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尽头是你》


 楔子

突然失去一切是什么感觉？
    曾经有被问过这个问题，但我不懂该怎么回答。
    因为从小什么都不缺，所有的人事物不管以什么方式出现在我身边，对我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命定了我会拥有这一切，那干嘛还要想着失去？
    我的答案是，我不曾失去，也永远不会失去。
    但是，当一切都梦醒之后，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有多可怕。

 第一章 坠落 01

    没有闹鐘的铃声依然早起，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依旧是暗无天日，仅靠一隻眼睛和上半身的体力支撑着自己坐上一旁的轮椅。
    打开房门推着轮椅来到浴室。
    将左边的义眼片拆下浸泡在水里。
    忍不住看了镜子一眼，好丑。
    回房后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一如往常地拿起放在房门前的早餐，再把门关上。
    仿佛与这世界隔绝，只有房间才是自己该生活的地方。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马社工在客厅里目睹这一切，忍不住问。
    陈妈一副早已习惯却带着一丝心疼的表情，把端来的开水递到马社工面前的桌上，随后坐了下来。
    「从两年前车祸之后就这个样子了，一开始还会准时去復建，但是后来觉得没什么帮助，他就停止了。而后再变本加厉，乾脆连药都不吃，任由自己自生自灭。我和他爸都劝不了他，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也被他拒绝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着，还有些哽咽。
    马社工推了推眼镜，「我听说你们也找了很多社工但也都没用对吧?」
    陈妈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啊，我们也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现在只能赌一把，或许真的有人可以拯救他呢？」
    马社工也没怪她的意思，「没事，让我试着跟他说几句吧。」
    马社工站起身来走到陈钧浩房门前敲了敲门，「那个钧浩是吧?我是友爱社团的啦，你应该对这个社团很了解了吧?我是新来的社工，叫马志远，你可以叫我马社工。」
    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你愿不愿意试着打开房门，我们好好谈？当然了，如果你不想谈的话也没关係。或者我们可以像朋友那样聊天，就从你是如何踏进足球圈开始聊起怎么样?」
    话语刚落几秒鐘，房门竟然神奇地打开了。
    马社工身后的陈妈感动地捂住嘴巴，这可是那么多社工以来，第一个让陈钧浩打开房门的人。
    马社工也感到非常惊喜，没想到那么快就成功了。
    正当大家都为眼前一幕而惊讶感动时，只传来陈钧浩冷冷的一声:「滚。」
    陈妈一听，原本的感动变得更难过了，「钧浩别这样，人家马社工也是想帮你….」
    话还没说完，又被陈钧浩打断:「他要是能马上治好我的双腿和眼睛，我当然愿意让他帮。」说完转头望向马社工，眼神带有犀利和讽刺，「你做得到吗?」
    马社工嚥了嚥口水，「如果继续復建的话，那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以..」
    「做不到的话就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忙。」话音再次被陈钧浩打断，正当马社工还想再劝说什么，房门已被陈钧浩关上。
    此时的陈妈早已神色无助，但还是不忘道歉:「不好意思马社工，我替钧浩给你道个歉。」
    马社工连忙阻止陈妈，「这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是我，看见钧浩这个样子，却又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此时房间里，陈钧浩拿起尘封已久的相簿，不由自主地翻阅起来。里头的照片都是车祸前所拍下的。
    曾经，他是骄纵不羈的足球选手，在赛场上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神态，因为天生拥有精准的射球天赋，于是队友们都给他取了个「足世魔王」的称号。
    还是高中生的他，早已在多场联赛中取得胜利，是教练非常器重的球员，也是队友们十分敬佩的队长。
    高中三那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6月8号，他被石教练告知自己被候选加入国家足球队并且获得参加下一届亚运赛的资格。
    加入国家队，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想，没想到这份愿望居然不知不觉中就近在眼前了。
    满心欢喜的他，手里握着国家队的邀请信，嘴角掩盖不住笑容地走在学校走廊上，迫不及待马上回家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
    这时一隻手靠过来搂住他的肩膀，转眼望去，是球队里与他最要好的守门员张振业。
    「靠北想吓死谁。」陈钧浩一把将张振业的手推开，嘴上的笑容依旧没变。
    张振业看着陈钧浩那停不下的笑容，忍不住叹道:「有人就好了，被国家队选上。」
    「消息传得蛮快的嘛。」陈钧浩说，「那你们就更应该加油，在接下来的联赛好好表现，说不定也很快就能被他们挖掘了。」
    张振业摆襬手，「要是能那么容易就好了。」接着又一脸兴奋，「不如这样，为了庆祝我们的陈大队长即将赴国，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路向北，听说那边有间新开的酒吧，里面超讚的，我们去喝酒庆祝好不好?」
    「现在？」陈钧浩摇摇头，「去台北还要搭高铁，太远了，我不要。」
    「不要那么扫兴嘛。」张振业又一把手搭在陈钧浩肩上，「难得今天那么高兴，你想想看，以后你去了培训，很可能连汽水都喝不了了誒，还不赶快趁这个时候狂欢一把吗？至于交通方面，你就不必担心了，我骑车载你啊，很快就到了。」
    「你会骑车？」
    张振业从口带里掏出一把机车钥匙转了转，「刚考到驾照，今天就捨身让你当我的第一位乘客。」
    虽然有些犹豫，但又想到因为自己是朋友圈里最先考到机车执照的那个，从来都是自己骑车的他还没被朋友载过，于是一时兴起，还是答应了张振业的应约，「好吧，就这一次。你说得对，现在不疯狂，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完，两人肩并肩骑着机车一路前往台北。

 第一章 坠落 02

    路上的车鸣声聒噪得两人的吶喊声都听不见。
    「恭喜陈钧浩实现国家队之梦!」张振业边骑车边吶喊。
    后座方的陈钧浩握住身后的机车把柄，也朝天空大喊:「亚运会我来了！」
    正当两人还沉浸在高升的欢呼中，一辆大卡车突然闯出马路中间，由于张振业骑得太快，油门根本来不及踩下，就这样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
    甦醒后，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那一闪一闪的灯光，还有那刺鼻的医药味。但是，眼睛怎么怪怪的，好像，只有一边眼睛在活动，另一边怎么是漆黑的?甚至是，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在哪？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边看不见?我的眼睛怎么了?」陈钧浩艰难地爬坐起来，想搞清楚状况，总感觉还没梦醒。
    一旁的陈爸陈妈相互相拥，陈钧浩见他们悲痛的表情，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冷静听妈说。」陈妈擦去眼泪，双手挽扶着他，「医生说，你的左眼被玻璃碎片刺伤，因为伤口太深导致眼球严重细菌感染。所以......不得不割除。」说完哭得更厉害。
    陈钧浩一听，顿时晴天霹靂，「你们不是在开玩笑的吧?这一点都不好笑..」
    陈爸也赶忙安抚几句:「但是你别担心，医生说像你这种情况安排装置义眼是没问题的，他们把义眼弄得跟真的眼睛一样，你戴上去之后看起来也不会有差别。」
    「怎么不会有差别？！」陈钧浩忍不住发狂，「弄得跟真的又怎么样?我还不是一样看不见!」说着挪开被子，急匆匆下床，「我不信，我要自己问医生!」可发现双腿却也动弹不得。
    「我怎么动不了？」陈钧浩又望着父母问，结果没想到听见的是让他更绝望的答覆。
    陈爸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回答:「你的双腿也因为神经线受损，所以没了知觉..」
    「是瘫痪的意思吗？」陈钧浩哭红了双眼，「双腿瘫痪」这四个字，对一个几乎把一生都奉献给足球的人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但也不是完全没救的。」轮到陈妈赶忙安慰，「医生也说了，如果坚持復健，还是有三十趴的机率康復的。」
    三十趴？那不也等于永远治不好吗？
    陈钧浩试图恢復冷静，「呵，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嘴上虽然念叨着，但思绪又立马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他突然发疯似的狂揍双腿，吶喊声嚮绕着整个病房。
    眼看自己明明前一秒还是个阳光活泼的男孩，结果却一夜之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换做是谁都永远承受不了这种痛击。
    *
    「我们就只有那么一次青春，那它就该是疯狂的！」这是他生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从没想过再次睁开眼，他却已永远停格在最疯狂的青春里。
    陈钧浩望着眼前张振业的遗照，若有所思。
    前方传来张妈的痛哭声，「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我们还说好等他高考结束后就全家人出国旅游，现在却永远都等不到了.......」
    身旁的亲朋戚友们都纷纷拥抱她给予安慰。
    没过多久，她便在人群中瞥见陈钧浩，随后向他走去。
    陈钧浩见张妈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也行了个礼表示问好。
    张妈望着眼前身受重伤，坐在轮椅上的他，满是心疼，不忍哽咽几句:「对不起啊，都是振业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我替他向你，还有你家人道歉。」说着就要跪地下来。
    陈钧浩赶紧伸手阻止她，「伯母别这样，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振业的事。」
    「张太太。」后方传来石教练的声音，他手里握住一封白色信封，不急不缓地朝张妈走来。
    「您好，我是振业的教练。」把手上的信封递到她跟前，「这是白金，一点小心意，节哀顺变。」
    张妈也向石教练行了个礼并把信封收下，「谢谢教练，有心了。」接着拍了拍陈钧浩肩膀，「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
    两人双双点头，张妈转身离开。
    石教练低头，把手搭在陈钧浩肩上，「伤势好些了吗?」
    他努力挤出淡淡的笑容，「老样子。」
    石教练一脸心事重重，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但事实始终还是得让当事人知道。
    「那个...有些话我知道不应该现在说，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石教练支支吾吾。
    陈钧浩猜出他想说什么，「说吧教练。」
    石教练点点头，眼神有些漂移不敢直视他，「国家队那里...已经撤回你的培训资格了。亚运赛会继续，刚讨论出来的结果是让江子义代替你出赛，至于原本属于振业的守门员位置，候选人还在讨论中。」
    陈钧浩默不作声，这些结果早就在他预料之中，但亲耳听见如此残酷的事实，难免还是会感觉戾气。
    原本淡淡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眶更是不自觉地泛红起来，「知道了，亚运赛加油，祝你们好运。」说完径直推动轮椅走人，只留下刚要开口安慰几句的石教练。
    思绪回到相簿中，陈钧浩反復凝望自己与张振业的合照，两人唇里含着奖牌，开心地笑着。那是三年前县区联赛获得金牌的时候。
    他轻轻抚过照片上的张振业，「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
    窗外的大风顺着窗口缝隙吹了进来，将照片吹落在地。
    他想伸手捡起，无奈照片离自己相隔太远，他用尽全上半身的力气往前移动，最后因体力支撑不住而整个人连人带椅跌倒在地。
    在房门外听见动静的陈妈和马社工连忙打开房门，只见陈钧浩趴倒在地，手里紧紧握住那张照片，眼神充满绝望。
    两人被眼前一幕吓坏了，赶紧来到他身旁想将他扶起，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不需要你们照顾，出去。」
    陈妈出于对儿子的担心，依然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没事的，我们起来....」
    陈钧浩一把甩开她的手，更是歇斯底里地吶喊:「我说出去!」
    马社工见此情况，赶紧将陈妈扶起，「让钧浩自己起来吧，我们先出去。」
    陈妈泪如涌泉地望着努力爬坐起来的儿子，心疼不已，但最后还是妥协跟着马社工一起走出房门。
    陈钧浩竭尽所有力气终于成功坐回轮椅上。
    他将照片塞回相簿里，再将相簿放回原本的位置。
    绕着周围巡视一圈，除了凌乱，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到底要将他折磨到什么时候?
    此时心里默默產生一个想法。

 第一章 坠落 03

    太阳升起，阳光映入客厅间。陈妈一如既往早起到厨房去准备早餐。
    她端起刚做好的早餐准备往陈钧浩的房门走去，无意间瞥见客厅内那微微暖意的光晕，压抑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今天的太阳很温柔呢。」陈妈微微笑着，不知怎么的感觉今天好像会有好事发生。
    下一秒，便听见开门声从陈钧浩房里传出来。
    原以为他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起床后到厕所里洗漱，之后又会回到房里把自己封闭起来。
    谁知他突然说了句:「妈，早安。」
    陈妈原地顿了顿，随后又听见他说:「早餐放在饭桌上吧，我等等就出来吃。」
    虽然还没缓过来，但陈妈依旧下意识回了句:「哦，好。」
    他笑了笑，推动轮椅前往厕所。
    陈妈这才反应过来。
    原本的他满嘴鬍渣，一脸沧桑，像是老了几年，但刚刚的他却是满脸净白，长长的鬍鬚被剃得一毛不剩，彷彿回到了以前那阳光少年的样子。
    陈妈不可思议地把早餐放在餐桌上，等待儿子洗漱好出来一起用餐。
    没多久，陈钧浩便推着轮椅来到餐桌前拿起叉匙享用眼前的烤麵包。
    陈妈宠溺地看着他，好久没这么温馨地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
    隐隐约约感受到母亲的注视，他抬起眼，发现她正溺爱般看着自己，但更多的是感动。
    他嚥了嚥麵包，「妈你也吃啊。」
    陈妈点点头，也拿起眼前的麵包吃下去。
    没吃几口，又被他的下一句话给惊呆。
    「等等吃完早餐，我们去復健中心吧。」他说。
    陈妈彷彿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真的假的?!你终于想通了吗?」
    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随即点点头，「嗯。」
    陈妈频频点头，再也顾不上吃不完的烤麵包，「好，那你慢慢吃，我先和復健中心那边说一下!」
    陈妈通完电话后从房里出来，陈钧浩也恰好用完早餐。
    「我联络了復建中心，他们说可以马上过去。」说着把空盘碗随意往洗手槽一放，「我们走吧。」
    陈钧浩跟随陈妈来到之前的復建中心，由于太长时间没动腿，导致復建比一开始更为困难，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大发脾气，而是耐心地随着指导员的步伐，一步一步来。
    看着眼前的一幕，陈妈满脸欣慰，虽然也不解为何儿子会突然想通，但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愿意尝试走出阴影，接受社会的帮助。
    由于精力有限，刚开始不能復建得太激烈，于是两个小时后便停止所有运动。
    「今天先到这里吧，辛苦你了。」指导员拍拍陈钧浩的肩膀，可陈钧浩却坚持，「没事，我还可以再继续的。」
    指导员见他如此积极，更是鼓励他:「用力太多反而会引起反效果，既然你都愿意回来復健了，那以后时间多的是，我们慢慢来。」
    陈钧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见指导员坚持制止，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回了句:「好吧。」
    指导员点点头，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医药单走向陈妈并递到她面前，「这是给钧浩的药单，你拿着它走到对面楼的中央医院药房部门，交给那里的医护人员就行了，他们会配药给你们的。」
    「不用了吧，家里还有很多。」后方传来陈钧浩的低喃。
    指导员转头望向他，「那不一样，你多久没回来了，那些药也早就过期了，更何况你现在需要吃的药会比之前的更多，还是重买最好。」
    不等陈钧浩答復，陈妈径直从指导员手里接过医药单，「他说得对，还是根据现在情况配的药最准确，家里那些统统都不要了，没事的。」
    陈钧浩拿两人没办法，只好答应。
    他只是不想让母亲浪费这种冤枉钱。
    陈妈推着他来到中央医院，看着陈妈手提的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满满的药物，他心里很是愧疚。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女儿!求求你...」一位妇女几乎崩溃的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陈钧浩抬眸一看，只见一群医护人员正紧急推着一张病床，跟随在旁的那位妇女紧紧握住病床上病人的手，「没事的，别怕，妈会一直陪着你的，啊。」
    而她身旁的男人，看起来是她丈夫，则是反常冷静，但也掩盖不了面容中满满的忧伤，就像是知道自己女儿的生命已经来到尽头了。
    医护人员把病床推进手术室里，家属不能跟着进去，只能在手术室外等候。
    男人把妇女搂了过来，轻抚着她的背。明明自己也很难过，但身为一家之主的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让妻子唯一的依靠也跟着垮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钧浩不禁產生了同理心。
    「人的生命，真的好脆弱。但如果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那也挺好的。」他不由地说出这段话。
    陈妈并没察觉他这句话隐藏的含义，只是点点头当做回应，「我们回家吧。」
    走出医院后的附近便是巴士站，正要往巴士站走去，陈钧浩突然停下轮椅不让轮椅继续走动。
    「怎么了？」陈妈问。
    他转头对陈妈说:「妈，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陈妈当然拒绝，「不行，你这样怎么能一个人...」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他打断陈妈的话，眼神变得些许严肃，但下一秒又恢復了笑容，「相信我吧，我真的可以的。」
    陈妈心想着既然儿子已经想通了，再刺激他也不好，于是勉强妥协，「那好吧，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啊。」
    陈钧浩「嗯」了一声，护送陈妈上公交后，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妈，对不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他喃喃自语，眼角的泪水也不禁流了下来。

 第一章 坠落 04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总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感觉自己好像和这个世界脱离了太久，但街边的建筑、风景却依然和以往一样没变。
    他来到自己的母校，呆滞凝视着眼前那片熟悉的足球场，脑海里不禁浮现以前和队友一起练球的回忆。
    记得有一次，江子义因为和曖昧对象有所进展，在练球的时候，一时太兴奋，竟不小心踢得太用力，把球提出场界就算了，还差点击中经过的同学。幸亏被刚好前来练球路上的陈钧浩撞见，及时用手挡在那位同学面前，才成功阻止悲剧发生。
    「会不会踢球啊!」陈钧浩边走边把球用力丢回去，江子义却死要面子，把矛头指向张振业，「都振业啦，没守住球。」
    「靠北啦明明就你一直在想妹子不专心，还怪我喔?」张振业极力反驳。
    看似争吵的画面，实际这却是队友们之间的日常斗嘴，斗得越多，就代表感情越深厚。
    想着以前的点点滴滴，陈钧浩不由默默苦笑，时间过得好快，也不知道这些昔日队友最近过得怎么样了。
    「挽着过去不放只会让自己更受伤。」一道沉稳缓慢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陈钧浩不免吓了一大跳，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大约七八十岁的老伯双手负在身后，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活在当下，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陈钧浩只感觉一阵莫名其妙，「靠北啊你谁?想吓死人喔?」
    「脾气还真暴...」老伯摇摇头，接着又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想提醒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一定要想清楚，想想你身边的人。」
    陈钧浩一听，像是被说中心事，不禁咽了咽口水，但依然只把眼前这位奇怪老伯当成是想骗钱的神棍，「干你屁事，你算命不在外面摆摊，跑来学校，想骗学生的钱喔?」
    老伯无视他说的话，只从原本负在身后的手端出一本书来到身前，再将书递到陈钧浩面前，「我不会算命，我只知道你我都是有缘人，这本书就捨身给你了。」
    陈钧浩没接过书，眼神依然保持着不屑，「谁跟你是有缘人，走开啦骗子。」
    「你没什么值得我骗的。」老伯悠悠说着，硬拉起他的手，也不管他的抗拒，直接将书本塞在他手上，接着说了句无釐头的话:「只要有活下来的毅力，那你就能活着。」
    陈钧浩没多想关于老伯刚说的那句话，只是怒瞪老伯一眼，再看看那本书到底是何方神圣。
    书本的封面很简单，背景全白打底，只有一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标志印在右下角。再往里翻阅一看，一页又一页，怎么都是空的?
    他冷哼一笑，「还说不是骗...」抬眸一望，老伯居然消失了。
    「跑得还挺快。」面对刚刚所发生的怪事，他选择不理会。
    反正，也不关他的事了。
    他把书本随意放置在轮椅上的一个暗格内，接着继续路程。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目的地，海边。
    凝望着佇立在海角边的灯塔，那道橙光一闪一闪，像在给予最后的告别。
    再望向大海，海浪平波缓进，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寂静得犹如被掏空的心灵。
    很好，很安静，很自由。
    他享受完最后的平静，朝向大海缓缓前进，双脚平稳直放，任由海水将它们淹没。上半身缓慢地靠着毅力站起身，再放开握住轮椅把柄的双手，就这样整个人跌坐在了海面。
    他微笑着闭起眼睛，躺在那海浪之中，此刻的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直到海浪将他推至深处。
    渐渐地，整个人便沉入了海底。
    终于要摆脱这世俗的黑暗，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在意识到自己快要断气之际，突然有一股力量促使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幕幕的回忆跑马灯，从他刚出世，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哄着，再到自己开始接触足球，和队友们比赛得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
    也许是回光返照吧。
    他这么想着，又再次闭起了眼。
    他依稀从眼缝中看见，深蓝的大海，慢慢地，变成了一片漆黑...

 第二章 平行 01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蔚蓝的天空，一把亭亭玉立的灯柱，还有两隻小鸟停驻在灯柱上吱吱叫响，迎接晨光的到来。
    没什么特别的。
    我是死了吗?但怎么不像在天堂?
    陈钧浩这么想着。
    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就是今天的世界看起来非常明亮，视线也非常广阔。
    下一秒才惊觉，左眼居然看得见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一隻手来回覆盖，一下盖左眼，一下盖右眼，确认自己的双眼都看得见。
    再用力捏了把脸颊。
    好痛。
    看来不是梦。但，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沉沦海底了不是吗?
    「年轻人，醒来了就快走，这里不能睡人的不知道吗?」前方一位扫地工人正兇巴巴地指着身旁的「禁止过夜」告示牌。
    陈钧浩望了望周围，发现自己此刻身处在公园里的一把长凳上。
    他还是有些懵，没头没脑问了句:「请问...这里是天堂吗?」
    「....你才上天堂。」扫地工人没好气怒懟，接着继续扫走地上的落叶，没打算理会眼前这个疯子。
    奇怪了，不是梦，又不是天堂，那他到底在哪里?
    「该不会是...穿越了吧?」陈钧浩嘀咕着，又碰了一下口袋，发现口袋里有部手机，是他自己的。
    他赶紧拿起来查看，时间日期都一样，没穿越到过去。
    那就是平行时空了。他琢磨着，随即被一隻流浪狗「汪」的一声，吓得整个人弹跳了起来。
    然后就发现....
    「靠，我的腿…..能动了?!」他兴奋地原地快跑，以前那股灵活的劲儿又回来了。
    他衝上前去一把抱住扫地工人，吶喊着:「全都好了!太好了!」接着又转身离去。
    而扫地工人只是一脸懵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压力了啊.....」
    一路奔跑在路上，才发现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市区里。原本想说先搭个公交到随便一个地铁站，总会有办法回到家，可摸了一圈，发现装有悠游卡的钱包居然不在身上。
    正犹豫着该怎么办，拯救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嚮起，他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江子义来电。
    他定了定睛，感到有些诧异。
    自从受重伤退队，江子义接替他队长之位后，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道隔阂，那两年几乎根本就没联络过。
    虽然不知道江子义为什么会突然找上他，但还是理智地接起了手机。
    「喂。」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对方，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但手机另一头的江子义语气却是与自己很熟络的样子，「誒陈钧浩，你昨晚是怎么回家的?」
    陈钧浩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他:「我也不知道，反正一醒来就在公园了。」
    「干，你睡公园喔?」江子义有些吃惊，「你就算没钱回家至少也找个有冷气的地方睡吧，比如麦当劳啊!」
    陈钧浩微微蹙眉，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没钱搭公车?
    见陈钧浩不作声，江子义这才开始解释，「我们昨晚都喝得很醉，今天早上起来才发现你的钱包落在我这里了。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睡公园.....」
    「喝醉?」陈钧浩顿时更疑惑了，「你是说，我们一起喝酒?」
    太不切实际了吧，他们居然一起喝酒了?
    「你现在在哪?」江子义没理会他的问题，「我去找你。」
    陈钧浩望了眼离他五米远的路牌，「阴莎大道。」再看了看不远处的寺庙，「对面有一座庙。」
    确定了大概位置后，那头又传来江子义的声音，「站在那边等我，我现在过来。」
    掛断手机后，陈钧浩在路旁的一块小石头上坐了下来，再趁此理清一下思绪。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沉于大海，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原本身上的缺陷此刻为什么都消失了?什么时候和江子义变得那么友好了?穿越到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为什么?那现在的他是不是可以回到受伤前那样，继续踢球，继续比赛，还有他的国家队之梦，还有....振业会不会还活着？
    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之谜，却没人可以帮他解答他现在所面对的问题。
    没过多久，便看见江子义正背着背包远远地往他的方向走来。
    「你的钱包。」江子义气喘吁吁，把钱包递给他。
    「谢谢。」陈钧浩慢条斯理接过钱包，「其实你也不用急成这样，我又不赶时间....」
    「你不赶，但我赶。」江子义吸了一大口气，确认自己呼吸顺畅后，才用回平稳的语气说:「我上课快迟到了，你要不要一起走?不要的话我先走了。」
    上课?虽然不联系，但还是有听说江子义在高中毕业后也被国家队候选，他所说的上课是指训练吗?
    儘管疑惑重重，但身为前运动员的他深知训练迟到可是大忌，于是匆匆催促江子义，「你迟到就先别管我啊?快走吧，免得被教练骂。」
    江子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教练?」
    两人坐上公交，江子义看起来很累，大概是昨晚喝得太醉，要不是急着把钱包归还给陈钧浩，今天多半是要翘课留在家里睡大觉了，但嘴里还是忍不住讚叹昨晚的酒吧。
    「昨晚那家酒吧真的太讚了，酒好喝，妹又正，不如这个周末再去一次怎么样?」
    陈钧浩自然是拒绝的，同时也劝诫他:「你也别喝太多，万一影响比赛怎么办?」
    江子义疑惑翘眉，「什么比赛?」
    陈钧浩没察觉到他的疑惑，继续带有一丝队长的威严说:「即使没有比赛，也该适可而止。你身为足球员，这是最基本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
    江子义好奇地笑了笑，「誒，是你酒还没醒还是我还醉啊?我什么时候变成足球员了?原来我会踢球喔?」
    陈钧浩顿了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你不会踢球?」
    「你不会是做梦了，还没梦醒吧？」江子义笑了笑，继续懒洋洋躺回椅背上，「要是我会运动就好了，也不至于跑那么一小段路就腰酸背痛，喘得不行，跟个老人似的。」
    陈钧浩转头望向窗外，指尖不断敲打着玻璃窗，另一道谜题又来了，江子义不会踢球，那队长又会是谁?还是，这支球队根本也不存在?
    江子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坐起身来，表情些许严肃，「对了，明天是振业的忌日，别忘了。我明天最后一堂课到两点，就直接三点陵园大门前等吧。」
    陈钧浩停下敲打的动作，心头一沉。
    对啊，明天是振业的忌日。看来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不变的事物了。
    「他是车祸去世的吗?」陈钧浩转过身来，没由头地问出这一句，把江子义都问懵了。
    如果是车祸去世的，照理来说，此刻的他也会像之前那样，身受重伤。但现在的他却毫发无损，难道在这个世界里，那天只有张振业一个人坐上了那辆致命机车?
    「你在问什么白痴问题，他的机车保险金还是我们帮忙索回的誒，不是车祸那是什么?」江子义挠挠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问一堆怪怪的问题。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家睡一觉好了，醉得不轻誒。」
    陈钧浩没搭理他，回过身继续望向窗外。
    可能回去睡一觉，这场奇怪又不像梦的梦，应该就会消失了吧。

 第二章 平行 02

    经过几条地铁站和几辆公交后，陈钧浩总算回到家了。
    而江子义则在地铁站就与他分道扬鑣，赶着去学校了。
    他巡视了一圈，真的好奇怪，很多东西都变了，但又没变。
    推开房屋大门，熟悉的一幕落在眼前。
    饭桌上摆放着丰富的三菜一汤，热腾腾的还在冒烟，看起来是刚煮好的。
    陈妈这时从厨房端上一碗新鲜大鱼来到饭桌上，才发现他回来了。
    「妈。」看见陈妈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泪眼汪汪，想起自己拋下母亲就走，心里很是愧疚。
    刚想伸手拥抱她，没想到陈妈的手速更快，一把过去揪住了他的耳朵，疼得他嚎啕大叫。
    「终于捨得滚回来了吗?不回家也不说一声，知不知道我为了等你一整晚都没睡?!」陈妈像是换了个人.....准确来说，是回到两年前他还没受伤的样子，典型标准的兇巴巴家庭主妇。
    「啊!很痛很痛!」他一把抓着陈妈的手，试图让自己的耳朵赶紧挣脱于她那尖利的「指掌心」。
    陈妈松开手，凑上去往他身上闻一闻，随即朝他胳膊用力一拍，「好啊你，原来去喝酒了!」
    所有感动瞬间消失，不过这样也蛮好的，至少可以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陈妈係下围裙，转身走回厨房，「马上给我去洗澡，洗好了出来吃饭，臭死了。」
    陈钧浩往胳膊凑近闻了闻，满满的酒气味，果真很臭。
    推开房门准备拿衣服和毛巾，却发现房间变得不一样，感觉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恍然大悟，立马跑回饭厅，「妈，我的奖牌勒?还有相簿，怎么都不见了?」
    「什么奖牌?什么相簿?」陈妈手上端着一碗白饭，蹙了蹙眉。
    「我足球赛赢回来的那些奖牌啊!你该不会把它们都丢掉了吧?」他心急如焚，那些可是他最珍贵的，犹如他生命的宝贝们。
    没想到陈妈的反应竟是和江子义一样，「你什么时候会踢足球我怎么不知道?」
    陈妈走到饭桌前坐了下来，「赶快去洗澡吧，把酒精都冲走，别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陈钧浩叹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也不算离奇的了。
    只是觉得老天爷是不是在玩弄他。
    既然给予他来到这个无病无痛的世界，却又夺走他重回足球界的希望。
    那么他来到这里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
    隔天早上，一觉醒来，陈钧浩拍拍脸颊，奋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广阔的房间视野。
    看来还待在平行世界里。
    手机传来讯息，是江子义发来的。
    「我买了水果和鲜花，等等下课了就过去。他的午餐就交给你了。」
    「他」指的自然是张振业。
    陈钧浩点开两人的聊天页面，回復了句:「好。」
    下午，他买了张振业生前最爱吃的高中学校对面那摊‘李记’豆沙包以及一盒炒米粉。
    抵达陵园，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原来自己提早到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鐘，才见江子义一把手捧着鲜花，一把手提着两袋水果快跑过来。
    「靠北，热死我了。」江子义被晒得满脸通红。
    陈钧浩朝他冷笑一声，「谁叫你选最炎热的时间段。」说完走进陵园里。
    「什么啊，我还不是为了要赶快回家k书，哪像你一天到晚都那么空间。」江子义扯起领口扇风，嘀咕着。
    两人把带来的食物、水果及鲜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张振业的墓碑前。陈钧浩向墓园里的工作人员借来了块抹布，细心地擦拭着墓碑，直至乾净得发光;而江子义则负责摆放拜祭的贡品。
    望着眼前张振业的遗像，陈钧浩重重叹了声气。
    「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祭拜好上了香后，除了把鲜花留在那里，剩下的食物及水果，两人都送给工作人员们，同时也包了份红包给他们，以表示对他们的感谢，感谢他们把自己的兄弟「照顾」得那么好。
    走出陵园大门，江子义边擦拭额头的汗水边问:「午餐要一起吗?」
    陈钧浩正想开口答应，却瞥见前方刚停好车准备下车的一家子。
    首先下车的是父亲，再接着是母亲抱着大约只有五六岁小的儿子。
    母亲把儿子放了下来，儿子像是重获自由，一咕溜地往前跑。
    「阿泽，别乱跑，小心点!」母亲喊着，衝上前去又重新将他抱了起来。
    遥望眼前一幕，陈钧浩不由嘴角上扬，微微笑了起来。
    见对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江子义又提高了声量:「去不去?」
    他这才回过神来，「不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要去，你自己吃吧。」
    江子义哦的一声点点头，便离开了。
    陈钧浩又转回头看向此时正在大哭大闹的小男孩，心头微微一暖。
    原来还有一个地方，他也好久没去了。

 第二章 平行 03

    烈日当空，夏天的太阳依旧高高悬掛着。
    陈钧浩来到一家名为「崇光孤儿院」的大门前，却呆呆站着迟疑许久，不敢进去。
    孤儿院坐落于一座小山上，他在烈日下一路爬上山，脸颊不免通红起来。
    陈钧浩本身家庭还算富裕，父亲备受高层瞩目，时不时会被派遣到外地出差。而母亲则是信佛，加入慈济和她们一起做善事，偶尔会买些日常用品及新衣服派送给各家福利院。而崇光孤儿院自然也是被派送的地点之一。
    与这家孤儿院感情的开始是因为某一次被母亲发令当跑腿帮忙将衣物送过去。
    任务完成正准备要走，却偶然瞥见阳光下的草场上，正聚集着一群在踢足球的小孩。
    一位反应灵敏的小男孩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脚步轻快，神情愉悦地向他跑了过来。
    天真无邪的小男孩轻轻勾住他的尾指，「大哥哥，你想和我们踢球吗?」
    陈钧浩望着眼前这位可爱的小男孩，不禁宠溺地笑了起来，「好啊。」
    从那天开始，每个週末只要一有空间时间，他就会来这里陪他们踢球。
    不知道孩子们还记不记得我呢?
    他依然站在大门前，心里如此想着。
    这时刚好准备出门丢垃圾的一位妇女看见了他，眼里瞬间散发光芒，「钧浩，你来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惊讶还是开心，没想到杜院长居然还记得他。
    被认出的他心里瞬间放松许多，自信地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对不起啊，过了那么久才来看你们。」他微微一笑。
    「没事。」杜院长也笑着摆摆手，「孩子们知道你来了，一定非常开心，尤其是一诺。」
    「钧浩哥哥!」说曹操曹操到，身后突然传来一把尖锐的
    小男孩吶喊声。
    转头望去，正是一诺。
    望着眼前的小男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六岁，那时的他跑来牵住自己的尾指，双眸清澈地问他要不要一起踢球。
    如今小男孩都已经8岁，是个国小生了，可那清纯无邪的脸庞依然存在。
    陈钧浩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抚摸他脑袋，「两年没见，一诺长那么大了啊。」
    一诺摇摇头，「钧浩哥哥，你数学比我还烂，是两个月不是两年。」
    陈钧浩停止动作，原来这个世界里的他们就只有两个月没见吗?
    「对啊。」一旁的杜院长也附和道，「你这两个月都去了哪，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想找你妈问，却也找不到她。」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出国打工了。」
    杜院长点点头，也没再问什么，拎起垃圾袋，「我先去丢个垃圾，你们两个慢慢聊，聊完了也顺便进去看看其他孩子们吧，他们很想你呢。」
    「好啊。」他点点头。
    等杜院长走出大门后，一诺像以前一样，拉着陈钧浩的手，「钧浩哥哥，我想出去盪鞦韆。」
    孤儿院的对面就是一片游乐场，以往他也会偶尔把一诺带去那里一起盪鞦韆，玩追逐等。
    虽然也想看看其他孩子们，但又呦不过眼前小男孩的撒娇，只好答应了他。
    杜院长扔完垃圾走进来却发现陈钧浩背着一诺准备出门。
    「不好意思啊，我先带一诺出去玩一下。」他连忙解释。
    杜院长早已习惯，无奈地笑了笑，「真是的，就你会宠着他。没事，早点回来。」随即又望向一诺，「别玩太疯了，耽误钧浩哥哥的时间。」
    一诺嗯的一声点点头，陈钧浩拍了拍他的小手，「没事，不耽误，今天的时间都是他的。」
    道了个别，两人便前往游乐场去了。

 第二章 平行 04

    在游乐场逗留一圈，很快，太阳也下山了。
    两人汗流浹背地走回孤儿院，一诺手上还捧着两支冰激凌。
    一支正被吃着，而另一只则紧握在他手里。
    陈钧浩一手同样握住冰激凌，另一手则摸了摸一诺的脑袋，「冰激凌吃太多不好，仅此一次啊。」
    一诺没搭理他，只沉迷在美味的冰激凌内，「真好吃。」
    陈钧浩无奈摇头，真拿他没办法。
    「别这样，被孩子们看见不好。」孤儿院的某处无人角落，一对中年男女正在调情。
    男人凑近女人，作势想亲吻她，却被女人双手抵抗。
    「不会的，孩子们现在准备吃晚餐，不会出来的。」男人说着，随即一口亲下去。
    女人被亲得脸颊泛红，轻轻拍了下男人的胸膛，「你很讨厌誒!」
    「我控制不了。」男人边说又边亲了下去。女人这次也没再反抗，和男人激烈地吻了起来。
    恰好激吻一幕被刚从游乐场走回来的陈钧浩一诺撞见。
    陈钧浩认得他们，女人是孤儿院的李老师，而男人则是.....守门保安。
    李老师和保安....居然搞在一起?!陈钧浩还没来得及吃惊，身旁还小不懂事的一诺差点喊了出来，「李老....」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捂住一诺的嘴，与此同时，身旁也突然出现一隻白皙的手伸出将一诺的双眼遮盖起来。
    陈钧浩抬眼一看，只见一位长发飘逸、眉目清秀得足以衬托身上清冷气质的年轻女孩正站在一诺身边。
    女孩与陈钧浩对望，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第三章 初识 01

    对于眼前这位陌生女孩，陈钧浩有些错愕。
    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来辅助福利院的?
    女孩向他比了个往前走的姿势，示意他趁李老师保安还没发现他们之前，赶紧带着一诺逃离这片「危险区域」。
    他回过神来，点了下头，把一诺抱起，三人快步跑到后院去。
    「好险，差点被抓包。」到了后院，陈钧浩将一诺从怀里放下在地。
    女孩把手搭在一诺肩上，轻声细语，「一诺，刚刚看见李老师的事情，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杜院长也不可以，知道吗?」
    一诺挠挠头，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
    陈钧浩蹲下身来，「等你长大就会知道了。一定要记住姐姐说的话，知道吗?」
    一诺向来很听陈钧浩的话，他也不再多问，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快进去洗澡吧，吃饭时间快到了。」陈钧浩再次摸摸一诺的脑袋，再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他赶紧进去。
    一诺点点头嗯了一声，「钧浩哥哥再见，一定要再来陪我玩哦!」说完挥挥手快步跑了进去。
    陈钧浩站起身来，再次仔细端倪眼前的女孩，此时一阵小风刮起，她那乌黑垂直的长发也随着小风扬拂起来。
    「你是?」陈钧浩率先开口。
    「杨婉真，新来的画画老师。」女孩嘴角上扬，语气自然。
    「你来多久了?」他又问。
    「上个月才来的。」
    「哦，难怪没见过你。」他伸出手，「陈钧浩，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义工吧。」
    「很高兴认识你，陈义工。」杨婉真也伸出手回握。
    放下手后，她又往前方指了指，「你不一起进去吗?」
    「不了。」陈钧浩摆摆手，「我得赶回家吃晚饭，顺便麻烦你替我向杜院长和其他孩子们道个歉，说我下次再来看他们了。」
    杨婉真点点头，「知道了，那你先回去吧，再见。」
    「再见。」
    双方道别后，杨婉真率先转身进屋，可陈钧浩的目光却突然滞留在她手腕上环绕着的一条五顏六色，并夹带y字母的手绳。
    怎么这条手绳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但很快便定了定神，可能她手绳比较大眾化，觉得熟悉也很正常吧。
    他也转身离开，正好看见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机车。
    心有馀悸的他咽了咽口水，眼神闪过一丝恐惧。那场车祸的阴影始终还挥之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特意绕了一大圈才从后院走出去。

 第三章 初识 02

    晚餐时间，依旧三菜一汤。
    饭桌前也依旧只有陈妈及陈钧浩。
    母子两人早已习惯陈爸每天的早出晚归。
    「别忘了留点菜给你爸，他今晚会回来吃。」陈妈边吃边说。
    「哦。」陈钧浩答，继续夹起一大把的青菜端到自己碗里。
    陈妈放下碗筷，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下个月你爸就要去移民局了，你学校到底选好了没?」
    陈钧浩停下手上的动作，「什么学校?」
    「你别装傻。」陈妈没好气，「在澳洲的这两个月，看了那么多学校，总该有满意的吧?」
    「两个月?」陈钧浩恍然大悟。
    原来他「消失」的那两个月，是去澳洲了。
    移民局。那就代表现在他们一家准备移民到澳洲了吗?
    他又不禁陷入沉思，刚受伤的第六个月，陈爸也曾向他们提起移民的事。
    「移民?!」陈妈一听，立马表示抗拒，「儿子现在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想着移民?」
    陈爸也耐心解释，「老闆说分公司需要一位主管，这是很好的机会，而且澳洲医疗团队怎么说也一定比较好不是吗?」
    陈妈听见后者，居然有点心动，澳洲这片大城市，医疗资源确实会更好。
    「医生都说了，我双脚被治好的机率只有三十趴，你们觉得换个国家就能医得好吗?别做梦了。」陈钧浩冷哼。
    陈妈这次也附和了陈爸，「西方医学技术那么发达，万一真的有效果呢?」
    陈钧浩依旧是冷淡的表情，「技术发达又怎样?就算真的把我腿治好了，那眼睛呢?他们能把我的眼睛还回来吗?我还不是一样踢不了球?」
    陈爸一听，深吸一口气，隐忍已久的怒气突然爆发，「你人生中除了足球就没别的事情了吗?!」
    「陈日昇你干嘛?!」陈妈没想过陈爸会突然道出这句话，赶紧挽着他胳膊劝阻他，免得不小心刺激儿子。

 第三章 初识 03

    然而陈爸情绪上头，怒火根本控制不住，甩开陈妈的手继续骂道:「这世界上跟你一样残疾的人也很多，但他们至少会努力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糟糕的生活。只有你，活得像个窝囊废一样!」
    「窝囊废」这三个字，狠狠刺进了陈钧浩的痛处。此时的他握紧拳头，眼眶发红，嘴角抽蓄。他很想揍人，却又使不得。
    陈妈看得心疼，很想阻止，无奈却根本插不上话。只听见陈爸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很辛苦，但这也是你自找的!要不是你自己贪玩坐上朋友的机车，就不会有现在这种局面!既然是你自己闯的祸，那为什么还要把怨气发洩在我们身上?我天天在公司应付客户应付老闆已经够累了，回到家还要迁就你的情绪，我他妈到底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够了陈日昇!你再多讲一句，我们就离婚!」眼看着陈爸像机关枪似的一句比一句更伤人的话连续发出，陈妈再也忍无可忍，对着陈爸怒喝起来。
    一直静默中的陈钧浩终于开口，「是啊，我确实是个累赘。」他冷道，再抬眼望向陈爸，「要走你们自己走，别带上我这个拖油瓶。」语毕就推开轮椅走人。
    陈爸发觉自己刚刚把话说得太重，眼神闪过一丝歉意。
    但他深知此言一出，便不能再收回来。
    陈妈心疼地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又怒瞪一眼陈爸，「你今晚睡客厅，我不想看见你。」
    两父子原本关係就不太好，或许是陈爸天天早出晚归的原因，他在陈钧浩眼里，只是一位把工作看得比家人还重要的工作狂，两人一年下来说的话不超过几句，和陌生人没什么分别。
    而经过这次的爆发后，两人关係更是出现巨大的裂缝，甚至直到自尽前，都没一起好好说过半句话。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见陈钧浩发呆不给任何反应，陈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思绪被陈妈带回，陈钧浩眨了眨眼，发自心底问了一句:「我能不能不走?」
    陈妈忽地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
    「移民手续都快办好了，这几个月内随时都会搬走，你不是现在才来跟我开这种玩笑吧?」
    陈钧浩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
    陈妈没听清他说什么，以为他在抱怨，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能性，于是打趣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哈?」陈钧浩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给怔住，「不是啦..」
    「那你想留下的原因是什么？」陈妈继续追问。
    陈钧浩挠挠头，有口难言，「就....不想跟那个人一起生活咩。」
    「哪个?」
    「你老公啊。」他毫不犹豫道出。
    陈妈一听，随即「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脑瓜上，「你这孩子，他是你爸！没大没小的。」
    陈钧浩低声痛叫了一声，摸摸脑瓜，「我们真的非移民不可吗?」
    陈妈低下头，「说实话，我也蛮捨不得这里的，而且一时之间要换到一个文化完全不相同的国家生活，确实真的有点害怕。但又能怎么办？你爸难得被派遣去管理子公司，多难得的机会。他说即使移民，也要全家人一起，不然一个在东一个在北的，搞得好像分居，让外人看见多不好。」
    陈钧浩冷笑一声，摇摇头，「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死要面子。」说完夹起菜往嘴里送。
    陈妈撇了撇嘴，不理会他对陈爸的讽刺，「总之你再去找找，在你爸去移民局之前，一定要找好学校报名了。」
    陈钧浩继续咀嚼嘴里的菜，过了许久才心不甘情不愿回答:「知道了啦。」
    *
    孤儿院草场旁的大树下，陈钧浩坐在石桌前敲打电脑，眼神专注地望着电脑屏幕。
    没察觉到身后悄悄来了个人。
    「墨尔本大学?」杨婉真盯着陈钧浩的电脑屏幕，把展示在屏幕上的大学名称念了出来。
    陈钧浩被吓得一震，转头望向她，「吓死我了，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杨婉真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你要出国留学喔?」
    「是啊。」他继续盯回电脑。
    「听杜院长说你才刚出国打工回来，那么快又去留学了喔?」她问。
    陈钧浩敲打着电脑，打开新主页搜索「墨尔本理工学院」，「我没去打工，那是骗杜院长的。」
    说完愣了愣，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顿。
    怎么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此时的杨婉真也一脸疑惑，「骗?你干嘛要骗杜院长?」
    陈钧浩尷尬地摸了摸头，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的，「就.....想不到理由了嘛。」
    「理由?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杨婉真打趣地问，「是杀人吗?还是找鸡?」
    「咳。」陈钧浩干咳一声，没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女生居然会说出这种虎狼之词的话,「靠，我像是这种人吗?」
    见他那么认真，杨婉真更来趣了，「我怎么知道?我跟你很熟吗?」
    「......」陈钧浩一时被懟得哑口无言，「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杨婉真笑了笑，不打算捉弄他了，「跟你开玩笑的啦。」脸色又认真起来，「所以你到底去了哪?」
    「就...」他原本想直接跟她说去澳洲看学校，敷衍一下算了。但不知为什么，有种说不出的怪感，让他想对这位女孩说出自己所遇到的奇怪的事。
    他紧盯杨婉真双眼，脸色认真：「你相信穿越时空吗?」
    杨婉真顿了顿，同样也盯着他的双眼回答:「相信。」
    像是看见了希望，他眼光有些闪烁，又继续问:「那如果我说我是从另一个平行时空穿越过来的，你信吗?」
    她望着他几秒鐘，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声笑了出来。
    他立即收起眼底的光芒，目光移回电脑屏幕，「就知道你不会相信。」

 第三章 初识 04

    「我又没说不信。」
    他摆摆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更何况是别人。」
    「那你还蛮勤劳的，穿越了还想着留学。」
    「又不是我想的。」陈钧浩一脸无奈，随即将电脑合起，「算了不看了。」又看向杨婉真，「你怎么那么空间?」
    杨婉真望了眼不远处的大厅，说:「现在是孩子们的午觉时间，我没事做，就出来走走。你呢？你也来找他们吗？」
    陈钧浩点点头，「刚跟杜院长打过招呼了，答应了等一下傍晚他们的体育时间，我会陪他们踢球。」
    杨婉真没说什么，只是「哦」的一声点点头。
    「对了。」他又盯向杨婉真，觉得十分好奇，「你怎么会想到要来孤儿院工作?」
    杨婉真怔愣，「这个.....」
    见她支支吾吾的，陈钧浩连忙换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和我年龄相仿，但是通常这个年龄的人现在都在上大学，很少会看见像你这样....愿意待在孤儿院工作的。」
    杨婉真轻轻扬起嘴角，「就纯粹想帮助他们啊，我觉得.….很有意义。」
    「你不也一样。」她反问，「你为什么会愿意来这里当免费义工?看得出你很疼爱孩子们。」
    陈钧浩很难得一见地笑了，「这群小孩让我想起了以前踢球的时光。尤其是一诺，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以前的我。」
    在这个时空里，庆幸的是还有这群孩子们给了他踢球的动力。
    「怎么讲话跟老头似的。」杨婉真托着下巴嘀咕。
    此时远方传来杜院长的声音，「婉真!」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杜院长正朝他们走过来。
    杜院长走到他们面前，先是望向陈钧浩，「我们不是约傍晚吗?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也不进去坐着，在这里晒太阳。」
    陈钧浩指着头顶上的大树，「这里不是有得挡太阳吗?而且一直待在家里太闷了，倒不如早点来，至少可以吸收一下大自然的空气。」
    杜院长笑了笑，「那好吧，不过我能不能先把婉真借走一下？有事想找她帮忙。」
    「没问题，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陈钧浩。
    双方短暂道了个别后，杨婉真随着杜院长离开，「怎么了杜院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
    傍晚时分，炙热的阳光终于转变成夕阳，当然也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时刻。
    「志远，注意防守!」
    「力铭快!把球传给嘉恩，嘉恩进攻!」
    草场上，孩子们分成两支队伍，双方球赛激烈进行着，而陈钧浩犹如教练般，在一旁不停给予指示。
    草场旁，杜院长坐在石桌椅上处理手头中的财务报表。其他老师包括杨婉真，也坐在其他石椅上远远观望着青春活泼的孩子们。
    「唉，年轻真好，一睡醒就活力满满的。」李老师深深感叹。
    杜院长边敲打计算机边笑着说:「这群小傢伙，一听见钧浩过来，连午觉都觉得多馀，一睡醒全都往草场飞奔过去了。」
    「还得是钧浩啊。」李老师双手环抱胸前，慵懒地躺在椅背上，「你们说，现在还能遇到几个像钧浩这样的男人？长得帅，体贴温柔还对小孩子那么有一手。我现在要是年轻个十年，一定追爆他。」
    一道冷笑声突然从她身边传来，是孤儿院的一位中年男教师----张老师。
    「还追爆勒，你没把人家吓跑就很好了。」张老师。
    李老师转过头去对他翻了个白眼，「张直佑老师，你不讲话会死吗?」
    张老师来了劲，继续调侃道:「难道不是吗?你这个人，又色又粗鲁。我跟你讲，你现在就算再年轻二十年钧浩也不会看上你的。
    李老师已明显被激怒，握紧拳头就往张老师的衣领狂扯，「你讲啊，再讲啊!」
    张老师不断挣扎，嘴里依旧不忘叨唸:「我又没说错，你看看人家婉真，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钧浩要喜欢也该喜欢她这种类型的才对吧。」
    无故中枪的杨婉真转头望向他们，那无辜的脸蛋像是在表达「你们吵你们的干嘛扯上我?」
    张老师终于把李老师那粗暴的双手推开，随即看向杨婉真，「婉真我说的有道理吧?」
    杨婉真扯了扯嘴角，尷尬一笑，「我去踢球...」说完立马一溜烟往草场跑去。
    「看见了吗?连婉真都不想理会你这位奇怪大叔。」李老师提起手在脸颊旁扇扇风，也许是刚出完气，苹果肌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杜院长无奈摇头，「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快超过一百岁了，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李老师和张老师对视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
    「晦气。」两人同时开口。
    另一边霜，杨婉真快步跑到草场，对所有人问:「我能加入吗?」
    陈钧浩看着她，「你也会踢球喔?」
    杨婉真呵呵摇头，「只会一点皮毛。」
    陈钧浩也笑了，「没关係，大家都一样。」说着又望向孩子们的两支队伍，微微思考了一下，「那....你加入b队吧。」
    「好啊!」杨婉真兴高采烈地走到b队孩子们面前与他们击掌。
    b队队长嘉恩朝a队孩子们吐了吐舌头，「我们队多了一个人，这次一定能赢你们!」
    就这样，大家在充满活力的氛围下，玩得忘我，直至夕阳降落。
    *
    夜幕降临，与大家道别后，陈钧浩背起背包离开孤儿院。
    下山的山路还算平稳，不像一般的斜坡。他悠悠往山下走，手机传来一则简讯。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陈妈发来的。
    「今晚要陪你爸出席公司周年晚会，晚餐没煮，你自己解决。」
    盯着来自陈妈简单明了的讯息，他不禁无奈莞尔。
    退出与陈妈的聊天记录后，接着又打开与江子义的聊天窗。
    虽然有些隔阂，但在这无人知晓的平行世界里，江子义算是他唯一最熟络的朋友了，既然都能一起喝得烂醉，那吃一顿晚餐应该也没问题吧？
    「有空吗?一起吃晚餐?」刚把简讯发出，就听见身后传来一把声音。
    「陈钧浩!」转过身，只见杨婉真叫住他，一路往山下跑。
    「怎么了?」他问，此时的杨婉真已站在他面前。
    杨婉真调整一下呼吸，「你下个月尾有空吗?」
    他沉思片刻，答:「有吧，怎么了?」
    「下个月尾孤儿院会举办十週年庆活动，你来吗?」杨婉真一脸期待，随即又顿了顿，神色收敛起来，「是杜院长问的，她刚刚忘了这件事，所以我来帮她传话。」
    「当然没问题。」孤儿院十週年纪念，这么大的事，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真的吗?」杨婉真那清澈的眼眸如同一汪清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等跟杜院长说。」
    陈钧浩点点头，她又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加个赖吧。」
    「哈?」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杨婉真解释:「呃...我想开个筹委会群组，这样一起讨论也比较方便一些。」
    陈钧浩恍然大悟，「原来是邀我来当免费劳工喔?」
    「话不是这么说的。」杨婉真释出笑容，「应该说是为孤儿院尽一份力才对，陈义工。」
    陈钧浩「彻」的一声笑出，望着她，脸色温柔，「二维码给我，我扫你。」
    杨婉真喜出望外，打开手机里的赖，点击个人主页的二维码，再将二维码展示在陈钧浩眼前。
    陈钧浩拿起手机扫了扫她的二维码，发送好友请求。
    杨婉真立即接受请求，「搞定。」接着慢慢往后退几步路，「等我群组消息，再见!」说完挥挥手离开。
    陈钧浩也挥手道别，待在原地，紧盯着她走回山上，直到背影消失在山顶后，才转身继续往下坡走。
    此时江子义也回復了他的简讯，「好啊，不过我不想离宿舍太远，就去我学校附近的周记煮炒怎么样?」
    「好。」陈钧浩回復，随即搜寻煮炒档的地址。

 第三章 初识 05

    煮炒档位于大马路旁，除了听见厨师们哐当哐当的炒锅声，马路上的急速车声也一起并存。
    两人点了炒青菜、麦片虾、麻油鸡以及两碗白饭。
    他们都收起了以前的运动员风范，江子义使劲开吃，一点都没在节食。而陈钧浩依然不习惯一下子那么多油炸食品进食，于是每样菜都小口小口吃，免得把肠胃搞坏。
    「我们好像好久没一起在煮炒档吃饭了誒。」江子义夹起麻油鸡，大口咬下鸡肉在嘴里悠悠咀嚼，「还记得吗?以前振业还在的时候，他三不五时就要约煮炒档宵夜，我的六块腹肌变成大肚腩都是拜他所赐。」
    陈钧浩夹菜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回想起以前，张振业也是队里的超级吃货，每当训练或比赛结束后，他都会是提出吃宵夜的那一个。然后全队人就会聚在一张大桌上大点特点，最后吃不完的剩菜全都放置在那等他处理。
    而如今却只剩下他们三人行，说起来还真是一段奇妙的缘分。
    想起以前的宵夜时光，陈钧浩不禁问起其他队友的近况，「那泽森他们最近都还好吗?你还跟他们联络吗?」却在问完之后才想起，这个时空的江子义应该也不认识他们吧。
    果不其然，江子义挑了下眉，嘴里依旧咀嚼着还没下嚥的麻油鸡，「泽森是谁?」
    陈钧浩嘴角一撇，「没事，记错了。」
    这时手机传来一条赖简讯，点击进去，是杨婉真传来的。
    杨婉真已将他加入筹委会聊天群，并且在群组里发了这么一条短讯---「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崇光孤儿院十周年庆筹委讨论区，关于活动内容构想、佈置有什么想法等等，都欢迎发来这里哦!谢谢大家的踊跃参与，晚安!」
    陈钧浩读完短讯，不禁轻笑出来。
    「谁的讯息那么好笑?」江子义终于吞下麻油鸡，一脸好奇。
    陈钧浩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什么会突然笑了，于是立马收起笑容，将手机丢在桌上，「没什么，就一个小朋友发来的。」
    抬眸，又瞥见前方一桌母子，年迈的母亲坐在轮椅，看起来有些失智，不管说什么就是不愿吃饭，而一旁的中年儿子不仅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反而还很耐心地想尽办法让她开口吃饭。
    嚼饭当儿，儿子还拿起手帕在母亲嘴角边擦了擦口水，那眼神就像是在照顾小孩子一样那般宠溺。
    陈钧浩想起自己也没多少孝顺自己的母亲，尤其在他受伤的那两年，对待母亲更是动不动就发脾气，将怨气都发洩在她身上，可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更心疼，更自责。
    想到这里，他对她，只有满满的愧疚。
    *
    隔天一早，陈妈关上房门，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厨房弄早餐，却看见陈钧浩已经煎了荷包蛋和烤了五片面包放在饭桌上。
    陈钧浩手里握住两杯牛奶从厨房走出来，「妈，早餐好了，一起吃吧。」
    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拍了拍脸颊，有痛感，不是梦。
    「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你居然在做早餐?有什么企图?」说着走到饭桌前坐了下来。
    陈钧浩放下牛奶杯，也坐下来，「没有企图，就是想孝顺你。」说完将其中一杯牛奶递到陈妈面前。
    陈妈看着眼前的牛奶，眼神突然小心翼翼，「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他点点头，「是啊，我是做错了，错在以前没有好好对你，让你因为我操了不少心。以后睡迟点吧，早餐我来负责。」
    陈妈依然震惊，眼前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吗？怎么判若两人了?
    但是震惊归震惊，心底的欣慰还是有的，可能他真的长大了，变得懂事了吧。
    只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
    「那你学校....」
    还没等她说完，陈钧浩直接打岔：「学校的事情，你替我做主吧，你想让我读什么，我就读什么。」
    「怎么了?你没一个想读的吗?」
    陈钧浩垂下眸，他喜欢的，由始至终都是足球。
    他曾经的梦想，就是高中毕业后，和江子义一样，加入国家队训练。将来代表国家参加各种国际赛事，甚至是世界盃。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那位万眾瞩目的世界冠军。
    可惜这一切如今都只能是想象，不管是在哪个时空里，亦是如此。至于要读什么，对他来说，根本没差。
    「是啊，我完全没主意，也没特别想读的科系。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你和爸讨论，觉得什么学校什么科系对我有用处的，就直接帮我报名好了，不用问我的意见。」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陈妈愣了愣，她一直以为，他迟迟不肯报名，只是因为心里只想着玩，对读书没有半点兴趣，才次次催促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掛着如此沮丧的脸，说出这番话。
    难道是把他逼得太紧了?也对，突然要离开这片生活那么久的土地，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又不断催促让他赶快找好学校，也没去问他一句，适应得了吗?
    陈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是我们把你逼得太紧了。移民，终究是要的，但妈不会再催你选学校了，你慢慢找，找到了就报名，要是没找到.....就不读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陈钧浩抬眼看着她，不知是否该开心。现在即使要追寻自己的梦想，好像也不太可能了吧?
    用完早餐后，陈钧浩独自躺在房里望着天花板发呆。心里很烦躁，又不知道该对谁说。
    这个世界的人，都忘了他，忘了他曾经怀抱的梦想，忘了他经歷过的一切，忘了他的所有。
    他轻叹一声气，拿起手机，点开赖的通讯录百无聊赖地滑了滑，突然停顿在杨婉真的主页上。
    不知道为什么，有股想把心事告诉她的衝动，也许是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在这个时空里，要说很熟也不是那么的熟，所以面对她反而才说得出口吧。
    第一次见面?陈钧浩突然若有所思，点开杨婉真的头像。
    怎么总感觉，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孤儿院？
    一丝模糊不清的记忆突然闪过，总觉得，他们曾经，也有过一面之缘。
    他陷入沉思，手指不断在她头像中来回点击。
    点开，点出，点开，点出。在恍惚之间，居然一不小心按到了视讯按钮。
    「干干干。」他突然反应过来，想趁对方没接之前赶紧按下结束通话。可哪还来得及，对方早已接通了视讯。
    「喂，怎么了?」手机传来杨婉真慵懒的声音，屏幕上也出现她那睡眼惺忪的脸庞。
    他立马坐起身来，尷尬笑着，「那个，我不小心按到的，不好意思。」
    「哦，那掰咯。」语毕，不等他道别，径直结束通话。
    他闭上双眼，大呼一口气，将脸鑽进被子里。
    希望不会把人家吓死。

 第四章 宵夜 01

    「今天来教大家素描。」孤儿院大厅里，孩子们坐在各自座位上，每人桌上都被分配一支铅笔和一张a3白纸。
    杨婉真拉拢其中一张桌子来到白板旁，在桌上摆放一颗苹果、一个水壶及铺盖在桌上的一块长桌布。
    「素描是一种以视觉艺术来表达的作画。简单来说，就是你们看看这桌上有什么，它们是如何摆放的，是站立还是躺着，你们必须用桌上的铅笔把它们刻画出来。」杨婉真手上拿着一支马克笔，边仔细解说边来回行走，好似在教课的国小老师。
    说着，她打开马克笔盖，在白板示范了起来，「就好比桌上的苹果根是向右的，水壶瓶口的方向是向着左边，所以我们该这么画。」在白板大概画了一通，孩子们也大约有所概念，于是纷纷拿起铅笔，仔细端倪着桌上的摆设，认真在纸上画作起来。
    期间杨婉真也不断在他们座位间徘徊，看见他们画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讚叹他们的艺术天分。
    两个小时后，孩子们把画好的成果交到她手上。
    「等姐姐改好了，就会一个个告诉你们哪里该纠正，哪里该画得更好。」杨婉真说着，一遍又一遍接过孩子们提交的画纸，虽然有些画得有点滑稽，但大致上还是满意的。
    绘画课结束，也就代表午觉时间开始。
    杜院长适时走到大厅内拍了拍手，「好囉，现在移步到大房间，该睡觉囉!」
    其中一位小女孩嘉恩走到杜院长面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院长，钧浩哥哥今天会来吗?我好多天没看见他了。」
    其他小孩听见了，也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
    杜院长依旧温和慈祥的模样，「不知道耶，他也没告诉我什么时候还会再过来。」
    此句一落，所有小孩都明显露出失望的眼神。
    杜院长又摸摸嘉恩的脑瓜，「乖，先去睡，有可能睡醒了，钧浩哥哥就会出现了喔。」
    「真的吗?」嘉恩兴奋不已，也包括其他小孩，从失望转化成振奋。
    杜院长点点头，「快去睡吧。」
    孩子们在杜院长善意的谎言下蹦蹦跶跶跑到房里去，此刻只希望午觉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
    「他们真的很黏钧浩誒。」杨婉真笑叹。
    杜院长手扶镜框摇摇头，「他们啊，就惦记着他们的钧浩哥哥，迟早把我这个院长给忘了。」
    「怎么可能，你可是从小照顾他们到大的，我才不信他们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杨婉真安慰道。
    杜院长没回答，只是笑笑。
    杨婉真顿了顿，又问:「所以.....我们是不是真的要让陈钧浩过来一趟?」
    杜院长摆摆手，「当然不是，我知道钧浩很疼爱孩子们，不过既然他在忙，我们也不好打扰他。」
    「但是他们....」杨婉真指了指房间大门。
    「我自有安慰他们的方法，别担心。」杜院长。
    似乎是听见孩子们的心声，才不过一小时，厅外传来一阵阵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一把熟悉的男声，「猜猜谁来了?」
    杜院长一听，还没看见那个人，便已猜出来是谁。一阵欣喜若狂蜂拥而至，转身望去，果然是陈钧浩。
    她赶紧走上前去把门打开，只见陈钧浩拎着两个大袋走了进来。
    他把两大袋子放置在茶几上，双手摩擦着问:「我贸然过来，没打扰到你们吧?」
    「才不会，你来得正是时候。」杜院长双手叉腰，「我原本还在烦恼待会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安抚好这群小孩，他们超想念你的。」
    陈钧浩笑了笑，随即撇开袋子，里头装着的是好几瓶饮料，「这几天都在陪家里那位女士，就没过来，知道那群小鬼一定很想念我，所以买了这些饮料，当做补偿。」
    此时刚安抚好孩子们入睡的李老师也从房里出来，一看见陈钧浩，也是同款惊喜，「哟，我们的陈大伟人终于来了。」瞥见他身旁的饮料，快步小跑过去，「哇，还有免费饮料!」
    陈钧浩拿起其中一瓶向她们展示，「这牌子很有名的，我刚经过商场，发现它居然研发出新口味了，就想说买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杜院长无奈笑道:「你啊，别太宠他们，小心把他们宠坏了。」
    「小孩子就是用来宠的嘛。」陈钧浩说着，将手里的那瓶饮料递给杜院长，「不只他们，你们全部人，都有份。」
    杜院长接过饮料，「谢了。」
    一有免费吃或喝的，李老师动作比谁都快，还等不及陈钧浩接下来要递给她，她早已伸手从袋子里拿出其中一瓶，并用那花痴无比的眼神盯着陈钧浩看，「你怎么那么好，搞得我都想嫁给你了。」
    陈钧浩立马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千万不要，我们频率不同，还是别折磨彼此好了。」
    杜院长无情嘲笑起来，李老师则是一脸不屑，「拜託，老娘对你这种年轻小鲜肉也没兴趣好不好，我的理想型是那种成熟又高大威猛，抱起来很有感觉的猛男，懂不懂?」
    「懂，当然懂。」陈钧浩心知肚明，那天她和保安激吻的一幕还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想到这里，还是不禁会浮起鸡皮疙瘩。
    他循着周围环顾一圈，始终没看见其他熟悉的身影，「张老师和杨婉真呢?怎么没见到他们?」
    「张直佑有事出门了。」开口回答的是李老师，「至于婉真，我刚刚看见她在草场，不知道想干嘛。」
    「草场?」陈钧浩望了眼墻上的时鐘，「这个时间喔?」
    「可能去吸收日月精华了吧,年轻人嘛。」李老师打开瓶盖，将饮料大口大口往嘴里吞。

 第四章 宵夜 02

    草地被阳光照耀得像遍地黄金，杨婉真束起马尾，一身休间短t及短裤，踩着脚下的足球，脚踝不断绕圈转。
    她瞇起眼瞄准龙门，一脚把球踢飞。
    「砰」的一声，显然是力度不够，足球止步于龙门前方几十米。
    她不甘心，又上前去把球捡回来，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摆好姿势，蓄力增强力度。
    蓄好力道准备要射门，身后悠然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看不出来你那么喜欢踢球。」
    转头一看，正是陈钧浩。
    她有些吃惊，「你来了?!」
    陈钧浩走到她面前，在刺眼的阳光下微微瞇起了眼，「大热天在这边踢球，不怕被晒伤喔?」
    杨婉真捡起球在手里把玩着，「你不是要出国了吗?就想说以后没人陪孩子们踢球了，我现在天天抽空一点一点练，那等你出国之后我就可以陪他们一起踢了啊。」
    「真尽责。」陈钧浩嘖嘖讚叹，「不过你这样盲目练是没用的，连踢法都错了。」
    「那你教我?」杨婉真歪着头，颇有兴致地望着他。
    陈钧浩双手环抱在胸前，边环绕她走一圈边开口教导，「这球呢，跟人一样，想要得到它的好感，操之过急是大忌。你必须一步一步来，最重要的，是先稳定好基础。」
    说着，又从杨婉真手中把球拿走，「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把平衡感练好。」
    他把球放在草地上，单脚抬起，「注意支撑脚，也就是此刻踏在草地上的这一只腿。支撑脚和球必须处在同一个水平面上，你刚刚正是因为把支撑脚放到了水平线的后方，所以当另一只腿踢下去时便会触地，因而造成衝力不够。」
    杨婉真仔细听着，没想到只是单单一个基本功，就已经需要注意那么多技巧了。
    陈钧浩继续解释:「当然，你自己也需要让双腿积蓄足够的力量，而达成这个目的，只需适时把腿撤回就好了。譬如说，假如设你想传球，不一定要弯腿，只需要稍微把腿撤回。如果要射门，那你应该将腿收得越多越好，而且一定要弯腿。」
    「然儿，你每次看见足球员开踢的时候，一定会把一只胳膊甩开，绝对不会有两臂放在身侧的画面。因为这样有助于保持身体平稳，如果用右脚射门，那就在射门时往前甩开左臂，然后左臂以弧形的动作抬过头顶。」
    陈钧浩边细心解说边亲身示范，杨婉真偶尔会逮到机会将球抢过来，试着用他所说的方法寻找好平衡度，再传球、射门。
    果然感觉不一样，虽然依然踢不进龙门，但至少已经抵达龙门边缘，只要再慢慢练习瞄准法，一定能踢进去。
    两人踢了大约一小时，陈钧浩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好了，先休息吧，等等孩子们醒了我们再继续。」
    虽然意犹未尽，但杨婉真还是点头答应。留着点力气，等等和孩子们一起踢，一定更费劲。
    两人走到石桌旁，桌上摆放着两瓶陈钧浩刚带过来的饮料。
    他将其中一瓶递给杨婉真，自己也拿了一瓶。
    杨婉真道声谢，将饮料接过，坐在石椅上，随即把瓶口打开将饮料大口大口喝下。
    陈钧浩也坐了下来，用手臂擦拭额头上的汗滴，打开饮料喝了一小口。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孩子的爸。」杨婉真问，陈钧浩被饮料呛得乾咳几声，「你叫我什么?」
    杨婉真又露出那搞怪成功后，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都快变成孩子们的爸了不是吗?」
    陈钧浩一听，只觉得无语又好笑，「我一直都很有空啊。」
    「也对，你现在是在即留学生，除了等出国以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杨婉真托着脸颊，又问：「你什么时候出国?」
    陈钧浩把饮料放在桌上，「还不知道，要看移民局那边怎么说。」
    「移民局?」杨婉真跳坐起来，「所以你不只是去留学，而是直接移民了喔?」
    陈钧浩垂下眸点点头，「没错。不过这件事情杜院长她们都还不知道，尤其是孩子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你就照实说吧，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理解你的。」
    「但是他们一定会哭吧?我最看不得这种离别的场面了，这样只会让我对他们更愧疚。」
    杨婉真不解，「干嘛要愧疚?」
    「就....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他们了啊，结果现在随时又要走了，就感觉挺对不起的。」陈钧浩支支吾吾说着。他所说的好长一段时间自然不是那突然消失的两个月，而是那漫长的两年。
    杨婉真停顿了几秒，才缓缓说:「你也不需要觉得对不起啊。虽然你们很久没见，但至少他们都还记掛你，那就代表你在他们心目中还是有一定的份量。既然你们心中都有彼此，那就不必愧疚。」
    陈钧浩微微一怔，笑说:「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副业当心灵导师。」
    「为什么?」
    「你不觉得你很会安慰人吗?」
    「.....我只是把心里想法说出来而已啊。」
    「也许是我个人感觉吧。」陈钧浩莫名严肃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你，我都有种心安的感觉，莫名很想把烦心事告诉你。」
    说完又是一楞，没想到居然会把心底话一五一十说出来。
    见杨婉真沉默不语，他心想该不会这番话又吓到人家了吧?
    意料之外，杨婉真一脸平淡，冷不丁问了句:「所以你那天突然打给我，是因为有烦心事想跟我说吗?」
    陈钧浩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起那天的画面，脸色又略显尷尬，「我那是不小心按错，不小心的.....」
    「你没点进去我的主页，又怎么会不小心按错?」
    「......」他再也找不到藉口狡辩，只能认输，「好....好啦，我承认那天确实莫名很烦很烦，但是之后觉得，只要不去想，就瞬间不觉得烦了。」
    杨婉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吧，那既然你都把我视为心灵导师了，我也不介意倾听你的心声，以后有什么想倾诉的，就来找我，别又在那边犹豫不决，不小心按错键了。」
    陈钧浩对上她的双眼，望着她那诚恳坚定又略带温和的眼神，瞬间有股暖意涌上心头。
    他不禁略起眉眼，「好。」
    落日馀暉，孩子们一看见陈钧浩，果然都蜂拥而上跑向他。
    这一次杨婉真也不再站在一旁观望他们踢球，而是直接融入他们。
    经过刚才陈钧浩的教导，她掌握了一些基本技巧，踢起来也不像以往那样拙劣。
    「杜院长，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婉真认识钧浩之后，也变得爱踢球了?」李老师望着前方使劲踢球的两位年轻人和一群小孩，托着下巴问。
    杜院长边滑手机边给予回復:「在认识之前也很爱踢啊。」

 第四章 宵夜 03

    天色渐渐变黑，陈钧浩把买来的饮料分给孩子们解渴后，准备离开。
    一诺衝了过来，「钧浩哥哥，今天能不能别那么早回？我们都好久没看见你了。」
    「一诺不许这样。」杜院长走过来制止一诺，「钧浩哥哥今天陪你们玩一整晚很累了，让他回去休息好吗?」
    一诺苦丧着脸，眼神中透露着委屈。
    陈钧浩见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心软了，「好吧，那我就陪你们吃完晚餐才回去好不好?」
    「耶!」一诺跳起身来，准备前往浴室，「我先去洗澡，不可以食言哦!」
    杜院长满脸的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其实你可以不用迁就他们的。」
    陈钧浩摆摆手，「没事，最多发条简讯给我妈让她别煮我的份就好。只不过，可能要麻烦厨房阿姨多煮一些了。」
    「这有什么问题。」杜院长说，「我通知她一声就好。」
    洗好澡后，大家陆陆续续排队领自己的晚饭，然后围在大圆桌旁一起吃。
    这还是陈钧浩第一次在孤儿院与他们共进晚餐。
    大家有说有笑，李老师甚至还唱起歌来。但不得不说，她的嗓音确实是有几分磁性。
    晚餐后，所有人一个接一个走到洗碗盆清洗各自的碗碟。
    每当晚餐过后，便是孩子们的听故事时间。
    他们集体盘坐在大厅里，而李老师会选一本故事书坐在他们面前，阅读给他们听。
    李老师从书橱里拿出一本故事书往大厅走去，陈钧浩刚要离开，却瞥见杨婉真刚收拾好背包也准备回家。
    「你也回家吗?」他走上前问。
    杨婉真点点头，「是啊。」
    「我也是，一起走吧。」
    「好。」
    两人和杜院长等人告别，一起离开。
    下山路程中，陈钧浩率先开口，「我以为你和李老师他们一样，都住在孤儿院誒。」
    杨婉真背着背包慢悠悠地走，「如果我这么做，我爸妈会杀死我的。」
    陈钧浩望了望周围，发现山上只有那几盏路灯，根本照不亮整条街，「所以你每天都一个人下班喔？住附近吗？」
    「也不是每天，我只是兼职工。」杨婉真一根根手指数着，「所以每个礼拜都只来一、三、五和六。不算近吧，还需要搭公车才能到这里。」
    「那不是很危险？你一个女生大晚上的独自走在根本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山上，而且下山了还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公交站誒。」陈钧浩语气突然调高了起来。
    「那也没办法啊，我总要上班的吧。」杨婉真一副无所惧怕的样子，「你放心，我甚至偶尔还会一个人去吃宵夜，看，不也没事吗?」
    「这里附近有宵夜吗?」
    「没，需要搭公车过几个站。」
    陈钧浩沉默不语，低下头若有所思。
    杨婉真也突然停下脚步，摸摸肚子，一脸嘴馋，「其实，我现在也想吃宵夜，刚刚那顿晚餐吃得不太饱.....」
    陈钧浩也看向她，两人瞬间心领神会。
    「你要不要一起?」杨婉真投向期待的眼神。
    陈钧浩抿起嘴，心虚一笑，「其实我原本还想回家煮泡麵吃的.....」
    两人停顿几秒，同时笑出声来。
    「那好，我带你去探索探索，那边路边摊超多好吃的。」杨婉真走在陈钧浩前头，兴致勃勃当起了导游。
    两人走到公交站，坐上公车前往「宵夜地」。
    公车驶过两站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公交站距离路边摊并不远，步行大约三分鐘后便抵达。
    就如杨婉真所说的那样，那里摆放着许多档口，儘管是夜晚，却依然还有很多主食在贩卖，看起来好像「小型夜市」。
    两人先找个空桌坐下来，饮料摊摊主极快朝他们走来，「好久不见杨小姐，今天带朋友来喔?」
    杨婉真点点头，「是啊，带他来探索美食。」
    「那今天也是照旧？」摊主问。
    「嗯，照旧。」杨婉真回答，又望向陈钧浩，「你想喝什么?」
    陈钧浩思考几秒，「给我一杯温开水好了。」
    「好！请稍等，马上就来！」摊主说完，转身迈开雀跃的步伐。
    「怎么样，这里的摊主很亲切吧？」杨婉真。
    「很亲切，也确实很多好吃的。」陈钧浩眼神巡视一圈，目光再次落在杨婉真脸上，「你平时都吃什么?」
    杨婉真想了想，「大多数滷肉饭，偶尔蚵仔煎，但.....现在想吃水饺汤面。」
    「好。」陈钧浩站起身来，「那我也跟你点一样的，你坐一下，我过去点餐。」
    杨婉真一听，想从包里拿出钱夹，「你先别走，我把钱给你。」
    陈钧浩摆摆手，「不用了，我请客。」
    「那怎么可以？你今天都请大家喝饮料了....」
    「我出国前，你请我吃大餐就好了。」
    杨婉真顿了顿，随即一口答应，「没问题，你到时候不要替我省钱就好。」
    「当然不会。」陈钧浩笑逐顏开，转身往汤麵摊子走去。
    饮料摊主端了两杯水过来。
    在等待当儿，杨婉真咀着吸管，像个小孩一样喝得津津有味。
    陈钧浩也抵达了汤麵摊，由于人不多，队伍不长，没多久便轮到他点餐了。
    「两碗水饺汤面谢谢。」
    「好，总共八十元喔。」
    陈钧浩拿起钱包，从里头挖出一粒五十元和三粒十元硬币。
    与此同时，一名醉汉拿着酒瓶，走路摇摇晃晃的，一见到前方正在喝水的杨婉真，兴致袭来，一股溜走到杨婉真桌前，上半身趴倒在桌上。
    杨婉真被这突如其来的醉汉给吓了一跳，只见那醉汉看着她，一脸猥琐，「美女，一个人吗？要不要跟哥哥喝酒啊？」说完还举起酒瓶在空中挥一挥。
    此举动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其中也包括站在不远处的陈钧浩。

 第四章 宵夜 04

    陈钧浩立马把钱放在摊位上，衝过来就把醉汉一把推开，「你干什么？！」
    醉汉被这样一推，自然也很不爽，伸手也想把陈钧浩给推倒，可陈钧浩反应敏捷地挪开身子，那醉汉扑了个空，差点跌在地上。
    「你他妈是谁，没看见老子在搭訕吗?」醉汉擦拭嘴角边残留的口水。
    陈钧浩挡在杨婉真面前，趾高气昂地俯视那醉汉，「我他男朋友啦！」
    杨婉真一听，瞪大双眼，望向他背影。
    他继续挑衅醉汉，「怎样，要搭訕是不是？来啊，我就站在这里，你有什么话想讲的?讲出来啊！」
    醉汉显然是被他的气场镇压到，略怂地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后，夹起尾巴一溜烟逃走了。
    把醉汉赶走后，陈钧浩坐了下来，原本想赶快安抚一下杨婉真，可一转头，她不仅没有被吓到的样子，还十分逗趣地看着他。
    陈钧浩有些尷尬，微微别过脸，「那个....我刚刚是在帮你解围，别误会。」
    「我知道。」杨婉真说着，又咀起吸管。
    陈钧浩再次转过头来面向她，一脸大人斥责小孩的模样，「刚才是谁很自信说没事的？那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万一今天我没陪你过来怎么办？”
    杨婉真抿着嘴，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其实，这里常常都出现很多像他那样的醉汉，我早就习惯了。」
    陈钧浩难以置信，「你都不怕的吗?」
    「这里大庭广眾的，他们也不敢对我做什么。而且只要我比他们更兇，他们逃跑都还来不及。」
    陈钧浩打量着她的脸庞，「你？兇吗？」
    「想见识吗?」
    「蛮想的。」
    「那等你惹我生气的时候再说吧。」
    「.......」
    语落，两碗水饺麵汤终于来了。
    「真香。」杨婉真早已按耐不住，马上拿起筷子开动。
    陈钧浩也拿双筷子，小口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杨婉真又放下筷子，望向他，「想喝酒吗?」
    「蛤？」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但他还是下意识拒绝了，「不了，我戒酒。」
    杨婉真略显无趣，「好吧。」随即举起手对饮料摊主大喊，「老闆，给我三瓶啤酒。」
    摊主听见了，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陈钧浩又是一惊，「你能喝那么多?」
    杨婉真挑了挑眉，「少小看我。」
    很快，三瓶啤酒来了。
    两人吃完面后，杨婉真开始喝起酒。
    「看你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居然爱喝酒。」陈钧浩说着，也拿起温开水往嘴里喝。
    杨婉真吞了一大口酒，脸颊微红，「其实也没多爱喝，只是以前都没机会喝，现在能喝就喝。」
    陈钧浩不解其话的含义，「为什么没机会？」
    杨婉真有口难言，只是一笑带过。
    一瓶啤酒灌下去，她显得有些微醺。
    陈钧浩以为她能喝，便没阻止她，免得扰了兴致。
    谁知，第二瓶才刚喝完，她便已发起疯来。
    她突然手握酒瓶站起身，大声喊道:「祝陈钧浩前程似锦，留学顺利！」
    陈钧浩彻底呆住，尬笑地望着周围看过来的人，向他们比了个抱歉的手势，随即赶紧把她按坐在椅子上，「不要闹了，我以为你酒量很好誒。」
    杨婉真已经脸红得不行，抓住他的手，盯着他双眼认真地问:「其实....你根本就不想移民对不对?你说你那天有烦心事想和我聊，是不是这件事?」
    陈钧浩愣住，「你怎么知道?」
    「从你那天在孤儿院选学校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选大学选得那么不耐烦的人。」
    一个喜欢画画的人，观察入微再也正常不过。但是自己的情绪如今能被另一个人观察得那么彻底，就如同终于有人感受到他的心事。
    此刻的他，居然有些感动。
    殊不知下一刻，这阵感动即将破灭。
    杨婉真又突然傻笑起来，举起酒瓶，「乾杯!」
    随即，「噠噠噠噠」，酒瓶里的酒不是往她嘴里吞，而是，洒在他的裤襠上!
    陈钧浩下意识敞开双手，张大嘴巴看着自己被淋湿的裤襠，再看向杨婉真，差点就要飆脏话。
    而杨婉真此刻已经醉得不行，还一脸享受着，「嗯，真好喝。」
    终究还是心软了，陈钧浩无奈苦笑，再一把抢过她手上的酒瓶，「你真的不能再喝了，走，我送你回家。」
    他想把她扶起，可却被她措不及防地将双手捧在他脸颊，然后，她猛地凑近，眼看两人的鼻尖就快碰上。
    陈钧浩此刻心跳得飞快，「你.....干什么?」
    「我....」杨婉真只吐出一个字，随后便闭上眼睛，趴倒在他肩上。
    陈钧浩明明一口酒没喝，但脸颊却已通红得不行。
    他僵在原地，手上的酒瓶也还被他紧紧握住，刚刚那一剎还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饮料摊主经过发出收杯子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小情侣。」摊主似笑非笑说着。
    「我们不是。」陈钧浩连忙解释，再将杨婉真扶起，「她平时也这样发酒疯的吗?」
    摊主摇摇头，「杨小姐平时很克制的，一律只点一瓶，她说过自己酒量不太好。所以她刚刚说要三瓶，我以为是点给你的。说来也奇怪，她今天是有遇到特别烦心还是兴奋的事吗？」
    陈钧浩想了想，今天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
    此时他想起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必须先把眼前这位醉鬼送回家。
    不对，她家住哪?!
    *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石灰天花板。
    也许是酒精还没完全消退，杨婉真只感觉一阵阵的头疼。
    她缓慢地坐起身来，头晕目眩更为显着，只好使劲轻揉自己的太阳穴，舒缓晕眩。
    房门被人打开，走进来的是杜院长。
    杜院长端着一碗汤走来，看见刚睡醒的杨婉真。
    「你醒啦。」杜院长走到床边，将汤放置在床头柜上，「这是醒酒汤，给你喝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杨婉真语气微弱。
    「你还好意思问喔？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幸亏昨晚有钧浩在。他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就只好把你送回来孤儿院了。」杜院长说。
    杨婉真微愣，「是钧浩送我回来的？」
    杜院长把床上被杨婉真踢得凌乱的枕头重新摆好，「是啊，他背了你一路，记得一定要好好谢谢他知不知道。」
    「知道了。不好意思杜院长，佔用你一整晚的房间。」
    「没事。」杜院长摆摆手，「反正李老师床位那么大，和她挤一挤不碍事。」
    杨婉真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些许惊慌，「对了，我爸妈那边.....」
    「不用担心。」杜院长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我昨晚已经发简讯给你妈了，说你昨天比较忙，会留到很晚，所以直接在这里住下了。你喝醉的事情，我一字未提，放心。」
    杨婉真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真的太谢谢你了杜院长。」
    杜院长慈笑，「一次性牙刷和备用衣服我都放在洗手间里了，赶紧刷牙把衣服换了再喝碗醒酒汤，喝完就赶紧回家好好休息。我先出去找孩子们，你自便。」
    杨婉真点点头，「嗯，谢谢院长。」
    下山途中，杨婉真身穿杜院长的旧衣裳，扎个马尾，背着背包，拿起手机给陈钧浩发了条简讯。
    「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杨婉真。
    没过一分鐘，陈钧浩也发来了回覆，「没事，就当夜间运动。」
    「我昨晚....应该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除了把酒洒在我裤襠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事。」
    杨婉真抿嘴，那依稀模糊的回忆突然变得清晰了，她此刻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不好意思啊，不如你把裤子给我，我帮你洗?」
    「.....不用，它现在已经在我家的洗衣机里了。」
    「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喝多，发酒疯了，真的。」
    过了些许时间，陈钧浩才默默回覆一句:「喝多没问题，只要别再把我的裤襠弄湿就好。」
    杨婉真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最后只回了个「嗯。」以示结尾，结束聊天。

 第五章 结伴 01

    两天后，阳光依旧无情照耀。
    杨婉真也像平时那样上班，而今天又再次遇见陈钧浩。
    一看见他，又不禁回忆起当天发酒疯的画面，她记得自己突然捧住对方的脸，两人的面庞如此靠近，把人家吓得脸都红了。
    只是他说，除了把他裤襠弄湿之外，没其他特别的了。该不会是怕她觉得丢脸，才没说出来的吧?
    杨婉真有意无意避开他的眼神，就连踢球的时候也没太多正面交锋。
    可他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她的逃避，还是像以往那样和她说话，神态心态都一如往常。
    也许是自己心理活动太多了吧？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一这么想，面对他的时候瞬间也没那么尷尬了。
    就在踢完球，大家都以为他准备回家时，他居然主动提出今晚留下吃晚饭。
    孩子们自然是开心的，恨不得他天天都留下来吃饭。
    然而杜院长的第一反应则是:「孩子们又吵你了？」
    陈钧浩摇摇头，「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想留。那天尝了厨房阿姨的厨艺，觉得还蛮不错的。」
    「不就是家常便饭而已吗?」杜院长依然质疑，「跟你妈煮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妈煮的更好吃。」陈钧浩义正言辞。
    杜院长只是笑了笑，「好啦，只要不麻烦到你，你想待多久都行。」
    「放心，一点也不麻烦。」
    晚饭后，陈钧浩又和杨婉真一起离开。
    两人走在山上，杨婉真一路沉默不语，陈钧浩一语道破平静，「你今晚还吃宵夜吗?」
    「不了，今晚不饿。」杨婉真瞥向他，「你想吃？」
    他连忙摇头，「我今天也蛮饱的，应该是厨房阿姨今晚煮的分量比较多吧。」
    抵达公交站不久，杨婉真平常搭回家的公车很快就了。
    她准备步入公车，而陈钧浩居然也跟随在后，和她搭同一辆公车。
    杨婉真看着他，指着眼前的公车，「你也搭这辆？」
    「对啊。」陈钧浩双手插兜，一脸悠然，「真巧吼。」
    「是蛮巧的.....」说着，两人拿起悠游卡往刷卡器「滴」了一下，随意找了两个空位坐了下来。
    「这里回你家总共多少站？」陈钧浩问。
    「五个站就到了，说远也不远。」
    「那你家离公交站近吗？要走多长的路？」
    「公交站后面就是我家了，而且那边路灯很亮，不用担心。」
    「那就好。」
    「那你呢？」杨婉真反问，「你家在哪？」
    陈钧浩愣了愣，「就在你下站后的....」他木訥地数起手指，「八个站吧。」
    「那蛮远的。」
    「是啊，确实蛮远的.....」他回答得十分心虚，「反正我们都搭一样的公车，那不如以后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杨婉真先是错愕，「不用那么夸张吧？你又不是天天都过来，而且你每次都要待那么晚喔?」
    他身姿慵懒，躺在椅背上，「你忘了吗？我是在即留学生，除了等出国之外，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即使是天天待到晚上又有什么关係。」
    杨婉真半愣几秒，轻轻一笑，「好啦随便你，反正我也不介意多个伴。」
    「那就这么说定囉。」
    约莫二十分鐘，巴士抵往「东林站」停靠，正是杨婉真所要下的站。
    她和陈钧浩道了别，便刷卡下车了。
    巴士钢门往内侧关闭，继续朝前驾驶。
    陈钧浩立马按下下车铃，在下一站下车。
    他望着这片即陌生又鸟不生蛋的地方，突然刮起的大风令他不禁发了个冷颤，赶紧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搜寻回家的路线。
    路线结果出示，他瞪大双眼，「靠，一个小时半，那么远？！」
    随后根据地图指示，快步跑到对面的公交站，乘坐对应公车往反方向回去。

 第五章 结伴 02

    那天之后，两人按照约定，下班后结伴回家。
    偶尔在回家路途突然转站吃宵夜，只是杨婉真再也没点过酒。
    陈钧浩从此开啟了公交之旅的夜生活，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干这种蠢事。但此刻在他心里，杨婉真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会让他做出此决定，除了不放心让她独自走在漆黑的山路之外，一切都源于那天宵夜遇到的醉汉，和她发酒疯的模样。
    虽然这些醉汉都是外兇内怂，但不能保证不会遇到暴泪型的。而且，她发酒疯的样子，很难不令人担心.....
    对于他最近频繁的久待，杜院长只觉得是因为孩子们，而李老师却不是这么想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他总觉得不能一直这样在孤儿院里白吃白喝，于是塞了个五千元给杜院长，但自然是被拒绝的。
    「你就收下吧，我总不能一直白蹭晚餐。」陈钧浩硬将纸钞塞入杜院长手中。
    杜院长撇开双手，「这里又不是餐厅，只不过是多加一副筷子的事情，不用收钱。」
    硬的用不了，那就只能激将法了。
    他依旧手握纸钞，「你要是不收，那我只好天天买饮料给你们，来交换我的晚餐了。」
    杜院长一听，果然脸色一变，「不行，那多不健康。」顿了顿，从他手里接过纸钞，「我收下就是了，不过，仅此一次。你要是再给钱，我就不让你吃晚餐。」
    「是的，院长。」他回答得像个乖宝宝。
    数天后，这天早上手机突然弹出一则天气预报通知。预报显示今日午后将会有一场雷阵雨。
    不过这并不是杨婉真在意的，她此刻更在意的是陈钧浩刚刚发来的简讯:「慈济那边有教会活动，我陪我妈过去帮忙，今天可能来不了了。」
    杨婉真面色坦然，不失落也不生气，缓缓在键盘上打出:「没关係，你忙，我自己可以。」
    「那你回到家记得给我发简讯。」
    「嗯。」
    夜晚，就如天气预报所料，闪电雷鸣，雨急似箭。
    杨婉真慢条斯理地收拾背包，李老师经过她，凑了过来。
    「你的护花使者今天没来接你回家喔？外面下大雨誒。」李老师靠在橱窗旁，满脸八卦。
    杨婉真拉上背包拉链，背在肩上，「什么护花使者？」
    「陈钧浩啊。他现在不是好像你的贴身保镖那样，天天护送你回家吗?」李老师边说边比划，好似在演什么话剧。
    「不是啦....」杨婉真解释，「是因为我们回家的路都一样，才顺便结伴回家而已，结伴。」
    李老师一听，还没反应过来，「你家不是在东林区吗?」
    「是啊。」杨婉真点头，「他家就在我家的后八个站而已，说近不近，要说远也不远，不过至少同一辆巴士都能到。」
    李老师终于察觉到当中的漏洞，又是一脸贼笑，「原来是这样喔，我懂了。」
    杨婉真蹙眉，不理解她所谓的「懂了」到底是在懂什么。但也没再和她说下去，只是简单和她告个别。
    李老师又突然想起什么，朝她离去的背影问:「你有带伞吗？要不要等多一下雨变小了再走？还是我把我的伞借给你？」
    杨婉真拍拍自己的背包，「没事，我有包，一样啦!」说完就急匆匆转回身快跑。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一阵阵的雷鸣声也震大得似乎要把周围的树木都给劈开。
    杨婉真站在孤儿院大门外的屋簷下，望着眼前的滂沱大雨。但此时的她只想赶快回家，于是从肩上脱去背包，放在头顶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衝。
    雨水无情拍打在她肩上，她每踏一步，路上的积水就会溅起。
    山路上的路灯也因为雷电而短路，周围比以往更阴森黑暗了几分。
    她边跑边安抚自己，再多一下下，很快就会到公交站了。
    脑海里这么想着，心里却还是会随着强大的颳风声而愈发忐忑。
    像是听见她的不安，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一把大伞适时地遮盖在她头顶上。
    周围黑暗得连地上的影子都看不清，可那熟悉的气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果不其然，抬头一看，只见陈钧浩撑着伞，略带僵硬的微笑望着她，「surprise.....」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忙慈济的事吗?」
    「忙完了啊。」陈钧浩单手插兜，「反正我也在附近而已，想说现在也是你的下班时间，就顺路来找你了。」
    「你确定顺路?」杨婉真颇有微笑地望向他，「这里是山上誒。」
    「就是因为在山上，我才来找你啊。你看看这里，暗成什么样子。」陈钧浩撇嘴，「还有，你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今天雷阵雨誒，你连伞都不带。」
    「我有看啊，但每次都不准。怎么知道今天就神机妙算......」
    「那你好歹也准备一把小伞在你包里吧。」
    「小伞对雷阵雨好像也没太大的作用吧?」
    「......」陈钧浩指了指她手上提着的背包，「起码也比它有用吧。」
    杨婉真释声笑出。
    也许是因为身旁多了个伴，刚刚紧张得想赶快逃出这个地方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两人就这样撑着同一把伞，缓慢地走着。

 第五章 结伴 03

    长达两天的雷阵雨终于结束，迎来的又是夏天炙热的阳光。
    陈钧浩一如往常站在大厅里等待杨婉真收拾背包。
    李老师不动声色站在他身后，而他也察觉到背后的身影，猛地转过头去，只见李老师一脸贼兮兮地盯着他看。
    「干嘛?」他有些错愕。
    李老师露出贱贱的坏笑，「你是不是在追婉真？」
    「蛤？」他面色润红，「没有啦....」
    「那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好，天天送她回家？」李老师双手环抱，「你不觉得你最近来孤儿院的次数过于频繁了吗？还天天待到晚餐后才回家，而且故意选在婉真的上班天才来，你真的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
    陈钧浩显得有些不自然了，「就....我们回家刚好顺路.....」
    「屁勒。」李老师斩钉截铁识破他的谎言，「你家在夕路区，跟她家完全反方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嘘！」，陈钧浩脸色变得惊慌，立即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终于承认了吼，还说不是在追人家。不过你这种追法真的很不行馁，费时又费力。你要嘛就直接告白，要嘛就找个军师来指点，比如你眼前这位。」李老师双掌朝向自己。
    陈钧浩单手放在后脑勺，将头垂得更低，「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在追她。」
    「那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轻轻呼气，才开始解释:「我只是觉得她这个人，有点傻傻的。虽然看起来临危不惧，但就是莫名让人放心不下。我做不到坐视不理，所以才这么做的。」
    李老师似笑非笑地点头，「真的只是这样?」
    「真的啦....」
    「暖男誒。」李老师双掌捧在下巴，又是露出那欠揍的花痴表情，「那我偶尔也会夜晚单独回家啊，怎么不见你送我？」
    「你都有自己的高大威猛保镖了，还需要我送吗？」
    李老师一听，立马心虚，「什么保镖....」
    「噢，说错了，不是保镖，是保安。」这次换陈钧浩逮住机会嘲讽她。
    李老师很显然惊慌失措，「你怎么知道?!」
    「拜託，你们想搞地下情，好歹也选个隐秘一点的角落啊。万一有小孩经过看见你们那样，不太好吧。」
    「别再说了!」一想起自己激吻的画面都被陈钧浩看光，此刻的她非常后悔，干嘛没事找事做，调侃人家，「我警告你，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张直佑，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笑我一辈子。」
    「我当然不会那么没分寸。」陈钧浩伸出手，「我帮你保密，你也帮我保密，成交吗?」
    「.....成交。」李老师拍过他的手掌，满脸不甘。
    *
    十週年庆将至，大家纷纷在筹委会群组里讨论内容策划及佈置需要用到的装饰品。
    讨论出结果后，接下来自然就是开啟部署之旅。
    首先要做的，便是佈置。
    张老师和陈钧浩负责购物，而其他人则是帮忙大扫除和製作装饰。
    一些小孩看着觉得有趣，也来一起帮忙。
    「誒，强力胶完了，还有其他备用的吗?」张老师正修补因长时间摆放而快要脱落的钢铁掛鉤，可只剩下那么一小坨的胶液，根本不够用。
    杜院长翻了翻存放文具的专柜，随后对他说:「没了，那天忘了买。」
    「我现在去买。」陈钧浩把手头上的工作放在一旁，站起身来，「我记得山下附近有一家文具店对吧?」
    「嗯。」张老师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陈钧浩拿走放在桌上的钱夹和手机，准备离开。
    「等一下。」身后传来杨婉真的声音，他转头望向她，不明所以。
    「我跟你一起去。」她语气冰冷。
    张老师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还自说自爽，「你们两个现在是怎样？连体婴喔？连买个强力胶都要跟它一样，如胶似漆。」
    观察灵敏的李老师一把推向他的胳膊，「漆你的头，很间是不是？去洗厕所啊。」
    大家都看出来今天的杨婉真确实有些反常，早上从杜院长书房走出来后，情绪就变得不对劲，尤其是看见陈钧浩之后，脸色更是一黑。

 第五章 结伴 04

    陈钧浩自然也感觉到她冰冷的气场，可他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肯定和他有关。
    呆呆站着与她对视了一阵，她神色寡淡，径直越过他走出去。
    他愣了愣，随之跟上她的脚步，一起离开。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直到从文具铺买好强力胶出来后，杨婉真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脸那么黑。」陈钧浩按耐不住，率先开口问。
    「没怎么，只是有点生气。」杨婉真倒也不瞒直答。
    陈钧浩眼神变得小心翼翼，「谁惹你生气了?」
    杨婉真直勾勾盯着他的双眼，「你啊。」
    「我？我怎么惹你了?」
    「我问你，你家住哪?」
    此话一问出，陈钧浩下意识地抿起嘴，咽了咽口水，「就......你家后面八个站啊.....」
    「地区叫什么名字?」
    「......」他答不出来，因为根本没去在意地区名叫什么。
    杨婉真见他掰不下去，直接戳破他的谎言，「你连演戏演全套都不会，还学人家撒谎喔?」
    陈钧浩挠挠头，一脸歉意，「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李老师说的？就知道她靠不住.....」
    杨婉真睁大双眼，「什么？李老师也知道？」
    陈钧浩微微张口，僵持住了，「不是她，那是谁说的？」
    「谁都没告诉我，是我自己发现的。」她神色终于温和了些。
    今天早上，她到杜院长书房里谈些事情，无意间发现杜院长正在写信。
    每当孤儿院週年将至，杜院长便会撰写致谢信给每一个帮助过孤儿院的人或机构，一封封寄往他们的家里，她说这样比较有诚意。
    当然，陈钧浩一家也包括在此。
    杨婉真默默地看着杜院长在信封上写着:
    陈日昇一家
    地址:夕路区40号仁忠路
    杨婉真立马察觉不对劲，「夕路区？这是陈钧浩的住址吗?」
    「对啊，怎么了？」
    「他不是住在义山区吗？」
    东林区八个站后，正是义山区。
    杜院长笑了笑，「你从哪里听来的？他一直都住在夕路区啊。」
    「干。」陈钧浩握拳往另一只手掌捶下，「我怎么忘了还有致谢信这齣。」
    「其实，是我该感到抱歉才对。因为我，你无缘无故浪费了一整晚的时间。」杨婉真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每次送完我后，到底几点才回到家?」
    「也不是很晚，就.....十一点左右。」
    「十一点?!」她又是一惊，这比她预想中的更迟。
    「真的不晚。」陈钧浩双手交叉于脸庞前，一副在求饶的样子，「平时这个时间我爸才刚要到家，我妈也还在看电视，真的不晚。」
    「所以，雷阵雨那晚，你也不在附近，而是专程来找我的，对吧？」
    「我只是在履行约定嘛.....」
    「你真的是.....笨蛋。」杨婉真实在找不到生气的理由，应该说，是根本捨不得气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我只是出于对朋友帮忙的义务而已。」陈钧浩又惊慌解释，「你不要误会，如果换做是......杜院长，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你出国了，我还不是一样，要回到一个人回家的日子？」
    「......我没想那么多。不过我有个朋友，我可以叫他来陪你....」
    「陪你的头啦。」杨婉真终于笑了，「是嫌我还不够不好意思是不是？」
    陈钧浩没出声，只是挠挠头。
    过了一阵子，她又说:「从下个礼拜开始，你不用再陪我回家了。」
    陈钧浩抬眸看着她，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今天早上跟杜院长申请了早下班，她答应了。以后，我晚餐前就可以回家，不需要再走在这片黑漆漆的山路了。」她语气平缓。
    「就这么爽快答应了？没有其他条件？」
    「反正我的主要职责只是在于绘画课，我把我的课教完，杜院长自然也没能说什么。最多......也就损失一顿晚餐而已。」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去和杜院长申请的吧。」
    杨婉真摇摇头，「当然不是，是我爸妈啦，他们早就让我去申请了，只是我一直拖着，直到今天才去说。」
    「原来是这样。」陈钧浩松一口气。
    「不过....」她莞尔一笑，「还是要谢谢你，当了我三个礼拜多的.....护花使者。」
    陈钧浩脸色也微微泛红，「那...你介不介意今天让我再当多最后一天？」怕她拒绝，又连忙补充，「我想吃宵夜，那边的蠔仔煎我想吃很久了，都还没吃到.....」
    杨婉真笑逐顏开，真拿他没办法，「好啦，随便你。」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打破这片刚和谐的气氛。
    陈钧浩拎起手机一看，是江子义。
    他接起手机:「喂。」
    对方声音听起来十分急躁，匆匆忙忙说了些什么，陈钧浩一听，眉头紧皱，「什么?怎么会这样?」
    此举动也引起了杨婉真的好奇心，她抬眸，目光轻轻抚过他的脸庞，他那着急严肃的眼神几乎罕见。
    「你先别紧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他虽然依旧皱着眉头，但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慰抚。
    没过几秒，他又回覆:「好，在那边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盖掉手机，杨婉真找准机会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钧浩望着她，原本惶恐不安的眼神莫名逐渐平缓，「我一个朋友，他妈妈失踪了。」
    杨婉真惊愕半秒，随后神色诚恳而坚定，「我跟你去。」

 第五章 结伴 05

    房屋外，江子义不断拍打手机，来回行走，面色充满焦虑不安。
    陈钧浩与杨婉真在不久后赶到与他会合。
    江子义目光不由地落在从没见过的杨婉真身上，但此时的他完全没心思去好奇她是谁，只是简单和她打了声招呼。
    「附近找过了吗？你真的确定阿姨不在家?」陈钧浩还没喘过气来，匆匆问道。
    江子义着急挠头，「屋子附近都找过了，我刚望了大厅门外一眼，阿姨平时穿出门的鞋也没在，所以我敢肯定她不在家。」
    「你刚刚说她给你打电话了，回想看看她说了什么，有没有遗漏掉什么重要信息？」陈钧浩继续追问。
    「我清楚记得，她只说了句：「振业一定很孤单，我现在就去找他。」这句之后她就掛断，什么都没说了。」
    「那阿伯呢？你连络他了没?」
    「联络了，不过他去了工地，工地离市区很远，他说他现在赶过来，但也不会那么快到。」
    陈钧浩叹了口气，眼神的焦虑也变得更为明显。
    「振业生前很常去一家网吧，不如我们去那里找看看?」他说。
    江子义答应，三人前往网吧。
    为首的江子义一把推开网吧大门，这大动静引来一些正在打游戏的人忍不住盯着他，不知发生什么事。
    而他根本不在意这些目光，只扫视一周，依旧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收银员见状从柜檯里走了出来，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陈钧浩担心江子义一紧张便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于是抢先一步对收银员边比划边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大概这么高，头发波浪捲，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的中年妇女进来过?」
    收银员听了，努力回想，最终还是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今天没看见任何中年妇女进来过。」
    江子义还想继续追问，又被陈钧浩抢先回答了句:「那没关係，谢谢。」
    他知道，要是江子义再继续没头没脑地追问下去，随时都会错过任何一秒的黄金时间。
    三人又失望地走出网吧，江子义蹲地，使劲揪住头发，「在哪里？到底会在哪里？！」
    陈钧浩虽然看似比较冷静，但从他的神情表态中，已经突显出他的焦急与不安。
    「振业一定很孤单，我现在就去找他。」
    这段话一直围绕在杨婉真的脑海里。
    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可能性闪过她的念头，一路上沉默的她突然开口:「你们说，阿姨会不会去了振业出事的地方？」
    突然被点醒的两位男孩，同时将目光投向她，随即又对视了一眼。
    「车祸现场!」两人异口同声。
    新庄路某一道路口旁的街区，一位沧桑的中年妇女站在红绿灯旁已快要半个小时，犹豫着该不该过这条马路。
    路人们纷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她的奇怪举动。
    而她心底清楚，自己是在等一个时机，和准备充分的勇气。
    三个急成大猴的年轻男女适时赶到，远远看见张妈的人影。
    江子义指着不远处的张妈，大喊:「是阿姨！她真的在那里!」说完就快步跑上前去。
    杨婉真紧跟在后头，而陈钧浩跑没两下，便被一旁的机车轰鸣声给吓得愣在原地，手脚发颤，彷彿被点了穴，想动却动不了。
    他才反应过来。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轰鸣声，一瞬间又将他带入那段恐怖的记忆里。
    「阿姨！」江子义的吶喊声再次把他从恍神中抽离出来。
    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振业妈妈的命！
    他强忍着恐惧，收回眼，尽量避免与机车相视，强硬拖起脚跟往前跑。
    张妈此时已与世隔绝，完全听不见周遭的声音，看不见身边的一切事物，自然也没注意到江子义等人，只看见不远处正在超速行驶的车辆。
    对了，就是现在。
    她缓缓闭起双眼，大口呼吸，双脚慢慢一步步往前移，依稀感觉到汽车的逼近和猛烈的车鸣声。
    千钧一发之际，手臂被一股强大的力气给扳走。
    因重力不平衡，江子义在把张妈拉走后，双双跌倒在地。
    而那辆超速汽车里的司机在经过时只是一脸惊恐地向他们比了根大大的中指。
    在跌倒时江子义极力护着张妈，因此张妈还没发觉到自己的头部将他的胳膊压了个骨裂声。
    她站起身，再次往马路中间衝去，刚刚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她不甘心。
    江子义疼得痛叫一声，这才把张妈的思绪拉回来。
    她转头，才发现自己把江子义伤得很重，随即彻底清醒过来，顾不了自己有没有被撞死，赶紧跑到江子义身前，此时的他已被陈钧浩和杨婉真扶坐起来。
    「你没事吧?!」张妈不顾发丝被大风吹得凌乱，焦急问道。
    她满脸愧疚，意识不到刚刚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们马上送他去医院吧!」陈钧浩说。

 第五章 结伴 06

    由于伤口不深，医生只为江子义简单包扎伤口，不必住院。
    四人从医院走出来，陈钧浩手里提着江子义的药物，不断再三叮嘱:「医生说虽然你只是轻微骨折，但是也切记千万不要做剧烈运动，定时吃药，两个礼拜后记得回来复诊，听见了没?」
    江子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刚刚我也有在场，你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我只是担心你老人家忘东忘西的，善意提醒而已。」陈钧浩驳回。
    一直沉默着的张妈惭愧道歉:「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害你搞成这样。」
    江子义另一边没受伤的手搭过张妈的肩，「你确实是该道歉，你之前说过，把我和钧浩都当成是你的第二儿子，如果你刚才就这样被撞死了，难道就不怕我们难过吗?」
    「对啊，万一今晚振业闯进我们梦里对我们开骂怎么办？」陈钧浩也开玩笑附和。
    张妈听信地眨眨眼，脸色更为憋屈，「好啦我等一下就去神祖牌面前跟他道歉，叫他不要乱骂你们。」
    陈钧浩也把手搭在张妈肩上，「这不重要，你要说的，是保证不会再做傻事了，那样他才能安心。」
    张妈点点头。
    不久，所有人抵达房屋大门前。前脚刚要把门打开，不远处便传来一把男声。
    「老婆！」张爸急匆匆地朝他们跑来，身上的白衣早已被工地里的石灰沾染成脏黑色。
    他搂住张妈，从上到下，前到后四处打量，确认没事之后才大松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再转头看向受伤的江子义，鞠躬道歉，「谢谢你，不好意思，医药费我会赔给你的。」
    江子义连忙摆手，「千万不要，钱是小事，最重要阿姨平安无事就好。」
    两夫妻此时除了连声道谢，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随后陈钧浩让张爸赶紧带张妈回屋休息。
    目睹他们平安进屋后，三人终于完成任务，放下心中大石。
    「你伤势还好吧?需不需要送你回宿舍?」陈钧浩看向江子义，问道。
    江子义轻轻举起受伤的手臂，示意自己好得很，「我只是轻微骨折，别把我搞得像手断似的好不好?」随后把目光投向陈钧浩身旁的杨婉真，微微一笑单手伸出，「不好意思，刚才没来得及好好自我介绍，我是江子义，钧浩朋友。」
    「杨婉真。」杨婉真也伸出手回握。
    江子义逗趣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你该不会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
    「我们....」杨婉真有些紧张，手足无措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只是朋友。」
    「在孤儿院认识的朋友。」陈钧浩补充。
    江子义不以为然，「好吧，既然是钧浩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哪天有空，可以约出来吃饭逛街看电影之类的，就我们单独的那种。」
    陈钧浩翻了个白眼，不管在哪个世界，江子义的渣男性格依旧不变。
    他轻轻把江子义推开，「不好意思她很忙的，没空和你出门。」随即赶紧岔开话题，「你不是要回宿舍吗？快走吧。」
    「你是在打发我走吗？」江子义罕见陈钧浩这副反应，于是更来趣了，「吃醋了喔？」
    陈钧浩握紧拳头，嘻嘻笑着，试图掩盖内心的紧张尷尬，「欠抽是不是?」说着又举起右腿，「再不走我就踢你了。」
    「你是这么对待一个伤者的吗?」江子义连连往后闪退，「好啦，不闹你了，我回宿舍了。」再次看向杨婉真，眨了眨眼，「再会。」
    「会你妹！」陈钧浩再也收不住腿，径直往前踢了出去，差点就真的踢到了江子义的「八月十五」。
    待江子义走远，陈钧浩略带尷尬的目光看向杨婉真，只见她不知何时脸颊浮现淡淡的透红，低头微微笑着。
    他清了清嗓子，说话都有些不自然了，「那个，江子义就是这种性格，你别理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单独约你，千万别理他。」
    「知道了。」杨婉真边走边笑着回答。
    「还有，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提醒，或许现在，阿姨就真的出事了。」
    「我当时只是随意提出一个想法而已，别把我夸得那么伟大。」
    「你一个随意的想法，却拯救了一条人命，无论如何，你都是她的救命恩人。」陈钧浩走到不远处的石墙，攀爬着坐了上去，杨婉真也一把跃起，坐在他身旁。
    他望向天空，眼里满是怜惜，「振业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当中的开心果，不管在哪里或什么时候，他都永远保持开朗的笑容，感觉他就没有一刻是不开心的。
    他一出事，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尤其是阿姨，自从振业去世后不久，她便患上了精神失调症。偶尔正常，偶尔会突然大发脾气，不是乱摔东西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一整天。但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差点赔上自己的性命.....」
    说着，他突然停顿。这画面，不也在述说着他自己吗?
    「我能理解阿姨的感受。」杨婉真悬空摇晃着双腿，「最亲的人突然离开，换作是谁都接受不了吧。」
    她像是有感而发，神情突然感伤了起来，「生离死别是每个人生中的必经课题。你说，如果人们不需要经歷死别，那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更美好，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了？」
    「但是有些人如果活着太痛苦，那唯有死了才能够解脱不是吗？」陈钧浩藉由此话来暗示自己的处境。
    「我不赞同。」杨婉真反驳，语气略带凌厉，「一个人选择死亡，就证明他下足了巨大的勇气，否则为什么人们都那么怕死？而他们既然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为什么却没勇气继续活着想办法解决自己所面对的阻碍？」
    「我认为，只要活着，就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她说着，又低下头，眼神比刚刚忧伤得更多，「有些人，拼了命地想活下去，可命运却完全不给他们任何活着的机会....」
    她越说，眼眸垂得越低，甚至快看不见她眼里的光芒。
    陈钧浩察觉有些不对劲，侧头望向她，「你没事吧？」
    她怎么看起来比他更伤感？
    她迅速收起自己的悲伤情绪，抬起头回望他，淡然一笑，「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他总感觉她有隐藏的心事，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已被她抢先转移话题。
    她指向天空，笑得无比灿烂，「你看，今天的夕阳是不是特别漂亮？」
    他也抬眸朝天边缓缓落下的夕阳望去，「嗯，确实很漂亮。」
    *
    夜深人静，经过今天张妈的事情，陈钧浩不免再次忆起张振业。
    他从书柜里拿出一本尘封已久的高中毕业册。
    毕业册非常厚重，由于长时间没整理，封面上都佈满了灰尘，还有一些小小的黄色污渍。
    依照江子义的说法，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是同班同学，还一起高中毕业，而张振业则是在毕业后的两个月才发生车祸。
    虽然他依旧离开人世，但至少他们都顺利毕业了，算是填补了原生世界的遗憾吧。
    他翻阅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毕业册，以往每当他怀念以前，想念张振业及其他队友的时候，都会翻看比赛及得奖时所拍下的相片。
    而如今，却只剩下这本不切实际的毕业册包裹着他们的回忆。
    毕业册里展示的不只是该届所有毕业生的班级照和个人资料，也记录了他们在校的生活点滴。
    三人的班级正是三年三班，和陈钧浩以前的班级一样，都是三班。
    班级照里的他们都显得青涩懵懂，就如其他青春期的少年一样，血气方刚。
    再翻阅到三班生活照纪录那页，果然就像江子义所说的，班里形影不离的三剑客。有互相画鬼脸的、还有一些与其他同班同学稍微比较正经的合照。
    明明自己根本没拍过这些照片，但此刻的他却深感其受，彷彿以前真的经歷过这场高中生活。
    照片不是很多，他简单过目几遍，再随意翻阅其他班级的大合照及生活照。除了以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同学，也没再看见其他熟人，于是将毕业册合上。
    等等。合书之际，刚刚似乎瞥见了某人。
    他快速翻阅回去，最终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那是三年一班的班级照。按照回忆，他并没有认识的人就读一班，甚至是与一班的所有同学都毫无交集过。
    但此时此刻，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孔居然出现在一班的班级照上。
    从第一次看见她，就总有一个感觉，他们俩在哪里见过，但就是说不上来，模糊破碎的记忆使他放弃这个念想。直到这一刻，他才更确定，他的预感，一定是准确的。
    他仔细端倪班级照里站在右上角的一位女同学，确保没认错人，再翻去个人资料那一页，应证了他所猜测的一切。
    「真的是你，杨婉真。」

 第六章 梦境 01

    新的一週来临，杨婉真早回申请正式通过，再也不用待到夜晚才回家。
    虽然不必再护送她，但陈钧浩似乎已经习惯了将大部分时间都佔据在孤儿院里。所以今天，他又来了，也像以往那样，待到吃完晚餐再离开。
    炎热的夏季即将过去，秋天就要来临。凉风习习，最近的太阳也变得没那么酷热了。
    孩子们依旧精神奕奕地在草场上踢球，而陈钧浩则出奇没和他们玩在一起，只是静静坐在石椅上，彷彿在等待谁的到来。
    没过多久，杨婉真便拎着一袋绘画工具包及一块中等型的压克力白画布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不去踢球?」她望着陈钧浩若有所思的侧脸。
    陈钧浩望向孩子们，「先让他们自己踢，我等一下再过去。」
    「哦。」她从工具包里拿出水彩笔和调色盘，「那我在这里画画，不会打扰到你吧？」
    「是我不打扰到你才对吧?」
    「那倒不会。」所有工具准备就绪后，她拿起白画布开始作画。
    陈钧浩凝视着她的侧脸。
    从刚认识到现在，她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阳光开朗的外表下却隐约透露着郁郁寡欢。
    「你以前高中读哪?」他小心翼翼并带着试探性地问。
    杨婉真已沉浸在自己的画作世界里，对于他的问题，她自然而然答道，「不就跟你一样，育诚高中。」语落，猛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好像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
    陈钧浩也原地一愣，「我没说过我读育诚，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果然在隐瞒些什么。
    「这么说来，你应该早就认得我了对不对？我们以前是不是有见过面?」陈钧浩使劲追问。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里他们以前是否见过，但他很肯定，原生世界的他们一定有过一段邂逅。
    杨婉真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一脸淡然继续画作，「都是一样学校，见过几面也很正常吧？」
    陈钧浩将她所有神态举止都看在眼里，很显然，她心虚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她会是这种反应，更想不通她想隐瞒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他也没再发问，而是旁敲侧击地用话语套出她的真话，「那你记忆力还蛮好的誒，仅仅凭藉几面之缘，而且毕业都快三年了，你居然还认得出我。」
    杨婉真表面平淡，可心里早已焦灼成一锅粥，连下一秒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都不知道，「拜託，你足世魔王誒，怎么可能不认得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把他给震惊得如遭受电击一般。
    此刻的他只感觉心色不断变化，由一开始的试探、好奇，再到现在，只剩下惊愕。
    一时之间太多思绪涌上心头，还来不及整理好。
    这个平行时空，没人记得他以前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时刻。曾经的队友、教练，全都消失在他这片陌生世界的过往里。足世魔王的称号是队友们为他取的，可如今球队不存在，连最要好的江子义也更是没听过。
    既然如此，眼前的这位女孩，为什么会开口叫出这个称号？
    莫非，只有一种可能性。
    「杨婉真。」他深吸一口气，问了一道连自己都觉得非常荒唐的问题:「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就是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突然就一堆回忆浮现在你眼前......」
    「就像记忆跑马灯一样。」杨婉真神色变得无比平静，漆黑的双眼直直盯着他。
    她已经瞒不下去了。「回忆播放结束后，再次睁开眼，却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这里就像梦境一样，你以前所经歷的痛苦，统统都在这个世界中消失了。」
    陈钧浩咽了咽口水，这感觉好荒诞且不真实。他以为，自己将会孤独地生活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从没想过面前这位朝夕相处的女孩，居然过着和他一样的境遇。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也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吗？」他问。
    「嗯。」杨婉真点头，「从你问我相不相信穿越时空的那一刻起，我就怀疑了。」
    「那你怎么不问我？」陈钧浩激动地往石桌上用力一拍，心底满是欢乐，「早知道你跟我一样，我也不至于孤单那么久。」
    「发生这种荒谬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信了，又怎么可能敢问你？」她淡漠一笑，「你很孤单吗？」
    「当然孤单啊！你知不知道，现在还记得足世魔王的人就只有你了。除了孤儿院的你们，这里根本没人知道我喜欢踢球。甚至是江子义，他曾经是我队友，但现在的他，根本连碰都没碰过足球。你说，我能不孤单吗？」找到知己此刻对陈钧浩来说是件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他将近期所经歷的烦心事全都一股作气地抱怨出来。
    现在也只有她才能懂他了。

 第六章 梦境 02

    兴高采烈一番之后，才想起最重要的问题还没问。
    他收敛起笑容，目光变得严穆起来，「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啊？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死？」
    杨婉真怔了怔，眼神掠过一丝悲痛。
    她放下手中的画布，不急不缓，一字一句清晰回答:「我有脑癌，末期。」
    陈钧浩凝视着她，目光呆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也许是因为她和他的年龄一样，又联想到自己痛苦的经歷，当下只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因为有着糟糕的遭遇，才会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从未料到居然是因为生病。
    此刻也才瞬间明白过来，那天她突然的感伤，还有一些莫名悲观的话。
    「对不起。」他诚恳道歉。
    杨婉真笑着摇摇头，一副早就释怀的样子。
    「你这个病，多久了？」
    「三年了。」她答，「在高中二的某一天突然晕倒，医生检查后发现是脑癌，之后就退学开始化疗。这三年几乎都靠药物和乐观心态来续命，熬着熬着，就在一个月前病情突然恶化。」
    她的声调越来越小，语气也显然沉痛了几分，「在被推往急诊室的路上，我隐约看见我妈哭得声泪俱下，不断求医生救我。但是.....怎么可能还有得救？进急诊室后，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依稀听见心电图的声音。再后来，就跟你遭遇的一样，记忆涌现，再次睁开眼睛，就来到这里了。」
    陈钧浩默不作声，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段记忆。在他復健那天，指导员让他到中央医院去领药，偶然看见一群医生推着一张病床，很是焦急，而一旁也传来妇女沉痛万分的哭喊声。
    当时他还对病床上的女孩產生同理心。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那一天，她行将就木，而他也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因此他们的时空重叠，在平行世界里相遇了。
    怪不得，不管什么时候遇见她，都会莫名感觉心安。
    「你说，我们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平行时空？」他问。
    杨婉真沉默半秒，转动着手上的水彩笔，「与其说平行时空，我更倾向于这是梦境。」
    「梦境？」陈钧浩不解。
    杨婉真停下转笔动作，抬眸望向天空，细细诉说，「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我阿么经歷了一场回光返照。那时候的她病得很严重，在医院昏昏沉沉了好几个月。结果在某一天，她突然醒来了，而且非常清醒。我永远忘不了，她在醒来之后跟我说，她刚刚做了一场很长很美的梦。
    那个梦里，她无病无痛。仿佛这场梦境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所有的遗憾，没来得及做完的事情，来不及见到的人，全都在梦里实现了。她也说，梦里面有个人告诉过她，美梦结束后，有的人会奇跡般地活下来，而有的却只能永远长眠，与世长辞。精神奕奕地说完这段话后，没过几个小时，她就去世了。」
    陈钧浩单手托着下巴，全神贯註聆听着。
    换做是以前，他只会当成哄骗小孩子的故事来听。但此刻的他也正在经歷几乎同样的事情，因此不由得不相信这个超自然现象的言论了。
    「所以你觉得现在的我们就跟当年你阿么一样，都坠入这场梦境里?」
    「对啊。在这里，我再也不用天天吃药，每隔几天就得回医院复诊。我可以尽情做我想做的事情，去我想去的地方。啊最重要的是.....」杨婉真抓起一小把头发，嬉皮笑着，「我不用再当「光头族」了」。
    陈钧浩也跟着扬起笑容，是心如刀割的笑容，「你还真乐观。」
    从初识到现在，她都一直表现出自己最开心的一面，根本不像是病痛的样子。
    她摊开双手，阳光下她的笑容显得更为灿烂，「反正是最后的时光了，开心会死，伤心也会死，那为什么不要快乐地死去？」
    「干嘛这样诅咒自己？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是最后的时光？你阿么不是说了吗，有的人梦醒后还是能活下来的。」陈钧浩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他们能活下是因为还有存活的几率。」杨婉真语气平淡，「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虽然现在的我没有病痛，但还是能感觉得到，我的生命已经来到尽头了。」
    看着眼前沮丧的陈钧浩，她反而还安慰起来，「人终会死嘛，换个角度想，老天爷对我还算不错了，让我多活三年，临死前还送我这场美梦，我也该知足了。」
    陈钧浩依旧默不作声，面对如此乐观坚强的她，实在不知该给予什么反应。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死？」她问。
    「自杀，在海里。」
    「为什么？」
    「因为.....」他欲言又止，根本不想回忆那段黑暗的过往。
    杨婉真似乎看穿他的犹豫，也没逼问他，「没关係，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顿了顿，又问:「那你觉得，你会活下，还是死掉？」
    「我....」他悠地想起在自杀前曾遇到的一位奇怪老伯，那老伯对他说「只要有活下的毅力，那你就能活着。」
    当时他以为就只是个无聊的算命神棍，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难道这句话在寓意着什么吗？
    只要他下定决心活着，那将来回到现实世界里，便能活下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或许只要有活着的想法，那便能活。」他答。
    死或活，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决定。

 第六章 梦境 03

    此时，眼角猛然瞥见一道残影飞过，眼看就要击中还来不及反应的杨婉真。
    「小心！」陈钧浩眼疾手快接住那飞奔过来的足球。垂眸间，瞟见她用手腕挡住自己的脸庞，手上掛着的手鍊轻轻晃动，瞬间将他带入那模糊的记忆里。
    「我想起来了！」他高兴疾呼。
    「想起什么？」刚缓过神来的杨婉真不解问道。
    「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赛季将至，那几天，石教练都让他们放学后留校训练。
    放学后的校园依旧多人，有的要课后补习，有的就像他们那样，留校训练其他项目。
    队友们一放学就立刻换上运动服前往球场训练，陈钧浩则被石教练叫往办公室交代几件事情。
    接收交代完毕，他也把衣服鞋子换上，经过球场旁，几个队友看见正走过来的他，边踢球边朝他打了个招呼。
    他看见了，也朝他们挥挥手。
    这天的江子义因为刚被曖昧对象表白，浑身都是劲，甚至用力过度，一不小心将球踢出场外，差点砸到一位恰巧经过的女同学。
    女同学下意识地把手腕抵在脸旁，而见状的陈钧浩也同时反应极快地伸手挡在她面前，接住了险些击中她的球。
    他转过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同学挡在脸前的手链，那手链带有「y」字母。
    「同学，你没事吧？」他扬起那阳光般的笑容。
    女同学放下手，也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眸。
    他赶紧比了个敬礼的手势，「不好意思啊。」
    思绪被拉回来，陈钧浩手中依旧手握足球，眨巴眨巴地望着杨婉真，「你有印象吗？」
    杨婉真顿了许久，才说:「好像有点，原来当时帮我挡球的人是你喔？」
    「缘分真的好奇妙，看来我们两个是註定相依为命了。」他转动着手上的球，笑说道。
    「钧浩哥哥！」远处传来一诺的吶喊声。
    陈钧浩转过头去，只见一诺伸出双手，「球！」
    陈钧浩将球夹在腋窝中，另一只手叉着腰，「还好意思喊我喔？知不知道刚刚差点砸到人了？先向婉真姐姐道歉。」
    一诺放下手，真诚又呆滞地朝杨婉真弯腰鞠躬，「对不起婉真姐姐！」
    杨婉真笑着摇头摆手，以示没关係。
    陈钧浩转过身往草场跑去，「你这样的力度不对喔！来，我来教你该怎么精准射击！」
    杨婉真望着馀暉下他的背影，不禁神思恍惚，心底百感交集。
    *
    日復一日，前前后后忙碌策划的十週年庆终于来临。
    孤儿院大门外搭起几个大棚，大棚下有一座小舞台，还有几张圆桌椅。
    被邀请前来的贵宾多数都是孤儿院的股东、巨额捐款人、慈济团等。
    杜院长特意自掏腰包，选择五星级饭店的米其林主厨前来准备自助餐招待所有人。
    作为慈济团的一员，陈妈自然也有被邀请。奈何她今天恰好和朋友约了去爬山，所以来不了，但还是送了份大礼篮让陈钧浩带过来，以表心意。
    上午十点，活动正式开始。首先出场的便是孩子们，他们合群站在小舞台，对所有来宾献上大合唱---「世界因你而美丽」。
    来宾们欢声如雷，掌声热烈，对孩子们的唱功讚不绝口。
    接着是杜院长的小小致辞及致谢、还有送礼答谢贵宾环节。
    一切流程仪式结束后，大家继续享用美食，相互侃侃而谈聊起天来。
    孩子们有专属的两张小桌，各自拿好自己的食物便在饭桌上开吃，杨婉真陪他们一起。
    杜院长忙着招呼客人，这桌聊没几分鐘又换到别桌去聊，像极了婚宴上的准新娘。
    陈钧浩装了一小杯果汁，站在饮料机旁，与同时也在喝果汁的李老师并肩站着。
    「张老师呢？怎么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他边喝边问。
    李老师耸耸肩，「他一大早就出门，说是为週年庆准备了特别表演，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该不会是想大庭广眾走秀吧？」他脑袋浮现出张老师在台上十字步走秀的样子，不禁憋笑起来。
    李老师合掌夹住杯子，一副快吐的样子，「求不要，我不想做噩梦。」
    陈钧浩轻笑一声，有时候会不自觉地觉得她和张老师这对欢喜冤家更为般配。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瞬便看见保安从远远走来，经过他们时还悄悄朝李老师邪魅一笑，而李老师则回他一个媚眼。
    陈钧浩不禁打了个哆嗦，实在看不下去这对男女了。在保安走远后，调侃李老师，「想去就去吧，趁现在大家都没空理你，赶快去找人家。」顿了顿，又补充，「哦，这次记得找隐秘一点的地方。」
    李老师脸颊顿时晕红，往陈钧浩的后背用力一拍，「你找死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可那情不自禁的眼神已经狠狠出卖了她，「帮我把风，谢了。」说完便迈着轻快的脚步，像个热恋期的小女人一样满怀期待地朝前奔跑。
    陈钧浩摇头苦笑，或许自己没谈过恋爱，根本不理解这种开怀奔放的心情。
    此时，大门外突然人群集结，纷纷朝山下望去，随后便是一阵阵雀跃的呼喊声。
    好奇心使他忍不住凑到人群中去一探究竟，谁知一望去，心头一震，嘴角不由颤抖，握在手里的杯子也不经意掉在地上，里头的果汁洒落一地。
    但周围的人群并没察觉任何异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山路中的摩托杂技秀给吸引。
    山路中，一群摩托车正在飚速，犹如马戏团一样，各个都在表演不同的杂技，而为首的张老师更是直接整个人趴在空中，仅靠双手撑着摩托把柄，形成一个飞天姿势。
    这就是张老师所说的特别表演。他本身热爱车秀，这次因为孤儿院的十周年庆，觉得特别有意义，于是决定和车友们秘密训练车技，只为了成为今日最独特且震撼的表演。
    显然他们成功了，除了在私会中的李老师和保安，其他人包括杜院长及贵宾们，甚至是孩子们全都正在目不转睛地观望这段精彩的表演。
    他们从山下一路骑上来，眼看成群结队的摩托车越驶越近，陈钧浩早已双腿发抖，动弹不得。
    眼前一辆辆的车头灯，光影闪烁。所有黑暗记忆，他和张振业在马路上吶喊，机车迎面撞上大卡车的画面全都映在眼前。
    此刻的他，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只感觉视线逐渐漆黑，头晕目眩，呼吸有些急促，就快喘不过气来。
    茫茫人海中，颤得冰冷的手心悠然一热，一隻温而柔软的手掌搭在他的掌心上，轻轻牵起了他。
    「别看。」杨婉真轻柔说道，将他身子转了过来。

 第六章 梦境 04

    他满眼透红，惊魂未定地望着她。
    她的双眼犹如悬掛在星空中的月亮，温暖而缠绵。
    顷刻间，他所深处的黑暗，照进了一道微弱的曙光。
    「跟我走。」杨婉真拉起他的手往大厅里走。
    两人走进大厅，杨婉真巡视一圈，确认没人了，才把厅门关上。
    她凝望着他瑟瑟发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只好静静待着，陪在他身边。
    「这里没人，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说完便拉起门把。
    她觉得，现在让他一个人待着会更好。
    不料静默已久的他嗓音沙哑，口吻低沉：「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失态吗？」
    杨婉真停下动作，将手缓缓从门柄放下，再次望向他的背影，淡然一笑，「好奇啊，但我觉得，你如果想说的话，自然就会说，不必等我问。」
    陈钧浩紧闭双眼，单手撑在沙发上，努力缓解自己紧绷的情绪。
    慢慢地，他静下心来，再度睁开眼，声音夹带些许冷冽，「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自杀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这一刻，他彻底直视那段永远抹不去的阴影。
    也许，只有与他相依为命的她，才能赐予他一丝光芒。
    「虽然当时你已经退学了，但应该也略有所闻，关于我们球队有人遇难的事。梦境里的振业是因车祸而死的，现实中也是。只是，那场车祸的机车上，也有我。我因为这场车祸不仅失去了好朋友，也失去了左眼和双腿瘫痪。」
    他无奈笑出，「很可笑吧？一个把所有前途都奉献给足球的人，居然双腿瘫痪了。受伤的这两年，我无时无刻生活在黑暗中，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全都一个个被夺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认命。我甚至不愿去触碰外面的空气，深怕自己玷污了那片沁爽的气息。」
    杨婉真静默聆听，停顿半秒，走到他身旁，「所以你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才选择了结生命？」
    他点了下头，「嗯。你之前说，人们都害怕死亡。但在沉入海底的那一刻，我反而觉得，这世界其实也很美好。」
    这一次，杨婉真没再像之前那样反驳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倒叙，「你知道吗？在我刚被诊断出脑癌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情绪几乎崩溃。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把我带走？我还那么年轻，有好多好多事情还没做，也有好多心愿都没来得及完成。
    我那时候站在医院阳台上，反覆思考，反正早死迟死都得死，那我乾脆马上跳下去就好了，那样就不需要再备受病痛的折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她说，我爸决定辞掉外地的工作，回来这里。
    我爸在我国小时就被派遣到外地工作，一年才回来几次，而且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和妈吵架。我妈认为爸只顾着工作，将家里大小事都丢给她自己做，甚至接我上放学，照顾我的生活起居，都是她一个人在扛，跟单亲妈妈没什么差别。
    而我爸的想法却是外地工资高，不工作又怎么养起这个家？斥责她根本体会不了他的辛苦。就这样，他们两个因为意见总是不合，我爸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还说过要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想回来，所以其实我以前也并没过得多快乐。
    但是那一夜，听见爸辞职回来时，我居然有些感动，那是我那么长久以来，久违地感受到家里的温暖。」
    陈钧浩凝望她侧顏，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乾固了，细心聆听着。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那么多自己的故事。
    她望向天花板，继续说:「爸决定留在台湾工作，他和妈都说好当前只以我的病情为主，答应试着互相磨合。久而久之，他们不再吵架，即使有意见不合的地方也会各让一步。爸甚至还会抽空带我们出去玩，虽然以我的身体状况出不了国，但我们一家三口也几乎玩遍了台湾的各个角落。
    这些种种回忆都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画面，但却只能在我患病的时候才能实现，这也很可笑对吧？」她垂眸对上陈钧浩的眼神，儘管嘴角是上扬的，可眼底却是多么黯然。
    「剎那间，我觉得死亡对我来说其实并没那么可怕了。这场病让我失去了很多，但无可否认，我同时也得到了最珍贵的幸福。
    你是失去了踢球的机会没错，但我觉得既然老天让你在那场车祸中倖存下来，那一定有祂的原因。或许你已经得到了什么，只是你眼中只看见失去的事物，所以没发觉。又或者它们还没降临，需要你再耐心等待。
    你说过，在这片梦境里，球队与队友不復存在，大家都忘了足世魔王的痕跡，但你不也一样能够和孩子们玩得忘我？在教我踢球的时候，我真的能感受到你眼里的光芒。
    也许这也是上天对你的考验，即使足世魔王陨落了，但也并不代表从此无法在足球界立足。因为比起所获得过的辉煌佳绩，你更在意的，是热爱足球本身。
    所以，你该想的，不是永远都不能回到足球界里，而是要怎么在足球界中找回自己。」
    杨婉真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陈钧浩却是愣了半天不说话。
    她以为自己把话说得太深奥，他没听出自己所要表达的含义。釐清思绪，准备用简单白话一点的说法向他解释，他却突然开口了。
    「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不妥，但我还是想问.....」他言辞迟疑，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我能不能....拥抱你一下？」
    「蛤？」面对他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看见他那清澈怜悯的眼神，又好像能理解他这么问的原因。
    怎么像个小孩一样，被安慰了还求抱抱。
    可双手还是诚实地敞开，「来吧。」
    陈钧浩走到她跟前，动作木訥地搂住了她，「谢谢你。」
    他不仅听出她话里想传达给他的意思，也从中领悟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此刻，他好像不再那么害怕活着，甚至微微接受并相信了残缺的自己。
    她很好，真的很好。但是天父在上，我能不能祈求，别把那么好的她给带走。

 第七章 再见不安 01

    夏末的风带来秋日临来的凉意，院里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草地平面犹如地毯般，柔软而舒适。
    杨婉真知道陈钧浩今天会过来，于是趁孩子们的午觉时间，约他在草场见面。
    陈钧浩独自站在草场中央，双手交握，时不时看看手上的表。
    不知道她又再搞什么，约了人却不见踪影。
    良久，身后才传来她轻柔的声音，「不好意思久等了。」
    他转过身，只见她腋窝中夹着足球，脸上左眼被一副单眼罩覆盖住。
    他不禁笑出声来，「你干嘛？cosplay海盗喔？」
    她没回答，将手上握住的另一副单眼罩丢给了他，「你也戴上。」
    他迅速接过，「你到底想干嘛？」
    「我们来比赛，谁先踢进龙门，谁就赢。」她说。
    「你确定？跟我比？」他指了指自己。
    「别小看我，我最近一有时间就苦练，分分鐘超越你。」她自信满满，「还有，千万别放水，否则不作数。」说完，把足球放在草坪上。
    陈钧浩点点头，乖乖照做，将单眼罩戴上，弯下腰双手搭在两侧大腿上，「绝对不会，你来开球。」
    「好。」杨婉真回答，随即毫无预知地一脚把球踢开，比赛正式开始。
    陈钧浩有些错愕，她居然来阴的！
    来不及想这些，他赶紧一个急速转身，成功防守。
    不得不说，她的球技意料之外进步许多，居然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防守他的攻势。再加上只应用单眼的关係，他攻佔得有些吃力，脚下的球犹如模糊的光影，不是踢歪就是只踢中边角。
    反而是她，即使只有一只眼睛，踢起来也能驾轻就熟，仿佛练习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她明明上个月才知道他眼睛的事，不可能短短几天时间就练成这样了吧？还是她根本就是天才，一练就会？
    可足世魔王的称号也不是叫假的，最终依然还是陈钧浩赢了比赛。
    他脱下眼罩，也许刚刚的比赛比以往吃力，他微喘着气，弯下腰来，朝杨婉真竖起拇指比了个讚。
    杨婉真也脱去眼罩，大口喘气，「我都输了还比什么讚？」
    陈钧浩摇头，「你这个水平，别说我了，连石教练看了也会给你一个讚。」想了想，还是不解，「你到底偷练了多久？进步得也太快了吧？」
    杨婉真嘴角略弯，笑意隐隐，「我总不能让你这个师父失望吧。」
    「不失望，太满意了。」他又比了个讚。
    杨婉真微微收敛笑容，迎向他的目光，「怎么样？单眼踢球的感觉其实也没那么烂对不对？」
    他愣了愣，低头莞尔一笑。
    他当然知道她挑起这场比赛的含义是什么，但是这一次，他似乎没那么讨厌视线只有一半的感觉了。
    「等一下，不要动！」杨婉真忽然直盯着他的头顶上，兴奋吶喊。
    「干嘛？」他眼珠子往上溜，身子听话地僵住不动。
    杨婉真缓慢走到他身前，两人间的距离顷刻间拉进。她那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眉眼更是近在咫尺。
    她伸手从他头顶上拿下一片掉落的枫叶，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脸上洋溢着纯真无比的笑容，「是枫叶，秋天来了！」
    凝望着她的笑容，此刻，他的心跳似乎停了一拍，随即剧烈震颤。他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他赶紧乾咳一声，舒缓那絮乱的心跳，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秋天不是每年都有吗？有什么好兴奋的？」
    她凝视手上的枫叶，眼神中带有些许意味深长，「你不懂，秋天对我来说，有很独特的意义。」

 第七章 再见不安 02

    以往，每当夜晚陈钧浩洗好澡出来，都会打开网络电台，听听几首歌及午夜体育赛事。
    今夜，他也一如既往开啟电台，边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边聆听电台主持人那磁性且疗愈的嗓音。
    「你们是否都有徬徨无措，孤独不安的时候？那么这个夜里，正在收听电台的你，是还在苦苦煎熬，或是早已释怀了呢？欢迎收听情感之夜，我是周乐。
    在生命的旅途中，我们终究会遇见许多至暗的时候。我们也许会迷茫，痛不欲生。但千万不要害怕，因为往往在最孤单的时候，你可以更容易寻找到那束微光。你要相信，在你痛苦不安的世界里，总会有一道光芒在不知不觉中照耀进来。而这道光，可以是你身边的人、事、物，甚至是你自己。」
    听到这里，陈钧浩擦拭的动作僵持住，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杨婉真今天下午握着枫叶，纯真笑容的面庞。
    心跳，又突然加速了起来。
    他又不禁回忆起他们在孤儿院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喝醉凑近他鼻尖、在所有人都在为摩托车秀欢呼时，只有观察甚微的她发现他的不对劲，于是缓缓牵起他的手.....
    他用力甩了一下头，拍拍脸颊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可回忆却像流水那样，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
    他乾脆躺在床上，这是他的第一次暗恋，此刻就像个热恋般的男孩，不断望着天花板傻笑。
    忍不住打开手机里的赖，翻阅回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随后在打字栏里打了句:「晚安」。
    心想着突然发个晚安会不会太奇怪，可手指却依然诚实地按下了发送键。
    发送之后又瞬间后悔了，想要撤回，可她却好像二十四小时都守在电话前，才不到一分鐘的时间，她便已读了并回覆:「晚安，好梦。」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四个字，嘴角不断咧开痴痴憨笑。
    好，梦里见。
    此时的电台依旧播放着，主持人的声线依旧低沉而磁性，「这一刻，就让我们告别徬徨，再见不安。」
    *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钧浩的生活动力不只是孤儿院，还有孤儿院里，他想见到的那个她。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心意就会表露出来。
    而杨婉真并没察觉到有何不妥，就像往常那样和他自然地相处着。
    但他也会有主动的时候，比如不断找藉口说自己饿了，想约她吃晚餐。
    某一次，他往常陪孩子们踢球，而她则坐在石椅上作画。
    他将视线从草场转移至不远处她的侧顏上，目不斜视盯着她看，扬唇一笑，整个人就这样呆站在那里。
    突然的一脚飞球精准踢中他的头部，这才回过神来，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击根本就不痛。
    肇事者嘉恩赶紧走出来，一脸畏惧，「对.....对不起钧浩哥哥，我已经控制好力度了.....」
    陈钧浩笑意加深，走上前摸摸嘉恩的脑袋，「不关你的事，这次是哥哥的错。」
    「对啊！」一诺附议，「刚刚钧浩哥哥一直在偷看婉真姐姐，才没看见你的球。」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包括转忧为喜的嘉恩都纷纷起哄起来，陈钧浩不由脸红了大半，「我哪有，不要乱讲....」
    「杜院长时常教导我们，说谎是不对的喔。」嘉恩说，「钧浩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婉真姐姐？」
    随之又是一阵哄堂，这下连杨婉真都转过头来一探究竟了。
    陈钧浩察觉到她的目光，心更慌了，连忙抢去嘉恩手上的球，「你们这群小鬼，不想踢球了是不是？先说好，今天哪一队赢，我就请谁吃冰淇淋。」
    显然比起八卦，香甜可口的冰淇淋更能吸引到这群孩子们。
    孩子们一听，马上归回自己的队伍，一副作势准备好战斗的样子，等待他下达号令。
    *
    这一晚，陈钧浩又点开与杨婉真的聊天窗，最后对话依旧还停留在她回復的「晚安，好梦」。
    明天是周二，她休假，又是个见不到她的一天，好难熬。
    他好想见到她，每分每秒都想。
    他痛恨自己，除了晚餐，就没别的借口约她了吗？
    翻来覆去，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过得去的借口。
    他拿起手机，手指微微颤抖。
    「明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踢球？之前送你回家的时候发现附近有片超大的足球场。」
    果然她又立刻秒回:「？干嘛不等到去孤儿院踢就好？」
    「我等不了......」他脑子一热，写出这么一句，可最后还是理智地删掉重写:「就....你家附近的足球场比较大也比较正规，我想传授你其他进攻技巧，如果在那里的话，会比较容易教。」
    过了一阵，她才回復:「哦....但是明天不行，要跟爸妈出门。週四怎么样？」
    他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毫不犹豫回復:「好！」

 第七章 再见不安 03

    「什么?!你说你约婉真...陪你踢球？！？！」陈钧浩将自己喜欢杨婉真，想约她的计划全告诉江子义，江子义一听，差点被刚咽下去的咖啡给哽到。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陈钧浩朝手里的咖啡轻吹一口气，再小口喝下。
    「你白痴喔？哪有人约自己喜欢的女生去踢球的啦....」江子义快要痛哭起来，随即又是一怔，「等一下.....她该不会答应你了吧？」
    陈钧浩点头，「答应了啊。」
    「.....」江子义无奈叹气，「果然是天生一对。我看你直接表白算了，她百分之百一定会接受你。」
    陈钧浩「砌」了一声，很显然明白江子义是在嘲讽自己。
    「啊你那么有经验，你来教我啊，我还能怎么约她？」
    江子义挺直身板，扯了扯衣领，一副自信满满，「这你就找对人了。其实女生嘛，都很好追的，就约她吃大餐看电影散散步。啊，如果每次约会都送一束玫瑰会更好。」
    陈钧浩一听，双手交握，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我还以为有多厉害，还不是一堆老土梗。」
    「拜託。」被质疑的江子义自然有些不悦了，「是很老土没错，但我告诉你，绝对百发百中，反正我以前追的那些女生都是被这几招给治服的。」
    「不好意思，婉真和她们不一样。」陈钧浩毫不犹豫反驳。
    「靠...」江子义接连被懟，再也忍不住怒气，「对啦对啦，你的婉真最独特，最与眾不同了。啊你那么了解人家，还找我这位军师干嘛？自己去追啊。」
    「生气了喔？」陈钧浩似笑非笑，再次拿起咖啡抿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被杨婉真影响，他现在说话的口吻越来越像她，尤其是调侃人家的时候.....
    「....陈钧浩，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真的会揍你。」江子义握紧拳头。
    陈钧浩又笑了笑，「好啦，说回正经事。除了你刚刚说的那些，真的没其他方法了吗？」
    江子义发完怒气，总算冷静了下来。「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婉真看起来确实不是会因为吃饭看电影和玫瑰就被打动的人。感觉她更在乎的，是心意。」
    「没错！」陈钧浩拍了拍桌子，第一次认同江子义的情商。
    江子义托住下巴陷入思考，「或许，你可以试着了解她喜欢的东西，或者做一件能够令她感动的事？」
    「感动？」陈钧浩也陷入深思。
    有什么事情，能够感动到她？
    「誒不过....」江子义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要移民了吗？不怕异地恋喔？」
    陈钧浩愣了愣，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移民日期到现在都还没决定，况且他也不知道会待在这个梦境多久，或许还没等到移民，他就梦醒了呢？
    良久，他才简单回道:「不怕，一切跟随天意吧。」
    *
    週四，杨婉真如约来到陈钧浩所说的住家附近足球场，却迟迟没等到他。打了好几通手机也没接，她不免有些担心。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正要离开球场前往寻找他，他的歌声从不远处传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只见他手里捧着一块小蛋糕边唱边走到她面前，蛋糕上还插了根20的蜡烛。
    她松了口气，眉眼微弯，莞尔淡笑，「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陈钧浩望着手上的蛋糕，眼里有些歉意，「昨天我去孤儿院，没见到你。一问杜院长，才知道原来前天是你生日，你爸妈带你到度假村去庆祝了。」顿了顿，又注视她的双眼，「对不起，我迟了一步。」
    「没关係。」她依旧保持笑容，「还是很谢谢你。」
    他抿了抿嘴，将蛋糕递到她面前，「快许愿吧，蜡烛快灭了。」
    她闭起双眼，双手合十。
    「第一个愿望，希望身边所有对我好的人，都能够平安健康，事事顺利。还有，陈钧浩早日走出阴影，不再害怕机车。」
    陈钧浩微微一震，没预料她会这么说，「这是你的愿望，干嘛许给我....」
    杨婉真睁开眼睛，「谁规定许愿只能许给自己的？」
    「好.....」他不知该如何搭话，「下一个只能许给你自己，别再许别人了。」
    「嗯。」她又重新闭上双眼，第二，祝我早点实现日本旅游之梦，我无法想象能够亲眼目睹富士山是什么感觉。」
    「第三.....」第三个愿望，她没说出口。睁开眼睛，吹熄蜡烛。
    陈钧浩抵不住好奇心，「你第三个愿望许了什么？」
    杨婉真沾了一小戳蛋糕上的奶油抹在他鼻尖上，「秘密。」
    「靠....」怎么次次都被她阴到。
    他也不甘示弱，沾起奶油就往她脸上点，可早已被她躲开。
    两人你追我赶，最终杨婉真举手投降，终止了这场追逐。
    她微喘着气，「好了啦，不是要踢球吗？」望了望四周，「球呢？」
    江子义那天说的话，他还是有放在心上的。
    「今天不踢了，吃完蛋糕，我们去吃晚餐。」他说。

 第七章 再见不安 04

    接下来的几个礼拜，陈钧浩都很少出现。
    相较于以往的频繁，最近都只来一两天，甚至连续一週都没来。
    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甚至杨婉真传简讯给他，每次都只得到他简洁的答復:「在忙。」
    她想，也许是忙着移民的事情吧。
    心里有些失落。
    终于又过了两个礼拜后，她再次收到陈钧浩发来的简讯。
    「能不能下山一趟？我在山脚下等你。」他问。
    「怎么了？」
    「下来了就知道。」
    杨婉真收起手机，向杜院长报备一声后，带着疑惑的心情走下山路。
    他到底想干嘛？
    抵达山脚下，她左顾右盼，却没瞥见他的踪影。正想给他发简讯，不料眼前一幕令她叹为观止。
    她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陈钧浩居然坐在机车上？！
    她难以置信地跑上前去，只见他手握住车柄，瀟洒一笑，「怎么样？惊喜吧？」
    「你.....」杨婉真被惊讶得还没回过神来，「你这几个礼拜不见踪影，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是啊。」陈钧浩垂眸，「自从敢直视那段黑暗的过去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有勇气克服机车障碍了。这几天，我用尽心思终于敢再次坐上机车。你那天许愿说，希望我早日走出阴影，不再害怕机车。今天，我想证明给你看，你的愿望实现了。但是，你的安危也很重要，所以也得看你敢不敢让我载。」
    杨婉真眼眶微红，她没想到这个笨蛋真的为了她重新骑上机车。可她怎么可能会怕死？毕竟自己也是将死之人了。
    「我不怕。」她说，「我只是担心你.....」
    「不用担心。」他眼含笑意，将另一副头盔递到她面前，「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接过头盔，一把跃上机车后座。
    克服恐惧后，他租了辆机车在家里小区练习。虽然有过骑车经验，但终究太久没骑，很多功能都忘了该怎么操作。
    而今日，也是他久违以来第一次在大马路骑车，始终还是有些紧张。
    杨婉真似乎也察觉到他的不安，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别害怕，你可以的。」
    似乎得到她的力量，原本紧绷的心情霎时舒缓了许多，也骑得越来越沉稳。
    大约半小时，他们终于在一片田野中停下车来。
    这里夕阳甚好，花红柳绿，是最佳地点。
    两人取下头盔下车，面对如此心旷神怡的美景，杨婉真不禁敞开双臂，好好呼吸这大自然的空气。
    「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边？」她问。
    他望着她，眼里满是深情，「没怎么，就觉得你会喜欢。」
    「确实很喜欢，谢谢你。」
    「杨婉真。」他突然严肃起来，「谢谢你走进我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你，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觉悟，更不会骑着机车带你来到这里。」
    杨婉真茫然片刻，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但还是给他鼓励，「你要谢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勇敢。」
    「那也是因为你，我才能勇敢。」他语气坚定，「你曾经说过，人在失去的同时也会得到些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得到的，就是遇见你。」
    杨婉真心头一紧，屏住呼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陈钧浩收起严肃认真的眼神，又恢復了往常般的笑容，扭扭捏捏说着：「跟你说，我昨天....去拜月老了。」
    「噢...是吗？」杨婉真避开他的眼神，假装不以为意，「你求了什么？」
    「我求祂帮我牵线，让我告白成功。」
    「那你成功了吗？」
    「不知道，所以，我现在要来印证。」他说完，突然牵起她的手，此刻的心情乱成一锅，无数个可能性一瞬间撞进了脑海里，「杨婉真，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杨婉真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将手松开，把陈钧浩都整懵了。
    「但是你也知道，我可能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也许就是因为时间剩下不多了，所以才更加不想错过你。」他真诚说道。
    真的是笨蛋。
    她努力克制笑容，转身背对着他，「那我先问问月老。」
    「蛤....」陈钧浩彻底懵逼，这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答復。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枚硬币走到她面前，「月老庙太远了，我们拋硬币吧，如果是正面，就代表月老讚同这起姻缘。」说完就要往上拋，却被杨婉真止住了手。
    「哪有人这么随便的.....」她垂下头来，面色微红。
    「但是真的很远.....」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木头。
    陈钧浩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一起笑，「你笑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回去好好答谢月老，因为祂......牵线成功了。」
    陈钧浩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
    「呜呼！」他举起双手朝天空吶喊，搞得杨婉真有些不知所措，幸亏周围没人....
    她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笑着问：「好了啦，有那么兴奋吗？」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抬眸看着她的双眼。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眼底的深情没有半点掩饰。
    他单手微微抬起撑在她后脑勺，嘴唇凑近她的鼻尖，再缓缓往下移，直至她的唇瓣。这一刻，仿佛世界都是静止的，两人默契地闭上双眼，任由彼此的柔唇相触。
    夕阳西下，拥有着相同境遇，相互產生情愫的两个人，终于拥抱彼此的缺陷，走到了一起。

 第八章 蜜月之旅 01

    撇去江子义传授的吃饭送花看电影约会神器，陈钧浩更倾向于刺激新奇的。
    比如，说走就走的旅行。
    两人确认关係后的第二个礼拜，陈钧浩便提议去日本旅游，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二人世界。
    会选择日本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是杨婉真的心愿。
    这个心愿存在她心里很久很久，无奈患癌出不了国。如今来到梦境里，父母不爱去日本，所以对于她的要求一拖再拖。直至今日，终于有人肯捨身陪她完成愿望。
    她至今还是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就这样要去心心念念已久的国家了，感觉有些不切实际。
    既然说走就走，那自然刻不容缓。两人仅用三天时间准备衣物便打包行李出发，为此陈钧浩还特意买了台dv机，无论梦境还是现实，他只想好好记录属于他们的每一刻。
    就这样，他们开啟了「蜜月」旅程。
    飞机抵达日本，将行李寄放在酒店后，背起背包前往第一个地点-----罗森便利店，这家便利店是观赏富士山的好视角。
    杨婉真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白雪皑皑的山脉，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终于亲眼见到了这座富士山。
    陈钧浩举起dv机站在身后全程拍摄她的反应，随即又拿出手机，「快摆好姿势，我帮你拍照。」
    杨婉真立即摆了个大踏步姿势，连拍几张后，又让陈钧浩过来一起自拍。
    日本入秋得早，因此街边各种高大林木都盛满了枫叶，地面上的落叶更是犹如满遍黄金。
    两人同样穿着长衣秋裤，手挽手缓慢走着。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还去了东京铁塔、灌篮高手经典之地---高校前站、若草山、浅草寺、放天灯、古老照相馆合照等等。
    没有任何旅游攻略，就是随心所欲照着彼此的心思走。
    这一天，他们来到东京迪士尼。别看杨婉真斯文女子的模样，要比胆量，陈钧浩完全败她一截。
    就拿其中一个来说，传说中的360度反转过山车。仅体验一次，陈钧浩已被吓得双腿发软，甚至差点晕吐。而杨婉真则精力充沛地重玩三次，直接将陈钧浩忘在一旁不管.....
    为了表示歉意，她也陪他到各个主题城堡里观光。
    夜晚，是眾人最期待的烟花秀。
    烟花秀在万人欢呼中开始，杨婉真被这幅美景吸引得移不开目光，就这样安静地观望着，嘴角不自觉张扬起来。
    陈钧浩站在她身旁，比起烟花，他更想看见她此刻幸福洋溢的样子。于是又悄悄举起dv机，将这片良辰美景录摄下来。
    隔天晚餐结束，两人决定到夜市逛逛。东京夜市大致上来说，犹如现实版的深夜食堂。无可否认，那里的小吃真的非常美味，手工艺品也充满本土风味。
    陈钧浩停在一个档口前，仔细端量着他们售卖的自製发圈，想说挑一束送给杨婉真。
    而杨婉真则是趁他不注意，悄悄从他身边慢步移开，站离他远几米的方向。
    毫无察觉的陈钧浩挑好发圈并付钱后，自然而然地往下一牵，走了好几步路才发现手感不对劲。
    一阵不详的预感拥涌而来，转过头，果然牵错了人。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正笑眼咪咪地望着他，眼神还带着些许害羞。
    「我靠。」陈钧浩吓得松开手，表情充满歉意对男人道声歉。
    站在不远处目睹一切的杨婉真被逗得捂嘴大笑起来，陈钧浩见状，径直走向她，瞬间把她吓了个哆嗦。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她双手护在脸前，一副因为害怕被打而死命求饶的样子。
    「那么害怕干嘛？」他眼神温柔，「我又没想做什么。」
    她把手放下，「你没生气？」
    见她卸下防备，他原本温柔的眼神瞬间收敛，抬起双手直往她身上戳了又戳，「你说呢？」
    杨婉真被戳得乱跳，但一想起刚刚他的糗样还是忍不住想笑，「好了啦！」她抓住他的手，「这里很多人誒....」
    「你也知道很多人喔？」他说着，将她手紧握，「那就不要走丢。」牵着她，穿过熙来熙往的人群，漫步游走。
    她抬眸望向他的侧脸，冷峻的脸蛋中带着一抹淡笑。
    突然觉得好有安全感，因为这个男人，不管她走多远，他都会紧紧握住她，绝对不会把她弄丢。

 第八章 蜜月之旅 02

    两人虽然住的同一间民宿，但房间是分开的。
    时光匆匆，今天便是他们旅游的最后一天。这一夜，他们相约好了，隔天凌晨要一起到附近海边去看日出。
    「好了，早点睡吧，五小时后见。」陈钧浩轻吻杨婉真额头，温和说着。
    「晚安。」她也朝他脸颊轻轻一吻。
    凌晨。寂静中，秋风轻抚着树叶，海角边发出沙沙细响。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对情侣的脚步声回荡在夜色之中。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虽然睡眠不足五个小时，但此刻却一丁点睡意都没有。
    他们坐在沙滩上，她依偎在他怀里，遥望天边，等待日出的到来。
    「怎么样，这几天玩得开不开心？」陈钧浩捋起杨婉真飘逸的发丝，往她耳后轻轻一塞。
    「嗯，超开心。」她满意点头，「这是我一生中，最开心也是最难忘的时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们一定还会有更多难忘的时刻，一定会。」他语气坚定。
    她笑而不语，「但愿如此。」突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鑽出来，「对了，你dv机有没有带出来？」
    陈钧浩从包里把dv机拿出，「随时具备。」
    「我们自拍录几段话好不好？」
    「好啊，你想说什么？」
    杨婉真接过dv机，将镜头转向他们，按下录製键，「咳咳，陈钧浩先生，请问你对这趟旅程有什么感想？」
    「只要能和喜欢的人一起，不管去哪里都开心。」
    「......很土誒，能不能讲点特别的？」
    「那.....」他抿了抿嘴，神色有些黯淡，「这是我们的第一趟旅程，我希望这场美梦永远都梦不醒，那样我们就可以再有更多更难忘的旅程。不只日本，我还想带着你，走遍世界各地，走到我们都累了为止。」
    听出他话中的含义，杨婉真忍住泪眼，深怕被他看见，「这是你说的，只要我还没累坏的一天，你都要带我走遍天涯海角。」
    「一定会。」他说，「那你呢？你有什么感想？」
    她悄悄擦拭眼中的泪水，「我啊，就....感动啊。因为有个笨蛋，会把我生日随意许的愿望都放在心上。他为我做了好多好多事情，和他相处的每一刻，都很安心。这趟旅程，是我自己，也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真的好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至少让我再好好多看他几眼。
    这是她没敢说出来的话。
    按下暂停键，天边适时染上了金黄色。
    「看！是日出！」杨婉真指着前方，兴奋大呼。
    陈钧浩把dv机收回包里，也朝前方一望，「终于等到了，真的好美。」

 第八章 蜜月之旅 03

    坐了整半天的飞机，两人都累坏了。抵达桃园机场，已是夜晚。
    陈钧浩把杨婉真送到家门口，依依不捨向她道别。
    「很晚了，你也快回家。到家记得发简讯。」杨婉真拉着行李，打开房屋大门。
    「嗯。」他点头，走上前去再次拥抱她，「你也好好休息，后天见。」
    「后天见。」她也护住他的后背，指尖在他背上蹭了蹭。
    目送她走进屋里后，他才托着行李，前往回家的方向。
    *
    人们说，热恋中的情侣，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必须黏在一起。
    就如李老师身后的这一对，明明对方就在眼前，却还以简讯对话。
    耳边两侧不断有「咚咚、咚咚」的简讯声传来，李老师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对他们发忿，「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哪有人地下情地成你们这个样子的？」
    陈钧浩顿了顿，说:「我们又没在地下情。」
    李老师嘖嘖摇头，「还想骗喔？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刚从日本蜜月回来.....」
    杨婉真走上前去，一把拥住陈钧浩，「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在谈恋爱。」
    陈钧浩也把手搭在杨婉真肩上，附和道:「看不出来吗？」
    「......」此刻的李老师只想痛扁他们两个，「那你们有话不好好讲，一直传简讯干嘛？很吵欸！」
    「有些情话说出来不方便啊。」陈钧浩。
    李老师「砌」的一声，一脸不屑，「老娘什么情话没听过？你们这种，小儿科好不好？」
    「是吗？」陈钧浩打趣问道:「那你亲爱的猛男保安又是怎么跟你说情话的？」
    李老师瞬间瞳孔地震，跺起脚来，「喂!不是说好保密的？！婉真还在这里....」
    「她也早就知道了好不好？」陈钧浩。
    李老师诧异，把目光转向杨婉真。
    杨婉真则是一脸心虚，「我和钧浩一起看见的.....」
    「靠。」李老师一把锤去陈钧浩的胳膊，「你又说除了你没人看见，原来是骗我的喔？！」
    「就...我们两个不管谁看见，都没差啊。」
    李老师彻底翻了个白眼，望向杨婉真，衷心劝告，「你啊，好好管管他，别被他带坏知不知道？」
    杨婉真抬头笑望陈钧浩，捏了捏他脸颊，「怎么就不能是我带坏他呢？」
    李老师直打哆嗦，「救命，我受不了这对恶心情侣了，我还是陪孩子们睡觉好了。」说完一脸嫌弃离开。
    两人待在原地，对视了一眼。
    「他居然说我们恶心？」陈钧浩。
    「我们很恶心吗？」杨婉真。
    「应该也不比她恶心吧？还是我们也学一下？」陈钧浩调侃吟笑，模仿起当时保安对李老师的举动，「我控制不了.....」
    杨婉真也忍不住笑出声，把他推开，「好了啦，烦誒....」

 第九章 天意 01

    「哇塞，我没看错吧？这真的是送我的喔？」大学附近煮炒档，江子义举起一尊中小型的火影忍者模型仔细打量着，不可思议叹道，「还是限量版的誒！」
    模型自然是陈钧浩与杨婉真日本旅游买回来的手信，江子义从小就喜爱火影忍者，不管长多大也依然保持这份童真。
    「现在才知道我对你多好吗？」陈钧浩说完，嚥下一条青菜。
    江子义小心翼翼将模型轻放进包里，「好，超级好的。果然恋爱中的男人大脑都比较不正常一点，但我喜欢这种不正常。」
    一旁正在吞饭的杨婉真笑了出来，「他以前对你很烂吗？」
    江子义放下碗筷，开始滔滔不绝，「你都不知道，高中时候，他天天呼唤我帮他做这个做那个的。我把到妹了，他泼我冷水，被甩了，他又取笑我。你说，他是不是很变态？」
    「我是替你开心，那些女的一看就不是真心对你的好不好？」陈钧浩反驳。
    「但你还是笑了啊！」
    「还不是因为你太好笑了，被甩还哭得像个小女生一样，丢不丢脸？」
    「.....」江子义别过头看向杨婉真，「看见了没，他平时就是这样对我的。」
    杨婉真笑而不语，陈钧浩作势要抢过他背包，「对啊，既然我对你那么坏，乾脆把模型还给我好了。」
    江子义眼疾手快，死抓住背包不放，「不行！」又立马转换态度，开始说起陈钧浩的好话，「其实他平时也蛮好的，每个月一有多馀的零用钱，就会请我和振业吃宵夜大餐，他有时候也像我们的老大一样，我和振业不管谁出了事，他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想办法帮我们解决麻烦。」
    陈钧浩笑语嫣然，以前在球队，确实也如江子义所说的那样，会担起队长的重任，替队员们解决任何大小事。
    「但是在感情方面，他就输我一大截了。」江子义继续说，「他面对女生，就像块木头一样，木訥到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女生。所以他一告诉我他想追你的时候，我超震惊又超感动的。」
    「有没有那么夸张？」杨婉真问，顺道喝一小口饮料。
    「不夸张，是真的。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追你的？他说他想约你，结果呢？居然约你去踢球。到底有哪个人可以白目到约喜欢的女生去陪他踢球？」
    杨婉真一听，目光瞥向陈钧浩，「所以你那天突然约我去那边的足球场，还说想传授我其他球技，原来是想告白喔？」
    陈钧浩羞涩得低下头来，无地自容，「也不是....我那时候根本没准备好该怎么跟你告白....」
    「所以你们最后是怎么在一起的？」江子义满脸八卦，「你是怎样这么快就被这块死木头给打动的？」
    杨婉真顿了顿，打趣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干嘛告诉你？」
    江子义倒吸一口凉气，又转头望向陈钧浩，摆出委屈的表情，「钧浩，你不管一下她吗？她居然懟我！」
    陈钧浩抬起头，也跟着揶揄:「她又没说错，干你屁事？」
    「.....」江子义双手交握，叹了一口气，终究是错付了。「果然有女人没兄弟不是说假的。」
    突然想起什么，又说:「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也跟我们一样同一所高中，甚至还是同一届的，也太有缘分了吧。」
    「我也觉得很奇妙，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小不是吗？」杨婉真口吻平静。
    「我很好奇，既然你是一班毕业的，成绩这么好，那干嘛没去读大学，而是跑去孤儿院打工？」
    这其实也是陈钧浩的疑问，不去读大学的原因他能理解，毕竟谁也不想要在最后的时光里还要被一堆论文考试佔据时间。但他始终不明白，她为何会选择一个同龄人都不会选择的孤儿院工作?
    虽然疑惑解不开，但依然选择尊重她的秘密。就像她曾说的，如果她想说，自然会跟他说，不用他问。
    杨婉真抿着嘴，微微低下头，淡淡说了句:「我有我的原因。」

 第九章 天意 02

    吃撑的三人慢步游走在街上，江子义看了眼表上的时间，「时间还很早，你们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没的话我先回宿舍了。」
    杨婉真却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去你学校吧。」
    「啊？」陈钧浩江子义异口同声的疑惑。
    「你刚刚提起大学，我就突然有了这个想法，我想看看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杨婉真说，「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係....」
    「怎么会不方便。」江子义打岔她的话，「有朋友来参观，我当然义不容辞。」
    没体验过大学生活的陈钧浩自然也附议，「那走吧。」
    江子义就读的大学，虽然不是全市最好的，但也排得上榜单前十名。
    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无可否认，确实充满着大学生活的气息。即使现在入夜了，还是有许多学生在校园里活动。
    江子义一一向他们介绍学校里的教学栋楼、办公室、食堂等。
    三人此刻走在校园跑道上，他继续介绍，「我们学校每年运动会就在这里举办。因为很广阔，所以大家都喜欢晚餐后来这里散步。不只是跑道，我们这里还有篮球场、足球场.....」
    「足球场？」一听见足球场，陈钧浩眼里满是光芒，「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江子义撇嘴叹了声气，「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走吧。」
    路上还不忘嘀咕:「说真的，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踢球的？我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提了你们也不会理解的。」陈钧浩答。
    夜晚的足球场因为周围的白路灯显得更为明亮。
    球场上，一群大学生正在热身，准备上场。
    已经好久没见过这种场景了。
    陈钧浩站在一旁观望着，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衝动，「我如果加入他们，会不会很奇怪？」
    杨婉真望向他，有些讶异。江子义以为他在开玩笑，只是随口道出:「是不会奇怪啦，只不过他们都是校队的，超强，你还是不要去丢脸好了。」
    「你怎么就确定会丢脸？」说完，陈钧浩自信满满径直往球场走去，江子义才反应过来，但已来不及阻止，「喂！我没开玩笑，他们真的很强.....」
    杨婉真碰了碰他胳膊，「相信他吧，他也很强。」
    球场上的一群大学生们见他走来，也纷纷诧异。但最终还是让他加入其中一队，甚至还热心把多带的球鞋借他穿上。他们倒是想看看，这位一副自信满满的陌生人，球技究竟能有多好。
    然而，球赛开始，陈钧浩一改在孤儿院踢球时的作风。
    此刻的他，仿佛回到了足世魔王的高光时刻。他展示了连杨婉真都没见过的招数，对付敌队，也根本没在手下留情，甚至说，只用了半成功力，在短短十几分鐘内便把对手打趴。
    所有人包括江子义都惊得下巴差点掉出来。
    「靠，原来他真的会踢球？！」江子义张大嘴巴，至今仍然难以置信。
    杨婉真嫣然一笑，满眼感触，「我就说了，要相信他。」
    她的足世魔王，终于回来了。
    上半场比赛结束，陈钧浩将球鞋归还于他们，比了个抱歉的手势。
    谁知对方不仅没露出不甘心的表情，甚至还一脸崇拜，并邀他参与下半场的球赛。但他却表示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想踢球，并不想待到那么晚。
    眾人显然有些失望，借球鞋的那位忍不住问他:「你球踢得那么好，该不会是国家队的吧？」
    陈钧浩一听，这一次，他不再失落，只是淡淡回答:「不是，我只是一个比较热爱足球的人而已。」
    说完，与眾人道别后，转身离开球场。
    在转身的那一刻，只见杨婉真热泪盈眶地望着他，还不忘比了个讚。
    这一刻，也只有她能够感同身受他的荣耀。
    他也朝她温和一笑，想马上就走到她面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而，天意弄人，在光荣微笑之后的杨婉真，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片漆黑。接着，一抹鼻血流水似地从鼻里流了出来。
    陈钧浩僵住笑容，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
    「杨婉真！」他用尽全力衝到她面前，及时扶住差点倒地的她。
    一旁的江子义和周围的人都看得懵然，陈钧浩却很快反应过来她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发作了？走，我带你去医院！」陈钧浩哭得满眼泪痕，心急如焚想将她扶起身。
    杨婉真却紧抓住他胳膊，颤抖地说着:「不要....拜託不要去医院.....这是正常症状，我休息一下就好......」
    「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真的没事.......去了医院，爸妈就会知道....我这一次，真的不想在医院度过最后的时光了.….」
    「为什么会这样.....」陈钧浩哽咽抽泣，「这段时间不是都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我说过了啊.....」杨婉真轻柔抚摸他的脸颊，「我本来就剩下不多时间了.....」

 第九章 天意 03

    坐下休息好一阵后，杨婉真感觉好多了，陈钧浩便搀扶着她缓慢走回家。
    江子义因为放心不下，也一路跟随着他们。
    抵达家门口，杨婉真不忘对江子义道声歉，「对不起啊，扰了大家的兴致。」
    江子义摆摆手，苦笑难言，「说什么傻话，我说过，钧浩的朋友....即使是女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是朋友就别说什么对不起的了，多彆扭。」
    「谢谢你。」杨婉真笑了笑，又望向陈钧浩，「也谢谢你帮我保密。」
    陈钧浩往咽喉里吞了吞，「答应我，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给我，知不知道？」
    「嗯。」杨婉真点点头，「你们也早点回去吧，我现在真的没事。」
    陈钧浩走上前去，温柔亲吻她的额头，才目送她进屋。
    江子义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似乎这种情况说什么都不对。
    「喝一杯吗？」江子义冷不丁问道。
    原以为陈钧浩一定拒绝，谁知他居然答应得十分爽快，「好。」
    *
    酒吧里，两兄弟各点一杯台湾啤酒。
    「所以，婉真生病，你早就知道了？」江子义喝了一小口酒，问道。
    「嗯。」陈钧浩点头，目光呆滞望着酒杯里的酒。
    「在一起之前就知道了？」
    「是。」
    江子义轻叹，「我总是说，在感情方面你输我一大截。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你赢了。至少我绝对没有勇气和一个即将离开我的女孩在一起。」
    陈钧浩静默不语，只拿起啤酒大口大口灌下去。
    过了良久，他才压抑地说:「我当下只想和她在一起，不管剩下多少时间，我都不想错过她。」
    「但你承受得了吗？」江子义直言不讳，「先是最好的兄弟，现在又是女朋友.....你真的能够承受身边的人不断离你而去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江子义苦笑着摇头，「婉真确实是个好女孩，但怎么说呢？你们两个，就是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错的时间吗？我不这么认为。」陈钧浩转动着酒杯，「我反而觉得这个时间点刚刚好，还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相遇了。」
    江子义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为这对苦命鸳鸯感到非常惋惜。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头下起了绵绵细雨。
    江子义想赶在大雨之前回到宿舍，却又放心不下陈钧浩。
    陈钧浩摆摆手打发他走，「其实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快回去吧。」
    「那有什么事情记得一定要来找我。」江子义把话落下，再把背包举在头顶上，快步离开。
    陈钧浩独自把酒喝完，此时的雨已越下越大。
    他走到酒吧外，望着这片狂恶的暴风雨，自顾不暇地衝到暴雨中，任由雨水衝击在他身体上。
    他狂妄地在雨中奔跑，撕心裂肺地嘶吼着。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甚至跑到了什么地方也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此刻像是被锋利的刀剑狠狠刺进心脏，很痛，非常痛。
    他无力地跪坐下来，雨水无情滴答在他脸上，与泪水参雑在一起。
    望向天空，闭起双眼，任由自己的身子躺在被雨水侵蚀的街道中。
    想起江子义刚才的问题:你承受得了吗？
    兄弟的离开、身体的缺陷，如今又是拯救他人生的女孩即将离他而去。
    他原以为在一次次的失去中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坚强，但终究事与愿违。
    「原来，我根本承受不了.....」

 第十章 相惜 01

    隔天中午，陈钧浩买了一盒粥，朝杨婉真家的方向走去。
    他慢悠悠走在大街上，若无其事得像是昨晚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他知道，这也是杨婉真所想的，她绝对不愿意看见他为她痛哭的样子。
    来到她家巷口前，只见前方停了辆救护车，不知道谁家有人晕倒或受伤了，周围还围起了防卫栏。
    不祥预兆瞬间涌上心头，陈钧浩衝上前去推开凑热闹的人群，想闯进防卫栏里，自然被警务人员伸手阻止。
    「别拉我！让我进去！」他崩溃吶喊。
    「先生你不能这样！」不只警卫，就连身旁的居民们也纷纷拉住了他。
    「求求你们，让我见她一眼，就一眼…..」他卑微地嘶吼着，早已不顾眼泪都流成什么样子。
    「陈钧浩？！」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眾人包括陈钧浩都循声转头望去，只见杨婉真站在那里，一脸茫然，还没釐清此刻眼前发生了什么。
    见到她的那一刻，陈钧浩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用尽力气推开他们的手就往前跑，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杨婉真望了眼人群，再看见不远处的救护车，瞬间恍然大悟。
    她抬手轻抚他的后脑勺，像在安慰哭泣的小孩一样，「没事了。」
    陈钧浩擦拭眼框的泪水，松开她的怀抱。
    杨婉真握住他的手，往救护车看了一眼，再看向他，「你以为是我喔？」
    「嗯。」他轻轻点头。
    「笨蛋。」她不禁苦笑，「你看看我，现在健康得很，没事。」
    「没事就好。」他由悲转喜。
    不经意瞥向他手上拎着的粥，她问:「这粥....」
    「给你的。」他答，「吃些清淡点的，对你比较好。」
    杨婉真顿了顿，举起手上拎着的米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是我妈今天煮了我最爱吃的麻油燜鸡，看来是清淡不了了。」
    陈钧浩唇角牵起，眼底波光微转，「那就当加料吧。」
    「咳咳。」一把中年男声从耳旁传来，两人转头一看，正是杨婉真父亲。
    「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妈说你和朋友去钓鱼了不是吗？」杨婉真也有些尷尬，没想到老爸和男友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钓了条大鱼，早收工不行吗？」他一手扛着鱼竿，另一隻手拎着一个白色箱子，想必那条「大鱼」就在里头。
    他没好脸色地打量着陈钧浩，「你就是拐带我女儿去日本的那位喔？」
    「爸！你不要吓坏人家....」杨婉真奋力阻止。
    「干嘛？那么快就心疼人家了吗？」
    「......」
    「伯伯好。」陈钧浩只想打破这场尷尬，硬着头皮向老人家问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陈钧浩，婉真的男朋友。我没有拐带她，我们两个在日本玩得很开心，请伯伯放心。」
    此时杨婉真更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这个笨蛋，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但预料之外，杨爸虽然依旧没有好脸色，径直越过他们往前走，但嘴上还是说了句:「站着不腰疼吗？进屋坐吧。」
    陈钧浩杨婉真你看我我看你，没想到杨爸会让他进家门。
    「该不会是要对我进行什么家罚吧？」陈钧浩有些惊慌。

 第十章 相惜 02

    等待燜烧鸡肉当儿，杨妈与杨婉真在饭桌前并肩站着，打量客厅内对峙中的两个男人。
    「现在是怎样？岳父审判女婿现场吗？」杨妈打趣问道，杨婉真已心如火燎，不知道父亲到底想干什么。
    客厅内，杨爸正一副居高临下俯视眼前的陈钧浩，陈钧浩则是一声不吭，手心捏起一把冷汗。
    「吃饱了没？」杨爸冷不丁问道。
    「啊？」陈钧浩愣了愣神，「吃...吃饱了。」
    「所以你今天是特地来送粥给我女儿的？」
    「也不算...我想顺便见见她...」
    「那也算。」
    「哦...…好。」
    杨爸依旧居高临下，双手负在身后，「既然从大老远过来，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坐吧。」
    「没关係真的不用...」
    「让你坐就坐。」
    「好...」
    陈钧浩坐在沙发上，杨爸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平时都看什么节目？」
    「体育频道。」
    「哪个项目？」
    「多数足球。」
    于是杨爸又一番操作，跳转到体育频道，但不管怎么转，都只有其他体育项目，没他想看的足球频道。
    「这个时间段没有足球赛，看游泳可以吗？」
    「都行...谢谢伯伯。」
    杨爸转到游泳频道，把遥控器放下，「你慢慢看，我们先吃饭。」说罢，径直往饭桌走去。
    杨婉真飞快拉住他，「爸你到底想干嘛？」
    杨爸瞥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男友吓跑的。赶快吃完饭去陪人家吧。」
    *
    午饭结束后，杨爸到门外抽菸，杨妈站起身来把碗碟收拾好，准备拿到洗水槽里清洗，却被杨婉真制止。
    「妈你放着吧，我来洗。」
    杨妈也是过来人，一看便知道女儿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放下盘碗，脱下围裙，「知道你想在男友面前好好表现，那我今天就当个间人吧。」
    说完，拍拍杨婉真肩膀，走回房里。
    杨婉真往客厅望一眼，陈钧浩正专注着看电视。她不自觉地笑了笑，再次收拾好桌面，将骯脏盘碗拿到洗水槽去。
    可才没走几步路，那份晕眩感又突袭而来。她失去重心，差点没站稳，手上的盘碗也因而滑落。
    此时陈钧浩适时出现，一把从身后扶住了她，另一只手则抵住差点掉落在地的盘碗。
    杨婉真略显惊讶，「你不是在客厅吗？怎么会.…」
    「我一转头，就看见只剩下你。」他口吻温和，「去休息吧，我来洗。」
    杨婉真当然拒绝，「不行，你是客人。」
    「我是客人，也是你男友。」陈钧浩说着，从她手中接过盘碗，「听话，去休息。」
    她苦涩一笑，「谢谢你。」语落，脚步缓慢地往客厅走去。
    没多久，杨妈从房里出来，却看见厨房换了个人，有些讶异。
    「咦，怎么是你？婉真人呢？」
    「她有点累，我让她去客厅休息了。」他边洗边答。
    「你别宠坏她。」杨妈说着，走到陈钧浩身旁接过一些还没洗好的碗盘进行冲洗，「我这个女儿，你越宠，她就越任性。」
    陈钧浩嘴角弯起，「女朋友就是用来宠的不是吗？」
    「知道你们现在热恋期，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等你们相处久了就会明白了。」杨妈。
    陈钧浩突然停下动作，目光呆滞，「我也希望我们相处的时间可以再久一些。」
    洗好盘碗，两人走出厨房，却没看见杨婉真的踪影。
    「估计在房里吧。」杨妈往楼梯间指了指。
    陈钧浩没在意，可能回房拿东西之类的吧。
    他瞄过客厅一眼，敏锐的目光停驻在茶几下的一块小血滴，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箭步如飞跑上楼梯间，担心急促的敲门声会让杨妈怀疑，于是站在杨婉真房门前，轻轻往门上一敲。
    「婉真，是我。」他的语气极度沉稳。
    「进来吧，门没锁。」房里传来她厚重的鼻音。
    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只见房间地面上散落着沾了血的纸巾。循眼望去，她无力地坐在床头前，手里握着纸巾抵住鼻子。
    他把房门关上，瞥见衣柜上摺叠的小毛巾，伸手接过。
    将小毛巾洒水扭乾后，往她额头上轻轻擦拭，「以前球队里也常常有人流鼻血，我们都用这种方法止血，还蛮有效的。」
    杨婉真望着他轻柔的眼神，满是心疼，「刚刚....我突然鼻血流不停，所以赶快跑来房里了。」
    「嗯，我知道。」
    「对不起啊，又吓坏你了。」
    陈钧浩顿了顿，放下小毛巾，抬手轻抚她头部，「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用担心。」
    「我是不是很自私？明知道自己重病缠身，却还答应和你在一起。」
    「偶尔自私一下也没关係。」他灿然一笑，「我又不会怪你。」

 第十章 相惜 03

    约莫一小时，两人才从房里出来。
    此时杨爸杨妈已坐在客厅里，杨爸翻阅着报纸，杨妈则看电视。
    陈钧浩礼貌地向二位长辈道别，准备回家。
    把他送到大门口后，杨婉真回到厅里，瘫坐在沙发上，杨爸杨妈不约而同直用异样眼光望向她。杨妈的眼神是欣慰，而杨爸，虽然依旧那副死样子，但眼神中却有种说不出的不捨感。
    被爸妈这么一看，搞得她有些不知所措，「你们干嘛....眼神怪怪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长大了，有种要嫁女儿的感觉。」杨妈开口，杨爸则沉默不语，继续低头翻阅报纸。
    「你们也太夸张了吧？」杨婉真依偎在杨妈怀里，「我们才刚在一起不久，那么快就想把我嫁掉了喔？」
    「我和你爸都老了，照顾不了你多久，迟早都会离开你的。」杨妈语重心长得像个慈母，「现在看见有人替我们照顾你，我就放心了。钧浩这孩子不错，靠得住。」
    「你这个定论也下太快了吧？你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誒。」
    「妈是过来人，看人的眼光绝对比你准。直觉告诉我，钧浩绝对是个好男人，只是...他太安静了。」
    「他安静？！」杨婉真从杨妈怀里跳坐起来，「他一点都不安静好不好，都是爸啦，把人家吓成那样。」
    「我？」沉默良久的杨爸终于开口，「我哪有吓他，我刚刚明明对他那么好....」
    「你就是对他太好他才吓死。」杨婉真说，「你一下摆臭脸说人家拐带我，一下又逼人家看电视，他不被你吓死才怪。」
    「我是经过巷口看见你们两个如胶似漆依依不捨的模样，我才乾脆让他进来啊。」
    杨婉真还想反驳些什么，却被杨妈一口打断，「别理你爸，他就是个钢铁直男，偶尔做事不会经过大脑。」
    「那我们两母女的眼光都一样誒。」杨婉真嘻嘻笑着，「钧浩也是个铁直男，不过比老爸强多了，至少他比老爸浪漫。」
    「咳咳。」听见女儿公然批评自己，杨爸有些不悦了，「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母女俩互视一眼，相继笑出声来。
    「你就是在吃醋。」杨妈毫不犹豫戳破杨爸的内心想法。
    「怎么？我连吃醋的权力都没有吗？」杨爸放下报纸，乾脆不看了。
    杨婉真无奈苦笑，左手牵起杨爸，右手牵住杨妈，「你们谁都不用吃醋，在我心里，你们才是首位，钧浩再怎么好也绝对比不上你们。不管将来我去往何方，你们都是我的最爱。」
    杨爸一阵哆嗦，把手缩回，「干嘛，无端端的，讲这么肉麻的话。」
    「你才干嘛，女儿在表达爱意，你还嫌弃了喔？」杨妈紧握住她的小手。
    「不好意思我不懂浪漫，这些肉麻的话还是留给你的好男友吧。」杨爸没好气。
    杨婉真被眼前嘴硬心软的父亲给逗笑，随即笑容很快又消失，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说着望向杨爸，「爸，你这大半辈子奔波在外，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但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其实比起荣华富贵，我和妈最想要的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过生活。」
    又转头望向杨妈，「妈，在我心中，你是最万能最坚强的母亲，你以前一个人不只要照顾我，还要兼顾一家之主的重任，照顾家里的生活起居。因为我，你牺牲了很多很多。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那时候的你比任何人都压力。谢谢你，谢谢你没放弃我，还撑到了现在。」
    杨妈听得眼眶湿红，将她拥在怀里，「傻孩子，怎么可能会放弃你，你的存在就是我们拼死拼活生存下来的意义啊。」
    「我知道。」杨婉真强忍泪意，装作若无其事，还不忘提醒他们，「还有啊，医生说你们两个都有三高，爸尤其是你，胆固醇都超标了。你们一定要定时吃药，热量高的食物记得别再吃那么多了。我看我等等去一趟诊所再买点备药好了。」
    「等等等等。」杨爸伸手阻止她继续说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下感性一下又像交代后事一样。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对啊，你今天真的怪怪的誒。」杨妈復议，「该不会....准备私奔了吧？」
    「才不是...」杨婉真斩钉截铁回答，心里很是无奈又觉得好笑。
    「那你到底怎么了？」
    「就...」杨婉真抿着嘴，思索着该怎么解释，「你们不是催我嫁人吗？万一我一时衝动真的闪婚呢？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好吧？」
    「你就算嫁出去了也总要回家的吧？」杨爸冷峻道:「只要你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回来。但是在你出嫁之前，不管到时候你身边的男人是谁，我都一定会告诉他，不能剥夺你回家的权利。如果有一天他不爱你了，请不要伤害你，记得把你带回我身边。如果他连这样都做不到，那你想都别想嫁。」
    「爸....」杨婉真从杨妈怀里鑽出，手挽着杨爸，「你还说我肉麻，自己也不是一样....」
    「对啊。」杨妈擦乾眼泪，又凑上前往杨爸肩上一拍，「你从来都没对我讲过这种话欸。」
    *
    深怕眼泪止不住流下，杨婉真赶紧找藉口说去诊所买药，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流泪，不要那么脆弱。
    抬眼间，只见听见动静的陈钧浩从隔壁屋走过来，站在离她几米的正前方。
    「钧浩？」她顿时有些诧异，但还是有很明显的重鼻音，「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
    「我放心不下你，所以....」陈钧浩打断她的话，手忙脚乱比划着，不知该怎么解释。
    看着眼前呆目的他，她再也忍不了心中压抑已久的哭意，一滴滴眼泪从眼角边直线式滑落。
    陈钧浩走上前去，两人心照不宣。她没说话，他也不问。
    他抬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也许是依偎在他怀里，心里有无数的安全感。她放肆地大哭，似乎要将所有悲伤和不甘全都哭出来。
    她捨不得就这么离开，更捨不得身边所有对她好和令她珍惜珍视的人。
    这也是陈钧浩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绝望，那么令人心疼。
    「为什么....」她哽咽着嗓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陈钧浩依旧沉默不语，就这样让她在自己的怀中痛声发洩。
    越是这样的情况，他就越要坚强。
    因为此刻，他就是她最强大的后盾。

 第十一章 落叶 01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婉真的病情随着时间流逝，一天比一天迅速恶化。
    从开始的几天一次流鼻血到如今几乎每隔几小时就胸闷、剧烈头痛、视线模糊等症状，一发作就是好几分鐘。
    种种兆头就像在告示她时光正在倒数了。
    庆幸的是，陈钧浩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每当她病情一发作，他就会负责掩护，不让其他人发现她驀然的不对劲。
    某天陈妈告诉他，移民日期已定，就在下个月头。
    他顿了顿，思索片刻才问:「能不能再给我多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先去安顿好一切，我之后自己过去。」
    「怎么了？好端端的？」不明所以的陈妈疑惑问道。
    「谈恋爱了，捨不得她。」他答。
    陈妈没搭话，也出乎预料没逼迫他什么，只是淡淡问了句:「一个月后，你真的会过来吧？」
    「会的，我答应你们。」
    然而，即使陈钧浩再怎么极力掩护，一天比一天还要苍白的脸色始终瞒不过大家的双眼，甚至连孩子们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妥。
    在某一次的绘画课，她如往常般教导孩子们作画。有些小孩怎么画都画不出，她乾脆蹲下，手把手一步步示范给他们看。
    示范没多久，手握住的笔猛然僵在空中，一阵窒息疼痛再次涌入胸间。
    她吞了吞口水，双目蹙眉，将手按在胸前，喘息未定。
    「婉真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见状的一诺问道。
    杨婉真强装镇定地笑着摇头，「我没事。」说完，艰难站起身快步走到洗手间后把门关上。
    她从洗手槽边抽出数张纸巾捂在嘴上用力咳了咳，挪开纸巾定眼一看，纸巾上佈满了红血块。
    没发现状况不对劲的陈钧浩和杜院长此刻坐在外头草场旁的石椅上漫漫交谈。
    「婉真她还好吧，最近怎么看她面色灰白的样子？」杜院长有些担忧地问。
    「她没事，医生说是气候问题导致的，不用担心。」陈钧浩回答得不急不缓，深怕被她发现任何端倪。
    杜院长还是放心不下，「她真的不要紧吗？要不我让她好好放个长假，等她好些了再回来上班？」
    「她不会答应的。」陈钧浩说，「就让她尽情做她想做的事吧。」
    「你们两个真的很像。」杜院长无奈地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倔强固执，怎么劝都劝不听。难怪可以走到一起。」
    「是吗？」陈钧浩感觉有些好笑，「我倒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一个踢球，一个画画，形象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居然能够走在一起。」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杜院长摇摇手指头，「也许婉真沉迷于作画和她清冷的外表，让你们对她留下的印象永远都是斯文柔弱，根本不会把她和运动联想一起。但其实她也和你一样，一直都很喜欢踢球。」
    「那也是在认识我之后才开始喜欢上的吧？」他不以为然。
    杜院长眼神划过些许迷离，「李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婉真在认识你之后变得很爱踢球。但在我看来，并不是这样。」

 第十一章 落叶 02

    秋末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巷口的树木多了几分斑驳，暖阳逝去了最后的光芒，勾勒出一片前所未有的寧静。
    杨婉真从噩梦中醒来，乍一看，已是午夜时分。
    她今天睡得格外长久，头有点重，感觉灵魂就快要从身体抽离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几秒鐘，她隐约看见自己的双手变成一道残影，若隐若现。
    下一秒，胸口又馀悸了起来，可这次的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胸闷的同时伴随着些许心慌，手脚也跟着麻痺了许久。
    这种罕见的感觉，她也体会过一次，就是在来到这场梦境之前。
    她很快就领悟了，看来刚刚不是错觉。
    约莫半小时，她才从床上艰难地爬起身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
    脚步轻盈地走进父母房里，发现他们的老毛病又犯了，总爱乱踢被子，也不怕着凉。
    她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起，重新覆盖到他们身上，再转身将暖气温度调高一些。
    望着熟睡的两人，不禁想起小时后不敢一个人睡，天天跑来他们房间吵着要睡他们中间。虽然嘴上说着要训练她独立，但最后还是会心软，抱着她一起入睡。
    走出房门来到厨房，仔细检查他们的药物是否过期，顺道将每天该吃的什么药都分类起来，以免搞错顺序，误吃就不好了。
    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她依依不捨地环视周围一眼，确认一切安好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彻底离开这间充满温馨回忆的屋子。
    她走到巷口尾端的长凳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给她那刻在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男孩。
    「喂。」手机接通后，她率先开口。
    「怎么了？」手机另一头的陈钧浩语气格外温和宠溺。
    「还没睡吗？那么晚了。」
    「你不也一样。」他顿了顿，又问:「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她抬头望向枫叶凋谢得只剩下枯叶的大树，不由感到一阵悲凉，「没什么，就是想念你了，好想见你。」
    「是喔？」他轻声一笑，「那你转过身看看。」
    「什么啦....」她愣了愣，转过身，只见陈钧浩正站在不远处的前方看着她，手里听着电话，目光满是爱意。
    他掛掉手机，径直走到她跟前。
    杨婉真凝视着他，眼眶不自觉地泛红了起来。
    她多么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怎么来了？」她笑着，哽咽问道。
    陈钧浩深吸一口气，捂住胸口，「刚才做了个噩梦，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某些事情要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心灵感应吗？」她说，随即晕眩感又扑面而来，她一个站不稳，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下。
    陈钧浩见状，赶紧伸手扶住她，将她扶到旁边的长凳，「我们坐着吧。」
    两人坐在长凳上，杨婉真疲惫无力地躺卧在陈钧浩怀里。
    陈钧浩一手环绕着她搭在她胳膊上，另一手则停驻在她清冷白皙的脸颊。
    「陈钧浩，你会不会后悔遇见我？」她的声带略微沙哑。
    他闭上眼，将下巴往她头顶蹭了蹭，「不会。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刻。」
    「那你现在....还有想死的念头吗？」
    「我会活着。」他轻声细语，「只是...我还是无法接受，回到那个没有你的世界里。」
    「傻瓜。」她轻柔笑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我和你，注定不能永远在一起。但至少我们曾经都拥有过彼此，那就足够了。」
    「嗯。」他点头。怎么可能足够？「我就是.....捨不得你。」
    「既然捨不得，那就把我放在心里，带着我的力量好好活下去，继续回到足球界里发光发热，好不好？」她抬眼凝望着他垂下的眼皮。
    他缓慢睁开双眼，「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做到。」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放心地笑了，「那，为了奖励你，我决定....告诉你一个藏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秘密。」

 第十一章 落叶 03

    「什么秘密？」他问。
    「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她说完，立刻撇嘴，有点期待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料他完全不感到惊讶，而是平淡地扬起嘴角，「我知道啊。」
    「你知道？」这下轮到她不解了，还以为他没搞懂自己的意思，「我说的是，在你跟我告白前....应该说是来到这场梦境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嗯，我知道。」他依旧语气柔和。
    「你怎么会知道？」
    「是杜院长告诉我的。」
    「杜院长？」印象中这个秘密她从来都没告诉过任何人。
    那天，陈钧浩和杜院长的谈话中，杜院长对他说，杨婉真早在认识他以前，就对足球颇感兴趣了。
    「怎么说？」陈钧浩有些疑惑，又十分好奇。
    杜院长思索片刻，陷入回忆，「那天是她第一天来报到，你们还不曾相识。还记得当时季节刚转夏，天气热得要命，可我却在烈日下的草场上看见她一个人在练习踢球。」顿了顿，又说:「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真正令我记忆深刻的，是她奇怪的踢球方式。」
    「怎么个奇怪法？」
    「她在踢球的时候，总是戴上单眼罩。」杜院长想起那画面，不由被逗笑，「我那时候还在想，是不是碰艺术的人都那么奇怪？接下来的每一天，只要一到孩子们的午觉时间，她就会重復同样的举动，戴着单眼罩在炎热的午后独自踢球。说来也奇怪，在你回来之后，就没再见过她那奇怪的举动了。」
    陈钧浩沉默良久，怔在原地走不出神。
    见他没反应，杜院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回过神来，望着被夕阳映射的草场，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涌上几滴泪水，「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她怎么像练了很久一样。」
    「原来，你一直都记得我。」他说，双手依然紧拥着杨婉真。
    杨婉真不禁无奈轻笑，「怎么每次我们想守住的秘密到最后都被杜院长间接揭穿了？」
    「但这也是好事不是吗？」他浅笑，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是帮你挡球那天开始的吗？」
    「不是。」她轻轻摇头，「是更早以前。」
    「更早？」他微微抬起头，难以置信中带着不解，「可我们第一次相遇，不就是挡球那天吗？」
    「正确来说，那天是我们正式相遇，但却已经是我第二次遇见你了。」她轻抿着唇，回忆倒叙而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秋天对我来说有很独特的意义吗？因为那是我遇见你的开始。」

 第十二章 初次邂逅 01

    初秋来临，午后的馀暉洒满地面。树上的秋叶翩然而下，绽放出一片片金黄色的绚丽。
    放学的铃声响起，这天对于杨婉真来说跟往常一样，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当时的她，正就读高中一。
    与同学道别后，她一如既往背上背包沿着每天回家的路线慢步缓行。
    途中经过一条小巷子，那条小巷没有路灯，寂静阴森，看起来毫无朝气，因此基本上不曾有人会走进那里。
    每当她经过那条巷子，都会有种莫名的诡异，不得不加速步伐。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条巷子，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往前衝，却突然在巷口前停下了脚步。
    一向空空如也的小巷子今天居然罕见地出现了两个人，好奇心作祟的她决定躲在巷口旁偷偷观察那两个人。
    两人中，其中一个是小男孩。小男孩站在墻角哭泣着，神色很是担忧。而另一个则是穿着和自己一样校服的高中男同学，此刻的他半蹲在小男孩面前，眼神暖阳般宠溺。
    从他们的对话和互动看得出，小男孩和家人走散，而男同学则在安慰他。
    「哥哥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男同学问。
    小男孩顿时来了兴趣，一把擦拭溢满出来的鼻涕，「真的吗？」
    「嗯。」男同学抿嘴点点头，随即伸出双手打开手掌，「仔细看我的手，现在是不是空空的？」
    小男孩点点头。
    男同学继续说:「你相不相信，我等等可以变出两颗糖果？」
    「不信，你变给我看。」小男孩由哭转笑。
    男同学合起双掌，「先说好，如果哥哥变得出来，你就得跟我去警局好不好？」
    很显然刚才小男孩是不愿意去警局的，所以男同学才想出此策。
    「你变出来再说。」比起可怕的警局，小男孩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位哥哥的魔术。
    「那我开始囉。」男同学说完，随即一阵施法，双手不停在小男孩面前胡乱比划，最后合起手掌，再缓慢敞开，手里真的出现了两粒糖果。
    「好厉害！」小男孩惊奇欢呼。
    但刚刚这一切全都被躲在一旁的杨婉真看在眼里。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魔术，只不过是个被人玩到烂透的障眼法而已。可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挺适合拿来骗骗小孩子。
    杨婉真不禁扬眉一笑，瞬间对这个温柔阳光般的同校生溅起了兴趣。
    既然如小男孩所愿，真的变出了两颗糖果，他也只好乖乖顺从，牵起男同学伸出的手，前往警局。
    然而这时，杨婉真瞥见有位妇女从对面不远处朝此方向跑来，面容显然焦急不已。随后便听见巷口传来小男孩的尖叫声，「妈妈！」
    「辉辉！」妇女也朝小男孩喊道。小男孩挣脱男同学的手跑了过去与妇女相拥。
    「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我要带他去警局了。」男同学拖着披在肩上的斜挎包，笑说道。
    妇女站起身来，不断鞠躬向男同学道谢，随后与他挥手告别，带着小男孩一起离开。
    事情得到解决，男同学也走出巷口，坐上停在一旁的自行车，慢悠悠地骑行。
    由始至终躲在巷口旁的杨婉真，默默看着他渐行离去的背影，心里居然有股说不出的暖意。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场一见鐘情的邂逅。
    从那天起，杨婉真脑海不断浮现出那位男同学的身影。
    虽然在同个校园里，但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她甚至开始每天期待经过那条阴森的小巷子，可巷子不出所料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经过一个多月，她几乎放弃寻找他，心想着或许和他没缘分吧。
    这天因为课后补习，因此要留校到傍晚。杨婉真从教室里走出，准备回家。
    经过校园里的足球场，看见一群男孩正在练球，这种场景她早已见惯不惯，也没太去留意每次球场上都有谁。
    恍惚间，余光似乎瞥见有道残影正朝她飞奔过来，还没缓过神来，手腕已经下意识地抵在脸前。与此同时，一双骨节分明，削瘦而修长的手早已比她更快一步挡在她面前，接住那扑面而来的足球。
    她微微定了定神，只听见眼前那人的问候:「同学，你没事吧？」
    这声音，有点熟悉。
    她缓缓挪开手腕，抬眼望去，差点大喊起来。
    居然是他！那位心心念念想偶遇却怎么都偶遇不到的男同学，此刻居然就出现在她眼前。
    她顿时紧张得失语，嘴里像含了金块说不出话来。
    见她没反应，男同学也赶快向她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啊。」说完转回头将球往球场用力一丢，朝队友大声呼喊:「会不会踢球？！」
    遥望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不禁莞尔一笑。
    忙活了那么久，原来就在每天一眼望去就可看见的足球场里。

 第十二章 初次邂逅 02

    之后的上课天，杨婉真开始期待换节课和放学，因为这样就有空档时间溜到走廊去偷瞄他练球。
    他们练球的时间不固定，偶尔一礼拜三天，偶尔连续四五天，但也有足足两个礼拜都没出现的时候。
    此时偷观察他彷彿已变成她每日上课必打卡的日常。
    只是，即使到了现在，就连人家什么名字都还搞不懂。
    某天，国语老师因病缺席，国语课变成了自习课。虽说是自习，但教室里真正自习的又有哪几个？
    所有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有聊天的、看杂志的、甚至还有些不怕死的居然蹲在角落按手机，与大家所想象的一班学生完全不同。
    平时被归类为读书群的杨婉真此刻却一改书呆性子，趁这两节自习课径直跑到教室外的走廊，趴在围墻遥望着不远处的足球场。
    非常幸运，现在正也是他们的练球时间。
    由于足球联赛又要来临，因此他们都获得批准在课堂期间练球。
    她望得正入神，肩膀突然被人大力拍打了一下，吓得她身子猛然一震。
    转过头去，是同桌佳瑜。
    「你干嘛？！吓死人了。」杨婉真没好气怒斥。
    佳瑜却不以为然，一副嬉皮笑脸慵懒地靠在围墻上，循着杨婉真的目光往楼下的足球场瞥去，「在看球喔？」
    「嗯。」杨婉真回答，视线依旧没离开过球场。
    「有什么好看的？」佳瑜蹙眉不解，随即又松缓，一脸八卦，「还是你在看谁？」
    杨婉真假装不经意地伸手指向那位男同学球衣背面的数字，「你不觉得那位10号球服的同学踢得很好吗？」
    佳瑜定眼望去，仔细端倪，随之口吻淡然，「哦，你是说陈钧浩喔？」
    「你认识他？」杨婉真望向她，眼底闪过一丝雀跃。
    「不认识。」佳瑜说，「但我一个哥们是他队友，偶尔聊天会提起他。他跟我们同一届，就在三班。他确实还蛮厉害的啦，既是队长，也是球队里的金牌射手。据说他没有一次是踢不进龙门的，即使对方守门员再强，也守不住他的球。就因为这样，无论哪一场联赛，只要球传得好，再加上有他的「魔腿」在，那肯定是必赢无疑。所以队员们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足世魔王」。」
    佳瑜滔滔不绝解释，杨婉真则是处于震惊状态。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她确实也觉得陈钧浩踢得很好，但没想过原来他那么强。
    她将视线转移回陈钧浩身上，「足世魔王。」又浅淡一笑，「还蛮符合他的。」
    看见她痴迷的眼神，佳瑜瞬间感觉不对劲，突然想起了什么，随之恍然大悟「吼」了一声，「难怪总觉得你最近有点反常，平时的你连午休时间都不愿意走出教室门口，但是最近只要一有空档就往外跑。本来以为你转性了愿意出去吸收大自然的养分，原来是犯花痴！」
    杨婉真脸颊涨红了起来，微微避开她的眼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佳瑜摇摇手指头，「别再装了。」再将指尖指向杨婉真，「你就是对人家感兴趣，你喜欢人家！」
    「嘘！」杨婉真有些不好意思地来回张望，「我才没有，你不要乱讲....」
    「你骗不了我的，恋爱这方面，姐比你有经验多了。你只要一个眼神，我马上就能看穿你的心思。」佳瑜说着，把手搭在杨婉真肩上，「别说我这个当同桌的没义气，等等就叫我哥们帮你牵个线，怎么样？」说完还挑了挑眉。
    杨婉真闻言，更是一惊，连忙放下佳瑜搭在肩上的手，「不要！你别乱来。」
    「干嘛？害羞喔？你就试一下啊，说不定你也是他的菜.....」
    「菜你的头！你敢乱讲一句，我们就绝交！」杨婉真慌乱无比。
    「好啦，不说就不说。」佳瑜打趣地嘲笑她，「还绝交勒。」

 第十二章 初次邂逅 03

    期末考即将来临，即使是午休时间，杨婉真依旧坐在座位上认真抄写笔记。
    佳瑜一脸兴奋地从教室外跑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她，径直凑到她耳旁低喃:「快感谢我吧，刚和我哥们吃饭，他又提起陈钧浩了，而且还是重磅消息。」
    杨婉真闻言，虽然目光依然停留在笔记本上，但心思早已飘絮，假装不在意地竖起耳朵倾听。
    见她沉默不语，以佳瑜的个性当然不会理她，继续喋喋不休，「他跟我说，原来陈钧浩妈妈是慈济志工，偶尔会到各个福利院去帮忙。重点来了，听说其中一家名叫崇光的孤儿院，陈钧浩很常去，也许是因为那边的孩子们都很爱踢球，所以他几乎每个週末都会去那里。」
    杨婉真停下手抄动作，装作一副不屑的样子，「告诉我这些干嘛？」
    佳瑜抬起头，声量突然提高，「还能干嘛？你不是喜欢人家吗？赶快找机会去偶遇他啊！」
    「粱佳瑜！」杨婉真连忙伸手捂住佳瑜的嘴，「你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是不是？」
    佳瑜使劲挪开她的手，嘴里不断叨絮，「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这样扭扭捏捏的什么都不敢，是要怎么认识人家？」
    杨婉真顿了顿，缓缓放下手，「我又没想认识他，只要能像现在这样，默默看着他踢球，拿奖牌回来高兴的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对她来说，是触碰不到，遥不可及的存在。
    「你是圣女喔？还给我搞守护这套。」佳瑜很是无语，「不要等到有一天你的足世魔王被别人抢走，你才来后悔。」
    *
    不知不觉，高一生涯随着期末考成绩放榜而结束。
    漫长的连假间，不曾翻阅过校闻网的杨婉真如今却十分积极，几乎每天都会守在电脑前，瀏览校园网页，不错过任何重要的动态资讯。
    终于，就在连假的第二个月，校闻网发出最新动态，是一张校内足球队大合照，而合照上搭配着一大行文字标题:「恭贺我校男足中信队赴港获得国际青年足球联赛冠军球队前锋陈钧浩再次获得神射手奖」。
    身为金牌球员的陈钧浩自然是站在人群中最显眼的正中央，一眼望去便能看见。
    他嘴里含着金牌，手中捧着一个大奖杯，眉眼和嘴角放肆地上扬着，浑身都在散发出阳光自豪的气息。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杨婉真痴迷傻笑着，把大合照放大，将焦点定格在陈钧浩那骄纵不羈的脸庞上。
    随之灵机一动，从书柜里取出一张画纸和一支笔，应着屏幕上的照片开始作画。
    一旦沉浸于画中，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当人形依稀浮出画面，已是傍晚时分，居然过了两个小时。
    她盯着自己的画看，那轮廓那身形栩栩如生，简直就是真人版刻印出来的模样。
    这也是她有史以来人像画画得最真的一次。
    此时她发觉自己的脸颊有些滚烫，反应过来后不禁将手中的画纸往书桌上用力一丢，接着抚摸自己烫红的脸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连看见人像画都会心动？
    *
    时光飞逝，连假过去，也就意味着高二旅程的开始。
    杨婉真收到来自佳瑜的消息，球队将要迎来东亚区的友谊交流赛。此赛事属于国际联赛，因此全员被委任到大型体育馆去进行闭关训练。
    由于只有决赛场才得以在电视上直播，因此从预赛到半决赛期间，杨婉真比任何人都还要关注足球赛事及校闻网的更新。庆幸的是，他们一路过关斩将，终于不负所望，闯进了决赛。
    决赛当天，放学鐘声一响，杨婉真一溜烟地连带加速跑回家去。一踏进家门口，背包都没放下，径直坐在沙发上一把抢过杨妈手中的遥控器，「对不起妈，先让我看一下。」
    杨妈眼看着自己的节目莫名其妙被转台，心里有些憋屈，「干嘛啦，人家刚好看到最精彩的部分誒....」
    杨婉真没空理会她的心情，一键键按着遥控器，终于在足球赛事频道停顿下来。
    见还没轮到陈钧浩上场，终于放下心头大石松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爱上足球了？我怎么不知道？」杨妈有些疑惑，对于斯文内敛，除了读书就是画画的女儿，突然爆改观赏体育赛事，还是有点震惊，这画风转变得有点太突兀了。
    「支持学校球队嘛。」杨婉真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
    「以前也没见你支持过啊.....」杨妈低喃，随即听见杨婉真的呼喊声:「来了来了！开始了！」
    屏幕上，两队球员从球场大门并列走进，搭配着雄壮的交响乐，整个场面显得更为震撼且壮观。
    这次他们要对接的，是来自印尼的球队。
    两队在点头交手后，随着裁判的一个吹哨声，比赛正式开始。
    一开局，印尼队5号先发製球，就被中信队3号球员给抢走，再传球给8号队员。攻的攻，守的守，最终将球精准地传到陈钧浩脚跟前。
    全场观眾包括电视屏幕前的杨婉真和杨妈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
    只见陈钧浩向左再向右连带着球，逆流而上，丝毫不让对手防卫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终于来到龙门前，他喘着大气，眨了眨眼，看穿守门员的站位技巧并瞄准射门位置后，脚尖抬起往足球绕一圈，随即足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完美地避开守门员接球的位置，直勾勾衝进龙门。
    场上的观眾掀起一波涌动的欢呼声，不知不觉被球赛吸引的杨妈也和杨婉真抱在一块，兴奋吶喊:「进球了！进球了！」
    下半场，在石教练的指挥下，球队站位与计划似乎有所改变，但也不影响他们在赛场上的表现。对手经过上半场的输局后，显然也做出了大调整，各个球员一改上半场失误的状态，在下半场乘胜追击，最终反败为胜。
    中信队虽败犹荣，陈钧浩一如既往不负眾望夺得最佳进球奖。球员们并没预想中的失望，依然举起奖牌与对手和谐地拍了张大合照。
    此时杨婉真手机响起，是佳瑜打来的。
    「恭喜啊，虽然是亚军，但你的足世魔王又得奖了。」佳瑜笑嘻嘻调侃道。
    此刻杨婉真非常庆幸自己没开扩音，她知道佳瑜一出声就没好事。
    「我看到了。」杨婉真答，随即别过头，压低声量，「还有，他不是我的，不要再乱讲了....」
    佳瑜早已见惯她的腼腆羞涩，但越是这样，就越想捉弄她，「好好好，他不是你的，那你是他的。」
    「......」杨婉真直接掛断手机，一秒都不想和她多讲。
    目光移回电视屏幕上，此时还在大合照环节。
    当镜头切换到陈钧浩身上，她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下他抱着奖杯，灿烂一笑的一幕。

 第十二章 初次邂逅 04

    「你们知道高雄一间灵异事件超多的高中吗？那边超阴的。最新发生的事件主人公是我朋友的朋友，有一次他从学校后门进来，突然想拉屎，情急之下跑到座落在后院的厕所。因为长得破旧又偏僻，所以几乎没人会使用后院厕所，但那时他太急了，也不管里面的破旧阴森，就直接衝进去了。
    方便后，突然一条白丝带从天而降，掉落在地上。他不以为意，直把那白丝带踢进马桶里冲下去。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课室里，教师们临时被召集开会，因此现在又是自由活动时间。
    一党学生围在一起，其中也包括杨婉真和佳瑜，讲故事的人是佳瑜的后桌建良。所有人安安静静，聚精会神听他讲恐怖故事，好奇接下来会发生的情节。
    建良清了清嗓子，继续述说:「厕所出来后不久，在回班的路上，一位女孩突然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这个女孩有点奇怪，没穿校服就算了，还穿的一身白色连衣裙，蓬松的长发挡住了她的面庞。
    虽然有些疑惑，但他选择不去在意，只对女孩说了句「借过」，可那女孩却不给予任何回应，就这样呆呆站在原地。他等得有些气愤，再次调高声量叫她让路。然后，女孩终于有反应了，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蓬松长发依然掩盖不了她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然后，她终于说了一句:「丝带....还给我.....」
    他被吓得有点慌了，支支吾吾回答:「什....什么丝带？」
    最后，女孩原本挤在一块的头发瞬间被意念似的拨开，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女孩满脸是血，双眼空洞，并用超级阴阳的声音说.......」
    故事突然停顿下来，所有人已经沉浸在里头，思绪一时还没抽出来，都在等待那女孩到底说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隻掛着白丝带的小手突然展现在他们眼前，接着便听见一把低沉的女声:「就是....这条....白丝带......」说完适时大喊一声，在场所有人除了杨婉真和佳瑜，全都被吓得胡乱大叫。
    被惊吓一番缓过神来，才发现那隻白丝带小手的主人正是建良女友兼同班同学蔚敏。
    两情侣见大家被捉弄，默契地鼓掌嘲笑。
    「干！你们两个太无聊是不是？！」其中一位被吓的女同学子晴摀着胸口开骂。
    佳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以为真的有什么恐怖故事，原来最后只是个冷笑话喔？」
    「这不是冷笑话，是真实发生的！」建良极力辩解，为刚刚讲的故事再做补充，「那男的被吓得不行，生了一整个月的大病。后来去庙里拜拜，转校搬家到中部后，生活才逐渐正常回来。」
    「都你们啦，害我现在都不敢上厕所了。」子晴嘮叨着，眼神有些惊恐，「万一我也在厕所看见白丝带怎么办？」
    「.....啊不理它不就好了！」建良没好气回答。
    佳瑜伸手挡在他们之间，显然只想赶快制止他们的白痴对话，并提出建议，「我们能不能先跳过鬼故事环节，来玩点不一样的？」
    「什么？」周围人异口同声。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建良原本小期待的眼神瞬间收敛，还不屑地「砌」了一声，「那不是更无聊？不用想都知道大家肯定都只选真心话啊。」
    佳瑜思索一阵，说:「那我们定个规矩，所有人在选真心话后的下一轮只能选大冒险，怎么样？」
    见没人有异议，建良抱起手臂，「好，谁怕谁。」
    「好！」佳瑜转头从自己座位拿出一只钢笔，对着大家展示，「笔尖转到谁，就是谁。」
    话不多说，第一轮转笔开始，笔尖最后指向了杨婉真。
    不等他们问话，杨婉真直接回答:「我选真心话。」
    蔚敏向来八卦，面对一向静默寡言的杨婉真，更是好奇心充满，于是抢着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除了在暗笑的佳瑜，其他人则是投来期待的目光。
    在眾多双眼的註视下，杨婉真也没打算守密，直接大方微笑点头，「有。」
    随之就是一阵起哄。
    建良单手搭在隔壁座的椅子上，丝毫不给面子地调侃:「大新闻誒，书呆子居然也会搞暗恋！」
    佳瑜一巴拍向他的脑袋，「会不会讲话？书呆子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
    建良被打得有点疼，抬手抚摸被打伤的部位，「不是啊，就是觉得很惊讶嘛....」说着又望向杨婉真，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所以你喜欢谁？」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吧？」杨婉真反问。
    「好，反正我相信很快又到你了，转笔吧。」
    杨婉真转了转笔，这一次是轮到佳瑜。
    「我也选真心话。」佳瑜说。
    杨婉真思索片刻，实在想不到该问什么，于是随意发问:「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佳瑜正要回答，却被建良打断，「杨婉真你要是不会问问题就把机会留给我啊，我有个超级大劲爆的问题想问她誒。」
    一向玩得起的佳瑜欣然接受挑战，「好好好，那换你问。」
    建良打探着周围人的目光，随即露出一道贱贱的笑容，「上週五下课后，你在储藏室做了什么？」
    话音一落，佳瑜立马面色潮红，「靠北，不是说好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
    建良敞开双手，「啊还不是你自己要玩的，既然要玩，当然要刺激一点啊。」
    佳瑜深吸一口气，「算你狠！」要不是人家女朋友在场，她绝对一拳揍下去。
    「就....那天，我在储藏室里强吻了隔壁班的许志翔啦！」她一口气道出。
    「靠！」蔚敏惊呼，「你之前不是嫌弃人家自以为是，还很普信吗？怎么就....」
    连一旁的杨婉真也被恶到了，「梁佳瑜，你很变态誒。」
    「你们懂什么？！」佳瑜不悦地用力拍打桌面，「他越是这样，我的胜负欲就越强，我要让他知道，比他自信的人就在眼前，没什么是我梁佳瑜不敢做的！」
    「......」全场突如其来的沉默，令气氛更加尷尬了。于是佳瑜赶紧按住钢笔，扯开话题，「好了我说完了，下一轮！」
    钢笔转了一大圈，兜兜转转，第三轮又落到杨婉真身上。
    杨婉真无奈咬唇，恶狠狠盯着佳瑜，「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十二章 初次邂逅 05

    佳瑜一副事不关己，「怎么故意？我又不是神机妙算。这一切都是天意，乖乖接受大冒险吧。」
    「你最好对我好一点.....」杨婉真说着，心里顿时大感不妙。
    佳瑜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想都没想直接开口:「向你喜欢的那个人当面告白，就现在！」
    「梁佳瑜！」虽然早已预测，但自己从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当下绝对是极力抗拒的。她撒娇般扯住佳瑜的衣角，「不要闹了啦，换别个好不好....」
    佳瑜没理会她，此时目光早已被吸引至窗外经过的两位男同学。
    她推了推杨婉真的胳膊，仰头翘眉示意她往外看，「这下真的是天意了。」
    杨婉真蹙眉转过头，随之心头一震。
    窗外的人，自然是陈钧浩和张振业。
    两人有说有笑聊着天，可她眼里只看得见脸上浮现完美笑意的陈钧浩。
    阳光的光影恰巧适时地照耀在他温文且放荡不羈的脸庞上。
    骄阳下，他的笑容、他的一举一动，此刻宛如他的名字一样，深深烙印在她心上。
    顷刻间，世界骤然停止，只依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早已不管自己会不会丢脸，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脑子一股热，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衝到教室外。
    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当场吓傻了，但下一秒又被佳瑜的欢呼声给拉回神，集体挤到窗口旁目睹这历史性的一刻。
    杨婉真站在走廊上，此刻只感觉头晕目眩，以为是紧张过度引起的，并没去在意，因为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望着陈钧浩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大深呼吸，做出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做的事，「陈.....」
    名字没喊出，一股巨大痛感衝击脑袋，她失去重心地往后踉蹌几步，随即眼前一黑，鼻血缓慢流出。
    待在身后课室里的一群吃瓜群眾见状，以为她在打退堂鼓。
    佳瑜不断低喃叨唸，「快上啊杨婉真！」
    也许是缘分未到，或是天意弄人，就在陈钧浩走下楼梯间的下一瞬，杨婉真应时晕倒在地，惊呆了后方围观的所有人。
    「杨婉真！」佳瑜为首跑了出去，其他人也纷纷跟随在她身后。
    佳瑜蹲下把手扶在杨婉真脑后，「你怎么了？别吓我！」又转头望向眾人，「快去报告老师！」
    杨婉真枕在佳瑜手上，双眼闭上的那一刻，她是这么想的。
    幸亏没有及时叫住他，否则自己这副糗样就会被他看见了。
    很快，在报告老师后，救护车迅速抵达。
    医护人员把晕闕过去的杨婉真抬上担架床，一路推着她从校园直达救护车里。
    此大阵仗瞬间迎来许多师生前来围观，自然也包括刚从储藏室里拿球出来，准备走去足球场的陈钧浩张振业。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晕倒吗？」距离远处的陈钧浩踮起脚尖想看看怎么回事，却无奈围观的人太多了，只能依稀从人群缝隙里看出躺在担架床上的是一位女同学。
    「不知道，看样子应该是吧。」张振业也踮起脚尖，但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因此很快便放弃了，「走吧，石教练在等我们了。」
    「哦。」陈钧浩拎着球继续前往球场，但还是会时不时扭回头去一探究竟。

 第十三章 时光尽头 01

    医院，门诊办公室里，姚医生握住手中的检验报告，紧皱眉头，神色凝重。
    她看着眼前的x光屏幕，推了推镜框，「经检验结果显示，杨小姐脑部中长了一颗肿瘤。」大深呼吸，又补充:「而且种瘤生长迅速，目前情况不太乐观。」
    杨妈一听，顿感情天霹靂，「怎...怎么可能？我女儿向来无菸无酒，吃得也很健康....」
    「导致脑瘤的因素有很多种，吃得健康并不能意味着不会患癌。」姚医生打岔，「有可能是外在因素，比如化学接触、病毒感染等，但其实在某种很大的程度上，仍然是个未知数。你们早期应该定期体检，或许肿瘤早点发现，就能够即时治疗。」
    杨婉真坐在杨妈身旁，低着头沉默不语。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杨妈紧握住杨婉真的手，「那怎么办？手术切除可以吗?多少钱都没关係。」
    「这不是钱的问题。」姚医生坐回椅子上，「依照目前状况来看，我是不建议动任何手术，风险太高了。」
    「那....那该怎么做？」杨妈几乎崩溃大哭。
    「现在能做的，就是控制肿瘤的生长。我会开些药物，一定要定时吃。还有，等杨先生回来了，你们好好商量，要是同意，我会马上为杨小姐安排化疗疗程。」姚医生说。
    一听见杨婉真患癌的消息，杨爸几乎日夜兼程，从外地一路赶往回来。
    「怎么会突然这样？女儿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杨爸拉着杨妈从病房走出来，压低声量问。
    杨妈抬手擦拭眼中的泪痕，「我也不知道.....都怪我，怪我没照顾好她。」说着还朝自己脸颊来回抽打。
    杨爸赶紧握住她的手，制止她这么对待自己，「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吧，比起你，我这个做父亲的更是失败。」
    语落，杨妈扬起手就要朝他脸上赏去，但最后还是僵在半空中，没捨得打下去，「算了，我们都有错。而且女儿绝对不想看见我们这样。」
    此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一旁传来，两人转身一望，是佳瑜建良等人。见他们还身穿校服，想必是一放学就赶过来的。
    「阿姨伯伯下午好，我们是婉真的同班同学。」佳瑜礼貌地打声招呼，「她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想来看看她。」
    杨爸杨妈也彬彬有礼回应他们的招呼。
    「进去吧，婉真就在里面。」杨妈指着病房大门。
    女儿和朋友们相聚，杨爸杨妈自然识趣地不打扰他们，决定先到医院楼下吃些点心。
    同学们把带来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佳瑜坐在病床边，脸色担忧。
    打开病房门时，他们认为杨婉真此刻应该是鬱鬱寡欢，满脸沧桑的样子。但预料之外，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那个乐观开朗，笑脸相迎的她。这也让大家稍微放下心来。
    「杨婉真，你过分了喔，发生那么大件事怎么不跟我们讲？」佳瑜有些赌气。
    「对啊。」蔚敏附和，「那天你突然晕倒，还以为只是气候问题和贫血造成的，怎么都没想到是.....」
    话没说完，建良推了推她肩膀，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看着大家如此凝重的表情，杨婉真朝他们弯眉浅笑，「就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嘛。」
    「你会笑就好了。」子晴说，「刚才来医院的路上，我们都很担心你，怕你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杨婉真垂下眼眸，面上浮起哀戚之色，「反正哭了我的病也不会好啊，还不如笑着，也许还能活久一点。」
    「你还真乐观。」佳瑜。
    「人终有一死嘛....」
    「呸呸呸！」佳瑜边喊边敲打一旁的木质床头柜，「不准你说那个字！」
    「好，不说不说。」杨婉真说着，也配合地往床头柜敲打。
    「那你之后怎么样？有什么打算？」建良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刚签了同意书，下週开始化疗。」杨婉真回答，手指不经意摆弄着发丝，「要和陪伴我十多年的长发说再见了，有点不捨。」
    虽然是以开玩笑的语气，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其实很在意，只是没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
    佳瑜自然也很识趣配合，「没关係啊，你光头也一样漂亮。」
    「屁勒，最好是啦.....」杨婉真被她逗笑。
    气氛渐渐缓和了不少，大家也不再神色凝重，像往常在班上聊天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八卦别班的趣事。
    待他们探完病离开，已是傍晚时分。
    杨爸杨妈从楼下点心店附近打包了鱼粥给杨婉真，但她没胃口吃不下。
    他们也不逼她，在她病床旁坐了下来。
    杨妈帮她捋了捋飘逸在额头前的发丝，不疾不徐道:「刚回来时正好碰见你朋友，他们都跟我说，你很坚强，很乐观，让我们别担心。」又垂头叹气，「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放不下心。」
    「为什么？」杨婉真不解，「我积极和病魔抗争，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杨爸也附和开口，「你从小就是这样，报喜不报爱。还记得你国中的时候有一次跌倒受重伤吗？那时你也一言不发，最后还是你妈发现你腿上的肿块越来越大，才能及时把你送去医院。」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杨婉真嘀咕。
    「这次也一样。」杨妈说，「从检验报告出来到现在，你从没哭过也没埋怨过。我当然也知道乐观面对对病情有帮助，但也要真乐观才行啊。」
    许是谎言被揭穿，杨婉真渐渐收起笑容，隐忍已久的泪水一滴滴地被挤出眼眶。
    杨妈继续说:「我是你妈，和你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你一个眼神我便看得出来你所露出的喜乐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你这样把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心底不说，只会让我们更心疼.....」
    「爸，妈.....」杨婉真再也不想隐忍，任由眼泪放肆直流，身子凑前往母亲身上一靠，「我好辛苦，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乐观，但我真的乐观不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她放声大哭，一句比一句痛不欲生，将这些天所压制的悲伤全都宣洩出来。
    「哭吧，哭出来。我和你爸会一直陪着你的。」杨妈轻拍她后背，强忍悲痛安慰。

 第十三章 时光尽头 02

    化疗前夕，杨妈带着杨婉真到医院附近的理发店把头发剃光。
    杨婉真全程闭上双眼，因为根本没勇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发在眼前一截截地落下。
    随后，杨爸也到服装店买了顶店员推荐的羽绒帽让她戴上，这样她或许能够好过一些。
    刚开始的疗程自然是痛苦的，除了要不断输液，还得一次性抽几次骨髓。一想到才十七岁未成年的她此刻就得被逼忍受针管穿过脊椎骨的疼痛，杨妈好几次差点悲痛得昏闕过去。
    期间，杨婉真根本没胃口吃饭，一闻到食物味就想吐，原本就消瘦的她在这一番的折磨后变得更瘦弱。因此院方不得不为她进行葡萄糖输液，以摄取缺失的营养。
    兴许是化疗副作用，每当疗程结束后，她总觉得噁心想吐，想吃吃不下，想睡又睡不着，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地度过，就连上个厕所都需要有人在一旁扶着，避免晕倒。
    某些时刻她甚至痛苦得想放弃治疗，那一夜她趁着父母回家时拖着软弱的身子独自走到医院阳台上，想直接跳下去算了，这样也可以为家人省下一笔医药费。就在闭上眼睛准备跳下去的那一刻，幸亏杨妈及时打来那通电话。
    得知父亲为了她辞掉外地的工作回来照顾她，那瞬间忽然感到愧疚不已，自己不应该那么自私。于是她想通了，一定要和病魔对抗到底，即使抗胜不了，也要用馀生的时间去陪伴他们。
    除了父母外，陈钧浩自然也是她活下去的动力。佳瑜偶尔来医院探望她时，都会顺便带上有关陈钧浩的比赛消息。
    某一次，佳瑜在她面前打开一条最新联赛现场拍摄的视频，自豪地说:「这是我托我哥们叫现场观眾帮忙拍的，而且一定要把镜头聚焦在陈钧浩身上。」说着把进度条拉至中间，只见画面从原本的全场球员一瞬间变成陈钧浩的直拍，「快感谢我吧，限量版誒。」
    她端着手机反復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有看见他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才能让她暂时忘却身处在痛苦中的自己。
    只是看着看着，心里又莫名抽痛起来。
    他们之间本来就距离遥远，如今她变成这个样子，也许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了吧？即使认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让人家喜欢？他那么优秀，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病懨懨即将离开人世的光头女孩？
    或许像刚开始那样，远远地欣赏他，才是对两人缘分最好的结局。
    不知不觉，她已和病魔抗战了一年。今年高三，佳瑜他们忙着备考，来探望她的次数比以往少几回。
    对此杨婉真给予的反馈是:「好好读书，好好考试，考上好大学。别顾虑我，我目前很好。」
    这句话是真心的，经过一年的折磨，她渐渐接受现实，放松心态，以最乐观的态度继续生活，病情果然好转了不少。
    姚医生见她近期神态良好，肿瘤也得到控制，于是终于批准让她出院回家，但一定要定时吃药及每隔三天就回院復诊。
    杨婉真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终于不用待在这鬱闷得快让人窒息的地方。杨妈和她一起收拾，杨爸则去取车。
    由于撞上学校期考週，佳瑜被迫在家温书出不了门，于是发了一连串的道歉文给她。明白事理的她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责怪。
    车子驶到医院大门前，两母女上了车，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今天天气特别晴朗，车窗外的阳光暖和得像是在配合她美好的心情。
    这天对她来说绝对是黎明绽放的一天，殊不知也即将迎来祸从天降的消息。

 第十三章 时光尽头 03

    到家后，杨爸帮忙提行李，杨妈掏起大门钥匙开锁，杨婉真则边刷手机边等待进屋。
    她刷着今日热点新闻，无意间看见张振业的黑白大头照出现在头条新闻上，心里大感震惊，急忙点击进去解读详细报导。
    报导上标着一行大标题:青年男子遇上致命车祸，一死一伤！
    她心惊胆跳地继续往下滑，报导内容大致包括:昨日傍晚某两位高中生机车行驶在高速公路，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卡车。两名学生分别为张姓男子及陈姓男子，据消息透露，张姓男子被判当场身亡，而另一名陈姓男子则身受重伤，目前还在急救，生死未卜。
    虽然报导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不用想都知道，和张振业关係友好，又姓陈的人，不是陈钧浩还能是谁？
    她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悸痛，却不想让父母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以免他们担心。于是声称自己要拨打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让他们先进去。
    确认他们进屋后，立即拨通佳瑜的手机。
    手机另一头很快就接通了。
    「佳瑜！」她捂住胸口，微微喘气，先是问候，「我没打扰到你吧？」
    「不会。」佳瑜语气也些许惊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刚刚也看见那篇报导了。你别着急，我哥们那边已经说好了，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你好好照顾身体，别想那么多。」
    「我害怕....」杨婉真咬紧下唇，几乎快哭了出来。
    「别怕，他会没事的。」佳瑜安慰道:「你都还没追到他，他不会就这么走的，相信我。」
    接下来几天的夜晚，杨婉真仿佛回到化疗期间，一整夜辗转难眠，时不时拿起手机刷了又刷，连续好几天任何消息都没有，又不敢打扰备考中的佳瑜。她只能每天望向天空，双手合十祈祷，祈祷他渡过难关。
    经过一个礼拜，总算有他的消息。
    佳瑜通过手机向杨婉真报告:「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陈钧浩侥倖度过危险期，没事了。坏消息....」她明显顿了顿，有口难言，「他可能永远都踢不了球了。」
    「.......」杨婉真那里静默许久，佳瑜不禁担忧起来，「你没事吧？说句话啊。」
    杨婉真听着电话，身子微微颤抖，泪水平静地滑落下来。
    这份哭泣，不是因为他再也踢不了球，而是她没日没夜的担心和祈祷，终于换来了正面的回应。
    「活着就好......」她哭笑着说。
    他踢不踢球，在此刻对她来说根本不再重要。她更在意的，是这道唯一让她生存下去，差点从她生命中消失的光芒。

 第十三章 时光尽头 04

    据佳瑜听说，出事之后，球队做出大幅度的调整，在新队长江子义的带领下，似乎也获得不错的成绩。
    至于陈钧浩，除了从前期每週復建直到现在连復建中心都不去之外，再也没人知道他的状况，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佳瑜怎么努力打听，也一无所获。
    球队早已改朝换代，原先球员们都跟着陈钧浩的指令，而往后，江子义尝试了不一样的方法，获得全员同意，近一年来也在比赛中获得不少佳绩。似乎没有足世魔王的带领下，球队依然可以创下高峰。
    渐渐地，大家都快忘了曾经巔峰一时的足世魔王。说起中信球队，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只有现任队长江子义。但是听说最近也随着他加入国家队培训，球队因而解散。
    唯有痴情痴意的杨婉真对一振不撅的陈钧浩始终如一，即使他锋芒不再，但在她心目中，他永远都是球场上春风得意的足世魔王，任谁都无法取代。
    她望了眼被她用心框架好的那幅画，正是高一时期画的那张，他举着奖杯，满眼绽放着光芒。
    悄无声息中，沉痛的心情如同刺痛的伤口被抚过。
    曾经光辉夺目的他，一瞬间跌至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她无法想象他到底该怎么熬下去。
    很想安慰他，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慰问。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尝试走进他的世界，感受着他所感受的一切。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吧？
    为此她还专门买了副单眼罩，有事没事就戴上它走路、吃饭、睡觉。
    杨爸杨妈为她这一举动感到十分疑惑，不解问她为何这么做，而她给出的回答是:「没什么，只是想感受一下某人的心境。」
    *
    时光如梭，命运再次对她开了个玩笑。
    原本受控的病情又突然復发，转变恶化，这次就连姚医生也束手无策了，重重叹声大气，对躺在病床上的杨婉真和她身旁的杨爸杨妈惋惜地说:「癌细胞已经扩散，现在除了药物控制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她可能.....活不了几个月了。」
    杨妈闻言，差点又当场昏去。杨爸再也忍不住，偷偷躲到男厕里失声大哭。两夫妻都尽量不在女儿面前展露出悲伤的一面，只希望她能在快乐温馨的环境下安然离去。
    杨婉真自然也看出来他们硬撑的笑脸，但彼此心照不宣，他们没哭，自己也绝对不能哭。况且她早已做好随时都会离开的准备，既然真的发生了，那就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
    然而，除了陪伴父母之外，她还有件事情想做。虽然有些荒唐，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开啟这份计划。

 第十四章 缘起 01

    奔跑在时光的隧道中，清晰的意识犹如飘散的大雾，模糊不已。
    看来自己是等不到计划完成的那一天了。
    天花板上的白灯一闪一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还沉沦在昨夜的恶梦中未甦醒，杨婉真只感觉到自己手脚麻痺，脑袋沉重，胸口比以往更为悸痛，还伴随着心慌。
    直到耳边依稀听见母亲崩溃的哭喊声，才知道原来恶梦早已结束，但却再也没有力气撑开眼皮开口说话，身体像是被无形束缚住，心跳缓慢得像是在倒数生命中的最后时刻。
    渐渐地，母亲的声音从中消失，只有心电图的声音在滴答滴答跳数着。光线越来越昏暗，映入眼帘的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一点一滴拼凑一起，直到视线完全黑暗，脑袋完全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那熟悉的吊坠灯。
    这是她的房间。
    睡眼惺忪地揉了下眼睛，准备继续入眠。
    不对！
    她忽地坐起身来，眨眨眼巡望四周，确确实实是自己的房间。
    但，自己不是一直都在医院吗？而且....也应该不在人世了吧？
    她伸手触碰书桌上摆放的东西，这里碰那里碰，确认现在的她到底是不是一副灵魂。
    碰着碰着，又惊觉发现....头发居然还在？！而且还是和以前一样原封不动的乌黑长发！
    打开房门衝往客厅，只见母亲正在悠悠翘腿看电视。
    她忍不住衝上前去抱住杨妈，把杨妈吓得原地哆嗦。
    「你干嘛啦，一大早的吓死我了。」杨妈抱怨，想将她的手松开。
    她紧抱住不放，嘴里不断嘀咕道:「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杨妈使劲力气终于挣脱她的拥抱，「我看你是睡昏头了，醒来了就赶紧洗漱吃早餐，别打扰我看电视。」
    杨婉真乖乖站起身，撇着嘴一脸委屈。明明上一刻还为自己痛哭流涕的，现在却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目前状况依然没搞懂，明明清楚记得自己即将死在医院里，但为什么此刻却像什么也没发生？
    她赶紧到厨房去翻箱倒柜，那摆满抗癌药物的橱柜如今也都变成了提防高血压的药罐。
    原本因病而长期精神不济的她，现在只感觉浑身充满活力，精力甚至比患病前来得更充沛。
    这一定是场梦，却比任何梦境还要真实。
    眼神不经意间扫过神祖台，看见神祖台上阿么的遗照。
    顷刻间，她终于知道这一刻放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人在将死之际，都会坠入一场美梦。
    而今，她就正处于这场美梦里。
    那么这场梦境里的她，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是上大学还是工作？
    思绪飘浮间，客厅大门被打开，杨爸提着一支鱼竿进来，脸色不悦，看来刚才没收穫。
    真好，一家人又重聚在一起了。
    午餐时间，一家三口围坐着吃饭。杨妈的发问终于解开她的谜题，「辞掉画室工作整半个月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该不会是想一直在家做米虫吧？我没钱养你了喔。」
    杨婉真顿了顿，她才刚要适应这里的生活，目前思绪都还没釐清好，哪来的时间去想接下来的打算？
    「在找着另一份工了。」她敷衍回答，含糊过去。
    吃过午饭，她坐在电脑前，开啟不同网页的寻工网站，可来来去去都找不到让自己满意的工作。
    生命很短暂，她一定要让自己在馀生中开开心心地度过才行。
    怎么找也找不出个结果来，于是索性退出看影片解闷。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又赶紧开了面新网页，在搜寻栏里输入「陈钧浩」这三个字。
    不知道梦境里的他是否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个打败多众选手的足世魔王。
    可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找都一无所获。
    以前即使他出事了，但网页上依然会搜到他的背景及几部比赛影片。而如今，这个名字犹如一张空白纸，空白得就像那些辉煌史根本不曾存在。
    她不死心，再次搜寻中信球队，也如预料般的什么都没有。
    总结来说，无论是足世魔王还是中信球队，他们都不復存在。
    既然没踢球，那梦境里的陈钧浩会干什么呢？
    思索着，突然想起佳瑜对她说过的话:「其中一家名叫崇光的孤儿院，他很常去。」
    她嘴角扬起，心里不禁產生一个念头。
    或许可以在这里找到他。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到崇光孤儿院去应征，没想到杜院长答应得十分爽快，说让孩子们学学绘画也挺好的，于是让她下礼拜就来上班。
    杜院长原本给她安排的教课时间是在每周一三五，但她坚决要求多加週末课。见她如此积极，杜院长自然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刚开始的第一週，庆幸和孩子们的相处还算愉快。他们对于新来的漂亮老师感到非常新奇，自然乖乖上课，捨不得惹怒她。
    而她也不喜欢一直被老师老师地叫，听起来太有距离感了，于是让他们都改口叫姐姐。
    最期待的週末终于来临，可惜等待到的却是一场空欢喜。
    一周又一周过去，始终还是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杨婉真不禁有些失落，难道，他们两人的缘分，真的那么难求吗？
    所幸在孤儿院工作的日子还算过得蛮快乐，孩子们的天真无邪让她暂时忘记来到这里工作的初衷。
    期间她也尝试过联络佳瑜，但后来才得知梦境里的她早已出国进修，目前人不在台湾，要见上面恐怕是难上加难。
    含含糊糊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这天杜院长托她出外给人送些东西。
    任务完成回到孤儿院，刚踏入大门，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见的一幕。
    一名少年手拿冰激凌，牵住一诺的小手，步伐不急不缓地朝前走。
    即使只是道背影，但她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她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男孩。
    她捂住嘴，强忍住自己激动不已的心情。
    没想到又一次快要放弃的时候，再次遇见他。
    她一路跟随着他的步伐，很想叫住他，伸手触碰他，可始终没那份勇气。
    直到他停下脚步，她知道，机会就在眼前了。
    慢步走上前去，和他动作一致将手遮在一诺面前。再抬眸，这是第二次与他在那么近的距离，对上彼此的眼神。

 第十四章 缘起 02

    看见陈钧浩双腿和眼睛都没事，杨婉真比谁都还要开心。
    那天，他们正式认识，也是第一次说过那么多话。
    道别后，她原本走进大厅里的步伐又停住，转头想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却发现他眼神有些惊恐，特意绕开机车走远路。
    她不禁开始怀疑，明明梦境里的他四肢健全，照理来说应该没经歷过那场致命车祸，那他为什么会害怕看见机车？
    或许只是巧合，也可能是自己理解错误，她晃晃头不再去想。
    只要他好好的，那就足够了。
    再次见到他，是他独自坐在石椅上敲打着电脑，凑近一看，原来是在找学校。
    上次自我介绍之后，她决定鼓起勇气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
    没想到，他被调侃时候的样子，既好笑又可爱，与在球场上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反差。
    后来他问她，相不相信穿越时空。
    她愣了一会。
    他怎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莫非.....
    「那如果我说我是从另一个平行时空来的，你信吗？」
    她没回答，只是轻声笑出。
    不是因为不相信他，而是因为，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坠入到这场梦境里。
    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不过.....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也一样，将会死去？
    他始终还是过不了那道坎，对吧?
    傍晚，他离开后，杜院长不经意提起孤儿院十週年庆之事。
    「唉，刚忘了问钧浩要不要出席。」杜院长说。
    李老师双手合十跪求杜院长，「如果他愿意来的话，拜託直接让他加入筹委会吧，我们这几个弱鸡根本忙不过来。」
    杨婉真一听，想都没想自告奋勇站起身来，「他应该还没走远，我现在就去问他。」
    「其实也不用那么急....」李老师才刚说话，杨婉真早已跑得不见人影。
    她终于靠自己的方式，成功得到他的社交账号。
    好不容易休假，结果睡眠浅淡的她还是和工作天一样自然早起。上个厕所回来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手机却突然响起。
    奇怪，这个时间还有谁会打给她？
    拿起手机一看，双手忽地发软，差点将手机摔倒在地。
    陈钧浩？！他怎么会打来？还是视讯！
    努力调整呼吸，清了清嗓，假装刚从睡梦中醒来按下接听键。
    「.......」
    搞半天原来是按错了。
    又连续两个礼拜没见到他，孩子们在求问杜院长的时候，杜院长说只要午觉一醒，钧浩哥哥就会来。
    她问杜院长是不是真的要把他叫来，杜院长却摆摆手说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她瞬间变得和孩子们一样，失落至极。
    鬱闷的她即使在大太阳底下也阻挡不了想踢球的心情。
    她边踢边碎碎唸:「陈钧浩，你到底来不来？来不来？」
    然而下一秒，身后就传来那熟悉又低沉的声音:「看不出来你那么喜欢踢球。」
    她又趁机问他:「那你教我？」

 第十四章 缘起 03

    夜晚，她准备回家，没想到他主动提出和她一起走。
    表面上很平淡回復一句「好」，但心里早已心花怒放。
    路灯照射的影子下，她有意无意地将身子朝他挪近，映射出的影子就变成了她靠在他的肩上。
    来到宵夜摊，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够和他一起坐下来吃饭。
    被突如其来的醉汉骚扰，他径直跑过来护着她。当他说自己是她男朋友时，她瞬间懵圈了。即使知道这只是为了打发走醉汉才编织的谎话，但那一瞬她早已将自己代入了这篇美丽的谎言。
    向他告白的决心又突然萌生，于是比以往喝的酒多了一些，目的就是想藉着醉意告诉他，刚刚那句话，能不能不是谎话？她想成为他真正的女朋友。
    结果才说了一个字，便醉死过去。还淋湿人家的裤襠，让他背了自己一路，丢脸死了。
    接下来下班后的夜晚，她都不再是一个人。他说要一起回家，只是单纯因为太无聊没事做，想消磨时间。但她也不笨，一看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独自走夜路，才乱找借口陪她回家。
    他那队长般的风范还是一样，处处替人担忧，为人着想。
    雷阵雨那晚，望着屋外的滂沱大雨。
    他会不会突然出现？
    她心里想着，随即又将这念想给幻灭。
    到底在妄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会特意为了自己而赶过来？
    深吸口气，径直跑到大雨中。
    没想到最后，他真的来了。撑着雨伞，步伐急促地向她飞奔过来。
    无论是以前或现在，每当她最孤独，最需要的时候，他都会适时出现，如光芒般赐予她温暖。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和她读同一所高中，在面对他的发问，她显然紧张起来。
    难道被他认出了？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很明显在试探，但为什么要试探？该不会已经知道她对他的喜欢了吧？
    她心里五味杂陈。
    情急之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道出「足世魔王」这四个字的。
    君子一言，駟马难追，最终只能将事实娓娓道来。
    他居然还记得四年前的挡球事件，还呆板地问她记不记得这件事。
    怎么可能不记得?

 第十四章 缘起 04

    十周年庆当天，她和孩子们同一张桌吃饭。外头突然聚集一群人欢呼，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纷纷丢下吃一半的饭跑出去一起凑热闹。
    向来对这些热闹不感兴趣的她吃饱后站起身帮忙收拾垃圾，却突然听见摩托车飚速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糟了，陈钧浩！
    一转头，他果然站在人群里，瑟瑟发抖一动不动。
    她赶紧衝上前去一把牵起他的手，「别看。」
    那天，她终于听见他说出自己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恐惧。
    原以为经过摩托秀事件，他的心理阴影会变得更大，更把自己封闭起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冥冥中，她早已救赎他无数次。
    两人亲吻的那一刻，这辈子从来都没想过，曾经那遥远至极，触碰不到的他，有一天会变得触手可及。
    终于，她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依偎着他，再也不用躲在他身后远远地望着他了。
    这场美梦，她做够了。她不敢再贪婪，因为越贪，离别时心就会越痛。
    她别无所求，只希望自己所爱的他能够在这场美梦消失之后积极地活下去。
    那她就真的可以很安心，很安心地离开了。

 第十五章 晚安·再会 01

    头顶上的路灯低垂着，散发出昏黄的弱光。
    两人就这样安心恬荡，谈笑自若地坐在长凳上。
    杨婉真依旧依偎在陈钧浩怀里，寒冷的气息使她呼吸越来越薄弱，嘴唇越来越苍白。
    陈钧浩紧拥她愈发冰冷的身子，泪光忍在眸子里一滴都不敢落下。
    原来他爱的那个女孩，早已默默守护他很久很久。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他沉着鼻音。
    她虚弱的声音夹带细微的颤抖，「我怕你觉得我蠢。」
    「蠢的人是我，居然没能早点看出来。」
    「你那么木訥，能看出来才怪。」她唇角微微上扬。
    「对不起....」种种跡象摆在眼前，他应该早点发现的。
    「不用对不起，你已经圆了我的美梦，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这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没什么谢不谢的。」
    她缓缓挪动身子，用尽全力把手抬起放在他的胸膛前，「回到那边......就别再哭了。我会一直住在你的心里，不会离开。」
    「嗯，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绝对不会离开。」
    她满足地笑了，眼皮愈发沉重乏力。
    庆幸的是，这个世界不再有让她牵掛的事情。
    「好啦，这一次，我是真的累了...」她轻轻闭上了双眼，「晚安，陈钧浩。」语毕，手指尖从他胸膛上逐渐滑落。
    树上的秋叶应时凋谢，彷彿在告别这场凄美的梦境。
    「晚安，杨婉真。」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轻声细语说着。刚刚一直克制住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因为他知道，这一句的晚安之后，就永远都听不见她明天的早安了。
    那一夜，她走出时光尽头，天空上又多了一颗星星。
    「你第三个愿望许了什么？」那天帮她庆生时，他问过她，但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的第三个愿望，祈求我喜欢的陈钧浩，能够勇敢地活下去。不要忘记我，但也别把我看得太重要，因为，我希望他此后的记忆里只有快乐，不要再有悲伤了....
    「滴....滴.....滴.....」空荡无人的病房里，寂静得只剩下心电图跳动的声音。
    病床上不知已昏迷多久的病人，手指终于微微摆动，覆盖着氧气罩的口鼻上，一行泪珠顺势滑落至耳畔，将枕头侵湿。

 第十五章 晚安·再会 02

    「苍天保佑，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陈妈将陈钧浩一头按在怀里，手掌不断磨蹭在他头顶。
    「好了妈，我头晕。」陈钧浩有些无可奈何，拍了拍陈妈的手。
    陈妈闻言，又立马将他从怀里松开，捧住他的脸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看，「怎么又头晕了？没事吧？」
    「我没事。」陈钧浩挪开她的手，「你别再乱晃我的头就没事了。」
    陈妈愣了愣，擦拭脸上的泪水，轻轻往他肩膀一推，「都你啦，我那天就不该信你的话，丢下你一个人回家。幸亏你没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陈钧浩低下头，眼眸缓缓垂下，「对不起妈，让你操心了。我不该那么衝动的，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绝对不会。」
    「傻孩子。」陈妈轻揉他的脑袋，「没事就好，一切都过去了，啊。」
    陈钧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频频点头，抬眼又望向病床另一端的马社工，对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感到有些疑惑，「马社工，你也来了？」
    「这次的事情真的要感谢马社工。」陈妈先接的话，「要不是他，或许你现在....真的就......」
    马社工摆摆手，示意她别再往下想了，「阿姨，刚刚是谁才说一切都过去的，您看看钧浩，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陈妈点点头，陈钧浩又更为不解，指了指马社工，又指向自己，「所以，是你，救的我？」
    马社工点头，「你出事那天阿姨有给我打过电话，她语气听起来很开心，说你终于愿意去復建了。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明明前一天还是戾气爆棚的人，怎么会转变得那么突然？我有点担心，原本想和你们一起去復健中心，但又怕我的出现让你不高兴，于是就一路跟在你们后面。」
    他扶着镜眶，摇摇头继续说:「怎么知道在最关键时刻跟丢了，我一路胡乱寻找，终于在海边某一处看见你的轮椅，还有沉沦海底的你....幸亏最后还来得及把你救起。」
    陈钧浩沉默片刻，接着眼神诚恳无比，「马社工，真的很谢谢你。我那天对你发那么重的脾气，你还愿意救我，我郑重向你道歉。这份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说完对他行了个礼。
    马社工挥了挥手，表示不介意，「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时常都会面对很多暴脾气的人，我们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我希望你别再做傻事了，你昏迷的这两天，阿姨伯伯真的很担心你。」
    一说起伯伯，刚在外头缴完医药费的陈爸应时走进病房里，恰好听见马社工说的后句，于是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谁担心他了？」走到病床旁，双手抱胸，「你小子很厉害，还学人家跑去自杀？」
    陈妈胳膊用力往他手臂一推，小声低喃，「你够了，儿子好不容易醒来，别给我在这个时候刺激他。」
    一向与他对着杠的陈钧浩此刻却再也不反驳他，而是心平气和，真心想和他修补关係。
    杨婉真的离去让他更懂得珍惜身边的人，无论是亲人还是真心对待他的人事物，他都不会再将他们一一推开。
    「爸，对不起，我错了，这些年我不该气你，也不该总是让妈夹在我们之间难以做人。」
    对于陈钧浩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只陈爸，就连陈妈也有些错愕。
    陈爸放不下面子，但语气还是微微暖和了些，「你知错就好....」
    陈妈又撞了撞他，「儿子都道歉了，你这个大人就别再装了好吧？多幼稚。」
    陈爸瞥了她一眼，随即干咳一声，眼神有意无意地闪躲，「那个....义眼片被海水侵坏了，你妈昨天已经帮你买了片新的。还有，你轮椅都旧成那样了也不说一声，我在网上订了张新的自动款，你出院用它也比较方便。」
    陈钧浩朝他笑了笑，「谢谢爸。」
    眼看两父子终于和好如初，一家人总算是和和谐谐的了。陈妈拉起陈爸的手，「儿子你饿了吧？刚刚你爸就说要下楼买点吃的给你，你和马社工慢慢聊，我和你爸就先下去了。」说完拖着陈爸离开。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陈钧浩和马社工两人。
    说起轮椅，陈钧浩突然想起什么，朝马社工问:「对了马社工，我出事那天你说你有看见我的轮椅，那你有没有看见轮椅上的一本书？」
    那是一位神秘老伯给的，他原以为是诈骗道具，并没去在意。但现在想想，或许这本书可以解释他所经歷过的那场梦境。
    马社工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本，伸手翻开病床旁的床头柜抽屉，从里头把书本掏了出来递到他眼前，「你说的是这本吧？」
    陈钧浩接过，书本封面正是那奇形怪状的标志，翻了翻，里头原本空白的内页，居然奇蹟般地填满了彩色。
    马社工对那标志有所认知，「这标志....」
    陈钧浩抬眼看他，「你见过？」
    「很久以前依稀见过。」马社工思索片刻，终于想起，「啊，是一个关于异梦空间的标志，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反正就是一个偏向于玄学的东西。话说回来，那老伯怎么会给你这么一本书？」
    那天，他一路跟踪陈钧浩，自然也见到那位神秘老伯。
    「或许这是他给我的暗示吧。」陈钧浩望着标志，别有深意地微笑。
    暗示？马社工歪着头不理解他所表达的含义，但也没多问。
    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打开，两人同时转头一望，是江子义和以前中信球队的其中一个队友傅泽森。
    傅泽森是陈钧浩约来的，但没想到江子义也会跟着一起来。

 第十五章 晚安·再会 03

    马社工打量他们一眼，立刻识趣，「你朋友来探望你，我就先走了，有事再找我。」
    陈钧浩頷首道别，待马社工走出病房后，才略微尷尬地凝视着眼前两位不知多久没说过话的昔日队友。
    他和江子义，也回到了以往的陌生关係。
    「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吧？」没想到是江子义先打破了沉默。
    「目前很好，谢谢关心。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来。」陈钧浩也踏出隔阂，和他搭话。
    「其实说来有些奇妙，加入国家队之后，我和泽森也好一段时间没联络了，但最近因为某些机缘因素，我们又聚到了一起。」顿了顿，又说:「你跳海的事，我们也是之后才知道的，你一醒来就联络泽森，我们都吓一大跳。但也想说顺便来探望一下你，反正都那么久没见了。」
    「有心了。」陈钧浩轻轻頷首。
    「对了。」傅泽森终于开口，「你约我过来，有什么事吗？」他问着，却又隐约知道他约他过来的目的，只是不太确定。
    陈钧浩也不兜圈子，径直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一班的梁佳瑜？」
    傅泽森愣了愣，随即点头，「嗯，认识。」
    佳瑜嘴上总掛着的哥们，正是傅泽森。
    陈钧浩深了深呼吸，一字一句清晰发问:「那你知道她的一个朋友....」
    「你是想问....杨婉真？」傅泽森打断他的话。
    陈钧浩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傅泽森也和他同款惊讶，「你认识她？」
    陈钧浩点头，「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
    沉默一阵，他又开口，「那你知道她......」
    傅泽森心领神会，知道他大概想问什么，于是再次不等他问完就直接回答:「她去世了，就在昨晚。」
    虽然早已预料，但答案被确认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会隐隐抽痛。
    这也让他更加确定，那场梦，是真的。
    江子义也有些感伤，低下头叹气，「我刚才说的机缘因素，其实就是这位杨同学，要不是她，我们根本就不会重聚。」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陈钧浩不解。
    「她在临终前曾託付佳瑜帮她办件事。」傅泽森说。
    那天，杨婉真把佳瑜约到医院里的公园，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并且需要她的协助。
    佳瑜听完整个计划，不禁心疼问了句:「其实他又不认识你，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杨婉真侧过脸，薄唇里溢出温和的笑意，「只要他能振作起来，一切都值得.....哪怕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好吧。」见她如此坚决，佳瑜说什么也劝不动她，「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你最好给我撑着，撑到亲眼看见你的计划成功为止才准离开，知不知道？」佳瑜哽咽说着，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泛红起来。
    杨婉真抱住她，也不知道谁安慰的谁，「佳瑜，谢谢你。中学生涯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你敢忘记，就算你做鬼投胎转世，我都会找到你，把你痛揍一顿。」
    「嗯。一言为定。」
    傅泽森发给陈钧浩一条视频后，徐徐解释，「之后佳瑜找上我，让我召集所有中信队的队友们录上这条视频。原本刚剪接好想说到你家给你看顺便慰问你，谁知道下一秒就听见你跳海的消息。不过既然你今天都主动约我了，那就直接发给你看好了。」
    「我们是不太会说什么肉麻的话啦...」江子义冷哼一声，面色略微尷尬，「但全都是真心话，所以你一定要听完，千万不要辜负我们....还有杨同学的心意。」
    语毕，两人踏步离开病房。这种煽情时刻，三个大男人聚在一起感觉有些怪怪的。
    陈钧浩打开视频，全都是队友们对他鼓励的话。
    第一个出场的自然是江子义。
    「咳咳....我靠，要不是为了完成杨同学的心愿，我绝对不会录这条视频.....好啦其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关係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我知道你不甘心，不甘心我抢走原本属于你的位置，但我也不想的啊，对吧？
    也许你以为自己不再有任何价值，但自从你出事后，大家都很想念你，只是石教练说过，上了球场就绝对不能夹带任何私人情感，所以大家才会看起来跟没事一样，有好几次我们都私底下因为振业而哭，因为你的陨落而失落。
    但即使你陨落了，你还是我们永远的足世魔王，这个称号唯你独尊，因为不管是谁，都绝对无法超越你。所以，振作起来好吗？我真的好想回到以前一起吃宵夜，一起气石教练的时光，我相信振业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总之就是这样....加油啦。」
    接着就是其他队员纷纷鼓励他的话。
    大家从未忘记他，只是他选择封闭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已。
    他不禁无声痛哭，脑海中再次浮现杨婉真的身影。
    她又再一次救赎了他。

 第十五章 晚安·再会 04

    这是第二次，陈钧浩穿戴义眼乘着轮椅从医院到灵堂。
    告别式会场就办在杨婉真家中。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好不让自己流泪，因为他答应过她不会再哭泣了。
    按下轮椅上的走动键，轮椅自动移步到棚子内。
    棚子旁有几束亲朋好友送来的花圈，还有几群人围在各个圆桌折叠等等要烧给阴间的冥纸。
    其中一桌便是佳瑜、建良等同班同学。
    率先看见陈钧浩的是建良，他拍了拍佳瑜肩膀，示意她往回头看。
    佳瑜转头，看见陈钧浩，显然有些惊讶。
    「陈钧浩？！」她站起身来，瞳孔微微一震，「没想到你会来。」
    陈钧浩望着她，頷首而笑，「你就是佳瑜吧？视频我看完了，谢谢你。」
    佳瑜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视频」，摆摆手说:「你要感谢的不是我。」又别过头望向设在棺木前的遗照，「而是她。」
    陈钧浩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也定格在杨婉真的遗照上，心底顿时百感交集，无限疼痛。
    「虽然你可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佳瑜又将目光转向回他，继续说:「她对你的喜欢，已经超乎常人的想像。我国中就和她同班，从认识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爱上一个男生，我从没见过她那么痴心的样子。也许对你来说，她只不过是个单纯崇拜你的陌生人，但对她来说，你就是她生命中的光芒。你失意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担心你，在乎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所以才不得已托我帮这个忙。」
    「我知道，我都知道。」陈钧浩说，视线未曾从遗照上移开。
    她对他的心意，他当然都知道。
    他曾是她的光，但其实她才是照耀着他的那束光。
    佳瑜双手叉腰，垂头短叹，「这个坏人，一点都不守信用。说好要亲眼看见计划完成，看见你振作了才走的...」
    「她看见了。」陈钧浩将目光移开，望向佳瑜，淡淡笑道:「她已经看见了，她并没有失约。」
    「她看见了？什么时候？」佳瑜疑惑。
    「在临走前，她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见证了。」他笑说，见佳瑜依然表情疑惑，他直接做个简单的总结，「总之，她不是带着遗憾离去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定会过得很好。」
    和佳瑜一桌打完招呼，陈钧浩又挪动轮椅移步到交金处。
    只见杨妈一脸沧桑坐在那里，杨爸则负责招呼客人。
    「阿姨您好，这是白金，节哀顺变。」陈钧浩将包裹着白金的信封传递到杨妈眼前。
    杨妈瞥向他，朝他礼貌性地点点头，「谢谢，有心了。请问贵姓？」说着，拿起钢笔准备在白金记录簿将他名字写下。
    「陈钧浩，金匀钧，浩荡的浩。」
    杨妈手握的笔猛然顿住，又抬头仔细打量着他，「你是陈钧浩？足世魔王？」
    陈钧浩愣在原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他有些错愕。片刻后才僵硬点头，「是...是我。」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杨妈。
    杨婉真房间在楼道上，由于陈钧浩轮椅不方便上楼，于是杨妈独自上去将一块覆盖着棉布的东西拿下来递到他面前，「打开看看吧。」
    他接过，把棉布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男人嘴含奖牌，抱着奖杯，粲然一笑的样子。那清晰可见的轮廓一眼就看得出画中的主角就是自己。
    果然就在图画的左下方看见一行小小的字跡:【永远的足世魔王-陈钧浩】。
    「她的房间乱糟糟的，不管是桌上地上还是墙上，都是她乱七八糟的画稿。」杨妈苦笑解释，「唯有这幅画，她保管得小心翼翼的，还再三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弄脏，后来就直接乾脆把它框上了。我一直很好奇，陈钧浩到底是谁，可以让她那么在意，今天总算是见到本尊了。」
    陈钧浩望着手上的画，嘴角情不自禁上扬起来，「画得真好，比本人还帅。」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这么调侃自己的。」杨妈笑说，「虽然我不太知道你们之间的关係，也不知道你们有过怎样的故事，但既然是画给你的，你不介意的话就拿走吧。」
    「拿走？真的可以吗？」他眨了眨眼。
    「嗯，当然。」杨妈点头。

 第十六章 消失的DV机 01

    出院后，陈钧浩重归以往的復建生活。也许是因为有了生活下去的动力，再加上陈爸最近都时不时抽空去復建中心陪他，他练得更勤快，直到体力真的支撑不下了才肯停止。
    他重新回到崇光孤儿院，孤儿院的孩子们如今就长成跟梦境里相同的模样。当然，也依旧爱缠着他，虽然相隔两年没见，但就是有一股魔力让他们相互吸引。孩子们见到他，没有半点陌生，反而还是像以前那样朝他飞奔过去。
    至于杜院长和其他老师们，也没变多少。值得一提的是，李老师和保安确实在一起，但前段时间分手了，现在反倒是和张老师走得愈发靠近，后来打听才知道他们居然搞起曖昧来了....
    「对不起大家，这段时间都没来看过你们。」所有人见陈钧过来，全体站在一起围绕着他，主要是太久没见，想念他了，恨不得丢下手头上的工作跑来凑热闹。
    杜院长依旧是那副慈祥和蔼的样子，「不怪你，我们都能理解的。只不过现在见你终于振作起来，我很开心。」
    一诺忍不住开口:「那钧浩哥哥，你是不是再也不能陪我们踢球了？」
    陈钧浩正想回答，却被杜院长抢先呵斥，「程一诺，不准没礼貌！」
    一诺也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低头闭嘴。
    陈钧浩早已释怀，这种无心说出口的言语自然中伤不了他。他淡然一笑，摸了摸一诺的脑袋，「我不能陪你们踢球，但我可以教啊，教只需要嘴又不需要腿。」
    一诺眼神闪烁，「真的吗？！那你什么时候来教我们？」
    「你想要我什么时候来？」
    「我想你天天都来.....」一诺越说越小声。
    「天天我是办不到啦，不如每个礼拜一、三、五和六，怎么样？」
    一诺和其他孩子们一听，自然是兴奋说好，但杜院长却有些为难，「也不用那么多天吧？你要復建又要往这里跑，身子怎么撑得住？」
    「没事啊，指导师说了，一有空就要多去外面走走。」陈钧浩伸了个懒腰，「而且我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快两年了，总不能再让我待在家吧？」
    杜院长无奈一笑，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于是只好妥协，「那好吧，欢迎你常来。」
    *
    一晃眼又是三年，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在这期间内，陈钧浩的生活作息不是復健就是教孩子们踢球。
    而经过一番苦熬，他也终于苦尽甘来，双腿逐渐好转，至少再也不需要乘坐轮椅，仅靠两支拐杖便能缓慢行走。
    后来他被一支新成立的球队邀请担当教练，主要成员都是高中生，曾经退出各自校队后聚在一起组成新球队，名为猎狮队。
    早期闻言足世魔王的辉煌之跡，于是极力邀请他来为球队进行协助训练。他们态度诚恳无比，也不介意他身上的缺陷，因此他思索片刻后便立即答应了。
    协助训练后的生活使他变得更充实，但也比平时更繁忙了些。只要有任何小组赛或各大联赛，每天一復健完毕就得匆匆赶往球场监督训练。
    训练时期，与以往陪孩子们练球的态度完全不同。面对这群高中生，他的威严绝对不输石教练，甚至连他们细小的错误动作都会揪出来批评重练。也就因为这样，无论是训练或在赛场上，他们都能展现出一场完美的战绩。
    然而，每当繁忙后的夜晚，只要一静下心来，他都会呆呆望着直立在书桌上，杨婉真为他画的那幅画。
    不知不觉，她也离开三年了。
    他好想她。

 第十六章 消失的DV机 02

    翌日，刚洗好澡，手机铃声便响起。
    定眼一看，来电显示来自日本。
    他立马断定为诈骗电话，毫不犹豫按下拒听。
    片刻，手机又响起，还是那个号码。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接听。
    倒要看看这些诈骗集团到底想干什么。
    「hello。」电话一接通，他没好气开口。
    「こんにちは(您好)。」对方礼貌性地问候，声音听起来是位年长老伯，「这里是摩登照相馆，由于即将停止营业，因此本店将清空所有顾客所遗留下来的物品，我们这里发现有其中两样您的物品，不知您愿不愿意过来领取一趟呢？」
    陈钧浩听着手机愣了愣，随即冷淡嘲讽，「现在做诈骗的都那么专业了吗？连语言都能依照目标随意切换？不过非常遗憾，我确实没有任何遗失的东西，你们另找目标吧。」语毕准备掛线，怎知下一秒却传来对方淡淡的发问:「那您的意思是这台dv机不是您本人的吗？」
    一听见dv机，陈钧浩不由得再次把手机提回耳旁，「什么？dv机？」
    「是的。」对方回答，再次仔细问道:「银光色的dv机，底下还刻了个c字母，是不是您的？」
    像是雷劈在头顶上，陈钧浩微微张着嘴巴，觉得难以置信。
    对方所描述的dv机确实是属于他的，但他并没能把它带回过来，他以为就这样永远将它遗留在那场美梦里了。没想到....它此刻居然出现在日本！
    对方见他许久没回应，于是再度开口，「确认一下，如果不是您的，本店将会包裹好拿去回收哦。」
    「是！」陈钧浩连忙承认，「是我的，别丢。」说着，打开桌上的笔电，点击机票购买网页。
    「那就太好了，这里除了dv机，还有一张在本照相馆所拍摄的相片，请问您方便什么时候来领取呢？温馨提示，照相馆将在后个礼拜结束营业，若要领取得尽快过来。」
    「没问题。」陈钧浩边答边按下确认购买键，「我后天就来。」
    *
    飞机上，一觉起来便已抵达日本。
    他背起背包，手握着拐杖依照地图行走。
    经过转换几趟地铁大巴，走了将近半小时的路程，终于找到那家照相馆。
    照相馆的外观他并不陌生，之前和杨婉真来旅游的时候，有在一家照相馆里拍过照，正是这家。
    他走到大门前，发现里头空无一人，于是朝里面大声喊道:「有人吗？我是来取回dv机的！」
    「......」依旧无人回应。
    他作罢，径直走入店里，没想到一进去，便发现早已放置在柜台上的dv机，旁边还有一张相片。
    走到柜台前，确认dv机是自己的，立即打开来看，所幸里头所录摄的影片都还存在，随后目光转向一旁的相片。
    相片中，他背着杨婉真，而杨婉真则抚摸着他的头发，两人面对镜头，笑得十分开心，十分灿烂。
    这确实是当时所拍下的，还是他主动提出要背起她的。
    以为这道回忆会随着美梦一起消失，没想到现在居然那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也太过于不切实际了。
    「你来了。」一把沉稳的男声从前方暗处尽头传来，陈钧浩抬头，那道身影逐渐随着灯光而浮现。
    待看清那人的面貌，他不禁瞪大眼睛，「是你？！」
    正是那位送他异梦空间书本，还被他当成神棍的神秘老头。
    「你终于来了。」老头挨着慈祥的笑脸，这句话显得有些别有深意。
    陈钧浩不可思议地指着他，「原来那天帮我们拍照的人，是你？」
    老头耸耸肩，「整家照相馆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打理，不是我还能是谁？」
    陈钧浩望了眼dv机和相片，再想起那本书，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太玄妙了，于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人.....还是神？」
    老头当然也不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觉得我是谁，那我便是谁。」说着又意味深长凝视着他，「看见你选择活下来，我很高兴。」
    陈钧浩笑了笑，将手按在胸膛前，「我答应过她的，不能失约。」顿了顿，神情突然感伤，「不管你是人还是神，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拥有这场梦境，也让我遇见了她。」
    「你们的相遇是命中註定。」老头说，「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所有相遇的开始，都是因为她想遇见他。
    所以当他坠入梦境，踏进孤儿院的那一刻，这场相遇便早已成註定。
    「好了，东西拿到了就回去吧，我该打烊了。」老头晃晃手将他打发走。
    「打烊？」陈钧浩望了眼掛在墻上的古董时鐘，「那么快？」
    「都快停业了，早关店晚关店又没差，还不如提早关了回家睡大觉。」
    「哦。」陈钧浩木訥地点点头，似乎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走出照相馆，把dv机放进背包里，手里小心翼翼地握住
    那张相片。这张相片堪比限量版还要珍贵，一旦失去便永远都找不回来。
    脚步停下，转身想再望一眼那家照相馆。殊不知，眼前一幕却令人大跌眼镜，甚至还夹杂着一丁点不寒而慄的可怕。
    上一刻明明还是间古色古香，坚如碧石的照相馆，此刻却如闪电般消失，一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终章 相逢 01

    又一年过去。
    这天一早，陈钧浩匆匆忙忙收拾行李准备赶往机场。
    三天后便是亚洲区交流赛，是猎狮队生涯中第一场重要大赛，而且如果获得前三名便可荣获国家队培训资格。因此大家都十分上心，尤其是身为教练的他，更为他们紧张不已。
    收好行李，临走前望一眼贴在墙上的那张合照，彷彿获得定心丸，瞬间就充满了力量。
    走到客厅，陈妈赶紧塞一盒麵包在他手上，「记得吃，路上别饿着。」
    「谢谢妈。」他匆匆接过。
    「所有该带的都带了吧？你这一去就是一个月，要是少带什么就不好了。」陈妈像在对小孩那般嘮叨。
    「都带了，而且那边什么都有，不用担心。」
    「那好吧。等你把好消息带回来！」
    「一定。」他邪魅一笑，眼神充满自信。
    计程车抵达机场，出境大厅内，队员们早已全数到齐。
    陈钧浩单手撑杖朝他们快步走去，他们看见他，礼貌性地打个招呼，「早安教练。」
    「不好意思，刚才交通阻塞，现在才到。」刚刚一下车便一路赶往到这里，他有些气喘。
    「没事。」队长鐘威摆摆手，「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不来你们就可以随心所欲乱踢一通了是吗？」
    「我们像是这种人吗？」鐘威双手抱胸，「这次的比赛，我们绝对势在必得！」
    陈钧浩满意地点头，「很好，继续保持这份自信。」边说边越过他们往前走，「走吧，去登机了。」
    「等等！」鐘威喊道，「还有一个人没来。」
    陈钧浩不明所以望向他，「谁？人都齐了不是吗？」
    随即，一把声音从旁边传来，「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所有人转头望去，只见江子义急匆匆往他们跑来。
    「你怎么会来？」陈钧浩讶异。
    江子义调整好呼吸，回答:「你第一次带队出国比赛誒，我肯定要捧场啊。」
    「不用训练吗？」
    「又不是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训练，我也要休息的好吗？」
    「你很聪明嘛，还知道私下联络我的球员。」
    「这样才有惊喜嘛...」江子义笑嘻嘻。
    这下轮到鐘威等不及了，「你们两兄弟，要叙旧等等再叙，我们先登机好吗？」
    「我和他没什么好叙的。」陈钧浩毫不迟疑道出，随后笑着转身就走。
    江子义气得差点跺脚，指着他背影边走边像个女人似的碎碎唸:「誒你这个人真的是....」

 终章 相逢 02

    比赛目的地为泰国，抵达那里，所有选手们拥有最后十二小时的训练时间，隔天便是开幕仪式和预赛的正式开始。
    毫不怀疑，以猎狮队精湛的表现，很快便轻松打败其他国家选手，成功晋级十强、八强、半决赛，最后终于在第三个礼拜末晋级至决赛。
    又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对方选手再次是印尼。
    「对方教练我有听说过，是出了名的奸诈狡猾，你们一定要小心为妙。比起进攻，我个人认为防守更重要。」所有人集体开会，江子义环抱着胸，面色担忧。
    陈钧浩坐在最中间位置上，指尖不停敲打桌面，蹙眉思考该怎么应对，「我认为专注防守并没起多大的作用，万一他们真的要来阴的，我们防不胜防，照样会败。」
    「那你想怎么做？」江子义问。
    陈钧浩思考片刻，随即抬眼望向球员们，「他们奸，我们就比他们更奸。还记得我教过你们的静观其变法吗？」
    球员们不约而同点头，只有不明就理的江子义转过头看看他，又看看他们，一头雾水。
    陈钧浩掐指頷首，「那就用这个方法。」
    决赛当天，两队互相交会及暖身之后，随着裁判一声号令，比赛正式开始。
    对方主攻先发球，从进攻、传球、防守再到踢进龙门一係列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给本方任何机会。
    坐在观眾席的陈钧浩和江子义都一眼发现到，对方主前锋擅于运用假动作技巧。他会把重心变换和控球结合，沉肩向左侧时，将重心脚转移，而防守者的重心已没，因此此时要踢过对手简直轻而易举。
    其次，防守实力也不容小覷，他们懂得预判对手的跑动位置，因此传球路线后的间隙直接上压卡住对手身位截球。
    种种技巧的使出，令猎狮队所有球员都防不胜防，最终上半场以2-0告终。
    江子义安奈不住性子，站起身来抱头痛喊:「天，再这样下去，绝对输定了。」又侧身瞥了眼依旧坐着冷静思考的陈钧浩，「喂，猎狮队一分球都没进，你怎么还能那么冷静？快想想其他攻略吧！」
    「没有攻略。」陈钧浩淡淡开口，「静观其变就是最好的攻略。」
    江子义依旧摸不着头绪，「到底什么是静观其变，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等等看下去不就知道了。」陈钧浩单手抵住下巴，那面色冷静得像是赢定的样子。
    看见他如此模样，江子义悬着的心也缓缓松下一半。
    他就是对自己和球员们都有足够的信心，所以才会如此冷静吧？
    下半场开始，对方见识过本方上半场的防御实力，对他们来说，只要用回同样的方法，便能随意击垮本方。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才短短四十五分鐘内，猎狮队完全爆改上半场的风格，预判了他们的假动作及防守传球位置，轻而易举将他们扳倒，成功追回分数，打成平局。
    「我靠，追回来了誒！怎么突然下半场所有人都精明一回了？」江子义激动喊道，又问陈钧浩:「这就是你说的，静观其变法？」
    「嗯。」陈钧浩点头，「对方阴险狡猾，我们根本不懂他们到底会使出什么策略，所以这整场球赛都只能赌一把。
    上半场装作弱方，表面上防不胜防，但其实早已记下他们的技巧。但他们也是聪明人，知道使过这些招术后，对手一定有所防备，于是又预判我们的预判，再次骗过我们。结果他们万万没想到，在他们预判的同时，我们也早已拆穿他们的策略，在他们先发制人前先治服他们。」
    江子义一听，嘖嘖摇头，「好贱的方法，也只有你陈钧浩才想得出来。」
    陈钧浩冷冷瞥向他，「那你自己说，这个是不是最佳方法？」
    江子义左思右想，随即将目光转移回赛场，「好吧，看来我也是贱人一个。」
    分数突然被追回，对方肯定又安上防备。不知不觉，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分鐘，两队僵持不下陷入僵局。时间到了又加时，两方依旧保持平局，因此不得不换成点球大战。
    点球大战最刺激的地方在于所有期望都转移至神射手身上，踢进龙门便得一分。
    赛程来到这里，陈钧浩不禁露出满足且自信的微笑。
    他可是获得多座神射手奖的足世魔王，这一点，怎么难得倒他？当然也包括他传授过的球员。
    终于，在最后的最后，鐘威身为最关键的生死一刻。
    陈钧浩说过，所有人里他的射手能力最强，于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做最后射门的那位。
    他喘着大气，定了定神。随即，一脚射出，足球呈现一道弧度，完美避开守门员闯进龙门。

 终章 相逢 03

    「呜呼！」随之而来的是轰响全场的欢呼声。
    江子义从刚才一直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不停反覆叨念：「赢了？我们赢了？」又一把抓住陈钧浩手臂使劲乱晃，「我们赢了！猎狮队万岁！」
    陈钧浩撑着拐杖站起身来，自豪地朝赛场上的球员们鼓掌欢呼。
    球员们抱在一起，为此次的胜利欢庆一场，随后集体衝向陈钧浩，作势要将他扛起来往上掷。
    陈钧浩连忙制止他们，并指了指自己的腿，「别乱来。」
    鐘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差点忘了。」
    于是，他们改为拥抱。
    一群人围着陈钧浩拼命寻找空间拥抱他，而找不到空间的人则将目标转向隔壁的江子义。
    陈钧浩被抱得差点喘不过气，拼命将他们推开，「好了好了，适可而止，我快呼吸不了了。」
    江子义拍手叫好，「未来的师弟们，以后就要好好相处囉。」
    「那么师兄，作为你的师弟，你会给我们什么好处呢？」其中另一名球员天俊调皮问道。
    江子义扶住下巴想了想，「我可以带你们见识一下体育馆里的其他美女，我跟你们说，她们身材真的超辣....」
    说得正嗨，随即招到陈钧浩的用力一「啪」，脑袋嗡嗡作响，一瞬间转变成哀嚎，「靠！很痛欸！」
    「你不要教坏他们。」陈钧浩没好气瞥过他一眼，眼神充满警示地望着所有球员们，「国家队培训的机会来之不易，你们凡事都得把握好分寸，该训练时认真训练，别总想些有的没的，知不知道？」
    「收到！」全体球员不约而同回答。
    这时，赛场传来播报员的广播声，提醒选手们准备上台领奖。
    「走吧，领奖了！」鐘威说，随即带头领先往颁奖台走去，其他人包括陈钧浩也跟在后头，唯有江子义孤单落寞地站在原地。
    天俊注意到了，停下脚步朝他问道:「师兄，干嘛杵在那边？过来一起啊！」
    江子义有些尷尬地摆摆手，「不了，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有你们的陈教练上场就好了。」
    「到底是在害羞什么？」陈钧浩轻声调侃，缓慢移步到他身边把手搭在他肩上，「一起走吧，谁说你不重要的，你是未来师兄誒。」
    来到领奖台前，首先颁发的是季军及亚军队伍。
    轮到颁发冠军奖项，只听见播报员洪亮无比的主持声:「let’swelcomeourchampion,teamlion！」
    随着一阵阵的喝彩声，球员们并列一排，纷纷走上颁奖台领取金牌，而身为队长的鐘威则在领完金牌后站上冠军之站台，主办方颁了个印着亚区交流赛标志的冠军奖杯于站台上的他。
    与亚季军选手合照一番后，便各自找回自己的队友各种拍照留念。

 终章 相逢 04

    鐘威拎着奖杯走到陈钧浩面前将奖杯递给他，「教练，这座奖杯是送给你的。谢谢你这几年的付出。往后，我们一定还会为你带来更多的荣耀时刻，成为你最骄傲的学生！」
    陈钧浩笑了笑，接过奖杯，「谢谢，只要你们不气我，我一定更骄傲。」
    全场哄然大笑。
    「来了来了！」江子义拉了个人充当他们大合照的摄影师，所有人快速聚在一团，争先恐后乱抢镜头，但最正中央位置始终都只为陈钧浩和鐘威而留，再怎么样都不能抢了他们的「宝座」。
    陈钧浩不理会后面那群抢位置抢镜头的人，只举起奖杯轻轻一吻后，目光只管直视前方的手机摄像头，准备拍照。
    一缕阳光轻轻抚过，顷刻间，他将目光越过摄影师，似乎在摄影师身后看见了道背影。
    那背影，那长发及腰的女孩，如此熟悉。
    当女孩缓缓转过身来，这世界所有人彷彿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四目交对，外界的吵杂声也与他们无关。
    女孩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宛如他们在孤儿院初遇时的场景。
    日落下，他那清俊的笑容，是快乐、是释怀，但更多的....是思念。
    四年了，你还好吗？我很好，真的挺好的。只是，有你在会更好。
    总是听人家说，人这一生不会一帆风顺，有起便也会有落的时候。
    我曾经想过，茫茫人海中，怎么偏偏只有我是跌到最谷底的那一个？相比起来，我是最不幸的，但，也是最幸运的。
    在失去之前，我认为身边一切的人事物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一旦发生微妙的改变，我就会变得暴躁、不能接受。你曾说我当时只看见失去的东西，所以没发觉其实我所得到的早已在我身边。
    这场意外，让我遇见你、和我爸修补好多年的裂缝、看清谁才是真心朋友、认识更多不一样的人......当然还有这一刻的荣耀，看着自己领导的球队一步步走向今天的成绩，说实在，现在的我甚至比以前比赛得奖时感觉更光荣，更畅快。
    也许正是你所说的那样，我更在意的，是热爱足球本身。
    我终于在足球界里找回自己了。
    我相信你一定也看见了，对吧？
    我们的相遇，始于秋叶，终于落叶。
    我们的相恋，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正文完-

 彩蛋 01

    人们都说，去日本旅游，放天灯是必要的清单之一。
    日本天灯最吸引人的特点，就是每逢的七夕祭，那里便会犹如漫画场景般，无论是单身或伴侣，都聚集在一块，上演浪漫的天灯之祭。
    只可惜陈钧浩与杨婉真来的不是时候，当他们来到日本，七夕祭早已结束。
    当然这也好在人潮不会像以往那么多，他们也不需要人挤人地做自己的事情。
    向工作人员索取天灯、马克笔及打火机后，两人面对面站着，在各自的页面中写下想许的愿望。
    陈钧浩有意无意地垫起脚尖，想偷看杨婉真写了什么。
    她反应极速地用手护盖，「不准看。」
    计画失败，陈钧浩撇了撇嘴，「不看就不看。」
    两人写好了后，陈钧浩掏出打火机，往放置在天灯底下中央的小蜡烛轻轻一点。
    天灯缓缓升起，旋转在半空中，与其他天灯会合在一起。
    夜空中，灯火阑珊，带着两名男女的心愿飘向远处。
    陈钧浩：愿，杨婉真永远健康，长命百岁。
    杨婉真：愿，陈钧浩永远快乐，做回自己。

 彩蛋 02（终）

    今天是日本之旅的最后一夜，两人道声晚安后，便各自回到卧室准备入眠。
    由于逛了一整天，累坏的陈钧浩早已倒头就睡，只剩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杨婉真。
    她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都还是睡不着，看一眼时间，还剩不到两个小时就得起床去海边看日出了，于是索性不睡。
    失眠没事做的她，趁着陈钧浩呼呼大睡之际悄悄闯入他卧室，将他放置在桌上的dv机拿回自己房里去。
    她研究了好一会才大概懂得怎么操作。
    没事，只要懂该怎么录製就行。
    将镜头转向自己，按下录製键。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分，某人依然还在呼呼大睡。真羡慕他，可以说睡就睡。我现在偷偷录这条视频，来看他什么时候会发现到。
    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想做个纪录。纪录今天是我和陈钧浩在一起的第二十七天，也是我暗恋他的第......一千四百七十二天。呵呵，你这个木头，一定没想到，在你喜欢我之前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吧？有时候真的忍得好辛苦，到底那些在暗恋中的人是怎么做到明明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还是要保持矜持，不让对方看出一丝破绽的？
    嗯，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喜欢我。有时候这场梦美得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更无法相信连你也是真实的。
    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慢一些，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如果时间重来，我绝对不会再当缩头乌龟，一定听佳瑜的话，早点跟你告白，那样或许我们相处的时间就能再多一些了。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说着，鼻尖突然涌起一股暖意，并夹带着些许血腥味。
    她突感一阵惊慌，抬手往鼻中隔轻轻一抹，这是她坠入梦境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流鼻血。
    「呵。」她无奈苦笑，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轻叹一声后，她停止录製。随后寻找删除键，狠下心决定将这支影片删除。
    就让它随着自己的生命，永远沉溺在时光的尽头里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