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先轻轻闭上眼》


 楔子

    即将迎来夏季的蝉鸣、踩着落下凤凰花瓣离开校园，对国小六年级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他们每个都跃跃欲试，准备离「大人」更进一步、摆脱被说是「小屁孩」的年纪。
    崭新的制服、统一的帆布书包、再和原本的朋友们一起上学，更重要的是，还能骑帅气的脚踏车──就像是半个大人！
    「喂！你们知道吗？我故意去跟隔壁班的巫星要签名，跟班长说的一样，她一定有c罩杯。」六年七班一号窃笑着，向三号和五号偷偷说他发现的小秘密。
    「真的假的啦？我也要去看看！」三号眼睛一亮，对于迈入迈入青春期的少女，总有许多的疑问和遐想，然而国小的健康课并没有教导他们，该怎么好好地与异性相处、该怎么样才不会让对方感到不舒服。
    「靠！我也要……」五号是里头最激动的一个，正当他打算拉上其他的朋友一起去「围观」时，后脑勺忽地被某个东西砸中。
    三号吓得喊了他的名字，可在下一秒，却又看到一号也被攻击──
    要不是拖鞋只有两隻，白丞轩大概会三个都狠狠丢一遍。
    「你乱传谣言、你偷骂脏话，我记住了。」六年七班的风纪白丞轩，在手上的白纸上记下他们的名字，「你这个未遂的，我就先盯着。」
    「……不是，什么乱传谣言？你看过喔？」一号着急反驳，却被他无情地又记下一笔──还是用红笔记下的，快写满一个「正」字了。
    「喂！风纪这样当的吗？」一号的声音又更尖锐了不少。
    「对啊，能换我说话了没？还是你一句话换我一笔划？」
    「……我们要跟老师讲！」三号知道，班上不是班长最大，也不是风纪最大，是他们的班导！
    然而白丞轩根本不怕，就快毕业了，他也拿定市长奖，不会有什么损失。
    再说，他在班上就是个乖巧听话、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班导师对他爱护有加，怎么可能处罚他？比起那群爱惹事的小屁孩，班导师会更相信他说的话。
    见白丞轩耸了耸肩，带着那记着他们点数的单子转身离开，他们后来也没去和老师诉苦，但也没再去骚扰巫星了。
    白丞轩不认识巫星，只知道她是六班的同学。
    他听说，巫星的身高已经一百六十几了，就和自己差不多高。但上一次他经过六班、看见巫星，却见她驼着背、畏畏缩缩的，硬是要把自己变成一颗球似的，看起来很不自信。
    他认为长得高就是能拿来炫耀的资本，毕竟高个子更像个大人，但巫星似乎不这么觉得，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笑容，比起其他拿着毕业纪念册到处签名的人，她更像是个事不关己的透明人。
    所以，白丞轩默默记住了她。
    当然，还有因为她特别的名字──巫星，这名字真的很帅气。
    只是从国小毕业之后，他也没和巫星升上同一所国中，他也渐渐忘了巫星这个人，直至高中二年级，在分类组重新分班时，他才再度与巫星重逢──
    那个巫星，仍与他记忆里的差不多样子。

 第一章 01 青春的代名词

    在全校的女孩子几乎都把裙子改短时，巫星只想让裙子长点，最好过膝，这样她才比较有安全感；她一年四季都穿着外套，即使是夏天的体育课，她仍把自己包得紧紧的，缩在树荫的最角落。
    她最喜欢冬天，因为她能戴上口罩和围巾、穿得又厚又暖的，就和大街上的许多人一样，如此一来，她才更有归属感──她不是异类、并不奇怪──巫星不会这么告诉自己，但是懂得读空气的她，会敏锐地注意到别人是怎么想她的。
    至少她活了十六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巫星，併桌啊！一起吃午餐。」
    「……噢。」
    午饭时间，她还没拿着麵包溜到学校没人的角落吃饭，白丞轩就拿着自己的饭盒到她的身旁。他的眼神炙热，就像是不容拒绝，让巫星默默地併起他们的桌子，和他一块吃饭。
    白丞轩是一个……比七月的太阳还要耀眼的存在。
    他的成绩很好、体育也好、长得也好看、一点也不缺朋友……
    但这样的人，每次分组都说要跟她一组，每天都会陪她吃饭。
    巫星觉得，像白丞轩个性这么好的人，应该是在可怜她。
    但是，也不是瞧不起她，只是觉得她没朋友怪可怜的，自己多一个朋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才向自己搭话。
    白丞轩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因为她也把白丞轩当朋友，她了解他……大概吧。
    「早上的数学考得怎么样？」
    「普普通通，好难。」
    哦？今天巫星的心情似乎不错，还会多加句评语了。
    「我考不及格，但老师在问的时候，我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站起来。」
    闻之，巫星瞪大了双眸，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你不及格？」
    「因为老师教那个单元的时候，没配上她老公的八卦，所以我不小心睡得太香了，小考也忘记准备，直接拿了个二十分。」
    「真不像你……」
    「是啊，我可是资优生，怎么能考这种分数，对不对？」白丞轩嚼着饭，笑着问：「巫星会去告状吗？跟数学老师说，那时候她气呼呼地骂不及格的同学的时候，考了二十分的我却没有跟着罚站挨骂。」
    「才不会呢！这只是小事，再说……」她有好几个不告状的理由，除了觉得这只是件小事之外，也因为把白丞轩当朋友，不会无缘无故告发他。
    「再说？」
    「再、再说……我们是朋友……」巫星扭扭捏捏的说，总觉得有点彆扭。
    巫星的话，让白丞轩笑得更开心了。
    「乖巫星。」
    白丞轩的存在，让她比过去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起初巫星有点不自在，甚至开始想逃避，但是她也捨不得白丞轩这个朋友──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朋友，所以她不想失去白丞轩。
    这算是一种自私的想法吗？但是，她并没有想佔有他的意思。
    在充满青春气息的高中时代，白丞轩陪伴了她两年，给了她满满的回忆。
    于她而言，白丞轩就是青春的代名词。
    巫星这辈子也不是没交过朋友，但内向的她比谁都还慢热，和谁的关係好上了，就得面临升上一个年级换班，或是一次大考换学校的转折。
    不善于交际的她总会想得太多，不敢主动去讯息别人，当看见原本的朋友在后来的班级或学校过得很好，她也会自认对方不需要她了，就这样，她总会和每个时期最好的朋友断了联系。
    即使理性告诉她「她们并没有交恶，随时能再成为朋友」，但她却不敢再踏出下一步，所以在求学过程中，感受到最多的情绪，就是可惜──不过她也习惯了，现在只会觉得「没关係」。
    「你宿营想和谁一组？」
    「咦？我跟着缺人的组一起就好，没关係……」
    「是吗？真的没有比较想和谁一起？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问问对方。」
    有时候，会遇到不能两人一组的状况。
    例如宿营，野炊或其他活动也许能一起，但睡觉就不行了。
    「她们也许不想跟我一组。」
    「她们讨厌你吗？」和巫星一起站在教室后头的白丞轩，环顾整个班级，又接着说：「我从没听过班上任何人说你的坏话，应该没人讨厌你。」
    巫星没有回话，只是抿了抿唇。
    「喂！白丞轩，一起睡啊！」忽地，班上的柯顺逸呼喊了白丞轩的名字。
    「好啊！哪次不一起睡？」白丞轩笑着回应，于是，柯顺逸便把他的名字写进单子里。
    「喂！白丞轩，我们野炊缺一个。」
    「是加我缺一个，还是加上我刚好满了？」
    「加你缺一个啦！哪可能一起睡，但不一起吃饭的？」
    「哦，那正好，帮我加上巫星，我们同捆包。」
    他们隔着半个教室对话，那音量估计是巫星鼓起勇气了都不敢喊出来的。
    「帮你解决一个分组的问题了。」
    「……谢谢，但真的不用这样帮忙我没关係，反正最后确定名单了，就知道是谁的组别少人，我也确定会分到哪组了。」
    「就怕你玩得不尽兴，毕竟你本来不想来宿营，是我千拜託万拜託你才参加的，我总得照顾你。」
    「我也没那么委屈。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解决分组的问题。」
    听巫星这么说，白丞轩反倒是担心起自己方才的举动了。
    「那我刚刚擅自拉你进柯顺逸的组，会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不、不会啊！你替我着想、还让我加到有你的组别，我很开心……」
    虽然他知道巫星很信任自己，但他始终还在拿捏自己的分寸。
    他们只是好朋友，不应该干涉太多。巫星会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能把自己的做法强压在他身上，倘若自己过度照顾，也许会让巫星讨厌起自己。
    这可不行。
    「我也很开心能跟你一组。」
    「嗯……」巫星听见，自然是开心的，但回应得小声，甚至能听出语气中的不解，「但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跟我一组会开心？我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跟大家也都不熟，还可能让气氛尷尬。」
    「你会因为怕帮不上忙，就站在一旁乾看着吗？」
    「……不会，我还是会很想帮忙，应该也会鼓起勇气问人有没有事能让我做。」她不想被讨厌，或者被列为分组黑名单，所以适时地鼓起勇气询问也是必须的，这她做得到。
    「那你觉得我会让气氛尷尬吗？」
    「怎么可能！」当然不可能！他可是白丞轩，有他在的地方，总会有满满的欢笑声。
    「到时候就用着说『怎么可能』的音量，一起在营火前唱歌跳舞吧。」白丞轩轻笑，伸出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巫星的头，「因为巫星是我的朋友，我当然想跟你在同个组。」
    虽然巫星很想说「但你明明有很多的朋友」，但她觉得再继续说下去有点太无理取闹了，就像在闹彆扭，也像是要把对方问倒，可她并没有想造成白丞轩负担的意思。她不想成为累赘、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不想让白丞轩感到厌烦。
    还有，他的掌心实在太过温暖了。
    每当白丞轩揉着她的头，她都会心安不少。
    总会让她想起奶奶。
    奶奶的手掌也是这么温暖，也会这么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
    「……我很高兴能被你当作朋友。」巫星说得小小声的，比平常还小。
    「那你记得接下来的每天都要这么开心，因为我们会一直是朋友。」
    这句话让巫星心安许多，但也成了后来她的心魔。
    ──他们会一直是朋友。
    只会是朋友……

 第一章 02 喜欢的人

    学校在这届高一没办成的宿营，在学生们的不停抱怨之下，在高二硬是挤出了时间举办。
    本对巫星来说可有可无的一场活动，让她在出发的前一个礼拜就失眠了。
    倘若是高一举办，她会选择不参加、乖乖到学校自习。
    高二的她本来也这么想的，可白丞轩希望她参加，她也拗不过他，就决定和大家一起去宿营。在睡不着的夜里，她不停想着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好奇白丞轩为什么想要她参加。
    最后她心里得出的答案，是「因为想和朋友一起出去玩」。
    这是十分合理的理由，也确实像白丞轩会说的话。
    宿营当天，白丞轩在集合时就告诉巫星，他上游览车想坐在巫星旁边。
    巫星觉得没什么问题，应了声「好」。
    可在下秒，柯顺逸马上就到白丞轩的身旁，勾起了他的肩，「喂！等等一起坐，我带了很多零食来！」
    巫星见白丞轩最要好的男性朋友都主动邀约了，想主动让步，却见白丞轩对柯顺逸说：「你坐我前面，我已经要和巫星坐了！」
    巫星瞪着大大的双眼看着他，似乎是在说「你和他一起，我没关係」，但白丞轩虽然知道她的想法，也只是对她吐了吐舌，告诉她「不可能」。
    车上，他俩坐在一起，而且是靠后的位子。
    巫星不会晕车，也想说上车后就开始睡觉、好好养精蓄锐。
    白丞轩也没吵她，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大多时间都看着巫星的睡顏。
    这人怎么连睡觉都感觉战战兢兢的，嘴不张，也不流口水？
    「白丞轩，你要不要吃──」
    坐在白丞轩前面的柯顺逸转过头，大声的问话，却被白丞轩狠狠瞪一眼，比了「嘘」的手势，要他安静一点。
    可惜的是，巫星浅眠，被柯顺逸吵醒了。
    柯顺逸发现自己似乎闯了祸，马上乖巧地回过身，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巫星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向白丞轩问：「我刚刚怎么听见有人喊你名字？」
    「你应该是梦到了。」白丞轩说，「是因为坐在我旁边才梦到我吗？」
    「唔……我真的有听见……」是梦吗？她很少做梦的呀。
    「倚着窗好睡吗？要不要借你我的肩膀靠着？」
    「不用，等等你手麻了，一定会看我还睡着就不敢动。」
    白丞轩心想，巫星真了解他。
    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满开心的。
    「我好像有点晕车……」所以，白丞轩直接使出b计画。
    闻之，巫星整个人都醒了，连忙赔不是：「啊！我知道坐在游览车后面比较容易晕车，我记得你不会才挑这个位子的，对不起！」
    他确实不会晕车，但就是爱演戏。
    「没关係，但肩膀借我靠一下吧，靠走道的位子不好睡。」
    「呜……对不起……还是我们换位子？」
    「你再说一句对不起，你就算手被我压麻了，我也不会起来。」
    巫星感觉到白丞轩有些不高兴了，便乖乖地让白丞轩靠着。
    她第一次借别人肩膀睡觉，原来是这么轻的吗？这种重量就算靠着半天都不会麻。
    原本还很紧张、害怕自己一点动静就吵醒白丞轩的她，在几分鐘后也不敌睡魔，沉沉睡去──鼻间，尽是熟悉又好闻的味道。
    待她再次醒来，是白丞轩轻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到了。
    她正打算收拾东西下车，却发现白丞轩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
    难怪刚才睡得这么有安全感，原来是有又厚又重的外套啊。
    宿营的活动比巫星想像中的还要好玩。
    不论是野炊还是团康活动，她都尽心尽力，想替自己的小组和班级取得好成绩。而看见同样很卖力在玩乐的白丞轩担任了这三天两夜宿营的班长，她更觉得带着大家一起玩的他，真的是一个无比耀眼的存在。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也很有渲染力。
    站在椅子上的白丞轩和巫星对上眼时，他又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巫星的时间似乎静止了般，眼里也只剩他──
    她的脑筋一片空白，但望着她的白丞轩，心里倒是蹦出了许多想法。
    一是巫星笑起来，是真的很漂亮。
    二是，他希望自己一直都能让巫星露出笑。
    她真心的笑靨，比世间万物都夺目。
    第一个夜里，巫星和班上其他女同学们一起在木屋休息。
    女孩们七嘴八舌，什么都聊，一下说超级无敌累、一下说哪个教官好看、一下又把话题转到学校里头的人，讨论谁和谁似乎在曖昧或交往。
    「巫星呢？巫星有喜欢的人吗？」
    巫星一直都窝在床的最边缘，没想过要加入话题，但也仔细听着大家在讨论什么，而突然被叫名字，她的心跳马上翻倍加速，脑袋里头一片空白。
    ……喜欢的人？
    她没有喜欢的人，而且被她喜欢上的话，应该会觉得很困扰吧？
    「巫星跟白丞轩超要好的，该不会……」
    「对啊！连游览车也坐一起！」
    忽地，女孩们都靠向巫星，眼睛里像是有千百万颗星星一样，希望能探听到什么劲爆的八卦。
    「我、我……没有喜欢白丞轩。」
    「那白丞轩喜欢你吗？」
    「对啊，他有跟你告白吗？」
    她们的脑袋怎么转得那么快！
    「白丞轩……不可能喜欢我，他跟我说过他把我当朋友而已。」巫星双手放在胸前，感受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嘴巴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是什么因缘际会下讲出这种话的？难不成巫星曾经喜欢过白丞轩，还跟他告白吧？」
    巫星连忙摇头，「没有！」
    女孩们纷纷露出可惜的表情，天哪，真的是少了个大八卦。
    「但坦白说，白丞轩真的对你很好耶。」
    「嗯……」巫星细想，也这么认为，但白丞轩也跟她说过，因为他把她当作朋友，才会帮她那么多，甚至是一起聊天或吃饭。
    「真的没戏？」某位女孩对巫星眨了眨眼，认真且严肃地问道。
    「没、没有吧……」虽然没有给予肯定句，但巫星也是摸着良心说的。
    「好，那我要认真追白丞轩了。」
    一旁的女孩们都尖叫了起来，巫星则继续用着茫然的眼神看着其他人，过了好半晌，才将她说的话消化完──
    噢，她喜欢白丞轩，还要开始追求了。
    巫星知道白丞轩很受欢迎，不只同届的女学生，他还收过不少学妹和学姊的告白，只是全部都被无情的拒绝了。白丞轩跟她说过，她们都不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狠心拒绝只是不想浪费彼此时间。
    ……对呢，他只说过她们不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没有说不想谈恋爱，所以随时都有可能脱离单身。
    他有可能喜欢这个女孩吗？
    这是巫星第一次觉得，她不了解白丞轩，真的不是每件事情都知道。
    但唯独这件事情，她开不了口问，起初她也不懂为什么，后来觉得，这样窥探别人的隐私不太好，但真正的原因，是直到更后来她才明白──
    她会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白丞轩已经在她的心上了，还不只是佔着朋友的位子，而是悄悄地，佔据了她的整个心。

 第一章 03 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暗恋

    多亏白丞轩和热血教官的带领，他们班在营火晚会时，被宣布获得了精神总锦标、是全年级的第一名。大家开心得欢呼，迎来最后一个活动──
    大家要手拉着手，在营火前跳舞。
    白丞轩自然而然地走到巫星身旁，对她伸出手，也礼貌地询问她：「要跟我跳舞吗？巫星。」
    见白丞轩用着绅士且严肃的语气问着，巫星笑出声，也伸出了手，「好。」
    「会不会觉得很尷尬？毕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
    现场很吵闹，但他们总能用着彼此才听得见的音量，好好对话。
    「不会，正因为跟大家做着一样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很开心。」
    「看来找你来宿营是对的。」
    「如果没有来的话，我应该会觉得很后悔。」
    白丞轩看得出来，巫星是真的高兴，也不只是被现场的气氛炒热而已。
    「不过，为什么你从早上就有种在躲着我的感觉？」
    「咦、咦？我有吗……」巫星不擅长说谎，眼神马上就飘向一边。
    宿营第二天会刻意和白丞轩保持距离，是因为有人说要追求白丞轩，她怕自己害了对方的好事……但刚刚她因为太开心了，不小心忘了这件事情，就开始和他围着营火跳舞。
    「你说谎的时候都会发出『咦』的声音，然后不敢直视我。」
    「……我！」巫星想证明自己没说谎，又转回头，双眸直直望着白丞轩。
    然而，还没三秒，她就破功了。
    因为白丞轩突然跟她说：「你这表情真可爱。」
    这是真心的称讚，但平常的他即使这么想，也不会随意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巫星这人扛不住，听到一点讚美就会双颊泛红，接下来的半小时估计都不会听到她说话，需要给她一点冷静和消化的时间──但这次会说出口，除了是想让巫星知道以外，也是小小的惩罚。
    三天两夜的活动，居然有整整一天不理他，这怎么行？
    「别闹我了……」
    「我才没闹。」白丞轩见巫星头低低的，又接着说：「是真心的。」
    现在的巫星，完全不敢望向白丞轩。
    她想起昨晚和女同学们的对话，突然觉得心痒痒的。
    白丞轩是一个耿直的人，不怕害臊也不吝嗇夸奖，所以她一直把白丞轩对她的称讚当作是「他的习惯」，毕竟白丞轩总是到处散播欢乐散播爱，对自己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她在害臊什么？
    巫星再一次抬起头，第一个对上眼的人不是白丞轩，而是昨天说要追求他的女同学──她刻意跑到白丞轩的另一侧、和他牵起手，但是，白丞轩似乎都没把头往她那头看。
    当她们对上眼，她能感觉到对方五味杂陈的情绪。
    那不是她脑补过头，而是她的脸上就真的这么写。
    ──你果然跟他很要好、他看的人总是你、你们一定有些什么。
    有些难过、有些惋惜、有些忌妒，还有点无力。
    「大家跑起来！换一下身边的同学，跑跑跑！」炒热气氛的教官拿着麦克风如此喊着，给了巫星收回手的机会。
    白丞轩愣了愣，见巫星后退几步，正想牵回她的手，却见她摇了摇头。
    「我、我头有点晕，你们玩……我先到旁边休息！」
    白丞轩来不及去找她，就被人浪带走，过不到几秒鐘，巫星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巫星也不知道，那位女同学在之后有没有继续牵住白丞轩的手。但站在一旁的暗处看着大家开心玩乐的样子，她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才是原来的她，这个位置、这个距离，才是最合适的。
    不论是与人群，还是与白丞轩。
    隔日早上的游览车。
    巫星一上车就睡，白丞轩没打扰他，也没倚在她的肩上睡。
    因为巫星把靠窗的位子让给他，还先跟他说：「靠着窗户挺好睡的。」
    显然是在与他拉开距离，但为什么突然这样？
    白丞轩懊恼至极，表情难得地垮了下来。
    柯顺逸这次学乖了，转过头没有先大喊，动作轻得很，向白丞轩递上洋芋片。可递是递上了，在见到白丞轩那张臭脸后，他倒是吓得不轻，马上开口问道：「你这傢伙，昨晚没睡好啊？」
    「你脚一直跨过来，我怎么睡得好？」白丞轩只想随意敷衍过去，眼皮连动都没动，就撑着头看着窗外。
    「你才怪，我跟你根本不睡同一张床！」
    然而，柯顺逸的音量稍微大了点后，仍换来白丞轩的一记冷瞪。
    「好好好……你冷静，是谁让我们白丞轩大爷生气了？因为早餐的粥吃不够，现在肚子还饿着吗？」
    「你都要我冷静了，就让我静静吧。」
    比想像中严重呢，这傢伙。
    「遇到什么难题，先别想怎么解决，而是先想起我。」柯顺逸用拳头碰了碰自己的胸口，眼神充满坚定，像是告诉白丞轩：我是你最坚强的靠山。
    然而白丞轩只是重叹口气，没打算向柯顺逸诉苦。
    毕竟他对巫星，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暗恋。
    巫星怕生，也怕别人的目光，她努力让自己成为别人茶馀饭后的话题，想永永远远当个透明人，所以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喜欢巫星的事。
    倘若巫星知道了，也一定会吓得远离他，他不仅恋情无果，还会失去巫星这个朋友，他可不想把事情闹成这种地步。
    他看向巫星，见巫星虽然已经穿着外套，仍双手环抱着自己，又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也将座位上方的冷气关掉。
    他知道巫星怕冷。
    游览车下山，摇摇晃晃的，巫星没被摇醒，只是难受地蹙起眉。
    这些白丞轩都看在眼里，可他始终不敢伸出手，让巫星靠在自己肩上。
    他以为他很了解巫星，但实际上，他似乎还没了解透彻。
    至少最想知道的那些地方，他一概不知。

 第一章 04 小天地

    在那之后，他们的关係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会一起聊天、一起併桌吃饭，宿营那几天刻意拉开的距离就像是一场清晰的梦，偶尔想起，仍会彆扭。
    高二生和高三生一样忙，同样都水生火热的升学地狱，无止尽的模拟考是日常生活，每个人都习惯枯燥烦闷的节奏，拿到试卷，「唰」的一声，先看有几面，只有一面还会笑，两面则面无表情，发现还会再传一张下来，则会垮下下脸。
    巫星不怕无聊也不怕压力，反倒觉得解完一份试卷，一小时就过去了，是神奇的精神时光屋。
    读书解题的过程是自己一个人，也是安静的，没有讨厌的理由。
    「巫星，你想考什么学校？」
    併着的书桌上垫了几张上星期的考卷，就怕午餐弄张桌子。
    顺便洩洩恨，这几天的高压考试，还真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每天都想着午休时间怎么还没到，他想好好吃顿饭、和巫星聊个天。
    「没有什么想法。」巫星眼神迷茫，几秒后又说：「国立的就行。」
    她的成绩能上国立的后段，或是一些前段大学的冷门科系，但她已经有心怡的科系了，只想挑系，不挑校。
    「虽然说没什么想法，但把范围缩到国立的，其实也只剩几间能挑。」
    巫星点了点头，「以我家的状况，只能负担国立的学费。虽然能贷款，但我的家人不喜欢。」
    她早和家人聊过了，毕竟比起自己，她的父母更担心她的学习状况，每天都问学得怎么样、能考上什么学校、有什么好的志愿。
    有时候她也会被问得有点烦闷。
    白丞轩知道巫星家挺传统的，也难得见她噘起嘴用汤匙剁着白饭的样子。
    她是真的不太开心。
    「之后我们一起读书吧，六日一起上图书馆。」
    「怎么这么突然？」
    「我也想和你考一样的学校。」
    「……你成绩比我好。」是他挑学校，不是学校挑他。
    况且，他们怎么考一样的学校？他们的pr值至少差了二十，怎么样也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所以我想去哪里都可以。」白丞轩说，「反正我家人对我考上哪个学校也没什么要求，只要我喜欢就行，我现在只想去有你在的地方。」
    巫星知道白丞轩家里的教育方式，和她们家有着天壤之别，但即使再怎么不要求，总会和学校里的老师们一样有所期盼吧？至少，他们班导很明显地想干涉白丞轩的志愿。
    「你这话跟刚才说的好像有点矛盾。」巫星吐槽，但也把他说的话记在心里──白丞轩说，他想和她考一样的学校，而她也知道白丞轩不是说说而已。
    为了不拖累白丞轩，她得认真点。
    于是，他们每个周末都一起读书，从图书馆开馆待到闭馆，白丞轩也总算在读书中找到更多的乐趣，比谁都还期待周末的到来。
    巫星也是。她的心里虽然有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可并没有禁止任何人踏访，即便她深信没人会进来她的内心，可白丞轩却来打搅了──巫星发现，如果是和白丞轩一起的话，她就不会那么害怕、也没那么想一个人待着了。
    毕业旅行，他们几乎都一起行动。在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在夜市买晚餐、一起在游乐园玩，即使偶尔还有别人一起，巫星也觉得很开心，毕竟毕业旅行和宿营一样，是她从未想过要参加的。
    「有后悔来玩吗？」回程的游览车上，白丞轩依然坐在巫星身旁。
    巫星摇了摇头，露出满足的笑容，「我玩得很开心。」
    「那就好，幸好你这次没有在第二天就丢下我不管。」
    闻之，巫星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记仇，连那么久以前的事都还没忘。
    「是说，这个送给你。」白丞轩拿出偷偷买下的礼物，巫星打开纸袋，发现里头有一隻粉色的企鹅玩偶，还有同个系列的吊饰。
    「你在海生馆买的？我都没注意到……」他们明明都待一起的。
    「当然是故意躲着你买的，你看，这企鹅跟你长得是不是很像？」
    巫星和企鹅对视了好半晌，一点也不觉得他们俩像。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但是谢谢。」巫星说着，摸了摸企鹅玩偶的脑袋瓜，越看心情越好，「我很喜欢，它很可爱。」
    白丞轩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自己都说出来了，怎么没发现他想说的话？
    「不过我没有特别准备礼物给你……」巫星玩得太开心了，直到最后一天才想到要带伴手礼的事，在最后一个景点选了几样好吃的，打算带回家给父母而已。
    「没关係，我知道你会忘记，所以先替你买好了。」语落，白丞轩从背包中拿出一个蓝色的企鹅吊饰，「我觉得这隻挺像我的，所以就买了。」
    巫星看着那隻企鹅，觉得确实和白丞轩长得满像的，可企鹅看起来还是笨了点，白丞轩聪明多了。
    「笑什么？」
    「没有，就只是觉得你很聪明。」巫星答道。
    她看着两人的企鹅吊饰，总觉得像是一对的，是因为它们是同个系列的商品吗？白丞轩是故意这么挑的吗？他也有……这么觉得吗？
    巫星的心里冒出了许多疑问，却没生出半个解答。

 第一章 05 毕业快乐

    「巫星，可以替我别上毕业胸花吗？」
    「噢，好。」
    白丞轩要代表全年级上台演讲，巫星光用想的就头皮发麻，要是要她来，她一定做不到。
    「好了……你还在默背讲稿吗？」巫星看白丞轩从方才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睛也没眨一下，好奇地询问。
    「没有，我只是在做心理准备。」白丞轩总算动了。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巫星，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谢谢你，巫星。」
    「……我不过是替你别个胸花，举手之劳罢了。」巫星敛下眸，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但被道谢或夸奖，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他们前往会场，巫星看着在台上闪闪发亮的白丞轩，打从心底佩服他。
    这个人是他的好朋友呢，她总觉得自己在今天也能跟着骄傲起来，翘着鼻子挺着胸走路了。
    典礼的最后，大家高喊「毕业快乐」，有人哭，有人笑，巫星也觉得挺感动的，但不至于到哭出来的程度──就和以往的毕业典礼一样，差不多的感觉。
    这次比较不一样的是，她和更多人交换了毕业纪念册签名，也收到了父母送来的花束，还有，和白丞轩的几张合照。
    「你真上相。」巫星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还有方才同学给她的拍立得，对白丞轩称讚道，「不管怎么拍都好看，真厉害。」
    「当然。你喜欢吗？我们可以多拍点。」
    巫星摇头，「我不喜欢拍照……但这些照片我会好好珍藏的。」
    别说上相了，巫星从没对自己的外貌自信过，今天不过是太有纪念价值了，才凑合着拍几张……但也因为机会太难得了，她才会这么喜欢这些照片。
    一瞬间，巫星鼻酸了。
    白丞轩眼力好，看出巫星微微颤抖的唇瓣，也了拍她的肩。
    「以后我们还是一起的。虽然不同系，但我们上了同所大学，对吧？要是你是不捨班上其他同学，你跟我说一声，我会马上找他们出来吃饭，就当作小型的同学会，嗯？」
    白丞轩温柔的安抚，反倒让巫星的眼眶变得更红，眼泪也在里头打转了。
    「别安慰我……」要是再说下去，她一定会哭出来。
    听她声音都变了，白丞轩慌了，又继续拍着她的背，「别哭别哭。」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巫星哭，也是巫星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
    在这样的氛围下，合情合理，但巫星还是觉得丢脸，马上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和白丞轩一起待着。
    当四周安静下来，巫星很快地就恢復冷静，连啜泣声都没有了。
    白丞轩见她不哭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拿下了自己的胸花，向巫星问道：「巫星，我能不能跟你交换胸花？」
    「嗯？为什么？」巫星愣了愣，她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
    「没为什么，就当作是纪念。」
    巫星信了他的说法，点了点头，答应和他要求。
    她将别在左胸口的胸花拿下，和白丞轩交换，又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提袋中。
    就这样，他们挥别了高中，踏入同一所大学──
    而巫星在毕业典礼所拿到的礼物、照片和胸花，全都被她小心地收在盒子中，于她而言，这是份绝对不能丢弃和忘记的回忆。
    她的高中生活，因为白丞轩而无比灿烂。

 第二章 01 特别的名字

    巫星考了法律系，白丞轩则是企管，两人虽然同校区，可学院却离得远。
    虽然如此，他们也说好了，只要有到校就要一起吃午饭；倘若都上到五点，再一起去外头的商圈逛逛──要是整天都没碰着也没关係，他们的宿舍就在隔壁。
    虽然不能到彼此的房间，但在门禁前他们都有机会能见面。
    开学第一周，巫星紧张得很，穿了一身黑，坐在最角落的位子，心想着除了点名以外，最好都别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当然，如果没有点名那更好。
    然而，事情并没有照着巫星的想法走，第一堂必修是他们班导的课，对方只花了十分鐘自我介绍和讲解课程，就说接下来的时间就让同学们互相交流、尽快认识彼此。
    「我们系的学生都出了名的冷漠，走在走廊，不管是看见教授还是同学都不会打一声招呼，你们好几个学长姊还说过，毕业了还不知道一直坐在自己隔壁的人叫什么名字，就算同组过，报告完也直接忘个精光。」
    巫星面露难色。
    「我们法律系有很多东西需要背诵、需要牢记，但也得分点脑容量给隔壁的同学，至少记住名字和长相。依我带班的经验，这件事绝对比期中和期末考还轻松。」
    记住长相和名字没什么问题，但重点是，巫星不想去询问对方，她总觉得彆扭，心想要是每个人胸前都掛着写有自己的学号和名字的牌子就好了。
    「各位，我都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准溜，我第二堂课会点名。」
    这班导师就像是会读心一样。
    巫星是个听话的学生，教授说一就是一，她绝对不会忤逆对方。但是，她也是真的不太会与人交流，她知道自己只要紧张起来连半句话都说不好，支支吾吾的样子看起来很笨拙。
    她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可她也没办法控制。
    见身旁的同学们都动起身子、开始互相搭话，巫星又变得更加紧张，脑袋也在高速运转，试想如果是很会交朋友的白丞轩在这里会怎么做。
    她想，白丞轩应该会扬起阳光开朗的笑容，直接向一旁的同学询问名字，然后寒暄几句，和对方再一起去认识其他人吧？
    当她与自己拉扯时，一道声音拉回了她的神，她猛然抬起头，看见的是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同学，站起身子向自己搭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巫星……」
    「巫星？」对方跟着复诵了一次，觉得名字挺特别的，「我叫夏子恆。」
    巫星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空气就这么凝结了。
    他们都没接着说任何话，巫星也感觉到尷尬的气氛，紧张得要命。
    她该说点什么，但还能说什么？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名字了……问学号吗？感觉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只要知道对方的长相和名字、之后能认出来就行。
    「你不打算去认识其他人吗？」
    他的问话让巫星再度从自己的小世界回到现实。
    「我……不太敢跟别人搭话。」
    「这样啊，那我们就继续坐在教室的角落等这堂课结束吧。」夏子恆说着，又回到了原本的位子，坐下后，拿出一本书来看。
    看见书封上大大的「逻辑」二字，巫星愣了愣，总觉得对方比自己想像中的还高大上。
    「同学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后来，又有个女孩向巫星搭话，巫星看见对方，愣了好半晌。
    女孩本身就长得好看，配上精緻的妆容和时尚的衣服，实在让人惊艳。
    「巫星……」
    「呼吸？」女孩眨了眨眼，身子又更凑近巫星一点，「抱歉抱歉，我没听清楚，能再跟我说一次吗？」
    「我叫巫星！」巫星用着更大的音量说着，而见对方露出大大的笑容，也知道她终于听清楚了。
    「好特别的名字！我叫沉芙佳，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那我就去找下一位同学啦，有机会再一起吃个饭！」沉芙佳来去匆匆，问完巫星，又跑去问隔壁的夏子恆，就真的只问名字、为了记住长相而认真地看着对方，接着就消失在巫星的视线中。
    第一个和她搭话的夏子恆，是个不太笑也不多话的男孩子，开始坐在位子上看书后，除非有人主动搭訕，要不他就只会翻书和眨眼；第二个找她搭话的沉芙佳，是一个长得很漂亮又爱笑的大美女，是她很憧憬的那种女孩子，觉得外向又漂亮的女性，真的浑身都散发着魅力。
    下课鐘声一响，人散得快，没一会儿时间，就只剩下几个人在教室里。
    刚收拾好东西的巫星有些愣着，翻起手机，查阅下一堂课的教室在哪。
    她记得下堂是通识，应该不是这栋楼……
    「巫星。」
    当听见熟悉的声音，巫星马上抬起头，见白丞轩站在教室门口，巫星马上跑过去，惊讶又疑惑，「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找你到下一堂课的教室，你方向感这么差，要是在学校里迷路了会很慌张吧？」
    「可是，我下一堂──」
    「音乐鑑赏的通识课，我也和你选了一样的。」
    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原来你也对那堂课有兴趣。」
    「还行。其实我当初把所有的通识课看过一遍，没有特别喜欢的，但一定得修满学分，所以我就挑了和你一样的。」
    关于该怎么选通识课程，巫星也是做足功课，上网看了很多校友的评论，特地挑选不会有分组或是有多人互动，而且也是自己有兴趣的课。
    「你什么时候选那些通识课的？」
    「开放选课那天，我不是让你把确定的课表传给我吗？那时候选的。」
    她还以为白丞轩和她要课表，只是为了之后更方便约吃饭，没想到是要选一样的课。
    「巫星，再见。」准备离开教室的夏子恆，在经过巫星时和她道了别。
    「噢！再见！」巫星对他挥了挥手，回应道。
    白丞轩看着夏子恆离去的背影，充满戒心的皱起了眉。
    「他是谁？」
    「他是夏子恆，刚刚才认识的同班同学。」巫星说着，又想起方才煎熬的两小时，重叹了口气，「我们班导师只花十分鐘就把课程概要说完，要我们这些新生快点认识彼此，把时间留给我们。」
    夏子恆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那你和全班都认识了吗？」
    「没有，我就只认识两个人，因为我都没去和别人搭话……」巫星有些洩气地说着。虽然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难以鼓足勇气主动和别人说话，但事后回想，仍会觉得可惜。
    「这挺像你的。」白丞轩说着，轻轻拍了拍巫星的头，以示安慰。
    「唔……我本来想说上了大学要多交点朋友的，但实际上还是做不到，就算想着要鼓起勇气认识人，面对人群的时候还是怕得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一边走往通识课的大楼，一边聊着天。
    「慢慢来就行，今天才开学第一天，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巫星还是会心急。
    「不过以我的经验，朋友不需要太多，有几个要好的就行。」
    这算是朋友太多、过于奢侈的困扰吗？
    巫星翘起嘴，「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似乎不需要再多交新朋友了。」
    「嗯？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你这个很要好的朋友了。」
    巫星觉得理所当然的一件事，用着无心的语气说出口，让白丞轩高兴了整天。以前的巫星哪可能这么觉得？面对他还会结结巴巴、不敢和他对上双眼，甚至觉得自己没把他当作好朋友。

 第二章 02 天差地别

    巫星对于大学生活的初印象，是弹性、自由也很讲求自律的。
    这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但需要比高中花费更多的力气社交这件事，倒是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她认为学会怎么好好与人沟通，是一件很基本但也重要的事，可她总是学不来、做不好──她这一生，似乎没有在很多人的地方大声说话过，也鲜少主动找人谈话，倒是有因为说不出话来而被耻笑过。
    她依稀记得国小的她就不擅言词、害怕人群，在小六快毕业时，有不认识的同学找她签名，让她受宠若惊，还以为自己莫名地就交到新朋友了，谁知道那个人却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过。
    后来，她路过隔壁班还会刻意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可不是没找到，就是没对上眼。在毕业典礼那天，她对这件事情仍耿耿于怀，心想别带着遗憾离开学校，就鼓起勇气向前和那个人搭话，谁知道对方见到她，就像是看到鬼似的，要她别靠近自己。
    这件事情她直到现在都还牢牢记着，对方的表情和说出来的话依旧清晰、歷歷在目。
    ──「你别过来啦！就当我们不认识行不行？我以后也不会去烦你了！」
    她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从哪里找到勇气和他搭话的，但她后来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相当鲁莽，毕竟那个人也没说要和自己当朋友，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那个男孩来要签名的时候，也没说自己的名字，等她签完，他就拿着册子跑回隔壁教室，巫星还是自己翻毕业纪念册才知道他叫什么的。
    「……高冠杰。」
    她记得他的名字，而这个名字甚至出现在选修课的名单里。
    虽然是颇大眾的名字，但巫星还是特别留意。
    直到课堂结束后，巫星看见那熟悉的长相，才完全确定就是国小的那个隔壁班同学没错。
    虽然事隔多年，但那迟迟未解开的心结，还是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活在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
    都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佇足在原地？
    不敢与人搭话、不敢和人对视、总是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这与她理想中的自己，实在天差地别。
    「巫星，上礼拜来教室接找你的男生，是读企管的白丞轩吗？」
    一个礼拜过去，同样的一堂必修课，沉芙佳又来找巫星搭话。
    巫星听见她的问话，愣了好半晌才答道：「对。」
    「太好了！你要不要来参加联谊，带上他一起。」
    「……啊？」巫星又愣，联谊和她平常的社交活动完全扯不上边，她只知道那是用来交朋友的，但实际上会做什么，她并没有很了解。
    「我们系偶尔会和其他系的办活动，这次的联谊也是。因为白丞轩说不参加，所以参加的人数不如预期，让主揪很头痛……」沉芙佳轻叹口气，也露出无奈的表情，「如果你和他一起来，人数是翻倍增加的，你愿意帮这个忙吗？别担心，你和白丞轩那顿餐的钱我出！」
    「我不在意饭钱，但我可以问问白丞轩。」
    「啊，我想说你没缴系学会费，是不是因为经济有困难，如果没有就太好了。那你再帮我问问白丞轩，我们先互相加line吧，我把时间地点传给你，你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巫星乖乖拿出手机，让她扫码。
    她不缴系学会费，是因为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参加系上的活动，而白丞轩也说，既然不会参加，那不缴钱也没关係，因为他也不会出。
    怎么搞得好像没缴这笔费用，就等于家里的经济有困难？
    正因为巫星家里并不富有，她才会这么在意。就怕自己的一丁点小事，成了别人茶馀饭后的话题，她讨厌这样。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愿意帮她问白丞轩。
    毕竟她也想过要多认识一些朋友、让自己有更多的长进，别再原地踏步。
    而下堂课才刚开始，沉芙佳就收到了巫星传来的讯息。
    「这么快？」沉芙佳有些吓着，小声呢喃着，在点开讯息后则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对着身旁的其他朋友们喊道：「各位，白丞轩会来！」

 第二章 03 最好的朋友

    「看不出来你会对联谊有兴趣。」
    「因为我想说要多交点朋友。」
    「是吗？」白丞轩见她毫无波澜的表情，总觉得事情怪怪的，但实在难以联想，他也不想随便怀疑，又接着道：「我本来就对联谊没什么兴趣，那时候被同系的邀请才会直接拒绝，这次就当我是陪你去的吧。」
    「抱歉……会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吗？」
    「不会，别担心。你去的话，我就有兴趣了。」白丞轩浅浅一笑，他想，那天他就当个护花使着，替巫星多找点看起来好相处的朋友，再斩掉可能会出现的烂桃花，「巫星长大了呢，上了大学之后感觉变得积极很多，如果是高中，很难见你主动参加活动。」
    「……变得主动才不算长大。」对巫星来说，成功了才算。
    又或是，不需要依靠人了才算。
    现在的她，还是会忍不住依靠白丞轩，甚至依赖过头。要不然她也不会问白丞轩要不要一起去联谊，她知道要是没有白丞轩，到时候的她一定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要不然就是根本不会被邀请。
    联谊当天，会先一起吃顿饭，再骑车去看夜景。
    巫星十分紧张，就怕自己会在大家面前出糗。别说企管系的，同系的还要一起相处四年，她不想在一开始就留给大家不好的印象。
    「很紧张？」
    「很紧张。」巫星嚥了嚥口水，沉着一张脸。
    「别怕，你就做你想做的，要是觉得很尷尬，就拉拉我的衣角，我替你圆场。」
    「……谢谢。」虽然听见白丞轩这么说很开心，但她也不想添麻烦。
    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了。
    「看得出来你费了不少心思，不只花了淡妆，连衣服都穿新的。」
    化妆就算了，怎么连衣服都知道？
    巫星深吸口气，点了点头，佩服他的观察力，「我想留给大家好印象。」
    「一定行的，但得失心也不要太重，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聚会，不是大型的社交舞会或是演讲，就算到时候说话结巴，又或是最后没交到朋友都没关係，那都不算损失。」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希望自己能争气点，别丢面子。」
    「要是真丢面子了，那我们再一起去捡回来不就得了？」
    「你这些话倒是真的缓解了我的紧张。」
    白丞轩笑了，「那就好。」
    他们上了餐厅二楼，走进包厢，人差不多都齐了。
    当里头十来个人朝自己看来，巫星就紧张得直冒冷汗。
    「企管的坐左边，法律的坐右边。」沉芙佳身为主办之一，马上就走到门口替他们分位子，「谢谢你们今天愿意来。这只是两系之间小型的聚会，没有动用到公费，需要什么就自便，要不就提出来和大家说。」
    「好，谢谢。」白丞轩微笑应道，「巫星，我们坐对边吧。」
    巫星点了点头，在经过沉芙佳时，也礼貌地和她问了好，可惜似乎是因为声音太小了，沉芙佳没有回应。
    他们坐在最靠近门的位子，虽然都没主动说话，可白丞轩不停地被搭话，反之巫星，半句话都没说，也没人搭理。
    「白丞轩，你当初不是说不来的吗？」
    「陪朋友，把我当个透明人就行。」
    「怎么有你啊？有你我就不来了，不然我怎么认识人！」
    「尤柏仁，你怎么这么说？我可是因为你来才来的。」
    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巫星在内心小小吐槽，知道这就是白丞轩交朋友的风格──总是扬着张好看的笑容，说着疯癲或风趣的话。
    「所以，你是陪哪个朋友来的？」此话落下，巫星就感受到好几个炙热的视线朝自己投来。
    她抬起头，用着自认挺友善的笑容，回应每个朝她看过来的人。
    ……她还是不敢说任何话。
    「她叫巫星，跟我同个高中的，是我最好的朋友。」白丞轩向大家介绍，「但她很怕生，你们跟她说话别太急，免得吓着人家──尤其你，尤柏仁，嗓门收一点。」
    「哎？我？我嗓门大吗？」尤柏仁问着，包厢都出现回音了。
    「最好的朋友啊……」其他人听着这曖昧的词，总觉得他们关係不一般。
    但要是他们早就是情侣了，就根本不会答应来联谊了吧？
    想认识白丞轩的女孩子们一这么想，心又安定了下来──
    反正她们不在意巫星，只要白丞轩来了就行。
    论姿色和气质，她们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赢了。
    他们点餐、聊天、玩了点小游戏。
    巫星没花多少功夫，就把在场所有人的名字都记起来，也和身旁的女孩子混熟了。对方叫苏宜瑄，和自己一样话不多，可气场却截然不同──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拘谨，始终安静地吃着饭，有人叫她，她就简短回应，看起来也没特别想认识谁。
    巫星问她：「你为什么会来联谊？」
    苏怡瑄嚼着饭，嚥下嘴里的那口后，悠悠地说：「刚好没事，就想说一起来吃顿饭，顺便多认识几个同班的。听说我们班导师是个狠人，每次期中考的最后一道题都会要你写上班上随意三个人的名字，甚至还丧心病狂到直接提出学号、要你写出对应的人名。」
    「……真的假的？」巫星倒抽一口气，这些她还真不知道。
    「嗯，所以我就来这里，想说多认识点人，毕竟我也不想死背别人的名字，不如给我留下一点印象、让我自然记住。」
    巫星点了点头，觉得挺有道理的。
    「你呢？为什么你来联谊？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参加这种聚会的人。」
    「我、我是想认识新朋友，因为我的朋友不多，上大学之后，就想多认识点人……」
    「挺好的，大学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虽然有些看起来奇形怪状的、像是个白痴，但实际上对方的性格却是和自己最切合的。」
    听对方把大学生描述成外星人似的，居然用上「奇形怪状」这个词，让巫星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好像已经研究透彻了？」
    「算是吧。我比你大一岁，是重考进来的，多花了一年的时间在别的地方读书。」苏宜瑄继续吃着饭，虽然都句点其他人的话题，但和巫星却聊得挺开心，话越说越多，「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巫星充满感激的眼神，让苏宜瑄看得开心。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她自认是个高冷孤僻的女孩子，但喜欢被依靠，遇上像巫星这样需要照顾的人，让她颇有成就感，也激起保护慾，「反正我们都到新的环境了，就互相照顾一下彼此吧。」
    她们虽然聊得小声，但白丞轩就坐在对面，要忽略她们的聊天内容也很困难，何况巫星难得和别人聊得这么热络，他的紧张程度肯定只差巫星一点。
    白丞轩觉得苏宜瑄看起来挺好的，至少人很单纯，也没什么心机的样子，算是过了他这一关。
    「你还真的只来吃饭啊？大家找你聊天，你都爱理不理的。」
    「就说了，我真的是陪人来的。」白丞轩叹气，看了尤柏仁一眼，示意要他小声点，「我可不想变成这场联谊的焦点。」
    「你早就失败了，对面的女生一直在看你。」
    他知道，但他都装作没看到。
    也幸好巫星和那些女孩子坐在同一边，不会发现这件事。

 第二章 04 演戏

    「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下楼后直接在门口集合，我都已经付帐了。」走进包厢的沉芙佳宣布完，里头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餐厅。
    「听说男生们的钥匙都被沉芙佳收走了，等等会男女一对，一起上山。」
    「什么？」巫星愣着，完全不知道有这个环节。
    她知道等等要上山看夜景，但不知道还要分组，甚至是男女一对。
    「她们的心思太明显了。」苏宜瑄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我也把自己的钥匙交出去？我不喜欢被男生载。」
    「唔……可以这样吗？」巫星露出深思的表情，苏宜瑄也和她站在原地好半晌，最后摆了摆手，宣告放弃。
    「算了，下楼了再说吧。」苏宜瑄说，「不过你不会让你朋友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我没和白丞轩说好，所以不确定等等会怎么样……」巫星捏着自己的手，比刚开始来联谊还要紧张。她只想过要交朋友，认识异性……感觉还是太早了。
    虽然交朋友不限性别，但对巫星来说，和异性说话还是会比较紧张。
    下楼后，一群人聚在店门口，为了不妨碍店家，沉芙佳加快活动的速度，数了数有几把钥匙，接着又向白丞轩说：「白丞轩，就差你的，快交上来吧，到时候让女生抽完钥匙就能直接走了。」
    方才一宣布到楼下集合，就被尤柏仁拉下来的白丞轩，故作疑惑地眨了眨眼，接着又「哦」了声，拒绝沉芙佳的要求：「抱歉，这环节我就不参与了。我可以和你们一起骑上山，但我不习惯后座坐我不认识的人。」
    她的话让法律系的女孩子们都愣着。这怎么和她们想的不一样？
    闻言，沉芙佳仍露着亲切的笑容，又问一次：「真的吗？你刚才这么安静，让很多想认识你的人都觉得可惜呢。」
    白丞轩耸了耸肩，依旧是那张笑脸，「没办法，我顾及不了所有人。」
    沉芙佳皮笑肉不笑，还在想着该怎么说服他，便又听到他说：「我载巫星，刚好不会卡到你们进行活动。」
    「这……」
    「她家管比较严，要是出什么事，和我有关的话也比较好解释。」
    这句话半真半假，巫星家确实管得严，原本在家也有门禁时间，十点后得回家，但她本身就不会参与社交活动，这规则对她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而虽然她的父母十分保护她，但他们并不认识白丞轩，不仅没见过，更没听过。
    但白丞轩却把自己说得像是很熟她父母似的，让其他人又用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他们俩。巫星紧张归紧张，但没想到白丞轩居然会这么说，也算意外帮到自己。
    ……不过她这样算是坏了其他女孩们的好事吗？
    她看得出来，她们都很想认识白丞轩。
    「抱歉啊巫星，我怕被叔叔骂，下次再让你和他们更尽兴地玩。」白丞轩搔了搔头，那感到困扰又抱歉的样子实在真诚。
    「啊……没关係。」
    「记得等等和叔叔阿姨报备一下行程，免得又被骂了。」
    「好，我知道了……」
    非得要演得这么逼真吗？要不是巫星不常笑，估计会直接笑出声。
    白丞轩和其他人赔完不是，活动便这么进行下去，其他人继续抽钥匙，而他们直接去牵车。
    「不过，我也有自己骑车来。」巫星的车就停在白丞轩的旁边。
    「没事，我载你，你很少骑山路吧？」
    「这倒是……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参与抽钥匙的活动？」
    「因为我也不想。」白丞轩拍了拍自己的后座，「上来。」
    「我好像是第一次被你载。」巫星仔细回想，除了奶奶和父母以外，她好像没坐在别人的机车后座过，「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被朋友载。」
    巫星坐上他的后座，又接着说：「不过我们这样会不会显得很不合群，扫了他们的兴？」
    「其实我早就跟我们系的主办打过招呼了，没想到沉芙佳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我参与这个环节，既然这样，我也不需要特别体谅他们。」
    「唔……抱歉。」
    「道什么歉？」
    「毕竟是我们系的，而且是因为她的关係，我才邀请你参加的。」
    「这不关你的事情，别在意。」白丞轩说，「好了吗？抓紧我。」
    「啊，我抓着后面就行。」抱着什么的，巫星总觉得有点彆扭。
    「要是等等骑太快记得跟我说，我会放慢一点。」
    巫星点了点头，半秒后才想到他看不见，正打算开口，白丞轩便催起油门。
    当他们回到店门口，抽钥匙的环节已经结束，苏宜萱经过巫星时，比了个胜利手势，向她说：「没想到我们这女生多一个，我就自告奋勇说不参加了。」
    「这么凑巧呀？」
    「是啊，也没人拦着，正合我意。」
    正式上路后，白丞轩骑得算慢，巫星甚至想叫他骑快点。
    但也正因为用着这样的速度前进，他们才好聊天。

 第二章 05 蚂蚁与星星

    「为什么你不想参加抽钥匙的活动？」
    「我没兴趣认识她们，也不想载她们。」
    「……为什么？大学不就是要多认识一点朋友，甚至谈一场恋爱吗？」
    「当然可以认识朋友，但她们的企图心有点强，让我有点反感……至于恋爱，恋爱总要跟喜欢的人谈吧？」
    「不先认识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
    白丞轩听见巫星很快就回应自己，甚至又拋了一个问题给他，忍不住笑出声，「巫星，你今天话真多。」
    「唔……抱、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窥探你隐私的，只是好奇──」
    巫星还没说完，白丞轩就打断了她。
    他很少打断巫星说话，总会耐心听完，但有时候巫星道起歉来，他总想马上制止，哪怕巫星会感到很错愕。
    他说：「我没有生气，只是有感觉到你很开心，让我挺欣慰的，看来这场联谊是来对了。」
    欣慰……怎么用着一副老爸爸的口吻跟她说话？
    「……是挺开心的。」
    「那个苏宜瑄人看起来不错，应该值得深交。」
    巫星知道白丞轩看人准，但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苏宜瑄。
    他吃饭的时候明明都在和旁边的朋友聊天。
    「我也觉得她人满好的，很好相处。」谈起她，巫星的脸上也洋溢起满足的笑容，没想到第一次参加联谊会这么顺利，直接就交到一个好朋友。
    白丞轩也听出她语气中的笑意，刻意重叹了口气，「该不会以后我就约不了你吃饭了吧？每次问你在干么，你都会跟我说和苏宜瑄在一起。」
    「才不会！你找我，我一定马上到！」
    「真的啊？那我以后要多找你了。」白丞轩听了高兴，也笑着说。
    他的声音，比现在吹拂过的风还要温柔。
    「喂，巫星。」
    「怎么了？」
    「其实，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嗡」的一声，巫星的思绪像是被什么切断了一样，让她无法思考，久久无法回神，只能感觉到自己疯狂加速的心跳。
    ……白丞轩有喜欢的人了？她怎么不知道，也从未听他说过？
    「等她准备好之前，我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要谈也只会跟她谈。」
    那个人是谁？等「她」准备好的意思是说，白丞轩知道那个人现在不想谈恋爱，或不适合谈恋爱吗？他们其实两情相悦，就只差在女方有没有准备好？
    「……都不会有例外吗？」当巫星无意识地问出口，才惊觉自己说了不妙的话──她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会觉得难过？甚至觉得可惜？
    然而，他的回覆，倒是马上敲醒了她。
    「不会，绝对不会有例外。除非她狠狠拒绝我，要不然我不会死心。」
    白丞轩还以为，现在气氛这么好，巫星一定能懂这样的暗示，现在的他们曖昧至极。这可是他向巫星学习的，如果新的开始要有改变，那他就不再继续隐藏自己的心意，试着慢慢地透漏给巫星，让她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性、他也不只把巫星当朋友。
    可惜的是，巫星只觉得心凉，脑子里也乱哄哄的一片。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却又不能倚着他的背哭泣。
    联谊过后，巫星没烦恼太久，疑惑一下就解开了。
    冯谱悦的出现，让她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而自己又跟白承轩有着多大的距离──她和冯谱悦的差距，大概是地上的一隻蚂蚁，和天上的一颗星星，如此大的区别。

 第三章 01 命中注定

    「你就是巫星？」学餐里，冯谱悦就坐在她对面、白丞轩的旁边，眨着那双漂亮的大眼，和她说着话，「很高兴认识你，我常常听白丞轩提到你。」
    巫星连头都不敢抬，就怕自己的表情管理做得不好，还有，冯谱悦实在长得太漂亮了，连女生都会嘖嘖称奇的那种。
    她本就容易自卑，冯谱悦的出现，更让她无地自容了。
    「老姊，什么常常？我们八百年没联络了，我甚至是今天才知道你也读这所大学。」坐在一旁的白丞轩叹气道，他怎么也没想，住在他家隔壁的青梅竹马竟然从国外回来，还特别有缘的和他读了同所学校。
    「别喊我『姊』，我不过也才大你半年。」
    冯谱悦有一头浪漫的长捲发，画着淡妆，不只好看还很有气质；浑身散发着自信，却不会让人觉得自大，说起话来温柔婉约，还总是带着好看的笑。
    方才巫星听白丞轩说，冯谱悦是他的邻居，两家人认识、关係甚好，两人读了同所幼稚园，直到国小三年级，冯谱悦和她父亲一起到国外，后来就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到她，而直到现在都有用手机断断续续联络着。
    但直到刚刚，他才知道冯谱悦回国了，甚至在台湾读大学。
    「你会不知道我回国，是因为你没回我讯息，连读都没读。」冯谱悦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他们的对话纪录，故意重叹口气，「亏我们还是认识几十年的朋友，你对其他人也这样吗？还是我该问问你到底有没有交到朋友？你这臭脾气能有真心的朋友吗？」
    巫星听着冯谱悦的话，心想着，她们印象中的白丞轩可差得真多。
    在她眼里，白丞轩有一堆朋友，更不会对谁发脾气，甚至很少见到他生气的样子……至于回覆讯息的速度，她虽没特别注意，但他们每天都会聊天，白丞轩也回得挺快的，从没让她乾等过。
    「有啊，巫星。巫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听见白丞轩提起自己的名字，巫星猛然抬起头，对上的是两个人的眼。
    然后，她这才发现，附近有好多人都看过来他们这边。
    「总觉得是巫星不懂得反抗，被你吃得死死的。」
    「才不是，我们关係可好了。」
    白丞轩不停否认，也一直注意着巫星的表情，更因为巫星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他的心越来越慌──他不希望巫星误会他们两个的关係，但这么想的同时，他也不确定巫星究竟会怎么想。
    说不定她根本就不在意，也没联想到。他摸不透巫星。
    「我……」巫星总算开口，也算是鼓足勇气，「我想先走了，因为有很多人看过来，我有点不习惯……也不喜欢。」
    巫星说完，端起餐盘便离开座位。
    白丞轩想追上去，冯谱悦却抓住他的手，一脸严肃。
    「你这么惯着她，只会让她永远当个活在保护伞下又长不大的小孩。」
    「……冯谱悦，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就在想，到底是哪个女孩子让你这么喜欢，还彻底地赢过我。」冯谱悦看着巫星离去的方向，心里也说不上五味杂陈，只是觉得有点烦躁罢了。她很早就放弃白丞轩了，现在也已经不喜欢，但多少还是会不甘心，「别让我瞧不起她，先坐下，我们聊聊吧。」
    冯谱悦第一次听到「巫星」这名字，是在国小的时候。
    白丞轩毕业那天，她回国献上祝福，却听他说着另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他说，隔壁班有个人叫巫星，名字很特别，他想趁毕业典礼这天送一小束花给她，却不见她的身影。冯谱悦见他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礼物，还有自己送给他的巨大花束，不明白白丞轩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当下，非要到处找一个之前根本没说过话的女孩子。
    她问，巫星漂亮吗？
    白丞轩说她总是驼着背、低着头，他也没有正眼瞧过，但单看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能感觉得出她很内向、也不爱笑。
    冯谱悦没继续问下去，后来，她也没听白丞轩再提过她，直至高中──
    高二，白丞轩和巫星重逢了。
    她也大概是那个时候放下心里的白月光的。
    她知道白丞轩和巫星成了好朋友，两人寒暄的话题也时常绕着巫星，这一次她回国、读国内的音乐系，还上了和白丞轩一样的学校，也是想说要见见巫星，想知道让白丞轩这么喜欢的女孩子，究竟长得怎么样、个性又怎么样。
    「有什么好聊的？我们有需要叙旧吗？」
    「你觉得巫星怎么样？」
    「啊？」
    「你觉得巫星她漂亮吗？」
    白丞轩实在不知道冯谱悦抽什么风，心想着如果冯谱悦还没断了喜欢他的念头，那今天他肯定要狠狠拒绝到她放弃为止，就算她哭了，他也不会心软。
    「嗯，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但这话也不是为了拒绝她而编造的，而是真心如此觉得。
    「个性呢？也是你最理想的那种？」
    「对我来说，理想和真正喜欢的人有差距很正常，但我就是喜欢巫星，不管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我都喜欢。」
    「那你敢在她面前这么说吗？」
    这话，堵得白丞轩哑口。
    「这么喜欢她、说得头头是道，却得在她面前压抑自己的情感，是在折磨自己吗？还是说，你就只想默默陪在她身边而已？如果是这样，不过也是在浪费时间和感情罢了。拒绝我的时候说得直白，喜欢她的时候也这么直白地对我说，可面对她却什么都不敢透漏，我还以为每个人都只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毫无保留呢。」
    冯谱悦说完话，也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我不喜欢你了，也没打算阻挠你，但见你这么窝囊，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被羞辱了。你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白丞轩，我曾经很喜欢的那个白丞轩，应该是很帅气、很阳光、很可靠，除了我以外，也有一堆人喜欢的那种人，这不是我对初恋单方面的幻想，而是我对你的认识。如果那个巫星只会让你的视野越来越小，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这是身为认识你很多年的朋友，想给你的告诫。」
    白丞轩见冯谱悦离开，没有说任何话，更没有拦下她。
    看着自己一直都未亮起的手机，他知道，巫星没发消息给他。
    现在的他窝囊了起来，就算想联系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没有完全认同冯谱悦的想法，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因为巫星变得更糟。
    喜欢巫星这件事，是他反问自己一百次、一千次都不会后悔的决定。
    ……应该说，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喜欢她，是一个意外，也像是命中注定。

 第三章 02 不同的世界

    国小的毕业典礼，他准备了许多小花束送给朋友们，其中还有一个是要给巫星的。
    虽然巫星不是他的朋友，但白丞轩总会莫名想到她、让他十分在意，每次经过巫星的班级，总会往里头多看一眼，而巫星也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是看书就是睡觉。
    他听说，巫星很内向，有一次数学老师点她上台解题，她手抖得连粉笔都握不好，但全班都知道她会解那道题，因为那次的考卷她拿了满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老师点名。
    白丞轩从小就是个爱笑的孩子，外向的他甚至不明白面对人群或陌生人有什么好害怕的、交朋友有什么好恐怖或紧张的，那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但因为听闻巫星的事，他忽地停下脚步、慢慢走着也不再横衝直撞，观察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但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大人，他知道他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事情，而察言观色便是其中一项。所以，巫星勾起了他的兴趣，但同时，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高中，他见识更广了，才学会该怎么和内向的人相处。
    每个人都有与眾不同的灵魂，而巫星迥异的灵魂，深深吸引了他。
    若以顏色区分，他们就像是摆在一起突兀的对比色，但白丞轩却无比欣赏──甚至，想和她染成一样的顏色。
    他想踏进她有趣的内心里看看，他知道以巫星的个性，一定会替他沏一杯好喝的茶，有些害臊地欢迎他，跟他说她没料到有人会来，所以没准备椅子，铺一张野餐垫行不行。
    她的世界不是一片荒芜。在认识她之后，白丞轩知道她的内心是繽纷的，有湛蓝的天空、宽阔的草原和清澈的小河；每朵花都称不上艷丽，但全都小巧可爱，和她一样。
    他喜欢巫星。在认识巫星之后，就深深为她着迷。
    他想保护她、跟着她，不论到世界的哪个角落，他都愿意去。
    不想长大也没关係，想成为她自己心目中的大人也可以，不管如何，他都会静静陪在她身旁，护她周全。
    x
    午饭没吃几口，巫星就逃到图书馆。
    她不停想着，自己方才的说词会不会很像藉口又很丢人，还是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觉得自己的朋友被抢走了，所以不开心。
    不管怎样，她都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很丢脸。
    她每过几分鐘就会拿起手机看一眼，然而，都没等到白丞轩发讯息给她，而她自己也没那个胆子。说不定他们现在正聊得火热，她不能随意打扰……
    ──「总觉得是巫星不懂得反抗，被你吃得死死的。」
    那时候，她很想反驳。她想反驳自己并不是不懂反抗，她也有脑袋，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真心对自己好，而谁别有居心靠近自己。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个傻子，但和白丞轩有关的事情，总会让她多想。
    突然冒出一个长得好看的音乐系才女青梅竹马，谁会不多想呢？
    她和白丞轩在高中二年级才认识，他们可是打从出生就见过面了。
    「你的书放反了。」
    一道熟音的声音响起，拉回巫星的神，而一抬眸，看见的是夏子恆。
    因为在图书馆，他的声音很小、很低，没让容易受惊的巫星吓一跳。
    「啊，谢谢。」巫星小声道谢。
    「不客气。是说，你似乎刚好借走我想看的书，你也对这类型的书感兴趣吗？」夏子恆见附近没人，又主动向她问道。
    巫星愣了愣，翻回封面，看见逻辑思维这四个大字，马上摇了摇头。
    这是她方才随便借走的书，拿的时候根本没花什么心思，满脑子都是在学餐时的画面。
    「你想看的话，我先给你吧，因为我只是随便借本书过来坐着而已……」
    「来图书馆睡午觉也没关係，为什么还要特别借书？」
    「我不好意思佔一个位子睡午觉。」
    「却好意思借一本不想看的书？」夏子恆轻笑道，见巫星吓得不回话，又补了句：「抱歉，我没那意思，只是觉得你挺有趣的。」
    这是在数落她吗？「有趣」这个词实在难以界定。
    「总之，书给你吧，我要用平板整理笔记。」
    「谢谢，我能坐你旁边吗？」
    巫星眨了眨眼，点头示意没问题，于是，夏子恆就坐到她的旁边，翻起那本巫星连一个字都没读进去的书。
    巫星想快点抽离掉负面的情绪，认真地整理起笔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子恆突然递了张纸条给她，上头写着：「下午第一堂课就快开始了，你没课吗？」
    巫星在纸条上画了个叉叉，又写：「你呢？」
    夏子恆也画了叉叉。
    这次巫星回过神，也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平復许多，方才甚至连一眼手机都没看，现在望着没有亮起的萤幕，也没有想打开的衝动。
    她和白丞轩只是朋友，白丞轩和冯谱悦也是，就算有高低之分，那也不是她说了算，更不需要去计较或在意，她和白丞轩依然是朋友就行……
    现在冯谱悦还没「准备好」，他们暂时不会交往，所以她还有时间能整顿心情，到时候如果真得划清界线，她只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就不会太难受。
    那天坐在白丞轩机车后座的对话，还有方才在学餐看着他们交谈的画面，都让巫星深刻体会到，也许她和白丞轩，终究属于不同的世界。

 第三章 03 贪心

    离开图书馆，已经是下午五点的事了。
    巫星走出大楼才打开手机，也确实有收到几封讯息，里头包含白丞轩。
    白丞轩：你在哪？14:40
    白丞轩：冯谱悦说的话让你很不舒服的话，我叫她来跟你道歉。14:41
    白丞轩：如果你愿意，我们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放心，不会有冯谱悦那傢伙，她要是又突然出现，我一定叫她滚远点。14:43
    白丞轩：（挥拳贴图）
    ……这是对喜欢的人的态度吗？
    巫星：我刚刚都在图书馆，你吃了吗？17:05
    白丞轩马上已读讯息，也快速回应。
    白丞轩：还没，在等你。你想吃咖哩还是锅烧？17:05
    决定晚餐吃什么，比小考还难。
    这附近太多好吃又便宜的东西了。
    巫星：麻辣烫。17:06
    白丞轩：选个能内用的。
    又顺带发了个生气的贴图，惹得巫星发笑。
    巫星：去吃咖哩吧，店里碰面。17:06
    见对方回了句「ok」，巫星迈开脚步，前往他们俩都很喜欢的咖哩饭店。
    白丞轩比她早到，在店内对她招了招手，两人就这么坐在双人桌。
    他仔细观察着巫星的表情，见她和平常一样，松了口气。
    「你刚刚在哪？回宿舍睡觉？」
    「没有，在图书馆念书，刚好遇到同学，就一起读到五点了。」
    白丞轩挑了挑眉，「哦，苏宜萱？」
    他本来还想替巫星开心，心想着，没想到巫星和苏宜瑄已经好到会一起约去图书馆了，却没想到巫星的回答，像是直接浇了桶冰水在他头上──
    「不是，夏子恆，巧遇到就一起坐了。」
    于是，白丞轩又蹙起眉头。
    「还以为你们没什么在联系呢。」
    「确实没在联系，连line都没加。」虽然因为有班群的关係，巫星知道他的line，但也没主动加好友，毕竟她也认为彼此并没有多熟。
    还有，其实她不必这么如实报备的，但她莫名地想提起一个男性的名字。并不是要看看白丞轩会不会吃醋，而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结再解开一点，想让白丞轩知道自己也是有人陪的，还是个异性。
    虽然她一说出口就后悔，甚至对夏子恆感到抱歉，但也来不及了。
    「说不定之后就好上了。」白丞轩因为冯谱悦的事情坏了心情，整个下午都在担心巫星，现在又听见夏子恆这名字，让他再度躁鬱了起来。声音一沉，像是委屈的小狗低着头难过，也像是讽刺，任对方怎么解读。
    而巫星怎么也不会认为白丞轩会讽刺自己，也不觉得他说话会语中带刺，她只感觉到，现在的白丞轩似乎想推开她，知道她有其他的朋友了，就放心地让她离开。
    从以前到现在，他扮演的就像是个很会照顾人的朋友，像个爸爸，为她操心东操心西，现在知道她「长大」了，就满足了，也像是不需要她了。
    「嗯，说不定。」巫星垂下眼，用手机点完餐，便将手机交给白丞轩，「换你点。等等你直接按线上付款，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这样会算是逃跑吗？看起来会很像闹脾气吗？
    她又为什么要随意揣测白丞轩的想法……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超级讨厌。
    巫星洗把脸，回到座位后，白丞轩第一句话就是「抱歉」。
    她眨了眨眼，又听见他满是歉意地接着道：「我整个下午都在想你。想你是不是在生气、在难过，还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偷哭。我也怕是自己想太多了，但就很担心你，毕竟我很少有联系不上你的时候。」
    听到第一句话时，巫星是彻底愣住，但继续听下去，心跳缓和了不少。
    他担心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冯谱悦，还是怕她被看过来的人群吓到？
    「我没事，就是有点吓到了。」不管是冯谱悦还是人群，都把她吓得不轻，「不过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漂亮的青梅竹马，我好像不曾听你提起。」
    「因为我跟她真的很少联系。虽然认识很久了，不过她长年在国外，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逢年过节见面也只是因为两家人认识。」
    巫星抿了抿唇，因为他的话感到心安，却又因为心安而感到混乱。
    她究竟在想什么？因为他们的关係没想像中那么好，所以松了口气吗？
    如果是这样，自己未免也太自私了，她凭什么想独佔白丞轩身旁的位子？
    白丞轩愿意与自己当朋友，就已经是上天赐给她最好最好的礼物了。
    「我还以为……你们的关係不只这样。」
    白丞轩顿了顿，马上就搞懂巫星话中的意思。
    「我不喜欢她，她现在也不喜欢我，我们是清白的。说出来她应该不会介意，总之呢，她曾经喜欢过我，但在高中就放弃了，因为她知道我不可能会喜欢她，而她刚好又是不喜欢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人，所以就果断放弃了。不过，她也是那种不会觉得尷尬的人，再加上我们两家长辈认识，怎么样都躲不过见面──只是，今天在学餐真的是场意外，谁知道我们好好吃个饭，突然就有张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的熟面孔冒出来？」
    ……有太多要消化的东西了。
    原来冯谱悦曾经喜欢过白丞轩，而白丞轩还拒绝她了？在拒绝之后，他们甚至还是朋友……若是换成她被拒绝，肯定就不敢再出现于对方面前。
    冯谱悦不仅长得漂亮，还被称音乐才女，中午在学餐引起那么多关注，都是因为她的出现。巫星知道，她拿过无数奖项、上过报纸、社群还有很多人追踪，就是个超级大红人……这样完美的人，白丞轩为什么不喜欢？
    「当初为什么会拒绝冯谱悦？」她鼓起勇气，问出此刻她最好奇的问题。
    她的心乘着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白丞轩回她：「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高中，白丞轩就因为有喜欢的人而拒绝冯谱悦。
    ……那个人是谁？
    他和她一起度过三分之二的高中生活，为什么从没听白丞轩说过，更没见到哪个女孩和他特别要好？
    那一瞬间，她把人选转移到自己身上，心想，该不会是自己。
    然而，下一秒，她就在内心发笑，嘲笑自己这个愚蠢的猜测。
    她怎么越了解白丞轩，就变得越发贪心？

 第三章 04 大学必修恋爱学分

    巫星觉得很神奇，他们从没吵过架，但常常会有各种小剧场在她的心里开演，让她总是会与白丞轩拉开一点距离，然而这样的情况通常不过几个小时或几天，她没坚持，而白丞轩也会把她拉回来。
    就像冯谱悦的事情，在吃完一顿咖哩过后，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随机分组报告的名单已经发到群组了，大家记得好好准备期中考。」
    「『学习』在大学不是一件孤单的事，因为我会替你们分组，让你们从今天开始，每周都交小作业上来。分组名单已经请小老师放到班群了，记得好好认识自己的同学。」
    「来，和隔壁的同学一组，等等上台发表看法。」
    后来的大学生活，对巫星来说就像是场灾难，内向的她除了读书以外，还得和人社交，这得花双倍……不，是十倍的力气才能做到。
    她本来想循序渐进、慢慢改变，可分组讨论这件事完全打乱了她的步调，让她头痛万分。
    但是，她除了说服自己以外……老天似乎也有稍微在帮她？
    她目前为止的每个分组，不管是双人还是多人，都有夏子恆。
    所以他们也理所当然的加了联系方式，开始有更多的交集。
    只是他们的所有讯息都是在讨论作业，别说聊天了，连寒暄都没有。
    「你在和谁发讯息？」中午吃饭，白丞轩见巫星一直拿着手机回覆讯息，好奇地询问。
    「夏子恆。」巫星下意识说出名字，没说原因，在回完讯息后，一抬头就看见白丞轩那难以形容的表情，又尷尬地接着说：「我们在讨论分组的报告。」
    「吃饭的时候就别管那些了，小心消化不良。」
    「我看到讯息就想回，就怕自己慢了点会造成别人的困扰。」
    「我还以为巫星只会秒读秒回我呢……」白丞轩故作失望，叹了口气，巫星听见他难得这么和自己说话，自己的心跳莫名加速了起来──为什么他突然用着撒娇的语气对自己这么说？以前的她，明明不会觉得害臊的呀……
    「我、我……最捨不得放置你的讯息，每次都是一看到就马上回。」一慌起来，巫星说起实话，却没有经过大脑修饰，「捨不得」三个字，让白丞轩又开心起来，整天掛着笑。
    下午，企管的必修课，尤柏仁见白丞轩连走个路都藏不住笑，皱起眉问他：「你是看上企管的谁，才甘愿在这堂痛苦的必修课露出迷死人的笑？」
    「什么屁话，我每天都这副迷死人的样子。」
    「……啊啊啊，对，是的，没错。」
    呵呵，期中考将至，企管又疯了一个。
    「对吧？你也觉得我长得好看，应该不会有谁不喜欢我吧？」
    「啊，嗯，就连我也被你迷死了。」尤柏仁的语气毫无波澜。
    「不错，等我娶妻，就纳你入妾。」
    「不了，我可是纯爱。」尤柏仁严肃拒绝，他才不想跟这疯子演这套。可当这么回应后，尤柏仁仔细思考后发觉不对劲，又接着问：「等等，娶什么妻？你还真喜欢上企管的谁了？」
    「嗯？我从没说过我没喜欢的人，只差在是不是企管的而已。」
    尤柏仁瞇起眼，没想到这人还和自己绕着话题，不切入正题。
    「不告诉我是谁啊？好啊，没关係，兄弟这样当的。」尤柏仁委屈巴巴哼了声，换来的是白丞轩止不住的笑意。
    「慢慢等我的好消息就好。」白丞轩说完，就哼着歌走进教室，坐在他觉得最舒适的位子──靠窗那排的最后一个。
    不是为了搞孤僻，也不是不想听课，只是这位子最不容易被骚扰或偷窥。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坐在教室中间，没一会儿四边就坐满了人，好像以他为中心开始扩散，一旁的人三不五时就会看过来。虽然他不会畏惧看向自己的目光，但偶尔也不想这么引人注目。
    后来他又想到了一招，配了一副不时尚甚至显得老气又呆板的眼镜，每天的穿着都是素色的t恤或帽t再配上牛仔裤，让自己像个再平常不过的路人。
    巫星头一次见到他那副穿搭，愣了好半晌。
    「怎么样，看不出来是我吗？」
    「没有，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白丞轩噘起嘴，但他明明觉得今天看向自己的视线变少了。
    但巫星能认出来就好，这样也挺不错的。
    「不过，至少变得比较低调了吧？就像个不起眼的路人──」
    忽地，巫星踮起脚尖，两人的脸因此凑近不少，对上巫星仔细端倪着自己的双眸，白丞轩倒抽了口气，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彷彿停止跳动了一秒。
    「就算戴着古怪的眼镜，你还是长得很好看。」巫星发自内心讚叹，真不知道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根本是零死角的男神。
    「巫星，靠得这么近都不会觉得害臊吗？」
    白丞轩的话，让巫星意识到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近得就像是──
    好像再往前一点，就会贴在一起。
    「唔……抱、抱歉！」巫星连忙道歉，马上后退几步，却没想到在慌张之中，居然被自己的脚绊倒──当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华丽地往后摔一跤时，白丞轩却如偶像剧的男主角般伸手拉住了她，而那力道足以让她倒向他的怀中。
    短短三秒发生的事情，就让巫星的脑袋难以消坏。
    ……那快速的心跳声，究竟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我倒是比想像中紧张，巫星。」
    「……啊？」
    白丞轩的手还护在她的腰上，她退不了。
    「没事，小心点，别又摔着了。」
    当他放下手，巫星也与他保持着「正常」的距离，能见到他的脸，而不是贴着他的身子。
    也正是这个时候，她才确定，方才感受到的心跳是自己的。
    现在的她脸红得要命，连身体都热起来了。
    很多人说，大学必修恋爱学分，可她知道自己肯定修不到这门课，因为她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一点机会都没有……可是，为什么当她面对这个以前从没心动过的朋友，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

 第三章 05 一样暖和

    期中考週，法律系的学生们没一个掛着笑容离开教室。
    苏宜萱找了巫星一起吃饭，两人在饭桌前也是安静得不行。
    「虽然已经有过一年的大学生活，但果然还是没办法习惯考试。」
    「我以为自己已经被高中洗礼到习惯了，没想到跟大学的期中考根本没法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巫星扶着额，算是被震撼教育了。
    「期中考努力些，期末考就能放松点，当然，如果努力过了，但考出来的成绩一蹋糊涂，还是得多加把劲。」
    「……再说下去，感觉都要消化不良了。」
    「我从上礼拜就没什么食慾了。」苏宜瑄苦笑，又重叹了口气，「要不然聊点别的话题。我问你，你是一见钟情派，还是日久生情派？」
    「什、什么？这也太突然了……」巫星没想到一下就转到和恋爱有关的话题，当开始冷静沉思，马上就想起白丞轩──那天靠在他胸怀上的事还歷歷在目。
    「我只是随便找件事情问而已，别绞尽脑汁想啊，你的脑细胞还要用在下午的考试……噢，我这礼拜绝对不会再提『考试』这两个字，快吐了。」
    「因为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毕竟我以前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啊？暗恋都没有？」
    巫星摇了摇头，她曾经还想，谈恋爱是大人的事，不需要那么早烦恼，再说了，就算她有喜欢的人，对方怎么可能喜欢她？光是要找到愿意欣赏她的人就已经是个大难题了。
    「不然那个白丞轩算什么？」
    巫星听见苏宜瑄提起他的名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我、我们只是朋友……」
    「哦，你是觉得男女生之间一定有纯友谊派的啊？」
    这她倒是没想过，但如果是她和白丞轩……
    她会不小心对白丞轩动心，这应该就不算纯友谊了吧？
    「我是日久深情派，至于男女生之间究竟有没有纯友谊……我觉得还是有吧，有些朋友已经把对方视为自己的家人了，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
    她和白丞轩本来类属于这个范畴，但当她心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纯友谊可言了──所以，她得好好藏住自己的心意，免得白丞轩知道后，开始对自己感到失望。
    再怎么样，她都不想失去白丞轩这个朋友。
    「那你和白丞轩呢？像是家人一样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他，毕竟他人缘很好、长得也不错、成绩也不差，好像没什么好挑剔的。」
    「像他那种很完美的人，是不可能喜欢我的。」巫星吃着饭，又想起之前白丞轩说过的话──他有喜欢的人了，而他还在等那个人准备好。
    「这可难说。」苏宜瑄在一旁看着，都觉得他们很有戏了。
    好像就差临门一脚，一点助攻就能让他们在一起。
    「应该是没什么好说的才对。」
    「巫星，你自信点，相信我，你没自己想的那么糟。」
    「唔……」这话她常听白丞轩说，但她始终做不到。
    「我不跟糟糕的人当朋友，我的眼光可是超级准的。」
    巫星从以前就觉得，要踏出舒适圈比考试拿一百分还要难，就算她鼓起勇气了，也一定会失败；就算有一点点成功的机率，她也不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害怕失败是她却步的原因。即使她知道要多尝试、多努力，但她打从心底认为自己没办法做到好，在追求完美的同时，又给予自己过多的压力，长久之下就养成了自卑的性格。
    窝在自己的小圈圈里，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因为如果她扛不住失败的挫折，也不会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她必须在一定的限度内保持坚强，至少确定自己不会被击垮。
    只是，当她再度这么想的同时，脑中却又浮现白丞轩的脸。
    如果她不小心失败了，白丞轩会陪在她身边还是离开她？
    只有这件事，在她心里有个明确的答案。
    期中考週的白天都是不快乐的，唯有晚上不再面对考试的时候才会觉得好受一点。明天周五，巫星和白丞轩都只剩一门课的考试，两人在宿舍门禁前到学校的操场散心，十一月吹着凉风，可巫星已经穿上厚外套了。
    「这星期就像活在地狱一样，幸好明天就解脱了。」
    「明天考完最后一个考试，我就要回宿舍睡到自然醒。」
    「行，那我们星期六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不等公布成绩了再来庆祝吗？」巫星看向他，换来的是白丞轩的瞪眼。
    「成绩不过是浮云，得好好犒赏认真努力的自己！」白丞轩说着，伸出手拍了拍巫星的头，巫星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头又更低了些。
    白丞轩继续又摸又揉的，巫星屏住呼吸，紧紧抓着衣襬。这样的肢体接触让她紧张得心跳加速，也让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她不晓得白丞轩究竟是带着老爸爸的心态在「犒赏」努力的自己，还是把她当作一个真正的女孩子看待。
    既然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肯定只是觉得她是个很努力的……妹妹而已？
    「白丞轩。」
    「嗯？怎么了？」又来了，那比风还轻的声音。
    「感觉……你的手和我奶奶的一样大，还一样暖和。」
    听见巫星的话，白丞轩愣着，露出尷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还以为刚才他们之间曖昧至极，结果这人居然说他像她的奶奶？
    行，也行，毕竟他知道巫星很喜欢她的奶奶。
    「我让你想起了奶奶啊？」
    「唔……就刚刚这么觉得。」巫星依然低着头，却觉得脸没那么烫了。
    「我也会像你的奶奶一样，把你捧在手掌心。」
    「我知道呀，你一直对我很好。」在奶奶去世后，巫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感受过温暖，直到白丞轩的出现，才让她又有个人能依靠。
    但即使如此，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有些以为会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总会在某一天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就算她知道，自己犯错或失败了，白丞轩也会陪在她的身边，但是她没有把握，更不觉得他会陪着自己很久很久。
    也许，那一天甚至就快来临了。
    在白丞轩喜欢的人「准备好」的时候，又或是她不小心让白丞轩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所以，她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白丞轩，其实……你打算什么时候拋弃我都可以。」
    巫星的话让白丞轩皱起眉，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他让巫星没有安全感吗？还是她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他可从未想过要放手。

 第三章 06 闭上眼睛

    「巫星，你闭上眼睛。」也许是因为气氛忽然变得凝重严肃，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声音冷冽了不少，让巫星什么话都不敢回，只是乖乖照做。
    然后，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流逝。
    闭上眼的时候，巫星想过各种可能性，但她的想法感觉都不太会发生。例如，他会忽然甩自己一巴掌，又或是像偶像剧的男主角一样吻向她……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一直都乖乖的，没睁开眼。
    「闭眼站在操场跑道上五分鐘的感觉怎么样？」
    听见白丞轩的问话，巫星思考了半晌才回道：「挺冷的。」
    要不是她口袋有暖暖包，手估计都变得冷冰冰的了。
    「不害怕吗？」
    「咦？」
    「你在哪都会害怕，只有在我身旁不会，你甚至不怕我在你闭起眼的时候跑走，不是吗？」
    他的话让巫星抬起头，当一睁眼看见的就是白丞轩，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始终安定。
    即使站在操场跑道上，她也不怕有人撞着她，更别说担心他突然离开了，那是巫星连想都没想到的。
    「……我知道你不会。」
    「嗯，我不会跑走，就算你往后不打算再望着我，我也会一直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再望着他是什么意思？当巫星想开口问，白丞轩就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条围巾，替她掛在脖子上，还帮她搞定了造型。
    「你怎么突然给我围巾？」
    「冬天要来了，你怕冷，我就织了一条。」
    「……你亲手织的？」巫星愣着，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不仅料子好，看起来还很精緻，就像是店里卖的。
    「嗯，这几天不想看书的时候，就一边看教学影片一边织，没想到织得挺快的，今天就能拿给你──就当作是我提前送你的祝贺礼物，恭喜你熬过人生第一个大学的期中考。」
    巫星支支吾吾的，想道谢又想吐槽，连怎么组织语言都忘了。
    到底谁会在忙碌又地狱的期中考週有间暇时间织围巾？
    而且这如果是他第一次织围巾，也织得太好了。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巫星想着，眼眶泛红，连眼泪都在里头打转了。
    「看吧，我是不是和你奶奶一样，把你捧在手心上？」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嗯？刚刚不就说过了，我知道你怕冷。」
    「我是想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即使害怕接下来会听到让自己心碎的答案，眼睛也红得让自己变得像丑八怪一样了，巫星也依然抬起眸，直视着他的双眸。
    她想听他说实话，也不想每天都和自己的内心拉扯了。
    他早就想表白了，但就是不知道巫星准备好了没。
    可见巫星红了双眼的模样，他也不想再隐瞒下去。
    巫星怎么就这么了解他？知道一对上眼，他就什么谎也不敢撒。
    他也捨不得继续对她说谎了。
    「我还以为你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但看来不明说，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比起巫星，白丞轩的表情柔和许多，饱含爱意，也带着些许的害怕，也想用自己看似服软的一面，让巫星就算想拒绝，也别说出太狠的话。
    「我喜欢你，巫星，那种喜欢，已经让我不只把你当作朋友而已了。」
    期中考週的操场没什么人，在接近宿舍门禁时间更是如此。
    这一刻，不只风声清晰，连心跳声也一清二楚。
    她在做梦吗？白丞轩说喜欢她？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你喜欢我哪里呢？」巫星用着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你很可爱，很善良也很努力。和你待在一起，我总能放下所有包袱，放心又自在地做自己。我知道你会否认我夸奖你的优点，但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好女孩，巫星。」
    若不是白丞轩后面还说了那句话，她确实想开口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好。
    「那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准备好？」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白丞轩浅笑，「虽然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摸不透的地方，甚至在告白的前一刻，我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害怕自己会被你狠狠拒绝，最后连朋友都当不成。」
    这是巫星这一生来，鼓起最大勇气的一次。
    她怕得发抖，觉得现在就像是在作梦，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着急地想留住这场美梦，就怕下一秒她就惊醒，发现自己不仅在考场，还只剩五分鐘的时间，而自己连半个字都没写、等着交白卷。
    她怕极了，所以，也想在梦里留下点什么。
    「我喜欢你！但同时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更不认为你会喜欢我……」巫星紧张地捏着手，抿了抿唇，又接着说：「明明我也觉得自己是最了解你的人，但当你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却慌了，因为我怎么样都不觉得那个人是我。」
    「那我们可真像。」白丞轩笑道，伸出了手，轻轻抬起她的脸。
    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与他对望的巫星倒抽一口气，多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她实在，太眷恋这份温柔了。
    「巫星。」
    「……嗯？」
    「我可以吻你吗？」
    ──铃铃铃。
    「四十分鐘了，想交卷的可以先交上来，还没写完的还有很多时间，放心慢慢写。」
    在只有笔于纸上快速滑动声音的教室里，突然的铃声响起，让巫星从瞌睡中醒来──昨晚的她几乎没睡，甚至无法静下心来重新复习这堂课的内容，抱着围巾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白丞轩的告白。
    幸好这堂课是选修，考的内容也不难，失神一会儿也无碍。
    「我喜欢你，但我确实还没准备好。」
    昨晚，她鼓起最大的勇气，对白丞轩这么说。
    「再让我多喜欢自己一点……和你交往才不会让我有太大的罪恶感。」
    白丞轩能理解巫星为什么这么说，而他也愿意等。
    他希望巫星比喜欢他，还更加喜欢自己。
    「我愿意等你，巫星。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好好夸奖你。」
    后来他们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更没有她梦见的接吻，只是并肩走回宿舍大楼的门口，依依不捨道别，一个往女宿舍走，一个往男宿舍走，然后一个失眠，一个睡了好觉，如此而已。
    然而，喜欢自己，似乎是一件比想像中还要难的事。
    即使动了念头，也不见得能做到，就怕不够坚定，一下就被打回原形。

 第四章 01 撒娇

    巫星也不知道，老天是真的在帮她，还是在帮倒忙，这学期分的所有组，她都和本来就认识的人一起──不，也许根本称不上认识，就只是说过几句话，然后恰好被她记住而已。
    必修课和夏子恆一组倒是还行，他们都很积极认真地做事，一起拿了不错的成绩，但选修课，她却和那六年多没见的国小隔壁班同一组。
    高冠杰，那个和她要了签名就走、在毕业典礼还要她别和自己搭话的人。
    她本来想装作忘记这件事，毕竟提起让自己不愉快的往事，就像是特别记仇似的，况且现在的她也不在意了，无须多谈。
    比起巫星，对方显得更加紧张，连她的眼都不敢对上，连巫星平时就沉默寡言的样子，都被他解读成气愤，吓得他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完全没办法好好讨论。
    虽然这只是这堂课的小作业，但巫星还是想好好搞定，不交白卷。
    「如果你没想法，我就自己写一写交上去了。」巫星语气礼貌，也没打算抹掉他在纸上写下的名字。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少话的人。
    「……你写完放着，我想到什么会补充上去，到时候让我去交卷就行。」
    「你写完之后先让我看看吧，虽然只是一次平时成绩，但我还是想确保分数还行。」巫星说完，发现自己说的话容易引起对方的误会，又解释道：「我、我不是说你可能写得不好，只是我怕我们的论点不同，反而拿了低分。」
    高冠杰点了点头，在巫星写完后，接着继续写下去。
    在吵闹的教室中，两人显得格外安静。
    巫星沉默惯了，可高冠杰可不一样，此刻的他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好想逃，但又不可能逃──巫星应该认出自己了吧？她和白丞轩还有联络，所以她可能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干那些蠢事……啊啊啊！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但如果惹巫星不开心了怎么办？是不是又要被白丞轩揍了？
    交卷后就能离开教室。高冠杰交完后，转身就看到巫星在收拾东西了。
    他犹豫了几秒，最后拿起书包就追上去，大喊她的名字：「巫星！」
    巫星回过头，疑惑地眨眨眼，「怎么了？作业有什么问题吗？」
    「呃……不是不是！我只是想问……你还记得我吗？」
    高冠杰的问话让巫星脑袋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自己。这时候如实以告比较好，还是说谎更好些？巫星沉默好半晌，最后选择实话实说──
    「我还记得，我记得我们同个国小，还是隔壁班的同学。」
    「……嗯。」高冠杰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口，「那你之后过得还好吗？那个，我们班后来有开几次同学会，白丞轩有来，我知道你们认识……」
    「我们确实认识……」巫星说着，皱起了眉，「但是在高二同班的时候才认识的。」
    白丞轩跟她同个国小？她怎么不知道？而且白丞轩也没提起过。
    「啊？我以为你们国小就认识了！」
    「你说了我才知道他和我们同个国小。」巫星依旧是满头问号的懊恼表情，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情有可原，毕竟她以前本就不会主动认识人，但完全没听过、和白丞轩更没聊过半次倒是挺夸张的。
    原来世界这么小呀。
    「……真的假的？」当年白丞轩拿拖鞋丢自己头的事情他还歷歷在目，发现和巫星跟白丞轩同个大学时甚至连作梦都会梦到，没想到巫星现在才知道他们三个同个国小的事情……唉！这不就代表白丞轩没把自己年少不懂事的糗事说出去吗？真是的，还让他白担心一场！
    「什么东西真的假的？说出来让我分辨分辨，嗯？」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那一瞬间，高冠杰想到的不是白丞轩这人，而是拖鞋，更让他下意识地抱住头蹲下──
    「嗯？」巫星见他突然蹲下，头上冒出更多问号。
    蹲着的高冠杰，只想杀了现在的自己，除了丢脸二字，无话可说。
    在做好心理建设后，他装作没事站起身，只见声音的主人走到他和巫星身旁，一手勾住了巫星的肩，两人紧贴着的身子，让高冠杰马上就脑补出他们的关係──哇靠！原来他们在交往！
    「你怎么来了？」
    「接你下课。」白丞轩对巫星笑着，对高冠杰也是笑着，但两者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温柔，一个阴险许多，「好久不见啊，冠杰，上次见面应该是高中的同学会吧？」
    「对、对啊！好巧啊！大学这么多，我们又读了同一间，连在走廊上也能遇到！」高冠杰用着夸张的笑掩饰自己的尷尬，「我开学第一周就从同学那听见你的名字了，你还是大红人呢！」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讨论我的呢，是说我长得好看吗？还是因为成绩？该不会你刚刚也在跟巫星偷偷八卦我吧？」
    「我怎么敢的啊！我只是刚好跟巫星分到一组，和她寒暄几句。」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让他心虚地撇过眼，搔了搔头，「我等等还有课，就不打扰你们啦！下次同学会记得到啊，白丞轩！巫星也再见！有机会再聊！」
    他快速地消失于他们的视线中，而巫星还是一头雾水。
    「他该不会欺负你了吧？」
    「咦？没有呀，就只是聊几句而已，因为我们国小算……认识。」巫星垂下眸，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和高冠杰说话，发现一点都不恐怖，也真的毫无疙瘩了，「而且原来你之前也是oo国小的呀？你知道吗？我在你隔壁班呢！」
    见巫星又抬起头，对自己眨起漂亮的双眸，白丞轩浅笑。
    这人也只有在提起自己的时候，才会这么轻易地就露出好看的笑容，眼睛比海面上的波光还耀眼，满天繁星都无法比拟。
    「我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不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秘密。」
    「唔……居然卖我关子！」白丞轩以前从不会这样的！
    「哪天你表现好我就告诉你。」
    听见白丞轩哼哼笑着，巫星鼓起嘴，「这有什么好瞒的？而且我有哪里做不好吗？」
    「没有，今天的巫星也很棒，有好好起床上课，也还是笑得很可爱。」
    虽然白丞轩现在几乎天天都会夸她，可听到他说自己可爱，她还是会害臊。她觉得就算之后又被夸一百次，她还是一样会红着脸，说不出任何话。
    「……好好上课是本来就该做到的。」
    「所以要换个夸奖吗？啊，总觉得巫星今天看起来更可爱了。」
    ……这个人！
    「怎么啦？巫星，不满意我的夸夸吗？如果真的很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巫星你的，也许多跟我撒撒娇，我就会忍不住说出口了。」
    「……我不会撒娇。」不会有两种意思，一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种是不会对他做，她算是两者都有，因为她没那个胆子和耻力，对别人露出自认为很可爱的一面。
    「喊我的名字，对我眨眨眼就行。」
    这么简单的吗？但也正因为这么简单，她才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好。
    巫星连想像都不敢，总觉得自己那副模样一定很丢人。
    「不会……」巫星与他走在廊间，小小声地说。
    「那国小的秘密就只能继续保留在我的心里了。」
    所以说，这种小事为什么要卖关子嘛！
    她只是想要知道有关白丞轩的事，何况还是有关自己的。
    真的得豁出去了吗？只要撒娇他就会说吗？
    仔细想了想，白丞轩确实不曾骗过她……
    巫星默默下定决心，决定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撒娇。

 第四章 02 一样可爱

    日子很平静，偶尔出现小确幸，在曖昧至极的关係里，也常常出现甜蜜的小事件。
    只是，恋人未满的他们仍然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就连勾起小指在校园散步都没有。
    白丞轩还慢慢等着、慢慢陪着，但也不知道巫星什么时候会准备好。
    有时候他也会不小心露出心急的一面。
    就例如，巫星在门禁前和他在学校的花坛漫步，露出羞怯的模样，轻轻喊出他的名字，又像是只会听令的机器人一样，笨拙地执行下个动作，略带慌张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也许是过于猝不及防，才让他比想像中的还招架不住。
    「有点后悔当初叫你对我撒娇了。」白丞轩双手捧着巫星的脸，又用手把她的眼睛盖住，不想让她见到自己满脸通红的模样。
    「为、为什么？」听见白丞轩这么说，又看不着他，巫星慌了，「我做得不够好吗？」
    「是我的问题。咳……我的心脏扛不太住啊。」
    巫星听出他语气中有叹息，但也带着笑意，正想说点什么，额心却在这时感受到一抹温热──她知道，白丞轩偷偷亲吻了她的额头。
    「我在国小就听过你的名字了，甚至在那时候，就很想和你变成朋友。」
    「……咦？」拉回神的，是白丞轩遵守的诺言。
    他还真的告诉自己了。
    「我是六年七班的白丞轩，你是六年六班的巫星，明明以前只隔着一面墙、我们有机会更早认识的，但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去认识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胆小也怕生的女孩子。」
    「那时候的你……为什么想认识我？」那时候她就是班上的边缘人，班里的同学可能都不见得记得她的名字了，何况是隔壁班的白丞轩？
    「那时候的我也不停问自己，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因为那算是我第一次这么想认识某个人。」白丞轩慢慢挪开手，巫星也缓缓睁开眼。
    又一次，她从漆黑回到光明，望见的又是他。
    「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你和我太不一样了，让我很好奇。那时候我甚至准备了毕业花束要给你，可是直到典礼结束、人都散了，我却连你的影子都没看见，要不然，我们能更早成为朋友的。」
    巫星回想久远的国小毕业典礼。那时的她完全没有认真听致词和感言，几个小时下来都如坐针毡，结束后就提起满满的勇气、到处找高冠杰的踪影，所以白丞轩才找不到她。
    「没关係，不过就是晚几年变成朋友而已。」巫星一点都不觉得可惜，能在高中二年级与他相遇、成为朋友，对她来说是缘分，对白丞轩而言，更是命中註定。
    「是啊，我们不缺这几年。」白丞轩浅笑，「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那……那你刚刚为什么偷亲我？」
    虽然只是额头，但就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巫星的初吻。
    巫星并不讨厌，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么突然，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次换白丞轩支支吾吾，刻意回避眼神。
    往常会这样的就只有她，怎么变成他在害臊了？
    「白丞轩──」
    她的声音原本如风铃清脆，若比喻成饮料，大概是白丞轩平常最喜欢喝的乌龙青，可现在却甜了好几倍，像是冬日里最常喝的热可可，还暖呼呼的。
    「现在知道我的弱点，就想爬到我头上了？坏巫星。」
    巫星发现，只要对方比自己害羞，她好像就什么也不怕，也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撒娇，这样算是一种小人得志吗？
    「那是因为你不告诉我呀，如果你说的话，我就──」
    「因为你刚刚太可爱了，所以我没忍住，就想亲一口。」白丞轩打断他的话。明明用着轻柔的语气说话，却又强势地向前走一步，让巫星只能跟着他迈进的步伐后退。
    在听到白丞轩夸她可爱后，终究还是她输了，她甘愿举白旗投降。
    「唔……」
    「嗯？你就怎么样？巫星。」
    「我、我就不那么喊你了嘛……」巫星低下头，越说越小声。
    「这么一说，我今天都还没夸你呢。」语落，白丞轩看着她，又伸出了双手，先是轻轻捧起她的脸，让她好好看着自己，又替她揉了揉冷得发红的耳朵，「今天的巫星很棒，平常都乖乖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让坏巫星跑出来，但我并不讨厌，想调皮一下又爱恶作剧的巫星还是一样可爱。」
    「……就、就不能夸点别的词吗？别再说我可爱了。」
    「啊，会主动提出要求的巫星也很棒，你以前都不会这样的，没想到一天就进步这么多，不愧是我的好巫星。」
    ……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了！
    巫星噘起嘴，就算想转移视线，还是会不自觉的被白丞轩的声音或动作拉回来。她发现自己变得很奇怪，现在的她已经习惯白丞轩称讚自己，也不会急着反驳了，甚至像是被他说服了一样，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确实有进步的地方。
    虽然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爱，但对白丞轩来说也许真是如此。
    「为什么你每天都要夸奖我？那可能就是平凡的一天，没什么好提的。」
    「即使是极为平凡的一天，你也认真度过了。就算直接睡到下午自然醒、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看手机，你依然好好过完一天了，不是吗？」
    「不打算提高一下夸奖的标准吗？」
    「可以啊，但就算提高了，你还是有一堆优点能让我说。」
    喜欢一个人，从不是让自己变得盲目，而是总能发现对方的好。
    这是白丞轩喜欢上巫星后，发现的一件小事，却也深深影响着他。

 第四章 03 狂热粉丝

    大一，在大学最有朝气和活力的时期，大家玩着闹着，总有过火的时候。
    大学不再有崭新的制服，也不会统一书包的类型，从高压的高中解放们的莘莘学子一个个成年，不仅是半个大人，而是得为自己负责任的成年人。
    大家在这个年纪有着不同的追求，有些人一心向着课业，有些人则想在社团发挥所长，有的人则想习得恋爱学分，并把自己的目标列在「大学必做」的清单之中。
    会追求、会心急，或是变得患得患失。
    在法律与企管系的联谊后，沉芙佳认识了更多人，拥有的人脉越来越广，也从其他人那探听到更多有关巫星和白丞轩的事情。
    她在第一次见到白丞轩时，就像是一见钟情，想了解他、想认识他，甚至把他视为猎物──她知道，没有她搞不定的男孩子。
    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放弃。
    即使她时常在必修课结束后，看到他特地来找巫星，也听说过白丞轩喜欢的女孩子就是她，沉芙佳也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别说联谊那天的所有女孩子了，她认为自己已经算是大一新生中十分貌美且特别的存在。噢，何况那次联谊的邀请名单还是她亲自「设计」的，她故意找看起来没有心机、长相和才华也不如自己的女孩子，用来衬托自己的优秀。
    谁知道白丞轩都只看着巫星，对她说话满是客套。
    那天，他们在观看夜景的咖啡厅里，沉芙佳发现他身边没有巫星，便直接向前搭话：「白丞轩，觉得今天的活动怎么样？」
    「嗯？还行，餐厅不错吃，夜景也不赖。」
    「都没有特别想认识的人？」沉芙佳扬起好看的笑，将鬓发往耳后塞，微微翘起小指，「其实我很想认识你，所以才请你吃这顿饭。」
    白丞轩微微皱眉，心想这人哪有请他吃饭，现在主办方还这么好的？
    见他疑惑的表情，沉芙佳也故作惊讶，「你不知道吗？我当初就和巫星说要请你们两个吃饭了……还是说，你已经把钱给巫星了？巫星没给我耶。」
    别说用听的，他用看的都知道沉芙佳想耍什么幼稚的伎俩。
    「我已经叫巫星给我这顿饭的钱了，但我身上的现金不够，手机也没网路，所以等等我让尤柏仁线上转帐给你吧，你看起来满急的。」
    这是什么拙劣的谎言？现金能理解，但没网路是怎么回事？何况，为什么是让尤柏仁转给她？
    沉芙佳扯了扯嘴角，「你手机没网路吃到饱？」
    「嗯，我都蹭巫星的wi-fi，现在她去厕所，所以断网了。」
    「那我开给你吧，我们加line，你转给我。」沉芙佳拿出手机，正要打开网路分享，却被白丞轩拒绝。
    「我安卓，连你们苹果的网路会不稳。」
    沉芙佳第一次和男孩子说话遇到哑口无言的问题，而这时尤柏仁经过，被白丞轩叫了过来，听他说几句话就拿起手机，向沉芙佳说：「我把钱转给你。」
    她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收下他的线上转帐，待他们处理好，白丞轩也离开了。最后，她甚至为了印证白丞轩到底有没有网路、又到底拿什么手机，说要传今天照的活动照片，要大家打开airdrop。可谁知道，不管她使出什么招数，白丞轩都没拿出手机──一次都没有。
    后来，活动结束，过了许久，她在白丞轩某次来找巫星的时候，看到他在和别人发讯息，甚至拿着最新的苹果手机。
    她故意向前问：「你上次不是说，自己不是拿苹果吗？」
    白丞轩顿了顿，花两秒鐘思考她是谁，「哦，换手机了。」
    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惹怒了沉芙佳，「那时候你只是随便找理由搪塞我吧？是因为不想加陌生人好友吗？还是单纯讨厌我？」
    「确实不太喜欢加陌生人。虽然联谊是用来交朋友的，但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想去，毕竟我早就拒绝企管那边的主办很多次了。我那次是看在巫星的面子上才到的，所以我不想说破，不过我希望我们能保持一点距离。」白丞轩露出礼貌的微笑，沉芙佳虽然气着，但也没有完全表现出来。
    「我知道了。」她留下短短四个字，开始到处探听白丞轩的事情，而他的高中生活，总是脱离不了巫星这个人。
    打听到后来，她知道音乐系的大红人冯谱悦和他有关係，便决定以此做文章，也顺便攀关係。
    她去认识几个音乐系的新生，与他们吃饭喝酒，要到冯谱悦的联系方式，一开始先用系上的公事和活动与她接触，后来提起自己很崇拜冯谱悦、想和她做朋友，开始提起了私事，而内容也直接提到了白丞轩。
    沉芙佳：听说你和企管的白丞轩认识，小时候还订过婚事？你们两个都是大红人耶，我那时候听到这件事情觉得超级浪漫，现代社会已经很少会指腹为婚了吧？
    冯谱悦看到，翻了个大白眼，马上截图发给白丞轩。
    她向白丞轩说：管好你的狂热粉丝，碍到我了。
    又回覆沉芙佳：不浪漫，我不喜欢白丞轩，他也不喜欢我。
    见冯谱悦说不喜欢白丞轩，沉芙佳十分开心，也知道自己能大做文章了。
    后来，三系之间开始传出了诡异的八卦──郎才女貌的绝佳情侣，本来都谈论婚事了，却冒出诡异女子搅局──而八卦的主角即使不明说是谁，大家也都能猜到。
    巫星本来就不关注八卦，但当她发现最近有一堆视线往自己投射过来，她心中的警铃大响，心想自己是不是有做错什么事。
    某天，必修课固定坐在她旁边座位的夏子恆问她：「你还好吗？」
    巫星愣了好半晌，不明白夏子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又听他说：「那个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八卦，应该会让人觉得很刺耳吧？」
    「……八卦？」巫星微微蹙眉，不知道自己传出什么谣言了。
    「原来你没听到？我也是昨天在走廊上偶然听到的。虽然知道那只是有人刻意造谣的，没有听信……但总觉得依你的个性，可能会很在意。」
    巫星在知道谣言的内容后，先是震惊无比，不明白为什么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接着是发现班上就这么多人、系上就这么多人、学校也就这么大，但身处在不同的小圈圈里，真的会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在做些什么，甚至肆意传着什么谣言。
    然而，还没等她操心这件事情，谣言却又消失了──
    没有继续发酵，也没有人继续传着，突然之间，就像是被雪藏起来一样。
    没人知道这起传闻为何突然间销声匿跡，但也都渐渐收起八卦的心、忘了这件事情，而谣言成功制止住的原因，也是多亏当初散播不实言论的沉芙佳。
    沉芙佳在某堂课结束、于廊间遇到白丞轩后，两人仅说了几句话，她就再也没谣传自己编出的胡言乱语，甚至绝口不提白丞轩和巫星这两个名字，从此变得安分不少。
    曾经「喜欢」他、想得到他，成为沉芙佳大学生活中，始终避而不谈的一场恶梦。

 第四章 04 长大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寒流一个接着一个来，巫星感觉都要被冷晕了。
    她每天戴着帽子、口罩和围巾，全身也包得紧紧的，照理来说除了和她比较熟的人以外，应该都认不出她来，可是她却在校门口被一道陌生却有点印象的声音叫住──
    「巫星！」那个人直接喊了她的名字，朝她走去。在这么冷的天，她穿着毛绒绒的外套，可下身却是短裙，露出了白皙的修长美腿，「有空吗？既然巧遇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冯谱悦，一个她好几个礼拜没见，也没再听白丞轩提起的人。
    还有，前阵子谣言的主角之一。
    「我有空，不过……」她们也不算熟，一起吃饭总觉得挺奇怪的。
    「怕尷尬吗？我不会欺负你的，如果不放心，你也能叫上你的朋友一起。啊，我不是指白丞轩，他别来最好，因为我很有可能说到他的坏话。」
    她还真是个奇妙的人。巫星这么想着的同时，像是命中註定一样，收到了苏宜瑄发过来的讯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于是，三个人的女子聚会就这么顺利举办。
    冯谱悦挑了学校附近cp值很高的义大利麵店，告诉巫星这家店有什么很好吃、什么品项雷人，说起话来就像是熟人似的，完全不会结巴也不会紧张。
    待她们点完餐，苏宜瑄才开口问：「所以，你为什么找巫星吃饭？」
    苏宜瑄戒备心十足，总觉得冯谱悦就是来威吓巫星的，要她离白丞轩远一点，会让她再找一个朋友来，是因为认为自己一个人也能抵过两个人的气场。
    「我也很想跟巫星成为朋友。」冯谱悦自然有看出苏宜瑄的敌意，但还是露出甜甜的笑，向她们示好，「平常我很忙，也没有巫星的联络方式，很难找到她，好不容易在校门口巧遇了，自然要抓住机会。」
    「看不出来你像是缺朋友的人。」
    「是不缺，但还是有特别想认识的对象。」冯谱悦对巫星眨了眨眼，笑得更灿烂了，「相信我，我不是什么坏人。」
    「我知道……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你，想让你和我做朋友。」巫星虽然有些害怕，不过还是好好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因为白丞轩──」
    「我对他没意思，我发誓。以前确实喜欢过他，但现在真的没感觉了，我甚至有其他心仪的对象了。」冯谱悦叹了口气，这次和巫星吃饭，主要也是想说这件事，「因为白丞轩不喜欢我，所以我喜欢他，变成一件很累人的事情，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在高中就放弃他了。」
    啊，这和白丞轩当初和她解释的一样。
    巫星和苏宜瑄继续静静听着。
    「我相信白丞轩的眼光，除了对你感到好奇之外，也看得出你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子，所以想和你成为朋友。」冯谱悦说着，从包包里拿出两张门票，递给巫星，「这个周末我有个演出，你可以和旁边这位同学一起来。」
    巫星接过票，见冯谱悦朝自己莞尔一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是想让你知道，虽然我们的立场不一样，但喜欢白丞轩，或是被他喜欢着真的挺累的。我本身就不和校里的同学打交道，几乎不会听到什么八卦，但最近却听到诡异的谣言，让我觉得挺毛骨悚然的。虽然我已经解释过了，不过她们估计也只是拿我来攻击你。」
    「原来那谣言不是你传的？」苏宜瑄直问。
    「如果我喜欢白丞轩，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心机女就是我传的，可惜我不是。应该说，就算我真的还喜欢白丞轩，我也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苏宜瑄瞇着眼看她，姑且算是信了，而巫星本来就没怀疑过她。
    谣言没有让她难受太久，也不算困扰，因为她知道自己并非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三」，而且即使白丞轩没有和她谈论起这件事，但始终陪着她。
    她的生活除了那一阵子多了几双眼睛盯着，都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是过去的她，恐怕会吓得不敢上课，可现在她却能冷静面对。
    「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
    「啊？谁？」苏宜瑄比巫星还激动。
    「应该是你们系的沉芙佳，但那只是我的猜测，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成为又把谣言掀起讨论的人。」冯谱悦喝了口饮料，又接着说：「听说她喜欢白丞轩，前阵子也跑来搭訕我，从那之后就谣言四起。」
    巫星和苏宜瑄双双沉默。
    巫星不想怀疑她，也不想又把事情闹大，只想让谣言随着时间淡去。
    苏宜瑄没怀疑，听了冯谱悦的说词便如此认定，毕竟在她眼里，沉芙佳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总是搞些小动作。
    「在沉芙佳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要白丞轩管好他失礼的小迷妹了，也不知道是白丞轩管理不当，还是我误会那个女孩子，总之，后来我把她封锁了，所以也不晓得她还有没和我说些什么。」
    听着冯谱悦的话，巫星始终沉默，安静到连苏宜瑄都担心她会不会突然哭出声了。毕竟她知道巫星很敏感、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但当她们知道谣言时，她气愤不已，可巫星的态度却比她想像中淡然，让她以为是打击太大，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静静陪着她。
    「没事，不管传谣言的是不是她，我都不在意。」
    过了良久，巫星才说出口。
    「你是在逞强吗？」冯谱悦问。
    「别逞强，巫星，我们都在。」
    巫星摇了摇头，内心依然平静，也确实是摸着良心说的。
    「像你说的，从知道谣言的那时候你就一直陪着我，所以我很安心。我在意的人都相信我，这样就足够了，我也不想去理会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更不想找人算帐，这样只会让讨厌我的人更讨厌我，也让我一直和他们纠缠不清，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大学生活。」
    「你跟我印象中的巫星不一样呢。」冯谱悦说着，彷彿能瞧见她眼底的光与自信，那实在和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样子太不一样了，「真有趣，没想到你是这么帅气的人，我很欣赏。」
    「……这样很帅气吗？」她不过是实话实说，也有点怕麻烦而已。
    她不想往后的日子在班里混得难受，有时候退让也是种选择。
    「巫星，你长大了呢……」苏宜瑄看着巫星，露出欣慰的表情，「怎么觉得你突然成熟稳重了很多？你不是在故作坚强吧？嗯？」
    「才没有呢，我的内心真的毫无波澜──」
    「那就好！真不愧是巫星！没想到你比我还稳得住气，我这比你大一岁的姊姊该回去好好检讨了……」
    「你、你为我担心，甚至想替我出头，让我很感动也很开心！」
    「巫星……」苏宜瑄故意用力吸鼻子，露出十分感动的模样。
    「我没事的，谢谢你们……」巫星道谢，后来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们，想叫出她们的名字，但对她来说，这是比好好道谢还要困难的事情。
    「谢谢你，宜瑄……还有冯谱悦。」
    「直接叫我谱悦就行，不然也能叫我悦悦，这是我在家的小名。」
    巫星微笑，点了点头。
    在这个冬日，她似乎收到了很多的温暖，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暖和。
    她曾经觉得自己不配获得别人的关爱，更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好，若是出现她的谣言，她会选择放任不管，然后逃离那个是非之地。
    她知道，一定是自己容不下这个世界。
    一定是自己太古怪、太没用，所以才没人愿意爱戴。
    可是，当她把脚步放慢，注意起身边的人，才发现即使身旁多数都是陌生人或是过客，总有几个人，会与她用真心相待。
    每个人都拥有迥异的灵魂，但即使不同形状、不同顏色，也能互相融合或是擦出不同的火花；不管如何相遇、之后又是怎么碰撞的，现在的巫星，感觉自己已经天不怕地不怕，能接下所有的挑战，也能好好爱着身旁的人。

 终 章 （完）

    春天来临，巫星约白丞轩一起去走春。
    因为已经寒假了，巫星回到老家，在告知父母说要出门时，两老都颇为震惊，毕竟这孩子以前除了图书馆以外哪都不跑，没想到上大学就交了朋友，还在寒假相约出门。
    「有多少人要去呀？去哪里玩？」
    「就我跟一个朋友，要去最近刚开幕的一座森林园区。」
    「好好好，都跟朋友约好了，记得注意安全，玩得尽兴。」巫母笑说，「那个地方很远吗？如果来回很远，跟爸妈报平安，晚些回家也没关係。」
    一个朋友？注意到关键点的巫父皱起眉头，「男的？」
    简短的两个字，就足够让巫星紧张了。
    「是男生没错……但就只是朋友……」
    「记得在十点前回来。」巫父的命令句，让巫星点了点头，唯唯诺诺地说好。这已经是她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了，毕竟她本来以为会被拒绝，整个寒假都只能待在家。
    「话说你们怎么去？」巫母问。
    「我朋友会开车……爸爸妈妈放心，他开车技术应该不错！」
    「叫对方明天开来家门前，我先看看。」又是巫父无法拒绝的命令句。
    巫星又点头说好。
    隔日一早，巫星穿着洋装在门口等车，而巫父和巫母就站在她身后，让她既紧张又备感压力。虽然她有事先和白丞轩说过了，但也会害怕自己严厉的父亲会对白丞轩说出不友善的话。
    她是被奶奶带大的，在奶奶去世后才回到父母身边，和他们是血缘最深的亲人，却没有想像中的亲近。他们忙于工作，很少一起吃饭，也不常聊天，即使知道父母有尽到照顾自己的义务，但对巫星来说，还是觉得有种疏离感。
    白丞轩开车到她家门口，一下车，先是对巫星微笑，尔后又对两老问好，甚至递上礼物。
    「只是普通朋友，没必要送礼，又不是要结亲了。」巫父在最一开始刻意加重「普通朋友」这四个字，眼神不停打量着白丞轩，又说：「你过来一下。」
    语落，他把白丞轩拉到一旁，用着巫星和巫母听不见的声音说话，巫星只见白丞轩始终笑得灿烂，一下说「是」、一下说「好」，礼貌万分，看起来也不害怕。
    「巫星，那个男孩子喜欢你对吧？」
    「啊，我……」巫母的问话，让巫星手足无措，连话也说不好了。
    她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
    「妈妈看得出来哦，那男孩子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妈妈……」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巫星。喜欢一个人，可以把心意藏起来，但充满爱的眼神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巫星红着脸，没有说话。
    「所以妈妈也知道他对巫星多重要，那个人从高中就陪着你了，对吧？」
    「对……我们高二就认识，也上了同个大学。」
    「看来他替我们照顾你好长一段时间了呢。」巫母浅笑，轻轻握住巫星的手。感受到巫母掌心的温度，巫星有些失神，这似乎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巫母这么握着手，「过几天也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走走吧？开学之后，想家了都能回来，我会做一桌子的菜等你。」
    「……知道了，谢谢妈妈。」巫星低着头，突然鼻酸了起来。
    她很感动，但她不能哭……妆会花！
    「巫星，走吧。」听见白丞轩的声音，巫星回过头，才见他和巫父已经谈好话了。
    「记得好好照顾我们巫星。」两人上车后，巫父甚至继续对白丞轩叮嚀。
    「我会的，伯父！今天一定会安全送回来。」
    当告别完、关上车窗，巫星才紧张地问白丞轩：「我爸爸和你说了什么？」
    「要我好好照顾你、别让你受伤，顺便把我的家底都问一遍。」
    「……抱、抱歉。」
    「嗯？有什么好抱歉的？先让伯父多认识我也好，之后才不用花太多的时间自我介绍。」
    「之后哪来机会让你自我介绍？」巫星皱眉，今天不都认识了吗？
    「毕竟今天是以『普通朋友』来拜访，未来可能会以『男朋友』的身分到你家做客。」
    白丞轩的话换来巫星的一记瞪眼，但也仅是轻轻一瞪，接下来车内的气氛是轻松愉快，还带着一点期待，和一点的曖昧。
    目的地是一座开满玫瑰花的花园，除了花草以外，还有欧式小屋，古典又优雅，他们漫步在花园间，聊起在学校的花坛也是这么走着的。
    「巫星，你今天穿的洋装很好看。」
    「谢谢，这是我为了今天特地挑的。」
    「看得出你很认真打扮。都特别打扮了，还来这么漂亮的地方，要不要多拍几张照？」
    听见他的问话，巫星犹豫了片刻才应道：「好呀，不过我不太会自拍，你掌镜吧？」
    白丞轩不仅和巫星拍了好几张自拍，也帮她和花拍独照。
    「除了ya你有其他手势吗？」
    巫星用力思考，最后露出正经无比的表情，比了一个讚给他。
    「好，恭喜巫星同学获得『超会拍照奖』第一名──」
    「喂！觉得不好就直说嘛！」
    白丞轩觉得没什么不好，这样的巫星很可爱，只是和她笑着打打闹闹。
    巫星觉得这里气氛很好，她真的找对地方了，现在只差一个良辰吉时，她就能鼓起勇气，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然而走遍所有园区，都因为有其他人潮，让巫星总抓不到好的时机。
    吃饭的时候没情调、下午逛街也找不到机会、傍晚在公园也被同样来散步的狗狗们吸引，直到安排的行程都要结束了，巫星都没有说出口。
    在回程的车上，巫星觉得可惜，但却又不敢在车里直接说。
    白丞轩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也开口问道：「怎么了？今天的你好像偶尔会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咦？我、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觉得有点可惜而已。」
    「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吗？巫星说谎的时候，总会发出『咦』的声音，然后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在开车呢，我怎么看？」
    「笨蛋，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白丞轩此话一出，巫星才猛然抬头看向窗外，还真的是她家门口。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距离门禁还有一小时，巫星想在车上待一会儿也行。」
    闻之，巫星摇了摇头，她知道今天找不到机会告白了，不如早点进屋，也让白丞轩早点回家休息。
    巫星开车门，白丞轩也跟着下车。
    两人对上眼，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
    「怎么了？你先说吧。」
    「没什么，我只是想再跟你说声再见，看着你进屋而已。」白丞轩说着，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巫星，你还留着我高中跟你交换的毕业胸花吗？」
    「留着呀，一直被我好好地收在盒子里。」
    「这样啊，那就好。」
    他站在路灯下，让巫星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学校花坛散步的画面──那时候的白丞轩，也是被橘黄色的光线照耀着，无比温柔，而对上他的双眸，她也知道早上她母亲那些话的意思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带着满满的爱。
    那她呢？在白丞轩的眼里，她的眼神带给他什么感受？
    「白丞轩，你先……请你先轻轻闭上眼。」
    「嗯？为什么？」
    「你照着做就对了！」
    也许她早就被看穿了。
    见他真的乖乖闭上眼，巫星轻笑，「你也不怕我跑啊？」
    「你跑了我也不会走，毕竟我的车还在这。」
    「……」巫星深吸一口气。对，他说的没错。
    「何况我说过，我要亲眼看着你进家门。」白丞轩说，「你叫我睁开眼睛前，我都会好好闭着。」
    白丞轩没听见巫星回应，但也没听见她走远的脚步声，正想偷偷打开眼睛、看巫星到底在干么的同时，巫星的脸贴了上来，柔软的唇轻轻附上他的唇瓣──
    当闭着眼、踮起脚尖的巫星回到原位，紧张地缓缓睁开眼时，看见的是白丞轩已经露出浅浅的笑容，望着自己。
    「你不是说，在我允许你睁眼前，你都会乖乖闭着眼睛的吗？」
    「没办法，被偷袭就下意识睁开了。」白丞轩说，「这就是今天让你心神不寧的事情吗？」
    巫星没有回应，不管是耳根子还是脸颊都红了。
    「看来，我得想想该怎么跟你爸爸重新自我介绍了。」
    「……对不起。」巫星始终低着头，连音量都小。
    「为什么跟我道歉？」
    「我本来早上就想和你告白了，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煎熬了一整天……但是，其实你等了我更久，我今天才亲身感受到焦急的心有多么难熬。」
    「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辛苦的事情，只要能等到你，一切都值得。」
    她不常正视别人，甚至常常低着头、回避着别人的眼神。但是当面对他，她眼神中的自信与开朗，对白丞轩而言，就是一种爱──她的爱意，其实明显得连闭起眼都能感觉到。
    她说出口的话、每个贴心的举动还有面对他才会崭露的笑，是她爱的表现，也是他所爱的。
    「现在很冷，你快进屋吧，顺便把我的毕业胸花拿出来看看。」白丞轩浅笑，「我等你的电话。」
    巫星进屋，和父母打了招呼，便直奔房间，将小心翼翼收着的盒子拿出来，看见那依然完整无缺的毕业胸花，并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
    毕业典礼前，她替他别上胸花，典礼后，白丞轩说要和他交换胸花。
    她拿起胸花，仔细端倪，在翻到背面时，才知道白丞轩为什么要她特别拿出来看──他的字跡很好认，工整娟秀，常常被称讚。
    他在红色的纸张背后，写下了一句话。
    「这曾经别在离我胸口最近的位置，而我想送给最重要的人。」
    最后，还写下小小的「给巫星」三个字，还顺道画上一个笑脸。
    巫星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没让眼泪流下。
    这个人，总做些浪漫的小事，小得让粗心大意的她都没能发现。
    《请先轻轻闭上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