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我的心》 第一章(一) 「欢迎光临!」 听见熟悉的开门音乐声响起,我一边整理着还未上架的商品,一边用有活力的声音喊道。是中午换班后的第一位客人,来买午餐的吧?那应该会挑一阵子。在脑中猜测了下,我顺手往架子丢上几盒饮料,将空掉的那一列补齐。 高三毕业的暑假,已经考上大学的我被好友湛瀅拉着,到她家开的便利商店打工。因为大学就在家里附近,来回跑不到十五分鐘,离学校没几步路的便利商店又刚好缺人,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打工机会囉!而且店长就是湛瀅爸爸,这份工作安全有保障嘛。 湛瀅和我从小一块长大,彼此的家住得很近,从小学到大学唸来唸去都巧合地在同一所,感情好是当然,不好就是骗鬼了。 而今天是开学前一週,已经陆陆续续能看见许多大学生们在附近游荡、熟悉环境,当然那无关我和湛瀅的事,对大学的里里外外,我们可说是熟到不能再熟了,毕竟以前就常在大学操场和各角落东奔西跑嘛! 「啪!」突然间,一个东西正中了我的后脑杓。 摸摸头,我很无奈地回头看着地上的奶酥麵包,还有拿麵包丢我的元凶──何湛瀅。 「丢什么丢,麵包坏了你要负责吃喔!」我抡起拳头作势要打她,但湛瀅只是躲在麵包架的后面,朝我比了一个「嘘」,并对我招起动作很小却频率很高的手。 我随手捡起麵包,走到她身后,「干么?」 她拉着我蹲下,力道之大害我差点滑倒,没等我反应过来,又伸出食指往放微波食品的架子那头指去,一脸兴奋地用气音大叫:「小玫啊!极品帅哥耶!」 湛瀅的帅哥等级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总共四品,基本上看得过去的,在她的眼里都可以称之为帅哥,哪怕是个穿海滩裤到便利商店来买东西的宅男,她都可以因为对方的鬍渣很具颓废风而归为上品。 所以对她的极品,我不想抱太大的期待。 「喔,还可以啦。」我马马虎虎地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也只见到背影。不会吧?光看背影就知道帅,说不定他是背杀耶!我摇摇头,将包装变得有些皱的麵包硬塞进制服口袋里,站起身来将推车推到后头的仓库。 嗯哼,我要跟她爸爸告状!等等这麵包就是何湛瀅的午餐了。 关上仓库的门后,看见湛瀅口中的帅哥正好步向柜檯,我连忙走了过去,先将自己的手清洗过准备替他结帐。 喔天啊!他居然不是背杀。 嘖嘖,这个极品长得真不错,英俊挺拔,身材骨架的比例相当完美,尤其是宽阔的肩膀予人一种可以依靠的实在感,再者他散发着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氛围,站在他周围就像站在森林中享受芬多精,清新幽杳啊!更别说他的五官了……搞不懂怎有人可以长如此好看,基因究竟要如何搭配才能生出那张脸啊? 我总算对湛瀅的评分水准恢復了点信心。 「要微波吗?」发现他只拿了一个小饭糰和一瓶饮料,我有些纳闷,难不成男生也要减肥吗?中午只吃这点会饱喔。 「好,谢谢。」他点点头,声音出乎我意料地温润。 他先将饭糰翻到有条码的那一面,也将饮料有条码的部份转向我,小小的贴心动作却被我发现了。我讶异地抬头看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来刷条码,并将饭糰放到后方的微波炉中。 「搭配有打折喔,一共是四十七元。」我说。 他愣了下,原本已经拿在手中的五十元的硬币并没有给我,反而又伸手到钱包里多拿一个五元加两个一元硬币出来,一併交到我手中。 找钱变得省事,一个十元硬币就解决了。虽然只是单纯的购物习惯,却让我在心里又偷偷为他加了几分。 将发票和零钱给他时,饭糰正巧微波完毕。我拿了张纸巾将饭糰包好递给他,他用左手接过,右手则将十块钱投入柜檯上的零钱箱中。 「小心烫。」收回手时,我提醒道,并瞥了一眼零钱箱中的硬币。 「嗯。」他微微笑着,将发票收进口袋里,再拎起桌上的饮料。 长相俊俏、性格贴心、微笑亲切,这男生的等级在极品之上吧?是神品吧!当目送他走出便利商店时,我脑袋里响起的是绝对的讚美。不错不错,何湛瀅修练多年,终于有天发挥了其独特的慧眼,就算只有看到神品帅哥那一瞬间,也实在令小女子佩服、佩服。 而此时的湛瀅正伏在门口,看着帅哥离去的身影摇头,我可以想像她脸上一定是双颊緋红、眼里透着思慕之情,嘴里喃喃叨唸着:喔……你不要走。 自动门快夹她、快夹她!我在心中摇旗吶喊。 「叶玫轩!你说他是不是很帅!」湛瀅衝过来摇我的肩膀,「我也好想近距离看他,天啊!都怪我刚才太害羞了,你猜他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猜是不是?」 照这情况看来,不点头恐怕难逃剥皮啃骨之灾,念头一转,我马上点头如捣蒜,让湛瀅一个人做白日梦去。 终归,只是个过客罢了。便利商店内的人来来往往,我认不出几张脸孔,能记住的大多是常客,我甚至能记得他们固定买些什么;像有个中年男子来的时后,我会习惯性地转头从一排菸里抽出七星,有一个左耳上戴两个银耳环的高中生来,我就会弯下腰准备掏出游戏点数卡。但常客也只不过是客,对他们说的话也通常是那几句,没有过多的交谈,接触只是那短短的几秒或几分鐘,没有人能例外。 我一直这么认为。 第一章(二) 打工结束后回到家,我才刚连上线,游戏里的网友蚊子立刻敲即时通来喊救命,「伟大的祭司长老,求你快点上线啊,我们缺人补血!」 他说他们正在宰杀一隻部落王。 部落可说是游戏里头的社团或公会,拥有自己的一块领地。直接拿公会来比喻的话,蚊子所提到的「长老」相当于公会里的干部;而祭司是游戏里的其中一种职业,说简单一点,就是别人在游戏里打怪受伤、甚至掛掉的时候,帮忙治疗和復活的,游戏玩久了,大家都会习惯称呼帮忙补充人物血量,也就是帮忙「补血」的祭司为「补师」。 至于「王」嘛……就是比较厉害的怪,人物等级太低就单挑的话很容易死掉。 「不是有其他祭司吗?我刚下班还没洗澡吃饭耶,你请其他人先去挡一下好不好?」我按下发送键,打开电脑桌旁的衣柜开始翻找等等要换的衣物。 「高等的祭司都不在啊!中低等祭司一进来就阵亡了,等很久才碰到你上线耶,拜託啦!」蚊子送来的语句很哀怨,「好啦好啦,柳雨说你来就加薪!」 「加他喵的薪啦……」骗小孩喔,当长老这么久我从没见过薪水袋长什么样子,他用什么付给我啊,虚拟币吗? 柳雨是部落的团长,也就是跟公会的会长同等级的啦。他的名字虽然很女性化,但他真实性别可是个男的!我和柳雨在游戏上市没多久就办了帐号进去玩,打低等怪物的时候就认识了,差不多时间认识的还有副团长焦糖布丁,三个人算是开创、拓展部落的元老成员。 在蚊子的三催四请下,我很认命地登入游戏画面。 一进入游戏就有人打招呼,比较活泼的部落成员都会在部落的专属频道发言,在这频道的对话内容,只有部落成员们能够看到。 游戏里头还有所谓的世界频道跟密语频道。想在世界频道说话必须花费虚拟币买「大声公卡片」,使用后所说的话便可以让全游戏的人都看见;而密语频道,顾名思义,假如我今天密柳雨,密语频道的对话就我和他能瀏览而已。 「梅,还不快点滚过来!」上线还不到一分鐘,柳雨就在世界频道使用大声公对我咆哮。 好野人,买大声公要花五百金币耶!我的钱是要存起来买好装备的。 「夜梅」,这是我在游戏中使用的暱称,柳雨都习惯称呼我「梅」。 「知道了啦!把王引到离门口远一点的地方。」这段话用的是部落频道。我可不想一踏进部落领地就被王追着打,那超级丢脸的。 柳雨没有回话,我猜他大概正被王追得满领地跑吧。我连忙让人物跑到传送员的旁边,将自己传回领地里头去。画面转换了,领地内部的景色才刚映入眼帘,我就看到自己的血量少了一小格,人物头上冒出红色的血量减少字样。 「柳雨!」我用部落频道怒吼。柳雨完全没有把王引开,还让它用大屁股挡在领地门口,我整个人物的影像是跟王的屁股重叠的。 萤幕里部落王的眼睛睁得大大地,似乎正挑衅地问我:我的屁屁还香吗? 「哈哈哈!」他回我三声笑,可知此举根本是故意,明白我等级高一时之间死不了,故意让我被王修理个一两下。 我在萤幕前方咬牙切齿,立刻操纵人物跑到队伍后方。王大概七十五等左右,柳雨和我分别是七十四跟七十二等,他的职业是魔法师,负责魔法攻击。 应该是想帮团里面几个成员升等吧,他带着几位等级大概在六十五到七十之间的人砍这隻王,王掛点之后他们的经验值应该可以增加不少。 「梅,你直接用团补,然后帮我们加体质。」柳雨下指令。 我早在他说话前就开始施法了。我的等级使用加体质技能能让人物的血量增加百分之三十,团体补血的量也不少,算是个还颇称职的祭司。 柳雨对我最不满意的是衣着,他说祭司就是要穿得性感漂亮,但我偏偏从头到脚穿成一身黑,把头发染成白的,又装对一黑一白的翅膀,像极了堕落天使。 「有什么关係,我本人又不这么穿。」起初我这么回他。当然我现实中是不是性感漂亮,留待旁人鑑定。 所以柳雨第二不满意的是我完全没有身为女生爱美的自觉。 我相当坚持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浊清涟而不妖、眾人皆醉我独醒。 和柳雨一边打王一边唇枪舌战,经过快十分鐘的奋斗后,我们总算是将王给宰掉了。王死后掉出一大堆宝物,我们的经验值也增加不少,我甚至差一点经验就能升上七十三等。 「累死我了,用掉好多蓝水。」我抱怨。蓝水是补充法力用的,祭司每使用一次法术就会消耗固定法力值。 「辛苦了,长老大人。」蚊子坐在我正在休息的人物旁边,老套地说。 的确很辛苦,我要快去洗澡吃饭了,再慢一点的话肚子不必唱空城计提醒我,得直接唱安魂曲送我上天堂了。 「梅,你也是下礼拜开学吗?」离开座位前,我发现柳雨发来了密语。 「对啊。」简单回覆后,我连忙接着说:「我先去洗澡吃饭了,等等聊,拜!」 没等柳雨回答,我就抱着衣服直奔浴室。 柳雨和我同年,都是今天要升大一的学生,当初听到时我还满惊讶的,我一直以为柳雨是个思想成熟的社会人士了,想不到是装老成啊!认识久了,有烦恼或难过的事我都会找他聊聊,反正他也不可能四处告密,游戏里没有我在现实中认识的人,就算有也没交集。柳雨总能轻易替我找出问题的癥结点,让我用最快的速度面对、走出挫折,所以老实说,我还满崇拜他的,但这当然不可能从我的尊口说出来,本人自尊如山高,他还是继续当他失职的团长吧!哇哈哈哈哈。 等我吃完饭回电脑桌前,发现柳雨又传了一句密语:「对了,要不要办网聚啊?就约布丁还有几个常联络的朋友。」 「网聚,那是什么?好不好吃啊?」我这么回覆,故意装疯卖傻。 「你什么都想到吃,食量很大喔?体重铁定跟大象一样。」过几秒后,他回传道。 去他喵的大象!我的愤怒值马上飆高。 「才没有!我前面后面都没几两肉,你觉得能重多少?」从小到大量体重,永远都被盖上过轻的红色印章,也没有谁跟我抢饭吃,大概发育不良吧。 「喔,原来前面后面都没有啊……」他的语气转为戏謔的轻蔑。 「你有必要只注意那个重点吗!」 「哈哈!对不起啦。网聚就是大家见个面啊,喝咖啡聊是非什么的。」他说,感觉很期待大家可以约出来,看看彼此在现实世界中长得什么模样。 「现在社会版很多有关网路的负面新闻耶。」为了回报他,我故意说。 如果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会相对地安全些,不过网友见面本来就有它的风险存在,原本是戴着一张面具来与萤幕另一头的人相处,但见面就等于脱了面具,所隐藏的一切都会摊在对方面前。 「说的也是,我太帅,很怕你把我绑去卖掉。」他凉凉地道。 「臭美啦,自我感觉良好!」我愤怒地敲着键盘,如果它会叫的话肯定疯狂哀嚎吧! 接下来的对话完全跟网聚扯不上关係,我跟柳雨一直重复着没营养的对话,等两人都思虑枯竭、江郎才尽了,便约着到等级适合的地方打怪赚经验值。 「你说你在打工,打什么工啊?」刚用大范围魔法炸掉一群怪,柳雨好奇地问。 「便利商店啊!我上中午到晚上的班。」我忙着引怪,让怪物可以聚集成一个点,方便他丢大型魔法一次解决,也时不时帮自己把消去的血量补回来。「你哪天可能会在某个转角的便利商店碰到我喔。」 语毕,我便看到游戏系统显示好友焦糖布丁上线了。 「啊囉哈,布丁!」我很快地打招呼。 布丁的年纪比我们小,就读高职,她的人物打扮就相当符合柳雨所说的「性感漂亮」,但布丁很霹靂地是个战士,组队时专门负责衝前锋杀怪。 「晚安啊,夜梅姊!」布丁很活泼,是可爱的那种活泼。 「笨梅你的血量剩三分之一!」柳雨忽然插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站着不动很久了。 哇咧──他是不会先帮我把周围的怪物清掉吗!自己跑那么远干么?我马上施展补血技能,并从怪物群中脱逃。 「你这个不尽责的团长!」我骂道。 「你才是不看血量的祭司!」他回嘴。 整个部落频道又被我们两个无意义地叫骂占满。我深深佩服部落里的成员,他们不但能忍受,竟然还能将我们的对话当成笑点,在打怪的时候提出来复习,骂怪譙王两相宜,我想在我们部落「苦修」过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很高的eq…… 到时后,可得好好感谢我这个伟大的祭司长老和藐小的团长啊。 第二章(一) 过几天,为了参加系上的迎新,我向湛瀅爸爸排了两天假。 一个人来到集合地点,进入教室报到后,学姊将一个方形的籤筒拿到我面前,笑咪咪地要我抽籤。我早预料到迎新大多要分组玩游戏什么的,便顺从地将手伸进去拿出一张纸条。 上面写了第三小队。 「喂,三小的!快来带!」学姊大喊着,我着实一愣。呃,这是简称吗? 「三小、三小、三小……」两个学长搭着肩膀,以火车奔跑姿势往我这边开过来。 可是一定要不停地喊三小吗?我觉得自己颇为羞愧。脑中有乌鸦飞过的画面,我看着火车停在我面前,最前方的学长拇指往后一比,豪爽地说:「学妹,上车吧!」 很认命地走到最后一个学长后方,学长吩咐我搭着他的肩,有朝气地一起喊三小……我在心里暗自决定前者勉勉强强做,后者就算了吧。 搭着火车回到第三小队的等待地点,我才发现自己是第一个抽到这队的。 不过不要紧,跟学长聊了没几分鐘后,第二个人很快就来了。奉旨跟着他们搭起火车跑出去,我满心无奈,可是当我望见那位睁大眼看着火车往他跑去的男孩,心里的无奈立刻转变为震惊! 大大的震惊! 「oh,god!我可以用缘分来解释这一切吗?」我抬头望着天花板。 本人自创的慈祥天神影像浮现,微笑着对我说道:「yo,girl!你当然可以。」 呵呵、呵呵呵…… 咳!人若低能连想像都低能是吧?咦,我刚是在骂自己吗? 等着加入第三小队的,正是那天在便利商店让我留下深刻印象、也让湛瀅发了一下午花痴病的帅哥啊!湛瀅百分之百会后悔她跟我填了不同科系。 我看着帅哥嘿嘿嘿奸笑。好队友,你就借我拍几张照片回去坑那个女人吧。 「学弟,上车!」学长朗声说道。 帅哥朝最后一节「车厢」的我看来,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唉,我也知道喊三小要克服很多心理障碍,可是既然来了,你就认份一点吧!我在心中劝说。 帅哥缓缓地朝我走来,伸出手时他迟疑了一下,眼睛直盯着我回头看他的脸。怎么了?我见他抿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到我肩膀上,才明白他是在徵求我的同意。 三八喔,来迎新就是要玩在一起啊!我露齿而笑,朝他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学弟快点、快点!不然会误点!嘟嘟──」学长不晓得在前面high什么。 高中时期我就很习惯跟男生玩在一起,勾脖子之类的哥儿们举动都做过了,甚至亲眼见证过阿鲁巴,搭肩膀还算小事一桩。 帅哥总算将手放到我的肩膀上,仍用很轻的力道。三小火车又很轻快地开回车站,前方两位学长似乎很开心,虽然我明白想要把气氛炒热首先就得让自己热起来,我依然很钦佩他们。 不知不觉地,我扬起了笑容,三小两个字似乎也不那样彆扭了……嗯,是指听起来,这两个字依然未从我的尊口中吐出来,也未从后方帅哥的嘴里蹦出来。 过了约三十分鐘,参加迎新活动的新生们几乎全都到齐了;第三小队总共有五个新生,队辅是两名开朗的学长,总计六个男生,一个女生,唯一的那个女生就是我。 我读的科系的确阳盛阴衰,第三小队更清楚地验证了这件事。 「既然三小集合完毕,我们首先就来自我介绍吧!」其中一位学长说道。 他的眼睛在我们几个菜鸟新生脸上扫过一遍,最后指着我说:「既然学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就由你先开始吧!」 我早就猜到了。 「嗨,大家好,我叫做叶玫轩。」用讲的不够,我还将自己的名牌亮出来。 「好听!好听!」学长摇头晃脑,用拳头充当麦克风,「学妹,有绰号吗?」 「小玫。」湛瀅从小就这么叫我,我也听习惯了,也有人叫我轩轩,但我的私心比较偏好小玫。 第三小队的一群男生鼓譟起来,先是学长欢呼着拍手,后来其他男生们也跟进了,声音太过嘈杂还被其他小队的队辅嘘。看来我们这一队要玩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队伍里有三个男生的气质很像,都是比较外放型的,帅哥则独树一帜,文静得不得了,连笑声都很低分贝。染金头发的男生叫靖文,没有特别的外号,阿光是单眼皮男生的绰号,另一个说话比较直接的叫屁屁,听到时我还闷笑了几声。 轮到帅哥介绍自己时大家都盯着他瞧。他的嗓音我在便利商店就听过了,并没有相当低沉,音量偏小,「我姓郑,郑纬昕,没有绰号。」 哇塞,连名字都好好听!我决定了,我要用他的名字来骗何湛瀅的晚餐!哇哈哈哈哈! 结果,站在我旁边郑纬昕的忽然打了个喷嚏,害我心里头剉了一下。 呃……我看我还是别在「关係人」旁边胡思乱想好了。 「现在大家都靠过来,愈近愈好。」忽然,队辅学长低下身子招手,要我们将原本围成的中圆圈缩成小圆圈,「别说学长对你们不好。等等我们要玩团康,你们以前有没有玩过加动词的『给我tempo』?」 我们都纷纷点头了。这算是个满普遍的游戏,主持人说出一件物品,我们则要加入动词,例如主持人说「麵包」,我们就必须答「我吃的」、「我烤的」……。 「因为这个游戏的主持人非常……所以提醒你们一下,等等小心被暗算。」学长几乎是用气音说道。 我刚想问他那个故意消音的形容词是怎么回事,集合哨音就响了。 罢了,主持人如何应该也没影响,我一直对这类的游戏不怎么害怕,连广东炒麵这团康游戏,我都能辣辣辣到十几回还顺利过关,反应迅速灵活无人可及,可说是以前高中社团里的团康游戏王。「想拉叶玫轩玩团康?根本找死,准备好真心话大冒险吧!」以前社团的朋友们都这么警告刚入社的学弟妹。 第二章(二)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即使我以往在团康游戏的运势一直呈上升直线,但没人告诉我,它哪一天是会落下来的,而那一天,刚好就是今天。 当给我tempo轮到我时,我本来很胸有成竹地准备应战……但气势马上在听到题目后,像曹操被火烧连环船一样瞬间萎靡掉。 「大、便。」主持人说,并把麦克风拿到我面前。 「我──」我傻了。要说什么?我大的、我拉的?难不成说我吃的吗! 场内哄堂大笑。 「抗议抗议!题目不卫生!」学长立刻替我击鼓申冤。 「抗议无效,驳回!」主持人兇恶地对学长叫道,再亲切地对我招招手。 恶魔的召唤啊!我低垂着头走上台。想不到我人生第一次团康失误被处罚,原因竟来自于一坨大便,我觉得自己失败得一点也不光荣。 以后再也不大便了。 「学妹,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绰号?」主持人是个学姊,她搭着我的肩热切问道。 「叶玫轩……绰号小玫……」 我假装怯生生地说话,还故意睁大无辜的眼睛望着学姊。这招对每个人都有相当程度的杀伤力,小到菜贩会多送我三条葱、鱼贩会打对折,大到我推荐甄选面试时教授跟我多聊了一分鐘,最后让我拿了正取第一啊!学姊,你就来个轻微点的惩罚吧! 「好,小玫学妹,」学姊退了一步,将我在台上转了整整三百六十度。怎么回事,展览吗?「学妹,既然人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那就来个性感的m字腿给大家看吧!」 靠腰……力打篮球…… 「学、学姊……」您大人有大量,别太为难我了,叫我用屁股写abc都比m字腿好上一百倍啊! 「大家想不想看?」学姊忽略我求情的目光,直接转往台下。 别队的队辅马上起鬨,大喊着想。想想想个头啊!想当年,我就是在假日热舞社练习时学了这个m字腿动作,该死地让牛仔裤底裂了一个洞,导致那天下午的练习我都要用外套绑在腰上,好盖住那个不算小的破洞。 光用丢脸两字根本无法形容。大家应该都知道,只是不想戳破我而已。更悲惨的是,要命!我今天也穿牛仔裤啊,只差那天是长的今天是短的。 「示范!主持人示范!」学长大喊。还是自己队的队辅有义气,不过我比较希望换个处罚方式,不须要有人示范啊。 主持人学姊非常阿莎力,把麦克风放到一边,很纯熟地来了个完美m字腿,还配上嫵媚撩人的姿势和表情,让现场吐槽也尖叫连连。 「学妹,呵呵呵!」学姊揉揉我的头发,恶作剧式地对我笑。 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我为什么不偷偷在家把第二、三次m字腿做完啊!真后悔。我深深哀怨地侧过身子,用很缓慢的速度蹲下身……咦,裤子没破?太好啦!起身的时候我简直是用云霄飞车的速度完成,开心地想在台上表演单足转。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我用双手搧着两片红透的脸颊躲到队伍最后方去,途中第三小队的队辅和队友还频频对我比讚,唉!臭男生。 「你们店里的生意到你那时段应该都很好喔?漂亮的店员。」忽然,郑纬昕回过头还扬起笑容说,而我正好拉开两边脸皮想保持清醒,对上他目光的瞬间,我整个人愣住。 呃……他是在揶揄我吗?听不出来。 等等!他刚刚叫我漂亮的「店员」?所以不只我记得他,他也记得我囉。 当他开始低笑后我才下意识地松手,揉揉有些发疼的脸颊,「喔,你来过我打工的那间店……所以你一开始就认出我啦?」 「只是稍微有点印象,看到你惊讶的表情才完全想起来的。」他说着说着,还学了一下我刚刚听到要表演m字腿时的诧异神情,满蠢的。 但他这举动也让我很讶异。原来他并不难相处嘛!对不太熟稔的人就能这样搞笑啦?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那种表情?」我纳闷着。是在便利商店里吗? 「你帮我结帐的时候啊。」他回答道,随即好奇地追问:「那你刚刚也认出我来了吗?你会记得每一个客人的长相啊?」 「对啊,我认得。不是每个客人能记住,近期来买过东西的才多少有印象吧。」 不过老实说,对郑纬昕有印象是湛瀅的关係,她天天嚷着那天的帅哥什么时候会再来光临小店。我差点没在便利商店装上音响,再播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给她当背景音乐。 结束了早上的静态行程,下午则是必须在整座校园东奔西跑的大地游戏。老实说我还满喜欢大地游戏的,只是每到一个新的关卡,关主肯定会说一句话…… 「来吧!雄壮威武的队呼喊一次让我听听。」就是这一句。 接着,我总是被迫想起午餐时间……第三小队无厘头的讨论情形…… 「队呼?我要加入无敌铁金刚的歌!」阿光热血沸腾,边吃饭边敲桌。 「想队呼之前要先选出队长喔。」学长提醒道。 「队长?」四个大男生有志一同地转过来看我,也不想想我正在啃排骨,害我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不知道该把排骨咬断还是吐出来。 干么,干么提到队长就看我?我忽然背脊发寒。 「就m字腿美眉吧!」屁屁直接自提名自附议,自以为是地定案,再附上大奸笑一枚,害我想拿筷子插他鼻孔。 那是什么绰号?也不要随便决定我当队长好吗!我选择把排骨吐出来,「为什么是我啊?我一点魄力都没有,站出去会输人家一大截吧。」 「敢笑你,你就m字腿给他们看啊!」屁屁还在继续说。 我手上的筷子已经蠢蠢欲动了…… 「既然屁屁的应变能力这么好,那就你来吧?」我抽搐着嘴角,目露兇光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很想要大家注意到你对吧?不错不错,这是个好机会。」 「听起来有道理啊,屁屁就你上吧!」靖文帮腔。很好,他是我哥儿们! 「队长,我要无敌铁金刚!」阿光抓着屁屁的领子大吼。 郑纬昕在一旁傻笑,看来没什么意见,算他默许啦。于是,在第三小队的一致认同下,屁屁很荣誉地当上我们队长。 「屁啦──」这是屁屁当上队长后的第一句感谢词。 后来经过一连串激烈的讨论、辩论、投票之后,我们终于决定了第三小队的队呼。阿光很坚持要加无敌铁金刚配乐,我们答应了。第三小队的队呼相当简单。 无敌铁金刚音乐之后,加上「衝!三小!」就结束了。 我们的队呼让两个小队辅笑得人仰马翻,直夸有创意,不过身为队员的郑纬昕却一脸为难。 「郑纬昕,你可以吗?」我窃笑着问。 「应、应该没问题。」他回我一个很乾的乾笑。人帅真好,连乾笑都笑得那么好看,拿他的乾笑照去卖给湛瀅不晓得可以赚多少? 想着想着,我真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偷拍。 然后,郑纬昕又打了个喷嚏,吓得我连忙把手机塞回去。 「快点,用这根,这根比较短!」下一秒,屁屁的大嗓门促使我从回想中抽回神,发现他正拿着一根拇指长的脆笛酥,硬塞给郑纬昕。 因为当上队长,屁屁在大地游戏时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地在陷害我们。 这关的关名叫「相亲相爱甜蜜脆笛酥」,也是我们的最后一关,小队得派出三个人,各找一名路人共同将脆笛酥吃掉,还要拍照存证。继我和靖文之后,最后一名代表是毫无反抗权力被屁屁推派出去的郑纬昕。 我看着那截短短的脆笛酥,心里默默替他哀悼,嘴巴却跟其他队员一起无情地催促他找人。破完所有关卡后,我们必须赶到操场集合,最后一名就会受到惩罚,我可不想再m字腿一次! 这时,成群结伴的辣妹们出现了!真好,还有五、六个给他挑耶,郑纬昕真是幸运啊! 「目标出现了,上!」我们几个队友在后头鼓譟,连队辅都在旁边嘿嘿邪笑。 郑纬昕轻叹口气,回头用荆軻刺秦王式的壮烈神情望了我们一眼,才毅然决然往那群应该也是学生的美眉们走过去。我们拎着照相机尾随他,当他快走到美眉们眼前时,突然往西边九十度急转弯,朝美眉后方的……慢跑阿伯走过去。 哇咧,他是混了汤姆森瞪羚还是克尔氏犬羚的血缘啊?逃跑角度那么精准! 「大哥哥,可以请你跟我吃这根脆笛酥吗?还要拍照喔。」小跑步追上阿伯的郑纬昕说,并回头指了指我们。 大、大哥哥?郑纬昕是諂媚过头还是眼睛脱窗?我一脸诧异。 「好啊、好啊!俺最喜欢你们这种年轻人……」外省腔的亲切阿伯停下脚步,笑出一口白牙,用毛巾擦了擦汗后准备跟郑纬昕吃脆笛酥。 唉,期待的养眼画面没有了,本来还想说有机会拿回去给湛瀅看,让她心酸死咧。我闷闷地拿起照相机,替面对面咬着脆笛酥的两人按下快门。 闯完最后一关,我们气喘吁吁地衝到操场,万分惊险地拿下倒数第二名。等所有的队伍都到齐后,我们便开始练习团康舞,为晚上盛大的营火晚会作准备。 第二章(三) 晚餐过后,休息了一会儿,两名学长便带我们走到搭了木材的大广场。 由学长姐们带领,唱过两遍拜火歌后,蹦蹦跳跳的「火神」出现,为我们点燃美丽的营火,营火炫亮的橘红挑染了夜空的深沉,偶尔喷散出来的火花像一隻隻变了色的萤火虫,在圆圈的正中央飞舞着,也点燃起每个人心中的热情。纷纷站起身来,大家对着营火又叫又跳地欢呼,整顿好队形后,这晚最后的活动终于要开始了! 「各位亲爱的学弟妹们,接下来马上要进行晚会的第一个游戏『变型大风吹』囉!请每队先为自己取一个小队名,然后聆听队辅的解说……」主持人学姊站在台上,手拿麦克风相当有活力地道。 我们的视线一瞬间全集中到两名队辅身上。 「……呃,总之呢,这个游戏就是每队都取个不限字数的名称,然后派一个人上台,再抽一人当鬼。」忽然被我们很认真地盯着看,学长们退后几步才清了清喉咙,开始为我们讲解游戏规则:「被抽到的那个鬼要在椅子旁边绕圈,边绕边点人,点到的人就要起来跟在鬼后面走。等鬼点到满意了,喊一声「吹」,所有人就要赶快抢椅子,没抢到的就要被处罚啦!」 「喔──」第三小队队员们面面相覷,随后很有默契地在彼此眼里看到狡猾和想到鬼主意的精光。 不愧是三小啊!我偷偷地比出大拇指。 最后,我们这队派出的第一名代表:自大的队长屁屁。 我们的队名:非挥发性化学工业原料。 很长?喔不不不,它一点都不长!还有别队的名称是「丁丁迪西拉拉小波天线宝宝超级好看」。根据以往玩这种游戏的经验,通常名字越长越有规律的,就越容易被叫到,而我们这种又长又拗口的队名呢,不怕死的最喜欢叫,叫了就会错,错了就要被处罚。我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精吶! 「非挥『花』性……」看看,台上这不就有一个人错了吗? 由于鬼在叫名字的时候吃了螺丝,便被拉到正中央处罚了,参加游戏的人则通通回到座位。第三小队队员各个相互击掌爆笑。 第二轮的时候我不由分说被推上了台,主持人学姊看到我又是一阵嘿嘿笑,然后我就当了鬼……没关係,至少喊队名我没问题。 「丁丁迪西拉拉小波天线宝宝超级好看。」第一个被我点名的正是这一队。一路走,我一路将每个位置的人通通点了起来,位置愈多我抢不到的机率就愈小;当最后一个人排入队伍的那一瞬间,我大喊:「吹!」 马上就近寻找掩护!啊不是啦,是快速抢位置。 很幸运地,这一轮我通过了。 本来以为我们这一队可以靠着队名所向披靡,然而,下一轮的郑纬昕却意外地没有通过。天啊──这个温文儒雅的傢伙连抢椅子都慢吞吞!当我们的队名被那个厉害的鬼完整唸出来时就该提高警觉了啊! 亲爱的队友,祝你一路好走。 「唉唷!学弟,我最喜欢你这一型的了,等等记得把电话留给学姊啊!」主持人学姊亲暱地勾着郑纬昕的肩膀,他只能微微皱着眉头傻笑。 台下的队辅们又开始嘘学姊。唉唉,不过郑纬昕这表情真好看,好想偷拿手机出来拍啊! 「学弟,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学姊就对你好一点吧。」学姊朝旁边勾了勾手,一桶我们都非常熟悉的东西传到了她手上。 脆笛酥!我们惊叫。郑纬昕肯定在劫难逃。 「学姊好想看你跟别人吃脆笛酥喔,这样吧,我们台下的漂亮学妹们,你就挑一个上台吧!」学姊拍拍郑纬昕的肩。咦,我还以为学姊想跟他一道吃耶。 一秒、两秒、三秒,郑纬昕终于回过神来,整张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眼神慢慢地开始移动,台下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让我有点害怕,心中的警铃开始大响。 不,我跟你不熟、我跟你不熟……你千万不要选我!我在心中吶喊。 「靖文,」我转过头,逃避地找人攀谈,「哇!你头发染得真好看耶,是用什么染的啊?」 真是个蠢问题,难道是用水彩染的吗?话刚问出口我就懊恼。 「……用染发剂染的啊。」靖文一脸的莫名其妙,好像我问他是男人还是女人生出来的一样。 后头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我回头看,是队辅学长,他的一隻手还在我肩膀上,另一隻却直直地指向……我嚥了嚥口水,转头朝台上望去,马上和郑纬昕的眼神对上。 天神啊,他笑了,他、居、然、笑、了!他是撒旦啊! 「小玫学妹,comeonbaby!」让学姊记住名字原来有好也有坏。 拍拍裤子上的沙尘,我认命地起步走到台上去。 「对不起喔。」站在他面前时,郑纬昕悄声地对我抱歉。 我耸耸肩对他笑。假如今天站在台上的是我,而要选一个男生的话,我一定也会挑队里面的队友吧;我有四选一的选择,但他只有一选一,怎么抽怎么中啊! 「等等就直接把脆笛酥折断,我早上跟人家吃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放低音量提醒。这算是偷吃步,一般吃脆笛酥都是要两个人一起吃到中间。 「好。」他点点头。 学姊把脆笛酥交到郑纬昕手里,接着用手指轻轻刮了刮我的脸颊,带着甜美笑容对我挑了挑眉。我整个人抖了一下,连忙把目光别开。 很配合地咬住脆笛酥的两边,我和郑纬昕的眼神有了短暂的交会,下一秒立刻挪往左右两侧。台下开始欢声雷动,主持的学姊安抚了下大家,好不容易熬到让他们拍完照,我跟郑纬昕马上将脆笛酥往内折。 细细的一声「卡」,同时,我的鼻尖擦过他的鼻尖。 「唔!」这绝对是世纪经典时刻!脑子里面像被原子弹炸到一样,吓得我往后退一步,位在后方的脚踩上台子的边缘,差一点滑下去。 慢半拍的郑纬昕终于有了动作迅速的时候,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攫住我的手腕往他的方向一拉。男生的手臂还真是有力,我不但从下斜的角度被拉了回来,还扑到他胸前去,两个人相撞的力道被他挡了下来。 「痛死我了……」我头昏脑胀地蹲在地上揉鼻子,因为脆笛酥还没吞尽让话语显得模糊不清。 他是练了什么?举重吗?何以身体会结实成那样。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拉太大力了!」郑纬昕也跟着我蹲到地上,不过他抢着揉我鼻子干么? 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全场譁然,照相机闪光闪不停。 「好浪漫喔!学弟,这是你们排练过的吗?」学姊拿着麦克风落井下石。 谁要为了这种戏码把自己的鼻子撞扁啦!我双眸含泪地望向学姊。 「学弟,记得要好好负责任!」学姊忽略我,竟拍拍郑纬昕的肩膀嘱咐道。 「好、好。」郑纬昕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答应之前先思考一下好不好啊?我在心里大叫。 台下又一阵笑。 我边搓鼻子边踱回队伍里头,其他三个队友都在闷笑。就说今天我的运气差到山谷里去了,做什么都能出槌,自己出槌不够还拉别人作伴。 郑纬昕频频用愧疚的眼神瞄我,其实我并没有责怪他啦,是我自己忽然被电到……呃,不对,是忽然以鼻子这么奇怪的地方跟人家接触有点不习惯。 营火晚会持续进行。 大家围着营火跳团康舞,我渐渐忘了鼻子上的疼痛感,只不过轮到和郑纬昕牵手跳双人舞时,心里隐约会有种异样的感觉窜上来,让我变得像浮在水中一样,脚步踏在地上都感到不太实在。胸腔里的空气像被过分挤压般令我快窒息,心脏有如巨大帮浦拚命地供应新鲜血液,太多太多血全灌进我的脸部血管,让脸烫得跟刚烧开的水同样高温,头顶说不定还有蒸气冒出来…… 「你怎么啦?」察觉到我的异状,郑纬昕偏着头问。 「呃,没什么啦,哈哈哈!」乾笑着,此时此刻,我倒希望他的神经可以稍微迟钝些,别发现我的尷尬。 头一次,我对一个男生產生那方面的好感。 心动的那方面。 第三章(一) 晚会结束后回家,洗完澡已经一点多了,虽然全身疲惫不堪,心里也知道明天还有迎新行程,我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懒懒地从浴室走出来,我到电脑桌前开了电脑,登入即时通。 柳雨这夜猫子果然还在线上! 「坏小孩!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我密过去取笑他。 「喂……别这样说嘛,我刚刚才回宿舍洗澡,洗完本来要休息了,结果翻了好久睡不着,只好开即时通找人聊天啊!」他回覆很快,理直气壮地反驳。 真想不到他登入的理由和我差不多,「你去干么了?搞到这么晚。」 「上通告啊!你不知道我通告卡喔?一秒鐘几十万上下耶。」他说。我真是佩服他说谎不打草稿的功力。 「你是通告卡,我就是林志玲啦!」缩小版啦,可以吗? 「对啦对啦,前面后面都没有的山寨林志玲。」他居然敢用这句话反讽我! 正怒火中烧地想回话,柳雨却很快地接着说:「你还不是这么晚才上线啊!」 「我参加大学的系迎新刚回来啊,睡不着。」我打趣地说:「迎新晚会差点毁了我的鼻樑。」 柳雨沉默了好一阵子,我还以为他去厕所呢。 「对了,你是哪个大学的啊?」他问道。 刚动手敲下大学的名字,我就想起他刚刚骂我山寨林志玲,又气愤地把字通通删掉。 「谁要告诉你这个讨厌鬼!」最后,我这么回。 输出这句话后,柳雨又沉默了好久,大概有半世纪那么久。 「哈!那你是参加哪个系的迎新,整容系吗?晚会特别节目是帮你整鼻樑,结果整坏了喔?唉唷!整什么整,整得漂亮个性还是一样恰北北啦……」随后,他忽然蹦出一长串话,让我看了火冒三丈。 「整你大头啦,爬带!」 「不然是怎样,撞到喔?没事吧?」他似乎还有点良心。 「也不算撞到。」我说。正确来说……是被拉去撞吧?呃,好像也是撞。「现在好多了啦,不太痛了没什么问题。反正我的鼻子又不是做出来的,不会歪。」 「那还说快撞断,我看你连鼻血都没流吧!」 看到这句话,我后悔了,柳雨的良心肯定留在娘胎里没带出来! 「嘖嘖嘖,没爱心的团长。」边打字,我边在电脑前方打了个呵欠。 「没爱心还会常常听某个人抱怨啊?」他话中有话地回覆道。 我直接忽略他这句话,左手揉眼睛右手按键盘,「奇怪,我忽然觉得有点想睡了。」 跟柳雨这种嘴巴利的傢伙聊天果然很容易消耗体力,真该帮他註册商标再打个广告叫「治疗失眠最佳良药、好眠无梦一觉到天明」。 「你体内的隐藏性逃避机制啟动了吧。」柳雨仍不忘损我,「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行程吗?晚安囉。」 逃避个头啊,我是真的想睡了好吗!连说再见都要酸溜溜地。对着萤幕扮了个鬼脸,我不禁发笑。 「好啦,我先去睡了,你也快睡喔!晚安。」我说。 柳雨回了我一个笑脸,我便登出下线。 奇怪,心里隐约觉得有个点不太对劲,又说不太上来,难道我忘了什么事吗?漫无目的地往记忆里头搜索,但我连自己要找什么都不明白。 呆坐在电脑桌前面思考了一会儿,无奈想破了头还是想不出来,我索性放弃,鑽到被窝里头去睡觉。嗯……明天还要七点起床呢,快睡吧。 第三章(二) 迎新进行到第二天中午,我们搭上游览车到附近的餐厅聚餐。回程时,由于第三小队的队员只有五个人,男生又习惯坐在一块,发现我单独一个人的小彤学姊便热情地坐到我隔壁跟我间聊。 顺带一提,小彤学姊就是团康活动和晚会的那名主持人。 「小彤学姊,有没有推荐哪个社团啊?」藉着机会,我好奇地问。 「当然是吉他社囉!学妹,快进来吉他社,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看来小彤学姊是吉他社的,但我对乐器实在没啥天份耶,钢琴学两个月就宣告放弃了。 「还有哪些比较新鲜的吗?」我听说大学社团五花八门,昨天还在大门口看到什么「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海报。 「嗯……其实开学第一週会有社团博览会啊,到时候你可以去每个社团的摊位参观,有兴趣再参加就好啦!」学姊建议道。 「社团博览会,在哪举办啊?」说着说着,我又打了个呵欠。 「应该会在昨天营火晚会那个场地。」小彤学姊拍拍我的头,「你累啦?」 「嗯,昨晚睡不到五个小时,有点失眠。」而且游览车晃得我昏昏沉沉的,「学姊,不好意思,我先小睡一下喔。」 「好,你休息吧。」学姊语毕,便安静了下来。 将人调整到座椅上最舒服的位置,忘记晃了多久我才进入睡眠,最后醒来的原因是直射的刺眼阳光直接照在我的眼皮上,一片亮晃晃的。头的角度被移了一下,只是轻微地,但我仍因受到打扰而睁开眼睛。 「啊……抱歉,吵醒你了。」郑纬昕的右手横过我眼前,似乎正想动手拉窗帘,他半侧过头来看我,微微牵起了嘴角。 嗯,我旁边坐的人不是小彤学姊吗?还有我的头原本靠着椅背,现在怎么偏到右边去了?脸颊靠着一个宽宽的肩膀,软硬度适中还颇舒适,真不想起来。 咦!肩膀! 「那个……啊……对不起!」我刚刚靠着他的肩膀!我居然黏在郑纬昕的肩膀上睡觉!原本在我旁边的小彤学姊去哪了,想不到我睡像这么差,可以从她旁边睡过来郑纬昕旁边!不、不对,这一定是道术,这是五鬼搬运大法啊! 「小玫学妹好可爱唷!我还有帮你拍照留念唷。」小彤学姊从我右前方的座椅探出头来,哧哧地笑着,连她左边的靖文也回过头来看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他们看了场播映许久的好戏,而我是从头没发现自己被跟拍的主角。 「你你你、你怎么会跑到那里?」我伸出食指颤巍巍地指着学姊。她根本是和郑纬昕两人对调了位置吧! 「唉唷,学姊也想跟别的学弟说说话啊。」边说小彤学姊还边对靖文眨眼睛。 反正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就对了。我撇过头将整张脸贴到窗户上面,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色到底红到什么程度。是正午了吧,暑气蒸得马路上隐隐约约看见了水雾,那只是折射过的幻象,世界被阳光巧妙地融合成一体金黄,炽热却也耀眼。 「听学长们说,等等回学校就是最后一个活动了。」郑纬昕忽然开口。 「这么快?」知道他是在对我说话,我转头望向他。 「嗯,明天要开学啦,所以早点让我们回去休息。」边回答,他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我,「这是刚才大家交换的手机跟msn,因为你在睡觉就不好意思吵你。看你要不要抄一份……啊,也写一下你的联络资料好了,可以吗?」 「可以啊!」我也从包包里翻出纸笔,将第三小队队员们的联络资料都抄下来,也顺便将自己的手机跟msn写在郑纬昕的小册子上。 「我的msn跟即时通是同一个喔!所以用msn新增联络人会加到两个帐号,你只要把即时通那个删掉就可以了。」我将小册子还给郑纬昕。 他接过小册子瞧了一下,然后双眼突然微微睁大。 「怎么了?」我问。 「你……的帐号好长。」他一脸古怪地说。 「哈哈!因为之前被盗过,太生气所以就办了一个很长的。」我很自豪地说:「从此以后就没被盗过了。」 听我这么说,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在同时,游览车也缓缓驶入了校门。 下了车,当我们回到昨天营火晚会的场地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着实一愣。 「喂,这根本是大富翁吧!」走在队伍前方的屁屁很直接地说出我的猜测。 地面上,有个用海报排列成的大正方形框框,而且框框内每一张海报都画得相当精緻;本来的县市地名用学校的处室或系馆名称取代了。 「来来来,快把你们的财產收好,然后派两个人进去玩吧!」学长将一叠书局内常看到的假钞塞给队长屁屁。 在现场我还看到有财神、衰神、天使、恶魔四个不同打扮的人物,听说他们会不定时出现介入游戏。 剪刀石头布后,我们这队派出了阿光和靖文。 第一轮,第三小队掷到了图书馆,我们二话不说将图书馆包了下来,后来几乎是每个跳到的地方,屁屁都大喊着买了。 「我们最后不会破產吗?」郑纬昕很苦恼地望着我,就算他不说,我心里早就不安得厉害了。又不是每个地方买了都收得到过路费,那真的得看运气。 看着屁屁慷慨激昂地指挥大叫,靖文无语,阿光又只会热血地配合,我和郑纬昕两人坐在树下一面乘凉、一面无可奈何。 「我希望下场不会太悽惨,只怕那不是我们两个再啃一根脆笛酥可以解决的。」我看着跳出来拦路的财神,期待他可以出个简单点的题目,多少让我们赚点钱。 财神拿出题目卷。 「请问,哈利波特里面霍格华兹的校长叫什么名字?一、阿不思?邓不利多,二、阿不思?邓不利少,三、阿不思?邓不利刚刚好。」 「……」这谁会选错啊! 在阿光的爆笑声和靖文的冷静应答中,我们拿到了一千块钱。 然而再过两轮,轮到恶魔出来拦路了。 「应该也不会出太难吧。」郑纬昕说。但我觉得恶魔铁定不会对人太好。 「请说出《红楼梦》里十二金釵的名字。」果然,恶魔出了个恶魔题。 我们又不是中文系!跟十二金釵一点都不熟啊! 「林、林黛玉、薛宝釵、贾宝玉……」阿光很用力地绞尽脑汁思考。我说亲爱的队友,十二金釵都是女的,怎会冒出个贾宝玉来了? 连靖文都只能勉勉强强再说出史湘云和王熙凤,最后只好丢骰子决定被罚的钱数。靖文丢中了二,我们队必须上缴两千块。 「好吧,算我大发慈悲,你们其他队员要是有人背得出来,就少罚一半。」恶魔将钱抽走之前又忽然说道。呃,可是我也不知道有谁啊! 同样不会回答的屁屁耸耸肩将麦克风传了过来,由郑纬昕接下。我还在烦恼着,他就拿起麦克风不急不徐地开口背了,边背还边折手指计算:「十二金釵有……林黛玉、薛宝釵、史湘云、贾元春、贾探春、贾迎春、贾惜春、妙玉、王熙凤、贾巧姐、李紈和秦可卿。」 我跟四周围的人都震惊地盯着他。 「你你你、你居然会背!早知道刚刚就派你下场玩!」屁屁很大声地嚷道。 「只是幸运啊,刚好会。」郑纬昕还是傻笑,很谦虚地说,刚刚没急着抢麦克风来背大概也是这原因。 我们队从罚两千块变成了一千块,刚好把从财神手上赚来的钱又原数奉还。 「为什么你这么熟《红楼梦》啊?」我诧异地问。理工的大男生会居然把十二金釵背得滚瓜烂熟,我还是头一次碰到! 「因为作者曹雪芹的关係啊。」郑纬昕笑着说:「我一直到高中才知道曹雪芹本名曹霑,是个男人,还被同学耻笑很久。所以后来我把红楼梦看得很熟,就为了不再被取笑。」 听了,我「噗」一声笑出来;他真的很单纯,单纯得很可爱。 「你有考虑过去唸中文系吗?」他的气质应该也相当适合吧。 「有耶,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熟的只有《红楼梦》,就打消念头了。」两人说话的时候,郑纬昕的目光会放在对方身上,不会四处乱飘,令人感到自己是被他尊重的,他的表情很专注,谈论喜欢的事时,他飞扬的神采显得特别吸引人。 「啊,好像结束了。」看着靖文和阿光往我们这儿走回来,我和郑纬昕也连忙起身归队。 所有队伍集合到场地中央,我瞥见角落不知何时搬来了几个橘色的大圆桶,透过映在桶壁上的阴影,我看到里面似乎有一颗一颗的东西…… 水球! 「现在请各小队的队长把钱交到队辅手上清点。」主持人拿着麦克风道。 我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学长数钱,他手里那叠薄薄的钞票正在预告我们惨痛的未来…… 十分鐘后,第三小队全体队员加队辅站在大富翁中央,被其他小队团团包围。 「我们才输一百块!」屁屁忧愤至极地大吼。 唉,别说了,我很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要接受水球的祝福了。 「如果不想被打到的话,你等等躲到我后面好了。」郑纬昕转头对我说。 我……恭敬不如从命! 主持人的开始指令一下,我马上窜到他背后躲藏,只不过这样简单的阻挡没有用,大家几乎都疯狂了,所有人衝上来追着人丢,连没有输的也开始互砸了,搞到最后所有人都全身溼答答,不过有郑纬昕护着,我幸运地只溼了半截裤管。 「小玫学妹──!」远远地,小彤学姊竟然拎着一个水桶衝过来。 「喂啊,是大坦克来了!天安门事件啊!快撤退!撤退啊──」郑纬昕还没回过神就被我揣着跑,最后还是被学姊一桶水当头淋下,连头发都溼了凝成一条一条的,害我看了边笑边跳。 「小玫你都没溼!」靖文抄起地上没破的水球砸过来,我往旁边一闪,又变成郑纬昕中弹。 「这是今年最新流行造型!溼漉漉风……」说到一半我就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全身都在低水,淡笑着问:「开心吗?」 「很开心,超开心!」我踮起脚尖拍他溼透的头发。 啪搭啪搭地,是水声。 咦,不对!我回头一看,小彤学姊的身影居然又出现在我背后! 「学妹,你这样不行喔。」学姊左右各一颗水球,看来是准备送给我的。 还来不及叫郑纬昕护驾,他就已经把我揽过去回身,顿时啪啪两声,再配上小彤学姊可惜的叹息和跑走的脚步声。我呼出一口长气,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真是喜欢笑。」嗓音在耳边响起,我几乎忘了自己还被郑纬昕揽在怀里。 我的心跳好像一瞬间关机了,接着又重新开机,跳得好快! 「做、做得好,我的保鑣!」扬起眉,我故作镇定地对他比出大拇指。 郑纬昕也在笑,虽然头发溼溼地垂下来贴在他脸上,却依旧无法遮蔽他散发出来的光芒。心里的悸动很明显,原来,被触动真的只需要一个小关键。 原来…… 第三章(三) 「喂,柳雨,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迎新结束之后,我满肚子的小女生情绪找不到人倾诉,只好将就一下,挑这个我每次找他解铃,却每次都被笑「结」太简单的人。 「有啊,我喜欢安洁莉娜裘莉,你不觉得她很正吗?」柳雨很明显是在耍憨,并非听不懂我的问题。 「巴格耶鲁。」骂完我还用表情符号奉送他双等号加上双中指。 「祭司小姐,注意一下气质吧。」他没先闹我,我哪会丧失气质。 「説真的啦。」受不了他,想跟他谈正经事的时候还这么不正经,要不是连络不上湛瀅,我才不会找他呢! 但要是跟湛瀅说我对那天来买东西的帅哥有好感,会不会太震撼? 「説真的喔,我还满喜欢你的啊。」结果,柳雨第二次回答还是很不认真的感觉。 「我也满喜欢你的啊,喜欢到希望你被世界王踩扁。」我回敬他一句。 「跟你说真的你还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他回道,字里行间透出无奈感。 他别乱开玩笑我当然信他啊!「好啦,我今天抱着非常严肃的心态来问你这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好好地回答我,因为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也很严肃地告诉你,从认识你到现在,刚刚那句话最诚实。」他回话的速度飞快,像完全没经过思考一般。 「是说你平常都在对我说谎囉?」好吧,既然要哈啦大家一起来。 「喂,你很爱鑽文字漏洞耶!」他不满地回覆。 从柳雨身上大概找不到答案吧,我想。就算他心思再细腻,这种事也须要亲身去体验过才知道。在这方面,我是个相当青涩懵懂的小学生,想大胆地去触碰、去尝试,又怕碰到挫折跟失败,对方是个好人不代表不会被拒绝,而且我认识他的时间才那么短短两天……好吧,顶多再加上便利商店那一次,我真的确定自己喜欢他吗? 很好,不确定。 「喂!梅,你要不要跟我结婚啊?」柳雨这句话像平地一声雷,轰得我有些头昏。 「干么突然要结婚?你不是不屑夫妻技能吗?」我在萤幕这头抽搐着嘴角。游戏里头有情侣系统,一男一女玩家结婚不但可以获得特殊称号,双方同时上线还有攻击力和防御力的加成和特殊技能。 「我忽然觉得有称号很酷啊,人物资讯的配偶栏就不是空的了。跟我这么帅的人结婚,你也不吃亏呀!要不要考虑一下?」他真是非常自大兼厚脸皮,整个比不上郑纬昕……错,他连郑纬昕的指甲都不如。 「你还是找布丁好了,她不是比较性感漂亮?」我故意拿他说过的话激他。 「布丁不行啦,等等被人说我诱拐未成年少女。其实你也不错啊,有一丝丝魅惑的气质,差强人意啦。」 什么?既然差强人意就不要选我啦,我看那一丝魅惑的气质也是他硬挤出来的吧!我不满地哼了几声。 而且就算是虚拟的情侣系统,我也不想要太随便,常听说有人对网路上的男女朋友放感情放太深或抱有太多希冀,后来才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恋情。柳雨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啦,我也不可能会……那奇怪,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你确定?离婚会扣经验值喔。」仔细想想,虽不是无法答应,我也要再三确认。 别哪天他突然发现……我其实连一丝丝的魅惑气质都没有,跟我当情侣会让他顏面尽失,大叫着说他后悔了。虽说只是游戏,里头还是难免会產生八卦网络,如果结了婚又离婚常常闹得流言满天飞,我不希望连玩个游戏都要担心这些问题。 「你干么还没结就在咒自己?谁要离婚了啊。」他承诺得还真快。 「好啦好啦,那我无所谓了。」説无所谓,我却考虑了很久。 两个人说做就做、说结就结,马上跑去登记了情侣系统。当结婚公告打在世界频道的时候,除了部落里的人通通傻眼以外,连几个认识的人都在世界频道大呼不可思议,说我们两个不是骂来骂去的「冤家」吗?不当冤家要结婚成家啦? 成个头啊。我嘀嘀咕咕着说。 「就说打打闹闹迟早会来电吧!」稍晚上线的布丁这么糗我,害我真想挖个地洞鑽进去。 「真的不是我提的!是柳雨那个笨蛋突然发神经。」我简直欲哭无泪。可恶!事后我才想到,没有拒绝的理由还是可以拒绝他啊!干么让他牵着鼻子走。 「呵呵,所以柳雨平常骂你都是爱你囉。」布丁又丢来一句害我想掐死自己的话。啊啊啊啊啊!一定要肉麻兮兮成这样吗? 「不,骂她真的是由于她太蠢。」柳雨居然还回嘴。 「离婚!我们现在就去离婚!」我怒不可遏地说道。 「不要,我不要被扣经验值,你乖一点吧!乖一点我就会承认骂你是喜欢你。」柳雨的语气感觉相当悠哉。 我错了!这傢伙,连郑纬昕的指甲细胞都比不上! 第四章(一) 开学了之后,我平常间暇的时间还是和湛瀅混在一起,在班上,则是与同班的郑纬昕和靖文变成迷你圈圈。另外,平日在便利商店打工的时间也有所调整,从上午换到傍晚没课的时间,等于是晚班。 某次假日打工,我随口跟湛瀅提起和郑纬昕同班的事,她手上的奶酥麵包又马上扔过来,我不慌不忙地接住。呼!没有变形,这个还能继续卖。 「什么?你说你和他是同班同学!」她衝过来往柜台一拍,「这么好康的事你居然没告诉我这个好姊妹!」 「谁叫你前几天都在忙系上的事啊!是你让我call不到人的耶,还敢讲。」很早就想找她聊啦,结果电话老是关机,害我得去找柳雨那个神经病诉苦,还莫名其妙被骗婚,好不冤枉啊! 「你和他交情怎么样,电话什么的拿到了没有,有的话快交出来。」湛瀅掐着我的脖子开始威胁。 「拿……拿到了啦,但不能白白给你。」被掐着脖子还硬挤出声音说话,简直跟在天堂路上跳舞同样困难。 可恶,为了帅哥的电话就这样对我!不好好敲她一笔我就不叫叶玫轩! 「为什么不能白白给我,亲爱的,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她微微放开了手,我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 「少噁心了啦!」我咳了几声,「你拿到电话之后打算干么?」 「当然是进一步认识啊!我已经把他当成大学这一年的目标了,呵呵呵。」湛瀅忽然间心花朵朵开,放开手在柜台前跳起舞来。 闻言,我稍微愣了一下,胸口突然有股异样的感觉浮了上来,有一点不安和紧张,不晓得怎么了。正想思考,我就对上湛瀅那有些狐疑的目光。 我连忙将那股疑惑压下去,很自然地啟口: 「唉唷,动作这么快?这次不慢慢观察了啊?」揶揄着,我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这次的货太好了,不抓紧机会怕被抢走嘛!」湛瀅对我眨眼,还曖昧地笑。 湛瀅不是没有追过男生,应该说她百战百胜,从没有一次失手。她的外型本就亮眼,总是会让男生留下深刻的印象:像猫咪般的大眼睛放电性十足,五官精緻无比像雕出来的娃娃,重点是身材好到会让人有无限遐想! 她才是正版林志玲。 湛瀅的爱情观就是要不断尝试,直到找到满意的人为止,虽然我觉得她评分标准很差,但她交的男朋友却又个个让我没话讲,就外表来说配得上她,就个性来说也没什么缺点……我不懂的是,她总能在一定时间内就断定两人不适合而提出分手,乾净俐落,绝不藕断丝连。 「喂,郑纬昕人很好,你不要欺负人家知不知道?」边开口说,我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搜寻号码。 郑纬昕比湛瀅的歷任男友好得更过分,或许能满足她的感情洁癖吧?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们两人有可能会在一起……胸口那股异样的感觉就更沉重了,让我闷闷的,不太舒服。 「你担心啊?喔!我知道,其实你──」湛瀅又贴到柜台前,将脸颊斜斜地凑近我。 「我怎样?身为好朋友当然要提醒你一下啊!」我半瞇起眼睛,威胁着说:「你不想要电话啦?」 「要!」她大叫,「我要我要我要!大姊!」 「听、不、见,叫大声一点啊!」我故意转过身,「晚餐没吃啊?没力气啊?」 「叶玫轩,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喔!」湛瀅伸手作势要掐我。我大笑起来,让她追着我在店里四处乱窜。 湛瀅爸爸如果看到这画面,绝对会后悔让我们两个幼稚小孩当他的工读生。 我才刚这么想,耳边就传来一阵音乐声……有客人!我马上跟湛瀅两人立正站好。 「欢迎光临!」这声音够响亮吧?够甜美吧?我和湛瀅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还装喔?刚刚在外面都看到了啦。」靖文一走进来就揶揄我们。 「呿,还以为是客人,害我们装模作样了一下。」一看到是靖文,我全身的神经就松懈下来,对他摆了摆手。 「同学进来就不是客人喔?你服务态度这么差啊。」靖文嘖嘖几声,转到另一头的冰箱去了。奇怪,学校不就有自动贩卖机?他还出来买饮料喔? 「那是谁?」湛瀅好奇地问。 「同班同学啊,迎新的时候跟我同队,他叫靖文。」应了句,我走回柜檯。 「喂小玫,你帮我看一下乌龟来了没,我怕他骑铁马骑到摔车了。」靖文在冰箱前方隔空呼喊,小小的空间却怕我听不到似地。 乌龟,也就是郑纬昕,因为他的动作总是慢吞吞,班上便这么称呼他。 「他肯定每个红绿灯都停才会拖拖拉拉吧,哪可能摔车。」我无奈地说。 说人人到,自动门的音乐声响起,同时,郑纬昕在门口打了一个喷嚏。 哇,他对自己的坏话还真敏感耶。 「小玫?你不是中午打工的吗?」他捏着鼻子的说话声很有趣。在这时间点看到我,他似乎有点惊讶,毕竟我暑假是中午班的。 「中午有课啊,难道我要翘课打工?」我心里一阵好笑。 靖文又从冰箱前头大叫:「乌龟!你还记得屁屁説他要喝什么口味吗?」 「别叫我乌龟啦,好难听喔。」郑纬昕难得抱怨,慢条斯理地走到后方的冰箱去,我听到几句零碎的话,「他好像说要柠檬的那一种……」 两个人是出来跑腿的吧。我知道第三小队的男生们在迎新之后,还是会习惯聚在宿舍交谊厅内吃吃喝喝,感情比同班同学还要好。 微偏过头,我发现湛瀅已经倚到柜台的一边,一副下定决心准备行动的样子。真不晓得她第一次看见郑纬昕的害羞样跑哪去了。 「要助你一臂之力吗?」我敲敲桌面问她,湛瀅回头看我,还没出声我就开口叫道:「嘿,梁靖文!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干么?」边问,靖文边捧着几瓶饮料从后面走过来。 「你把东西先放柜台,出来帮我搬个东西,有点重。」不顾湛瀅满脸诧异,我把靖文手上的瓶瓶罐罐接过来放在桌上,揣着他走出便利商店。 靖文莫名其妙地被我塞到电线桿后头,同我两个人探出头来偷偷观察店内的情况。湛瀅还靠在柜台旁边,隔着架子,我可以看到郑纬昕还站在冰箱前面。 「你朋友喜欢乌龟吼?」靖文也不是笨蛋,三两下就猜到我的用意。 「对啊,不然真的要你出来跟我搬货吗?搬货会叫你跟郑纬昕一起搬,才不会要你跟我搬。」讲了一串像绕口令的话,不晓得他听不听得懂。 「大美女耶,乌龟真幸福。」无厘头靖文居然用气音对着便利商店喊道。 白痴喔。我敲他一记。 「我本来以为你会跟他凑一块耶。」靖文说话完全不会拐弯修饰,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我瞋了他一眼,胸口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我知道,我可能对郑纬昕有某种程度上的好感,但我现在不打算想太多,帮湛瀅比较重要。 「有时候旁人的推波助澜可以造就一段感情,有时候不行啊。」我耸了耸肩说道,打算让这话题就此打住。 这时郑纬昕关上了冰箱门,从后面走到柜台,手上拿了几罐玻璃瓶。 「冰火一定是屁屁那傢伙喝的对不对?」我用脚底板想都知道。 「对啊,他本来要喝台啤,可是我们怕他醉死明天起不来,他只好喝那个。」靖文哈哈笑了两声。 据我对屁屁的了解,他不管喝什么,不想上的课还是不会勉强自己起床上,替他着想根本多此一举;早上一、二堂课都翘迟早会被当掉的,我考虑叫阿光买辆推车推他去上课。况且看郑纬昕手上冰火的数量,跟一瓶台啤喝起来也差不多了吧。 郑纬昕把东西放到柜台时往四周张望了下,又和湛瀅说了几句话,似乎在她回答后郑纬昕一度想走出店外,我和靖文两人在电线桿后急得直跳脚,幸好湛瀅又将他唤了回去。 呼,是要让人得心脏病吗?我抚着胸口喘气。 「很好笑耶,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靖文拿我们两个方才的着急说笑。 「什么太监,我又没得阉!啊,可是你有。」我掩着嘴,眼光在他身上打量。 靖文咳了两声,尷尬得说不出话来。 郑纬昕和湛瀅交谈了一阵子,湛瀅就拿出手机来给郑纬昕,他接了过去。电话就这么到手了,该说湛瀅经验老到,还是郑纬昕太好骗? 都有吧,我想。 「不能拖太久耶,屁屁、阿光他们还在等。」靖文提醒着,举起手来看了看錶,随后又望入店里面。 郑纬昕将湛瀅的手机交还给她,湛瀅露出相当愉悦的笑容。郑纬昕又说了些什么,湛瀅马上低下头来把桌上的饮料一瓶瓶结帐,而郑纬昕又习惯性地动手转饮料,大概想把条码都转向湛瀅那方向吧。 「应该差不多了吧。」结完帐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偶尔看彼此一眼。 此刻无声胜有声吗?我回头看着靖文,指指便利商店的门,他点头。 第四章(二) 用龟速缓慢地行走,原本几秒可以到的门口故意走了一分多鐘,自动门打开的音效让柜檯的两人同时望了过来,湛瀅还朝我吐了吐舌头比个胜利手势。 「嗯,你们不是去搬货吗?怎么没有看到货?」观察敏锐的郑纬昕蹙起眉问。 我还接不出话,倒是靖文反应快地说了:「什么搬货?小玫叫我去倒垃圾啦。」 「可是没听到垃圾车的声音耶。」真的不能太小看郑纬昕思维的纤细程度。 「你没发现我们很久才回来?就是走了很远去倒啊。」靖文也不遑多让。 从头到尾我都交给靖文去应付,站在旁边跟湛瀅眉来眼去,她呵呵笑我嘿嘿笑。等郑纬昕的问题终于问完了,我帮他们俩提着几瓶饮料,走到外头放进脚踏车的篮子里。靖文率先骑上脚踏车过了马路,背对着我挥手,还大声唱着:「喔──我爱夏天……有──漂亮美眉……」。 真蠢。 郑纬昕跨上脚踏车,正准备追上去,忽然间又煞车回过头来。 我纳闷着,他便扬起笑容说道:「很晚了,你下班回家要小心一点,拜拜。」 我愣了下,才用很缓慢地速度点头,愈点愈快。 他挥了挥手,踏着脚踏车骑过灰白交错的斑马线,速度还是维持他一贯的悠间步调。我已经看不见骑在前方的靖文了,但他的背影却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然后我察觉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很快很快。 我有些恍神地走回店内,发觉站在柜台后的湛瀅整个人开心到飘飘然的,我马上回过神来。 「小玫,他好傻好可爱喔!」湛瀅拉着我跳起华尔滋,不停在柜台前方绕圈,绕得我头晕目眩,脚步一度踉蹌差点摔倒。 错了,他可爱但一点都不傻啊!我在心中反驳。 「我问他可不可以给我他的电话,他想都没想就说好耶。」湛瀅一副「我今天下班就要打给他」的模样。 只是电话而已,你还要再接再厉啊!湛瀅,说不定谁问他,他都说好啊! 其实郑纬昕在某些方面也算愚钝吧?我脑中突然浮出这个想法。 十一点多,我换班回到家里,感觉没做什么事却累得像滩烂泥。湛瀅高兴的表情一直在我脑海里头晃过来又晃过去,我应该要为她快乐的不是吗?但我的脑中却一片混乱。我以为那份好感的份量并不重,怎知道郑纬昕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居然成了催化剂,让我的感觉简直加快了几倍速率在行化学变化。 ……不,也可能是我太后知后觉,低估了好感的重量。 该怎么办?我似乎也喜欢上郑纬昕了,跟湛瀅一样喜欢上郑纬昕了。我居然和最好的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将脸埋进棉被里,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隔着棉被猛敲自己的头。 好想找个人说话,但这时候又不能找湛瀅。 念头一转,我想到另一个人。 「神通雨,我又来讨你骂了。」没有登入游戏,我直接在即时通上密柳雨。 柳雨没有回话。大概不在座位上吧?我叹了口气,正打算再传送「没什么事,晚安」的留言之际,柳雨便回覆了讯息。 「听你的口气就知道有心事,说吧。」他很乾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给他听,一方面是我还不想面对,一方面是面对柳雨的透视能力,今天的我反倒害怕起来,只好使用很笨拙的譬喻法,很笨拙地叙述。 「假如……今天你有一个换帖兄弟,你们同时喜欢上一个东西,但那东西只有一个,你懂我的意思吗?」先说到一半,我停下来问他。 等不到几秒,他传回来的语句令我震惊,「懂,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你们同时喜欢上一个男生,对吧?」 「笨蛋!」我骂他太快看透,附赠三串删节号。 「好好,别生气嘛。我有一个换帖兄弟,我们同时喜欢上一个东西,但那东西只有一个,然后?」他立刻改口,语气明显地温和协调。 「你好像很喜欢,可是又不知道有没有更喜欢……」糟糕,我觉得自己愈讲愈模糊难懂。 「等于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比兄弟想要那个东西就对了。」柳雨一句话,又把原本失去焦距的事情说得清楚明瞭。 「嗯。」他上辈子肯定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 在我一字简短的回应后,柳雨沉默下来。再怎么好解的结还是得思考一下解法吧?我很有耐心地等他给我答案。 这次柳雨停顿得异常久,但也没看见他的状态旁边显示出间置;原来我问出了一个难题啊?也好,他以后没资格再笑我豆腐脑了。 「假如我跟我换帖兄弟在抢同一个女生……体谅一下,我不会用东西描述,就用这个讲吧。」等到的第一句话,他又给我来声闷雷,让我的心跳不规律起来。 「嗯,好吧。」反正,他这么说我也觉得比较贴切。 「姑且不论我和我兄弟的心态如何,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先不看女生两个都不选的例子,反正没用。假设今天我放弃了,他们互相喜欢,那我当然就大哭一场堕落一阵子,然后祝他们幸福;可是如果那个女生比较喜欢我怎么办?这样到时候伤到的会是三个人。」他的话像万箭齐发,射得我快失血过多倒地。 我有些自责。从头到尾我都只想到自己和湛瀅的心情,却没考虑过郑纬昕的;诚如柳雨所说的,我应该要以三个人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否则三个人都可能会受伤。 因为感情是双方面的事情啊,不是吗? 「所以你有什么建议?」我问,希望他可以给我一个实际可行的方案。 「顺其自然发展。」 「可是……」我欲言又止,只好留着一半的话等他来补齐。 「你怕到时候说出口,会变成好友相争的局面?」他反问。 我相信湛瀅不是会为了争夺而和我交恶的人,但我不愿意和她抢东西,我一直认为要把朋友放在优先位置,牺牲点没有关係,可是今天我们同时想要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该怎么办?是没有办法等商店再进货,然后购买同类型货品的,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柳雨好似预料到我的犹豫,没等我回覆便接着说道:「若你再带着这种心情去面对你朋友,久了就会影响你的表情、行为;她如果猜到你的心思,也会跟你一样苦恼吧?不如你就放宽心,让事情自然发展,对你和她和『他』都好。」 也对,认识这么久了,我出了什么状况或心情有异,就算我本身极力掩饰,湛瀅依然多多少少能察觉出来。我还不如放宽心,看事情会怎么走吧。 呵,真不得不承认,对于我的崇拜,柳雨受之无愧。 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我胸口的鬱闷疏通不少。 「我心情好像变好了。」而且,还在萤幕这一头静静地扬起笑容。 「好啦?那还不上来陪我打怪,你也不想想我配偶栏上面写谁。」解决完我的麻烦,他马上又恢復那种骄傲自负的口吻,态度比孙悟空还七十二变。 「不知道,我的配偶栏上面倒是写个神经病。」没挫挫他锐气,我就不是夜梅。 「喔,我神经病,那你就是精神病囉?不错啊,神经病跟精神病满配的。」真不晓得他从哪学来如此高的自圆其说功力。 大笑着,我登入了游戏画面。 我突然很好奇,柳雨在现实世界会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真有他说的那么帅? 「喂柳雨,假如啊假如,哪天我们在便利商店碰面了,我要怎么认出你啊?」全台湾那么多家便利商店,会碰头的机率可能比我中大乐透头奖还小,不过,倘若真的碰面了,我可不希望跟一个拉过我好几把的人擦肩而过。 「我很喜欢穿绿色的衣服。」他说。可是穿绿色衣服的那么多,不可能每个都是他吧?况且他不会每天都穿绿色衣服吧。 「然后我会买个统一布丁。」他又说。看到这句的时候我已经唇角上扬。 「可能有人也喜欢穿绿色衣服买统一布丁啊。」 「那……会叫你拿去微波的就是我了。」这太夸张了啦! 我莞尔。「你这种行为要一次中耶,不然铁定很尷尬。」 「放心啦。如果我遇见你的话,一定认得出你来。」他回覆道。 是开玩笑的说法吧?然而竟让我的心变得温暖。就像对我的一个承诺,若遇见了,也一定会认出我。 我们碰面那一天,会很有趣吧?我暗自猜想。 第五章(一) 过了那天之后,每天我都能从湛瀅的口中,得知她和郑纬昕之间的新进度、新消息,甚至,连和他同班的我都不晓得的事,湛瀅也能挖出来。 湛瀅还拿到了郑纬昕的msn,只要他一上线她就敲过去。郑纬昕回话的速度跟他的生活步调一样慢,但湛瀅每收到一句回应就开心得半死。有次她和郑纬昕同时在线上,我的萤幕上总共开了三个聊天视窗──其中一个当然是湛瀅的,她几乎是将两人的对话情形同步放送给我;第二个柳雨的,他负责听心情闷得要命的我吐苦水;第三个是郑纬昕的,他只是看见我在线上顺便向我寒暄。 上面那是聊天的高级版,我更常进行的是「终级板」,加上了靖文的聊天框共四个视窗。靖文打字的速度跟柳雨差不多快,回完柳雨的话,他的对话框便在下一秒闪烁了;我们聊的不外乎生活及课业上的琐事,当然,他也会三不五时向我打听「那两人」的进展如何。 而我尽量以平常心面对自己对郑纬昕的感情,跟他像好朋友般自然相处,没有刻意疏远或逃避,引人怀疑。虽然有时两人的眼神对上或距离靠得太近时,我还是免不了会紧张跟脸红,但也总能用一堆理由蒙混过去。 平常下课时间一有空,湛瀅就会出现在我们的教室门口,虽然表面上她是先找我,但和她聊到最后的人绝对不是我;往往聊到一半,我就会招手叫郑纬昕出来,最后放他们两个在教室外面聊天,自个儿走回原本坐的位置上。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等回到座位,靖文就会从前方回过头来对我唱小星星,害我好几度想捶死他。 今天依旧是同样的情况,但从门口回到座位上后,没等靖文把歌才唱到一半,我就懒懒地撇开头不想搭理。 见状,靖文索性不唱了,转移话题问道:「小玫,我们明天要去逛夜市,你要不要去啊,明天的班上到下午六点嘛?」 「跟谁,屁屁还有阿光他们吗?」我把目光移回他脸上。 「对啊,乌龟也会去,看你要不要也约你朋友,六人行。」他点点头。 我的确很久没逛夜市了,这提议听起来不错。 「ok啊,那我们要约几点、在哪里?」 「不然约九点吧,在便利商店门口会合,有人迟到还可以先进去吹冷气,哈哈。」靖文用食指敲着我的桌面,边想边说。「对了,你们应该也骑脚踏车吧?」 「嗯,我跟湛瀅都是用脚踏车代步的。」想说离家近就不骑机车了。 「那先这么敲定了。」语毕,他立刻转过头去打电话,想当然尔是要通知屁屁跟阿光,顺便跟他们确认时间。 我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郑纬昕和湛瀅站在一块的画面真是好看,就像两片原本就该组合在一起的拼图,完成后便是幅美丽动人的风景。听了柳雨的话,我让我的喜欢顺其自然发展,它有时淡得像瓢水,有时又甜得像蜂蜜,更有些时候酸到让我受不了,恨不得在心里装一张嘴吐掉。 我其实很明白,我的顺其自然并不彻底,愈想不在意,反而愈在意。 好几次我想不听柳雨的话,就对自己好一点彻底放弃……然而我发现,要从心里拿掉一个人真的很难,就算不浓烈的感情,还是很难。以为可以捨得,只是单纯的自欺欺人。 回过神来,靖文正好转头告诉我屁屁和阿光他们同意了,听说要带个美女,两人乐得不得了。 「唉,告诉他们想归想,别作梦了。」我对靖文翻了个大白眼。 是啊,就快变成别人的,想还有什么用? 第五章(二) 隔天,因为屁屁跟阿光两个傢伙拖拖拉拉,晚上大概九点二十分,夜市团的所有人才在便利商店门口集合完毕,接着跨上脚踏车前往约十分鐘车程的夜市。这一趟,湛瀅自然是答应了要跟,大家会合时,屁屁和阿光一看到她就瞪大双眼,活像这辈子没看过美女一样,但他们也很快就打消念头了,因为湛瀅目光追寻跟说话的对象根本自始至终都是郑纬昕。 「煮熟的鸭子飞了──」屁屁仰天长叹。 他确定这隻鸭子曾被他煮熟过吗?我窃笑。 我们分成三组两个两个并行,阿光和屁屁骑在最前头,与我并行的则是靖文,我们两个被夹在中间,至于郑纬昕跟湛瀅,大家当然是把他们远远拋在队伍后头,毕竟郑纬昕慢乌龟的骑车速度我们都见识过。 「他们脱队还满严重的。」靖文往后看了一秒,又迅速回头对我说道。 「放心啦!湛瀅认得路,我们俩可是在地人耶,哪里没去过?」耸了耸肩,逃避感让我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喂,小玫。」靖文追上来后,突然开口叫我。 「什么事?」看见前方是绿灯不用煞车,我微微偏过头去问道。 「那你自己谈过几次恋爱啊,交过几个男朋友?」他嘿嘿笑着,一副很想挖人家情史的狗仔队模样,不过很可惜,我没什么情史好让他挖,白帅帅地空白一片。 「完全没有耶,以前嫌太麻烦所以不想谈,现在是没对象所以不能谈。」硬要加宽范围的话勉勉强强有一个啦,网路上的神经病团长柳雨。 不好意思喔,他实在找错对象挖了,湛瀅的话可能会挖到不少。 「真的假的啊?」靖文的口吻相当愕然,「总有被人家追过吧!」 「是有啦,但我没兴趣。」我耸耸肩。没感觉的人追几回我都会说不。 「那……你喜欢的男生类型是怎样?」他又追问。咦,狗仔队连这个都要刊吗? 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真是个好问题,我从来没想过。我并不会特定会对哪一类型的男生特别注意,应该……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感觉对了,那就对了吧。 「没什么类型可言耶,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我也说不上来。」我回答,而后蹙起眉头看着靖文。怪了,他怎么忽然对这种问题有兴趣?「干么?你是哪个调查单位派来的?」 他一脸奸诈无比的笑容。会问这种问题还有另一种可能,不是帮自己问就是替别人问,凭靖文那种表情跟他的个性推断,我想他应该不是为了自己。 「说吧,你帮谁问的?」有疑问藏心里不是我的作风。 「我看起来像帮谁问的吗?」他还在嘻皮笑脸,脚踏车在我旁边耍特技地蛇行,都不怕出车祸。玩归玩,可别一时转错方向撞到我这里来! 算了,他不讲我也没意愿逼问到底,时候到了谜底自然就会揭晓。 「喂──乌龟他们人咧?」屁屁在前方的红绿灯停下,转过头朝距离不远的我们大叫;我和靖文同时回头观望,郑纬昕跟湛瀅两人真的彻底失踪了。 「他们之中有一个是在地人啦,没差!」停在阿光的脚踏车后方,靖文说道。 「那要找旅……行社也很方便吧,啊哈哈哈哈!对不起!」阿光口中的旅馆两字在我的凌厉目光瞪视下立即改口,乾笑完还赔罪。 夜市就快到了,但我的心还停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浪来了,浪去了,捲上岸的贝壳孤伶伶地遗留在沙滩上,期待下一次浪来时能将它重新带回怀抱,但它却不知道,海水正在退潮,浪只会渐渐地离它愈来愈远。 等待很漫长,还不一定会有结果。 「集合的时候你说自己还没吃晚餐,肚子不饿啊?」把脚踏车停好的时候,靖文开口问我,屁屁和阿光正好在隔壁,听见问题时他们也望过来,附和着问。 「当然会啊,特地空腹要来这里大吃的!」我大笑着拍拍肚皮。 「那等等坐着吃好啦,边走边吃不太方便吧。」屁屁说,我想他也饿了。 等了快十分鐘,我们才看见剩下的两台车缓慢地骑过来。真亏湛瀅受得了,她平常最爱跟我比飆脚踏车的速度耶!我甚至还骑不赢她。 「慢乌龟,就等你一个!」屁屁边讲还边想动脚踹郑纬昕的脚踏车。 「慢慢骑才可以看风景啊。」郑纬昕将车停到空位中,淡笑着说。 「看美女吧?看风景……说那么好听喔。」阿光用气音轻声细语,惹得我想笑。 不过在笑之前我就先敲了他的头,让阿光揉着后脑杓蹲在地上唉唉叫。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应该都饿了吧?」靖文环视了我们一圈,我第一个点头。 最后我们挑了间炒麵摊,它的招牌炒麵是我和湛瀅两个人都比大拇指说讚的,料多种类也多,且吃起来不油腻,份量又刚刚好。我们六个人都叫了炒麵,围成两张桌子一同吃饭;屁屁在把炒麵唏哩呼嚕吃完之后,又叫了一碗贡丸汤。 「太好吃啦!」我们的炒麵才吃到一半,他已经把贡丸汤喝光了。 「吃东西都不嚼,回去会闹肚子痛。」我斜睨着他说。 「唉唷你不懂啦!我是铁胃耶!」他还真敢讲。 剩下的半碗麵是在屁屁猛敲桌子的催促声中解决。吃得饱饱刚好散步消化,一行人在夜市里头晃着,有兴趣的摊位就停下来摸摸看看,有得玩的摊位就掏钱出来玩。我和屁屁、阿光还有靖文四个人走在一块,但视线频频不自觉地往某个方向瞄去,那里站着距离我们好几公尺的另外两个人。 感情已经好到形影不离了,想想我这角色还挺哀伤的。 走着走着,馀光瞥见一个银製的小饰品,我的脚步缓了下来,接着倒走回去。 「哇,真的是梅花耶。」银色的梅花,两朵串连在一起,并用弯曲的线条和水鑽作为陪衬,是枚相当典雅而不过份华丽的胸针。 名字里有玫,但我并不那么喜欢玫瑰,反而比较喜爱这个「梅」字,也同样喜爱那在寒冬里会绽放得愈美丽的花朵。小心翼翼地将胸针捧在手里,我细细地凝视着上头的纹路;问了价钱后,我皱皱眉头,轻轻地将它放回原位。 「你不是想要?」靖文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着实吓了我一跳。 「也没有很想要啦,哈哈哈……」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我口心不一地道。 他对我挑了挑眉,眼神变得很耐人寻味。 是满想要的啦!但五百多块的东西我哪下得了手?等开始打工之后,我才发现赚钱其实不轻松,难怪有人病态地不择手段,想赚很多很多钱;我已经开始学着自己的生活费自己支付,书籍费也几乎都是从薪水里扣,还有其他更需要的东西得买,我懂得去做取捨。 反正买了胸针我一定会太过珍惜而不戴它出们,既然如此倒不如不买。 「小玫──」屁屁的声音从旁边的宠物摊传来,他指着一隻迷你猪大叫道:「牠超像你的啦!」 最好是啦!我怒气冲冲地往他衝去,屁屁和阿光两人马上脚底抹油开溜。 我的脚程完全比不上他们俩,跑了快半个夜市都还追不到,最后追累了,我停下脚步喘气休息,屁屁还在远方得意地对我笑,要不是这里太多人,我一定对他齐齐伸出双手最长的那根手指。 直起腰桿,我的视线往右方一望,才发现自己正好停在射气球的摊位前方。 哼哼,非常好。 走上前将一张百元大钞拍在老闆面前,我逕自拿起旁边惯用的手枪。算起来我跟老闆颇熟,每次想发洩情绪时都会来他这里开枪射气球,后来,他便记住了我每次来固定会玩一轮、我用的枪、以及我总是速度飞快又百发百中这件事。 「该、死、的、屁、屁──」这瞬间每颗气球都变成屁屁的脸,我飞快地扣板机,打完十颗还往屁屁那边瞪了一眼;他们俩很是惊奇,居然不怕死地往我边跑过来,催促我开枪。 「我以后要叫你神手玫!」屁屁满脸崇拜地说。该死的墙头草,他难道忘了自己刚刚说谁像猪吗?真欠揍。 打完一轮三十颗,我装模作样地吹吹枪口,在一阵鼓掌声中将枪放回原位。 「小玫!」距离很近的兴奋声音响起,是湛瀅。 她不知何时黏到我背上来的,不过听她这么叫,我马上明瞭地回头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看中什么奖励品?」 一般而言我都不跟老闆领取奖励,毕竟奖励没有一样是我实质需要的,拿绒毛娃娃这般女孩子的东西,我又觉得太占空间,久而久之就不要了。 「那个可以换吗?」她指着一隻奖励架上的白色兔子,兔子围着粉色系的可爱围巾,眼睛是瞇起来的,配上微笑的小嘴像是作了好梦,它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其中一边的兔耳朵往旁边垂下,果然符合湛瀅会喜欢的娃娃外型。 「老闆,不好意思喔,今天要跟你拿奖励了。」老闆早在湛瀅指向兔子时就将它取下架子。我接下送给湛瀅,笑着说道。 「别这样说,你累积五、六次没拿礼物了。」老闆很爽朗地笑着,「你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还可以给你。」 哈哈,我就不用了。正想挥挥手道谢,靖文便望着奖励区大叫道:「乌龟耶!」 哪里?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在兔子右边三格的位置上,有一隻浑身绿色系的乌龟布偶,四肢和头是草绿色的,背上的壳则是稍深的绿色,头的两侧还有两颗大大的、浑圆的黑眼珠,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喔,真的耶,很可爱的乌龟。」郑纬昕的嗓音自我右后方传来,一直没注意到他在人群里,这一刻发现了,四周围的人都像配角般被抽离。 似乎意识到我的目光,郑纬昕微微俯首对上我的眼,勾起一抹笑。 胸口一悸,我转过头,有些抱歉地对老闆说:「老闆,可以再跟你拿那隻乌龟吗?」 他笑着点头,二话不说地将乌龟拿下来给我。 「吶,给你吧。」我将乌龟塞到郑纬昕怀里,他的神情浮现困惑。 「这是你兄弟,以后别人笑你乌龟,记得还有个兄弟挺你啊!」我拍拍他的手臂哇哈哈哈地笑。天知道我是找不到理由送他东西才那么说。 送男生娃娃似乎不太对劲?也罢,郑纬昕又不是平常的男生。 他露出相当开心的表情,令我有些恍惚。然后他说:「谢谢,我很喜欢。」 说话不懂含蓄的,他也算在内吧?能将感谢的话说得让我浑身颤慄也不简单了。 第五章(三) 后来一路上,虽然郑纬昕还是走在湛瀅的身边,但他手里抱着的却是我送给他的乌龟;或许这么想很不应该,但我确实暗自窃喜了下。 但也只能这样了,我告诉自己别再多想,别多想比较好。 「小玫……小玫!」靖文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神来,才发觉大家都在看我。 「怎么了?」难不成我踩到狗大便?我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没有啊,很乾净啊!为什么要突然叫我。 「要不要喝饮料?阿光说他排第一个,乾脆通通点一点比较方便。」他的眼里透出关心的情绪,「你心不在焉的耶,怎么啦?」 「没有啦,刚才忽然想起以前逛夜市的经验,所以没注意到你们在叫我。」我四两拨千斤地敷衍过去,随后抬起头朝摊位前方的阿光喊道:「阿光!乌龙绿,半糖少冰。」 「收到!」他对我比比ok手势,又转过头去跟老闆交谈。 而我悄悄地叹了口气。 回程的路上我始终保持沉默,安静得连靖文都不敢搞怪。我瞥见他不停地用馀光瞄我,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敢开口,如此鬼鬼祟祟的动作重复数次后,我噗地笑出声来,让靖文大吃一惊,差点控制不了脚踏车的行进方向。 他歪歪扭扭骑了几秒好不容易回到直线,白了我一眼,我已经笑到快岔气。「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的脸上又没有写答案,你看再多遍都没用啦!」 「你说真的喔?」他皱起眉头,不太置信的样子。 「女子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只能说他诡异滑稽的动作太有趣,让我心里的乌云淡了点,为此我可以小小地回报他一下。 他问就问啊,我不一定要回答对吧?哈哈。 「那我问了喔。」他还有些迟疑地道。 唷,靖文什么时候婆婆妈妈成这样了,难到他领悟到言多必失的真理啦?否则突然变得有礼貌,我会认不得他耶。 「你问啊。」我頷首。 「嗯……你真的对乌龟没有感觉,想撮合他跟你朋友?」靖文的语气依旧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我受到刺激抓狂的样子。 我本来也以为他只是想问我为何不说话…… 「嘰──」地一声,我紧急煞车。我后悔了!不该让他问的! 「心里有鬼吼。」他也跟着停住脚踏车,在距离不远的前方回头看我。 我重新踩动踏板,从他身边骑过,疙瘩突然间又冒了出来,心情变得比刚才更糟糕。我的喜欢明显到连靖文都察觉了吗?那……郑纬昕和湛瀅呢? 「为什么这么问?你认为我不想让他们在一起?」我偏过头,望着跟上来的靖文,他的表情很轻松愜意,彷彿他没问过我那个尷尬问题一般。 「也不是啦,只是觉得你每次看他们的眼神都很难过,快哭了一样。所以我才猜你根本就喜欢乌龟吧?但朋友开口了你也不好意思拒绝。」说完,他又接着补充道:「这是我猜的而已喔,没有认定的意思。」 很……难过吗?我牵动了下嘴角,自嘲地笑笑。否定的话就是骗人的,不过更常有的情况是矛盾──明明就告诫自己要平常心看待,却仍禁不住会胡思乱想,然后感到难过鬱闷,真痛恨自己这种个性啊。 「老实说,我看不出来乌龟喜不喜欢你朋友。」见我没有说话,靖文不晓得是打算给我点期待,或者只是基于补偿心里,想让我糟糕透顶的心情好过一些,他鼓励地说:「说不定你有机会耶,干么不试试看?」 还说他用猜的呢,根本就认为是了吧。 我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只得将柳雨的四字箴言拿出来用,「顺其自然吧。」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那种凭一股衝劲做事的人咧,没想到懂得欲擒故纵啊。」他打趣地道。 这番话听起来像「我是个有脑袋瓜、会思考的情场好手」,可是这种褒扬并不值得我得意吧?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玩弄过多少纯情少年的心咧。 我腾出一隻手,比出用刀抹脖子的手势,靖文马上嚥嚥口水三缄其口。 一路上,我们都聊着别的事,没再去触碰那个敏感话题。 回到家打开电脑,柳雨难得地不在线上,我便将两份前几天做好的报告档叫出来准备再修一遍。逼近期中考,报告也多了许多,幸好我有提早准备报告的习惯,否则挤在一团肯定会受不了。 我专心地将两份报告的错字全改正,并修掉一些语句不通顺的地方,觉得不足的部分则找资料来补齐。时间逼近一点半的时候,忽然有个对话框跳出来打断了我的工作。 「还不睡,你要当熊猫梅喔?」没留意到的时候,柳雨已经上线了。 「在看报告。快了啦,现在这份看完我就会乖乖睡觉了。」他自己还不是挑三更半夜上线,敢笑我!我若变成熊猫梅他也要当熊猫雨了啦。 「原来如此,好认真!那我不吵你了喔。」他难得夸我。果然问了高深问题之后,在他的认知里我已经比豆腐脑更上一层楼了。 「不要啦,你还不想睡就陪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会孤单。」而且半夜寂静无声,全家就我一个人还没睡,怪恐怖的。这绝对不是在跟柳雨撒娇!只是他自动找上门来了,就休怪我无情扣押。 「不是孤单,我看你是晚上会怕吧?啊哈哈哈哈!」结果,这个狂妄的混帐竟然这么回我! 「怕个头啦,我只是教你尽义务好不好,也不想想我配偶栏上写谁!」太快看穿别人是他的优点也是罪过。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现在又没在玩游戏。还是你连身分证的配偶栏都想写我?唉唷,不好啦!」他一臭美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我回他一个「呿」字便转回来看报告,任工具列上的橘色提示闪光闪不停。 一个人的时候,至少我明白,他还在。 或许是在不知不觉间形成的依赖,在网路上认识快满一年,他总是在另一种形式上给予我支持,让我了解不单单是现实生活中的人与人接触才能找到温暖的友谊,面对着冰冷的机器,即使没见过对方,还是能付出最真诚的心彼此相待。 只要我们愿意。 第六章(一) 隔天早上醒来,我的精神好得不得了,真多亏了柳雨昨晚那番胡言乱语,让我睡一觉就把那些乌烟瘴气的坏心情全丢给周公了。 难得这么早自然醒,却因为老师出国开会的关係,这天上午唯一的两节课停课,所以我不用赶着到学校去。吃完早餐后,整个人就慵懒地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但这时间根本没什么精彩节目可看。无聊地叹口气,本以为打工前的空暇时间就要这样度过,没想到几分鐘后,就有人打了通电话来营救。 打来的人是靖文,「小玫,你要不要一起来练投篮啊?」 「投篮,为什么要练投篮?」边问,我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转小。 「体育课要考投篮当期中成绩啊,你忘啦?」 大一的体育是原班上课,大二才是分类选修,所以我还是跟靖文、郑纬昕一块上课。接近期中的进度是篮球,大概老师也不想太刁难我们,就决定考投篮当作期中成绩,一人十颗,投进超过半数就有七十分。 「喔!那个喔,我当然记得啊,女生考罚球,男生考三分球嘛!」我哈哈乾笑了两声,「但我忘记是明天要考。」 这时,我听见电话那头熟悉的音乐,有个女孩的嗓音喊了谢谢光临。咦!那是店里另一名女工读生的声音,跟她搭过几次班,所以我认得出来。 「你去打工的地方找我啊?我是晚班的啦!你忘囉?」我问。 「你怎么知道!」靖文的口气一副被我吓到的样子,「你人在我附近吗?」 「才没有,是因为我冰雪聪明善解人意还拥有预知的力量。」我半开玩笑地说,下一秒才意识到,糟糕!我哪时说话口气变得跟柳雨这么像了?果然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啊…… 靖文没有回话,我听到一阵嘰哩呱啦,然后是他跟郑纬昕一连串的笑声。 原来郑纬昕也在!也对,靖文要约人肯定会先想到他啊。 「笑什么笑啊,很可恶耶!」我羞恼地对着电话大叫。早知道郑纬昕在我就不说那句话了,好丢脸。 「好啦对不起啦,所以你到底来不来啦?」靖文赔罪,但声音里仍有浓浓的笑意,连说话都怪腔怪调。 「去啦去啦,半小时后到啦。」我模仿他的口气回道,同时关掉电视,起身回房。 「小玫,记得带球,带球!」在掛掉电话前,靖文急急忙忙地补充,然后没等我回应就把电话切了。 「呿!」我恼火地把手机扔到床上,又转头走到楼下储藏室。 我说,他们两个该不会因为没球才想到要找我吧?就这么肯定我家有篮球啊?叫我带两条毛巾去给他们擦汗还比较有可能。 储藏室里尽是些佔空间的东西,都是爸爸那个怪癖的收藏品。嘖,这么多东西里怎没颗篮球!亏他还说他高中跟大学是篮球校队,迷倒千千万万美少女,现在帮他帅气加分的篮球到哪去了?还不是在他认识小白球后就被拋到九霄云外了。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我边碎碎唸边转头,才发现篮球就装在球袋里,被掛在储藏室门的掛鉤上。 对不起,爸,我错怪你了。 整理了一下,将脚踏车牵出屋外时,我忽然想起湛瀅。今早湛瀅也没课,既然郑纬昕也在篮球场,我该不该约她一起去? 然后,出现了天使跟恶魔在我脑海里打架,真是道义与情感的拉锯战啊!最后天使还跟恶魔打成平手,把问题丢回来让我自行解决。 让我自行解决的结果就是……经过不到五秒我就将手机拿出来,开始搜寻快速拨号。「能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这句话说得好。 湛瀅没多久就接起电话,我听到电话另一端嘈杂的声音。 「好吵,你在干么啊?」将手机拿离耳朵几公分,我狐疑地问。 「逛街啊!」她回答得很大声也很简洁,可能是怕我听不清楚。 「是喔,本来要找你去打篮球的耶。」我扼腕地说。 「干么找我打篮球?」她不解。 湛瀅很怕热,而且讨厌流汗,所以我们俩约着去运动,第一首选肯定是游泳,再来就是能在室内吹冷气的羽球跟桌球,她现在大概觉得我神经错乱了才会找她打篮球。 「因为有人找我去练投篮,我明天要考试。」我解释。 「谁?」她很机警地问。我听见喧嚣的人声逐渐缩小,她或许找到能够好好讲电话的地点了。 「我专程约你,你说还会有谁啊?」我无奈地将问题丢回去给她。 惊呼后,她开始哀怨地发出怪声,看来是距离太远没办法马上赶回来。 「既然你没办法到,那我就先出发了喔,他们在等我带球过去。」犹豫了几秒,我开口道:「还是你等等再来?」 「好!等我!」她大叫一声:「我晚点就回去!你们约在学校篮球场吗?」 「对啊。」 「嗯,我快到的时候再打给你。」匆匆忙忙把事情交代完,湛瀅就结束通话。 怎么大家都喜欢抢在我之前掛电话?嘟嘟囔囔几声,我把手机丢进包包里,跨上脚踏车。 到达球场时,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分鐘。因为是上午,球场上三三两两的没多少人,郑纬昕跟靖文就坐在其中一个球场中央晒太阳间聊。 「哇!」故意从后方接近,吓得他们惊恐回头,我拍着篮球大笑道:「哈哈哈!吓到了吧?你们坐在这里不怕热啊?」 「你想提早送我们两个去投胎喔!」靖文一把抄掉我的球,又望了手錶一眼,「迟到十分鐘了耶,还这么嚣张。」 「还不是因为要找那颗球。」我理直气壮地反驳,馀光瞥见仍坐在地上傻笑的郑纬昕,「人家郑纬昕都没抱怨,哪像你,没耐性!」 靖文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眼神一变,偷瞄郑纬昕一眼后,对我绽出不怀好意的笑。面对他那具有威胁性的表情,我突然心虚起来,很想跪下来跟他赔罪,说句「哥哥我错了」。 「不是要练投篮吗?」好在,郑纬昕适时站起身问道。 「我先试一下手感。」语毕,靖文运着球站到三分线的位置,跳跃投篮,但球一出手就歪了,连篮框都没碰到,害我在旁边笑得东倒西歪。 「还笑,你来投看看!」将捡回来的球拋给我,靖文指着篮框用半命令的口吻说。 「投就投啊。罚球还是三分球?」一面运球,我一面自信满满地问。 「你……三分球可以啊?」靖文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身高,一脸质疑。 谁说一百六就投不进三分球啊!我瞪着他,随即挪到三分线上。 因为爸爸曾经待过篮球校队,对篮球有高度热爱,所以会认真指导我的运动也只有篮球。但我其实没什么运动神经,又体重过轻身高太矮,抄球超不到,上篮会摔倒,只好把唯一还能控制的投篮练好,让爸爸的心里感到安慰点,哈! 「看好了!」瞄准篮框,力道不足的我用双手将球送了出去,却唰地一声,空心进球。 「进了耶……」两个男生同时开口,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三分线以内,我从哪个地方跳投都可以进,嘿嘿!」所以不光是射气球能全中,我的射篮也是神准级的。 神气地将球拋给还未投过篮的郑纬昕,我走到旁边席地而坐。 「这么强!难怪连考试都忘记。那你今天来干么啊?」靖文走到一旁,将三分线让给郑纬昕。 「拿球来顺便打发时间啊,不然你们哪来的球练投篮啊?」我悠间地说。 「本来想来这里再跟别人借。」三分球出手后,郑纬昕回应道:「没想到人这么少,我们也很意外。」 「这时间大家都在上班上课,没课的学生也都宅宿舍啊!傍晚才会碰到比较多人,不过那时候也大概挤到没球场了。」我说。「喔,进了进了!」 郑纬昕的三分跳投,擦板进球。 「好的开始。今天手感不错,希望考试的时候不要变差。」他靦腆地笑笑,「所以你不练了吗?」 「你们先练,刚刚飆车来,让我休息一下。」事实上,我是想等湛瀅的电话,她从逛街的地方骑车回来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 郑纬昕点点头,跑去捡因为靖文投进而在篮框下滞留的球。 轮流投了一阵子后,两个男生的准度也越来越高,除了偶尔说笑会分心之外,几乎每次出手都能进球。我瞄了下手錶,时间才刚过四十分鐘,逼近正午的大太阳晒得我有点头昏眼花,背后也几乎都被汗浸湿了。 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我望了手机一眼。湛瀅还没打来。 「你在等谁的电话吗?」郑纬昕的声音忽然从头上传来,吓了一跳,我连忙收起手机。 「呃,也不算啦。」回答得有点心虚。 郑纬昕点头,停顿一下又接着说:「你要不要……到旁边有树荫的地方坐?我觉得你的脸晒得有点红耶。」 我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没关係啦!还不到中暑的地步。我有点渴,到附近买瓶水好了,刚刚出门忘了带。你们要吗?」 「我跟靖文刚刚在便利商店买了。」郑纬昕皱起眉头盯着我的脸,「你坐着休息好了,我去帮你买吧。」 「我自己去就好了啦。」摇摇头,我走向放包包的地方,但郑纬昕也从后方跟了上来。 「没问题吗?我真的可以帮你买。」他又问。 还没来得及回应,靖文的声音就从我们两人身后传来,「买个水都要争,你们两个不会一起去啊?」 这提议堵得我说不出话来。我瞋了靖文一眼,但他还是那副贼笑。 「走吧。」对提议直接採纳,郑纬昕拿起水瓶对我说道。 早知道昨天被靖文问起郑纬昕的事时,就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敷衍过去,才不会让他自以为有帮忙牵线的机会,可我并不想要这样多馀的帮忙,那只会让我刚稳定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摆盪不安。 叹了口气,不想让靖文没台阶下,也不愿拒绝郑纬昕的好意,我顺从地跟上他的步伐走出球场。 因为被晒得有点昏头,我的步行速度比郑纬昕稍慢了些,导致他频频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一接触到他担忧的目光,我就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要骑车,还是走过去?」他问。 「骑车好了,我想吹风。」看能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踩着脚踏车踏板,迎面而来的风果然让神智清醒不少,恢復活力的我没多久就把龟速的郑纬昕甩在身后。之后他被红绿灯挡住,我只好在路旁停下来等他。 「你骑车好快!」这是他追上来后的第一句话。 「是你骑车太慢。不只我这么说喔,靖文也说过。」我笑着反驳,顺道把靖文拖下水。「你要加快速度啦,不然会看不见我的车尾灯,哈哈哈!」 他一脸无辜。 「为什么你生活步调这么慢啊?」为了配合他,我也放慢速度悠间地骑着车。 「会很慢吗?我觉得刚刚好耶。」他说,又强调似地补上一句,「该快的时候我也可以很快啊!真的。」 他说这句话时的认真神情戳中我的笑穴,害我笑了很久。 「先不说骑脚踏车好了。」好不容易止住笑,我清了清喉咙,「对了!就说聊msn吧,像你打字这么慢的人,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耶!不了解你个性的人,可能会以为你心不在焉。」 「难怪,」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常常有人在msn上叫我专心点。」 ……噗!可恶,害我又笑了啦。 第六章(二) 在便利商店外停好车,我们才刚走到里头的冷饮区时,湛瀅就打电话来了。 想避开郑纬昕的我立刻转身走出门外,「你到学校啦?」 「嗯,我在校门口了,再五分鐘就会到球场。」湛瀅的口气听起来很开心,「你们应该还没走吧?」 「当然。不过我跟郑纬昕现在不在球场,我们出来买水。」我放低音量。 「买水?所以你们在校外啊?」她咦了一声,「那我要什么时候过去比较好?」 「靖文还在球场里……你要先过去找他,还是我到了再打给你?」 「当然是你到了再打给我啊!」她很快回答,是我猜到的答案。 结束通话,我沉默着走回脚踏车旁,郑纬昕已经帮我买好水站在那里等待了。我道过谢后,接过他递来的冰水猛喝了好几口。 他对电话的事没有多问,只是叮嚀我冰水别喝太快。我停下动作抬头看他,胸口突然升起一股不太舒适的感觉。 我为什么总有事瞒着他? 就在这么想的当下,我脱口说出:「郑纬昕,等等湛瀅会去球场。」 「嗯。」他应了声,而后睁大眼睛望着我,「不过为什么?」 「呃……今天她没课,在家无聊嘛!」我胡乱掰了个理由。 我回话不太自然的口吻肯定被发现了,但他也没有戳破,只是微笑着頷首,点到为止地没再问下去。我松了口气,放慢速度喝着剩下的冰水。 「小玫。」沉默了几秒,他忽然开口叫我。 「嗯?」困惑地哼了声,我边旋矿泉水瓶盖边抬头看他。 「有时候别人的感觉固然重要,但我们自己的感觉也很重要,对吧?」他天外飞来一笔地说。 「啊?」我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忽然有感而发。」他简单带过回应。「准备回去了吗?」 点点头,我将水瓶放到车篮中,和郑纬昕一同踩着脚踏车返回学校。 二度踏入球场的时候,我们发现靖文已没有在原地练习射篮,而是跟球场上几个不认识的人组队玩起了三对三斗牛,他们用的篮球正是我带来的那颗。 「现在怎么办?」我和郑纬昕面面相覷。 「等他们玩到一个阶段囉。」郑纬昕指着一旁大树下的凉荫处,「我们先到那里休息吧。」 「好啊。」我道。正想迈开步伐,就想到自己还没给湛瀅打电话,「啊!你先过去,我打个电话。」 郑纬昕看着我,神情突然变得不大对劲,嘴唇微啟似乎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我感到奇怪。 最后,郑纬昕只是浅笑着摇摇头,便转身往大树走去。 下一秒,我想起他方才说的那一句话。难道,郑纬昕意识到我在帮湛瀅製造机会,自己却又不是很开心吗?应该……不会吧?他在这方面好像挺迟钝的样子。 所以那句话涵义何在呢?等待湛瀅接电话时,我不停思考。 来电答铃响了很久,湛瀅却都没接电话。奇怪,我还以为她肯定会痴痴守候着电话等我拨过去,怎会过这么久还没接?蹙起眉头,我连续拨了好几通,都是没人接听进入语音信箱的状态。 算了,等她发现后自己回拨吧。将手机放回包包里,我转身步向郑纬昕乘凉的地方,在他右边盘腿坐下。 「对方没接吗?」大概是我一副眉心皱到能夹蚊子的关係,郑纬昕这么猜测。 「湛瀅啦,叫我打给她又不接。」这么多通没回应,其实我心里有点担心。 「你应该有她家里的电话吧,要不要打打看?」 对喔,我都忘了!我连忙拿出手机拨了次湛瀅家的电话,然而同样无人接听。 「可能被绑票了吧。」闔上手机盖,我打哈哈地道:「说不定等等会有人打给我要赎金,希望别太多,不然我会倾家荡產。」 郑纬昕面露无奈地摇头。这时,我突然听见场上一阵吆喝声跟笑声,转头望去,就发现两个人在场上摔得四脚朝天,其中一个还是靖文。哇塞!打球打到这么激动啊?我在场边大笑。 可能是我笑得太过火,靖文被拉着站起身后,便跟一起打球的人说了些话,接着朝我们走来;还隔大老远,他就两手抓着篮球作势要砸我,我只好双手合十叫着大侠饶命。 「还笑!等等下巴脱臼!」他整个恼羞成怒。 「对不起啦,咳咳,哈哈哈哈哈!」边笑边咳的同时,我瞥见靖文的右手臂有道擦伤,上头还带着血丝,大概是刚才跌倒时受伤的。「喂,你流血了啦!」 「哪?」他困惑地往全身上下看,就是不看抓着球的手。 「这里啦。」我指指他的手臂,然后从包包里拿出面纸,「你要不要先去弄乾净啊?那样很容易发炎耶。」 靖文把球放在地上,接过面纸很随便往伤口一擦,「不用啦,回家再说。」 啊,真是浪费!我瞪他一眼,不容反对地把他往外头洗手台的方向推,「不用个头!你这样会细菌感染耶,被截肢怎么办?」 「哪有小伤就截肢的啊!」靖文哇哇叫。我将水龙头打开冲他的伤口时,他叫得更厉害,「水关小一点,很痛!」 「会痛了喔?不是要回家再处理吗?」正要伸手将水龙头关小,另一隻手却先我一步,我抬头一看,才发现是郑纬昕,原来他也跟着我们过来了。 我说了谢谢,但他只是微微牵动嘴角,点点头,似乎不太开心。 他真的怪怪的耶,到底怎么啦? 「可以了没啊?」手臂被水冲了老半天,靖文的语气很埋怨。 「好了啦。」关上水龙头,我再抽一张面纸给他,「快擦乾。」 语毕,我再度低下头翻包包。 「你在干么?」甩去手臂上的水滴,靖文狐疑地问。 「找我的ok绷啊,记得应该还剩一个……」 「你没带水却带了ok绷啊?好好笑喔。」他还真的给我大笑。可恶的梁靖文,不吐槽是我会少块肉? 「是本来就放在里面的啦,我身上常出现不明原因的小伤口,所以都会准备。」我没好气地回应。「啊,找到了!」 刚从包包里拿出ok绷,郑纬昕就伸手将它接了过去。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将包装撕开,然后把ok绷贴到同样莫名其妙的靖文手臂上。 「谢谢喔。」靖文说,但郑纬昕的神情比刚刚还要不对。 「我先回原本那地方等你们,小玫的球还放在那里。」掛着不太自然的笑,他淡淡地说,然后没等我和靖文的回答便转身走了。 我刚到球场时,他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变这样?我困惑地望向靖文。 「他生气了。」靖文的语气很肯定。 「啊?看不出来啊,而且生什么气?」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他在生你的气。」 我吓一跳,「干么生我的气?」 「可能是──」靖文将语气拉长,又笑嘻嘻地说:「对别人太好。」 「这哪里不好?」我反问。 他啼笑皆非,「请问一下,你的迟钝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环境造就的?」 「什么跟什么啦!」别都说我听不懂的话行吗? 「安啦,他这种样子不会持续太久。」靖文很有信心地保证。 「你怎么知道?」我斜睨着他。 结果,靖文只是对我耸耸肩,露出一脸朽木不可雕也,多说无益的表情。 后来回到球场,郑纬昕依然是那副不太正常的模样,我也没勇气开口问他是怎么了,就让疑问一直搁到离开球场、和两个男生道别之后。靖文说郑纬昕在生我的气,说我对别人太好,但为什么,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个人想对别人好不是很正常的吗? 第六章(三) 傍晚骑车到便利商店,我正要进仓库换衣服上班,就见到湛瀅从里头走出来。 「啊!」对上我的目光,她大叫一声,「我忘了!」 「忘了?」我提高音调,「你居然给我忘了?亏我特地打给你耶。」 「唉唷,我在等你电话的时候,同学忽然打来说她高烧到四十度,快烧成爬带了啊!所以我急着载她去看医生,就把手机丢在机车后座了。」湛瀅无辜地眨着大眼睛解释。 「那后来呢,看到未接来电不会回拨吗?」我没辙地说。 她开始滔滔不绝,「跟你说,我同学超倒楣的!附近的诊所休诊,我们只好跑到比较远的诊所掛号,结果护士帮她量体温、问了她的症状后,怕是h1n1所以不让她看诊,叫她去大医院做快筛。我只好又花快半小时把她载到大医院去啊!」 很完美的理由,不过听起来好衰……只能怪h1n1正在流行。我皱皱眉,走进仓库里,「好啦算了,反正后来他的心情感觉也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明白我指的是谁,湛瀅连忙追进仓库里来。 思考了下,我道:「好像是我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吧,虽然他没有很明显地发脾气,但表情跟说话的口吻都变得不太一样。」 「你?」湛瀅睁大眼,语气中充满不可思议,「你耶,怎么可能!」 「靖文说的啊,说什么我对别人太好。我一直搞不懂。」我边套上制服边解释。「还有,你刚说我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喔,没什么意思啦,只是觉得你们感情不错,纬昕也不像会随便生气的人呀。」湛瀅的视线飘开,似乎有些紧张,四两拨千斤地将我的问题敷衍过去。「话说你们当时在干么啊?」 「本来在打篮球……啊!那时候靖文受伤啊,我在帮他处理伤口。」我回想了下。「怎么了,问这个干么?」 「就你一个?」湛瀅挑起一边眉毛。 「本来是我把他推到洗手台去的啦,后来郑纬昕也跟过来了。」说到这,我脑中的某个开关突然被触动了,「对喔!他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等等,好像更早,从我说要打电话叫你来球场后,他的表情就怪怪的了。」 闻言,湛瀅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窃笑起来,「哈,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我刚拉上制服拉鍊,便抬头和她四目相望。 「嗯,原来如此。」止住笑,湛瀅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以为她还想多说什么,她却转身出了仓库,往柜檯走去。 怎么连湛瀅都怪怪的了?我偏着头,满脑子全是问号。 当天下班回到家,我立刻连上游戏想找柳雨说说话,但还来不及密他,就发觉部落里的氛围不太对,似乎沉默得很诡异,部落频道整个冷冷清清,连我上线了都没人敢打招呼。 我赶紧密布丁,「布丁,发生什么事?部落是变成犹太人集中营了吗!怎么气氛阴森成这样。」 「夜梅姊,你终于上了!」过不久,布丁回话的口吻像看到救星,「我跟你说,柳雨哥要死翘翘了啦!你一定要快点救他。」 「要死翘翘了?」什么鬼? 「今天上线后,柳雨哥每次回话都只有一个字,超诡异的!而且他心情好像很消沉,动不动就『唉』一声。」布丁这么对我解释。 下一秒,我就看到部落频道出现一个「唉」字,那是柳雨打的。 mygod!这怪怪病会传染吗?连柳雨都中镖了喔。 「柳雨,你神经错乱啊?」我接在那声「唉」之后发问。 「嗯。」他居然这么回我。 ……不知道再问下去他会不会骂我一字脏话? 「你看吧!」布丁密我说道。「但我对他说『夜梅姊跟人跑了!』的时候,他还知道要回我『屁』,所以应该有一半是正常的吧。」 ……布丁,你就这么希望我跟人家跑了吗?我哭笑不得地捂着额头。 因为布丁千拜託万拜託,加上我自己也有点担心,无奈下,我只好调到密语频道密柳雨,「喂,你还好吧?」 回答我的是一片沉默,柳雨没有回话。等了好久,久到我不耐烦想用大声公叫他了,柳雨才给我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应:「嗯。」 还真的都是一个字。我皱皱眉头,不死心地追问:「真的没事吗?感觉你心情很不好耶。」 「没。」他说。 没才怪,明明就有事!连我这种脑袋不灵光的人都看得出来。 「喂……你多说一个字会死啊?这样我很担心耶。」句末,我还加上一个汗顏的表情符号。 「担心什么,你能不能少管别人的间事?」他这次回得很快,且内容是两句话,总算超过一个字了。 然而,我看了却像被雷劈到一样,心里很讶异也很难过,整个愣在萤幕前方不知道该说什么。从认识到现在,柳雨从没对我说过如此冷漠的话,这比骂我白痴、说我脑袋有洞还令人受伤。 呆滞了快一分鐘,一股火气从我胸口升了上来。 「随便你好了!」敲出这句话,我直接登出游戏。 一堆疑问搞得我脑袋混乱,好像今天大家都在跟我作对! 死瞪着萤幕好一阵子,为了平復情绪,我才点开学校bbs的joke版,但逛了许久还是无法将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放下来,我知道自己后悔了。 唉……刚刚真的太衝了啦,柳雨也有不想被人过问的事情,我应该让他平静一下,而不是一直吵他才对,但现在我也拉不下脸回去道歉了,怎么办? 连叹了好几口气,毫无办法的我正想把电脑关掉,一个即时通的对话框就弹了出来,上头有三个被夸张放大好几倍的红字:「对不起」。 那是柳雨。 我把那三个字复製下来,原封不动地贴还给他。 我也对不起。 「真的没事。」半晌后,他补了一句。 「那为什么闹彆扭?」我问。毕竟很少看见他如此情绪化。 「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没事。」他又强调了一遍。 「好吧,那我就不问了。」我退让一步,又调侃着说:「真难得,居然是你主动道歉。」 本来以为,肯定是我先受不了,开口跟他说对不起呢。 「说实话,我是被逼的!」柳雨打了n个惊叹号,「看你不爽下线,布丁居然用大声公广播我,说我惹你生气要闹离婚了,叫我快道歉!结果一堆朋友密我,说什么男生就要多让女生,不然让你跑了我就没祭司能帮忙补血!还有个智障问我说你是不是大姨妈来,才会闹脾气,叫我买什么鬼四物饮请你喝!」 这段话才看到一半我就爆出笑声,哈哈哈哈哈!布丁这招真是太帅了!我在电脑前面笑到快岔气,还边笑边拍电脑桌,吵闹的声音把方才阴鬱的情绪都驱逐了。 「你真的很厉害,天生就是个笑话。」笑完,我还送他一句不像讚美的讚美。 「我可以对你比中指吗?」柳雨回,是很哀怨的口吻。 「不行!不然离婚。」 「喂,你很爱用这个威胁我耶。」我猜他很想揍人,「上来玩啦,不然布丁等等又广播我,这次说我有小老婆怎么办?」 「那我还满想看看的。」开玩笑地说罢,我打开游戏视窗。 柳雨,我们以后都别再吵架了,这种心里闷闷的感觉好难过。有什么事,一定要心平气和地说清楚,好吗?在重新登入游戏,看到熟悉的人们向我打招呼时,我扬起嘴角,在心中悄悄说道。 第七章(一) 过了两个礼拜,我在週五第四节课结束期中考最后一堂通识。 踏着轻松的步伐走往宿舍边的大湖,我本想直接绕过人工桥,抄近路到车棚牵车回家,但桥才走到三分之一便缓下脚步。环境清幽的湖边栽了数棵柳树,与波光粼粼的湖面镜像映衬着;柳树下站了个人,今天并没有刺眼的阳光照射,天空甚至呈现层云满佈的欲雨貌,他却微微瞇起双眸,嘴唇弯成月牙的弧度。 柳树疏疏下垂的枝条在他身边轻拂,一丝一丝地,像绵密的雨。 似乎,对这般美丽的景色很陶醉,无论是我,还是他。 我步下了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彼此相隔不到五步的距离时他才发现我。 「小玫?」他收回远望的目光,眼睛睁了开来恢復成原本的大小。 「嘿,郑纬昕,怎么站在这?」我笑嘻嘻地问。 话说,正如靖文在篮球场那天所预测的,即使我仍不懂对别人太好而让郑纬昕生气的理由,但他的状态却到隔天就完全恢復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到底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女人两个字要不要修改一下? 「风景好,会让心情也变得很好。」郑纬昕浅笑着说,顺手拂了拂他肩膀上的柳枝。真令人有种在看少女漫画的错觉,男主角怎会跑到现实世界来呢?还同我这种不像女主角的人站在一块。 「你的紓压方式跟一般人真不一样。」柳树下看湖,跟我这种心情不好就不吃不喝,或到夜市射气球的人比起来简直相差十个层次以上。「吃饭了吗?」 我猜他说不定是在这里顺便等人,离宿舍也近嘛。 「还没,不过等等要到学长家煮这个。」他提了提手上的塑胶袋,我现在才注意到,里头是几个保丽龙盒。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睁大眼。 「水饺。」发现我听了答案后一脸困惑,他笑着说:「之前我们在msn上约好了要聚餐,结果学长一直没时间,拖了很久。后来他就说要自己下厨,算是补偿,也比较有诚意。」 「下厨……水饺?」我还是很狐疑。 「因为学长只会煎荷包蛋、煮蛋花汤跟下水饺。」 我彻底无言。真是有勇气,只会煮……呃,勉强说是三道菜的学长要亲自下厨请学弟,请的东西还是「水饺」,而我面前的这位学弟还一脸非常期待的表情。 「那水饺怎么会在你这?」难道学长请吃饭,却由他来买材料吗?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他租的地方只有共用冰箱,冰箱刚好坏了,所以就先让我拿回宿舍冰,今天再带过去。」明白我不解的地方,郑纬昕开口解释。 话刚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没有避讳地,他直接在我面前接起电话,打来的人好像是那位学长,通话不到半分鐘,我就听到郑纬昕频频地说「没关係」。 出什么事了吗?我偏着头猜测。 结束通话后,郑纬昕转头对上我的目光,牵动着嘴角说:「学长家里临时有事,必须赶回台北一趟,看来今天又聚不成了。」 我眨着眼点头,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应该被人家「棒昏叫」习惯了,表情才会连一点生气或无奈感都没有。 「要自己解决这个……解冻了再冰回去,不晓得会不会坏掉,可是丢掉又……」他的喃喃自语传入我耳里。 老实说我也不晓得。我们家买水饺一直都是买刚好的份量,当天就煮来吃掉。 「不然拿到我家煮好了?」望着郑纬昕犹豫的表情,我不禁脱口而出,但不到半秒就后悔了。 我刚刚说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对不对?对!我什么都没说。 「去你家煮?」但郑纬昕很明显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呃,你要冰回去当然也可──」 「好啊,就去你家煮,你也帮忙吃吧。」他打断我,很直接地答应了。 这当下,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万劫不復」。 「走吧?」他望着我,眸中有盈盈的笑意。 「喔!喔。」从傻愣中回神,我僵硬地点头。 从湖边有些潮湿的泥土地踏上砖路,鞋子底下的溼土在砖头上印出一个个不完整的泥脚印。我的在前,郑纬昕的在后,两大两小间的落差显得很有趣。 「你下午还有课吗?」我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来,顺道开啟话题,想藉平常的聊天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没课了。期中考昨天就考完啦!本来打算今天回家,不过室友说晚上要办寝聚,所以改成明天早上回家。」他一脸轻松无负担的模样。这么说刚刚到湖边的理由不是为了考试压力囉?我挺好奇,他会因为什么理由感到困扰。 「一天两个聚会啊?你还真忙耶。」我半开玩笑地揶揄。 「只有今天。」他扬起笑容跟了上来,不是走在我的身后,而是身侧。 步行了十几分鐘,我带着他走入学校附近的一个住宅区,郑纬昕的表情逐渐转为好奇,睁着打量的双眸往四周顾盼。因为这边没有什么店家,专门盖来租给学生的房子也很少,所以学生们几乎很少会经过。 停在一扇深绿色的铁门前方,我从袋子里掏出钥匙,俐落地开锁。 「进来吧。」我推开铁门。 打开玄关前的门,我望向郑纬昕,却发现他一副怔住的模样。我疑惑了下,才恍然大悟说:「哈哈!爸妈都去上班了,没人在,你不用担心啦。」 他的神色跟以前来我家的同学们一样惊讶。虽然从我家的外貌判断算是小康家庭,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我爸妈并不是很严肃古板的上班族家长,同学们都想太多了,就算跟他们碰面也只要用平常的态度相处就好了,他们不会对礼节太苛求。 郑纬昕呼出一口气,跟着我走入玄关,我拿出一双拖鞋给他。 「你等等先坐客厅看电视看报纸囉,我去下水饺。」我左手往沙发一指,右手则将袋子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不用等很久,放心。」 「不好啦,我可以帮忙,怎么能坐着等吃。」他换上拖鞋,却没有坐下的意愿。 「帮什么忙?水饺不用洗也不用切啊。」我一阵好笑,绕到后面的厨房,他从客厅跟了过来,看着我将他带来的水饺搁在餐桌上。 「你平常也会自己煮饭吗?」在我熟练地往锅子里加入适量热水后,等水冒出小泡泡那段时间,睁大眼睛观察的郑纬昕突然兴味盎然地问。 「有空的时候就会啊,不过还满浪费时间的,所以只有节日、假日有亲戚来,或爸妈忽然想吃才会煮。」我边说边打开保丽龙盒,又顺手将挡住视线的头发拨到耳后。 我会做的只是很简单的家常菜,小时候有兴趣就自己摸到厨房看妈妈做菜,后来央求妈妈教我,等她教到我可以控油水火、控食材、控口味自如后,就逐渐变成我在做饭了…… 直到我开始打工自理生活费,没有间暇时间煮饭,妈妈才再度下厨,有时则买外食或到外面吃饭。 水滚了,我将水饺一颗颗自边缘放入锅内,用锅铲稍微推水将水饺分开避免它们黏成一团,之后将锅铲放到一边,等降温的水再度冒泡。 「会做菜真的不错耶。」他打量着墙壁上掛的锅铲和大汤匙,感到很新鲜。 「如果是水饺的话很简单呀,不需要很多步骤。」我将刚刚做过的步骤复述一次,发现水滚了,又朝锅里加入些冷水,「加水的动作大概重复两三次,等水饺全都浮起来,先试一个,如果熟了就可以起锅了。」 他「喔」了一声,频频点头,神情专注地盯着锅子里头的水饺。这一刻的我们好靠近,就算只是朋友也没关係,能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他,心里已经觉得很满足了,至少在这个当下,我忘却了之前遥遥远望的难受心情。 用锅铲压了压几颗已经浮上来的水饺,我加下第二次冷水。 「宿舍里除了某些简单的电器外,都是禁止使用的,我们到半夜饿了只能吃泡麵,或吃囤积起来的零食。」郑纬昕微微地皱起眉头,很苦恼的感觉。 我点点头。半夜啊?我到半夜都不太敢再乱吃东西,怕胃无法消化。不过,虽然郑纬昕看起来不太会,但我知道某些男生都习惯熬夜边吃零食边打线上游戏……呃,不光是男生啦,我刚迷上游戏时也常连续几天打到两点多才就寝,隔日带着两眼大大的黑眼圈去上课,久了以后才懂得自己浓缩时间,限制十二点前就关灯睡觉。也因为有把作息调回正常并戒掉游戏癮,我的学测成绩才不至于乱七八糟,能够在第一阶段推甄就上大学。 推上大学后没有顾虑了,才又开始玩游戏玩得很疯,直到应徵了暑假打工,时间被压缩而缓了下来。现在除非偶尔想起来、或柳雨问我要不要练功时才会连上游戏,否则上课及打工剩下来的时间都用来查资料、读书、写报告了,跟以前游戏中的朋友也变得较少联系,除了和柳雨依旧每天用即时通聊天以外。 「那饮水机坏了或没水不就很糟糕吗?」回神过来,我窃笑着问。一堆人没热水吃泡麵,想必哀鸿遍野。 「对啊!有次我们楼层的饮水机坏了,我室友只好跑到楼上泡麵,可是……后来居然发现整栋宿舍的饮水机不是坏了,就是水还没煮沸,害他那一晚饿着肚子打报告,我躺在上铺睡觉都能听见他肚子在哀嚎的声音。」说罢,他似乎回想起了那夜滑稽的咕嚕声,竟然自个儿笑了起来,笑得变成瞇瞇眼、一对耳朵都泛红了。 我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笑弯腰的他,发现他其实是个笑点颇低的人;这种人的烦恼说不定很单纯喔?譬如说为了今天晚餐吃康师傅还是阿q桶麵伤脑筋,想来还满搞笑的。 第七章(二) 这时,发现水饺全都浮到水面上了,我拿了双筷子,夹起一颗水饺吹凉试吃。 「熟了耶。」我笑着说,顺手关掉瓦斯炉,拿下鉤子上捞水饺的漏杓,「你帮我从柜子里拿两个瓷盘好不好?中等大小的就可以了。」 待郑纬昕取来盘子,我将水饺通通捞进盘里放在餐桌上,接着将脏掉的器具放进水槽泡着。 「你先吃,酱油在桌上就自己倒吧。」我说,同时拿过流理台角落的洗碗精。 他看我拿了海绵,原本又打算来抢锅子洗,但我瞇起眼无奈地盯着他几秒,他就顺从地缩回餐桌前去了。我将海绵搓出泡泡,愉快的心情都凝聚在嘴角,刷着锅子内部,我转头朝郑纬昕望去,两人的视线对上,他没有开动,貌似在等我完成手边的工作坐下来一起吃。 「干么?我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吃东西,你想饿昏头啊?」脸一红,我扭过头来,手上的动作变得急促,铁锅都要被我刷下一层皮了。 「还不是很饿,两个人一起吃比较好吃啊!」从一般人嘴里蹦出来会被认为是客套话的语句,用他乾净的嗓音说出来却显得自然,我猜现在转过身去,在他眼里看到的会是真诚。 打开水龙头冲洗铁锅,水流的声音有些大;隐约间,我好像听见他又补了一句话,但话语被水声干扰,飘进我耳里时早就构不成句子。 「你刚才有说话吗?」将锅子擦乾放到架子上,我边用纸巾擦手边回头问。 「我说……你的背影很好看啊。」説这句话时,他笑得有些靦腆,「你的头发没有染也没有烫,从背面看起来很漂亮耶,我很喜欢女生这样。」 「……」喔,我脑袋里面好像有鞭炮瞬间炸开了!不停轰轰作响。「呃,吃、吃东西吧,哈哈哈哈──」 我忙着把水饺塞进自己的嘴里,想藉嚼食的动作顺便将我的羞赧分解掉,并齐齐吞下肚去。可恶!那句话该死地在我脑袋里窜来窜去,说该死却又很动听,实在该死地动听啊!但我实在不该胡思乱想的,趁郑纬昕低头的时候,我用力敲了自己的头一记好恢復理性。 水饺放凉了一下子,不那么烫的温度吃起来刚刚好,又有人陪着一起吃,感觉这顿午餐真的很棒,好久没嚐到这种滋味了。我偷瞄着邻座的郑纬昕,他的眼神望向窗外,外头是个小小的庭院,绿色的草皮上摆放了几盆文心兰的盆栽,正开着淡黄色的小花朵。文心兰常是花束中的陪衬品,用来衬托中央的玫瑰或者百合,极少成为主花,它似乎抢不了什么丰采,却是我最喜欢的花朵,喜爱程度更胜于梅花;开花的时候花瓣一片片地依附在枝条上,如柳叶依附着柳枝般,风吹动的时候柔和摇摆,像一串黄色的无声风铃,美得淡雅而浑然天成。 「前几天才开的喔,你来的时间很刚好。」我又夹了颗水饺送进嘴里。 「文心兰照顾起来很不容易。」他微笑着道。我还满讶异他知道文心兰这名字,很多男生都对花花草草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只叫得出几种常见的植物名称。 其实我明白,他从来都不是「很多男生」之一。 「那你知道文心兰的花语吗?」他转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吓了一跳,我急忙把嘴里的饺子馅嚥下去。 「飞跃的情绪。」花瓣像一个个小精灵跳着舞,所以文心兰又被称作「舞兰」,同时也成为它花语的由来。 闻言,他的眼神在下一刻变得深邃起来,嘴边若有似无的笑容牵动着我的情绪,我听到心跳的声音在耳边放大了,放在膝上的左手不禁紧握,手心渗出慌张的薄汗。 「它还有另一个花语喔。」他轻轻地说,但每个字都重重地敲上我心头,「另一个花语是『隐藏的爱』。」 我瞠目结舌地瞪着他瞧。什么人喜欢什么花是吧?它们还真配我。 「它有这么浪漫的花语喔?我从来不知道耶。」好一阵子后回过神来,我低低地笑着。原来在帮文心兰浇水、细心栽培它的同时,也在让我这份感情成长茁壮吗? 郑纬昕偏了偏头,上半身靠了过来凑近我;不能理解他突然的举动,但我反射性让身体往左边倾想躲开,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明白似地淡笑,「等等,先别动。」 我马上听话地静止不动。他的指尖穿过我耳边的头发,我搞不懂耳朵上的温度来自于他的手背,还是自己逐渐升高的体温。 愣愣地看他收回手,我发现他的指尖沾了一抹白色的粉状物。 啊,刚刚水饺上的麵粉!一定是拨头发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谢、谢谢喔……」我抽了桌面上的卫生纸递给他,他接下擦拭着被染白的指尖。 妈呀!心脏快从嘴巴跳出来了,幸好没有心脏病!我忙着深呼吸稳定情绪。没事、没事,他只是纯粹帮个小忙而已,我不须要紧张。 「小玫。」他忽然开口。 重重地吐了口气,知道他有事想说,我发出疑问的声音作为回应,等他继续接话。 表情变得单纯,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会介意让别人看你的房间吗?我没有看过女生的房间耶。」 吓了一跳,我被口水呛得咳嗽几声,顺了顺气后艰难地开口:「你要看吗?我房间很像战场耶!」 如果屁屁的房间还须要郑纬昕帮他整理,那郑纬昕肯定是个很爱乾净的人吧……我的房间虽然没乱到哪里去,可是一堆东西都在不该放的地方,像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都丢在床上,我每晚都是拥着书本睡的。 「会介意的话我就不看了,你不要紧张啦。」他说,但眼神像落水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我怎忍心拒绝?伤了他纯真可爱的幼小心灵我会自责一辈子啊! 「呃,是没有很介意啦,要看的话吃完水饺我再带你上楼吧。」我再度乾咳几声。希望他会觉得我把书丢在床上是「离不开知识」的证明,而不是脏乱。 我的房间在三楼,三楼有两间房间,另一间当书房用;虽然被叫做书房,但我几乎不在里面看书,只不过把买来的书放在那房间的书柜里面罢了。无论教科书还是课外书,我都习惯窝在房间里的小书桌前看。 「你不准笑喔、绝对不准笑喔!」上了三楼,我将手握在门把上,回头望着郑纬昕叮嚀。 但奇怪,他听了我这句话后貌似更想笑了。 我转开门把,把门推开之后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床边收书。 「你说得太夸张了,明明就不像战场啊。」当我抱着一叠书放到书桌上时,他正站在我的电脑桌旁东瞧西瞧。 「那是因为你没抱很大的期待吧。」幸好我先说了房间很乱。 「咦,你会玩线上游戏?」他拿起我放在电脑右边的游戏光碟,前后翻看着。 「会啊!我七十七等了喔,是补血的祭司。盒子上蓝色衣服的就是祭司。」我一面将书整齐地放到书架上,嘴上一面对他说:「那个人物看起来很漂亮吧?哈,可是我的角色打扮完全不一样,是位完全不性感漂亮的祭司。」 我听见他的笑声,抬起头来,他将游戏光碟放回我原本摆着的地方,细声说道:「说不定有人喜欢另类的祭司啊,他会觉得你很特别。」 我拉出书桌的椅子坐下,自我揶揄地说:「说我的人物像堕落天使的倒是不少。」 是我的错觉吗?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又随即消失无踪。 「你今天几点要打工?」他坐在电脑椅上和我相对着,「又是晚班吗?」 「对啊,从六点上到十一点。」刚考完试的下午,身为大学生似乎该出去逛街唱歌,但这附近的街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还能逛什么?唱歌……自知五音不全就别跟着荼毒大家耳朵了,连我本人听了都想跳楼。 湛瀅今天跟他爸爸告假,便是要跟她企管系的同学们去夜唱;晚上剩我一个人看店,不过期中考后半数的学生都返家了,来消费的人就会变少,预估我整晚应该都满间的吧。 听完我的回应,郑纬昕半仰着头不晓得在思考什么,墨色的眼珠从左边转到右边,又转回来,接着低下头悄声唸了些句子,距离太远使我听不清楚。 「在想什么?」好奇他自言自语的举止,我纳闷地问。 「若你是等等上班的话,跟湛瀅是同一个时间囉?她今天请假,不就剩你一个人了?」从他口中听到湛瀅的名字,间接提醒了我某些事实。 果然湛瀅也把今天请假的事告诉他了啊,我不太意外,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 「对啊,湛瀅应该和你说过她爸爸是店长吧?其实我们都偷偷拜託他把我们俩的时段排在一起,所以除非有什么意外,不然我们不会被调开。」我对郑纬昕比了个「嘘」的手势,请他将这件事保密,不然被其他工读生知道肯定会招来抱怨。 他笑着頷首,「那今天没有找人代班啊?」 「本来有打算,不过晚上人不多嘛,我跟湛瀅爸爸说我忙得来,后来就剩我一个人啦。」晚上常间间没事做,所以我跟湛瀅把例行事务处理好之后,只要店里没客人,便是很自由的聊天时间了。 郑纬昕的眼神若有所思,轻轻地皱着眉头。会是担心我吗?我私心地猜测。女生一个人上晚班的确比较危险,平常都是两人一组也是考虑到这点,今天例外罢了。 我们面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郑纬昕待到三点多才走。两个人下午都没有课了,但他坚持要自己回学校,不想麻烦我陪他多走一趟。我想这样也好,毕竟太过亲近的话,很可能让我的对他的好感被发现。 然而道别后,我还是一直站在门口凝望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第七章(三) 晚上的打工就如同所我预期的,客人几乎能用「小猫两三隻」来形容,我很无聊地把店内扫过一遍、再提了桶清水打算拖地。隔着玻璃窗,外头除了路灯和水泥围墙之外没什么热闹的景色;让下巴抵着拖把的顶端,我站在玻璃窗前发呆,从玻璃上反射的倒影可以看见自己没有笑容的表情。 「你真是喜欢笑。」记得郑纬昕这么说过。 走近玻璃窗,我朝倒映在上头的自己挤眉弄眼,想让自己露出个像样点的笑容。喜欢笑,是因为笑总会带来愉快的心情,当嘴角上扬,心里同时也会產生幸福的感觉。好像有个研究调查就显示人多笑会有益身体健康…… 扯远了。哇哈哈哈地假笑几声,我弯下腰继续拖地。最近烦恼太多导致我的幽默感不足,不仅无法自娱娱人,整个人还变得对很多事兴致缺缺。 变得不坦率,表示我总算成熟了一点吧?比较起来,大人们更爱将心事深藏。 叹口气,背对着门口的我听见久违的开门音乐,习惯性地喊声欢迎光临,我顺手将拖把放到水桶里。懒得提水,我直接用脚边跳边踢地将水桶往门口移,真是特技动作!姿势满分技术一级棒! 「你这样会摔倒喔。」 熟悉的嗓音传来,很自然地驱使我开口回应:「安啦,我练很久了耶!人没摔过,只有水桶『雷残』过啦……咦!」 是我幻听了吗? 保持金鸡独立姿势,我将头转个九十度望向柜檯,确定我听到的声音跟看到的主人是吻合的之后,大吃一惊地伸出手指,「你、你、你不是寝聚吗?」 我看看手錶,九点四十五分。我以为寝聚都是吃完饭,然后跟室友一行人在外头疯到三更半夜呢……郑纬昕自然不太可能,但也不至于这么早回来吧? 「是啊,不过吃完饭他们说要去打夜咖,我就提早回来了。」他笑着走过来,从我手上拿过拖把,再将我脚底板下的水桶提起来。 打夜咖喔!难怪郑纬昕不跟,他一看就是个不会打线上游戏的人,在网咖混一个晚上大概会觉得无趣吧!他身上的气质也明显跟网咖格格不入。 「拖把放在外面的洗手台旁边就可以了吗?」他问。 呃?我愣着做不出回应。他拿着水桶和拖把走往店外,回过神的我匆匆跟上,看着他处理掉那桶污水,再俐落地将拖把和水桶洗净,放在洗手台旁边晾乾。 真是的,他身上的好人基因该收敛一下了,再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会越陷越深。 「你怎么啦?」见我扁着一张嘴,他低下头困惑地问。 我摇摇头,再摇摇头,把想说的话全都嚥回肚子里去。为什么我喜欢上的人偏偏是郑纬昕,这样偷偷暗恋朋友喜欢的人,算不算一种背叛?长这么大了我第一次认为自己糟糕透顶,无论面对湛瀅的喜悦神情或是郑纬昕澄澈的目光,都让我有罪恶感。 下一秒,他用宽大的手掌拍拍我的头,亲暱的举动跟第二次见面时的礼貌很不相同。我心里带着疑惑,他则温柔地说:「一个人会怕的话,我等你下班吧。」 还没回话,他就绕到我背后,轻推着我的肩膀让我往自动门的方向走去。我心里那句「没关係,不用了。」顿时卡在喉咙里吐出不来。 回到店里后,郑纬昕坐在大玻璃窗后的长桌前,翻着没卖完的报纸,而我拿了块抹布擦拭着桌上黑黑的痕跡。这桌子平常是给客人们吃吃喝喝聊天的地方,所以难免会留下污渍。 「郑纬昕,你……喜欢像湛瀅那样的女孩子吗?」我结巴地啟口询问。 忍得了一时,忍不下数次,几度犹豫后,我依然试探性地发问了。 他的回答丝毫没有迟疑,「她人很好啊。」 「你真的懂我在问什么?」我问的可不是湛瀅的为人处事啊!这方面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想知道的是他对湛瀅有没有感觉。 虽然瞭解郑纬昕的恋爱雷达不精,但接触湛瀅的恋慕眼神那么久,总会有点感觉吧。 「不是指和她相处上有没有问题吗?」他睁着大眼睛反问。喔,我的天神啊! 「我是说谈『感情』方面。」我直截了当地说,还在重点字上加了重音。能把我搞得哭笑不得,他在迟钝方面也算前途无量,让我刚刚尷尬害羞的情绪通通一扫而空。 不过接下来,教我讶异地,郑纬昕竟没有露出被问起敏感问题的困窘神情,脸颊更无一丝泛红的趋势。他定定地看着我,良久都没有说话,我极度怀疑他根本吓得怔住了,便无奈地伸出手在他的双眼前方挥动两下。 「哈囉、哈囉,你还醒着吗……」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淡笑着道:「小玫,湛瀅是个好朋友,我只能用喜欢朋友的方式喜欢她,要是谈感情的话……我们两个都会变成水族箱里的热带鱼吧。把热带鱼放在水族箱,看牠们悠游在人工的装饰里的确很漂亮,彷彿那就是最适合牠们的空间;不过热带鱼真正嚮往的地方还是海洋,在海水里,牠们才能自由地呼吸。」 他说的话相当深奥,我只听得懂大概。努力将他的话放在脑中反覆咀嚼分析,归纳出来的结论似乎就那一个重点:「他和湛瀅只是朋友,不适合当情侣」。 所以,他和湛瀅之间并不是我想的那种关係?我忽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那你找到属于你的海洋了?」试着收回手,却发现郑纬昕握得有些紧,而我怕尷尬又不敢用力抽。最后我乾脆将视线转到玻璃窗外,问话的口吻变得小心翼翼。跟我天生贫血而冰冷的指尖不同,他的手掌十分温暖厚实,让我被握住的右手像穿上手套般舒适。 他的手心一紧,力道虽轻仍被我发现了。 「嗯,但她似乎……还在质疑自己适不适合我这隻热带鱼。」牵动着我的手,放在他另一隻手掌上,郑纬昕用他大大的一双手将我的右手藏得看不见踪影。 我吓了一跳。 他这动作有特别的意义吗?我将眼睛撑得老大,用感到不可思议又不解的目光凝视着他。右手被緻密包覆变得温热起来,让我紧张得喘不过气,而他因为说出内心话而显得靦腆的笑容,也电得我七荤八素快分不清东西南北。 脑中突然窜出一个想法。 可能吗,郑纬昕喜欢的人会是我吗?想到这可能性,我的脸颊逐渐发烫。 他在寝聚后特地绕到便利商店来,是想确认我独自打工有没有问题,説要等我下班,是因为顾虑我的安全……他这么体贴的关心,是由于喜欢我吗? 正感性地推测着,大脑的理性部份马上冒出一段话。 苏軾不是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这当下处于当局者角度的我会迷失感官,判断出来的念头铁定不准,没错!不准。面对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精闢言论,我的臆测瞬间被打出原形,现出其梦幻少女心的可笑本质。唉,轮到我告诉自己:想归想,别作梦了! 嘴唇一抿,我飞快地抽回手继续擦桌子,用忙碌来掩饰心慌,「那、那希望你的海洋可以早点跳脱质疑。这种事本来就需要耐心嘛!说不定哪天她会发现并不用考虑那么多,一头栽进去就对了,哈哈哈!」 闻言,郑纬昕微微蹙起眉,表情变得啼笑皆非。 「嗯,或许吧。」他说,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我。 或许吧。哪天我也会看得很开,收拾好心情……继续寻找下一份幸福。 第八章(一) 过了几天,和湛瀅相约着午餐时,她竟然一脸沮丧地告诉我,说她的告白被拒绝了,因为拒绝得很委婉,反而让她完全吐不出「我会等你」或「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这种话。 「但说了也没用吧,没机会了。」她说:「温柔的人就是死心眼」 我承认自己不是很懂这两句话的涵义。 虽然之前隐约从郑纬昕的话中得知,他和湛瀅只能是朋友,但我听了她的消息后仍有些惊讶,除了她这次告白时间异常迅速外,还有郑纬昕会当场就拒绝这件事,真不像他的个性耶!我还以为他会拖拖拉拉考虑个好几天呢。 花了一段时间消化吸收,再花一段时间冷静,我望着湛瀅失落的表情,心情真不晓得该偏喜还是偏悲,所以最后,我还是表现出平时无厘头的个性。 「恭喜呀,何湛瀅本次比赛出场打击屡次安打无全垒打。」我边嚼脆薯边悠哉悠哉地说。深知湛瀅并不会因为旁人的安慰而好过些的个性,与其说些再接再厉的话,还不如激她让她开口骂我,这样她的坏心情就会散去。 「叶玫轩!」果然,湛瀅愤怒地拍桌大叫,让整个速食店的客人都转过头看她。 湛瀅尷尬地咳了几声,将怒火稍稍歛了回去。 「好啦,我开玩笑的,怎样,有没有觉得大吼一声后全身畅快淋漓?」我将柠檬红茶推到她面前,想藉冰凉让她消消火气。 瞪我一眼,她吸了好大一口的柠檬红茶,将液体填充在双颊变得圆鼓鼓,像尾膨胀的河豚。我再将自己最喜欢的脆薯进贡给她,猜测等她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吃个精光后,大概就不生气了,心情也好了大半。 但教我意外地,她竟只是看着脆薯叹了好大一口气。 「纬昕说他有喜欢的女生了。」垂下双肩,湛瀅咬牙切齿地望着我,像要把我切割成碎块一样,「我真是羡慕死那个女生!他是我碰过的男生里面最帅气、最可爱、最温柔、最单纯,什么优点都是冠上『最』字的极品啊!」 动作「最」快呢?我质疑。好吧这不是重点。 「唉唷,人生遇到一两次挫折才会成长啊,你看看你,从以前到现在的恋爱哪次不是成绩漂亮……好吧,哪次不是开始得很漂亮,结束得很有勇气?」在湛瀅的凌厉目光下我硬生生转了口,「偶尔跌一次算不了什么啦,国父都革命十一次才成功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再告白十次吗?才不要。」湛瀅对我努了努鼻子,然后低头用手指拨着面前那盘脆薯,「那个女生胆敢拒绝纬昕,我绝对会暗杀她,再绑上大铁块沉到马里亚纳海沟去!」 我抿着嘴笑。外表长得如此成熟,但湛瀅一说起话就透露出她和我相同,还是未脱稚气的大一女学生这件事。我始终很欣赏湛瀅果决的态度,不该要的东西她不会要,而要不起的她会适时放手,她明白该怎么做,自己才不会遍体鳞伤。 「依你这么好的条件,很快就可以找到更棒的男生啦。」我发自肺腑地说:「也不一定要什么都最好啊,有优点有缺点两个人才能互补,说不定你就是太执着于同类型的人,才会在交往的过程中感到不满意。」 「啊?」她蹙着眉心,表情很困惑,「我不太懂。」 「譬如说你歷任男朋友的包容心都强大到不太会吃醋,可是你心里真正爱的偏偏是醋桶子,觉得互相吃醋很甜蜜,久了当然就会没感情啊!」说了一堆话真口渴,我抢过她手里的柠檬红茶,喝了一口后接着道:「听我爸说他在娶我妈之前,歷任女朋友都是长发飘逸的温柔好女人,可是我妈……自我打娘胎出生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她留过长发,而且她脾气也没多好啊!我爸还是娶了她,你说呢?谈恋爱这种事情,不是你设定一个完美的对象去找就谈得起来啦,了解吗?」 「以上这段言论,绝对不是在批评我妈非好女人,请别告诉她,谢谢。」我补充。湛瀅跟我妈的感情好得很,若她在我妈面前说我半句坏话,包准我吃不完兜着走了。 湛瀅的神情变得呆滞,难道我说的话震撼她啦?真是不得了!正打算偷捏块脆薯送进嘴里,湛瀅就「啪」地按住我鬼鬼祟祟的手。小气鬼,明明就是我点的。 「叶玫轩,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都背着我偷偷谈恋爱?」自她眼里射出带有审问意味的目光,瞧得我浑身不自在。 「谈你喵的鬼恋爱啦,我无印良品耶!」抽回手,我没好气地说道。 「不然你哪里能讲得这么头头是道?」她半信半疑。 「多看、多听、少说话。」哈,有机可趁!我左右手开攻各夹一块脆薯,一股脑儿全塞进嘴巴里,而后语焉不详地对她说。 「少用你那套七字诀来唬我啦。」孰料何湛瀅技高一筹,居然横过大半个桌子来扯我脸皮,害我没办法继续动口嚼食物。 我痛得猛拍她的魔爪,凌虐我好几秒,她才在我的哀求声中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手。我不顾形象地飆出一串喵字脏话,气愤地揉着自己隐隐发疼的脸皮。 「唉唷,神手玫,心情这么好,骂粗话喔!」然后,有个声音自我身后响起。 人道做坏事必须三思而后行,我刚刚思及二又二分之一时第一个靠字就出口了,于是上天惩罚我,将该死的大声公屁屁带来我的身边。多亏他的大嘴巴,现在一堆人都知道我厉害到不用附红外光的bb枪,就能快、狠、准连续射中气球的高超枪法,路上碰到认识的人都称呼我「神手玫」或用台语喊我「夜市仔玫」。 上次碰到小彤学姊,她还用甜孜孜的嗓音叫我「快枪侠」…… 这次呢?让屁屁听到我骂脏话,我又会多出什么白烂绰号?脏话玫?靠x玫?他喵的玫?我想都不敢想! 「说粗话有益身体健康,养顏美容又能锻练肺活量,也只有我能领略其两相宜的好处了,你说是不是啊?」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屁屁……还有他后头的几个人。 这下好了,连郑纬昕也听见我骂脏话,妈──我不要活了!我要去赶投胎! 掩着半边脸的我注意到只有郑纬昕手上有托盘,不禁两眼一瞇,用平板的声音问道:「喂,你们就这样让他一个人拿东西,会不会太没良心啊?」 「昨天刚被狗吃掉。」亏屁屁还能应答如流。 他拍拍我旁边的桌子,「这边没人坐吧?」 我正想摇头,又立刻想到我刚跟湛瀅两人讨论到敏感话题上,他们在场就接不下去了吧?所以我搔搔脸,不知作何回应。 「都没有人,你们坐啊。」没想到湛瀅却代替我回答了,还拍拍她身边的空位。屁屁马上不要脸地挤到她旁边,阿光迅速跟进,都选择和湛瀅坐在同一排。 靖文看着我,叹口气抓抓头发,突然来个九十度转弯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怎样,我旁边的位置是有发霉吗?不坐拉倒!我哼哼两声。 可是下一秒,我已经在心里跟他道歉加道谢了。郑纬昕将托盘放到桌上后,理所当然坐进了我身边的空位。我偷偷瞄了下湛瀅的眼神,幸好屁屁正说着无聊的笑话引开她的注意力。算他还有点用处。 「你怎么都没吃东西?」郑纬昕往我的桌面瞧了一眼,困惑地问。 「吃过了啊,还有对面那些东西也通通是我点的。」我回。不晓得刚刚是谁说失恋了没心情吃饭,害我一个人吃得很心酸,结果现在呢?我的点心还不是进到她胃里去。 幸好主餐的烤鸡堡被我三两下就啃光了,配菜和饮料我倒可以一餐不吃。 「那是湛瀅没吃囉?」他忽然放低音量。 若非明白前因后果,他这种行为包准会让我误会。 说实话可能让他愧疚,善意地欺骗他似乎又不好,该选哪个?我在心里问自己。 「呃,本来心情不好打算饿肚子,后来我逼她吃了。」除以二,我选中间值。 「那,她有说……为什么心情不好吗?」郑纬昕的语气怯生生地。 我感到莫名其妙。难道我身上贴了「内有狂暴恶犬,请勿拍打餵食」的标语吗?不然他怎一副怕挨揍的模样,是担心我为了湛瀅找他理论吗? 「有啊,她说了。」我頷首。 郑纬昕缩缩脖子,接着默默地吃起他的午餐,我也不再说话。整个桌子就剩下屁屁跟阿光製造出的的噪音,以及湛瀅的笑声,这头的我和郑纬昕则完全无法开啟话题。 唉,被拒绝的明明是湛瀅,我干嘛跟着尷尬呀?好无奈。 真是!靖文是摔到马桶里了吗!这种安静的气氛也太诡异了吧。 「我真糟糕。」忽然,郑纬昕啟口愧疚地说道。 我讶异地转头看他。如果拒绝一个喜欢他的人就算糟糕,那天底下比他更糟糕的人比比皆是吧,他没必要把湛瀅心情不好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喜欢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假如他今天瞒着湛瀅他有喜欢的女生这件事,用勉强的态度接受她的告白和她交往,我才会觉得他很糟糕。 「你想得太严重了。」不知该怎么回他,我只能简单安慰。 「……对不起,我一直对你说谎。」残存的字句飘到我耳里,他用像蚂蚁般小的音量说道,但我不是很明白。说谎?他对我说什么谎? 「你──」正想问,靖文就甩着满手水滴从洗手间走出来了。 嘖嘖,该回来的时候不回来,不该回来的时候偏偏跑回来!我扼腕。 「饿死了!」他一屁股坐到郑纬昕隔壁,捞过托盘上的汉堡啃了起来。 我轻呼出一口气,不管在一片嘈杂声中郑纬昕听不听得见,用气音轻声回覆道:「那你以后都对我说实话不就好了。」 馀光瞥见他半转过头来,但被头发挡住大半视线,我自然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也猜不到;等我偏过头去看他时,他又将目光收回去了。 那句「对不起,我一直对你说谎」持续在我脑中回响。我实在想不透他曾对我说什么谎,反观我吧,明明喜欢他却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很在意他和湛瀅两个人的关係却又不停地帮忙製造机会,我才是说谎骗人的傢伙,骗他,也骗自己。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第八章(二) 下午打工前,我在即时通上碰见柳雨,跟他发了一顿牢骚后,无情的字句马上又透过萤幕撞进我的眼里,「白痴喔!你有什么好对不起他的?是谁规定暗恋一个人就得告诉他,教育部长吗?还是行政院长?难不成是总统?」 「可是我假朋友之名待在他身边很小人耶。」我无力地回覆。 「死脑筋。」 「呵呵,好久没听见你骂我,我突然有点怀念。」愈靠近期末就愈忙,回家洗完澡倒头就睡,就算打开电脑也是疯狂地赶报告,完全没间暇时间聊天。 「这么喜欢被人家骂,你被虐狂啊?」他在后头加上两条等号。 「你才有这个特权耶,要感到荣幸。」我大笑。要是换成别人,我早就一句「干你屁事」送出去了。「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等待半分鐘后,他问道:「笨梅,你真的认为我是个好朋友?」 咦,他居然质疑起自己,一点都不像平常的柳雨耶!该不会几天没聊天,他太想我导致中枢神经忽然故障了吧?我感到讶异。 对我来说,他当然是个好朋友啊!先撇开那张贝戈戈的嘴不提,第一次在游戏碰头的时候,我只差一点点就能升上下一等,却被一群怪物四面楚歌。本以为死亡后又要花一段时间练回经验值了,孰料他这素昧平生的傢伙居然给了怪群一发范围魔法,打得它们晕头转向,然后密我逃跑。 后来我发现他的等级也没有高我多少,没救好很可能连他都会牺牲了。 「就算只是路过,战力高的魔法师丢着祭司被打还是很可耻的行为。」他说。就在那一天我们组成了队伍。 柳雨说我这种喜欢往怪堆里衝的人不应该当祭司。 「我第一次玩,不知道该选什么职业……只好随便点。」当时我无奈地回应。 一开始我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不过熟了之后就不一样了;在柳雨的指导下,算有点小聪明的我也逐渐领略了玩线上游戏的诀窍,认识了不少朋友,其中包括倒在路边被我復活回来的布丁。部落里的成员们几乎都是这么来的。 等存到足够的金币换装,当我第一次以新造型出现在游戏里时,柳雨问我是不是烧坏了脑袋,干么把自己搞得乌漆摸黑。 「我是方便你这个眼残的辨认。」我说。在路上穿黑衣的祭司就我一个,多好认呀。 之后为了考该死的大学学测,我们互相限制对方晚上几点后才能上线,排在进度表上的进度没读完也不能上线,坚持了两三个月的苦读,终于在放榜那一刻,我兴奋地回家登入即时通,想第一个把这件事告诉他。 「柳雨!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要当大学生了!」然后第二排全被我填满了惊叹号。那种心情就如同老残听到白妞说书,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那我今天就不叫你笨梅啦!」这大概是他最好的奖励方式了吧。他说自己也考上了,那时的他感觉相当兴奋。 有同样的革命情感,又同样经歷过既光明也黑暗的高三岁月,我跟他的联系与一般网友的联系要来得更深厚。况且他常担任我的解惑人,要是少了他,我肯定会觉得日子很难过。 回过神来,萤幕上再度跑出的一串字,让我吓了一跳:「喂,我只能是你的好朋友吗?」 「啊?」我联想到在游戏里头我们已经是情侣,所以指的应该不是游戏人物。 不然是现实吗?不当我的好朋友,他想当什么? 他沉默着,我说:「你今天怪怪的耶,不像平常的你。」 「你会不会很讨厌我说话的方式?」他天外飞来一笔地问。 也称不上是讨厌,他虽然嘴巴利了点,但我明白那就是他的个性,久了也就习惯了,我平常也这样子说话,总爱挖苦别人,真要说起来,我觉得自己嘴巴不饶人的程度跟他简直不相上下啊!排斥他说话的方式,那我还用相同的方式跟人对话,不是讨厌得很牵强吗? 「其实还好啦,你那些难听话都会自动被我省略,因为我知道有些人讲话就是这样,不能硬逼对方改变。」若世界上每个人说起话来都彬彬有礼,我反而感到可怕。 「那如果我本人不用这种方式说话……你会觉得我很假?」他立即追问。 我在电脑这头莞尔,「你问的问题很奇怪。」 「……好啦,当我没问。你不是要上班?」 我低头看了下手錶,不得了!居然只剩十五分鐘让我准备了!匆匆道别,我换了件衣服就抓着包包奔下楼。 打工的过程中,郑纬昕和柳雨说过的话持续在我脑中縈绕,搞得我不太专心,幸好这个下午的客人也不多,除了忘记给免洗餐具或发票外,我也没犯太大的失误。 第八章(三) 期末考过去,寒假很快地来临,我和湛瀅的打工时段又重新回到午班。我很久没在她的口中听到有关郑纬昕的消息,或许知道当不成男女朋友后,湛瀅就不再积极地参与郑纬昕的生活吧!她现在最常提的反倒是系上或社团的事。 说到社团,我最后加入了属服务性质的「连心社」,这一学期来参与的活动,是在每週四的下午四点到五点前往附近的国中去当课后辅导老师。我负责的学生是个可爱的胖胖小男生,他接受辅导的科目是数学和英文,老实说我觉得他的数学概念不差,英文文法也学得不错,问题就出在懒得背公式、背单字。 郑纬昕和我同一个社团,不过他当初填的活动是寒假的五日国小营队,所以在同学们都整理好行李、拍拍屁股回家的时候,他仍在学校宿舍里寒宿。 我们俩在寒假的交集只是msn上的对话罢了。我深深觉得训练了一学期,他的打字速度依然没什么长进,等待他下一句回覆的时间,我跟柳雨已经可以说上五到八句话了。 还以为我和他,会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整个寒假,然而,就在他出发去集训的前一天,宿舍发生了令人难为情的变故。 唉,也不是变故啦,不过难为情是真的。 那天,大概晚上七点左右吧,我正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将车子骑到路边,我一看显示名称是郑纬昕便马上接了起来,「郑纬昕?」 「嗯……那个……小玫,你吃饭了吗?」另一头的他语气听起来支支吾吾,还紧张兮兮地。 「还没呀,我刚补完货下班。」听出他嗓音中的不对劲,我困惑地问:「你怎么了?」 他又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声音,一会儿后才压低音量说道:「那个,我可以去找你吗?一起吃饭。」 今天爸妈在公司临时有会要开,刚刚才来了通电话要我自己解决晚餐,而湛瀅下班后又正好被约去逛街,我本来很哀怨要一个人吃饭了呢,现在有人约当然是好啊,哈哈!而且对象还是郑纬昕。 结束通话后,我掉头骑回便利商店,等他来跟我会合。 在脑内模拟了很多种他见到我时会露出的表情,但我完全没考虑到迎面而来的他脸上那一种──从额头到耳根子都红得相当彻底,像狠狠灌了好几瓶酒的顏色,又像被人拿了桶红色染料泼到他脸上似地。当下,我的反应是整个人愣住,等他的脚踏车停到我面前才反应过来。 「你……」我指着他的脸,「是去晒太阳晒了多久?还是……该、该不会是喝多了吧?」 郑纬昕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脸红的顏色又更鲜明了,我还隐约看到白色蒸气冒出来,「我、我们先去吃饭吧。」 听他的回话,神智应该颇清醒,所以不是喝醉囉?狐疑着,但我不反对地点头。 后来我带他去附近很有名的一间拉麵店,两个人都点了招牌的豚骨味噌拉麵,接着面对面相对无言。他的脸总算不那么红了,但眼神依然飘来飘去,还时不时飘到我身上,那瞬间他会像鞭炮在耳边爆裂一样吓得一颤,迅速将眼神移开。 他这种行为让我在心里面笑到快岔气,兴起想恶整他的念头。我伸出两隻手啪地贴到他脸颊上,他立刻目瞪口呆地盯着我。 「哈,冷静一点没有?」我戏謔地问。 我的手在冬天会冻得很冰,用来吓人提神超有效的。 郑纬昕用很缓慢的速度点着头。 「那要不要说说看你怎么了?」收回手,我支着头兴味盎然地挑眉。 他的眼神往左边移去,右手呈半握拳状遮着嘴,轻声细语地开口:「……寒宿这段期间,我跟不同的室友一起住。」 喔,这个我知道,因为学校想节省水电费,就把一个寝室只有申请一个名额的集中到同一间了。这跟他脸红有什么关係?我疑惑。 难不成他室友是女的啊? 「我的室友里面有个大四的学长,学长有女朋友……」他总算将视线挪回来看我,「今天其他两个室友都不在。刚刚我在社办开完会回到寝室,本来打算开门,可是却听到里面有女生的声音。」 「可能是你学长的女朋友吧。」我猜测道。男生会带女朋友进宿舍,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那个声音很像……」他嚥了嚥口水,声音又弱了下去,「很像有人在呻吟耶,我怕进去会看到不该看的……」 他没有继续说,但我也没接着问,而是默默地将头别开。 咳,真他喵的!那是四个人的寝室耶,那种事……也要挑地方吧……我在心里哇哇叫。看来我的脸应该涨得跟郑纬昕差不多红了。 「呃,这里的拉麵很好吃喔!要不是因为寒假,这间店一定会被学生挤爆!」在这种尷尬时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 「是喔,我之前没有来过这里,不过今天来觉得气氛很好。」他浅笑着回道,害羞的气息被我清亮的声音冲淡了点,「而且又跟你一起来,很开心。」 最后一句话让我的心脏猛跳一下。郑纬昕啊郑纬昕,你每次都讲些曖昧不清的话,是要让我紧张死啊?存起来对你喜欢的女生说比较实在。 「讲这种话,我会误会你对我有意思喔。」半开玩笑地说,我从桌子旁边的餐具小抽屉拿出汤池和环保筷,将其中一份放到他面前。 「真的吗?」我不懂他的脸上为何瞬间堆满期待。 但笑不语,我耸了耸肩。或许别人不会吧,但对我这个喜欢他的人而言,无论哪句话我都会很敏感,他简单地对我笑我就一颗心小鹿乱撞了。 「小玫……那我可以喜欢你吗?」他望着我的眼睛,眼神像清澈的湖水,令人毫无防备,我差点就失神跌进去。 我一愣。他说什么? 他可不可以喜欢我? 骗人! 他会不会太直接啦!要、要喜欢谁怎么会问我?还有他为什么说要喜欢我啊?我在做梦吗?一定是,这一定是梦……我用力地掐了下手背。 「唉唷,好痛喔!」我死命甩着手。有痛觉耶,所以郑纬昕是真的那么说? 「你还好吧?」他皱起眉头关心地询问。 「我还好,没事、没事。」拚命深呼吸,等自己的脑袋有了足够的氧气而清醒一些后,我理智地假设起来。 湛瀅说他有喜欢的女生,该不会是我吧?不不不,少臭美了。 他想提前过愚人节?也太远了吧,删掉删掉。 他只是单纯无聊想整我?嗯有点可能,不过郑纬昕是好人耶,不会拿这个开玩笑吧! 「你在练习怎么告白喔?」最后,我归纳出这个可能性最高的结论。 下一秒,郑纬昕的嘴角溢出笑意,接着笑容愈来愈大,最后他将整张脸埋进手掌里闷笑,笑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破碎的笑声断断续续传入我耳中。 我说的话很幽默吗?幽默在哪,怎么我自己感觉不出来。 可是……他刚刚展开笑容的样子真好看,好看到爆表。 「小玫,」好不容易忍住笑,他从指缝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用笑得过火而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在对你说实话,不是练习,这是真的。」 我顿时变成哑巴。拉麵店的服务生将飘着香气的拉麵端到我们面前,将两碗麵摆放妥当后便离去,我和郑纬昕两人互望着彼此,他带着从容又有些靦腆的神情,而我的脸上则表露出讶异且困惑的情绪。 这衝击太大了,我的脑容量不够,没办法一次吸收…… 也不晓得发呆多久,我才伸手拿起餐具,低下头开始吃拉麵,连瞄都不敢再瞄他一眼。他一定是受到寝室内的听觉震撼,所以才会变得脑筋不大正常,我能理解他这种肯定连a片都没看过的纯情少年,头一次亲身……呃,亲耳听见那种「配音」后心慌意乱的反应。 他现在的情况,铁定是所有脑神经都打成中国结了吧!可怜的孩子。 过了半晌我才听见郑纬昕动餐具的声音,我偷偷用馀光覷了他一眼,他抿着唇,嘴角依然是愉悦的上扬弧度,再往上看,我马上把视线收回来;虽然正动手拿餐具,可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盯着我瞧,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被喜欢的人注视不是件幸福的事吗?为什么我在这当下只觉得诡异! 一顿沉默的晚餐后,我们牵着脚踏车肩并肩走在一块,散步回家好帮助消化。 我还是不太敢相信居然会从郑纬昕嘴里蹦出那些话。本来该高兴的,我应该回答「可以、可以、你当然可以喜欢我」,然后衝上去让他抱个满怀,但一切来得迅雷不及掩耳,我反而手足无措。他是个神品级的男生耶!神品级的男生说他想喜欢我,我不懂自己有哪一点值得他喜欢,我始终认为要是我们俩在一起了,起因也是我对他死缠烂打,而他好好先生的个性就由着我任性,没有拒绝。 不过自他本人及湛瀅口中得知他有喜欢的女生后,这念头就被我从中腰斩了。 「小玫,你还没跟我说你的答案呢。」郑纬昕一开口我就骇得跳起来,差点把脚踏车放倒逃跑。 什么、什么答案?我、我没有答案啊…… 「小玫,你为什么都不看我,我会难过耶。」隐含埋怨的话从旁飘来,我连忙抬头看他。 呃!杀手微笑!我的身体几乎瘫软了一半,就快走不稳。 感性在怂恿我点头,承认自己喜欢他喜欢得要命,赶紧把神品级的好男生钓到手,然而理性在背后警告我,爱情不可能来得如此不可思议,丝毫没有前因后果,其中必定有诈! 咦,可是郑纬昕的笑容很无害呀。 「我……」鼓起勇气说出第一个字,后面却再也接不下去了。我喜欢他,可是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比不上湛瀅,外表不如她美、身材不如她好、个性也不如她善良天真,或许她比我花痴一点,但人家花痴起来很可爱啊!我咧? 「我说的话很困扰你吗?」他的眼神有些受伤。 「不是!」至少,反驳这件事我还做得到,「只是太突然了……」 就是太喜欢你,所以才不想用随随便便的态度接受你的喜欢。我在心里如是说。 「那么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好吗?」很体贴地没有逼我做选择,他轻声地问道,希望我给他一个单纯的允诺。 「嗯,一言为定。」谢谢包容,我会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 郑纬昕陪我走到家门口,一路上我们的目光屡次交会,我都率先避开了。有害羞、有不确定、也有不太踏实的美好;原本时不时被我推往湛瀅身边的男孩,那个让我初嚐悸动滋味、彼此却只能维持朋友关係的男孩,这一刻,我和他两颗心的距离竟然如此靠近。 「我会很有耐心地等你,无论你思考多久。」离去前,他用很坚定口吻说,让我的胸口满满都是感动还有自豪。「可是……」 「可是什么?」忽然变卦啦?我的寒毛直竖。 「我要跟你说对不起。」 啊?他每次对不起都没头没尾,上次说他骗了我,那这次又干什么了? 还没反应过来,郑纬昕就低下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快地牵着脚踏车落跑,连回头都不敢,剎那间就不见踪影。 我石化了。发生什么事? oh!god,刚刚那是什么? 好几秒后,我摸着脸颊,整个人进入恍神状态地傻笑。 郑纬昕,其实一点都不乌龟吧?呵呵、呵呵呵……何湛瀅,别想把我丢到马里亚纳海沟了!嘿嘿嘿…… 第九章(一) 隔天早上,有人七早八早就跑到我家按门铃,幸好这时间爸妈已经出去上班了,剩我一个昨晚兴奋到睡不着的人还赖在床上睡美容觉。 不耐烦地用棉被盖住头,依然听得见刺耳的叮咚声,我把闹鐘抓进棉被里,夜光指针显示时间是八点四十分。 「是谁这么早?按那么多次不怕吵邻居喔……」我无奈地爬下床,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便换件衣服下楼开门。 打开门,我才晓得按门铃的人是湛瀅,想想也是,敢这么放肆按我家门铃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 湛瀅将双臂环在胸前,手臂上套着两捆童军绳横眉竖目地逼近我。干么?这么早来我家……抓强盗喔?还搞得这么声势浩大,连傢伙都准备好了。我揉揉眼看着那两捆粗大的童军绳。 「叶玫轩,你可知罪?」边用脚打着节拍,湛瀅边居高临下地问道。 以为她在开玩笑,我打了个呵欠,「大人开恩啊,小女子是冤枉的。」 下一秒,湛瀅就用童军绳缠住我将我拖进屋内,丢在沙发上。 我清醒了大半,「你干么,一大早吃错什么药?」 「我说过要把拒绝纬昕的人丢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你还记得吧?」她邪笑着问道,而我怔了会,然后点点头。「所以我现在来付诸实行啦,乖,你忍耐一下,很快就不痛了唷!」 喔……原来如此…… 最好啦!我用扭动式挣脱法硬是不让她将童军绳打结,整个人从沙发上摔下来,摔得我全身疼痛。唉唷喂呀,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见湛瀅乾脆想骑到我身上作压制,我马上朝她的方向拳打脚踢,哇啦哇啦地大叫。 僵持了一阵子,我累了,湛瀅也差不多放弃了,才让我气喘吁吁地从地板爬回沙发上,扯掉一身凌乱的童军绳。 「你、你怎会知道他……」喜欢我?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真辛苦! 「拜託,我跟他告白失败那天就问他喜欢谁啦。」湛瀅斜睨着我,一脸鄙夷我很笨蛋的表情,「他说他喜欢『小玫』,不是你还会是谁?」 「名字有『玫』这个字的女生这么多,你哪能确定是我呀?而且说不定是酸梅的梅、或者草莓的莓啊!」我气虚地反驳:「他又不是上大学才认识女生。」 「那他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后,眼睛都朝你的方向看,这该如何解释,你说说看啊?」湛瀅勾起又柔又媚的笑,整张脸凑到我面前,让我想躲都没办法。 说、说不定只是凑巧啊。我嚥了嚥口水,这句话却迟迟不敢出口。 因为郑纬昕昨天说过的话一一浮现,让我舌头顿时打结。是吗?原来跟湛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是放在我身上啊。暗自窃喜,我横倒在沙发上轻笑着,他真的喜欢我耶,他昨天是真的跟我告白耶,喔!天上掉下来的帅哥! 「你还笑!都开心成这样干么不早点回覆他?」湛瀅发动手指攻击搔痒我的腰。 「酒愈沉愈香,爱愈沉愈浓啊!」笑着说话很痛苦,不过能说出让湛瀅表情扭曲的话,我也算相当有才能了。 「噁心巴拉,别等他被别人抢走了,你才欲哭无泪!」她没气质地踹了我屁股一脚,我又栽到地板上去,「看在我们是好姊妹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没向我坦白的事。」 我揉着屁股,眨着无辜的眼睛说:「昨天才刚知道,来不及告诉你啊。」 「谁跟你说那个啦?我说的是你对纬昕有好感这件事!要不是我观察入微,哪能发现啊?」她眉毛一挑,伸手抓来童军绳在我眼前扯两下,边磨牙齿边道。但随即又缩小音量,「不过,发现了还当作没发现,我也很卑鄙吧?」 我静静地看着她,露出了微笑。原来,我们都一样。 于是我立刻装做没事般打哈哈求饶,「女王饶命,我会请人将你的头像刻在钱币上!」 「不必,你先请人帮你写墓志铭比较实际!」话音甫落,湛瀅就抓着童军绳扑上来了。 「哇啊啊啊──!咳咳咳咳……」 半个鐘头过后,我照着镜子,对自己脖子上鲜红的勒痕叹气。 是说不跟我计较下手就这么重,那让她计较起来我脖子会不会直接断掉? 无法想像、无法想像。 「但我实在搞不懂你脑子里装什么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啊,干么考虑东考虑西地想那么多?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要你自杀。」一手揽在沙发椅背上,一手拿瓶可乐,湛瀅翘着二郎腿,平时甜美可人的美女形象荡然无存。 那姿势好像一个人,我在脑子里快速搜寻。谁?究竟是谁?给我出来面对! 「啊,是麦当劳叔叔!」我兴奋地指着她大叫。 「你说啥?」她的目光冷冷地射过来,我马上噤声,整个人缩成一团。我不属鸭,现在也不是七月半,所以我还知道死活。 郑纬昕说他是热带鱼,而他喜欢的女孩子是海洋,我就是正在质疑自己适不适合热带鱼的那片海洋。他在我身边是否就能自由地呼吸? 我说或许哪一天,他喜欢的女生会发现其实不用思考太多,一头栽进去就对了。无奈,我偏偏在这方面会犹豫很久,早知道就别讲得那么豁达,嘴巴上说得很厉害,实际上做起来却很难。 「为什么是我?」我瞪着湛瀅,难得见到她正经的神色。 「那为什么不是我?」老神在在地将问题丢回来给我,她喝了口可乐。 「我也很纳闷。」幽幽地叹了口气,或许我该改改总要有理由才能说服的个性。 「你在速食店里跟我讲了那么长的篇幅,连我都难得认为有道理,结果你自己不懂?要不要现在复习一遍!」她指着我说。呿,有理就有理,还加个难得。 我说,谈恋爱这档事,任谁都说不准。 老爸在结婚前风流韵事一堆,结婚后还不是乖得跟猫一样,绑住他的妈妈完全不符合他最爱的气质美女类型。如果我爸娶的是气质美女,说不定有良好的家教,我也会变成一位气质美女喔?不对,我怎想到这里来了。 再想想,原本看《哈利波特》时,还以为哈利那么喜欢张秋,应该就是这样了吧!结果没料到第六集居然来个大翻盘,让他变卦喜欢上金妮,结局两个人还结婚生了三个小毛头! 似乎,郑纬昕喜欢我就变得一点也不夸张了。 「好吧,我会用整个寒假做好心理准备。」双手一摊,我算是给湛瀅做了保证。 「这么久!现在有手机有网路方便得很,为什么非得等到寒假结束?」湛瀅显然对我的龟速不是很满意,我不管她满不满意,我希望让郑纬昕感受到诚意。 我希望说喜欢他的时候,可以看着他的眼睛。 我希望在他听见的同时,可以给我一个笑容。 所以我要当面告诉他。 「我喜欢你」。 见我久久不回话,只是一个劲儿呆笑,湛瀅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随便你吧,我只是觉得有些事速战速决比较好,拖久了,不晓得哪时会有意外。」 「你是在唱衰我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道理我懂,可是才过一个寒假而已会变得那么离谱吗?郑纬昕可是说过我考虑多久都会等我耶。 「我是提醒你『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好吗!」她回嘴。 「原来你也会成语喔,嘖嘖嘖,这才真的难得。」 「叶玫轩,你真的很欠揍!」在湛瀅咆哮着拿绳子衝过来以前,我就先脚底抹油开溜了。 第九章(二) 还有几星期的寒假假期,足够我想个漂亮的接受方式,向郑纬昕坦白我的心情了。嗯,若学一般女生的方法,或许我该织条围巾啦、织双手套啦,或者做什么爱心小饼乾之类的,但那完全不是我的风格!除了煮饭做菜以外,我对其他家政类的事可说一窍不通,说不定会搞砸。 「你把自己身上打个蝴蝶结送出去不就得了?」说给柳雨听时,这是他给的烂透了的建议。 「无聊。」他这种伶牙俐齿的傢伙,应该交不到女朋友吧?一张嘴就能把女孩子吓跑,大概只有我这种好心人,会误中陷阱在游戏里跟他变成情侣。 「人家要的是你的心又不是你的礼物。」他补充道。 「哇塞,你是不是得到布丁的真传啊?连说话都变得跟她一样,肉麻兮兮。」只要想到布丁上次那句「柳雨骂你是爱你」,我就浑身打冷颤。 「呸呸,我这叫中肯、中肯!」 哈!还真厚脸皮,肉麻就肉麻干么不承认,又没人会取笑他。 不过,他教我签的生死状又成功了一次。静静地等待、顺其自然发展,郑纬昕终于走到我这里来了,我自然得向他这位大功臣报告喜讯,不过报告了之后他似乎一点也不讶异,只是简单地夸奖了下自己的聪明绝顶。 对他来说那种程度的自褒算谦虚了,我很明白。 「是说,都没听闻您的好消息呀,柳团长,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瀟洒美男子吗?那您家的桃花是冒几朵啦?」我还挺好奇的,柳雨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 照他对我服装的反感度来看,他喜欢的一定是「不」男性化、会打扮的漂亮女生,而且个性要相当小女人,对他百依百顺,不能像我一样老对他言语轰炸,除此之外,还要冰雪聪明,因为柳雨说他最讨厌我这颗死脑筋,所以合他胃口的女生肯定要思虑清晰、懂得应变。 真不晓得这年代上哪去找如此完美的女生,他乾脆上婚友社登报算了。 「檯面上的没有啦,檯面下的倒是数不清,你也知道我人太红怕被八卦,别人喜欢我都只能偷偷喜欢。」果然是自恋的人,他还真敢讲。 「那你自己呢?我关心的是你有没有心仪的对象耶,看哪个女生这么衰被你看上。」我边笑边打字。 可别说在大学他的翘课学分拿到高分,恋爱学分却是零蛋吶。 「我说过几百遍了,就是你啊,笨蛋。」他回。 「你去撞墙好了。」最好一个以调侃我当娱乐的人会喜欢我,听他鬼扯。 「真没良心,好歹我讲这句话的时候都是真心诚意的,若真的是我在闹你,那我可以换种更省力更不委屈的方式啊,何必每次都讨你骂?」这句话的口吻好无奈。虽然我觉得「真心诚意」这四个字应该改成「有点客气」,但他接着几句话都说得很有道理。 是没错,为什么?我突然纳闷起来。 他要闹我可以用别种方式,不一定要说喜欢的人是我,依他聪明的脑袋,绝对可以想到更好的话,彻彻底底地将我军,让我无从反驳。 他说了几次喜欢我,我已经数不清了。 我是相信网路可以交朋友,却很难相信透过网路可以谈恋爱。 还记得少女天团s.h.e的〈十面埋伏〉里头有一句歌词:「上网就能变情侣,哪里还流行神鵰侠侣?」虽然身边也发生过从网友变成男女朋友的真实例子,然而那毕竟不是我亲身接触的。 「柳雨,我们只是在网路上认识的耶。」所以,他确定透过网路就能对一个人產生男女方面的感情吗?我们甚至没有真正「说过话」,而是透过文字认识彼此。 「嗯哼。」我无法分析这两个字背后的意涵。 「我们完全没有见过面耶。」他不知道我长得是高是矮是圆是扁,虽然长相不是谈感情的要素,可是面对面的偽装总比透过机器来得少。 喵的,还是他真的以为我像林志玲? 「哈哈……」这是什么意思,是冷笑、乾笑、奸笑、还是无奈的笑? 「笑什么啊,我很认真,是你逼我认真起来的耶!」等我严肃面对了他才说自己开完笑,我可是会发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早就见过了?」他问,而我愕然。 不会吧,还没有人穿着绿色衣服买统一布丁,然后叫我拿去微波啊! 而且,就算见过了……「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也知道的。」 「那对我没什么影响啊。」他的语气很间适愜意的感觉。 「什么没影响?不要对我抱着期待,我是为你着想。」当初认定郑纬昕会和湛瀅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胸口闷得要命,连靖文都说我一望见他们俩走在一块,脸色就变得难看。 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怎么会没影响? 「哈哈……」结果他的回应又是这样。 还来啊?他到底懂不懂我在担心什么,根本故意装傻吧。 「为什么喜欢我?」奇怪,我明明就不符合他的「需求」。 不性感漂亮是他说的,堕落天使也是他第一个喊的,豆腐脑更是他常常骂的,还有一堆笨蛋啦、猪头啦、有病啦……更是他屡次用来针对我的形容词,这么说,他根本就是在自打嘴巴,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边骂我边在心里道歉了。 何必呢,对我温和点不就好了吗!我又不会觉得温柔的人很矫情。 本来以为他又想蒙混过去,但他竟然开始解释:「我也不太懂耶。一开始救你,是看到你的id和我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思考了下。嗯……都两个字,都包含植物的名称,两个字合起来又都是景色,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察觉,确实有点类似。 「后来带你玩游戏,是因为觉得你超坦白单纯的!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怕你被有心人士骗。」他揶揄。 呃,超单纯坦白……就不能说我没心机吗?我呿了声。 毕竟他是第一个在游戏里跟我说那么多话的人,当然要对他友善一点啊,况且,我不认为他问的问题哪里不妥。至少我的真实姓名没有问、身高三围也没有问、不曾叫我给他手机、也从未要求我贴照片给他看,还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当他是个好人耶。 见我没回话,他又继续说道:「愈相处起来,愈觉得你很直率,是很可爱的那种直率啦!我本来以为透过电脑,谁的个性都会跟本人不太一样,都会做点偽装,但你不是。」 我一头雾水。该不该打断他啊?我实在有听没有懂。 「真要我说原因的话,大概就是你很特殊吧。人人都不一样,但我偏偏就喜欢你的独特。」他这番话,还挺动听的。 对柳雨,我是一种依赖式的友情,或许比友情更多一点点,但还不到爱情。 无法突破的关键在于我们没见过面,以致于我不能完全卸下心防,纵使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超过一年了。 或许我也曾有一丝不确定,不过就到这儿吧。那天已经决定好了,我要将所有的感情投注在一个人的身上,用我所有的喜欢去喜欢他。 「老实说,我不想发卡给你耶。」我瞭解那有多难过。 「不准发,不然你会后悔。」他迅速回覆,话中有话地道。 「后悔个头!」我笑了,他的态度依然。 「喂,要不要玩游戏?」他天外飞来一笔,不过,很棒的提议。 「好啊,很久没上线了。」嗯!说走就走。 我们一生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绝大部分的人会成为过客,然而,有一些特别的人,却会以珍贵的形式在回忆里被保存下来;我想,柳雨在我的生命里就是这样的人吧!他不只是个单纯的过客,他在我的人生路途上点缀了繽纷的色彩,于是我为他在记忆体中空出一个位置,让他进驻,也让我纪念。 不管这段友谊将维持多久,待未来细细回味,肯定是段动人的故事吧! 第九章(三) 后来,我将这一季落下的文心兰花瓣装进柳绿色的网状小袋子里,打上白色的蝴蝶结。郑纬昕曾说,文心兰的另一个花语是隐藏的爱。 寒假结束。开学的第一天下午,我把小袋子放进上课用的侧背包里,踩上脚踏车,踩着一路喜悦的心情骑到学校侧门。把脚踏车停进熟悉的停车格后,我打开包包再度确认;勾起微笑,看着装有我重要心意的小袋子安稳地躺在包包的角落。 就是今天了,我要亲自将文心兰送到他的手中。 从车棚弯出来,本来打算抄近路的我,忽然念头一转,往另一条距离长很多的远路走去,原因是这条路径可以经过男生宿舍。 不见得能碰到郑纬昕,但我就是想碰碰运气,看会不会傻人有傻福。 这时,天空忽然「轰隆」一声闷雷。可恶,一定是在笑我别作梦了。 今天的天气阴阴的,一过中午天空就变成了黑压压一片。我忽然忘了自己有没有把摺叠伞放进包包里。低下头去拉开拉鍊,我往包包里翻找着,捞了没多久就在最底下捞到雨伞,松了口气,脚步正好绕过一堵高耸的灰色围墙,往右转。 右转就可以看见男舍了,我欣喜地抬起头,打算往门口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得来全不费工夫,郑纬昕就站在门口。 伞自我手中脱落,鏗地一声将失神的我唤回。身体轻颤了下,我迅速地弯下腰拾起雨伞,整个人往回跑躲到围墙后头。 天色不佳,但宿舍的门口却耀眼非凡,不单单是因为郑纬昕这在那里。 还有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和他面对着面正笑吟吟地交谈。 她是谁?好漂亮、她好漂亮!虽然身高不高,脸蛋却比湛瀅还要美上一个层次,烫成大波浪捲的长头发系成公主头,脸上似乎画着淡妆,脚上优雅地踩着高根凉鞋,连穿着都相当有品味。 我悄悄臆测着两人的关係。就我所知,郑纬昕只有一个哥哥,所以那不会是他的姊妹……难道会是亲戚吗?还是以前的朋友?或者是学伴? 我告诫自己不能误会他,他们并没有什么过于亲暱的举动。 我观察了一阵子,却看见郑纬昕忽然回头走进宿舍,捲发的漂亮女孩则倚在门边的柱子上,朝四周顾盼着;过几分鐘后,郑纬昕再度从宿舍里踏了出来,手中多了令我无比讶异的东西──那是文心兰,以粉色包装纸包裹起来的文心兰花束,大得需要他用两隻手拥抱。 他将文心兰送给了女孩,不知道还说了些什么,女孩将花束接到怀中,一脸开心幸福的笑容……在我看来,却异常地刺眼,异常地,模糊…… 我开始掉眼泪,眼泪掉得很兇,就算我拚命用手背抹去依然止不住。将自己藏到墙壁后方,我蹲坐在地上,背倚着墙哭得很用力很伤心。 我该庆幸这条路是去教室的远路,所以没什么人会经过吗? 不想管了,难过都来不及了,还理他远路近路有人没人!发抖着将整张脸埋到膝盖里,我想到的全是郑纬昕先前允诺过的事,一件件,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不是说会等我的吗?他明明说他会很有耐心的,我才思考半个寒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会让他等很久吗?小龙女都可以跟杨过约十六年了,我应该不过份吧?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速战速决比较好,拖久了,不晓得哪时会有意外。」湛瀅曾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撞击我的胸口,撞得我很痛。 我什么都还没说,都还来不及说,为什么他就送别人文心兰?而且是好大一束的文心兰,那束庞大又深藏的心意,竟是被别人抱进怀里。 他比我更清楚文心兰的花语是隐藏的爱啊! 郑纬昕是笨蛋、是大笨蛋啦!我为什么要喜欢这种笨蛋! 就是嘛,何必呢?何必……害我丧气得肩膀都垮下来了。 掏出面纸胡乱地在脸上抹两下,我努力地吸吸鼻子,想把所有不愉快的情绪都吸回身体里去,也包括眼泪。从随身小镜子里看见的自己哭得很丑,一双眼睛肿成泡泡眼,佈满血丝,漂亮程度连那女生的脚指甲细胞都比不上。 想到就气! 靠着墙壁起身,半蹲得太久的腿有些痠疼,但都不及心里那种苦涩的味道教人难受。一语不发地转往另一个方向,我还是决定走捷径去上课。 等等是两堂通识课,和郑纬昕修不同门所以不会碰头,但接下来的必修课就一定会见面,他又习惯坐在我隔壁或附近。 翘掉吧!反正那门课的老师从开学以来就没点过名,期初期末都没有。 通往教室的一路上,即使我低垂着头,还是吸引了少数人的关切目光;故意加快脚步,我飞也似地衝到修通识课的教室,不加思索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之后的两个小时,我就在浑浑噩噩地听讲、和在笔记本上写「郑纬昕是大骗子」七个字中渡过,笔记本因为承受不了太深沉的怨念不停被我的笔劲刮破。 可是,还不够、还不够!我还要写…… 忘记写了几页,写到手都痠了,鐘声才很无情地敲响告诉我下课了。停下笔,龟速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我背起包包缓慢地随着眾多人潮一步步走离教室,每一步都很煎熬。决定翘掉下堂课,我却不晓得该去哪里。 要回家吗?也好,反正没事做,况且离打工时间还很久。 走过大湖上的桥时,我望向先前看到郑纬昕的那个湖畔。柳树疏落的枝叶依然在风中摆动,但在欲雨的天气下,呼吸沉闷空气的它们也显得垂头丧气,跟现在的我很像。禁不住地,我走下了桥,往那一棵棵的柳树走去。 叹口气,我屈膝坐在树下。 郑纬昕说来到这里,他的心情就会变好,可是我的心情却比刚才更糟糕! 最不希望想到的人就是他,偏偏又一直想他,该不该把我这颗矛盾的头砍下来,把里面的零件重新组装还是灌个防毒软体什么的…… 白痴。 「唉。」反正我就是笨,碰到问题就只知道逃避。 上课鐘打了好一会儿,手机响了;显示来电名称:郑纬昕。 关机!我就算被当掉也不用他管! 雨开始下了,一点一点、一滴一滴,雨丝轻轻地落在脸颊上,就像那天他说完对不起后的亲吻。真讨厌!粗鲁地用雨水抹着脸颊,雨势彷彿也随着我的怒气愈下愈大,从淅沥淅沥变成滂沱大雨,打得我很痛。 再下一点吧,再下大一点,听说,这样就没人知道我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哭出声来,眼前的景物模糊不轻,我索性闭上眼睛,任大雨冲刷着满脸的悲伤情绪。雨下了好久好久,中间不曾停歇,从心底窜出来的酸楚也是…… 疯狂地让雨淋湿全身,最后,我开始觉得冷,全身都在颤抖,却不想离开这里,而且还没有哭够呢,怎么可以走? 揉了揉眼睛,突然一双球鞋闯入了我的视线当中,我抬起头来,一把伞替我挡下了仍然不停落下的雨,我在伞内,伞的主人却站在伞外。 「你在干么,淋雨耍浪漫也不是挑这种时候吧?这个月份天气还很冷耶!」雨声很大,撑着伞的靖文只能大吼,我才能清楚听见他说的话。 奇怪,这时间他怎么会在这?也翘课了吗……算了,一点都不重要。我扁着嘴看他。 他是没看到我正在享受自然的洗礼吗?只不过是很悲哀的洗礼。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他蹲下身子,整个人被雨打溼的程度与我不相上下,「你……该不会在哭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别开脸。他为什么看得出来,我的眼泪是有色的吗? 靖文很固执地移动到我的视线范围内,「怎么了,你干么哭?谁欺负你了喔?」 被他这么一问,我瞇起双眼,眼里一阵热度又涌了出来,「靖文……他不喜欢我了,郑纬昕他不喜欢我了啦……」 「啊?」他不解地偏头,整个人凑了过来,「你说乌龟怎样?」 「他不喜欢我了,他喜欢上别人了啦!他是大骗子!」我往他身上抱过去,大吵大闹地像个小孩,靖文的手似乎松了,我听到雨伞落在地上的声音。 沉默着听我哭了半晌后,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很笨拙地安抚我。 「你冷不冷?」他问,半强迫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搓着身体,「有、有一点……」其实很冷。 「要回家?」捡起雨伞,他还是把伞面的一大半撑在我头上。 我点点头,他又说:「我陪你回去。」 我抬眸望着他,靖文只是用下巴往前方一点,催促我跨出步伐。 即使不想要无辜的他陪我淋雨,但在他坚持的态度下,我还是乖乖地迈开脚步。 回家,离开学校,也离开郑纬昕在的地方。 第十章(一) 靖文把我推到屋里的时候,我迟疑地回头看他。 「你真的要这样回学校去吗?」看着浑身湿透的他,我实在很愧疚。 「我ok的啦!又不是没淋过雨。」他挥挥手,催我关门,「你赶快去把自己弄乾,不然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快进去。」 话音甫落,没等我回话,他就撑着雨伞衝进雨中,啪搭啪搭地跑到铁门边,转头看我没进屋,又对我挥手,便将铁门打开跑走。从铁门的缝细看着他的身影跑远后,我才真的转身进屋。 好冷。 一阵哆嗦,我把鞋子踢进旁边的鞋柜里,拎着溼袜子衝上楼,不断自衣服和头发上滴落的水珠在走廊和楼梯上连成绵延的水滴线。不到十分鐘,我已经衝进浴室在浴缸内放满热水,将整个人泡在里面。 头昏昏沉沉的,不晓得是不是神经放松下来的缘故。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爬出浴缸洗头,等冲完头发挤下沐浴乳的那一刻,我几乎快无力地趴到地上去;等把整个身体弄乾净、也擦乾了,走出浴室时全身是暖烘烘的,我仍然禁不住打冷颤。 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吹风机,稍沉的重量让我差点握不住。拍拍脸颊,逼自己打起精神,我将吹风机调到最高温想快速将头发吹乾。 期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不容易处理完溼发,我又帮自己多添了件厚外套,扶着沉沉的脑袋坐在床上。额温好像有点高?不会是发烧了吧……我把耳温枪放哪里去了? 正想起身寻找许久没用的耳温枪,楼下就传来有人按电铃的声音。 懒得下楼,我晕头转向地走到楼梯口按对讲机。 「你好?」这种时间再加上这种天气,会是谁无聊来我家啊? 「喂!小玫,你乾掉没啊……方不方便出来开门?」对讲机另一头传来靖文的声音。乾掉没?好奇特的问法。 「喔!是你喔。等我一下,我马上下去。」我揉揉太阳穴,尽量快速地下楼,在伞桶里捞了把伞便打开大门。 我吓了一跳,靖文居然站在门口而不是铁门外,全身的衣服都换过了,外套上和头发却还是有被雨打溼的痕跡。他用跑的过来吗?所以伞才挡不了雨。 「这给你,虽然摸起来是冷的,不过里面应该还是温的啦。」他递给我一罐在便利商店热饮区贩卖的罐装可可,我接了过来。摸起来还有点温热,应该刚买不久。 我吶吶地说着谢谢,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他后方不远的铁门。 「喔,我刚刚出去没关那扇门,反正都要回来嘛!又不想让你走出屋外。」他理解似地向我解释,我点点头。今天和在速食店那一次,我都察觉到他不同于平时的贴心面。 一阵风吹来,我又打了个喷嚏,全身发抖。 靖文低头打量了我几眼,伸出手摸我的额头,又收回去摸摸自己的,像在比对。然后他皱起了眉,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是不是在发烧?」他问:「量过体温了没有?」 我摇摇头,转身走进屋里。从客厅的木桌抽屉里翻出耳温枪,凑近耳边嗶地一声,显示温度是三十八度半。真没想到烧得颇高……怪不得我快站不住脚。 我拿着耳温枪走到门口,靖文还站在那里等着。 「三十八度半。」我很老实。 他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谁叫你要淋雨,最近在流行感冒你不知道吗?故意把身体搞得虚弱,是你自己给病毒机会为非作歹!」 不晓得该回他什么,他的音量好大震得我头很痛,耳朵也嗡嗡作响。我只知道自己难受得快死掉,似乎看到靖文变成笑容可掬的天神在呼唤我了。 天神……不对,是靖文拍了拍我的头,「别哭了,去看医生好不好?」 又跟笨蛋一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很顺从地点头。 回房间拿了钱包和健保卡,我又多穿了一件衣服并套上厚外套保暖。幸好诊所就在附近而已。靖文一个人撑两把雨伞,坚持我只要乖乖走路就好。我没有拒绝,反正现在的自己确实没力气多拿一把伞,除此之外还烧得有点神智不清,就让他短暂发挥一下男子气概吧!我则把仅剩的注意力放在走稳每每一个脚步上。 一路上只要有风吹来,我还是抖得很厉害,见状,靖文把我拉到一户人家的骑楼底下,脱下自己的外套把我包得像颗粽子。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这样真的温暖很多,至少足够让我撑到诊所还没倒下。 结果我在诊所里又被医生唸了一顿;因为住在附近,小病都是来找这位家庭医师诊疗,也算有点认识。他知道我发烧的原因,很无奈地苦笑着嘮叨,还问我是不是太爱看古典小说,怎会学人家淋雨好驱赶伤悲这一套。 「是雨自己降下来淋我的……」在医生面前我是弱势的病患,只能囁嚅道。 「不躲雨不撑伞还敢讲。」陪在旁边的靖文敲我后脑杓。 就不能对病人好一点吗?我鼓着腮帮子瞪他。 到诊所时的体温又上升了几度,医生请护士帮我打了支消炎针好退烧,之后我便坐在诊所的椅子上,垂着头打瞌睡顺便等领药。靖文坐在旁边,时不时就得伸手过来推我,预防我因打瞌睡的功夫不佳而整个人栽到地上去。 「我真的很想睡……」喃喃地抱怨,我的头又倒向另外一边。 「回家就可以一次睡个够了。」他安抚我。 「……不行啊,我六点还要上班。」想到晚上还要站五小时我就头痛。 好想念房间里面那张床,好希望它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 「请假啦。」靖文说这句话口吻像拜託又像命令。 感觉他坐得更靠近了我一些,困惑地抬起头,他同时伸出手,轻轻将我往他的方向挪。靠在他的手臂上,让我的身体有了支撑,不会再左右乱倾。 该说什么,谢谢,感激不尽?我吸吸鼻子,「原来你是一个大好人。」 还没思考完话就出口了,不过说这句应该也无所谓吧,感谢之意有到就好。 意识模模糊糊地,靖文说的一段话被我错过了,我奋力地睁开眼睛微微抬头看他。他抿着嘴,不过应该有说话吧?他说了什么? 「对不起,你可不可以再讲一遍?我的接收器故障得很厉害。」边说我还边捏自己的脸,但愿能藉这动作让自己有短暂的清醒时间。 「我说,」他偏过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想一想,或许不应该把你让给乌龟,是不是我自己照顾你,比较好?」 什么?这下我用力睁开的眼皮,被吓得因反射动作而睁到最大。 「我的接收器一定是坏掉了。」对嘛,靖文怎可能会说出那种话来,我肯定烧到头壳坏掉了,不晓得去哪可以买到新的cpu? 「我觉得你现在是清醒的,不然反应不会这么大。」他的语气透着啼笑皆非,貌似受不了我这种鸵鸟心态,「无论你怎么想,我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 他的眼神很苦涩,吐露心事的口吻也很苦涩,「你看着乌龟难过的时候,我看着你,心里面也很难过。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那是帮我自己问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你了,或许是迎新的时候,或许是你为了帮朋友把我拉出便利商店的时候,也可能是平常上课相处吧……」 我愣愣地听他述说,觉得刚刚打的消炎针似乎发挥了作用,我开始出汗,一双紧握的手掌都变得溼润起来,原本冷得要命的身子也开始发烫,停止了颤动。 既然如此,他之前为什么还拚命帮我製造机会?只是因为……不喜欢看到我难过吗? 「你不要有压力啦!」望着我,靖文忽然笑出声来,我在心里松了口气,「看看我说的话多有效果,你都流汗了,说不定开始退烧了喔。」 我别过头,「嘖嘖嘖,你这个闷骚鬼!看不出来这么会隐藏情绪。」 「什么话啊!别拿你来跟我做比较,你只要心里不愉快都会写在脸上,谁看不出来啊?我每次见了都很担心耶,怕你这种衝动个性会做出很惊人的事情。」靖文的脸红得像成熟番茄,若他的头发不是金色的我早就眼花认错了。 况且我哪里衝动了?明明就想很多……好啦,刚刚淋雨是很衝动没错。 「再跟你坦白一件事吧,听完请保持冷静,别生气,也别哭。」他说。 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通通说出来吧,这类的刺激来一遍就好了,跟坐云霄飞车是同样道理,第一趟怀抱兴奋,认为很有趣很新鲜,但两趟我就会头晕想吐了。 「虽然乌龟的具体表现很不明显,可是照他一碰到你就脸红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应该满喜欢你的啊。」结果他竟然帮郑纬昕说话。 我哼了一声,「跟我告白之后又送别的女生花,这就是他喜欢的方式吗?」 「啊……原来他早就行动了喔?」靖文的表情很诧异,接着变得懊恼,最后又转为正经八百,「确定吗,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我亲眼看见的,去他喵的误会。」 闷笑几声,他还想多说什么,领药区的护士就喊了我的名字;他将我按回椅子上,自己起步去替我领药。我望着他聆听护士说明的专注眼神,脑中突然冒出我真的很幸运这想法。 「走啦。回去赶快先吃药,下午的打工就请假吧,好好睡上一觉对病情才会有帮助。」等靖文对我招手,我才从椅子上起身走向他。 步出诊所时,我们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回家的路上也都没再下雨。 到了铁门前,靖文将药包塞给我,并将护士指示的用药方法转述给我听。 「一定要请假,知道没?」他正色问,我頷首,「不要乱七八糟想一堆事,休息比较重要,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也别去上课了。」 「好啦好啦,我会当个称职的病人啦。」我打趣道。他真是碎碎唸大师耶!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子,确定我没有因为说谎而眼神乱飘,甚至紧张得扭来扭去后,才像放心般地叹了口气。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他那是什么反应啊。 「我先回宿舍了。你就乐观点吧,事情总会有好的转机。」他说,并把某样东西塞到我的手里,随即退后几步跑走了,没有回头。 我困惑地摊开手掌,并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 银色的梅花胸针,在我的手心里也绽放着美丽的五片花瓣。 第十章(二) 听了靖文的劝告,我打电话给湛瀅爸爸向他请假,决定把取消的晚班时段用来睡觉。 五点多时妈妈下班回来,在楼下叫我几声没反应,这才上楼到房间把我挖起床。 「玫轩,不是要去上班……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妈妈把我从床上拉起来,我咕噥几声,又倒回床上。 「生病啦,看过医生了。打工请假。」她伸手过来摸我额头的时候,我才睁开惺忪的睡眼答话,「呵,都怪我白痴跑去淋雨,本来身体就没多好了。」 妈妈闻言,马上劈啪打了我两下屁股,幸好看在我病懨懨的份上,她使用的力道是平常的十分之一,不过还是很痛。我弓着身体揉屁股,还一边在床上滚来滚去。 「你这个小孩子,从小脑袋里面就不知道装什么东西!淋雨?这种天气你淋什么雨……」她又开始发挥一双叨唸嘴的功夫,我连忙捂起耳朵。刚刚才被靖文唸过一遍,怎现在还要听她唸一遍呀?我去撞墙把自己撞晕算了。 「我失恋了啦──」大叫着,我试图让她闔上嘴。 「失恋个大头啦。」妈妈的音量明显变小了,语气也缓和下来。从棉被里抬头看她,发现她的眸里透出担心的目光,我不自觉地捲起棉被,缩到她身边去。 「对不起嘛,我不乖。」长这么大了还让妈妈操心,我实在很不应该。 妈妈又喃喃地唸了几句话,我晓得她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你是真的失恋还是假的失恋?」她偏过头来,我瞥见她嘴角噙着笑意,大概很难想像我这个幼稚的小女孩也学会谈恋爱了。 「当然是真的啊,会假吗。」我可没有幼稚到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很少把感情的事掛在嘴边,那是因为没东西好提。学校里蹦出个追求者,我会简单跟她说说,不过往例都是用说笑的方式叙述,毕竟我没有真正接受过谁的追求,也没有把对任何男生的欣赏升格为喜欢过。 除了郑纬昕。 对自己诚实前虽然犹豫很久,不过面对之后,才明白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原本淡淡的感情,反而因为压抑变得更深。 「妈,爸爸为什么会选你啊,你不是有很多竞争者吗?」关于这点,我始终很好奇;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弃爸爸而去,可是他却跌破眾人眼镜地娶了妈妈。 「我也没有做什么。」妈妈耸耸肩,笑得很甜蜜。她真该分一些些甜蜜给我,让我也能跟她一样幸福,「我不过是站在他想找我,就一定找得到的地方。」 所以,等爸爸玩得够疯够累了,才瞭解会一直陪在他旁边的只有妈妈吗?我不禁莞尔。或许,不一定要两个人腻在一起才叫亲密,给对方自由与想念的空间,才能真正让对方眷恋吧? 郑纬昕跟爸爸完全不同,并非习惯被很多女生围绕的男孩子,那,我该用什么方法让他知道,我才是会默默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不、不对。 下一刻我的脑中窜入一个想法──也许,陪伴的话……那漂亮女孩也做得到吧?并不一定是我,只要真心喜欢他的人,就能做得到啊。 「不是我的,再强求,还是不会变成我的吧。」语落,我扁了扁嘴,有些不甘。 半路杀出程咬金的感觉真不好受!本来有许多话想对郑纬昕说,但现在看来,已经没那必要了。就像湛瀅懂得适时抽身,我也该让自己聪明点,别对不属于我的东西留恋,否则只会永远走不出阴霾。 妈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身来,「等等记得下来吃饭,没吃饭就吃药的话胃会不舒服。」 虽然肚子涨涨的一点食慾也没有,我还是顺从地点头。 晚饭后,吃了药的我倒头就睡。到半夜病毒又顽皮地让我发起烧来,不过没再像下午一样烧到三十八度半,温度让一包退烧药给压了下去,我昏昏沉沉地睡到隔天早上八点,勉强起床后将手机开机,毅然决然地传封简讯给靖文。 果然还是该请假! 不想让无谓的电话吵醒我,传完简讯,我就将手机关机继续睡觉。沉重的脑袋很快又把我拖入梦乡里。 睡到下午三点多,再度睁开眼睛的我意识总算清楚了些,也不像昨天一样浑身无力。下楼,发现妈妈在餐桌上留了一碗白粥,我便将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想在吃药前先垫垫肚子。 正好坐在正对窗户的椅子上,从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只剩下绿色茎叶的文心兰。 那天郑纬昕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从这个角度望着文心兰吧?不,他应该再更高一点……不知不觉地想直起身子,下一秒念头转换,我又回到原本的姿势。 我到底在干么?做什么都能联想到他。闷闷地塞了满嘴汤饭,粥吃起来就跟我想像的一样清淡无味。 下午没课,也不用回学校去了。回房间吃过药,我打开电脑,才刚连上即时通而已,一个视窗马上就跳出来了,快得让我反应不及。 「叩叩叩,有没有人在家啊?」原来是柳雨。话说这是哪门子的幼稚问候语? 「在啦在啦。」忽然咳嗽起来,我一手拿过水杯喝水,用单手敲着键盘。 「今天要不要去上班?」他问。 我思考了一下,「我还在考虑耶,感冒了身体有点虚,看看等一下的情况吧!如果我意识清醒就去上班。」 「原来你破病了喔!」他感觉很惊讶?应该吧,毕竟后面打了惊叹号。 「嗯,我昨天太乱来了。」我自嘲地说道。 「怎样乱来,你是一次吃三碗冰还是洗冷水澡?难不成去当暴露狂!」他反问。 我差点把含在嘴里的水喷出来。神经病就是神经病!比我这个生病的人还要没脑袋。 「你才遛鸟侠啦,白痴。」我没好气地说:「我是心酸跑去淋雨,你这个没想像力的傢伙,我看你连浪漫两个字都不会写吧!」 「会写干么?会打就好了啊,你看『浪漫』。」他回道,真是有够蠢;随后又紧接着追问:「你是在心酸什么啊,还要跑去淋雨才可以解决?有够自虐耶。」 唉,现在想想也是,我又没错干么折磨自己?「『他』送花给别人啦,送的还是我最喜欢的花,看到那一幕我整个很想崩溃!」 「……」柳雨送我一串删节号。 「干么,你也觉得很无言对不对?」连柳雨都说不出半句话,可见多震撼。 虽然靖文一直强调要我弄清楚,说不定有误会,但我实在拉不下脸。假如我鼓起勇气问了,结果郑纬昕真的亲口告诉我:「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那该怎么办啊?这可不是甩两巴掌骂他负心汉就可以解决的。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什么了。」静了许久后,柳雨才回覆道。 喂,他干么也帮郑纬昕说话?难不成跟靖文是拜把兄弟吗,「我不知道啦,总之他让我很失望。」 就算真的是我误解了,但他那种举动,被别人看到也以为他是送花给那个女生啊!干么做出会让人家误会的行为?别说他这么心思细腻的人没考虑到,我绝对不相信。 「我忽然很想掐死自己。」柳雨突然天外飞来一笔地说,令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现在难过的是我,他为什么要掐自己? 「干么,你忽然领会自己的存在对这世界来说是个错误吗?」我讽刺着问。 「不,我忽然领略有些事应该要偷偷来。」他再度恢復不正经的口吻。 「柳雨!」总有一天我会被他气到脑溢血。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总之我觉得事情没你想得这么单纯,如果你再逃避的话,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老气横秋地说道,像是他很瞭解郑纬昕似地。 「你收了多少红包,怎感觉你一直帮他说话?我记得他算是你的情敌喔。」我忍不住想要调侃他。就是嘛,靖文和郑纬昕算是好朋友,他帮忙说话也就算了,柳雨跟人家八竿子打不着关係,为何要不断帮忙解释? 「其实不算。」他回。 不算?我纳闷着,但立刻就反应过来,「唷!你找到新欢了?」 「新你个香蕉芭乐!我才没这么随便;这么想要我去找新欢?告诉你啦,我要是真的去找,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他立即反驳,并再一次强调我的「后悔绝对论」。 发卡也不行、鼓励他找新欢也不行,真难为。我叹口气。 「喂,你绝对不可以那样就放弃了,知不知道?危机会变成转机的啦。」他乐观地安慰兼鼓励,让我的心暖暖的。 也才过了一天,不可能这么快就遗忘的,我并不是用很随便的心态来喜欢郑纬昕,虽然我原本的期待被毁得很随便,却依然没办法逼自己不喜欢他。 「唉,你把我想得太豁达了,感情这种事对我来说没那么简单好不好?想忘就忘的话哪会这么多痴情种啊。」传送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柳雨一定会笑我! 「哈!那就好。反正一定会真相大白,你就别烦心了。乖喔乖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回我。 他今天究竟吃错什么药了,该不会是失恋的衝击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还说得一副胸有成竹,彷彿自己是郑纬昕腹中蛔虫的模样!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喉咙痒痒的,让我又开始咳嗽起来,我连忙灌下好几口温水。唉,看这副病菌温床的样子,我还是别去上班吧,有公德心一点以免散播感冒。 「别去上班好了,我还在当酷酷嫂,不要去传散给客人。」我说。唉,这个月的休假都因为感冒浪费掉了。 「那我不就是酷哥?」柳雨这句反问惹得我又咳又笑。 「喂,我先下线洗澡了,晚上有上即时通再跟你聊。」我道。 等柳雨像老妈子般嘮叨了一堆衣服要穿暖一点啦、水要多喝之类的关心话后,我才登出下线。坐在关机后漆黑一片的萤幕前,我又莫名地感到有些沮丧,连起身都提不起劲。听人家说初恋失败的打击会很大果然是真的,我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能拿来当作证据了。 可恶,为什么郑纬昕笑嘻嘻的我就得苦哈哈?根本不公平!哼,我就好起来给他看,活蹦乱跳给他看! 拿出衣服,我一脚踹上衣柜的门,对着穿衣镜扬起最大弧度的笑容,接着用力拍拍脸颊。要振作!这点小小的挫折不算什么,我可是叶玫轩,打不倒的叶玫轩! 第十一章(一) 隔天早上第一堂课,我并没有在教室里看见郑纬昕的踪影。 一屁股坐在靖文旁边的空位,原本支着头打瞌睡的他抬起头,顿时吓得清醒过来,用撑大到有点恐怖的双眼瞪着我。 干么,我又没翘过这位教授的必修课,有必要讶异成这副德性吗?我无奈地用课本敲他一记。 「咦,你的感冒呢?」他指着我问。 「没发烧了,虽然人还有点虚可是没大碍了啦,感谢恩公前天的挺力相助。」我拱手装模作样地朝他拜谢。 「好说好说,朋友有难吾必当两肋插刀、在所不辞。」靖文倒也很配合地陪我相声。 同样淋了好一阵子的雨,人家靖文就头好好壮壮半点事都没有,看看我这是什么烂身体呀。轻笑着,我转头朝四周围顾盼,然后困惑地问道:「奇怪,郑纬昕那个乖孩子怎可能现在还没到?上课前一分鐘了耶。」 「他今天请假啦,说什么有很重要的事,昨天就告诉我今天一整天不上课了。」语毕,靖文挑了挑眉兴味盎然地问:「你果然误会他了对不对?应该都解释清楚了吧,不然怎么一大早就在找他?」 我嘖嘖两声,「你错了!还没有。他说有重要的事啊?那十之八九是交了女朋友要带她去约会,哼,连课都可以不上了,爱情果然是盲目的啊。」 「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靖文嘲讽地说道。 「梁靖文,看来我以前都对你太好了,没有让你见过我兇恶的一面。」我扳了扳手指,「也好,现在还不算晚,你要我从哪下手,脸颊?下巴?」 他用双手挡着自己的脸嘿嘿笑,我虚挥了几拳后收回手。 「结果,你还是喜欢乌龟啊。」背靠着墙壁,他对我耸了耸肩。 我愣了会,发现他的神色有些悵然。 或许,此时此刻靖文望着我的眼神,就像从前的我凝视郑纬昕背影时的眼神吧?我的态度变得柔和起来。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我并不想因为另一边失利,就拿他当作替代品,我自知不是能藉由交往培养出爱的那种人。 「嗯,我还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勾起一抹笑,「而且我知道,这种感觉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从心里面拿掉的。」 闻言,他似乎想说什么,之后却又闔上嘴巴。 沉默相视了半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表情突然变得很饶富意味。 「那就别拿掉吧,我认为维持现状比较好。那隻乌龟在某些方面很值得嘉许,劝你好好抓住他。」然后,他用轻松的口吻开口说道。 啊?我纳闷地蹙起眉,搞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要我去追回郑纬昕吗?拜託,我怎可能做这种事啊! 这时教授进来了,靖文直接忽略我头顶上满满的问号,坐正身子翻开课本,嘴角扯出若有似无的笑容──我不明白他是在嘲笑我的不解,还是想到什么而笑。 一整天下来,不管我再怎么逼问,靖文就是不肯解释那句话的涵意。无奈下,我只好在傍晚带着满肚子疑问到便利商店去打工。 湛瀅比我早一步到便利商店,已经换上制服的她一看到脸色还不是很好的我,就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 「破烂身体又感冒囉?」她问。十几年的朋友不是假的,我是诊所常客这件事她再清楚不过了,免疫力差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对啊,要从破铜烂铁变成废铁渣了。」我揉了揉鼻子笑道,便走进仓库里套上制服和另一名工读生换班。 六点到七点是便利商店最忙的时段,下班路过而进来买个咖啡的上班族,想简单解决晚餐而来买泡麵的大学生……一群群地涌进便利商店里,我和湛瀅都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挪不出时间聊天。 机械式的结帐动作和话语,让我短暂忘记了这几天复杂的心情。或许忙一点是对的,人就不会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谢谢光临!」将近八点的时候,送走最后一批男学生,我和湛瀅喊出嗓音洪亮的谢谢光临,同时呼出一口大气,接着相视而笑。 「怎么你今天特别卖力的感觉啊?以前只要感冒,你都是一副推了就会倒的样子。」她朝我挑了挑眉,用想询问是否有好事发生的眼神望着我。 「我在鼓励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我耸了耸肩。 是啊,为了已经失去的东西悲伤有什么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要看开些。或许心里还多少有埋怨吧,可是经过两天再加一个早上的冷静与思考之后,我忽然觉得不必让自己那么难堪,转换一下心境,还是可以跟郑纬昕继续当朋友,没必要把这个位置也一併放弃了。 「或许」吧,我明白我绝对会对他存有芥蒂,想自然相处不太可能,不过时间会淡化一切的,捨不得到了最后都会云淡风轻。 「哈!你现在看起来又很不积极了,是仿效乌龟喔?一害怕就缩进龟壳里,表面硬硬里头还不是软趴趴。」和我一起背靠着柜台,她偏过头来取笑我。 听到敏感的词汇,我拧起眉心,「我才不是乌龟咧!谁要跟那傢伙当同类。」 「干么,你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寒假不是还说要好好答覆他,现在又说不跟他当同类,你这样出尔反尔会让人无所适从耶。」湛瀅的神情转为狐疑。 唉,我承认除了柳雨,湛瀅也对拆卸我的面具非常在行,「让人无所适从的是那隻笨乌龟,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我不喜欢被唬弄!」 不明白内情的湛瀅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我只好将那天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跟她交代清楚,连之后靖文送我到诊所那段都跟她招了。 「想不到你上大学之后桃花开这么旺。」听完,她先是对我曖昧地眨眨眼,才板起脸孔严肃地说道:「但我觉得你那个同学说得很有道理啊,说不定你看到的只是过程的一小部分,事实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像纬昕那种男生世间少有了啦,你放掉了要上哪去找一个和他一样好的啊?好好把握啦。」 她还瞇起眼睛伸出右手,把大拇指和食指间的缝隙缩到快接触在一起的距离,用来表示「一小部分」。 前提是人家还要不要我吧?不要的话我难道要对他死缠烂打?我扁着嘴。 可恶!全部的人都站在郑纬昕那边,还轮流帮他说好话,看来他平常在大家面前的良好形象已经是不可扭曲的了。结果变得好像是我在诽谤他耶?真让我有点心酸。 「我看到的只是小部分喔,那大部分是怎样?在送完花之后,他还跟那个女生拥吻,然后载她四处去玩?」我轻笑一声,自嘲地说:「如果是这样,我还真庆幸自己没看完全部,不然我肯定难过到翻。」 不对,我说错了。还没看完我就已经难过到翻,如果看完应该会难过到想跳楼才是。 「叶玫轩你真的很悲观耶!你怎么不说那女生是纬昕的高中同学,正好託他买一束花,然后他把花束拿给那女生的时候,却碰巧被你看见了啊?」湛瀅瞋了我一眼,用无奈至极的口吻说道。 「开玩笑,她干么不自己去买却要託郑纬昕买?我们这附近又没有花店。」这解释太牵强了啦,很容易就被我戳破了。 反正,要是有什么误会,该说清楚的也是郑纬昕。我不可能相信他一个人的说词,他最好连那个女生一起带到我面前来,两个人在我面前供出他们是什么关係,不然我一定会考虑跟他相敬如宾、君子之交淡如水啦。 「唉,纬昕好可怜喔,从那里喜欢到这里,喜欢了这么久耶!结果你居然不相信他,连我都要帮他哭了。」湛瀅夸张地开始作戏擦眼泪,害我的顏面神经有些抽动,想直接扭头走人。 从那里喜欢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啊?还有,论喜欢的时间,我绝对不比他少好吗?我可是从迎新就对他有好感了,他呢?难道在便利商店看到我时他就煞到我了?绝、对、不、可、能!他曾经说过是在m字腿惩罚之后才认出我的,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会隔这么久才认得吗? 「是我比较委屈吧?身为好姊妹,你应该要同情我才对呀。」斜睨着湛瀅,我将双手环在胸前埋怨。 「是是,你好可怜,实在好可怜,我由衷同情你的愚蠢。」她边说边往外头望去,收回目光后,扯出一抹意味颇深的笑容,「但也夸讚你的好运。」 我哪里愚蠢、哪里好运了啊,忿忿不平地正想抗议,湛瀅却直起身子拍拍我的头,说声拜拜后绕出柜台走进了仓库。我还愣着,耳边就传来自动门打开的音乐。 「欢迎光……」旋过身,我的欢迎光临喊到一半就卡在喉咙内,不敢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喵的咧,那个大美女为什么会捧着文心兰出现在这里啊?还衝着我微笑! 嚥了嚥口水,我选择避开她的目光,蹲下身去假装在柜台里面忙。 第十一章(二) 她的高跟鞋踏在磁砖上,发出清脆的喀喀声响。我竖起耳朵听着,那跫音直直地朝我这方向踏过来,并在柜台正前方停下,不再继续移动。 很好,她想找的人确实是我。 我绝对不是什么第三者啊,小姐,请你跟郑纬昕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吧!在心中拟好说词,我迅速地起身。穿着高跟鞋的大美女和我一般高,两人的目光恰好碰在一起,教我讶异的是,她的眼神里只有惊喜的情绪。 和我预料的完全不同,我顿时紧张起来,开口说岀的话不仅结巴,讲的还不是刚刚在脑内模拟的那句话。 「呃,请、请问你想找、找什么吗?」糗毙了! 何湛瀅,你还不快从仓库滚出来!我在心中大声咆哮。 大美女但笑不语,视线移向左方,我循她的所看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伴着自动门开门音乐走入便利商店内的郑纬昕。 他一身很休间的打扮,草绿色t恤搭上深色的宽松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虽然率性,却又帅气满分,神品啊神品──不过还是让我吓到了。 是、是怎样,要跟我面对面说清楚的意思吗?这想法也灵验得太快了吧!刚刚是开玩笑的,我根本不擅长这种二对一的场合,天神祢别玩我啊! 才正这么想,郑纬昕就转到后方的冰箱去了。我松了一口气,又随即绷紧神经,因为大美女还是用无比闪亮的期待眼神凝望我。 嗯,我承认我不懂她的眉目传情,可以请她直接开口说话吗? 「请问……」我试着想再问一次,但问话却被她中途打断了。 「夜梅姊。」她唤道,然后笑吟吟地将怀中文心兰盛开的花束塞到我胸前,我反射性地伸手抱住,而大美女则缩回手,还将手背在身后退后两步,很明显的、不让我将花还给她的动作。 咦!我讶异地睁大眼。小姐,我们以前认识吗?要送花给我的人原来是你吗?你爱慕我吗?我的脑中浮现无数个问句,却不晓得该从哪一句开始问。 不、不对,她刚刚喊我什么?「叶玫姊」? 还没反应过来,我的馀光便扫到从后方走回来的郑纬昕;他的手里只拿了一个东西,非常非常普通的东西,却让我惊讶万分。 那是个统一布丁。 呃!穿绿色衣服来买统一布丁,喔不,他接着该不会要对我说那句通关密语吧!我把双眸撑到最大,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直到靠在后方的柜子上不能再退为止。 郑纬昕将统一布丁摆上了柜台,抬头对上我的双眼,淡笑着。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微波吗?」然后他说。 oh,god!这是什么情形? 我缓缓地将目光移到郑纬昕的衣服上,再移到桌面上的统一布丁,最后回到他的脸上,定定地看着他透着笑意的双眼,和他唇边扬起的笑容。 某一次和柳雨的对话开始在我脑中縈绕回响…… 「我很喜欢穿绿色的衣服。」 「然后我会买个统一布丁。」 「可能有人也喜欢穿绿色衣服买统一布丁啊。」 「那……会叫你拿去微波的就是我了。」 某天,会有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人,到便利商店来买统一布丁,结帐时还要我把布丁拿去微波──那个决心丢脸的笨蛋百分之百就是他了。我记得他还承诺,要是遇见了我,一定会认出我来。 所以,郑纬昕穿着绿色衣服来买统一布丁,还要我帮他微波,这不就代表……他就是网路上那个柳雨!我震惊地瞪着他瞧。 什、什么? 郑纬昕是柳雨?他是那个老爱骂我、爱和我斗嘴的柳雨?是那个总会把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柳雨?是那个忽然发神经在游戏里跟我结婚的柳雨?是那个听我倾诉恋爱和为难心情的柳雨?是那个说了无数次喜欢我的柳雨? 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我一定还没睡醒,这里肯定是诡异的梦境! 我用力咬了下自己的下唇,但刺痛感立即传来。喵的好痛! ……所以,是现实,我没有睡着,而且还很清醒。 「骗人。」还处在无比讶异的情绪中,我怔怔地吐出这两个字。 根本就不像,他们两人根本就不像啊! 「那……」我望向郑纬昕旁边的大美女,「你你你、你是谁?」 她叫我「叶玫姊」,可是从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啊。咦,等等,难道她叫的其实是「夜梅姊」?若是这个称呼,倒有个人偶尔会这么叫我! 「我是布丁啊,夜梅姊。」美女勾出淘气可爱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分明地说:「我是焦、糖、布、丁。」 晴天霹靂,不、不对,惊世骇俗啊!布丁居然在现实中也这么宇宙无敌性感漂亮,她完全不像个高中生呀!现在不只老子不老子,连高中生都不高中生了。 「布丁?」我颤巍巍地伸出食指,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柳雨?」 布丁将双手撑在柜台上,偏头瞇起眼,「嘻,本来以为前天就能看到夜梅姊吓到的样子,结果居然拖到今天,我好怕这束花谢掉喔!」 花?对喔。我低头打量占满怀抱的文心兰,它包装纸的顏色竟和前天郑纬昕交给布丁的一模一样。所以这束花本来就是要给我的?我讶异地看着郑纬昕。 「布丁和你住得很近,我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所以拜託她帮忙,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前天没有碰到你,湛瀅也只说你请假了,让我们好意外。」郑纬昕的语气还是一样温和,并没有因为坦承自己是柳雨而改变。 那今天这个场景,本来应该在前天发生吗?我愕然。 「可是你、你那时间不是应该还在上课吗?」我记得上次在男舍前看到她是下午两点多,那时间高职生应该还在上课吧! 「那天是礼拜三,学校只上半天课呀!夜梅姊忘了吗?」布丁朝我眨了眨眼。 我恍然大悟。对喔!布丁在礼拜三总是下午一点多就登入游戏了,我曾问过她,她说她所就读的那间高职在礼拜三都只安排半天的课程。 原来如此! 「因为大家好久没有聊聊天了,想要办个网聚,所以我才会跟柳雨哥连络。」布丁露出一脸可惜的表情,「想不到我跟夜梅姊住这么近耶,更想不到的是,柳雨哥跟夜梅姊居然在同一所大学的同一班,你们两个好有缘喔!」 我抱着花束,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这时又有客人进入便利商店,还显然被柜台这边的阵仗吓到,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快速走过我们面前,到微波食品区去挑选东西。湛瀅窃笑着从仓库里奔出来,窜到左方的另一台收银机──我怀疑她和靖文也是串通者之一,难怪接连说了一堆我听都听不懂的话,还知道我看见的不过是过程的「一小部分」;湛瀅方才说郑纬昕「从那里喜欢到这里」,原来指的是「从网路到现实」啊,讲那么模糊我哪听得出来呀。 我忽然回想起迎新第一天晚上,和柳雨对话结束后產生的不对劲感,原来是因为他告诉我「隔天还有行程,早点休息」,但我完全没跟他提过迎新有两天的关係。 但他怎知道我就是夜梅?皱起眉头思考了下,我才想起自己在那之前说过「差点在迎新晚会毁了鼻樑」。所以……他说的隔天有行程那句话,完全是在对我的身份做初步确认吧?又聪明又狡猾,可恶的柳雨,可恶的郑纬昕!难怪听我叙述msn和即时通帐号是同一个时,他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难怪他会对我的游戏光碟產生好奇,还在我说出堕落天使这个形容词时变了眼神。 「你说你一直在骗我,就是指这个吗?」把一切都想清楚后,我才瞭解自己被蒙在鼓里好长一段时间了。郑纬昕根本是演戏天才。 「对不起。」他说,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些,「我在现实和网路上的说话方式差很多,怕你没有办法接受。」 我的确很没办法接受,但不是因为郑纬昕和柳雨的说话方式不同,而是因为气恼──我以前根本就在对他间接告白嘛!无论柳雨或郑纬昕……等等,他们是同一个人,没错,是同一个人,总之像他这么灵敏细腻的人,不可能没发现我说的「他」就是指他自己啊!而且他要我别发他好人卡,还说他如果找到新欢我一定会后悔,这也可以当作证据。 第十一章(三) 此时,我听到店门外传来一阵机车的引擎声,那是一台打档的野狼机车。将机车熄火后,骑士摘下头上的全罩式安全帽,然后对我们这方向挥手。 哇塞,真拉风耶!不过他是在对谁挥手啊?我狐疑。 「男朋友吗?」知晓的郑纬昕偏过头去看着布丁,浅笑问道。 「对呀,我们要一起去逛夜市,所以他来这里接我。」布丁也伸出手挥了挥,脸上漾着幸福的緋红。然后她匆促地说:「夜梅姊,这礼拜六是我们正式的网聚,你一定要来喔!要跟柳雨哥一起来喔!说定了。」 她灿烂的笑和期盼的神情让我不知不觉地点了头。 对我说了再见,布丁蹦蹦跳跳地出了便利商店,让男朋友替她戴上安全帽并扣上帽带。等野狼机车再度发动远离门口之后,我才将视线移回来,用非常非常冷淡的眼神看着郑纬昕。 我承认这束花让我很感动,带布丁来找我让我很惊喜,还有知道他和柳雨是同一个人,让我莫名地非常开心,可是,他把我骗得团团转是事实,没有早点跟我坦白也是事实,光凭这两点,就足以让我恼羞成怒得想恶作剧。 湛瀅帮忙结完了帐,又躲回仓库里头继续窃听,完全没有帮我助阵的意思。哼,不要紧,我一个人也可以! 「小玫,你好像很生气耶,是气我瞒了你这么久吗?」郑纬昕又用一张堆着无辜表情的脸凑近我,整个上半身已经横越大半个柜台,实在有够奸诈。 「嗯哼。」幸好,手里捧这么大束花的功用就是可以隔开他,虽然心脏仍旧很没用地狂跳,脑子里禁不住想到文心兰的花语,但我至少可以勉强镇定情绪,把持住自己。 「可是我在网路上喜欢的是你,现实中也是你啊。」他的语气很委屈。 我喜欢的人也是他啊,双方非常公平,他一点都不吃亏!我在心中如是说。 下一秒,郑纬昕忽然勾起笑容,还莫名其妙地将手伸过来。 干么,他忽然伸手干么!我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但郑纬昕的手臂很长,温暖的手掌还是轻而易举地就碰到我的脸颊。 妈呀,触电!全身一颤,我倏地蹲下身。这是犯规!裁判、裁判在哪?快给他红卡!我在心里大叫。 当下,我抬头看他,他低头看我,接着似乎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柜台是很大的阻碍,他直起身子,乾脆走到柜檯旁边的出入口绕进来。喂喂,不是工读生的人不可以进来啊!他会害我被湛瀅爸爸唸,说不定还会被炒魷鱼啦!我哭丧着脸,逃避地往旁边移动,最后整个人被他高大的身躯逼到死角缩成一团,无处可逃,只能鼓起腮帮子睇着他。 他在我面前蹲下,半瞇着眼睛,像隻快抓到老鼠的猫。 我连耍耍他的能力都没有,被发现罩门直接攻破的感觉真讨厌啊!前天还为了他哭、跑去淋雨、外加生了一场重病耶,不该这么便宜他吧? 「你不要过来喔,不然我会按保全铃!」我出声恫吓。 「嗯,那可能要对不起保全了。」说是这么说,他依然很迅速地压住我两隻手,让我没办法伸手去按铃,并且将整张脸朝我凑过来。 「你、你要干么?」我马上大叫着跳起来。我想我知道他要干么! 然后他也起身面对着我,甚至伸手勾着我的肩膀不放。我在一瞬间瞪大眼。 他平常动作慢吞吞绝对是装出来的,反应慢半拍也是!我们都被出神入化的演技骗了,他甚至可以同时用即时通和msn跟我聊天,故意在柳雨的视窗部份打字飞快,郑纬昕的就过好几分鐘再回一句,这肯定有练过啦! 「何、何湛瀅在偷看喔。」双眼被他的目光锁住,我囁嚅着说道。 「没关係啊。」无所谓地说,他没有退开的意思。 「我、我在感冒。」我很好心地提醒。口沫传染耶,亲我不怕中镖啊? 「我知道。」这个蠢蛋不怕啦!怎么办…… 我很绝望地闭上眼睛,可是嘴巴仍不放弃地拼命说话:「我不管我不管啦,你根本是用另外一个身份在当间谍,我什么事都让你知道了,对你还是一无所知,这样我很心理不平衡,不满不满,我要上诉啦。」 胡乱唸了一通,就连我也搞不懂这段话究竟有无逻辑可言,但我不想这么快就认输,他害我衝动做了一堆傻事,就算是我自作孽好了,但心里怨念未消,我实在不愿意轻松简单就栽在他手里啊! 箝制着肩膀的力量忽然消失,我感觉到耳边有股温热的气息。 「好啊,让你上诉,要问什么都可以。」接着,郑纬昕悄声说道。 我讶然地睁开眼睛。他退了一步靠在柜台上,我们彼此的距离很刚好;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地盯着他认真的眼神。 等了一阵子我还是没有开口,郑纬昕侧着头,眼神有些促狭地望着我。 他轻扯嘴角,「小玫,你什么都不问的话,我会继续完成刚才没完成的事情喔。」 我心脏猛力一跳。他居然可以用那么好听的声音,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变相威胁,要是在大学里面有怪物排行,他应该可以躋身世界王之列,说不定还是冠军。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夜梅的?」我嚥了嚥口水,问道。 「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注意你了,而且你和『梅』都在便利商店打工啊!你表现出来的个性也和网路上的梅很像囉。」郑纬昕半侧着头,怕我吸收不了般慢慢地说:「但其实……我一直都抱着半怀疑的态度,不敢太篤定,直到看见你的msn帐号。」 他望着我的双眼,就跟平时一样,「其实还有很多事可以证明,像那天参观你的房间,我看到游戏光碟之后,你向我介绍自己的游戏人物,形象、等级什么的,都和夜梅完全符合。」 「那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是柳雨?」我开口质问。他说的跟我推测的时间点差不多嘛!表示他猜到我是夜梅已经很久了。「难道看我一个人左右为难、担心害怕很好玩吗?」 「不是。」他摇摇头。 「所以是觉得一人分饰两角很有趣囉?」我蹙起眉。又不是要当演员,干么让我变成观眾,而且还是毫不知情的观眾! 「也不是。」他又摇头,这让我开始不耐烦。 「不然呢?」我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他最好能讲出让我满意的理由。 郑纬昕静了好久,我不晓得他是在思考完美的答案抑或培养气氛,若是前者,我绝对会很不客气地把花丢还给他,要他回去打完草稿再来。 终于,他察觉我的神情已经冰冷到可以杀人,忽然抿着嘴闷笑几声,接着淡淡地啟口:「因为,这样就可以用两个人的份量来喜欢你啊。」 话音甫落,我就不由自主地拥紧怀中的文心兰,双手有些颤抖,几秒后甚至蔓延到全身。 想那么久,他只挤出这个原因? 呿,不是一句动听的话就可以感动我的,想得美! 可是讨厌……真讨厌……我的鼻子怎会感到酸酸的,眼睛里面还不断有水溢出来?不会又发烧了吧?喔,我好倒楣,今年一定是犯太岁啦。 郑纬昕的身影渐渐在我面前糊成一团,我恼怒地伸手揉眼睛,但泪水的控制器却像坏了一般,让我漏水漏个没完。 难看死了、难看死了,还不快停! 我扁着嘴望向郑纬昕,相较于我,他却扬起了笑容,我已经搞不清楚那是天使的微笑还是撒旦的微笑了,总之是很开心很灿烂的笑。他缓慢地靠过来,而这次的我竟呆愣着没有躲开,任由他将我连人带花地抱入怀中。 这个拥抱像催化剂一样,让我的泪水流得更兇了。 郑纬昕加上柳雨,是两个人的感情,这样的喜欢把我连日积累的怨气通通融化了,一点渣都没剩下,还留在场上打硬仗的,只有一张不饶人的嘴巴。 唉,我真该学着坦率一点,心里明明就很想接受;从知道那女孩是布丁,而且文心兰是要送给我的那一刻,误会就已经全解开了啊。他骗了我,可是并没有害我啊!还帮我一堆忙,当然也顺便帮了自己一把,仔细思考,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恶。 但我依旧言不由衷地嚷着,边说边抽噎,「你真的很过份!神品级的就可以这么嚣张吗?我一定要把你贬到最后一品去……」 又来了,每次都因为他哭得这么惨,他不负责到底我就跟他没完没了啦!我在心里怒吼。然而这些话语一到嘴边,就全碎成断断续续的哭声。 「对不起。」他轻轻地说,嗓音很贴近耳畔,像是担心我听不见。 真是笨,都让他抱了,还一直说对不起干么啦,要等到哪时候他的恋爱方面才会开窍啊?「道歉就算了吗?你是在塘塞我吗?就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吗?」 寒假时记性还很好,记得要问我的答案,怎么寒假后全忘光了?原来健忘症会週期性发作,我到今天才知道。 「你想要听什么,我都会说给你听。」他将手臂收得更紧。 迟钝。我处在哭笑不得的境界中,只能艰难地点头当作回应。 再考虑那些无谓的自尊问题面子问题,恐怕郑纬昕真的要跑掉了,幸福唾手可得,迟迟不摘的人才是真正的笨蛋。 虽然先前那些所作所为有点可恶,可是这些债,他以后可以慢慢还。 「你站好。」语毕,我挣扎着推他。 「啊?」他将手臂放松往后倾,困惑地盯着我,但手掌还掛在我肩膀上。 「快点站好啦。」 用命令的口吻重复一次,郑纬昕才总算收回手乖乖地立正站好。 「把眼睛闭起来。」我下了第二道指令。 「什么?」他偏着头。干么装可爱!虽然是很吸引我啦。 「叫你闭起来就闭起来,不要囉哩八唆问一堆!」射出凌厉目光兼咬牙切齿,果然让郑纬昕不敢再多问,顺从地闔上了眼睛。 我轻手轻脚地将花束放到旁边,还叮嚀他不准张开眼。我猜他很害怕我趁机逃跑吧,所以即使闭上了眼,眼睫毛还是轻轻颤动着,一副随时准备好要睁开的样貌。 第十一章(四)END 我悄悄往前挪动,移到靠他最近肢体却不会触碰到的距离。伸手搭上他的肩时,郑纬昕骇地睁大双眼,不过在我绷着脸半瞇起双眸后,他又立即闭眼,闭得紧紧地。 我瞄了眼仓库门口的方向,还好湛瀅很识相地没探出头来偷看。 但又想想,这个检查动作根本没必要,因为实际上我也不在乎了,无论有没有人在偷看,无论我是不是感冒带原者,我都会帮郑纬昕接续刚刚没完成的动作。 正当我也闭起双眼,慢慢地踮起脚尖,差一点点、差那么一点点就能亲到郑纬昕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脚踏车煞车声,然后伴随而至的是屁屁震天撼地的吼叫。 「神手玫──!」 我吓得往后弹跳起来,双脚不小心滑了一下,旋即撞到后方柜子发出「叩」的闷响,我马上抱着头蹲到地上。 痛痛痛,好痛! 「小玫!」郑纬昕的脸上堆满了诧异,愣了几秒才回神过来,蹲在我面前揉我的后脑杓,「你没事吧?」 我瞪他。动作太慢了!若未来两人吵架,我扬言说要跳楼,他该不会也等我跳下去才跑来拉我吧? 有可能。 「你零分!不及格、超级不及格……」我用哭嗓埋怨地大叫,他只得很勉强地憋住笑,又哄又道歉地揉我的头。 自动门的音乐声传来,接着害我撞到柜子的罪魁祸首屁屁从柜台另一边探出头,身边还站着阿光,两个人都穿着红色外套头戴红色棒球帽,乍看之下还以为是送披萨的。 「你们在干么?这里是便利商店耶,不好吧?嘖嘖嘖。」屁屁凉凉地揶揄道,还和阿光交换了个眼神,双双笑得一脸曖昧。 「我、们是在检查柜檯里面的货品啦,我才要问你们干么!叫我叫那么大声,想吓死谁啊?」我连忙站起身;而郑纬昕不晓得为什么,就蹲在地上不起来了。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闹我,其中一个还闹进柜檯……我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对湛瀅爸爸解释,好让他不扣我的薪水。 哇哈哈地大笑三声,屁屁和阿光突然退后两步,分别朝左右比出怪异的手势,用洪亮的声音大喊:「我们是,三、小、宅、急、便!」 「……蛤?」这两个傢伙是吃饱没事做,跑来这里发神经顺便当电灯泡吗? 「喂,阿光,去把东西拿来。」屁屁用手肘顶了顶阿光,他马上行个军礼衝到外头去。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阿光跑出店外,不消几秒,又扛着一个小型的水族箱衝进来,在屁屁的身旁站定位。我怔住了,因为阿光手里的水族箱并不仅仅是个单纯的水族箱,在那里头,还放了一隻全身绿色的可爱乌龟布偶,是上学期我们一行人逛夜市时,我换来送给郑纬昕的礼物。 这桥段该不会也是郑纬昕安排的吧?是最终攻坚战术吗? 「不好意思啦,我们要找一个叫『夜梅』的人,话说这名字实在有够俗气耶!」屁屁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看着上面的内容说道。 俗、俗气?我抽搐着嘴角目露兇光。不管是夜晚时映在窗纸上的梅花倒影,或者在月色下送来清香的梅花,想起来都很诗情画意呀,哪里俗气了! 我强压下想揍人的衝动,皮笑肉不笑地点着头。 「好啦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送货人给我们三小宅急便的地址是写间便利商店,到底有没有个叫夜梅的人住这啊?」屁屁将双手环在胸前,挑眉问道。 「是、没、有、啦,不过我认识那个叫夜梅的,我可以帮你们转交给她。」我咬牙切齿地说,接着略低下头,斜睨着嘴唇抿起漂亮弧度的郑纬昕。 竟然连屁屁跟阿光都叫来帮忙,他会不会挑人啊! 「喔,真的喔,那好吧。」屁屁用下巴点了点柜台,阿光便走上来将水族箱放在我的面前。水族箱中的乌龟跟我对上眼,可爱得让我禁不住勾起笑容。 「送货人叫柳雨,他要我们帮他转述几句话,你一定要记好!」在屁屁说这话的同时,又有客人进来了。屁屁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很故意地加大了音量说:「告诉夜梅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能漏掉。」 我无奈地頷首。馀光瞥见湛瀅笑嘻嘻地走出仓库,又打算包办结帐工作了。 「柳雨说,经过严密控管的验身程序之后,居然发现,这乌龟其实是一隻海龟!」屁屁用十分夸张的语调说道,接着尷尬地拿出纸片瞄几眼,显然是忘了下一句说词,「呃,海龟就要生活在自由的大海里,他现在被关在水族箱内,即使里面放的是海水,但他还是活得很不快乐,总有一天他的情绪会影响健康,最后抑鬱而终啊!」 喔,原来郑纬昕从热带鱼变身成海龟啦?那他是进化了,还是封印被解除了啊?我啼笑皆非地点点头。 蹲在地上的郑纬昕突然牵住我的手,害我的心跳乱了好几拍。在心里叨唸几句还瞪他一眼,然而我并没有将他温热的手掌甩开,就这么静静地让他握着。 毕竟,我很喜欢他手心里那股安定的感觉。 「柳雨还说,只有夜梅这个人,才有办法把海龟送回大海里;虽然我觉得很多人都可以啦,不过我们要尊重送货人的说法。」讲到最后,屁屁仍旧一副吊儿啷噹的模样,「记得啊,神手玫,要确实把这些话告诉『夜梅』,让她把那隻『海龟』送回自由的大海里,了解不了解?」 「了解啦。」真是够了,郑纬昕的浪漫被他们搞得颠三倒四。我翻了翻白眼,却也无法掩饰愉悦和感动的心情,将郑纬昕的手掌握得牢牢地。 「那么,三小宅急便,撤退!」任务结束,屁屁吩咐阿光将水族箱放到柜檯上,两个人就急速奔出便利商店,三两下跑得不见踪影。 我正想收回往外看的目光,却讶异地见到倚在对街电线桿上的靖文,距离太远,因此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也是来帮忙的吗?我纳闷。 下一刻,他旋过身,竟背对着我挥起手来,而后朝着屁屁跟阿光消失的方向缓缓踱离。我猜测,也希望他最后是带着笑容离开。 真的,我跟郑纬昕都很幸运,有彼此,还有这样一群好朋友。 旁边柜檯的湛瀅帮客人结完帐后,对我挑了挑眉扮鬼脸,马上拎着抹布跟随客人的步伐走出店外,拐到另一头的洗手台去了。 有些话要两个人独处时才说得出口,她很懂我。 在郑纬昕起身的同时,我从水族箱里抓出乌龟,不对,是海龟,接着转过身面对他。 「我现在叫做夜梅,我想找柳雨。」左手牵着他,我用右手将海龟抱进怀里。 见郑纬昕露出苦笑,我连忙补充一句,「等等,我希望他说话可以温和点。」 他松了口气,「好,那我现在是柳雨。」 看来,他只有透过电脑才敢说话那么毒,说不定是太常接触萤幕辐射的关係。我努力将涌上喉咙的笑意嚥下肚去。 「为什么你知道我有办法让海龟回到自由的大海?」我问。 我知道,也期待着他会给我最圆满的答案。 眼中透着纯粹的温柔,他指着我怀中的海龟,望着我说:「因为,你就是能让海龟自由的大海啊,你看你抱着他,他笑得多开心。」 「是喔,你怎么知道他笑得很开心?」我故意反问。 眼神变得深邃,他的声音像在低喃:「因为我跟他,我们有同样的灵魂啊。」 我轻笑起来。足够了,就他今天几句深得我心的话,我可以原谅他所有错误。 闭起眼,我想起我们俩见面的第一天,他也是露出如此亲切的表情。 「既然你就是柳雨,跟郑纬昕又是同一个人,那么……现在我有一句很重要、拖了很久的话想要告诉你。」我呵呵笑着,睁开眼凝视他的双瞳。 如果有人问我,这辈子做过哪些很值得记念的事情,我会说…… 是玩了线上游戏,然后在游戏中认识柳雨。 还有决定暑期打工,在便利商店见到郑纬昕。 还有、还有…… 我想最重要的,是喜欢上眼前这个,在网路上和现实中截然不同的男孩。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不管你是郑纬昕还是柳雨,都一样喜欢你。」我轻轻地,却由衷地说道。 说完了第一句,我才发现,似乎还有太多埋藏在心底的话,想要向他倾诉。 然而接着,他却俯下脸堵住我的嘴,不让我继续说话了。 好吧!这次我会安份一点,不再开口碎碎唸,而他也不必再说对不起了。 但是……唉!希望他别被我传染感冒才好。 《全文完》 番外:网路游戏里,天涯若比邻 那是大约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部落里来了一位天兵女生,而且是位彻彻底底的游戏新人,对线上游戏完全没有概念……或者该说有点概念,但将概念付诸实行的功力却烂到极点,比我一开始接触游戏时还悽惨。 刚被柳雨邀进部落的时候,她就手残不小心按到退出部落的按钮,二度确认时又一不小心按下「是」,就这么华丽丽地来了个「三十秒内毫不拖泥带水进出一部落」。 「呃,怎么啦?是不是我们刚刚打招呼太热烈让她受宠若惊,所以吓跑了呀?」部落里静默许久,身为副团长的布丁才傻愣愣地问。 「都敢随便加柳大团长这种恐怖份子好友了,刚刚那是小case吧?」我凉凉地调侃。 部落里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我的话,大家笑成一团,还把以前柳雨做过的魔鬼跟恶整行径提出来复习,没多少光景就把刚才的乌龙忘得一乾二净。 「怎样,都当我是死人了啊?」下一秒,柳雨突兀地扔出一句,后面还附带两条等号。 「哈哈哈!你玩大混战记得看血条,不然进去没多久就真的变死人。」正在城外钓鱼休息的我提醒道,几秒之后,我发现布丁的人物也移动到我身边,调整好位置后甩出钓竿。 偶尔布丁来的时候,会打趣地喊一句:「柳雨哥,我在帮你顾老婆!」 而柳雨每次都恶劣地回:「不用顾,没人会抢啦!」 那话总让我气个半死……这样他也开心,真是莫名其妙的恶趣味。 大混战跟钓鱼都是游戏改版后才有的。前者简单来说就是开放一个战场,让玩家进去以后自由攻击其他玩家,在限时结束前打倒愈多玩家,获得的经验值跟游戏币就愈多,而且在战场内被打倒的话,并不会掉经验跟装备持久度;后者则是让玩家休息的时候也有事做,当在城外执行钓鱼技能时,人物前方会出现一个小水塘,钓到的鱼则可以用来向npc换经验值、药品跟一些较低阶的装备。 「我在包里放了颗超大补血石,才不会死那么快!」柳雨反驳,接着将话题转回,「咳!那个『北极星』不小心按到退部落了,三天后才能重进。我先让她加几个主要干部好友,三天后封锁取消,谁在就拉她一下吧!」 「嗯哼。」、「瞭解!」我跟布丁一前一后回应。 「北极星」是那位新人玩家的id。说实在,要是有这么脱线的北极星,看着它走的人大概全迷路去南极了吧! 三天后,早上没课的时间我在游戏里游荡,一开好友名单却发现北极星也恰好在线上。 欸,难道北极星不是国、高中生或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可能跟我一样是个早上没课的大学生?因为照她这么菜的程度,我猜应该不会掛网啊!一般是长期玩家才有掛网的习惯。 「在吗?我试试看能不能拉你进部落喔!」怀着满腹疑惑,我敲了的好友聊天视窗。 「好,谢谢。」回覆非常简单,也没有拖泥带水的顏文字跟表情符号,但给我的印象是个有礼貌的人。 我很快对她发送邀请,待她加入后,还赶紧在部落频道叮嚀她别再按到退出键。 「不好意思,前几天是意外……」我等了一阵子才看到这句话,但不在部落频道,依然是在好友视窗。 该不会她不懂怎么在部落频道发言吧?一边乾笑着自言自语说那是很快就能发现的技巧,我一边还是以防万一地教她怎么转换频道发言。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先前送出的发言都没有『部落』标记,而且也没人回应……」没几秒后,她就貌似很兴奋地在部落频道说。 哇咧,结果她真的不会!天啊!之前我们和她打招呼时,她不会就是急着找回覆方法,才按到退部落的吧? 我在萤幕这头大爆笑。 柳雨到底打哪认识这隻大菜鸟的?徒弟吗?有可能!高等级的我们一次可以收五位徒弟,徒弟升等我们也能获得经验。记得柳雨有个徒弟跑了,选魔法师当职业的北极星正好补了那个空。 不过,他的前几个徒弟都是男生,这次却罕见地收了女生。 原本我以为,要教育北极星这种毫无经验的新人,大概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隔了几天,她忽然像脱胎换骨一般,等级刷刷刷地往上跳,两个小时就升了五等……之前等级更低时明明一天要升个五等都有问题的! 因为每次升等换地图,她就得再歷经一回被新地图的怪杀了又杀的惨痛经验。 「哇哇,小星星,你是打了生长激素吗?还是喝转骨方啊?」第一个发现的布丁在部落频道惊呼,看见发言,我马上去查看北极星的人物等级。 「也不看看是谁教的?」北极星没回话,倒是柳雨马上臭屁,臭死了! 嘖嘖,他不在时还不是都我跟布丁在教?有什么好炫耀的! 没想到,才刚自夸完,柳雨马上大叫一句:「啊啊啊啊啊那隻是小王你不要打!」 这句喊完,又是接连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猜是北极星等低装烂就初生之犊不畏虎地乱碰小王,呜呼哀哉,慷慨就义了。 原来柳雨在带徒弟?我就觉得奇怪,他怎没找我组队。心里隐隐约约有种闷闷的感觉浮上,但我随即批评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你刚刚少打几个『啊』就可以提醒到了啊,白痴团长!」为了转移注意力,我立刻出言揶揄。 「少幸灾乐祸了,笨梅!飞过来活她,既然遇到就打打看会不会掉妖精尾巴。」柳雨的语气有些好笑又无奈。 原来他们是遇到丛林妖精这隻小王了?丛林妖精有一定机率掉落「妖精尾巴」,可以增加初阶玩家的魔攻跟回血速度。 柳雨拉我入队之后,我马上用定点飞行符飞到他们的所在位置,将悽惨躺倒在地上的北极星救活。 「星,我打掉它大部分血了,你去补尾刀。」不像之前一样总会给我句「感谢」或「感恩」,柳雨反而心急地先指示道。 有必要这么照顾吗?我带徒弟也没这么积极,而且那「星」的一个字暱称让我听了很不舒服。自个儿在电脑前哼声,可惜不是面对面,他根本就听不到。 「……尾刀是什么?」本来不是很开心,但北极星的问题却让我的嘴角瞬间失守,大笑起来。 「打就对了。」柳雨也乾脆简单扼要扔出四个字。 孰料,北极星菜归菜,运气却不菜,尾刀补完,一条妖精尾巴就掉落在我们面前,我看到都欢呼了。 要知道,这条尾巴我可是守在这张地图整整一个月,还要跟其他玩家竞争,以打带跑方式前前后后杀了丛林妖精五十多次才拿到妖精尾巴啊!而且拿到的那一次还是柳雨来帮手的。 让北极星捡了妖精尾巴装备上后,我没退出队伍,就回到原本的地图打怪。然而,时不时看到柳雨在队伍频道左一句「星,如何如何」,右一句「星,怎样怎样」地叮嚀,我果然还是很不能适应。 悄悄地,我退出了队伍,但队伍里的两人却都没有发现,没有过问。 之后几个礼拜,游戏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模式,北极星的游戏技巧时好时坏,偶尔手拙得要命,但偶尔又进步飞快,我都快怀疑她是不是也跟柳雨一样搞人格分裂了! 虽然平常和郑纬昕碰面的时候,我从没有将不愉快的情绪表现出来,可是只要一回家上了线,那种鬱闷的心情就席捲而来,让我在游戏里说话的频率愈来愈少。 先发现这点的还不是柳雨,是布丁。 「夜梅姐,你最近好少和我们聊天喔!」在部落频道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虽然小小吓了一跳,却也同时有种感谢的心情。 「报告忙嘛!」我四两拨千金地回应道。 「是喔,会忙到什么时候呀?很久没一块打副本了!」布丁邀约着说:「等柳雨哥也带完新人,我们去打新开放的副本吧!」 本来想立即答应下来,但听到「柳雨哥带完新人」几个字,我敲字的手指顿时停滞,半分鐘后只回应:「到时候再说囉。」 然后,部落里的一名团员上线,大家忙着和他打招呼,很快便把对话洗掉了。 刚叹出一口气,下一秒,属于密语的浅粉色文字就映入我的眼帘。 「梅,你最近没有报告吧?」发来密语的人是柳雨,「怎么了,忙什么?」 一点也不忙!只是鬱卒不想说话不行吗?鼓起脸颊,我情绪化地说:「反正不会比你带新人还忙啦!」 柳雨沉默了一阵子,我以为他又忙着带人,正想发作,他就丢来了组队邀请。我愣了愣,一时没思考太多就按下确定,按完才懊恼……我不想在他带北极星时跟他组队啊! 没想到,队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吃醋啊?」紧接着,他劈头就问,我彷彿能想像得到现下在他唇边的笑意。 「少往脸上贴金!才没有!才没有才没有才没有!」我几乎是反射动作地敲字辩驳。 「那就是有啦!」柳雨自顾自下了结论,丝毫不顾我的抗议。 我乾脆送他n排删节号表达我的恼火。 「欸,梅,出来约会。」他又突然天外飞来一笔地说,让我傻了半晌,回神后,脸部温度急速飆升。 「神经喔,十二点多了耶!」我瞄了下萤幕右下角的小时鐘。 「还早啦!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他不容拒绝地说,之后就不再发言。 知道他已经离开电脑准备,我也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打开衣柜翻找外出的衣服,光速换上后就出了门。 当骑着脚踏车到达便利商店时,我吃惊地发现郑纬昕竟然比我早到,已经坐在便利商店外面的椅子上滑手机了!还能有比这更神奇的事情吗?从前两人约好时,他即使不曾迟到,也从来没比我早到约定地点过。 明天太阳还会不会出来啊?我很怀疑。 故意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脚踏车,我坐在车上瞪着他,瞪着他扬起微笑起身,接着慢条斯理走来的身影。 可恶,笑得那么好看根本有罪!有罪! 「我赢了。」到脚踏车旁站定,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的说话口吻总是让我没辙。 朝他努了努鼻子,我将脚踏车骑到座椅附近停好,才走到其中一张椅子坐下,将手环在胸前依然不满地望着回来落座的郑纬昕。 还没开口说话前,他忽然将他的手机递过来,我反射性地接下,接完后才将狐疑的目光拋向他。 「先看。」他用下巴点了点我手中的手机,嘴角又上扬了些。 我不解地打开萤幕、解锁,发现上头显示的是个line的聊天室,成员总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他,另外两个则是我完全没印象的人……看名字应该是一男一女。 我瀏览了下对话纪录,发觉他们三个聊的都是游戏里的事情,而且都是一些属于较初阶玩家该知道的小技巧。 我隐约推测到些什么,但又不敢篤定。 「这是……」我抬眼看着郑纬昕。 「北极星。」他一隻手拄着脸颊,表情竟显得有些兴味盎然。 「……蛤?」我微微拔高了音调。 北极星?所以是聊天室里这个姓杨的女生吗?那另一个姓苏的男生又是谁?我再度低头看萤幕。 「抱歉,是我疏忽,忘了告诉你吧?北极星是两个人的共有角色,一男一女,一对情侣。」他笑了笑,「比较会玩的是男生,技术很差的是女生,两个人交替上线,谁有空谁就玩……但基本上等级都是男生练出来的啦。」 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状况,我睁大眼睛,心里顿时有些尷尬。 原来我是在吃一对情侣的醋吗?呃等等,我才没有吃醋!没有! 「一开始会办帐号,是因为女生让她弟的线上游戏人物阵亡,被笑了一顿,说她是游戏白痴,她为了赌一口气,证明自己也能把游戏玩好,就抓了男朋友来陪她玩了。」郑纬昕心平气和地跟我解释,话中还带了点笑意。 「你是知道这件事才那么帮忙?」我追问。 「嗯……其实是男方私底下拜託我多帮忙,你也见识到了,女方的游戏天分真的……」郑纬昕欲言又止,但不用说完,我也懂了。 摸了摸鼻子,我低声道:「对不起,误会你了。」 「误会什么?」边说,他还边起身走到我身旁。 「没有……」完全不敢抬头,我心虚地将视线移到另一侧。 下一秒,他便揽过我的肩膀,让我往他身上靠。听到很细微的低笑声,我咕噥了几句,还是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 「对不起啦,我误会你了。」我又重复了一次,然后将嘴唇抿出上扬的弧度。 郑纬昕都还没回话,现场就突兀地传出第三个声音,用戏謔的语气说道:「没关係,我原谅你。」 吓了一大跳,我瞬间从座位上蹦起来,等看到在不远处捧腹大笑的屁屁时,差点没脱下鞋子扔他。 「莫名其妙!」我恼羞成怒地对他大叫,这时才瞥见还有另一个女生站在旁边,神情似笑非笑──那是沉祐翎,我们系上目前的系花,而且我很不想承认,他就是屁屁这个神经病的女朋友。 「唉唷,谁叫你们三更半夜在这里放闪,看到就忍不住想玩一下啊!」屁屁边笑边咳地走近,若不是沉祐翎在场,我大概会送他一脚。 接着,郑纬昕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叮咚」了一声,萤幕亮起,也连带将屁屁的视线吸引过去。 我瞄了一眼,发现是玩北极星这隻帐号的女生传来的讯息,内容是问跟游戏有关的问题。 再接着,又一声「叮咚」,这次传讯的换成了男生,是帮忙补充刚才的提问。 随后,我便听见屁屁喃喃地说了一句:「呃,那不是我姊跟她男朋友的名字吗?这谁的手机啊?」 我愣了愣,拉回思绪后盯着脸都快贴到手机萤幕上的屁屁。 不会吧!所以那个嘲笑姊姊的弟弟就是…… 我跟郑纬昕互看一眼,同时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