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风我等你》 楔子 乔安终于收到了李艾的回信。 乔安, 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信。 你的每一封信我都看过。之所以没有回复,只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将自己头脑中的语言组织在一起。从你的信中我可以看出你因为我的离开而使自己背负了太多的罪责,但事实上所有的一切与你所猜想的根本不同。我的离开只是因为我想要离开,我之前的人生背负了太多的东西,秋生的死更是给了我致命的一击,我已然忘记了该怎样去生活,如何去生活。 乔安,这一段时间,我走过了中国的许多地方,见到了许多的人。这片悠远而又深厚的土地上孕育了太多的美好与奇迹。如今我的内心比以往更加安然,我学会了放下,人总是要把握好所剩无几的时间,没有人会停下来等待你,时间亦是如此。人总是要学会在当下完成所有的始终。 乔安,我从未觉得你对爱的追索是一种错误,请你不要有任何的自责,那天发生的事情只是因为情绪、时间以及地点捏合而成一幕戏剧,自然而然出现的事情无人能够阻止。在我的心里我没有怪过你,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我更没有将秋生的死怪罪到你的头上,我深知一切与你无关,一个人的生与死除却自己能否把握,还掺杂了太多的偶然与未知的必然。我早已明白并且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从你对我做的点滴细微的事情便很容易判断出,因为我是个生性敏感的人。可那又如何,我根本一点都不在意,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思维方式,你有权利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做任何事情。只是,你、我以及秋生,虽然我们早已成为一个整体,但彼此之间感情的维系各不相同,因而我对你和对秋生的感情也有太多的不同。实话说,我从未爱过你。 乔安,我想给你安定而不是束缚,我希望你能继续前行从而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我希望你能有更多的机会趋近光明而不是囿于过去的记忆而止步不前,我希望你能摆脱过去的情感纠葛,从百转千回的欲望漩涡中重新找回你自己,重新让理性覆盖住你。 你很好,乔安,真的,真的很好,只是我们永远无法在一起。 原谅我。乔安。 乔安眼神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 李艾终于回信了,只是她所说的话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悲哀,他现在才终于确定自己正在追寻的是一生都无法追寻到的东西。脆弱和绝望交织在一起,他挥之不去。 他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他以为自己做了充分的准备,只是一切刚刚开始他便已经招架不住。 他想了许久,太多太多的东西萦绕在他心头。 李艾, 其实任何的一段感情总是会来得过于迅即,你无力阻止,当你发现时它就已经深深地扎进你的心里。我想说的是,那天我吻你,而你之后的举动便已经给了我明确的答复。秋生始终牢牢地占据着你的内心。如今,诚实地说,我已然放弃,唯一的渴求便是得到你的原谅。 时间会将我们生命中的琐碎一并带走,而唯一能留于心头的便是真正重要的事物和感情。你是我的最初以及现在,你飘落在我的生命里,我无法抹去。只是我能答应你的是,我会好好地生活,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会在前进中寻找着属于我自己的方向。 只是我很想见你,我想知道你在哪里,你究竟何时能回来。 十五分钟后,李艾回信了。 乔安, 我很高兴你会这样想。我再次强调一遍,我过去和现在从未怪过你,因而你我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原谅与被原谅。 我现在在一个偏远的山村。事实上,我之前走过了许多地方,可是唯独这里是我驻足最久的地方。这个小山村四面环山,生活物资的运输只能依靠背夫来背运。这里没有网络,没有便利的交通,没有电视,没有电脑,除我之外没有人有手机。可是他们是快乐的,那种快乐是从心里透出来的,看得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碎。这里的孩子们每天都会光着脚在铺满碎石和沙子的地上来回奔跑往来追逐,每一个孩子的脚掌都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你可能无法想象,他们所穿的鞋子是多么的破旧不堪,他们的书本、他们的教室、他们的家是多么的简陋寒酸,可是你从他们的眼神里读不到任何的绝望与不甘,他们安于现状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任何渴望。他们渴望知识,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他们的渴望与坚持是城里任何一个孩子都无法比拟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生活的艰辛没有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压垮。他们很爱笑,很热情,我在一个老乡家里住了好多天,本准备给他一些钱,可他就是不要。他只是说希望我能多待上一阵,他知道我终究会离开,他只是想让我多给孩子们讲述一下外面的世界。所以我一直呆到现在。 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支教,我想来看望她,只待一天便会离开。但我没想到我会一直呆到现在。每天早晨醒来,你会听到小鸟在窗外鸣叫,大山中环绕着村民们的歌声,树上长满了果实,所到之处总是会有人和你打招呼,仿佛你早已与他们认识。 可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记忆力也越来越不好。实不相瞒,从旅行的开始我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状况。我想家了,我想回家。但我至今还是不能确定我究竟何时能够回去。 好好生活,乔安。 勿念。 乔安关掉电脑,靠着椅背。 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乔安曾无数次试图想象,假如那天他没有去酒吧而是像往常一样宅在家里,假如他没有跟过去而是转身就走,那么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是不是连接着他跟李艾的那根隐秘的丝线真的就会被切断。或许,即使他和李艾不以那种方式相遇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相遇。他和李艾或者说他和李艾以及秋生之间的关系似乎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控制,一切皆命中注定,无法逃避。 第一章 那是位于香港路的一家酒吧,空气中弥漫着烟草、酒精和暧昧的气息。女人们身材妖娆性感时髦,男人们将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那些前凸后翘穿着暴露的女人身上。 这是乔安第一次来酒吧。他时常失眠。他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舞台上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超短裤,白色球鞋的姑娘唱着一首旋律哀婉歌词悲伤的歌曲。她的嗓音很独特,如涓涓泉水,轻柔婉转悠扬。他试图在舞台昏暗的灯光下看清那张脸。然后,他愣住了,因为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一直在逃避的也正是那张脸。 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必须马上离开,可他身体在那一瞬间不再受意识控制。他坐在座位上定定地贪婪地看着她,几秒后,他们的目光交汇,然后隐藏在他大脑中最为隐秘的那根神经突然断裂。他仓促地狼狈地慌乱地转身离开。他不知道那个姑娘是否真的看到了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碰到她,他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的隐藏工作已经做得很好,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想做的能做的只是逃离。 他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从身后传来了他永远无法忘记的那轻柔的声音:“乔安,等等。” 乔安站住了,身体僵硬直立。 女孩绕到他身前。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看到他后脸上渐渐绽出笑容,那笑容依然像以前一样明媚动人。她说:“乔安?你是乔安吗?”她似乎不太确信,她将脸凑到了他的脸前,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她又笑着说:“乔安,真的是乔安。” 她一头扎进了乔安的怀里,先是傻傻地痴痴地笑,然后身体开始颤抖,继而爆发出了哭声。 乔安的身体下意识地开始微微发抖。他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她痛哭的原因。他只是不停地轻轻地怕打着她的后背,他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他们因为相同的理由而悲伤,因为他也是需要被安慰的人。 然后他说出了时隔一年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李艾,你、你还好吗?”即使他无数次地以自我催眠的方式告诉自己,他今后一定不会遇到李艾,李艾将和秋生一样只会存留于自己大脑中最为隐秘的区域,但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幻想他 与李艾的邂逅以及他们邂逅之后他对李艾说出的第一句话。只是现在的一切与他所想的并不一样。 李艾眼眶中的眼泪一颗一颗地不停地往下掉。她怎会不难过,她们三个人如此要好,好像连体婴一般不分你我,他们在相互陪伴之中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可是如今一个已经阴阳两隔,另一个却始终在逃避。她抬起头,强迫自己保持着那一抹微笑,哽咽地说:“你觉得呢?”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乔安哑然。他抬起手想将李艾抱进怀里,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没有勇气。 李艾转身就走,乔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乔安后来曾无数次试图想象,假如那天他没有去酒吧而是像往常一样宅在家里,假如他没有跟过去而是转身就走,那么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是不是连接着他跟李艾的那根隐秘的丝线真的会断裂。后来他想,即使他和李艾不以那种方式相遇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相遇。他和李艾或者说他和李艾以及秋生之间的关系似乎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控制,一切皆命中注定,无法逃避。 李艾似乎很快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他们并不是很久没有见面的朋友。她在前面走,乔安在几步远的地方跟着她走。她不时回头和他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太轻,所以他没有听清,因而无法回答,或许她跟本就不是与他说话。有时她回头朝他傻笑,她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她明媚动人的笑容使他心跳加速,实话说她的美让他比以前更加地心动。他不敢再看她。 李艾突然停住了。她转过身,走到乔安身旁,然后挽住了他的胳膊。乔安并不惊讶她的举动,因为秋生在世时她经常一只胳膊挽着秋生另一只胳膊挽着他,他和秋生将她夹在中间。她挽着他们的胳膊蹦蹦跳跳,又说又笑,她的声音在他和秋生的耳边飘荡,这画面就像刚刚发生过一样。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乔安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悲伤,因为他知道李艾想挽的不是他的胳膊而是秋生的胳膊;李艾想说话的对象不是他而是秋生;李艾之所以会笑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秋生。 乔安知道在李艾的眼里他只是秋生的衍生品,或者说她只是想从他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继而能看到秋生。他永远也无法得到李艾的爱,因为她的爱已经随着秋生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乔安心里很难受,但他不忍心甩开李艾的胳膊。他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说:“早点回去吧,太晚了。” 李艾盯着乔安的眼睛,她的眼中充满哀怨与不解。她说:“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难道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吗?秋生已经走了,这个世界上唯有你……”她说不下去了,径直坐进车厢。 乔安不知所措,他在路边站了许久,李艾没有看他,然后他听到出租车司机的抱怨声:“到底走不走,小两口吵架出去吵,别耽误我做生意。” 车厢里传来李艾的声音。 “乔安,送我回家。” 他听话地坐了进去。 其实他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借口。 他坐在了李艾的旁边。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静默无语,其实乔安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不知为何他始终说不出口。他们两个好像拼车的陌生人一样,彼此之间只是以相同的方式去往不同的目的地。 李艾头靠着车窗,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霓虹,说:“乔安,最近还好吗?” 乔安说:“还好。你呢?” 她没有回答,但她的无声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那天李艾穿了超短裤,她的腿洁白修长而又性感。乔安盯着她的腿看了几秒钟,很快便收回自己的目光。他贪婪地嗅着他久违了的只属于李艾的的香味,这香味将他从现实拉回到过去,又从过去拉回到现实。 乔安说:“李艾,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或者尽量少去那种地方,你以前……” “你知道嘛,”李艾突然打断了乔安,她还是没有看他,她一边看着车窗外城市的夜景一边对他说,“秋生的葬礼很冷清,冷清到几乎不像是葬礼,而像是……我找不出什么词去形容,总之就是感觉很冷清。那天只有我、秋生的妹妹和秋生的母亲在场,人总是那么现实,需要你的时候他们缠着你不放,害怕被拖累时却又唯恐避之不及。” 李艾突然转过头看着乔安,她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她说:“我本以为你一定会去。”然后她朝他笑了笑,随即又把头转了过去。 “李艾,其实我去了,我真的去了,但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们,我不敢靠近,我没有勇气靠近,因为是我害死了秋生,要不是因为我,秋生怎么可能自杀,他为何要自杀。我找不出理由,所以罪魁祸首一定是我,我是个罪人。我其实应该跪在你的面前向你忏悔,乞求你的原谅,我会一五一十地向你说出真相,我会告诉你我对秋生说过什么,我是怎样伤他的心,又是怎样让他绝望。可是李艾,我不敢,我害怕你厌恶我,我害怕你讨厌我,我害怕你恨我,因为你在我的心里是如此的重要。我始终是个胆小鬼,所以我只能选择逃避,我一边以自欺欺人的方式欺骗自己,一边在心里忏悔。对不起,李艾,真的对不起。但我现在除了说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弥补你,我明白,无论我怎样弥补你都无法原谅我,因为我亲手毁掉了你,毁掉了秋生,毁掉了你和秋生的幸福。”这些话乔安并没有说出口,他突然感觉一切的解释都毫无意义也显得苍白无力,秋生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已经化成灰,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乔安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没再吭声。空气中弥漫了一种味道,这种味道沉沉的,闷闷的,咸咸的,湿湿的,后来乔安才知道这其实就是悲伤的味道。 下雨了。车窗上有一条条流泻下来的模糊的水印。乔安看到李艾伸出手去抚摸车窗上水滴延伸下来的纹路,路灯光打在她洁白的手腕上,他看到了她手腕上那道深深的伤疤,那道伤疤刺痛了他的内心,他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第二章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雨越下越大,乔安拉着李艾一路狂奔到她家楼下。他说:“你快进去吧,我要走了。” 乔安准备转身离开,李艾拉住了他的胳膊。她说:“你没有带伞,会被淋感冒的。上去吧,我姐姐出差,没在家。你都淋湿了,去我家换件衣服。” 乔安没有拒绝,任由李艾将他拉进了她的家里。这是他第二次去她家。第一次是和秋生一起。 李艾从她的房间里找来了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灰色的短裤。她递给乔安,然后又回屋找来一条蓝色的毛巾,她说:“你进去洗澡,然后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洗洗。” 乔安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才淋湿了一点。我看我还是走吧,雨下得这么大,要不然一会就真的回不去了。” “那就不要走了,睡沙发,或者睡我姐姐的房间。” 乔安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李艾笑着说:“难不成要我帮你脱啊。秋生在世的时候,你何时和我这么拘束过。” 李艾的这句话再次戳痛了乔安的心。 乔安走进卫生间,关上门,脱掉了衣服,然后打开淋浴器。他将脸扬起,让从花洒喷出的水打在他的脸上。李艾并没有怪他,她对他的感情没有变,她依然将他视为她的朋友,她像以前一样对他好,可是他变了,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了,他无法再将她视为他最纯粹的朋友,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秋生的死,如果秋生没有死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他、她以及秋生依然是最好的朋友,他的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寂寞。可是秋生为什么会死,还不是因为他吗?正是因为他的自私和贪婪才使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乔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嘴哭了起来。时间一圈又一圈地流逝,时针和指针终会重合,可是过去的已经成为了过去,无法再弥合。 乔安关掉淋浴器,用毛巾擦干身体。他用手擦掉镜子上的水汽,看到了镜子中那个憔悴不堪的自己。镜子中的自己渐渐变得模糊,直至水汽再次将镜子涂成白色,他终究还是没有看清自己。他穿上了李艾给他的t恤和短裤。他知道这些都是秋生的。 乔安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看到李艾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她拍了拍沙发,说:“过来坐。” 乔安走过去,坐下。李艾指了指面前茶几上的一杯牛奶,说:“把牛奶喝了吧。雨越下越大,我看了看天气预报,今天有暴雨,我看你在这里住下吧,你去我姐姐屋。” 乔安点了点头,说:“谢谢。”然后就没有再说话。 乔安将牛奶喝完,然后轻轻地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他和李艾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彼此沉默。他看着挂在墙上的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动,就像你试图将水握在手中,可是不管你再怎么用力,你手中的水终究会一滴不剩。 这沉默的气氛使乔安感到压抑,他想打破可他没有勇气。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现在他才知道他和李艾之间的话题除了秋生就真的所剩无几。 乔安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李艾说:“乔安,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难受。秋生死后,我感觉我的心空落落的,好像自己的心突然往下一沉,也好像是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昨天我去夜店喝酒,有一个老外和我搭讪,我并没有搭理他。后来我要走,他说他要送我,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将我拉进他的车里,然后开车去了他家,他邀请我去他家坐坐,其实他所说的家就是酒店。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任由他把我拉到了他的家里,那一刻我的大脑因为酒精而短路。一进门,他就开始脱我的衣服,他亲吻我的脸颊。我突然感到很恶心,我问自己我为什么让他抚摸我亲吻我,是因为他爱我吗?不是,显然不是,这个老外只是想和我上床,只是想占有我的身体,我为什么变得这么随便,变得这么下贱,我这样沉堕对得起秋生吗?我突然很恨我自己。我用膝盖狠狠地撞向了那个老外的腹部,然后摔门而去。我回到家就马上洗澡,我感觉自己很脏,我感觉我对不起秋生。我想重新振作,像以前一样好好生活,我希望秋生能在天上安心。可是我做不到,我时常会想起秋生,时常会想起和秋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秋生走得太突然,他甚至没有留一句话给我。” 乔安的心里一阵刺痛。 李艾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又陷入了沉默。乔安没有想到如今他和李艾居然如此生分,他知道她待他依然如初,她依然想和他亲近,只是他变了。过去他和她之间只隔着一个秋生,但当秋生消失后他才蓦然发现原来他和李艾之间的距离本就很遥远,只是因为秋生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误以为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触手可及。 李艾站了起来,走进自己的房间,关门前她说:“乔安,你也早些休息吧。晚安。” 乔安低声说:“晚安,李艾、” 随后李艾便将她卧室的门轻轻地关上了,但她并没有将门反锁。 乔安重新坐回沙发,打开电视,将音量调到最小,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档从没有看过的综艺节目。如今的综艺节目真的是千篇一律,节目中的明星像小孩一样玩着小孩才会玩的游戏,他们明明是大人却还在撒娇卖萌,他看了一会,感觉或许自己已经落伍了,或许自己与时代有些脱节,或许自己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有些东西不是很喜欢或者看不懂,看了一会,他索性关掉电视,站起来,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正要关上冰箱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上次也就是第一次来李艾家的时候他和秋生将这个冰箱里的啤酒几乎一扫而空,最后还剩下一罐,李艾说她还要喝,让他们俩给她留一罐。他下意识地朝冰箱里瞅了一眼,又看了看手里拿着的这罐啤酒,这果然还是他们上次剩下的那罐啤酒,李艾原来一直都没有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冰箱门,然后打开啤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感受着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进入到胃里时的舒爽和刺激。 乔安拿着啤酒坐到沙发上,突然听到李艾在卧室里叫他的名字:“乔安……乔安……” 乔安走到李艾的房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却没听见任何声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出现了幻觉,正准备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时又听到了房间里传来了李艾的声音:“乔安……乔安……” 乔安开门,看到了月光下李艾那令他心动的容颜。李艾穿着粉红色的睡衣躺在床上。 乔安说:“你是在叫我吗?” 李艾点了一下头,然后小声说:“你能过来吗?” “啊?” “我睡不着,你能过来抱我睡吗?” 乔安愣住了。他有些不是很明白李艾究竟要干什么。 可是他看到李艾笑了,眼睛里泛着泪光,那月光下凄楚悲伤的笑容让他永生难忘。 乔安还是走了过去,躺在了李艾的身旁。 李艾毫无顾忌地将头埋进了乔安的怀里,然后抱住了他。 乔安听到李艾在他的衣服上用力地嗅了嗅,他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的这一行为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果然已经成为了秋生的衍生品,他以及他的身体已经成为了李艾对于秋生的幻想,在这幻想中,他成为了秋生,他的身体成为了秋生的身体。他知道她想抱的不是他而是秋生,在她的幻想中现在躺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而是秋生。他的心中再次涌出了莫名的悲哀。 乔安听到李艾说:“抱住我。” 乔安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身上。 李艾又说:“抱紧我,抱紧我。” 乔安用力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她的身体很柔软。他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但他又感觉她离他如此之远。他的身体里那种本能而又原始的力量像洪水猛兽般汹涌而来,他努力抑制住自己,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李艾却十分平静,她似乎对一切都毫不担心,她淡淡地说:“我好困,我好想睡觉。你哄我睡觉好不好。” 乔安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李艾,我爱你。”说完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但在他怀里的李艾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大着胆子继续说:“李艾,我爱你……李艾,我爱你……李艾,我爱你……”他也不知道说了多久,突然听到怀里传来轻微的呼噜声。他知道李艾睡着了,她真的太累了。但他并没有停止,好像上瘾一般继续说:“李艾,我爱你……李艾,我爱你……李艾,我爱你……” 乔安说着说着突然泪如雨下,他很想大声地哭出来,但还是忍住了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你明明正在拥有但事实上你未曾拥有。 乔安轻轻地下了床,在月光下看着她熟睡中宛如婴儿般可爱的脸庞,他的嘴唇下意识地凑了过去,可他的吻最后还是悬在半空,没有落在她的脸上。 乔安生怕她听到,因而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对不起,李艾,是我毁掉了你的幸福。我会继续忏悔,继续惩罚自己。李艾……我爱你……虽然我知道我不配,但……” 乔安站起来,走出了房间。在关门之前,他又悄悄地看了她一眼。熟睡中的她依然美丽动人,而他却永远不可能拥有。 乔安将门轻轻地带上,坐到沙发上,将放在茶几上的啤酒一饮而尽。他关上灯,在黑暗寂静的空间里发呆。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 第三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你等风我等你最新章节、你等风我等你阿宁、你等风我等你全文阅读、你等风我等你txt下载、你等风我等你免费阅读、你等风我等你 阿宁 、 第四章 雨水猛烈地拍打窗户的声音将乔安从过去拉回到现实当中。果然如李艾所说,真的下起了暴雨。 乔安喜欢下雨天,每次都会在雨声中安然入眠,这次也不例外。他躺在沙发上,合上双眼,很快就睡着了。 乔安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他想他应该离开了。在走之前,他看到了客厅的书柜里有一本林徽因的诗集,他拿出来翻了翻。当他读到其中一首《谁爱这不息的变幻》时不禁被林徽因所勾勒出的幻境所吸引。 “谁爱这不息的变幻,她的行径?催一阵急雨,抹一天云霞,月亮,星光,日影,在在都是她的花样,更不容峰峦与江海偷一刻安定。骄傲的,她奉着那荒唐的使命;看花放蕊树凋零,娇娃做了娘;叫河流凝成冰雪,天地变了相;都市喧哗,再寄成广漠的夜静!虽说千万年在她掌握中操纵,她不曾遗忘一丝毫发的卑微。难怪她笑永恒是人们造的谎,来抚慰恋爱的消失,死亡的痛。但谁又能参透这幻化的轮回,谁又大胆地爱过这伟大的变幻?” 乔安决定把这本书带走。 他给李艾写了一张便条。 李艾, 我在书柜里拿了你一本书,读完后我会尽快归还。愿我们能常联系。 乔安 乔安抬起笔还想再写点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将便条贴在冰箱上,然后轻轻地打开门,随即又轻轻地关上。 乔安知道那根连接他和李艾的链条不仅没被切断反而将他们更加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他想,或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将会如影随形。 夏季的夜晚深沉而又宁静。黑色的夜空宛如巨大的幕布笼罩着大地。知了在树上鸣叫,偶尔会有小猫在草丛里低鸣。乔安用力地嗅了嗅雨后清新的空气,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和青草的香气。 他走在寂静空荡的大街上,偶尔会有醉汉从身边经过,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酒气让人感到恶心。 乔安在路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出。 司机问:“去哪?” 他说:“锦绣花园。” 乔安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楼道里没有灯。他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洞黑暗的楼道中。 他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将钥匙插入锁眼中,打开门,走进去,脱掉鞋,将门重重地关上。 他打开灯,刺眼的光线使他的眼睛稍感不适,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瘫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打开电脑,双击点开qq,看到暖暖的头像不停地跳动。他点开,看到了暖暖的留言。 “乔,在吗?”21:56:10 “乔,我今天依然失眠,好想和你聊聊。”22:31:04 “我喝了许多红酒,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我感到迷茫,乔,我的人生、我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23:14:44 “我想我真的无药可救了,乔。就在刚刚,我幻想自己回到从前,试图让自己重新做出选择,但最终的结果……呵呵,还是和以前一样。”00:30:28 “我有了睡意,真好。或许是安眠药的作用,也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谁知道呢。晚安,乔。没有你的夜晚我很孤独。”02:11:19 乔安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许久之后在键盘上敲下了几个字。 “对不起。晚安。好梦。”04:39:46 李艾六点半起床。她赤着脚走到客厅,看到贴在冰箱上的便条时,突然怔住了。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李艾和秋生领完结婚证后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住在了一起。那时她们家里到处都贴着便条。大部分都是秋生写给她的。 “今晚我要加班,你先睡,不要等我,乖。” “我买了小笼包和小米粥,如果凉了你就去热一下,抓紧时间,不要迟到。傻丫头。” “公司临时要出差,来不及通知你。我去超市给你买了一些东西,都放在冰箱里,记得要吃。好好吃饭,不要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乖,不要让我担心。” “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给乔安介绍个女朋友吧,我认识的人少,都靠你啦。” “对不起,老婆大人,昨天我说话语气重了些,晚上回家我跪搓衣板。” 而秋生给李艾写的最后一张便条是“乔安最近心情不好,今天晚上我陪他出去喝酒,所以我就不去机场送你了,下飞机后跟我说一声。我爱你,傻丫头。” 秋生在当天晚上自杀。 李艾将乔安写的便条从冰箱上撕下,看了一眼,然后揉成了纸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打开手机,给乔安发了一条微信。 “没关系的,如果你真的很喜欢,那就送给你。周六,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否陪我出去散散心,最近心情很不好,很想找个人陪我出去透透气。不管是否可以,请务必回复我。不要再突然消失,我不想再失去你。” 李艾突然感觉头痛。她最近不知怎么了,经常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头痛,有的时候走在路上会突然头晕。 她不停地揉着太阳穴,但并不管用。她连忙找出止痛片就着热水咽了下去。许久之后,疼痛感才逐渐消失。她想还是应该找个时间去一趟医院。 乔安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了李艾的微信。 他上午正式被提拔为部门经理,领导拍着他的肩说道:“小乔,好好干,我看好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周围的人纷纷表示祝贺,但这祝贺中掺杂了太多的虚情假意,他们每个人都认为他们比乔安更出色更优秀,再怎么轮也不可能轮到乔安身上,但现实却让他们大为意外。其实这很正常,乔安在努力工作努力学习的时候,他们却在吃喝玩乐,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乔安的眉头微微蹙起,他面无表情地向祝贺的人点头致意。他在这个城市打拼多年,从最底层做起,一步一步才走到现在,其中的辛苦与艰辛只有他自己清楚。他面对过许多人的冷嘲热讽和侮辱谩骂,甚至还有人对他恶意陷害,但他都挺过来了。他没有秋生和李艾那么好的家境,他是一个从南方小镇走出来的孩子,生活的艰辛早早地就已经在他那幼小的心灵上打上烙印,他心里的那块阴影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与他纠缠不清。他憎恨自己的母亲憎恨自己的姐姐甚至憎恨自己,他发誓要离开那个小镇,他要彻底抹掉过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如今他做到了,可是他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波澜。李艾和秋生的出现曾让他体会到了友情甚至是亲情,可是那些美好的东西消失得太快,他还没有体味多久便烟消云散。 此时安娜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怜爱地抚摸着这个小姑娘的头,脸上逐渐绽出笑容。 只有安娜才是真心的,他很确定。 安娜是刚来公司不久的小姑娘,她热情活泼善良大方,没有功利心,没有不切实际的欲望,她是这个公司里唯一的清流,是一张没有被油墨浸染的白纸,他很喜欢她。 安娜抬起头笑嘻嘻地说:“乔安哥,今天你可要请我吃饭啊。上次我就说过像你这么稳重优秀的人一定会成功的。你看,我说中了吧。而且我还可以肯定的是这才是你的第一步,你将来一定会更好的。” 乔安亲昵地用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着说:“傻丫头,今天任你宰。” 安娜拍着手欢呼雀跃。 上午的任命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心如止水,冷漠安静。当他在中午看到李艾的微信时,心头不觉一颤。他一直在逃避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躲过,或许是时候对李艾说出真相了,道德的枷锁已经将他勒得喘不过气,他想解脱,不管李艾是否能原谅他,他一定要说出真相。 他回复:“好。”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发了一条。 “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消失。” 第五章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10点了。他和安娜先是吃饭然后又唱了会歌,安娜还要拉着他去夜店,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最后他好不容易才把满脸不高兴的安娜送回家。 这真是个缠人的傻丫头。不过虽然和安娜在公司里关系很好,但在私下里和安娜真的很少接触,因为他一直都在用寂寞惩罚自己。 他打开手机qq,看到了暖暖的头像在不停地跳跃。 他点开了暖暖的头像,看到了暖暖的留言。 “在吗?好想和你聊聊天。”21:39:11 “你是否对我厌倦。我不怪你,其实我也讨厌我自己。”21:45:09 “我好想做一朵莲花。可是如今我全身的伤口都在溃烂,我该怎么办。我想我已经成了一个烂人。”21:58:48 乔安的心里涌出莫名的酸楚。他是在一个文学论坛上认识暖暖的。他看过暖暖写过的许多文章,她的文字里有太多的悲伤。或许正是被她的这种悲伤的特质所吸引,因而他对她充满了好奇,他很想认识她。 乔安回复道:“暖暖,你不要这么说自己,在和你认识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相反我觉得你有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你可以拥有属于你的生活。” 十分钟后,暖暖回复道:“很想你。我以为你对我厌倦,我总是向你倾诉负能量。” 乔安:不会的,你放心。 暖暖:最近很忙吗? 乔安:是很忙,不仅是忙,我的脑袋里那些被我隐藏住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突然又出现了,我有些理不清头绪。 暖暖:为何? 乔安:她出现了。 暖暖:你一直逃避的那个姑娘? 乔安:是的。不期而遇。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暖暖:或许我们同病相怜。不,我应该比你更惨一些。 乔安:呵呵。 暖暖:呵呵。 乔安:忘了告诉你,我今天当了部门经理。 暖暖:恭喜你。呵呵。真心的。 乔安:明白。你是第二个。 暖暖:谁抢了我第一个位置。她? 乔安:不不,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小姑娘,在这个尔虞我诈、物欲横流的公司里唯一的幸存者。 暖暖:哦,呵呵,那我就开心多了。 乔安:为何? 暖暖:呵呵。 乔安:呵呵。 他们像以前一样聊到深夜,一直聊到暖暖说她有了睡意。 乔安瘫倒在床上,他感觉很累。他的眼帘逐渐合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乔安和李艾约定的时间是周六早上九点李艾的家门口,乔安答应李艾去接她,可那天乔安居然迟到了,他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糟糕!”他下意识地叫道。 他连忙打开手机,看到手机里李艾的一个未接来电话,他赶紧回拨过去。 “李艾,你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乔安拉开窗帘向楼下看去,他看到李艾正站在他们家楼下的一颗梧桐树下,她还是原来的装扮,白色的t恤,超短裤,白色的球鞋。 乔安连忙穿好衣服,刷好牙,洗完脸,带上手机、钱包、钥匙飞奔到楼下。 夜里温馨的霏霏细雨将昨日的尘埃冲洗无余,乔安用力地嗅了嗅清新的空气,顿觉心情舒爽许多。 他跑到李艾的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 李艾莞尔一笑,说:“没关系。大周末的还拉你出来陪我瞎溜达,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李艾问:“吃早饭了吗?” 乔安说:“没呢,等中午一起吧。” “可以吗?” “可以啊,我早晨经常不吃的。” “你怎么跟秋生一样,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乔安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每次听到“秋生”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就无比的刺痛,尤其是从李艾的嘴里说出。 “走吧,我们去海边吧。”李艾笑着说。 他们没走几步就到了车站。 他们静默无语地等车然后上车。其间乔安试图说点什么,但还是放弃了。车厢很拥挤,他们时常被人流冲散,乔安看到李艾的目光在四周环顾,他知道她是在找他,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靠近李艾,虽然这很艰难。 他们在海水浴场下了车,沿着木栈道一直往前走,没有目的地,李艾在前面走,乔安在后面跟着她。凝眸望去,大海宽旷无边,幽深碧蓝。海面波光粼粼,时而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阵阵涟漪。长空辽阔,逶迤的薄云镶嵌在湛蓝的天穹中,时而有飞鸟低掠而过。微风轻抚草地,轻抚李艾的乌黑长发。秋日的阳光穿过树叶点点斑驳地照在路面上。李艾的后背微微渗出了汗,她的胸罩时隐时现。乔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她那修长性感洁白的腿上,他盯着看了一会便强迫自己将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 乔安感受着草的芳香,风的轻柔,享受着温暖和煦的秋日阳光。他的心情好久没有这么舒爽过了。李艾时常会回头朝他笑笑或者跟他说两句什么。 乔安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走了多久,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但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倒是宁愿让时间放慢些脚步,宁愿陪着她一直这么走。 李艾终于走累了。他们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乔安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扭开瓶盖递给她,她朝乔安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阳光洒在她明媚动人的脸上,她的汗水将额前的头发粘到额头上。那画面真的很美,乔安呆呆地看了几秒便收回了目光。 乔安听到李艾对他说:“乔安,我想听听你的生活。” 乔安没有看她,目光一直盯着辽阔的海面,他淡淡地说:“我的生活很平淡,平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所以真的没什么可讲的。哦,对了,昨天我被升为部门经理。” “啊,是嘛,我们家乔安太厉害了,我当时就跟秋生说,别看乔安平常不怎么爱说话,但他有别人不具备的东西,比如说可怜的隐忍,卑微的执着,以及一个又一个庸常而枯燥的努力,这是实话,乔安,你别介意,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个样的人,我很佩服你,真的,所以我说,你是我和秋生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链条,没错,现在看来你真的很厉害,你能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地攀爬到现在,一般人很可能就此平庸,只有你才能坚持下来。” “可是……可是我其实并不在意。有些我在意的东西并不属于我,或者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何况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已然失去,现在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你……你……”李艾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海风吹拂,阳光刺眼,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时而有顽皮的孩子在木栈道上追逐打闹,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笑声在风中传扬。 他们沉默了一会,李艾说:“给我讲个笑话吧,我好久没听你讲的笑话了。” 实话说,乔安不太想讲,因为他知道她的目的,因为他知道她依然沉湎于过去,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乔安犹豫了一会,还是讲了。他说:“你考完英语四级的感受是什么。” 她回答:“没什么感受啊。” “那是因为你是学霸。小明的感受就是卷子的质量很好,拿到手以后和卖家图片上的一样,没有色差,手感很棒,拿在手上很舒适,监考老师的服务态度很好,考场也很舒适,我很满意,明年他还会再来的……” “呵呵。再给我讲一个吧。” “好。一高中生某次搭公交车,一会上来一位带着婴儿的年轻妈妈,高中生想发扬一下雷锋精神,可不知道怎么称呼,叫‘阿姨’吧,人家挺年轻;叫‘姐姐’吧,也不行,情急之下,他来了句:‘孩子他妈,来这坐。’” “呵呵。再讲一个。” “小明突然想吃棒棒糖,但忘了那个棒棒糖的名字,于是就问小伙伴:‘那个棒棒糖是叫喜马拉雅山还是珠穆朗玛峰来着?’小伙伴看了小明一眼,说:‘你是说阿尔卑斯吧。’” “呵呵。” 乔安看到李艾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李艾突然说:“你觉得秋生讲的笑话好笑吗?” 乔安默然,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他们的话题始终会扯到秋生身上的。 李艾见他没说话便继续说道:“其实秋生讲的段子要么不好笑要么就是老掉牙的梗,和你相比真的是差远了,但每次他讲完我也会笑,那是真心地笑,因为我知道秋生为了能让我开心每天都会变着法子逗我笑,我感到很幸福很满足,很多事情我注重的只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就像是我不在意他给我讲的段子究竟好不好笑,我在意的是他每天都在努力地想尽一切办法逗我笑,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开心让我幸福。” 乔安语塞。他们又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彼此想着各自的心事。 乔安突然感觉很饿,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了。他说:“李艾,你饿吗?” 李艾抬起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啊,我忘记了你没吃早饭。”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了饭再去五四广场溜达。” “算了,不想去了,回家吧。正好你的衣服我忘带了,你去我家拿,顺便在我家附近找个地方吃饭。” “方便吗?” “我爸妈去a市了,他们在a市开了一家分店,估计要忙很长时间。所以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我。乔安,我失去了秋生,我不想失去你。” 乔安哑然。 第六章 他们在李艾家附近的中式快餐店吃了午饭,然后去了李艾家。 乔安坐在沙发上,李艾问他:“你想喝茶还是饮料或者咖啡。” “茶吧。” 她冲好茶,将茶水倒在白色的杯子里递给他,他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然后李艾坐在了他旁边。 李艾呆呆地看着挂在墙上的表。他们又是一阵沉默。 乔安不想这么快将这沉默打破,他想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去触碰那些让他难受的东西。 杯中的茶叶在水里舒展沉浮,水汽袅袅升起,氤氲茶香扑鼻。他喝了一口,突感无限的满足。他喜欢喝茶,初尝时苦涩浅浅,之后是清香淡淡,宛如人的一生,既有苦也有甜。 李艾突然对乔安说:“乔安,你知道秋生为什么自杀吗?” 乔安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的手下意识地开始颤抖。 他想,这一刻迟早要来,是时候向李艾坦白了。 可李艾却抢先一步说道:“婚检的时候他查出了脑癌。我当时和你一样根本不知道,秋生这个傻瓜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他只愿意关心别人而不愿意让别人关心他,他只愿意帮助别人而不愿意让别人帮助他。他知道这个病治不好,他不想拖累我,所以他选择了结束自己……” 乔安的身体开始颤抖。这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他更加无法原谅自己。他的那些话将早已伤痕累累的秋生彻底击垮。即使他没有说出那些话秋生依然会选择同样的路,但…… 乔安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他和秋生吃火锅,当时他已经知道秋生和李艾领了结婚证,他祝福他们,希望他们幸福,可他内心隐隐地不甘,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的这种不甘只是担心秋生和李艾结婚后会和自己疏远,他以为自己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谎言,一切的一切终于在那天晚上突然爆发。 那天他不停地喝酒,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不出口,秋生也格外的沉默,那时秋生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得了脑癌。 乔安本来就不胜酒力,因而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虽然意识还清醒,但有些东西他已控制不住,比如说他的思想和感情。 秋生将送他回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愤怒。他接过杯子然手将杯子中的水泼在秋生的脸上,之后他用力地将杯子摔在地上,杯子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破碎声。他甩开了秋生的胳膊,揪住了秋生的衣领,他一边哭,一边说:“为什么,李秋生,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就比你好,我比你努力,比你上进,可是为什么她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哪里比不上你,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了,难道就因为你的家境比我好吗?难道就因为你先认识她的吗?不公平,一切都不公平。我如此努力可为何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不公平,不公平……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秋生愣住了,然后他又听到了令他心碎的声音。 “李秋生,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秋生呆立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看着瘫倒在床上乔安。他的眼睛像以前一样澄澈,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绝望。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理解他的痛苦,他只是像以前一样默默地独自承受。他今天本来是想将李艾托付给乔安,现在看来他是多此一举。他相信乔安会将李艾照顾得很好,即使有一天乔安和李艾真的能走到一起,他也会在天上衷心地祝福他们。他已了无牵挂。他已经将他的母亲和妹妹安排妥当,唯独李艾仍让他放心不下。 如果他没有和李艾去婚检,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不是他不会那么孤独地离去。但他马上否定了刚才的念头,他想,他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没有拖累他的母亲,拖累他的妹妹,拖累他的兄弟乔安,拖累他的妻子李艾,他现在拥有选择的余地,他的命运掌握自己的手里,他可以让自己静静地离开。 他默不作声地将乔安的鞋子脱掉,然后给乔安盖上被子。他轻轻地拍了拍乔安的肩膀,然后对乔安说:“或许……乔安,帮我照顾好李艾,谢谢你。乔安,你是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朋友,能认识你……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幸运,真的。” 乔安听到了秋生说的话,可他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他无法再睁开眼睛,无法再说一句话。他在心里暗暗地后悔,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他伤透了秋生的心,也伤害了他和秋生之间的感情。他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他听到乔安的脚步声渐渐离他远去,直至响起了关门的声音。他没想到这竟是他和秋生的诀别。 秋生回到家,他就着红酒吃下了半瓶安眠药,然后安然地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乔安捂住脸声嘶力竭地痛哭,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想发泄,他只想宣泄。 秋生并没有对不他,秋生和李艾彼此相爱,和他有什么关系,何况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拥有,看着自己的所爱的人能够幸福也是一种满足。再者说,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已超出了友谊,他们之间更像是亲人。当时他问秋生他到底哪点不如他,现在他可以回答他自己,因为他的狭隘,因为他的自私,所以他根本不配与秋生相提并论。 李艾也哭了,她的泪珠顺着下巴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她将头埋进乔安的怀里,乔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她。 他听到李艾在他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其实后来我理解他了。一开始我很不理解,但后来我真的理解他了。他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他害怕死亡的阴影一步一步地侵入到他的生命里,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受到死亡的戏弄和折磨,他怕的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此刻乔安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记忆被抽走,仿佛时间就此凝滞。 秋生,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仅没有帮助你反而推了你一把。我真的不是个东西。可秋生你为什么非要独自承担,你为何不说出真相,你为何不给我和你告别的机会,哪怕一分钟也好。秋生,你待我如此之好,我却说出了如此伤害你的话,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你已经走了,去往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李艾以及所有爱你的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们对你的爱会一直存留在记忆力,存留在脑海里。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忏悔。我不配拥有李艾的爱。 空气变得潮湿。悲伤弥漫在他们周围。整个房间里充溢着哭泣声。 他们哭了许久。然后彼此沉默。这沉默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们吞噬,将他们淹没。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天空开始昏暗。 乔安茫然地看着白色的墙壁,李艾依然在他的怀里。 此时李艾抬起了头,他们的目光交汇。她的脸上布满泪痕,眼睛幽深透明,仿佛能从她的眼睛中看到另外一个世界。他看着她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吻了她,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吻她,只是认为这是他现在应该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自然而然地出现。 那是一个安静的吻,那是一个悲伤的吻,那是一个绝望的吻,那是乔安的第一个吻。他闭着眼睛,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地滑落。 几秒后,李艾用力地推开了乔安,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看着她,乞求能从她的表情中搜寻到他需要的答案,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表情就像空洞的黑洞,就像一望无际的沙漠,给他的只有深深的绝望。 他明白了,所以他也没有说话。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站了起来,穿上鞋,快速地仓皇地狼狈地离开。 乔安晚上没有吃饭。回到家,他瘫倒在床上。他突然感觉很累,身心俱疲。 他没有开灯,周围一片漆黑。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思绪纷杂。 他想,有些事情终究需要说清楚,他刚刚的行为已经让他无法回避,他必须要面对现实,面对自己,面对李艾,更要面对自己的良心。 他拿出手机,给李艾发了一条微信。 李艾,或许你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秋生死后我不愿意与你再联系,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敢面对你,因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秋生。 秋生自杀的那天晚上,我对秋生说我爱你,我对秋生说我恨他,我伤透了秋生的心,我对秋生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不要对我感到厌恶,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这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我一直都在用寂寞惩罚自己,我每天都在忏悔,但现在想来其实都毫无意义,秋生已经走了,不论我做什么怎么做秋生都不可能再回来。 但是李艾,我请你相信,我绝无恶意,我真心待你们正如你们真心待我。坦白地说自从见你第一面时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我一直将我心里的这份喜欢埋藏在我的心里,你们没有发现,我也永远不会让你们发现。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失去秋生。你们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我十分珍惜。看到你们幸福,看到你们甜蜜,看到你们开心,我真的很满足。可是那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当秋生告诉我你已经和他领了结婚证时,我试图让自己高兴,可是我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的真实声音,是的,我有些失落,有些难过,但我仍真心地祝福你们,真心地希望你们幸福。 可是那天我喝醉了,喝多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我说出了那些让我追悔莫及的话…… 我……秋生希望我能照顾你,我不奢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待我,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只想帮助你,照顾你,我想让秋生在天上安心。 对不起。 乔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条微信发送了出去。 他心里坦然了许多,他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他不知道这条微信是否会石沉大海,是否会让他与李艾真的决裂。正如他所说,他从不奢望李艾能原谅他,他只是想默默地照顾她,不仅是为了秋生,更是为了能让自己心安理得。 许久之后,他合上了眼帘,沉沉地睡去。 第七章 醒来时已经凌晨三点,他再无睡意。他查看微信,李艾并没有回复他。他不知道李艾看没看,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他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或许李艾会在几天之后联系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再联系。 他点开qq,下意识地点开暖暖的头像。暖暖今天居然没有留言。 他现在很想找个人说话。他想或许暖暖还没有睡,他了解她的生活习惯,她一直都是个昼伏夜出的姑娘。 他说:暖暖,在吗? 许久没有回音。 他又说:暖暖,我心里很烦躁,我知道你还没有睡。我想和你聊聊。 依然没有回音。短时间内被两个女人抛弃让他无比痛苦,他想,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他饿了。 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超市了。他只好煮方便面。 吃完方便面,他仍感觉饿,但想了一下,很快就要天亮,马上就要吃早饭了。 此时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李艾,连忙打开手机,发现原来是暖暖。 暖暖:乔,对不起,有事被耽误。 乔安:没关系。我一直在等你。就像过去你一直在等我。 暖暖:呵呵。 乔安:呵呵。 暖暖:你今天是否遇到事情,你一般很少会主动找我。 乔安:之前很想找人倾诉,但一觉醒来却突然发现放下许多,顺其自然吧,再提过去的事已然没有意义。算了。 暖暖:说吧,乔,不要压抑自己。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始终压抑着自己的男人,我无法猜测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但我心疼你,乔。 乔安:我向她说出了实情,仅此而已。 暖暖:? 乔安: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暖暖:我想你对她的爱一直埋藏在心里,对吗? 乔安:是的,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或许早些面对很多事情便可以避免,但如今已于事无补。 暖暖:你是个好人,乔,真的,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乔安:呵呵,是吗?谢谢。 暖暖:如果……如果我不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女人我想我一定会追求你。 乔安:? 暖暖:乔,真实的我会让你大吃一惊,或许还会让你恶心。 乔安:暖暖,我说过,你不要这么说自己,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 暖暖:不不,你并不了解我,我是一个……算了,乔,我想我们之所以能认识这么久正是因为我们彼此的不了解,或许我们根本就不必了解。 乔安:我想我有些了解你,暖暖。 暖暖:嗯?呵呵,说说看。 乔安:你一定陷入了某一件事情而无法自拔,这件事情或许是一件好事,或许对你来说是一件坏事。 暖暖:呵呵。 乔安:呵呵。 人们都说夏季是一个恋爱的季节,但对于乔安来说夏季却是一个令人烦躁且寂寞的季节。 明媚的阳光下,所有的人的脸上都绽着笑容,年轻的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放风筝,孩子们的笑声叫声飘荡在风中;相伴一生的老年夫妇彼此搀扶,互相陪伴着走完人生中最后的一段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情侣们亲亲我我,无所顾忌地释放着彼此的荷尔蒙……只有乔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他是孤独的,这种孤独的感觉好像在自杀。 李艾从乔安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他并不惊讶,当他决定告诉李艾真相的时候他已做好了准备,但令他想不到的是李艾竟然消失得如此彻底,她竟然连自己的住处都租了出去。他终究还是伤害了李艾也伤害了自己。 其实他本不寂寞,至少他的生活中还有在网络中相识的暖暖以及公司里像妹妹一样缠着他的安娜。可是她们和李艾是不一样的,她们很好,但她们永远也无法弥补他心里那块空缺。没错,那块空缺就是李艾留下的,只有当李艾真正消失的时候他才知道李艾在自己的心里所占据的分量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的心里就像被剜掉了一块肉,血流不止,疼痛难忍。过去,虽然他在李艾的世界里消失,可李艾却未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可如今…… 乔安如今唯一的事情就是工作,也唯有工作能使他获得短暂的快感,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他没日没夜地加班,没日没夜地工作,甚至有一次因为过度劳累以及饮食不规律而得了胃出血,幸好公司的员工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而,在老板眼中他是个优秀的员工,在其他人眼中他是个不要命的工作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一旦放下工作,他就会想起李艾,想起秋生,想起秋生自杀的那一晚他对秋生说的那些话,想起那天他情不自禁地吻了李艾那湿湿的软软的嘴唇,偶尔也会想起他的童年,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像以前一样在孤独寂寞中行走,踽踽独行。 在无可派遣的忧愁与孤独中乔安终于送走了炎热的夏季。他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夏天,咒骂着夏天带给他的创伤,带给他的悲凉,带给他无法抹去的痛苦。他愚蠢地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排遣自己心中的不甘。 秋生在夏天离他而去,而李艾又在夏天彻底消失。或许这就是命运对他的捉弄。 瑟瑟的秋风将绿叶吹黄,使人心生悲凉。 乔安的内心开始在萧索的秋日里刺痛。这种刺痛总是在夜晚袭来。尤其是在干燥的黑暗的漂浮着绿色植物所特有的清香的房间里,他的这种刺痛总是会无端地膨胀,这刺痛中带着颤抖,带着心慌,带着感伤。他无法避免这种刺痛,每当刺痛袭来时,他总是会闭上眼睛,攥紧双拳,他知道只有时间才会抚平这种刺痛,他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他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但这窗口不是暖暖,不是安娜,唯有李艾。 他开始给李艾写邮件,邮件中他只写生活中美好的际遇与温馨的感受,只写芳草的清香,大海的宽广,秋风的和畅,月光的清凉,生活的安详,只写自己喜欢看的电影,自己喜欢听的歌曲,自己喜欢读的书籍。他知道李艾不会回复,他所写的这些终将是石沉海底。可他写得越多越能带给他心灵的慰藉,仿佛李艾正在电脑前一封一封地看,仿佛李艾正在通过心灵给予他答案,当然这一切都是幻想,都是自我安慰的一剂良药。 过去的许多回忆已经被日常的琐碎所淹没,而李艾却像那耀眼的光芒一样时时提醒着他不能忘记于他而言最为痛苦的事情,他在痛苦中逐渐变得迷茫。 疯狂地工作只是一剂麻药,他只是暂时失去记忆,即使事业上的顺风顺水以及不断的成功也不能弥合和掩盖任何的事情。 他想起他曾经问过李艾:“你是那家酒吧的驻唱吗?” 李艾绽出那令他动心的笑容,说:“我唱得好听吗?” “好听,很美,你诠释了属于你自己的声音。” “我并不是那里的驻场,只是因为那家酒吧是朋友开的,我偶尔会去唱唱歌。” 因而他时常会去那家酒吧喝酒,它既是想通过酒精麻痹自己,也幻想着幸运女神会眷顾自己,会让自己再一次与她相遇。但幻想始终是幻想,他了解李艾,他知道一旦李艾下定决心让自己消失,那么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她的消息。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乔安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不是李艾,是安娜。他有些失望,但还是接了起来。 “安娜,这么晚了有事吗?” 电话那端传来了低声的哭泣。 “乔安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乔安心里不由得一紧,紧张地问:“安娜,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男朋友出轨了,他不要我了,刚刚……刚刚……刚刚……呜呜呜呜……” “你在哪?” “香港路的crazy酒吧……” “你等着我,不要乱跑,我去找你,听话,知道吗?” “嗯……嗯……” 深夜车辆稀少,一路畅通无阻,二十分钟后,乔安开车来到了crazy酒吧。 他看到安娜蹲在crazy酒吧门口,低着头,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旁边是她的行李箱。 他走过去,蹲下来,低声说:“安娜……安娜……” 安娜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乔安,然后一头扎进了乔安的怀里,放声大哭。乔安也有些哽咽,他最受不了女孩子哭,而且李艾消失后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情绪释放,此刻他也有些忍不住了,泪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 他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一边低声说:“不哭,娜娜....别怕,娜娜……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他将安娜扶起来,往车那边走。安娜显然喝了不少酒,一路上趔趔趄趄。 上了车,乔安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安娜说:“我一直和他同居,现在……我没有家了……”安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乔安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这么晚了,要不……要不你先去我家凑合一宿,明天再说。” 安娜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哭声仍未停止。 乔安也不再劝她,递给她一包纸巾,索性让她哭个够。 回到家以后,安娜便直奔厕所狂吐不止,乔安在后面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心疼地看着她。 他递给安那一杯水让她漱口,然后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他轻声问:“好点了吗?” 安娜点了点头。 他又问:“饿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 “我饿,我晚上没吃东西。”安娜低声说。 乔安笑了。他抚摸了一下她的头,便起身给她煮面去了。 十分钟后,乔安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安娜的面前。安娜二话不说,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几分钟后一大碗面都被她一扫而光。她吃饭的时候反而看不出有任何的悲伤。 “饱了吗?”乔安问。 “饱了,”安娜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乔安,说:“麻烦你了,乔安哥,我没有其他熟人,我只认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对不起……对不起……” “傻丫头,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乔安微笑着用手轻轻地掐了一下安娜的脸颊。 安娜有些误会,她以为乔安所说的那种喜欢就是她所认为的那种喜欢,因而脸突然有些泛红。 乔安说:“说说吧,你和你男朋友怎么了。我看你连行李箱都拿来了。” 安娜又有些想哭,她哽咽着说:“今天……今天我回家的时候,我……我看到卧室里他和一个女人正在……正在……”说着说着安娜又哭了起来。 乔安明白了。他抽出纸巾递给她,然后坐到了她的旁边,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安娜在乔安温暖的怀中再次放声大哭。 许久之后安娜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乔安说:“离开那个男人吧,你们本就互不拖欠,如果真的追究起来,他反而欠你更多。婚前同居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安娜说:“可、可我,可我……” “怎么了?” “我怀孕了。”安娜再度哽咽。 乔安语塞。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那他无论如何都要对你负责。” 安娜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桌子。 “算了,”乔安叹了口气,“先去休息吧,明天再说,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安娜感激地看了乔安一眼。 第八章 乔安关上灯,他再次被黑暗覆盖。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他下意识地打开手机qq,点击了暖暖的头像。暖暖今天没有给他留言。 乔安:睡了吗? 五分钟后,暖暖才回复。 暖暖:没有。呵呵。我是昼伏夜出的动物。你是知道的。 乔安:今天没看到你给我的留言,突然有些失落。呵呵。 暖暖:我最近被困住了,我想逃离,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失败了。 乔安:你要去哪?为什么要逃离? 暖暖:我有些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我已经死心,有些东西我注定不能拥有,索性不想再浪费时间。我想要自由,过正常的生活。 乔安:很好。你本该如此。 暖暖:可是现实却又如此残酷,或许我命该如此。最近感觉很累,对一切都充满失望。 乔安:我也是。我想我比你更严重,我如今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暖暖:她……她还没联系你吗? 乔安:她一旦想要消失就不可能有人找到她。她不羁的性格让人无法捕捉。 暖暖:那就放手,找一个你爱的人。 乔安:…… 乔安:我正在赎罪,以我自己的方式。 暖暖: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向谁赎罪,你在向谁忏悔,你为什么在赎罪,为什么在忏悔,可是我想你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你可以放下了、 乔安:不可能的。除非找到她,除非求得她的原谅。 乔安:算了,说点别的吧,我不想将我的绝望传染给你,我不想将你的悲伤变成像我一样的绝望。说点别的吧。我的卧室里正睡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呵呵 暖暖:哦?你想开了?呵呵。 乔安:呵呵。她是我们公司的新人,她的男友出轨,然后走投无路。 暖暖:所以来找你了?呵呵,我看她对你有点意思的,否则怎么会找你? 乔安:呵呵,在我的眼里她就像我的妹妹。我关心她、帮助她其实也是另外一种赎罪的方式。 暖暖:你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或许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罪,你只是给你的心里上了无形的枷锁。你只是因为得不到而感到绝望。 乔安:呵呵,你的眼光总是很独到。 乔安:暖暖,在你心里究竟什么是爱。 暖暖:呵呵,你算是问错了人。我没有爱过,我也不知对方是否爱我。 乔安:现在我才明白,有一些人,他们咬着彼此的嘴唇,对彼此说着“今生我非你不娶”“今生我非你不嫁”,然后在床上以各种姿势亵渎爱情。当他们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便会将对方一脚踢开。他们只不过是打着爱情的幌子寻找暂时的性伴侣,他们侮辱了“爱情”这两个字。真正的爱情怎么可能仅仅用性来诠释。 暖暖:呵呵。 乔安:呵呵。 李艾, 你究竟去了哪,你是否还会回来。天气渐冷,你在那里过得怎样。中国那么大,你又去往何方。我会等你,李艾,我会一直等你。 乔安打开门,看着站在他面前耷拉着脑袋的安娜,他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娜没有说话。 乔安将安娜拉进屋里,让她坐下。他将一杯温水递给她。 他知道安娜一定又出事了。久久的沉默之后,乔安开口说道:“他怎么跟你说的。” 安娜早已哭肿的双眼又流下了眼泪。她一边哭一边说:“他跑了。我找不到他了。他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 “他不是中国人,我上哪去找他。” “他是哪国的。” “他是韩国人。我一直都认为他是个很好的男生,他很浪漫,对我很温柔很关心,而且待人又很有礼貌。他说他很爱我,他说过他会娶我的,他说他会带着我去韩国生活,可是……可是……” 乔安用手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说:“现实中的韩国男人并不是韩剧里的欧巴。其实越是表面上彬彬有礼的民族越是让人感觉可怕,因为他们总是戴着一副面具,面具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面孔无人得知。你还小,人生才刚开始,你有资本重新来过。” 安娜说:“可是……可是我怀孕了,我……我……” “你还爱这个韩国男人吗?” “不,我恨他。” “那就打掉。” “可这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已经是个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也算是对你的惩罚。那个韩国男人只是把你当成他在中国的性伴侣,他从没爱过你。” 安娜做完人流后便一直在乔安家休养。 乔安给安娜请了长假。 他早晨给她做早餐,中午给她订外卖,晚上一下班就回家给她做晚饭。 安娜感动于乔安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心底里悄无声息地萌生出暧昧的情愫。而乔安只是感觉安娜在这个城市里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他出于本能地想照顾她保护她。或许即使不是安娜,即使是一个陌生的姑娘他也会帮助她,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给予自己安慰。 安娜身体恢复后便开始正常上班,但她丝毫没有搬走的意思。她在公司里反而不像以前那样黏着乔安,她总是刻意地与乔安保持一点距离。因为乔安经常加班,而她下班又比较早,所以她一下班就直奔菜市场,回到乔安家就开始做饭,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乔安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后来还是慢慢地习惯了。他感觉其实这样也挺好,家里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心情也好了许多,至少可以有个人说说话,至少不再寂寞。在他心里安娜就是他的妹妹,他关心她照顾她也完全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关心罢了。只是安娜并不这么想。 安娜身体恢复了以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天南海北地说个不停的姑娘。乔安还是微笑着倾听,偶尔插一句,然后接着听她扯。他们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有时他陪安娜看电视,安娜看着看着就会睡过去,头便靠在了他的肩上。此时他便把安娜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安静地睡着。 有一天,安娜突然问起乔安的过去,那是乔安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安娜笑着说:“乔安哥,给我讲讲你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乔安冷冷地回答她:“没什么好讲的,只能说我过去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那给我讲讲你的童年吧。” “没什么好讲的,我有一个姐姐,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母亲……”他没有再说下去。 安娜感觉乔安有些不高兴,便没再问下去。她突然蹦上了沙发,对乔安说:“乔安哥,你知道嘛,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女飞行员,我无数次幻想着我驾着飞机在天空中翱翔,”说着她便张开双臂做出了飞翔的动作,“可是后来嘛……嘿嘿,我从小就是三分钟热度,所以……嘻嘻。当然了,要当飞行员很难的,估计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上大学以后,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模特,是很红很红的那种,也就是现在说的女神。后来我感觉这个圈子太乱,有些姑娘为了出名简直是不择手段,我感觉这一行太不适合我,而且我也很不喜欢把自己的身体暴露给陌生人看。再后来,我认识了那个韩国渣男,说实话我当时也是看韩剧看多了,所以嘛……算了,不过现在我醒悟了,应该还不算晚吧,嘿嘿。后来的后来,我就来咱们公司上班了,我的梦想变成了找一个好男人然后跟他厮守终生。后来的后来的后来……” 乔安看安娜一脸严肃的样子突然有些忍俊不禁,他笑着问:“后来的后来的后来怎么了?你的梦想又变成了啥?” 安娜泪光闪闪,她说:“后来的后来的后来我真的遇到了,他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他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出现了,他在我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时候出现了。不不不,其实他早就出现了,只是一开始我一直将他当作我的哥哥,因为我刚来公司的时候是个涉世未深的新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整个公司里只有他愿意一点一点地教我。而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他才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而我所说的那个他就是……” 安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乔安。 乔安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安娜指的是谁。他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好啦好啦,傻丫头,别闹了,快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乔安关掉电视,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安娜跳下了沙发,赤着脚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乔安感受到了她柔软的紧贴着他的后背。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听到安娜在他身后轻声说:“乔安,我以后只叫你乔安,不会再叫你乔安哥了。乔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我,我知道我可能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的,我会尽力让你满意。和你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真的明白了什么是爱,乔安,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乔安语塞。他手足无措。 安娜绕道乔安身前,然后踮起脚亲吻乔安的嘴唇。 她的嘴唇和李艾一样柔软而又湿润,但乔安却感觉她们之间却又有许多不一样。 乔安轻轻地推开了她。 “安娜,你这是何必。我们之前的状态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 “我不想就这么和你不清不楚下去,我始终是个直性子,我不想藏着掖着,乔安,我爱你。” 安娜说着便要开始脱衣服,乔安制止了她。 第九章 乔安蹙了一下眉,看着面前这个泪眼汪汪的姑娘,内心里五味杂陈。他相信安娜是真心的,而且面对这样一个可爱漂亮活泼的姑娘他怎会没有一点感觉,实话说,他也是一个男人,他不是什么圣人,他也有生理和心理上的需要,他也需要一个女人陪着他,他也害怕孤独寂寞。他何尝不想将安娜抱到床上,扒光她的衣服。但他努力让自己始终保持理性,他不想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欲而去占据她的身体,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欺骗而且十分不公平,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且会令自己感到恶心。他心里的那块空缺安娜无法填补,因为他爱的是李艾而不是眼前的这位姑娘。 安娜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我有没有那么差劲……你为什么……呜呜呜……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你……” 乔安有些心疼,但有些话不得不说。他用手擦去了安娜脸颊上的泪水,然后捧住了她的脸,他笑着说:“傻丫头,你真是个爱哭鬼。你是个好姑娘,你很好,真的很好,你漂亮善良活泼大方,我相信将来追你的男生肯定要排好长好长的队呢,保准你挑花眼。” “我不我不我不,”安娜甩来乔安的手,“我就要你,我只爱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你是不是怕我成了你的累赘,我会做饭会做家务会洗衣服,我可以不用你照顾,我反而可以照顾你,你怕什么,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我们……不合适,真的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需要彼此磨合和了解,你需要给我时间让我好好了解你,乔安,我……” “我一直将你看成我的妹妹。实话说,我过去很不幸福,我很少能感受到亲人间的温暖,即使有过那也是稍纵即逝。我一直很想有一个妹妹,我想象中的妹妹就是你这个样子,整天黏着我,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哥哥,哥哥。’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会在你身边守着你保护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在你最幸福快乐的时候我就会消失并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你,祝福着你。在你成功的时候你会跑过来跟我分享你的喜悦,在你受到委屈的时候你会跑过来跟我诉苦,然后我会安慰你,给你加油打气。你上学的时候我每个月都会给你零花钱,给你买好吃的,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工作后每个月开钱我都会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看到你满脸满足地对我说:‘哇,哥哥你真好,我太爱你了。’再然后,我会看着你恋爱,结婚,生孩子,看着我们的下一代渐渐成长,而我们却在慢慢变老……当然这都是我的幻想,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可能这都是我的问题,我有点想当然了,我做的这一切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我承认我有些自私。对不起。” 安娜一头扎进了乔安的怀里,乔安抚摸着她的头,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何况……我忘不了李艾……我爱的是她……” 虽然乔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但安娜还是听到了。 乔安:我今天伤害了一个女孩,暖暖,我突然很鄙视我自己。 暖暖:哦,呵呵,你跟她上床了? 乔安:别闹。她向我表白可我拒绝了。 暖暖:为何? 乔安:我不爱她,我不想欺骗她,我不想通过龌龊的手段占据她的身体,过去我对爱与性的界限十分模糊,可如今我却对此无比的清楚。 暖暖:说来听听。 乔安:没有爱的单纯的性行为只是一种发泄方式或者说是一种交配本能,这对男性来说是对女性不负责任,对女性来说是自我伤害。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除了更高等的智力,人类拥有自我控制和理性判断的能力。因而你经常会看到阿猫阿狗在大街上进行交配,人们不会惊讶,因为它们只是动物,但如果哪天你看到一对男女在大街上进行性行为时你是否会感到恶心,当然,在如今“性开放”的风潮下有些人的确变成了动物。我不想为了解决生理需要而使自己对于爱情变得麻木,甚至会逐渐亵渎爱情,我只想做一个人,只想做一个理性的人。 暖暖:呵呵。那你今后想怎么办。还会继续让她待在你家里吗? 乔安:不知道。我不会赶她走。她可以一直住下去,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照顾她。但我无法爱上她。 暖暖:那个她是否值得你如此等待下去。 乔安:这是命,我无法逃脱。何况我欠她许多。 暖暖:我有些担心,我害怕……算了,呵呵。 乔安:我知道。谢谢你。呵呵。最近如何,脱离苦海了吗? 暖暖:没有,尝试过,但又失败了。我放弃了。你看,我是如此没有毅力。呵呵。 乔安:呵呵。 李艾, 也不知你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在北方还是在南方。 今天这里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天气渐凉,树叶枯黄。昨夜的风力骤强,夹杂着雨声不停地怕打着窗户。我苦思冥想,如果有些时候我选择退缩,这一切还会不会变成这样。但是,怎么说呢,事已至此,我只能选择接受,这世间根本没有后悔药可吃。更何况是我伤害了你,伤害了秋生。 我也曾试图让自己爱上别人,可是李艾,我知道我这是一厢情愿,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但我的心里始终被你满满地占据,我留不出任何一丝缝隙。 我会等你,李艾,我会一直等你,即使你永远都不再回来。 那一夜,乔安无眠。 黑暗中,他听到安娜走进了他的房间。他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 安娜掀开他的被子,然后钻了进去。她躺在乔安温暖的怀里。 安娜穿着薄薄的睡衣,她温暖柔软的身体使乔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安娜低声说:“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我只想在你的怀里睡觉,就一晚,行吗?” 乔安点头,但没有说话。 安娜说:“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喜欢的那个人。” 乔安说:“对不起。” “算了,我不勉强你。抱紧我。” 乔安犹豫了一下。 安娜说:“抱紧我,求你抱紧我,就一次,行吗?” 乔安紧紧地抱住了安娜。这场景让他无比的熟悉。他和李艾相遇的那个晚上,他紧紧地搂着李艾,李艾在他的怀里安然睡着,然后他一边哭着一边不停地低声说:“李艾,我爱你……李艾,我爱你……李艾,我爱你……”如今场景再现,只不过他怀里的姑娘不是李艾而是安娜。 眼泪顺着乔安的脸颊缓缓地流淌,他怀中的安娜也已经睡着。 醒来后,安娜已经不见了。 乔安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的早餐以及贴在电视机上的红色便条。他走过去,将便条从电视机上撕下。 乔安, 谢谢你,除了谢谢你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你是个好人,你有你的原则,我理解。但我不需要什么哥哥,我也不愿意做你的妹妹,我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能给我安全感、能照顾我、能忍受我无理取闹、能搂着我睡觉的男人,可惜我们没有缘分。就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无法得到你,那我只能彻底忘记你。 最后,谢谢这些天你对我的照顾。祝你幸福。 安娜 安娜与乔安彻底变成了路人。乔安有好几次碰到安娜,他向她打招呼,而安娜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匆匆离去。开始乔安还有些不适应,但后来也就释然。安娜始终是自由的,他们始终都互不拖欠,而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下班后,他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无意中看到安娜正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而她旁边的是从美国调来的总裁汤普森。汤普森笑着对安娜说了句什么,安娜娇媚地推了他一下,然后汤普森毫无顾忌地疯狂地亲吻她,他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安娜的身体,而安娜却在笑,那笑容中有乔安不愿看到的东西。 乔安见过太多的潜规则与肮脏的交易。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他们光鲜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污浊不堪的心灵,他们之间没有爱情,没有友情,他们只是想从彼此那里得到彼此所需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仅此而已。这个世界只以钱和权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没有人关心他们究竟是如何成功如何取得现在的地位。所谓的伦理道德正逐渐被他们抛弃。笑贫不笑娼,大概就是如此。 可是乔安不知道安娜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她不知道汤普森是有老婆的吗?她不可能不知道的,汤普森的那个中国老婆每天都会来公司看他,那她为何会这样糟蹋自己,在乔安的心里安娜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女孩。难道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她而使她自暴自弃?可乔安不认为自己伤害过安娜,他没有占据过她的身体,他也没有给过她任何的承诺,他将话说得很清楚,他不想让安娜有任何的误会。可是安娜为什么……. 安娜突如其来的堕落让乔安无法接受,实话说,虽然很多事情他无力阻止,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他还是很自责。他转过头,上了车,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仓促地逃离现场。 第十章 乔安:当你看到你身边的人正在坠入深渊,你是否应该出手阻止。 暖暖: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之所以愿意纵身一跃跳入深渊那是因为深渊里有吸引他们的东西,这就像是吸毒,有些人明明知道它有危险,可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它控制。 乔安:我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何,为何有些人愿意作践自己,他们明明还很年轻,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尝试他们想要尝试的东西。可为何……难道这就是人性? 暖暖: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理性,乔安。人一旦被自己的欲望和虚荣心所控制就很难使自己保持理性,他们只有不断地吞噬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其实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呵呵,我就是一个充满欲望的女人。 乔安:住嘴,暖暖。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其实你根本就不了解自己。 暖暖:呵呵。 暖暖:乔安,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你自己的心明明已经被困住却还要替他人解围。 乔安:呵呵。 暖暖:呵呵。 李艾, 我一直纠结于人应该怎样地活着,是用自己有限的时间去探测生命的未知,还是坐享其成,用自己的身体、尊严以及灵魂去满足自己内心的渴望。 我记得秋生曾经对我说过:“人只有认清自己才能真正获得自由与幸福。”可是我对自己的面目越发模糊,我觉得我的内心日益敏感,点滴细微事物都会动心动容,内心有时充满激荡有时却又安然自适。有时自己是在损耗生命,有时却又觉得无比值得。 安娜从一个小小的职员突然变成了汤普森的贴身秘书。她上升的速度如此之快不得不让人怀疑。渐渐地,她和汤普森之间的关系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她当然知道别人对她的鄙视和议论,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她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钱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成为问题,她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省吃俭用了,她已经放飞了她的欲望,她现在可以大手大脚地花钱,买她想买的奢侈品,出入高档的餐厅酒店,开着汤普森给她买的豪华跑车兜风。她突然很庆幸乔安拒绝了她,虽然乔安是个好人,收入也还算不错,但他永远也给不了她现在的生活。而且汤普森答应她他会尽快和他老婆离婚,他会娶她。可是天真的安娜不知道的是同样的话汤普森已经和许多中国姑娘说过。 被欲望所俘虏的人是多么的可笑。世界的真实真实的世界并不是这个样子。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醉金迷和豪车接送的生活终究不可能长久。 安娜出事了。 安娜晚上下班后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拉进了一辆银灰色的车里。几分钟后,安娜赤身裸体地从车里被推了出来。她头发凌乱,面部红肿,布满了伤痕。周围的人迅速围了上来,其中既有安娜的同事也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男人们色眯眯地盯着安娜,女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她们的猜测。他们只是在围观,他们只是在议论,他们只是在拍照,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相助。 安娜用双手捂住自己。她缓缓地蹲下,绝望地盯着地面。她赤裸的身体在凛冽的寒风中不停地颤抖。她的尊严在众人的鄙视、嘲笑和冷漠中彻底粉碎。她的长发倾泻遮住了脸。泪珠顺着她的下巴一颗又一颗地滴落在了地面上。 此时,乔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将他的风衣脱下,紧紧地包裹住安娜的身体。他带着安娜迅速地逃离。他身后的围观群众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议论着。几分钟后他们便四散而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乔安在车里将自己的毛衣、裤子、袜子和鞋子全部脱了下来,他将这些东西递给坐在后面的安娜。安娜没有接,她只是用风衣紧紧地裹紧自己的身体,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 乔安大吼道:“安娜,给我穿上,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安娜怔怔地看着乔安,眼神中充满了不安与恐惧。她颤抖着双手接过乔安给她的东西,然后慢慢地一件又一件地穿上。乔安闭着眼睛,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安娜高烧不退,大夫说安娜得了肺炎,需要住院,而且医生还告诉他安娜已经怀孕了。 乔安每天都在公司与医院之间往返奔波。他曾告诉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既然安娜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不管她最后结局究竟如何,都与他无关。可是当他看到安娜赤身裸体地蹲在地上时,当他看到已经完全失去尊严的安娜被众人指指点点时,当她看到安娜的绝望和无助时,他的心无比的刺痛。往日的那个活泼开朗在他面前蹦蹦跳跳说说笑笑的安娜又浮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怎么可能忍心不管,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安娜出院后,乔安将安娜接到了自己的家里。乔安很担心她,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安娜的眼神时常呆滞。她每天都会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是一个频道她能看整整一天。乔安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饭,可是她的胃口越来越差,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再次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不跟乔安说一句话,顶多是轻轻地点点头或者轻轻地摇摇头,似乎他们之间并不熟悉,似乎她的灵魂已经去往了另外的世界。 乔安说:“安娜,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你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我可以养你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但你这样下去会废掉的。” 安娜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她只是一边呆呆地看着电视 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薯片。 乔安终于忍无可忍,他夺过她手里的薯片,然后将薯片扔到地上。安娜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她从桌子上又拿了一包薯片,然后把薯片的包装袋撕开。 乔安怒不可遏地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他大声吼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愚蠢,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幼稚,你为什么总是犯同一个错误。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要围着你转吗?你以为你还很年轻就可以随意地挥霍青春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作践自己吗?你以为那个汤普森真的是爱你吗?你难道忘记了之前的那个韩国人吗?你以为我欠你的吗?你以为我帮你是天经地义的吗?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虚荣这么物质。你在当小三的时候是不是光顾着享受而从没有考虑过后果。我可以同情你的遭遇,我可以替你讨回公道,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也会像我一样同情你吗?你知不知道,不管你这副皮囊有多么美丽,可时间终将会让你的皮囊老去,等你青春不再,等你脸上攀爬上皱纹,你怎么办,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靠你这副美丽的皮囊从男人那里满足自己的欲望吗?如果一个人只是一味地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而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精神需求,这种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怎么可能幸福。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会被赤身裸体地扔在大街上,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的姑娘。你不要总是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是,你现在的确是可怜,但说句难听的,这只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如果你再这样萎靡不振,那么没人能帮得了你。你上了那么多年学究竟学了些什么。你的追求,你的价值观,究竟是什么。” “是,没错,我是咎由自取,”安娜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但如果你当时没有拒绝我,如果你当时答应和我在一起,那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人,我恨你,我恨你!” “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不,我还要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看过你qq的聊天记录,你每天都在和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聊天,所以你不要装什么正人君子,越是善于伪装的人越能做出令人恶心的勾当。” “闭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其实就是你的床伴,而且我相信你的床伴还不止这一个。你才是那个最让人感到恶心的人。” “我叫你闭嘴!” 乔安掐住了安娜的脖子,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还不醒悟,你为什么非要折磨我们彼此。” 乔安松开手,安娜爆发出激烈的咳嗽声。 乔安低声说:“为什么,安娜……” 安娜一头扎进了乔安的怀里嚎啕大哭,她的哭声中包含了她的迷茫,她的悲愤,她的尊严被无情地践踏后的绝望。 她的哭声充溢着整个房间,许久之后才逐渐平息。 乔安也眼含热泪,但他始终没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他抚摸着安娜的头,低声说:“娜娜,你怀孕了。” 安娜先是一阵沉默,继而在乔安的怀里说:“我要打掉他。” “你不能打掉他。医生说如果你继续打胎那么你将永远无法生育。” 安娜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乔安的眼睛,她说:“我不想生下他。我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与其让他痛苦那么何必让他活在这个世上。” “你是否考虑清楚后果。如果你打掉他,你将彻底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可是我……” “安娜,你听我说,如果你相信我,就把孩子生下来,我和你一起照顾他,而且我也可以暂时充当他父亲的角色,一直等你找到合适你的另一半。我会照顾你们,相信我。” 第十一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你等风我等你最新章节、你等风我等你阿宁、你等风我等你全文阅读、你等风我等你txt下载、你等风我等你免费阅读、你等风我等你 阿宁 、 第十二章 乔安赶到医院时安娜已经被抬出了手术室。 他握住医生的手,焦急地问:“安娜怎么样了。” 医生面无表情地说:“脱离危险,已无大碍。” 乔安松了一口气。但又听到医生缓缓地对他说:“但是,她以后无法再生育。” 乔安两腿一软,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安娜醒后,情绪一直不稳定,她不停地问乔安孩子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乔安只能安慰她说:“孩子已经没了,娜娜,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以后你还可以再生一个。” 乔安并没有告诉她她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他害怕她不能承受这无法接受的痛。 只是安娜还是知道了真相。她像被抽干水分的花朵,彻底枯萎颓败。 她的情绪越发不稳定。 医生诊断她为精神分裂症。 没错,她得了精神分裂症,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她最美好的年纪。 乔安将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他想让喧闹淹没内心的烦躁,可事实证明,根本办不到。 电视上正在演一部电影,电影的名字叫《疼》,讲述的是一个中国姑娘在最单纯最浪漫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英国男人。英国男人不停地追求她,她被他虚伪的外表和甜蜜的谎言所引诱最后甚至失了身。她告诉自己她爱他,她相信他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唯一。她不顾一切地漂洋过海地跟着他去了英国,她要让他娶她,就像当时他承诺的那样。只是可悲的是,她没有发现他早已对她产生了厌恶,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英国男人爱的只是她的身体。她在爱欲的煎熬中痛苦不堪。她一次次地缠着他,而他一次次地殴打她,终于有一天,当她推开门,看到床上的痴缠在一起,她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娇媚的呻吟。眼前的一切加之长期的情感压抑彻底将她击垮。她用刀杀死了床上的这对年轻男女。当她将锋利的刀刃插入他柔软的腹部时,她笑着对他说:“疼吗?”这段近乎病态的感情终于结束,她燃烧了自己,在黑暗中扑向毁灭。她在精神病院度过了余生。 乔安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他看到李艾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他声音颤抖地说:“李艾,李艾,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 李艾缓缓地睁开双眼。她的眼睛清澈湿润。 她说:“乔安,我要死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乔安愣住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艾笑着说:“乔安乔安,不要难过,不要难过。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死是生的终点。死一直潜伏在生之中。替我好好地活下去,乔安。” 乔安一边哭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不要……不要……不要……” 李艾站在乔安的面前,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她用手擦去了挂在乔安脸上的泪水,她低声说:“乔安,我的后背十分的刺痛。帮我看看好吗?” 她转过身,背对着乔安,然后将上衣脱下。 乔安看到她赤裸的背部和长在背部上的巨大的血泡。他伸出手抚摸她背部光滑的肌肤。她因为他的抚摸,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手游移到了她背部的血泡上。 他用手轻轻地按了一下。她因为疼痛而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她说:“乔安,我很痛。” 他犹豫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他用小刀将血泡戳破。 血顺着她的后背流淌。 乔安看到了血泡消失后出现的那道深深的伤口。 突然,从那道深深的伤口中伸展出一对白色的美丽的巨大的翅膀。 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李艾转过身,她赤裸着上身站在他面前,她比之前丰满了许多。她在笑。 她说:“我感觉轻松了许多,乔安。” 乔安没有说话。 她说:“我要走了。” 他声音颤抖地问:“不要走,李艾,求你。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我已经失去了秋生,我不想再次失去你。求你,李艾。求你……” 她说:“乔安,不要这样。其实我并没有怪你,从来都没有。我相信秋生也是一样。即使你没有对他说那些话,他依然会选择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这是他的宿命。无人可以更改。” 她的身体越发模糊,她微笑着站在阳光下。窗外正下着暴雨,寒风呼啸。 她张开双臂,她等待着他来拥抱她,最后一次拥抱她。 他们三个曾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可是如今秋生已然离去,而李艾正在和他诀别。 他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涌,似乎是想要将他余生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都流完。 他走过去。他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可是她的身体却突然消失在空气里。 窗外的狂风和暴雨已然停息,可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 乔安惊醒,额头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知道这是一个梦,可这梦境却让他感觉如此真实,这种真实感使他不寒而栗。他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而且这些梦都与李艾有关,他不知道这些梦是否在暗示着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只是告诉自己这只是梦,仅此而已。 他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 他关掉电视,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走到卫生间,用钥匙打开门,眼前的一幕令他呆若木鸡:安娜泡在浴缸的冷水里,她正在用剪刀剪自己的头发,浴缸里满是一缕缕漆黑的发丝。 乔安跑过去,从安娜的手里夺过剪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安娜,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你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事情都已经过去,你为何还要选择继续沉堕。你何时才能真正面对自己。” 安娜发疯一般扑向他,她要夺走他手里的剪刀。 乔安忍无可忍,他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安娜呆立在原地,她的眼神空洞,似乎能从她的眼睛里直抵她的内心。 这真的已经不是以前的安娜了,她真的病了。 乔安将安娜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他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给予他唯一能给予的安慰。她的头发已经被她剪得忽长忽短,凌乱不堪。许久之后,他的怀里爆发出激烈的哭声。 她一边哭一边声音颤抖地说:“我不敢闭眼,乔安。我一闭眼它就会来找我。它血肉模糊,它不停地叫着我‘妈妈……妈妈……’” 乔安出门时便会将安娜锁在卧室里。他害怕她会跑出去或者折磨自己。 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时断时续。她每天不停地吃药,她吃了许多药,因为只有药物才能稳定她的情绪。 她乞求他带她去寺庙,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街道上的热闹与喧嚣使她局促不安。 他们去寺庙里求签。她走出来时,脸上带着微笑。 他问:“是什么签。” 她回答:“下下签。佛说我很快会去极乐世界。正如我之前所想,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符合我的梦想。” “那只是随机事件,你何必当真。不要再沉湎于过去,好吗?” “好,”她笑着回答,“只不过你要答应娶我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和我做爱。”她说完便快乐地向前奔跑,似乎她刚才是在说笑。 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破碎得如此残缺,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上天或许是公平的,在你得到的同时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是这代价对于她来说过于沉重,她已不堪重负。 他最终还是去买了求婚的戒指。 乔安:我想我要结婚了。 暖暖:? 乔安:我买了戒指。 暖暖:真心的? 乔安:不知道。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暖暖:你这么做是否值得。你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为何非要牺牲掉自己,你们本就互不拖欠。 乔安:许多人之间总是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和她亦是如此。我也不清楚我为何会这么做。 暖暖:你只是无法排遣心中的寂寞。或者说,你已经灰心丧气,因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乔安:你胡说。 暖暖:呵呵,或许吧。我只是担心你,乔安,我并不害怕你因此与我断绝联系,我的人生中经历了太多的失去与获得,所以即使失去你我也没什么。我想你还是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是爱她还是可怜她,否则,你真的会很累。 乔安:爱她也好,可怜她也罢,其实都无关紧要。刚才我想了想,或许你是对的,暖暖,或许我的潜意识里真是担心她永远都不会回来,我害怕我终将会一无所有。但这对我和安娜来说是很好的选择,因为我不会爱上别人,而别人也不会爱上安娜。 暖暖:或许你是对的。祝你幸福。呵呵。 乔安:呵呵。 李艾, 我最近时常会梦到你,但主题都是关于死亡,关于你的死亡,关于秋生的死亡。我不会让自己相信这些梦境是在隐喻现实,但我的心里还是会隐隐地担心,我担心你的离去是不是并不仅仅因为我,是不是你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告诉我,李艾,无论用何种方式。 我要结婚了,和一个我并不爱的女孩,这听起来确实荒唐可笑,但我想这是拯救她的唯一方式。 我至今不明白我为何要帮助她,我没有想过要占有她的肉体,更不可能控制她的灵魂,或许这只是出于一种保护的本能,就像我刚来到这座城市时秋生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我不得不承认你与秋生已经彻底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深入骨髓。 我会继续等你回来,哪怕我会在时间里溃烂。 第十三章 乔安和安娜在沙滩上漫步。他们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漆黑的夜空繁星闪烁。 乔安一只手提着安娜的高跟鞋,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安娜的眼神呆滞,沉默不语。 那天她穿了黑色的蕾丝连衣裙,微风拂过她的裙摆,仿佛纷飞的花瓣。 乔安绕到她的身前,单膝跪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枚戒指。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但没有丝毫爱意。 他说:“嫁给我,安娜。让我好好照顾你。永远。” 安娜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她低声说:“可是你并不爱我。” 乔安没有回答她,他说:“嫁给我。” “我无法生育,我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我不在乎。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给予彼此所需要的温暖。婚姻其实就是陪伴,再浓烈的爱情终究会幻化成平淡的亲情,无一例外。我相信我们可以。” 安娜的双脚深深地陷入沙子里,微风拂面,四下寂静无人。这看似浪漫的场景却笼罩着太多的不幸,是否真心是否甘心真的已然不再重要。 安娜安静地看着乔安。他们的目光交汇,她依然像以前一样无法从他的眼神中读到太多的东西,而他却能从她的眼睛里直抵内心。 许久之后,安娜还是伸出了手。她已经不在意她是否能得到他的全部,因为这始终就是一个不公平的游戏,她十分依赖他,她已无法离开他,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乔安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那天晚上乔安带安娜去酒吧喝酒。 乔安喝了许多酒,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安娜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喝,默默地看着他喝,她在他面前流下了眼泪。他们全然不像已经将彼此交付给对方的恋人,更多的像是陌生人,越来越陌生的陌生人。 乔安说:“你哭什么,不高兴吗?” 安娜微笑。自始至终一句话没有说。 回到家后,安娜发现戒指没了。 她的内心无比的慌乱。她发疯一样地寻找,到处寻找,漫无目的地寻找,可是一无所获。 她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她的声音很小,乔安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乔安自始至终没有阻止。实话说,他的内心也开始隐隐地不安,他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个小时候,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安娜继续折磨自己,他从身后抱住了她。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算了,丢了就丢了,其实也怪我,我没想到你的手指那么细。明天再买一个。” 安娜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乔安,你会不会离开我。” “不会,怎么会。下个月我们就去见你的父母,好吗?” “可我感到很不安。” “不要想太多,好好地生活,你还有我。” “可是如果我连你都失去我将会一无所有,我该怎么活。” “不会的,你不会失去我的。何况你有能力养活自己,你不需要依赖任何人。我也罢,其他人也罢,你并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你只是你自己。” “可是……” “安娜,你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你始终都无法放过自己,你的欲望太过强烈以至于迷乱了你的双眼,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 “我知道你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女人,我看得出来也体会得到。” “原谅我安娜,我并非不想将身心全部交付,只是有些事情我始终放不下,我不想骗你。” “那你可否在心里留下一小块地方给我。” “安娜,别这样。” “如果你是因为可怜我才与我结婚,那你真的没必要委屈自己。” “安娜,你别这样好吗?” 乔安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进怀里。他听到安娜哽咽着说:“我感觉我现在是个废人,我对于任何事情总是会充满不安全感,我时常会焦虑,时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乔安,我真的会拖累你。” 乔安说:“在你身上发生的许多事情我想其实跟我也有些关系。” “不不,乔安,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孽,与你无关,即使没有你我依然会选择沉堕,这是我的命,是我命中必须要过的劫,即使不以这种方式出现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我躲不掉的。” “安娜你的病已经好了许多,你已经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且你每天也会按时吃药。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但这终究是一个好的开始。这个世界从不会在乎你要的公平,你需要做的是放过你自己。你要学会让自己安静下来,当你安静下来时你便会发现世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你之所以心理会出现问题是因为你陷入了欲望的泥淖,人一旦陷入其中,就会被欲望的泥淖所缠绕,因而你会挣扎,会迷乱,会惶惑,会恐惧,会焦虑。你过去可以受伤,可以愚蠢,但你不能总在受伤,总在愚蠢,任何一个人在任何时候想要改变自己总是困难重重,但对你来说,安娜,改变自己是必然的选择,过程很疼,但最终你能收获一个更好的自己。” 安娜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然后她说:“谢谢你,乔安。” 午后阳光穿过梧桐发黄的树叶,点点斑驳地照在陈旧的路面上。 乔安牵着安娜的手。他们沿着大学路那条林荫街道一直往前走。她过去很少出门,她第一次知道原来a市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她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她不在乎,只在乎和他相处的每时每刻,他能牵着她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她已知足。他们一路上静默无语,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 他们在公交车站等车。一大堆身份不明的行人蜂拥而至。他们身上散发着汗液和香水混杂的味道。车还未停妥,等在身边的男男女女一拥而上。暖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在拥挤的车厢里略感不适。乔安不停地回头看她,她勉强微笑,强装镇定,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不适。她帮别人代传零钱和公交卡,半途给一位老人让座,固执地前门上车后门下车。她在做这些细微的事情的时候极力保持自己行为举止的优雅与妥帖。她想为他改变。 他们在香港路下了车。她下车之后长出一口气。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微笑着看着她。他理解她的局促与不适。 他带她走进了香港路上的一栋写字楼。写字楼的环境极其奢华。进进出出的女子穿着职业套装,涂着高级口红,用着名贵的化妆品,她们有着一张高傲和冷漠的脸。她在电梯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脸上的皮肤因为喝酒、失眠而显得十分粗糙。 她说:“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需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帮你找了一份工作。” “我不需要。我现在已经不善言辞,讨厌人际交往,害怕人多的地方,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想让你明白自己的价值。” 她没有再说话。两个小时以后,她被一家网络公司录用,成为了一名文字编辑。 走出了写字楼,她说:“我从未被人肯定过,也不知自己究竟有什么价值。” “或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安娜,永远不要轻蔑自己,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明白吗?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好起来,你需要与人沟通而不是将自己的内心始终封闭在阴暗的角落里。” 安娜微笑着点头。她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温暖人心,没有人会从她的笑容中读到她过去经历的种种。 安娜看着乔安,明亮的阳光打在乔安的脸上。她用手轻轻拍掉飘落在他肩上的花瓣。他紧紧地抱住她,在人群密集的大街上。她在他耳边轻轻说:“我爱你,乔安。我会用一生去爱你。你已经是我的全部。”她搂住他的腰,轻轻地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眼角已经湿润。 乔安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她:“想去看电影吗?”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可思异,但她真的从没有和男人去过电影院。 乔安挑了一部刚刚上映的爱情片,因为他知道她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 他问她喝什么,她说她随便,她说他喝什么她就喝什么。 乔安买了一桶爆米花,两瓶饮料和一包薯片。安娜接过来的时候发现饮料的盖子已经扭开,薯片的袋子也撕开了。她没说什么,把薯片放进嘴里。薯片很辣,她微微皱了皱眉。乔安问是不是她不喜欢吃这种口味的薯片。她摇了摇头。她让他快点坐下,电影就要开始了。她没有让他看见她脸上突然出现的泪痕。他对她的体贴让她感动。 看完电影,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 周围充溢着汽车的噪音。污浊的空气,蜂拥的人群,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地涌上来。很久没有人陪安娜走在人群拥挤的热闹的大街上。这是她久违的生的感觉。她的手被乔安大大的温暖的手紧紧地攥住。过马路时,他会松开她的手,转而搂住她的腰,他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他在乎她,她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只是他的心始终不会完全属于她。但那又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街边有人在卖热气腾腾的西镇臭豆腐。有许多人在排队。 乔安问安娜:“喜欢吃吗?” 她仰起脸,抿着嘴,看着他英俊的微笑的脸,点了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了旁边的一家甜品店。他给她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甜筒。他说:“外面冷。你在这里吃甜筒。我去那里排队。乖。”他用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他对她小心翼翼,就像对待一个孩子。 她只在甜品店呆了一分钟。她站在外面,呆呆地看着被夹在队伍中间的他。她第一次在远处观望他。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篮球鞋。他习惯性地将双手插进裤兜。 第十四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你等风我等你最新章节、你等风我等你阿宁、你等风我等你全文阅读、你等风我等你txt下载、你等风我等你免费阅读、你等风我等你 阿宁 、 第十五章 暖暖:最近还好吗? 乔安:还好。你呢? 暖暖:不好。你一直都没有回复我的留言。我有些生气。 乔安:对不起。太多事情缠在身上。一时无法挣脱束缚。 暖暖:哈哈,开玩笑啦!只是好久没有与你说话因而感觉孤单。 乔安:没有朋友吗? 暖暖:我只有你。 乔安:别闹。 暖暖:可惜你的爱已经分给了别人。 乔安:呵呵,可惜我从未爱过你。我想你也从未爱过我。 暖暖:为什么。 乔安:我了解你。 暖暖: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乔安:呵呵。 暖暖:请你如实回答我,你是否曾在脑海中想象过我的样子,是否曾想在现实世界中与我见面。 乔安:不知道,也不记得。 暖暖:我感觉如今你的一切感受总是处于痛苦与煎熬之中,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而活,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成为道德的附庸。你总是在给予,可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填的是一个永无止境的黑洞,你永远等不到你想等的人,你也永远拯救不了你想拯救的人。 乔安: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一个人的性格以及思维的养成是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形成。我喜欢赠与是因为我内心的贫穷,我甘愿等待是因为我内心的仅存的微乎其微的期待。我本就拥有的不多,加之又失去了许多,因而我只能竭尽全力地守住依然为数不多的拥有,如果这些再失去,我不知道我究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暖暖:我怕你会后悔。乔安,我只是关心你。 乔安:我知道。但我不会后悔。 暖暖:祝你好运。而且,我也真的希望你能幸福,如果可能的话。 乔安:我如今并不注重结果,但还是谢谢你。晚安。好梦。 李艾, 小时候,我总是在期盼着长大。长大于那时小小的我而言不仅意味着自由更意味着我有机会可以逃离我厌恶的那个地方。但直到我长大以后才发现我拥有的甚至比我童年时还要少。 我长大了,因而明白了,看透了,也懂得了。但正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解得太深,理解得太久,所以各种杂念、痛苦、悲伤、欲望不断地纠缠着我,我已无力自拔。 生活给我的其实是一道深深的伤疤。 青春,韶光,素年,锦事,每一个过程,每一段记忆,每一次欢笑,每一次痛苦,我都无法忘记。 李艾,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安娜恢复得很好,大多数时候和正常人一样。她按时吃药,按时运动,按时去医院复查。 乔安感到开心。 乔安带她去买戒指,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迷人的微笑。她感到幸福,但仍觉得有些模糊。她不知道乔安是否真的不在意她已无法生育这个事实,更不明白乔安为何自始至终都不愿触碰她的身体。她曾赤身裸体地站在他的面前,她将他的手放到她的胸上,可是他像触电一般将手拿开,微笑着给她穿上睡衣,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到床上,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可她明明已经看到了他已经有了生理反应,可是他为什么不肯碰她。 “要下雨了。”乔安自言自语。 安娜抬头看了看天空。方才还晴空万里如今已乌云密布。 安娜搂住了乔安的腰,将头埋进了乔安的怀里。 乔安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女人。他至今仍未完全理清他对她的感情,但他确定的是他真的无法爱上她。 乔安说:“我们回家吧。” 安娜低声说:“抱紧我,乔安。求你。”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一切太不现实,我怕你跑掉。” “傻丫头,我哪里也不去,我一直都会陪着你。” 安娜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即使你心中的那个人出现你也不会丢下我吗?” 乔安的身体下意识地像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开口道:“不会丢下你。即使她出现也无法改变结局,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问到了结局的气味。我只是欠她太多,只是想求得她的原谅。” “可是我并没有信心。” “难道让我再求一次婚不成?” 安娜笑。 雨越下越大,真个城市都淹没在苍茫的大雨中。 车窗上面有模糊的水印,一条一条地流泻下来。 等红灯时,乔安转过头,看到安娜伸出手去抚摸窗上水滴延伸下来的纹路,她说:“我好像在抚摸自己哭泣的脸。” 此情此景让乔安再次回到了她与李艾相遇的那个雨夜,他想起了李艾的发香,李艾修长洁白的双腿,李艾湿湿的嘴唇,李艾柔软的身体。 暖暖问他:“乔安,你在想什么。” 乔安冷冷地说:“没想什么。我在开车。” 他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眼睛看着前方,说:“不要胡思乱想。回家以后好好睡一觉。从此你不再是孤身一人,因为你有我。” 乔安将车拐上了高架桥。 高架桥上车辆稀少,偶尔会蹿出疯跑而逝的出租车和私家车。黑色的路面,白色的分道线,路灯在寂静空洞的夜空里璀璨绚丽。 安娜打开车窗,急速的冷风夹杂着雨水冲进了车内。乔安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止。 她竭尽全力地大声喊:“乔——安——谢——谢——你——乔——安——我——爱——你——乔——安——安——娜——永——远——在——一——起——” 暖暖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疾风撞得如飞花四溅,在空旷的高架桥上随风飘扬。她感觉心情好了许多。她转过脸看着乔安,乔安也转过脸看着她,他们的脸上都有雨水,都有泪水,都有笑容。 那天晚上,乔安做了许多安娜喜欢吃的菜。 他在餐桌的另一端一边不停地喝酒一边默默地看着安娜吃饭。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在秋生家教李艾做糖醋排骨。 乔安说:“小排500克焯水后煮三十分钟。用一汤匙料酒,一汤匙生抽,半汤匙老抽,两汤匙香醋,记住,不是白醋,然后腌渍二十分钟。这些你记住就好,为了节约时间,我已经提前弄好了。” 李艾说:“哦,知道啦。” 站在一旁的秋生嘲讽道:“乔安,你可别相信她,就她那脑子根本记不住。你还是给她写下来吧。” 李艾白了秋生一眼。 乔安笑了笑,他早已习惯了夹在他们俩中间听他们俩插科打诨嬉笑怒骂。 乔安接着说:“来,我们继续。现在起油锅,油可以稍微多放一点……哎哎哎,多了,多了,多了。算了,算了。油八分热的时候将腌制好的排骨放进去。” 李艾问:“八分热?什么是八分热?” 乔安说:“等一下,我告诉你……好了,这就是八分热,明白吗?” “哦,明白。继续继续。” “把腌制好的排骨放进去,慢一点……好,然后将排骨煎至棕色……好了,好了,可以了。把排骨盛出来,油别倒掉,留在锅里。接下来,将锅中的油稍微加热一下……加入小半碗清水喝一汤匙香醋,煮沸……好,再加入白糖、红糖,小火煮至变成粘稠状。哎呀,你的火开得太大了,小一点,小一点,你要记住,煮的时候要不断地用筷子搅拌,防止糖粘锅。” “这样吗?” “对,没错,就是这样。” “现在换中火,倒入排骨,让排骨均匀地沾上糖醋汁,同时不断地搅拌…….好,很好。现在倒入一汤匙老抽和五克食盐,翻炒……现在再加点鸡精…….好啦,大功告成,可以出锅啦!” 李艾兴奋地跳了一下,她先是和乔安击了一下掌,然后朝站在厨房门口的秋生嚷嚷:“死秋生,叫你瞧不起我,怎么样,我成功了吧。” 秋生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对对对,我们家艾艾最厉害了,都是我狗眼看人低,是吧,乔安。” 乔安和秋生相视而笑。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每一段记忆就像碎片一样充溢于他的内心,他无法将其一片一片地拼接,他只能看着破碎的自己。 “你怎么了?怎么不动筷子?” 乔安回过神来,说:“哦,没事。没有什么胃口,你先吃。我喜欢看着你吃。” 安娜笑,她给乔安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说:“快点吃吧,空着肚子喝酒对身体不好的。” “糖醋排骨好吃吗?” “好吃啊,我最爱吃了。” 乔安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天晚上安娜说了许多她过去的事情。乔安只是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不停地喝酒。他也不知道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他对酒精并不感兴趣,可今天却如此对它着迷。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 安娜陪着乔安喝了几杯,她不胜酒力,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安娜说:“乔安哥,你在大学的时候有没有谈过恋爱。” 乔安说:“没有。我不怎么喜欢交朋友。” “真的?” “没骗你。” “我谈过,但也只谈过一次,虽然只有一次,但也印象深刻。” “哦?呵呵,愿意讲讲?” “好啊,我说过我不会对你有任何的保留。” 第十六章 安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她缓缓开口道: “我和苏良是在一个社团里认识的。我们彼此见到第一面就有了好感,互相留了微信,一来二去便确定了恋爱的关系。算是一见钟情吧,呵呵。苏良是个干净又善良的男生,读书用功,勤奋上进,但不懂得浪漫,有时候呆头呆脑的,可我感觉这些都不重要,至少他让我有安全感,这就足够了。我想两个人在一起比的不是谁对谁付出得更多,而是彼此包容与接受,人无完人,总是要互相退一步。这些我和苏良都做到了,因而我们的感情很好,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他对我体贴入微,任何事情都会提前替我想好。我一直都认为苏良给我的阳光多过太阳太多。我的心里甚至有些感激。只是这种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苏良出事了。 “我们学校里有许多黑人留学生,他们经常会骚扰我们学校的女生,我不是很清楚他们来中国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更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学生千军万马走独木桥拼得头破血流才挤进的大学他们却可以轻轻松松地来,而且学校还会给他们各种优待,只是讽刺的是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没有认真学习,或许玩和泡妞才是他们的目的。不管怎么说我和他们并没有任何的交集。 “那天,我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家教,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有两个黑影蹿了出来,我吓一跳,在微弱的灯光下我才看清原来是两个黑人留学生。我说‘你们有事吗?’然后其中一个瘦瘦的黑人一脸淫笑地用蹩脚的中文说:‘美女,你好,我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他们两个一身酒气,显然是喝多了,我没理他们,绕过他们就走,谁知我的胳膊被他们一把抓住,另一个很胖的黑人突然把我抱了起来,我刚想尖叫嘴就被捂上了,他们的手在我身上不停地乱摸,我用力地挣扎,可是他们的力气太大,我感到恶心,可是四周无人,我只能不停地哭。我想我完了,真的完了。就像每一个英雄救美的桥段一样,苏良出现了。他拿着一块板砖朝其中一个黑人狠狠地砸了过去。那个黑人头破血流,疼得嗷嗷叫,而另一个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苏良并没有解气,他拿着板砖朝那个黑人的头再一次狠狠地砸过去。我赶紧抱住他,哭着求他不要打了,我求他不要闹出人命,他全身颤抖满脸愤怒地看着我,他的愤怒中夹杂着太多的难过,一向温良乖巧的男生为了我做了他之前从未做过的事。我当时心里明白,这件事情会给苏良带来麻烦,只是后来的事情的发展让我简直不敢相信。 “苏良退学了。学校里其他的黑人留学生聚集在一起表示抗议,搞得好像那个被打伤的黑人是受害者一样,他们说我们种族歧视,他们说他们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多么可笑,他们像大爷一样被学校里的领导们供着,他们还想怎样,搞得好像那个被打伤的黑人才是受害者一样。校长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影响所谓的学校的形象,因而想息事宁人,所以他让苏良去向那个被打伤的黑人赔礼道歉并承担一部分的医药费,苏良不肯,随后他就瞒着我退学了。我生气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冲动为什么这么傻,他说他不想再在这个学校里待下去了,他想去他父亲的公司里做事。 “我跑到校长办公室大吵大闹,我说你们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将外国留学生和中国学生区别对待,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外国人吗?难道在你们的眼里白人和黑人就比中国人高一等吗?学校里的监控已经记录下了一切,明明是他们要非礼我,苏良为了保护我才会动手,如果他不动手我就会被他们欺负,所以他没有错,根本就没有错。为什么你们不能对自己的学生好一点,为什么你们非要在外国人面前点头哈腰低三下四,为什么你们如此让人恶心。 “我当时已经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我被学校里的保安拖出了校长室。苏良如此优秀,如此努力,最后居然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放弃了自己的学业,他之前的努力就这么付之东流。我不甘心,我知道我舅舅有一个在教育局工作的同学,而且他们俩关系很好。那天晚上,我跪在地上求我舅舅能帮一帮苏良,帮苏良讨回公道,可是我舅舅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我,一根一根地抽着闷烟。其实我知道我舅舅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尽了力,可是我还是不死心。我对我舅舅说:‘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抽烟,再也不会喝酒,再也不会出去鬼混了。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发誓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一定会做您的乖女儿。’然后我从我屋里搬来了笔记本电脑,搬来了一堆刚买的衣服。我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开始用剪刀疯狂地剪衣服,可是我舅舅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后来苏良真的走了,他要去c市给他父亲的公司做事。我去火车站送他,我对他说,苏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苏良笑笑,他说他不怪我,他说我不用对他说对不起,他说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从来没有后悔过。” 乔安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他有些醉了。 安娜将烟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点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眼圈。这一次乔安没有阻止。 两人沉默了很久,仿佛时间已然凝滞。 因为酒精的缘故,安娜的脸颊越来越红,她笑着说:“是不是很无聊。” 乔安转过头看着她,说:“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在刚认识你的时候以为你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现在我很心疼。” 安娜笑了笑。她对着瓶子又喝了一小口酒。 乔安说:“你和他后来怎么样了。” 安娜说:“后来?后来我就找不到她了。人间蒸发。没有任何征兆。或者在他的心里始终认为是我拖累了他。” “我不这么认为。他一定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他害怕拖累你或者他认为现在无法给你幸福。我相信有一天他会回来找你的。” 安娜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涌出了眼泪,泪珠顺着脸颊滴在手背上。她用双臂抱住自己,身体开始颤抖,然后是嚎啕大哭。 乔安知道安娜一定再次陷入了焦虑之中,她每次犯病总是会眼神呆滞,身体不住地颤抖并嚎啕大哭。他很后悔没有及时打断她的回忆,医生曾一再强调除了让她按时吃药积极运动之外,一定不要让她接触太多的负面情绪。 乔安伸出手抚摸着安娜的肩,然后下意识地将安娜的身体揽进自己的怀里。安娜在乔安的怀中不停地抽泣,泪水浸湿了乔安的衣领。 安娜的双手在乔安的后背上摸来摸去,仿佛是在寻找着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她的抚摸极具挑逗性,使得乔安的内心不自然地升腾起一种欲望。乔安的双手越来越用力,仿佛恨不得将安娜的身体嵌入自己的身体内。 安娜从乔安的怀里将头抬起。她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吻住了他的嘴唇。 乔安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原始而又本能的欲望,加之酒精的作用,他再也无法用理性操控自己。此刻的安娜已经不仅仅是安娜,她已经成为了他心中对与李艾的幻想,她彻底点燃了他的欲望。 他将灯关上,然后将她抱到床上。终于结束了。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瘫软在床上。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在她身边熟睡的男人的脸。她终于得到了他。她轻轻地亲吻了他的额头。他很快便在她的怀里睡着。可是他在睡梦中却不断地低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她清楚地听到了。 那个名字是“李艾”。 她终于知道一直住在乔安心里的女人是谁了。 她原以为她可以不在意。 但现实是她不可能不在意。 她能得到他的身体却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第十七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你等风我等你最新章节、你等风我等你阿宁、你等风我等你全文阅读、你等风我等你txt下载、你等风我等你免费阅读、你等风我等你 阿宁 、 第十八章 乔安问:“昨天晚上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暖暖低着头,没有说话。 乔安感觉自己问的有些突兀,连忙说:“抱歉,我不该打听的。” “没关系的,”暖暖抬起头看着他,“我父亲住院了,病得很严重。昨天晚上病危,所以我急急忙忙赶去医院,没有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 “对不起啊。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现在好点了吗?” “脱离危险了。” “得了什么病?” “脑癌晚期。” 和秋生一样的病。 乔安和暖暖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许久之后乔安听到暖暖说:“我父亲这一生很苦的。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本本分分,吃苦耐劳,没什么志向没什么抱负,只想踏踏实实地做个普通人。这是他跟我说的。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他和我的母亲十分的相爱。他们俩这一辈子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我母亲从不羡慕别人家的豪车洋房,每当她向别人提起我的父亲时总是满满的骄傲。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对于爱情的理解和这个年代的人相比要纯粹得多,因而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从一而终,虽然也有磕磕绊绊,但彼此的感情维系久了任何困难和麻烦也都会过去。我母亲常跟我说,人这一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恰恰是在没钱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那个时候的人是最简单的,想要的不多,只想守好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所以当人拥有的多了,欲望就会变得膨胀,所以就很难变得简单,因而很难幸福。” “你母亲说得很对。人在没钱的时候想变得有钱,有钱的时候回头看看却发现现在的日子还没有没钱的时候快乐。” “是啊。我母亲跟我说过许多话,可我记住的并不多,而且……而且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乔安没反应过来,问:“为何?” “我母亲去世了。就在去年。” 乔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和我姐姐并不在她身边,因而没有看到她最后一眼。等我和姐姐赶到医院的时候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因为无法排尿所以她的身体浮肿得十分厉害,现在想来,我的母亲如此要强,那天医生给她插尿管的时候她拼命地挣扎,因而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固定住,当导尿管插入她的尿道里时,她反而不再挣扎了,现在想来,那时她或许已经放弃了自己,她彻底被疾病击倒。我和姐姐都哭了,我至今都永远无法忘记母亲在挣扎时的哭嚎与尖叫,而站在一旁的父亲只是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他没有哭,但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难受。 “当一个人的身体里被插入尿管时,这就意味着他的排尿功能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当一个人的尿液通过透明的管子引出并且完全暴露在公众视线之中时,这就意味着他已经可以不需要任何的脸面,他可以放下任何的尊严。人这一生真的很可悲,忙忙碌碌,辛辛苦苦,起起伏伏,在起点便能望见自己的终点。尤其是当你的肉体被陌生人打开,放入仪器或者药物,被人的双手或各种刀具切割、控制和操纵,此时你与任何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没有任何两样,不管你曾经多么富有,多么美丽,多么英俊,多么才华横溢,你也不再需要锦衣玉食,lv包包,奥迪奔驰,别墅洋房,美女环绕,财富地位,此刻你只是想要活下去,宁愿拿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只是可悲的是你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你会恍然大悟,你过去所追求的虚妄是多么的可笑,唯一真实的是一直爱着你的妻子或者丈夫以及你的儿女,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你生死的人。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头到尾寸步不离,即使我母亲到最后已经不能说话,他依然陪着她,默默地守护着她。而那些所谓的亲戚或者朋友,他们只是来走个过场,就像走程序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来,我母亲是生是死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其实也难为他们了,明明不想来,明明嫌麻烦,可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不得不来了。人呀,只有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才能认清楚这个世界,才能看清楚身边的人。最后你才会发现,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有自己的妻子或者丈夫以及自己的儿女。因而有许多人,他们没有认识清楚一些事情的本质,他们忽略掉了真正应该关心的人,而将自己的爱与热情投入到了谎言、虚假与欺骗当中,只是当他们恍然大悟时往往已经晚了。 “我的母亲走后,我的父亲也垮了,事实上他已经完成了对我和我姐姐的抚养,他已经了无牵挂,因而他不断地摧残自己,终日以泪洗面。所有的不舍都是因爱而生,爱得越深,彼此之间感情的维系就愈加牢固。这个瘦小而木讷的男人,在世俗的眼中一生都在平庸地活着,没本事,没地位,没财富,没权力,许多人都说他窝囊,许多人都说他是个软蛋,甚至有人说他是个废物。可就是这个在那些俗人眼中的所谓的窝囊废、软蛋、废物却用一生来守护这个家,来爱他的妻子,用心抚养他的孩子。那些比他有钱,比他有权,比他有地位的人有几个能做到从一而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父亲。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们说我的母亲给我父亲带了绿帽子,说我的母亲早晚得跟我的父亲离婚,说我的母亲的条件比我父亲好得太多。可事实证明,我的母亲直到死也一直爱着我的父亲。我想我父母那一代人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而如今所谓的‘我爱你’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每个人都试图通过‘爱’来索取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爱’在这个用力索取的年代显得那么卑微而渺小。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当钱、权和地位真的能决定一切的时候,许多原本很纯粹的东西都会渐渐地变得模糊甚至会变得浑浊肮脏丑陋不堪。” 暖暖擦掉眼泪朝乔安笑了笑。这笑容使乔安的心里产生莫名的酸楚。 “我突然很想见见你的父亲。” 暖暖愣了一下,旋即在脸上绽开那迷人的微笑,她说:“真的吗?” “当然。我想这是应该的。” “你真的很好,乔安。我想我现在应该明白了你为什么心甘情愿地照顾安娜了,即使她已经如此破碎不堪。” “哦?为何。说说看。” “一是孤独,因为你等待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回来,”她突然握住了乔安的手,“二是因为你的内心始终装满着善良和理性。抱歉,我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 “呵呵,谢谢你对我的肯定。但事实上,我和安娜之间并不是彼此相爱,我们只是看到了从对方身上折射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我们需要的只是慰藉。” “既然如此,你又何须等待那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因为我相信怀念和等待,我相信怀念和等待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们不仅不会变成苍凉悲伤的荒漠,反而会因为时间的打磨变成坚固而牢靠的心灵城堡,你将永远不会孤独,因为你将永远拥有心灵的栖息之所。” “只是等待和怀念太过煎熬,乔安,我怕你被寂寞谋杀。” “无所谓的。我想……我想我至少还有你。” “可是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你正在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而我正在成为我所厌恶的人。说真的,有时我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不要这么说自己,暖暖,我跟你说过许多遍,你根本没有你自己所想得那么糟。” “呵呵,或许吧。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做。” “你真的会做饭?” “难道还能骗你不成,我又不会变魔术。” 乔安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暖暖做饭的背影,他感觉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说到底他们俩其实就是网友,可是见面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生分,好像是在现实世界中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样。 乔安问:“暖暖,需不需要我帮忙。” 暖暖转过头嫣然一笑,说:“不需要,我厉害着呢。” 实话说,暖暖的厨艺相当有水平,远远超出了乔安的预想。梅菜扣肉、蜜汁叉烧、香煎芙蓉蛋、奶油鸡蛋卷。全都是地地道道的粤菜。 乔安说:“你可真厉害呀,暖暖,我的天呐,真的是好吃极了。” “真的?不是违心话?” “不是,当然不是。说实在的,现在会做饭的女孩真的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像你这样拥有高超厨艺的女孩,你简直应该被供起来。天呐。” 暖暖“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她用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乔安狼吞虎咽。 “你怎么了?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你不知道,我有的时候在做饭的过程中做着做着就饱了,很奇怪吧。” “不奇怪,我有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也会做饭?” “当然,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 “看不出来啊。” “我小时候基本上就我一个人生活,后来嘛……” “你父母呢?” “我父母……我父亲很早就死了,至于我母亲嘛……算了,以后再说,可以吗?” “当然。个人隐私,我不会怪你。” “你怎么会做粤菜,你的父母是广州人吗?” “他们不是广州人,不过他们以前在广州工作过。” “哦,怪不得啊。” “那你的厨艺是你母亲教的吗?” “当然,我父亲根本就不会做饭,我姐姐更不用说了。我记得我母亲说过,要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拴住他的胃。当然这句话如今早就已经烂大街了,只不过能做到的不是很多罢了。” “真好。” “什么真好。” “我是说你,暖暖,真好。” “呵呵。” “呵呵。” 第十九章 吃完饭,乔安帮暖暖收拾桌子,然后替暖暖洗碗。暖暖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乔安洗碗。 “怎么了?”乔安问。 “没怎么。” “那你看我干什么?” “怎么,看看还不行啊。” “也不是,总是被一个人盯着心里瘆得慌。” “怎么,想干坏事?” “哪有。我可是正人君子。” “我只是感觉男人在工作和做家务的时候真的很帅。” 刷完碗,乔安说他明天还要上班,所以就先走了。 暖暖抓住了他的手腕,说:“能帮我个忙吗?” “怎么了?” “可不可以抱着我哄我睡觉。” “你……你都多大了,还要人哄。” “等我睡着了你就可以走了。可以吗?看在我忙了一下午只是为了给你做顿晚饭的份上就答应我吧。” 乔安想了想,笑着说:“可以,反正我又不吃亏。” 他们躺在双人床上。乔安温柔地抱着她,暖暖将头贴在乔安的胸口。 “说句话啊,我叫你哄我睡觉,光抱着我干嘛啊。”暖暖轻声说。 “说什么。” “呆子。当然是说女生爱听的啊。” “女生爱听的?具体指那些?” “你没谈过恋爱?” “嗯。” “骗人啊。” “没骗你。” 暖暖无语了半天,然后说:“情话会吗?” “会一点。” “那说啊。” “喜欢你,潜藏于心,像一颗种子,深埋在清脆的山林里。当遇见你,它便如逢春雨,长个不停,你一笑,便是阳光和煦,一阵风吹来沙沙地乐个不停。” “继续继续,我有睡意了,继续继续。” “喜欢你的理由,因为是你,那就是你,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理由吗?如果我能知道原因的话就好了,那就能找到不喜欢你的办法了。” “这个我喜欢。你喜欢我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现在你不能说不喜欢我,明白吗?配合一次吧,可以吗?” 乔安笑着轻声说说:“喜欢,当然喜欢。不喜欢怎么可能这么想见你。我喜欢死你啦。” “有多喜欢我?” “你认为有多喜欢就有多喜欢。” “可是我害怕,乔安,真的很害怕。我还有可能重新开始吗?我感觉我是个废人。” 乔安愣住了,他不明白暖暖的话是什么意思。许久之后,他温柔地抚摸着暖暖的头,说:“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有我在。” 几分钟后,乔安的怀里响起了熟睡的声音。 乔安呆呆地看着暖暖那张安静的脸。她或许真的累了,真的太累了。她的生活中或许有太多不堪重负的东西,她不愿意说,但他能看得出来。 晚上九点,他安静地离开了暖暖的家。 星期六早上九点,乔安在暖暖家门口等她。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看暖暖的父亲。或许他从小就缺失父爱,一些细微敏感的事情总是会在他的内心引起波澜,因而他很想见见暖暖口中的伟大的父亲。 那天,暖暖的装扮和以前一样,白色的t恤,超短裤,白色的球鞋。 她说:“怎么样,好看吗?” “什么?” “你别装了,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这身装扮,对吧。” 乔安愣了愣,笑着说:“我只喜欢看的你的大长腿。其他的不感兴趣。” “真的?我不信,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 “呵呵。” “说说吧。”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说吧,放心,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李艾也喜欢穿白色的t恤,超短裤和白色的球鞋。” “李艾?李艾是谁?” “就是那个消失的姑娘。” “你一直等待的女人?” 乔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是第一次告诉我她的名字吧。”暖暖问。 “嗯,对,第一次。以前你也没问过我。” “可我……可我怎么对这个名字这么熟悉。李艾?李艾?李艾?” “你认识她?” “不知道啊,总感觉很熟悉。” “呵呵。” “笑你个头。” 整个医院挤满了人。每天不知有多少人从外面进到这里,又有多少人再也没能出去。疾病掌管着这里,它操控着人们的生死,操控着人们的喜怒哀乐。任何一个人在这里都是平等的,不管他们住的是什么病房,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此刻,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称——病人。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乔安自言自语了一句。 “什么?”暖暖没听清。 “我是说,人真的很脆弱。”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我才不愿意来这里呢。一进到这里就能闻到死亡的气息。我真想我一辈子都不会来这里。” 乔安虽然知道暖暖的父亲病得很重,可是当他看见暖暖的父亲时还是吓了一跳。 暖暖的父亲头上缠着绷带,瘦得皮包骨头,看得让人十分难受。他瘫痪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只要稍微一动弹就会燃烧本就不多的生命力一样。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实话说,暖暖的父亲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可能在下一秒钟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在他身上看到的只是垂危的生命在做最后的挣扎,或许他已经放弃了挣扎,他只是等待着最后的死亡宣判。 暖暖先是跟旁边病床的病人家属问候了一声,然后走过去,对她的父亲说:“爸爸,我来了。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她父亲眨了下眼,或许是怕她的女儿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用尽全力地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小,但能听得见。他说:“不。头。” “头还疼是吗?”暖暖关切地问。 她的父亲这次眨了下眼,没再说话,或许是很肯定自己的女儿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爸爸,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做完手术都会有这种感觉,你只能忍一忍了,好吗?”暖暖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 乔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暖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显然她不想在她父亲面前落泪。 她笑着说:“爸爸,我的朋友来看你了,他叫乔安,我跟你提过的。” 她朝乔安调皮地眨了眨眼说:“我无聊的时候就会跟我爸爸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别介意。” 乔安笑着走过去,对暖暖的父亲说:“叔叔,你好,我是乔安,是暖暖的朋友。” 暖暖的父亲努力地把头转了过来,张了张嘴,但马上就闭上了。这次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算是打招呼了。 “快坐下,乔安。”暖暖指着身边的一个凳子说。 乔安顺从地坐下。 “你想吃点什么,有苹果,梨,还有香蕉。”暖暖问。 乔安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什么也不想吃,你快坐下。” 暖暖坐下后,又问他的父亲:“爸爸,你想吃点什么吗?” 她父亲没有说话,仿佛没听见一样。暖暖也没再问。 暖暖小声说:“我父亲刚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得厉害,可他就是不好好吃饭,都快急死我了。医生说他要是再不吃饭就只能插胃管了。你知道胃管吗?你肯定没见过,那真的很遭罪,我母亲最后也是不得已才插的胃管。不过我母亲胃管和尿管都插了,好在我父亲一个都没插。” “谢天谢地。你父亲运气好。” “你真的不吃点什么吗,乔安?” “真的不用。” “那你能陪我去买些尿不湿吗?” “现在?” “嗯,对啊。” “可是你父亲这样能离开人吗?” “有护工啊。”暖暖指了指一直站在门外的高高瘦瘦的满脸笑容的男人说。 乔安这才发现这个护工的存在,他不知道这个护工一直就在他们旁边还是刚刚来到病房。总之,这个护工一看就是老实人。 乔安开口道:“你好啊,大叔,我刚才一直没看见您,对不住啊。” 护工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 暖暖说:“王大哥,我和他去买点东西,我父亲就交给你了。” 护工说:“你放心。” 走出医院,乔安对暖暖说:“你不跟我说我还真不知道有个护工。” “怎么可能不请护工,我姐姐现在忙得连我都很难见到她,而我每天也有许多事情要做。” 乔安随口问了一句:“你每天都在忙什么?” 暖暖有些含糊其辞地说:“没什么…….总之……总之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既然暖暖不愿意说他也不好意思继续问。 买完东西回到病房,一直站在旁边的护工吞吞吐吐地对暖暖说:“李小姐,我想跟您商量件事。” 暖暖笑着说:“什么事,您说。” 护工说:“我老婆发烧了,家里又没人,所以我……” 暖暖说:“那您赶紧回去吧,我帮您先看一会。” 护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就麻烦您了。我很快就回来。” 暖暖说:“不要紧,你忙完了再回来,我今天没什么事,正好多陪陪我父亲。” 护工走后,乔安对暖暖说:“你也出去透透气吧,这样心情也会好些,你两个小时以后再回来。” “可是你会护理病人吗?” “这有何难,也就那几样,难不倒我的。” 暖暖感激地看着乔安,然后拥抱了他一下。她走过去,对她父亲说她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乔安在这里陪他,有什么事情就找乔安。 暖暖的父亲一动不动,既不眨眼也不说话,或许他没理解暖暖刚才说的话。 第二十章 暖暖走后,旁边病床的病人家属对乔安说:“那可真是个好姑娘,对她父亲简直好得不得了,明明都请了护工,还是天天都来看她的父亲,一来就待很长时间。而且她人又热情大方,脾气又好,长得还好看,你可得好好待她,可不能撒手啊,这么好的姑娘上哪去找。” 这是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年龄大约在五十岁左右,但一看就知道是个善良友好的人。她显然将乔安看成了暖暖的男朋友。 乔安懒得解释,只是礼貌地应了一声:“那是当然。”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暖暖的父亲,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安娜,他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去医院看她,心里突然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不管有多忙一定要去看她。 他也想学暖暖那样跟她父亲天南海北地扯淡,可他不善言辞,也没有暖暖那么好的口才,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把脸凑过去,对暖暖的父亲说:“叔叔,你好,我是乔安,还记得吗?”他见她父亲没有说话,便接着说:“叔叔,您记不起我是谁没有关系,总之,从现在开始以及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好吗?” 暖暖的父亲眨了一下眼睛。乔安知道他刚说的话暖暖的父亲是听懂了的。 他问:“叔叔,你想不想喝点水?” 她父亲又眨了一下眼。 乔安倒一杯温水,用杯子里的小勺舀了一点水慢慢地送进暖暖父亲的嘴里。 “叔叔,您还想喝吗?” 暖暖的父亲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乔安将耳朵凑过去,听到暖暖的父亲用干涩而微弱的声音说:“不。谢谢。” “你饿吗?我给您弄点东西吃吧。” 乔安又将耳朵凑过去,以为暖暖的父亲又要说话,但这次没有声音。 乔安说:“外面天气好得很,就是有点太热了,这座城市的夏天就是这样,虽然温度没有别的地方那么高,但就是太潮湿了,出去走一圈,浑身都是汗,而且黏黏的,当然了,大夏天的,在哪个城市溜达都会出汗,但这里就是有些不同。您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应该也知道,夏天是这里的旅游旺季,到处都是人,去哪里都是人山人海,热闹是热闹,但就是交通状况太糟糕,去一趟台东要一个多小时,所以我很不愿意出门,加上地铁施工,哎呀,反正最近一段时间挺乱的。 “说实话,您真生了个好女儿,当然,我对暖暖也算不上有多了解,你看,我至今也不知道暖暖的全名是什么,只知道她叫暖暖。但实事求是地讲,她可真是个好姑娘。一开始我问她做什么工作她不肯说,就在刚刚她才告诉我她是一名文秘。我觉得这没什么,女孩子做这份工作很正常,可她说她心里很别扭,所以说她对生活中的有些事情总是过于敏感小心。但总的来说她真的是很不错了。人长得漂亮,会做家务会做饭,善良懂事大方热情,和她在一起总是不会感到拘束。 “您猜,我和暖暖是怎么认识的?您一定想不到,其实我和她是在网络中认识的。当然,我们和一般的网友有很大的不同,因为我们在网络中已经认识了一年多的时间,只要一有空闲我们就会聊天,至于话题嘛,天南海北都会聊。但时间越久,我越有些担心她,可能是我有些多心吧,但我总觉得她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压着她。您现在身体不算很好,所以不太可能经常与她沟通,但您也不要担心,我会替您好好地关心她,这一点您请放心好了。您安心养病就行了。 “我最近在读林徽因的诗集,有一首是我很喜欢,背给您听好吗?您要是不说话就当您同意啦,哈哈。‘是你,是花,是梦,打这儿过,此刻像风在摇动着我;告诉日子重叠盘盘的山窝;清泉潺潺流动转狂放的河;孤僻林里闲开着的鲜妍的花,细香常伴着圆月静天里挂;且有神仙纷纭地浮出紫烟,衫裾飘忽映影在山溪前;给人的理想和理想上 铺香花,叫人心和心合着唱;直到灵魂舒展成条银河,长长流在天上一千首歌!是你,是花,是梦,打这儿过,此刻像风,在摇动着我;告诉日子是这样的不清醒;当中偏响着想不到的一串铃,树枝里轻声摇曳;金镶上翆,低了头的斜阳,又一抹光辉。难怪阶前人忘掉黄昏,脚下草,高阁古松,望着天上点骄傲;留下檀香,木鱼,合掌 在神龛前,在蒲团上,楼外又楼外,幻想彩霞却缀成 凤凰栏杆,挂起了塔顶上灯!’这首诗叫《灵感》。怎么样,还是很美的吧。” 乔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么多的话,当然,整个过程中,暖暖的父亲一声不吭,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乔安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实话说,虽然有点不敬,但真的和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没有任何沟通的交流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因而,他真的很佩服暖暖,佩服暖暖能这么耐心地将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说给她父亲听,虽然她明白她的父亲基本上听不明白。 他突然感觉肚子有些饿,早餐只吃了一根油条和一碗豆浆。 他对暖暖的父亲说:“叔叔,苹果您想吃吗?” 暖暖的父亲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乔安。 乔安又问了一遍:“叔叔,苹果您想吃吗?” 暖暖的父亲依然没有反应。 乔安无奈。他拿起一个放在床头柜上的苹果去洗手间洗了洗,用水果刀将皮削掉,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苹果快吃完的时候他看到暖暖的父亲依然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便试着问:“叔叔,您想不想吃一个苹果?夏天的苹果还是很好吃的,又甜又脆。” 暖暖的父亲先是眨了一下眼,然后又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苹果。吃。” 乔安由衷地笑了,他说:“好好,是想吃一整个还是半个?” 暖暖的父亲说:“半。” 乔安高兴地又从床头柜上拿了一个苹果,洗了洗,回来后先是用水果刀将皮削去,然后在盘子里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又问临床的家属借了牙签,将牙签插进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苹果中。 乔安笑着说:“叔叔,您张嘴,我喂您。” 暖暖的父亲听话地张开嘴。乔安小心地将苹果递进暖暖的父亲的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乔安问。 暖暖的父亲点头,然后笑了,这是乔安第一次看到他笑。 最后暖暖的父亲吃完了一整个苹果。 乔安高兴地说:“叔叔,您真厉害,我忘了告诉您,您可是吃了整整一个苹果呢!能吃东西是好事,只有多吃些东西才能健康地活下去。您看您都那么瘦了,要是再不好好吃东西怎么扛得住,是吧。” 暖暖的父亲再次露出和蔼的笑容。 乔安问:“您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头。” “头疼吗?” 暖暖的父亲点头。 乔安问:“要不要我给你叫医生?” 暖暖的父亲没有接茬,他说:“暖……黑……怕……” “什么?”乔安没听明白。 “怕……黑……暖……”暖暖的父亲再次用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您是说暖暖怕黑吗?” 暖暖的父亲点了一下头。 乔安说:“哦,您放心,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让暖暖一个人待在黑暗中。” “姐……姐……拜……托……” “什么?” “拜…….托……姐……姐……” “姐姐?您是说暖暖的姐姐吗?” 暖暖的父亲再次点头。 乔安恍然大悟:“哦,您是说让我帮您照顾暖暖的姐姐是吧。您放心,如果她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她的。” 笑容从暖暖的父亲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慢慢绽开。 乔安也跟着笑了。 然后,暖暖的父亲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从嘴里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拜……托……暖……” 乔安问:“什么?” 暖暖的父亲突然紧紧地握住了乔安的手,似乎是将全身的力气全都倾注于这只手上。 暖暖的父亲再次说:“暖……暖……拜……托……” 乔安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您是想将暖暖拜托给我吗?” 他眨眼,然后点头。 乔安不好意思拒绝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的要求,只能答应:“您放心,暖暖是个好姑娘,我会帮您照顾她的。您放心。您安心养病,暖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 他如释重负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松开,转过头,看了一会天花板,然后闭上了眼睛。他真的累了,或许他已经了无牵挂了。 乔安看着眼前的这个生命垂危的老人,心里涌出了无限的酸楚。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赤裸裸地来,也终将赤裸裸地去。 十二点的时候,暖暖从外面回来。 她高兴地说:“今天天气真的很不错,我坐车去了一趟海边,看了一个小时的海,心情真的好了许多。谢谢你啊,乔安。” “谢什么。你父亲睡着了。睡前吃了一个苹果。” “真的吗?天啊,乔安,你太厉害了。我们怎么逼他吃他都不肯吃,就你有办法。” “哪有,叔叔只是看我吃得很香所以产生了兴趣。” “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感谢你,乔安,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别这么说,我和叔叔其实还是很投缘的。他拜托我照顾你和你姐姐,还告诉我你怕黑。” “是嘛。看来我父亲还是很喜欢你的。呵呵。” “其实他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了。” “难道不是吗?” 暖暖嫣然一笑。乔安也跟着笑了。 乔安和暖暖一直等到护工回来才走。 临走的时候,乔安对暖暖的父亲说:“叔叔,我要走了,改天再来看望您。” 暖暖的父亲没吭声,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他们在一家小餐馆解决了午饭。分别时,暖暖对乔安说:“什么时候能再和你见面。” “随时。”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和你去看望一下安娜。可以吗?” “当然。” “乔安,我想我爱上你了。” “别闹,暖暖,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暖暖踮起脚尖,在乔安的脸颊上留下了她的吻。 她抿着嘴笑。笑靥如花。 第二十一章 乔安, 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信。 你的每一封信我都看过。之所以没有回复,只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将自己头脑中的语言组织在一起。从你的信中我可以看出你因为我的离开而使自己背负了太多的罪责,但事实上所有的一切与你所猜想的根本不同。我的离开只是因为我想要离开,我之前的人生背负了太多的东西,秋生的死更是给了我致命的一击,我已然忘记了该怎样去生活,如何去生活。 乔安,这一段时间,我走过了中国的许多地方,见到了许多的人。这片悠远而又深厚的土地上孕育了太多的美好与奇迹。如今我的内心比以往更加安然,我学会了放下,人总是要把握好所剩无几的时间,没有人会停下来等待你,时间亦是如此。人总是要学会在当下完成所有的始终。 乔安,我从未觉得你对爱的追索是一种错误,请你不要有任何的自责,那天发生的事情只是因为情绪、时间以及地点捏合而成一幕戏剧,自然而然出现的事情无人能够阻止。在我的心里我没有怪过你,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我更没有将秋生的死怪罪到你的头上,我深知一切与你无关,一个人的生与死除却自己能否把握,还掺杂了太多的偶然与未知的必然。我早已明白并且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从你对我做的点滴细微的事情便很容易判断出,因为我是个生性敏感的人。可那又如何,我根本一点都不在意,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思维方式,你有权利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做任何事情。只是,你、我以及秋生,虽然我们早已成为一个整体,但彼此之间感情的维系各不相同,因而我对你和对秋生的感情也有太多的不同。实话说,我从未爱过你。 乔安,我想给你安定而不是束缚,我希望你能继续前行从而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我希望你能有更多的机会趋近光明而不是囿于过去的记忆而止步不前,我希望你能摆脱过去的情感纠葛,从百转千回的欲望漩涡中重新找回你自己,重新让理性覆盖住你。 你很好,乔安,真的,真的很好,只是我们永远无法在一起。 原谅我。乔安。 乔安眼神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 李艾终于回信了,只是她所说的话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悲哀,他现在才终于确定自己正在追寻的是一生都无法追寻到的东西。脆弱和绝望交织在一起,他挥之不去。 他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他以为自己做了充分的准备,只是一切刚刚开始他便已经招架不住。 他想了许久,太多太多的东西萦绕在他心头。 李艾, 其实任何的一段感情总是会来得过于迅即,你无力阻止,当你发现时它就已经深深地扎进你的心里。我想说的是,那天我吻你,而你之后的举动便已经给了我明确的答复。秋生始终牢牢地占据着你的内心。如今,诚实地说,我已然放弃,唯一的渴求便是得到你的原谅。 时间会将我们生命中的琐碎一并带走,而唯一能留于心头的便是真正重要的事物和感情。你是我的最初以及现在,你飘落在我的生命里,我无法抹去。只是我能答应你的是,我会好好地生活,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会在前进中寻找着属于我自己的方向。 只是我很想见你,我想知道你在哪里,你究竟何时能回来。 十五分钟后,李艾回信了。 乔安, 我很高兴你会这样想。我再次强调一遍,我过去和现在从未怪过你,因而你我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原谅与被原谅。 我现在在一个偏远的山村。事实上,我之前走过了许多地方,可是唯独这里是我驻足最久的地方。这个小山村四面环山,生活物资的运输只能依靠背夫来背运。这里没有网络,没有便利的交通,没有电视,没有电脑,除我之外没有人有手机。可是他们是快乐的,那种快乐是从心里透出来的,看得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碎。这里的孩子们每天都会光着脚在铺满碎石和沙子的地上来回奔跑往来追逐,每一个孩子的脚掌都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你可能无法想象,他们所穿的鞋子是多么的破旧不堪,他们的书本、他们的教室、他们的家是多么的简陋寒酸,可是你从他们的眼神里读不到任何的绝望与不甘,他们安于现状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任何渴望。他们渴望知识,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他们的渴望与坚持是城里任何一个孩子都无法比拟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生活的艰辛没有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压垮。他们很爱笑,很热情,我在一个老乡家里住了好多天,本准备给他一些钱,可他就是不要。他只是说希望我能多待上一阵,他知道我终究会离开,他只是想让我多给孩子们讲述一下外面的世界。所以我一直呆到现在。 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支教,我想来看望她,只待一天便会离开。但我没想到我会一直呆到现在。每天早晨醒来,你会听到小鸟在窗外鸣叫,大山中环绕着村民们的歌声,树上长满了果实,所到之处总是会有人和你打招呼,仿佛你早已与他们认识。 可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记忆力也越来越不好。实不相瞒,从旅行的开始我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状况。我想家了,我想回家。但我至今还是不能确定我究竟何时能够回去。 好好生活,乔安。 勿念。 暖暖18岁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了a市。她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寻找梦想。她的心情不安而振奋。她并不知道她痛苦的生活从此开始。她即将承担起梦想的代价。 她逐渐变得冷漠。她会用轻蔑而又鄙视的眼神对待身边的人,她会用粗鲁而又无礼的态度对待为她殷勤服务的人。 她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像每一个靠跳艳舞谋生的姑娘一样。白天,她会将自己打扮得妖娆而又妩媚,神态高傲地穿梭于人群中,她感觉自己是这样年轻,青春如花般盛开。晚上,她会穿着比基尼在一根钢管上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以供台下的男人消遣。有时,她也会被关进一个铁笼子里,穿着性感暴露的衣服在里面跳着妖艳而又低俗的舞蹈。有客人将抽到一半的烟扔到地上,她会捡起来,放在唇间,妩媚而又艳俗。 她的生活变得混乱而又无序。她时常会不自觉地陷入到过去痛苦的回忆,因而她学会了抽烟,她会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内心的焦虑有所缓解。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她的羞耻心让她厌恶现在的自己。 她在招聘网站上看到了一家公司在招聘模特,她决定去试一试。 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白色的地砖铺就。来应聘模特的姑娘很多,她们浓妆艳抹,穿着性感,怀揣着一夜爆红的梦想,。 她没有吃早饭。她感觉有点头晕口渴。她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朝她迎面走来,她走过去,开口说道:“我渴了,能不能给我一杯水。”那个外国人愣了一秒,然后咧开嘴笑了。那是她和弗兰克的第一次相遇。 她并不知道弗兰克是这家公司的高管。她当天被告知自己被录取。她被工作人员领到了一间办公室。 刺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她能感受到炙热的阳光在她的皮肤上灼烧。她看到刚才给她水喝的外国男人坐在椅子上朝她微笑。他的鼻梁很高,金色的头发略微蜷曲。 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弗兰克。” 弗兰克站起来,伸出了手,她迎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用中文说:“欢迎你,暖暖。” 他打发走了工作人员。他和她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他给她倒了一杯咖啡,他说:“我想你应该还有些口渴。” 她笑。 他的中文很好。他说他是美国人,来到中国已经十年了,他说他娶了一个中国女人,他说他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说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感觉她很不一样,他说他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们聊了许多。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他说:“时间不早了,我想我们该走了。” 她站了起来,伸出了手。他握住了她的手。她说:“很高兴认识你。”她朝他笑了笑。 她想离开,可他却没有松手,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他说:“请问你是否愿意与我共进晚餐。我想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聊完。”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幽深碧蓝。她笑,然后点了点头。 弗兰克带暖暖去了一家西餐馆。她饿,非常饿,她闷头吃食物,用力吞咽,一言不发,甚至和他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流。她只有在吞咽食物的时候才会感受到踏实与满足,所以她急欲用食物把自己填补。他只是一直喝着红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带她去了一家奢侈品店,他给她买了一个包和一件衣服。他用信用卡支付了她无法想象的数字。 他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对她说:“暖暖,你喜欢我给你买的东西吗?” 她没有说话。她将手伸向窗外,冷风从她的指缝中急速穿过。 他说:“我可以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想我爱上你了,暖暖。” 她转过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她说:“你不是有老婆吗?” 他突然停下了车。他将手放到她的腿上。他说:“那不重要。我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的蓝色眼睛里有疼惜,但更多的是欲望。 汤普森调转了车头。他在酒店里开了房间。他将她抱到床上。她痛苦地紧紧抓住床单。泪水划过眼角。他瘫倒在她的身旁。他吮吸着她的泪水。他说:“宝贝,我会照顾你的。我会给你租一套公寓。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相信我。” 第二十二章 弗兰克没有食言。他在闹市区给暖暖租了一套高档公寓。 暖暖没有出去工作。她享受着他带给她的物质生活。 她喜欢看电影,看得最多的是爱情片。她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她以为弗兰克给她的就是爱情。她明白他可能永远不会给她任何名分,她可能永远都会背负着道德审判的压力,可她不在意。 她像以前一样喜欢食物,喜欢食物来填充她的身体。 她每天都会去逛街,她会买一大堆根本用不着的东西,她对向她献殷勤的店员更加蛮横无理。她会出入各种奢侈品店,她会买时下最流行的衣服或者包。 她迷恋上了喝酒。她喜欢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一杯又一杯的酒进入她的体内,冲击她的焦虑与悲伤,对抗她生活的虚无。 弗兰克会经常来找她,他说他十分想念她,他不停地亲吻她。虽然她对眼前这个外国男人十分厌恶,甚至恶心,可他保障着她的物质生活,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欲望的附庸。她突然明白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从一开始就没有,他们只不过是从彼此身上得到彼此所需要的东西,他需要的是她年轻的身体,而她需要的是他提供给她的物质生活和足以迷惑自己的感情。 弗兰克一直掌控着她,他会派人跟踪她。他不允许她与异性有任何的接触,他不允许她逃出他的掌控,他要知道她每时每刻的行踪。他认为她只属于他,他知道她不会离开他,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他的附庸,他的玩物。 她反抗他。她会故意不接他的电话,她会一整晚泡在酒吧不回家。而他的回应就是暴力,就是不停地殴打她,他早已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谦和温柔的金发碧眼的外国绅士,原来这就是他的本性,原来他一直在伪装,原来他一直戴着面具。 她曾试图带着行李箱离开这座城市。可没有几天她就回来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没有他根本无法生存,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他一旦停掉了自己的信用卡她便无法生存,她不想再像以前一样靠跳艳舞谋生,她已经被自己喂养大的欲望彻底吞噬,她想她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 她不得不回到了他的身旁,继续扮演好她应该扮演的角色。 她开始失眠,失眠就像慢性自杀。 她的焦虑愈发严重。她坐在窗台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她有无数次跳下去的冲动。每当焦虑难忍并且酒精也无法帮助自己时,她会用小刀在自己腿上割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她看到粘稠的红色的液体从伤口里涌出,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感到内心的压抑有所平息。她对生活开始绝望。 她会看一部又一部的爱情电影。她已经不愿意出门,对逛街购物早已失去兴趣。她抽烟酗酒。每天晚上,她会在网络上写一些颓废而又伤感的文字。很少有人看,但她也并不在意是否有人看。她发现有一个网名叫乔安的人每天都会给她留言,他经常说的是:“我很喜欢你的文字,请继续写下去。”她如他所愿,每天都会在网络上写一些文字,依旧是她自己的风格,但似乎只是为他而写。 乔安试图接近她,他说能否加她的微信,她没有拒绝。他们彼此熟悉了解。乔安对她没有任何隐瞒。他告诉她他叫乔安,他告诉她他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他告诉她他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她只是看,很少回答他的问题,他似乎也了解了她的性格,他只是说着自己想说的事情,从来不会强迫她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只是有一次他突然对她说:“我好想知道你的名字。当然,你可以像以前一样不回答,我不会怪你。” “暖暖。”她说。 暖暖嘴里叼着烟,坐在窗台上俯瞰着城市的夜景。这里的一切曾让她如此着迷。 或许人只有在残忍地自我剖析之后才能真正印证过去的自我是否真的值得回忆,值得珍惜,值得继续。 她感觉自己已经无力把握自己的生活。物质的充足永远不能满足内心的空虚。她曾试图在时间的长河中抓取一些东西,可当她摊开手心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是啊,什么都没有。 弗兰克洗完澡,穿着睡衣走进卧室,他看到暖暖坐在窗台上抽烟,他笑着用蹩脚的中文说:“暖,你怎么了?” 暖暖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他说:“暖,我想你了。你的身体总是令我着迷。” 他走过去,想要将暖暖从窗台上抱起,却突然听到暖暖冷冷地说:“弗兰克,游戏该结束了,曲终人散,你懂吗?” 弗兰克停下了脚步,他愣住了。 暖暖说:“我要离开你。” 弗兰克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他笑着说:“暖暖,不要开玩笑,我们都离不开彼此,不是吗?” “可我们互不拖欠,不是吗?” “暖暖,不要开玩笑,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放过我吧。我想重新开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可是你没了我你该怎么活。” “过去我能活下去现在我依然能活下去。” “继续跳艳舞吗?还是去当妓女?” “与你无关。” 弗兰克冷笑了一声,然后坐到了床上,他说:“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暖,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钱,你的父亲病得很严重。” “我会想办法。” “好啊,你可以离开我,但是,你要把我在你身上花过的所有的钱都还给我,你能做到吗?” 暖暖转过头看着他,说:“那你把我在你身上浪费的青春还给我,你做得到吗?” 弗兰克突然掐住了暖暖的脖子。暖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挣扎的欲望。 弗兰克说:“我知道你在和一个男人交往。我不介意,我不介意和另一个男人分享你的身体,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暖暖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笑了。 弗兰克松开了手,暖暖剧烈地咳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说:“你真的想好了吗?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离开我,你将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无需恐吓我,弗兰克。” “那好,”弗兰克脱掉浴袍,赤身裸体地躺到了床上,“如果我今天满意,我会放过你。” 暖暖没有说话。她将烟头扔向窗外,从窗台上跳下来。 他肥胖的身体散发着陈旧和腐烂的气息。 他说:“快点,不要在我面前伪装,你一直都很疯狂。” 暖暖闭着眼睛,头发凌乱地躺在床上。她的身上布满了红色的鞭痕和抓痕。 弗兰克给暖暖解开手铐,他在她耳边说:“你表现得很好。所以,你自由了。” 暖暖让乔安下午两点来她家,她说她有事要与他商量。 可是那天乔安上午十点就去了,他担心暖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是当他走到暖暖家的小区门口时却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肥胖白人搂着暖暖的腰与暖暖接吻。 他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那天,他并没有去暖暖家,他说他公司里有急事。 暖暖说:“其实我感觉安娜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她根本就不属于那种地方。我和她聊了许多,感觉和她很投缘。” 乔安没有说话。 暖暖轻轻地推了乔安一下,说:“乔安,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乔安缓过神来,说:“哦,没事。你刚才说什么?” “算了。乔安,是不是你不喜欢与我逛街,或者说因为我硬拉着你去看安娜所以你有些生气。” “没有,别乱想。”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 “那你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吗?” “其实啊,人这一生就像吃彩虹糖。” “什么?” “我是说,人生就像是在吃彩虹糖,你只需要将你喜欢吃的口味通通吃掉,然后再将不喜欢吃的口味扔掉,这样就行了。人总归还是需要活得简单一些,你说是吗?” “嗯。” 暖暖有些生气,她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和我在一起那你现在就离开,我不会怪你。” “没有,暖暖,你别乱想,我只是……” “只是什么。” “暖暖,站在我面前的你是否是真实的你。我总感觉……” “是也好,不是也罢,你不是说我可以重新开始吗?你不是说你并不介意我的过去吗?” “对不起,暖暖,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些理不清头绪。请给我一点时间。暖暖,有时我以为我不能放过自己但能够原谅别人,但现在我才发现我既不能放过自己也不能原谅别人。” 暖暖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在大街上,似乎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走到车站时,暖暖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奶茶店说说:“我口渴了,能不能去给我买杯奶茶,就在前面。” 乔安点了点头便径直朝奶茶店走去。等他拿着奶茶回来时却发现暖暖不见了,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暖暖。 “乔安,很抱歉我又一次不辞而别,但我想我的存在或许真的会给我们彼此增添太多的麻烦。你一整天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或者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但其实,真正让我难过的是,你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今天穿了你送给我的黑色蕾丝连衣裙。我知道这件连衣裙其实是你给你心爱的那个女人买的,可是我并不介意,我喜欢穿给你看。可是你今天根本就无动于衷,你知不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穿裙子,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穿过裙子,我为你破了一次例,可你根本就不在意。 “乔安,其实你只需要说一句‘暖暖,这件连衣裙穿在你身上很漂亮’,那么我就会很高兴,接下来不管你再怎么心事重重,再怎么心不在焉,我都不会介意,你可以不说话,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可以,可是,你既不听我说话又不想看我,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不过也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的心里根本就装不下别人,你一直都活在你的幻想中。说来可笑,本来我想请求你收留我一段时间,因为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我以为你肯定不会拒绝我。但现在想来,你依然不会拒绝我,可是在你心里我一定会成为你的累赘,与其这样,还不如靠我自己,说了那么多,我也并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乔安,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也真心希望你能幸福。以后不要再和我联系了,即使偶然遇到我也恳求你装作不认识我与我擦肩而过。求你给我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好吗?” 乔安说:“暖暖,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 乔安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暖暖的手机停机。 乔安去医院探望暖暖的父亲,护士告诉他暖暖的父亲已经转院了,至于转到哪里了她就不清楚了。 他又去暖暖家找她,开门的是一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说暖暖已经搬走了。 暖暖像李艾一样在他的世界里突然消失。 第二十三章 安娜说:“乔安哥,你知道嘛,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有期限的,只是区别在于每个人的人生期限或长或短,各不相同。而我们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往前走。路途中偶尔会有人和你结伴而行,但最后走到终点的只有你自己。这就是宿命,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宿命。” 乔安说:“其实每个人并不孤独。只要你用心,人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里都会有人陪伴着你,而你最孤独的一段路其实只是迈向终点的最后一步。不要这么悲观,也不要看轻自己,安娜,你已经好了许多。医生说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但具体的时间要看你恢复的情况。” “乔安哥,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可是我现在已然忘记了我究竟做过什么错事,不管我怎么用力地想我都想不起来。” “娜娜,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要想了。人对于自己的探索和认知其实就是遗忘过去的自己。” 乔安问医生:“安娜恢复得怎样,她何时能出院。” 医生摇了摇头,说:“实话说,虽然没有加重,但也没有变得太好。” “怎么可能,她现在明明和正常人一样。” “这只是表象,你一周只来探望她一次,但事实上,她的病情依然时断时续。之所以她在你面前表现得很正常,只是因为你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带给了她安全感,但是她不会信任除你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 “那她何时能康复。” “不一定。有可能是几个月,有可能是几年,有可能是……” 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乔安已然明白。 当乔安看到小区门口蹲着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先是一愣,因为那身影他无比熟悉,即使在只有路灯光的深夜,他也依然能确定。 他慢慢地往前走,压抑着内心莫名的激动,逐渐靠近她。 女人低着头蹲在地上抽烟,突然看到一双脚停在了她的面前。她知道她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她抬起头,咧开嘴,露出她洁白的牙齿,笑着说:“乔安,你终于来回来了。” 她瘦了。 她站起来,抱住他,说:“我一下飞机,突然不知该去哪里,虽然我曾在这里生活过很长时间,但如今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似乎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我坐着出租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你所居住的小区,我想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等到你。结果,还真让我等到了。我很开心,乔安。” 他说:“李艾,你终于回来了,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我曾以为永远无法再看到你。” “傻瓜。我一直在这里。” 在空空荡荡的电梯里,红色数字一格一格地向上跳动,乔安紧紧地握住李艾的手,仿佛害怕她再一次消失。 乔安的家整洁干净,宽敞舒适,墙壁是白色的,没有任何修饰。 乔安说:“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很抱歉,第一次邀请你来。白天的时候,阳光会洒进每一个房间,隔音很好,独处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声音打扰,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住在这里的原因。” 李艾说:“我很喜欢你的家。简单不浮夸。” “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而且吃了许多。我累了,乔安,我很想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好,你过来。” 乔安拉着李艾的手走进了卧室。他说:“今天你睡这里,我睡客房,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将门反锁,我不会介意。” 李艾笑着说:“我一直都相信你。一个给我写了两百多封邮件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相信。” 乔安没有说话,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悲伤此刻都已被冲刷。他安静地看着她的脸,他不想说话,只想就这么一直地看着她。 李艾说:“乔安,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又去了哪里吗?” 乔安说:“不,我不想知道,至少现在不想知道。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又能真真切切地看到你。我会等你告诉我,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李艾,一切宛如梦境,就像秋生死后我躲避了你整整一年的时间,可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依然时常会梦到你,梦到秋生。李艾,你去洗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一定是旅途过于疲惫。” “好。我听你的。” 李艾换好睡衣走出房间,突然站在了原地。她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乔安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站在原地的李艾,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李艾不好意思地说:“我突然忘了要干什么了。” “你不是要去洗澡吗?” “可我洗过了啊。” “哪有,别闹,李艾。” 李艾用微笑掩藏住她内心的恐惧。她笑着说:“骗你的,跟你闹着玩的。我去洗澡了。” 李艾躲进卫生间里,打开淋浴器,让水流的声音淹没她低声的哭泣。她对死亡并不恐惧,让她恐惧的是在死亡到来之前她会逐渐失去脑海中的一切。人越是绝望的时候思绪就越是清晰。她这次回来只是想与乔安道别,秋生的死让她深知一场没有告别的离别是多么让人痛彻心扉。她想给予乔安一些东西,不论是什么,哪怕是她自己的身体。她只是想让他记住她,让他不要抹去她和秋生在他心里的印记。她已了无遗憾,她已经去了她之前想去的所有的地方。几天之后,她会回到她家人的身边,在亲情的陪伴下逐渐死去。 洗完澡,擦干身体,穿上睡衣。打开门的一瞬间突然头痛欲裂。她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她痛苦地喊叫着在客厅里的乔安。乔安跑过去,看到一脸痛苦和狰狞的李艾,声音颤抖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李艾用细微的声音说:“药……在我的包里有药……” 乔安将李艾抱起跑回卧室,他从背包里找出一瓶药,急忙问:“是不是这个?” 李艾看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痛苦地说:“给我,我自己来。” 李艾从药瓶中倒出了五片药,就着温水咽了下去。 她躺在床上,对乔安说:“可否像上次那样陪我入睡,我们好久没有见面。” 乔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安静地躺在李艾的旁边。 李艾关上灯,他们被黑暗覆盖。 那一晚,他们睡在了一起。 李艾安静地躺在乔安的怀里。她慢慢地拉开乔安的手臂,将他的手臂放在脖子下面。她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凝视着这个深爱着她的男人的容颜。黑暗中,她的手指划过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唇,她害怕遗忘,因而试图用自己的手和眼睛用力地记住他。 乔安没有说话。他内心的温暖开始慢慢地滋长。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 当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乔安醒了。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在他怀里熟睡的女人,有些许幸福,也有些许心酸。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李艾睁开了眼睛。 乔安说:“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李艾笑着说:“没关系。” “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 “如果你信任我,我每晚都可以抱着你睡。” “呵呵,好啊。” “李艾。” “啊?” “我只想在每天早晨醒来时能握住你的手,李艾,我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李艾对乔安说:“我辞掉了工作,房子也被我卖掉,我想我会麻烦你一段时间。” 乔安说:“没关系,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来照顾你。” 他们彼此之间维持着这种特殊的关系,他爱她可她并不爱他。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模糊的。他正在将自己投入到这虚幻的爱情里,而她却逐渐迷失在正在消失的记忆里。 乔安逐渐有了家的感觉。虽然李艾在这个家中的定位不甚清晰,但这个屋子里的的确确真真切切正在逐渐渗透着她的气息与温度。每当他从外面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就是她的味道。一闻到这股味道他就知道自己回家了。他知道,家里的那个女人正等着他回来。 早上,李艾会给乔安准备早餐,她知道乔安喜欢吃煎蛋,喜欢喝粥,因而她会早早地起床为他准备。她上班时,她会亲自把他送下楼,他推脱说不用这么麻烦,她笑着说:“我只有亲眼看到你安全地离去我才会放心。” 她会独自在家度过一整个白天。她和许多朋友早已断了联系。她不敢出门,因为有一次她要去超市买东西,结果走到一半突然忘记了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往回走的时候也突然忘记了回家的路。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而且经常会头痛。医生曾劝她让她马上住院,而且告诉她如果及时手术并进行化疗那么还是有可能康复的,可她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与其在疾病的折磨下苟延残喘,还不如尽快地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乔安也看出了李艾的不正常。她的头痛越加频繁,而且一痛起来仿佛就要死过去一般。她的记忆力也比以前差了许多。有时手机明明在她的裤兜里可她还在到处寻找,有时明明已经做过的事情可她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有时明明和她重复过许多遍的话可她还是会忘记。他想带她去医院,她说自己没事,只是因为过去的旅途让她太过劳累,再加之睡眠不足,因而只是需要调养。他没有强迫她。 无聊的时候她会浇浇花,擦擦地,洗洗衣服,给他熨衣服和裤子。下午的时候会在阳光下安静地看书。她随身都会带一个小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要做的事以及她不能忘记的事。她对一件事情的记忆时断时续,有时会忘得一干二净,有时会突然想起来。 乔安休息的时候他会陪她出门。她喜欢去海边,喜欢沿着木栈道一直往前走,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嗅着草的芬芳,感受着风的轻柔,看着白云在蓝色的天空中缓慢地浮动。 他们会去看电影。看什么电影对她来说都无所谓。有时看着看着她会睡着,然后自然而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电影结束后,他不忍叫醒她,直到人都走光了他,他才会轻轻地在她耳边将她叫醒。他会看到她睡眼惺松的表情。他喜欢她的这种表情。 他们会一起逛超市,买生活的必需品,她推着车在前面挑选,他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有时他会恍惚,他感觉他们就像已经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彼此之间有足够的默契,但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从没有触碰过她的身体。不过这对他来说无所谓,残缺或许就是完美。 男女之间的亲密、思念以及黏连是天性使然,彼此之间的默契则需要时间一步步地积累并使之逐渐稳定。而男女之间的感情一旦稳固并形成自有的结构,那么你需要做的是妥协和习惯以及逐渐添加你们彼此所需要的东西。而如果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所形成的自有的结构进行改造甚至是拆毁则无异于自取灭亡。 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十四章 一觉醒来,李艾突然有些恍惚。她穿着睡衣,手里拿着牙刷。她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面容憔悴的自己。 她在哪。她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她想了好久,突然想起来一会还要上班,她现在要赶紧洗澡。她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着骂了自己一声:“猪脑子。” 这是她今天早上第五次洗澡,而且她已然忘记了已经买好了今天的机票。 卫生间里再次传来哗哗的水声。 李艾已经在卫生间里待了两个小时。 乔安很担心。他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问:“李艾,你……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秋生,怎么每次我洗澡你都要进来,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秋生?秋生。 乔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有些恍惚,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敲了一下门,说:“李艾,你……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去看电影吗?已经十点多了,你怎么还没洗完。” “秋生,我告诉你,我最讨厌洗澡的时候别人来烦我,你要是再烦我,我今天就不理你了。” 这一次他确定他没有听错,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李艾叫他秋生。 李艾怎么了。他瘫坐在地上。 当李艾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乔安一脸颓废地坐在地上时被吓了一跳。她说:“秋生,秋生,你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多凉啊。” 乔安站起来,他有气无力地说:“我是乔安啊,李艾。我不是秋生。你仔细看看我,我不是秋生,我是乔安。” “乔安是谁。秋生别闹了好吗?我要迟到了。” 李艾笑着推开了乔安,径直走回卧室,关上门。 乔安感觉天旋地转,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彻底坍塌。他可以肯定的是李艾病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李艾忘记了他,彻底忘记了他。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就在昨天,他们还说说笑笑,虽然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经常健忘,但他真的以为一切如她自己所说那样只是因为旅途过于疲劳导致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可是,只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已经梳妆打扮好的李艾打开卧室的门,急急忙忙地跑到门口换上高跟鞋。 乔安回过神来,急忙问:“李艾,你去哪。” “当然是上班啊。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会,估计得很晚才回来。”李艾笑着说。 乔安抓住了李艾的胳膊,痛苦地说:“李艾,你不要吓我,求你了,不要吓我。不要闹了,好吗。求你。” 李艾笑嘻嘻地抚摸着乔安的脸,说:“你干嘛呀,哭丧着脸,好像我不回来似的。” 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说:“我走啦,秋生,要是再磨叽就要迟到了。” 她打开门,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乔安在原地愣了好久,他突然惊醒过来,急忙从桌子上拿起钱包和手机,穿上鞋,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他不仅害怕她会走丢,更害怕她会在大街上突然头痛。 李艾骗了他。她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旅途劳累才这样,她病了,只是他不知道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不敢上去叫她,只能在后面跟着她。 一切的一切让他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朦胧模糊,又充满恐惧。 李艾先是来到公园,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坐在长椅上发呆。一个小时之后,她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来到海边。她扶着栏杆看海。许久之后,她再次起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来到了公交车站。她排着队,随着人群挤进了公交车。乔安紧跟在她后面,也挤了进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发现他。她的目光呆滞空洞。 李艾在台东站下了车,乔安紧随其后。 她来到了步行街,挤进了人群中。 乔安有些担心,他害怕人潮会将李艾吞没。他挤过去,想要拉住李艾的胳膊,可是被迎面而来的一群人挡住了。他用力地拨拉开人群,却再也找不到李艾。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乔安找遍了整条步行街。精疲力竭。 无助、迷茫、恐惧、焦虑。 他知道现在报警警察不可能立案。可他也不可能这么眼睁睁地等下去。 他淹没在人群里漫无目的地寻找。 晚上九点时,他又渴又饿,体力不支,因而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身体打车回了家。他想回家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会再接着找。如果还是找不到他只能报警。 等他回家时却愕然发现李艾正乖巧地坐在客厅等着他,餐桌上还摆着生日蛋糕。 乔安脱掉鞋,轻轻地叫了一声:“李艾。” 李艾转过头,看到乔安回来了,高兴地站起来跑过去抱住了他。 她说:“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你今天加班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等你那么长时间。秋生,你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罚你……我就罚你洗一个月的衣服,当然还有我的,嘿嘿。” “秋生已经死了,你给他打电话他怎么可能接。”乔安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但无论如何,李艾今天没出意外,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是他的心里涌出莫名的悲哀。因为他想起了今天是秋生的生日,因为一直以来李艾都将他看成是秋生的衍生品,因为她真的从没有爱过他、 李艾拉着乔安的手来到了餐厅,她高兴地说:“来来,秋生,快插上蜡烛,然后许愿。” 乔安机械地将蜡烛插上,李艾将蜡烛点燃,然后她将灯关掉。 乔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边流泪一边许愿。他许的愿望是:“希望李艾不要忘记我。” 李艾累了。一躺下就睡了。乔安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睡觉。他喜欢看她睡着的样子,宛如新生的婴儿般甜美,没有欲望,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绝望。只是一切又与过去有太多的不同,此刻,在她的眼中他只视秋生,只是她幻想中的秋生,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永远地忘记他,将来的将来又会怎样。 他无意中看到床头柜上的信封、飞机票和一个粉红色的笔记本。他将飞机票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今天的飞机,原来她早已计划好今天就要离开他,像以前一样不告而别。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和她不能忘记的事情,她以这种笨拙机械的方式试图在他面前伪装自己,可是她失败了。她怎么可能会成功,因为她在笔记本里没有记下我不是秋生而是乔安。然后他看到她在笔记本写下的最后一行字是:明天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乔安,离开过去的自己,回到家人身边,慢慢地死去。 他双手颤抖地拿起信封,将信封中的信抽出来。 乔安, 事实上我很早就知道我的时间已然不多了。所以我会选择暂时离开你,暂时离开这里,暂时离开自己。 过去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我一直想寻找的远方。可是在我漫无目的的寻找中,走来走去,找来找去,去发现一切和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我蓦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我脑海中的世界已经与幻想交织重叠,我已然分不清哪些是现实那些是虚幻,就如你,乔安,我们分别一年后相遇的那个夜晚,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在你的身上看到了秋生的影子,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一直试图让自己相信自己的幻觉,让自己相信你就是秋生,我请求你抱我入眠,我让你换上秋生的衣服,甚至我让你在我家过夜,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特意安排的。直到你吻我的那个下午,我才恍悟,原来你永远无法代替秋生。秋生给我的爱是那么的炽烈,他已然在我的身体里刻下深深的烙印,已然将我的内心融化,我是如此的爱他,我可能永远都无法放下。 或许是老天被我感化,或许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得了和秋生一样的病。乔安,你知道吗,当我得知我即将面对死亡时我并没有任何的恐惧,在医院走廊里的各种哀号声中我的内心无比的镇静,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乔安,我不是不想让自己爱上你,你对我的点滴用心我都看在心里。一个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写200多封邮件的男人,一个只要能在早晨醒来时能握住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手便会满足幸福的男人,一个为了不伤害别人而将自己的爱深深地隐藏在心里许多年的男人,我怎么会不动心动容。只是很多事情你无法理解并加以解释,我真的无法让自己爱上你。原谅我, 乔安,这个世上有太多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如果我们用我们的一生去寻找答案或许会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但那样的人生太过沉重。很多时候,如果我们就此打住,坦然接受那些我们不能掌控且无法理解的事情反而会更加明智,人生也会轻松许多。 乔安,我的心里有一道伤口,这道伤口使我不得不将我内心的大门紧紧关闭,我需要将自己保护起来,小心翼翼。 乔安。我在你的信里能深深地体会到你内心的孤独和痛楚,所以我求你,求你放过自己,好好地生活,替我和秋生好好地活下去。我会在天上和秋生一起保佑你。 别了,乔安。 你永远的朋友,李艾 20xx.9.4. 乔安泪如雨下。 第二十五章 李艾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的头很痛。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借着从窗外洒进的月光,看到旁边躺着已经睡着的乔安。他看起来很疲惫。她看到他的手里握着一张机票。她将机票从他手中轻轻地抽出,茫然地看着它,她似乎记起一些什么,但又不太确定。她用力地回忆,可是她越用力地回忆她的头就会越痛。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她没有任何印象。 她轻轻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柜,翻开那本粉红色的笔记本。她翻到最后那几页,一页一页地认真地读着。她猛然想起她本应该乘坐今天的飞机离开这里,可是她居然给忘了。 她感觉好像有鼻涕从鼻子里流了出来,她用手擦去,却发现居然是血,她居然流鼻血了。随后她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她捂着嘴,迅速跑到卫生间,在马桶边上不停地呕吐。 乔安惊醒。他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呕吐声,连忙跑过去。 他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后背,等她停止呕吐,便接了一杯自来水给她漱口。 他问:“好点了吗,李艾。” 李艾点头,转过脸来看着他,然后微笑。 乔安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他一边哭一边说:“李艾,李艾,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为什么……” “乔安,乔安,不要哭,不要为我难过,至少我还能陪你一段时间。” “可是如果你昨天不失忆的话你现在已经坐在飞机上了。李艾,你为何又要不告而别。” “哦,呵呵,我又失忆了?其实在小山村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些不正常,他们说我有的时候会将一个陌生男人看作是秋生。我感觉这跟我脑子里的肿瘤好像没有什么关系,秋生死后我就经常会有些恍惚。” “李艾,求你,不管你还剩下多少时间,请让我陪着你,替秋生陪着你,我已然不在意你是否会爱我,我真的不在意,从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意。” “乔安,乔安,不要难过,我并不怕死,真的,我和秋生一样,我怕的是死亡的阴影一步一步地侵入到我的领地,我害怕的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求你闭嘴,李艾,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残忍,为什么你总是将于我而言撕心裂肺的生死轻易地挂在嘴上。求你不要再说了。” 乔安痛哭流涕,他的悲伤他的绝望此刻混合在一起使他心如刀割。 “好,好,乔安,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不会离开你,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你。” 乔安硬拉着李艾去医院检查。医生要求李艾必须马上住院。 李艾对乔安说:“乔安,我希望我能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体面地活着,与其痛苦地维持生命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去。乔安,秋生之所以会自杀正是因为他害怕看到被各种仪器被各种药物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自己。” 乔安无言。他没有强求李艾。他只是对医生说过一阵子再来住院,医生无奈摇头,他让医生给她开了点药,然后就走了。 在车上,李艾对乔安说:“乔安,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时候的你吗?” 乔安只是沉默地开着车,没有说话。 李艾不在意,她笑着说:“我最喜欢的是最初认识的你,那时的你青涩懦弱,想要的东西很多,但不想要的更多。可是乔安,爱比喜欢困难得多。喜欢很容易发生,它会在你生命中的每时每刻出现,可是爱一个人真的是太困难了。当然我说的爱是真正的爱,它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欲望与索求,只是单纯地想让对方陪伴自己一生。乔安,其实有些人爱的并不是彼此,他们爱的是自己的幻想,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乔安依然没有说话,但李艾的每一句话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内心。 他们去超市买东西。和以前一样,李艾推着车在前面挑选,乔安则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他。 李艾转过头笑着说:“乔安,乔安,今天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吧。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教我做糖醋排骨,我很笨,学了半天才学会,秋生还在一旁嘲笑我呢。” 乔安点头,默然。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李艾从购物袋里拿起排骨就往厨房里跑。乔安听到厨房里哗哗的流水声,他知道她在清洗排骨。 他突然听到李艾叫他:“乔安,乔安,你快过来,你快过来。” 乔安心里一沉,迅速地跑进厨房,却看见李艾一脸尴尬地看着他,她说:“我突然不会了,乔安。” “你饿了吗?” 李艾点头。 乔安说:“可是我们十二点才吃的午饭。你现在就想吃吗?” 李艾点头,笑着说:“其实我并不饿,我只是想再吃一次你做的糖醋排骨。真的好怀念啊。” 乔安说:“那你去休息好吗?我来弄。” 李艾扑过去搂住乔安的脖子,笑着说:“那辛苦你啦,我就等着吃现成的啦。本来应该是我做的,因为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我如今几乎成为废人。” “不要再说了。你去休息,做好了我叫你。” 李艾点头,然后笑着亲了乔安一下。 乔安并没有意识到今天的李艾有些反常。 李艾回到卧室,关上门,然后用手机定了第二天凌晨两点火车票。她必须要离开,她害怕她会彻底成为乔安的累赘。 他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吃着炸鸡和糖醋排骨。 乔安问:“好吃吗?” 李艾说:“好吃啊。” “我至今想不通为什么要瞒着我。即使你想瞒我,那你也不必逃离这里。” “我并没有相瞒你,乔安。而且我也并没有想逃离这里。我有太多事情想做,太多地方想去。我只是想在剩下的时间里好好地生活。” “李艾,求你,求你明天就和我去医院。我会把你的父母叫过来,你要治病,你要活下去,我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奇迹。” “可是已经晚了,乔安。秋生死后的那一年的时间里我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状况,可是我并没有在意。乔安,我何尝不想好好地活下去,不仅是为我自己活,也是为秋生而活,可是即使我现在就动手术,手术的成功几率也非常之低。” “可毕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啊,李艾。” “可是奇迹之所以叫奇迹是因为它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乔安握住了李艾的手,他眼含热泪地说:“你不仅是为了秋生,也是为了我。李艾,求你好好地活下去。” 李艾轻轻地抱住了乔安,她在他怀里说:“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可是,”李艾抬起头看着他说,“你要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全部,可以吗?” 乔安点头,他将他所有的事情全告诉了她,关于安娜,关于暖暖,关于秋生死后他那孤独的自我惩罚的生活。 李艾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她安静地听着乔安讲述的一件又一件事情。自始至终乔安一直都在微笑着讲述。 情深,酸涩,悲伤,孤独。越是深爱着一个人越是难以对陌生人敞开心扉。只是此刻是不同的,乔安面对的是自己深爱的人,他往日的那些顾忌全部消失,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所有的感受全都告诉了李艾。 “乔安,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不不,李艾,你是值得的。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我才没有堕落,我一直告诉你,我只有做到沉稳、理性、自尊、自爱,然后才有资格爱你。可是后来的一切告诉我,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一开始我的确很难接受,可是后来我醒悟了,我所失去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所以我根本不必惋惜。爱过便足矣。” “可是乔安,我很心痛。你自始至终一直都在微笑,但你明明非常痛苦。” “李艾,人这一生中会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你无力改变,无力阻止,所以,你除了微笑也只能微笑。” “乔安,你一直都未曾对我和秋生提起过你的家庭,这是否是你心里的痛。” “是的。的确是我心里的痛。但现在已经结痂,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会和盘托出。” “实话说,我很想知道。但我不想强迫你。” “谢谢。” 李爱微笑,她轻轻地握住了乔安的手,说:“乔安,告诉我,你有没有和女人上过床。实话实说就好。” 乔安说:“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李艾突然“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她说:“我就是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有过一次,是和安娜。那天我喝醉了,我将她看成了你,而且我以为我们真的会结婚。” “只有这一次吗?” “是的。没骗你。” 李艾又“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她说:“即使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也没有关系啦,你始终是自由的。” 乔安紧紧地攥住李艾的手,他定定地看着她,说:“我只想在每天清晨醒来能握住你的手,李艾,我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在梦里有没有和我做爱。实话说就好,没关系的。” “有过,很多次。” “是不是很难受。” “还好。有时我会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你的裸体一边用手……” “我知道。我理解。那乔安,现在想和我做吗?” “李艾,你……” “不用不好意思的,你只需要说出你的真实感受。” “当然想。” 李艾将脸凑到乔安的面前,妩媚地一笑,说:“真的吗?” 乔安愣住,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 李艾闭上了眼睛,她说:“吻我,乔安。” 他们在沙发上疯狂地接吻。李艾将乔安衬衣的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 她说:“没关系的,乔安。来吧。” 可是乔安还是放弃了,虽然这一切都是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 乔安说:“算了。” 李艾问:“怎么了?没关系的,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这是我心甘情愿地。” “为什么。可是你并不爱我。”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乔安没有说话。 他将自己的身体覆盖住她的身体,他说:“能不能用你的手帮我……” 李艾微笑着点头…… 第二十六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你等风我等你最新章节、你等风我等你阿宁、你等风我等你全文阅读、你等风我等你txt下载、你等风我等你免费阅读、你等风我等你 阿宁 、 第二十七章 乔安的父亲乔林死于车祸。那年,乔安三岁,乔安的姐姐乔澜也只有九岁。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们看到父亲的尸体时他和姐姐声嘶力竭的哭声,更忘不了呆立在一旁没有任何表情的母亲,她从始至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乔安的母亲林晓娴,名牌大学毕业,在外贸公司工作。二十二岁时突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仓促慌乱之下和一直暗恋她的乔林结婚,而林晓娴怀孕的事乔林一清二楚。而他之所以会接受是因为他知道他和林晓娴之间的差距太大,虽然他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爱着她,可他知道,一般情况下他不可能与林晓娴产生任何交集。所以这是一个注定以悲剧收场的他爱她而她不爱他的故事。 婚后的乔林对林晓娴关怀备至,从没有追问过她的过去,也没有问过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他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他想的是她能给他爱她的机会就已经足矣,至于其他的他无心过问。 第二年四月,林晓娴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乔安的姐姐乔澜。只是乔林和林晓娴之间并没有因此而更加甜蜜,反而愈加疏远。乔林一直都没有碰过林晓娴的身体,他不敢碰,她也不让他碰。 林晓娴是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而乔林只是个高中毕业的货车司机,虽然他的收入并不低,可是货车司机这种工作在林晓娴眼里十分低贱。她始终认为她和他是生活在两个阶层的人,而且她是个喜欢追求自由喜欢追求所谓的浪漫的女人,而这些乔林一点都不懂。 林晓娴英语很好。她时常会穿着性感暴露的衣服混迹于夜店酒吧与老外勾肩搭背到处厮混,在她的眼里只有老外才知道什么叫浪漫,什么叫自由。而乔林没有办法,因为妻子对家庭的不管不顾他只能将女儿放在自己的父母家里,下班时他会接她回去。他的父母对此颇有怨言,可是他的解释是林晓娴的工作太忙。 林晓娴对女儿不闻不问,经常会鬼混到很晚才回家,一回家便倒头就睡。 乔林知道自己窝囊,但他只能继续窝囊下去,他害怕失去她。这本身就是一场没有爱情的不平等的婚姻,他从一开始就明白。 林晓娴一直等着那个男人离婚,可她等了许久,她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可他至今没有离婚。她去找他,当着他的员工大声质问他、辱骂他,他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婚姻的不幸、事业的不顺加之她为了等待他而白白浪费的青春使她丧失了理智。 她在酒吧里不停地喝酒,一瓶接一瓶地喝,那些白人像以前一样过来搭讪,但那天她对那些搭讪的白人破口大骂。 乔林赶到酒吧时林晓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他付完账,将浑身酒气的林晓娴带回了家。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看到了林晓娴,第一次和他爱爱。只是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而那个男人并不是他。 林晓娴怀孕了。她骂他是个强奸犯,她说她要马上打掉这个孩子。乔林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她,他求她把孩子生下来,他说如果以后她想要回到那个男人身边,他不会有任何意见,他只求她能生下这个孩子。 林晓娴终究是个女人,母亲的天性让她放弃了打掉这个孩子的决定。只是她和他的关系比以往更加糟糕,她诅咒他,辱骂他,侮辱他。而他一言不发。 第二年三月,林晓娴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她和乔林的唯一的一个孩子,那就是乔安。 乔安的出生并没有使乔林和林晓娴的关系有任何的缓和。 林晓娴依旧我行我素,她的事业也顺风顺水。她对乔林越来越看不惯,她像以往一样辱骂指责乔林,她恨他,但她无法确定原因。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很好,可是她没有一点感激,她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而且她可以肯定的是乔林不会离开她,因而她可以随意蹂躏他对她的感情。她始终是强势的一方,她理所当然地拥有她想要的一切。 只是乔林的车祸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当她看到乔林的尸体时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好像被剜掉了一块肉一般的疼痛。回到家,躺在床上,身边空无一人。她突然用被蒙住脸放声大哭。她以为自己并没有爱上他,她以为自己的这种失落感只是因为她和他相处的时间太久而产生的一种特定的依赖感。但她发现她错了,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她是爱他的,她又怎么可能不爱他。 乔林死后,她不得不承担起抚养乔安和乔澜的责任。 乔安和乔澜并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也难怪,他们从出生开始她的母亲对他们几乎不闻不问。可是孩子终归是孩子,时间久了所谓的恨或者不喜欢也渐渐地被时间冲淡。 他们的日子本该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可是有一天,林晓晓过去心心念念的人跑过来告诉她他和他老婆离婚了。 乔澜对乔安很好,她经常会带他去外面吃东西,带他去书店买书,带他去唱歌,去参加同学聚会,有时还会给他辅导功课。乔安也很喜欢他的姐姐,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很爱很爱我的姐姐”。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姐姐送他上学时跟他说“再见”,放学时看到姐姐来接他,以及晚上睡觉时姐姐跟他说“晚安”。虽然他的母亲对他并不是很好,他总感觉他的母亲将她大部分的爱都给了姐姐,但他并不生气,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在他的心里,只要有姐姐的疼爱就足够了。 他记得那是个下雪天,乔澜拉着他去外面看雪。纷纷茫茫的大雪覆盖了地面,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乔澜叫乔安快点过来,乔安就踩着松软的雪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个趔趄,脸朝地摔了下去,他抬起脸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白色的雪,连眉毛都已经被雪给染白了。乔澜没有马上过去扶他,反而哈哈大笑,她笑得腰都躬了起来,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乔安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反而因为姐姐没有过来扶他而觉得委屈。乔澜笑着跑过来,蹲下,把乔安扶起来,然后将他身上的雪怕打掉。乔安趁她不注意,将手里的一个小雪球塞进了她的衣服里。乔澜惊叫了一声,从衣服里把正在开始融化的雪球拿了出来。乔安哈哈大笑转身就跑,乔澜佯装生气在后面故意放慢速度追。他们的笑声在凛冽的寒风中欢快地飘荡。 乔澜一直跟在乔安后面跑,直到他跑累了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们仰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看着片片雪花从天而降,慢慢地落到她们的脸上然后融化。乔安伸出舌头,尝了尝雪的味道,转过脸对乔澜说:“原来雪和水一样,都是没有味道的。” “是啊,都是没有味道的,但它们都是干净的。我很喜欢雪,因而也喜欢上了冬天。这个世间有些东西太脏了,只有雪才能覆盖住这些肮脏,才能让这个世界有了新鲜的味道。每当下雪时我就想如果雪就这么一直下下去永远都不会停,那该有多好啊。我会在雪地里搭一个帐篷,然后永远睡在外面,那些肮脏的东西我就永远不会看见了。” 乔安说:“那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家啊。冬天很冷的。”乔澜没有说话。后来乔安才知道乔澜所说的肮脏的东西指的是母亲。 乔澜躺在雪地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说:“小安,饿了吗?” 乔安点头,说:“我饿了,姐姐。你今天又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 “当然。我何时亏待过你。” 乔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雪地上坐了起来,一脸认真地问乔澜:“姐姐,你这次不会又偷妈妈的钱吧。” 乔澜也坐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捏了一下乔安的鼻子,笑着说:“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小偷啊。” 乔安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姐姐最疼我了,姐姐怎么可能是小偷啊,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乔澜用手拍落乔安身上的雪,她笑着说:“走吧,我的小傻瓜。。” 那是乔安第一次吃火锅。乔澜见乔安吃得这么开心,就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夹菜,自己却很少动筷子。那一顿饭花了300多块,这让乔安有些吃惊,他一度害怕他们因为钱不够而被火锅店扣下。但好在乔澜从钱包里掏出了四张红色的人民币递给了收银员。回家的路雪越下越大,乔安的头发和衣服早已被淋湿。乔澜拉着乔安的小手往家里狂奔。乔安的鞋带开了,他不敢停下来系,只是跌跌撞撞地跟着乔澜跑。 跑了没多久暖乔安突然停了下来,乔澜转过头问:“怎么了,怎么不跑了,马上就要到了。” 乔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说:“姐姐我好累,我好渴。” 乔澜走过去,蹲下来为他系好早已湿透鞋带,从背包里取出一瓶可乐,扭开瓶盖,递给他。她对乔安说:“你一会回家马上回自己的屋,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管,知道吗?” “为什么啊。” “你还小,你不会明白的。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乔安用力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傻笑起来。只是他哪里会明白,他的人生因为这一天而彻底改变。 第二十八章 他们回到家,看到林晓娴板着脸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她看到他们回来,便站起来,指着满脸堆笑的乔安说:“你滚回你屋里去。” 乔安的脸突然僵住了,并不是他害怕,而是他有种预感,姐姐或许又要挨打了。乔安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并没有关门。 他听到林晓娴大声问乔澜:“你今天为什么不去。” 乔澜说:“我不想去。我为什么要去。” “我跟你说过,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你让我恶心。你对得起我父亲吗?你对得起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吗?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对自己也感到厌恶,我感觉很对不起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对我那么好,你居然会做出这种龌龊的事情。” “闭嘴!” “你让我感到恶心,你利用了他对你的感情。你就是个婊子,你就是个妓女。” “你居然敢骂我。你这个畜生,白眼狼,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你给我跪下,跪下!” 乔安蹲在房间的墙角,用胳膊紧紧地抱住自己。他听到肉体被用力地狠狠地粗暴地击打的声音,他听到杯子被一个一个地摔在地上,听到椅子凳子被摔倒地上,他听到林晓娴一边用力地扇着耳光一边歇斯底里地咒骂。他用手捂住耳朵,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他那颗小小的心脏几乎就要碎裂。 外面突然安静了,死一般的安静。他看到乔澜趔趔趄趄地走到了他的房间,把门狠狠地关上,然后锁死。 乔澜蹲了下来,将嘴里的血吐出来。乔安从没见到过这样的事情,身体开始发抖。 乔澜咧开嘴朝乔安笑了笑,她的脸被扇得通红,嘴角有血迹,牙齿上粘着红色的液体,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她说:“乔安,没关系,姐姐还死不了。姐姐累了,需要在你的床上休息,可能会把你的床单弄脏,你介意吗?” 乔安摇了摇头。乔澜用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撑起,走了两步,又蹲了下来。乔安走过去,使出吃奶的劲把姐姐扶到了床上。他给乔澜盖好被子,然后听到了姐姐痛苦的呻吟。 乔安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醒来后看到乔澜已经不见了。他走出房间,走到姐姐的房间,看到屋子里面很乱,衣柜是空的,桌子也是空的,乔澜常用的东西都没了。他火急火燎地跑去找林晓娴,他看到林晓娴坐到地上,手里拿着已经喝到一半的红酒瓶子。 乔安嗫嚅着说:“妈……姐姐……姐姐不见了。” 林晓娴看都没看他一眼,说:“不要管她,她死了最好,全当我没养过她,没生过她,这个白眼狼,这个畜生……” 可是乔安分明看到林晓娴的眼角已经湿润。他小心地开口说:“可是……” 她还没有说完,安澜就大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 从那以后,乔澜像变了一个人,她经常夜不归宿,林晓娴到处找她,找到她就是一顿臭骂和毒打。 乔澜似乎故意用这种方式激怒她的母亲。她变本加厉。她开始旷课,原本成绩优异的她开始不学无术,开始和那些小混混鬼混,她开始经常不回家。 乔安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偶尔放学的时候会看到姐姐穿着一身非主流的衣服站在学校门口等她。姐姐看到他出来,就会出口哨,他在周围同学异样的眼光里跑了过去。然后乔澜会塞给他一些钱,将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递给他,里面装着乔澜给他买的他喜欢吃的零食。后来他知道乔澜在夜店里跳艳舞,偶尔会在酒吧里唱歌。乔澜后来没有参加高考,虽然以她过去的成绩完全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可她一意孤行地用这种摧残自己的方式报复自己的母亲。她成功了。林晓娴变得越来越焦虑,脾气越来越暴躁。她时常会莫名其妙地笑,莫名其妙地对乔安发脾气。 林晓娴的英语很好,工作中也经常会和外国人打交道,所以她经常会带不同的外国男人回家,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心情愉快,脸上流露出温柔的表情,会用甜美的嗓音哼歌。但这些外国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他们找中国女人只是为了寻开心,根本没想认真,更何况是她这样结过婚而且还带着孩子的女人。他们只是享受着她的美与身体,而她却沉浸在他们给她的虚幻的感情里。 这样的母亲让乔安感到羞耻。 或许正是因为她被欺骗得太多,所以她越发没有安全感。可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愚蠢地一次又一次地相信这些外国男人的肮脏的谎言与虚假的诺言。 直到有一天,她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对乔安说:“乔安,妈妈要结婚了,跟这个叔叔。” 那个老外敷衍地朝乔安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乔安愣住了。 那天晚上,乔安坐了316路车去香港路的一家夜店去找乔澜。他知道姐姐在那里跳舞,他去过一次。他走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令他恶心和厌恶的酒精和烟草混杂的味道。他拨开人群,看到舞台上一个穿着十分性感暴露的女孩在一根钢管上跳着极度低俗且充满诱惑性的舞蹈。舞台下的男性观众不断吹着口哨骂着脏话,女孩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脸上的表情不羁且妩媚。她逐渐看清了那张妩媚的脸,是姐姐。 几分钟后女孩跳完了舞,在口哨声尖叫声辱骂声中走下了舞台。乔安感觉夜店里的灯光格外刺眼,照得他感觉恶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手机给乔澜打了电话。没多久,便看见乔澜在人群中到处找他。他招了招手,往门外走去。 乔澜穿着一条超短裤,外面披了一件羽绒服,长发在冷风中翻飞。她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有事给我打电话,不准你来这种地方吗?” 乔安说:“上一次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今天知道了……我以后肯定不会来了。” 乔澜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缺钱了。” 乔安说:“不是,我以后不会再要你的钱了。” 乔澜笑。她问:“那你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我正忙着呢。” 乔安说:“妈妈要结婚了。和一个英国人。” 乔澜楞了一下,但马上用冷笑掩饰住自己的惊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冷冷地说:“哦,这样啊,呵呵。行了,我知道了。但我不会祝福她。我走了,这些钱你拿去打车,剩下的买点你需要的东西。”李艾将钱放进乔安外套的口袋里,转身就走了。 乔安看着乔澜的背影有点趔趄,显然她今天又喝了很多酒…… 事实证明这段婚姻本就是一个错误。林晓娴根本就不了解这个英国男人,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打算了解。这个英国男人甚为平常,长得不高,不过三十多岁,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啤酒肚。他没有工作,以至于让人好奇他之前在中国以什么谋生。结婚后,他没有出去找工作,林晓娴也没有催他,只是一个人忙里忙外。而他的任务就是逗她,哄她开心,然后就是满足她的生理需求。乔安后来才知道,他们不过仅仅认识十多天就草率地决定结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爱情。他们的婚姻刚刚开始便已经闻到了结局的气味。 这个英国男人的本性在结婚一个月后便暴露无遗。他时常会去酒吧或者夜店喝酒泡妞,经常半夜醉醺醺地回家,有时甚至第二天才回来。林晓娴经常会在他的衣服上发现女人的长发,但她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没看见一样。只是时间一长,她感觉到了生活的虚无,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一切都未曾拥有。她曾经在这个英国男人身上看到的幽默没了,甜言蜜语没了,体贴没了,什么都没了,她愈发烦躁焦虑,烟抽得越来越凶,天天吃抗抑郁的药,也直到那时乔安才知道林晓娴有严重的抑郁症。 那天晚饭,男人罕见地没有出去鬼混,或许是没钱了。林晓娴只盛了两碗米饭,桌子上的菜显然也只够两个人吃的。 男人用英语问她:“我的呢?” 林晓娴用英语回答:“没做你的。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出去找工作,要么我们马上离婚,你赶紧滚蛋。” 男人怒不可遏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嘴里一直用英语说着脏话。林晓娴没有说话,她对乔安说:“你吃你的。其他的不用管。” 桌子突然被掀翻,米饭和菜洒了一地。林晓娴愤怒地走过去给了男人一巴掌。男人发疯似的用膝盖撞向了林晓娴的腹部,林晓娴手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地上。男人抓起一个啤酒瓶子往墙上扔,那瓶子在墙上激烈地破碎,玻璃溅了一地。 然后乔安看到林晓娴被那个男人殴打,不停地殴打…… 这个英国男人彻底撕掉了自己虚伪的面具。他经常会偷林晓娴的钱出去鬼混,钱不够了就会回家找林晓娴要,林晓娴如果不给他,他就会殴打她,侮辱她。林晓娴的右耳朵被打聋,鼻梁被打骨折。男人会用烟头烫她的皮肤,会用鞭子狠狠地抽她。有一次,乔安放学回家,他看到林晓娴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双手被手铐拷住,身上一道道红色的鞭痕触目惊心。 乔安去找乔澜。乔澜冷笑了一声,说:“这是她应得的。这是她自找的。她本来就是如此低贱的女人。因为她的低贱致使我一直都背负着罪恶感。呵呵。没错,这都是她应得的。” 后来林晓娴报了警,一个月后她终于和这个英国男人离婚。 或许是长久以来心情的抑郁,或许是最近这一段婚姻带给她太多的痛苦,她开始彻底沉堕,只不过这沉堕的力量过于迅疾,她突然的面目全非使人有些不能接受。她的烟抽得越来越凶,酒喝得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差。她不再化妆打扮,形象越发邋遢。她时常会突然情绪崩溃,要么摔东西,要么声嘶力竭地痛哭。乔安很担心她。他想让林晓娴去医院,可林晓娴总是会推开他,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说:“不用管我,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乔安说:“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而且时常生病。我常常看见你捂着胸痛苦地蹲在地上,我很担心你,妈妈。吃止疼片根本治不了病的,我们要去医院。” 林晓娴根本不听,她会把他用力地推出门外,然后重重地关上房门。 乔安想,他只有去找乔澜,他必须要去找乔澜。 第二十九章 乔澜曾经给过乔安一个地址,她不想让乔安去那种地方找她。但她强调过如果乔安要去找她一定要提前给她打电话。可乔安显然忘掉了她强调过的事情。 那是一个破烂的居民楼,周围的垃圾箱里的垃圾都已经溢出来了,看来很长时间没有环卫清理,这里似乎是个被遗忘的角落。时常会有穿着性感暴露低俗的女人进进出出,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香水味也并不能遮挡住她们身上的风尘气息。 乔安走了进去,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窒息的恶心的味道扑面而来。乔安快速上了楼梯,到了三楼。他在走廊上听到房间里女人的呻吟,甚至看到有人在津津有味地看电影。他低着头,感到十分恶心。他来到了乔澜的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他轻轻地敲了三下,没有开门,他又轻轻地敲了三下,还是没有人开。隔壁的房门打开了,是一个又矮又瘦的中年男人。男人上下打量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你找谁。” “我找乔澜。” “你找她干嘛。” “我是她弟弟,我找她有点事。” “你使劲敲,她正在里面忙活着呢。”乔安有点发蒙,正揣摩这个男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男人又撂下了一句话:“麻烦你告诉她,她和男人快活没人管她,但这整栋楼又不都是她的,搞得我都睡不着。她不睡我他妈的还要睡呢。”然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乔安有点明白,也有点不明白,他能确定的是乔澜一定是在做不好的事情,就像林晓娴以前经常领外国男人回家,他隔着门时常会听到林晓娴的呻吟声,虽然声音很小。 他问乔澜:“妈妈在屋里干什么,她怎么了。” 乔澜轻蔑地说:“她正在做一件肮脏的事。” 乔安一边用力地拍门一边大声地喊:“乔澜,开门啊,我是乔安。” 门很快就开了。乔安看到乔澜穿着一件黑色的薄薄的吊带睡衣,头发凌乱。 乔澜看到乔安后愣了几秒,她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用英语说:“宝贝,快点,快过来。” 还没等乔安开口说话,乔澜便抢先说:“你来干什么。” 乔安说:“我来找你……” “我是否说过你要来必须要提前给我打电话。” “对不起,我忘了。” “你忘了?呵呵,你是缺钱吗?我记得上周我刚刚给过你钱。” “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而且我从来都没说过我缺钱,我只是……” “那你来干什么,是来看我如何和男人爱的吗?” “我没有,我……” 还没有等乔安说完,乔澜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乔安的脸上。乔安愣住了,眼睛里迅速涌上了泪水。他眼泪汪汪地看着乔澜,用手捂着脸。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跑了、 他下了肮脏阴暗的楼梯,走出了这栋破旧的乌烟瘴气的居民楼,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一直往前走,阳光热辣辣地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他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他的胳膊被拉住了。 “乔安,等等。” 乔安没有转身,他知道是乔澜。 乔澜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被她扇得有些红肿的脸,她心疼地看着乔安,她说:“对不起,乔安,我……我只是不想让你离我的生活圈子太近。你很干净,我们已经是不一样的人了,我不想让你沾染太多不干净的东西,我希望你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我希望你幸福。” 乔安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 “很好,乔安。”乔澜欣慰地笑了,她用手擦去乔安脸上的泪。 “只是母亲最近身体很不好,情绪很糟糕。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她。我时常会听到她在梦里念你的名字。你们都是十分要强的性格,但你是她的女儿,你可以妥协。” 乔澜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摞钱塞给他,她说:“让她去医院看病去。剩下的钱你买点你需要的东西。你好好学习,你要知道学习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那你呢,难道就想……”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我只要你幸福,乔安。” “你屋里的男人是谁。” “不认识。他说他是俄罗斯来的留学生,我们昨天在酒吧里认识。管他呢。呵呵。” “姐姐,我很担心你。” 乔澜笑了笑,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说:“乔安,你过好你的生活,其他的不要管。如果遇到困难就来找我。如果没有事情不要来烦我。” 乔澜转身离开,只留下乔安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乔澜要走了。 那天,乔安下午放学。他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乔澜。 乔澜穿着白色吊带衫,超短裤,白色球鞋。她看到乔安,一边向乔安招手一边大喊着他的名字。周围的同学问乔安那个女的是谁,乔安没有说话,低着头走了过去。他走到了乔澜的面前,小声地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乔澜笑着说:“怎么,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乔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乔安走在前面,乔澜跟在后面。他们走到了车站,乔澜一路小跑地跑过来,拍了拍乔安的肩膀,说:“哎哎哎,走了那么久,周围应该没有你的同学了吧。现在可以跟你说话了吧。” 乔安抬头看着她,想解释什么,乔澜打断了他,说:“你知道,平常如果没有事情我是不会找你的,当然我也不让你来找我。今天只是有事情要告诉你。本来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后来想了想还是对你说了吧。乔安 ,姐姐要走了,姐姐要离开这座城市。” 乔安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澜。他说:“你……你说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你要去哪?你不要我了吗?为什么?” 乔澜抱住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乔安,姐姐真的要走了,姐姐要去a市。” 乔安推开她,他大声说:“姐姐,你疯了吗,你去a市干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地待在这里,你瞎跑什么。” “我没疯,乔安。我只是想逃离这里,这里有太多于我而言痛苦的回忆。我想你是了解我的,我决定的事情是不会变的。我来也只是通知你,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乔安哑然。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的确让他不知所措。他本想乔澜只是和妈妈赌气,虽然他不知道她们母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她会回来的,她们会和好如初的。但现在这一切看来已经越发渺茫,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沟壑已经越来越深。 乔澜轻轻地拍了拍乔安的脑袋,她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走吧,我带你去吃火锅,我知道你是喜欢吃的。” 他们去了台东的一家火锅店吃火锅。 他们吃完火锅后,乔澜问他:“吃饱了吗?” 乔安点头。 她又问:“你想去哪?我陪你。” 乔安说:“去你那里坐坐吧。我从没去过,一直很好奇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乔澜沉默了一会,说:“走吧。” 他们走进了那栋破旧的简陋的居民楼。里面还是乔安熟悉的上次来这里闻到的令人恶心的气味。 乔安说:“这是什么味啊。好难闻。” 乔澜笑着说:“难闻又怎样。房租便宜啊。这里住的大多数是没钱的。什么人都有。” “你隔壁的那个人说你晚上动静太大,吵得他睡不着,他是什么意思,你在里面干什么。” 乔澜笑出了声,她搂住乔安的肩膀说:“他是个变态啦,想上我但我没同意,然后三天两头骚扰我,让我臭骂了他一顿就老实了。” 乔澜把乔安领进家门。房间很小,但一个人住是够了。只是太乱,床上的被子没叠,地上到处都是食品的包装袋,桌子上还有两桶吃剩下的方便面,屋子里一股方便面的味道。 乔安瞥了她一眼,说:“你这是猪窝啊。这也能住人?” 乔澜说:“我平常只在这睡个觉,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 “我一直不明白,姐姐,请你告诉我,你和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辍学,为什么作践自己。” “你不会明白的,乔安,我和她都是罪人,只不过她的罪孽比我更深重。来,乔安,坐。”乔澜拍了拍床示意让他坐下。 乔安坐下,他说:“姐姐,即使你走我也希望你能告诉她一声,至少应该去看看她。你走了以后,她曾经彻夜未归,到处找你。我没有告诉她你的职业,如果她知道了我想她会疯掉。” 乔澜冷笑了一声,说:“我们不提她了,好吗?来,乔安,坐下,我们说会话,或许我们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面。” 乔安突然站了起来,他说:“姐姐,你等等我,我出去一下,我马上回来。你一定不要出去。” 乔澜笑着说:“好,我等你。” 第三十章 乔安跑出了这栋破旧的居民楼。他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一直跑。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一个街角,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下了车,一路小跑地跑回了家。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酒精气味。他走到客厅,看到林晓娴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他知道林晓娴今天又喝醉了。他去林晓娴的房间拿了毛毯给她盖上,然后跑到乔澜的房间,打开衣柜,从衣柜里拿了一些衣服放进行李箱里,他又跑到客厅鞋柜里拿了几双乔澜经常穿的鞋子放进了行李箱,再从自己的房间的抽屉里取走了他攒的钱。他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的林晓娴,他想叫醒她,告诉她乔澜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乔澜可能并不想让她知道。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那栋破旧肮脏的居民楼。门没有关,他轻轻地推开门,看到乔澜躺在床上睡着了。已经晚上十点了。他转过身轻轻地把门带上,却听到乔澜在他身后说:“去哪了,乔安。” 乔安转过身,看到乔澜已经醒了,他走过去,将行李箱打开,说:“我回了趟家,给你带了些东西。” 乔澜赤着脚下了床,走过去给了乔安一个拥抱,她说:“谢谢你,我的好弟弟。” 乔安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乔澜,他说:“这些钱是给你的,我用不着,我缺钱的话妈妈会给我的。” 乔澜接过信封,盯着信封看了几秒,笑着说:“谢谢啦。” 乔安说:“明天我想送你,可以吗?我真的很想送你,我不知道我们的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乔澜点了点头,说:“当然。今天在这里睡吧,明天我叫你。” 乔安觉得很累,他躺在乔澜的怀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他醒来时,屋子是空的,乔澜已经走了。 他看到桌子上有两个厚厚的信封,一杯水底下压着一张纸。 他知道其中一个信封是他给乔澜的钱,但显然乔澜没有拿,另一个信封是乔澜留给他的。他从杯子底下抽出那张纸,是乔澜给他写的信。 亲爱的弟弟, 展信安。 我没有叫醒你,我终究不忍心和你在机场分别,我受不了那样的场面。你给我的钱我没有拿走,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真的不需要。我给你留下了一些钱,不要舍不得花,买你需要买的东西。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学习,好好地生活,你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至于母亲,我不会要求你帮我照顾她,你可以管她,也可以不管她,我不会在意。在a市找到工作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你汇钱,所以钱的事你永远不要担心,我会一直供到你大学毕业。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你还小,不要自己扛。 最后,还是那句话,乔安,我要你幸福,永远地幸福下去。 姐姐 20xx.9.22. 乔澜的不辞而别让林晓娴像被扎破的气球彻底泄了气。她的抑郁症更加严重,因为长期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她的面部越发浮肿,眼神时常呆滞。她辞掉了工作,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抽烟酗酒。她时常会对乔安发脾气,将乔安端来的汤倒掉,将放在桌子上的碗一个个地摔在地上。 乔安一直很努力地学习,他知道只有努力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在他们级部一直排在前10名。老师很看好他,认为他是他们学校考重点大学的好苗子。乔澜像之前承诺过的一样每个月都会给他汇钱,而且汇的钱越来越多,乔安问:“你在a市做什么,怎么收入这么高。” 乔澜说:“你不用管,给你你就花。”然后挂断了电话。 生活虽然过得并不是十分顺利,但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乔安迎来了高考。 好在考试很顺利,乔安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他给乔澜打电话,他说:“姐姐,我考上了h大。” 乔澜高兴地说:“很好,乔安,我很高兴。” “姐姐,我很想你,你何时能回来。” 乔澜没有说话,她沉默了几秒便挂断了电话。 乔安和乔澜此后联系越来越少,每次乔安给乔澜打电话乔澜总是会挂断,但她依然会按时给乔安汇钱,即使乔安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这种习惯依然没有停止,他每个月依然会收到乔澜的汇款。 乔安经常会给乔澜发qq,说说自己的心事,说说自己的近况,他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乔澜想知道的,虽然乔澜从没有回复过,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乔澜一定会看。 乔安坐在开往回家的火车上,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很多事情终究是要面对,只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一切孽缘的终结会是以林晓娴的死亡为代价。 安娜、暖暖、李艾、乔澜、林晓娴,一个又一个的人即将离开,正在离开,已经离开。但他比过去更加安然,或许当一个人真正学会了理解便会渐渐地拥有宽容之心。一切坦然接受,顺其自然,随风而去。 他即将见到母亲,见到那个带给他快乐和阴影的母亲。 他来到了医院,手里提着水果和营养品。 他走进病房,看到了在一旁照顾的小姨和躺在病床上的林晓娴。 林晓娴被疾病折磨得已经不成样子。她脸色苍白,瘦得皮包骨头。她闭着眼睛,仿佛在睡觉,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脸上依然浮现出挣扎的表情,她很痛苦,这看得出来。 小姨看到了乔安,她高兴地站了起来。 乔安不想打扰林晓娴休息,他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小姨不要出声。 小姨点头,然后她拉着乔安走出了病房。 小姨说:“乔安,你母亲看到你能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乔安说:“小姨,谢谢你。我很感激你,你替我做了本该由我和我姐姐做的事情。” “这是我应该的,你母亲是我的亲姐姐,从小到大几乎我所有的事都得麻烦她。只不过……只不过乔安,你要有思想准备,你母亲这次凶多吉少。” “她得了什么病。” “乳腺癌。之前做过一次手术,将乳房全部切掉,可是癌细胞已经扩散,需要进行二次手术,但这一次的手术会很有风险,即使手术完成也不一定能保证……” “小姨,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是你母亲的意思。她心里一直有愧,她说她过去很少会关心你,你的学业你的生活她几乎不闻不问,她说她一直活得太过自我太过自私。她知道你恨她,你和姐姐都恨她。所以……” “好了,小姨,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后由我来照顾,辛苦你了。我也不知如何感激你,”乔安掏出了一个红包递给小姨,“这个您收下,不要推辞,这样我也能心安。” 小姨盯着乔安看了几秒,眼眶里渐渐涌出了泪水。她抚摸着乔安的脸,一边哭一边说:“小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母亲做错了许多事,但是小安,请你相信,你的母亲是爱你的父亲的,只是这份爱她明白得太晚,她并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女人。或许,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如果她没有怀你姐姐,那么她就不会与你的父亲结婚,如果乔澜不知道她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那么或许她和你的母亲也不会成今天这样,你们的家庭或许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分崩离析破碎不堪。” 乔安:“小姨,你刚才说…….我姐姐不是我父亲的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你姐姐不是你父亲的女儿,但你父亲在结婚前就已经知道,或许有些残忍和不公平,这是他心甘情愿的,没有任何人强迫他。” “怎么会……” 小姨显然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擦干眼泪,拍了拍乔安的肩膀,说:“小安,医生说要尽快进行第二次手术,但你母亲很不配合,你去劝劝她,即使几率再小也要尝试。乔安,好好照顾你母亲,好好陪陪她,如果可能的话……如果可能的话,把你姐姐叫回来,这可能是你们一家人最后一次团聚。” 乔安愕然。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乔澜过去反常的举动,明白了乔澜为什么会这么恨母亲。乔澜从小就由父亲带大,在她的心里父亲的地位远远超过母亲,即使父亲死后母亲曾尝试加倍补偿她,但已经于事无补。在她心里种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怎么可能轻易撼动。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她感到不可思议、无法接受,她恨她的母亲,更恨自己。 乔安在原地呆立了几分钟便慢慢地向病房走去。 走进病房,林晓娴已经醒了。她歪着头,看到走进来的乔安,那苍老无力的笑容在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绽开。 她说:“乔安,快过来让妈妈看看你。” 乔安没有说话。他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下,将脸往前凑了凑。 林晓娴缓缓地抬起手,她用手在乔安的脸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仔细地抚摸,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仿佛她的手第一次触碰他的肌肤。 她再一次笑了,但这一次的笑容中掺杂了太多的绝望与悲凉。 她说:“乔安,我的儿子,妈妈要死了,妈妈终于要死了。”声音很小,但乔安听得很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刺痛着他的内心。 乔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趴在床头失声痛哭。是的,这是他的母亲,是他一直讨厌的自私冷漠的母亲。可是他的母亲就要死了,过去所有的一切在生死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她始终是给予他生命的女人,她始终是自己的母亲。 第三十一章 乔安承担起了照顾林晓娴的责任。他没有请护工,每日往返于家和医院。他给她做饭送饭喂饭,给她买水果,买营养品,给她打水洗脸洗脚。晚上时他会在她病床边支一个小铁床,蜷缩着身体睡觉。 有一天晚上,他听到林晓娴对他说:“乔安,我活了这么久才突然明白人这一生不可能为所欲为,大部分的时候付出要大于接受。你父亲死后我才明白事实上我是爱过他的,只是没有好好爱过。请你在我死后把我葬在他的旁边,让我用我的下辈子加倍地爱他。” 乔安背对着她蜷缩在小铁床上假装睡着,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假装没有一点悲伤。但他的眼泪出卖了他。 让他高兴的是林晓娴终于同意做手术。疾病已经将林晓娴折磨得不成样子,原本必死的决心开始松动。 林晓娴对他说:“乔安,你知道乔澜在在哪里,对吧?我想见她一面,或许这是最后一面,我希望她能回来,我不求她能原谅我,我只希望能在手术前再看她一眼。” 乔安给乔澜打了电话。这一次她接了。 乔安说:“妈妈现在情况不是很好,过几天就要做手术,医生说手术有一定的风险。你快点回来,妈妈想见你,她很想你,我时常听到她在睡梦中呼喊你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乔澜没有说话,她沉默了一会便挂断了电话。 乔澜终究没有来。 乔安看到林晓娴被推进手术室时不停地流泪。 一个月后,乔安在去医院的路上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声,乔安回头,看到了乔澜。乔澜穿着白色的球鞋,超短裤,白色的吊带衫,她的装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乔澜兴奋地跑过去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乔澜笑着说:“好了好了,我的脸都要被你亲出洞了。” 乔安兴奋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我去接你呀。” “今天刚到的。” “快进去吧。妈妈很想你。她很想见你。她做手术前你没有来她很失望。” “她……” “手术不是很成功。医生说还要再做一次。她现在每天都在化疗。她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哦。” “别在外面站着,快进去啊,妈妈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我想妈妈之所以同意做手术就是因为你,她放不下你。” 乔安看到乔澜往后退了一步,她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乔安,我好累,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要告诉她我回来了。” 乔安犹豫了一会,看到乔澜满脸倦容,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先进去给妈妈送饭,你等我。” 乔澜点头。 乔澜一睡就是一下午。乔安把家里打扫干净,做了晚饭。他给林晓娴打电话说:“妈,姐姐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林晓娴兴奋地说:“快,快,现在就让她过来,我不会怪她,不会打她,不会骂她,我只想见她。” 乔安说:“妈,她刚回来没多久,她太累了,正在睡觉。我们吃完晚饭再过去吧。” “好,好,我等着她,我等着她。” 乔安放下电话,走进乔澜的房间想叫醒她。乔澜睡得很香,她熟睡的样子很甜美,像个孩子。乔安坐在床上,不忍心叫醒她,默默地看着她睡觉。一直到天色变黑,乔澜才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乔安在朝她傻笑,轻轻地捏了捏乔安的下巴,说:“跟我说说你过得还好吗?” 乔安说:“还好。” “可是为何我在你给我发的qq里看到的都是孤独。” “我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乔安,你遇到了一些事情,是吗?不要骗我,我能看得出来。” “算是吧。” “跟我说说吧。” “其实很简单。我深爱着一个女人,和她相遇,和她分别,再次相遇,再次分别,只不过恐怕很难会有下一次相遇了。” “为何。” “可以不说吗?” “当然。” “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我遇到了许多人,曾试图去爱,可总是失败。我明知在深切的的暗恋中我终将会孤独,我明知我在追寻的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东西,可是我就是无法放弃,无法割舍。我爱她,她不爱我,她爱他,呵呵,或许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乔安,失望是至为沉痛的事情,但彼此之间的相遇和相处所累叠起来的记忆会一直存留在你的脑海里,它不会消失,它会等待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被你从记忆中取出慢慢咀嚼品味。人这一生活的就是一个过程,没有太多的结果可供你获得。放下往往会获得新生。” “我知道了,姐姐。” 乔安微笑着拥抱了一下乔澜,他说:“姐姐,你变了好多。你为何一直不与我联系。” 乔澜说:“起初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后来是因为我们渐渐地彻底地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但请你相信,乔安,我们之间感情的维系依然像以前一样牢固,但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我不希望你走进我的生活,与不希望你了解我的圈子。” “姐姐,有些事情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不会强迫你。姐姐,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不仅是我高兴,妈妈也很高兴。姐姐,吃完晚饭我们去医院看她吧。” “谁说我要去看她了?” “她病得很严重,每天都要化疗,她很痛苦,我知道她是为了你而坚持下去的,更何况,过一阵她还有一个手术,她需要你,姐姐。她是你的母亲。” “你觉得她像一个母亲吗?她赐予我生命但却要我一生都背负罪孽。她辜负了父亲,她欺骗了我,我恨她,我要用一生来恨她。” 乔安独自一人来到了医院。他将饭盒递给林晓娴,林晓娴没有接。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后徘徊。乔安知道林晓娴是在找李艾。 林晓娴问:“乔澜呢?她在哪?” “哦,姐姐昨天坐了一晚上的飞机,她太累了,而且有点感冒,她说她过几天就来看你。” 林晓娴听完冷笑,说:“她不愿意来,是吗?” 乔安没有说话。 灾难般的病痛让林晓娴生不如死,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三次手术,林晓娴比上一次更加不配合。 乔安找到乔澜对她说:“你去看看吧,姐姐,我求你了。妈妈现在状况很不好,她需要马上手术,不能拖了。可她很不配合。她只是想见你。” 乔澜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乔安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天晚上,乔安守在林晓娴的床边。他在看书的时候听到林晓娴醒了,他从床底下拿出搪瓷脸盆要去水房打水给林晓娴洗脸。 他走出病房,看到走廊里有个人站着,走近一看,原来是乔澜。 乔澜在原地站了好久,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乔安知道乔澜是来看林晓娴的,心里突然很高兴,他上前抓住乔澜的胳膊,他说:“姐姐,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快进去啊,妈妈很想你。”乔澜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并捂住了他的嘴。 乔安的声音很大,林晓娴在病房里听到了。她兴奋地坐了起来,大声地喊:“澜澜,澜澜,是你吗?是你吗?快进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乔澜没有动。她的眼神空洞迷茫,看不到快乐,看不到痛苦,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她无法摆脱长期积累在内心的阴影。她对林晓娴的憎恨以及对死去父亲的歉疚始终无法消解。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林晓娴的喊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扬。她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兴奋,慢慢转向失望,然后是绝望,最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乔澜的手从暖暖的嘴上放下来。她看了一眼林晓娴的病房,然后推开了乔安,狼狈仓皇地离开。 林晓娴在第二天晚上自杀了。 那天早上,林晓娴的心情格外好,她让乔安回家拿那件她最喜欢的黑色蕾丝连衣裙,她说她想在手术前再穿一次。 晚上的时候,乔安给林晓娴送饭。他看到林晓娴穿着那件黑色蕾丝连衣裙坐在窗台上,微风吹拂着挡在林晓娴额前的发丝。 乔安被吓了一跳,他大声说:“妈,你在干什么,太危险了,快下来。” 林晓娴神色黯然,她转过头对乔安说:“今天隔壁床的那个女人走了。每天听她痛苦的哀号似乎已经听惯。一旦消失反而不适应。” 乔安没反应过来,他说:“妈,你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别着凉了,快下来。” “乔安,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感激你,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只是有些事情你无法完全替代。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亲手毁掉了自己,毁掉了我们这个家,也毁掉了乔澜。我知道她一直在恨我,她一直没有原谅我。但我不怪她,是我自作自受。” “姐姐只是还没有想通,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原谅你的,她会来看你的。” 乔安看到林晓娴笑了,这笑容让他感觉很不好。 “她不会的,她永远都不会来见我的。” “会的,一定会的,她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来看你的,她只是还无法打开自己的心结,你要给她时间。” 林晓娴又笑。她没有再说什么。她在乔安的面前跳了下去,乔安冲上前试图抓住她,可是他抓空了…… 小安,澜澜, 我这一生充满了太多的荒诞与丑陋,我也曾经后悔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我辗转反侧,我想的是如果时间能重来一切是否会有所改变。只是这个世上哪有如果,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和你们的父亲结婚只是等待着一个男人的谎言的成真,这是多么可笑多么自私的行为。我害苦了你们的父亲,我毫不在意地利用了他对我的爱,我将他的我的爱作为枷锁将他牢牢拴住,我只是将他视为我的后路我的备胎,这一切他都是知道的,可他没有任何怨言。 我始终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伤害了你们。我知道我无法补偿,过去的时光已然过去。我唯一能给你们的是我这么多年来所攒下的积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我不能将我对你们的爱存留在你们的脑海里,在我死后,我唯一能给你们的只有金钱与物质。 我想我死后,一切都该画上句号了。 请你们原谅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爱你们。 母亲 乔安缓缓地闭上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了林晓娴的遗书上。 第三十二章 后来乔安才知道乔澜出事了。 乔澜在酒吧喝酒时有个老外过来搭讪并且对她动手动脚,她转身想离开可是胳膊又被那个老外抓住,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啤酒瓶朝那个老外的头上狠狠地砸过去…… 乔安给了那个被打的老外一笔钱,并当面向他道歉,那个老外答应不起诉乔澜并愿意和解。谁对谁错对于乔安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他也无心再追究,他累了。 乔安去拘留所接乔澜回家。他看到乔澜蓬头垢面地从拘留所里走出来时突然感到很心痛。他们坐在出租车上,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乔澜头靠着窗户,闭着眼睛。乔安将乔澜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好像怕她突然逃跑。他们一路上都静默无语。 回到家,乔澜将鞋子脱掉,光着脚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她感觉好累。她走到客厅时看到了林晓娴的遗像,她愣住了,呆立在原地。 乔安哽咽着说:“姐姐……妈妈……妈妈走了,前几天的事。”然后乔安看到乔澜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她的脸上都是眼泪。乔安的眼眶也红了,他一直都知道乔澜和林晓娴是有感情的,她们毕竟是母女,只是乔澜心里的结需要时间打开,可是林晓娴已经绝望了,她已经没有耐心了。 乔安走过去将乔澜扶起来,他说:“姐姐,都过去了,妈妈没有怪你,她理解你,她只是希望你能原谅她,她只是想用她的死来赎罪,来获得你的谅解。” 乔澜没有说话,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乔安用手擦去乔澜脸上温热发亮的眼泪。他抱着这个在哭泣中身体不停地颤抖的女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或许她并不需要任何安慰。 乔澜又要走了,不过她这次的离开与以往不同,因为她现在除了乔安已经没有任何的挂念。乔安也要离开他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去外地上大学。乔澜将房子卖掉,她想抹去她在这座城市里的记忆,她永远不想再回来。 乔安去火车站送乔澜。 在候车室里,乔安说:“姐姐,你还要回b市吗?” “嗯。我在那里有了工作,我喜欢那座城市。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永远留在那座城市。” “那我呢?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可否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将房子卖掉,你让我感觉我像是一个没有家的人,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生活,我需要你,姐姐。” “不不,乔安,我记得我说过,我们已然不同了。我们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不管不顾了。你会有你的生活,你会娶妻、结婚、生子,你会过正常人的生活,而我始终会是无所归依四处飘荡的人。” “姐姐,你这是何苦。一切已经结束,为何你还是放不下。” “乔安,我一直以为随着母亲的死一切都真的会烟消云散,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有太多的事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根本无能为力。我厌恶过去的自己。每次见到你我总是会想到我过去做过的那些令我自己感到恶心的事情,我总是会看到过去那个堕落的自己。你就像一面镜子,通过你我会看到太多我不想看到的事情。但是,乔安,这不怪你,这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恨我自己。我们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生活,我们一直走的是不同的路。但是乔安,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你比我幸福。” 乔安没有再说什么。乔澜的话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心里。过去的美好与幸福如过眼云烟,顷刻间分崩离析。他知道许多事情再也不会发生,许多人再也不会回来。 火车开动了。乔安跟着跑。乔澜不停地向乔安挥手,嘴里说着什么。乔安知道乔澜是让他不要跟着跑,让他快点回去。可是乔安的脚步根本停不下来。他拼命地跑,眼泪在脸上缓缓地流淌。火车逐渐消失在乔安的视野中。 乔安回到了a市,继续着孤独的生活。这一次他不是在惩罚自己,而是他彻底陷入到了孤独中。 许多天之后,一个名为“妙龄少女的视频”在网络上疯传。乔安也看了。只是让他震惊的是视频中的女人竟然是暖暖。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有些怀疑是不是所有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他的心里产生莫名的巨大的悲哀。 这个不要脸的时代,这个肮脏的时代。 他对生活中的一切已然了无兴趣。他像以前一样将自己紧紧地裹进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小小世界里,像以前一样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投入到了工作中,他开始像以前一样冷漠,像以前一样被周围的同事疏远。而这所有的一切给予他的回馈是他再次当上了部门经理。 他将生活过得紧张而又忙碌。他开始参加各种应酬,每一次都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需要酒精提供给他的麻痹,他需要麻醉自己。他试图让自己遗忘过去,遗忘母亲,遗忘姐姐,遗忘暖暖,遗忘李艾。他只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当作不曾发生,虽然他知道他会永远记得。 生活中唯一能带给他些许快意的只有安娜。他像以往一样每周都会抽出几天的时间去医院看望她。她的精神状态与以往有了很大的区别,她不再试图伪装自己,她将真实的自己完全呈现在他的面前。更让他高兴的是医生说再观察一个月左右她便可以出院。 乔安说:“你快出院了,娜娜。” 安娜说:“其实,或许你不会相信,如今我对于是否能从这里出去已然不在意。或许在这里死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为何。” 安娜抬起手腕,乔安看到了她手腕上那道伤疤。 她说:“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可是它依然存在。时间并没有那么神奇,它并不能抹平一切。即使它可以抹平肉体上的伤痕,但心里的创伤却很难被抚平,因为它还在滴血。我讨厌伤疤,讨厌身上的任何一道伤疤,因为伤疤是丑陋的,是让我感到恶心的。外面的世界于我而言也同样是伤疤,我害怕将自己置身于过去,我害怕看到自己心里那道丑陋的伤疤。” 他说:“娜娜,有些事情的确很难被遗忘,但你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你正在懂得。” “记忆中的事情一旦被词语固定住就很难在在脑海中被抹掉。” “你无需刻意让自己忘记任何事情。任何一个人的思维是不受自己主观控制的,因而你只能坦然面对和接受。所以,如果你想快乐,娜娜,那么你就必须要在一段时间内带着你的焦虑、悲伤和痛苦去生活,你需要坦然接受和面对这些负面情绪,好好地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任何负面情绪所左右。你需要的是时间,需要的是让自己尽快适应并且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时间。” “有的时候我会拼命地想一件事情,时间越久我会越纠结,我想要摆脱却发现我的双腿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医生对我说我有强迫症的倾向。” 乔安搂住安娜的肩,安娜将头靠在乔安的肩上。他说:“我的独立是从自卑开始的,因为我一直都感觉我所拥有的比其他人少太多太多,所以我不断索取,用力地索取。但现在我才明白,越是用力生活的人他的生活便越会不幸。安娜,你需要放过自己。” 国庆节到了。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对于乔安来说却无比痛苦。没有了工作的填充只能意味着他不得不面对生活,可是生活于他而言却又是无比的虚无。 他想起乔澜曾经对他说过:“活着,带着世界赋予我们的裂痕去生活,去用残损的手掌抚平彼此的创痕,固执地迎向幸福,因为没有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而只要竭尽全力就应该是幸福的,拥抱当下的光明,不寄希望于空渺的乌托邦,振奋昂扬,因为生存本身就是对荒诞最有力的反抗。” 这一刻,他意识到,虽然李艾和暖暖依然离他远去,可是他还有安娜,还有乔澜。她们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尝试着给乔澜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居然接通了。 他说:“姐姐,我是乔安。”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 她说:“我知道。怎么了,有事吗?” “国庆节到了。” “是啊,国庆节到了,时间过得好快。” “姐姐,最近还好吗?”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乔安觉得他和乔澜之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生分。 他说:“姐姐,国庆有什么安排。” 她说:“没想好。怎么,有事吗?” “我想去看你。可以吗?” “乔安,我记得我说过,我们……” “姐姐,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可是你只是在逃避,你只是愚蠢地试图将已然发生的事情在记忆中抹平,可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做得到。姐姐,你需要的不是治愈你心里的创口,而是带着痛苦好好地活下去。我想见你,我们的母亲已然离去,唯有你才是我内心唯一的寄托和归宿。我很孤独,这种孤独无法言说。我已经买好了机票,周五晚上7点13分到a市,你来接我,如果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死。” 乔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第三十三章 在飞往a市的飞机上,乔安的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乔澜是否会来接她,是否愿意来见他。如果不来,他真的要一直等下去吗?如果来,他应该开口说什么,他应该怎么解释。但无论如何,他始终是要去的,他需要感情的慰藉。 几个小时后,飞机平稳着陆。乔安在飞机上没有吃晚饭,饥饿感使她有些疲惫。她在人群里穿梭,不久便走出了机场。 a市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即使已经入秋,这里的天气依然有些炎热。街上的人们穿的都还是夏装。 他坐在行李箱上,有几辆出租车停在了他面前,司机用带有当地口音的普通话问他上不上车,他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吧。他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乔澜。 乔澜终究还是来了,是的,她肯定会来的。 乔安发现乔澜瘦了好多,脸色有些发黄,腿上有淤青。 他站起来,扑向了乔澜。他紧紧搂住乔澜的脖子,不停地不停地亲吻李艾的脸颊。乔澜的双手悬在空中,最后还是落在了乔安的背上。她轻轻地拍着乔安的后背,笑着说:“好啦好啦,我的脸都快被你亲出洞了、” 乔安在陌生人面前总是冷漠的,但在乔澜面前没有丝毫的顾忌与防备,他知道他是爱她的,她也是爱他的。 乔安在出租车上问乔澜:“你要带我去哪?去你家吗?” 乔澜说:“我给你订了房间,你去住酒店。” “为什么不能去你住的地方?” 乔澜没有说话,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初见时的热情逐渐消散,他们在车厢里陷入了沉默。乔安明白,于乔澜而言自己就是不速之客,可他刚才分明看到了乔澜眼中和过去一样的疼爱。她始终是他的姐姐。 乔澜拖着乔安的行李箱在前面带路,乔安在后面跟着。只不过乔安发现乔澜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 乔澜用房卡打开门,将行李箱拖进屋内,乔安跟着进去,然后乔澜用脚将门关上。 乔澜终于打破了沉默,她开口说话了。 “小安,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我有话对你说。” 乔安没有说话,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换洗的衣服,然后乖乖地走进了卫生间。他之所以小心翼翼是不想让乔澜有任何的不快。 乔澜坐在地上,当她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时,便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她身体的颤抖更为剧烈,她用颤抖的双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包用锡纸包裹住的东西,然后将锡纸打开,原来是一包白色的粉末。她将鼻子凑上去,贪婪地用力地吸食。 当乔安卫生间时,他看到李艾坐在地上,只是他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而那包用锡纸包裹住的白色的粉末也被乔澜放到了自己的背包里。 什么都没变,但什么都变了。 乔澜的脸色好了许多,身体也不再颤抖。她站起来,坐到了床上。她拍拍床示意乔安过来坐下。乔安没有坐,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落。 乔澜开口说道:“小安,你今天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在a市转转,后天你必须回去。” 乔安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发疯般拉起行李箱穿着拖鞋就往外跑。他打开门,但胳膊被乔澜用力地拽住,乔澜艾将他拉了过来,用脚将门关上。 乔澜的眼神中充满愤怒,她说:“你疯了吗?你这么晚你要去哪?” 乔安没有说话,他甩开乔澜的胳膊,再次打开门,乔澜抢先将门关上。乔安发疯般紧紧地攥住门把手用力地开门,可是他的力气居然没有乔澜大。 乔澜忍无可忍狠狠地扇了乔安一巴掌,她怒吼道:“够了!你疯够了没有!” 乔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乔澜捧着乔安的脸,哽咽地说:“乔安,我的好弟弟,你这是何苦。为何要我们彼此折磨。” 乔安将头埋在乔澜的脖子里不停地哭泣。 他哭着说:“姐姐,为什么我所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离我而去。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沉默了许久,房间内只有乔安的哭泣声。 乔澜用干毛巾将乔安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她拉着乔安的手坐到床上。 乔澜说:“我的好弟弟,是姐姐不好,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但我们过分纠缠只能让彼此痛苦。” 乔安说:“那你为何还要给我寄钱,还要给我寄东西。既然你不想与我再有瓜葛,再有纠缠,为何还要来机场接我。” 乔澜沉默了。她从身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乔安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他看着乔澜,示意乔澜也给他点上。 乔安已经好久没有抽烟了,他抽抽了一口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也学会了抽烟?”乔澜面带愠色地说。 “上大学时学会的,不过现在很少抽了。” 乔澜叹了口气,她说:“罢了罢了,或许你就是我的死结,永远都解不开。” 又是一阵沉默。 乔澜抬头看了看表,指针指向了晚上十点半。乔澜问:“吃过饭了吗?” 乔安说:“你看我想吃过了吗?” 乔澜掐了一下乔安的脸。她笑了笑,乔安也笑。 乔澜带乔安来到了一家粥店。他们一进门,粥店老板就笑着朝乔澜喊道:“姑娘,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晚。” 乔澜笑道:“晚上去接弟弟了。” 粥店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乔澜身旁的乔安,他说:“这位是……是你的男朋友吗?长得可真够帅的。” 乔澜笑着摆手,说:“我弟弟,他来a市看我。老板,还没下班吧。” 粥店老板说:“本来正准备关门了,但你来了那就另说了。我们等你们吃完了我们再关。” 乔澜感激地朝那个老板笑了笑。 乔安说:“我猜你家应该就在这附近。” 乔澜笑着说:“为什么。” “你是这家粥店的常客,这家粥店的粥再好喝我感觉你不可能傻到经常跑过来喝粥吧。而且我住的那家酒店离这家粥店很近,我想你也是为了方便找我,我猜得对吗?” “呵呵,小机灵鬼。” 乔安没有再笑,他眼神哀怨地说:“姐姐,过去你离家出走时你不让我去看你,现在你更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为什么总是这样。” 乔澜没有说话。 乔安吃完饭,乔澜说:“我送你回酒店,明天你起床后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在a市转转。a市很大,一天肯定转不完,你……你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你好好地玩玩。” 乔安说:“那你是同意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了?” 乔澜勉强地笑了笑,说:“其实我并没有阻止你来a市,我只是……其实我只要不见到你就可以,就算你住在我隔壁,只要我们不见面就行。但如果一切皆是命中注定,那我逃也逃不掉。” 乔安知道乔澜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接乔澜的话茬。他笑嘻嘻地说:“姐姐,我们去唱歌吧。” “现在?” “对,就现在。以前你不是经常拉着我去ktv嘛。好怀念啊。” “太晚了,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随你怎么折腾,好吗?” “不,不,就现在。” 乔澜拿乔安没办法,只得带着乔安去了附近一家ktv。 那天晚上简直就成了梁静茹的专场。《暖暖》《亲亲》《勇气》《爱你不是两三天》《燕尾蝶》《宁夏》《天灯》……乔安一首接一首不厌其烦地唱,简直成了麦霸,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唱歌了,而乔澜只是一直微笑着看着他。 事实上乔安之所以会喜欢梁静茹的歌也是受乔澜的影响。那个时候,乔澜疯狂地迷恋梁静茹,在他面前经常唱梁静茹的歌。实话说,她唱歌唱得真的很好,只不过她经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坏孩子待在一起,因而在别人看来她唱歌唱得再好也是不学无术。 快到时间的时候,乔安把坐在沙发上的乔澜拉了起来,硬是陪他唱了一首《珊瑚海》和《屋顶》。 两人从ktv走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回酒店的路上,乔安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一直在哼哼着歌。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面对的除了死亡便是分别。 乔安身旁一脸疲态的乔澜叹了口气,笑着说:“小安,我觉得我真的老了。过去我一直对时间没有概念,年轻的时候我虚度光阴,我总以为我还年轻,我还有的是时间,我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改变,我还有的是时间去做我想要做的事,可是如今……我好想像以前那样背着你到处跑,听着你在我背上哈哈大笑……” 乔安笑着说:“现在你也不老啊,我觉得你还年轻着呢,你看。”乔安说着便往乔澜的背上跳,乔澜因为没有准备被乔安这一弄差点摔倒。 乔澜笑着说:“没关系,我再试试。” 乔安再次跳上了乔澜的背。 乔澜笑着说:“你看你胖的,我都背不动你了。”然后背着乔安往前走。乔安将脸埋在乔澜的脖子里。乔澜感觉脖子的皮肤有些湿润,她知道乔安哭了。 但他们此刻是快乐的。 第三十四章 乔安和乔澜在酒店门口道别。乔澜叫乔安快点回去休息,明天他起床后给她打电话。乔安点头答应。乔安也让乔澜快点回去休息,叫她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乔安站在原地,看着乔澜的背影在黑夜中逐渐消失…… 乔安回到房间,用手机定了中午的机票。他想或许他来得真的不是时候,或许乔澜真的很忙,他的到来的确给乔澜带来麻烦。他已经见到了乔澜,心里已经很满意了。他想,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乔澜也同意乔安可以经常来见她,他认为乔澜已经打开了心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隔阂,这一切的一切于乔安而言已经足够。 乔澜在中午的时候接到了乔安的电话。 “姐姐,我在机场,我要走了,跟你说一声。” “为什么说走就走。不是说待到明天的嘛?” “或许我来得并不是时候,我应该提前跟你打声招呼的,我知道你很忙,我想我还是打扰到你了。” “你等着我,我去送你。” “不用了,姐姐,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我还会来看你的,如果你有时间就来b市找我,好吗?” “好,我答应你。” 几个小时后,乔安坐上飞机离开了a市。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和乔澜的下次见面是在监狱。 安娜出院了。 乔安去医院接她。 天气渐冷,绿色的植物逐渐凋零枯黄。 安娜站在原地,将头仰起,闭上眼睛。 乔安说:“你在干嘛。” 安娜没有睁眼,笑着说:“我在呼吸空气和泥土的气息。生活中有太多点滴细微的事情值得我们去注意,只不过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生活得过于匆忙,因而错了许多真正重要的事情。我很高兴,乔安,逃离这里的感觉像是重生一样。” 乔安一边抚摸着安娜的头一边说:“你不是在逃离,你并不是一个逃兵。你战胜了自己,于你而言,这是你一生最为重要的战役,你赢了,安娜。” “可我今后要做些什么呢,乔安?” “交给我,安娜。你还年轻,许多事情你完全可以重新学习,你完全来得及。” “可我无家可归啊,乔安。”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安娜,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单。” “可你并不爱我啊。” “我们之间并不需要爱,我们需要的只是陪伴。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逢就已经是无比可贵的缘分。其他的并不重要。” 安娜微笑,她的笑容是灿烂的。 这里的一切于安娜而言都是熟悉的。所有的家具所有的家电的摆放位置都未曾变更。 “回家了。”安娜小声说。 “是的,你回家了,安娜。欢迎你回来。”乔安笑着说。 乔安做了许多菜。有梅菜扣肉、双皮奶、鱼头豆腐汤、白灼虾、蜜汁叉烧。全都是粤菜。 安娜吃得不亦乐乎。她说:“乔安,你居然会做粤菜。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乔安说:“好吃吗?” “太好吃了。乔安,你要是天天给我做那么多好吃的我想我很快就会胖起来的。” 乔安笑。他突然想起了暖暖,想起了去暖暖家里暖暖给他做粤菜。暖暖的厨艺比他好得多。 安娜说:“乔安,乔安,你在想什么。” 乔安回过神来,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你吃就好。我看着你吃就饱了。呵呵。” 安娜放下了筷子,说:“乔安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经常会在半夜听到走廊里有女人在哭泣。” “我记得,你很害怕。” “其是乔安,她很可怜的。你知道嘛,她才二十三岁,长得也很漂亮。我曾试图接近她,可是她对任何人都十分抵触,医生和护士喂她吃药时必须要将她的四肢固定住,否则她会疯狂地打人咬人。” 乔安叹了口气说,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幸的人,她只是所有不幸的人中的一个,你我亦是如此。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怀念过去,可怜他人,我们自己都如此不幸。” “乔安你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乔安突然捂住脸失声痛哭。安娜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搂住他,她说:“乔安,乔安,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装满了太多的苦楚,可是……” 安娜的眼眶也有些红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她还能再说什么。 乔安将头埋进安娜的怀里,他一边哭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母亲死了,她无法忍受疾病的折磨,从楼上跳了下来。她的头盖骨粉碎,血肉模糊,我几乎无法辨认。可我知道那就是她,不管她是多么的面目全非我都知道那一定是她。我是一个不孝子,我将童年的不幸全都归咎于自己的母亲,我几乎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我是个混蛋,安娜,我是个混蛋,混蛋……” 乔安的哭声越发激烈,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紧紧地抱住了安娜,仿佛安娜是他现在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夜已深,乔安已经睡着。安娜躺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男人只有在睡梦中才会抛下所有虚伪的伪装,因而睡着的男人往往是最迷人的。 对于安娜来说,乔安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暗恋,或许是这个虚荣浮躁的时代,或许是在人生中无数个孤寂的时刻,唯一能让自己的心有所怀念的事情。 她爱他,但他不爱她。 周六的早晨,阳光明媚。 “乔安尝尝看。”安娜递给乔安一块烤面包。 乔安将烤面包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咬了一口。 “嗯,真的好吃,嘎嘣脆,我最喜欢吃这种嘎嘣脆的烤面包。”乔安笑着说。 乔安看开了许多,李艾的离开,暖暖的不告而别,母亲的去世,姐姐的漂泊,现在想来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在意。既然他无力阻止所发生的一切那么只有顺其自然了。该来的总会来,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的是炸馒头片,可是家里没有馒头了。” “烤面包也蛮好。我不挑食的。” “乔安,你快喝喝粥,尝尝看。” 乔安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 “不错不错啊,比我做的好喝。” “你猜猜我里面都放了什么。” “红豆,小米,薏米,莲子,花生,枣还有……” “还有黑豆和黑米啦!” “哦哦,怪不得,怪不得。” “乔安,乔安,你看,”安娜指着窗外说,“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阳光充足,空气清新,就是有些冷,但是没有风。” 乔安笑着说:“你就直接说吧,又想去哪玩。” “我们去武胜关吧。相比那里一定已经落叶纷飞,一派深秋的景象了吧、” 乔安用手指刮了一下安娜的鼻梁,说:“好好好,都依你。记得吃药。” “可我已经好了啊。” “必——须——吃——” 安娜嘟着嘴,不情愿地说:“好吧。” “这才乖嘛。”乔安笑道。 “乔安,你恋爱了吗?”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哦,我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 “傻瓜。” “乔安,那个女人来找过你吗?” “谁?” “就是每天和你在网上聊天的那个女人啊。”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 “见过面了。”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很美,但仅此而已。” “然后?” “没了。” “没了?” “嗯,没了。因为我不确定,我不确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她的内心很难让我轻易地去了解。” “怎么了,你被她甩了还是她伤了你的心。” “都没有。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你住院后我的心情跌到谷底。你知道的,我没有朋友也不愿意结交朋友,虽然工作中有太多人和我称兄道弟而且我并没有反驳,但那仅是工作而已,只是为了维持他们表面的虚荣和脆弱的自尊心罢了。因而失去了你就像失去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我的心情很沉重,急欲寻找一个窗口,而她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真的那么重要?” “当然。” “可是你并不爱我。” “这与爱或者不爱没有关系,娜娜。”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在后悔什么。” “我最为后悔的是我与她见面,这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电话响了,乔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他最近总是会接到各种诈骗电话,他以为这个也是便毫不犹豫地挂掉。 “谁?你怎么不接啊。”安娜问。 “哦,大概是诈骗电话吧。最近接了好多。”乔安回答。 几分钟后,电话又响了,乔安看了一眼依然是刚才的号码,想都没想再次挂断。几秒后,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忍无可忍地接起,说:“哪位。”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是乔安吗?” “我是。你哪位。” “你姐姐出事了。” “哦?”乔安突然很想笑,但还是憋住了,“她出了什么事。被车撞了还是被警察抓了。” “你姐姐叫乔澜,对吗?” “对啊。” “你叫乔安,对吗?” “对啊。” “你还不相信我吗?” “你们这些人知道这些应该很简单吧。” “你父亲在你们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你们的母亲之前因为癌症而自杀。” 乔安愣住了,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他说:“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男人说:“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快点来a市,你姐姐出事了。” “她怎么了,你快说。”乔安激动地喊道。 “你姐姐替她那个黑人男朋友贩毒被抓了,而她那个黑人男友跑了。” 第三十五章 乔安这才知道,乔澜在a市举目无亲,又没有大学文凭,因而她只能干起了老本行,还是在夜店靠跳艳舞谋生。她在夜店认识了一个黑人,这个黑人每天都会对乔澜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每天都会问她要电话号码,每天都会在夜店门口等她,每天都会用蹩脚的中文说:“你好漂亮,我想认识你,我好爱你,告诉我电话号码吧。”或许是出于孤独与寂寞,一来二去乔澜居然答应了和这个谎话连篇的黑人交往,她不知道这个黑人的目的只有性而没有爱,这个黑人口里所说的“我爱你”其实等同于“我想和你上床”,他口中的“做我女朋友吧”其实等同于“做我的姓伴侣吧”。当他享受够了女人的身体与美之后便会将其抛弃,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而乔澜只是这众多的姑娘中的一个。他哄骗女孩的唯一方式就是虚假的庸俗的可笑的所谓的甜言蜜语罢了。而乔澜只不过是他的众多猎物中的一个罢了。只是乔澜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黑人最终将她推向了地狱。 黑人说他来自非洲的某国,他在中国留学,学的是金融。他说他家很有钱,他说父亲在a市做生意,他说他爱中国,他说他爱中国的姑娘,他说他想娶一个中国姑娘当老婆,他说他想和中国姑娘生孩子。恶心至极,谎话连篇,但乔澜信以为真。 起初这个黑人还是很规矩的,他们之间的交往就是看电影,吃饭,聊天,基本上都是乔澜付钱。黑人能说会道,他将乔澜哄得每天都咯咯笑。黑人提出过要和乔澜上床的要求,但乔澜都拒绝,因为乔澜不想像以前那样作践自己。黑人还是没有耐得住寂寞,那次他们去ktv唱歌,黑人趁乔澜上厕所间隙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用锡纸包裹住白色的粉末,他迅速将锡纸打开,往乔澜的杯子里倒进去一些,然后用黑色的手指搅拌。乔澜从卫生间回来后,黑人殷勤地将杯子递给乔澜,乔澜没有多想,她将杯中的加进了白色粉末的红酒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乔澜突然感觉头有些发晕,脸微微发红,身体开始燥热,并产生了莫名的兴奋,大颗大颗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冒出。黑人看到白色粉末起了作用,便开始动手脱乔澜的衣服。乔澜没有反抗。 黑人用这种卑劣肮脏龌龊的手段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那天晚上,乔澜回到家后便明白了自己被黑人下药了。她在夜店浸淫了这么久,这点常识她还是知道的。她不停地喝水,她想将毒素排出去;她不停地洗澡,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脏;她不停地吃东西,她想以此来抑制住自己的心慌。可是根本没有用。她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她去卫生间里吐了一遍又一遍,就算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她还在不停地干呕。她根本睡不着,她失眠了。她感觉自己头痛,感觉自己的身体上好像有蚂蚁在爬。她开始渴求,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渴求什么…… 第二天,乔澜找到了黑人,他们一见面,乔澜伸手就扇了黑人一个耳光,而那个黑人居然还在嘿嘿傻笑。黑人在乔澜的耳边小声说:“昨天是不是很爽。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 黑人将一小包用锡纸包裹住的白色的粉末塞进了乔澜的裤兜。乔澜愣住了,她想拒绝,可是她心里的那种渴求她无法控制住。她彻底沉沦堕落。 黑人用药品控制了她,他的确是个留学生,但他另一个身份是…… 黑人在乔澜的身上为所欲为,而他的筹码就是他的药品。他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侮辱她,如果她不听话或者反抗他就会殴打她。他会将毒品撒到地上,看着她赤身裸体地趴在地上像一只狗一样,他会笑。 逐渐地,她的依赖越来越大。黑人明白了他已经彻底地完全地控制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于是他命令她给他运送。乔澜不肯。黑人愤怒地殴打她,把她吊起来用鞭子抽打她,用烟头烫她的皮肤。 无休止的侮辱再加上折磨乔澜最终妥协。 在运送的途中被海关发现,而那个黑人则逃回了非洲不见踪影。 乔澜被判处死刑。 所有的一切,在发生的同时即意味着告别与毁灭。 “你好,我是阿良。我就是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 阿良伸出手想与乔安握手,乔安没反应。阿良只得尴尬地将手缩了回去。 乔安冷冷地问:“我姐姐呢。” 阿良回答:“在监狱。吃完午饭我会带你去。” “不,就现在。” 阿良开着车在这乔安去监狱探视。车厢内长时间保持着沉默。 “你究竟是谁。”乔安打破了沉默。 “很重要吗?” “很重要。因为我至今仍不信任你。” “那你为何要来。” “不需要告诉你,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和我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 乔安没再说话。车厢里再次沉默。 这是乔安第一次去监狱。他从未想过他会来这里。 乔安和阿良在接待室里坐着,没多久便看到狱警挎着乔澜的胳膊从门外走了进来。 乔澜穿着囚衣,戴着手铐,步履蹒跚。她瘦得厉害,脸色苍白许多,但是她在笑,她在朝乔安笑。 她坐下。 狱警看了乔安和苏良一眼说:“请抓紧时间,你们只有三十分钟。”说完便走了出去,重重地关上门。 乔安在看到乔澜的一刹那眼里便涌出了泪水。此刻他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他们之间虽然只隔着一张桌子但他感觉他们俩像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 乔澜看了阿良一眼,感激地笑了笑,但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并没有说话。她将铐着手铐的双手放到了桌子上,笑着说:“小安,你来了。” 乔安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说:“乔安,抬起头让我看看好吗?我不知道我究竟还能看你多少次,或许这是最后一次。” 乔安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双手重重地锤向桌面,站了起来,他吼道:“乔澜,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让我怎么接受着一切。我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现在又要失去你,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乔澜,乔澜,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乔安缓缓地坐下,捂着撕心裂肺地脸失声痛哭。 阿良也哽咽了,他拍着乔安的后背,说:“别这样,乔安,你姐姐她……”他没有说下去,他也没必要说下去,此刻不论何种语言都无法安慰他。 乔澜也哭了。她低下头,长发倾泻遮住了她的脸。 他们的哭声逐渐地一点一点地占据了这原本不大的空空荡荡的空间。 乔澜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乔安的身边,从后面抱住了他。她说:“乔安,我的好弟弟,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错了。请你原谅我,乔安。请你原谅我。” 乔安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乔澜,他一边哭一边说:“姐姐……姐姐……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在失去什么了,我真的已经所剩无几了,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乔安,来,抬起头,让我好好地看看你,我想记住你。” 乔安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泪痕。乔澜用手擦去了乔安脸上的泪,她的双手因为手铐而行动不便。她用手抚摸着乔安的脸,慢慢地一寸又一寸地仔细地抚摸,乔安也伸出手抚摸着乔澜的脸。 阿良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乔安说:“已经无可挽回了吗?” 乔澜说:“是的。法院已经判决,无可挽回,不可更改。” “为什么,为什么,上次我来看你你就应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任何事情你都要独自承受。你总是让我心碎,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乔安又哭了起来。 “乔安,这一切其实都是轮回,我想或许老天是想让我赎罪,我犯了太多的罪。我累了,这是解脱。乔安,听我说,我始终会离去,我知道你会难过你会感伤,但是对于感伤的记忆会因为时间的堆叠而变得沉重。我始终是你的反面教材,乔安,你要记住我这个反面教材,好好生活,不要像我一样作践自己。” 狱警推开重重的铁门,大声说:“探视时间到了,请家属返回。” 乔澜笑着说:“再见了,弟弟。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姐弟,好吗?” 乔安没有说话,只是呆立在原地。 两个狱警从门外走了进来,驾着乔澜的胳膊往门外走。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乔安突然像疯了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乔澜的衣服。 预警大喝道:“你干什么!快撒手!马上撒手!” 随即从门外有跑进来好几个狱警,他们强行将乔澜和乔安分开。阿良也在乔安的身后抱着他。 乔安依然在挣扎,但他被狱警按在了地上。 他跪在地上,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他声音沙哑地喊着:“姐姐……..姐姐……姐姐……” 乔澜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但她早已泣不成声。 人生只要踏错一步就意味着万劫不复。 第三十六章 实施注射死刑的地点位于监狱内的一座两层高的楼房里。 乔澜和其他四名将要被执行死刑的女性囚犯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小床上。 乔澜的案件受到了媒体的关注,因而有多家媒体到场,他们议论纷纷,叽叽喳喳,评头论足,他们不断地猜测着乔澜的过去和现在,那些耸人听闻荒谬滑稽的言论和猜测不断地从他们口中说出。许多人认为现代媒体是社会的良知,只是许多东西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在改变,有些变得好了,有些变得坏了。 阿良和乔安在二楼通过透明的落地玻璃窗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乔澜。乔澜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任何的亲人或者朋友。 乔澜躺在床上,双手、双脚和腰部都被死死地固定住。她的眼睛在四处张望,她在寻找,终于她在二楼的人群中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人。 然后,她笑了。 乔澜的笑容刺痛了乔安的内心,两颗泪珠从墨镜后面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的眼前渐渐地死去而你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试图在空气里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当你松开攥紧的手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是的,什么都没有。 乔澜要死了,乔安即将失去他的姐姐,失去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将要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 暖暖、李艾、母亲、姐姐,每一个人的每一次离去都是在将乔安的内心置于死地。他本不想来,他无法亲眼目睹自己的姐姐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地死去,那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可是阿良劝他,他说如果乔安不去那乔澜一定不会走得安心。所以乔安还是来了,他要让乔澜知道他一直在陪着她,他要让她知道她还有亲人,在这个世上依然还有人在真心地带她。 施行人员撸起乔澜右边胳膊的袖子,在注射之前,施行人员对乔澜说:“不要紧张,没有痛苦的,就像睡着一样。” 乔澜点头微笑,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施行人员愣了一秒,然后朝乔澜笑了笑。 或许每一个人只有在临死前才能回归最初原始的模样。 执行人员连接好心率测量仪,将与注射泵相连的针头扎进乔澜的静脉血管。 执行号令发出后,执行人员按了一下注射泵上的注射键,药物开始注入乔澜的体内。 阿良趁警卫不备突然冲进了行刑室,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马上便有人大喊一声:“赶紧带走!赶紧带走!” 阿良趴在乔澜的床边,当着众人的面吻住了乔澜的嘴唇。很快,旁边的执法人员便跑过来要将他拉走,可他死死地抓住床,他一边哭着一边说:“乔澜,我爱你……乔澜,我爱你……乔澜,我爱你……” 乔安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滚落。他捂住嘴,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蹲在门口失声痛哭。 乔安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性的人,但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无论内心再强大无论思维再理性你都无法控制住自己悲伤的情绪。你面对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你无能为力因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最亲近的人死去。这种痛苦与折磨犹如自己的皮肤被刀子一点一点地切割开般的疼痛,撕心裂肺。 乔澜的意识变得越发模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就像从未拥有过一样。她的眼皮沉重,想睁开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再看一眼她的弟弟乔安,再看一眼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阿良,可是她无能为力。她感觉这个世界渐渐变得黑暗,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在她尚存的最后的一丝的知觉里她感觉到无比的疲惫。她隐约听到了好像有一个人在一直喊叫,那喊叫声中好像有一个“爱”字。爱?什么爱?谁的爱?她的吗?还是其他人的呢?她不知道,而且似乎也没必要再去深究。是啊,一切都要结束了,她要正式向这个世界告别了。她想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句话,留下点什么呢?她的思维混乱,实在想不出什么。那就算了吧。她只是想说,如果真的有来生,她想做一只鸟,能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不用再受到人世间所有肮脏所有欲望的折磨,就这么自由自在地飞翔。别了乔安,好好活下去。我终于要死了,过往的所有悲欢痛苦憎恨即将成为灰烬。呵呵。 这座城市因为黑人的不断涌入而疾病肆虐并且犯罪率飙升。在这座城市里的许多角落里不断发生。 你走在大街上会感觉自己似乎身在他国。大街上、公交上、地铁上、商场上遍布了黑人的影子。无数的黑人与你擦肩而过,他们身上的狐臭味和香水味混杂在一起组合成了更加难以忍受的味道。 他们会在街头跟中国女孩搭讪,索要电话或者微信,如果女孩不给或者不搭理他们,他们就会不停地骚扰甚至是威胁。 罪恶不断地在这座城市里滋生,他们将这座城市变得肮脏不堪。 这座美丽的充满活力的城市原本是一座不夜城,可如今,这座城市已经不再安全也不再美丽。 乔安望向车窗外,看到了许多中国女人手里领着黑色皮肤的小孩,心里突然很不舒服。他无法理解为何中国人会和黑人通婚。 等红绿灯时,坐在一旁开车的阿良看到乔安盯着车窗外发呆,便问:“乔安,你在想什么。” 乔安说:“这座城市何时涌入了这么多的黑人。” “我也忘记了,只记得当时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黑人还没有那么多,但数量已经不少了。时过境迁,一晃许多年过去了,这座小城里的中国人越来越少,只是因为这里的黑人越来越多。许多中国人无法与黑人相处,也不愿与黑人相处,因而选择了离开。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在意黑人的数量,等到在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是这些黑人小孩的母亲吗?” 阿良顺着乔安的目光看过去,苦笑了一声,一边开着车一边说:“对啊,准确地说是单身母亲。可能你第一次看见会有些不舒服或者有些惊讶,但对于我们这些当地人来说已经屡见不鲜了。过去电视上或者报纸上经常会报道诸如‘中国女性惨遭黑人抛弃,黑人小孩出生便无父亲’‘中国女大学生惨遭黑人留学生抛弃,生下黑人小孩,黑人男友却彻底消失’这类的新闻,现在已经很少报道了,因为大家都麻木了,而且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有些姑娘可能不知道,在非洲,黑人男性是很花心的,他们对于忠诚和爱情是没有丝毫概念的,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性和利益,有些黑人和中国女性结婚只是为了能在这里扎根,何况,实话说,我认识的和黑人结婚的中国女性最后都很不幸。要知道,在非洲,黑人男女之间的滥交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你不可能知道他在你之前有过多少个女朋友,更不可能知道他身上到底有没有传染病,所以……呵呵,很多事情我不敢说的,一说别人肯定又会说你种族歧视,可是,有的时候我真的还是挺害怕的……只能说有些中国姑娘真的太善良太天真太单纯了,实话说,这种跨越种族、跨越肤色、跨越巨大的文化差异的婚姻和爱情我真的不是很看好,当然,很多事情不是你我他所能左右的。只是,我真的有些担心。前一阵子,警察抓了几个三非黑人,结果一群黑人包围了警察局……” 乔安收回视线,转过头,看了一眼阿良,说:“事实上,不光是这里,黑人已经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开始蔓延,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可是你能怎么办,你无法阻止他们在这里寄生扎根。非洲人的懒惰和贪婪真的让人无法忍受。他们挥舞着种族歧视的大棒,你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他们做的那些坏事,没人敢说没人敢管,你只要对他们说一个‘不’字他们就会说你种族歧视,所以你只能看着,束手无策。只能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种族,要想被人尊重,首先要努力提升自己的硬实力,而不是乞求或者等待着别人的给予。中国如今取得的所有成就,靠的是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用自己的汗水、鲜血甚至是生命换来的,这所有的一切靠的是我们自己,靠的是我们自己的努力和智慧。我不喜欢黑人,不仅仅因为我姐姐的死。其实,阿良,我始终认为,推动中国不断前进和发展的不是娱乐明星和体育明星,而是你我他,准确地说就是千千万万的在各行各业努力拼搏奋斗的普通人,他们可能是农民,可能是民工,可能是工人,可能是医生,可能是护士,可能是环卫工人,可能是消防员,可能是解放军战士,可能是科研人员……他们才是中国的脊梁。” “还是当外国人好啊。” “为什么。” “在中国,外国人屁大点的事都是天大的事,在外国,中国人天大的事都是屁大点的事。有些老外在他们的国家就是个人渣、地痞、流氓甚至蹲过大牢,但在中国,因为他们是外国人,所以一定会有中国人捧他们的臭脚,但中国人去外国不但享受不到任何福利,还得被人家歧视。中国人可以被外国人随意地歧视侮辱谩骂,可笑的是,到头来我们还得尊称他们为国际友人。有些人,只要中国发生一点事情就会上升到什么民族的劣根性啦、中国人的素质啦、中国人太垃圾啦等等这些,他们永远看不到自己国家的进步与优点,只要中国发生一点事情他们就会无限放大,他们会帮着外国人一起谩骂自己的同胞甚至是自己的老祖宗,只是可笑的是,他们却对外国人的种种罪行和斑斑劣迹置若罔闻。在他们眼里,外国的月亮永远比中国的圆,外国人说的任何事情都是对的,做的任何事情也是对的,外国人不让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一定不能做。只能说,他们给外国人当狗当习惯了,以至于见到外国人就点头哈腰,见到自己的同胞就满嘴喷粪。洋奴真是让人恶心。让我纳闷的是,中国完蛋了中国崩溃了对这些人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难道中国完蛋了中国崩溃了他们就能发财就能改变命运吗?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中国完蛋了中国崩溃了他们就能受到外国人的尊重吗?这些可悲的慕洋犬或许并不知道,不管中国崩溃与否完蛋与否,他们在他们的洋主子面前永远是条狗。” “呵呵。请不要侮辱狗好吗?狗好歹也会知道感恩,可这些人呢?只能说他们给洋人当奴才当惯了,在地上跪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站不起来了。崇洋媚外嘛,很正常。我突然想起了那年的昆明火车站恐袭事件。在那场恐袭中,有那么多无辜的同胞受伤甚至失去了生命,这本就是一场明显的恐怖袭击,可是那些外国人又是怎么说的呢?外国人的虚伪、卑鄙与双重标准真的让人恶心,他们当面一套背地里却又是一套,假惺惺地和你谈天说地道古论今称兄道弟,可是暗地里却会在你的背后捅你刀子。他们一边大把大把地赚着中国人的钱,一边却对中国人鄙视不屑。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而且我们必须只能越来越强大。这些外国人每天虎视眈眈地盯着中国这块肥肉,巴不得中国出点乱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让人厌恶。真的希望我们的同胞能再团结一些,不要地域歧视,不要窝里横,不要内斗,不要对着自己的同胞逞能,不要挑拨同胞之间的感情和信任,真的希望有一天我们不再把外国人当回事。只是现在,对于有些人来说,外国人放的屁对他们来说都是香的……” 他们陷入了沉默,安静的车厢里只有电台的声音。 “听众朋友们,现在是整点资讯时间,我是古筝。据xxx网报道,日前,在北京,一名德国男子当街辱骂中国人,说:‘我来中国一年了。到这里我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们中国人都是狗娘养的!!!’说完,他还拿出辣椒水喷雾剂来驱散周围人,一名中国业主被喷伤眼睛。后经核实,这名德国男子是奔驰高管。目前,这名德国男子已经被派出所拘留……另外一则消息,一家德国企业推出了两款侮辱中国人的t恤,一款t恤上写着‘救一只狗,吃一个中国人’,另一款写着‘救一条鲨鱼,吃一个中国人’,让人气愤的是,这家企业居然声称他们没有歧视中国人,他们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符合言论自由……” “平安成都7月8日消息:经查实,网传‘兰桂坊商业区附近不雅视频’中的外籍男子系david(25岁,西班牙人),因其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之规定已被我局依法行政拘留10日。待其拘留执行结束后,拟依法将其遣送出境。目前,对于其他涉案人员,警方正在调查中……” “这些老外真他妈的恶心,真他妈的虚伪,真他妈的龌龊,真他妈的是群人渣。”阿良突然骂道,“我只想说,这里是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不是这群外国的流氓人渣的天堂。”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许久之后,阿良开口说道:“乔安,你知道嘛,我在大学的时候因为见义勇为而不得不退学。” “见义勇为不得不退学?此话怎讲。” “我女朋友在学校里被黑人欺负了,我为了救她不得不把黑人打伤,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呵呵,算了,可以不说吗?” “当然。” 阿良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乔安低下头抚摸着放在腿上的骨灰盒,这个小小的梨花木盒子里装的便是乔澜的骨灰。 乔安想不明白的是,在这片古老而又悠远的土地上,在这个自古便以白为美的国家为何会衍生出此等的荒诞。 算了,随他们去吧,因为我们无能为力。 第三十七章 在候机厅里,阿良问乔安:“你打算……你打算把你姐姐葬在哪里。” 乔安说:“不知道,或许葬在我老家,或许葬在我生活的地方。” “乔安,你姐姐让我在她死后告诉你,她爱你,她要让你替她好好地活下去。” “我知道了。” “乔安。” “怎么了。” “不要恨你姐姐。” “我知道。我不恨她。” 乔安低下头看了一眼捧在手里的骨灰盒,说:“你到底是谁。” 阿良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和我姐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怀疑我和你姐姐的死有关系。” “是的。我不想掩饰。你我本就是陌生人。” “可我对你并不陌生,乔安。你姐姐把她过去所有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 “快点告诉我,我需要一个答案。” “我至今也不确定我与你姐姐是什么关系。朋友?有点模糊。恋人?又根本不是。亲人?更是不可能。如果非要用一个准确的词语定位的话,那‘朋友’再合适不过。” “你为何不阻止她。既然你们是朋友,那你为何眼睁睁地看着她逐渐堕落。” “我何尝不想阻止。可是我无能为力,乔安。她最后是被那个黑人给控制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她故意消失,我发了疯一样到处找她,可是我根本找不到。我也曾试图帮她戒毒,我将她锁在房间里,我以为她不出去就会没事。可当我回家的时候,打开她房间的门,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她不停地用头撞墙……” 乔安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阿良。 阿良接着说:“终于有一天,她趁我不注意,悄悄地溜走了。从那以后,我便一直没找到她。直到警察局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好在,她还能记得给我打电话,呵呵。” 阿良自嘲地笑了两声。 “你怎么会和她认识。”乔安问。 阿良说:“许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大学生,因为出了一点事情所以我退学了。至于出了什么事情嘛……其实说说也无妨。我当时所在的学校有许多非洲留学生,非洲人,你想想,他们有几个是想认认真真的学习的。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几个黑人要非礼我们学校的一个女生,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收拾了他们。至于结果嘛……呵呵,结果就是我主动退学,因为校长居然要我向黑人道歉,呵呵,搞得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我的父亲在这里做生意,而且生意做得还蛮大的,何况我的父亲压根就没想或者说根本不在乎我上不上大学,他起初的打算是我高中一毕业就跟着他经商,可我不同意,最后他没办法,只能由着我去了。子承父业嘛,可以理解,但是我对经商这件事压根提不起兴趣。后来我退学了,我父亲没有像一般父亲那样苦大仇深,反而异常兴奋。没办法,我也只能妥协了。只是好景不长,我父亲的公司出了一些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我也说不清,总之后来我爸的公司倒闭了,我爸也破产了,更不幸的是没多久我爸就被查出了肺癌。现在我想或许我爸的肺癌跟喜欢抽烟有一定的关系,但并不是决定性的,真正决定性的应该是受到了破产的打击,他辛辛苦苦攒下的事业和积蓄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我们家当时为了还债已经将所有值钱的东西给卖了,包括房子车子,我、我姐姐、我父亲和我母亲一家四口人挤在几十平米的破房子里,这种落差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为了给我父亲治病,我们东拼西凑,你猜,我们借了多少钱?两千块!真的只有两千块!那些平日里与我父亲称兄道弟的所谓的朋友兄弟,一个一个地避而远之,见了我就像陌生人一样,至于我们那些所谓的亲戚,见了我更是像见了瘟神一样。 “所以,没办法,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我从一个富二代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出租车司机,我姐姐还好点,她上过大学而且还顺利地毕业了,因而最后在一家培训机构当了汉语老师,就是那种专门教老外中文的老师,你懂吧。我的母亲,瞒着我和我姐姐偷偷地在外面捡破烂……我之所以会知道,只因为我开车的时候看到了……算了,不想说这个了。总之,高昂的医疗费让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愁眉不展。后来我父亲还是走了,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可还是没能救得了他。我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半年后,我母亲也跟着父亲一起走了。但我并没有因此而绝望,因为我想只要姐姐还在那么家就在,只要有家那么我就有一个依靠,不会孤单。可是后来,我姐姐认识了一个美国人,她跟我说她要去美国,临走时她把她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可我要写这个干什么,我对她说你能不能留下来,能不能不要抛弃我。我姐姐哭了,我知道一切无可挽回了,所以我只能祝福她。现在看来,我姐姐嫁给那个美国人真的是个错误,因为那个美国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有一次我劝我姐姐赶紧离婚,我可以养她,甚至可以养她一辈子,可是我姐姐拒绝了,我不明白缘由,而且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接过我的电话。但我每个月都能收到她寄来的美元,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再与我联系。” 乔安说:“或许我能理解你。” 阿良说:“是吗?” “事实上我姐姐与你姐姐有许多相似之处。她来到这里后也不愿意与我联系。” “或许吧,”阿良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继续往下说。刚才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给你姐姐的出场做个铺垫,接下来就要说到你姐姐了。有一次我去夜店拉活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一点左右,我看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拉着一个身穿紧身连衣裙的女孩往车里拖,当然那个女孩就是你姐姐。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我就一破出租车司机,惹得起谁啊。但听到你姐姐声嘶力竭的叫喊我还是没有忍心。我下了车,在垃圾桶边捡起了一个啤酒瓶,我跑过去,朝那个男人的头上狠狠地砸过去。老子平时最看不起的就是欺负女人的男人。那个男人惨叫一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我看到你姐姐站在原地发愣,我对她喊道:‘发什么呆,快走啊。’我拉着你姐姐就往车里跑。辛亏我们跑得快,我们刚一上车,从夜店里就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大概是六七个男人,他们一人搂着一个漂亮姑娘,看到他们自己人倒在地上嗷嗷大叫时都傻了眼,或许在他们心里像他们这么有钱的人在这个社会只能欺负别人而不可能被别人欺负吧。你姐姐问我为什么要救她,我说我也不知道,或许这是一种本能吧。你姐姐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很美,真的很美,我形容不出那种笑容有多么美,总之看到你姐姐那种笑容我就无法将她和夜店酒吧这种地方联系在一起。我问她她要去哪,你姐姐说她之前吃住都是在都是在夜店里,她没有家。我说你不能再回去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你姐姐说她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她问我难道要我来养她?我说可以。你姐姐斜着眼看我,捂着嘴笑着说我不可能养得起她,她问我知不知道她一个月光用在化妆品上的费用就要好几千块,她说我一出租车司机能挣几个一千块。我说你能花多少我就能挣多少。然后她又笑了。她说她现在身无分文,我说没关系,我可以养她,她说她需要拿什么来报答他,我笑着说她可以肉偿。然后我们同时笑出了声。后来她真的跟我住到了一起,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们根本没有发身过一次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像同居的室友,但又有些不太像。我爱她,可我知道她并不爱我。我离不开她,可我知道她可以随时离开我。这种关系很奇怪。但更加奇怪的是我们居然将这种奇怪的关系保持了很久,谁也没有逾矩。我上白班的时候她会在家里给我做饭,回到家看到桌子上用盘子扣住的饭菜心里真的暖暖的。我上夜班的时候,她会叮嘱我开夜车要小心,早上无精打采地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给我做的早饭心里便是满满的感动。这才是家啊,你说是不。有一次吃完饭时我开玩笑地跟她说她现在像极了我的老婆,就差没给我生个孩子了,然后她将筷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起身就离开了。我知道她生气了,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那时她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后来有一天我下夜班回来突然发现她不见了,我发疯一般地看着车到处找她,去了她以前会去的夜店,去了她喜欢去的公园,去了她喜欢的餐厅,甚至去了ktv和网吧,都没有找到她。我很失落,但并没有绝望,因为我知道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只是你姐姐暂时停靠的众多港湾中的一个而已。我只是不能接受的是我和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封信一张纸条甚至是一个字都行。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再次过回了以前平平庸庸的生活,想她的时候就看她的照片。至于后来的事情,我想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第三十八章 阿良说完长出一口气,似乎是卸下了心中的重担一样。 乔安说:“阿良……” “嗯?” “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你姐姐的爱。是的,我爱你姐姐,即使她并不爱我。我至今也说不清我为什么会爱上你的姐姐,只是你姐姐在我心里的位置谁也代替不了。我想她会永远存留于我对过去的回忆中,我不能也永远不会忘记她。” “阿良,你后悔吗?” “后悔?为什么会后悔。过程和结局都有了,我已然知足,再去纠结,毫无必要。” “阿良,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许庸庸碌碌地开一辈子出租车,或许中了彩票成了百万富翁,或许能做点小生意闯出点名堂来。呵呵。只能说我一直都在路上,至于我的未来嘛,呵呵,或许一直都会在远方,我可能会到达也可能永远不会到达。” “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就叫阿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是这个名字。” “我是说你的本名。” “非要知道吗?” “是的。” “苏良。苏州的苏,良好的良。” 乔安沉默了一会,说:“我想我或许认识你,苏良。” 苏良笑着说:“是啊,我们这不是一直都认识嘛。” “认识安娜吗?” 当“安娜”这两个自从乔安的嘴里蹦出来的时候苏良突然愣住了。 乔安说:“你在大学救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叫安娜。” “你……你怎么会……” “是的,我认识安娜,而且或者可以说我在你认识我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你。” 苏良拿在手中的饮料“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乔安捡起苏良掉在地上的瓶子,然后将瓶子放回到苏良的手中,他说:“原来轮回并不仅仅存续于生命的得与失之中,现在我才恍然大悟,其实轮回在人世间的许多事情中都在发生。就像现在,你帮助了我所深爱的人,而我又帮助了你所爱的人。”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苏良才缓缓地开口道:“她……她还好吗?” “实话说,不好。”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良,你为什么不与她联系,她曾经找了你好久,你知道吗?” 苏良低下头,许久之后才开口道:“父亲病重,家庭变故,我跟你说过的。” “但这并不是理由,苏良。你或许不知道,安娜在之后遇到的男人带给她多大的伤害。” “可是我并不能带给她幸福,”苏良大声吼道,“我怎么可能让她幸福。我曾经看过她好多次。我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地看她。我想去叫她,我想跟她说跟我走吧,安娜。可是我…….” 苏良哽咽了。他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乔安低下头轻轻地抚摸他捧在手中的骨灰盒。 他们陷入了沉默。 行人往来匆忙,孩子在大厅里追逐跑闹大声喧哗。温暖阳光从落地玻璃窗照射进候机厅内。 乔安捧着骨灰盒缓缓起身,苏良没有说话,他依然呆坐在座位上。 乔安拍了拍苏良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苏良,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看望安娜,我想……我想他现在依然需要你,而且……而且我想你也依然需要她。” 苏良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了一丝丝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太过牵强也隐藏了太多的悲伤。她声音哽咽地说:“不了,乔安,如果你见到她,请替我问候她。不不,你千万不要告诉她你见过我,乔安。求你了,行吗?” “苏良,你可以蒙住自己的眼睛欺骗自己说你看见任何东西,但你能欺骗自己的内心吗?既然你还爱她……” “可是我并不确定……” “苏良,喜欢和爱是不同的,我相信你的内心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如果你对安娜的喜欢已经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那么那就是爱。安娜曾经生了一场大病,她住进过精神病院,每日不停地打针吃药,过着像犯人一样的生活。医生对我说,她在梦里时常会呼喊你的名字,这说明你在她的内心里仍然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苏良,请你不要让自己像我一样用孤独惩罚自己,这样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飞机在晚上九点平稳着陆。 乔安走出安检通道时看到一个女孩一边跳起一边挥舞着手臂。 是安娜。 乔安快步向前走去。安娜站在原地,微笑着等待着他。 乔安来到安娜面前,将手里提着的包扔到地上,然后笑着抱起安娜在原地不停地旋转。安娜甜美的笑声环绕在身边。 “乔安乔安,你都把我转晕了,你都把我转晕了。”安娜笑着说。 乔安把安娜放下,安娜脸上仍然挂着甜美的笑容。 “乔安,你瘦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当时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安娜一边抚摸着乔安的脸颊一边说。 乔安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安娜,你还好吗?” 安娜笑着点头。 乔安抚摸着安娜的头发。 乔安说:“安娜,你还认识这个人吗?” “谁?” 从乔安身后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带着眼睛,右脸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安娜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男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个男人。 他们对视着,眼睛里几乎同时泛起了泪光。 男人一步一步地缓缓地走过去,在她的眼前停下,然后他从嘴里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 “安娜……你还好吗?” 安娜扑到男人的怀里,他的话里有她熟悉的味道,她哇的一声哭了。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苏良…….苏良…….真的是你吗?苏良……” 苏良的嘴唇不停地颤抖,他将脸贴在了安娜的脖子上,他哭着说:“是我,娜娜……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苏良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乔安的家里。 “你……苏良,你想喝点什么。”安娜问。 苏良说:“白开水就好。” 安娜从厨房里拿来了保温壶和白色的杯子。她将倒好的温水推到苏良的面前。 “谢谢。”苏良有些拘谨地说道。 他们两个人隔着桌子彼此对视着,沉默着。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安娜起身说:“我去关窗。” 她转身,胳膊却被苏良突然抓住。 苏良表情严肃地说:“我们谈谈吧,安娜。” 安娜点头,重新坐下。 苏良说:“安娜。对不起,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也曾想让你来到我生活的城市,这个念头始终没有消失过,可是……可是我的家庭出现了太多的变故,我至今还在为我的父母还债,我会拖累你的。所以我……” “所以你就放弃我吗?”安娜哽咽着说。 “我想你是了解我的。一本好书我会看许多年,一部好的电影我会看许多年,更何况是我深爱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忘记你,更不可能放弃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苦。我现在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每个月赚的钱除了还债剩下的就只能够自己填饱肚子,我哪里还有能力养你。我现在住在一个只有几十平米的破房子里…….对不起,其实……其实我本不想来的,是乔安……乔安对我说了你的许多事情,我只是……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忘了我吧,安娜,你既漂亮又善良,你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我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安娜突然站了起来,胳膊撑着桌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我都无所谓。苏良,从开始到现在,我喜欢的只是你,是你这个人,而不是出你之外的任何的东西。我愿意和你一起偿还债务,我愿意陪你一起面对所有困难。苏良,我累了,我经历了太多太多,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爱,谁才是真正爱我。如果说过去的一切种种只是老天想让我彻悟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以及我所爱的和爱我的人究竟是谁,那么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你一无所有,即使你再穷困潦倒,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可是安娜,”苏良低着头,轻声说,“现实中的许多人总是会为自己的幻想和浪漫所买单,看似简单容易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一蹴而就。如果你真的跟我,那么你注定要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我不忍心,你还这么年轻,我不想让自己生活在每天对你的歉疚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为了救我而不得不退学,所以应该我来说对不起;你离开以后我从没有去你所在的城市找过你,所以应该我来说对不起;走入社会,我被金钱、地位和欲望所迷惑甚至差点毁掉了自己,所以应该我来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可我现在已经无法生育,如果我们结婚,那么就意味着你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应该我来说对不起。所以,苏良,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以哪里来的对不起。” 苏亮的心碎了一地,在他的梦里曾无数次出现他和她的相遇,只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之时他却无法将自己的内心真正表达出来。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爱她,她也爱他,这就是最好的话语。 他们相拥而泣,久后重逢的爱情和日日夜夜的思念转化成了一颗又一颗的在脸上静静流淌的泪滴。 “跟我走吧,娜娜。”苏良终于有勇气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 安娜点头,泪水依然在不停地流淌。 雨停了,再见太阳,又见彩虹。 第三十九章 乔安没有回家,他想给苏良和安娜留出空间好好地谈谈。 其实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他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居然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可是那又该怎么办呢?他总不能眼看着彼此朝思暮想的有情人终生不得相见吧。 实话说,他是有私心的,他是想把安娜留在自己的身边的。他无可依靠,他充满了无力感,他身边就只剩下安娜了,母亲、姐姐、李艾、暖暖,她们每一个人的每一次离开都会是这种无力感越来越强烈,他发现他已经快要无法掌控自己了。 他在大街上闲逛,无所事事,但心里总是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压在他的心上。 他想,或许他真的需要尽快回到公司,像以前一样疯狂地工作,不为别的,只为能逃离自己,逃离现实。只是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好好安葬自己的姐姐。他的姐姐在临死前说她要海葬,可他没有遵循她的意愿,他决定将他的姐姐葬在他母亲的墓旁。她们母女俩生前有太多的积怨,当彼此醒悟原谅时早已天人两隔。她们生前无法陪伴彼此,乔安只愿她们能在死后好好地爱一下彼此,也不枉曾经的母女情分。 乔安努力使自己微笑,在他痛苦或者快乐的时候他都会微笑,他只能微笑,他只剩下微笑。他无法治愈他自己,所以他只能带着病痛好好地活下去。 他在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带着奶茶走进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有许多人,孩子们往来追逐,大人们大声喧哗,他们的噪音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空间承载力,本应该安静的环境却混乱不堪。 他听到了三个年轻的女人之间的对话。 a说:“现在哪个孩子没有个英文名,你们俩太老土了。” b说:“可是中国人为什么要起个英文名呢?而且孩子还那么小,没必要啊。” a满脸不屑地说:“要不然说你们老土。我们家孩子的英文名叫tracy,多好听啊,我们在家都叫她tracy,从来不叫她中文名。” 一直没插话的c说:“但毕竟是生活在中国,老是叫孩子英文名真的挺别扭的。何况孩子本来就有中文名,干嘛找不自在。” “穷人思维,”a冷嘲热讽地说道,“我们家tracy从幼儿园就开始学英语了,我们家老王给tracy请了外教,现在的tracy的英语水平远超同龄的孩子,每当我听到我们家tracy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外教对话的时候我就感到无比的骄傲。你们知道嘛,我给我们家tracy报了个西方贵族礼仪培训班,我要培养她的贵族气质,我要让她成为真正的公主。” “可我听说你们家的tracy的语文才考了五十分。”c笑着说。 a一听马上脸色就变了,她先是“哼”了一声,继而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那又如何,我们家老王说了,等tracy小学毕业就带她到美国去上学。学什么语文呀,学语文有什么用呀。穷人思维。你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们家tracy将来可是要嫁给美国人的,我可不会让我们家宝贝女儿嫁给国内的这些穷屌丝。对了,我提醒你们,以后少打听别人家的事。” “哎,我说,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你……”b的话还没说完a就气冲冲地走了。 “还tracy,我呸,一脸崇洋媚外的贱样,自以为给自己的孩子取了个英文名就有多了不起多时尚多前卫,真是恶心,”b朝着a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说,“这个a真是有病,二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五十五岁的老头,还美其名曰找到了真爱,整天在朋友圈里晒孩子晒包晒车晒旅游,她要是真的找到了真爱的话,怎么不见她晒自己的老公啊?明明是心虚,所以就用这种方式炫耀,好让别人眼红,但谁不知道她就是一破坏别人家庭并借机上位的小三呀,大家不说是给她面子。” “真不知道她爹看到他女儿嫁了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男人的时候会不会气死,哈哈。你是不知道,那天我看到她老公要亲她,可她却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哈哈哈,太搞笑了。”c说完并捂着嘴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你说她老公要是知道他老婆在大学的那些恶心事,你说他还会娶她吗?” “你说,她老公要是知道他老婆在大学的时候和一美国白人同居怀了孕然后还堕了胎的话会不会气死。哈哈哈。我算是明白了,她那个时候想让那个美国白人带她去美国,结果人家玩完了就回国了把她给扔了,所以她想让她女儿替她实现她当年没有实现的梦想,哈哈哈。”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她老公要的是她年轻的肉体,而她呢要的是她老公的钱和权。她以前就是一拍照片的野模,跟她老公结完婚马上就成了通过不断努力奋斗而嫁入豪门的励志女神,我呸,什么世道。” 呵呵。 乔安从排列了众多书籍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是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 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在阳光下缓缓地翻动书页。 “在一个人与自己生活的关系中,有些东西比全世界的苦难加起来都要强大,身体的判断与心理的判断不相上下,而身体面对毁灭时会畏缩不前。我们先养成生活的习惯,然后才养成思考的习惯,在每天都催人走向死亡的竞赛中,身体保持着绝对的领先地位。简言之,这种矛盾的本质在于我所说的逃避行为。因为按照帕斯卡的说法,它既低于又高于消遣行为,逃避是始终不变的游戏。典型的逃避——对死亡的躲避,是本书的第三个主题,那就是希望。这是对自己应得的另一种生活的希望,或者说是对那些不是为生活本身而生活的人的欺骗。这种生活的伟大目标将超越生活,是生活到生活,赋予生活以意义,然后背叛生活。” “自杀从来都是被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来研究,而我们的研究却恰恰相反,我们在一开始关注的就是个体思想与自杀之间的关系,这种行为正如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在心灵的静默中孕育,行为者本身没有意识到,而某个晚上,他却扣动了扳机,或是纵身一跃。我曾听说一个公寓经理自杀的例子。五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打那时整个人就变了很多,而这一变故侵蚀着他,用这个词来形容在准确不过。开始思考也就开始了被侵蚀。社会以这种开始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问题出在人们心里,那才是应该探究的地方。” 乔安将这本书通读了一遍,莫名的感伤如潮水般涌来。 加缪在《西西弗斯神话》里明显地表达出了对于人类命运的悲观,只是这种悲观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悲观,而是一种乐观的悲观。乔安想,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存在本身而存在,你不可能改变,因为没有人能够跟命运对抗,而与命运对抗的人无疑是愚蠢至极的。你需要的是以一种积极的态度看待你的无力以及生命中的无意义。存在主义就是乐观的悲壮。 乔安仍然没有回家的念头,他在大街上闲逛。 无数的漂亮的姑娘与他擦肩而过,他喜欢看那些姑娘裸露着地修长白皙而又美丽的双腿,他下意识地想起了李艾,李艾的腿与他们的一样漂亮。 他走进一家便利店,肚子有些饿,要了一些关东煮,找了个凳子坐下,大口大口地池了起来。 这是他熟悉的味道,他好久没有吃关东煮了,上一次吃还是和李艾以及秋生一起吃的。那次他们去ktv唱歌唱到很晚,李艾说她饿了,秋生提议说吃街边的烧烤,李艾嫌不干净,拉着秋生和乔安去了一家便利店吃关东煮。乔安其实对这玩意不感兴趣,可是那一次他却觉得这玩意突然变得好吃起来了。其实是心理作用,他知道。 吃完以后他才看到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正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他站起来,转身,刚准备要走,衣角却被抓住了。她回过头,看到刚才还在趴着的女孩抬起头,额头上有被胳膊压出的红红的印记,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一样。但是长得很漂亮。 乔安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也给我买一份,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女孩面无表情地说。她的口气不是在请求好像是在命令。 乔安一愣,笑了下,点了一下头。 他给女孩没了一份关东煮,又买了了一瓶橙汁。女孩毫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关东煮,女孩将瓶子递到乔安面前,说:“能不能帮我扭开。” 乔安扭开瓶盖,放到女孩的手里,然后看到女孩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将橙汁一口气喝完。 乔安目瞪口呆。 女孩看了乔安一眼,第一次展露出微笑,并说了一声“谢谢”,但很显然那一抹微笑十分勉强。 乔安对这个女孩突然产生了好奇,便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可以不说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乔安尴尬地说。 女孩说:“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能问问去哪吗?” “你跟我来就好了。” 女孩站起来拉着乔安就往门外走。 乔安笑了笑,没有拒绝。 女孩拉着乔安来到了便利店旁边的酒店。 乔安说:“来这里干什么。” “不要说话,跟着我走,行吗?你不会失望的。” 女孩开了房,拉着乔安走进电梯上了二楼。 他们进了房间,乔安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女孩指了指床,说:“你先坐一下,我去趟卫生间,好吗?” 乔安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这个女孩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他觉得有些怪怪的,至于哪里奇怪他也一时手不出。 乔安坐在床上,环顾四周。墙壁被刷成粉色,房顶的灯光幽暗,整个房间里充满暧昧的气息。窗外高楼的楼顶上的巨大的广告牌不断地变换着各种颜色。他听到了窗外此起彼伏的车喇叭的声音以及酒鬼对着空气的大声的辱骂。 女孩从卫生间走了出。她赤身地走到乔安面前。她的身体很美,白皙的皮肤,丰漂亮的脸蛋,每一个男人看了恐怕都会忍受不了。 乔安也不例外。 “你这是干嘛。”乔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和我做。” “为什么。仅仅因为我给你卖一份关东煮吗?” 女孩没有说话。她坐在了乔安的身上,亲吻着乔安的嘴唇,脸颊,耳朵,脖颈。 “为什么。”乔安在次用颤抖的声音说。 女孩关上灯,在黑暗中,他们的身体疯狂地痴缠在了一起。 乔安他下意识地呼喊出了李艾的名字。 “李艾……李艾……李艾…….” 女孩躺在乔安的怀里,乔安的手抚摸着女孩的肩膀。 “现在可以说了吧。”乔安问。 “什么?” “为什么。” 女孩没有说话。她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烟盒。她借着窗外的光线点燃了香烟。 “为什么?”女孩笑出了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个吗?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理由的话,那应该是报复,没错,报复。” “什么意思。” “我的外国男友劈腿了。认识我之前他用蹩脚的中文说着各种山盟海誓,后来我怀孕了,他又哭着求我把孩子打掉,说会好好地补偿我。呵呵。就在刚刚,我回到家,在客厅里看到了丝袜……我之前就听我同学说过那个人渣和我们学校里的一个女生勾搭上了,开始我还不信,呵呵……他背叛我所以我就背叛他。我本想晚上去夜店随便勾搭一个男人,谁知碰到了你。我感觉你比那个人渣好许多,随意我选择了你。” “也就是我成了你泄愤的工具?” 女孩将吸到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摁灭,重新躺回到乔安的怀里,她声音暧昧地说:“难道我不是你泄愤的工具?” “你什么意思。” “我听到了,你刚才在叫一个女孩的名字。” 乔安没有说话。 第四十章 早晨醒来时女孩早已不见了踪影。 乔安笑了笑。他连那个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彼此都各怀鬼胎,都有着明确的目的。他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可是他的底线又是什么呢?是洁身自好,不与陌生的女人吗?呵呵,这个混乱的世界每天都发生着各种稀奇古怪荒诞不羁的事情,所谓的理性、道德和准则已经渐渐地被人们所抛弃,似乎人们以为所谓的自由就是无拘无束的疯狂,呵呵。或许,他也该换种方式生活了。过去的自我要求只是为了能有资格与李艾匹配以及秋生死后对自我的心灵救赎,可现在呢?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安娜也肯定会被苏良带走,他如今所谓的坚持又有何意义。所有人都在背叛自己而他所谓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他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才五点三十八分。窗外很静,没有一点声音。这座城市很大,很繁华,可它又是可怜的,因为它逐渐地失去了自己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它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即使高楼林立亦掩盖不住它身上遍布的疮痍。可它又不是最可怜的,因为会有无数个城市拥有像它一样的命运。每一天,属于这座城市的时间其实只有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里它才能静静地独处,静静地呼吸。 手机响了,乔安拿起电话。是安娜。 安娜低声说:“乔安哥,你去了哪里,为何一晚上都不回来。打你手机一直关机。” 乔安说:“昨天碰见了同学,很久没见,在他家里多喝了几杯,最后索性在他家里睡了。” “没有酒后乱性吧。”电话里传来了安娜“咯咯咯”的笑声。这是他熟悉的笑声。 “决定了吗?” “决定了。我们今天就走。我希望在我走之前能亲手为你做一顿饭。我是感激你的,乔安哥。真的很感激你,是真心的。” “我明白,娜娜。可是你不需要感激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是有私心的,我想把你留在身边陪着我,可是我又并不爱你。你始终是自由的,可我束缚了你。” “我明白,我明白,可同样地,我其实也需要你,我们只是彼此陪伴,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歉疚。在我最困难最黑暗的时候唯有你能陪在我左右。乔安哥,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爱。” “我知道。我知道。” “乔安哥,能不能回来。” “我想你了解我的性格,我不喜欢离别,这于我而言是不能承受之痛,最近一段时间我经历了太多的离别,我累了,也怕了,我不想再看到这种场面。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爱他。他是爱你的,发自内心地爱。你们会很幸福,我很肯定。” “我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乔安哥。” “忘记我,安娜。祝你幸福。” 乔安挂掉了电话。 乔安认为他自己的人生除了记忆便是空白。前世的尘,今世的风,似乎越来越与他没有关系。 或许,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已经彻底丧失了天真的权利。 他时常能感受到这座城市深沉的哀伤,而这哀伤来源自哪里,他无处可寻。 这里的许多人都带着一副面具,他们的面具用来示人,而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在镜子中看到真正的自己。乔安也逐渐地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他在不知不觉中也给自己戴上了一副面具。 权利、地位、欲望与虚荣带给人的欢愉总是会冲破一个人的底线和理性,让人变得疯狂,让人无法自拔。 乔安凭借自己不要命的工作精神使得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不断地攀升。他在公司里看似受人尊敬和佩服,每天都会有人向他投出看似尊重和钦佩的目光,但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因为有无数的人在觊觎他的位子,有无数的人在等着他出丑,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在等着看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可这又是他渴望的,他渴望生活能给予他挑战与困苦。他站得越高越会害怕,他不敢下来也下不来了,所以他只能不断地往上爬,一直爬到他所能到达的最高处。他无法忍受坠落下来的痛。而这样的最大的好处便是他不会再回头观望自己的过去,虽然只是暂时的麻痹。 他会梦见李艾,梦中的情景大多数都是与李艾的死有关,这是否意味着什么或者是上天在通过梦境向他传达着什么,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不知道,也永远不想知道。 他给李艾写了无数的邮件,像以前一样,石沉大海。 他时常会想起李艾那月光下的裸体,想起手指抚摸她肌肤时的触感,想起她柔软的身体和她身体的温度,想起他们的对话,想起有关她的一切。 他还是无法放下她,就像秋生死后他也以为自己会忘了她,就这样以为了整整一年。 乔安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档答题类节目。 这一期是留学生专场。 第一个上台的选手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女生,她是在中国l大上学的留学生,金发碧眼,长得很漂亮,就像芭比娃娃一样。她很爱笑,每说几句话就会笑一下,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但她依然尽量保持自己举止的优雅。她的中文流利,对中国的文化很了解,显然她在中国的这段时间真的是在用心地感受中国的文化,用心地学习。她一路过关斩将,在面对最后一个对手时,因为抢答速度稍慢才遗憾地败下阵来。但你不得不对她肃然起敬,一个外国姑娘能达到这种程度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 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黑人。如果你不凑近看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实话说,黑人一点都不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乔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这个黑人说他来自非洲p国,在中国n大上学。要知道,n大可是中国有名的大学,对于中国的学生来说,如果你考不了650分以上你想都不用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又有什么资格进去。实话说,这些留学生真的不配在这所学校学习,真的不配和这些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考上这所学校的中国学生在一起学习,有本事他们也参加高考呀,为什么中国的学生去外国的名校都要参加那么难的考试,可他们进中国的名校却这么轻松容易,真的让人费解呀。 主持人下意识地在鼻子前挥了挥手,问:“学习还顺利吗?” 黑人尴尬地笑着说:“还可以。其实我来中国学习并不是我的主要目的,而且我们黑人留学生毕业很容易的。所以我并不担心。” “那你对中国有什么印象?” 黑人说:“我爱中国。我想永远留在中国。而且……中国的姑娘很漂亮。”说完,他的两个眼珠子毫无顾忌地滴溜溜色眯眯地扫视着坐在台下的穿着清凉的女生。 真是个无赖,中国真的不需要你爱,回去建设你的国家好吗? “在大学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黑人咧开嘴,露出那一口发黄的牙齿,笑着说:“我有女朋友。” “真的吗?”主持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真的。”黑人得意地笑着。 “那能不能请她上来。” 黑人朝观众席挥手,坐在人群中的一个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走到了台上。 这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姑娘,身材苗条,眼睛大大的,笔直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 她真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 但是……她也太重口味了吧。 典型的美女配野兽。 鲜花插在牛粪上。 真是让人无语了。 这世道…… 主持人显然也很好奇,他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女孩没有说话,站在她旁边的黑人再次咧开一嘴黄牙,笑着说:“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爱上她了,所以我天天找她要电话号码和微信。现在我们彼此相爱,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 迷之自信。 主持人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台本,又扶了扶眼镜,说:“你真的很爱她吗?” 黑人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我爱她,很爱很爱她。她在生活中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因为我来自非洲的p国,我的国家很贫穷,很落后,我没有钱,所以平常如果我缺钱的话我的女朋友都会给我,我们现在租的房子也是她付的钱,所以我很爱很爱她。而且我也很感谢我的学校,我的学校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帮助,我在学校里很自由很开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中国生活的非洲同胞越来越多,所以我在中国有了家的感觉。我看到有许多非洲同胞都娶了中国老婆,我感到很骄傲,这说明我们非洲人在中国是很受欢迎的,而且,中国的姑娘也很喜欢我们非洲男人。我希望能有更多的非洲同胞来中国生活和学习,我爱中国,我们都是炎黄子孙。” 全场惊愕。 主持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扶了扶眼镜,缓缓开口道:“你是说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黑人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极其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骄傲的语气说:“是的。我很爱很爱她。” 无语。 不忍直视。 “那你会娶她吗?” “我会的。因为我很爱很爱她。” “你会带她回非洲吗?” “不,我爱中国,”他再次大声地强调了一遍,“是的,我爱中国,所以我不会走的,我决定留下来。我会跟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将来我会把我的家人都接过来,我会和他们一起在中国生活。我爱中国。” “你们家有几口人?” “什么?” “我是说你们家有多少人。” “算上我一共是11个。” “你有信心吗?” “是的,我有,因为我很爱很爱她。我希望有更多的非洲同胞来到中国,中国实在太好了,我想永远呆在这里。”他再次强调。 无语。除了一张嘴他还能干点别的吗? “除了爱……我是说,在物质方面你能满足你的女朋友吗?至少……至少你不能总是花你女朋友的钱吧。” “是的,但是我很爱很爱她。我的国家很贫穷,很落后,我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好,我的母亲为了能让我来中国上学借了很多钱。我……我……我在中国的生活其实真的很不容易。” 黑人难过地捂着脸。但没流出一滴眼泪。 此时现场响起了感动中国的主题曲。 “感动你我,感动中国,这世界有爱才转动。感动你我,感动中国,这世界有爱才永恒……” 全场圣母和圣父潸然泪下。 主持人眼睛也红了,他哽咽着说:“事实上,我们早已了解到了你的情况,所以,经过与我们台的领导商议决定,你今后的学费由我们台承担,毕业后,我们台愿意给你提供一份工作。在这里,我要打一个广告,我们台有一档相亲节目,最近会搞一个非洲专场,主要是为了解决在中国的黑人朋友们的单身问题,我们会给广大的黑人朋友们提供认识中国姑娘的机会,希望会有越来越多的黑人朋友能牵着中国姑娘的手幸福地走下去。” 现场再次响起了感动中国的主题曲。 “感动你我,感动中国,这世界有爱才转动。感动你我,感动中国,这世界有爱才永恒……” 黑人这次是真哭了,他再次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我爱中国!” 我的天,这也能哭?比他不幸的中国学生还有很多好吗?那些在国外留学的中国学生比他惨的比他辛苦的也多了去了好吗?何况在国外的中国学生会有他这种待遇?这真是让人奇怪,中国的学生拼死拼活、寒窗苦读十二年、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才能上的大学,这些外国人却能轻松地进来。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是外国人吗?就因为他们是外国人就有特权吗?哈佛、剑桥、麻省理工、斯坦福哪一所不是世界顶尖学校,这些世界顶尖学校一年也录取不了几个中国学生,尽管如此,每年也有不计其数的中国学生挤破脑袋也想进去,而且人家录取的都是精英,甚至是精英中的精英,可我们呢?难道这些外国人的能力和素质就真的比中国的学生高吗? 第四十一章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个黑人第一道题就扑街了。 第一道题非常简单,就是一道古诗词填空题。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 ------。 主持人要求这个黑人答出这首诗的剩余部分。 然后,这个黑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主持人。 呵呵,题目简单得连小学一年级的小孩都会,你说他来中国都学了些什么,呵呵。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中国那么多黑人留学生……呵呵了。 乔安皱了一下眉,叹了一口气,双臂在胸前交叉。 呵呵,这真的让人无法理解。中国的学生去外国留学怎么没有他们这种待遇呢?大多数在外国留学的中国学生真的很不容易,他们为了支付高昂的学费,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每天都要去打工,努力地学习,努力地生活,每天面对着所在国家的歧视与不公平待遇,没人同情他们,他们靠的只有自己。反观这些在中国留学的外国人,他们享受着各种优待,像个大爷一样耀武扬威,但他们有几个是来真正学习的?除了混吃混喝泡妞搭讪外,他们还能干点什么?更可笑的是我们还得把他们当爷爷一样供着。 还没完呢。 接下来上场的依然是个黑人。他脖子上带着个金链子,十根手指头戴满了金戒指。留了个鸡冠头,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舞台。 台下一片议论声。 他自称他的父亲是非洲w国的商人,他毫不避讳地告诉大家他非常有钱。随后,他身后的屏幕展示了他拍的几张照片,内容不外乎他在非洲w国的豪宅、名车、巨型私人游泳池…… 然后站在他旁边的二逼主持人一脸崇洋媚外的恶心样,他迫不及待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这个主持人是个傻逼吗?除了这个问题不会问别的吗? 鸡冠头一脸得意地说:“我有过许多中国女朋友。中国的女生很漂亮。” 尼玛,中国的女生很漂亮还用你说吗?漂不漂亮跟你们黑人有关系吗? “现在有吗?”四眼主持人一脸期待的德性。 “没有。” “你觉得现场有没有你喜欢的女生。” 乔安很想走上去给这个四眼二逼主持人一拳。 黑人色眯眯地扫视着台下的女观众,然后指着坐在第一排的女生说:“就是她,我爱她,我爱上她了。” 脑残。 乔安受不了了。 他关掉电视,走回卧室。 他躺在床上,被黑暗包裹。 窗外依然能依稀听到汽车疾驰的声音。 他感到孤独,这种孤独感每天都会在夜幕降临后袭来。 或许,如果一切都正常的话,他的身边应该让着一个女孩,或许,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李艾。 他突然想起了费尔南多.佩索阿的《阿童尼花园里的玫瑰》。 “阿童尼花园里的玫瑰 是我所热爱的,莉迪亚娅,那些来去匆匆的玫瑰 就在那一天它们诞生,又在那一天,死灭。 对它们来说光明是不朽的,因为它们 在太阳初升后诞生,在阿波罗离开看得见的路程之前沉没。 让我们把一生当作一天,像它们一样,迪莉娅,浑然不知 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暗夜。” 乔安想,或许,他就是那个带着悲伤投入到一望无际茫茫的黑暗中的人,或许,与孤独作斗争就是他的宿命,或许,他会用一生来对抗那种命中注定的孤独感与虚无感。 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那个你深爱着的却无法得到的人,她会在你不经意间勾起你无穷无尽的思念。即使时光飞逝,岁月蹉跎,她依旧会在某个深夜闯入你的梦里反复将你折磨,只是可笑的是,你依然不知道她是否爱你。 在他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已经凌晨两点了。 他打开床头灯,眯着眼睛将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拿过来。 他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 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哪位。”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乔安吗?我……我是……”女人很明显在哭泣,“我是李艾的姐姐。” “李、李艾?你是李艾的姐姐?” 乔安的心里“咯噔”一声,他虽然一直期盼着李艾的消息,但此时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能不能尽快来一趟c市,小艾……小艾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她病得很重。” 电话里的女人情绪突然失控。 乔安手一松,握在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认为他这是在做梦,没错,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肯定不可能的。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一个噩梦, 掉在地上的电话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可是乔安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眼泪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可是他却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 他口渴,他想要喝水。 他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地挪到客厅,突然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他跪在地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捂着脸嚎啕大哭。 他和秋生以及李艾的过去像播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乔安坐了最早的航班到了c市。 李艾的姐姐李美玲在机场接他。 李美玲和李艾长得很像,所以乔安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好,我是乔安。” “你终于来了,我们快走吧,”李美玲脸色苍白,满脸的焦急,“小艾情况很不好,我们快点过去吧。” 乔安一听,两腿突然有些发软,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怎么可能。” 李美玲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哽咽着说:“快走吧,真的快来不及了,我们边走边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李美玲开车,而乔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乔安,”她哽咽着说,“你是个好男人。李艾病重的时候,她将她的日记拿出来给我看,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我们彼此之间十分信任。我也是从她的日记里才知道你、秋生以及李艾之间的事情。李艾说你是个好男人,但可惜的是,你和她之间没有缘分。她说她对不起你,她知道你为她做了许多事情,她很感动甚至是感激,可是她真的无法爱上你。我知道你每天都给她写邮件,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你写的每一封邮件她都会认认真真地看,有时她会将一封邮件反反复复地看上许多遍,可是奇怪的是她从來都不回复你。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过去太过于自私,她不想让你忘记她,忘记秋生,可又想让你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她说她的内心是矛盾的,她曾经试图利用你对她的感情来抚平自己的伤口,但结果却令自己更加不安。我明白她的感受,她总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她每天都对我们保持微笑,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可爱、干净、漂亮。只是疾病这个恶魔是不会放过她的,它不断地摧残着她的身体和精神,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日渐消瘦憔悴。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她从没有求过我们,也从没流下一滴眼泪。可是那天她哭了,她居然跪在地上求爸爸妈妈放弃对她的治疗,她说她受不了了,她求我们让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死去。你说我们……我们该怎么么办。我们不想她死,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愿意,乔安,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原意。可是我们不能放弃,也不愿意放弃,即使机会再渺茫我们也要尝试。可是……我答应过她,让她在我们的陪伴下安安静静地死去,我答应过她,我不会打扰你也永远不会让你知道关于她的任何的消息。可是……可是她现在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医生已经放弃了对她的治疗,她现在只是靠着药物以及医疗器械维持着微弱的生命,随时都可能走。在她弥留之际我听到了她叫你的名字,我知道,如果你不来见她最后一面他是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所以我……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一切,乔安,我……” 李美玲说不下去了,她泪流成河。 乔安哭着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如果我见不到她最后一面我想我也不会安心的。” 李美玲陪着乔安走到病房门口,李艾的父亲和母亲看到乔安急忙走过来,李艾的父亲问:“是乔安吧。” 乔安点头。 李艾的父亲握住他的手,突然老泪纵横,站在一旁的母亲也捂住了脸哭了起来。 李艾的父亲指了指病床,说:“小艾在等你呢,你快……你快去……你快去和她告别吧。” 李美玲没有陪乔安进去,她在外面安抚着她的父亲和母亲。 乔安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他突然很想回头,很想跑出医院,很像将现在的一切当成是一场噩梦,他害怕即将看到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当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李艾时突然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捂着嘴,将哭声咽回到肚子里去,他不想让李艾听到他哭。 这和他印象中的李艾完全是两个人。她瘦得皮包骨头,头发都已经掉光了,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呼吸微弱。 乔安不敢再看了,他真的不敢再看了,他也不忍心再看下去。 李美玲和她的父亲将他拉了起来,李美玲的父亲哽咽着说:“乔安……你是个好孩子,不然,小艾她……快去跟她告别吧,不要再让她痛苦了,让她走吧,让她走吧。” 乔安一步一步地挪过去,他跪在床边,双手颤抖地握着了李艾的手,她的手瘦得只剩下骨头,他刚想说话却又哭了起来。 他听到李美玲和她的父母催促他让他快跟李艾说话。 乔安有许多许多许多话想说,可是他突然说不出来了。他只是跪在床边不断地大声地说着:“李艾,我是乔安…….李艾,我是乔安……李艾,我是乔安……” 他伴着身后的哭声一直跪在地上重复着这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膝盖很疼,嗓子已经哑了。 李艾的父母将跪在地上的乔安拉起来,扶着他向后挪了几步。 然后他看到了医生在进行例行公事地抢救。 然后他听到了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了医生说:“死亡时间为晚上七点三十八分。请节哀。” 然后他听到了哭声。那不是他的哭声,他没有哭,他现在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他再次挪到了病床边,再次跪在地上,再次握住了李艾的手,再次对她说:“李艾,我是乔安……李艾,我是乔安……李艾,我是乔安……” 李美玲试图将乔安拉起来,可乔安不肯起,他依然跪在地上重复着同样的话。他不相信李艾已经走了,他可以肯定的是李艾一定能听到他在叫她,她一定知道他就在她的旁边。 李美玲蹲在乔安旁边,哭着说:“小艾已经走了……她已经走了……她已经听不见了……已经听不见了…….乔安……乔安你……” 乔安哇的一声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他彻底失去了李艾,李艾终究也从来没有属于过他,她依然属于秋生,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都无法带走。 一颗泪珠顺着李艾左眼的眼角滑落了下来,只是没有人看到。 乔安没有参加李艾的葬礼,他第二天就坐飞机回到了a市。 第四十二章 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哭了。 乔安请了很长时间的假,公司里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打开电脑,进入邮箱,在收件箱里突然发现了李艾的一封邮件,邮件显示的日期是六月十四日,而李艾是在六月二十日去世。 乔安, 我最近在读萧丽红的小说《千江有水千江月》,而小说的题目其实取自于一首诗。 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嘉泰普灯录卷十八》 宋 雷庵正受 这并不是我读到过的最好的小说,但却是我读到过的最美的小说。虽然让我遗憾的是故事的结局并没有我所想象得那么完美,但是故事给我的感动远远超出结局本身。 实话说,在这之前,我对萧丽红以及她的作品根本不了解,偶然从朋友那里借来了这本书,只是想用来打发时间,但事实上,这本书带给我的震撼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因为我由衷地羡慕贞观和大信的爱情,甚至是嫉妒。 女人贞观,淳朴、善良、干净、贤淑、深明大义。男人大信,爽朗、可靠、才华出众。 女有贞,男有信,他们之间谦恭有礼,含蓄干净,诗词歌赋,忠于爱情。 书中的贞观是一个历经苦痛的女子,或许正是这种苦痛的经历才将贞观雕琢成一个如此善良干净的女子。 从贞观的身上我第一次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至柔与至美。 他们两个不在一起的时候便会用书信交流,记得大信有一次在信中说:“现在是五更天,窗外的海挑着万盏灯火,起伏摆荡,却又坚定明洁,沿着海湾曲线,遥遥相衔;今晚月色沉寂,海天同色,看不出是浮在海面的渔火,还是低垂的星饵,在引诱欢聚的鱼群?”这种寓情于景的美妙表述使人动心动容。 他们之间的那种最端正的男女之情彻底打动了我,我想,只有中国才会上演这种令人沉迷的纯然恋歌,因为只有中国才会有这种含蓄干净而又古典的文化。青梅竹马,鸿雁传书,相思望月,互诉衷肠,山川日月,诗词歌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只是时代变了,现在的许多人已经不太会相信这世间会存在如大信和贞观那样的爱情,他们真的不会相信,因为那种人与人之间的淳朴、真挚、互爱、互助已经被有些东西摧残得体无完肤,人们之间充满了猜疑与嫉妒。 大信与贞观的这种饱含深情的纯然恋歌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失去了古典的信仰与思考方式,我们抛弃了传统文化中最美好的东西,我们将原本应该珍视的传统视为糟粕和垃圾,我们正在清除它,我们正在毁掉它,我们将外国的那些垃圾不加分辨地当作宝贝一样供养,我们正在失去自己,所以,这个时代正在逐渐地失去演绎这种纯然恋歌的土壤。 某些人通过不断地丑化传统和疾风暴雨式的批判使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扔掉了对于历史的厚重感。 可是,对待自己的传统文化,不应该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吗?为什么非要一味地批判呢? 在越来越混乱的男女关系的背景下,原本纯真美好令人感动的“我爱你”已经成为张口就来的普通词汇,它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堪一击,越来越不值一提。 我们生活在一个奇怪的时代,这个时代带给了我们太多的美好与便利,可是看似繁华的背后却使我们变得越来越不像我们自己。 每一个城市都在飞快地旋转着,从不停歇,你的存在犹如沧海一粟,你是生是死无关紧要。我们只是以最渺小最微不足道的形态生活在这里而已。 人们变得原来越虚荣,越来越爱攀比。 当你走在城市的街道上,用力地嗅着周围的空气,除了雾霾、汽车尾气以及建筑工地的尘土,你还能嗅到城市中的其他味道,比如虚荣,比如攀比,比如功利,比如毫无节制的情欲。 像大信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子越来越少,像贞观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也越来越少。 当然,现在看来,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已经与我没有关系,我无法改变什么,而且也没必要再改变什么。 我记得,书的结尾处写道:“孩子像兔子一样窜开,一下就不见了身影,贞观抬头又见着月亮: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她要快些回去,故乡的海水,故乡的夜色,她还是那个大家族里,见之人喜的阿贞观——所有大信给过她的痛苦,贞观都在这离寺下山的月夜路上,将它还天,还地,换诸神佛。” 读完之后,我突然哭了,因为我想到了我和秋生之间的点点滴滴。 乔安,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或许,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但是,乔安,虽然我不得不再次承认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知道我这么说会再次伤到你,可我依然要对你坦诚相待。 我想告诉你的是,能遇到你,能和你成为朋友是我最大的幸运。 实不相瞒,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想我已经快要扛不住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人世。 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逻辑不清,但我已经进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这封信。 乔安,谢谢你,谢谢你的陪伴以及无私的帮助。 好好活下去,乔安,替我替秋生好好地活下去,虽然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丑恶和罪恶,但只要你的内心充满阳光,你一定能找到你愿意驻足的地方,你一定能找到和你志同道合的内心同样充满阳光的人,而且我相信,好人永远会比坏人多,就像正义永远都不会输给邪恶一样。 希望你能幸福,衷心希望。 求你不要来看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就当你已经忘了我,求你,乔安。 乔安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三个月后。 乔安的办公室。 “那弗兰克先生,如果您没有别的要求的话,那么请您在合同上签字吧。”乔安将合同放在了弗兰克面前。 弗兰克微笑,用流利的中文说:“当然没有问题,我与贵公司合作多年,彼此信任,只是……” 弗兰克顿了顿,这显然是他故意而为之。 乔安不停地转着笔,微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弗兰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乔安先生,听说贵公司请了一位明星来代言你们的产品,是吗?” “是的,弗兰克先生。” 弗兰克再次微笑,但乔安感觉他的每一次微笑都不怀好意。 弗兰克继续说:“能不能惊醒替换?” “替换?什么意思。” 弗兰克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到了乔安的面前,笑着说:“不多,但请您收下,事成之后,我会加倍报答您。我是说我有一个人选来做你们公司产品的代言,而且我敢保证,非常合适。” “是吗?”乔安饶有兴致地看着弗兰克。 乔安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弗兰克说:“我推荐的姑娘非常非常非常漂亮,比贵公司请到的那个女明星还要漂亮,我想如果您见到了一定不会失望。” “如果我不答应呢?” 弗兰克收起了他那虚伪得笑容。他将脸凑到乔安的耳朵边,轻声说:“我想您会后悔的,一定,非常后悔。” 他用力地拍了拍乔安的肩膀,站起来,朝乔安点了一下头,再次微笑着说:“您好好地考虑考虑,如果您想通了请联系我。” “为什么是我们公司。据我了解,弗兰克先生的业务范围似乎不仅仅是我们的公司。” “因为一个女人。” “能否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弗兰克狡黠地一笑,说:“你们认识的。” “哦?那您有她的照片吗?能否给我看看。”乔安虽然脸上风平浪静,但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人觉得奇怪。 “下次吧。”弗兰克笑着说。 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 弗兰克站起来,与乔安握了一下手,转身离开,但没有关门,似乎是故意让乔安看着他离开。 乔安坐在沙发上目送弗兰克离开,直至他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收回目光,转而若有所思地盯着办公桌上的信封。 弗兰克的眼神中透出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可是他和弗兰克在这之前并没有任何交集,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乔安从转椅上站起来,背着手面朝窗户。他看到弗兰克从公司里走出来,他在上车之前抬头看见了乔安。他们对视了几秒,然后弗兰克的脸上再次绽开那阴森森的笑容,朝乔安挥了挥手便钻进了车里。 乔安转过身,重新坐回到转以上,拿起厚厚的信封,拉开抽屉,将信封放了回去,用钥匙锁上。 他对这点钱并没有兴趣,他之所以没有马上拒绝只是想知道弗兰克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弗兰克不知道合同已经签好了吗?既然要更换人选为何不在签合同之前更换,而且弗兰克当时也是同意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来找他,即使找了他他也无法做决定。弗兰克明明可以绕过他直接去找ceo谈这件事情,为何会来找他。他总感觉弗兰克的背影很熟悉,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他根本想不起来他们到底在哪里见过。更让他不安的是弗兰克居然说他和弗兰克所推荐的女人认识。弗兰克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弗兰克究竟想要干什么,那个女人是谁,为何弗兰克说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会笑。又或者是他太过敏感,本身就没有任何问题。 乔安感觉脑子很乱,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多所以经常熬夜。他想,或许是他过于疲劳因而神经过于紧张。 公司里的员工敲了一下乔安办公室的门,轻声说:“乔总,用不用给您把门关上。” 乔安没有说话,点了一下头。 员工将门轻轻地关上 。 乔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第四十三章 谜底很快便被揭开,乔安并没有等待多久。 乔安很果断地拒绝了弗兰克的要求,代言人依然还是之前签下的那个女明星。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公司的ceo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要求乔安马上更换人选,宁可支付高昂的违约金。 弗兰克真的不是一般的人。可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几天之后,弗兰克在电话中邀请乔安去他的会所喝酒,乔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会所装修得很高档,很明显这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乔安在门口被门卫拦下。 “先生,对不起,请您出示一下邀请函。”门卫一脸严肃地说。 乔安说:“抱歉,我没有。” “那对不起了先生,没有邀请函您是不能进去的。” “是你们老板邀请我来的。” 门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乔安,显然门卫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很明显乔安并不符合他对于有钱人的判断,他轻蔑地笑着说:“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还是去夜总会吧。” 乔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时乔安看到弗兰克走了出来。弗兰克的脸上依旧堆满了虚情假意,他用故作歉疚的口吻说:“对不起,乔安先生,我忘记给您邀请函了,我的会所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的,你看……” 弗兰克的中文虽然很流利,但是口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乔安笑了笑,说了一句“没事”,便没再没坑声。 弗兰克故意提高了嗓门用英语大声斥责门卫,很明显是在表演给乔安看。 这个弗兰克究竟在搞什么鬼。 乔安对弗兰克越发怀疑,他知道弗兰克的不怀好意,但是他还是来了,因为他一直忘不了弗兰克那狡黠的笑容和那句“你们认识的”。 她究竟是谁。 乔安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弗兰克设计好的,只是他的计划来得太快,没有任何预兆,突如其来。他至今也想不起来他和弗兰克在之前究竟有过什么交集,但是他忘不了弗兰克的背影,因为他真的很熟悉。 弗兰克毕恭毕敬地将乔安领到包房。 弗兰克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这种味道大概是酒精、烟草和香水混合的味道,但又并不全是这种味道。这是一种乔安从没有闻到过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或者说是专属于这种地方的味道。 乔安感到一阵恶心。 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两个外国人,一个中国人,他们的容貌不同,但却又有许多的共同之处——肥胖臃肿的身体和被金钱以及欲望腐蚀的面庞。 他们搂着坐在他们身边的漂亮的姑娘,他们不停地给这些姑娘灌酒,亲吻她们的面庞,和她们打情骂俏。姑娘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悦,即使真的有不悦也不会表现出来。她们知道每一个到这里来的男人都是有钱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也根本不是喝酒或者吃饭,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也很简单。而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他们,让这些有钱人开心,即使沦为这些有钱人的玩物。 弗兰克拉着乔安往里走,房间里放着卡拉ok,但根本没有人唱。弗兰克让乔安坐下并大声喊道:“这是乔总,我跟你们说过的。” 刚才一直在和旁边的女人调情的三个男人这才抬起头,仰着像猪一样的脸笑眯眯地跟乔安打招呼,显然这三头猪对乔安并没有什么兴趣。 弗兰克一一介绍说:“乔安先生,这些都是m公司的高管,我们在中国已经合作了很多年了。” 乔安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丝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弗兰克给乔安倒了一杯酒,乔安说了声“谢谢”但并没有喝,只是将杯子握在手里。 乔安不知道弗兰克为什么要把他约到这里来,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弗兰克看了旁边的三对正在打情骂俏的男女带着一脸歉意笑眯眯地对乔安说:“乔,不要介意。” 乔安说:“没关系。弗兰克先生,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哦,我只是想让您看看我所推荐的人选。” “什么意思。” “上次我不是跟您说了嘛,您认识她的。” “呵呵,”乔安笑出了声,“我认识的女人有很多,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你一会就知道了。” 乔安感到有些烦躁,他没有时间也不想和这个外国佬绕圈子浪费时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说:“弗兰克先生,如果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 弗兰克摆摆手,笑着说:“你误会了。我请你来只是为了让你见见我所推荐的人选。我听你们的ceo对我说你没有采纳我的意见,我想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知道我给你添了点麻烦,但请你相信这是值得的。”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乔安眯起眼睛看着弗兰克。 弗兰克愣了一秒,但转瞬即逝。他说:“我是见过你的,你是你们公司的骨干我当然会认识,但你肯定没有见过我。” 乔安没有说话。他转过头,看到液晶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周杰伦的《枫》。他喝了一口酒。 弗兰克拍了拍乔安的肩膀,笑吟吟地说:“乔,你需不需要,”他指了指旁边的三对男女,“如果需要,我可以叫过来。” “不用。谢谢。” 话音刚落,被涂成金色的门缓缓地被推开。 乔安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穿着黑色高跟鞋的脚。他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深v连衣裙的女人,身材凹凸有致,皮肤白皙,耳朵上的耳坠闪闪发光。 “来了。”弗兰克拍拍乔安的肩膀,站起来,走了过去,搂住了女人的腰,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了女人的嘴唇。女人皱了一下眉头,轻轻地推开了弗兰克。 乔安站了起来,看着弗兰克搂着女人的腰缓缓地向他走来时,他的脑子“嗡”的一声突然一片空白。 是的,弗兰克说对了,他的确认识这个女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女人,她的一颦一笑他都如此熟悉。当她悄无声息地像李艾一样消失的时候他曾发了疯一样地找过她,可是,他想不到的是,他和她居然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相遇。 原来如此,弗兰克,他真的是个阴谋家。他其实早已经知道乔安和她的关系。一切都是故意的安排。而他和她都被蒙在鼓里。 女人开始并没有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乔安,她先是和搂着美女打情骂俏的猪脸男人们一一微笑着打招呼,体态优雅,语言温柔,而那三个猪脸男人则抬起头看着她,或者准确地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呵呵,这几个下半身决定脑袋的肥猪。 女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呆立在角落里的乔安,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弗兰克会让她这个从来没有接触过娱乐圈的女人接拍广告,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弗兰克会撕掉她去美国的机票并改变主意让她继续留在这里,终于明白了弗莱克对她说过的那句“我会让你死心的。” 可是,无论如何,她终于还是见到他了。 她曾想,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任性,如果当时她允许乔安心里住着另一个人,那么她根本不可能再次回到弗兰克身边,像以前一样被他摧残折磨,或许她和乔安已经结婚了,又或许已经有孩子了,或许她会很幸福。但一切都是或许,或许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切犹如梦境,但却是噩梦。 弗兰克挑了挑眉,挽着暖暖的胳膊朝乔安走去。暖暖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弗兰克摆布。 “这是乔安,l公司的经理,我们的合作方。”弗兰克笑着介绍道。 暖暖没有说话,她僵立在原地。 乔安尝试着微微张开嘴,但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暖,亲爱的暖,你怎么了?”弗兰克搂住暖暖的腰,然后在暖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好像是故意做给乔安看。 乔安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好,我是乔安。” 好像他们不认识一样。或许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开场白。 暖暖愣了一下,心里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地心痛。 弗兰克在一旁故意露出了不悦的神情,说:“亲爱的,乔在跟你打招呼呢。” 暖暖点了一下头,说:“你好,我……我是李晓暖。” 他们握了一下手。 弗兰克对暖暖说:“怎么,你和乔认识吗。亲爱的?” 暖暖厌恶地瞥了一眼弗兰克。 乔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是该说认识还是该说不认识,或许自己不该打破这种平衡,或许暖暖现在过得很好。 乔安笑着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认识,弗兰克先生,你误会了。” 弗兰克哈哈大笑,拍着乔安的肩膀说:“看来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们以前就认识。” 此时,刚刚还坐在沙发上楼这美女喝酒的猪头拿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走到暖暖面前,上下打量了暖暖一番,笑吟吟地说:“美女,我是不是在哪里认识你啊。让我想想……哦,哦,哦,你不就是之前在那个视频里的……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我看过,我看过,”猪头突然将手放到了暖暖的屁股上,然后将脸凑到了暖暖的跟前,“美女,今天晚上跟我玩玩怎么样,也让我爽爽。哈哈哈!” 暖暖厌恶地甩开猪头的手。 猪头转过脸笑吟吟地对弗兰克说:“弗兰克,你从哪淘到的宝贝啊,哈哈哈!今晚能不能把你的宝贝给我用用啊,你放心,你让我们做的事我们肯定给你办到。” 弗兰克像赠送一件商品一样毫不在意地说:“当然,”他挑衅似的看了乔安一眼,“随意。” 乔安攥紧了双拳,但没有说话。 或许在这些有钱人的心里女人就是一件一件的商品,他们所需要做的事通过金钱来买到他们所需要的年轻的肉体来满足自身的欲望,所谓的爱或者不爱跟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在他们眼里认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东西。那些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姑娘,她们就像橱窗里的芭比娃娃,装扮精美,面容动人,等待着好的买家来挑选。她们出入高级会所酒店餐厅,有更大的机会接触上流社会的人,过着普通人无法触及的生活,但也仅此而已,她们所等待的所赖以谋生的只不过是自己的皮囊,短暂的快乐也只不过是虚妄。这个时代变的越来越让人看不懂,高尚的人会变得贫穷,下流的人却变得富有。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传统正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张开双臂,高兴地兴奋地手舞足蹈地拥抱着迎接着漂洋过海远道而来的肮脏的龌龊的东西。我们正在抛弃自己,只是可笑的是,在这个自我抛弃的过程中我们放弃了抵抗,或者说我们从未抵抗过。打败我们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 “弗兰克你混蛋!”暖暖大声喊道。只不过她的声音被从音响里传出的音乐所覆盖。 猪头搂住了暖暖的腰,将鼻子凑到暖暖的身上闻了闻,然后满足地仰起他那通红的猪脸,说:“你在我面前就别装清纯了,你在视频里的那个骚样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像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表面清纯得要命,在床上比谁都要疯狂,给钱就能上的货。” 暖暖没有说话,眼泪顺着下巴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乔安的双眼通红,身体里的血液不停地翻腾。 弗兰克走到乔安的身边,将嘴凑到乔安啊的耳边,轻声说:“别冲动,乔,他可是你们公司最大的金主,如果你惹了他,那你就会完蛋的。” 猪头突然将杯子里的酒朝着暖暖倒了进去,一脸兴奋地说:“我至今还记得你,要不要我跟你说说啊。” 猪头拉着暖暖的胳膊就往外走,暖暖没有挣脱,因为她最后的一点尊严已经被踩得粉碎,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她一直都是有钱人的玩物。她将目光投向了乔安,可是乔安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弗兰克笑吟吟地目送暖暖和猪头离开,对于他来说,暖暖只是他舍不得拿出来与别人分享的商品,但商品就是商品,任何的商品都是可以拿来交换甚至是抛弃的,更何况这件他一直宠爱的商品却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他,对于他来说,他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不可能得到。 乔安的心跳加速,他想起了他和暖暖的过去,想起了孤独的深夜里他们在网络中相依为命,彼此陪伴,想起了暖暖的父亲,想起了他对暖暖的父亲说过他会照顾她,想起了暖暖在与他的对话中所透露出来的忧伤,想起了他曾经对暖暖说过他根本不在乎暖暖的过去,他想起了他曾经问过自己是否真的爱她。 乔安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弗兰克拉住了乔安的胳膊,他说:“乔,不要生气,我可以介绍其他的姑娘,你……” 乔安用膝盖狠狠地撞向弗兰克的腹部,然后一脚将弗兰克踹倒在地。 乔安吼道:“你这个外国人渣,操你妈!” 乔安跑出去,看到刚才那个猪头踉踉跄跄地拉着暖暖的手正朝会所大门走去。 他从猪头的背后将酒瓶狠狠地砸向了猪头的头部,猪头惨叫一声,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血流不止的头部,门口的一个保安听到声音急忙跑了过来,乔安二话没说,先是给了保安一拳,然后又是一个过肩摔将无辜的保安摔倒在地。 乔安红着眼眶,拉着暖暖的手说:“跟我走。” 第四十四章 乔安在海边将车停下。 车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们被无声的黑夜包裹。 他们在车厢里静默无语。 电台里放完周杰伦的《简单爱》后插播了一条新闻。 “根据最新消息,a市警方刚刚破获备受关注的一起少女案,逮捕了四名嫌疑人,据知情人士头透露,四名嫌疑人中,两名来自非洲,另外两名则来自印度。值得一提的是,这是a市一个月内第六起,涉案人员皆为外籍人士。由于近几年a市涌入了大量的非洲人和印度人,加之‘三非’人员的数量与日俱增,所以a市的犯罪率创下了新高。警方建议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市民在晚上尽量避免外出,女性出门时尽量有人陪伴……” 乔安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用力地吸了一口,打开车窗,将烟圈吐向窗外。 暖暖望向窗外,将右手伸了出去,雨水滴落在她的手上。 乔安说:“我姐姐死了,她在a市替一个黑人,然后……然后她被逮捕,判了死刑,是注射死刑,而且……而且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目睹了我的亲人在我眼皮底下慢慢地死去……” 暖暖转过头,看着乔安。 乔安盯着暖暖的眼睛,说:“可是真正的凶手却在逍遥法外。暖暖,在你离开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这些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很想忘记,很想忘记一切,包括你,可是记忆这种东西是不受人的主观所控制的,你越想忘记越难以忘记。暖暖,我很想你。” 乔安试图握住暖暖的手,可是当他碰到暖暖的手背时暖暖立刻将手缩了回去并将目光收回。她低下头,眼睛盯着车窗外漆黑的夜空。 她说:“我父亲去世了。他走得很安详。他曾经提到过你,说实话,这让我很惊讶。他在最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忘记了几乎所有的事情,可他依然记得我,而且……而且他还记得你。他走的时候很安详,至少看起来是如此。医生给他注射各种药物。他带着氧气罩大口大口地呼吸,每呼吸一次就会耗费大量的体力。他在挣扎,我看不出他是否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但我想,这应该是他的身体的本能的反应,或许他更希望去到另外的世界。当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医生摘下口罩,看了一眼手机,告诉了我死亡时间并让我节哀,我才恍然意识到我父亲已经死了,而在刚刚抢救的过程中我始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像一个围观的陌生人一样。我走到他床前,跪在地上,我说,爸爸你走好,我爱你爸爸,永远爱你。然后我闭上眼睛,可是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我是难过的,乔安,我的心是如此的疼痛,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离我而去,我将会独身一人在这个世界存留,可是我哭不出来,乔安,我真的哭不出来。可笑的是,那些从来不与我和我父亲走动的亲戚却在失声痛哭,我并不是一个阴谋论者,可是他们的哭声让我感到恶心。事实证明我的猜想并没有错。我一个人处理好我父亲的后事,然后那些亲戚突然跑过来要求我把我父亲的房子卖掉,我说为什么,他们说我父亲的房子是爷爷奶奶的财产,理应平分。你看,所谓的兄弟手足也不过如此。或许,在这个时代,任何的感情总是敌不过金钱的诱惑。我不想再争什么了,即使拥有这些东西又能怎么样呢?我卖掉了房子,但这并不是妥协,我只是不想再见到这一张张贪婪的脸,我怕我会恶心。只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是啊,我是真的无家可归了。我能去哪里,我又该找谁,乔安,你说我那个时候能去找谁。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呢?可是当我看到你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回家时候,我意识到或许一切都变了,或许我不应该再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我又回到了弗兰克身边。” “可是你有手有脚又有头脑,你可以在这个社会独立地生存。你为什么……暖暖,你怎么总是这么鄙视自己。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再次沉默。 电台里放着梁静茹的《天灯》。 暖暖低声说:“我十八岁就跟了弗兰克,他用他的金钱买走了我最宝贵的青春。我享受着物质欲望的满足感,忍受着内心世界的空虚感。我知道他不会给我任何承诺,我跟他不会有任何未来。可是乔安,人一旦被抬到超出他能力之外的高度就很难下来了,因为他已经适应了本就不属于他的生活。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爱的只是我的肉体,而且我也知道,我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替代的替代品。我们只不过从彼此那里得到彼此所需要的东西。直到我在网络中遇到了你。事实上,我一直生活在他的监视之下,他一直控制着我,我的一举一动,我的每一次出行他都会知道,包括我跟你的见面。我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我父亲以外的唯一的窗口。” 乔安关掉电台,看着暖暖,说:“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我曾经一度恨过你,真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会一个个地离开我。” “但是你并不爱我,乔安。我知道我无法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太多,可是我无法允许自己的爱人心里装着另外一个女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但我无法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你的爱。我知道我很肮脏,我知道我的身上有太多的罪恶。我曾孤注一掷地想要逃到你身边,可是我最后还是退缩了、我无路可去,因为我已经和弗兰克摊牌,而且他也已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我知道他会报复我,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报复手段如此肮脏龌龊。我成了一个名人,一个道德败环的典型,所到之处总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有陌生地男人问我一晚上多少钱。呵呵。我是个废人,乔安,我除了在夜总会里跳艳舞,陪那些男人喝酒,我什么都不会,真的,真的什么都不会。” “够了,暖暖,够了,不要早说下去了。” “他经常折磨我,比如会扒光我的衣服将我吊起来,用鞭子抽我……” “够了,够了!” “比如说,他会……” “够了,你闭嘴!我不想听,你闭嘴,够了!” “他又有了新欢,是个女大学生,比我还年轻还要漂亮,所以我在他眼里已经不再重要……” “够了!” “我像一个商品一样被他送来送去……” “闭嘴!不要再说了!” “我被他囚禁在屋子里,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会打我,不停地打我……”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泪水模糊乔安的视线,他将暖暖一把搂到自己的怀里,“求你不要再说了,暖暖,求你。” “弗兰克是个恶魔,他在别人面前是个绅士,是个友好的中文流利的外国人,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一直都戴着一个面具,他是个恶魔,乔安,我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连手机都没有,我无法报警,无法与外界联系。” “暖暖,看着我,听我说,”乔安捧起暖暖的脸,“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就像你希望的那样。我会带你回到我出生的那个小镇,我们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生活,我会保证你衣食无忧。” “他会报复我的,像以前一样。他的手里掌握着我的一切,他拍了许多照片和视频,他说如果我背叛她他会让我彻底身败名裂。” “这个王八蛋,这个外国人渣。” 乔安用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响彻空际的黑夜。 再次沉默。 雨越下越大,强风裹挟着雨水吹进车厢,他门没有关上车窗,任由雨水扑打他们的脸庞。 “这是我咎由自取,”暖暖打破了沉默,“其实今天你本不必管我,这又不是第一次,我已经习惯了像一件商品一样被送来送去。” 她突然笑了,她笑得如此悲戚。 乔安没有说话,他重新启动汽车,他们在铺满雨水的道路上飞驰,所到之处溅起阵阵水花。 “你要带我去哪。”暖暖低声说。 乔安依然没有说话。 “把我送回去吧,我不想拖累你。求你。他会找到我的,不论我去了哪里。” “跟我回家,我会尽快处理掉手头的事情,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乔安低声说,“你不用担心他对你的威胁,我会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会找到我们。你不了解他,你不了解他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他会伤害你,他对我说过他是一个美国人,他在中国可以用金钱买到他想要的所有的东西,包括一条人命,他说他即使触犯了中国的法律他也不会害怕,因为他可以回到美国,没有人可以动他一根汗毛。他说他……” “别说了,暖暖,”乔安大声说道,“不要再说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一起都会过去的,相信我,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丢下你了,永远不会。” 暖暖抹去了了脸上冰凉眼泪。她蜷缩在座位上,头抵着膝盖,突然感觉每一个骨头都在哆嗦,身体开始颤抖。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大海,仿佛看到了自己漂浮于幽蓝的海面上,亮色惨白,像一具尸体一样。 她想起了那些与她上过床的陌生男人,他们在她面前穿好衣服,她赤裸着身体裹着被子,闭着眼睛装作熟睡,然后他们会扔给她一沓美元或者人民币,她能想象到那些男人轻蔑与不屑的眼神。当她听到关门的声音时便会睁开双眼,坐起来,将钱放进包里。可是她并不需要钱。一种强烈的空虚感与无力感袭上心头。她算什么,是弗兰克用来讨好别人的商品,还是…… 温热的眼泪再次涌出她的眼眶。 乔安抓住了暖暖的手,他突然想起了他曾经握着李艾的手对她说:“我只想在每天早晨醒来时能够握住你的手,李艾,我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有人说爱情会让人死去。事实上,爱情不会让人死,但会给人痛彻心扉的痛,这种痛深入骨髓,在你的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 最后也没有到达的地方,最终也没有牵手的人,总是会勾起你无情无尽的思念与爱恋。 只是总是会在过去的人始终是懦弱的,一个不真心现在与未来的人始终是可怜的。 或许,是时候放下过去的一切了,过去的痛苦,过去的回忆,过去的眷恋。 它们不会消失,可是你可以让它们在你的生活中消失。 他想要牢牢地握住暖暖的手,永远不松开。 第四十五章 乔安将车开到楼下。他递给暖暖一把雨伞和家里的钥匙,他让她先上去,他去停车。 暖暖下了车,她没有回去,而是站在原地等他。 她看到他停好了车,然后从车里走出来。他没有带伞,他将车里唯一一把伞给了她。 她走过去,想和他一起撑伞。她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辆车朝他冲了过去。 他看到了,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等车开过去,可是他并不知道这辆无牌照的车就是冲他来的。 她大声地尖叫,她想提醒他,可是已经晚了,仅仅几秒钟,他就被撞飞。那辆无牌照的车还是没有收手,它继续朝他急速冲了过去,从他的腿上狠狠地压过去,然后飞快地离开。 他惨叫一声,然后晕了过去。血将路面上的雨水染红。 暖暖脸色惨白,雨伞从她手中滑落。她想冲过去,可是胳膊被一只手狠狠地拽住。她用力地挣扎,可是毫无用处。 她大声地哭喊。她的声音被滂沱的大雨所淹没。这只强有力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拖进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黑色轿车停在了暖暖曾经居住的公寓楼下。 她目光呆滞,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像木偶一样任由两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拖拽。他们把她拖进了公寓,进了电梯。电梯在6楼停下,电梯门打开。他们拖着她来到了门口,打开门,用力地把她推进去。她没有站稳,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她看到她面前站着一个人,她闻到了她熟悉的令她恶心的烟草和香水混杂的味道。她抬起头,看到了那张令她憎恶和恐惧的脸。那张脸在笑,诡异而阴冷。 她努力地站起来,手里提着早已被淋湿的包。她说:“为什么。” 弗兰克说:“什么为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狠毒的人,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发生。你可以报复我,但你为何要报复乔安,你这是谋杀!谋杀!谋杀!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变态!” “谋杀?我谋杀谁了?谁看到我谋杀了?你可以去报警啊,我不会拦着你。不过我在中国这么多年了,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我给了他们足够的钱,他们可以离开中国去任何一个国家。即使他们被抓了,也不会供出我的,因为我很有钱的,而且我是美国人,我答应他们我会让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呵呵。顺便告诉你,那个男人并没有死,我并没有打算杀掉他,我只是想惩罚他,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你看,我是如此爱你。” 她浑身颤抖。她说:“你只是一个充满控制欲的恶魔,你哪里知道什么是爱。你只是一个变态。我想或许我应该将我们的事告诉你的妻子,我不知当她知道我们的事情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突然笑出了声。他说:“你是在威胁我吗?呵呵,她和你们一样,只不过我给了她名分,让她给我生了孩子,她离不开我的,离开我她没法活。所以知道了又怎样,况且她早已知道我的一些事情,可她每天依旧会笑脸相迎,被我摆布,被我玩弄。我想告诉你,我没有杀死那个男人并不是因为我不敢,我可以随时弄死他,我是为了你,我只是让你回到我身边,像以前一样。不要再让我不高兴,暖。” 他脱掉外套,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他说:“过来,脱掉我的衣服。” 她犹豫了一会,脱掉高跟鞋,走了过去。她将包扔到床上。然后坐在他的身上。 他说:“乖,暖暖。你是我遇到过的最为放纵的女孩,虽然你表面上看起来很安静。” 她没有说话。她脱掉了他的衣服。她开始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嘴唇,脖子…… 他说:“对,对,暖,就是这样,像以前一样,像以前一样听话。我不会怪你,我会原谅你。” 她没有说话。她从打开的包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她高高地举起,然后用力地扎进了他的大腿里。她听到肌肤碎裂的脆响。温热的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从腿里涌出。她闻到了血腥味。他大声地号叫,撕心裂肺。他坐起来,用力地推开她,将插在腿上的剪刀拔出来,扔到地上。他痛苦地用一条腿支撑着身体。他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他一边痛苦地喊叫一边拼命地在地上爬。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狼狈不堪,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怕,他也有恐惧。她笑了。她有些意犹未尽。她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剪刀,然后将剪刀用力地扎进他那条受伤的腿。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他继续在地上爬,剪刀依然插在他的腿上,更多的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腿里涌出。他终于爬到了门口,门没有关。他挣扎着爬起来,再一次用一条腿支撑住自己。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他不知道她是否就在他身后,他没有回头,他不能回头,他知道她会杀了他,他要跑,他要保住自己的命。他来到了电梯门口。他疯狂地连续地按着电梯的按钮。他回过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惨白,嘴里不断说着英语,手还在快速地连续地疯狂地按着电梯的按钮。她快速地跑到他的面前,将刀用力地捅向了他的腹部。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全身因为用力而不停地颤抖。 他说:“你……你……”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将匕首从腹部拔出来,雪亮的刀尖上沾着粘稠的血。 她冷冷地说:“这是你应得的,弗兰克。这一刀是为了我、为了乔安、为了那些被你玩弄的中国姑娘而捅的。这是你的报应。”她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她听到了陌生人的尖叫,然后是骚乱。 她望向了窗外。她看见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束光,在黑暗中逐渐攀升,当它蹿升到它所能到达的最高处时便会散开,绽放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是烟花。 弗兰克放弃了诉讼并且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回到了美国,但暖暖依然被判处了三年的有期徒刑。 乔安双腿被截肢。 电影《爱》的结尾,林宇和王雨霏牵着手漫步在雨后的街头,王雨霏突然停下了脚步,仰起头看着林宇,林宇捏了一下王雨霏的下巴,说:“怎么了?” 王雨霏说:“我突然想起我曾问过你的一件事。” “什么。” “爱是什么。” 林宇抱住王雨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爱是忧伤,爱是受伤,爱是快乐。” 暖暖俯下身,用胳膊环住坐在沙发上的乔安的脖子,她在他耳边说:“亲爱的,吃饭了。” 乔安转过头,看着暖暖的笑脸,亲吻了她的额头。 暖暖将乔安扶起来。 乔安艰难地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挪动,还没走几步便已经满头大汗。 “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失去双腿,更没有想过我会安上假肢。”乔安苦笑着说。 “乔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乔停下脚步,艰难地转过身,温柔地抚摸着暖暖的长发,他说:“我们彼此都没有做错。暖暖,我只想在每天醒来时能握住你的手,暖暖,我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