,说出凶手的名字,我便可以为你报仇啊。” 柳云摇头道:“不,你没有为我报仇的理由,而且你我都没有杀了那个人的理由。” 一句话说罢,柳云便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第93章 铁血洗银枪 宁定远的神色已不如刚才那样轻松,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手下实力最强的四大将,已经倒了两个。 但是陆近羽此时并没有关注宁定远,因为宁隐龙的一杆银枪已经横在了陆近羽面前。那张瘆人的面具下,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无人能知,无人能晓。 卢虎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张宽打得十分聪明,没有与卢虎硬碰硬。卢虎不管打出多少掌,张宽都能轻巧地闪开。此时的卢虎,已经开始有点力有不逮,双掌渐渐脱力。 他本来就想靠抢攻速战速决,却没想到自己的拳掌连张宽的衣袂都没有挨到。 但此时此刻,表情最难看的,还要属宁定远,他的脸就像是吞了一整个鸡蛋似的,青一阵,紫一阵。他的屁股也是一抬一抬的,如坐针毡。 陆近羽笑道:“怎样,还想走?你的十二鬼现在怕是被我的人都拴在了外面,摘星楼的人也早就退出了苍州,你现在拿得出手的,怕是就只有这四大将了吧。” 宁定远此时的脸色已变,那肥硕的身躯此时竟变得灵活了起来,跳起身子就往外跑。那脚下功夫之快,在场众人无不称赞。 陆近羽叹道:“没想到大将军还是个轻功高手,这些年他藏得也太深了。” 宁隐龙冷哼道:“他本就是高手,他的轻功也自然是不弱的。” 陆近羽怔了怔,道:“看来你好像很崇拜他的样子,如果我说你是认贼作父,是不是形容得很贴切?” 说完,陆近羽便转身想往外走,现在追出去,宁定远应该还没走远。 但是一杆闪着银光得长枪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还没同意你走,你为什么这么匆忙?” 可这杆长枪还没落稳,便被一把折扇挡开。 “陆老大,尽管去追,这里有我给你挡着。” 陆近羽道:“你确定你能行?” 史修笑道:“不行也得行,现在正是拿下宁定远最好的时机,你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此话未完,宁隐龙长枪闪动,挑起了一连串枪花。寒光爆射之下,史修却没有任何退却,他左手拿扇,右手持笛,轻松格开了宁隐龙的每一招攻击。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翩翩风度。 陆近羽闷喝一声:“好!”便也冲了出去,朝着宁定远走的方向追踪而去。 宁隐龙面具下那双猩红的双眼直瞪着史修,冷冷道:“你若是想找死,应该找一个好时候。” 史修笑道:“我可不会算命,不知道哪个时候好还是不好。” 宁隐龙一字一字道:“今晚便是一个坏时候。” 每一个字脱口而出,他便刺出一枪,枪招之间竟衔接无缝,没有给史修一丝的空隙。 史修双手兵刃只有忙于格挡,不能使出任何招数。虽然连续的攻击之下,已显得有些狼狈,但是他的招式仍然是那么优雅。 宁隐龙冷笑道:“原来堂堂万用阁副阁主,竟然是一个绣花枕头,我看你这样子,四十招之内,必定死于我的枪下。” 史修此时全神贯注地盯着宁隐龙地枪招,完全没有意识去理会宁隐龙的挑衅。他那张精致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不知道是因为大量的动作下来流出的汗,还是被宁隐龙的威压所惊骇出来的汗。 整个武林之中,能在宁隐龙手下走三十招的人,少之又少。 但是宁隐龙却给史修算了个四十招。 史修如今已经走了四十四招了,竟然比宁隐龙的预期还多四招。 此时的卢虎竟然缓过了一口气,并且变换了掌势,掌风不再像刚才那样凌厉,而是更加绵柔,以暗劲伤人。 张宽便真的着了此道,左肩与右胸都挨了一掌,被卢虎给逆转了势头。 卢虎再对张宽打出七掌之后,史修便又在宁隐龙手底下走了十二招。 虽然看不见宁隐龙的表情,但是面具之后,唯一所露出的眼神,告诉着史修:宁隐龙已经渐渐开始认真了起来。 偌大的方丈室,只有一小块的空间,留给了张宽与卢虎。而宁隐龙的枪围,就已经覆盖了很大一块面积。 史修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得透红。 他的左腿、左腰、右臂都被宁隐龙的银龙枪给刺中。而他的左脸,也被枪刃所伤,鲜血流满了整张左脸。 宁隐龙在刺出第七十枪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因为此时的史修已经站立不稳,没有了再战之力。而他唯一给宁隐龙留下的伤,便是划破了宁隐龙面具的一角。 宁隐龙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怜悯的神情,他的声音却是那么冰冷:“你若是再战,只会流干你的血,耗尽你的力气。” 史修微笑道:“我若是不战,不同样死在你的手上?” “起码,我能给你一个痛快!” 长枪已出,这一击便是朝着史修身上要害所去!史修此时已无力再防,步伐已沉重到无法再退,眼睛也模糊到无法看清这最后一枪。 只有点点寒芒,或许就会成为史修记忆中的最后一道光亮。 可偏偏就是这时,史修觉得这寒芒竟有些刺眼。 “小史,到一旁休息去吧。” 果然,这刺眼的光芒不只是银龙枪所发出的。 一个持剑的男人站在了史修的身前。那背影是那么熟悉,又那么令史修心安。 “郭大哥,陆老大去追宁定远了……” 郭清转过头,对史修笑了笑,道:“那就任他去追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此时的宁隐龙的眼神之中,竟露出了一丝惊异。 郭清盯着宁隐龙,觉着他这面具甚是怪异,便问道:“你就是宁隐龙?据说,我离开苍州这一段时间里,就是你跟在宁定远的身边。” 宁隐龙并没有回答,他的眼神甚至还在躲闪。 这个刚才还自信满满的杀人机器,现在在郭清面前竟显得有些紧张,有些不安。 郭清见宁隐龙没有答话,便继续说道:“你还认了宁定远做义父?想必他对你很好吧,他一向都很惜才。” 宁隐龙将枪一收,竟向窗外一跃,逃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傻了眼。 但最傻眼的还算是卢虎,从五对三,最后变成了三对一。 第94章 雪中问剑 张宽扶着史修走出方丈室时,外面已经被士兵重重包围了起来。只是这些士兵看到了郭清之后,竟然又让出了一条路。 “看来你在这里的面子很大嘛。”张宽吃力地说道。看起来史修一点儿都不轻,并且那金笛银扇也确实很重。 郭清淡淡道:“若是你也想我这样,只怕你会比我更快离开苍州。” 张宽不解道:“在军队中有如此高的声望,为何会急着要走?一定就要走吗?” 史修虚弱地说道:“这宁定远定是一个妒才之人,见不得郭大哥如此有威望。” 郭清道:“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带你们下山之后,找申怡妹子给你看看。” 张宽忽然惊道:“糟了,他们还在寺中找玉玺呢。寺中不是还有宁定远的十二鬼吗?” 郭清从怀中掏出一物,比手掌略小,从形状能够看出,确实是一枚印章。郭清笑道:“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就在我手上吗?” 张宽眼睛放光,惊奇道:“这就是玉玺?竟如此精小。” 郭清道:“只不过是个权力的象征罢了。” 张宽道:“可他们还在寺中寻找……” 郭清插道:“不怕,我已告知老杨,叫他通知众人下山了。至于那十二鬼,我不认为他们是真心帮助宁定远的。” 张宽问道:“难道是这十二鬼心怀鬼胎?” 郭清点了点头,道:“不禁心怀鬼胎,还是各怀鬼胎。也幸好如此,不然他们合力起来,我们哪会是敌手?” 正在此时,一道劲风刮来,天地间的白雪都似被吹成了粉尘。 寒光闪过,照得这三人背脊生凉。 郭清一掌将张宽和史修二人推开,拔出腰间细剑。可待他一回头,那股杀人的气息又沉了下去。 “上面!” 张宽一声惊呼之下,郭清向后划出一步,一人正好落在他的面前。那人手中长剑抵地,借势一个起身,挑起积雪直扑郭清面颊。 郭清再退一步,闪过雪弹,却没有出剑。 紧接着,那人的长剑已虽雪弹跟至郭清身前。无论郭清如何闪避,他的身形都不及这剑速度快。 此时的雪已是越飘越大,雪落的声音竟是如此清晰。可郭清唯一能听到的,只有长剑破空的风声,以及张宽的惊呼声。 饶是他身经百战,也未曾遇到如此迅猛,如此果断的剑招。持剑的人,没有任何杂念,一心就想置郭清于死地。 “咔哧”一声,长剑已划破郭清外披的长袍,内絮随风而起,混入雪花之中。 郭清却在这一刹那之间,脱下长袍,裹住了来剑。 郭清还是没有出剑。此时此刻,已然缚住那柄长剑的情况下,郭清只是左手单掌推出,自己借力向后一跃,拉开了与来人的距离。 他想仔细看看这出剑的人是谁。 今日来到苍山寺,只对崔珏、崔钰二兄弟出招,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活动开筋骨。如今又遇高手,还是使剑高手,郭清心中只有欣喜。 刚才那一剑来势奇快,却变化多端。若是常人从背后偷袭郭清,刚才早就被郭清刺于剑下了。可这用剑的人,竟能掉转剑势,从上刺下。他的轻身功夫,他对剑的把控力,都非常人所能及的。 郭清自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静观其变。不然郭清出剑之下,对方立即变招,吃亏的只会是郭清。或者说,郭清一剑就了结了好不容易就等来的对手,也着实无趣极了。 在这本该寂静却又喧闹的寒夜里,又在这本该寂静却又喧闹的古寺中,无时无刻都会突然杀出来一个绝顶高手,考验着万用阁众人的心脏。 “之前听宁定远说了冥殿十二鬼,不知道这是哪一鬼?” 郭清想了想,道:“这十二鬼中,有两鬼死在了冰湖山庄,有两鬼刚才死在了寺中,所以算下来,应该是还有八个鬼。” 张宽皱眉道:“但这八个鬼其实根本不可能都在寺中,是不是?” 郭清点头道:“既然各怀鬼胎,就肯定不可能这么老实。” “那这人是谁?” 郭清看着这持剑的人,那一身杀伐之气,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那年轻却又似历经风霜的容貌。 分明就是那日在城郊土地庙外的少年。 郭清一直以为这少年是摘星楼的人,但此时他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不是冥殿的鬼,就是宁定远的手下。 冥鬼之中,还有这等剑客? 少年驻足良久,似乎一直在等郭清。郭清不出手,他便不出手。刚才偷袭的两剑,也算作是试探了吧,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敢先行出手了。 先出手的人,先露出破绽。 若是别人,少年必不会在意这么多,因为他自信他的剑能快过常人的行动,快过常人的眼睛。 可郭清不一样,少年心知这一点,毕竟他前些时日才吃过亏。 郭清也没有动,他并不是怕露出破绽,他也很自信,他自信自己就算先行出手,也不会被少年抓住任何一个漏洞。当今武林,出剑比他还快的人,说不定真的只存在于还在三石岛了。 “你到底是谁?” 少年终于开口了,可是他的声音却不似初见时那样充满稚嫩之气。 沙哑,阴沉。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凡事你不必问我,问问我的剑便是了。” 郭清似乎是怔了怔,说道:“你真的是冥殿的人!” 那沙哑的少年阴笑道:“我是不是冥殿的人更不重要,你不要想着因为你们万用阁灭了冥殿,冥殿的人就会来找你们报仇。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要报仇,哪里会等这么多年?” 郭清笑道:“你说的确实是对的,但总是有人放不下执念的。” 少年道:“黑白无常,和我们这些人不同,他们生在冥殿,长在冥殿。而我,却是只想追求强者罢了。” 郭清叹道:“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走眼,但是你确实很完美地骗过了我,那日在土地庙外,我真就以为你是一个少年。” 少年道:“年岁无关紧要,我的身体依然很年轻。今日我可以放他们走,我只要你留下来。” “比试比试?” 少年眼中放光:“你死我活!” 第95章 命悬一线 张宽和史修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就连天地之间的大雪都似乎停了下来。 刚才还嘈杂的苍山之上,现在已回归了一片寂静,似是只听得到郭清与这少年的沉重而有规律的呼吸声。 郭清此时的神色已不再轻松,他发觉这少年之前的一切行动都是有所隐藏的。他在土地庙的屋顶里所出的剑招,都是有所收敛实力的。 山风猛烈地吹,地上的积雪也渐渐在此时冻结成冰。郭清此时已觉自己手脚麻木,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只是额头仍在不断往外冒着汗水。 若是再久一点,郭清脸上的汗便也快冻结成冰了。可那少年的脸上,竟是平静如水,却也更像是冻成了一块冰。 “你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那少年沉声道:“我若是你,我就少说几句。” 郭清叹道:“你不说,我也可以猜到,可我只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罢了。” 少年笑道:“你我若是在如此时刻还在纠结这枯燥无聊的问题的话,那就真的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了。” 若不是郭清听得真切,是不知道少年在笑的,那张脸到现在都没表现出任何表情。郭清又想到了戒空,不禁感叹三石岛的易容术,真可谓是独步武林。 郭清淡淡道:“哪里来的良辰?哪里来的美景?只是这奇怪的天气确实不是天天有的。” 少年那猩红的眼睛发出了射人的光芒,他也只有这双眼睛有神采,就像是死人脸上镶嵌着两粒珍珠一般。 “如今无月,无光,山风又大,岂不是一个美好的杀人夜。” 说罢,少年已一步一步向郭清逼来。 雪地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少年的轻身功夫竟已到达了踏雪无痕的境界,当日郭清果然看走了眼。 郭清的双目直盯剑尖,少年的双目也直盯郭清。此战一触即发,双方只要有一人出了差错,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丢掉自己的性命。 又是一刹那,郭清已经出剑! 双剑相交,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白刃”取胜。可是少年手中的剑却仍旧完好无损,而郭清的“白刃”已然脱手。 两人在雪中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郭清的手早就僵硬无比,只需稍稍用力相击,手中兵刃便会脱手而出。 相反,这少年这些年一直待在苍州,身体的每一个零件,每一寸肌肤,都已经习惯了严寒。 果然是良辰,果然是美景。 郭清的大脑已经开始疯狂思考着下一步行动如何,可少年没有给郭清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剑直刺郭清咽喉。 郭清此时唯一的选项便是去拿掉落在雪地中的“白刃”,但当他刚一迈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也已经麻木。 “郭清,死期已至!你就莫要再挣扎了!” 郭清果然没有动,他双手下垂,呆站在原地,看似已经放弃了。可当少年的长剑已快刺入他的咽喉之时,只听他口中呼出一句“开!” 一阵白烟自他脚下升起。 当日在冰湖山庄的宝库里,石忆心认为自己是在郭清的带路下,才能拿到三石岛的宝物的。她心中便觉着欠了郭清一个人情。 “欠人情这种事,很不好受。” 郭清笑道:“这种事,我也明白,但是我实在也想不到需要你做什么回报我。” 石忆心皱眉道:“三石岛上也有的是宝物,你到时可随时来拿,或者是武功秘籍也行,我会允许你学一门三石岛的技艺。” 郭清心念一动,便说道:“你用的那团烟雾可是好东西,不如就送我一点,我会很喜欢这份回礼的。” 少年困于白烟之中,身形如同被铁链缚住,无论如何都施展不开。那刺出的长剑眼看就要刺中郭清,却在这团烟雾下戛然而止。 “郭清,用这些旁门左道,你不觉着丢人吗?既然是比剑,你我为何不能堂堂正正地一较高下?” 烟雾深处,只听得郭清的声音传来:“你能利用天气,我也能利用烟雾,如今的形势才算是真正的公平。” “强词夺理,我看你往哪里跑!” 少年口中之言强硬,但他确实是没有办法破解这烟雾,只能在其中胡乱挥剑。 可这正犯了武林中的大忌,不仅白费体力,还给了暗处的人可趁之机。 郭清正是这暗处的人。 他曾问过石忆心此事,烟雾之中互相都看不到对方,如何能够察觉,能够偷袭成功? 石忆心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字:听。 这个回答,对一个只用耳朵的人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对郭清来说,难上加难。所以他第一次用上这招的时候,并没有在烟雾中偷袭崔珏和崔钰。 但此刻不同,这少年显然是已经慌了。他生怕自己唯一能杀死郭清的机会就此溜走,他在雪中挥剑的声音已经响彻整座苍山。 郭清自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就算他再慢、再麻木,杀一个近乎瞎子的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就在此时,烟雾被划出一道口子,直逼着郭清的方向而去。郭清只得后退,顺势捡起了地上的“白刃”。 那口子被拉到底,浓雾却并没有因此化开,而是又在聚拢。郭清朝那道口子的落脚处一看,并未发现任何物件。 可还未等他定神,一阵金属破空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之中,不仅刺耳,还要命。 郭清将手中“白刃”一竖,好在此刻体温已经回暖,动作完全跟得上自己的大脑。那枚暗器只得打在了“白刃”上,但却并未掉落在地,而像是被人收走了似的,反向飞了出去。 郭清心中已知是谁,刚才在与崔珏、崔钰对战时,他都没有插手,现在竟然在这里插上一脚,不禁让郭清大为苦恼。 “我说过,连让你用剑的机会都没有!” 又是几声破空急响。 郭清本想挥剑去挡,但此时他已看得真切,那暗器后面还牵着细线。 绣花针,绣花线,正从四面八方袭来,叫他如何能挡? “吕兄,来得正好,快帮我杀了这兔崽子!” 少年在雾中大喊,可雾外却迟迟没有回响。 而郭清,也早就闪过了来袭的暗器,逃出了烟雾。 第96章 不是尾声的尾声 郭清此时已奔至山顶,他并没有下山,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行进。苍山派的牌坊依然宏伟,只是这门派中的光景已显萧瑟,就像是荒废多年一般。 戒空早早地站在了紫云阁外,不论雪下得多大,他都没有走进去。此时此刻,等待陆近羽的到来,对他来说颇为重要。 可是陆近羽始终没有来。 郭清的身影倒是出现在了紫云阁前。 “郭大哥,怎么是你?” 郭清神色急迫,一把拉住戒空,就往紫云阁中走去。 “进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紫云阁里没有点灯,郭清也阻止了准备点灯的戒空。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戒空道:“救人啊。” 郭清惊道:“救苍山派的弟子?” 戒空点头道:“之前陆老大已经安排妥当,那些官兵以为我们会在寺中寻找玉玺,实际我们早就到这里来救人了。” 郭清道:“看来陆近羽确实鸡贼,只是没想到他竟置玉玺于不顾。” 戒空皱眉道:“昨日你不是飞鸽传书而来,告知我们先不管玉玺的吗?你怎地现在说起这话来了。” 郭清怔了怔,笑道:“你也道是昨日,刚才你郭大哥差点丧命,现在已惊得快失去记忆了。” 话虽如此,戒空心中哪里会信,他的手已摸到了腰间,想要去取那铁石。 可就在这时,“嘭”的一声,紫云阁的门被冲破,一股寒气袭面而来。黑暗之中,有一人持一柄长剑站于门口,山风呼呼吹来,撩得那人衣袂齐飘。 “戒空,闪开!” 戒空惊觉此话有无形的魔力,牵着自己照着去做,竟真的闪到了一旁。那人一剑直刺郭清,但他却没有朝着要害而去,而是在脸上划了几剑,又在身上连挑几剑。 瞬间,他便拨下了郭清身上的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 即使再黑暗,只要人的眼睛习惯了,便能看得到一个大概。此时的戒空却是看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轮廓,而后进来的郭清,显然更加自信,那手中长剑,也与“惊鸿”别无二致。 戒空皱眉道:“这易容竟如此高明,我竟没有发觉。” 郭清笑道:“你当时没有发觉,这房子黑灯瞎火的,看得出什么来?” 第一个郭清此时已发出了阴沉的笑声,他渐渐后退,想趁机逃出去。 戒空哪里肯给机会,他手中火石一掷,凭空相击,竟连连点燃房中灯烛,照得人红光满面。 戒空赫然发现,第一个进来的郭清,竟然是个女人。她的衣服已被郭清拨去,露出了近乎完美的身体,她的胸膛丰满,她的腰肢纤细,她的双腿笔直而紧实。 可是她的脸,那张郭清的面具掉下来后,所露出来的真面目,令郭清和戒空都为之咋舌。 那并不能算一张人的脸,那上面竟是深深浅浅的沟壑,皮肤早就因脱水而干瘪下去,只有两只眼睛是那么灵动,能够看出她之前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 郭清眉头一皱,叹道:“你就是千面罗刹吧。” 那女人冷哼一声,喉咙发出的声音仍旧是阴沉的:“亏得郭大侠还能认得我,当年你们一把火可惜了没把我烧死。” 郭清只道是这张脸不忍直视,却没想到她的声音也真的变成了这般模样。 “你的嗓子?” 千面罗刹冷冷道:“把你关在一个屋子里,被浓烟熏上一天,你的嗓子也会成为这样的。累得我现在只能化妆成男人,只能模仿男人说话。” 郭清叹了口气,道:“你走吧,你现在还报不了仇,只愿你能活到将剑法练至大成的时候,那时再来找我报仇吧。” 说罢,他脱下从千面罗刹身上拨下来的衣物,扔了回去。 可千面罗刹并没有捡起衣服,她直愣愣地盯着郭清,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没有必要接受你的施舍,我会让你记得又有一个人因你而死!” 还未等郭清和戒空反应过来,千面罗刹便冲出了紫云阁,裸着身子在雪地中奔跑。 戒空叹道:“她这样子,已是必死无疑。” 郭清淡淡道:“我可能会对很多事感到愧疚,可唯独这件事不会。当年冥殿烧杀抢虐时,却是什么都不说,现在自己因当年的罪孽落魄了,反倒摆起了弱者的姿态。” 戒空笑道:“难道说你这一辈子,就没杀错过人?” 郭清道:“就因为我不确定,所以当我的死期到来的时候,我会坦然地面对。” 二人相顾无言,只剩这灯烛在风中摇摆,郭清接着说道:“这苍山派的人,是何时被救的?” 戒空道:“一个时辰以前,只留了三个人在苍山寺中诱敌,其余的人都与我来这里救人。而且宁定远的士兵确实容易上道,早早地就屯在了苍山寺外了,这里几乎没几个守兵。” 郭清点头道:“很好,现在只差救出你那个几个师兄弟了。” 一夜无眠。 当第二日南宫军攻山的时候,才发现苍山已空。 即使是败退,宁定远的部队也是秩序井然,没有落下任何的兵刃和辎重。更令陈桓夏惊讶的是,这一大波兵士离开,竟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同时消失的,还有万用阁的人。 陈桓夏的头很痛,他此时坐在苍山寺的方丈室中,看着室内一片狼藉。宁定远逃走令他头痛,万用阁的人走了他头痛,金家的人走了他也头痛。 可如今最令他头痛的事也来了。 “探子来报,将,将军被,劫,劫走了!” 顾灵秋皱眉道:“将军自身功夫不弱,而且身边还有南宫家的高手保护,哪里有这么容易被劫走?” 来报的人吞吞吐吐,看样子也是被吓坏了,他缓了口气,慢慢说道:“据说,是宁定远和宁隐龙亲自下的手。” “痛,真的头痛。” 陈桓夏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下就瘫坐在了椅子上。 陆近羽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让宁定远跑掉了,按照他的估算来说,宁定远的轻身功夫再好,在两盏茶的时间里,他绝对能够追上。 但是追了一个时辰,陆近羽都没找到宁定远的行踪。 “自古苍山一条道,难道他还能飞不成?” 天亮之前,陆近羽还是按着计划,跟众人汇合,离开了南宫军营。苍山派和苍山寺的人都已被救出,只剩虞承翔一行人了。 以及,还剩宁定远没有被解决了。 第97章 死而复生 北风如刀,万里飞雪。 凛城外的土地庙内,仍然坐着万用阁的人。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何况此时宁定远的军队早就退出了凛城,哪里会有人来管这个土地庙? 天气是越来越寒冷,即使这里与上京没隔到几里地,气候便已是天差地别。李晴苓将身上的貂裘裹得严严实实的,靠坐在郭清的身旁。 火是越烧越旺。 陆近羽的心却是越来越冷。 当他得知南宫军的将军被掳走的时候,他便已知,南宫军此战已败。 “此次领兵的,可真是南宫眀?” 金小意点了点头。 作为金家的大小姐,除不掉宁定远,便是没有完成家中交代的任务。更何况现在南宫眀在宁定远的手上,用不了多久,凛城的南宫军便会败走。 陆近羽叹道:“南宫家就这么急着要吃掉宁定远?竟然派自己家的大公子来!” 金小意道:“大公子本就是将才,他来这里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随行的那几个高手,竟都被宁定远收买,不然大公子是能够逃走的。” “不如你我来算一算现在的形势?” 金小意笑道:“这有什么好算的?唯今之路只有一个,就是找到宁定远,救出大公子,这样南宫军才没有掣肘。可宁定远大军已撤到了凉州,难不成我们还要去凉州?” 陆近羽否定道:“宁定远绝对不会去凉州的,他与凉州虽然有同盟之约,但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去了凉州无疑就是送兵加送命。” 金小意道:“你的意思是,宁定远只是派了兵过去,自己并没有去?” 郭清淡淡道:“我碰巧想到一个地方,应该会是宁定远藏身之所。” 陆近羽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定是那冰湖山庄。” “冰湖山庄离凛城距离太近,宁定远不一定会选择那里。” “可我们离凛城更近啊。” 金小意不耐烦道:“我们被南宫军发现了的话,又不会有杀生之祸。宁定远就不同了,他的行踪只要暴露在了苍州,那就是有死无生。” 郭清道:“我应该比你们都更了解宁定远,他考虑的东西比我们都周全。但是,他敢赌!” 宁定远敢赌,陆近羽也没有理由不赌,毕竟他的筹码没有宁定远大,以小博大的事,反而赚的东西更多。 史修身上的伤迟迟没有好转,秦骆和李申怡便带着他回了上京。叶秋本想留在金小意身边,可神算门一纸书信急召二人回去,叶秋心中想法也只好作罢。 唯有陆近羽、郭清、李晴苓、金小意以及老杨五人仍留在苍州。而苍山寺那一战后,老杨似乎心事重重,此时听得众人打算前去冰湖山庄,也不再热心。 郭清像是看出了老杨心中所想,便将李晴苓托付给老杨,让其带着玉玺,前往先生处等待他们归来。 李晴苓纵有千万个不舍,也明白玉玺之事至关重要,只好听从了郭清的安排。 最后,唯有三人上路,可这一路顶着风雪,无言无语,着实让人受不了。当三人到了冰湖山庄之后,金小意实在憋不住,问道:“你们是不是打算这一路都不跟我说话?” 陆近羽笑道:“其实我们是在想着如何将你赶走。” 郭清接着道:“我们本来以为你很自觉,会自行离开,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我们来想办法。” 金小意娇嗔道:“你们这么有本事,尽管自己进去啊,干嘛让我跟着?你们一个身形不就可以把我甩得远远的吗?” 陆近羽笑道:“我只道你识趣一点就好,待会儿莫要干涉了我俩的事。” 金小意一怔,道:“你,你们不是为了救大公子吗?” 陆近羽道:“你也莫要忘记,我们也是有朋友在宁定远手中的。” 金小意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说起朋友,你们身边的那个小和尚又去了哪里?” 郭清叹道:“金家小姐如此聪慧,怎地不能将我的消息与这人联系起来?” “宁定远在冰湖山庄的消息,是那个小和尚传给你的?可苍山寺已经脱离了宁定远的控制,现在的他已不需要为你们做事了。” 陆近羽笑道:“世间总有人做事是不问利益的。” 冰湖山庄的大门已没有前些时日的装潢,一切均已恢复了正常,不变的只有那份萧索。 金小意本以为戒空会在山庄外的某个地方等他们,但是直至三人走进了冰湖山庄的大门,都没有看到戒空的身影。 “这里,不会有埋伏?” 郭清淡淡道:“就算是有,你现在能回去吗?” 陆近羽叹道:“我都叫你识趣点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金小意自讨没趣,便不再开腔,老老实实地跟在两人后面走着。 陆近羽诧异道:“为何现在都没人招待我们?” 郭清向前点了点头,道:“你看,前面不就来了两个人吗?” 来的人,正是萧悲风和柳云。 陆近羽怔道:“此时应该是下午吧。” 郭清苦笑道:“确实是下午,只是没想到阴气这么重。” 陆近羽道:“也就是说,我们确实是白日见鬼了吧。” 金小意不解,道:“为何见着这两人就是白日见鬼?只是脸白了些罢了,难道他俩早就死了?” 陆近羽道:“非但死了,还是我亲眼所见死的,一个是活活笑死,另一个是被毒死。” 金小意的脸也变白了,和萧悲风与柳云一样白。 郭清叹道:“没想到每次我到冰湖山庄,都会遇上一些怪事。” 陆近羽此时已拔出了长刀,道:“没想到我夺了他的刀,还要再用这把刀杀他一次。” 那二人未说任何一句话,手中早就拿好了长剑,却对陆近羽和金小意不管不顾,直向郭清冲来! 郭清也未怠慢,以一敌二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此时这两个人早就超脱了生死,实力如何还犹未可知。 金小意虽受惊吓,但她的大脑却依旧清晰,立马扯出了一杆亮银链子枪,朝着柳云的下盘捅去。 而陆近羽的刀也砍向了萧悲风的脖颈。 以三敌二,还能不胜? 第98章 死战 柳云的大腿已经中枪,萧悲风的头已经落地。 可是郭清仍在后退,因为这两人的攻势并没有因此停止。 金小意骇然,但是死而复生的事都已见到,没头到处乱跑这种事,还能算奇怪吗? 陆近羽却是有一点想不通,这二人为何只追着郭清打,对自己和金小意可谓是视而不见。 郭清此时被萧悲风和柳云连连抢攻几剑,竟无法拔出“白刃”。二人的剑法似是相辅相成,对着郭清左右夹攻,累得郭清只能从夹缝中找到退路。 郭清只与萧悲风交过一次手,但是上次萧悲风落败得太快,郭清并不知其剑招变化。反倒是这次看来,这没头的萧悲风出剑果断,与柳云的搭配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危急关头,陆近羽反手又是一刀,直砍萧悲风的双腿。 可那双腿似是长了眼睛一般,在长刀挥及之际,向后一扬,轻巧避过。若是平常见着这举动,实在是没有什么异常,可此时萧悲风正以剑抢攻郭清,整个身子是向前倾的。 若是双腿后扬,上半身必定会向下跌倒,可此时的萧悲风就如同浮在半空中一般,整个人与地面持平行形态,上半身仍在向郭清挥剑。 好在刚才萧悲风做出反应时,手上的动作还是有些停顿,郭清便趁此机会,终于拔出了“白刃”。陆近羽虽闯荡江湖数十年,但他哪里见过这奇怪情形,竟也和金小意一样,发起了呆。 郭清的剑已刺中柳云和萧悲风身上多个位置,非但没有减缓攻势,这二人的剑招似是变得更加猛烈,就像是郭清打开了某个机关一般,放出了这两人心中牢笼所关的猛兽。 可又有什么猛兽是没有头颅的呢? 郭清的剑招本就以出剑快、收剑稳而闻名,若是此战再持久下去,对他是极为不利的。但是江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一点,因为多数人只看过郭清出一剑。可这几年郭清都隐居在清月楼,手中剑招难免会有些生疏,从离开清月楼到现在,所经历不过十战以内,郭清就不止一次频繁出剑了。 对于这一点,陆近羽比谁都清楚。 不论是郭清现在功夫的退步,还是他不善久战,陆近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现在看来,萧悲风和柳云好像也知道这一点。 现在这二人的剑招已不像初来之时那样凌厉,可仍是招招都找郭清要害。对于陆近羽的刀招,这二人能避则避,始终不对陆近羽和金小意下手。至此已过七十余招,金小意仍在发呆,陆近羽因无法解救郭清而急躁。可心中最急的莫过于郭清,他的剑无论怎么刺,都不能伤到这二人分毫,反倒累得自己已开始喘气。 柳云此时的脸仍旧苍白,此时的表情依然冷漠,他的目光似是已经呆滞很久了。 萧悲风已经没有了头,若是有头,他的表情可能也与柳云一样。 “不对,这剑法,好熟悉。” 郭清本想与这二人拉开距离,但无论他怎么闪躲,这二人都如狗皮膏药一般紧贴着他。 “难道这二人的轻身功夫本就如此之好?” 郭清心中沉疑,手中的动作却不经意间放缓,就在这一刹那,柳云的长剑已抵至郭清脸颊。 许是剑尖太凉,经这一刺激,郭清立即清醒,反手持“白刃”隔开这致命的一剑。若是换做他人,早就身首异处,可郭清的剑比这两人都快。饶是如此,他的脸还是被刮出一道血痕。 剑尖带血,在雪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赤光。 郭清心念一动,将“白刃”一收,两手直抓萧悲风和柳云的刺来的长剑。这一举动惊得金小意大叫一声,陆近羽虽也不理解郭清所为,但他相信郭清必有自己的原因。 果不其然,郭清以内力灌注双手,沉喝一声,硬生生地将双剑折断。 金小意喜道:“兵刃断了,这二人就没办法攻击了!” 陆近羽急道:“不对,这两人不会就这么简单放弃的。” 正如陆近羽所说,即使手握断剑,这两人仍旧只进不退。 郭清趁二人出剑之际,向上一跃,双脚刚好踏在了两柄断剑之上。陆近羽见郭清双手运劲,竟向前凭空退出一掌。 这一掌在外人看来,打得莫名其妙,但陆近羽在一旁已瞧得真切,郭清的前方似是多出了几根红色的丝线。 这些丝线近至萧悲风和柳云身上,远至不知何处。如此看来,终于明白为何这二人久战不怠,并且也无惧伤痛。萧悲风和柳云早就身死,在这里作战的只是被人控制着的尸身罢了。 郭清的嘴脸已经挂上了自信的微笑,他再一翻身,半空中从腰间拔出“白刃”,想去斩断那红色丝线。 可这一剑下去,也只是凭着下坠之力,将萧悲风和柳云二人拉得倒退了几步。这沾着郭清鲜血的丝线,竟丝毫无损。 “白刃”不可不谓神兵利器,但它的斩击却对这丝线全然无效。 反倒是这个时候,萧悲风和柳云二人回首一剑,直插郭清背脊。郭清此时只要一落地,便立即中招。情急之下,郭清手拉丝线,将自己往上一拉,顺势向后翻跃,终于是拉开了与这二人的距离。 但是操控萧悲风和柳云的人躲在暗处,这丝线又是坚固之物,陆近羽在一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破解之法,上前帮助也无事于补,只得站在原地干着急。可郭清的脸色却没有了刚才的焦急之色,自信、欣喜都挂在了他的脸上。 背后操控之人是不会给郭清任何喘息机会的,萧悲风和柳云在郭清才站定之时,便又发动了剑招,向郭清袭来。 郭清此次并没有闪避,甚至又收起了“白刃”,他的双眼直盯来袭的长剑,似是随时准备做出反应。就在这一刹那间,陆近羽发现郭清给他递了个眼色,不早不晚,那两柄短剑再次被郭清用双手抓住,陆近羽也刚好跃上了一间平房的屋顶。 第99章 牵丝戏 平房虽矮,却能看到死角。 雪地之中,正是有一男子躲在地面视角的盲区,操控着萧悲风和柳云的尸身。 陆近羽的胃里翻江倒海,竟觉得恶心起来。这人死后本就应该归尘归土,可怜这萧、柳二人死后都没得一刻安歇。 正是因为有人的操控,萧、柳二人才能做出那么多常人不可完成的动作,也才会行动如此迅速,剑法如此变幻无常。 长剑虽断,却仍是锋利。何况郭清手心已伤,已不能坚持多久,眼看自己双手就要脱刃,金小意此时一杆链子枪直挑两把断剑。萧、柳二人的持剑手仍是向前推出,却扑了个空,竟站立不稳,向前倾倒过去。 角落处那人立马双手一提,将萧、柳二人拉回。陆近羽见此时正是好时机,立马闪到那人跟前。那人的精力全在郭清和萧、柳二人身上,哪里会想到陆近羽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更想不到陆近羽没说一句话,手中长刀直接落了下来。 那人虽然慌神,但反应迅速,瞬间将自己的身子向前一推,以躲过陆近羽的长刀。 此举却是大大出乎陆近羽意料,那人不退反进,撞了陆近羽一个满怀。但是他手中的丝线也因此脱落,萧、柳二人立马没了控制,欲倒不倒,最后还是被金小意的链子枪给挥倒在地。 正在郭清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角落处竟传来了陆近羽的一声闷哼,随即他的人也跟着飞了出来。 郭清皱眉道:“他好像没有这么好的功夫。” 躺在地上的陆近羽尴尬地笑道:“狗急也会跳墙,我也没想到他会用头撞我两次。” “所以,他已经逃走了?” 陆近羽摇了摇头,道:“他若是能从我手下逃走,我就跟着你姓。” 说罢,他又走进了角落,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便已多了一个人。 一个矮小的男人。 甚至可以用侏儒这个词来形容这个男人。 难怪他能躲在角落,不被人发现。对于他来说,确确实实是长了一副好身材。 郭清盯着这个侏儒,笑道:“你可是把我累惨了。” 那侏儒狠狠地盯着郭清,冷笑道:“若是今日就你一个人,你就算是长了翅膀都活不出去。” 郭清淡淡道:“你说得没错,可是今日我偏偏活了下来,而你却是那个要死的人?” “你要杀我?”那侏儒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郭清叹气道:“杀不杀你,可由不得我。” 侏儒冷笑道:“你无非是想从口中知道宁定远的藏身处,可我告诉了你的话,我也会死。” 郭清道:“我可是知道宁定远藏在哪里,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侏儒的脸色煞白,问道:“那你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郭清道:“你们十二鬼其实并不只是听从宁定远的号令吧?或者说,更加听从另一个的命令。” 金小意笑道:“你说这人也是十二鬼?他长得确实是像一个鬼。” 陆近羽截道:“当年冥殿一战,有多少高手命丧他手,你莫要看他这样子,杀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可惜我这脑子最近开始生锈了,不然早就应该想到是他。” 金小意想起刚才的事,不由得问道:“这人就是靠这丝线来控制人的吗?” 侏儒冷笑道:“死人活人都可以控制,你想试试吗?” 金小意一脚踹向侏儒,道:“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竟还有闲心跟我开玩笑?” 郭清淡淡道:“我看你的样子,是不想说咯?” 侏儒叹道:“你也知道我们的近况,冥殿覆灭以后,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和我们的那些仇人就开始对残众的追杀,这个时候就只有宁定远愿意收留我们。不管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怎么看待的我们,我们毕竟是在他的庇护下,过了十余年。” 郭清轻哼一声,道:“这个庇护可真是隐秘,连我在苍州待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还有你们存在。” 陆近羽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老大是谁?” 侏儒笑道:“十二鬼各自做事,哪里有什么老大?就连当年在冥殿的时候,我们也只有在老鬼王还在的时候拧成了一股绳。但是后面的事,唉,我想你们也知道。” 郭清道:“现在可不是你回忆往昔的时候,你不愿出卖宁定远,我没意见。我只想知道你听命的另一个人。” 侏儒笑而不语。 陆近羽奇道:“难道这人对你也有恩情?” 郭清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就只有把命留在这里了。” 侏儒也叹了口气,道:“我也多活了十多年了,今天就算是死,我也是赚够本了的。” 郭清正犹疑间,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嗡嗡”的声音,磨得耳朵发痒,又感觉离自己特别的近。 侏儒忽然朗声笑道:“看来我今天还死不成,有人来救我啦!” 但那“嗡嗡”的声音终究是盖过了笑声,又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最后剩下的,也只是一个眼睛瞎了且说不出话的侏儒。 金小意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再一次受到了刺激,显然是侏儒的受伤让她不知所措。刚才只有“嗡嗡”的声音在她耳边作响,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有什么人出现,或者是有什么暗器袭来。 侏儒痛苦地在地上打滚,鲜血与雪水融化在了一起,使这本就洁白的地面变得一片浑浊。 金小意颤声道:“那个人为什么不杀了这个侏儒,这样看起来,他很痛苦的样子。” 陆近羽和郭清两人不约而同地摊开了手,他二人手中各抓有一根绣花针。 郭清遗憾道:“可惜我们还是手慢了一点,不然他的眼睛也不会瞎,他的喉咙也不会哑。” 陆近羽道:“看来这人的目标并不是我们,不然他就不会只对戏鬼出手了。” 郭清并不赞同陆近羽的猜测,他望了望天,又叹了口气,道:“若是戏鬼说出了那些个秘密,我们说不定就能少走一些弯路。可我们现在却是要去走这条弯路。” 陆近羽眉毛一挑,道:“你是说,这人本就是准备在弯路上等我们?” 郭清笑道:“说不定好酒好菜都已经备上了,他可不能因为戏鬼的一句话,打扰了我们去参加他的宴席。” 第100章 扫愁帚 虽是下午,正当是烈日当头的时节,但是冰湖却仍在飘雪。山庄内没有一丝光亮,昏暗得有如黄昏。 陆近羽和郭清二人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就算是金小意现在心中有多么着急、有多么不安,都没有引起这二人的主意。可是金小意也没有说话,这几日与这两人的相处,让她学会了“沉默是金”这四个字。 冰湖山庄并不算小,可郭清记得上次走到花园时的路并没有如此短暂,许是黑夜给他造成了错觉,也或许是今日有了陆近羽的陪伴,让他心中稍稍感到了安稳。 花园里的凉亭已经布满了积雪,可本该空空如也的亭中,竟又凭空多出来了石桌。 郭清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展颜道:“看来这些人的事后工作做得还算不错。” 可是有些时候,事情并不会如你心中所想一般实现。就如同郭清的“白刃”劈下,石桌下面却什么都没有。 金小意这时还是忍不住说了话:“你这是给我们表演砍石头?” 郭清驻足良久,便又长叹一口气,道:“看来刚才还是该叫戏鬼把宁定远藏身的地方说出来的。” 他霍然转身,瞪着金小意,这一下着实把金小意吓了一个趔趄。 “你,要干什么?” 郭清没有说话。 金小意这时才发现,原来陆近羽也转过了身。他们盯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的东西,或者是人? “三位,已经快到了晚饭的时候了,不如屋中一叙,也不用站在这里受冻啊。” 说话的人可能是个男人。 金小意实在分不清这个人是男是女。他发出的声音确实低沉,可他的身躯却似女子般凹凸有致只是他头戴一顶斗笠,完全遮住了脸,使人看不清真面目。 陆近羽和郭清同时笑了笑,向来者点了点头。来者便转身走进了前方的屋中,也不再回头看一眼。 金小意颤声道:“这个人的样子很可疑,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陆近羽咧嘴一笑,道:“你没听到人家邀请我们共进晚餐吗?酒席都摆好了,我们若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说罢,陆近羽和郭清也朝着屋子走去,只剩金小意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气的。 门一推开,果然有一张摆满了酒菜的桌子,而且看得见都是美味的菜肴,闻得到的都是上等的好酒。 陆近羽目光闪动,笑问道:“这酒能喝?” 屋子里的人笑道:“当然能喝,绝对没毒。” 陆近羽道:“好!” 他和郭清便坐在了桌边,与屋中人对饮起来。 此时的金小意还是跟了进来,不说话、不笑,仍旧是一张铁青的脸。她一进门便看见屋中三人正做着喝得欢快,那铁青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臭了。 可是整个屋子就只有这三个人在喝酒,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屋子里的人早就取下了斗笠,果真是个女人。 此时两杯酒下肚,一张勾人的俏脸,开始带有淡淡的红潮,在昏暗的灯光下,竟更显得妖艳。 金小意心中不禁叹道:“这女人生得真是俊俏,她若不在这冰湖待着,而是去了关内,定会迷倒一大片男人。” 那女子见金小意盯着自己,便笑了起来,忽觉不太合适,又抬手将自己的嘴捂住。 陆近羽笑道:“我看你是喝醉了。” 女子道:“没醉没醉,今天你们来了,正好陪我喝酒,那就一定要喝个痛快!” 郭清笑问道:“这酒是钓诗钩,又是扫愁帚,那你这是要写诗呢?还是想要消愁呢?” 女子哈哈大笑道:“郭公子还真是会说笑,我这粗人一个,哪里会写什么诗啊?” 女子虽然漂亮,但这声音却是诡异,哪里有女子会是如此粗犷的声音?金小意在一旁听得难受,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一举动似是引起了女子的兴趣,她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盯着金小意,使得金小意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陆近羽问道:“你既说自己不会写诗,那你定然是有什么忧愁了,可你却是知道‘举杯消愁愁更愁’的道理?” 女子叹道:“你二人一人一句,我却只有一张嘴,如何说得过你们?” 陆近羽笑道:“那你就应该再提几坛酒来,浇浇我俩的谈天之口。” 女子霍然抬头,凝注着陆近羽,道:“我心中的忧愁,你可是知道的?” 陆近羽的的笑容立马消失,却仍是平平静静,没有一丝脾气,他淡淡地说道:“若是你们的忧愁我都要知道的话,那我的忧愁又找谁去诉说?” 女子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放,冷冷道:“陆阁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近羽道:“那你告诉我,敬酒是什么,罚酒又是什么?” 女子道:“敬酒嘛,就是你留下来陪着馨儿小姐过一辈子,当然,你还要留下郭清的人头。罚酒,就更不用我说了。” 郭清截道:“既然如此,敬酒罚酒于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我为什么要同意你呢?” 女子冷笑道:“可是这主动权并不是掌握在你手上的,而是要看陆阁主的想法。” 郭清叹道:“我却不明白,你一个好好的男人不当也就算了,偏偏要去当女人。现在你更是要强行将陆近羽留下,你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而且,你心中不是对宁馨儿也有意思吗?” 听到这里,金小意开始觉着不可思议了,她问道:“这人不是十二鬼之一吗?怎么又和宁定远的女儿扯上关系了?” 女子对着金小意横了一眼,道:“你哪只耳朵听见了我说自己是十二鬼的?那几个杂碎配出现在我眼前?” 金小意心觉今日可谓是多说多错,索性便不再开口,手却已经摸到了腰间链子枪处,随时准备着动手。 那女子又对陆近羽说道:“你若是从了宁馨儿,她便愿意为了你抛弃现在的一切。至于郭清,也不用你出手,我自己就可了解了他。” 陆近羽悠悠道:“我可是一直没有说话,你也就莫要给我乱安排未来了。今日既然是来喝酒,我们何不好好将这桌上的酒喝完再说?” 第101章 失踪 女子听得陆近羽如此说到,却也不再反驳,只是冷冷地盯着郭清,道:“我今天也没打算跟你们动手,只是馨儿小姐的吩咐,我是不得不做。况且郭清可是馨儿小姐下令,不得不杀的。” “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宁馨儿想杀我。”郭清的眼睛一直看着酒杯,“若是其他事情还好说,但是我的性命,你可是万万带不走的。” 女子沉声道:“你这是在为难我?” 郭清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把命给了你,才不算为难你了?” 杯中的酒被他一饮而尽,再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当年臭名远扬的采花大盗,现如今竟然对一个将军府的小姐如此听话。” 女子的手掌对着酒桌一拍,压得她面前的酒杯直接没入了桌中。这一掌看似力道浑厚,但易碎的酒杯却是完好无损地被嵌入木桌之中,旁人看来,这就是一个下马威。 郭清却只是微微一笑,道:“看来你的锐气已被消磨得不轻了,这双手现在竟然不是扒女人的衣服、不是杀人,而是敲酒杯。” 女子不说话,那只手只在桌底向上轻轻一抬,酒杯便弹了出来,随即在半空中化成了粉末。 这一掌可谓是将自身的内力运用到了极致,可在座的人除了金小意之外,都没有变现得特别惊讶。 女子转而笑道:“我只是献献丑,在当世‘刀尖双绝’的面前,哪里敢有什么造次的动作?” 话虽如此,一根银针却已飞向了郭清的眼眸。 郭清似是没有动,但却真的躲过了这根银针。女子皱眉,再发三针,一根直打郭清面门,另外两根分射郭清左右两侧,任凭郭清往哪个方向闪躲,都是一个“死”字。 可郭清偏偏没有躲,他只是微微抬头,再微微张嘴,最后再微微地啐了一口,那银针便扎在了酒桌之上。 女子脸上的妆容已被汗水浸花,她的银针本就是必杀的手段,可在郭清面前,却如同小儿的玩具一般简单、可笑。 陆近羽忽地站起了身,说道:“今天的酒已经喝饱了,事情也已经说完了,不如我就先走一步吧。” 金小意本也想跟着陆近羽站起来,但她看见郭清仍然没有动。此时的她显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陆近羽走到她身边,一把拉起了她,走出了这间屋子。 “郭清还在里面。” “我知道。” 金小意诧异道:“你不管他?” 陆近羽道:“他需要我管?那你还不如担心那个采花贼能不能活下来。” 金小意问道:“那分明是个女的,为什么会是采花贼?难道她好那一口?” 陆近羽笑道:“那人有个诨号,叫做‘玉面观音’,说来奇怪,观音本就不丑,何必给自己加一个‘玉面’。” 金小意点头道:“那人确实漂亮。” 陆近羽眼波闪动,道:“你可知观音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金小意摇头。 “雌雄同体。” 金小意愕然:“那人竟然……” 陆近羽叹道:“他可是凭着那一副面容糟蹋了许多女子,只是没想到在此处还能见到他,我以为他早就死在某处了。” 陆近羽看见金小意惊讶的样子,便又笑道:“你放心,他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我想他现在只钟情于宁馨儿吧。” 金小意道:“这人这样,也算是改了邪了吧,这就是为了情吗?” 何来的情? 此时的天空已挂起了明月,难得有一日能够看到月亮。雪光折射得整个大地都显得光亮起来,这雪白的一片竟有些如针扎一般刺眼。 金小意的话也如同针一般刺进了陆近羽的心。 一个采花大盗都对宁馨儿如此专情,那自己是不是又太薄情了一点?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冲回了小屋。可此时的屋子里,只有那一张酒桌,不论是“玉面观音”还是郭清,都已消失不见。 “糟了。” 金小意跟着追了进来,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陆近羽道:“‘玉面观音’一心想要杀郭清,绝不是他自己的想法,他与郭清无仇无怨,何苦犯险。” “那,真的就是宁馨儿下的命令?” 陆近羽道:“也只能如此了,看来老郭一定是知道了她什么秘密,她才不得不下死手。可是老郭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金小意安慰道:“我想郭清一定是顾忌到你的感受,才没有说吧。” 这屋子和刚才他二人出去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没有打斗的痕迹,除了正门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离开。 可他们也就离开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大家喝了同样的酒,吃了同样的菜,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制住郭清的。 就算是云天星来了也不能。 陆近羽呆站在原地,不知他是在思考,还是仅仅在发呆。金小意已在屋中找了一圈,急道:“这可怎么办,莫说是救大公子了,现在连郭清自己都搭进去了。” 陆近羽转过了头,走出了小屋。 大地积雪,一脚踏进去深深地没去了整个脚掌。陆近羽却就站在这积雪之中,抬头仰望着月亮,他的心似乎又飘到了远方。 金小意见陆近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心中已经想到陆近羽是不是已经束手无策,只有发呆。可是万用阁阁主的位置不是一个发呆的人就能坐稳的,只是在陆近羽的心中,生起了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良久,可能是月亮又躲了起来,雪又下了起来,才将陆近羽的思绪给唤了回来。他回头看见金小意坐在了屋子的酒桌上打盹,便走了过去,给她披上了自己身上的貂裘。随即,向着山庄的后院走去。 当金小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的清晨,连日的赶路和昨日紧张的心情使得她实在是疲倦得要紧。可是没想到,昨天趴在这桌上一睡,便到了第二天天亮。 身边没了郭清,没了陆近羽,没有了任何人的保护。 在南州安稳惯了的她,纵使有着一身高深的武艺,却也对现在需要自己独当一面的情形,感到惶恐不安。没想到赶鸭子上架的事情出现在了自己身上,无论如何,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第102章 绝处逢生 冰湖的夜来得早,去得也早。 金小意正站在花园中感受着这难得的阳光,可无论阳光再猛烈,都化不开这地上的积雪。同样,也化不开金小意脸上惨淡的愁云。 花园之后还有路,一条石板小路正被掩在雪下。 金小意却不愿意去探寻后院的这一片未知之地。从小到大,她的身边都有人护着,无论是家族里的长辈,还是闯荡江湖时的手下,甚至在凛城的时候,都还有叶秋护着她。 这个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陆近羽走的时候给她披上的貂裘让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温度,若是在往常,她定会觉得这又是哪个登徒子在徒劳地献殷勤。 而此刻,她却觉得这就是唯一的依靠。这一刻,她忽然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出大公子,哪怕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当她一只脚刚踏在那石板小路上时,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吹得她瑟瑟发抖。 “真是邪门了,这冰湖山庄外观看起来就像一座坟,这内里怎地也如此阴森。” 金小意心中越是这么想,恐惧之感越是上头。那石板小路将她引入后院,两旁尽是开满了梅花,香气扑鼻而来,却是另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知向前走了多久,也不知是院子真的太大了,还是金小意走得蹑手蹑脚。周边的景物从梅花变成了雪松,竟有一丝置身森林的感觉。 她从未回头看过,她也不敢回头看。 她生怕此时只要一回头,便有说不出的可怕的事情发生。 可就算是不回头,可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道路两旁倏然之间,咔吱咔吱作响,那雪松如同被钢锯给锯下来一般,纷纷倒下。正又是一阵阴风袭来,可这风中似是又夹带着什么东西。 金小意看得真切,这雪松正是被这阴风给锯倒了的。可这小道名副其实,实在是找不出能够脱身的地方,无论怎么闪躲,都要被这风中妖邪之物伤到。 现今唯一的道路,就只有身后这一条。 正在金小意犹疑之时,互感脚下雪地一松,一阵踏空感惊得她头皮发麻。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来,她便刚好落到了地下。 此时的她虽然躲过了一劫,却身陷另一个未知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透下的些许的亮光告诉着她:想要从这里回到地面,很难。 “唉。” 金小意只有叹气,她现在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 可这口气一出,这地方竟像有感知一般,亮起了光来。更令金小意惊喜的是,陆近羽正站在她的面前。 这个本是只和她有生意往来的男人,此刻竟像是给她带来了无限的温暖一般。 “你,你这阵子去了哪里了?” 金小意差点哭了就来,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南州金家的大小姐若是这么容易就哭哭啼啼,那这生意怕是很难再做下去了。 与金小意憋着哭不一样,陆近羽的脸看起来像是在憋着笑。 “你也真有本事,我昨夜小心翼翼躲过的机关,今天却被你一来就触发了。” 金小意回想了老久,问道:“我哪里有触发机关了?” 陆近羽道:“那石板路上的每一块砖都是机关,旁人走不得的。” “那你?” 陆近羽笑道:“我扒着雪松过来的啊。” 金小意道:“可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刚好救到我?” 陆近羽“嘘”了一声,道:“你仔细听听,这机关动起来后,是不是有一阵响声。” 站在这下面,确实能听到有阵“轰轰”的声音。 陆近羽接着道:“这里恰好有一个机关,可以打开你头顶的暗门。可没想到你恰好又站在了这暗门之上。各种恰好结合在了一起,你就得救了。” 金小意也不是不信,只是太过于巧合,但事实也正如陆近羽所说,便问道:“那郭清呢?大公子呢?” 陆近羽道:“很遗憾,我在这下面待了大概有三个时辰,其中有两个多时辰都在睡觉。” “可是,你就不担心郭清的安危吗?” 陆近羽笑道:“留在小屋之中是他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他现在还活着。” 金小意叹道:“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就是个混蛋。” 再混蛋的人,还是认得路的。这地下的暗室本就不大,二人走出暗室之后,便是一条幽长的甬道。金小意本以为这条路走到头,便能到达目的地,可事实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 摆在她面前的,是三条岔路。 “这三条路,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陆近羽道:“若是不同,我就更好选择了。” 金小意道:“我看手中的火把,在左右两边的洞口处都能随风飘动,中间这个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陆近羽笑道:“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去看过了,这里面是宁定远的宝库。” 金小意惊道:“那宁定远没在里面?” 陆近羽道:“我不认为他会有这么蠢,但是我还是进去看了看,出人意料的是,里面竟然没有任何东西。” “郭清的那把‘白刃’不就是从里面拿出来的?” 陆近羽点头道:“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把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金小意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宁定远已经将宝物带走了?” 陆近羽叹道:“你其实可以再多想一点,万一带走宝物的不是宁定远,而是其他人呢?” 金小意笑道:“莫非他还会被人背叛?我闻说定远大将军手段狠辣,自己武功也极高,而且身边永远都有一个宁隐龙。一般人是不敢轻易就背叛他的。” 陆近羽道:“背叛他的人可能就不是一般人。” 金小意焦急道:“你有什么话为什么不直接说,就我们两个人,还打什么哑谜?” “他不是打哑谜,而是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猜想。” 说话的人是郭清,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才从下雨天的泥泞路中出来一般,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干净的地方。 “你这个样子,才有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万用阁杀手的风采。” 郭清看见陆近羽笑,他也跟着笑了:“那你是没看到我上战场杀敌时的样子,比这样只差不好。” 金小意道:“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郭清反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在这里的?” “我怎么在这里,就要问你的好兄弟了。” 陆近羽却笑道:“他的好兄弟也不清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脸上的笑容倏然间消失了,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其实希望上面掉下来的不是你。” 第103章 彰彰在目 “你以为我希望上面掉下来的是我?” 金小意似是有些愠怒,她没想到陆近羽在这个关头还在和她说笑。 郭清却淡淡地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再装下去了,这一路都这样伪装,实在是很累的。” 此时的金小意却是一反常态的冷静,她问道:“你说我在伪装,我需要伪装什么?” “当然是伪装你不是金小意的事。”陆近羽道,“起初我是不敢确定的,但是从陈桓夏和顾灵秋来了之后,你就没有和他们正面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和南宫军的将领接触过。” 金小意笑道:“他们有什么值得我去接触的?不就是一些下人罢了。” 陆近羽点头道:“作为金家大小姐,确实有这个资格这么说,但是作为南宫家的军官,若是知道金家大小姐在军队中,有什么理由不来拜访。” “那,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军队中?陈桓夏和顾灵秋又不认识我!” 陆近羽道:“陈桓夏和顾灵秋这几年作为南宫家的贴身侍卫,所有的出行他们都跟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会不认识金小意?”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金小意,继续说道:“我其实很好奇,你竟然能在和陈桓夏他们同场时,不露出任何马脚,而且我们居然还很配合地没有提起你的名字。” 金小意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她的语气却又变得冰冷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烦请陆大阁主告诉我,我是为何会亲自走进机关的。” 陆近羽笑道:“这便更简单了,你只不过是想亲自确认一下,我到底死没死在这里。我不是说了吗,你恰好站在了那个暗门处。我想,就算我没有按下机关,你同样会从那个暗门下来的。” “你这么笃定我不是金小意,那你认为我又能是谁?” “你难道不是宁馨儿吗?” 郭清的眼神之中,竟然充满了戏谑,金小意的脸也忽然从苍白涨得通红。 郭清看见金小意的神情,对他的猜测更是深信不疑,便接着说道:“我一直很好奇宁馨儿为什么想要杀我,我只不过是被宁定远误以为跟她有苟且之事的人罢了,这个跟宁馨儿自然没有关系。 “那要杀我的事,自然也就和前些时日我在这地道里遇见的事有了关系,毕竟那是我最近一次见到宁馨儿。说实话,宁馨儿若是不支着‘玉面观音’杀我,或许我还想不到那里去。 “不过我现在竟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计策,最好的结果便是一石二鸟,若是不成,死掉一个也勉强能够接受。” 金小意冷冷地看着郭清,她的手、她的脚都在发抖,但她还是用她那颤抖的声音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冰湖山庄时,发现了宁馨儿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这些时间我都和大家在一起,我完全不可能是宁馨儿。” 陆近羽截道:“那为什么不可能是,冰湖山庄的宁馨儿,并不是宁馨儿呢?” 郭清接着陆近羽说道:“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是那日我在冰湖山庄看到的,确实是宁馨儿。” 金小意冷笑道:“郭大侠是不是冤枉好人了,我都说了我跟大家在一起了。” “不,你只是跟叶秋在一起。”郭清打断道,“而你确实是看中了叶秋对你有意思,对你言听计从。所以我想,叶秋在那段时间里,并没有时刻跟你在一起。” 陆近羽叹道:“你的易容术确实厉害,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们竟然没有发现,实在是堪比三石岛的易容术。” 郭清道:“想必是‘千面罗刹’的功劳吧,我很好奇这十二鬼到底是听命于你更多一点,还是听命于你父亲更多一点。” 金小意的眼神已经飘忽,她似是想要为自己找到更好的借口,但最后她也只是弱弱地问了一句:“你发现的秘密是什么?” 郭清道:“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因为女人都喜欢照镜子,特别是美丽的女人。你的脸上现在早就有了长期戴面具所留下的疮疤了吧,‘千面罗刹’自己从不会扮同一个人超过一天,而戒空的面具也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金小意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只道是那日暗室之中无光,你不会看清的,但你始终看见了,而且还记得清清楚楚。” 陆近羽看着她动作,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是你伪装得太好了,还是我太蠢了。” 也不知陆近羽是否说完了这句话,因为待他一停顿时,便有一阵龙吟般的破空声响起。 那声音是从宁馨儿的背后传来的,昏暗的甬道外,竟有点点寒光乍现,随后便是一杆长枪从宁馨儿的侧身擦过,直刺陆近羽。 如此霸道的枪势,江湖上本就没几个人使得出来。何况这里是苍州,除了宁隐龙,还能有谁? 陆近羽的身子滑开了好几尺,但是他始终没有拔刀,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果然是你。” 宁隐龙的声音异常冰冷,似乎是很困难地从他的嗓子里挤出了两个字:“是我。” 在一旁的郭清也不帮手,而是反手去拿宁馨儿。宁隐龙手中长枪一挑,枪头反指郭清。 只听得“铛”的一声,“白刃”已出。这两件绝世神兵相互碰撞,竟闪出了火花,似是兵器内里的灵魂相互有了感应。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宁馨儿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宁隐龙一人对抗陆近羽和郭清。 陆近羽在此时才慢慢拔出了长刀。 柳云的长刀。 “你可知道,柳云的毒,就是宁馨儿下的?” 宁隐龙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声透过面具传出来,显得异常的沉重。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道:“我知道她把柳云留在身边,其实就是当做你的影子。” 陆近羽道:“你既然知道,何苦又再为她做这些事?” 郭清此时叹道:“世人都说宁隐龙忠于宁定远,可实际上他却是拜倒在了宁馨儿的石榴裙下。” 宁隐龙转头盯着郭清,竟给郭清一种奇特的感觉,似是正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来吧,战胜我,你们才能走出去!” 第104章 故友 郭清和陆近羽并没有出招,他们一直死死地盯着宁隐龙,此时的宁隐龙看起来如同一只出笼猛兽,无论他俩谁先出手,必定会被这只猛兽疯狂撕咬。 枪尖寒光一闪,宁隐龙已连出五枪。令陆、郭二人疑惑的是,这五枪均刺向了陆近羽,仿佛郭清不在身旁似的。 他的枪势凶狠迅疾,每一枪看似简单,但却又像蕴含了许多奥妙一般。这五枪皆是刺的陆近羽的要害部位,不知是把自己内心对陆近羽的嫉恨全都释放了出来,还是他现在仅仅是抢攻陆近羽而已。 可郭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任凭宁隐龙怎样找陆近羽的破绽,总有郭清的长剑守在破绽处,为其解围。这几枪下来,宁隐龙自然是无功而返,更累得自己气喘连连。 郭清的心中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宁隐龙自从第一次见到郭清之后,便每次都对他躲躲闪闪,至今没有任何一次正面交锋。这一次虽然是真正的交手,但是宁隐龙却一直在跟陆近羽缠斗,郭清的剑只有在边缘游斗,无法参与其中。 真正的招式,若只是旁观,便无法看清变化。这些枪花在郭清看来,不过只是简单的一招一式罢了。可在陆近羽看来,却是有惊人的压迫力和无穷无尽的变换。 宁隐龙再刺了十五枪,全然不管郭清的长剑在何处,就算是刺向了自己,他也只是回避,从未对郭清出手。终于在第十六枪刺出的时候,郭清的“白刃”贴在了银龙枪上,郭清执剑沿着枪杆向下一拉,顿时火花四溅。 宁隐龙见这长剑将要伤到自己的手指,便立即松手,长枪随即脱手落下。霎时间,陆近羽和郭清都呆在了原地,竟忘却了出招。这个威震北方的银龙小将军竟然毫无反制之招,长枪脱手得如此容易。 实际上,这两人的发呆时间也不过一眨眼罢了,当他们看清形势之后,各出兵刃,直打宁隐龙要害。宁隐龙做了一个翻仰,整个人向后倾倒,脚下还勾着银龙枪。他的双手着地,身子在半空中扭转,最后倒立而起,长枪也已回到了手中。 变化之快,令陆、郭二人惊叹,同时也为自己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而感到懊恼。 “你为什么老是追着我打?郭清还站在一旁啊!” 陆近羽此时从宁隐龙连环的攻势中脱出,不由得露出一脸苦笑,对着宁隐龙抱怨。 郭清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定是你跟宁馨儿的事惹恼了他,现在唯有杀你泄愤,而我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如此危急关头,二人还有闲情谈笑,也就只有万用阁的“刀尖双绝”做得出来了。 宁隐龙看了看自己刚才撑地的手,由于形势所迫,做出的动作都是一刹那之间的决定,做出的动作也是一刹那之间完成的。现在这手在高速的摩擦下,竟嵌满了地上的碎石,混杂着刚流出的鲜血,看到的人都能感到钻心的痛楚。 可是宁隐龙没有出声。 他重新将长枪横握,随时准备再次攻向陆近羽。 陆近羽握刀的手已经感到酸痛,心中再次想到那晚在苍山寺的宁隐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龙吟再起,陆近羽暗道不好,却也只得将这一枪硬接下来。虽然久战耗了不少气力,但是宁隐龙的力道依旧沉稳,震得陆近羽的长刀差点脱手。趁宁隐龙枪招用老之际,郭清终于出剑,刺向宁隐龙左肋空档。可宁隐龙这次终于没有闪躲,他的右手持枪继续抵着陆近羽的长刀,而左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挡住了郭清的“白刃”。 郭清很快,只是没想到宁隐龙更快。 而且宁隐龙左手放枪,再拔出佩剑,每个动作都被郭清看在了眼里。看似缓慢的动作,却是奇快无比,只听“铛”的一声,“白刃”便已脱手而出。 可郭清终究是经历过千百次战斗的人,这种情形所遇不在少数。他的身子向左前方倾斜,让自己在躲过宁隐龙剑刃的情况下,更加贴近宁隐龙。 宁隐龙此时早就将精力放回了陆近羽,哪里想到赤手空拳的郭清依旧冲了上来。可此时他回剑不及,长枪难收,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郭清以指作剑,直冲他的下颚打去。 这上冲的力道已可将常人的头颅打歪,但是宁隐龙的反应终究是快了一点,他在双指点中他的下颚的刹那之前,微微向后缩了一下脖子。留出的空隙刚好有一指宽,郭清的指剑只能是擦面而过,未伤其分毫。 郭清见此招不成,心中暗道不好,宁隐龙若是佩剑回手,他这只手便可跟自己说再见了。可是宁隐龙只是顺着自己缩头方向,向后滑了几尺,本来抵在陆近羽长刀的银龙枪也收了回来,使得陆近羽喘了一口大气。 陆近羽心中只觉不对,却也说不出个由来。 黑暗中的宁隐龙已经收好了佩剑,左手捂着自己的脸,不住地喘气。 紧张。 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整个甬道的空气中,郭清先是眯着眼睛想仔细看清楚宁隐龙在干什么,可不知怎的,他的眼睛逐渐睁开,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宁隐龙的面具碎了。 郭清的指剑不及他的兵刃使得那么纯熟,但毕竟也练了二十来年,其中功力虽不能摧金断石,破一个铁皮面具也只能说是简单的事情。 但是这毕竟是郭清无心插柳的一招,得出的结果同样是出乎意料。 陆近羽看见郭清的神情,再看了看宁隐龙的脸,那是一张陌生的脸。陆近羽曾经想象过这张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子,但是当他真正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是觉着和宁隐龙的身份搭不上边。 俊逸、清秀,甚至还可以说有一丝文雅。 这就是北方的死神,银龙小将军的真面目吗? 宁隐龙的手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他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郭清。” “周大哥,你还真是老样子,这么喜欢逗我啊。” 第105章 坏男人和坏女人 三人之中有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就是陆近羽。他完全不明白这个宁隐龙到底和郭清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他又会姓周。 三人之中有一个心乱如麻的,就是郭清。他在上京答应了周家一家老小要将周琮带回,可如今的周琮竟然是宁隐龙,这叫他如何能正视这位曾经的大哥。 周琮却是三人之中最心无旁骛的,他之前一直担心自己被郭清发现,无论怎么出手都是蹑手蹑脚,生怕自己因为功夫路数而露了马脚。而现在自然是没了这些束手束脚的东西,更加能够放开拳脚了。 宁隐龙本不想多言,但是与郭清多年之后再见,竟是在如此情形之下,也是令他始料未及的。而且郭清自然是不会一句不问,宁隐龙此时正站在原地,等着郭清发问。 郭清并没有说话,他想象了很多个与周琮重逢时的场面,重逢时会说的话,他还想问一问周琮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可这一切,就在宁隐龙的面具掉下来那一刻起,全都化成了泡影。 第一个开口的是陆近羽,他觉得“周”这个姓出现在这里,不一定是个巧合,便问道:“你是前朝皇室的人?” 周琮没有说话,他默认了陆近羽的猜想。郭清似是缓过了神,淡淡道:“周大哥不仅是前朝皇室的人,还是我当年从苍州回到上京时,一直照顾着我的人。” 周琮笑了笑,道:“那都是些苦日子,是你来照顾着我们一家。” 郭清道:“我前些时日又去了小巷,还见到了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只是,我没想到他们所说的从军,竟然是变成了宁定远的鹰爪。” 周琮面对郭清的诘问,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很冷静地说道:“你不也是做过一段时间鹰爪吗?现在竟然还怪起我来了。” 这句话郭清已从很多人那里听到过,但是唯独周琮这样说的时候,他无法接受。 “你是前朝皇室,你要做什么都好,甚至起兵也好,但是你偏偏选择了跟随宁定远,认贼作父之说,用在你身上正好合适。” 周琮冷笑一声,道:“宁定远在我看来,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他现在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我为做嫁衣。” 陆近羽截道:“虽说宁定远对宝藏一事有千万种说法,但我想最有可能的,就是你告诉了他这个事情吧。” 周琮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们周家的,现在就应该是刘家还给我们。但是沙漠这个地方,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我需要找个帮手,宁定远恰好就是这么一个人,有野心,但是缺乏硬实力。有了这笔宝藏,他的硬实力将会大大增强。” 郭清道:“你真这么天真地以为宁定远会为了你打江山?” “当然不是。”周琮眯着眼说道,“我可没这么傻,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谁,而且就算我不告诉他宝藏的事,总有人会告诉他。你们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会忠于刘家的。” 陆近羽叹道:“不用你说我们也都清楚,只是对平头老百姓来说,天子谁当都一样,只要快点结束这个乱世就好。而你,我却觉得是个来搅局的人。” 周琮笑道:“你们难道不也是搅局的人吗?我开始也以为你是刘家的走狗,可是几次交手下来,我发现你的想法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要有钱就好办事,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万用阁。”陆近羽的刀指着周琮道,“摘星楼和冥殿的残众早就和你们有了瓜葛,若是上京真被你们拿了去,我们万用阁还有活路吗?” 周琮跌足道:“就这么简单?” “简单,但是真的要做起来,很复杂。” 虽然陆近羽举起了他的长刀,可是周琮却将长枪背在了身后,道:“我没有杀你们的必要,虽然我很想放开手和郭清好好打一场。但是很遗憾,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 陆近羽和郭清哪里肯放他走,两人刀剑齐出,朝着周琮的背脊攻去。他二人出招本就很快,周琮背身面对,想要躲过的可能也不是很大。 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周琮就不会死在这二人的刀剑之下。 刀剑还未攻到,周琮的身影就已消失。 偌大的身躯,动作却如此灵活。虽然陆近羽见识过很多次周琮的轻身功夫,但这次还是让他大跌眼镜。毕竟相距不过两丈左右,放至当今武林之中,也就只有云天星能够做出这种反应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陆近羽若有所失地笑了笑,他看着郭清,已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是郭清现在的情况比他只坏不好,周琮的身份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自知已不能实现当时在上京对周家的诺言。 “无论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就是宁隐龙,他手上的血无论如何是洗不干净的。”陆近羽本想安慰郭清,却在说出了这句话后就后悔了起来,便接着道,“竟然说了些糊涂话了,你我手中的血何尝不是洗不掉的。” 郭清抬起了头,道:“虽然他是宁隐龙,但是他仍然是周琮。而且他现在的处境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 “你是说,宁定远没那么好骗?” “我是说,宁馨儿没那么好睡。” 陆近羽听到郭清说出这句话,便也会心一笑起来。 “老郭还有心情开这些玩笑,看来你并没有怎么低落嘛。” 郭清叹道:“我怀疑,周琮这个人,万万全全就是宁馨儿的棋子。” 陆近羽不解道:“但是宁馨儿又为何要这么做?找一个人对抗自己的父亲,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是,你们今天谁都别想出去了。”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甬道之中回荡,随即又是一声巨响,二人感到了整个地道都在晃动。 郭清苦笑道:“我想,现在这种情况,才应该是我低落的时候了吧。” 二人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在地下转了个遍,他们发现所有的出口都被堵了起来,空气还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出手这么恶毒的女人,我还真有点兴趣想知道她会对她爹做些什么。” 第106章 拜观音 戒空在冰湖山庄外面待了七天,他在第五天的时候看见了陆近羽、郭清和金小意走了进去。但是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既然没有出来,那便是凶多吉少了。 他自然是不愿意相信陆近羽和郭清会死在里面,他对这两人的实力实在是佩服得很。在他看来,不仅是内家和外家的功夫,就连胆识、智慧等,在江湖之中能比得多他两人的,少之又少。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三天过去确实没有人出来,白皑皑的一片,就算是一只苍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冰湖没有苍蝇,也没有陆近羽和郭清。 他决定进山庄探探虚实,这和陆近羽之前的安排完全不一样。从苍山下来之后,陆近羽便支他来冰湖山庄。 “若你发现山庄有古怪的地方就通知我们,到时我和你郭大哥会到这里来。但是你还是要守在外面,如果我们一直没有出来,那你就去找南宫军。” 陆近羽考虑得很周到,但是他唯独没有考虑到戒空很少会老老实实听话。当年在苍山派时,就属他和虞承翔两人最令金道人头疼。 冰湖山庄的围墙很高,高到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堡垒。戒空呆呆地站在了冰湖山庄的门前,大门紧闭,除了翻墙就是遁地,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进入冰湖山庄。 可就在此时,山庄的大门打开了,迎接他的不是某个人,或是某几个人,而是弓箭。 一队弓箭手,二十张硬弓已打好了箭,开门的一刹那便射向了戒空。 戒空无论怎么退,都没有离弦的箭快,无论往哪里闪,都没有二十支箭的范围快。他的死似乎已成定局,而且会被射程刺猬而死。 但事实是,箭出来的一刹那,戒空便垂直向上一跃,纵跃的高度并不高,刚刚到冰湖山庄的牌匾处。可箭刚好射到脚下,戒空以脚点箭,再一借力,便翻身进了山庄。 弓箭手再搭箭时,便已晚了。几声脆响之下,二十张硬弓的弦应声而断,只有两枚铁石钉在了侧方的墙壁之上。这一手三石岛的暗器功夫,在场的除了戒空,还有谁会? 但队弓箭手并没有因此丢盔弃甲,反倒是拔出腰间的朴刀,竟是千方百计都要将戒空拦在这里。 戒空叹了口气,从正门顶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淡淡道:“你们就这么不想活了吗?” 虽说出家人不杀生,但是出家人也不打诳语。此时无论怎么看下来,都是后一句更可信一点,那队弓箭手立马丢掉了手中的朴刀,四散逃开。 “风五侠好冷峻的话语,吓得这些无胆匪类屁滚尿流的。” 戒空看着来人,不由得笑道:“‘玉面观音’如此高雅之人,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那些个士兵不过是惜命罢了,哪里有什么屁滚尿流的。” “玉面观音”盯着戒空,诧异道:“你认得我?” 戒空道:“这句话不应该是我问你的吗?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风自寒的?” “一个人若是面具戴久了,或许就很难摘下来了。你虽然小和尚当久了,但你身上那股当年风流的气息,可是怎么也散不掉的。” 戒空笑道:“你都没有见过我,怎地知道我当年风流了?” “玉面观音”道:“当然是听说的,从你那些师兄弟们的口中听说的。” 戒空眼角的肌肉颤了颤,但是表情仍然没有改变,脸上的笑容就算再假,也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可这“玉面观音”就像是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一般,接着说道:“可怜你那些师兄弟,这么信任你们的师傅,最后竟然才发现卖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师傅。” 说罢,他哈哈假笑起来。 笑容不能太假,太假了就会让人恶心。戒空现在不但很恶心,还很想快点绕过这个不男不女的人。“玉面观音”直愣愣地盯着戒空的眼睛,笑道:“风五侠既然来了,那就多玩一会儿再走吧。” 一根绣花针从“玉面观音”的右手中指处射出,出手极快,而且隐秘。戒空的反应也很快,可是没有快过这根绣花针,他的脸还是被擦了一下。 这其实本是不打紧的伤,可戒空的脸上戴着的却是一张面具,绣花针一划过,那面具的皮便向外翻去。这张面具已经不能使用了,戒空心道之后怎么以这张脸去救出苍山派的师兄弟,但现在的情形却是更加急迫。 “玉面观音”的绣花针已经发出了四根,一只手两根。观音的手不停地挥舞,在雪地之中跳来跳去的,活像正在演出一场戏曲。 戒空的身形似是着了魔法一般,一切的行动都是在跟着“玉面观音”的手的走势。但若是细细再看的话,戒空分明是一直在躲避穿线而来的绣花针。 其实“玉面观音”对戒空动作的判断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戒空只要一抬手,他便能猜出戒空下一步的动作。提前一步的预判性动作,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戒空在跟着“玉面观音”的手翩翩起舞一般。 但戒空并不是不能还手,“玉面观音”之所以还占着上风,都是因为戒空不愿意出手。他本想在打斗时找个空隙套一下“玉面观音”的话。目前为止,这是第一个可能知道陆近羽和郭清动向的活口,就算不能得到这两人的消息,通过“玉面观音”找到自己的师兄弟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此刻绣花针越来越多,“玉面观音”的手上已有了八根线,嘴巴上还叼着一根。看样子,无论如何戒空都不可能有机会套话了。 总共九根绣花针在向戒空攻来。戒空不得不出手,铁石出手,必中目标。 几声闷响之后,绣线已经断了五根。 “玉面观音”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没想戒空只一反扑,便扭转了局势。心生杂念,手中的动作自然就慢了下来。戒空趁此时机,立即闪到“玉面观音”面前,扯过绣线,将其双手缚住,再封住他身上要穴,使其不得动弹。 第107章 细针密缕 “玉面观音”此时已然脸色铁青,但只一刹那,他便露出一脸魅惑的神态,笑道:“风五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有女儿身的人吗?” 戒空皱眉道:“卿非佳人,我这样做又有何不可?” “玉面观音”叹气道:“你抓住我又如何,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戒空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说?我下手一向很狠的。” “玉面观音”失声道:“可,你现在是僧人不是吗?” 戒空冷冷道:“僧人只是不杀生罢了,可没说不打人。” “玉面观音”道:“那你想对我怎样?” 戒空笑道:“你若真是个女人,说不定我就下不了手了。可你却靠着这外貌糟蹋了多少女子,我现在想的只有从哪里下刀比较好。” “玉面观音”惊道:“你,你要用刀干嘛?” 戒空道:“当然是划花你的脸,割了你的鼻子耳朵啊,万一你以后又靠着这面貌出去唬人怎么办?不过我很好奇,你的声音应该不是这样的。” “玉面观音”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脸霎时变得铁青,说道:“我的嗓子早就在几年前被人毁了,我也就剩这一张脸,你就莫要再对它动手了。” 戒空靠着落在地上的绣花针,淡淡道:“鼻子眼睛不割也可以,不如让我来绣点东西吧。” “玉面观音”笑道:“好,好,这个我拿手,你要绣什么,我教你便是。” “绣个瞎子!” 戒空说罢,从地上捡起绣花针,朝着“玉面观音”的双眼戳去。 “玉面观音”的眼睛当然没有瞎,戒空手上的针停在了他的眼前,便没有再戳下去了。 “我知道你不会下手的,风五侠的嘴上虽然说得凶,但实际上却是个处处不忍心的男人。” 戒空沉下了脸,道:“你又知道了?你真不怕我这一针锥下来?” “玉面观音”笑了笑,道:“怕是怕,可你却要我带你去找你的朋友,他们可都被关在了某个地方。若是我眼睛瞎了,怎么还认得了路?” “你是说郭清和陆近羽?”戒空的针再一次逼近了“玉面观音”的眼睛,“这两人的功夫当世无双,还有谁能够关住他们?” “玉面观音”将脸向后躲了躲,媚眼一笑,道:“当然是他们自己了。” 戒空的脸比刚才还阴沉了,他将针收了回来,淡淡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的?” “玉面观音”道:“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我只知道你会来,你可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 戒空心想:“应该是七天,或者三天的,怎么变成了两天?” 但他的思绪并没有在这上面停留多久,立马又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戒空问出了这句话后,他就立马后悔了,这句话只要一出口,无疑是将自己的主动权让了出去。“玉面观音”果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问道:“你很想知道?” 戒空不得已点了点头。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若是换做以前,戒空的肺怕是早就被气炸了,可他自从出了家后,就变得冷静了许多。 “或许,我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换回陆近羽他们的?” “玉面观音”的目光闪动,急问道:“是黄布?” 戒空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就像在告诉他,黄布就在这个位置。 “很好,看来你很识相,三张黄布换两条人命,这个算盘打得实在是好。” 戒空听见这句话,心中又升起了疑云:“两条人命,难道金小意有什么不测?还是说她已经逃了出来?” “风五侠,怎的?为什么不说话了,这个提议不好吗?” 戒空道:“提议没问题,可是你总有一个地方算错了。” “玉面观音”一愣,道:“哪里算错了?” 戒空淡淡道:“你不如回头看看。” 宁馨儿此刻正站在“玉面观音”身后,她的脸还是宁馨儿的脸。“玉面观音”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可是这个神情还未完全展开,便已凝固在了脸上。 宁馨儿的链子枪已经插进了他的咽喉。 好快的枪,好准的枪。 “玉面观音”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结果了性命。 戒空见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宁馨儿又露出了她那大小姐特有的神情,笑着说道:“小和尚,对这种大恶人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留着他的性命就是后患无穷。” 戒空淡淡道:“金小姐的枪再快,也快不过佛祖的法眼,滥杀可是要下地狱的。” 宁馨儿跺脚道:“我可是救了你,若是你刚才交出黄布,就成了罪人了!跟我来,我知道陆近羽他们在哪里。” 戒空奇道:“你知道?” 宁馨儿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知道,他们若不是为了就我,怎么会被关起来。” “那你为什么这几天不去救他?” 宁馨儿道:“我也想,可我的实力如此,怎么打得过宁隐龙呢?” 戒空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曾经在苍山寺为他带来了恐惧感的男人,将他逼到了死亡边缘的男人,竟然在守着陆近羽和郭清。 虽然他出现在冰湖山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宁隐龙一向和宁定远寸步不离,怎会去看守陆近羽和郭清? 戒空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他俩现在被关在哪里?” 宁馨儿道:“不远,就在后院。” “可这里有士兵埋伏我的话,说不定整个山庄都有士兵了。” “那又怎样,你不想救陆近羽和郭清了吗?” 戒空却冷冷道:“想救,却不想和你一起去。” 宁馨儿一愣,道:“小和尚,你要单独行动也可以,但是现在你又不知道他们的位置,只能跟着我走了。” 戒空道:“可是他们在这里守了我两天,而不是七天。” 宁馨儿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可她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假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戒空叹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没想到南州金家的大小姐竟然会和宁定远勾结在一起。”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很多呢。” 说这句话的人已经站在了戒空的身后,他的兵刃抵在了戒空的背脊。 雪地之中的脚步声本就比平地里更加清响,但这个人,竟似是一个幽灵一般。以至于戒空毫无察觉,毫无防备。 第108章 席间已经满座 北方的暮色总是太早降临,这一点在冰湖尤为显著。午时的阳光才消散了清晨的雾气,便被隐藏在了云中。 黑暗逐渐降落在了这片大地上,本是到了该燃灯的时间,但在这如同陵墓的冰湖山庄中,就连这点点烛光都不曾出现。 此时唯有一间小屋燃起了烛火,那里是陆近羽和郭清曾与“玉面观音”喝酒的地方。 现在这间屋子里也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宁定远正与自己的女儿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间。 这个一心想称霸天下的戍边大将军,杀伐果断的大魔头,如今却是一副普通父亲的模样。他的筷子在不停地为着自己的女儿夹菜,眼神之中尽是爱意。 宁馨儿也不时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简单地笑一笑,便又低头吃着饭菜。 一餐下来,二人无言。 良久,宁定远终于开了口:“父亲棋错一招,差点满盘皆输,现在虽有力挽狂澜的可能,但却委屈了你跟我在这地方过了几日。” 宁馨儿笑道:“不碍事的,女儿没有那么娇贵。” 宁定远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才是将门子女应该有的样子,但小茹仍却年幼。” 宁馨儿截道:“父亲多心了,小茹已被我安排在凛城的某个民宿中了,这些年结识了不少凛城的普通百姓,可靠得很。” 宁定远“嗯”了一声,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好生歇息着吧。这些天山庄里不太安宁,我怕有人来打那几个人的主意,我再去给龙儿安排安排。” 宁定远的脚刚跨出小屋,宁馨儿就将屋子的门关上了。 她翻开了饭桌下的地板,一条暗道便展现在了眼前。她拿起火烛,摸着墙壁,一步一级阶梯,慢慢地走到了地下的暗室中。 暗室中的人,自然是戒空。 他的被绑坐在一把木椅上,端正地坐姿让人看起来不禁发笑。 这个暗室中只有宁馨儿一个人,自然笑的人就是她。宁馨儿看着戒空,说道:“小和尚不是很厉害吗?看来被点了穴道后,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嘛。我以为还能将穴道冲破,再挣脱绳索呢。” 宁馨儿的表情很得意。 戒空却闭着眼睛,没有看她。他知道自己若是多看一眼,必定会将昨夜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这个女人实在令人感到恶心。 宁馨儿凑了过来,她盯着戒空的脸,赞叹道:“原来你也戴着面具,做工如此精细,实在是让人分不出t真假。” 戒空冷冷道:“我不过是需要用面具来掩饰自己罢了,而你,却连面具都不用。” 宁馨儿笑道:“我不是用了面具的吗?不然你们都能把我认出来了。” 戒空道:“我是指,你作为宁馨儿,欺骗了是在太多的人了。” 宁馨儿道:“我欺骗了谁?不就只有陆近羽吗?他还以为我对他一往情深。真是个十足的傻子,就连柳云都已经傻到了以为我喜欢陆近羽,才去做陆近羽的影子。” 戒空冷哼道:“你说这些,就不怕被他们听到?” 宁馨儿接着说道:“你以为陆近羽和郭清被宁定远关了起来?其实不然,他们只是被我用炸药给封在了地下罢了。若是运气好,以他们的功力,打上个几万掌,应该是能把石头给打烂的。” “看来我们的运气确实够好,不仅出来了,还没有用上几万掌。” 接着烛火微弱的灯光,宁馨儿看到角落处站着两个人,分明就是陆近羽和郭清。 “你,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陆近羽叹道:“若非你的图纸,我们怎么能出来呢?” 宁馨儿惊道:“可是,我已经用炸药炸掉了所有的出口,你们就算是有图纸,也不可能出来的。” 郭清淡淡道:“只怪你当时为了骗我,又单独造了个暗道机关,结果炸药一炸,反倒把那个假的暗室给炸通了。” 宁馨儿的脸色惨变。 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那就真的是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郭清笑道:“很简单,你忘了当日我和‘玉面观音’同时消失的事了吗?不是用的这个地道,又是如何能做到的呢?” 宁馨儿惨笑一声,道:“没想到那个贱人不仅没有拿下你,还把这个机关透露给你了。” 陆近羽叹了口气,道:“他是不是贱人我不清楚,但是你却真的是个十足的婊子。” 若是其他人这样说宁馨儿,她定然是立马暴走。可现在说出这句话的是陆近羽,虽然她嘴上说着陆近羽的坏话,但是心中自始至终对陆近羽还是有感情的。 此时的宁馨儿,也只是微微地低下了头,烛火下的脸庞似是红了起来。 郭清悠然道:“看来婊子也是会脸红的。” 宁馨儿的头抬了起来,她的眼睛竟然泛起了泪光。 陆近羽却是笑道:“你以为我会上第二次当?” 宁馨儿道:“你若要杀了我,那就动手吧,可是你就不为小茹考虑考虑?” 陆近羽淡淡道:“我为什么要为别人的女儿考虑?” 宁馨儿僵住了,她实在是没想到陆近羽会这么说。 陆近羽接着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小茹是你和宁隐龙所生。你竟然想将她当做你的救命稻草,推到我的身上来。” 宁馨儿的手想去摸链子枪,可现在陆近羽和郭清的手都搭在他俩的刀剑上。她心中明白,若是此时贸然出手,自是躲不了这二人刀剑同时出击。 她只得缓缓道:“你们要杀我,我也只有认了。以后江湖上若是说到我的生死,能和‘刀剑双绝’挂上钩,自然是很荣幸的。” 陆近羽却摇了摇手,道:“你可以走了。” 宁馨儿一愣,问道:“你们不杀我?” 陆近羽道:“我并没有理由可以杀你,郭清也没有。纵使你千方百计地做着置我们于死地的事,我们还是会放你走。” 说罢,他解下了戒空的绳索,解开了戒空的穴道。扶着戒空走出了暗室,而郭清,则是默默地跟在了后面,一齐走了出去。 第109章 大义灭亲 “为什么不杀她?” 这是个很简单、很普遍的问题。 陆近羽每次放过一个人时,总有另一个人这么问他,就好像他本来是一个杀人狂魔似的。 “佛门中人,老是问这种问题,合适吗?” 戒空笑了笑,便埋头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他又回头问道:“你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是有找到什么线索了?” 陆近羽道:“应该是没有的。” 戒空愣道:“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无头苍蝇?” 郭清道:“应该是没有的。” 戒空苦笑道:“你们两个说这同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 陆近羽叹道:“意思就是,好像麻烦自己找上门了。” 戒空手上灯烛“啪”的一声灭掉,随即有数以百计的暗器伴着寒冷的寒风贯入了小屋之中。 风声尖锐,暗器来势迅疾。 好在小屋之中三人皆是高手,特别是戒空也同样有一手高超的暗器功夫。在陆近羽和郭清拔出兵刃挡下暗器的同时,戒空已向窗外掷出铁石。 在一阵疾风劲雨之后,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外人的人不发声,里面的人也不说话。倏然间,三人听到头顶一震巨响,如一声惊雷劈下。 猛一抬头,才发现这小屋的顶部竟已被掀开。十几条黑影纷纷落下,手中兵刃在月光之下显得明晃晃的,分外刺眼。 这十几个黑影之中,分明有一人手持长枪,头戴面具。 不是周琮,又是何人?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啊,周大哥。” 周琮对郭清的问候却视若无睹,现在这一刻,他不是周琮,而是宁定远的义子,北方的银龙小将军,宁隐龙。 周琮左手向上一摆,这十多个死士已经攻来。 可这些人哪里会是这三人的对手,不需陆近羽和郭清出手,戒空手中铁石向四周散开,如天女散花一般,打在了这些死士身上。 一刹那间,这间屋子里攻进来的人只剩下了宁隐龙。 忽然,小屋大门打开,一个肥硕的身材迎着月光下走了进来。他右手摸着胡须,左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笑呵呵地看着众人。 “瓮中之鳖。” 陆近羽却是笑道:“大将军怎的有这样的好心情来这里。” 宁定远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将这三人扫视了一遍,道:“没想到,你们三人竟然自投罗网。你们可是我从苍州起兵的心腹大患,没想到今日竟让我一劳永逸啊。” 陆近羽叹气道:“可惜今日不能与大将军纠缠,恕不久陪。” 宁定远冷笑道:“这冰湖山庄里都是我的卫队,你们这是插翅难逃。” 还未等他说完话,一阵白烟飘起,正是郭清从嘴中缓缓吐出。烟雾之中,宁定远与宁隐龙身形受限,那银龙枪现在持在手上竟如有千斤般沉重。 雾气之中,这二人身后忽然窜出几颗铁石,直打后背。可这二人毕竟军旅出身,此时此刻仍是身穿甲胄,只听得铁石打得甲胄“砰砰”作响,却不见二人负伤。 宁隐龙深提一口气,闷喝一声。声音虽低沉,却似可掀起波浪,拔起山川。不消片刻,这白烟便渐渐散去,可这屋中,哪还有陆近羽等人。 宁定远怒道:“这郭清何时习得的妖法,这样都能让他们逃脱!” 宁隐龙立即扔下长枪,跪伏在地道:“小儿实力不济,未能及时看破这郭清的伎俩,还请义父降罪。” 宁定远忽又平复心情,淡淡道:“我刚才不过是一时气愤罢了,这事也怨不得你,你还是起来吧。” 宁隐龙却似没听见宁定远说的话一般,仍旧伏在地上。 宁定远佯怒道:“怎的?你还要道歉不成?” 宁隐龙颤声道:“小儿哪敢,只是义父若是不原谅小儿,小儿只有长跪不起。” 宁定远叹道:“你这孩子,不就是点点小事,哪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说罢,他上前扶住宁隐龙双臂,道:“本就无罪,哪里需要我来原谅。” 可这一俯身,他便感到他那肥硕的大肚子一阵冰凉,似是有东西往外流出。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宁隐龙已将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肚中。 此时这把匕首正被宁隐龙握在手中不停旋转,伤口便被不停扩大。 若是常人,定会因此惨叫。可宁定远毕竟久经沙场,这种伤口对他来说,也许便是司空见惯了。他一脚踹向宁隐龙,想将其踢开。 可这时宁隐龙左手扣住宁定远的右手,全身内力灌注在右手之上,用尽全力一推,竟将整把匕首没了进去。 那脚还未踹至,又被宁隐龙在胸口补了两掌,打得他口啖鲜血。 此时的宁定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左手打出一记瞒天掌,将宁隐龙推开。宁隐龙虽硬吃一掌,但宁定远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哪里有什么气力。 “你,我待你不薄,为何如此对我?” 宁隐龙忽然整了整衣衫,正色道:“大将军妄图篡夺皇位,其心可诛,荼毒苍州百姓,我这是替天行道。” 宁定远笑道:“没想到你一直伪装在我的身边,真是狼子野心。” 宁隐龙冷笑道:“狼子野心之说,可不敢承担,我哪里比得上义父您呢?” 宁定远皱眉道:“我虽身死,但我女儿在军中仍有一席话语权,你又如何能够轻易夺走我的兵权。” 忽听得一个女生淡淡道:“父亲你已年老,何必去争权夺利呢?我也只好大义灭亲,拿下你的性命了。” 宁馨儿此刻已从地道慢慢走了出来。 宁定远本应是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可如今的脸色已然铁青,嘴角不停颤抖。 “好,很好,原来你们俩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宁馨儿叹道:“父亲,苍州军士都是人人心向皇上,你死后,他们会好好听从我和琮哥的命令的。” 宁隐龙缓缓揭下了面具,道:“你就安心走吧,我答应保你全尸。” 宁定远冷哼一声:“好一对狗男女!你们真以为老夫就这点能耐吗?” “当然不是,所以他们还找上了我。” 随着这句话来的,是一把从他后颈刺过来的长剑。 第110章 乌鸦嘴 雾气更深。 一切能与空气接触的东西,不论冷的还是热的,都被结上了霜。 包括血。 宁定远的血已经凝结。他的腰腹中了一刀,胸口挨了两掌,可他的致命伤,还是来自于他的后颈。 一把贯穿他后颈的长剑,此刻正握在一个垂暮老人手中。可他的神情分明是意气风发,就如同三十年前的他一般。 金道人,这个苍山派的掌门人,亲手结束了苍州定远大将军的性命。 这本是一件正常不过再正常的事,可宁定远死前回首一眼,却装满了惊异。 就在今日中午,宁定远还和金道人一同吃了个午饭。宁定远或许在那时都没想到,那顿午饭其实就是金道人为他准备的上路饭。 金道人是江湖宗师,是一派之主,还是先帝托付重物的挚友。但是没人会想到,他还是宁定远在苍州发家时,最大的支持者。 金道人剑上的血也开始凝结,他盯着这位曾经的老友,似是回想起了往日的时光。可惜他与宁定远的往日时光并不那么美好,他俩的见面总在黑暗之中。 见不得光的关系,若想一直保持到最后,那便需要两人各自用心。 金道人便是那个不再用心的人,他不甘心一直附在宁定远的身后。 一个人的心境,正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而改变的,金道人更是如此。这位为万人所敬仰的正道长者,也渐渐想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地位。 “前辈来得还真是及时呐。” 面对周琮的诘问,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相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长剑,想将宁定远的鲜血给甩掉。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只想让你明白,你我的目标虽不相同,但也不冲突。所以你我最好还是少有点交集好些” 周琮笑了笑,道:“可是你我的路途上,仍然还有相同的敌人在阻碍着我们。” 金道人冷冷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我却觉得你们应该能够解决陆近羽他们。若是你们连这个实力都没有,就没必要拿着苍州的军队统一天下了。” 宁馨儿还未等金道人说完,便截道:“可这三张黄布仍在陆近羽那里,你不是想继续为先皇保管这东西吗?” 金道人道:“我不急,急的是你们,你莫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诓我。我至少明白一点,那就是你们对沙漠中的宝藏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当然,我不会阻拦你们的,但是我也不会去帮你们抢夺地图。” 宁馨儿笑道:“都说金道人年老发昏,实际上你比任何人都清醒得很。” 金道人淡淡道:“我还算是个聪明人。” 宁馨儿却道:“你还不算太聪明,你若是少说一句话,我就会替你杀了你的那些弟子,让你掌门的位子坐得更舒服一点。” 金道人道:“你就算不动他们,你也不会放了他们。而且,就算他们还能出去到处乱说,我也能把这个谎给圆回来。你们莫要忘了,苍山派在我的手上,我说黑就是黑,我说白,它总不能变成黑的。” 宁馨儿叹道:“真的留不住你?” 金道人头也不回,话也没说,朝着山庄在走了去。 “就这么放他走了?” 周琮道:“难道你我还有什么办法叫他留下来帮忙的吗?” 宁馨儿跺脚道:“就算没有,也不能让他活着回去!这人若现在不除,以后必成大患。” 周琮叹道:“恐怕你我二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敌手,如何能够除掉他?而且我也不太想杀他,留下他的命起码还有好戏可以看。” 想除掉金道人的人,都被关在了冰湖山庄内。 陆近羽和郭清一直以为虞承翔他们被关在了地下的某个位置,而实际上,冰湖山庄本就有一间小屋是用来拷打犯错的人的。 北寒盟犯错的人现在自然不用送到冰湖山庄来拷打,空出来的位置当然就用来关押虞承翔这三人了。 屋外没有守卫。 若是有守卫,陆近羽他们也不至于一直找不到这个地方。 情势紧急,三人一人一脚踹开了屋子的大门。守屋的只有五人,戒空的铁石便击倒了三人。剩下的两人竟然能够在陆近羽他们的眼皮下面逃走,这将军府中的士兵脚底抹油的功夫实属上乘。 阮星、虞承翔、苏成栋三人的关节处都被打入了透骨钉,嘴中塞进了封口布,虽无法行动、无法说话,却是被安坐在木椅上,围着火炉而坐。 陆近羽见此情形,便知这三人没有受多大的苦,便笑道:“这里环境果然不错,不然苍山三位少侠何故稳坐不走呢?” 虞承翔见陆近羽来救自己,也不管他的调侃,满心欢喜,溢于言表。若不是他现在无法走动,便是要跳起来庆祝一番。 戒空立马扯掉三人嘴中的布巾,拿出吸铁石将透骨钉吸出。 “没想到这玩意儿用处这么多。”陆近羽盯着吸铁石,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郭清的脸却没有陆近羽那么好看,他担忧道:“透骨钉已在体内待了些许时日,现在也没法立即行动,更别说施展轻功了。” 陆近羽却笑道:“老郭总是担心些没用的东西,我们刚好人,一人背一个,不就出去了吗?” 郭清道:“这么简单的话,那冥殿十二鬼被宁定远请来是吃白干饭的吗?” 话才说完,铁器破空之声便传了进来,声音从远到近不过眨眼功夫。戒空的动作也不过眨眼功夫,他手中抛出十余枚铁石,精准地挡下了所有飞来的暗器,更有多出来的铁石飞向了暗器来的方向。 不消片刻,又是一阵劲风急响。 陆近羽一脚扫堂,踢断了苍山派三人所坐椅子的椅脚,这三人立马跌在了地上。郭清腰中长剑拔出,接着月光冲出了屋子。 只听屋外响起了几声铁器相碰的声音,而后便是郭清踏雪之声,最后又归为了一片沉寂。 “老郭这乌鸦嘴!” 陆近羽低声狠骂了一句,随后也拔刀冲了出去。 第111章 誓除叛徒 戒空见这二人竟然都冲了出去,便只能守在屋中,以防苍山派三人遭遇了不测。 郭清和陆近羽的出击并没有引出任何打斗,反而屋外的沉寂显得更加诡异了。 戒空将手摸在自己的腰袋中,随时准备掷出铁石。可他腰袋已逐渐见底,若是再有暗器袭来,他便只有另寻他法了。 可这世上有多少坏事情,不都是怎么想,怎么来吗? 戒空心中才想到暗器的事,便又是几处破空声响起,这次的声音来得更急、更密。戒空暗道不好,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数十种暗器便从四面八方打了进来。 他袋中铁石已来不及拿出,只得翻身跃起,在半空中闪转腾挪。待他落地之时,手中已接下了十余把暗器,而其余的暗器也已从他闪躲的空隙飞过。 此时的虞承翔等人却是非常配合地贴地趴着,除了生怕自己中了暗器之外,还担心自己的负伤会变成戒空的累赘。 “小和尚的身法真俊,有点像我五哥。”虞承翔稍稍抬起了头说道。 戒空心中一惊,心想自己刚才情急之中,想必是用到了苍山派的身法。好在三石岛的身法能够嵌入各种轻身功夫中,刚才一套动作下来,也不完全像苍山派的轻功。 但是自己多年的习惯,还是引起了虞承翔的注意。 戒空淡淡道:“风五侠走得太早,小僧没有亲眼所见,实在遗憾。能被拿来和风五侠做比较,也是小僧的荣幸。” 虞承翔笑道:“小和尚谦虚了,刚才换做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怕是也只有多被扎几个洞的份了。” 戒空不再答话,他将暗器装入自己腰袋之中,沉下心来,等待下一轮暗器的袭击。 可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几声惨叫,然后便是陆近羽的声音:“出来吧,都死完了!” 戒空将这三人扶起,缓缓地走了出去。 果真,雪地上躺了三个人的尸体,还有两个人正被郭清夹在腋下,从远处房顶飞下。 “你们走了多远才发现他们?” 陆近羽道:“足够远,却不足以躲过我俩。” 郭清笑了笑,道:“这五人不是冥殿的人,但这暗器手法确实厉害,有如弯弓射箭一般强劲。” 虞承翔却笑道:“再强劲又如何,小和尚一手就能抓下所有的暗器。” 陆近羽截道:“现在最后快点离开这里,老郭的嘴太臭了,夜长梦多啊。” 阮星却说道:“我们今日还不能走。” 郭清皱眉道:“你们没有理由不走,杀金道人这种事不能算充足的理由。” 阮星却怒道:“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实力也好,身体条件也好,都不能对师傅造成任何威胁。但是若现在不除掉他,那他回到苍山派之后,就是黑白颠倒了!” 陆近羽叹道:“所以说,你们想要我们帮忙吗?” 阮星点了点头,而且马上就做出要跪下的姿势。 一旁的虞承翔一把将他拉住,淡淡道:“四哥,你这样做,陆老大也没有理由帮你的。” 陆近羽笑道:“还是阿飞懂我,我们万用阁打开门做生意,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我便是。” 阮星一愣,缓缓地低下了头,道:“我们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又有什么抵得过金道人的一条命。” 正在这时,戒空从腰袋中掏出一物,递给陆近羽,道:“这是之前救你时,先生要我去佛塔偷的舍利。老杨这人觉着这东西本是属于苍山寺的,便又偷拿还给了我。” 陆近羽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帮他们把钱付了?可我要这舍利有什么用啊。” 戒空道:“我不知道这舍利用处是什么,但是先生既然一直想要,那就有它的用处,而且价值绝对不低。” 郭清一把抓下了舍利,道:“好的,这生意接了。” 陆近羽看了一眼郭清,道:“老郭啊,这万用阁哪天亏本倒闭了,有一大半的责任就是在你身上。” 话虽如此,陆近羽也并没有再拒绝,只是说道:“金道人跟宁定远应该有着难以言喻的关系,只要找到宁定远,就一定能找到金道人。” 戒空道:“可刚才宁定远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金道人啊。” 陆近羽笑道:“那若是宁定远在我们手中呢?金道人难道就不会出现了吗?” 郭清点头道:“如此说来,只要我们再回去找到宁定远就行了。” “可宁定远还会在那里吗?” 陆近羽道:“他就算不在,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虞承翔道:“行,那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郭清道:“你们去了的话,谁能保住你们的安危?” 虞承翔早就想到此处,只不过听到郭清仍旧如此说到,眼神不禁黯淡了下来。 “我来保护他们。” 说这话的自然是戒空。 而此刻,说出这话的他,一定是从风自寒的立场考虑的。同样作为苍山派的弟子,风自寒自然也想看到金道人这个门派叛徒得到应有的下场。 陆近羽叹了口气,道:“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驳,只是这样下来的话,成功率恐怕会低很多。” 戒空道:“你们若是相信我,就不用再多说一句,我有把握一定不拖你们的后腿。” 陆近羽转而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抓住宁定远,引出金道人。” 郭清叹道:“一个背叛门派的掌门,终究是迎来了自己的弟子的背叛。” 陆近羽道:“因为他做错了事,做错事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金道人应该受到惩罚,但是陆近羽却发现被惩罚的不是金道人,而是宁定远。 虽然小屋中的尸体已经没有了头颅,但是从这肥硕的躯干和这一身甲胄可以看出,这就是宁定远。 “我们这是,来晚了?” 陆近羽看着宁定远的尸体,苦笑着。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事情愈发向着自己不能把控的方向发展了。 “不,你们来的时间刚刚好。” 众人闻声,转过了头。 只见一杆长枪在缭绕的晨雾之中,有如一条刚出海的白龙。 “天亮了。” 陆近羽拔出了长刀。 郭清看了看陆近羽,笑道:“对啊,又是一夜无眠。不如快些结束战斗,回凛城睡个好觉吧。” 第112章 屠龙 枪长一丈,枪尖八寸。 周琮得枪法并没有因为他的兵器变得沉重,反而更是灵活。 长枪本就是兵器之王,灵活的长枪更是如此。 陆近羽的刀、郭清的剑,甚至是戒空的暗器,都不及周琮手中的银龙枪。这是宁定远赐给他的宝物,周琮自始至终都没有用这杆枪对着宁定远。 清晨的雾气弥漫,周琮以为又是郭清在做什么戏法,但是郭清这次并没有打算逃跑,他也不会再使用这三石岛的功法。因为他知道,同一个招数,或许对其他人有用,但是对于周琮,是万万不能再使用的。 长枪所到之处,卷得浓雾随之飘散,活像一条出海蛟龙。 戒空早就带着虞承翔等人撤到了小屋之中,屋外唯有陆近羽和郭清正在迎战。 此时二人一直没有出手,他们想的是以不变应万变,若有空隙,一击必杀。 可面对周琮这样的高手,若是一击打不出,就永远打不出了。此时的枪花舞得人眼花缭乱,陆近羽和郭清也只得疲于闪躲,哪里还找得出周琮的空隙来? 周琮冷冷道:“你们再不出手,怕是只有一个死字了。” 此话一出,陆近羽长刀一挥,埋下身子,翻滚到了周琮身旁。陆近羽笑道:“破绽已出,现就出手。” 说罢,他长刀上拉,直取周琮下盘。 周琮心中大惊,他先是没有想到陆近羽会滚进枪围之中,长枪太长,回招太晚,这才是真正的鞭长莫及。他再是没有想到陆近羽会使出如此下流的招数,用长刀去划自己的下体。 可最后更没令自己想到的是,正在自己分神的时候,郭清出剑了。 郭清今天的剑却不太快,似是一直在犹疑,但他的手依然很稳。 一个常年杀猪的屠夫,若是拿惯了杀猪刀,你看他的手稳不稳? 血,在白色的雾中显得分外眨眼。 周琮的身上已沾满了鲜血,但是不仅是他的,还有陆近羽的。 他右手长枪回招,左手拔剑刺下,仍是没能躲过郭清的一剑,可却伤到了陆近羽。但陆近羽的刀还是割到了他的大腿,郭清的剑刺到了他的肩。 周琮的枪已拿不稳,他立即向后滑出几步,将枪换到了左手,并点住要穴止血。可陆近羽这一刀已伤及大腿血管,血早就止不住了。 “没想到啊,我父母死在了你们万用阁手上,连我也要栽在你们手上了吗?” 陆近羽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他也伤得不轻,周琮的剑从他的左臂贯穿,还好没有拔出。 “你父母又是如何死去?为何你要算到我们万用阁头上?” 周琮冷哼一声,道:“你们万用阁给当今朝廷当走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们做了什么事,应该心知肚明。” 陆近羽没有说话。 他不是默认,而是确实想不起近些年来万用阁接过和前朝皇室有关的任务。 周琮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现下的情况,唯有快点止血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是在场的人,又有谁会让他止血呢? “周大哥,算了吧,放下你的武器,让我带你回上京。” 周琮看着郭清,惨笑一声,道:“回去?回不去了,郭清呐,兄弟,你能带回去的,只有我的尸首!” 一语既出,他左手长枪也已出手。可这枪招才起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周琮的额头上多了一把暗器。 一把比匕首还要再短上一点儿的小刀,正正中中地打在了周琮的额头上,刀尖已没进一大截,鲜血也顺着鼻尖流到了地上。 周琮是站着死的。 不知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还是另有原因,但周琮确实没有倒下。 郭清看着周琮的尸体,叹了口气,道:“我又如何能带你的尸体回去呢?” 阳光洒下,雾气虽未散开,但此时的冰湖山庄已开始明朗起来。 陆近羽搭着郭清的肩膀,说道:“死掉的是宁隐龙,你的周大哥或许早就战死沙场了吧。” 郭清缓缓道:“若是当初我没有离开他们,周大哥也就不会来投宁定远了。” “不,就算不会来投宁定远,他也会走上这条路。”陆近羽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剑,苦笑道,“与其在这里暗自神伤,不如为我考虑考虑。” 郭清的脸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你都是当阁主的人了,还怕这点痛吗?” 戒空带着苍山派三人从小屋走了出来,如今的情形之下,想必金道人也不在冰湖山庄之中,不然死的就不是周琮了。 “师傅他,难道已经动身回了苍山?” 陆近羽点头道:“怕是昨晚我们还在山庄中找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回苍山了,但我们这几人的状态,实在是难以对付他啊。” 戒空道:“可你确实是收了我的舍利的。” 陆近羽笑道:“我虽不如老钟老实,但我做生意还是讲诚信的,哪里会就此赖掉?” 戒空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我们先回凛城休整一番,今日之战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宁隐龙竟比上次我们在寺中好对付得多。” 陆近羽道:“投机取巧罢了,最终还是你那暗器结束了他的性命,你也可以出去宣扬一番,苍山寺又惩奸除恶了。” 戒空一愣,道:“什么暗器?” 郭清眉头一皱,道:“他头上那暗器不是你的?” 戒空道:“我用的是三石岛的铁石,虽然刚才我收了一些袭击小屋的暗器,但是我保证没有掷出任何一枚。” 虞承翔附和道:“确实是这样,小和尚刚才只顾着保护我们,一直处在警戒的状态中,对你们的打斗实在是没有注意到。刚才宁隐龙倒下去的事情还是我提醒他的,不然我们现在都还在小屋中躲着。” 陆近羽的脸上竟挂起了愁云。 这个一向乐观、自信的万用阁阁主,开始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盯着这里吗?” 郭清道:“起码我松了一口气。” “因为你没有杀周琮吗?” 郭清笑道:“还因为我可以为他报仇了。” 第113章 再生枝节 暮霭苍茫。 凛城在暮色下稍显凝重,城郊有两人正并排行进,没有骑马,十分缓慢。 南宫家的军队已经占领凛城月余,可是他们仍旧按兵不动。没有将领,始终是寸步难行。 “看来宁定远的事,这里还没有人知道。” “比我们还要快的,怕是只有金道人了吧,难道他会主动去告诉南宫军宁定远已经死了吗?” 陆近羽和郭清在路上偏偏倒倒地走着,他俩的手上,各自拿着一个酒壶。戒空早就带着虞承翔他们去了先生处,找先生治疗透骨钉留下来的伤势。而这两人便一路到处寻酒家喝酒,慢悠悠地喝到了凛城外。 刚至城门口,两人便停了下来。 “老郭啊,看来我的酒力已大不如前了。”陆近羽晃了晃脑袋,指着城门上说,“我竟然看到宁定远的头颅挂在这城门旗杆之上。” 郭清也晃了晃脑袋,淡淡道:“看来我也是喝醉了,不然怎会和你一样花了眼呢?” “二位都没有醉,这旗杆之上,确实是宁定远的头颅。” 说话的人就站在二人身旁,但他们却一直没有发觉。若说是酒精迷了神经,但这人的轻功确实也是上乘。陆近羽和郭清本来是想拔刀拔剑的,可这时从道路两旁闪出了一队士兵,将二人团团围住。 “二位,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陆近羽和郭清也只有老实,这种情况若再不老实,那有九个头都不够砍。 凛城内的气息果然与往日大不一样,城内的商贩在这个时间点都未收摊,如果再往前数几个月,现在的大街上应该早就是关门闭户了。 将军府的模样却是没有改变,从大门到内里都与往日别无二致。 “我能问个问题吗?”陆近羽喝了一口酒。 士兵们早就收了陆近羽的刀,可是没有收掉他的酒壶,既然不能挥刀,那就只能继续喝酒。 那人笑了笑,道:“待会儿有的是时间给你们问,现在我们最好快点走,莫要让那位大人等急了。” 陆近羽发现这个人虽然在笑,但是这个笑容很假,或者可以说成,很官方。 “既然你都说了那位大人了,那我就没必要再问了。” 陆近羽不再开口,可那人还是说道:“陆阁主,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就是自作聪明的人。” 陆近羽笑道:“我最讨厌的人是自问自答的人。” 一路无话。 那位大人坐在正厅中间,那个宁定远曾经坐着的位子。 陆近羽和郭清都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俩看见陈桓夏和顾灵秋分别站在两旁,便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两位大侠,南宫久仰大名了!” 郭清此时已是醉眼惺忪,手中的酒葫芦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他强打精神,睁了睁眼,双手抱拳,也就算是给上座的人敬了个礼。 可陆近羽的酒剩得实在是多,他提着酒壶又闷了一口,懒懒道:“哪有什么大侠,我们两个不过是做生意的商人罢了。” 陈桓夏怒道:“大胆!怎能在南宫家家主面前如此放肆!” “南宫璋?失敬失敬。” 陆近羽口中虽然这么说,但他的手还是提着葫芦,继续往嘴里灌酒。 刚才那人此时身形一晃,一手抓住陆近羽手中的酒葫芦,另一只手搭住陆近羽的肩,右腿扫向了陆近羽。这一套动作下来,无非就是想要陆近羽跪下。 陆近羽此时的反应虽慢,但他的动作却不慢。肩膀一沉,整个人都向前倾倒,膝盖顺势抵住了那人扫过来的腿,再接下坠之力将酒葫芦给扯了回来。 那人之前一直低看陆近羽,如今被陆近羽将招式一一破解,顿觉脸上无光。 一个人如果能在这种场合得到动手的允许,那就想必地位极高,能得到如此高的地位的人一向都能审时度势。这个人同样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他见陆近羽这块骨头难啃,便转而去寻郭清。 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郭清此时已醉瘫在了地上,如一滩烂泥一般。 “老郭啊,亏你还在清月楼醉生梦死了两三年,没想到酒量不增反减了。” 南宫璋见此情形,不禁大笑了起来。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愉的笑。 陆近羽听到这个笑声,便也跟着开心了起来。快乐的心情往往是会传染的,陆近羽看着这个虽然年长但精神抖擞的老人,问道:“不知南宫家主找我们俩有什么事。” 南宫璋收起了笑声,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他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有着大家长的威严,但也带着老人应该有的慈祥。 “陆阁主想必也应该猜到,我请你们来的目的了吧?” 陆近羽道:“恕我愚钝,我实在是没有猜到,就像我没猜到宁定远的头颅会挂在城门口一样。” “哦?那你认为应该挂在哪里?” 陆近羽想了想,确实是想不出答案来,只好说道:“只要不是凛城都行。” 南宫璋笑了笑,道:“是因为这里有南宫军?” 陆近羽道:“是因为我们还不清楚金道人的目的。” “目的?金掌门可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一件大事,就算是有其他的目的,他起码是真的将宁定远杀死了。” 这话明面、暗里都是在嘲讽陆近羽办事不力,但是陆近羽就像是没听出来一般,抖了抖肩,道:“那既然事情都已经成功了,南宫大人还叫我来干嘛?” 南宫璋道:“宁定远虽死,可我的儿子还没有回来啊。” 陆近羽一愣,道:“金道人没有将大公子带回来?” “没有。” “整个冰湖山庄都找遍了,只找到了虞承翔他们,难道大公子没有在冰湖山庄?” 陆近羽心中虽然狐疑,但却对南宫璋说道:“那南宫大人为何不继续叫金道人帮个忙,找到你们大公子呢?毕竟宁定远也不可能将人带到凉州去。” 南宫璋叹道:“我就是怕他将我儿子关在了凉州,不然我为何至今没有发兵将整个苍州占领?” 陆近羽心想:“这老狐狸原来是想及早吞下苍州,自己的儿子在别人手上,也算一个掣肘,今天多半是叫我来找儿子的。” 南宫璋见陆近羽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所以,陆阁主,还烦请你为我寻得儿子。” 陆近羽摸了摸手,道:“可是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 南宫璋笑道:“这是当然,虽然你没有完成圣上安排的刺杀宁定远的任务,但你若是将我儿子救出,那笔钱自然还是会给你的。” 第114章 重上苍山 话说得再好听,也不如算盘打得精。 南宫璋提及的报酬一事,其实并不是陆近羽最关注的。虽然这一趟下来算是白忙活了,但是黄布都在自己手中,钥匙也在自己手中,这南宫家是如何有自信可以提出这种要求的? “怎样,陆阁主,你对我的提议满意吗?” 陆近羽舔了舔嘴唇,因为醉酒导致的口舌干燥,使得他现在十分难受。 “我非常满意。”陆近羽又喝了一口酒,似乎只有喝酒才能解决嘴里的问题,“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南宫璋道:“你可以说出了,但是我不一定会同意。” 陆近羽笑道:“你肯定会同意的,因为离开了这里,我要做什么就是我的自由。你总不可能派出士兵踏平我的万用阁吧,带兵进京可是死罪。” 南宫璋笑了,他似乎很欣赏陆近羽:“说吧,什么要求?” 陆近羽道:“不要派任何一个人跟着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自由,你只管结果就好。” 南宫璋道:“如你所言,但是十日内你带不回我的儿子,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 这种话往往是用来骇人的,但可能这个人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实际手段可以用。 放在往日,陆近羽自然是不会听、不会信。可今日不同,即使是酒精冲脑,他还是清醒地认识到,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有据,无法否定的。 郭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卧冰居的床自然是要比土地庙的杂草睡起来柔软,更何况他已经劳累数日,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宿醉的感觉现在在他的身上表现得特别完全,他已经忘记了昨晚在将军府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都不知道。 床头只有一封信、一个包袱和一把小刀。 包袱里是黄布,小刀是“黑刃”,信上是陆近羽的笔迹。 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郭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当他读完信中的内容时,他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陆近羽走了,这也算是不告而别,和郭清当年离开万用阁一样。郭清笑了笑,他想这兴许是陆近羽在报复他当年的行为。 仅此而已。 郭清用手搓了搓脸,大声叫道:“小二!洗澡水!” 当郭清在卧冰居舒舒服服泡澡的时候,陆近羽却独自一人走在去往苍山的官道上。 十天时间,真的是十万火急,从这里到苍山就要花去大半时间,还莫说南宫家大公子是不是在苍山了。 陆近羽确实没有把握,但他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揪出金道人。所以他给南宫璋提出的要求便是,给他绝对的自由度,能够决定去哪里寻找大公子。若是有人跟着来,怕是现在去的地方就是凉州了。 现在的他不想,也不能让金道人,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安稳地继续当掌门。 戒空也不想,所以当陆近羽在官道上遇上了他。 “你的脸?” 戒空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皮肤是不是看起来已经不太好了。” 脸上多了几块疮疤,但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眼神还是那么坚定。陆近羽也笑了,就像是见到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笑了。 “我实在没想到还能看见风五侠的脸。” 戒空叹道:“我想了想,小和尚自然是不能做杀人的事。而且苍山派的事情,还是应该由苍山派的弟子亲自解决比较好。” 陆近羽看着这张久违的脸,道:“那阿飞他们呢?” 戒空道:“还在先生那里,过得很好。先生竟然还没有发现舍利的事情,也是万幸。” 陆近羽笑道:“那你现在就是风五侠了?” “嗯,我现在是风自寒。” 两个伤神的人,两匹飞驰的马,在北方的雪地之中留下了一串串印记。但他们似是没有要赶时间的意思,这一路只要见着食铺,就要坐下来休息,只要有酒就要喝上几口。当他们走到苍山脚下时,已过去了七天。 这里还在下雪。 初春时节冒出的新枝,现在都被积雪覆盖,有些树枝也都被压断了。但是这里并不荒凉,甚至可以说是热闹。宁定远死后,苍山脚下恢复了生机,小摊商贩都在这里吆喝,苍山寺的香火又开始旺盛起来,上去上香求佛的人络绎不绝。 “你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被苍山派的人见着,定要被当做恶鬼。” “为什么会是恶鬼,难道不是善良的鬼?” 陆近羽做了个鬼脸,道:“善良的鬼是不会来这里索命的。” 风自寒没想到自己以这个身份再次回到苍山派时,将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杀金道人。这位自己曾经的恩师,现在已经撕下了面具,将自己野心的一面暴露给了他们。 但是派中弟子并不知道,他们甚至还以为虞承翔这三人已经死在了冰湖山庄。这都是金道人带回来的消息,现在的他说黑便是黑,说白便是白。 陆近羽和郭清走到半山腰时,便开始觉得很奇怪,按往常来说,这一路上来的苍山派弟子应该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可现在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苍山寺门外,也只有两个小和尚在欢迎着拜佛的香客们。 “两位施主,是来求佛的?” 风自寒本也想换个礼,刚举起右手就觉得不对,便把左手也搭了上来,做了个抱拳的动作,道:“我俩是前去苍山派学艺的,不知走到这里之后,还有多久才能到苍山派?” 小和尚笑道:“你们两个看起来年岁也不小了,怎地还来学艺。从这里往上走到顶,就能看到苍山派了,但是最近派中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怕是会无功而返。” 风自寒问道:“是什么大事?” 另一个小和尚道:“好像是说,他们的掌门,金道人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跷,据说是一个人锁在房中死的。” “唉,死就死吧,哪有我们惨,方丈死了就算了,连代理方丈都死了。” “呸呸呸,这哪里是佛门子弟应该说的话?” 这两个小和尚开始吵闹了起来,但是陆近羽和风自寒已经没了听下去的闲心。 金道人竟然死了。 竟然又来晚了一步,又扑了个空。 第115章 大闹灵堂 清晨,山雾缭绕。 风自寒已经戴起了斗笠,他压低了帽檐,并不想让人认出他来。毕竟现在苍山派死了一个人,已经有点乱套了,要是再出现一个死人活了过来的事,那这个门派里的人肯定都要疯了。 但是陆近羽已经先疯了。 他之前一直盘算好的计划,想要从金道人那里得到解答的问题,现在全都失去了答案。 苍山派的大门仍然有人把守,就算是掌门暴毙,也不会乱了规矩。只是这两个把守大门的弟子,已经穿起了麻衣。 “看来苍山寺的小和尚说的没有错。” 风自寒点了点头,当然没有错,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是他和陆近羽一样,心中充满了失落、遗憾,若是金道人还活着,他还想亲自问一问曾经的师傅,为什么要背叛这个门派。 “两位是来吊唁的吗?” 陆近羽走上前,抱拳道:“万用阁阁主陆近羽及副阁主史修,前来吊唁金掌门。” 那两人一愣,心中疑惑,却也还是让开了路。只不过在陆近羽他们走了后,低声说道:“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我先去通知吕先生和大师兄。” 紫金阁外挂满了丧幡,阁中弟子均穿素缟麻衣,哀声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悲痛的气息,陆近羽都不敢呼吸,他生怕也跟着一起悲伤起来。 金道人的棺材就摆在紫金阁的正中间位置,站在前方的,便是他的大弟子李青山。 风自寒心中大惑,一直没有出现的大师兄,现在竟然又出来了。 “你救的人中,可有李青山?” 风自寒摇了摇头,很明显陆近羽也发现了问题。 “下面的弟子我可能不认识,但这阁中站的人,我可识得十之八九。除了李青山外,这里的人都是被宁定远困在这里的。” “吕先生也是?” 风自寒点了点头,道:“吕先生功夫虽高,但并不会是宁隐龙的对手。” 陆近羽叹道:“进去吧,我们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风自寒犹疑道:“我根本就没带面具,你叫我如何扮成史修?” 陆近羽笑道:“不用扮,小史很少在江湖走动,虽然他的名声在外,但真正识得他样貌的人少之又少。” 果然,戴着斗笠的风自寒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这些人都道是史修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更多的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陆近羽身上。 “陆阁主。”吕先生抱了抱拳。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话,陆近羽和风自寒都明白,他与金道人情谊深厚,一定接受不了金道人暴毙的这件事。 风自寒看着李青山的脸上挂着些许泪滴,便想着这个一直不苟言笑的正经的大师兄,现在竟也将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陆近羽和风自寒对着棺材拜了拜,行了简单的礼后,便走到了吕先生身旁。 吕先生本不想开口,此时却不得不说道:“你们是为掌门的死而来的?” 陆近羽道:“我不是很懂吕先生的意思,难道现下苍山派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吕先生道:“你可知掌门是怎么死的?” “传闻锁在门中,暴毙而亡,不明死因。” 吕先生冷哼道:“是被人一刀劈中面门而亡!” 陆近羽微一侧目,开始观察起周围的形势。他问道:“吕先生这么确定是刀伤,而不是剑伤?或者是其他利器所伤?” 吕先生并没有回答陆近羽的问题,而是说道:“最近你一直在苍州。” 陆近羽道:“自上月以来,一直没有离开过。” 吕先生道:“很好,那我敢问这苍州之中,能动掌门的人,有几个?” 陆近羽道:“宁定远和宁隐龙已死,云天星早就离开苍州,南宫家的人都是绣花枕头。这么算下来,怕是只有我和郭清了吧。” 吕先生冷笑道:“所以说,你已经招了。” 陆近羽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这么确定那是刀伤。” “因为兵器就在现场。”李青山激动地说道,“那恶徒杀了师傅之后,就将凶器丢在了现场,就是你那把黑刀!” 黑刀的出现,确实是出乎了陆近羽的意料。这把刀他给了艾雅的哥哥,应该早就到了罗契那里,罗契就算是发现了这把刀不是“黑刃”,也想不到拿这把刀杀金道人吧。 “所以这凶手已经非我莫属了?” “可能你还有帮凶。”吕先生指着风自寒道,“你与你的副阁主一起出手,把握想必更大一点。” 风自寒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无端被提起,也只好压低嗓子说道:“吕先生现在是老眼昏花了吗?不仅治不好别人的病,还喜欢给别人栽罪。” 吕先生怒道:“狂妄!灵堂之内,岂容你造次!” 他话语一出,剑也跟着出了。 没人看到他的剑放在哪里,也没人看到他是如何拔剑。但就是有一把剑刺了出来,像闪电那样快地刺向了风自寒。 风自寒却是知道他的剑在哪里,那根他常年拄的竹杖里,便装着他的长剑。 风自寒自然也是知道这一剑有多快,所以当他双掌合十的时候,刚好夹住了这把剑,而剑尖也离风自寒的胸口甚远。 吕先生的脸涨得通红,他就像将剑刺进了山石中一样,即使用尽了所有力气,也不能拔出长剑,更不能刺得更进去一点。 “邪法!邪法!” 吕先生大喝两声,脚下用功去攻风自寒的下盘。风自寒自是巍然不动,像一根旗杆杵在原地,而吕先生就像那迎风招展的旗子一般。 阁中弟子都已拔出了佩剑,随时准备出招迎敌,但又觊觎吕先生的处境,迟迟不敢出手。 李青山更是连佩剑都没有拔出来,他的表情冷漠,就像阁中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吕先生,可是要消停下来了?” 风自寒说罢,掌中运足内力,大喝一声,便折断了吕先生的长剑。再反手点中吕先生身上要穴,以断剑抵住他的咽喉。 “接下来,可否带我们看一看金道人的尸体?” 第116章 南宫 躺在棺材里的确实是金道人,而且他的尸体确实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致命伤。 “刀伤盖住了他的致命伤。” 风自寒的话很简单,但却令人费解。 吕先生冷冷道:“那就劳烦史阁主说一说,这刀伤能盖住什么致命伤。” 风自寒淡淡道:“暗器。” 陆近羽抚在棺材边缘一看,果真如此,金道人的额头中暗器,就和周琮死的时候一样。 “这次不是飞刀?” 风自寒道:“不是,是袖箭一样的东西,但是更小。” 陆近羽又怔住,他问道:“难道和冰湖山庄的不是同一个人?” 风自寒又说道:“是同一个人,而且我还肯定,他是一个暗器高手。” 吕先生的脸已经变了,变得尴尬、窘迫起来。他此时也看见了额头上隐秘的伤口,可当初验尸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现在被陆近羽他们提起,顿时感觉面子上兜不住了。 陆近羽笑道:“吕先生,我这罪名可算是洗掉了。” 吕先生的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一坨屎一样臭,但他还是说道:“那房间中的刀又如何解释?” 陆近羽本不想将自己把刀交给艾雅哥哥的事情讲出来,但此刻他忽然觉得这一切似是都有联系,便长话短说,道出了实情。 风自寒听完便笑道:“奸商本色,不仅卖了假货,还拐走了人家的妹妹。” “可惜她又自己跑掉了。” 吕先生冷冷道:“既然如此,那这事便是和那二十四部落有关咯?” 陆近羽也不答话,只是转身问道:“李大侠,最近可是没在苍山中?” 李青山被陆近羽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住了,只吐出了两个字:“是的。” 吕先生微怒道:“陆阁主这是在怀疑青山?以他的功力怕是连掌门的衣角都沾不到!” 陆近羽笑道:“李青山当然沾不到金道人的衣角,可他不一定是李青山呐。” 李青山的表情仍然很平静,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谁。” “你可知道神算门有一个高手,点穴功夫在武林之中无人出其左右,特别是一手暗器点穴。”陆近羽的样子,就像是在说一件很有趣的故事,但这个故事需要从很远的地方说起。 无人回应他,紫金阁一片沉寂。 陆近羽接着说道:“恰好我前些时日接触到了他的两个徒弟,虽然没有习得他的暗器手法,但是在点穴功夫上,我能看出确实是他的真传。” 风自寒道:“你可是说的张宽和叶秋的师傅?” 陆近羽点头道:“自然是他俩的师傅,这位高手深居神算门中,很少在江湖露面。但恰巧,我又刚好与他熟识,你们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吕先生不耐烦道:“陆阁主,何不直接说到重点处。” 陆近羽道:“重点马上就来了,张宽和叶秋在江湖上名声也算是响亮的,那他们的师傅一定也不弱。可为何他不在江湖上多走动呢?” 风自寒叹道:“还好郭大哥不在这里,他最讨厌自问自答的人了。” “因为他叫南宫鸣。” 简答的七个字,却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 “他姓南宫?” “南方的南,宫殿的宫。” “南州的南宫?” 陆近羽点头道:“我想不出哪里还有第二个南宫了。” 吕先生道:“你是说,这个青山是南宫鸣假扮的?” 李青山冷笑道:“陆阁主可真是说了个笑话,你怎么不说我是南宫璋?” 陆近羽道:“我可没说你是南宫鸣假扮的,我是说你是南宫弘假扮的。” 李青山的表情还是没有变,他还是那么冷静。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的表情变了,诧异、疑惑、嘲笑,整个紫云阁像是炸开了锅。 吕先生道:“陆阁主不仅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而且还是讲的好笑的故事。南宫弘被宁定远给掳走的事情,世人皆知,他为何会在这里扮成李青山?” 陆近羽道:“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和宁定远以及金道人串通好了的。” 吕先生怒道:“陆近羽!你这是在侮辱我们苍山派的掌门!” 陆近羽并不在意吕先生的反应,因为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想要解释清楚,唯有虞承翔他们马上出现,或者是风自寒自己摘下斗笠。但这两件事,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李青山淡淡道:“陆阁主既然怀疑在下,那为何不拿出什么证据呢?” 确实没有证据,李青山自然更不可能自己摘下面具。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进入僵局,陆近羽完全找不到办法打破它。 但是风自寒却不这么认为,他掌心暗中运力良久,待众人都在等待陆近羽的解释时,他一掌打在了金道人的棺材盖上,将其推向李青山。 这一招让人始料不及,风自寒正是想着出奇制胜,可李青山却是出乎意料的快,他反手一掌抵在了棺材盖上。左手提劲,再双手一齐推出。二人便隔着这棺材盖斗起了内力。 风自寒不仅从小修习苍山派的内功心法,后在三石岛也学到了三石岛上的内功,如今两种功夫运用自如,面对李青山时,他两股内力轮番上阵,逼得李青山此刻脸上红一阵紫一阵。 不论是陆近羽,还是吕先生,就连在场的其他弟子,都能看出这场比试是风自寒胜出。但就在李青山将要松气的关头,一颗暗器竟从他嘴中射出,直打风自寒面门。 常人比试,本就是看着对方上半身的手、肩,下半身的腿、脚,哪里会注意嘴巴。 不知道风自寒是不是真的注意到了,但他确实是接住了这枚暗器。只见他将头微微一侧,又听得“啐”的一声,一枚透骨钉便被他给吐了出来。 李青山见自己捏在手中这么久的杀手锏,竟被如此轻易地破解了,不禁心中大惊,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只觉掌心处一股暖流传到胸口处,随即一口鲜血喷出,瘫倒在了地上。 吕先生正准备冲上去将其护住,但却被陆近羽反手拦下。 “吕先生,这么毒辣的暗器手法,你还认为是你们苍山派的大弟子吗?” 吕先生没有说话,他也确实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回答。 第117章 分道扬镳 李青山躺在地上,表情依然平静。 风自寒道:“李大侠能够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在下实在佩服。但我就不清楚你这表情是真的这样,还是装出来的。” 他的一只手已摸到了李青山的脸,但李青山的手也抵在了风自寒的腰腹。 “无论我是谁,你都不会知道。” 李青山连点风自寒的神阙、气海两穴,风自寒站立不稳,将要倒在李青山身上之时,李青山已以双脚蹬地,滑出风自寒的身下。 “他为什么不会知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说话的是陆近羽,他早就站在了李青山的身后,右手点了李青山的命门之上。 李青山醒来的时候,周身已被五花大绑,他看见陆近羽正在把玩着一张面具,那正是他一直戴在脸上的东西。 “这东西做得很精致,已经有了鱼目混珠的效果。” 风自寒与他相对而坐,现在正在舒展上半身的筋骨。李青山很好奇:“我点穴手法这么重,为何他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陆近羽的脸忽然贴了过来,露出了他习惯性的笑容,说道:“大公子,若不是当年在南州见过一面,今日他们可就将你当作弑掌门的人给抓起来了。” 南宫弘冷笑一声,道:“难道我现在不是被你抓起来的吗?” 陆近羽蹲了下来,道:“原来你还是有表情的,我以为你真如你那张面具一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陆近羽再摸了摸面具,接着道:“告诉我,为你易容的是谁?” “陈清风和顾明珠。” 陆近羽怔住了,他本以为南宫弘会挣扎狡辩一番,没想到第一句下来就将事情供了出来。 南宫弘笑了笑,道:“还有什么问题,我会一五一十全回答出来。” 陆近羽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老实?” 南宫弘道:“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何况在你们的手上,总比你们把我送回我那父亲那里好得多。” 陆近羽道:“南宫鸣才是你生身父亲吧?” 南宫弘道:“不错,那老头子竟有一天说厌倦了朝堂斗争,想去游戏江湖一番。可惜南宫璋接手南宫家后,一直未能将家族壮大。” “你什么时候和宁定远以及金道人勾结在一起的?” “他俩?就算是加上周琮,也都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那二十四部落呢?” “棋子罢了。” “你想要成为南宫家的家主?一南一北两线作战吃得消吗?” 南宫弘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陆近羽站起了身,对风自寒和吕先生说道:“我问完了。” 吕先生道:“陆阁主,还有问的必要吗?掌门和青山那孩子,一定都是遭了他的毒手!” 没等吕先生说完,风自寒便截道:“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南宫弘又抬起了头,他似是对风自寒很感兴趣。 “你为什么不摘下斗笠?” 风自寒道:“和你戴上面具的理由一样。” 南宫弘笑道:“我没有下一步计划,你以为我是主谋,那你就错了。” 风自寒的脸沉了下来,南宫弘自然是看不到的。 “所以说,杀宁隐龙也是你们的主谋的计策吗?” 南宫弘不语。 只是他脸上忽然集结起了忧伤的神色,眼睛却又像看到了心上人一般充满了爱意。 陆近羽看到南宫弘这个样子,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走吧,把他带回凛城,我们便算是给南宫璋交了一个差了。” 南宫弘的脸色忽然发白,额头不断沁出冷汗。 “你很害怕?” 南宫弘惨笑道:“怕得要死。” 说罢,他便倒了下去。 这个南宫家的大公子,竟然咬舌自尽了。 天底下还有什么自杀的死法是比咬舌自尽更痛苦的?南宫弘竟然为了不见到南宫璋而咬舌自尽了,任凭陆近羽再快,也没想到南宫弘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 风自寒伸了个懒腰,似乎现在他才从南宫弘的点穴手中恢复过来。 “这人下手太狠了,我现在都觉得生疼。” “别谦虚了,你刚才还能坐着,换其他人的话,只能躺着了。” 陆近羽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么不开心。相反,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风自寒淡淡道:“看来你并没有因为南宫弘的死受到影响。” 陆近羽道:“他死不死,关系都不大,只要他别挡着南宫璋的道就好了。” 风自寒似是明白了,他并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陆近羽却又说道:“南宫璋自然是不想让天下人认为他是一个冷血的人,所以就找到了我去帮他找儿子。所以我从一开始接受南宫璋的条件时,就明白了这是一桩不可能做成的生意。” “但是你还是想做成。” 陆近羽没有否认:“南宫璋肯定会派杀手跟着我,到时就会说万用阁办事不利。所以我就算是要求一个人来,也还是会有尾巴跟着。” 风自寒笑了。 “尾巴想必去了凉州了吧。” 陆近羽点了点头,道:“他们以为我还和郭清留在卧冰居的时候,我早就和你走在了官道上了。” 风自寒还是站了起来,虽然他现在仍感到四肢有些酸疼,但行走已经无碍。本来一直愣在一旁的吕先生,被风自寒这一站,给惊了一下。 “两位,吕某给两位赔罪了。” 吕先生作了个揖,他的反应想来是不太慢的。 不知是否是真心,但他确实是赔了礼的。 陆近羽和风自寒都没有说什么,本来要说的话也不忍再说出来。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雾气也渐渐消散开去。金道人的白事依然继续在办,这或许是他作为苍山派掌门最后的荣光了。 至于南宫弘的尸体,陆近羽相信南宫璋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二人从山顶慢慢走到了山脚,再回首望去,似是积雪已开始融化了。 “你是继续当和尚?还是继续当道士?” “你不如问我是继续当戒空,还是继续当风自寒。” “我猜你都不想当下去了。” 风自寒点了点头,道:“我想回三石岛。” 陆近羽笑道:“那地方吸引力这么大?” 风自寒又摇了摇头,道:“不知怎地,我开始觉得累了,三石岛刚好是个可以让我休息的地方。” 陆近羽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找家酒馆好好喝上一宿。” 风自寒却拦住了他:“天下本无不散的筵席,何不让它此刻就散?天下本就有太多伤神的人,何不让我此刻就走?你我若是有缘,定会再见。” 陆近羽朗声笑道:“你说的话实在是难懂得很,但此刻我竟然有些懂了。” 风自寒也开始笑了。 两人笑着,擦肩离去,一南一北,分道扬镳。 第118章 再探小店 夜已深。 盛夏的夜本就来得很晚,所以现在时辰也不太早。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长街,而袁老板的店就开在长街正中间。此时这条街上,就只有这家店还亮着灯,还招呼着客人。 边关很大,却只有一条官道,而郭清就是从这条官道上走来的。黑暗之中的他,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 郭清提着一盏灯笼慢悠悠地走在长街上。 直到他手上的光亮被袁老板的店的光亮所吞噬的时候,他才停下了脚步。 “这个店,竟然没有名字。” 这家店的客人来自四面八方,因为这个地方能赌、能嫖、能吃、能喝,所以是这条长街上生意最火爆的地方。 郭清将手中的灯笼吹灭,却仍旧站在店外。 袁老板本来在招呼着客人,这时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便一脸笑意地迎了出去。可这脚还未踏出店门,便又立即缩了回来。 “你,你是那日跟陆近羽一起的人,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郭清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我现在只想要吃喝和睡觉的地方。” “你不是来找麻烦的?” 郭清道:“你不找我麻烦就千恩万谢了。” 袁老板松了一口气,便对郭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既然不是来找麻烦的,那就是来寻乐子的,快进来吧。” 郭清笑了,他笑得像是已经找到了宝藏一样。这个地方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真的算是人间天堂了。 “这位兄弟,虽然上次你和陆近羽把我那里砸了,但是并不妨碍我现在做生意。我都换了一个地方,你都能找来,说明我俩真的有缘。” 郭清仍旧是笑了笑,却没有搭理袁老板。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女人。 一堆男人中间混着一个女人,实在是很好认出。况且这个地方几乎是没有女人会来的。 “郭大哥?”云小小见着郭清之后,开始往他身后、四周打量。 郭清淡淡道:“你想要看见的人,现在怕是离这里不近。” 云小小脸一红,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我想见谁了?你,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郭清笑道:“云大小姐,女扮男装时就不要擦些胭脂水粉了。” 云小小往自己身上闻了闻,道:“这可是我昨晚洗了好久才洗掉的,你竟然还能闻出。” 郭清道:“恰好最近我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云小小眨眼道:“那你现在还能闻到什么?” 郭清眉头一皱,道:“死人的味道。” 人是死在房间里的。 这家店有两层,客房便安排在第二层。 袁老板见着了死人也没有大呼小叫,似乎这种事发生在这里是稀松平常的。可郭清还是留在了房中,他不走,云小小自然也没有走。 “你是在跟踪他?” 云小小摇了摇头,道:“我在跟踪艾雅。她若是对陆大哥有半分不忠,我就杀了她。” 郭清道:“你离去也已经有一个月左右了,怎地还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们要来啊,所以我在这里等你们。” 郭清无言,他唯有埋下头看着死尸,心中却想着又摊上了一个麻烦。 “你在恼什么?” 郭清淡淡道:“我在恼没酒喝。” 酒馆自然有酒喝。 袁老板特地为郭清和云小小腾出了一张桌子,抬来了两坛酒。 “这两坛酒算小的头上,小店回头客不少,能像您这样追着跑的回头客更少。” 袁老板的脸都笑烂了,他自然是在开玩笑,但是郭清并不觉得好笑。 但是袁老板的笑容也没有保持多久,因为他发现云小小喝了一口酒就吐了出来。 “这也算酒?” 袁老板脸上的肌肉在颤抖:“虽然酒不清,味道也不一定好,但小店从不掺水,这确实是酒。” 郭清道:“你年纪这么小,还懂喝酒?” 云小小眨了眨眼,笑道:“品酒岂非是靠舌头?怎地看年龄了?” 郭清笑了。 但是这笑也没有保持多久,因为此时小店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了。 进来的是一伙部落的人,修长的身材,遮身的长袍是他们的标志。这群人中间,混着一副清秀的脸庞,似是沙漠之中闪亮的珍珠。 “还真遇上这女人了。”云小小激动地说道,她双手撑着桌子,就差站起来了。 郭清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悄声道:“静观其变。” 艾雅被这群男人挤在中间,领头的环视了一圈小店,最后在低头的时候,看到了袁老板。 “几位客官,是来寻乐子的?” 边关小镇,部落的人自是来的不少,像袁老板这么火的小店,当然也会是他们最常光顾的店。 袁老板的笑容是职业的,就算是现在被几个部落的人冷眼看着,也是笑得那么灿烂。 “吃饭。” “桌子都满了,几位要不去房间坐坐?待会儿我叫人将饭菜送上来?” “只吃饭,不住店。” 袁老板的表情显得很为难,但是他还是继续笑着说道:“这么晚了,你们吃了能去哪里?回你们的部落里,怕是还需要一阵子时间。” “我们要吃饭,现在,马上。” 袁老板听得懂每个词,每句话,但是他希望这伙蛮族也能听懂自己的话。 “客官,你们这样我也很为难……” 还未等他话说完,整个人便飞出了店外。 袁老板能在鬼医手下做事,能在边关将自己的生意搞得这么红火,自是有一身本事。 可那领头的人竟是一手就将袁老板轻轻松松扔了出去。 “兄台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打架的?” 领头人向下看了一眼,说的话人正是郭清。他平时本是不愿多管闲事的,现在却主动说了句话。 只因他发现艾雅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缚住。 “你有饭给我吃?” “你可以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领头人没有表情,没有说话,只是将长袍往后扯了下,一屁股坐在了郭清身旁。 云小小皱起了眉头,她自是不愿与这人坐在一起的,可郭清都没反对,她也没有再说话。 第119章 再生疑云 “你这点饭菜,不够我们吃。” “那我这点酒想必也是不够你们喝了?” 郭清将两坛酒摆在桌上,推到了领头人面前。 领头人正闷头吃菜,此时酒到了面前,却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喝酒,我们都不喝。” 郭清笑了笑,道:“不喝酒,就不能吃菜。” 他左脚蹬地,右脚勾桌子,整张桌子都和他一起向后滑去。 “你不要我吃了?” “不喝酒,就不吃菜。” 那几人倏地一下从长袍之中拔出了兵刃,有短刀,有短剑,还有长鞭。 郭清眯着眼睛道:“我以为你们用的东西会和我们不同呢。” 领头人的语气依旧没有改变,只是脸上的表情已变得狰狞了:“我们的可以杀人,你的却不行。” 那几人在领头人的话语中,一拥而上,扑向郭清和云小小,而领头人仍坐在原位,一手拉着捆住艾雅双手的锁链。 剑在手上。 苍白的手,苍白的剑。 这几人还未贴着郭清和云小小的身体,便倒在了地上。 没人看见郭清出剑,但郭清确实已经将这些人都刺倒了。甚至连云小小都没有看见,她正摸着自己腰间两把短刀,准备出招。 领头人狰狞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像是很痛苦。 郭清明白,那是害怕的表情,这个表情他已见过成千上万次。 “你是谁?” 郭清叹道:“你其实可以在出手之前就问这个问题的,不然你的这些手下就不会死了。” 领头人猛地站了起来,拉着艾雅就往外跑。 像他这种人,独自逃跑都成问题,现在竟然还想再带走一个人。 郭清早就站在了门口等着他。 他只是做了三件事,起身、拉上艾雅、转身迈腿,然后他就看见了郭清。 “想走?” 领头人脑袋一懵,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好汉饶命!” 云小小笑了起来:“原来你们这些外族人也会讲这句话啊。” “我叫郭清。” 那人怔了半晌,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那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罗契。” 郭清笑道:“你就是罗契?二十四部落的事情能由你决定?” “他就是罗契。”艾雅终于说话了,“每个部落的罗契都长着一个样子,每个月轮着掌管事务,这个月恰好就是他。” 云小小问道:“这人功夫不差,就是胆子小了点。” “每个人的个性都不一样,所以每个月的政策方针也不一样。” 罗契用力地点着头,像极了一条想讨好主人的狗。 郭清将剑抵在了罗契的咽喉处,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你们所谓的神之所的。” 罗契已经懂得郭清问话的方式,便说道:“我是来将这女人抓回去的,她将我们的宝物给偷了出去。” 郭清转头看着艾雅,似是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艾雅道:“我是想将剩下的那张图纸拿给陆阁主。” 云小小笑道:“看来你还是对陆大哥很忠心嘛,原来我之前对你的怀疑都是多余的了。” 艾雅道:“哥哥都已经不在了,我也只有跟着陆阁主才能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罗契又在不停地点头,看样子他确实很怕死。 “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罗契立马说道:“你尽管问,我一定回答得清清楚楚。” 郭清叹了口气,道:“但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了要问什么了,只能劳烦你这段时间留在我们身边了。”说罢,手指在罗契身上几处要穴点下,罗契只“啊”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郭清再一剑斩断了艾雅手脚上的锁链,道:“图纸呢?” 艾雅犹豫了一下,便还是交出了图纸:“我看你跟陆阁主关系不错,这东西交给你应该也没问题。但我刚才听到你现在就要去神之所,我劝你最好还是等一段时间再行动。” “为什么?” “因为这段时间所有的罗契都派了重兵把守自己的领地,宁定远的事已经传到了沙漠之中,他们生怕南宫军这时攻过来。” 郭清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就是整个沙漠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有危险了。” “没错。” “那我们就去没有人烟的地方。” 艾雅瞪大了眼睛,她好像感觉自己听错了什么,但郭清的话说得清清楚楚。 云小小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要我们送死吗?” 郭清笑道:“你大可不必跟着我去。” “可是你也甩不掉我。” 郭清叹道:“这件事倒也不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你是说楼上的尸体?” 郭清还未说话,袁老板便冲了进来。 “我就知道大爷您不是一般人,能跟陆阁主在一起的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郭清道:“袁老板,高手也是要吃饭的” “行,这桌菜已经凉了,我这就重新给你们做一桌。” 小店里的人依旧在各玩各的,刚才那场风波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看来这个地方打架斗殴死个人完全就是常事。 但是楼上客房的死人却非同寻常。 饭后的郭清已在房中继续查看,这里的一切都和刚才进来时一样,看来袁老板已经吩咐了人将这里看好。 “你认识他?” 郭清点了点头。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此刻他应该在神算门老老实实待着,虽然他功夫不是特别高,但能杀他的实在也没几个。” “神算门的人,我就真不认识了。” 郭清道:“叶秋,可有听过这名字?” 云小小还是摇了摇头。 郭清笑道:“人都认不全,还出来走江湖,小心哪次栽倒了高手手上,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云小小眨眼道:“天下高手,不就三个吗,我爹、陆大哥、郭大哥。” 郭清摆出了一副臭脸,道:“看来我还是比不上你陆大哥。” “这人,我见过。” 艾雅缓缓道:“我不是指之前在凛城见过,我是指在沙漠中见过。” 郭清正色道:“叶秋为何会出现在沙漠中?” 艾雅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看见他时,他正和罗契在谈着什么。他看到我的时候也很惊奇,但也没对我说什么就离开了。” 云小小道:“就离开沙漠了?” 郭清叹道:“看来这人刚离开沙漠,就到了阎王殿了。” 第120章 小镇来客 一夜无眠。 郭清的头昏昏沉沉的,他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猝死。 “所以你真的没必要烦恼,你就真这么确定这个叶秋的死和沙漠里的宝藏有关吗?” 郭清确实不确定,所以当云小小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回答。 走出小店,便是长街。 这回的小镇是真正的小镇,这个点本应该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可现在街上几乎没有一个人。 人都挤在了袁老板的小店中。 袁老板谄媚地笑着。 对于郭清这类的强者,他从不吝惜自己的笑容,就算郭清没钱,他还是会这样笑。 “大爷慢走。” 郭清点了点头,他对着袁老板笑了笑,他尝试着像陆近羽一样,将整张脸笑得灿烂如这当头的烈日。 袁老板追着已跨出店门的郭清问道:“大爷贵姓?” “郭。” 风住了,烈日灼人。 郭清的额头已经沁满了汗珠,他不是一个爱流汗的人,但到了这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前些日子还在白雪飘飘的凛城,现在却在边城,烤着这已经可以将人的一层皮给晒掉的太阳,变化之大,郭清也只得忍受。 他要忍受的还有更多。 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要从没有人烟的地方走,那他将要面对的,可能便是长达多日的断水断粮的困境。 但他现在遇上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个罗契带着地图跑了。 “你不是把地图藏好了吗?” “你不是把人看住了吗?” 云小小无言,罗契的逃走确实是她的错,昨晚只打了一个小盹儿,再睁眼的时候人便不见了。 “我只是很好奇,我点穴下手如此之重,凭他的功力,应该现在才会自己冲破穴道的。” 艾雅望着长街尽头,道:“我想,你可以问问他本人。” 长街尽头,黄沙漫天。 三十余匹快马首尾相连,不慢,却也不快地进入了长街。马蹄踏得这小镇的土地都开始颤抖起来,镇上的居民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郭清仍旧站在太阳底下,没有动。 云小小却急道:“你站在这里看戏吗?快走啊,再不走马就从你身上踏过去了!” 袁老板此刻也冲了出来,招呼着三人快点进店。但郭清的样子,似是完全没听到一般,身体动也不动,眼睛瞬也不瞬。 云小小拉着艾雅转身就跑进了袁老板的小店,倏忽间,小镇上所有的门窗都关了起来,街上本就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也都消失不见。 街上除了漫天飞舞的黄沙,毒辣的阳光,还有的就是即将来到的马群。 三十二匹。 郭清瞥了一眼,觉得数字应该是这么多。 换做他人,遇见三十二匹飞驰的骏马冲来,早就跑得没了踪影。可郭清依旧站在长街正中间,他正在擦汗,流太多的汗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苦恼的事。 郭清的嘴唇已经开始发干,可那三十二匹骏马还没有过来,这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遇上了海市蜃楼,这在靠近沙漠的边城,本就是很常见的。 马是真实的,马上的人也是真实的,所以当他们快要碾到郭清的时候,便勒住了马缰。 最近的一匹马,离郭清不过三尺远,马脸上的毛孔都已是清晰可见。 袁老板在门缝处看得已流出了冷汗。 “这人到底是谁?” 云小小也吓到了,但她还是摆出了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说道:“他姓郭,而且还和陆近羽在一起,难道你就猜不出他是谁吗?” 袁老板惊道:“当年的苍州三屠夫之一?” 云小小茫然。 “三屠夫?他还有这诨号?那另外两个是谁?” 袁老板疯狂地摇着头,道:“说不得,说不得。当年那三个人,若是有一个留在宁定远身边,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下场。” 郭清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屠夫,他若是换一身粗布衣服,再拿一本书在手上,你说他是教书先生都有人信。 马上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他盯着郭清那张已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说道:“我兄弟说,他被一个叫郭清的人给绑了,叫我来救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郭清道:“你兄弟被绑了,为什么还能叫你来救他?” 那人道:“因为他昨晚派人给我传了个信,叫我在关口接他,说是今天一定要杀回来再会会这个郭清。可我在关口等了一晚上,都没见到哪怕一只蚂蚁路过。” 郭清一怔,心想:“罗契昨晚明明是一个人,哪里还有人帮他传信。” “你这么相信那个人?” “我本就不相信,但是他给我带来了我兄弟的信物。” 郭清倒吸一口气,问道:“你兄弟是罗契?” 那人点了点头,道:“我猜你就是郭清。” 郭清苦笑。 他已猜到罗契被另一个人劫走,却没想到那人还把自己也给卖了进去。 “我是郭清,可我没见过你兄弟。” 那人眼光如炬,似是要点燃郭清。 “很好,我以为你会不承认你是郭清。但我没想到我兄弟会被你这样的人给抓住,看来他确实实力不济。” 郭清笑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承认你兄弟实力不济,但你实在是看错我了,我非但不弱,我还很强。” 那人笑了,就像是听了一个从未听过的新鲜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翻。 “我叫申涂,罗契是我们部落的首领,也是我的兄弟,我们部落的……” 郭清截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却是真的不知道你兄弟在哪里,我以为他早就跑掉了。” 申涂道:“我相信你。” 郭清一愣,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相信了。 申涂接着道:“但我兄弟却是因你失踪的,所以你要负责找到他。” 郭清笑道:“你不说,我也会去找他的,可我没有任何线索。” 申涂道:“那人的长相我记得,很普通。但是他的手上有一个烧伤的印迹。” 郭清点头道:“这就足够了。” 申涂道:“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还会在这里等你。” “你不怕我跑了?” 申涂道:“不怕,我明白你的目标,那人的目标和你一样。而我却不同,我不想要什么宝藏,只要我的兄弟平安活下来就好。” 第121章 请酒 马队已走,留下的只有满街黄沙。 郭清这次终于动了,他走回了袁老板小店。 “你不怕死?” “怕死。”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进来?” “因为我认为他们杀不死我。” 云小小无言,她不知道郭清到底是大胆还是太傻。 “你还认为什么?” 郭清看了眼袁老板,笑道:“我认为今天我们又走不成了。” 袁老板也笑了,还是那种谄媚的笑。 “郭大爷想要住多久都没问题,不给钱都没问题,您选择在小店住,那是小人的荣幸。” 午后的风沙大了起来,小店的窗户已被摇得嘎吱作响。 云小小问道:“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走了,可你怎么知道今下午风沙会变大的。” 郭清道:“当你多来几次沙漠,你便也能清楚这些了。” “所以我们这一天在这里干嘛?” “喝酒。” 云小小道:“只喝酒?” “还有等。” “等什么?” “当然是等昨晚的野蛮人了。” 说话的是袁老板,他依然在笑。 郭清叹道:“袁老板都明白的事,你还不明白。” 云小小嘟嘴道:“不明白又怎样,跟着你在一起还不是可以学习的。” 艾雅道:“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能在这里等到罗契。” 郭清解释道:“这方圆几里除了这家店之外,哪里还有客栈?” 云小小道:“你的意思是,罗契会回来?若是他回来,不是他傻,就是你傻了。” 郭清道:“不是罗契回来,而是他的尸体回来。” 黄沙连着天,天空漫着黄沙。 天与地似乎已经连城了一片,只见一匹白马拖着一辆马车缓缓从长街尽头驶来,就像是从天边出现的一般。 漫天黄沙之中,这一点白影越来越近,直到慢慢走到了袁老板的小店门口,方才停下。 只听得“咚咚咚”三声敲门声,混杂在门窗摇晃的声音之中,袁老板立马打开了店门。 “郭大爷猜得不错,果真来了。” 云小小立马从桌边跳了起来:“罗契的尸体?” 袁老板道:“一定是的,虽然小的没有打开来看,但这一定与郭大爷的猜测别无二致。” 郭清淡淡道:“我虽然认为会有人送尸体来,但并不认为会用马车送来。” 袁老板哑然。 郭清接着道:“而且你现在回头看一下。” 袁老板回头,更加说不出话来。 马车上走下的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青年,他的腰意外的很细,他腰上的剑意外的很长。 “老板,住店!” 虽然刚才袁老板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一般,但有客人来,他立马又挂上了职业般的笑容。 “客官里面请,今天刚好有三间房空了出来,您可以上去选择。” 云小小对郭清悄声道:“莫不是他要把叶秋的那间房也租出去。” 那青年似是听到了云小小讲的话,不禁看向了他们,并皱起了眉头。 “我可以坐下来和你们一起喝一杯吗?” 郭清不说话,云小小和艾雅也没有说话。 “各位是看不见在下?” 云小小笑道:“我遇到不想看得东西,都假装自己看不见。” 那青年似是对自己的长相很自信,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问道:“在下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为何不愿在下坐下与各位同饮?” 郭清道:“坐下可以,喝酒不行?” 青年疑惑道:“莫不是阁下怕我喝了你买的酒,占了你的便宜?没关系,今天这酒,我请大家喝便是了。” 郭清道:“我也不喝你请的酒,你也不能喝我桌上的酒,你要喝的话,就去另一张桌上坐着吧。这张桌上,你只能看着我喝。” 青年怒道:“你这人说话怎如此不讲理?我见各位气度不凡,好心好意想结识各位,没想到热脸贴了冷屁股!” 郭清道:“我不是不懂你的好意,只可惜……唉。” 青年道:“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叹什么气?” 郭清道:“你真要我说完?” 青年点头道:“有何不能说的,你说,大家听,大男人的,有什么藏不得的秘密?” 郭清笑道:“我是觉得你还不够资格坐在这里同我们喝酒。” 这青年的脸已如同他的衣服一样白,可他还是沉住了气,道:“阁下这话,可是当真?” 郭清笑道:“当真。” 青年道:“你可知我是谁?” 郭清淡淡道:“不知。” 青年朗声道:“在场的听好了,我就是靖州唐家七公子,唐希!” 在场的都闷着脑袋,没有一个人听他说话。 青年终于沉不住气了,一掌拍在桌上,拔出长剑,道:“你们这么瞧不起我,莫怪我待会儿不客气。” 郭清见状,便干咳了两声,道:“小伙子,剑不是拿来威胁人的。” 青年冷笑道:“我知道剑人拿来杀人的,可是若是杀了你,岂不是滥杀了无辜?” 郭清笑道:“你能杀我?” 青年终于不再说话,他长剑一挥,直斩郭清。 但眨眼之间,他手里拿着的却只剩个剑柄。 他的剑刚挥出来,郭清突然伸手一弹,这柄精钢长剑就断了。 断剑已握在了郭清手中,他将其拿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剑是好剑,可用剑的人却有些狂了。” 青年看着手里的剑柄,一张脸已惨白如纸。 屋子里还是没有人抬头,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骰子的声音有时甚至盖过了人说话的声音。 但是此时青年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在他看来,比这个屋子的吵闹声还大。 “你,你是谁?” 郭清叹道:“我本来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的,但是你一直没有问我,这一直是你们这些人的通病。” 青年的耳根都红了,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被人教育成这样,实际行动的教导比那些口头上的说教要深刻得多。 郭清接着道:“我叫郭清,如果你认识我的话,刚才应该不会出手。但我看你年纪轻轻,应该是没有听过我的。” 青年的脸不仅红了,还从红转成了白色。 郭清的名字谁没有听过,只要是用剑的人,都把这个名字当做自己以后誓要成为的目标。 第122章 女人和兜帽人 “你父亲近来可好?” 青年不语。 郭清笑了笑,继续问道:“你几位哥哥近来可好?” 青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袁老板叹道:“这么狂妄的少年,我见过不少。能被郭大爷这样教训的少年,却也不多。” 郭清道:“几乎没有。” 袁老板道:“郭大爷可是看出这人资质不错,怕其少爷做派影响了他今后的武学道路?” 郭清道:“并不是。” 袁老板愣住了。 郭清笑道:“我只是给那位朋友露几手罢了。” 沿着郭清的目光,众人发现角落处坐着一个穿着长袍,戴着兜帽的人。 那人始终没有抬头,似是已经坐在那里睡着了。 云小小道:“你没看见人家都没有看你一眼吗?” 郭清道:“他不需要看我,他只要知道坐在这里的是谁就行了。” 小店的大门被再次推开了。 来者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风沙迷眼,但郭清还是知道这人应该是在打量店内众人。 那角落处戴兜帽的人此时将头埋得更低了,如果这里有个洞,他应该会更想钻进去。 “客官,快把门关上吧,风沙太大了。” 袁老板走近了才发现,来者是个女人。 这边关小镇的关内女子本就不多见,就连云小小都知道打扮成男人,但这女人的打扮却是女人得不能再女人了。刚才郭清以手断剑都没能引起店内人的注意,没想到这女子一走进来,嘈杂的小店便已鸦雀无声。 大家都在笑。 郭清发现这个店里的客人几乎都是男的,这个店里的女人又都是老样子,艾雅这种部落女性他们是万万不敢招惹的。 所以当这些男人现在看到一个美丽的关内女子出现时,心里都想着可以换换口味了。 “老板,住店。” 她抬起了手,露出了长袍下面青葱般的玉臂,看得店内的男人直流口水。 郭清也在看她,他看得比任何都仔细,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在这女人的身上,将她每一寸肌肤的都瞧个清楚。 云小小见到郭清这个样子,嘲笑道:“我听闻你跟万用阁中的李晴苓素来相好,却没想到郭清的眼睛也还是喜欢看着其他女人。” 郭清淡淡道:“你不也是女人吗,我可是没看你。” 云小小像是吞了一整个煮鸡蛋一般,脸憋得通红,却没有说任何话。 艾雅却问道:“郭公子,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郭清笑道:“我看到了一团火。” 女人并没有跟着袁老板上楼,她走进小店,便看到了角落处的兜帽人。 “抬起头来。” 兜帽人不搭理。 这时一个赤膊的大汉走了过来,他一把手拉住女人,道:“小娘子,这人不理你就算了,过来跟哥哥好好喝一杯。” 女人的肩才颤抖,她的声音却是很冷静。 “放开。” 大汉呲牙笑道:“我若是不放呢?你难不成还要咬我一口?” 女人媚眼一抛,笑道:“我不会咬,但它会。” 大汉忽感自己拉住女人的手臂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正是一条毒蛇正盘在他手臂上吐着信子。 大汉一惊,却是没有乱动,他明白只要自己一动,这蛇的毒牙便会嵌入自己的皮肤之中,到时纵是神仙也难救了。 女人问道:“还不放?” 大汉心里一狠,另一只手拔出腰间长刀,朝着自己手臂砍去。 店内的男人都没有笑了, 不仅没有笑,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们不知道大汉为何会无缘无故砍断自己的手臂。 “是幻觉。” 郭清皱了皱眉。 云小小问道:“什么幻觉?” 郭清没有回答,只是他的面色更加凝重了。 挥刀的大汉已经晕倒在地,女人的脸上已溅满了大汉的鲜血,她舔了舔嘴唇,淡淡道:“果然,这种男人的血都是臭的。” “那,哪种男人的血才是香的呢?” 说话的是唐希。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女人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了进来。 女人看了看唐希,笑道:“一定不是你,因为你的血可能还有着乳臭味。” 唐希的脸黑了下来。 郭清的脸也黑了,因为他发现这唐希恐是又要做出冲动的事情了。 果然,唐希拔出了剑,不是刚才被郭清折断的那把,而是另一把看起来很华丽的长剑。 “你这女人,用了什么妖法?” “妖法?你们这些臭男人不主动来找我的话,会出什么事情?” “强词夺理。” 话只有四个字,剑却刺出了十剑。 他的剑法本就不弱,只是刚才的对手是郭清,才会让他看起来很弱的样子。 可无论他这十剑刺得有多准、多快、多稳,女人都能很轻易地躲过去。对唐希来说,更像是刺的空气一般。 对旁观的人来说,唐希确实是在刺空气。 女人早就坐在兜帽人的对面,可唐希仍站在原地一顿狂刺。 店内的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们发现这女人实在是可怕,实在是碰不得。于是,整个小店又恢复了刚才的嘈杂,推牌的推牌,喝酒的喝酒,而男人也不再嫌弃这店里的女人都是些老面孔了。 “乐公子,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女人的语气似是很关切,并不像刚才看起来那么恶毒,可她脸上的鲜血却让这场景显得更加诡异。 兜帽人慢慢抬起了头。 云小小和艾雅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人的脸少了一半,另一半也只剩眉毛以下是完好的。 “哪里有什么乐公子,这里只有一个寻死的废人。” 女人截道:“我不允许你死,你是不会死的。谁敢杀你,我就去杀了谁。” “那我自己杀了自己呢?” 女人无言。 兜帽人接着道:“你快回去吧,我已经不属于那里了,可你却不是。” 女人叹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出来的吗?我这次出来,是尊主的指令。” 兜帽人怔了怔,却又立马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刺耳,就如同金属片刮墙的声音。 “那老婆子的想法还真奇怪,竟然派你到这种地方来。” 女人不答话,转身向楼上走去。 可郭清已站在了楼梯口。 第123章 伤疤 “小娘子,这就要回房间了吗?” 郭清模仿着刚才大汉的语气,笑着说道。 女人也媚笑道:“你也要请我喝一杯酒吗?” 郭清摇了摇头,道:“我只请你将那孩子的幻觉解掉,乳臭味的血,以后说不定会变得香一点。” “如果我不呢?” 郭清笑道:“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一定不能没了鼻子的。” 女人惊道:“你要割掉我的鼻子?” 随即却又笑个不停,接着道:“你要割,便割吧,但你这样子,我倒想看看你拿什么割。” 郭清没有动。 女人也不再笑了。 “你,你为什么不动?” 郭清淡淡道:“因为我鼻子够灵,所以我刚才能看见蛇。” 女人的脸色变了。 郭清接着道:“所以刚才我塞了两团蘸酒的纸在鼻孔里,我现在鼻子里满是酒香。” 倏然,兜帽人出现在了两人中间。 郭清还未来得及拔剑,女人也未来得及出手。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郭清和女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兜帽人没有看郭清,而是对女人说道:“你若想我还有回去的希望,那你就应该听他的话,去解了那少年的毒。” 女人急道:“你若不拦着我,他早就躺在这里了,你怎地还帮他说话?” 兜帽人叹道:“我这是在救你,你最好听我这一次。” 女人眼睛横了郭清一眼,道:“点他百会或者神庭,只要是能晕过去都行,醒来自然就好了。” 说罢,她便冲上了楼,郭清也不再阻拦。 袁老板点晕了唐希后,将其安顿在了客房中,郭清吩咐的事,他自是愿意代劳的。 此时的兜帽人已与郭清坐在了一桌。 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喝,似是永远都喝不醉。 “你这样容易喝,小心把自己喝死。” 兜帽人看了眼云小小,笑道:“死了更好,我这样子活着有什么用呢?” 郭清也喝了一杯,道:“可你没有死,至少现在不会急着去死。” 兜帽人的眼里满是忧愁,他缓缓说道:“你可知道我到这沙漠来的原因?” 郭清笑道:“不就是为了情吗?当年你离开不也是为了情?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情,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我变成这个样子,你似是并不惊讶。” 郭清叹道:“你是乐漫终?” 兜帽人点了点头。 郭清接着道:“我既然没有认错人,我就没有必要惊讶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追到了沙漠,也不一定是个好结果?” 乐漫终道:“我想过,纵再会,只恐恩情,难似当时。” 郭清摇了摇头,道:“乐公子啊乐公子,你还是当时的那个你,可现在这个世道却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世道了。” 郭清一句话下来,乐漫终便喝了五杯酒,他喝酒的速度比他的身法还快。可是他还没有醉,只是缓缓站起了身,又偏偏倒倒地走上了楼。 云小小见乐漫终一关上客房门,便急问道:“乐漫终是谁?这人说话文绉绉的,轻功却高得离谱。” 才从楼上走下来的袁老板一听到这个名字,似是也来了兴致,便提着两坛酒坐了下来。 “云公子可是不知,这乐漫终可是和郭大爷当年一样,三屠夫之一!” 云小小撇嘴道:“你之前还说说不得,现在谈到这事却比谁都有兴趣。” 袁老板笑道:“谈到郭大爷当年的传奇事迹,我还真就比谁都有兴趣。” 郭清叹道:“哪有什么传奇不传奇的,只是跟着宁定远沾了些血罢了。” 袁老板朗声道:“可不是普通的血,那都是苍州贼匪的血。若是没有你们,就没有苍州现在的安宁。只可惜宁定远的野心越来越大,你们走后他对百姓也越来越差了。” 云小小问道:“那还有一个人是谁?” 袁老板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这个人一直没有露过面。当年郭大爷和乐漫终还经常跟着宁定远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可这个人就像是鬼魂一般,从未出现过。” 云小小看向了郭清。 郭清却说道:“他也早就离开了宁定远,这么算起来,我还是最后一个走的。” 云小小还想再问,却被艾雅打断。 “那乐漫终到沙漠来是为了一个女人?” 郭清点头。 “那女人不要他了?” 郭清摇头。 云小小气道:“你这人现在怎么又像木头一样不说话了呢,光点头摇头算什么?” 郭清道:“因为我不想对别人的感情多言,我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袁老板却说道:“和郭大爷重回万用阁不同,据说这乐漫终当年离开苍州,是为了他派中的师姐。” 云小小道:“他还是有门派的人?” 袁老板笑道:“当然有门派,他师出灵州的归海剑派。” 云小小摇头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怪我不识得此人。可是他刚才露那一手确实厉害。” 袁老板道:“归海剑派本就是小门派,能出乐漫终这样的人才,想必也是百年一遇。他也不负师门所托,在苍州算是闯出了一些名堂。” “可他还是回了灵州?” 袁老板道:“不错,为的就是他的师姐,据说当时他的师姐快要嫁人了。” 云小小不解道:“就算是为情,他那张脸也不至于此啊。” 袁老板笑道:“小人的消息就这么多了,他跟他师姐的感情纠葛,以及刚才那个女子,还有就是他回到灵州后到底又做了什么,这些莫说是我,就连郭大爷都不一定知道。” 郭清叹道:“袁老板把我知道的都说得八九不离十了,剩下的袁老板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艾雅截道:“刚才那女子,我想一定不是什么归海剑派的,我没看到她用剑,只看到她用毒。” 郭清也是一脸疑惑,道:“虽然刚才我猜中了是靠气味投毒,可她的毒是藏在哪里的呢?” 艾雅接着道:“乐漫终回到灵州后待的地方,一定和这女子有关。只要问下乐漫终,就清楚这女子的来历了。” 云小小不解道:“我们了解这么多这个女子的事干嘛?” 袁老板笑道:“云公子还真没艾雅姑娘心细,你没看见郭大爷刚才一直在观察那女人吗?郭大爷又不是这些好色之徒,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罗契的兄弟,申涂告诉我,昨晚找他的人,手上有烧伤的疤痕。”郭清的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似是在讲一件足以让他兴奋很久的事,“刚才袁老板和那女人接触时,我刚好看到她的手上也有一个烧伤的疤痕。” 第124章 酒入愁肠 乐漫终正躺在床上喝酒,喝一口,呛一口,接着再喝一口。 “你这样躺着喝容易呛死在床上的。” “你这样不敲门就进来容易被杀死在门口的。” 郭清笑了笑,找了张椅子坐下。 乐漫终还是躺在床上喝酒,没有看郭清,却将身旁的一个酒坛扔给了他。 郭清拿着酒坛,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唐希请我喝酒,我都是拒绝了的。” 乐漫终道:“你若是拒绝了这坛酒,那我们就没必要再往下聊了。” 郭清不说话,开了酒坛就往自己喉咙里灌。 酒没有漏出来一滴。 乐漫终的眼睛也一直盯着郭清,直到郭清喝完了这坛酒。 “很好。” 郭清打了个酒嗝,已觉得自己开始犯晕了。 “我觉得现在并不好,我的头脑不清晰,想要问你什么事都已记不清楚了。” 乐漫终笑道:“记不清楚更好,你少了烦恼,我也少了烦恼。” 郭清摇头道:“可明天醒来之后,记起来的事情充斥着痛起来的脑袋,不就更烦恼了吗?” “确实不好,那趁着你还没有醉,想要问什么,快点说吧。” 郭清道:“我想要问你,关于那个女人的事。” 乐漫终的语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你大可以自己去问她,找我干什么?” 郭清笑道:“我可不想随时都把鼻子堵着。” 整个房间都沉寂了,只听得到乐漫终咳嗽的声音。忽然,他坐了起来,问道:“你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 郭清摇头。 乐漫终叹了口气,道:“也罢,我就给你讲讲这些年我经历的事情吧。” 郭清截道:“你不想讲也没关系,我并不是有多想听,你只要给我说说这女人的来历就行。” 乐漫终笑道:“你和以前一样,什么事情都是直说,从不绕弯子。可那女人的来历,偏偏又和我这些年的经历有关。” “长话短说吧。” 乐漫终咳了两声,问道:“你可有听过一个叫做‘绣花鞋’的组织。”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乐漫终道:“那女人便是‘绣花鞋’里的人。” 郭清道:“如此说来,我还真应该听听你是如何与这个‘绣花鞋’扯上关系的。” 酒坛里的酒终于喝空了,乐漫终也已在床上熟睡。 郭清走出乐漫终的房间时,已是晚上。 小店外的风沙已经停了下来,明月高升,却带给人丝丝的凉意。 今晚的小店意外的安静,客人似乎都离开了这里。郭清倚在店门外,又想起了那张已被铁面具包裹住大半部分的脸,不禁喃喃道:“多情自古空余恨。” “你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说话的是艾雅,她不知何时已走到郭清的身边。 郭清笑了笑,道:“你也不像近羽说的那般的死脑筋,你很聪明。” 聪明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一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这两种人,艾雅都不是。 “我若是聪明的话,我哥哥也就不会死了。” 郭清没有说话,他发现这个小女孩的心中,远远比他想象的要简单的多。 艾雅忽然问道:“今天你曾说过,罗契的尸体会被送来。可是这都到了晚上了,哪里有什么尸体。” 郭清愣住了,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可能是我猜错了吧,我发现我到了苍州之后经常猜错。” 才住下来的风,又起了。 月光已经黯淡了下来,不知是风沙还是乌云,遮住了天上的明月。 月黑风高夜。 店内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郭清一惊,他听出这分明是云小小的声音。可艾雅已经不见了,没想到她的速度如此之快。 等到郭清到了云小小的房间时,只见到艾雅抱着云小小。 “有人?” 云小小点了点头,指着床上。 郭清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床边,床上果然有人,却是被被子盖住的。 他慢慢地伸出了两根修长的手指,将被盖夹开。 “是什么人?” “死人。” 罗契的尸体果然被送来了,却没想到大家在厅内等了这么久,尸体最终是出现在了客房。 “云大小姐,这都怕成这个样子了?” 云小小缓了口气,道:“我也以为自己中了幻觉,所以叫你们来保险一点。” 郭清笑了,笑得很无奈,他没想到这个已经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几年的摘星楼大小姐,会因为下午的事,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你们刚才一直没有回房?” 云小小摇头。 艾雅道:“云姐姐和我整个下午都在大厅,吃了晚饭才回房的。” 郭清皱眉道:“你们在大厅待了一下午?” 云小小结结巴巴道:“手痒,玩了几把。” 袁老板在这时也慢慢地走了上来,他的样子很平静,看来死人的事果然是这里常常发生的。 “郭大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呐。果真是有人送来了尸体,可为何会出现在云公子的房间里呢?” 郭清淡淡道:“出现在哪里都不意外,只是袁老板现在怕是很难再淡定下来了。” 袁老板笑道:“我这个小店里,死个人的事时有发生,稀松平常了。哪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郭清摇头道:“他可是罗契,二十四部落的首领之一。” 袁老板怔住了。 郭清叹道:“袁老板怕是又要换地方了。” 尸体早就僵硬了,地图自然是不在他的身上,致命伤是在喉咙处。 伤口很小、很细,出血量却是很大,罗契的衣服都被鲜血染得通红。 云小小看着伤口,道:“这伤口,怕是只有你做得出来了。” 郭清道:“做成这样子其实不难,而且如果是我出手的话,他不会留这么多血的。” 云小小无奈道:“可这事,你总要给那个申涂解释啊。” 需要解释的事情,都不是难解决的事情。郭清心中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动作很快,他怕有人杀人灭口。 “袁老板,今天那女人住的是哪间房?” 袁老板还怔在原地,此时被郭清一问,立马回过了神来,道:“就在那面具人的隔壁。” 第125章 死镇 面具人,自然是指乐漫终。 艾雅道:“袁老板这房间安排得实在是巧妙,那女人看起来就对乐漫终有意思,你这样安排不就是别有用意了吗?” “小人当然少不了收了点好处。” 袁老板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看起来并没有收到郭清所说的话那么大的影响。 郭清早出去了,跟出去的还有云小小。艾雅却选择留在这里看着尸体,送回来的尸体,自然是要严加看管,因为再丢了的话,就不一定会有人送回来了。 女人的房间已经空了。 “怎么办?” 云小小很焦急,但是郭清却松了一口气。 “回去。” 云小小瞪着双眼,问道:“就这样回去?这人可是不见了啊!” 郭清笑道:“不见了不代表就死了,相反,不见了说明她可能还活着。” “她死不了的。” 乐漫终已站在了门口。 酒气熏天。 莫说云小小,就连郭清都不禁捂住了嘴鼻。 “你为何这么肯定?” 乐漫终靠在门边,道:“因为‘绣花鞋’的人不允许她死。” 奇怪的理由,但是配上这奇怪的人,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云小小向窗边退了几步,想将窗户打开,不然自己就会被这酒气给熏死过去。可她刚一抬手,就马上被郭清给制止住了。 “你还要手吗?” 云小小被郭清如此提醒,才发现窗边已牵上了几根细若发丝的金属线。 “就这东西,难道能将我手给割掉?” 说罢,云小小抄起桌上的茶壶,扔了过去。 茶壶没有弹回来,也没有直接掉落在地上,而是被整整齐齐地切割成了五段。 “啪”的几声,才把看愣了的云小小给惊醒过来。 乐漫终笑道:“这是她们常用的伎俩,在一些门窗旁边布下一些机关之类的。” “难道她是从正门离开的?可我一直在大厅坐着的啊。” 郭清道:“这不是她为了防止人进来而布置的,这是她为了防止有人追上她而布置的。” “你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找她?” 郭清点了点头,道:“所以她才做了准备,比如说,她的床或者衣柜,应该也会有类似的机关、暗器。” 云小小自然是不会去验证郭清所说的,而是转过头来,问乐漫终:“你就没听到隔壁有动静?” 乐漫终笑道:“莫说动静,就算是有人跑到我床边敲锣打鼓,我都不一定会醒。” 云小小跺了跺脚,便走出了房间。 “这小女孩,是从哪里找来的?怎地看起来这么没头脑。” 郭清淡淡道:“你若是知道他父亲是谁,便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绣花鞋就摆在床前,只不过是云小小的床前。这双绣花鞋已然也不是她的,不管是现在女扮男装,还是平时着女装,她都不喜欢穿这种绣花鞋。 留下这双鞋的人,自然是那女人的同党,甚至是那女人。 “恶毒的女人。” 云小小心中对这女人的印象自然是不好的,刚才郭清告诉她,这个女人叫做西门婧,但是她还是想叫她恶女人。 “这鞋子不是你的?” 艾雅虽然这么问,但她心中却也早就有了答案。 云小小还是回答道:“我从来不穿这种鞋子。” 既然大家都不穿绣花鞋,那这双鞋子留在这里的意义,又会是什么呢? 郭清已经从窗户翻了出去,他想着这一路一定是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的。西门婧走,也是在晚上才走的,下午的风沙本就不适合远行。 可这一路走来,路上除了大风刮来的沙子以外,郭清什么都没有发现。在他看来,线索似乎是已完全断了。 理不出头绪,就只好回去。 可是当郭清回到小店的时候,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店门口的灯笼还亮着,大厅的烛火也没有熄灭。可就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出现,不论是云小小、艾雅还是乐漫终,甚至连袁老板都不见了。 郭清找遍了小店,唯一留下的,竟然就是罗契的尸体。 郭清紧紧地看着这具尸体,又看到了床前的绣花鞋,心中生起了一种无力感,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缓缓地走下了楼,脑中一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从罗契的尸体到西门婧的失踪,再到小店里所有人的失踪,这期间发生的一切,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大厅里二十张桌子都是空着的。 放在往常来说,这里早就人满为患,喝酒、推牌、玩女人,来玩的不仅有附近的居民,还有来往的商客。可今天从晚上开始,便没了任何一个客人。 郭清想到了云小小说的,若是她整个下午都在这里赌钱的话,那这些人都是在晚上走的。 晚上风沙才会停。 那到底是什么这么有吸引力,让这些人晚上同时离开呢? 郭清这才觉得不对劲。 赌的人离开了,桌上的牌和骰子为何也收了起来?袁老板就这么自信不会有赌徒再来了吗? 喝酒的人离开了,桌上为何没有再摆新的碗筷?袁老板就这么自信不会有酒鬼再来了吗? 嫖的人离开了,女人呢? 女人。 郭清又想到了乐漫终。 袁老板为何称他为面具人?他不是知道乐漫终吗? 郭清忽然感到背脊发凉,额头也有些许的汗水渗了出来。 晚风吹了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丝丝地血腥味。 郭清对自己的鼻子一向都很自信,他闻到的东西,十有八九都会在附近出现。 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也没有人在隐藏,他一走出小店,便都看到了。 整条长街上,已经布满了尸体。 是整个镇上的人的尸体,他还在里面看到了袁老板。还好,他想找的人,这里面一个都没有。 可是郭清已有许久没有看到这种场景了,胃中不禁开始翻滚了起来,好在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过来。 没有蝇虫,没有恶臭,明显是才死没多久。 难道都是在晚上发生的? 郭清不明白,有谁会大费周折,来布置这一切。 而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126章 被牵着了鼻子 一辆马车已停在了小店外。 黑色的车漆,黑色的轮毂,黑色的布帘,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站在门口的郭清,却是穿了一身白衣,只不过这身白衣多日未洗,已经发黄了。 车上下来的,也是一个穿着白衣的人。 美丽的年轻的女人。 流满了长街的鲜血,就像是为她铺垫的花瓣。 这少女下了马车,便对郭清行了个礼,笑道:“还请郭大侠上车。” 郭清怔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不是大侠,我也不想上车。” 少女故作神秘道:“郭大侠就不想要宝藏了吗?” 郭清冷笑一声,道:“若是你早来半个时辰,我的回答便是肯定的。而现在,你看看周围,我怕是只想回到清月楼睡我的觉了。” 少女叹气道:“那你的那些朋友,你想必也不想要了。” 郭清皱眉道:“我的哪些朋友?” 少女不说话,转身又钻进了马车。 郭清还是跟了上去。 马车内里的装潢竟是非常奢华,马车里的空间也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除了郭清和少女之外,起码还可以再坐六七个人。少女媚眼含情,对他笑道:“郭大侠一定很好奇我们要去哪里。” 郭清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去看看窗外的情况,而只是端坐在位子上,禁闭着双眼。 “郭大侠?” 少女再一次呼唤郭清,只不过这一次,郭清觉得这声音尤为遥远。他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可那双眼皮竟似有千斤重一般。 “没理由啊,若是有毒气,我应该能闻到的。” 这是郭清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想法。 待他再醒来时,他还是在马车里,只不过由坐变成了躺。他的身旁也没有了白衣少女,没有了奢华的装饰和极大的空间。 四周被密封得严严实实,除了脚下的烛火,没有一丝外界传进来的光线。 而此时,那根仅剩的蜡烛,也渐渐微弱下来。 真像一口棺材啊。 郭清提了一口气上来,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不禁觉得奇怪。当下,他立即将气提到双掌,用力向上一推,终于掀开了头顶的盖子。 果然是一口棺材。 除了棺材以外,还有已经布置好了的灵堂,正中间的牌位写着:先考王大虎之灵位。 “这人的名字,为何如此普通?” 郭清立马翻出了棺材,他心中也知此时不是对这种小事在意的时候,需得弄清目前的处境。 可还未等他落地站位,便见到外边火光冲天,似是有一群人走了进来。 郭清叹一口气,只得又往房梁跃去。 边城时常有风沙天气,郭清这一跃,抖得房梁上的尘土全部散落在了地上。 “妈的,有人半路截胡!” 灵堂之中,已响起了嘈杂声,郭清躺在房梁之上,不禁觉得心浮气躁。 “老大,谁会对这糟老头子的尸体感兴趣?” “谁?那些知道我们把东西藏在这里的人!” 郭清听到这里,似乎是理出了些许头绪,可还是想不出为何目标会是他。 “老大!你看这棺材之中,怎么还是热乎乎的?” “你也不嫌恶心,死人躺过的地方你还去摸。” “不,老六的判断很正确,先看看棺材里的情况,或许这老头子根本就没死,是他拿了我们的东西跑了。” 郭清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了不笑出声,他奋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不住颤抖的身体还是将房梁上的尘土全都抖落了下来。 “老大,今晚又有风沙吗?怎的我感觉到了满头的沙子。” “笨蛋,那是因为有人在我们上面。小点儿声,不要打草惊蛇。” “可你的声音是最大的。” 这几人将手中火把熄灭,摸到了手中的兵器,全都聚在了一起,死死地盯着头上。 忽然,灵位两旁的蜡烛熄灭,整间屋子都暗了下去。 “要不,我们走?” “往哪里走?” 郭清拖长了声音,缓缓地问道。 “哐呲”几声,这几人的手中兵刃脱手,立马就想往屋外跑去。可他们分明瞧见门口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鬼爷爷饶命呐!” “老大,他有影子,不是鬼。” “不是鬼,那好办。” 这几人又撤回了灵堂中间,拿起了自己丢下的兵刃。可还没将兵刃在手中握稳,便觉着一阵劲风袭来,兵器一震,又全都脱了手。 “完了完了,遇上高手了,今天点儿背啊。” 郭清将自己已脏得不像样子的白色长袍抖了抖,慢慢地踏进了灵堂中。 “好汉,东西你已经拿走了,那就请放我们兄弟几人一条生路。” 郭清手指一弹,堂中的蜡烛又亮了起来,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郭清也终于数清有七人在场。 “我只想澄清一下,我并没有拿你们的东西。” 郭清看着这七人惊奇的表情,又接着说道:“但是,我很想知道你们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其余六人皆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正中间的人。 想必这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大。 果然,他一开口,郭清便识出了声音。 “就,一个人,委托我们拿的一个东西。” 郭清笑了笑,问道:“能不能再详细一点?” 老大摇了摇头,道:“再详细一点的话,我怕我们兄弟几人的命都保不住。” “你觉得你不告诉我的话,能保住命?” 老大笑道:“你虽然很厉害,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个正派人士,我知道正派人士不会滥杀无辜的。” 郭清眉毛一挑,道:“你们算无辜?” 老大道:“起码我们没有乱杀过人。” 郭清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想杀你们,但是我可以割下你们的耳朵下酒。” 这七人闻言,脸色变得惨白,竟在这黯淡的烛光之下也看得一清二楚。 郭清又接着道:“我还有些奇怪的癖好,例如收集人的鼻子。” 老大一下就跪了下来,道:“大侠饶命,不是我不说,只怪那人实在是太厉害了,我生怕这附近有他的耳目。” 郭清点了点头,道:“我理解你。” 老大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有吐完,便觉得耳边一阵发热。 他的右耳已经没了。 第127章 到处都有人插手 “你……” 这六人围着正倒地打滚的老大,束手无策。 “我说话是不是很算数?” 老大的脸已经没了血色,他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些许笑容,说道:“确实很算数。” 郭清接着道:“那你现在,能说了吗?” 老大摇了摇头。 “好,果然是条汉子。” 寒光一闪,那老大的右手肘处又多了一道伤口,倏然间感到脱力,右手就再也抬不起来了。郭清若是再偏个几寸,便伤到了老大的右手手筋,那他这只手就真正算是废了。 “我下次可能不会这么准了。” 老大的额头沁满了汗珠。 “现在不说,顶多是残废半辈子,可说了的话,下半辈子就没了。” 郭清的眼睛中忽然闪出了一道摄人的光芒,惊得这七人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你怎知我会留你们过下半辈子?” 老大惨笑一声,道:“确实不知,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却要学人出来到处接活儿干。” 郭清不禁叹了口气,道:“我看你们也不算太坏,或许我可以救你们。” 老大的目光闪动,急问道:“怎么救?” 郭清笑道:“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的,我去帮你们杀了他,便救了你们了。” 另外一人这时却又插嘴道:“你能杀他?虽然我没见过那个人,可我知道,他一定能杀人无形!” 郭清觉着怪异,道:“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老大接过话,说道:“是我告诉他们的,那日我去找那人的时候,亲眼见到他杀了一个镇子的人。” 郭清心中一惊,手心已开始渗出了汗水,但他还是没表露出任何表情。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没有半分虚假。” 老大忽又接着说道:“你虽然伤我的动作很快,但你却不及他分毫。” 郭清没有说话。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难道那个白衣少女和屠镇的人不是同一个?” 老大叹气道:“所以说,无论你怎样厉害,应该都不会是那个人的对手。” 郭清背过了身,他现在只有离开这里这唯一一个选择。可是他并没有走出灵堂,因为屋外出现了一个人影。 大半夜出现人影,自然是很诡异的事情,特别是在灵堂外面,出现了一个没有打灯、没有点烛的人,就显得特别恐怖。 那七人也看见了这个人影,立即闪到了棺材后面。 郭清听见身后的老大结结巴巴说道:“是,是他,就,就是他。” “原来不是鬼啊。” 郭清笑了起来。 那人影走近了,也和郭清一样笑了起来。 “看见了我,不比看见鬼可怕?” 郭清笑道:“这就要分人了,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可都是一直与你同一阵线的。” “那今晚呢?” “今晚,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那人一脸疑惑,问道:“我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郭清道:“我有几个朋友不见了。” “是在这里不见的吗?我可以帮你找找。” “他们不见的同时,那个镇上的人几乎在同时丧命。” 那人沉思了一下,道:“可能是一大批杀手。” 郭清指着老大,道:“刚才这位兄台刚才说你干掉了一个镇的人。” 那人笑道:“原来你是在怀疑我。” “不该怀疑?” “该,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在你郭清眼皮底下,一瞬之间杀掉一个小镇的人。” 郭清淡淡道:“任何人中,包不包括你岑溪?” 若是这两个人在几年前同时出现,便意味着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可如今却只是两个人在烛火下平淡地交谈。 那躲在棺材后面的七人听到郭清的名字时,已吓得瘫软在地。 但是岑溪这个名字,他们却是闻所未闻,而这个人,也就只有他们老大见过。 “我为什么要在你的眼皮下,去杀掉那个镇上的人?” “可却当着那个兄台的面,解决掉了一整个城镇的人。” 岑溪冷笑了一声,道:“那是他们该死,你可不要忘了,我们跟着宁定远时,可是做了不少这种事情。” 郭清哪里会忘,可那些年做的事情,又如何与现在做比较? “你可知道,乐漫终也与我在一起。” “也在那个镇上?那我就更不可能下手了。” “所以乐漫终没有死,他只是失踪了。” 岑溪叹道:“你我多年不见,竟然不是找个酒馆喝酒,而是在这里对质了起来。” 郭清似是没有听到岑溪的话,继续问道:“你要这七个人拿的东西是什么?” 岑溪一愣,他好像并不认为郭清会突然问道这个问题,但他也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便回答道:“书。” 郭清道:“你不爱看书。” 岑溪笑道:“边城晚上风大,我拿来取暖不行吗?” 晚上确实风大,这灵堂内唯二燃着的蜡烛都被吹熄了。 棺材后面那七个人的生命,也如同这蜡烛一样,都熄灭掉了。 郭清和岑溪自然是在灯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人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你看清了吗?” 郭清摇头。 “这本书吸引力这么大?” 岑溪笑道:“可能大家晚上都怕冷吧。” 郭清道:“你的书丢了,找书的人死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岑溪道:“起码今天见着你了,所以我还能笑出来。” 他说着,就拉着郭清往外走。 “我带你去隔壁镇上的小店喝酒去。” 郭清叹道:“你还有心情喝酒,我可是……” 岑溪截道:“那家店说来奇怪,前不久才开的,生意却异常火爆,老板姓袁,大家都叫这小店为袁老板的店。” 郭清笑了,他在苦笑,原来袁老板的店就在隔壁镇,那架马车也就只走了几里路罢了。 “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岑溪惊道:“你说的是那个镇上的人都死光了?” 郭清点头。 岑溪却又大笑起来。 郭清见着岑溪这样大笑的时候,多是在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笑的事的时候。 所以他很好奇,好奇自己哪句话说的有问题。 岑溪将笑声憋了回去,拉着郭清就往外跑。 第128章 小镇又活了 路途果然不远,郭清跟着岑溪也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镇与往常一样沉寂,这里本就没有多少人气,唯一热闹的地方就属袁老板的小店了。 可郭清到达这里后,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地上的尸体都已消失不见。甚至连空气之中都没有了血腥味,取而代之的,还是那股风沙卷满天空的尘土气息。 “我想你一定是喝醉了。” 岑溪走在前面,指着正亮着灯的小店。 郭清苦笑道:“看来我确实是喝醉了。” 小店内还是那么多人,大家也都在吃喝玩乐,对新走进来的人完全没有在意。 袁老板正在柜台算账,此时看着岑溪和郭清走了进来,立马迎到了门口。 “郭大爷哟,您怎地一声不吭就走了,云公子和艾雅姑娘可是找你找得好苦。” 郭清叹气道:“也许我只是出去散散心罢了,哪里需要到处找我?” 袁老板急道:“我说的一声不吭,是你真的一声不吭,大家叫你,你却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外面的一架马车。云公子腿都跑断了都没有追上你。” 岑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可能是我这位兄弟心急着要在隔壁镇上等着我吧。” 郭清也笑道:“也可能是我已经醉到不知道怎么回房间了,只好上了那辆马车了。” 话虽如此,他却知道自己是中了西门婧的毒,但他至今都不知道这毒是怎么中招的。唯有去问问乐漫终,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怪异之处。 如果都是假的,那么那个白衣少女也是假的吗? “既然已经醉了,为什么不再更醉一点?”岑溪找了张桌子坐下,招呼郭清也过来,“袁老板,再抬几坛好酒过来。” “好啊,我们都快找到隔壁镇上去了,你却在这里喝酒!” 云小小和艾雅这时正从店外走了进来,正好看见郭清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夹着桌上的菜。 这两人灰头土脸,而郭清却在笑。 “你好像很爱笑。” “我以前不爱笑?” “起码在苍州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笑。” 云小小和艾雅已经坐在了桌旁。 “这人又是谁?” 郭清道:“是你们一直想要知道的那个人。” 云小小茫然。 艾雅却是眨眼道:“可是三屠夫之一?” 袁老板眼睛放光,又将几坛上好陈酿提到了这张桌上。 “原来岑大爷便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屠夫,我袁某也不枉开了这么多年的酒家,终于算是见着一回活着的传奇了。” 郭清佯怒道:“我是不算传奇呢?还是不算是活着的呢?” 袁老板尬笑两声,便也坐下,劝起了酒来。 “不如将小乐也叫下来。” 袁老板道:“乐公子现在怕是已经醉倒在了床上,就不要去叨扰他了。” 郭清倏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袁老板刚才叫乐漫终什么?” “乐公子啊。”袁老板一脸茫然,不知郭清此话何意。 “发现罗契的尸体的时候,你是在何处?” 袁老板的脸更加茫然了。 郭清一拍脑门,叫道:“糟了。” 说罢,便冲上了楼上客房。 他去的正是乐漫终的客房,房中的酒气始终没有散去,可此时已不见乐漫终的踪影。 众人随后也跟了进来,都觉此情形不对劲。 岑溪捂着鼻子,在房内翻了翻,道:“难道小乐就住在此处?” 袁老板道:“不错,乐公子进房之后就叫小的送了十多坛酒上来,小的心想他此时多半已然醉生梦死,却没想到竟然没了人影。” 云小小拉了拉郭清衣角,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郭清苦笑道:“我发现我被耍得团团转。” 又是一夜无眠。 但是这次没睡的不是郭清,而是云小小。 她对自己的床上出现死人这件事情一直心有余悸,小店中另外两间空房分别是西门婧住的和罗契死的地方,云小小没有选择,只有搬到了和艾雅一起去睡。 郭清拉着岑溪住了一个房间,二人本想把酒言欢到天亮,可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太多,郭清还没与岑溪说上几句话便睡了过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 一天的正午已经到来。 “我们再不走,怕是就真的将宝藏拱手相让了。” 面对云小小的催促,郭清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他现在心中最想知道的便是叶秋的死亡之谜,再者就是乐漫终和西门婧为何同时失踪。 云小小见郭清不搭理她,便又继续问道:“那日你找乐漫终,想必是已经从他口中知道那个西门婧的来历了,那你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头绪呢?” 郭清叹道:“头绪都被自己扯断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去找了。至于宝藏这个事情,还是要先找到西门婧,拿到罗契的那张地图,才能继续走出下一步。” 艾雅此时截道:“我想,你现在应该要先解决另外一件事。” 事情是从长街尽头来的。 还是三十二匹马,三十二个精壮汉子,一个领头的人。 申涂的样子看起来要比昨日憔悴得多。 “郭兄弟,你这就准备要走了吗?” 郭清抱拳行了个礼,笑道:“此处应该没有我再待下去的理由了,我也只好离开了。” 申涂怒道:“你可是给了我承诺,要将我的兄弟带给我的!” 郭清道:“承诺当然是完成了,我才准备走的,你只要走上这家酒家的二楼,你便能发现你的兄弟,只不过他现在不能跟你说话罢了。” “死了?!” “死了。” 申涂问的很简单,郭清的回答也很简单。 出乎郭清意料的是,申涂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是没有任何表情。 “你早就料到了?” 郭清看着申涂的样子,淡淡地问道。 申涂点了点头,道:“虽然我希望你将他活着带给我,但是昨日我听了你关于那个找我的人的分析,我已经对我兄弟的生死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了。” 郭清点头道:“很好,那你我便是在此事上做了一个了解了。” 申涂摇了摇手,道:“了解谈不上,我现在只想请郭兄弟喝一杯,对某些事情详细了解一下。” 第129章 沙漠中的歌声 又喝? 郭清心中虽是千万个不愿意,千万个想快点离开这里,但当他看到这三十二骑人马时,便老老实实地跟着申涂回到了店内。 云小小和艾雅自然是也跟着走了回来,正好碰见才从楼上走下来的岑溪。 “这不是申涂兄弟吗?怎地带了一大队人马来喝酒了?” 申涂一抬眼,发现说话的是岑溪,便行了个礼,笑道:“没想到岑大侠也在这里,前些日子你帮我们解决那帮土匪的事,我们还没好好感谢呢。” “客气了,就算没有我,靠你们的实力,踏平那个土匪窝是迟早的事。” “你也知道是迟早,有了你,这事情就变成了马上了。” 此话一完,两人相视一笑。 岑溪忽又问道:“你这是来找我兄弟喝酒?” 申涂一愣,看了眼郭清,道:“原来郭兄弟和你也是兄弟,那可是真兄弟了,那今日我们三个可是要将这个小店的酒给喝干才罢休。” 袁老板已吩咐下人抬来了二十多坛酒,自己也站到了桌旁,笑嘻嘻地为这三人参酒。他心里巴不得自己的酒快点喝完,又有谁会嫌自己的钱赚得少呢? 郭清的脑袋却更大了,他的头现在还疼,昨日喝的不少,休息的却也不多,这折腾来去,心中已是烦躁不堪。 “我想,我们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 申涂的笑容僵住了。 “郭兄弟的意思是,不喝了?” 郭清揉了揉脑袋,道:“今日不喝,改日可以再叙。” 申涂将手中酒杯在桌上一绊,怒道:“我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想到你却这么不识趣!” 郭清的样子还是那么不耐烦,他的手在继续揉着脑袋,口中音调拖长道:“我把罗契都带给你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我想你喝了这杯酒。” 申涂中指一弹,那酒杯便在桌上旋转了几圈,稳稳地停在了郭清面前,一滴酒都没有洒出。 云小小的眼睛都看直了,凭她的手法,想做成这个样子是万万不可能的,她惊叹于这申涂虽然有些狂妄,但身上确实也有些真功夫。 但是郭清眼睛都没有低下去看一下,一直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双眼似是已经放空了。 “郭兄弟不给面子?” 岑溪这时出来打了个哈哈,道:“申涂兄弟,我郭兄弟今日确实是精神不大好,这酒我就陪你喝了。” 说罢,他便要去拿那酒杯,可手还未伸拢,酒杯便向着郭清方向继续滑了过去,直到快到从桌沿掉下去,方才停下。 郭清仅仅是搭了一根手指在桌上罢了。 这时该轮到申涂愣眼了。 可这还不算完,酒杯倏然间像是受到了极高的温度一般,慢慢开始蒸发,直至酒杯见底,不见一滴酒为止。 “这……” 岑溪慢慢地鼓起了掌。 “看来这些年不见,你的功力又精进不少。” 郭清笑了笑,道:“只是花了些时间在这些杂耍上罢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学着申涂一样,将酒杯一弹。这酒杯便又在桌上旋转了几圈,稳稳地回到了申涂面前。 他接着说道:“那么,现在有什么事情,应该能够继续谈下去了吧。” 申涂的脸色煞白,他只道是这人与岑溪关系交好,应该有些功夫底子,却没有想到竟能以内力将酒杯吸附到身前,再将杯中酒给蒸发干。 申涂咳了咳,说道:“郭兄弟果然深藏不露,我……没有找错人。” 郭清目光闪动,问道:“你可是要我帮你做一件事?” 申涂点头。 “一件我认为自己做不到,但你肯定能够做到的事。” 郭清笑道:“该不会是叫我给你的罗契兄弟报仇吧?” 申涂道:“难道你不愿意?” 郭清道:“不是不愿意,只是你知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申涂摇头。 岑溪截道:“你们部落若是再靠近苍州界内一点,便可知道郭清这两字在关内武林的分量了。” 郭清接着道:“万用阁,你可听说过?” 申涂终于又点了点头,道:“有所耳闻,可始终没有机会打上交道。” 郭清道:“我便是万用阁阁中的人。” 申涂一怔,便立马回过神来,道:“你是想着要报酬?” 郭清笑道:“看来申涂的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申涂道:“只要是我能拿得出来的,我一定双手奉上。” “爽快,十日之后,还是这里,你等我的消息,同时我会告诉你我想要什么。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解决吃白食的人。” 郭清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便站了起来,带着云小小和艾雅走了出去。 桌旁的申涂和岑溪面面相觑,申涂叹道:“没想到沙漠中竟然来了此等厉害的人物。” 他正要喝酒,可手刚一碰到酒杯,那酒杯就碎成了粉末。同时,桌上所有的酒坛和酒杯也都碎裂,可桌子仍旧完好无损。 岑溪站起了身,整了整自己长袍,道:“你将事情交给他办,准没有问题,只是就别怪到时他开价太高。” 此时的太阳正当头晒,郭清用丝巾包裹着自己头,却仍是挡不住汗水哗啦啦地从头上流下。 “你这头巾,又是哪个女人送的?” 郭清没有理会云小小,他现在正趴在马背上,像一团瘫软的稀泥一样。若不是申涂带着马队来找他,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出行。 “你没有任何线索就要出来,我们现在真就是无头苍蝇了。” 郭清还是没有理会云小小,现在所有的声音对他来说都是噪音。 除了一个声音。 一个感到近在耳边,却又远在天边的声音。 “是谁在唱歌?” 云小小的嘴巴就像关不住一样,不停地询问。 郭清没有理她,艾雅也只有摇了摇头。 “沙漠中没有谁会唱这种歌,听起来像是你们关内的歌曲。” 郭清忽然翻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又继续趴了下去。 云小小被郭清这一举动搞得心烦,便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拖累你?你……” 她还没有说完,郭清便又翻起了身,一把捂住她的嘴。 “闭嘴,认真听!” 第130章 漆七 歌声悠扬,道路漫长。 饶是郭清听得多么仔细,他都无法摸清这歌声传来的方向。 这茫茫沙漠,哪里来的人影? 郭清心中却始终不甚放心,双脚一蹬,离马而去,只五六个起落,已跃出了几丈远。 “见着人了吗?” “没有!” 郭清说完,便身形倒蹿,又是几个起落,便回到了马背上。 云小小笑道:“有我和艾雅两个大美女陪着你,你还不满足啊?这歌声虽然甜美,但始终不见人影,怕是人家也不愿见你了。” 郭清不理睬,只打了一个哈欠,就一头倒在了马背上。 “马儿啊马儿,看来还是你最好,少说话,多做事。你今天跑快一点,到了下一个城镇,我就马上喂你吃个饱。” 马儿似乎是听懂了郭清的话一般,“咴咴”地叫了两声。 云小小心感无趣,又转头问艾雅:“你刚才听清楚了歌中唱的是什么吗?” 艾雅笑着摇了摇头,又说道:“不管是唱的什么,总是吸引住了郭大哥了。” 沙漠的城镇挨得不是那么密集,但这三人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下一个小镇。这里的居民都是与艾雅差不多的长相,众人明白这便是到了二十四部落的地界了。 “你不是说走没有人烟的地方吗?” 郭清又打了个哈欠,他不耐烦地对着云小小说道:“我今天很困,想睡个好觉,明天再去没有人烟的地方。” 郭清虽是这么说,但他心中想的未必就是这样。西门婧手拿地图,定是与这宝藏有关,必定不会远离城镇,而且她本就不是低调的人。但现在郭清却有了另一个想法,昨晚误中幻毒,那个假的袁老板脱不了干系,他若不是“绣花鞋”中的其他人,那他就一定是西门婧易容而成。 这无疑加大了他寻找到西门婧的难度。 而乐漫终,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人绑走的,还是自己走的。 三人刚到镇门口,便有一匹快马呼啸而过,卷起的尘土呛得云小小直咳嗽。 那马上坐着的是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但他腰间佩剑、手中拿着的酒葫芦,以及胯下骏马,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云小小自然也是识货之人,她见着这人身上配饰之后,不免疑惑地看了看郭清。 郭清的眼睛一眯,笑着用头点了点那个乞丐去的方向,分明是示意大家跟在后面。 这镇子不大,住着不过十余户人家,可是镇中间还是有家客栈,想来是郑苍海时期的北寒盟走商较多,特地为其修了个落脚处。如今,这地方也恰好使得郭清他们避免了露宿野外。 令郭清好奇的,是这个地方的人们,除了长相打扮与关内人相差较大之外,其余的如同生活习性之类的东西,都与关内人别无二致。 艾雅忽然说道:“你别看我们久居沙漠之中,但我们还是过着关内人的生活。而且我们本来也算是关内人。” 郭清心想艾雅这小妮子的看人心思的能力不弱,自己还未说出一句话,便被她道出了心中所想。 但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不说话,便是最好的回答。 这家客栈和袁老板的小店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大厅只容得下不过十人左右,楼上客房也只有五间。若是袁老板经营着这种规模的店,怕不是会把他的脑袋都搞大。 但是这个客栈的老板却是乐得清闲,甚至在看到郭清他们进来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不耐烦地表情。 “北寒盟不都快垮掉了吗,怎么还有关内人到我们这边来?” 郭清本想装作没有听到,可云小小却去搭话道:“今天来的关内人很多吗?” 老板看了云小小一眼,用一种怀疑的语气说道:“不多,却也不少。上午走了三人,今晚加上你们就又是四人。” “你们这客栈,难道以前的生意就不是很好吗?” 老板不耐烦道:“不是不好,而是郑苍海死了之后,生意和以前的差距有点大。” 云小小还想再问几句,却被郭清一把捂住了嘴巴,往楼上拖去。 “你要想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是一个站在二十四部落地盘上的关内人,你以为谁都会像刚才那个老板那样回答你吗?而且就算是在关内,你这样去问人,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云小小“嘿嘿”干笑了两声,便钻进了房间。 她才是真正的没有休息好的那个人,现在有一张宽大的床,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侈。因为客房中的床像是给孩童睡的一般,云小小躺在上面只能蜷着身体。她不清楚为何这些人长得这么修长,却要将床弄得这么短。 郭清进了房间之后,根本就没有着床,他一个翻身便从窗户下了一楼。那个乞丐的马正喂在后院,和自己的马在一起吃食。 他走过去摸了摸马身,仍是湿热着的,再看了看手掌,果然已被染成了红色。 “汗血马罢了,用不着专门跟到客栈来看吧。” 郭清猛一转头,那乞丐正站在他的身后。 好轻的脚步。 郭清长出一口气,笑道:“这马,我可真是第一次见着。” 那乞丐却说道:“这马,我家里可是有好几匹,你若要的话,我可以送你。” 郭清一怔,问道:“阁下可知我是谁?” 乞丐道:“我们不是在谈马吗?为何又谈到了人呢?” 郭清笑道:“阁下若是不知道我是谁,就将马送给我,岂是不太符合常理了?” 乞丐冷冷道:“你既不想要,那我不送便是,何必在这里多费口舌。” 郭清一把抓住那乞丐的手臂,乞丐反身一转,将手臂顺势甩了出来。郭清的手本来就握得稳,哪知乞丐就像不想要这只手了一样,力气实在是大得惊人。 当他再看自己的手时,才发现那上面沾满了泥垢。 “阁下可是有多日没有洗澡了?” 乞丐冷哼一声,道:“你像我一样在沙漠待上几个月,你看你是不是经常洗澡。你也别老是叫阁下、阁下的,我姓漆,你叫我漆七便可。” 第131章 追剑的少年 “排行老七?” “不多不少,正好第七。” 郭清笑道:“看来我真是很久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了,竟然连漆兄如此厉害的轻功高手都没有听过。” 漆七道:“我也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所以你不认识我很正常,而且我也不认识你。” “我叫郭清。” “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了,我管你是郭青还是郭红。” 郭清尴尬地笑了笑,却仍是说道:“漆兄孤身一人在这沙漠,能否赏兄弟一个脸,吃个饭?” “吃过了。” “喝个酒?” “这里没有好酒。” 郭清笑道:“不掺水就行了。” 漆七冷道:“不喝,而且你也不是我兄弟。” 他还是要走,郭清也没有留,只是淡淡说道:“漆兄腰间的佩剑,可是有点熟悉。” 漆七右手立马搭剑,警惕地看着郭清。 郭清仍微笑地站在原地。 “剑都长一个样子,是你眼拙了。” 漆七走了,郭清也往房间走去,不过这次他没有翻窗,而是走的正门,所以在楼梯处,他看见了云小小。 “你又偷偷独自行动了。” 郭清笑道:“我想你还没吃晚饭。” 正说间,门口忽然冲进了一个人。 一个少年,一身白衣。 郭清识得少年便是唐希,但是他的脸也不像前些时日那么清秀了。 老板看着这个满脸土灰的少年,不禁暗骂道:“又是关内人,晦气!” 唐希一屁股坐在厅中的饭桌前,叫道:“老板,水!” “既然都是喝,何不喝点酒?” 郭清也一屁股坐到了唐希身旁,不理会唐希惊讶的眼神,对老板说道:“有什么吃的尽快上来,顺便再来两坛酒。” 唐希问道:“郭前辈,你为什么在这里?” 郭清笑道:“你我兄弟相称便可,哪里用得着叫我前辈?” 唐希道:“江湖中练剑的人,哪个没有听过你的名字,你成名的时候,我还未出生,我叫你前辈没有任何非议。” 郭清侧头看了一眼云小小,道:“有些孩子就是太礼貌了。” 云小小装作没有看到,坐在唐希身旁,喝了一口水。 郭清接着说道:“既然说到练剑,你的剑呢?” 唐希的脸一红,弱声道:“不是被郭兄你给折断了吗?” 郭清道:“我是指另一把剑,那日你挺身而出,刺向西门婧的那把剑。” 唐希怔了怔,似是等了半天才明白西门婧是谁,才说道:“小弟就是为了这事才来到这个破地方的,那日我被你们救下之后,休整了一晚便离开了袁老板的小店。可是没想到,在街上没走到几步,就发现腰间佩剑不见了。” 郭清笑道:“可是被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拿走的?” 唐希惊道:“郭兄是如何知道的?街上本就没有几个人,那乞丐骑着一匹骏马慢悠悠地从我身边路过,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拿着我的长剑扬长而去。” “所以你就追到了这里?” 唐希叹道:“小弟运气实在是差,每次快要追到的时候,那乞丐模样的男子就拉远了和我的距离,真就是看似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云小小笑道:“那你今日可是运气好了,乞丐模样的男子今天就在这店内住着。” 唐希喜道:“这位小哥说的可是真的?” 郭清截道:“的确是真的,可你的运气确实也是差了点。” 唐希愣道:“难道又错过了。” 郭清笑道:“只怪愚兄刚才打草惊蛇,拿你剑的人现在只怕是已经星夜离开这个小镇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郭清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漆七现在正站在门口,他身边还有六个人。 唐希见势就要冲过去,却被云小小一把拉住,只听她悄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看看你现在兵刃都没有,拿什么和这七个人拼?” 可唐希不出手,漆七不一定不出手,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唐希,随即一招手,带着身后六人目不斜视地直走过来。 郭清立马站了起来,挡在唐希身前,说道:“漆兄,这六位可就是漆家的几位哥哥?” 其中一虬髯大汉说道:“我不姓漆,可我的确是他哥哥。” 另又有一白面书生道:“谁说一定要同姓才能是哥哥的?” 这两人说罢,其余五人便一同笑了起来。 郭清看这几人中,只有漆七衣服破旧,脏垢满身,便知其余六人一定是最近才到沙漠中来的。他心中也不禁奇道:“难道这七人到沙漠中的目的,也是为了那宝藏?” 郭清开始本以为漆七家中一定是大富大贵,可当他发现漆七的剑是偷拿的唐希的时候,便对他的举动及目的有所怀疑。现在一下子就出现了七个异姓兄弟。无论是谁,都会打起精神,认真应对。 “老大,别管这呆子,就是这白衣服的小白脸,我这几日只有离这小白脸最近,一定是他拿了那本书的。” 郭清一惊,暗道:“又是书,难道就是岑溪想要的那本书吗?” “怎的?贼喊捉贼?你拿了我的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就开始污蔑我拿了你的书?” 那虬髯大汉原来便是这七人中的老大,他上前一步,将漆七拉到身后,对唐希厉声道:“我劝你最好将书交出来,不然你的头就会像这凳子一样!” 他边说,边一掌劈向了那条长凳。 长凳断成两截,郭清却笑出了声。 用掌刀劈木凳,本就是练家子中最稀松平常的功夫,又有谁会拿这个来威胁人? 郭清心中一想,说不定刚才漆七悄声靠近自己也仅仅是因为自己看马看得太过认真,这七人可能就只是普通的毛贼罢了。 他拿起酒杯,笑道:“这位既然是大哥,那就一定是下得了决定的人,我郭清还是代我这小兄弟敬你一杯,喝了这杯酒,我们再继续谈后面的事。” 酒杯送到虬髯大汉手里的方式当然不可能是递过去,郭清手腕一抖,那酒杯便飞向了大汉。不出他的所料,大汉惊了一跳,酒杯落地之时都没反应过来,就更别说接到酒杯了。 “你这呆子,我看你是看不起我们兄弟七人,竟然拿酒杯砸我们老大!?”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三 审问 “郭兄,小弟被这伙人给夺了剑,实在是不应该。” 郭清见着唐希面带愧色,便说道:“这老七却拿着你的剑明目张胆地走了,可他却是实实在在地偷拿了你的剑的。” 漆七笑道:“把自己功夫说得如何如何高强,但还是被我给偷了佩剑,还不是绣花枕头一个。我现在把剑还给你这小白脸,照样当着你的面给你拿了。” 说罢,他解下腰间长剑,将其扔回给了唐希。 唐希左手接剑,右手反手拔出剑身,剑刃直指漆七。其余六人大惊,当即发难,抄起兵刃就要砍向唐希。 可这几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郭清眼里看着,“白刃”一出,便点了这六人的手腕,兵刃自是脱手而出。 郭清的动作之快,没有一个人能用肉眼看清,这六人还以为是他施了什么法术,骇得坐倒在地。可就在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郭清吸引的时候,漆七却已将唐希的佩剑又夺了下来。 唐希呆站在原地,就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 “看来你和你的几个哥哥不一样。” 郭清的话,漆七其实根本不懂。 “哪里不一样了?难道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郭清笑道:“看来你是真不懂,而且也不会装懂的老实人。可惜,老实人我只见过老钟一个,至于你,可能只是个傻子。” 唐希哪里忍得自己又被夺一次剑,在郭清说话之际,他已经抢步上去。那坐下的六人此时已经快要站起,郭清一把抓起桌上的花生米就弹向了这六人。 虽然郭清手法不甚精准,但好在花生米的量大,一颗不中,还有第二颗、第三颗。直到这六人都被点上穴道,他才扔掉了手中剩下的花生米。 面对唐希的抢攻,漆七连忙退到了门口,他的步伐是真的快,唐希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令郭清一直想不通的是,他为何一直不出手,有剑在手上,难道只是想着手下留情吗? 可此时的漆七已经急红了眼,他看着自己被点穴的几个兄长,对郭清和唐希厉声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对这本书有什么企图?” 郭清淡淡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书,我只想帮我的小兄弟讨回这把剑而已。” 漆七一愣,问道:“只要剑?那书呢?你们真没有拿书?” 郭清笑道:“我其实很好奇你们所说的书是什么东西,如果我有幸见到了,一定会好好收藏起来,那么我就能见到更多各式各样的人了。” 漆七双眼一转,似是在观察周围动向,但是郭清心里清楚,这人虽然一直没有出手,但是他的轻身功夫一定是这里所有人中最好的。 他要逃,谁能追上? 但是这里有他的几个结拜兄长,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感情较深,此时的漆七定然不会独自逃走。 可是郭清最近的想法老是出错。 漆七逃了。 他甚至没有多看这几个哥哥一眼,转身就往外走。郭清心中虽有千万个疑问,但是这里已有六个人,凡事问他们便可。 漆七的重要性其实没那么高。 可漆七逃走的同时,他还扔出了几枚暗器。 郭清一惊,刚才漆七一直在躲,从未真正出过手。没想到他的手中还捏着暗器这种东西,虽然出暗器的手法看起来很稚嫩,对活物肯定是毫无用处。 面对这几个被点了穴道的死物,漆七还是很有把握的。 这六个人还真就成了死物了。 但是漆七也没有逃走。 他侧身扔出暗器的一刹那,门口已经站了一个男人。 他那高大的身躯,宽阔的胸间,完完全全地将客栈的整堵门给封住了。 漆七撞了个满怀。 没人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脆弱,可他确实是在撞到那人的时候昏倒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双手被缚,双脚被绑在了长凳上。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郭清道:“我也想问你在干什么,你那几个结拜的哥哥,可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漆七冷笑一声,道:“那六个人,不过就是普通的马匪罢了,能有什么出息?” “那你呢?你不是马匪?” 漆七摇了摇头。 郭清笑道:“那你一定不普通。” 他拿着云小小的短刀,在漆七的脸上比了比,接着说道:“不普通的人,也是该受点不普通的苦。” 漆七强行挤出一丝笑容,道:“你虽然厉害,但是你这样对我做毫无意义,而且还会引火上身。” 郭清假装露出一副很疑惑的表情,问道:“那你可以说下,是什么火吗?” 漆七得意道:“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是来自当朝国师,张天师的火!” “哦,厉害。” 郭清站起了身,接着道:“既然这事儿和国师摊上了,那我还就真有点兴趣了。” “可我不一定会告诉你。” “他不一定会下手,可我一定会!” 说话的是刚才挡住了漆七的人,他一掌拍下向了桌子,那桌子便碎成了粉末。 整张桌子都成了粉末。 漆七的眼睛都看直了。 “五哥,你下手轻点,这人要是被你吓傻了,岂不是这折腾半天都白忙活了?” 那客栈的掌柜早就吓得躲到了柜台底下,此刻就算是自己的店被拆掉了,他都不敢吭出一声。 唐希口中的五哥走了过去,扔出一袋钱,道:“掌柜的,你这小店今天被我们包了。” 五哥即是唐欢。 本是和妻子带着儿子医病的他,不知为何只身一人来到了这片沙漠中。 郭清蹲在了漆七身旁,悄声说道:“这人粗鲁得很,你要是说错一句话,说不定脑袋就和那桌子一样成了粉末了。” “可,可,可我,我……” “别急,你想说什么,慢慢来。” 郭清松开漆七的双手,倒了一杯酒,递给了他。 漆七的手现在哪里拿得稳这酒杯,两晃三摇的,全都洒在了地上。 郭清叹道:“这酒虽然不好,但在此地也算是良品,你这样浪费酒,我很心痛的。” “我立马喝了!” 说罢,漆七双腿一跪,带着凳子一起贴在了地上,开始舔着那洒在地上的酒。 第133章 吐露真言 “很好,美酒不可糟蹋,看来你很听话。” 漆七疯狂点头。 郭清笑道:“那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你说的那本书的事了吗?这事又是怎么和国师扯上关系的?” “你们是真不知道?” 唐希冷道:“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随便偷拿别人的东西吗?” 漆七叹道:“也罢,我这丢了东西,回去也是个死字,不如给你们说说这些年来我的辛酸。” 郭清忽然问道:“我可是有个问题,你的书可是从一个死人棺材中得来的?” 漆七一愣,道:“那几个人还以为将书藏在棺材里是最安全的办法,可他们没想到我还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当然想不到,你的轻功很好,我很好奇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就不好说了吧。” 郭清点头道:“这我就不强人所难了,许是传你功夫的人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人所知。” “可他也只教了我轻功,而我也练了这身轻功十载了幸好它已能让我应付大多数的困境。” “还有应付不了的?” 漆七苦笑道:“你们不就是我没应付过来的困境嘛?” 郭清正色道:“闲聊结束,现在你该讲讲你的故事了。” 漆七道:“你可知当今朝野上下,大权都是在国师手上握着的?” “有所耳闻。” “那你可知道,当今圣上已经不甘于当一个傀儡了,他想着要拿回权力。” 郭清叹道:“朝堂之上的事,我不想知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最好和你的故事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联系。”漆七的气好像已经缓了过来,但他却始终没有看唐欢一眼,“圣上曾召集了一批有志之士,筹划着推翻国师的事。” “皇上年龄也不小了,他心中有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事。” “你知道,为了有人背信弃义,一般都会将所有人的名字签在信物之上。” 郭清似乎明白了,便说道:“所以这信物,便是那书?” 漆七笑道:“不错,一件很不凑巧的事,便是这书上的名字中,有可这苍州定远大将军的名字。可惜啊,这人也是狼子野心,没想到最近就开始筹谋造反的事了。” 郭清道:“所以,这书便是从他那里流出来的?” “当然不是,圣上怎么会信得过宁定远?他只不过是想借着宁定远的实力来打压国师罢了。”漆七道,“这书是在苍山派的金道人那里。” 郭清一惊,道:“他也参加了这件事的?” “不错,所以当他在道上放出风声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因为他可算是当年先帝最信任的人了。” 郭清叹道:“那是因为他要为宁定远制造混乱。” 漆七道:“不管怎样,我就是被国师在这种情况下,派来苍州寻找那本书的。” 郭清道:“不错,有了那本书,便就是有了名单,国师就可以先一步下手,除掉朝中异己。至于其他地方的人,他大可不必担心,这些人早晚会在各自的内斗中自生自灭的。” 漆七笑道:“你对国师的想法看得很透彻嘛,如果可以,我想你和他会是好朋友。” 郭清道:“我其实很好奇,你的实力是如何让国师信服的?” 漆七道:“自然不止我一个人来到这里。” “可只有你拿到了这本书。” “可我也丢了这本书。” 郭清想到了岑溪,他不知道岑溪拿这本书有什么用,但是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一定不是岑溪下的手,因为岑溪只要一出手,定然不会留下活口。 “我忽然又想告诉你一件事了。”漆七笑道,“但是我要你保证我能活着。” 郭清一怔,却还是笑道:“我保证不杀你。” 漆七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要保护我,不被杀掉。” 郭清道:“这些事可能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所以我想国师应该不会为了这件事来灭你的口。” 漆七笑道:“你或许不明白,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服从这个皇帝的统治了。无论他们有没有参与推翻国师这件事,他们的最终目的都不是扶持皇上,而是想着自己的利益。” 郭清淡淡道:“你说的这些事,我都明白。” 漆七接着道:“所以,我要告诉你,就连南宫家都和国师联合起来了,你会感到惊讶吗?” 在场的人听到此话之后,无不动容。但郭清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不惊讶?” 郭清道:“确实让我惊讶到了,但是这都与我无关。” 漆七苦笑道:“既然与你无关,那你问这么多干嘛?” 郭清没有回答,他的脑中满是最近发生的奇怪的事,许久不见的乐漫终和岑溪,以及乐漫终与西门婧的失踪,还有“绣花鞋”,似乎都与这本书有关。 但是郭清到这沙漠来的目的却是宝藏,可这些人似乎都对宝藏不感兴趣。 难道南宫家对宝藏也不感兴趣? 那他唯一的敌人,就是二十四部落的人了吗?既然罗契的死与西门婧有关,那为何她又要书又要地图? 郭清捋不出来这些线索。 头痛。 “他问这么多,只因为他就是这种爱管闲事的人。” 说话的人,是岑溪。 漆七的眼里充满了惊恐。 “你说过的,要保证我活着。” 岑溪笑道:“我不会杀你的,你这样子没有我出手的意义。” 郭清皱眉道:“我以为你离开宁定远,是为了远离是非喧嚣,可没想到你还是投身朝堂之中了。” 岑溪淡淡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我相信你能够明白。” 郭清叹道:“这句话说过的人很多,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让自己不由己罢了。” 两人无言。 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片沉寂,此时没有声音,或许才是最好的情境。 这片沉寂却始终还是被打破了,漆七刚才那一跪实际已经把长凳跪断,他一直在找寻时机脱逃。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岑溪身上,他已寻到了最好的时机。 可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便感到一阵酸痛,随着是一阵无力感传来,漆七又跪倒在地。 第134章 老马识途 “郭,郭兄弟,郭大爷,你说过要保证我不死的。” 郭清没有任何动作,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漆七。 岑溪微笑道:“只要你不离开这里,我也不会杀你的。” 漆七惊恐道:“可你,可我,我这双腿。” 岑溪淡淡道:“只不过是废了罢了。” 一个轻功决定的高手,听到双腿废了这句话,怕是就如同自己的性命到了尽头一般。 漆七的双眼已经没了生气。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已和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岑溪已走。 他走的时候和他来的时候一样,是独自一人的。 郭清忽然觉得自己离岑溪很遥远。 在宁定远麾下的时候,他与乐漫终、岑溪三人本就是不甚亲近。可如今,他更觉得岑溪是自己将自己隔绝在了红尘之外。 或许岑溪有他的快乐和享受,但是他没有朋友。 本来郭清是能够成为岑溪的朋友的。 “他很寂寞。” 艾雅已经不知何时从楼上的房间走了出来,刚才的那一幕幕,她全都看在了眼中。 郭清叹了口气,随即又拿起了一坛酒,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 此刻的他,竟是很羡慕岑溪,他若是有了岑溪的心境,还会离开清月楼吗? “我忽然,不想去拿宝藏了。” 云小小一怔,道:“可是……” 郭清截道:“你与艾雅在此等待近羽,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到来的。” “那你呢?” “我想去管管闲事。” 众人听到郭清这句话时,他的人已经跃出了客栈大门。 唐希本也想跟着出去,可脚还未迈出,便被唐欢拉住。 “老七,你陪我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干什么?我要跟着郭兄去做大事。” 唐欢道:“留在这里,当然是等待陆阁主的到来。这茫茫沙漠,可是会吃人的。” 云小小已怔在原地,只有离她最近的艾雅,听到她正喃喃道:“不仅会吃人,还会吃掉一个人的心。” 被吃掉心的人,肯定不是郭清。不知何时,他已经学会了陆近羽的乐观,学会了像陆近羽一样将笑容老是挂在脸上。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很开心,起码这样笑起来会让自己心情不那么坏。 岑溪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沙漠中,郭清这时才觉得自己出来得太过于莽撞,若是能够休息一个晚上再走,自己的精力或许更充沛一点。 有时候,一个人的想法往往会马上应验。 就如同现在在郭清的面前,出现了一架马车一样,那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个白衣少女。 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白衣少女。 郭清没有笑了,他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郭公子不想看到我?” “你认识我?可我却不认识你。”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但我看你却不像很惊讶的样子。” 郭清竟又展颜道:“或许你出现在我的梦里过。” 白衣少女笑道:“真巧,小女子就姓孟。” 郭清悠然道:“是真的那么巧,还是你让这件事变得这么巧的?” 白衣少女不说话,她依然笑着看着郭清。 郭清也不说话,开始笑着看着白衣少女。 忽然,马车里传来一个声音。 “郭公子,再不上车来,怕是就要天亮了。” 郭清心中一惊,他实在没想到车里还有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郭公子,外边风沙大,快些上车吧。” 郭清定了定神,便真的上了这驾马车。 马车内的装潢竟和郭清那晚所见别无二致,他现在竟然有点分不清那日到底是不是幻觉了。 可是他能确定的是,今晚确实没有西门婧在旁,也就是说确实没有人给他下毒。 “郭公子,果然气度不凡。” 郭清看着这说话的女人,饶是她的声音多么好听,打扮得多么艳丽,穿得多么精致,都掩盖不了她已经四五十岁的事实了。 可是她的身材竟没有发福。 到这个年龄都没有发福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难能可贵的。 郭清笑道:“我本就没有什么气度,更别谈凡不凡了。” “郭公子说笑了,我想你已经猜出了我们是谁了。” 郭清眯着眼睛道:“若是你们真如你们脚上穿的那双鞋一般,那我就真的猜对了,可是到现在我只知道这位姑娘姓孟,其余的我都不知道。” 那女人捂着嘴笑道:“不错,我们的确是‘绣花鞋’的人,小孟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人。而我,却是当中最大的人。” 郭清道:“你姓司徒?” 那女人一惊,道:“你认识我?” 郭清笑了笑,只说道:“我只知道西武林一带,做针线生意最好的店铺老板,姓司徒。” 女人道:“不错,我叫司徒兰,司徒家的店铺确实都是我的。” 郭清叹道:“没想到‘绣花鞋’的资金实力这么雄厚。” 司徒兰笑道:“我们都去生意人,做针线活买卖赚的钱,可不如你们万用阁的十分之一。” “刀头舔血,干的都是卖命的活。” “可我们‘绣花鞋’却不卖命。” 郭清愣坐在原地,任凭自己随着马车晃动,过了良久,忽又大笑道:“司徒老板既然是生意人,为何不清楚谈生意时需要喝点酒呢?” 司徒兰弯腰在座位下面伸手一探,拿出了一个很精致的酒坛。 “早知万用阁的人都是海量,就连郭公子的红颜知己李晴苓坛主都能喝上几杯,故这次我专程带上了司徒家的陈酿出门。” “就这一瓶?” 司徒兰道:“只要到了‘绣花鞋’的地盘,郭公子想喝多少,那里就有多少。” 郭清奇道:“难道这里离你们的地盘很近?” 司徒兰故作神秘道:“其实并不远。若是郭公子知道这地方所在,来了一次,只怕还想再来第二次。” 郭清笑道:“我现在心中装满了问题,可却只有一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 “没有马夫的马车,是如何能够准确到达目的地的?” 司徒兰叹道:“郭公子,老马识途的道理,你就不明白了吗?” 郭清也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们这次找我,是不是也因为我是匹老马?” 第135章 晚宴 酒已经摆上。 可席间坐着的人却不止郭清一个。 这么多人里,竟然没有郭清想要找的人。乐漫终、西门婧、岑溪,这些人看起来都和“绣花鞋”有关系,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看来你们确实是遇见了什么大事。” 小孟就坐在郭清身旁,他发现每张桌子都有一个少女坐着,不论那桌客人是男还是女。 “郭公子莫要多心,这件事关系重大,并不是我们信不过你。” 郭清却笑道:“你们司徒老板亲自来请我,说明她最看重的还是我,我又有什么好多心的呢?” 小孟也笑了笑,便为郭清斟满了酒杯。 郭清虽然刚才在车上嚷着要酒喝,可真坐在这里的时候,他却一点都不想拿起酒杯。 他现在只想睡觉。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吗?” 小孟小声道:“既然是重要的事,那也一定是急事,还请郭公子耐心一点。” 郭清无奈地笑了。 他哪里不耐心了,他只是困得恼火。 不过司徒兰并没有让大家久等,她换了一件红色的外衣,似乎在这段时间里,她就是去换衣服的。 “诸位!” 司徒兰一声之下,整个大厅的嘈杂都消失不见了。 郭清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过马车外面的景色。只是等他下了马车之后,他才发现一座城堡一般的建筑坐落在了沙漠的绿洲之上。 他便对这一切充满着好奇、新鲜感。 若不是他一直犯困,定会趁着司徒兰还没有到来之际,把这个地方走一遍。 可是如今司徒兰已经来了,而且似乎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郭清就算再困,他还是强撑着身子,瞪大了眼睛,等着司徒兰接下来的话语。 “感谢诸位今日到来,大家在桌上就请随意,不要拘束。” 郭清没有动。 纵使厅中所有的宾客都已开始吃喝,郭清还是仍端坐在席间。 “郭公子不是要喝酒吗?为何还未动杯子?” 郭清打了个哈欠,对司徒兰说道:“司徒老板不是要讲重要的事吗?为何还未开口?” 此话一出,厅中所有人都停下了当前的动作,才出现的嘈杂声竟又消失不见了。 这些人中,已有人开始不住地颤抖,有人将手放在了兵刃上,有人对着郭清不怀好意地笑着。 可是司徒兰却对他投来了一种近乎于欣赏的目光。 “郭公子快人快语,深得我意。” 郭清叹道:“我见大家都没有想要提这件事的欲望,所以我就先说了。酒,以后有的是时间喝,而且我今天的酒早就喝够了。” 司徒兰微笑道:“郭公子毫不做作,可厅中其他人不一定想要现在就听我说啊。” 郭清淡淡道:“我这人,最不喜老是装作一副君子的样子来做事,凡事惹着我不快,我便要说出来。既然司徒老板现在不愿意说出来,那我就要去睡觉了,毕竟我今天的觉可是还没有睡够。” 忽然,厅中有一男子拍案而起,指着郭清,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司徒老板请你来是你天大的荣幸,你竟然还敢在这里抱怨!” 郭清笑道:“我当然不算什么东西,既然如此,那请我来的司徒老板岂不就是有眼无珠了?” “你……” 郭清又截道:“诸位想必和我一样,对这次司徒老板请我们来的目的充满了好奇,既然老板今日就在这里,何不就此问出个究竟,好解了心中的疑惑。” 厅中无声。 所有的人都看着郭清,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怪人。 更像是看着一个急着送死的人。 司徒兰还是开口了,但她的语气并没有大家期待的那么严厉,反而是很温柔的。 “郭公子,你可知,坐在这里的,大多是我‘绣花鞋’的老主顾,一直在照顾我们的生意。” 郭清一愣,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绣花鞋”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司徒兰接着说道:“这次我不仅叫上了这些老主顾,我还亲自请到了你。能够请到郭清,才是我‘绣花鞋’无上的荣幸,也为这笔生意,添加了重要的保障。” 郭清二字就如同一块石头。 一块扔进湖水里的石头。 可是郭清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讨论,他急问道:“这件事对你们真的如此重要!又真的如此没有把握?” 司徒兰没有回答。 她也没有必要回答。 不重要的话,哪里需要这么多人?有把握的话,哪里需要请来郭清? 郭清打了个哈欠,继续问道:“那司徒老板还不将这件事讲出来?” 司徒兰淡淡道:“因为我在等人。” “还有人?” 司徒兰点了点头。 郭清在厅中看了一圈,这里面已坐了九个人,这么算下来,总共应该有十一个人。 郭清想了想,忽又说道:“我记得摘星楼有个十一人厅。” 司徒兰的脸色变了,变得有点苍白。可如果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因为她的脸很快又恢复了血色。 那人此刻已经到来。 是乐漫终。 众人见到乐漫终的时候,眼神中已流露出了一丝敬畏之情。似乎比害怕司徒兰还要更甚。 果然沙漠之中老是出现奇怪的事情。 郭清感叹自己找了这么久的乐漫终,竟然能在这里偶遇,而且看上去他完全没事。 或许有事的是西门婧? “我跟丢了。” 这是乐漫终说出的第一句话。 脸上刚有些血色的司徒兰,瞬间又变得惨白。 “你确定那边有摘星楼的人?” 乐漫终点了点头,道:“是十一人厅,无误。” 乐漫终说罢,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可当他和郭清四目相接的时候,郭清明显感到了这人有些手足无措。 司徒兰似乎也看到了,便说道:“据说你跟郭公子关系匪浅,今日我将他请来,刚好加大了我们的胜算。” 郭清干咳了一声,道:“如果你们的目标是十一人厅,我想,没有任何胜算。” 厅中的其他人似乎和郭清有着同样的想法,因为当郭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反驳。 司徒兰却说道:“要你们去杀十一人厅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那,可是西门婧和十一人厅扯上了关系?” 第136章 莫名的剑,莫名的人 “西门婧虽然是我们姐妹中的一个,但她的功夫实在不是太好。”司徒兰顿了顿,似是在思考着下一句该如何去说,“她的离开,与十一人厅或许有些关系,但是关系肯定不大。” “那为何会有摘星楼的人?” 面对郭清的疑问,司徒兰并没有作答,而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了大厅。 这厅中的人几乎都是来自西武林,若是与摘星楼扯上关系,这买卖端的是万万做不得的。更别说这次遇上的,还是摘星楼中最神秘的十一人厅。 郭清似乎是有点明白为什么司徒兰会找他来,除了他恰好出现在沙漠中之外,万用阁和摘星楼的对立关系,对她来说也是选择郭清很重要的因素。 北风悲号,沙漠的夏夜本就是能够冷到人的心里。夜色中隐约会有几声骆驼或者马儿的嘶鸣,更能衬得现在大厅中的死寂。 乐漫终正低着头,慢慢地喝着杯中的酒,他似乎是一直不敢抬头去看郭清。 而郭清,也并没有想着去看他。 郭清在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不认识这些人,可他们的脸色都已面如死灰,似乎“摘星楼”“十一人厅”这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已将他们的胆子给骇破了。 郭清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了小孟。 “今晚可是给我留有客房?” 小孟点了点头。 郭清笑着站了起来,道:“那就麻烦孟姑娘带个路,我要去见见周公了。” 跟着他同时站起来的,还有五个人。但是他们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要去客房。 “郭清,就这么容易想走了?” 郭清看了看这个拦在他面前的男人,黑衣、黑裤、黑色的兜帽、黑色的佩剑,就连他的脸都是黑的。 “阁下的表情看起来很臭,但我想了想,好像并不认识阁下,最近也应该没有得罪到阁下。” 黑衣人的眸子放着光亮。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我叫慕容骁,是个练剑的人。” 郭清笑道:“我看得出来。” 慕容骁冷冷道:“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第一剑客。” 郭清还在笑,似乎到了沙漠之后,他一直用笑在代替其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但是我不会像阁下一样去挑衅一个比自己强的人。” 慕容骁的脸更黑了。 “你认为你比我强?你有问过我手中的剑吗?” 郭清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对小孟说道:“麻烦孟姑娘快带我去客房吧,我实在是困得不得了了。”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慕容骁的佩剑已出。 “你不该在与高手对阵时,在其他人身上分心!” 慕容骁说了十八个字,却刺出了二十剑。 他刺出第一剑时本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可这十八个字还未说完,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二十剑还未刺完,他的招式便开始乱了起来。 郭清的身形似乎一直没有动,在他眼里,郭清就是一个站在原地的木头人。 可就是这个木头人,慕容骁没有刺中一剑。 二十剑一完,慕容骁便收了剑势。 郭清的身子仍是朝着小孟,他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慕容骁的脸不再黑了,而是变得煞白,白得就像是刚才面粉堆里出来的一样。 站起来的其余四个人已经坐了下去,看起来他们好像都是用剑的,而这慕容骁应该就是这五人中剑法最高超的那一个。 小孟在慕容骁一句话说完之后,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立马露出了笑容,对郭清说道:“郭公子,客房就在不远处,请跟我来。” 可小孟往前的一步还未迈出,便被郭清拉了回来。 慕容骁的剑又刺了出来。 可这次他没有刺出二十剑,他的第一剑就被郭清拿了下来。郭清仅仅是用了两根手指,就夹住了来剑。 慕容骁现在的表情,应该是他这辈子中最臭的一次。可是郭清并没有在乎,他两指一用力,“铛”的一声便将这把剑给硬生生地夹断了。 “慕容公子,这么好的一把剑,着实可惜了。”说罢,郭清反手剑夹断了的剑刃弹回了剑鞘,再一把夺下了慕容骁手中剑柄,一并装回了剑鞘。 他又从旁桌端起了一杯酒,递给了慕容骁,道:“剑只是断成了两截,找个好点的师傅还能补好,以后可以当个装饰品放在家里。这杯酒算是我的赔罪了。” 郭清的话显得如此诚恳、谦卑,慕容骁听得愣在了原地,只好呆呆地将酒杯往嘴里送去。 郭清笑了笑,道:“很好,一醉解千愁,我希望你快点忘了你曾经是个剑客的事情。” 厅中比刚才还要沉寂,甚至都连慕容骁喝酒下肚的声音都能让人觉得嘈杂。 “郭清,你确定你这就要走了吗?” 这次叫住郭清的,是乐漫终。 郭清以为他巴不得自己快点走,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他叫住了自己。 “我不是要走,只是去睡觉罢了。” “今晚的事你不弄个清楚,能睡得着?” 郭清笑道:“在座的还有这么多高手,你们先弄个清楚,明天我再来听听你们商讨的如何。” 乐漫终冷笑道:“他们?他们怕是今夜就要连夜离开这里了,摘星楼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道催命符。” 郭清这才下细地看了看乐漫终,他脸上唯一露出的那块肌肤已经通红了,想必他已经是醉了,不然以郭清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那摘星楼,对你来说是不是催命符?” 乐漫终没有回答,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从前些时日见面,到现在为止,乐漫终一直在喝酒,起码郭清是看到他一直在喝。 或许是他看到了郭清,想到了曾经的往事,才开始伤神,开始喝酒的。 郭清叹了口气,也不说话,转头跟着小孟走向了客房。 乐漫终此时已经醉眼惺忪,双手猛然拍在了桌上,惊得在场的人心胆一颤。 “果然还是醉了的人好啊,醉了就不用害怕了。” 一声酒嗝之下,他终于倒在了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137章 梁上的狗 小孟提着灯在前面给郭清带路。 她似是很听郭清的话,但郭清也明白,这只是司徒兰的吩咐罢了。 “郭公子既然困了,为何不快点走?” 郭清笑道:“就是因为又累又困,才是真的走不动了。” 小孟笑得很甜,甜得腻人。腻到她进了郭清的房间后,还不想走。 “你想留下来?” “郭公子不想我留下来?” 郭清想了想,叹道:“可惜我今天只剩下睡觉的力气了。” 小孟媚笑道:“我不正是来陪着郭公子睡觉的吗?” 说罢,她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自己也坐了下来。 郭清无奈,也坐了下来,说道:“孟姑娘,你都可以做我的女儿了。” 正说间,郭清才发现小孟已用茶水在桌上写道:“危险,速离。” 离? 往哪里离去? 那写在桌上的茶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棕色的桌上反光着头顶的一切。 那是一道光。 一道寒光。 郭清还是慢了一步,当他做出反应的时候,小孟的肩膀上已中了暗器。 郭清反手一推,右手拉过小孟,左手擦掉桌上水字,并封住小孟肩膀穴道。 “不要叫!”郭清低声喝道,手中两指一弹,屋中的火光便灭了下来。 许久无声,郭清才拉着小孟慢慢地往墙边靠近。 “看来今晚睡不好觉了。” 郭清说罢,便跃出了窗外,只留下小孟一人留在房内。 夜更深,月色朦胧,风沙漫天。 在这茫茫无际的沙漠中,凄凉的月夜里,又有几人能入睡? 郭清已跃出了绿洲,一人一马,驰骋在黄沙之中。 可这一片黑暗之中,哪里看得到人影?郭清的背脊不自觉地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这时有人偷袭,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绿洲里燃起了灯火,郭清那悬着的心总算是掉了下去。马声长嘶,他已掉转了马头朝着灯火处奔去。 大厅里的人早就散去,只有乐漫终仍趴在桌上睡觉。 门口的火把不知是被谁点燃的,若不是这两团星星之火,郭清怕是只有在这茫茫黄沙之中渐渐走失。 郭清走路的动作很慢,脚步声却是很大。他很少有着这么大的脚步声,但此时的他已经头昏脑涨,哪里想得到再提气施展轻功。 乐漫终已经抬起了头,他眯着眼看着郭清,露出的嘴脸已有了笑意。 “你又来了?” 郭清一屁股便坐到了乐漫终身旁,也倒起了一杯酒,边喝边说道:“你可知我从哪里来的?” 乐漫终道:“难道不是门外?我是真没注意你出去了的,你应该从这边过来才对的。” 郭清又倒了一杯酒,问道:“那些人呢?” “明知故问,那些人哪里还敢在这里久待?除了你,真就没人会来帮我们了。” 郭清叹道:“我不认为你是‘绣花鞋’的人,可你为什么会这么死心塌地地帮助她们呢?” 乐漫终笑道:“你不是知道,我离开苍州是为了女人吗?” 郭清点了点头,他已不想多说,只是将杯中美酒一干而尽,转身离开。 “你不问了?” 乐漫终虽问了一句,但他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郭清叹了口气,便走回了房间。 房间里只有小孟。 郭清很好奇,小孟竟然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也没有找来任何人。 “找到人了吗?” 郭清摇头,道:“早就没了人影,你为何这就点燃了烛火了?” 小孟笑道:“目标是你,我只不过是不巧被伤了罢了,我更是不怕有人再转过头来杀我。” 郭清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刚才写的是什么意思了吗?” 小孟道:“你不觉得,你进来之后,气氛有些不对?” 郭清道:“我不知道这里以前的气氛,所以我不知道现在的气氛哪里不对了。我只不过很好奇,乐漫终为何会给你们做事。” 小孟笑道:“男人都喜欢为自己所爱的女人做事,乐漫终也是个男人。” “他还是和风度翩翩的男人,虽然现在他的样子已经大不如前,但他的魅力我相信是现在江湖人中无人能及的。” 小孟叹道:“也只有你们这些男人会这么想,他已经没有了脸,哪里还有什么魅力可言。” 郭清皱眉道:“难道他所付出的那个女人,没有一点点心疼?没有一丝丝感动?” “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的他就是我们组织里的一条狗罢了。” 郭清叹道:“狗也是会咬人的,你们可是要多多注意一点。” 小孟道:“这就是我想要说的东西,‘绣花鞋’里,多了一条或者几条会咬人的狗。” 郭清已微微动容,他不禁问道:“难道你叫我来,就是要我来帮你们找到这些咬人的狗的?” 小孟点了点头。 不管摘星楼是不是真的,不管乐漫终所说的关于西门婧的事是不是真的。郭清现在终于明白司徒兰找他来的真正目的,便是来找到这些所谓的会咬人的狗。 “我要是不帮助你们呢?” “你会帮助的,我们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们又知道些什么?” 小孟神秘地笑了笑,道:“宝藏不是那么好找的,况且是需要两张地图的宝藏。我想,你的目标和我们也许是一样的,西门婧应该拿走了你的第二张地图。” 郭清实在没有想到,司徒兰她们已经掌握了这些信息了,他不得不佩服“绣花鞋”的情报网是多么的发达。 郭清叹了口气,道:“要我帮你们也可以,确实也符合我现在追求的目标,但是我有一个比较大的疑问。” “请讲。” “刚才楼上的人,就是你们所说的咬人的狗?” “不错。” “那他和西门婧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 “我还想知道一件事,这件事可能会影响我后来做事的进度。” “请讲。” 郭清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他悄声说道:“西门婧用的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中毒的人会有幻觉?为什么我那么注意自己的嗅觉,都还是会中毒?” 第138章 调虎离山 “无色无味,名唤流烟。” “原来无色无味,难怪我没有发觉。”郭清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小孟说,“都看不到烟子,哪里能叫流烟?” 小孟道:“三姐的流烟经常藏在她的腰带中,至于是怎么用出去的,我也不清楚。” “西门婧排在第三?你们到底有多少个人?” “十四个。” 郭清送走了小孟之后,一个人躺在了床上,今夜的他早就睡意全无。可是这几日折腾得不轻,若是再不好好休息,就更难应付接下来几日将要发生的事情了。 郭清没有熄掉房中的灯,他喜欢睡在有光亮的地方,一直都是如此。可现在烛泪已快要流干,郭清的眼睛也已干得发涩。 “若是睡不着,何不陪我喝几杯?” 房门外有人相邀喝酒,定然是看着郭清的灯还是亮着的。但这声音不是乐漫终的,也不是郭清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 郭清终究没有答应,但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疑问:“难道还有没走的客人?不然这里应该只有自己和乐漫终两个男人的。” 突然间,一声急响穿过了整个沙漠,穿过了整片绿洲,传到了郭清的耳朵中。这声音就像是某个组织正在集结人的信号,而这沙漠中,最大的组织岂非就是二十四部落? 郭清没有多想,第一时间冲出了房间,但这次他走的是正门。 大厅中的乐漫终已经清醒,若不是他身上酒气扑鼻,旁人还真看不出前几个时辰他正在这里喝了个酩酊大醉。 司徒兰和小孟也站在了厅中,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五个人。 “不是有十四个姐妹吗?刚才可还是有个敲我门的男人呐。”郭清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他甚至都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这厅中其他人的表情。 严肃、凝重。 郭清似是觉得现在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多余的,可他并没有收起来。 “郭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今晚扰到你了。” 郭清不明白司徒兰所说的扰到自己,是指偷袭的杀手,还是这一声来自沙漠的急响。 但是他没有问,他不知道小孟有没有给司徒兰提及刺杀的事,小孟现在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肩上的伤早就藏了起来。 郭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连嘴都不知道怎么张。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外面看看。” 乐漫终的话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或许这份沉默只有郭清自己觉得尴尬,可这就已经足够了。郭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乐漫终。 乐漫终的眼神却是虚无的,郭清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此刻已不在这里,又如何能叫他双目有神起来? 司徒兰点头道:“虽然不确定外面的人的目标是不是我们这里,但既然到了我们家门口了,我们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绿洲不大,这四个人穿过这片绿洲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沙漠上仍旧是一片黑暗,但这次大家都带着火把,郭清也就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心中的不安又少了一点。 “我只听到有响声,但我听不出这声音是什么。” “是召集士兵的号角。”司徒兰淡淡地说道,“郭公子,你们在关内待惯了,就算是在苍州你也很少接触到这片沙漠。这声音,召来的便是沙漠中最让人心惊胆战的魔鬼,最不惧死亡的战士。” 郭清觉得司徒兰的说法可能有点夸张,因为在这沙漠中,他还没见到有几个实力强悍的人,更别说一支军队了。 “部落的人,此刻召集起来是为了什么?” 司徒兰冷笑道:“郭公子,你还以为是部落的人吗?我都告诉你了,是魔鬼!是沙漠里的杀人恶魔!” 司徒兰的反应就像是疯了一般,而小孟的表情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唯独乐漫终的脸在火光之下给映衬得闪闪发亮。 可这沙漠之中,没有一个人出现。 郭清竟然有点失望,这一晚自己不但没有睡成,还没有做成什么事情。 突然间,郭清听到脑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熟悉而又诡秘的声音。 这是那日在沙漠中听到的歌声,另外三人当然也都听到了,每个人都不留余力地往回奔跑。 郭清也在跟着奔跑,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人会如此心急,那绿洲之中难道还有其他人? 城堡还是那个城堡,没有改变。大门和他们离开时一样是开着的,郭清仍记得这门开合的弧度,应该是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可是现在,郭清闻到了自己不想闻到的气味。 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大厅中已有人坐着,郭清一眼看过去便明了了。 九个人,不多不少。虽然只在这厅中见了一面,但郭清还是记得他们的长相,特别是那个在他面前拔剑的慕容骁。 他们面前的桌上,都摆放着一个酒坛,一个酒碗,一碟菜盘。 可这坛中,放的是鲜血。 碗中,放的是新鲜的人脑。 盘中,放的是新鲜的人心。 小孟已经在门口开始“哇哇”大声呕吐起来。 司徒兰仍旧很镇定,镇定得不那么寻常,看起来就像是失了魂魄。 而乐漫终。 他似乎嫌自己不够醉,又掏出了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喝了起来。 郭清用左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虽然有时他会很感激自己有猎狗一般的嗅觉。但这个时候,他更多的是感到苦恼。 这九个人的致命伤都在颈部,这碗里的血便是从这里接出来的。他们的天灵盖都被用兵刃平平整整地削开了一个洞,从里面取出了脑子。 至于心脏,郭清右手将其中一人的外衣轻轻一撩。果然,这人自咽喉一下已被划开一条大口子,里面的脏器在座位上流了一滩,心脏自然是被放在了桌上的菜盘之中了。 “这九个人,一直没有走?” 郭清问的人,自然是司徒兰。 司徒兰惨笑了一声,道:“当然没有走,知道‘绣花鞋’秘密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我放走?” “你将他们关起来了?” 司徒兰没有回答,这问题本就没有必要回答。 第139章 误会一场,误打一场 “你关他们的地方在哪里?他们会逃出来吗?” “若非我亲自放他们出来,他们是不可能自己逃出的。” 司徒兰没有回答郭清第一个问题的意思,郭清也没再多问。 现在困扰着郭清最大的问题,是这九个人的死法。 究竟是几个人同时动手?还是一个人瞬间解决了九个人? 那颈部的致命伤只有两根手指般大小的洞,毫无疑问这就是剑伤。 到底是谁能够如此精准又迅速地击杀掉九个人。 郭清觉得自己能够这样子做,但是这沙漠中还能这样子做的人,又有多少? 颈部的血似已凝结,不再流出。 坛中的血也已凝结,结成了一团固体。 大厅之中只剩下郭清一个活人,司徒兰、小孟、乐漫终都已离开,似乎这件事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大一样。 而真正与此事无关的郭清,却仍旧坐在大厅之中。 “我或许真的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郭清喃喃自语道。 可这麻烦找的理由却是很充分。 这九人不仅是请来捉西门婧的,还是来抓“绣花鞋”里的叛徒的。却没想这九人实乃无胆匪类,听到摘星楼的名号就都想跑路,可惜还是被司徒兰给关了起来。 既然和西门婧的事有关,那便和那张地图有关,说不定还和那本书有关。 “有趣,真有趣,这事解决了,说不定就是一石三鸟。” 郭清的嘴脸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伴着这笑容出现的,还有东边的太阳。 郭清这时才发现这大厅的屋顶是琉璃做的,白天在这里坐着,怕是就要被烤熟了。 炎炎烈日下,蒸发的血液散发出了更加刺鼻的腥臭味。郭清很明白,在这种天气下,这些尸体不出半日便会发臭。 可这地方不就只有司徒兰他们三人吗?平日里是如何打理的? 屋外马声长嘶,似乎已有人到来了,是昨晚集结的人? 大门打开的时候,首先是一道阳光射了进来,然后郭清才看见有五个人站在了大门口。 郭清皱起了眉头,因为这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 这五个人也皱起了眉头,因为这大厅里的气味实在是太臭了。 这五人都戴着兜帽,身上的尘土随着动作飞起,在阳光之下显得明显。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五个人一定是长途跋涉而来的。 郭清心中犯起了嘀咕:“难道真的昨晚集结起来的人?” 其中一人问道:“你是谁?” 出乎郭清意料,这声音清脆、悦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正对着自己的意中人说着羞涩的情话。 郭清淡淡道:“你是不是说错话了?” 那女子追问道:“说错什么了?这里死的人都和你有关?” 厅中的九个人虽然都端坐在桌旁,但桌上摆放的物件,已向他人告知着自己的死亡。 郭清笑道:“死的人和我确实有关系,但是他们的死却和我没有关系。” “你到底是谁?” 郭清叹道:“你问其他人名字的时候,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狂妄!” 女子说罢,已从长袍之中掏出了一把长刀,向着郭清挥砍而来。 郭清心中一惊,没想到这女子出手如此突然。但他仍旧是稳坐不动,脸上表情毫无波澜,只轻轻一抬手,便夹住了女子的长刀。 这一夹,就如同他夹住慕容骁的剑一样,任凭女子如何抽拔,都无法拿回她的长刀。 而这女子的脸,若不是被兜帽盖去大半,此时也应该像慕容骁一样,黑得像煤炭一样。 “你不放手?” 郭清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女子的身后又有两人冲出,各执一剑,直刺郭清。 如此夹攻,郭清的手已到了不得不放的地步。 可是,郭清的两指仍旧死死地夹住长刀。而那两剑,就如同一缕清风在郭清身上刮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剩下的两人不知何时也拔出了兵刃,准备四人夹攻郭清。可就在此时,大厅之中响起了一个女声。 一个威严、不可侵犯的女声。 “住手!” 这四人真就住手了,就连挥长刀的女子,也弃了自己的刀,退回了人群里。 这五人整整齐齐、恭恭敬敬地朝着来人站立。 “郭公子,希望你没有受伤,但我更希望你没有伤到我的妹妹们。” 司徒兰的脸色比昨晚好得多,此时她对郭清说话,已带着些许的笑容。 郭清的笑容也一直没有消失,他抱拳道:“我若知道是司徒老板的妹妹们,我也不会出手了。” 司徒兰目光闪动,问道:“难道郭公子还有其他的猜测?” 郭清道:“不才,我以为这些人会是昨晚号角集结的人们。” “什么?有集结的号角?” 那五人听到郭清的话,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郭清见此情形,心中不免又多了几个疑问。 司徒兰点了点头,道:“我们几人昨晚听到号角便冲了出去,可不仅没有遇到一个人,还丢了这几个人的性命。我想,这必然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司徒兰分析得头头是道,可郭清心里却并不认同。若是调虎离山,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去杀几个阶下囚呢? 郭清没有问,他明白问不出来任何事情,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听。 现在,司徒兰正在给他介绍这几个妹妹的名字。郭清一直在听,但他心里却没有记,他甚至都记不得这几个人的脸。 但是,那个用长刀的女子,他却依然忘不了。 她叫马晓,在这里面排行第九。 “你莫看她年纪不大,但是脾气却不小。”司徒兰介绍时,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马晓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 她虽然脾气大,但现在已经将其收了起来,只因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郭清。 郭清还亲自将刀还给了她,动作很轻,她觉得这很温柔。 哪个女人不爱英雄?郭清这名字就已经和英雄挂上了勾。更何况,他长得也不算差,声音也很好听,甚至很温柔。 马晓越想越害羞,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郭公子,不如去休息休息?虽然昨晚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但你是我们这重要的客人,你出了任何闪失,对我们‘绣花鞋’的声誉都是一个极大的影响。” 郭清心里清楚司徒兰这句话是说给凶手听的,她想将目标转嫁。 可怜。 即使如此,郭清最后还是答应了司徒兰的提议,因为太阳一出来,他不仅犯困,还犯懒。 第140章 不尽兴的午饭 房间有窗,但是郭清没有打开。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外面已经布满了乌云,像是又有一场沙尘暴袭来。 郭清本想睡一个好觉的,但是空气中湿热的气息已使得他快要闷得出不了气了。饶是这样,他还是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到了中午。 午饭是小孟带到房间里来的。 郭清很好奇,这“绣花鞋”看起来并不是个小组织,可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佣人。 郭清心中的问题岂止这一个,但是他一个都没有问。 他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但是却不主动去找闲事,虽然自己的好奇心很重,但是这些事情若是不知道,岂非又少了一事? “郭公子,你可睡得好?” 郭清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面全是汗珠,他的衣服也已经被汗打湿。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说自己睡得好,那就是在骗人了。 但是他还是对着小孟点了点头。 “看天气,好像又要刮大风了。” 小孟叹了口气,像是这场风来得不是时候一样。 “不仅要刮风,还要下雨。” 小孟把饭菜放在了桌上,又给郭清倒上了一杯酒,继续说道:“这里下雨本就是一件很不平常的事,这场雨不仅扰人,还扰乱了我们的计划。” 郭清勉强笑道:“扰乱什么计划,我并不知道。但是这下在沙漠中的雨,想必不会扰人的。” 小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走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郭清。 她还是没有说话。 郭清似是已经习惯小孟这种欲言又止的举动,他想到了昨晚桌上那几个字,小孟至今都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既然叫自己快走,为什么又要自己留下了帮忙呢? 郭清已经头很疼了,所以小孟为他倒上的那杯酒,他没有喝。 喝这杯酒的人是乐漫终。 小孟走出门没多久,乐漫终便进来了。 他没有敲门,因为门没有关,他便直接走了进来。 “你知道,只有狗走进了才不会敲门的。” 乐漫终没有生气,他只是笑了笑,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在这里,和狗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竟然和昨晚小孟说的那几句有几分相似。 “你的师姐,应该不会在这里吧?” 乐漫终对着酒杯看了良久,才缓缓问道:“你说的这里,是指‘绣花鞋’?还是这片沙漠?” 郭清没有回答,也没有多问。 他知道乐漫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表示着这个人并没有在这里。 可乐漫终却是等着郭清的提问,他见郭清没有说话,便接着说道:“那日我便对你说过,我在这里是为了一个女人,我的脸也是为了这个女人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郭清道:“这个女人难道不是你的师姐?” 乐漫终叹道:“我随对她有情,但奈何她早就是人妇了,我又怎么会去做那种有违伦理的事呢?” 郭清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感觉这里更加闷热了,而且他的脸也开始发烫了起来。在乐漫终说出这句话之前,郭清还真就以为乐漫终是这样的人。 “看来你虽然痴情,但是却很理性。” “我不理性。” 郭清的表情现在就像是一口气将桌上这坛酒闷了下去一般。 难受。 “你既然不理性,那又为何离开你的师姐?” 乐漫终道:“那是因为我又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令一个男人快点走出情伤的办法,难道只有借酒浇愁,以及移情别恋了吗? 郭清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这一辈子都有李晴苓的陪伴,无论是什么时候,他从未感到孤单。 “这个女人是否就是‘绣花鞋’中的人?” 乐漫终没有回答,他只是喝了一大口酒。 “你的脸不仅是为了这个女人,还是为了‘绣花鞋’变成这样子的?” 郭清这时觉得乐漫终的付出实在是太大了。 难怪这“绣花鞋”中只有乐漫终一个男子。 乐漫终忽然说道:“我劝你早点离开这里,莫要再淌这滩浑水了。” 郭清无奈地笑道:“可我如今已经是身陷这滩浑水之中,又如何能够走得出来?” 乐漫终道:“你不怕死?” 郭清反问道:“你怕过死吗?” 怕死,这两字对于这两个曾经在苍州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的人来说,已经是一个陌生的词了。 可是郭清竟然觉得自己开始怕起死来了,或许是近几年的日子过得太过于滋润,又或是自己身边的亲友越来越多,总之现在的他已不能像当年那样无牵无挂了。 可是乐漫终呢? 他还是没有回答郭清。 好像今天他对郭清的问题都是在回避,生怕自己因为多说了一句而说漏了嘴。所以他现在站起了身,喝干净了最后一口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郭清的房间。 郭清没有留住他,他甚至都不知道乐漫终来他房间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叫自己抽身吗?还是只是来喝几杯酒的,或许他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没有人能够给他一述衷肠了。 郭清现在终于拿起了筷子,夹起了桌上的菜。 他在想这是谁做的饭菜,竟然这么对自己的胃口。难道是小孟?还是说这是司徒老板自己亲自下的厨?他吃着吃着,便笑了起来,因为他已有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郭公子笑得这么开心,看来这些菜都很合你的胃口嘛。” 说话的人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郭清。 郭清现在很后悔没有关上房间门,甚至还有点怨恨小孟端饭菜进来之后没有关上门。但是郭清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依然那么灿烂,就像是能够将窗外的乌云给赶跑一般。 司徒兰走进房间的时候,终于关上了门,但这并不是郭清想的结果。 “郭公子好像并不是很高兴见到我?” 郭清忽然收起了他的笑容,停下了手中的碗筷。 “因为司徒老板一来的话,就说明你要我为你做事了。” 司徒兰捂着嘴“嘤嘤”地笑了起来,虽然她已有五十好几,但这姿态却仍像着一个小女生,郭清竟有点想将才吃进去的饭菜给吐出来。 第141章 不期而来的雨 “郭公子说的都是什么话?哪里是为我们做事,难道你不也是为你自己做事?” 郭清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万用阁这么多人,我不做这件事,总有人来做的。” 司徒兰的脸似乎僵住了,但她还是问道:“万用阁还有人来?” 郭清叹道:“你们‘绣花鞋’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解决?” 司徒兰道:“因为只有你能解决。” 郭清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了一道光,就像是他的剑一般,摄人心魄,刺人筋骨。 “为什么只有我?” 司徒兰过了许久,像是一直在斟酌自己的用词一样,缓缓说道:“因为我发现西门婧还和岑溪有着关系。” 郭清一怔,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徒兰接着说道:“岑溪这个人,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近几年他在沙漠一带,可是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就连北寒盟都要敬他三分。” 郭清道:“这些事情,想必和西门婧无关吧。” “当然无关,我只不过是告诉你他的近况罢了。”司徒兰笑道,“当年的苍州三屠夫,现如今却都各事其主了。” 郭清道:“岑溪的事情本来很少人知道的,你既然知道这件事,那边应该是乐漫终告诉你的。” 司徒兰没有接话,她等着郭清的下一句话。 可是郭清已没打算再说了。 该说的既已说完,该走的人现在便已该走了。 郭清放下手中木筷,站起了身。 司徒兰惊道:“你现在就要走?” 郭清笑道:“你既然都到我房间来催我做事了,那我就没必要还赖着脸皮留在这里了。” “可外面的天气。” 郭清道:“下点雨又没有什么影响,我已经在这里闷了一上午,现在应该出门去吹吹风、淋淋雨了。” 雨下起来的时候,郭清已回到了熟悉的小镇里。 袁老板看到郭清的时候,脸上先是一惊,但这表情立刻消失,马上又挂上了他那职业般的笑容。 “郭大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郭清也笑道:“外边风沙太大,还是袁老板这里住得舒服。” “我看你是因为在外面和女人玩腻了,才回来的吧。” 声音熟悉,身影更加熟悉。李晴苓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身红色。 郭清笑了,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晴苓道:“沙漠中有宝藏拿啊,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郭清道:“可你不是将玉玺带回上京了吗?” 李晴苓叹道:“那只怪你们动作太慢了,我都已经到这里来了,你们竟然还没有拿到东西。” 郭清笑道:“你能来这里,说明我们离得到宝藏就越来越近了。” 李晴苓瞪了他一眼,便径直往楼上走去。 这女人的脸竟然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郭清一脚跨上了楼梯,拦在了李晴苓身前,问道:“李大坛主,你这又是闹哪出啊?” 李晴苓冷笑道:“听说你坐上了一个漂亮少女的马车?” 郭清一怔,摸了摸额头,道:“这又是哪个人在嚼舌根?” “我在嚼舌根。” 云小小站在二楼客房门前,对着这两人嘿嘿直笑。 郭清问道:“我出门的时候,你们还跟着?” 云小小道:“谁会跟着你啊,只不过你的一些行为刚好被人瞧见了罢了,刚好这个人又来到了这个小店告诉了我们。” 还未等郭清说话,李晴苓便将他一把推开,头也不回地冲了上去。 郭清哪里肯让李晴苓就这样离开,他翻身一跃,又到了李晴苓面前,就像是一张膏药一样,对她寸步不离。 “郭清,你有胆子出去找女人,就别怪我对你无情。” 郭清苦笑道:“但你还是在这里等我了不是?” 李晴苓冷笑道:“谁在这里等你?我是在这里等陆老大。” 郭清竟不知说什么好,便只有一脸赔笑地跟着李晴苓到处乱转。 过了许久,李晴苓终于停了下来,也不知道她是自己转累了,还是觉着自己甩不掉郭清。 “你不说话了?” 郭清摇了摇头。 李晴苓瞪道:“你最好说一句话,不然这辈子你都别想和我说话了。” 郭清叹了口气,道:“多说多错,我实在是怕你得很。” 云小小这时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的还像少男少女一般。” 此话一出,李晴苓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郭清展颜道:“我的姑奶奶终于是笑了。” 李晴苓横了郭清一眼,道:“进来吧。” 屋外风声大作,雨点打在窗户上,就像是要将整个小店给掀起来。 郭清坐在李晴苓的房间里,一直对着李晴苓傻笑。 “好大的雨。” 李晴苓皱眉道:“沙漠中有这么大的雨,还真少见。” 郭清笑道:“就因为少见,雨才会下这么大。”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云小小,这种时候,云小小应该识相地待在自己的房间中,而不是坐在这里。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云小小道:“你是问我为什么在这个小店里?还是在这个房间里?” 郭清道:“两个意思都有。” 云小小道:“唐家两兄弟本想在这里等陆大哥的,但是那个唐希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唐欢只有跟着他先走了。” “艾雅呢?” 云小小皱眉道:“她在你走了没多久,便也离开了,但是并没有留下什么话。” 郭清看着窗户,似乎外面有什么人在偷听。 云小小又问道:“你怎么就回来了?” 郭清猛一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云小小,旁人也都看出他这是走神了。 李晴苓关切道:“你这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了吗?为何才一坐下就显得心神不宁的。” 郭清安抚道:“我能遇到什么事情?只不过觉得这茫茫沙漠实在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转头又问云小小:“这几日,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人?” 云小小摇头,道:“好像从你走了之后,这里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来往的也都是些正经的商人。” 第142章 不期而来的人 云小小说的没错,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冲着他来的。 “一定是你苍州有很多仇家,他们都找到这里来了。” 郭清叹道:“我倒宁愿是仇家来找我,那我就还能知道到底是谁了。” 敌人总是在暗,或许对于敌人来说,自己也是在暗处。 夜已深,郭清不愿多想,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好好睡一觉。今天的天气正是适合睡觉的,只愿千万不要再有人来打搅自己了。 但是这一觉睡得实在不是特别好,睡梦中的他总是能听到房间外传来的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砍杀,又像是敲打着什么东西。但他始终是没有起来,昏昏沉沉的脑袋是不足以支持着他的身子从床上下来的。 等到郭清完完全全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你是真的累到了。” 李晴苓的声音很柔,就算是她昨晚生气的时候,声音也一样很柔。 她对郭清一直是这样的。 袁老板已经为郭清准备了一大桌饭菜,虽然不如在“绣花鞋”的城堡那里吃得好,但总归是能填饱肚子的。 “袁老板,这么丰盛的午饭,我这包里的钱,怕是都要被你拿走完了。” 袁老板嘿嘿笑道:“郭大爷哪里的话,这些饭菜,都已经有人买单了。” 郭清本来还靠坐在椅子上,此时已猛地坐直了身子,问道:“是谁?” 袁老板一惊,忙说道:“是鬼医他老人家。” 郭清又靠回了椅背,淡淡地“嗯”了一声。 袁老板笑道:“郭大爷,难道想着是其他人?” 郭清道:“没有,我只是好奇罢了。这鬼医怎地会请我吃这桌饭菜?” “当然是等着你去宝藏那里拿到我的东西。” 鬼医此时正站在二楼的一间客房外。 郭清实在是很讨厌鬼医的样子,他一向都不喜欢这样油腻的男人。 可这个时候,郭清竟然也对鬼医笑了起来。 他这几天学陆近羽的样子实在是学得很像。 “您好。” 笑容看起来很灿烂、很迷人,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干瘪的。脸可以带上面具,可是声音却不能。 鬼医却是大笑道:“郭兄弟,你这几天一定要在这里养精蓄锐,等到你们陆阁主来了,就可以一起去拿宝藏了。” 鬼医终归也算作是商人,商人面前便只有利益。 陆近羽也是商人,所以当时的他和鬼医做了一笔交易,拿到了黄布,放走了鬼医。 可是郭清并不是。 他只是爱管一些闲事。 这次到苍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白刃”,既然已经拿到了,就没必要再趟这滩浑水了。可是恰恰“白刃”又是得到宝藏的钥匙,对于郭清来说,便有了合适的理由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其实,很想知道,那天晚上你跟陆近羽说了些什么。” 鬼医的笑容僵住了。 但是他并没有变脸,而是仍用着他那已经起着皱纹的脸看着郭清,脸上的油已经可以反光了。 “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郭清想了想,道:“多了一点闲事、会遇见一点闲人、还会增加一点烦恼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鬼医僵住的脸好似又软了下来,道:“郭兄弟说的没错,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糊涂点好。” 郭清淡淡道:“可是,我会为了这件事情,糊涂地死掉吗?” 袁老板截道:“郭大爷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哪里会有死不死的,大家都会寿比南山发大财。” 郭清点了点头,道:“袁老板说得好,我们最终都会发大财。” 鬼医松了一口气,道:“郭兄弟既然如此开明,那我就更加放心了。” 郭清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会去问陆近羽。陆近羽不说,我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但是有些事不听到当事人的确定,心里就像被猫挠了一样,痒得不行。” 肌肤痒的人,都会给自己挠挠。 心里痒的人,就是患了心病了。 鬼医手里的心药,郭清是没有福气吃到了,甚至这桌子饭菜,也没有吃个高兴。 鬼医一筷子都没有夹就走了出去,袁老板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李晴苓叹道:“你又何必去惹恼他?” 郭清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在吃菜。 他虽然不高兴,但是他饿了就要填饱自己,总不能肚子里装的都是气。 云小小也没有说话,她也在闷头吃菜。 她并没有不高兴,但是今天的她显得话特别得少。往日若是看见郭清和鬼医这么聊天,她肯定是会上去几句帮腔的,可今天的她只是在默默夹菜吃罢了。 “郭大爷啊,你怎地又把鬼医给得罪了啊。” 袁老板这个时候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他虽然是鬼医的手下,但是仍不忘自己是生意人,郭清的生意他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郭清吃掉最后一筷子菜,抹了抹嘴,说道:“我没有得罪他,他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 袁老板一脸苦笑,道:“您这是说的哪门子话,你们两个都说得不欢而散了,怎么还被你说成是高兴了呢?” 郭清问道:“他刚才有没有说再来?” 袁老板摇了摇头。 郭清又问道:“那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吩咐你做什么?” 袁老板还是摇头。 “那就对了。”郭清拍了拍手,竟又打了一个饱嗝出来,接着说道,“那就说明他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知道我会去给他拿东西的。” “但是你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啊。” “这不重要,因为陆近羽知道是什么东西。” 袁老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那为什么他要走?” 郭清叹道:“因为他发现我已经有点生气了,生气的人若是得不到慰藉,便是要拒绝他的。所以他先走为妙,省得我把气发在他的身上。” 袁老板的嘴巴都变成了“哦”的形状,此时更是在不住地点头。 郭清此时终于展颜道:“你关心我现在的心情,不如关心一下这位云公子的心情,他好像有了什么心事。是不是昨晚从我们房间出去后,见到哪个漂亮姑娘,让你心里怀了春了呢?” 云小小缓缓道:“昨晚确实是见到漂亮姑娘了,这个姑娘的名字还叫做西门婧。” 第143章 不期而来的三十二匹马 郭清忽然感到自己的背脊凉了一下。 他心中暗道:“难道昨晚睡梦中听到的声音不存在?难道又是中了流烟的毒?” 云小小依旧是在夹菜,可是她的筷子却拿得不太稳了。 李晴苓关切道:“你怎么失了神?” 云小小摇头道:“可能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我待会儿去补补觉就行了。” 郭清道:“若是遇见西门婧这件事,光是补补觉就能过去的话,那你现在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了。她一定是对你说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 云小小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眸子里似乎是闪出来些泪光,但她还是眨了眨眼将这点泪花给憋了回去。然后,她说道:“西门婧告诉我,我的父亲在她手里。” 郭清一惊,失声道:“你父亲?!” 他本来想将云天星的名字给呼出来的,但此时有店中还有很多客人,他也只好将这个名字给咽了回去。 袁老板做生意做到现在,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不乱打听事情。虽然他的情报一直很可靠,而且覆盖面一直都很广,但是他从不乱问他的客人任何问题。 所以此时,他老老实实地离开了郭清这张桌子,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郭清见袁老板一走,接着问道:“你就这么相信她说的话?” 云小小点头道:“昨晚她还将父亲地玉佩给了我,那是他五十岁寿辰时我送给他的,他一直将它戴在身上。” 郭清虽然想说一个玉佩代表不了什么,可是他看到云小小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还是闭上了嘴。 一个聪明的男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张嘴。 安慰云小小的事,交给李晴苓去做是最周到的选择。 郭清走到了小镇的长街上,他本想去云小小的房间看看西门婧是否是留下了什么线索,但是转念一想,这女人行事严谨,不像是会留下什么线索的人。 天空已经放晴,可能雨在昨晚就停了,也可能是今早停的。反正等到郭清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太阳在迎接着他了。 可是外面还有一个人在迎接着他。 岑溪。 “没想到你也回到了这里。” 郭清笑道:“既然你都可以回到这里,那我为什么不能?” 岑溪道:“我以为你会待在那个沙漠中的小镇里等着某个人,或者是继续在沙漠里找寻着你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回到这里。” 郭清道:“我也以为你会在沙漠里找寻着你想要的东西,可你也还是回到了这里。” 岑溪叹了口气,便往店里走。 郭清却拦在了他的身前,问道:“听说你是这里的常客?” 岑溪不明白郭清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郭清问道:“你既然在为国师做事,那你为何会是这个地方的常客?” 岑溪道:“不一定要在上京才算是为国师做事,你待在清月楼这么久,你还不是算万用阁的人。” 郭清道:“你对我摸得很透。” 岑溪笑道:“那是因为我对你们很关心,不像你们离开了苍州之后,就再也没有想到过我了。” 郭清继续问道:“你最近和‘绣花鞋’又扯上了关系?” 岑溪笑得更开心了。 “哪里有像你这样打听事情的?” 郭清叹道:“我是相信你会告诉我实话,才直接问你的。” 岑溪忽然收起了笑容,冷冷道:“我不觉得我俩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可以信任彼此了。” 郭清淡淡道:“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差到会互相说谎话。” 岑溪不说话,他好像不想回答关于“绣花鞋”的问题。 郭清想继续逼问。 但是他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就被另外一件事情给吸引住了。 三十二匹马。 令人熟悉的三十二匹马,又从长街的尽头奔驰而来。 这次的马儿来得不急,甚至像是在散步一般。上面坐的仍旧是三十二个精壮的汉子,但是郭清看到这三十二个汉子的时候,已经流出了冷汗。 这是三十二个没有头的汉子。 他们仍旧是双手牵着马的缰绳,双脚踏在脚蹬上,屁股坐在马鞍上,和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了头。 长街上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已被这情景给骇回了屋。 郭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他的手已在不自觉地颤抖,他的眼睛不自然地瞟了一眼岑溪。 岑溪地脸色已经煞白。 这些马儿好像很听话,在袁老板的小店门口便听了下来。 领头的马,自然还是申涂的马,郭清认得。 马上的人,自然还是申涂,郭清虽不确定,但这体型、这衣物打扮,不是申涂,又能是谁? 没有血腥味。 郭清那灵敏的鼻子竟没有闻到一丝的血腥味,看样子这伙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但是也没有尸臭味,就像是活人一般。 不看脑袋的话,分明就是活人。 听到动静的袁老板刚迈出了小店的门,便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随即又跑到了墙角处去呕吐了。 郭清都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翻腾了。 “有谁有能耐杀了这三十二个人?” 岑溪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郭清。 但是不论是自己,还是郭清,都不能做出回答。 郭清看了看这三十二个人的脖颈断头处,平整、光滑,而且没有一丝血迹,就像是血被抽干了一样。 “他们应该是在昨晚死的。” “何以见得?” 郭清走到一匹马旁,摸了摸马上那人的衣服,说道:“衣服皱巴巴的,应该是淋雨之后再被太阳晒干的。脖颈处没有一点血迹,唯有昨晚那么大的雨能够将其冲干净。” 岑溪道:“可是,昨晚有雨的时候,我还和申涂在一起,直到雨停了我才离开的啊。” 话一说完,岑溪的脸便变了颜色,他又喃喃自语道:“若是昨晚下雨的时候他就死了的话,那昨晚和我谈话的又是谁?”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解答他的问题。 活人不知道,死人不说话。 郭清道:“我却知道凶手把他们放到这个小镇的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 “挑衅。” 岑溪惊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郭清笑了笑,道:“他的胆子可能还要再大一点,因为他挑衅的人一定就是你。” 第144章 三十二具尸体和一具尸体 杀了人,还将尸体用这种大摇大摆的方式给送到镇上来,郭清只有想到挑衅这一种可能。 岑溪却不这么认为,所以他的脸上已挂满了对郭清的讥屑。 “你不信我?” 岑溪摇头道:“我若是信了你,那我就真的是天底下最蠢的人了。” 郭清道:“你不信我?” 岑溪叹道:“你若是不在这里,我倒还会相信这是挑衅或者恐吓我的,但今日你在这里,这必定就是针对你来的。” 郭清不解道:“这个申涂死不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可以说他死掉对我更好一点。” 死了的人就没找麻烦了。 郭清虽然爱管闲事,但他也怕麻烦。 申涂死了,就少了一个小麻烦。可是这三十二匹马却带着一个大麻烦。 郭清跟岑溪说上几句话后,才发现每匹马上还驮着一个包袱。包袱不小,但是马却能将这些东西驮动,说明也不太重。 郭清看得心里直打鼓,他生怕里面装的是这些人的头。 更怕里面装的人头不是这些人的。 但细细一看,马背上的包袱分两边挂着,都有着两个头的大小,哪里只有人头? 他慢慢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一匹马上的包袱拉下。一声“哗啦”,阳光下的金色刺痛着周围人的眼睛。 没人见过这么多黄金。 这还光是一个包袱里面的,若是这三十二匹马背上的包袱都装着这么多的黄金,便已可堆积成了一座小金山。 “看来这些人是拿了自己的头换了黄金。” 岑溪的语气戏谑,本想着挑起郭清的怒火,看看他如何出丑。可是郭清虽心中莫名烦躁,但他现在也只是想着这黄金来得蹊跷,哪里管得到岑溪说的话。 三十二匹马在风中不停抖蹄,三十二个没有脑袋的人在风中摇来晃去,三十二个包袱也将在风中被拆开。 毫无疑问,也毫无悬念,里面都是金子。 郭清不是第一次看到金山,但是在这个荒凉的边城小镇,在这片沙漠的边缘,看到了这一堆金山,确实是第一次。 “我觉得这会是一个陷阱。” 岑溪笑得更加讥屑,像是郭清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说出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一般。 “你为什么要笑我?我说的有什么错?” 岑溪止住了笑,顺了一口气,说道:“这是陷阱?那这个陷阱是诱谁进去?干嘛的?” 郭清说不出话了,他的样子看起来本就很奇怪,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你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岑溪不仅没有了笑,还皱起了眉。 郭清道:“哪里不一样?鼻子?眼睛?嘴?” 岑溪没有说话,他能动手的时候绝不说话,那一只右手已经伸到了郭清的脸颊,左手已经点上了郭清的要穴。 这一手左右开弓,看起来不快,但是两人之间距离非常近,想要躲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郭清确实是躲了过去。 岑溪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黑点,他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绝对不是郭清!” 郭清笑道:“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岑溪道:“郭清虽然身法很快,但是他绝不能躲过我这一击,你的轻身功夫早就超过了他。” 郭清点了点头,道:“看来轻身功夫好也是一个破绽,我受教了。” 说罢,他指了指岑溪的身后。 岑溪本来不会转身,他也不敢转身,两个高手的对峙,一直都很忌讳着被周围的事物分神。 但是岑溪还是转过了身,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气息,是这个在他面前的郭清所没有,而曾经他见到的郭清所拥有的。 “想要骗到你,看来并不是很容易啊。” 站在岑溪身后的果然是郭清。 他的样子就像是才睡醒一样,慵懒地伸着懒腰,连续打了几个哈欠,不住地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 岑溪猛地一转头,盯着另一个郭清,问道:“那你又是谁?” 那人将手在脸上一抹,一张面具顺势而下,露出了一张岑溪不认识的脸。 这也是一张足以迷倒众多女人的脸庞。 可是男人对这张脸并不感兴趣,就像岑溪一样,只对这个男人的实力如何好奇。 “岑溪,想必你是听过我们万用阁副阁主的名号吧?” 岑溪对于这个武林的事其实并不上心,但是他为国师做事,又不得不负责多条情报线,撒下多张情报网。这几年下来,若是说不知道金笛银扇史修的名号,倒真是说不过去。 岑溪冷笑一声,道:“你们万用阁竟然会来这么多人到这个小镇上,倒也是稀奇。” 郭清道:“可他们来到这里却不是为了你,你也不要太自作多情。” 岑溪的脸竟然有点微微泛红,但是在阳光照射之下并没有太过于明显。 史修向着岑溪笑了笑,这一笑无论在哪个地方,都能迷倒无数怀春的少女。 岑溪显然不是少女,他更加没有怀春。 “我没说过你们是为了我来到这里的,但是我的目的郭清心里也清楚,我怕的是你们也会对那本书插上一脚。” 史修听了岑溪的话之后,显得一脸茫然,他的样子明显是不清楚岑溪说的是什么。正所谓言多必失,岑溪见势不对,便也闭住了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郭清走到这些黄金面前,捡起了一块细细端详,似是想要在其中找到什么关键的线索一般。 可是“徒劳无功”这四个字已经在他的脸上写得一清二楚。 岑溪说道:“这些人死的方式都很蹊跷,我是第一次见着被砍了头放在马上给送来的。” 郭清闭上眼想了想,道:“我想到有一个人的死法也很蹊跷。” “谁?” “叶秋。” 这个名字对史修来说,前段时间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还是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黏着金小意的男人。 可是从郭清嘴里说出来,就已经感觉到他的尸体是冷冰冰的了。 郭清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拉起了墙角吐累了的袁老板,问道:“叶秋的尸体呢?” 袁老板摇了摇头,道:“这个小店可是经常死人的,哪里会在意一个尸体跑哪里去了。” 第145章 串联线索 “那个叶秋是谁?” 郭清道:“神算门的弟子,前些时日死在这个店的二楼的一个客人。” 岑溪不解道:“和这三十二具尸体有联系吗?” 郭清道:“可能有联系,可能也只是巧合。” 岑溪道:“天下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发生的事,没有一件事是不会发生却不经意间发生了的。” 郭清竟觉着岑溪的这一句话很有道理,便说道:“我觉得叶秋和‘绣花鞋’会有关系,罗契也是被‘绣花鞋’所谓的叛徒所杀死的。说不定这个叛徒的身上还背着有三十二条性命。” 岑溪却笑了,好像郭清讲了这么多全是笑话一般。 “我说的不对?” 岑溪道:“你好像很看得起西门婧。” 郭清道:“起码不会低估了她。” 岑溪叹了口气,本想离开的,但是还未迈出两步,便停在了原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叫一个易容成你的模样的人出来?就算是你们万用阁的副阁主,他的功夫也不一定有你好。” 史修笑道:“这些我自己都知道了,就不需你提醒我了。” 郭清解释道:“都说了这些人来到这里都不是为了你,你又何必管太多闲事呢?” 一个人若是太闲了,那他的手指甲便一定会很快速地长长。 一个人若是想的事情太少了,那他地头发便一定会很快就掉完的。 岑溪的指甲很短,很干净、清爽,他的头发也自是被束得整整齐齐,甚至他的衣服都是很干净的。 在沙漠中能有这么干净的衣服,实属不易。 “岑溪一定是个勤快的男人。”郭清心里想道,却已以指为剑抢攻向了岑溪。 岑溪才松懈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虽然郭清用的只是指头,但岑溪已从这一指中看出了几十种变化。 变化越多,招式便越难以应付。何况这二人离得本来就很近,岑溪再快也很难躲过这一击了。 但是岑溪成名多年,纵使此招过来有千般难接,他也能想到第一千零一种方式去应对。 他只是顺势向前一倾,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压向了史修。 郭清手指上的攻势立刻停了下来,他生怕岑溪在倒下之时暗藏杀机,伤了史修。 郭清收了招,岑溪始终没有出招,而史修也是向后闪躲几下。这三人之间,刚好给岑溪空出来跌倒的位置。 岑溪在要贴地的瞬间,凭空翻了个身子,像是有一根麻绳牵着他的身体一般,将他整个身体都给拉了起来。 这诡异的身法不仅是史修第一次见,就连郭清都是第一次见。但是在他的心里,却觉得这身法有些熟悉之处,好似与三石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戒空在这里便好了。”郭清心中想道,可是他并不知道,戒空已经回到了三石岛,如果再要相见,便只有踏足那个神秘的小岛了。 “岑兄的招式奇妙,真是使我叹为观止。” 岑溪白了一眼史修,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史修是说不上话的。 无话可说,就无需再说。 岑溪怒拔长剑,刺向了史修。 以一敌二并非是岑溪的强项,但此刻的他不得不这么做。而且他能做的也只是抢攻史修,争取在三招之内拿下史修,再反手去打郭清。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郭清并没有插手,他好像觉得史修不需要帮忙一般。 史修也确实是不需要帮手,他站在地上并没有多做动作,便轻松躲过了岑溪的攻势、剑招。 这二人缠斗五十余招仍不分胜负。 郭清虽然放心史修和岑溪相拼,但是心中想到的是适可而止,到了十招便换自己去攻。哪知史修越攻越勇,扇、笛的配合已经臻入化境,两样兵器使得密不透风,不消一会儿便打得岑溪气喘连连。 郭清暗道奇怪:“前些日子还听着说他屠了一个村的人,可现在看来,他的功力还不及当年在宁定远手下的一半。” “岑溪,你的招式怎的如此软?” 史修听了却苦笑道:“郭大哥,那有你这样给对手提示的啊。” 郭清道:“若是不给他提示,那你岂不是就真以为自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岑溪此时心中一急,手中长剑便顺势飞了出去,正插进了一匹马的脖颈处。 他也只好后退了一步,喘着气说道:“不行了,不打了。” 对面似乎是无人沟通,史修的样子似是也达到了忘我地境界,正摆好了架势,准备再一次对着岑溪发动攻击。 岑溪将目光投向了郭清,好像想要得到郭清的帮助。 郭清笑了笑,同样是带着讥屑,这个表情不言而喻。他便转过头去,对史修说道:“小史,够了,我不认为岑溪有能力反抗了。” 岑溪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并没有表情,他好像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 “我不是很懂你说的是什么了。” 郭清叹道:“我发现你真的是很喜欢逞强,你应该就是在沙漠中受的伤,这身伤算是轻伤的,但已经影响到了你的行动动作了。” 岑溪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些八九不离十,可是我的伤情并不影响我的动作。我之所以内力跟不上、动作迟缓,全是因为后来又再中了毒。但好在中毒不深,不日便可不药而愈。” 郭清还在讥屑地笑着,他实在是不相信岑溪说的话,岑溪这次的伤完全是阴沟里翻了船,他觉得岑溪要是说了出来,准会被大家耻笑。 可是岑溪此时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而是问道:“你们又为何戴上面具易容起来了?难道是你们发现了什么线索?” 郭清叹道:“可惜我们的线索都是和死人有关的,我们拿的宝藏都是死人的宝藏,都与你要找的书没有任何关系。” 岑溪急道:“不论什么线索,可否告知于我,只要是发生在这片沙漠中的事情,就与我要找的书相关。” 郭清笑道:“你可真是蛮不讲理,怕不是你想找到书的时候,再把宝藏也顺走,这样便是一石二鸟,还可以领两份功劳。” 第146章 风来了 云小小都不知道史修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万用阁副阁主对她的身份本来就很有意见,所以二人见面之时,云小小心中总会有些不舒服,但她对史修心中的想法也只是猜测罢了。 现在的史修,正站在郭清身旁,一脸微笑,看起来就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公子哥私下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万用阁的脏活累活。 史修要比陆近羽和郭清小十岁多,要说他的功劳大、苦劳多,不如说万用阁近几年已经是人丁单薄了,死的死、伤的伤,再加上这几年战火连连,哪里还有人有心情在江湖中摸爬滚打。 但是陆近羽的信任便是万用阁中最大的保障,组织里没有一个人会对他感到不满,即使有也只是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与史修比起来,郭清就显得太老了。 虽然他还不老,甚至还是正值壮年,可他许久没有刮掉的胡须,乱糟糟的头发,都使他的形象大打折扣。就算有人提着这人是郭清,都没有人会相信。 “你们万用阁一下就聚了三个人在这里,看来开始准备大干一场了吧。” 岑溪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很轻松,他的语气也不是很紧张,但他的手已经有点颤抖了。 这种挑衅的话语在这里说出来,让人感觉是在自杀一般。 岑溪并不是。 可是郭清似是对岑溪的话没有在意一样,对岑溪说道:“我想你应该是要再去沙漠里了。” 岑溪道:“你是在赶我走吗?” 郭清淡淡道:“我是在劝你快点行动,莫要被别人占了先机。” 岑溪冷冷道:“那你又是要干什么?” 郭清道:“外面这么多黄金,总不可能是有人白白送来的,难道我就不用去查了吗?” 岑溪没说什么。 他走的时候提了一坛酒,想必心中也是有愁事吧。 郭清在那三十二匹马中拍了拍,果然还是申涂骑的那匹马最好。 “郭大哥要走?” 郭清笑道:“难道我不能走?” 史修道:“可我这才来,只要等到陆老大,我们便可一起去往沙漠了。” 郭清道:“地图都没拿全,去了沙漠又有什么用?” 史修道:“那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郭清道:“去赴一场约会。” 李晴苓的脸都绿了,她急道:“你,你又要去见其他女人?” 郭清笑了笑,说道:“而且还是很漂亮的女人。” 李晴苓本想发火,但她忽然静了下来,问道:“你是说西门婧?” 郭清点了点头。 西门婧,这个只在这家店露了一面的女人,似乎沙漠之中到处都有她的身影,边城之内到处都是她的名字。 郭清走的时候也提了一坛酒。 或许他心中也有愁事。 可是他们都不是最愁的人,最愁的人到来的时候,袁老板已经准备关上店门了。 乐漫终走路依旧是偏偏倒倒的,袁老板正搭在店门上的手一把被他拉了下来,吓得袁老板一哆嗦。 袁老板侧头一看,长出一口气,立马挂上笑容,道:“原来是乐爷,您今晚上来得可是真晚,不过要是您想喝酒的话还是进来吧,小店虽然要关门了,但丝毫不影响您喝酒这件事。” 乐漫终的头已经靠在了门上,看起来好像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他没有迈出任何一步,只是死死地抓着袁老板的手。 袁老板急道:“我说乐爷,您别在这里干站着啊,就算不喝酒,店里还有空房可以睡觉,您先进来再说。” 说罢,他手一用力,想将乐漫终拉进来。 可没想到乐漫终下盘一松,整个人便坐倒在地,顺着袁老板使力的方向爬倒,像是要给袁老板下跪一般。 袁老板这时才发现,乐漫终的背上已经插满了兵刃。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乐漫终来到了这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但是他却真的活了下来,虽然已经奄奄一息,但好歹还是活了下来。 袁老板跟着鬼医多年,还算是学了一点医术,对伤口清理、包扎方面不说有多了解,起码能够应付。 但是面对乐漫终满背的伤,他的动作也快不到哪里去。 “要是现在申怡妹子在这里就好了。” 李晴苓说出这话之后,忽又觉得不妥,便接着道:“幸好还有袁老板在,不然就出大事了。” 袁老板脸都已笑得稀烂。 “各位,乐爷的伤我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了,现在主要是靠他自己静养了。你们若是想要他开口说话的话,现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这一时半会儿他是醒不来的。” 现在的乐漫终起码是不忧愁的了。 喝了这么多酒的他,终于有一天可以不靠酒就入睡了。 只是站在他身旁的三人对他很不放心。 “袁老板都说这段时间他醒不来了,那对他下手的人可会知道他在这里?” “你是说他躺在这里不安全,难道我们还要守在这里保证他的安全吗?” “要不要赶去找郭大哥啊,这才过去半天多,他再怎么走,晚上也会在最近的镇上休息。” “但我们绝不能分任何一个人出去找人,不然凶手过来的时候,我们是不能抵挡的。” “没错,乐漫终功夫不错,能把他伤成这样子的人,不是我们几个能轻松应对的。” 三人还在探讨,袁老板又走了进来。 “几位,夜已深了,你们就放心休息吧,我这里的手下会好好看住乐爷的。” 云小小打趣道:“你的手下?你何时有什么手下的?” 袁老板笑了,他笑得很神秘,他说话的样子更神秘,左手将嘴捂住,生怕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在偷听,悄声道:“鬼医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几个高手。” 云小小笑道:“鬼医手下哪有什么高手,你都是他手下了,你算高手吗?” 袁老板正色道:“我可没说是他的手下,我只说是他留下的高手。” 话音未落,只听窗子被屋外的风吹得呼呼作响,可今夜分明就是明月高悬,哪里来的风呢? 袁老板得意道:“不是风来了,是他来了。” 第147章 人来了 小小的房间,站着五个人都觉得挤,好在有一个人是躺着的,还有一个人是站在门口的。 屋里的云小小是坐在茶桌旁的,李晴苓站在乐漫终的床边,而史修此时便是靠在窗边的。 “这阵风好像很厉害。” 袁老板淡淡道:“还有更厉害的,您待会儿可要瞧好了。” “没错,还有更厉害的。”声音是从窗子外传来的,很近,“但是你们得先让我这个不厉害的进屋。” 史修疑惑着,缓缓地将窗户拉开。 一个脑袋也跟着窗户缓缓地伸了进来,这个脑袋上长者一张奇怪的脸,可就是说不出哪里奇怪。 他的眼睛很大,鼻子很大,嘴巴很大,耳朵很大,可是头却很小。 这些器官单拿出来看便会觉得很正常,可是合在一起来看,便只能是奇怪二字来形容了。 这张奇怪的脸从黑夜里伸进房间之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若不是史修还见过长得更奇怪的人,他现在提着窗户的手就要松开,将这人再给弹飞出去。 史修想到这里,他才发现,原来这人是整个人都挂在半空中的。 可这里没有落脚点,没有着力点,他是怎么一直在窗外待着的?这里可是二楼啊。 不容史修想下去,那人再将双手伸了进来,在窗沿一撑,整个人便进了房间。 很矮的一个人,他的身材和他的脑袋一样,果然全身上下就只有脸上的五官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云小小憋着笑道:“我们没有看啊,只是都在低头罢了。” 那人怒道:“你这个毛头小子,说话没大没小的,你可知道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毛都还没长齐呢。” 史修虽然对江湖中人的门派、功夫如数家珍,可面前这个像侏儒一般的矮子,他是真的没有见过。也可能是因为西武林过去归隐的人太多,在江湖上留名的太少了吧。 袁老板笑道:“几位,这位便是秋前辈。” 那人阴恻恻地笑道:“我飞天老鼠秋矮子的名号,你们怕是都还没听过,这不怪你们,我看你们的年纪都不太大。” 史修暗道:“这人的名号没听过,名字就更没听过了,这鬼医是在哪里找的这么个跳梁小丑的人物?” 众人心生怀疑,可未等这秋矮子休息片刻,一个巨大的身影已将袁老板给罩住。 “袁老板,这就是你给我说需要保护的人吗?” 袁老板向房间内让了让位置,觉得还是太窄,便直接走了进来,将房门腾出给这个人。 这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反差之大,不禁让在场众人都失笑起来。 袁老板点了点那人的手臂,再指了指床上,道:“你要保护的人在这里,不是站着或者坐着的人,是躺着的人。” 那人点了点头,又转头走出了房间。 史修本以为这人是什么高手,但这一趟下来,看起来也就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罢了,充其量力气大一点。 云小小笑道:“袁老板,这高子、矮子都有了,是不是还应该有瘦子和胖子啊。” 还未等袁老板开口,那秋矮子便抢道:“你这个毛头小子算是说对了,还真就是有一个瘦子和一个胖子。” “那他们人在何处呢?” 秋矮子道:“人在何处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当时在鬼医那个地方见过一次罢了,我也仅仅知道他们要来这里。可是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李晴苓心里一惊,心想这些人已经到了三天,那昨晚其实还是在这里的。说不定郭清并没有中西门婧的毒,而是真的听到了房间外的声音。 反而是云小小可能中了西门婧的毒,不然这就无法解释郭清能听见房间外的声音,而云小小却听不到。李晴苓现在只恨自己太贪睡,不然就不会留下这么多疑问了。 昨晚房外的声音到底又是什么呢? 袁老板的声音打断了李晴苓的思路。 “各位,今晚给大家介绍这两位高手,就是想给各位心里一个保障。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只要有这二人守着乐爷,保证大家不会失望,乐爷一定会活到他醒来的那一天。” “怵”的一声,房间里的灯便熄灭了。 若不是整个房间都黑了,云小小现在一定能看到袁老板那张比黑夜还要黑的脸。 第二声“怵”响起的时候,秋矮子已经跃到了乐漫终的床前,只等着那暗器到来。 “疯了。” 史修闷喝一声,手中折扇已经打开,黑暗中只听到扇子卷起的风声以及兵刃碰击的声音。 再等袁老板点燃烛火的时候,便发现史修的扇上多了一枚金钱镖。 “这东西在这个地方好像不是很流行。”史修皱眉道,“若是再往南边走一点,应该用的人很多。” 李晴苓道:“你就直接说是南州来的人,我都不会有任何疑问的。” 云小小惊道:“南州来的人为何要用暗器袭击乐漫终?” 史修笑道:“必定是乐漫终手上有了他们南州人的某个秘密吧,郭大哥之前已经将南宫家与国师勾结的事告诉了我,这让我对他们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李晴苓道:“有什么改观?不就是从一边的狗腿子变成了另一边的狗腿子了吗?” 史修摇头道:“这次是狗腿子想变成狗了。” 破空声又再响起。 史修还是轻而易举地接下来这一枚暗器,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人的暗器会间隔这么长的时间才打来。等到第四声响起来的时候,史修发现接到的暗器力道又重了几分,才明白这人不是想要用金钱镖偷袭,而是想以此来掩护自己前进。 “真是多此一举,悄悄过来,不就谁都不知道了吗?” 云小小却说道:“不一定,这样子他造成的混淆更能使人迷惑,若是我们都在躲暗器的话,就没人会发现他在不停靠近。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打草惊蛇,但他这一招和声东击西没有什么区别。” 史修笑道:“看来你们摘星楼的人确实是对如何杀人有独到的见解。” 第148章 寻人 云小小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红,她觉得史修在嘲讽她,但是史修说话的语气却又是那么诚恳,就好像是真的赞美一般。 没有暗器再来,也没有人进来。 好像云小小说的一切都没有实现一般。 “原来你们摘星楼也有猜错的时候。” 云小小的脸已经从红变成了青。 无论什么人,只要脸色变化太大,心情也一定不会太好。 云小小推了史修一掌,便走了出去。她走得不快,好像是想等着史修给她道歉,但是始终没有人来拉着她。 在这种情况下使大小姐脾气,云小小自己心里都很清楚不可能会有人理她的。 但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夜过去,这家小店还是如往常一样,几乎是揽住了整个小镇的人。 除了那几枚金钱镖,以及金钱镖在窗户上留下的印迹,乐漫终躺的房间和往常也没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是一夜无眠,除了云小小。 没人知道她昨晚睡没睡觉,因为李晴苓敲她的门时,才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我去帮助郭大哥了,反正你们也不需要我。”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但是读信的人都哭笑不得。 “看来你昨晚多嘴了几句。” 面对李晴苓的责怪,史修觉得自己确实无辜。他平常就会嘴碎,跟着陆近羽一起学了些坏习惯,走到哪里都嘴碎。 但是他没有想到云小小反应会这么大,甚至一个人往沙漠里跑了。 “你去追她?” 史修摇头。 “这里更重要。” 正午,盛夏的正午。 苍州这地方好像只有夏天和冬天,春秋天或许只会存在两三天。 郭清正躺在绿洲的城堡中烤着太阳,他很好奇设计这个琉璃屋顶的人是谁,这个大厅在这个时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烤箱。 但是今天的郭清竟然没有走,他本来是一个很怕热的人,他的汗也一直很少,就像是自己的汗腺被堵住了一样。 “乐漫终什么时候走的?” “自你走后不久就走了。” 司徒兰陪着他在大厅里烤太阳,有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陪着你一起在这个如蒸笼一般的地方待着,虽算不上有多美好,却也算是凑活。 郭清看着桌上的酒,就像是要被这太阳给晒干了一样。若是乐漫终也在这里,定会抢着将酒喝掉,并且说着“酒可是不能糟蹋”一类的话。 “你好像对乐漫终很感兴趣,你从一回到这里就开始问他的事了。” 郭清的眼睛还盯着酒杯,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但还是对司徒兰说道:“你觉得我是为了他才来的这里?” 司徒兰笑道:“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个记性很好的人。” 郭清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司徒兰道:“无论是谁,能在沙漠中记着一片绿洲,便已是很大的能耐了。而郭公子竟然能记得这片绿洲,我实在是很佩服。” 郭清不明白,他不知道这片绿洲有什么奇特的地方,除了多了个城堡而已。可能因为这里是“绣花鞋”的聚集地吧,司徒兰才会觉得这地方应该很神秘。 但是在郭清眼里,这些东西看一遍便不会忘记。他不是陆近羽,陆近羽经常忘记东西,但是他不会,所以他比陆近羽多了很多烦心事。 “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了?” 从郭清昨晚到达这里,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除了司徒兰。 但是郭清到了这里之后,只向司徒兰打听了乐漫终的消息,直到现在。 “你终于问起了其他人的消息了。”司徒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只对你曾经的兄弟感兴趣呢,你从昨天到现在,问了我三十六次乐漫终的行踪了。” “三十六次?这么清楚?”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六次。” 郭清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他的去向?” 司徒兰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告而别。” 郭清又问道:“那其他几个人呢?” 司徒兰道:“当然是去找乐漫终了。” 郭清道:“为什么要找到他?既然是条狗,走了就走了吧。” 司徒兰道:“既然是条狗,也会养出感情的。何况这条狗还这么听话,偶尔跑一次,说不定回来后就老实了。” 郭清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你觉得他就是你们中间的叛徒?可他本就不是‘绣花鞋’的人,疑人不用,这道理你也懂的。” 司徒兰点头道:“我确实也是用人不疑,可是他也确实走了,我不怀疑他,实在是说不过去。” 郭清笑道:“那你应该去问问他来‘绣花鞋’的原因的那个人。” 司徒兰又摇头道:“那个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不在了?那乐漫终还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等你再找到他的时候,可以问问他。” “你没问过?” 司徒兰抿了一口酒,道:“我不会问,我只会下命令。” 郭清的汗越来越多,气温高得他喘不过气来。 司徒兰笑道:“你的脸看起来很红。” 郭清没有听到司徒兰的这句话,他以自己能走的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还是那间客房,但这次没了小孟,更没有了来喝酒的乐漫终。 郭清忽然想到了那个半夜来的男人,一个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这么大个城堡,不到处转转,还真对不起自己在这里待这么久。” 本已躺在床上的郭清一个翻身又站了起来。 走廊空空荡荡,郭清摸了摸墙壁,又敲了敲。 “别找了,这里没有暗道。” 郭清猛一回头,可身后并没有一个人,但这声音确实又近得就像是在耳边一般。如果不是这人轻功高超,那便真的是内力太深厚了。 这人不是司徒兰,郭清听得出司徒兰的声音。 “既然都对我说了句话了,你为何不现个身让我瞧瞧?” 郭清说完这句话之后,立马朝着走廊尽头跑去,就好像这所有的秘密都会在走廊的尽头得到解答一样。 第149章 潜入组织 走廊很长,灯光很暗。 郭清不知道司徒兰现在在哪里,但是他清楚这个城堡里一定不会再有其他人出现。 但是刚才出现的那个声音使得郭清心中又多了一丝疑虑,若是男的还好说,可那声音分明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但是那晚上又确确实实是一个男人。 看来这城堡之中果真是藏了很多秘密,司徒兰也确实是有很多话没有对郭清说起。 走廊的尽头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简单的一堵墙,以及简单的一道门。 门上有一个把手和一把锁,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锁。 应该没有人会把贵重的东西放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当然也没有人会把自己锁在里面。 郭清又想到了司徒兰关起来的那九个人,说不定就是关在这里面的。 思前想后,不如立马行动,他拔出腰间“白刃”,朝着门锁一剑劈下。 郭清收好“白刃”,便向门后走去。 灯光更暗,暗到看不清前面的路。 郭清才踏进两脚,第三脚竟一脚踏空,跌了下去。他万万没想到,这扇门之后,竟然是一道长长的阶梯,他在向下翻滚了几圈之后,便用双手撑地,停止了自己下滚的动作。 “看来你很喜欢跪着。” 郭清抬头,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发现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看来你们都很喜欢穿白衣。” 女子淡淡道:“你不也是穿的白衣吗?你就是郭清?” 郭清笑道:“看来我还是很出名的。” 女子道:“我在这里已经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了。” 郭清道:“谁告诉你的?” 女子道:“乐漫终、小孟、司徒兰,都给我讲过。” 郭清叹气道:“乐漫终讲的,多是我以前沾血的事,小孟和司徒兰讲的,除了近几天的事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的了。” 女子道:“当然还有,我知道你是‘刀剑双绝’之一,还知道以前你在万用阁很多事情,可是我就是不清楚为什么你会找到这里来?” 郭清道:“你刚才对我传音入耳的时候,不就应该猜到我会来到这里了吗?” 女子叹道:“可是你自己不也是不知道来这里的原因吗?” 郭清道:“我就只是好奇罢了,虽然我这个好奇的心已经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来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 女子笑道:“那你现在满意了吗?” “不够满意。” “那你还想要什么?” 郭清叹道:“这里要是有灯光就好了,我就能看见你长什么样子了,可惜现在我只知道你穿的是白色的衣服,说话的声音还很好听。” 女子笑道:“可惜我也没有烛火可以点燃,但是你一定不想看到我的脸,不然你会失望的。” 郭清道:“那你没看到我的脸,心里不遗憾吗?” 女子道:“我看得到,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了,以至于我的眼睛已经能够看清黑暗中的东西了。” 郭清道:“但我总是能知道你的名字吧?” 郭清本来有很多想问的,但是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记住了“林樱”这个名字。 小孟一行人在当天晚上便回到了城堡,大厅里的人又再次多了起来,但是大家的心情看起来显然不是太好。令众人想不到的是,郭清的心情甚至还很好。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孟一看见郭清,便立马走过去问道。 郭清笑道:“昨天就到了,可惜你们都走了。” 小孟道:“但是今天我们都在,多以今晚你可以陪我们多喝点酒了。” 郭清道:“喝酒?你们是找到乐漫终了?” 小孟道:“找没找到都能喝酒,何必纠结于结果呢?” 郭清点头,他很同意小孟的看法,但是他现在很想知道乐漫终的去向。 “你们其实是没有找到他的吧?” 马晓叹道:“若是能找到他,我们也就不用这么快就回来了。” 郭清问道:“为什么?” 马晓道:“因为我们和他本来就还有事情要做,现在他一走,我们就没有指望的上的人了。” 郭清笑道:“你看我如何?” 司徒兰道:“你很可以,但是我的姐妹不一定接受你。” 小孟急道:“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乐漫终都能在‘绣花鞋’里待这么久,郭大哥来了自然也能待下去。” 她叫出“郭大哥”的时候,似乎是脸都红到了脖子处,郭清才想起,小孟好像以前一直叫的自己“郭公子”。 “老幺,你能接受,不代表其他姐妹不反对啊。” 小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倒是郭清笑道:“我实在不知道乐漫终到底是做了什么有利于你们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我能比他做得更好,而且你们应该能够相信我。” 司徒兰笑道:“郭公子任何一项当然都比乐漫终强不少,但是要加入我们,始终是要征得我们大多数人的同意。我虽然非常赞同老幺说的话,但是‘绣花鞋’却不是我能够一手遮天的组织,所以还请郭公子多多理解。” 郭清心道:“这老女人定是又有了什么花花肠子,现在跟我东一套、西一套的,说不定待会儿又要跟我谈条件了。” 果不其然,司徒兰顿了顿,便说道:“你要是诚心想要加入我们,便需要通过我们的测试,那样就算组织里有人不同意,也不得不接受你成为我们的一员了。” 郭清叹道:“好像是我求着你们要我加入一样,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司徒兰的脸色立马变了变,道:“郭公子是想要利用什么?” 郭清笑道:“当然是利用你们在沙漠的情报网咯,难不成我还能找北寒盟要消息吗?但是既然你想要我加入,那我就勉强做一做你说的测试吧。” 司徒兰立马展颜道:“郭公子快人快语,毫不做作,难怪深受老幺仰慕。” 小孟的脸更加红了,可郭清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向司徒兰问道:“说吧,是什么测试?” 司徒兰神秘地说道:“一切都等酒后再说。” 第150章 又见罗契 酒不醉人,醉人的是沙漠中晚上的月色。 郭清一个人在坐在水池旁边,看着这汪清水,不知他是在寻找水中的鱼儿,还是在看月亮的倒影。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个醉酒捞月的典故,不禁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不如说给我听听?” 小孟坐在了郭清身旁,也低下了头看着水池里。 郭清笑道:“我的快乐或许你不会懂,所以我还是打算不说了,不然你会开始觉得我这个人很无聊的。” 小孟捂着嘴笑道:“难道你觉得我之前认为你很风趣?” 郭清道:“起码不无聊。” 说罢,他朝着水池方向指去,小孟也顺着他的手指往了过去。 那是一团火焰,在沙漠之上漂浮着,看着就像是坟地里的鬼火,十分诡异。 但是郭清心里清楚,那定是一群商队,正连夜运着货物。 “这些人为了生活,也着实不易。” 小孟道:“你何时开始关心起这些人的生活了?” 郭清叹道:“你有何时开始知道我从来不关心这些人的生活了?我……” 郭清还未说完,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团火焰好像是朝着城堡方向来的,而且来的速度不慢,开始还是盈盈点点,现在却已是近在眼前了。 郭清忽听钟声大响,急促却很有序。 “这是集结的号令,看来守夜的人已经发现他们了。” 郭清道:“晚上喝了这么多酒,你们竟然还安排了人守夜的。而且我最好奇的是,为什么这里会没有一个佣人?” 小孟笑道:“那晚在大厅,你不是看到那么多女子吗?” 郭清道:“可我后来再也没见过她们了,就连马晓她们回来的时候,我也没发现那些人在其中。” 小孟道:“你看,她们已经来了。” 果然,一群女子从城堡里面冲了出来。 郭清一直没在里面见到过这么多的人,算起来可能有五十多个。他一直以为这里算上马晓那群人,也就只有十来个。 司徒兰走在最后面,但是她走的速度很快,那些女子只有用跑的姿势才能勉强在她的前面。 看来她们是不得不跑的,不得不在司徒兰的前面。 那团火焰终于到了。 火焰下的人有着修长的身材以及快要和黑夜融合在一起的肤色,那披肩的长袍正在风中缓缓飘起。 是二十四部落的人。 郭清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很好奇这伙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直到他看到了艾雅。 艾雅的手脚又被铁链缚住了,看来她回到沙漠中的生活过得不是太好。 艾雅看到郭清之后,脸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不仅是惊讶,还有种手足无措之感,可惜自己不是鸵鸟,不能将自己的头埋进沙漠之中。 司徒兰的表情更是说不出的奇怪,好像很严肃,又好像很紧张、很害怕。 但是她还是走到了人群前面,却是走得很慢,生怕自己走路带起的风沙沾到了衣袂。 “不知诸位这次到来,是为何事?” 郭清刚才一眼就见到了这群部落人的领头人,因为他有着和小店见着的罗契一样的面孔。 这种巧合的事情就是这么邪门,难道真有神明安排的一说? 郭清没有多想,他只见那个罗契也向前跨了一步,用着一种很慵懒的语气说道:“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来到这里了吗?你可别忘了,这片沙漠都是我们二十四部落的。” 郭清一怔,心道这司徒兰难道和部落的人有着什么交易?或者是依附在部落之下?不然她是如何能够占用到这篇绿洲的? 司徒兰的嘴唇正在颤抖,眼角的皱纹好像越来越深。对她来说,一直都是他在命令别人,哪里由得到有人用这种语气来对她说话。 可是罗契的话说出来,她并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而是露出了微笑。 颤抖的嘴角被脸庞的肌肉一拉,竟将这股颤抖之力传到了整张脸上,使得她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罗契今晚要来,实在是可以先给我说一声,我好给你准备准备。可惜现在酒席刚散,再摆一桌,还需花费时间。” 罗契道:“我不是来吃酒的。” 司徒兰问道:“那罗契带着人到我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罗契道:“是为了找一个人。” “可我这里全都是人啊,你要找谁,告诉我便是了。” “一个男人。” 郭清一惊,心道自己对于这些人来说实在是没有用处,除了另外用黄布拼起来的地图以及“白刃”作为钥匙,但这些事情他们又如何能够知道。 难道是艾雅说出来的? 郭清心中对艾雅还是充满了信任的,他认为这个聪明的外族女子很懂得什么该说出来,什么又不该说出来。 但是这群人之中,放眼望去,只有郭清一个男人。不是找他,又能是谁? 司徒兰倒是很大方地指着郭清道:“就这一个男人了,是你要找的吗?” 罗契问道:“他叫乐漫终吗?” 司徒兰摇头道:“他不是,而且你应该知道乐漫终长什么样子,何必再问?” 罗契道:“您们关内的人不都喜欢易容吗?乐漫终为何不能易容成这个样子?” 司徒兰叹道:“乐漫终脸上的面具都无法摘下来了,又如何能够易容?” 罗契一改刚才慵懒的语气,冷哼道:“就算他不是乐漫终,但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我要进去搜搜这里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男人!” 司徒兰终于也收起了她那僵硬的笑容,冷冷道:“罗契若是执意要搜,我这五十多人就只好以死相拼了。” 罗契愣了半晌,他竟没有想到司徒兰的态度忽然强硬了起来,但是这更加勾起了他的疑心。 “司徒兰,你这可是真正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呐,我就要搜了,你能真的以死相拼吗?别看我只带着十个人,可我这十个人都是部落里的战士精英!” 这十人看起来确实和以往见到的人不同,他们的身材更加高大,身上的线条纹路更加清晰,郭清想到这些人怕就是过去几年常来侵扰边城的人了。 “以十个男人对五十个女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比性,不如就由我一个男的,来和你们比试比试。” 第151章 又救艾雅 “你是谁?也是司徒兰的手下?” 郭清笑道:“想成为她的手下,可不知道她现在同意没有。” 罗契冷笑道:“原来是一个舔狗,你可不要看着这里女人多,就想着往这里钻。” “女人要吃人吗?” “不仅吃人,还不吐骨头。” “你也要吃?” “吃,而且也不吐骨头。” 郭清叹道:“可惜我的骨头一向很硬,不好啃。” 罗契道:“我看你的样子,要是稍微打扮一下,确实是个小白脸。小白脸的肉质一向都很嫩,我不啃你的骨头,专吃你的肉。” 郭清道:“很好,但也要你们能赢下我再说。” 罗契道:“很好,若是你赢了,我也给你吃。” 郭清笑道:“我不吃你的肉,我只要你身后的女人。” 罗契看了看身后的艾雅,笑道:“原来你在五十个女人中还不满足,还想要我的这一个。” “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 十人俱出。 在场的人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十个人便已掏出兵刃,攻向了郭清。 兵刃都是一样的,是一把不长不短的弯刀,好像部落的人都喜欢用这种武器。 在这十人还未贴近郭清身子的时候,弯刀便已脱手,飞向了郭清。而身后的人又从腰间拿出一把长剑。 他们的动作统一,配合严丝合缝,不出一点破绽。 他们的动作也很快。 郭清有一瞬间竟然会感觉到这些人就是些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这十人身后的罗契在笑,他似乎没有想到要出手。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出手,从现在的情形来说,郭清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罗契身旁的艾雅也在笑,她的笑里充满了对郭清的信任。 这十个人也在笑,看来并不是没有感情。 这些笑容,都被郭清看在眼里。 只是他身后的一切,并不能知道。 除了小孟露出了关切的神情之外,其余的人都对这十个战士迅捷的动作给震住了。饶是司徒兰,也不禁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郭清的手已经反扣在了腰带上,当他真正拔出剑的时候,这十把弯刀便已被劈成两把,落在了地上。这十把长剑也已断成了两截,只剩剑柄还在手中。 这十个人的手,也都散落在了沙地之上,伤口处的鲜血呈柱状向外喷射。 这一切,都在郭清出剑的一刹那完成了。 若不是他每次都有擦剑的习惯,在场的人是不会发现他拔了剑的。 罗契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嘴角已经开始颤抖,就像是刚才的司徒兰一般。 “你看,我赢了十个人,可以将她交给我了吧?” 罗契向后退了一步,掏出弯刀,抵在艾雅的脖子上,道:“你以为我会傻到听你的话?我将人交出来的话,还有活着回去的机会?” 郭清道:“当然有活着回去的机会,只要你放人,我便发誓不会杀你的。” 罗契冷笑道:“我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便是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郭清愣了半晌,确实是被罗契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要罗契相信。 所以他一剑刺中了罗契的喉咙。 寻常人是不会听见自己喉咙出血的声音,但是罗契听到了。 血液在风中喷射,罗契竟然意外地觉得很好听。 直到他最后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才发觉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那十个人被司徒兰命人给抓了起来,果然她是不会放掉你任何一个外来的人。 但是她为什么会放走郭清?她确实是不知道郭清的真实实力,不然刚才她不会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在场的人中,只有艾雅露出了信任的笑容,这让郭清心中感到很欣慰。 “我算是又救了你一次了。” 艾雅笑道:“等你将这二十四个罗契都杀掉的时候,我就不用被救了。” 郭清笑道:“那你得去和陆阁主谈谈生意了,不过这么大一笔生意,收的报酬应该不菲吧。” 他带着艾雅进了大厅,继续问道:“为什么你又会被抓起来?” 艾雅苦笑道:“我这样子,难道不应该被再抓起来吗?我已经成了部落中的叛徒了。” 郭清道:“你是指的小店中的罗契的事?但是我已经在申涂那里摆平了啊。” 艾雅叹道:“可是申涂已经死了啊。” 郭清一怔,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艾雅道:“我亲眼见到的啊,被人割下了头颅,挂在了他的城镇之中。” 郭清道:“那你见到了杀他的那个人是谁吗?” 艾雅道:“一夜之间,他的帮派都被灭掉了,哪里是一个人做的?” 郭清道:“可是除了部落的人,沙漠里哪还有这么大势力的人?” 郭清刚一说完,便想起来了,又接着道:“不对,南宫家最近也将手伸到了沙漠里了。可是他们的目标不是那本书吗?为什么他们会对申涂下手?” 艾雅道:“看来你对你的猜测已经成竹在胸了,可惜那些人都蒙着面,不然我就可以确定你的猜测了。” 郭清道:“猜测只是猜测,但我可以从你这里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罗契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乐漫终?他们怎么会知道乐漫终在这里?” 艾雅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亲眼看到申涂被杀的。” 郭清摇头道:“申涂的事,我后面会解决,现在我只想知道这个罗契来这里的原因。” 艾雅道:“因为他和南宫家达成了一个协议,好像是要为他们办一件事情,拿一件东西。” “而这件东西就在乐漫终手上?” 艾雅点头道:“但是罗契为什么会知道乐漫终在这里,我也不是很清楚。可当我在这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罗契一定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郭清无奈道:“可惜乐漫终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手中的东西或许会给他带来想不到的杀身之祸。只求他能将这个东西送到一个可靠的地方,交给一个可信的人,这样才能使这件事情圆满。” 第152章 消失的女人和不曾出现的男人 万事不一定都有圆满的解决方法,但是郭清最不相信的就是这句话,他始终认为任何事情都能够凭着自己的双手将死局打破。 而这次打破死局的关键便是乐漫终的行踪。 郭清不知道乐漫终的行踪,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起码她们都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坐在自己房间的窗沿吹着晚风,此刻的头脑竟然出奇的清醒。 “为什么最近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 他盯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 忽然间,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出人意料的却又是郭清满心期待的,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 “有酒喝吗?” 郭清翻身下了窗,靠近门口,悄声道:“有酒,要进来吗?” 那人“嗯”了一声,说道:“屋顶等我。” 窗边的风都已吹得郭清瑟瑟发抖,更莫说楼顶了。郭清上去的时候还给自己披了一件外套,每在这个时候,他便会感叹大漠之中的诡异天气,白天与黑夜的巨大温差。 屋顶还没有人。 郭清想到那句“等我”,应该就是告诉他,自己会晚一步上来。 所以他很老实地坐了下来,安静地等着。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鼻子上一直吊着一根长长的鼻涕。 因为那人昨晚并没有来,郭清也在等待之中睡着了。 “郭大哥!” 郭清在走廊的时候,听见后面有人叫他,甫一回头,见是小孟正站在老远向他招着手。 郭清的手绢不知在鼻子上擦了多少次,现在他的鼻子早已透红,却还是止不住鼻涕。 小孟盯着郭清,虽已柳眉紧蹙,却是满心关心地问道:“你的鼻子怎么了?你感冒了?” 郭清“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想说话。 他要是说自己是因为三更半夜在楼顶等人喝酒,还被人放了鸽子才感冒的,那才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所以郭清顿了顿,道:“应该是昨晚罗契来的时候,我在外面吹了些寒风,受了点凉吧。” 小孟眼神中仍旧满是关切,但是她并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而是说道:“昨晚这里进了外人了。” 郭清道:“艾雅不就是外人吗?你是指的她吧。” 小孟摇头道:“肯定不是指的她,她是郭大哥的朋友,不算做外人。” 郭清道:“那你是指‘奸细’的那种外人?” 小孟点头表示赞同。 郭清的脑袋又开始疼了,但是这次不是因为喝了酒,不是因为昨夜着了凉,而是因为昨晚叫他的那个人可能就是奸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听了那个人的话,去了屋顶。 “难道说是调虎离山?可是我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啊。” 郭清想不出答案,便向小孟问道:“你们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小孟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想说,但是既然刚才就已经开了一个头了,她就不得不继续将这件事说下去。 “因为,这里有一个姐妹,昨晚不见了。” 郭清惊道:“采花贼?” 小孟狠狠道:“那人和采花贼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采的是其他的东西。” 郭清问道:“采的什么东西?但愿不是采耳朵。” 小孟没想到郭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出玩笑,但是她还是没有笑出来,只是淡淡道:“采的是那个小姐妹的心。” 郭清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不就是一男一女私奔了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小孟的表情确实没有显得那么轻松,郭清又觉得这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难道他们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其他东西?” 小孟道:“带走了‘流烟’。” 郭清想到了西门婧手上的东西,便问道:“这东西很重要?那为什么西门婧能够拿走?” 小孟道:“她拿走的量只能做防身之用,但是昨晚丢失的量,怕是已经可以使整个凛城的人都陷入幻觉之中。” 郭清动容道:“和这女子厮混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为什么要偷走‘流烟’?” 小孟道:“我也不清楚,我甚至到现在都没见过那个男人的面。” 郭清苦笑道:“那你为何这么肯定昨晚你的姐妹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因为,因为……”小孟似是憋了很久,终于还是呼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她早已有了身孕,大姐好心留她下来,希望她回头是岸。可万万没想到,昨晚那贼汉子又来了,她定是盼着他来,这样一起私奔的计划便能达成了。” 郭清道:“私奔不是关键,关键是‘流烟’吧。” 小孟点头。 郭清的头更疼了,甚至还有点晕。 难道前几日叫他喝酒的男人,和昨日叫他喝酒的男人是同一个?难道昨晚是为了将他引走,好将女人和“流烟”一起带走?那前几日晚上叫他喝酒是为了什么? 小孟见郭清的脸色有点发白,便急道:“郭大哥要是不舒服,可以回去躺着。午饭待会儿我给你带进来就是了。” 郭清摇了摇头,道:“你还是莫对我这么好,不然我也会偷了你的心,也叫你去做一些对不起你们‘绣花鞋’的事情。” 小孟坚定道:“不会的,我相信郭大哥不是这样的人的。” 郭清忽又问道:“可你为什么不怀疑是乐漫终让那女人怀孕的?” 小孟道:“我也相信他,因为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要专一。” 郭清叹道:“可是那个女人并不会和你想的一样。” 小孟道:“不是那个女人不会和我想的一样,而是那个女人本就不能算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她的加入和离开,在我看来都是有预谋、有原因的。” 小孟的话竟然勾起了郭清对那个女人的兴趣,他还想再问几句,他甚至心中已经对那个女人的身份有了一个确切的怀疑。但是他还是将问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郭大哥,你要去哪里?” 郭清此时已经转身向着反方向走了去,他没有回答小孟的问题,只是摇了摇手,指了指前方。 此时的大厅正被初升起来的太阳照射,阳光洒了一地。阳光下的郭清看起来目光坚定,他似乎已扯掉了自己鼻子上被牵着的绳索,开始了自己的探索旅程。 第153章 神秘却又不神秘的女人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你不是很怕热的吗?” 司徒兰看着郭清坐在大厅之中,也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 她的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很重,郭清一向不喜欢闻这个味道,所以他一向都与司徒兰保持着距离。但是今天不用了,一夜的凉风早就将他的鼻子堵塞,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没有嗅觉的人。 “我竟然会有一天觉得闻不到东西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司徒兰笑道:“我以前也认识一个没有嗅觉的人,他的轻功很好。” 郭清道:“我的轻功也很好。” 司徒兰道:“不是最好的。” 郭清叹道:“所以我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再我的掌控范围以内,轻功好过我的人太多了,他们一定会在我之前就将事情处理妥当。” 司徒兰笑道:“我感觉你今天话里有话。” 郭清站起了身,抬头直视着太阳,道:“今天我何不让所有的事情都见得光?” 司徒兰没有说话。 郭清问道:“你为什么不说?” 司徒兰笑道:“因为我的所有事情都已见光,所以我并没有什么事情好说的。” 郭清道:“乐漫终心中一直挂着的人叫做宁馨儿,这件事难道已经见光了?” 司徒兰淡淡道:“可是我并不知道谁是宁馨儿。” “宁馨儿就是你们的老十!” 郭清的声音之中,已微微带有一丝怒气。 司徒兰却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面孔,道:“原来老十的真名叫宁馨儿呐,我一直她就叫杜丽。” 郭清愣了,因为司徒兰的表情看起来就是那么真实,若是说她是演的,那就真的是演得太好了。 “你真不知道宁馨儿就是杜丽?” “真的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宁馨儿是谁。” 真句话是真的。 宁馨儿在江湖上哪里会有名字流出,她就是宁定远的女儿罢了,若是没有见到冰湖山庄的那一幕,谁又会把事情怀疑到她的头上来呢? 郭清一屁股又坐回了座椅上,也不知是刚才直视太阳看得眼睛发黑,还是正在想着事情出神。郭清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被吸走了魂魄的人一样。 司徒兰又接着道:“不知道郭公子还想让我什么事情见光呢?” 郭清将眼睛使劲地眨了眨,继续说道:“你跟着二十四部落的人有着交易。” 司徒兰道:“这就更加稀松平常了,这地盘都是他们的,我不给他们点好处,哪里能在这里落脚?但是他们也别想着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昨晚你若是不出手,我们也能将这些人摆平的。” 郭清点头,他相信司徒兰所说的这些话。 只要知道乐漫终的心上人是宁馨儿,他便能将这一切的事情都说通了,就连之前所说的内鬼都不用再找了。 但是现在还有两个疑问摆在了郭清面前,一个就是西门婧的目的,难道她只是因为仰慕乐漫终而跟着她一起背叛“绣花鞋”的吗?另一个就是昨晚私奔的两个人,他们为什么拿走了那么多的“流烟”。 司徒兰忽然说道:“郭公子,你问了这么多的问题,可我就只有一个问题问你,那就是你什么时候替我去做事?” 郭清道:“内奸不就是乐漫终吗?只要知道是谁,抓住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司徒兰摇头道:“你仿佛是忘记了摘星楼的事。” 没错,摘星楼的事情。 郭清恍然大悟,他一直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现在经司徒兰一提醒,他才想起来了摘星楼。 神秘的十一人厅。 郭清淡淡道:“乐漫终说到底就只是一个外来人而已,你们要的叛徒实际只有西门婧和宁馨儿。” 司徒兰没法反驳,因为郭清说的没错。 而且这也很符合郭清的利益,他一直怀疑是西门婧拿走了第二部分的地图。 郭清接着道:“我只要把西门婧带给你就可以了,至于宁馨儿嘛,找到她需要时间。” 时间,司徒兰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个。所以,她完全接受郭清的提议,首先将西门婧捉回。 “你可知道那日乐漫终跟的是谁?” “西门婧。” 司徒兰笑道:“没错,拦住乐漫终的是十一人厅。” 郭清叹道:“你这个时候还会去相信他说的话吗?” 司徒兰道:“有些时候,有些话还是能够相信的。” 郭清道:“那为什么西门婧要躲着乐漫终,她不是仰慕乐漫终吗?” 司徒兰道:“看来郭公子对‘绣花鞋’中的男男女女的事了解得很清楚嘛,但是你要明白得是,西门婧与乐漫终不是一路人。” 郭清奇道:“难道西门婧还有着其他的想法?” 司徒兰道:“她一直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但是乐漫终却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男人。” 郭清很同意司徒兰的说法,但凡乐漫终心中有一点想法,他都不会离开宁定远。 司徒兰却又问道:“乐漫终既然对宁馨儿有意思,他为什么当年还要离开苍州?” 这个问题郭清也不能回答,或许是因为当年回去要对自己师姐一个交代,或许是后来才对宁馨儿生的情。这些事情都只有乐漫终才说得清楚,只是他唯一不清楚的,便是宁馨儿早就将他在手掌之中耍得团团转了。 司徒兰见郭清也无法回答,便只是笑了笑。她尽量笑得迷人一点,可是她的岁数却不允许她这么做,皱纹已经在脸上清晰可见,甚至连头上的青丝都已开始变白。 她这个年龄的女人,维系着这么大的一个组织,已经很不容易了。 郭清的心中不免又开始感慨起来,可是这种感慨只存在了一眨眼的时间,他便再次起身。 “你要走了?” 郭清点头。 “还会回来?就像这次一样?” 郭清还是点头。 “很好,你走吧。” 郭清忽然又转过了身,问道:“‘流烟’的解药呢?” 司徒兰笑道:“确实,没这东西,你如何解决掉西门婧。” 郭清叹道:“我以为你会让我活捉她,没想到最后你还是说的‘解决’两字。” 司徒兰将解药递给了郭清,道:“是死是活,都要看郭公子你的本事了。” 第154章 五人一队 史修和往常一样,喜欢坐在小店的大堂中,喝着几口小酒,转到其他人的桌上去看看他们的赌局进行得怎么样。云小小偶尔会参与几把,但是多是以输钱告终。 李晴苓则是每天都在房间中待着,像她这样的显眼的女人确实不太适合出现在这种店里。但是她一开始就没有像云小小那样女扮男装,所以现在也只好躲在房间里,掩人耳目。 小店里时常会有跑商的人从这里经过,几个武夫跟在队中,算是一个标配。 今天小店里,也来了一队人马。但是史修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并不是跑商的。 甚至有几个人他曾经在南宫家的军队中见过,好在当时都是陆近羽在出面和陈桓夏协商,所以这些人并没有见过史修,更别说认识云小小了。 这些人一坐下来,便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了。 “格老子的,我还以为我们到这沙漠中来是什么美差事,结果把我们支去找名单,自己却去拿宝藏。” “名单对于我们来说不一定重要,可是宝藏却是主公一定要拿到的。那个陈桓夏仗着自己得了点宠,竟然安排我们做这些事情,他也不想想他才到府中的时候,是谁照顾他的。” “狗仗人势,不要说了,再说下去我就一肚子气。” “嘘,莫要再说了,小心这里的耳朵太多了。” 那些人说着,便将眼睛盯向了四周。 史修心觉好笑,这里的人都是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哪里会有闲心去管你们这些事情。倒是自己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点可疑,于是他也加进了赌局,以免这些人对他起疑心。 果然,这几人见周围的人都对自己不在意,便又开始说了起来,并且声音越说越大,像是要把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似的。 史修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袁老板的情报这么多了,除了自己的情报网络遍布整个沙漠,这几个人类似的送情报的情况应该也不少。酒醉的人多会说多点话,这些人现在还没有喝醉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若是待会儿再喝点酒,岂不是说得更多了。 史修虽然手在牌桌上,但是自己耳朵和心却是放在另外一张桌子上。 “我说你到底玩不玩啊?不玩的话就去一旁,免得你把我们的生活费都输光了。” 云小小见史修一上来便连输几把,心中不由恼火,对着史修就是一顿埋怨。史修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找了另外一张桌子坐下喝酒。 但是一个人坐在桌旁未免显得太过于突兀,于是他又叫了几个姑娘陪着。云小小又恰好见着这一幕,不禁哼了一声,道:“斯文败类。” 史修也不多加搭理,现在自己的双手搂着姑娘,喝着端来的酒,吃着喂来的菜,刚好把精力都放在邻桌那几个人身上。 说是一队人,却也不多,算起来也就五个。而且有一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练家子的,更像是南宫府中的管家一样,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 那五人才喝几口酒,就真的变成了史修猜测的样子,开始粗声粗气地骂骂咧咧,时不时说几句和这次到沙漠中相关的话语,但确实也听不清楚。 史修心中虽急,却也不好上前主动搭讪,因为这群人中,还有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仍旧保持清醒,也没有参加到抱怨中去,只是默默地吃着桌上的饭菜。而且更令史修感到不安的是,这人一直在往自己这边看,似乎是一直对自己有所怀疑。 史修还是在和这几个姑娘嬉闹,菜来了就吃,酒来了就喝。 忽听见自己另一旁的云小小叫道:“不玩了不玩了,输了一上午了,我要歇息歇息。” “云公子,继续玩啊,现在输着,说不定待会儿就赢了呢?” 云小小最终还是在这些人的挽留声中坐在了史修的身旁。 史修一愣,暗道不好,这女人定是要来找麻烦的。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云小小将头一凑过来,小声说道:“那边那桌人,你偷听得如何了?” 史修回过神,道:“不如何,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没听到什么可靠的消息,而且还有个阴阳怪气的人在盯着我,我也不好听得太刻意了。” 云小小眼睛一斜,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中年男人正朝着这边看,没有与桌上其他人做任何交流,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少说几句,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儿,你们以为这里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们以为出了事,以你们这点儿功夫就想在这里全身而退啊?” 这人说话的声音尖锐刺耳,此刻突然发声,也是惊得史修和云小小汗毛都起来了。 史修心中一惊,道:“原来这人是太监。” 南宫家中的太监,会是谁? 史修刚才一直以为这人是不会武功的,可是刚才开口说的那几句话,中气十足,声音沉稳。他的脸虽然白净,但是说话的时候脸上会泛起一点红晕,这些明显都是有内力的表现。 “不好对付啊。” 云小小将嘴一撇,继续小声说道:“你我加上晴苓姐,应该勉强能够将这五人制服,但是要说在五十招能否获胜,还犹未可知。但是若不能速胜,那这些人定会逃走几个去通风报信,那到时无论对我们还是对郭大哥的行动都会有所影响。” 史修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现在云小小的分析非常正确,虽然他一向不喜欢这个摘星楼的大小姐,但是她在小姐脾气下显示出来的细心以及冷静,是其他很多闯荡江湖多年的侠士们都没有的。 “你别光点头啊,总要想点办法吧。” 史修笑道:“没有办法,这几个人到这里来本来就是巧合,既然偷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也就没必要强求。” 云小小叹道:“你倒是想得开,但是我其实是明白的,你早就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了。” “哦?” “郭大哥不是说过吗?就是那本有着名单的书。” 史修本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嘴巴才张开,那五人的桌子便炸裂开来,惊得在场的人和他一样,合不拢嘴了。 第155章 他乡遇故人 桌子上面伏着的是一个胖子。 一个快肥出油的胖子。 整个身体被人从店外直接扔了进来,将整张桌子砸碎了。 还好这五个人闪得快,不然也和这张桌子一样,一起变成了碎片。 那五人的脸色均是变得惨白,但那个太监的脸本就白净,所以也看不出是不是被这情景给惊吓的。 “是谁把他扔进来的?” “他不是在外面喂马吗?” 史修心想原来这胖子是跟这五个人一起的,幸好刚才自己没有轻举妄动。但现在这情形看来,应该是有另外的高手插手了。 果然,两个套着长袍的人走了进来。 这两人生得高大,并且将自己的脸都包在了长袍的兜帽里,不禁让史修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二十四部落的人。但是当其中一个人伸出手的时候,露出腰间挂饰,史修便明了这两人原来是摘星楼的杀手。 这是只有楼主及以上级别的人才能佩戴的挂饰。 云小小也反射性地将自己的头埋了下去,但又想起自己没必要躲着,便又将头抬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继续躲了?” “这两人的衣着,应该是十一人厅的。” “十一人厅的不认识你?” 云小小点点头,道:“不禁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但是我却认识他们的衣服。” 史修皱眉道:“据说这十一个人的功夫都是高深莫测的。” 云小小小声道:“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功夫如何。这这十一个人都是直接向我爹复命,不受其他人的管束,所以这十一个人其实在摘星楼中也是非常神秘的。” 史修笑道:“神秘到你还知道他们穿什么衣服?” 云小小道:“因为摘星楼中的地方就是从衣服开始区分的,而且十一人厅里面时常出现空缺,这十一个人虽然是楼中的佼佼者,但是死伤得概率太高。楼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想进入十一人厅,所以大家都对这身衣服充满了向往,我知道这身衣服也是很正常的。” 史修“嗯”了一声,似乎对云小小的说法并不是很相信,但是这两人腰间的挂饰确实证明着他们的地位不低,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其他时间去求证这两个人是不是十一人厅的。 十一人厅中人的功夫到底有多高,谁又知道呢? 可能这十一个人只是摘星楼布置出的迷阵,他们的实力其实并不强。 史修没有多想这些事情,现在的他想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是否能够在这里坐收渔翁之利。 “两位,我这位兄弟可是得罪了你们了?” 那个太监首先发话。 从这五个人的关系来看,也确实应该由太监来发话。 那两人将外身长袍一脱,露出内里打底的劲装,以及各自腰间的佩剑。 “这个人挡着我们走路了。” 说话的是左边的剑客,他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很特别,若是放在人群之中,没人会觉得他很危险。但往往就是这种人,才是真正适合做暗杀任务的。 太监的脸抽搐了一下,笑道:“原来是‘丛云剑庄’的庄主曾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他看了看剑客腰间的配饰,继续说道:“我就说这几年你为什么会渐渐淡出江湖,原来是做了摘星楼的走狗了。” 那剑客的脸色一沉,却又在眨眼之间露出了笑容,道:“南宫家的徐公公怎么有时间跑到这风沙漫天的边城来呢?是不是在南州吃惯了山珍海味,跑到这里来吃沙子了?” 史修轻轻一拍掌,悄声道:“难怪我觉得这太监眼熟,原来是南宫家的徐深。” 云小小问道:“这曾鹏又是谁?” 史修笑道:“这曾鹏在江湖上出名的时候,想必你还在襁褓之中,他已快有十五年没在江湖中走动了,‘丛云山庄’也已荒废了多年了,没想到他是加入了摘星楼。” 徐深又看向了另一个人,那人的脸多了一道伤疤,不像是被刀剑砍的,倒像是被类似钩子的东西给在脸上挖去了一块肉。 “徐公公,可还记得我?” 徐深笑了笑,道:“当然还记得,我们南宫家曾经的大英雄,我怎么会忘记?” 那人叹道:“既然是大英雄,你们却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这脸若不是因为你们的暗算,会是这样子?” 徐深遗憾道:“还真是可惜,当年碧蛇郎君的面容在整个西武林可是赫赫有名的美,可现在却是这幅模样。只怪当时我们下手不稳,没有直接要了你的命,不然你怎会带着这张脸过了这几年。” 云小小又问道:“这碧蛇郎君又是什么人?” 史修道:“是一个叫做上官达的人,在你们西武林很有名的美男子,据说是因为勾搭上了南宫璋的小老婆,被南宫家给干掉了。” 云小小道:“可是并没有干掉,还进入十一人厅。” 史修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们摘星楼接纳了这么多奇怪的人。” 云小小冷哼道:“你们万用阁的人不奇怪?尽找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 史修不理,继续边喝酒便边注意旁边的动静。 这个小店最有趣的地方便是,大家对这些打斗以及杀人似乎是习以为常一般,从不搭理。现在这个店里同样没有人因为这一桌的打斗而停下手里的事,玩牌的玩牌,喝酒的喝酒,而史修和云小小便依旧坐在一起玩女人。 “徐公公,你不觉得今天我是来算账的吗?” 徐深笑道:“上官达若是要算账,应该不会等到今天,而且也不会找我算账。这些事情,我想对你来说应该已经成为了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了。” 上官达朗声笑道:“徐公公想法果然不一般,但我今天来确实是算账的,算新账,并且把旧账一起给算了。” 徐深问道:“哪里有什么新账?” 上官达厉声道:“徐深!你还在装傻!快快将那本书交出来!” 徐深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要将新账和旧账一起算,那我交不交那本书,都是一个死,所以我为什么要交给你呢?” 上官达不说话了,他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徐深继续说道:“你看这地这么宽,这路也长得都一样,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死路呢?” 一句话说完,他已出手。 第156章 第四个人 徐深出手不快,但是很准。 他用的是长针,还长的针,有三寸七分长。 三十七路飞针在他手中已是臻入化境。 练这种功夫的人最需要一颗细致的心,像徐深这种管理着南宫府大小事务的人,其实并不在话下。 但是再准的飞针,不快,就能被人躲开。曾鹏和上官达躲得却并不容易。 因为他们除了面对徐深之外,还要面对南宫家另外四个人。这四个人在史修看来就是那种没头没脑的人,但是没头没脑不代表没有功夫,而且说不定他们的功夫还很好。 这种情况下,若是闪身躲开,必定有破绽可趁。但是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上官达长剑一出,直挑飞针,而曾鹏整个人就如同利箭一般射了出去,他的目标正是徐深旁的四个人。 那四个人好像是看呆了一般,迟迟没有动手,反倒是徐深侧身一斜,用手中的长针挡住了曾鹏的剑。 此时的上官达也冲了出来,从左侧攻向徐深,好像对另外四个人并没有在意一样。 那四个人也很听话的样子,甚至都还往后面撤了几步,好像是专门腾出位置给这三个人打斗一般。 整个小店的大堂就呈现出一个很奇怪的场景,一边是三个人在打斗,四个人在围观。另一边却是一群人在玩乐,而史修和云小小此时正混在女人群中,专听着这七个人在看。狡猾的袁老板此时也躲在了后院,从门缝中露出一个眼睛的位置,全程观察着大堂里的情形。 徐深的近身功夫和他的暗器功夫一样很好,甚至能够将暗器与近身搏斗合二为一,时不时会看准空当射出一针。这个时候的曾鹏和上官达都会因为这一针而稍稍流点冷汗,但是徐深的下一针不知何时又会发出来,这就使得这二人在进攻的时候需要留一点力,谨防暗器射出。 反观徐深,虽然守得很稳,守中仍有进攻的意思。但是另外四人一直没有动静,他生怕这四个人的心中有其他想法,所以他的每一针也都留了力。每当招式快要用老的时候,他便立马回针,只当自己是虚晃了一下。 曾鹏和上官达每次都要吃这一套,只要徐深一出针,他俩准向后撤一招。但只要一发现这是虚招,他俩便又回攻回来。 这一来一回打了三十来招,看得史修和云小小脑袋发蒙,若不是一直坐在这里从头看到了现在,旁人还会以为这是三个人在舞剑玩。 “这三个人是在干什么?既然刚才说话说得这么狠,为何现在开始留力了起来。是我的话,早就下死手干起来了。” 史修笑道:“你也是闯荡江湖这么久的人了,为什么还没有看出其中端倪?” 云小小问道:“有什么端倪?我看了三十来招,大家都是在试探,感觉没有一个人是真的用了力的。” 正在此时,徐深不知为何撤了一招,闪到了另外四人身后。曾鹏和上官达也没有跟招,而也是撤了招,静观其变。 刚才还“乒乒乓乓”地打着,现在忽然便恢复了平静,让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史阁主,不如说说你刚才说的端倪是什么吧。” 史修苦笑道:“看来我是猜错了,还是说我想的东西太复杂了?” 只听徐深咳了两声,道:“人老了,跟你们两个正值壮年的人打起来,还真是有点费劲呐。” 上官达冷笑道:“徐公公,当年你挖我的脸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当益壮这四个字,我现在依然要送给你。” 徐深“嘿嘿”两声,道:“你们看也看够了,也明白他俩杀不死我,我也干不掉他俩。坐山观虎斗的事情现在就不要做了,快快和我联手,把这两人给快速解决了。” 史修听到这里,才明白这四个人是和自己想的一样,想等这三个人打完了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在徐深的催促之下,他们还是拔出了兵刃。 “你呢?你不想活命了吗?” 徐深说的这个人,依然没有动,就像是一根木头柱子一般站在原地。 “你是要反了?小心我回去在主公面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来,你莫说是领功,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这个人虽然没有动,但他确实不是木头,所以他笑了。 史修看到这个人的笑容时候,也笑了出来。 这个人笑道:“徐公公莫要心急,你们这一来就有四个人了,我出不出手都能打赢这两个人,何不让我先看看战局,你们实在不行,我再出手也不迟啊。” 站在对面的上官达也笑了,他说道:“看来这个朋友想得很全面,但是就算他们不行了,难道你出手就能挽回败局吗?我劝你们还是早点一齐出手,一齐送死吧。” 这人叹道:“你们要送死,为何要拉上我,我不仅想要多活几年,还想要你们多活几年呐。” 徐深的脸色变了变,看着这个人的背影,似是不像是自己熟悉的人,便问道:“你不是我们的人。” 另外三人一听,立马向两边一闪,拉开了与这人的距离。 这人笑道:“徐公公这是在说什么笑啊?我不就是老刘吗?前几天大半夜还给您提了尿壶的啊。” “放肆!” 徐深一声尖叫,整个大堂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但却只是一瞬间的事,这里又重归嘈杂。 这人继续说道:“你看周围的人们,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会在这里在乎你是谁。” 徐深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人说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是谁其实也没人会在乎。” 随即他转过头问上官达:“你在乎吗?” 上官达笑着摇了摇头。 这人道:“你看,没人在乎。在乎的都不是人。” 徐深的脸更白了,但这次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是被气白了的。他也不管身旁的三个人以及对面的曾鹏和上官达,手中长针便径直刺向了这个人。 这人的眼睛却瞬也不瞬,一伸手就抓下了长针。徐深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就这样站在原地干耗着。 第157章 讨招 “徐公公,我真想叫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都红成了什么样子了。” 徐深闷哼一声,手中已使出了全力,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长针拔出。这根针就好像是长在了石头里面一样,而这个人的手就是那块石头。 “你到底是谁?” “你问我?那你就不是人。” 徐深大吼一声,双手松开长针,向后一滑,全身爆射出无数细针。 这么近的距离,面对这么密集的暗器,很少会有人能够毫发无伤地躲开。 一阵暴雨般的攻击之后,地上便多了三个永远也起不来的人,他们全身上下扎满了细针,就像是刺猬一般。 但是徐深想要躺在地上的人却一个都没有躺在地上。 曾鹏和上官达仍然站在原地,他俩手中长剑已将飞来的暗器全部挡下。一旁观察的史修不禁赞叹这二人的剑法在当世来看也是十分高超的。 而更出乎徐深意料的,是那个人也站在原地。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而且没有躲闪。他的双脚丝毫未动,刚才是踩在那块地上,现在仍然是踩在那块地上。他的身子也没有侧过一次,但是他的手上却多了一把刀。 一把黑色的刀。 “我应该认得这把刀,但是我却不想认得这把刀。” 上官达看着曾鹏,笑道:“你应该庆幸现在拿着这把刀的人并没有想到要杀我们。” 曾鹏疑道:“你又是怎么这么确定的?” 上官达道:“因为他不做亏本的买卖。” 曾鹏道:“就算我们要杀他,他也不会杀我们?” 上官达摇头道:“不会的,因为没人给他钱,所以杀了我们是亏本的。” 曾鹏笑道:“那这个人可真是怪人。” 上官达道:“但他完全有资本这样怪下去。” 陆近羽已经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这是戒空走的时候给他留下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徐深盯着那把黑色的刀,问道:“阁下可是陆近羽?” 陆近羽终于侧过了身,看了徐深一眼,露出了他那灿烂的笑容,说道:“没错,如假包换。” 徐深冷冷道:“阁下既然是一阁之主,为什么要潜在我的队伍之中?” 陆近羽笑道:“你这样说就很没有逻辑了,我是阁主,就不能易容了?” 徐深道:“我只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陆近羽道:“上了官道我就注意到了你们,你们六个人走在路上实在是太张扬了,特别是那个胖子。只要自己听一听你们说的话,我就知道你们此行的目标是什么,恰好那几天我有个兄弟给我传了一封信,上面也提到了你们的目标。” “所以你就扮成了我们的人?”徐深冷冷道,“但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们万用阁不是从来不做没有报酬的事吗?” 陆近羽道:“谁说没有好处,这事虽然没人给我报酬,但是这事关系到我正在做的事情的雇主。雇主都不在了的话,我又能找谁去要钱?我当然是要保证我现在的雇主活到我拿到钱的时候啊。” 上官达鼓掌道:“好,陆阁主的口才果然很好。” 陆近羽转头看了看上官达,说道:“你这个‘果然’二字是什么意思?你早就听到过我口才好吗?” 上官达本来想跟陆近羽套个近乎,没想到陆近羽并没有搭话,反而是嘲讽了一番,他也只好闭上了自己的嘴。 曾鹏道:“陆阁主何必做出这幅样子,多个朋友,难道不是好办事吗?” 陆近羽反问道:“万用阁什么时候和摘星楼成了朋友的?” 曾鹏道:“确实没有,但是今天你我,难道不能算是朋友吗?” 陆近羽叹道:“是朋友的话,就应该坐下来喝酒,而不是站在我的一侧,随时准备向我攻来。” 上官达怒道:“姓陆的,你别不知好歹,我们十一人厅还从未怕过谁。” 陆近羽做出了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道:“难道你们不怕你们云楼主吗?看来十一人厅还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啊。” 徐深冷笑道:“陆阁主今天是想要以一敌三吗?你若是和他们联起手来,岂不是更轻松一点。” 陆近羽摇头道:“我若是和他们联起手来,岂非还要在解决掉你之后,再解决掉他们,这样很麻烦的。” 曾鹏对上官达说道:“你看,这人今天竟然想到要解决掉我们,看来亏本生意也要做了。” 上官达叹道:“看来最近生意确实不景气,这人应该是还没赚到钱吧。” 这二人一唱一和,边说边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举了起来,陆近羽另一侧的徐深也掏出了两根长针拿在手中。 “原来你们不嫌麻烦啊。” 徐深冷冷道:“现在联手将你解决了不算麻烦,待会儿的事只有待会儿再说了。” 说罢,他已射出一针,再刺出一针,陆近羽却没有出刀,因为另一侧的两个人并没有攻过来。 “你没必要等那两个人出手,你才出手,因为你再不出手的话,可能会活不到那时候。” 徐深边刺边说话,呼吸依然很有节奏,看起来并不像刚才他所说的自己已经老了的样子。但是他的全力进攻,竟然没有沾到陆近羽一丝一毫,甚至连衣袂都没有沾到。反倒是射出的飞针都打在了店门上,有几针还差点伤到了曾鹏和上官达,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二十招之后,徐深仍然在出言挑衅陆近羽,曾鹏和上官达仍然没有出手,而陆近羽也仍然没有出刀。 云小小却有点按奈不住了,她巴不得曾鹏和上官达快点出手,自己和史修便可以加入战局了。但此刻的情形之下,她也只有老老实实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四十招之后,徐深已经停止了说话,他的气息已经开始不稳。曾鹏和上官达的样子也已经开始有点焦急了。 但是陆近羽仍然没有出刀。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陆近羽真正想干什么,除了史修。 他和陆近羽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就摸透了陆近羽的习性。 陆近羽这是在探招,他从未见过将长针当武器的,更别说徐深已经使得出神入化了。但就算是这样,陆近羽还是应付自如,稳稳当当、安安全全地看完了快五十招。 第158章 一刀未出 三十七路飞针却不止三十七招,各种变化搭配在一起,可以衍生出无限的变化。 但是这些变化在陆近羽的眼中,最终只会减变成原本的三十七招。 所以当陆近羽看到第五十五招的时候,便一把抓住了徐深刺来的长针。 这一出手,惊到了曾鹏和上官达,他俩以为机会来了。可是还未等他俩出剑,徐深的身上又爆射出细针。 徐深的脸上露出了阴森的笑容,他知道这次陆近羽已无法再避开,也无法再挡。 可是陆近羽就能够避开。 陆近羽扣住徐深的长针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招出现,所以在细针发出的前一瞬间,他已将自己的身躯扭向了徐深的身后。他这一转身,顺带将徐深的右手给折了过来,只听“咔”的一声,接下来就是徐深的惨叫。 曾鹏和上官达这次本就准备出剑,未料到徐深会放出细针来,虽然两柄剑将暗器挡了下来,但还是受了些轻伤。而徐深此时退到了阶梯旁,他的右手已经掉在了身边,正无力地晃动,看起来应该是断了。 “你还是没有出刀。” 徐深的额头上全都是汗,他的声音颤抖,像是在忍着疼痛一般,但他还是在向着陆近羽挑衅。 陆近羽皱了皱眉,道:“你就这么想死?” 徐深惨笑道:“但是你不会让我死,我若是死了,你就不会知道那本书在哪里了。” 陆近羽叹道:“但是我却不想要那本书。” 徐深一怔,道:“那你想要什么?” 陆近羽道:“你活着,便可以给我那本书,但你若是死了,那这世上便没有人知道那本书在哪里了。” 徐深听到这里,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你说,这两种结果,是不是都对我的雇主很好。”陆近羽笑道,“特别是第二种。” 徐深还在原地发呆,曾鹏已然出手。 他的剑很快,而且他对他的剑一直都很自信。当年“丛云山庄”正是被他这把剑,给抬到了西武林第一大世家的位置。 时隔多年,这把剑更加精进,也更加无情了。现在的剑,已经彻底沦为了一把杀人的剑。 但是陆近羽的刀也不是拿来看的,只要他的刀还握在手上,人们对他就要忌惮三分。就算是对自己的剑很自信的曾鹏,在出剑的那一刹那也还有些犹豫。 但好歹,这把剑还是攻了出来。 史修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这把剑很快,怕是除了郭清之外,他见过最快的剑了。 但是第一和第二的差距,永远都要比人们想象的大得多。因为陆近羽并不能徒手接下郭清的剑,却可以接下曾鹏的剑。 曾鹏的脸已变得和刚才徐深的脸一样白,但是白色之中却有一点红色,似是有点羞、有点耻。 陆近羽刚才还是用一只手拿着徐深的长针,现在却变成了两根指头。 上官达的剑已经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是打不过陆近羽的,甚至加上曾鹏和徐深都不能打过陆近羽。刚才这三人还在天真的计划着后面的事情,却没想到陆近羽轻轻一抬手,就破灭他们所有的希望。 “我若是你,我应该会丢下剑逃走的。” “我不会丢下剑的。剑在人在,剑亡人……” 曾鹏的话还没有说完,陆近羽已经两指之间的长剑折断。清脆的声音,却像是一声惊雷,劈得曾鹏已经神志不清了。 上官达立马冲上前将曾鹏拉住,笑嘻嘻地对着陆近羽说道:“陆阁主大人大量,他只是说说罢了。” 陆近羽沉声道:“若只是说说,那以往‘丛云山庄’的名声,怕是从今天开始就要跌倒谷底了。” 曾鹏像是被这句话给从幻想中拉回来了一样,立马回过了神,挥着断剑就要跟陆近羽拼命。 上官达一边拽着曾鹏,一边侧头向陆近羽赔笑。 陆近羽也不多看一眼,转头就要去找徐深。可就在此时,上官达的剑已经抵在了陆近羽的后脖颈。 这可能是陆近羽成名之后第一次有人用兵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不能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但这一次确实是他太大意了。 “陆阁主,阴沟里翻船的事情,是不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啊?” 陆近羽背对着上官达,淡淡道:“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罢了。” 上官达得意地笑道:“这一定是你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陆近羽道:“确实离死亡很近,却不是第一次。” 上官达道:“没关系,你现在也只有嘴上逞一时之快了,我不想杀你,但是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杀你。” 陆近羽叹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上官达道:“因为……” 话未说出,他的人头已经落地。 靠在阶梯旁的徐深呆住了,被溅了一脸血的曾鹏也呆住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陆近羽出手。 云小小的嘴巴张得能够吃下一大个苹果,一旁的史修笑道:“这是你第一次看他出手吗?” 云小小点头,又摇头。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上一次看见陆近羽出手是什么时候,但是每一次看见陆近羽拔刀她都觉得很震撼。 陆近羽看着地上滚动的上官达的头颅,叹了口气,道:“杀人的时候应该果断一点,有这个时间说话,不如多砍几颗头颅下来。” 曾鹏已经瘫坐在了地上,他的样子好像已经被骇破了胆。而最有可能跑掉的徐深,现在却呆站在阶梯旁,似乎在等待着死神的审判。 陆近羽没有杀他,而且也不会杀他。 整队人本来有五个,只有徐深是才从沙漠里出来的。若是那本书在徐深身上的话,他就不会带着这队人再到沙漠中去了。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那本书的。” 徐深点头。 “而且我觉得你的目的应该也不是书。” 徐深一怔,却还是再点了点头,说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你到底还要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陆近羽淡淡道:“确定一些事情,以防你们南宫家搅局。” 第159章 重缕线索 “你从沙漠中回来,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带?” 徐深点头。 陆近羽道:“所以你再带人进沙漠,其实是为了掩护另一队人吧?” 徐深惊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近羽笑道:“猜的,但是你这不就刚好确定了我的猜想了吗。” 徐深道:“不错,有一队人马已经去找名单了,我只是负责安排当做掩护。” 陆近羽叹道:“你到现在还不老实吗?” 徐深又怔了怔,道:“难道什么事情都被你给猜中了?” 陆近羽道:“以我对南宫璋的了解,他一定是安排了你做更多的事情。” 徐深道:“没错,还有就是寻找宝藏的事。” 他稍微撑了撑自己的身子,好像自己已经快要倒下去了一样。很明显,只是手腕被折,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严重。 “我其实很佩服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你可知道因为大公子的事情,主公可是非常生气的。” 陆近羽道:“他生气又如何,自己的儿子做的事情,难道还要往我头上赖吗?而且人都已经死了,算是了了他老人家的心愿了。” “你还真敢说啊。”徐深连咳几声,就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只被扭断了手腕,实在不应该是这样子。 陆近羽似乎也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立马用手搭住徐深的左手手腕。他的脸微一变色,又反手点了徐深两处要穴。 徐深先是一愣,又深吸一口气。 陆近羽马上说道:“你不要运气冲穴,不然……” 话还未说完,徐深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他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开始流出了血液。 “你……” 也不知徐深是以为是陆近羽下的毒,还是在叫陆近羽警惕起来,这个“你”字刚说出口,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陆近羽叹道:“看来这毒是早就下好了的,幸好那桌上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碰。” “你确定你没有碰酒?” 史修和云小小已经走了过来,他俩一人提了一壶酒,摆明是来吊陆近羽胃口的。 陆近羽笑道:“我若是碰了酒,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史修也笑道:“那现在呢?” “现在?”陆近羽一把抓走史修手上的酒壶,“现在若是不碰酒,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酒是小店中最好的酒。 人也是江湖中最顶尖的侠士。 袁老板早就将堂中打扫得干干净净,该抬走的抬走,该复原的复原。 于是,万用阁的三人和云小小,又坐在了小店的大堂中间,开始了推杯换盏。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高兴,似乎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心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可是他们的嘴中聊的都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特别是李晴苓,她一直待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她便一直在追问大家,好像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一般,心中感到非常遗憾。 不知为何,今晚大堂中的人,没有一个人盯着李晴苓看。若是往常,像她这样的女人,总会被这满屋的大汉从头看到尾,从上看到下,甚至就像是能够从外看到里面一般。 但是今天没有人这样,大家都这看了一眼,便立马将头转了过去。 许是牌桌子上出了好牌,或者是一坛酒还没喝个干净。 更有可能是,他们听到了陆近羽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好像能够辟邪,这也算是陆近羽对他的名字唯一满意的地方了。 待到陆近羽将刚才的事情讲完了之后,大家又开始问陆近羽关于苍州的事情了。 陆近羽笑道:“你们俩可是从上京再到这里来的,路过凛城的时候难道就没听到什么风声?或者说,凉州就没什么动静?” 史修和李晴苓都开始摇头。 “凉州没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了。他们现在选择按兵不动,应该是苍州开始许诺的里应外合出了什么岔子。” 陆近羽点头,他很赞同史修的看法。 史修继续说道:“至于凛城,我们根本不敢多加逗留,那里好像在到处寻找万用阁的人。但是原因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南宫璋讲这件事捂得很严实。” 陆近羽问道:“那你们这一路过来,在苍州就没歇脚?” 李晴苓笑道:“怎么没歇,我们可是又去了先生那里。” 陆近羽道:“但是那里只剩先生和老钟了吧,老杨应该还没回来。” 李晴苓道:“他那个故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为什么为了这件事又开始放弃以往的生活了?” 陆近羽没有回答,这件事和这片沙漠扯不上任何关系,若是要帮老杨,那也要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完了再说。 于是他问道:“老郭走了多久了?” “有些时日了。” 陆近羽摸了摸下巴的胡渣,接着问道:“当时叶秋的死状是什么样子的?” 这话明显是问的云小小,那日在场的人,现在只有她一个在这里。 云小小却蒙头蒙脑地说不出话来。 “你忘了?” 史修的话就像是解救了云小小一般,她疯狂地点起了头。 陆近羽叹道:“忘了就忘了吧,老郭兴许已经仔细看过了,他觉得没什么线索,那就一定没有线索。” 云小小忽然说道:“郭大哥虽然没有说什么线索,但是他却一直把叶秋的死和西门婧联系在一起。” “西门婧?” 陆近羽一脸茫然,看样子郭清给他的书信中没有提到这个女人。 当云小小把西门婧的事情都告诉给陆近羽时,陆近羽的眉头已经蹙成了一团墨点。 云小小盯着陆近羽,问道:“你这么严肃干嘛?难道你认识这女人?” 陆近羽摇头道:“不认识,但是听你说起,总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 云小小笑道:“天下女人在你眼中,怕是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吧。” 陆近羽也笑了起来。 整桌人都笑了起来。 刚才还很沉闷的氛围忽然就变得活泼了起来。 袁老板这时靠了过来,说道:“我听各位刚才提到了西门婧,我这里刚好有她的消息。” 大家又都不笑了。 陆近羽正色道:“袁老板这是想要拿什么东西换你的情报吗?” 袁老板笑道:“看你陆阁主说的,我帮你,也就是在帮我。你可别忘了,鬼医要你去拿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啊。” 第160章 沙漠中的少女 袁老板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响,但实际上能不能拿到鬼医想要的东西,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他只是乐于帮助陆近羽罢了,也许他想着之后能够回到关内,寻找一个栖息之所的时候,陆近羽会帮上点儿小忙。 若是他知道云小小是云天星的女儿,那肯定便会天天跪着给云小小送饭送菜了。 所以就目前来说,袁老板对整个万用阁的人都很是客气,特别是对陆近羽和郭清。 郭清对这一点的感触特别深,因为自从他离开小店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袁老板如此谄媚的眼神和笑容了。在司徒兰那里虽然受到了宾客之礼,但大家都是平辈论交,哪里会有人对他如此谦卑。 倒不是说郭清喜欢袁老板这种谄媚的人,只是里外里相差太大,他一时半会儿觉着有点不习惯。现在想来,郭清算是理解那些昏君为什么喜欢听信谗言了。忠言逆耳,不是随随便便来个皇帝就能听得进去的。 “或许我就没有做皇帝的命。” 郭清此时双手抱着驼峰,整个人趴在驼背上,就像是已经脱水了一样。但实际上他才喝完了一整壶水,他离开“绣花鞋”的绿洲时,带走了整整十壶水。 现在距他离开绿洲不过一日时间,十壶水已经只剩三壶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还没到下一个城镇,他就已经先渴死在了沙漠中了。 烈日之下,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起来,汗水从额头不断冒出,他甚至看到了前方有一个美丽的女人路过。 不是一般的美丽的女人,是一个一件衣服都没有穿的,丰满的美丽的女人。 她正在沙漠上奔跑,踏起的黄沙正在她的身后飞舞,不断起伏的胸脯就如同初生的两只雏鸡一般乱动。 这是一幅奇怪的画面,起码郭清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现在也已经热得想将自己的衣服脱掉,但是在沙漠中脱得这么彻底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一定是产生幻觉了,看来我快要不行了。”他嘴中喃喃道,并且又拿起了一壶水,向自己的嘴中倒了进去。 “大叔,大叔,快救我!” 郭清猛一抬头,盯着正向自己跑来的女子,不禁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不仅是有了幻觉,还有了幻听。”随即,他闭上了眼睛,继续趴在了驼峰上,叹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心不烦。” 可他并没有在驼峰上趴多久,就被一股力量给扯了一下。 要将郭清扯下骆驼,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所以郭清只是在驼背上稍稍向外倾斜了一下,便慢慢抬起了头。 他将这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忽来的西风将黄沙刮进了自己的眼中,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苦笑道:“看来不是幻觉,是真的女人。” 那女子被郭清这么一看,脸已经变得通红,但是刚才已经如此红了,现在再怎么害羞,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你叫我救你?” 女子不停地点头。 郭清便取下了一壶水给她。 女子伸出了手,却是将水壶推开,说道:“我不是要喝水,我要你救我。” 郭清心觉奇怪,也还是将水壶收了回去。此时的水显得异常珍贵,有人不喝,倒也省了郭清的麻烦。 “你要我如何救你?” 那女子眼神飘忽,憋了半天才说道:“你能先给我一件衣服吗?” 若是一个正人君子,看见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女人,第一件事绝对会是给她披上一件衣服,无论是自己身上的还是行李中的。但是郭清并没有,他一直在等女子自己开口。 在这里不穿衣服已经很奇怪了,若是不主动开口要衣服那便是更奇怪了。 还好她说出了这句话,算是暂时打消了郭清心中的疑虑。 “除了衣服,还有什么吗?”郭清将衣服递给了女子。 女子似乎终于缓过了气,刚才通红的脸现在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她点着头,一跃坐上了郭清的骆驼,说道:“我要你带我去布拉镇。” 郭清笑道:“你好像不认为我是坏人。” 女子道:“你若是坏人,刚才就不会给我衣服了,就会……” 郭清道:“就会什么?” 女子低头道:“你们男人就喜欢明知故问,非要我们女人把那几个字说出来吗?” 郭清问道:“你认为我会对你这么做?” 女子的脸上又生起了一抹红色,道:“我自认为不是难看的女人,你们男人不都喜欢不难看的女人吗?” 郭清不说话,他只是翻身下了骆驼,对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女子惊道:“你想干什么?” 郭清见女子没有任何动作,便伸出双手,将女子拦腰抱起,拽下了骆驼。 女子道:“你抱我下来干什么?我刚才虽然没穿衣服,但我不是什么随便的女人。” 郭清还是不说话,他又跨上了骆驼,一拉缰绳,驱着骆驼就往前走。 女子大惊,又在后面追着骆驼跑了起来。 “大叔,你停一下!” 郭清骑着骆驼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那女子,也不多做其他事情,只在原地等她跑近。 “你跑个什么?” 郭清冷冷道:“我只想要你知道,女人最好还是不要太自信了,特别是自以为自己很美。” 女子怒道:“就这样?这样就得罪你了?” 郭清继续道:“也莫要将男人都往那方面想。” 女子鼻子哼出了气,将脚在地上一跺,便低下了头,不再看郭清一眼,就像是一个正在与自己心上人闹脾气的少女一般。 但是郭清毕竟不是她的情郎,所以郭清只问了一句话:“布拉镇在哪里?” 那女子欣喜地抬起了头,笑道:“你肯带我去了?” 郭清道:“我反正都要去下一个城镇,只要这个布拉镇不远,我完全可以带你过去。” 女子点头道:“不远,当然不远,我若是跑着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我确实是太累太饿了,刚好又看到了你,所以才叫你带我过去的。” 女子说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不知为何,郭清从心里就不怎么相信这个女人。 第161章 陆巨侠 布拉镇果然不远,郭清骑着骆驼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到达了那里。 令郭清感到好奇的是,这里的人都是外族人,而这女子生着一副关内人的模样,哪里像是这里的人? 女子下了骆驼之后,便大摇大摆地径直向镇中心走去。 郭清心中已经觉着上了当,但他心中却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想做什么,便也不向这女子点破,只是静静跟在女子身后。 女子忽然转过身,盯着郭清道:“大叔,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既然你对我没有意思,那你可以走了啊。” 郭清觉着好笑,这女子也是太不讲理,自己将她带到了这里,她非但不说一声谢谢,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说起话来就像是自己还欠着她的钱一样。 郭清看这女子虽然有着成熟丰满的身材,但是看面相也不过十五六岁,这种女子不是在家娇生惯养,就是早早没了爹娘,不然哪里会这么不懂事? 郭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老了,自己明明只比这女子大十多岁而已,怎地真的开始像一个父亲一样想问题了? “大叔?你愣在这里干嘛?我可是真不会理你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郭清笑道:“你办你的事,我走我的路,我不是说了我要找个城镇休整的吗?难道这个城镇上的客栈是在城边上?” 女子无奈道:“你说的没错就是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去找客栈,反正你不要耽误我的事情就是了。” 郭清本来还奇怪自己是去客栈的,怎么的会耽误这女子做事。等他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女子要到的地方也是这个客栈。 这个布拉镇在沙漠中算是一座较大规模的城镇了,刚好紧邻一片绿洲,这里的人们生活得都还算富足。 富足的地方就有商机,就有很多跑商的人。 所以这里的客栈修得也很气派。 刚才在镇边上还没注意到,到了客栈之中,郭清才发现这里的关内人还是有很多的。 难怪这女子会到这里来。 女子队郭清说道:“我们事先说好,你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郭清做了一个鬼脸,道:“我哪里会耽误你,我在这里吃个饭,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就完事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女子皱眉道:“一把年纪的人,就不要做这些表情了。”说罢,便将信将疑地向里面走去。 郭清跟在后面也走进了客栈,忽然他将女子叫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回头一笑,道:“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但是你既然想知道我的名字,我告诉你便是了。我叫尹玮。” 郭清点了点头,想了想自己确实没在江湖中听到这么一号人物,便继续向前走去。 尹玮在他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将他拉住,道:“你倒是也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郭清笑道:“不是不会再见了吗?你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用?” 尹玮娇嗔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 郭清截道:“我叫郭清。” 尹玮瞪着眼睛道:“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大侠呢,没想到这么简单个名字。” 郭清道:“名字简单就不是大侠了?” 尹玮道:“起码不是巨侠。” 郭清笑道:“哪里有什么巨侠,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想的都是什么啊?” 尹玮却说道:“若是有巨侠,就能够将我弟弟从那些渣滓手中救出来了。” 郭清并没有听懂尹玮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可尹玮还是继续对他说道:“你知道吗?这个客栈里就住着一个巨侠,据说武功很厉害。” 郭清疑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布拉镇的?” 尹玮笑着点了点头。 郭清又问道:“那之前,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尹玮道:“都是那帮渣滓,若不是我跑得快,就真的被……” 郭清道:“你总是说你跑得快,可我在沙漠中没见你跑得有多快啊。” 尹玮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轻功不能经常用的,不然很耗费自己的气力。” 还未等郭清说话,尹玮便又说道:“不跟你在这里瞎扯了,我要去楼上见那位巨侠了。” 郭清却是奇道:“是谁告诉你这里有什么巨侠的?你不是才逃出来吗?” 尹玮道:“就是那帮人说的啊,他们说,若不是因为布拉镇有陆近羽,就要将这里洗劫一空。还说什么这陆近羽是当世巨侠,武功是天下第一。” 郭清本是不相信尹玮的,现在听了这一席话,不禁更是觉得尹玮是被骗了。至于那伙人为什么骗她,郭清便不得而知了。 尹玮看着郭清的表情,便说道:“你不信也很正常,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应该是不懂得什么是江湖地位的。我给你说,若是陆近羽排不到现在整个武林的第一位,那便没有人敢称王称霸了。” 郭清看着尹玮这个样子,也觉得好笑,便说道:“你这样说,我更是对那个陆近羽心驰神往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去见他吧。” 尹玮摇头道:“不行,万一他见了,不愿意帮我怎么办?你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很容易就坏我了我的好事。” 郭清苦笑道:“我站在你身后不说话便是,只要能看一下这位陆巨侠的样子,我这辈子就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郭清自己刚说完便觉得犯呕,要是被陆近羽知道自己这么夸他,那还不翻了天了。 尹玮无奈道:“好吧,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要是坏了我的好事,你看我饶不了你。” 郭清心中叹道:“刚才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现在说起话来怎地这么没礼貌。”但是他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做出一副生怕尹玮不带他上去看的样子。 尹玮转身一招手,示意郭清跟在她的身后,便向客栈楼上走去。 这客栈不小,却也不是很大。二楼的客房很多,但是一眼望去便能看出哪些是上等房,哪些是下等房。 巨侠自然住的是上等中的上等房。 所以当尹玮去敲最好的那间客房的房门的时候,郭清并没有阻止。 第162章 陆巨侠的刀 开门的是一个青衣童子。 郭清不认识,客房里面坐的人,郭清更不认识。 但是那把这人背在背上的那把刀,外形上确实与陆近羽的刀有几分相像。 “姑娘有什么事情?” 尹玮道:“听说陆巨侠在这里,我……” “你很仰慕我?” 那男子终于说了一句话,青衣童子便退进了客房,给尹玮让出了一个位置。 郭清站在尹玮的身后,终于看清了这人。 他的衣服很整洁,在这里能有这么整洁的衣服,如果不是天天都换洗,那就是从没出过门。 郭清看到了衣服,便没有再看脸的兴趣了,他心中笃定这人定是一副公子哥的长相。 可当他抬起了头,才觉得自己的脸被重重打了一巴掌。这人的衣服虽然白净,但是脸却生得漆黑,黑得就像是掉进了煤炭里一样。 尹玮稍稍向后侧头,对郭清说道:“你看,这才是一个侠客应该有的样子。” 那人又问道:“你既然进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尹玮笑道:“久闻陆巨侠大名,我……” 那人又截道:“所以你是因为太仰慕我了,才来这里的?” 尹玮不置可否,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总想对大英雄投怀送抱,想着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红遍天下。” 尹玮急道:“不是的,陆巨侠,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人又叹道:“你也不用解释,年轻人的心我都理解,可是你看我这岁数,还能娶你这样的女人吗?” 尹玮道:“你自然是不会娶我,可是……” 那人道:“既然不会娶你,何不你就当我的情妇如何?” 尹玮一愣,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人又说道:“你当了我的情妇,虽不能受尽天下风光,但万用阁之中总是有那么些钱财的,你的日子也不用过得像现在这么清苦。” 说罢,他又指了指郭清,道:“我看他也不能给你什么,你跟了我之后,自然是会过得锦衣玉食。” 尹玮解释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想看一下陆巨侠罢了。” “哦。”那人点了点头,“可是我不缺下人了。” 郭清心觉好笑,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尹玮后面看着。 尹玮道:“陆巨侠,你听我给你说完,我其实是你来找你帮忙的。” 那人笑道:“当然,你不找我帮忙,又如何跟我勾上关系?” 尹玮的脸已经胀得通红,可是她却仍旧低着声音对这个“陆巨侠”说话,郭清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她一心想救回自己的弟弟。 “那,陆巨侠可是愿意帮我这个忙?” 那人道:“只要你愿意跟了我,你的一切事情都是我的事情,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还有什么不能帮的?” 尹玮激动道:“真的吗?谢谢,谢谢陆巨侠。” 那人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正色道:“事情还未办成,先就不要说谢谢。待我救回你的弟弟,你再以身相许也不迟。” 说罢,他便给青衣童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并向房外走去。 可是郭清却一直站在房门口的。 “这位兄弟,也是有事相求?”那人笑嘻嘻地问道,“可是万用阁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你得拿出些东西让我过过眼,我才决定帮不帮你。” 郭清笑道:“陆巨侠真的是事必躬亲啊。” 那人的脸又摆出一脸正经的样子,说道:“那可不是,不然万用阁是如何能在我手中做大的?” 郭清道:“那我确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陆巨侠出手。” 那人点头道:“很好,只要你出价合理,我定会出手帮你的。” 郭清摸了摸腰带,从里面拿出一粒豆子,在那人眼前晃了晃,说道:“你觉得这东西如何?” 这粒豆子一拿出来,房间里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一枚黄色的花生米大小的豆子。 “这是金的?” 郭清点了点头。 那人吞了口口水,又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吧,要什么事需要本巨侠出手相助的?” 郭清在众人贪婪的目光下,将金豆握在手中,笑着说道:“就是请你出手啊。” 那人一愣,问道:“可否说得明白一点,出手干嘛?” 郭清道:“出手打我,而且要用你那把刀。” 尹玮这时一把拉住郭清,道:“你在做什么?找死吗?” 郭清道:“我只想看看陆巨侠的刀法,怎么能算是找死?” 尹玮怒道:“你不是找死,就是给我找麻烦,陆巨侠现在要去救我的弟弟,你现在却挡在这里。” 那人将手一摇,昂首道:“无碍,这位兄弟既然要我出刀,我就出刀便是。但你要知道,我的刀,不是用来看的。” 郭清笑道:“当然,刀都是用来杀人的。只要你能杀了我,莫说这粒金豆,我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给你。” 那人一听郭清如此说到,脸上堆满了笑容,但又立马将脸一沉,正经道:“小兄弟,这可都是你说的。我这可算是做成了一笔生意,和杀人越货什么的,完全不沾关系。” 郭清点头,道:“不沾关系,尽管出手就是了。” 那人脸色一阴,将系在背上的长刀取下拿在手中,大喝一声:“看好了!” 长刀出鞘,刀光一闪,吓得尹玮立马遮住了眼睛。 郭清清清楚楚地看见长刀从黑色的刀鞘中拔出,刀身也是通体漆黑,和陆近羽的刀如出一辙。 可是这人却不是陆近羽,所以他的刀并不快。 非但不快,在郭清看来,这人完全算是不会使刀,挥下来的刀完全是绵软无力的。 郭清只需要轻轻一抬手,伸出两个指头,便将这把刀给夹在半空中了。 谁也说不清这一招到底是陆近羽先会,还是郭清先会。但不管他二人谁使出这招,保准不会失手。 而那人也如同往日那些被夹住兵器的一样,脸上的颜色已经变了几个样了。 黑色的脸,再怎么变色都是黑色。 不是陆近羽,再怎么装,都会在某个时候露馅儿的。 不巧的是他今天遇见了郭清。 第163章 小公子 “你会武功?!” 尹玮和“陆巨侠”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只不过一个是惊讶,一个是惊恐。 郭清叹道:“我发现你们都喜欢吃了亏之后才会问问题。” 那人又试着抽了抽刀,依然抽不出来。 郭清道:“你刚才若是端正好态度,现在你的刀应该就还在刀鞘里。” 说罢,他用力一折,刀身便被硬生生给折断了。 “陆巨侠”双腿一软,“啪”地一下就跪倒在地。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不不不,巨侠饶命,巨侠饶命。瞎了我的狗眼,瞎了我的狗眼啊。” 他边说边磕头,看得一旁的尹玮心中一阵犯恶。 “你原来在骗我?!”尹玮冲上去,对着“陆巨侠”的头踢了一脚,疼得他“哇哇”直叫。 青衣童子立马伏下去,像是在查看这位“陆巨侠”的伤势。 郭清一把拉住尹玮,道:“你若是练过几年的话,这一脚下去,这人这条命就算是丢在这里了。” 尹玮狠狠道:“可惜我没练过。” 郭清道:“多亏你没练过,不然你就杀了一个人了。” 尹玮问道:“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 郭清道:“不管他该不该死,他都不该由你杀死。杀人的感觉总归是不太好的。” 尹玮不悦,但是面对郭清,她也无法反驳什么,只好蹲在原地哭泣。 郭清叹道:“你若是求我,我可能会帮你救出你的弟弟。” 尹玮道:“你刚才一路都没说你会功夫,直到在这里,你都想看我的丢脸,现在你竟然装起好心了。” 郭清叹道:“有些人呐,就宁愿去相信骗子,我这种老实人说的话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尹玮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问道:“你真的愿意帮我?” 郭清不回答,反倒是去拉起一直在地上打滚“陆巨侠”。 “你跟绑走他弟弟的那伙人是不是一伙的?” “陆巨侠”不答话,只是双手捂着脸。 郭清怒道:“现在还跟我装什么?” 他刚说完这句话,便觉得不对劲,这双手竟不是他自己捂在脸上,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而此时的“陆巨侠”已然没了动静。 他竟然把自己给闷死了。 郭清转头看向那青衣童子,那童子一脸笑容地站在一旁,和刚才开门的样子一模一样。 “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郭清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使一个人的手紧紧粘在脸上,刚才自己只顾着和尹玮说话,也没有注意到被这个童子钻了空子。 但这童子承认得太轻松了,而且他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风轻云淡,似是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就如同呼吸空气那么简单。 郭清问道:“你才是主使?” 童子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就是郭清?” 郭清没想到他能认出自己,他既没有拔剑,也没有使出剑法。 难道是光靠长相就认出来的? 郭清皱眉道:“你是南宫家的人。” 童子咯咯笑道:“郭前辈的头脑果然敏捷。我只在凛城的将军府中,见过烂醉如泥的郭前辈,所以刚才见到一直不敢确认,直到你出手为止。” 尹玮看着这二人说了半天,却不知道内容的意思是什么,而此时的她心中一直想着自己的弟弟,便对郭清急着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快把他打败啊。” 郭清不理尹玮,又对童子问道:“你们是故意放走她的?” 童子不答。 郭清继续说道:“那我换个方式来问你,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们南宫家需要的?” 童子目光闪动,他默默地走到了窗边,拿起了挂在上面的长剑。 “郭前辈,我练剑这么多年,一直想着自己能否有机会和天下第一剑客比试比试。” 郭清道:“想和我比试的人,结局一向都不太好。” 童子淡淡道:“就像你刚才说的,刀是用来杀人,剑也一样。所以今天,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你很自信,我不喜欢太自信的人。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死人是不会谈喜欢的,也不会知道别人的名字。” 童子说罢,长剑便已出鞘。 郭清却始终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我可不会想这个人一样,被你用两根指头夹住剑。” 童子的动作比他说话的速度还快,这两句话之间,他已经刺出了十剑。 郭清的双手向上,每来一剑,就用手指弹开。这样连弹十剑之后,童子便不再出剑。 “我才发现,你没有带剑。” 郭清笑道:“心中有剑,就不用在手上拿着了。” 童子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心中没有剑了?” 郭清叹道:“你的心中确实没有剑,甚至你都不适合练剑。” 童子道:“我四岁开始习剑,别人家小孩筷子都不会拿,我却已经会拿剑了。你现在竟然说我不适合练剑?” 郭清道:“据说南宫家的小儿子是个练武奇才,南宫璋从他小时候就开始为其寻找天下名师,而这个小儿子却独爱练剑。” 童子将剑收回了剑鞘,说道:“郭前辈果然思路清晰,这都能被你想到。” 郭清道:“你果然是南宫司,我就更不能对你出手了。” 南宫司冷冷道:“郭前辈会因为我身份的原因不出手?那我可真是看错你了。” 郭清道:“可不是因为你的身份那么简单。不过,你若是将尹玮弟弟放出来,我就答应你,跟你比试一次。” 南宫司道:“你可知道,这女人身上有什么东西?” 郭清笑道:“我还真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南宫司道:“那你可就被真女人给骗了,她可是将记有名单的书给藏了起来。” 尹玮辩道:“你少污蔑人,我哪里有什么名单,什么书。” 南宫司冷哼一声,道:“我可不相信一个弱女子能在半天之内到布拉镇上来,我们原计划可是等你到明天的。” 郭清道:“看来你们是用强不成,只有用巧的了。只不过装成陆近羽这一点,确实是蠢了些。” 南宫司道:“若不是遇见了你,这个办法也不太蠢。” 郭清转头又看着尹玮。 尹玮立马说道:“连你也怀疑我吗?我可是给你说过我会轻功的。” 第164章 层层拨丝 郭清想到尹玮这一路下来,所有的迹象不像是会武功,若是只会一点轻功,倒也是说得通。 但是按照南宫司来说,从绑她的地方到这里需要一天半的时间的话,她半天就能到达,岂不是一直在施展轻功? 郭清不禁感叹这女人的体力实在是好。 “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关于你和你弟弟的事情。” 尹玮眼神之中却流露出些许悲伤,她嗓子似乎有些哑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受到的惊吓。 “我和我弟弟不过是平头老百姓,哪里比得过你们这些江湖上的大侠们,有什么好说的。” 郭清道:“平头老百姓也有平头老百姓的故事,何况你这个平头老百姓还会些轻功。” “那,那只是我被一个高人指点过。” “我可没有被高人指点的好运气。” 南宫司却笑道:“郭前辈师出名门,哪能说没被高人指点?” 郭清眼神黯淡,只是缓缓叹了口气,道:“名门就不会被人灭门了,我只能算是运气好点儿,苟且活了下来吧。” 尹玮立马说道:“教我轻功的那个高人也是这么说的。” “他也是被灭门的?” “他说他是苟且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南宫司“哈哈”笑了两声,旁人都能听出,这又干又瘪的笑声,假得不能再假了。 “真是凑巧,我也是苟且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尹玮道:“刚才不是说你是什么南宫家的吗?最近大家都在说,南州的南宫家会接管苍州,你如果是他们所说的那个南宫家的小公子,怎么会是一个苟且活在世上的人?” “因为我有荣华富贵?” 尹玮点头。 她的世界好像很简单,她觉得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就不会过得不好。 可是南宫司却不一样。 他要求得太多,他不但想要得到南宫家的家业,他还想着郭清头上的“天下第一剑客”的牌子。 所以他很累。 但他是小儿子,家业的继承轮不到他。郭清面对他的剑法,连剑都没有拔出,这样看来他离郭清的距离也还很远。 所以他很煎熬。 郭清不懂这份煎熬,他从未活过南宫司这样的生活。 但是他见过很多活在这样的生活中的人,他们大多都被与自己实力不配的野心所给吞噬,最后死在了这无尽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南宫司算是这样的人,却也不像这样的人。 他的这一切好像都是装出来的。 人们多是将自己装成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却没人会将自己装成一个利欲熏心的人。 郭清的心中对南宫司的看法也只是猜测,他希望他猜对了,因为他不希望这样一个年轻人就毁在了追求名利的道路上。 可若是他猜对了,南宫司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为何? 尹玮看着南宫司痛苦的样子,问道:“你说的那个东西,真的对你很重要吗?” 南宫司道:“对我的父亲很重要,对很多人都很重要,对于我,也算是很重要吧。” 郭清道:“只是听从你父亲这么简单?” 南宫司叹道:“我生下来,不就是为了听从他人的号令吗?” 说罢,他扔给郭清一道令牌。 “这是南宫家的通行证,你只要拿着这个东西,便可在沙漠之中随意走动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整片沙漠都是你们南宫家的人了?” 南宫司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和罗契有了协议,连部落的人都是我们的。” 郭清道:“所以说,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南宫司又笑了两声,这不过这次笑得却很自然,他说道:“帮我带回名单。” 郭清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帮你做这事?” 南宫司道:“因为你们万用阁想要的是宝藏,不是名单。” 郭清道:“难道你们南宫家就不想要宝藏了?” 南宫司不说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郭清明白,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什么话了,现在也该是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尹玮跟着郭清走到了大堂,郭清此时已觉得肚饿,便开始点起了饭菜。 “你答应过我的,要帮我救弟弟。” 郭清看着尹玮,笑道:“吃不饱饭,哪里有力气救人?” 尹玮喜道:“那吃完饭我们就去?” 郭清摇头道:“不用太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尹玮激动道:“那可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能不急?” 郭清道:“你既然说是你的弟弟,那你就更应该对我说实话了。” 尹玮目光闪烁,道:“什么实话?” 郭清叹道:“我对南宫司说相信你,却不是真的相信你。他们的情报网已经覆盖住了整片沙漠,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搞错?” 尹玮解释道:“可我真的没有他们所谓的名单啊。” 郭清道:“那就是你曾经去过有名单的地方,与携带名单的人有接触,被他们误以为东西到了你这里。” 尹玮道:“可我这些天接触的都是自己认识多年的人,他们哪里会有什么名单,什么怪书。” 郭清不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让这些人将尹玮的家人绑住的? “教你轻功的高人,是何时教你的?” 尹玮道:“已经好几年了,我记得那时……” 郭清截道:“是不是带着面具?” 尹玮道:“哪里有什么面具,人家长着一副英俊的脸。虽然当时我还对他抱有幻想,可惜他的心是不会留在我这里的。” “因为他要去找一个女人?” “听他说这个女人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脸,已经最完美的躯体。” 郭清愣住了,他想他已经明白这个所谓的高人是谁了。 尹玮又接着道:“你说的戴面具的人,我好像前几天见到过一次。” 郭清疑道:“你不是说你没接触过外人吗?” 尹玮道:“确实没接触啊,他站在我家门口看了我一眼。而且这一眼看得还有点久,所以我还记得他。” “他没跟你说话?” “没有,他只是看着,甚至都没有向我走近一步。当时我还有点害怕,生怕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他还是走了?” “走了,就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他的眼神就好像认识我一样。” 郭清叹道:“他当然认识你,他却不想连累你。可是到头来还是连累到你了。” 第165章 乐漫终的故事 乐漫终始终感觉自己的身后跟着人。 是那种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人。 经过了两天两夜在沙漠中的跋涉,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镇,幸好出发之前带够了补给,不然他迟早会变成沙漠中被风干的白骨。 人生之中总有很多巧合会发生,就比如这次的小镇。 乐漫终发现这个小镇竟是自己几年前来过的。 沙漠的风沙会吹走很多东西,但是这里的一切却仍是原样。可关内的一切早就彻头彻尾地变了,甚至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想到了这里,他不禁拿起了腰间的酒葫芦。 乐漫终不禁带够了补给,竟还带够了酒。 他的手靠近脸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也变了。 他始终记得自己是如何丢掉这张脸的,可是他却不太愿去回忆起这件事。所以当郭清问起他的时候,他只是说自己是为了那个女人。 但真的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不管怎样,他都是心甘情愿地舍弃掉这张脸的,虽然这张面具带给人的只有冰冷。 而且现在这个样子,那个女人也不会再正眼看自己一眼了吧。 想到这里,他将头一仰,那葫芦中的酒尽数进了他的喉咙。 酒是苦的。 心是痛的。 人却已麻木。 正在此时,他忽然感到脑后生风、背脊发凉,立马一步跨前再转身向后。 可身后却没有一个人。 乐漫终的心此刻又开始狂跳起来,能在一瞬间就闪出他视线的人,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凶多吉少,这就是我的命了吗?” 命。 这个字时常会出现在乐漫终的脑海里,他时常将自己的所有处境都归结到命的头上。 但此刻不知是哪里来的动力,驱使着他迅速往城镇中走去。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吧。” 小镇的人实在是不多,想要找个吃饭的地方更是困难,但他走到了一座小屋门前时,似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屋内的少女虽已长大,但那张稚嫩的面容还是勾起了乐漫终的回忆,他与她曾有一面之缘。 那时的他正要去见那个女人,正是那一次相见,他丢掉了自己的脸。 这段往事涌上心头,乐漫终的心情就更加不能平复,此时的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霎时间,一阵凉风袭来,迅速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明白不能在此多做停留,可是却不能将自己这些天的心血就此丢掉。 乐漫终环顾四周,唯有小屋中的少女是他熟识的人,可他知少女心性纯良,绝不能将她卷进这起事件之中。 待到乐漫终走到小镇的另一边的时候,这阵风又吹了过来。 他这次很快地拔出了剑,很快地回了身。 可仍是扑了一个空。 “上头竟然还叫我来,真的是瞎了眼。” 乐漫终猛地回身,看见一个青年模样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陌生,却带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是因为他刚才不友好的问候吗? 乐漫终没有多想,他只是将剑指向了青年。 青年见到乐漫终的动作,笑道:“你不问问我是谁?” 乐漫终冷冷道:“你是来杀我的人。” 青年道:“很好,虽然你很弱,但你很有自知之明。” 乐漫终道:“我只是不太快罢了。” 青年看着乐漫终手中的剑,说道:“原来你用的是剑。” 乐漫终看了看青年还未出鞘的兵刃,说道:“你也用剑?” 青年缓缓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说罢,一对吴钩已然出鞘。 乐漫终看着青年的兵刃,冷冷道:“古老的武器,却很实用。” 青年阴恻恻地笑道:“古老的武器,杀你这个古老的人,不正合适?” 那一对吴钩映着青年的笑容,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向着乐漫终袭来。 青年的身形很快,可他的出手却不快,乐漫终很容易就能接下青年的招式。 但这一对吴钩却很容易地将乐漫终的长剑勾住了。 青年笑道:“你很大意。” 乐漫终目光闪动,手已脱剑,将内力推至双掌,击向了青年。 这一掌本算是出奇之招,也算是乐漫终的致命一击。 可青年非但没有受伤,还将内力反推到了乐漫终身上。乐漫终整个人被震得老远,只觉心口一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乐漫终躺在地上,微微抬头看着远处的青年,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青年的年岁看起来不像是有如此深厚内力的人,但那一掌已是乐漫终倾注了全身内力击出,能将此掌反弹,绝对是有着高超的内功底子。 那青年还在笑着。 危险的笑容。 乐漫终的手上已没有了兵刃,还受着内伤,此战似乎是已没有胜利的可能。 可青年一对吴钩一挑,乐漫终的剑正好落在了他的面前。 “太快了,不如再来过?” 乐漫终缓缓地站起了身,拿起插在地上的长剑,问道:“你好像很自信?” 青年道:“不是我自信,而是你实在太弱了。” 刚才青年说出这话,乐漫终还觉得他很狂妄,可此刻看来,确实是个事实。 乐漫终不禁问道:“你是谁?” 青年道:“这一招下来,你还未猜到我是谁?那我可真就更失望了。” 乐漫终道:“你好像很希望我很强一样。” 青年叹道:“‘苍州三屠夫’的名号我也是听过一阵,我现在只希望另外两个有着高超的实力。不然靠着三个软脚虾就踏平苍州,我会怀疑整个苍州武林的实力的。” 乐漫终道:“你若是找到了他们,刚才你可能早就死了。” 青年笑道:“很好,你今天若是能活着回去,劳烦给另外两个带个话,就说摘星楼十一人厅的任云,在这个镇上,随时恭候大驾。” 乐漫终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你是十一人厅的。” “正是。” “可你说你是任云。” “正是。” “曾经一对吴钩挑翻西武林四大家的任云?” “正是。”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 任云截道:“你是说,我应该更老一点?” 乐漫终道:“你看起来确实是太年轻了。” 第166章 吴钩霜雪明 “原来你喜欢凭着长相来做判断。” 乐漫终没有反驳,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就是任云。 任云又问道:“你今年可有三十?” 乐漫终道:“将将三十。” 任云道:“我活了你的两倍日子。” 乐漫终惊道:“你有六十?!” 任云笑道:“千真万确,怎么,又不信了?” 乐漫终不是不信,内力到达一定境界的人确实能够让自己的面容返老还童,可是这人无论从长相还是说话的神态,都不可能是一个年逾甲子的老人。 但此时任云的表情是轻蔑的,他似乎在对乐漫终说道:“你这样子竟然还敢来争夺那本书。” 乐漫终拿起了剑,却没有再做任何进攻,他摆出招式,蓄势待发,只要任云此时攻来,他便会立马反击。至于成功与否,他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任云想了想,说道:“你才三十岁,如果你再练个几年,说不定还有机会在江湖上闯出更大的名堂。” 乐漫终一怔,问道:“你想放我走?” 任云道:“不错,你只要交出那本书来,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全身上下完好无缺地离开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 乐漫终道:“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将那本书交给你。” 吴钩已亮,任云的身形也动了起来。 乐漫终的忽然感觉脚底有着千斤重,竟迈不动步子了。 定是刚才受的内伤太大,此时波及到了全身经络,使得他整个人身子突感麻木,一时半会儿是好不起来的。 吴钩已近,乐漫终闭上了眼睛,似是已经看到了地狱的样子。 死后真的会下地狱吗? 乐漫终不清楚,至少现在不清楚。 刺眼的阳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了一样,一定不是任云,因为一阵清香在他面前飘过,不可能会是一个男人身上的气味。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西门婧。 “我说过,我不要你死,你就不能死。若是有人要杀你,我就杀了他。” 吴钩被两把柳叶刀给挡住,任云立马向后撤了几步。 遇见陌生的敌人的时候,任云一向不喜欢冒进,若是对手确实比自己弱,那他再进攻也不迟。 他自信没有人能够逃出自己这一对吴钩。 西门婧挡在乐漫终身前,关切地问道:“伤得怎么样?还能动吗?” 乐漫终呼了一口气,此刻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能够动一点了,便说道:“伤在内里,虽然能动,却也不能很好地施展轻功了。” 西门婧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流烟”,此时的量只够用上一次,便对乐漫终说道:“我帮你拖一拖时间,你恢复好了之后就立马离开。” 乐漫终道:“那你呢?你绝不是这人的对手。” 西门婧笑道:“挡上一阵总是可以的,至于脱身这件事,你总该是可以相信我的。” 乐漫终点头,此时若纠缠下去,两人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但像西门婧那样说的去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任云见二人低声说了半天的话,也没有侵扰,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原来刚才他虽然弹开了乐漫终的掌力,但是他没想到乐漫终确实有着相当的实力,此刻他的五脏六腑已被震得发颤。 经过刚才自己动气,伤势似乎更加重了。 西门婧和乐漫终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都是把任云当做眼前大敌,不敢有所怠慢。 任云手上的吴钩是对这两人来说最大的威胁。 吴钩霜雪明。 这古老的武器还有人在使用,本就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 西门婧没有多问,她也不必再问,在这个地方,奇特的事情还见得少了吗? 但是任云却开口了。 “你是‘绣花鞋’的人?” 西门婧皱眉,这个组织很少被人知晓,今天竟然会被人一句就问到,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是如何知道的?总不可能只是因为我脚上的鞋吧?” 任云笑道:“自然不是,前些日子这个乐漫终在追的人就是你吧?没想到你竟然还主动来找他。” 西门婧想到那日在乐漫终追踪自己的时候,本打算找个机会甩掉“绣花鞋”其他的人,单独和乐漫终谈谈。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伙摘星楼的杀手,她也只好独自离开。 今日她能在这里寻得乐漫终,本就是为了那日没有说出的话,却没想在这里碰上了任云。 “你是摘星楼的人?” 任云道:“你这小女娃,应该好好谢谢我们的人。那日不是我们的人挡住乐漫终,你早就被抓回去了。” 西门婧道:“你好像很清楚我们的事情。” 任云叹道:“我和你们的司徒老板,可以算作是故交了。” 任云这一副面容,任谁也不相信他有六十岁,可他每次偏偏要向别人谈及自己的年纪。 西门婧顿了顿,看着任云手中的一对吴钩,不由动容道:“你在拖时间?!” 任云笑道:“你又何尝不是。” 西门婧不说话,那一对柳叶刀已经向任云袭去,她心里明白,此时是唯一能够打败任云的时候。 虽然这个时候被发觉得有点晚。 “可惜,你出手太晚了,太慢了。” 任云已经挥舞着吴钩反击了。 剑气破空,剑在呼啸。 任云的声音却在风沙之中被听得清清楚楚。 “多俊的小女娃,多好的一对刀,现在却都要被毁在我的手上了!” 剑势如此之快,快到风中的沙子都被剑气再一次分成两半。 西门婧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气息,她在这一刻似乎都已快喘不上气来,若是稍有分神,她定会成为这吴钩的剑下亡魂。 可惜光凭注意力是不能够完全挡下任云的剑势的。 当两人的兵刃相接,再撤招退后的时候,地上已出现了滴滴血迹。 乐漫终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上。 站在对面的任云看起来毫发无伤,这除了是西门婧的血,还会是其他人的血吗? 果然,血液顺着西门婧的手滑了下来,那左臂的衣袖已被划破,露出了白皙的手臂。 左手的柳叶刀已拿不稳,掉落在了地上。 这一击,看来是伤得不轻。 第167章 飒沓如流星 “我劝你还是扔下你的另一把刀,快点儿跑吧,我跟司徒兰还算是有点儿交情,今天就暂且放你一条命吧。” 西门婧当然不会扔下刀跑路,她甚至都不会往后退一步。 只要乐漫终在她的身后,她就要一直往前。 可此时她的肩上多了一只手。 是乐漫终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走吧,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西门婧的眼波流转,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看着乐漫终。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乐漫终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你活下去。” 西门婧哭道:“可是你明白我没有了你,活在这世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没有意义吗? 乐漫终又想到了自己活到现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任云此刻不耐烦道:“你们这些男女情情爱爱的事情,实在麻烦,我真是应该一剑就把你们都给劈了。” 乐漫终已拿起了自己的剑,对任云说道:“刚才是我大意了,现在我们再重新比过,只要你让她现在就走。” 任云淡淡道:“我本就没有打算留下她,可是她自己并不想走,我实在是没有了其他法子。” 乐漫终贴近西门婧,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便将其推开,道:“照我说的做,别再回来了!” 西门婧泪眼婆娑,却还是听了乐漫终的话,转身往小镇中跑去。 任云看着这二人的举动,似是觉得不对劲,可现在他分身乏术,也只有对乐漫终警告道:“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不然你会死得很惨的。” 乐漫终笑道:“我可不会对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只想要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试。” 任云道:“难道刚才还不够堂堂正正?” 乐漫终不多做狡辩,只将长剑一横,大喝一声,直刺任云。 这一剑确实快。 乐漫终的轻功本就很好,他用自己移动的速度带动出剑的速度,手腕上的力道已用到了极限。若是将郭清的出剑速度比作闪电,那乐漫终这一剑应该是接近于闪电了。 可仅仅是接近仍不够。 任云的吴钩在乐漫终的剑刺过来的一刹那,便将其勾住,双剑将其绞在一起。 只听到任云大喝一声:“断!” 乐漫终的长剑便被生生给绞断了。 可是断剑仍能伤人。 乐漫终手上三分之一不到的剑刃已整个没入了任云的右胸。 任云脸上的惊恐伴随着自己向后倾倒的动作,逐渐消失在了乐漫终的视线里。 这个曾经剑挑四大家族的大剑客,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倒在一把断剑之上。 乐漫终缓缓地走到了任云身旁,他的血已经浸湿了身下的沙子,他还在不停地喘着气。 剑不够长,当然没有给到致命伤。 但这一剑刺下来的伤势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便也和死人无异了。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没有。” 任云说话的样子,在这个时候看来,才真正像是一个老人。 他真的是六十岁了。 若是再年轻二十年,四十岁的他是不可能大意到让乐漫终刺出这一剑的。 若是再面前四十年,二十岁的他是不可能让乐漫终有先行出招的机会。 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此时的任云平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乐漫终皱眉道:“你为什么还能笑?” 任云笑道:“你是要我哭着等死吗?何况,我现在还不会死。” 乐漫终叹道:“可是我不会留你在这里的,我会亲手送你上路,这样更为保险一点。” 任云道:“我的意思是,你连送我上路的机会都没有。” 风沙漫天,乐漫终的背脊生凉,和刚才在小镇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立马翻身向右前方侧去,再转过身子。 就在他刚才站的地方,已飞过数十把暗器,看得乐漫终的额头直冒冷汗。 任云缓缓起身,笑道:“你若是早点出手,我就不至于此了。” “可是你自己说的叫我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出手。” 说话的声音很清澈,很柔和,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对自己的儿子说话。 若一个人有任云这么老的儿子,那自己就该是有八九十岁了。 可小镇中缓缓走来的那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 三十来岁的女人最好辨认。她们的皮肤仍然紧实,却开始长起了皱纹。她们的身材仍然健美,却在有些地方开始有了赘肉。她们的笑容虽然依然灿烂,却不一定是真正在对你在笑。 因为这些笑容,可能要了你的命。 乐漫终的手中已经没了兵器,要让他赤手空拳面对一个武林高手,已是难上加难。而这个女人,对于乐漫终来说,更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他一直以为镇中跟踪他的人是任云,没想到是这个女人。 “你也是十一人厅的?” “当然。” 乐漫终拍了拍脑袋,道:“看来我的确该死,我竟然忘了摘星楼一向是两个人一起出任务的。” 女人笑道:“无碍,早死晚死都一样。” 乐漫终道:“我死之前,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人温柔地说道:“我姓黄,家中排行老三。” 乐漫终点了点头,道:“当年一身都是暗器的黄三娘,如今加入了摘星楼,虽然出人意料,但却也是合情合理。” 黄三娘道:“你错了。” 乐漫终道:“我错在了哪里?” 黄三娘道:“我可不是如今才加入摘星楼的,我可一直都是摘星楼的人。” 乐漫终道:“你难道一直是十一人厅的?” 黄三娘道:“我虽然年岁不大,可在十一人厅中,我算是资历最老的。我……” 任云突然截道:“三娘,你跟他说这么多作甚?!这小子在拖延时间!” 说罢,只听马声长嘶,一瞬之间,乐漫终已坐在了一匹白马上。 骑马的是西门婧,她自然是不会扔下乐漫终自己跑路的。 白马飞奔,如流星一般离任云和黄三娘而去。 “我们终于还是逃出来了。” “可我还是大意了。” 第168章 虚实之间 “你早就料到了这个女人会来救走乐漫终的?“ 面对黄三娘的质问,任云只是笑了笑,他忽然觉得乐漫终竟然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虽然剑法不及自己,但是能在对决之中有着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劲头,这是这些年来他见到的人之中,少有的。 黄三娘见任云已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却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便急道:“你是不是不打算对那小子动手了?” 任云笑道:“动手?你看我的样子还怎么动手?” 任云伤得确实很重,黄三娘虽然心有怨言,但还是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你竟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伤了,看来你实在是大意了。” 任云道:“乐漫终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怎的在你口中还成了毛头小子了?” 黄三娘道:“对于你这个老不死的,他难道不是毛头小子?赶快起来,我们骑马去赶。” 任云道:“你以为我没看到?刚才那马过来之时,你已掷出了暗器,现在的乐漫终和西门婧想必已经是伤痕累累了。我们何必这么急地赶着过去,让他们再跑一会儿又有何妨?” 黄三娘道:“暗器打中了人,又没打中马。” 任云道:“放心吧,从这个小镇到下一个小镇的路上已经布好了人手,我做事从来不会没有后手的。” 黄三娘的暗器并没有打到西门婧,而是被乐漫终尽数挡了下来。 只是他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去挡,现在他的背上已插满了黄三娘的暗器。 西门婧一直想停下来查看乐漫终的伤势,乐漫终却说道:“现在我们只要一停下来,那两个老乌龟就会追上我们,我们现在唯有不停地向前奔跑,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若是不停地奔跑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的话,那任云的安排便是没有作用的了。 这条小道上早就埋伏了摘星楼的死士,他们在地上布好了绊马绳,只等西门婧和乐漫终的到来。 西门婧和乐漫终也确实不负众望,老老实实地骑着马到了这条道上,白马的前蹄也结结实实地跨在了绳上。马声长嘶,这二人应声倒下,一众死士此时也鱼贯而出,将他俩重重包围了起来。 “看来我俩很难活着出去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摘星楼的杀手,看来棋错一着,便是满盘皆输啊。” 西门婧问道:“你是哪步棋走错了?” 乐漫终惨笑道:“第一步便错了。” 西门婧的脸上已尽是悲伤,似是出现了泪痕。 “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乐漫终叹道:“从一开始就刻在了心里,实在是难以忘记。可现在我确实是后悔了,若是当初没有固执地为了她做这些事,现在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西门婧道:“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死心,弃你而去是不是?” 乐漫终道:“你看这些个人,若是你拖着我这个累赘,不出四十招,你我皆会殒命于此。可是如果你一个人突围的话,那便是轻轻松松地就能甩掉这些人。” 西门婧道:“你真是小看了这些摘星楼的杀手。” 乐漫终道:“不过是些乙字号的杀手,看来任云不像是想要留我性命的,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西门婧看着乐漫终的眼睛,道:“你是认真的?” 乐漫终点了点头。 西门婧的眼眶已经红了,她感到鼻子一酸,就像是冬天受了凉一样,眼泪鼻涕不住地往外流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会这么听乐漫终的话,但是她确实是一向都很听乐漫终的话的,所以这次并不算是个例外。 可对乐漫终的性命来说,却算是一个意外。 西门婧虽然伤了一只手,可是另一只手还能够使用,并且她的两只脚还是完好无缺的。 只要有腿,对她这种轻功还算好的人来说,就能从这十几个人的包围中轻松离开。 她走得似乎很果断,并没有去看乐漫终一眼,就好像她只要一回头看一眼,便会舍不得离开一样。 这十几个摘星楼的杀手本想阻拦西门婧,可是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太困难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受了内伤,并且背后插满了暗器的乐漫终给拿下。 十五个人,并没有分出组别,没有分工决定谁去佯攻,谁去下最后一刀。因为他们觉得对付现在的乐漫终,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当这十五个人蜂拥而上的时候,站在原地的乐漫终竟忽然掏出了长剑。 一把本该断掉的长剑竟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死士们从一开始都没有看见这把剑,现在它的忽然出现虽然惊了众人一跳,但是并没有对这场围杀造成多大的变数。对他们来说,剑在乐漫终手上不过是对他的心理安慰罢了,乐漫终此时连气都喘不上,哪还有力气挥动这把长剑。 偏巧不巧,有些事就是容易在自以为不会发生的时候发生。 乐漫终确实挥起了剑,他的剑法就像是没有受伤一样轻灵,惊得这十五个人均向后退了几步。 受重伤的乐漫终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只蚂蚁,可是能够使剑的乐漫终就应该是一头大象了。 十五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将其包围在圈里面,却迟迟没有进攻。因为乐漫终还在舞剑,从他剑法的第一式开始,舞到了第十七剑。 这也不像是一次防守,更像是一次剑法的演示。如果说乐漫终期望着自己能够以这种方式吓走这十五个人,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方式确实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哥几个,这人到现在都没有对我们刺出一招,怕不是个绣花枕头,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你说的很对,不如你先上去为我们探探虚实。” “这种时候我们难道不应该一起上吗?不论生死,也好对楼主有个交代。” “我呸,我们活人楼现在被你们都欺负成什么样了?” “今天这事若不是十一人厅向云楼主要人,我们怎么会一起来出任务?现在我们一定要同仇敌忾,而不是起着内讧。” 这十五人讨论了老半天,乐漫终的剑也已舞完。 至此,他们感觉到一阵风烟出过,眼睛似是迷了沙子,待用双手揉清之后,才发现这里哪还有什么乐漫终。 就连那匹被绊倒的马,也跟着一起不见了。 第169章 斗气的云小小 西门婧当然不会就这样走了,她在走之前还将自己身上仅剩的那点儿“流烟”都留给了乐漫终。乐漫终最终也是靠着这点“流烟”脱的身,最后带着伤回到了边城的小镇,敲开了袁老板小店的门。 这些事情都是几天前的了。 只不过当郭清从尹玮那里得知乐漫终的行踪的时候,已经算是为时已晚了。 所以郭清现在并不打算再去寻找乐漫终了,他想着之前小孟告诉他的,“绣花鞋”里丢失的那一批“流烟”,便调转了自己的目标。 “现在还不去救我的弟弟吗?” “你一直这么叫着,不饿吗?” 尹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确实有点饿了。 郭清笑着,拉着尹玮找了张桌子坐下,并且点了几个这里的特色菜,想着要犒劳犒劳这几天辛苦的自己。 当一个饿得要死的人,坐在饭馆里,遇到的最煎熬的事情,便是迟迟没有上菜。 郭清现在正巧遇上了这件煎熬的事情。 尹玮急道:“这里的厨子是怎么回事?菜怎么还没有上来?” 郭清心中也急,却想着安慰尹玮,便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况且你刚才没听到那个南宫司说的吗?他们本来就打算明天才在这里见你。所以到明天为止,你的弟弟都是安然无恙的。” 正说间,郭清忽听到一个女声:“好你个郭清,我在外面找了你这么久,你却在这里和一个女人吃香的喝辣的。” 郭清一抬头,便见着云小小正灰头土脸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云小姐今天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自己用外面的黄沙洗了个脸?” 云小小冷哼一声,道:“你就尽管取笑我吧,等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晴苓姐,就有你好果子吃。” 郭清道:“你说错了两件事。” 云小小问道:“我还有说错了的?你难道不是和女人在一起?” 郭清笑道:“但并没有吃香的,也没有喝辣的。” 云小小娇嗔道:“你强词夺理!” 郭清一把拉住云小小,道:“那你还是坐下来跟我辩一辩,我哪里强词夺理了。” 云小小一坐下,郭清立马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还带了尾巴进来?” 云小小一愣,本想四处张望一番,但郭清立马制止,小声道:“既然已经请君入瓮,那就不要打草惊蛇了。你这一路过来,就没有发现有人跟着?” 云小小摇头,道:“哪里会有人跟着我,我要不是及时发现这里有一个城镇,怕是早就饿死、渴死在了沙漠之中了。” 郭清道:“你不是在袁老板的店中吗?怎么又想着跑到这里来了?” 云小小气道:“我和那个史修不对付,不想看见他,就到了这里了。” 郭清问道:“那近羽来了吗?” 云小小道:“虽然陆大哥还没来,但却是来了另外一个人。” 她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想让郭清猜一猜,可郭清却一口说道:“乐漫终竟然到了边城?他是要进关吗?” 云小小没劲道:“每次你都是这样,好歹假装一下自己不知道嘛。” 郭清道:“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云小小将乐漫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郭清听,郭清的神色越听越变得凝重起来,尹玮见状,便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个戴面具的?” 郭清还未回答,云小小便抢问道:“这个女人是谁啊?怎的一直坐在这里?我还以为是你在哪里去找来玩的女人呢。” 尹玮的脸胀得通红,她急着说道:“你,你不要胡乱给人家扣帽子,我才不是什么随便的女人呢。” 云小小笑道:“是的是的,我只是开始有点怀疑罢了,现在你叫我再看你一下,我也不会觉得你是出来卖的。毕竟你这一身看起来也太朴实了。” 郭清淡淡道:“你没见到这衣服是我的吗?” 云小小不笑了,她甚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尹玮。 郭清接着说道:“这小姑娘流落在沙漠中,我好想救她过来,给她换了衣服,你就不要乱想了。” 尹玮却一直以为云小小是个男子,刚才云小小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心中一惊,生怕云小小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好在郭清为其解围,现在才得以从这种奇怪的氛围中解脱出来。 “既然乐漫终到了袁老板的店里,那我就放心了。”郭清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只是你现在带进来的尾巴,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掉。” 云小小道:“刚才和你说话的时候,我细细数了一下,不过五个人罢了。应该是一直守在外面的人,不知道在等着谁,可能是看到我是外地人的样子,才跟了进来。” 郭清点头道:“你分析得没有问题。” 云小小一愣,道:“那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 郭清笑道:“为什么要离开,我可是还没有吃东西呐。” 云小小道:“世上还有比你吃东西更重要的事情吗?” 郭清淡淡道:“有,喝酒。” 酒,并不是郭清常在沙漠中喝到的浊酒,这里的酒多是关内的人带到这里来的,想要喝到什么名贵的酒,这里几乎都有。 菜也和酒一起上来了。 郭清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你们若是不想吃,那这桌菜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云小小现在哪里吃得下去,她现在只怪郭清对她说了“尾巴”的事情,搞得自己心神不宁。而尹玮现在的心还在自己的弟弟那里,同样是没有胃口。 整张桌子,只有郭清一个人在又吃又喝。 可就在他吃到一半的时候,便有一个人走到了桌前。 一个看起来很老的人。 “年轻人,能施舍点儿给我吗?” 郭清填满食物的嘴巴嘟哝了几句。 “年轻人,我听不清。” 云小小看着这老年人可怜的样子,便拿出了自己的钱袋。 “不不不,我不要钱。” “老爷爷,你不要钱,难道是想要吃?” 老年人也摇头。 “我不缺吃,不缺穿,更不缺钱。” 云小小奇道:“那你缺什么?” 老人阴笑道:“我缺一颗人头。” 第170章 禽戏老人 云小小既不是聋子,耳朵自然也不背,却偏偏没有对老人的这句话放在心上,而只是笑着说道:“人头哪有狮子头好吃,我请你吃狮子头。” 说罢,她夹起盘中的狮子头,手腕一抖,狮子头便弹射向老人。 老人嘴巴一张,稳稳地接住了狮子头,并吐到了手中,急道:“好烫好烫,你这个死丫头,你是要烫死我吗?” 云小小一怔,慌道:“你说什么丫头?谁是丫头?” 老人笑道:“你这蹩脚的化妆,就不要在我眼前献丑了,那些人认不出你,难道我还不识得你?” 云小小惊道:“你认识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人道:“你不就是云楼主的千金吗?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郭清抿了一口桌上的酒,道:“你就是十一人厅的人?” 老人没有看郭清,而是一直将眼睛盯着云小小,似是这整个客栈里,就只有一个云小小。 云小小道:“你既然是十一人厅的人,为何还要我的人头?” 老人道:“我要的不是你的人头。” 云小小道:“那就是其他人的,这里这么多桌子,你去其他桌子随便抓个人砍了吧,我不会拦你的。” 尹玮听到云小小如此说到,心中不禁感到厌恶,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和善,说起话来却是十分恶毒。她悄悄地拉了拉郭清的衣袖,可郭清并没有理她。 他仍然拿着杯子,在慢慢地抿酒。 尹玮见郭清不理会自己,便立马站了起来,指着老人说道:“你这个老头,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还在想着杀人。今天有我在这里,你就休得动这里的人一根毫毛。” 郭清和云小小都愣了,他们没想到尹玮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除了这老人之外,其他桌的人都看了过来,郭清看得很清楚,这些都是刚才云小小走进来时带进来的“尾巴”。 老人也是愣了一下,但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大声,笑的动作也极其夸张,就像是一颗枯树被狂风给吹得摇来晃去一般。 桌上的碗筷已被震得“叮叮”直响,除去郭清手中的酒杯,整间大堂的碗、杯皆有被震碎的。客栈里的人个个面如死灰,就像是听到了死神的呼啸一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还是只剩下了郭清这一桌。 “你这样做,我竟然连付钱给老板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郭清,说道:“既然不用付钱,你何不谢谢我?” 郭清道:“拿什么感谢你?” “你的人头!” 老人的手闪电一般探向了郭清,他的目标便是郭清的脖颈。 如此近的距离,郭清并不容易拔剑,可他手中还拿着一只酒杯。 眨眼之间,酒杯便成为了脖颈的替代品,被老人的手给捏碎了。 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利爪。 他将手向下摊开,被捏成粉末的酒杯缓缓地滑了下来。郭清刚才扥动作若是晚了一步,现在他的颈项便已如同这酒杯一般被捏得粉碎了。 郭清将脚蹬在桌脚上,整个身体带着椅子向后一倾,便滑出了半丈远。 “老前辈既然不说话,那不如让我来猜猜你是谁?” 老人瞪了一眼郭清,道:“我既已出手,便露了自己的底细,何必由你费舌。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宋仲。” 云小小吃在嘴里的饭菜不由得喷了出来,她笑道:“送终?还要不要我为你抬棺啊?” 宋仲冷哼道:“我送的可不是自己的终。” 郭清道:“宋老前辈说的不错,当年一手‘鬼爪’,端的是在江湖上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只可惜老前辈急流勇退,正值盛年的时候,便消失在了江湖之中,有人说是被仇家所杀,有人说是出海寻访了。” 宋仲道:“老夫只是投身到了更加具有价值的事情中罢了,而不是去追求那些虚名。” 郭清道:“宋老前辈所谓的更有价值的事情是什么?可否给晚辈说说听听?” 宋仲道:“云老楼主的想法岂是你等凡人可以窥探的,况且我就算说出来了,你也不会很清楚,我还是不说罢了。” 郭清点头道:“这么说来,你确实是在十一人厅之中。” 宋仲道:“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能够实现,不管是在哪里都一样。虽然这个组织十分隐秘,进来之后就会和自己以往的名声都断绝开来,但是说到底我们追求的东西都不是那些。” 郭清道:“前辈志向果然高远,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但我心中对前辈这种能够舍弃以前自己的精神,是十分敬佩的。” 宋仲笑道:“黄口小儿,还轮不到你来评判我,你们万用阁做的肮脏的事情还少吗?” 他的利爪又探向了郭清,云小小在一旁看着,感觉这就像是什么动物扑食的样子,只是动作不太清晰,实在是想不起来。 郭清将自己的身子左右扭动,甚至屁股都没有离开正坐着的椅子,就轻松地躲开了宋仲的爪击。并且,他边躲边将自己的头转向云小小,说道:“你可知这位老前辈成名的绝技是什么?” 云小小道:“可是现在正张牙舞爪对你施展的招式?” 郭清道:“实在是对得很,而且你的形容也十分地贴切,这招使出来若是不张牙舞爪,便发挥不出它应有的威力。” 云小小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武功?” 郭清道:“当然,这套功夫叫做‘禽戏’,是模仿这世上所有有利爪的动物捕食的动作,所创的一种武功。” 云小小道:“难怪我觉得这功夫像是在哪里见过,原来和我家猫抓老鼠的样子差不多。” 这说话间,郭清已经躲了宋仲十余爪。 虽然宋仲招招致命,却是招招都落空,可他毕竟是一个老江湖,心态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大的影响,仍旧是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地将自己的利爪打了出去。 “好小子,别看你年纪轻轻,却没想到你的轻身功夫还很不错,竟然能够躲过我这么多招。” 第171章 杯酒之约 云小小听到的语气里,只有赞叹,她很好奇这老人刚才还凶神恶煞地看着郭清,现在为何又对郭清充满了赞叹。 宋仲打了二十爪之后,便撤了招,说道:“看来我是杀不了你了。” 郭清的眼睛放出了光,道:“但是我却能够杀你。” 宋仲笑道:“犹未可知。” 郭清道:“何不试试?” 宋仲叹了口气,道:“不了,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楼上的人,各位就请好好用餐吧。” 说罢,他便带着另外五人向着楼上走去。 郭清没有想到这些人是冲着南宫司去的,他一直以为云天星这段时间在沙漠中的行动都是在为南宫璋做事。 云小小此时却叫道:“你们不是带我回去的?” 宋仲道:“这些事情不是由十一人厅来做的,不过现在你跟着万用阁的消息应该会随着我回到摘星楼,传到云楼主耳朵里,所以你若是不想连累你的朋友们,我劝你最好还是待会儿跟我一起离开。” 他说这话的样子看起来很自信,这和半盏茶功夫之后的他完全不一样。 郭清也没有想到南宫司能够将宋仲击退。 先是五个人一齐从二楼飞出,再是南宫司从二楼的楼梯处滚了下来。 一个老人这样从楼梯滚下来,不管身体有多结实,都有点难以承受。宋仲缓缓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吐血了,但是南宫司却没有从屋里走出。 郭清猜测这人应该也是受了点儿伤,而且还伤得不轻。 “宋老前辈,待会儿你还要带人走吗?我看你这样子,可能会走不掉的。” 宋仲看着郭清一脸笑容,不由得说道:“老夫只是一时大意罢了,没想到这粉面小生实力却是不弱,我若是一上去就使出全力,也不至于落到如此样子。” 郭清知道是这人在狡辩,却也不点明,只是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其继续向上挑战。 可宋仲已经手撑着楼梯扶手开始喘气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也伤得不轻,不仅是从楼上滚下来那么简单。 郭清道:“宋老前辈,你的手上功夫再厉害,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够与他长剑想必,不如找件兵刃和他比比?” 云小小拉了拉郭清的衣角,悄声道:“你怎的还帮着这人想办法了,他要是回去了,我们万用阁可真就和我爹爹杠上了。” 郭清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万用阁的人了呢。” 云小小道:“不然呢,陆大哥可是答应了加入进来的,现在可不能出尔反尔。” 郭清道:“你不用害怕,一来是这宋仲绝对不会再上去,他虽然内力浑厚,掌力惊人。可是他的招式单一,拿不出什么东西可以制住南宫司的,他自己心里也是清楚得很,不然也不会在楼梯这里站这么久。” 云小小问道:“那第二点呢?” 郭清道:“第二点便是我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他留在这里始终是个祸害,不如早些将其除掉。” “你说将谁除掉?” 郭清怔了怔,没想到还有人说话,但是客栈的门口确确实实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一对银耳,就像当初活人楼楼主沈南言一样。 这个人的长相竟然也有点像沈南言。 郭清抬起了头,将其上下打量,便问道:“你也是十一人厅的?” 那人反问道:“你是万用阁的?” 郭清皱起了眉头,他想到这两人到现在都是在问他是不是万用阁的,并没有问过他的姓名。他便说道:“没错,在下万用阁秦骆。” 不等云小小和尹玮做出反应,郭清继续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原来是万用阁的坛主,失敬失敬。在下只是一无名小卒罢了,你可以叫我沈次。” 郭清的心中虽早已料到,但现在听到这名字的时候,仍动容道:“你是沈南言的什么人?” 沈次道:“儿子。” 郭清道:“看你的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你竟然能够进入十一人厅,看来你的实力不容小觑。” 沈次笑道:“秦兄过奖了,我不过是靠着自己的父亲上位罢了,哪里有什么硬实力。” 郭清见这人如此揶揄自己,看似心胸开阔,实则一定是十一人厅中有人这样在说,他才会将此事记在心头。 “姓沈的娃娃,快快上去讲南宫家的小崽子逮了!” 沈次看了一眼撑着楼梯扶手的宋仲,道:“看来你确实如楼主所说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仲怒道:“你,你再胡诌什么?楼主又怎会如此说我?” 沈次道:“你不过是个倚老卖老的无用之人罢了,你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他边说着,边走到宋仲身前,点出了他的穴道。 “你在干什么?” 沈次道:“我在让你好好睡一觉,不然你这样子站着很碍事的。” 宋仲怔在原地,只听得沈次一声“倒”,宋仲果真应声倒地。 郭清见着这场景,不禁感叹道:“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沈次道:“你难道不是也觉得他没用了吗?” 郭清没有否认,刚才宋仲从楼梯上滚下来定是滚断了几根肋骨,并且一定是在和南宫司的对决中受了内伤。 郭清见识过南宫司的手速,虽然称不上多快,但是对付宋仲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沈次对着郭清做了一个手势,看起来好像是在邀请他一起做一件事情。 郭清没有推辞,他本想先喝一口酒,但是他发现酒壶都被刚才宋仲给震碎了,不由得叹息一声。沈次好像是看出了郭清的心中所想,便将自己腰间酒壶递给了郭清。 “你若是不嫌弃,并且不怕我在里面投毒,大可以不喝这酒。” 郭清仍旧是打开了酒壶盖,喝了三大口,道:“你既然也是爱酒之人,就不可能在酒里投毒了,我自然是不会嫌弃这酒的。” 沈次笑道:“若是今日我没有要事,定会与你畅饮。” 郭清道:“可惜你是有要事的。” 沈次道:“确实如此,但是只要你在这里等我,我答应你,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我便会与你坐在这里喝酒。” 第172章 刀剑相拼 一盏茶之后,坐在桌旁与郭清饮酒的,却是南宫司。 就连郭清都没有想到,南宫司能够解决掉这几个人,全身而退。 到底是南宫司刚才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还是宋仲和沈次真的是太弱了。 郭清道:“我可能低估你了。” 南宫司笑道:“你可能是高估他们了。” 或许南宫司说的就是对的,十一人厅可能确实是名气大于实力。 南宫司喝了一口酒。 他好像不太会喝酒,喝了几口之后,便开始咳了起来。 “这酒好辣。” 郭清笑了,现在的南宫司看起来竟然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他确实是一个小孩子。 郭清想到了自己在这个岁数的时候,也如同他这样,和陆近羽一起天南地北到处跑。做不完的生意,杀不完的人,聊不完的天,以及喝不完的酒。 他的酒量一向都不太好,在凛城那一次也并不是装出来的,但是却也不似南宫司这样不济。 “你最好还是喝点水。” “你会喝酒,我就要和你一样。” 郭清又笑了。 这人真正的是一股孩子气,而且还很犟。 “有没有人说你像牛一样?” 南宫司摇头。 郭清接着道:“像牛是好事,虽然很犟,但起码执着。” 南宫司好像还是不懂。 郭清便笑道:“说不定你还可以练剑。” 南宫司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一般,一张脸都快笑烂了。 “啪”的一声,南宫司的身后忽然起了灰尘。 这沙漠中的小镇,就算打扫得再干净,也还是会有灰尘的。 而且是很多的灰尘。 南宫司转头看去,是刚才已死在客房中的“陆巨侠”,他被人从二楼摔下,脑袋都被砸开了花。正吃着东西的尹玮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到胃中翻江倒海,要不是自己好些天没吃上东西,她绝对会忍不住吐出来的。 郭清和云小小倒是见惯了这些场景,虽然看起来恶心,却也不至于犯呕。 沈次正站在二楼,静静地盯着楼下一桌人,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眼中更是没有任何感情流露。 甚至都没有生气。 “小公子,刚才我大意了一点,现在不如重新来过。” 南宫司的样子看起来却和沈次不太相同,他太惊讶了,嘴巴张得都能将一个碗给吃下去。 “我刚才明明已经点住了他的穴道,他,他是怎么能动的?” 郭清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个小公子哥竟然不知道一个人的内力若是有些修为,便能用内力将点穴手法不重的穴道给冲开。 “你如何点的他的穴位?” 南宫司愣住,不知怎么形容。 “你没有封住他的内力?” 南宫司摇头。 郭清又抬头看向沈次,他的手上拿着刀,郭清想到沈南言到万用阁的时候并没有带刀。 说不定这把刀便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你的刀法是从你父亲哪里学来的?” 沈次笑道:“我父亲的刀法是救人的,不是一个杀手应该练的。” 郭清道:“你说的很对,所以你的刀法能够杀人?” 沈次道:“没错,我已经用这把刀用了很多人了。” 郭清道:“屠夫的刀也杀了很多的猪。” 沈次不言,也不理郭清,只转头看向了南宫司。 他好像只想将南宫司给拿下,至于怎么拿下,就要看自己的能耐了。 “你要和我重新比试?” “不是比试,而是你死、我亡。” 南宫司叹道:“岂不是一场双输的较量。” 沈次道:“杀手的生涯本就没有输赢,杀手的一生都背着罪孽。” 郭清没想到沈次会说出这种话,他不过才二十岁左右,看起来竟然就像是背负着很大的罪孽。 南宫司道:“你若是要来杀我,不如你就走下来,我们在郭前辈的面前好好地打一场。” 沈次道:“很好,今日就由郭前辈做一个见证人,你我生死,便是胜负。” 他俩说的话,若是由外人听来,兴是会以为又是哪两个高手在争着第一的虚名。这两人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却又很可笑,可笑到就像是在办家家酒。 郭清就像是看着自己孩童玩耍的家长一样,竟然点了点头,道:“可以,这次我给你们做见证。” 云小小捂着嘴笑道:“这两人又不是什么高手,又不是在争着什么名号,竟然还需要见证人。” 尹玮却说道:“或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一场较量吧,虽然你我不懂,但是我却能感到他俩心中有着一股火焰。” 云小小道:“男人的火焰都会被女人浇灭的,这两人只是没有遇到自己的女人罢了。” 尹玮听云小小这样一说,脸不禁红了起来,道:“我刚才听那个老头说你也是个女儿身,没想到你竟说出如此没羞没臊的话。” 云小小一脸惊讶,似是这阵才发觉尹玮其实是一个思想十分纯洁的人。但是她并没有将想法停留在尹玮身上多久,便将目光锁在了那两个男人身上。 客栈的大堂中间已经被清开了一大片场地。 郭清背负着双手站在一旁,就像是一个看着自己徒儿练功的老师傅。 场地中间站着的便是南宫司和沈次。 一把刀以及一把剑。 南宫司忽然道:“今日之战,你必定是要拼尽全力了。” 沈次笑道:“当然了,我要杀你的目的,一直是没有变过的。” 南宫司不解道:“你为何这么执着于我?” 沈次道:“十一人厅的任务,只要云天星一开口,没有人不会不尽全力去完成的。” 南宫司道:“所以,你是在为了别人而活?” 沈次叹道:“我早就是身不由己了,哪里还有机会选择为自己而活?” 南宫司眼神黯淡,他这个身在南宫家中的小公子,自然也和沈次一样,并不是为自己而活。 在这个江湖之中,能真正为自己活下去的,到底能有几个? 就连郭清都不禁陷入了沉思。 可就在这个时候,刀剑均已出鞘。 寒光刺骨,就算是在这快要热死人的沙漠中,在这一刻下,也不禁感到一丝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