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尘渡你[重生]》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漱己 文案: 上一世,沈已墨一心向道,随季琢修仙,岂料堕入情爱中,不得善终。 这一世,重来一回,沈已墨决心以己身渡季琢成仙。 食用说明: 1.cp:季琢x沈已墨 2.属性:一心修仙不识情爱冷淡攻x重生后爱撩重生前傻白甜大美人竹妖受 3.日更 4.he,1vs1 5.不是虐文,不是虐文,不是虐文,重说三 6.重生设定与一般的重生文不同,沈已墨虽然是重生的,但他并不记得前一世的剧情是怎么走 7.单元剧模式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已墨,季琢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楔子 淮扬河边,一楚馆深处,植着一丛新竹,青翠欲滴,入了夜,被夜风吹打得沙沙作响。 新竹后,是一间小屋,屋内布置得雅致,与前头楚馆主楼内的俗艳半点不同。 屋内有俩人在对弈,一人身着月白色的衣衫,眉目疏懒,颇有颜色,一人身着绛红色的衣衫,相貌清隽,不似凡人。 那白衣公子抬首瞧了眼外头的月色,随意地下了一白子。 绛衣公子接着落下一黑子。 这一子之后,白子全数被围困,再无处可躲藏。 白衣公子看了眼棋盘,莞尔笑道:“上仙实在好棋艺,是我输了。” 绛衣公子面上不见一丝喜悦,反是蹙眉道:“你可后悔?” 白衣公子一怔,先是满面空茫,随后却扯出点笑来:“我后悔做甚么?” “既是如此······”绛衣公子站起身来,叹息道,“时辰快到了,我便先走了。” 那绛衣公子方踏出两步,又回首道:“阿墨,这一世,你死时,我来送你,为你烧些纸钱罢。” 沈已墨含笑道:“多谢上仙。” 绛衣公子乃是修炼了上万年的神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沈已墨站在窗边,也不开窗,只伸手抚摸着倾泻在窗户繁复花纹间的月光,月光浅淡,却照得他的手指骨肉分明,他的手指生得极好看,可惜再如何用力,都抓不住半点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小厮敲门道:“公子,有人求见。” 沈已墨原本舒展的身子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紧绷到几乎皮肉都要绽开了,才复又放松下来,他张了张嘴唇,好一会儿,终是吐出来一句话来:“请他在外头等候一盏茶的功夫。” 说罢,沈已墨走到里屋,伸手解了自己的衣衫,他一身衣衫由外到里全数是月白色的,干净得如同一捧初雪,衫子委地,他裸/露出来的肌肤也是白皙细腻,无半点瑕疵。 他伸手取过一件早已熏过香的衣衫穿上,衣衫是艳红色的,俗艳不堪,衬得他素净的面上生了妖冶,他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挽起了发髻,插了支金步摇,又细细地上妆。 一盏茶之后,他瞧起来与外头做皮肉生意的小倌再无差别。 他懒懒地扫了眼铜镜中自己的面容,而后放软声音道:“阿葙,请外头等着的客人进来罢。” 进来做甚么呢? 他低笑了一下,进来同他交缠,还是进来送他去死? 不论他心中如何翻腾,脚步声终是响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面上堆满笑意,而后迎了出去。 来人见到沈已墨,不由地后退了一步,眼角眉梢生了些厌恶,转瞬间,他将那厌恶压了下去,被沈已墨迎到桌前坐下。 沈已墨自是已窥见了他对自己的厌恶,但依旧笑盈盈地为来人倒了茶水。 来人犹疑不定,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方道:“你便是沈已墨?” 沈已墨点点头:“我便是沈已墨。” “你······”来人不解道,“竹性高洁,你一个竹妖为何要出卖皮肉为生?” 闻言,妩媚的笑意爬上了沈已墨浓妆艳抹的脸庞,他凑近到来人身侧,以唇虚虚地附在来人的耳垂道:“竹性高洁,我却生性淫/荡,我化出人形后,无一日可缺人,此地既可满足我的身子,又可赚取银两,有何不好?” 他说话时,气息尽数落在来人的耳垂上,一番话说完,那柔软的耳垂似乎被他的气息湿润了去。 下一刻,来人却是一施力,将他推了开去。 他被推得一时站立不稳,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肉体撞击着地面发出一声钝响,他呼了声痛,以掌撑起身子,伸手理了理发丝,娇嗔道:“公子真是不怜香惜玉。” 见来人不接茬,他仰首道:“你既能瞧出我的本相,怕不是凡人罢?” 来人答道:“我名唤季琢,乃是修仙之人。”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 沈已墨捂嘴笑道:“人间如此热闹,修仙做甚么?” 季琢道:“我不爱热闹。” “你既不爱热闹,来我这做甚么?”沈已墨从地面上站起来,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覆在季琢后背上,一手探入季琢的衣衫内,低笑道,“莫非你也想尝尝男子后/穴的滋味?” 季琢扣住沈已墨的手腕子,回首道:“沈已墨,你勿要再做甚么皮肉生意,随我修仙去罢。” 沈已墨大笑起来,笑得眼角出了泪,方停下来,有趣地道:“人间如此热闹,我不愿成仙,不过······” 他停顿了下,用余下的那只手拂过季琢的面颊,勾引道:“季公子,你长得很合我的胃口,若是你愿意与我春风一度,我随你修仙又何妨,我活了这么久,左右无聊得紧。” 他说着将被扣住的左手从季琢的钳住中抽出来,又翻身坐到季琢腿上,低首去吻季琢的唇瓣。 季琢的唇瓣一如前世,冷得很,无论他如何用舌头摩挲都不曾热一分,也不会分开半点。 但那又如何? 只要是季琢,不管怎样都是好的。 沈已墨觉着自己的身子热了起来,情/欲轻易地将他席卷了去。 季琢面无表情地盯着沈已墨迷离的双目,手指一动,想把沈已墨推了去,却先被沈已墨抓住了手。 随着沈已墨体温的升高,他事先在衣衫熏的香越发浓郁起来,这香气极是勾人,分明是催情香。 他就在这催情香中,抓着季琢的手去摸索自己的腰腹,而后低低地呻/吟着。 季琢的手也冷得厉害,透过层层衣衫,贴在他的肌肤上,又渗入骨肉中,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沈已墨松了季琢的手,转而去解季琢的衣衫,冰凉的缎子顺从地贴在他指尖,只要稍稍动一下,便能解开来。 但解开来了,又能如何? 此时,季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沈已墨,你随我去修仙罢。” 沈已墨双手抱住季琢的脖颈,闭眼道:“你愿意吻我的话,我便随你去修仙。” 季琢思忖须臾,低首覆住沈已墨上了口脂的唇瓣,四片唇瓣堪堪相触,沈已墨便抬手将季琢推了开去,后而又从季琢腿上下来,展颜笑道:“我随你去修仙。” 他这番动作有些大了,以至于发间的金步摇簌簌作响,清清脆脆地在不大的室内荡了开去。 季琢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可否换身装扮?” 沈已墨瞧见了季琢藏在眼底的厌恶,更是媚笑道:“我这样不好看么?我的客人可欢喜得很呢,每夜都要要我好几回,折腾得我的腰都快断了。” 听着这样的污言秽语,季琢无奈地道:“我并非你的客人,也不喜你做这样的打扮。” “也是,季公子对我的身子可是半分兴趣也无。”沈已墨眯眼笑道,“请公子稍待,我去梳洗一番便随公子去修仙。” 最后两个字沈已墨说得稍重,含着些狭促之意。 季琢整理了下自己被沈已墨搅得有些凌乱的衣襟,道:“不急,你慢慢来。” 沈已墨本已往内屋去了,走了几步,却改了主意,又走回季琢面前,脱去外衫,勾引道:“夜还长着,公子不如试试?” 季琢不为所动,只盯着沈已墨的双目道:“你去梳洗一番,而后随我去修仙。” 适才亲吻季琢时升起的情/欲登时自他的身子消失殆尽,沈已墨松开了去扯亵衣系带的手指,勉力笑道:“我以一百两银子的价钱将自己卖给了嬷嬷,你要我随你去修仙,可得先为我赎身。” 季琢抓起地面上的外衫盖在沈已墨的身子上,答道:“我知晓了。” 沈已墨不再理会季琢,转身去了内屋。 三日前,他将自己以一百两的价钱卖给了此处楚馆的嬷嬷,又以十两银子租了这间屋子。 三日后,季琢来为他赎身。 不出三年,季琢会将他斩于剑下。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虽然楔子里立了flag,不过会happy ending的 楔子的剧情和主线有关,要到收尾时才会提到,整篇文是单元剧模式,主角俩人贯穿始终 关于绛衣公子的故事,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看我的完结文《与君同归》 祝大家看得愉快(づ ̄ 3 ̄)づ 第2章 第一劫·第一章 这日,天还未亮透,外头便落起雪来,起初是细碎的雪粒子,过了正午,雪越发大了,层层叠叠地铺了一地。 舒蕴收拾了碗筷,倚在门边,远远地望着渡口道:“今日这样大的雪行不得船,再晚些怕是要结冰了。” 此处渡口是通过黎州的必经之处,黎州十分之繁华,商贸兴盛,因而天气状况良好时,这渡口整日地被过路客挤得满满当当。 “前几日忙得脚不点地,歇几日才好呢。”立在旁的算账先生仰首瞧了眼外头的暴雪,“瞧这天气,我们这生意必得清冷几日。” 舒蕴点点头:“前几日,说句话的功夫都寻不到。” 话音落地,厨子老戚撩起帘子从庖厨出来,冲舒蕴喊道:“老板娘,快没米了。” 舒蕴扫了老戚一眼问道:“还有多少米?”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 老戚一面擦着手,一面答道:“还有差不多五十斤罢。” 这老戚四十岁出头的年纪,长得是三大五粗,这手擦得倒是极细致的,连指甲缝都擦得干干净净,末了,还要吹上一口气。 舒蕴笑了:“我还道没几颗米了,这五十斤能撑好几日了,现下住宿的只俩人,你瞧瞧外头,应当不会有甚么人选这日子来渡口罢。” 老戚走到舒蕴身边,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道:“这雪不知要下几日?” 账房先生合上账本道:“须得三五日罢。” 老戚叹了口气道:“那还不得把那野鸭、野兔的给冻死了。” 账房先生将老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就算不冻死,也不是你打得到的,野鸭、野兔可灵活着呢。” 老戚听账房先生拿他打趣,心里头颇为不满,正要开口,却听一把声音道:“老板娘,可有甚么吃食?” 说话的是一个少年,少年长相平庸,而少年身边立着的丫鬟却堪称是天姿国色。 老戚盯着那丫鬟看了几眼,凑上前去,亲热地道:“俩位想吃些甚么?” 少年怯生生地道:“随便上两碗面罢。” 老戚应和道:“好咧,这就去。” 这老戚说罢,方走出两步,却听得少年又道:“我们这几日食素,勿要放甚么荤腥。” 老戚心中腹诽少年是囊中羞涩,面上笑呵呵地道:“食素好,据闻寿数高者多是食素之人。” 少年颔首微笑,自去旁的一张桌前坐了。 那丫鬟也跟着坐到少年身侧,见少年发冷,道:“劳烦上壶热茶来。” 舒蕴应道:“两位稍待。” 舒蕴进得庖厨,那老戚正在磨刀,一把菜刀磨得锃亮,外头算不上明亮的光线照在刀面上,扎眼得很。 她提了茶壶,接了水,在炉子上煮了,方道:“人不要荤腥,你磨刀作甚么?” 这时,锅里头的水也开了,激烈地撞击着锅沿,老戚打开盖子,下了把面,又用勺子随意在汤水中荡着,出声道:“这刀子钝了些,先磨好了,以备后用。” 舒蕴见老戚的面容在白乎乎的热气中半隐着,竟辨不出此刻神情,沉吟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她堪堪说罢,那水壶作响起来,她在茶壶中略略放了些茶叶,又用水冲了。 老戚洗了几片菜叶丢进锅中后,走到舒蕴身旁道:“这茶叶时日久了些罢。” 舒蕴笑道:“那俩人应是家道中落,哪里会嫌弃这茶叶,再说这茶叶我也是花了钱买的,丢了多可惜。” 她将茶壶和两个茶杯放入茶托中就掀起帘子出去了。 少年饮了口热茶,不知是身子有恙,还是呛到了,竟不住地咳嗽起来,瘦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缩在一处,瞧起来颇为可怜。 丫鬟拍了几下少年的背脊,又将少年抱入怀中。 老戚送了两碗阳春面出来,见此情景,心忖:这鲜花配牛粪,糟蹋了。 少年好容易止住咳嗽,一抬头已是满面通红,他略略用了一些面,往外头望了一眼道:“不知这雪要下到何时?” 舒蕴本来闲闲地靠在账台嗑瓜子,闻言,吐出颗瓜子壳道:“怕是要下几日,公子你也是去黎州的么?” 少年犹豫了下,还是道:“我不过是途径黎州。” “黎州繁华得很,我前几日,去黎州买了好几件衣裳。”舒蕴语笑嫣然地道,“那儿的吃食也多。” 少年笑道:“那我可得多吃些才好。” 最后一个字方吐出,少年又咳嗽起来,咳了一阵,待缓过来,面已有些发凉。 丫鬟方用完面,朝外头望了一眼,突地腿一软,以手扶了下桌面,方站稳,她倒抽了一口气,用手指了指道:“有狼!” 余下四人皆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去,真真瞧见一头狼站在荒草中,目露精光,毛色油光发亮,獠牙白森森的,明明还有着不少距离,低低的吼声却一丝不差地钻入众人耳中。 舒蕴一惊,急匆匆地将门合上,又上了闩,她背靠着门板道:“张卿,这儿冬天怎地会有狼出没?” 张卿便是账房先生,听得舒蕴问话,蹙眉道:“以前也曾有过,还伤过一条性命,那人死得惨,被寻到时只剩下短短的几段肠子,连骨头也无一根。” 老戚倒是不慌:“那狼见我们人多应当不会硬闯的。” 少年面色发白,丫鬟将他扶了,道:“我们回房里头去罢。” 待少年同丫鬟走后,余下三人一时无话,外头微微有些发暗了。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夜幕乍然而至,大堂内,黑漆漆的,只呼吸声响着。 舒蕴将五张桌子上头和账台上的灯全数点了,灯火打在她的面上,衬得她整个人有了点血色,她瞧了眼张卿和老戚,略略笑道:“不如我去煮些面来吃?” 张卿凑到窗外,细细看了,舒了口气道:“那狼已经走了。” 舒蕴去煮了面,三人吃了,左右无一个客人上门,便各自睡去了。 夜半,客栈的大门被敲了一下,舒蕴惊醒过来,那敲门声却停了,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甫合上眼,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一下一下地在寂静得只余风雪声的夜里格外刺耳。 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投宿? 舒蕴起身,走到窗边,往外头看去,她这窗看不见大门,但放眼望去,这样厚的积雪,且雪还纷飞着,如何会有人这个时候前来? 她将窗闭上,隔绝了风雪,自己披了件厚厚的外衫,点了灯,又提着灯下楼去。 她走在老旧的楼梯上,脚底下的木板“吱呀吱呀”地响着,她回首瞧了眼张卿和老戚的房门,突地那敲门声急躁起来,她浑身一颤,紧了紧外衫,快步下楼。 到了大门前,她低声问道:“是何人?” “我俩前来投宿,劳烦娘子开个门。”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 这声音似一泉清水,万分柔软,里头却不知为何缠了点媚意。 舒蕴稍稍将门打开了一些,外头站着俩个人,一人披着狐皮,里头是雪青的衫子,略施粉黛,貌美异常,一时辨不出是男是女,想就是方才说话之人;另一人,穿着玄色的长衫,单薄得很,风雪中却不见瑟缩之意,面容冷峻。 那玄色长衫的男子开口问道:“老板娘,可有空房?” 舒蕴将门又开了些,道:“空房还有三间,两位请进来罢。” 俩人进了门,舒蕴便即刻将门合严实了,方压低声音问道:“两位为何如此深夜来此投宿?” 披着狐皮那人指了指玄衣男子道:“都怪他害我走了这许多冤枉路。” 舒蕴手中还提着灯,昏黄的烛光下,她瞧见那披着狐皮之人纤白小巧的喉结随着言语滑动,这样的美貌竟长在一个男子身上,着实是难得一见。 那狐皮之人说罢,伸手拂过玄衣男子的面颊,吹了口气道:“你也冷着了罢,下次可莫要识错路了。” 他言语间尽是关切,每一个字却生生地透出媚意和诱惑来。 这分明是出卖皮肉之人才有的风情,亦或是习惯,怪不得一个男子还要施甚么粉黛。 舒蕴心里头起了蔑视之意,小心地将狐皮之人打量了一番,呵,一个男子出卖皮肉也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与恩客这般亲热。 那玄衣男子往后退了一步,朝舒蕴送去一块碎银,道:“要两间空房。” 舒蕴心忖:都把这祸害随身带着了,还装甚么正经。 但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舒蕴笑着将碎银拢在手中,道:“请随我来罢。” 舒蕴走得不快,玄衣男子不过几步就越过了舒蕴,后头那披着狐皮之人嗔道:“季琢你走慢些。” 被唤作季琢的玄衣男子虽未往后头看,脚步到底慢了些。 舒蕴带着俩人走到楼上,指了指三间房道:“这三间都是空着的,两位随意挑罢。” 狐皮男子一把挽住季琢的手,微微仰首笑道:“不如我们一道住罢,俩人住两间房,多浪费银子。” 季琢冷声道:“沈已墨,松开。” 那沈已墨倒也乖觉,一听季琢声线冷了下来,松了手,笑道:“季公子既然大方,我也不好多阻止不是。” 季琢不再理会季琢,随意选了最近的一间推门而入。 沈已墨冲舒蕴笑道:“娘子如何称呼?” 沈已墨说话间,离舒蕴近了些,舒蕴闻见他身上传来的阵阵胭脂气,压下不快,眉目舒展地笑道:“我姓舒,单名一个蕴字,意蕴之蕴。” 闻言,沈已墨低喃道:“顾我昔年悲玉石,怜君今日蕴风雷。” 他声如蚊讷,舒蕴只见他唇瓣微动,疑惑道:“沈公子方才可是说了甚么?” 沈已墨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舒蕴笑道:“蕴是个好字,极衬娘子美貌。” 舒蕴容颜柔美,然而比之沈已墨却差了许多,得沈已墨这样夸赞,她心中欣喜,又被沈已墨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由地面色一红。 沈已墨脱去了身上披着的狐皮,露出雪青的衫子,雪青女气得很,舒蕴从未见过男子穿这个色,不过穿在沈已墨身上却极为妥帖,无半点女气,更衬得他肤白欺雪,容貌绝俗。沈已墨腰上的细带颜色不同于衣衫,乃是藏青色的,束得那一段腰身煞是勾人。 舒蕴看得愣住了,好容易回过神来,慌忙道:“公子时日不早,早些歇息罢,我就不叨扰了。” 沈已墨含笑道:“舒娘子,慢走。” 舒蕴走出好几步,低声暗笑道:“未料到我一个女子竟差点被一个出卖皮肉的兔爷儿给勾住了魂魄。” 沈已墨已推门而入,但舒蕴的话语却是一字不差的传入他耳中,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随意地将狐皮丢在桌面上,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外头,雪还沉沉地下着,不知何时才会停。 蓦地,猎猎寒风挟着一捧风雪打在他面上,他面上皮肉一冷,终日挂在嘴角的笑才总算是褪了去。 风雪迷糊了他的视线,他低叹一口气,合上窗户,走到墙边,冰冷的面颊贴上冰冷的墙面。 ——这墙的背后是季琢所在之处。 第3章 第一劫·第二章 沈已墨醒时天色已大亮,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打开包袱,拣了件茜色的衫子换了,推开门,唤道:“还请帮我打盆水来,我要洗漱。” 下头有人应道:“好咧。” 沈已墨在桌前坐了,这房中未配有铜镜,他无法梳妆,索性随意地将发丝拢了拢,取了条同衣衫一般颜色的发带束了。 不一会儿,送水之人便来了,正是昨天迎了俩人进来的舒蕴。 舒蕴见沈已墨穿了一身的茜色,心里头更是吃惊,于一个男子而言昨日穿了雪青已是出格,今日穿了这样扎眼的颜色,怕旁人不知晓他的来路么? 沈已墨瞧出了舒蕴心中所想,懒懒地笑道:“我这样穿好看么?” 好看自是好看的,甚至比五月盛开的牡丹都要艳丽几分。 但眼前这沈已墨分明是个男子,哪有男子问一个女子自己是否好看的。 沈已墨对自己方才的问话得不到答复浑不在意,伸手探入放置在桌案上的面盆,掬起一捧水往面上随意泼了几下。 这沈已墨貌美,现下一身的慵懒之意,水珠子落在眉眼间,端的是活色生香。 舒蕴不由地道:“你长得是极好看的。” 沈已墨侧首笑道:“舒娘子谬赞了。” 说罢,沈已墨问道:“季公子起了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 舒蕴答道:“季公子已在下头用早膳了。” 沈已墨颔首,又问道:“他吃的是甚么?” 舒蕴奇怪沈已墨何出此问,后又领悟到这沈已墨既是季琢之人,为了银子,自是要对季琢上心一些,方答道:“要了两个馒头,一碗白粥。” 沈已墨绞了软布擦干脸,嗤笑道:“他倒是节俭。” 舒蕴热情地道:“店里的馒头好吃得紧呢,沈公子要不要也尝尝?” 沈已墨不好拂人好意,点点头:“那我要一个馒头,一碗牛肉羹。” 哪有人一大早就要吃甚么牛肉羹的,舒蕴心下奇怪,却又听沈已墨道:“对了,有烧鸡么?” 舒蕴一怔,摇首道:“烧鸡已售罄了。” “既然烧鸡没了,那来三两牛肉罢。”沈已墨笑盈盈地道,“还劳舒娘子先备好,我待会儿就下去。” 一大早要吃牛肉羹已是奇怪,这沈已墨竟还要烧鸡、牛肉,真真是个怪人。 舒蕴开门做生意近五年,还从未碰见过沈已墨这般的,不过既有银子可赚,管他这许多作甚么。 她满面笑意地道:“我这就着厨子去准备。” 她推门而出,将门又合上了。 沈已墨收拾妥当,便下了楼。 季琢出身良好,讲究细嚼慢咽,且若无急事,进食是不讲只字片语的,因而他瞧见沈已墨下得楼来,只抬了下下颌示意他坐下,复又低首去吃余下的半个馒头。 沈已墨凑到季琢身旁坐了,手指搭在季琢腰间,垂首抢了一口馒头。 季琢扫了他一眼,虽讶异他今日素面,但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 沈已墨手指一动,隔着柔软的料子掐住季琢的一块皮肉,口中含着馒头,唇瓣半贴着季琢道:“季公子昨日睡得好么?” 季琢并不理会他,执起调羹用了一口白粥。 白粥软糯,入口即化,季琢将已见底的白粥用尽了,沈已墨的手指却还不依不饶地掐着他腰身的皮肉,他冷冷地扫了沈已墨一眼,终是开了口:“松开。” 这声音冷淡至极,沈已墨觉得冷得厉害,手指便松了去。 恰是这时,舒蕴送了馒头、牛肉来,她见俩人歪腻在一处,心中暗叹这沈已墨虽长得美貌,但到底是出卖皮肉之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收敛。 舒蕴将馒头以及牛肉摆开,道:“沈公子请用。” 沈已墨起身换了张凳子来坐,与季琢拉开了些距离。 他仰首朝舒蕴夸道:“舒娘子,店里头的馒头果真好吃。” 他一面说,一面狭促地在季琢面上逡巡,直看到季琢颇为不自在地别过脸,方取了竹箸夹了一块牛肉送入口中。 牛肉口感一般,还算可以入口,他用了几口,便放下竹箸,去吃那馒头。 此时,季琢已吃完了自己的馒头,面无表情地道:“我昨日睡得不错。” 沈已墨做出一副失望的模样道:“季公子无我的陪伴也睡得这样好,真真是令我伤心不已。” 季琢压低声音道:“我知你无一日可缺人,但你既已随我踏上修仙之路,勿要再如此了。” “是勿要再如此说话了······”沈已墨停顿了下,嘴角生起一抹媚笑,“还是勿要再沉溺于情/欲了?” 沈已墨今日未施粉黛,眉目干净,但他这样一笑,仿若仍旧身在楚馆一般,要诱惑恩客与之交缠。 季琢眉间顿生厌恶,方要起身,却被沈已墨一把扣住了手腕。 沈已墨仰首低语道:“我早已说过了我生性淫/荡,若是要改,怕是得抽筋剥骨,重新活一回。” 沈已墨的手热得厉害,几乎要烫去季琢手腕的一块皮肉,季琢想要挣脱,一低首,入眼的手指、手背均是雪白一片,他只觉得心脏微微有些失序,方要施力,那雪白的手指却是先松了去。 季琢动了动手指,后又将手指拢在袖中,居高临下地道:“你既答应了与我去修仙,便忍着,可莫要让我发现你私下去寻人交合。” 沈已墨以手指拨弄着自己的一撮发丝,笑道:“那我可应承不了。” 闻言,季琢正要发作,沈已墨却不再看他,反是朝着庖厨的方向扬声道:“我的牛肉羹可好了?” 庖厨里头的老戚应道:“就快好了,公子稍待。” 季琢本以为沈已墨只要了馒头和牛肉,未料想这一大早,眼前的竹妖竟还要了牛肉羹。 身为一只竹妖为何会如沈已墨这般? 好粉黛,性喜房中之事,又嗜肉食? 季琢心中疑惑丛生,沈已墨柔软的声音却突地拂在他耳畔:“季公子,你这样看着我,我可要会错意了。” 季琢不由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冷淡地道:“我回房中去了,你倘若无事,莫要来打搅我。” 沈已墨瞥了眼季琢的背影,又夹了一竹箸牛肉送入口中。 牛肉落入口中,愈发地没有滋味了。 他低首盯着自己方才抓过季琢手腕的五根手指,嘴角的笑意渐渐褪了去。 庖厨中,牛肉羹在锅中翻滚着,舒蕴掀起帘子半倚着门道:“好了么?” 那老戚铲子在锅中搅着,回首道:“我还从未见过这大清早要吃甚么牛肉羹的。” 舒蕴笑道:“昨日半夜来了两位公子,要牛肉羹的便是其中一位,生得极好,我这辈子从未见过生得这样好看之人,许是人生得好看了,便有些怪癖罢。” 老戚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直直地盯着舒蕴,舔了下嘴唇道:“当真生得极好?” 舒蕴知老戚心痒,答道:“自是当真。”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 老戚让铲子在锅沿靠着,自己逼到舒蕴跟前,急切地道:“比住在楼上那小丫头生得还好?” 老戚所指的小丫头,乃是伴着少年的丫鬟,生得是天姿国色。 舒蕴毫不犹豫地道:“与沈公子相比,那姑娘不过是个俗物。” 老戚眉开眼笑地回到灶前,将牛肉羹盛起,道:“你既如此说了,这牛肉羹就由我去上罢,我倒要瞧瞧他是如何的美貌。” 舒蕴闪身让出路来,在老戚走过她身侧时,低声提醒道:“与沈公子同来的那位季公子怕是不好相与。” 老戚心中急迫,匆匆地去了。 沈已墨扫了眼窗外的风雪,默默地咬了口馒头,听得有脚步声,略略回头看去。 老戚被他的容貌所惊,手指一抖,差点儿把手中滚烫的牛肉羹给洒了去。 他好容易将牛肉羹在桌案上平稳地放下,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沈已墨谄笑道:“沈公子,为何大雪天的夜半来此投宿?” 沈已墨先是用了口牛肉羹,方道:“我随我家夫君去黎州经商途经此处。” 这沈已墨分明是个男子,但又唤那季公子夫君,哪里会有甚么三媒六聘,分明是个兔爷儿。 但他这话说得却是极坦荡,真真是半点不知羞耻。 老戚心中腹诽不已,但因垂涎其美貌,到底还是不要脸皮地在沈已墨身侧坐了下来。 沈已墨懒得理会他,自是用着早膳。 突地,有一声狼嚎从外头传了进来,这狼嚎带着嗜血之意堵在众人耳中,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人连皮带骨都吃个干净。 坐在靠近大门的桌子处的少年吓得面色白发,呼吸都滞了滞,竟一时不慎从长凳上跌了下来。 旁的那丫鬟更是尖叫了一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将少年扶了起来。 俩人踉踉跄跄地上了楼,连早膳都未用几口。 舒蕴正在庖厨查看储存着的米粮,闻声浑身一颤,掀了帘子出去。 张卿合上账簿,对慌忙的舒蕴道:“不过是嚎了一声,莫要害怕。” 沈已墨所坐的桌子本就靠着窗户,他站起身来,于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推开窗户往外头望去。 不远处的荒草丛中立着一头狼,目露精光,不知立了多久,皮毛上已覆了层层叠叠的雪,瞧不出半点毛色。 老戚见沈已墨竟然开了窗,对其的心思也顾不得了,快步退到账台,与张卿以及舒蕴缩在一处。 那狼自是也瞧见沈已墨了,张了张口,露出一条鲜红的舌头和獠牙,獠牙白得刺眼,上头还沾了点殷红。 第4章 第一劫·第三章 舒蕴见沈已墨开了窗后,便不动了,以为他吓傻了去,厉声喊道:“快些将窗户关上,万一这狼从窗口窜进来了可如何是好?” 沈已墨不理会舒蕴,反是伸手端起那一盘子牛肉,冲着孤狼掷了过去。 盘子落地即碎,听得三人皆是一怔,片刻后,张卿讥讽道:“那人虽长得好看,怕是个傻子罢,一盘子牛肉过去,就能填饱了那狼的肚子不成?” 沈已墨听得张卿的讥讽,不缓不急地关了窗,复又坐下来,继续吃那个还剩大半的馒头,动作流畅自然,半点都不曾被还在外头的孤狼影响。 老戚叹了口气道:“瞧起来真是个傻子,倒是可惜了。” 又吃了几口,沈已墨回首朝三人道:“方才那小公子和那姑娘还没吃完罢,劳烦哪位将他们的吃食送上去可好?莫要浪费了。”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由老戚走到门边的桌子处,将还未用几口的吃食一一收了,又寻了个食案放在上头,便上楼去了。 外头的孤狼再无动静,张卿自去算他的账。 舒蕴踟躇了一下,还是走到沈已墨所在的窗边,侧耳倾听,确是无一点动静,她略略开了点窗,放眼望去,那狼竟伏倒在荒草上,狼口大开,口边皆是黑血,已然死了。 她合上窗户,吃惊地盯着沈已墨道:“你做了甚么?” 沈已墨正巧在喝牛肉羹,待那一口已算不得热的汤羹下肚,他细细地取了条帕子擦了嘴角,才笑吟吟地道:“我在那牛肉上下了毒。” 他的帕子雪白,一角竟还绣着一双鸳鸯,鸳鸯活灵活现的,似要从柔软的缎子上双双扑腾出来。 而这透着缱绻绮思的帕子的主人却不知在何时竟在牛肉中下了毒。 这沈已墨不但不是个傻子,分明还颇有手段。 舒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甚么,索性转身去庖厨接着清点米粮。 时近黄昏,风雪依旧不止,外头倒是再无狼嚎。 季琢沉默地坐在靠窗的桌子旁等着上菜,而沈已墨不知在楼上作甚么,迟迟未下来。 舒蕴端了一盘子的野笋炒肉放在季琢面前,季琢半点不动,只侧首瞧着窗外的风雪。 这野笋和猪肉皆是下雪前一日问附近的人家买的,算得上是整个客栈里头最新鲜的食材了,这一盘子炒出来,也是香气扑鼻,颇为诱人。 这季琢却不动竹箸,莫非在等沈已墨? 旁的少年和丫鬟点的菜已全数上齐了,左右无事,舒蕴搭话道:“季公子可是要去黎州?” 季琢颔首道:“确是要去黎州。” 舒蕴笑道:“黎州乃是繁华之地,除却京城,这天下再无比得上黎州的了。” 季琢问道:“看来老板娘对黎州是极熟悉的?” 舒蕴迫不及待地答道:“那是自然,我前几日才去过,买了好几件衣裳,还吃了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真真好吃得我差点儿把舌头都吞了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 季琢还未说话,倒是从楼上下来的沈已墨笑吟吟地道:“既舒娘子这样盛赞,我可得去尝尝才算没白去黎州。” 沈已墨姗姗而来,他在季琢对面坐了,捂嘴打了个哈欠,方执起竹箸夹了一筷野笋炒肉送入口中,他咀嚼了几下,有些口齿不清地道:“味道不错,季琢,你不吃么?” 舒蕴见沈已墨一身的慵懒,面上还有些熟睡过后的殷红,发丝随意地梳成髻,整个人坐在那儿,并未如何动作,却勾人得厉害。 舒蕴若是男子怕是早被勾得三魂七魄尽数粘在沈已墨身上了。 但季琢却只扫了沈已墨一眼,便执起竹箸吃了起来。 此时,里头的老戚喊了一声:“粉蒸肉好了。” 舒蕴听了这话,匆匆地去了庖厨。 她进得庖厨,便闻见了粉蒸肉的香气,这粉蒸肉以猪肉为主料,又佐以土豆、糯米等食材,上头还撒了把葱花,瞧起来倒是色香味俱全,只这粉蒸肉在灶台上好端端地摆着,做这道粉蒸肉的老戚却不在庖厨内。 沈已墨和季琢处还有一道白灼青菜还未上,这老戚也不知是去何处躲懒了。 舒蕴没空细想,端了粉蒸肉送到沈已墨和季琢桌上,方去寻老戚。 她先是在楼下寻了一圈,寻不到人,而后才上楼到了老戚房门前,她敲了几下门,并无人应声,接着又唤了几声“老戚”也无人应答,她心里头发起虚来,定了定神,伸手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进得房内,扫了一圈,里头并无一人,只那放置在床头的深褐色的衣箱略略开了,缝子里露出一角发白的物什,因屋子里头有些暗,远远地瞧不真切,她好奇地走近了,伸手一抓,俯首看去,那物什滑不留手,细细一看,上头却生着毛孔,像是什么动物的皮。 突地,却有一把声音道:“是人皮!” 舒蕴吓得手指一抖,竟然生生地将那张人皮扯了出来,人皮“啪啦”一下,砸在地上,明明是死物,却生出诡异的美感来,像是下一刻就会有具白骨将这人皮披上,变作一个颦笑惑人的女子。 “这······”舒蕴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方才说话的乃是张卿,他是路过此处,看见舒蕴直愣愣地站在老戚房内,心下奇怪,才进来一探究竟的。 他并未刻意放轻脚步,不知为何舒蕴竟未发现他,直到他走进,将那物什瞧仔细了,出声提醒,舒蕴吓得跌在了地上了,方瞧见他。 舒蕴瑟瑟地打着颤,浑身缩成一团,仰首叫道:“怎地······老戚衣箱中怎地会有人皮?” 张卿并未理会舒蕴,反是大着胆子,打开衣箱,只望了一眼,他便用力地将衣箱合了个严严实实。 ——衣箱里头竟层层叠叠地放着不知几张人皮。 张卿扶了舒蕴起来,放柔声音道:“你莫要害怕,许是我看错了,这根本不是人皮。” 舒蕴腿软得厉害,却不知从哪儿生了气力,一把推开张卿,上前两步打开衣箱看了。 入眼的人皮张张如躺在地面上的人皮一般,透着诡异的美感。 她尖声叫道:“老戚是杀人犯!” 说完这句,她像是耗尽了气力,幸而张卿扶了她一把,她才未跌倒。 楼下用膳的四人被这动静引了过来,少年和丫鬟不敢进房,只站在门口,而沈已墨与季琢却径直走了进去。 沈已墨瞧见伏在地上的那张人皮,伸手想要拾起,手堪堪碰到人皮,他却连连后退了几步,直退到背脊贴紧了身后的季琢,再无退路。 他转过身,抱住季琢低低地咳了几声,道:“这怨气重得厉害。” 沈已墨今日未上妆,身上并无丁点儿脂粉气,只散着淡淡的竹香,这竹香扑在鼻间,甚是清爽,但季琢还是低声道:“沈已墨,松开。” 被季琢拒绝本就是常事,沈已墨略略笑了下,直起身子,从季琢怀中出来,退到一边。 季琢俯身盯着那张人皮,又以指拈起人皮,端详半晌,方道:“这怨气果真重得厉害。” 他说罢,又将衣箱中的人皮一一清点了,竟足足有十九张。 沈已墨指了指人皮道:“这其中有男有女,皆是相貌不俗者。” 被张卿扶着的舒蕴惊恐地道:“我还道老戚只是喜爱美色,不会做甚么,却未料想他竟将人杀了剥皮······” 沈已墨打断道:“这怨气这样厉害怕不是被杀了剥皮的,而是活生生地剥的,凶手或许还一面剥皮,一面止血包扎,免得还未剥去多少皮,受害者就死了去。” 他说话的调子一如既往,柔柔软软的,若是带上惯常的媚意,就像是在与人调情一般。 但这一番话的内容却着实惊悚,将在场之人震得全数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却是少年的声音炸了开来:“阿筎不见了!” 余下四人齐刷刷地看去,那唤作柳筎的丫鬟当真不见了踪影。 客栈外头风雪逼人,积雪足以没到常人膝盖处,这客栈分明是出不去的。 客栈里头,余下活人五人,失踪俩人,人皮二十张。 第5章 第一劫·第四章 失踪的俩人一人为衣箱中藏着二十张美人皮的老戚,而另一人则是天姿国色的柳筎。 若剥了这二十张人皮的真是老戚,且掳走了柳筎的也是老戚,那柳筎怕是性命不保。 沈已墨越想越发地眉头紧蹙,他盯着少年问道:“柳姑娘方才不是就在你身侧么?她怎地会失踪?” 少年被沈已墨盯得头皮发麻,害怕起来,支支吾吾地道:“阿筎听你们说杀人剥皮之事,吓得······吓得退到了窗边,我以为······我以为她不过是想透透气,但再一看,人却不见了。” 少年所指的窗乃是走廊尽头的那一扇,客栈二楼统共有十六间房,而老戚的房间与那窗户不过隔着两间房,这样近的距离,一个大活人平白失了踪竟无人察觉! 沈已墨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一看,外头是漫山遍野的积雪,雪地上并无半点脚印,也无别的异常之处。 随后,他对舒蕴、张卿以及少年道:“你们在这莫要乱动,我去寻寻。” 说罢,他又朝季琢道:“劳你看顾这三人。”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 季琢颔首道:“你且小心些。” 沈已墨笑吟吟地道:“你安心罢,我不会轻易地就死了的。” 话音落地,沈已墨不知使了甚么身法,已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舒蕴死死地瞪着沈已墨消失之处,冲季琢急声道:“季公子,你快些将沈公子追回来,若真是老戚掳走了柳姑娘,沈公子可就危险了!” 她已认定了剥皮之人便是老戚,老戚专拣美人剥皮,若真是老戚掳走了柳筎,那他掳走柳筎十之八/九就是为了剥皮,柳筎貌美,沈已墨既能把柳筎比成俗物,想是更要危险几分。 季琢却不理会舒蕴,他伸手将二十张美人皮仔细叠放好,合上了衣箱,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咒,拍在衣箱缝。 这符咒一落在衣箱上便发出一片光亮,这光亮转瞬即逝,而后季琢以指点在符咒上,口中默念几句,将怨气全数封在了里头。 眼见季琢不为所动,舒蕴急了,她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张卿,冲到季琢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你若真是有本事之人,便去将沈公子追回来,我一开始虽看轻了他,但他分明是个好人,死不得。” 若不是好人,如何会一个人冒险去寻柳筎?更何况沈已墨自己才是这客栈中处境最为危险之人。 季琢闻言却是笑了:“你勿用忧心,若凶手真是老戚,老戚只是一介凡人,哪里敌得过沈已墨。” 说罢,他将舒蕴的手指根根掰开,他并未如何用力,舒蕴却觉得自己的手指如同软泥一般,一点气力也无,只得松了去。 但松了手之后,手指却不知为何复又有了气力,舒蕴垂首扫了眼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道:“季公子,你究竟是何人?” 季琢答道:“我不过是过路的修仙人。” 舒蕴再问:“那沈公子又是何人?” 季琢再答:“他是与我一般的修仙人。” 原本靠墙立着的张卿面上一喜,凑到季琢身侧道:“既然两位都是修仙之人,那捉拿老戚应当不是问题罢?” 那瑟缩不已的少年也一把抓了季琢的手道:“沈公子能找回阿筎的罢?” 恰是此时,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季琢、舒蕴、张卿以及少年循声望去,只见那沈已墨居然提着一个人回来了。 他手中那人昏迷不醒,看形体应该就是老戚了,这老戚体胖,沈已墨一路提着,又将其众人面前轻巧地一丢,看起来并未费甚么气力,额角一丁点儿汗水也无。 老戚面色发红,右手上臂血流不止,张卿将他的衣袖撸起,露出来的皮肤上竟生着有两排伤口,看伤口形状,乃是被猛兽所伤,而此处的猛兽,自然是狼了。 趁着张卿查看伤口的功夫,那血竟已流了一地,不大的室内,溢满了血腥气。 少年伸手捂住口鼻,下意识地瞧了眼合得严实的衣箱,胸口登时翻腾不已,他快步而去,堪堪出了房门,便呕吐起来。 张卿用手捂住老戚的伤口,侧首对舒蕴道:“阿蕴,你取壶烈酒并干净的细布来,账台处若是还有金疮药,也取了过来。” 舒蕴对老戚惊惧不已,因而别过了眼,听张卿这样一说,她下意识地朝着张卿看了过去,张卿的手正捂着老戚的伤口,殷红的血从指缝中窜了出来,这样血腥的场景以及老戚的脸孔,逼得她想起了衣箱里头层层叠叠的美人皮,老戚现下虽是昏迷不醒,但在她眼中,似乎下一刻老戚就会从地上蹦起来,而后将在场之人尽数剥皮。 她吓得脚下踉跄,沈已墨伸手扶了她一下,她甫站稳,吸了口气道:“老戚他为剥人皮,杀了足足二十人······又或许还有人皮藏在别处,他是杀人凶手,作甚么要救他!” “这血流得这样厉害,再过个一时半刻,便能流个一干二净,待那时,这老戚就是一个死人了。”张卿冷静地道,“这一箱子人皮虽是你在老戚房中寻到的,但你能确定就是老戚所为?” 舒蕴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立在她身侧的沈已墨柔声道:“舒娘子,张卿说得不错,你且去把烈酒、细布和金疮药取来。” 舒蕴猛地回头扫了眼沈已墨,片刻后,到底还是依言而去。 沈已墨茜色的衣衫上沾了点血,倒是不见狼狈,他走到房门外头,对少年歉声道:“我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可惜,并未找到柳姑娘。” 少年双目应声湿润了起来,他咬了下嘴唇道:“劳烦沈公子了。” 他方才吐了一通,喉咙发疼,面色白得死人一般,短短的几个字说得艰难无比。 沈已墨摆摆手,走到季琢身侧。 季琢将沈已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他面有倦意,出声问道:“你方才可是遇到何事了,面色竟这样差?” 沈已墨拉了张椅子坐了,狭促地笑道:“季公子,你是怕我出事么?” 季琢面无表情地道:“是我执意要你与我一同/修仙,我自是不能眼见你出事。” “也是······”沈已墨一把捉住季琢的手,细细地摩挲着,还未等季琢发难,便松了去,接着,他仰首笑道,“我本在楚馆快活着,你非要我去修仙,是何原由?” 他停顿了一下,自问自答道:“你怕是少了我就修不成仙了罢。” 沈已墨说话时,眼角眉梢俱是媚意,季琢对此一贯是厌恶至极,但不知为何,这媚意缠了点倦气,却令季琢不觉厌恶,反是横生愧意。 是了,这沈已墨早已说过了他不愿修仙。 季琢俯下身去,平视沈已墨,道:“不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护你周全,真真是动听的情话,只可惜,这季琢分明对他无一点情意,如此说,不过是出于道义。 真是好极了。 沈已墨心里头冷得厉害,面上却生了点红晕,含笑道:“那我可要仰仗季公子了。” 那厢,舒蕴已经取来了烈酒、细布以及金疮药。 张卿先是将烈酒洒在伤口上,这伤口着实深得很,连金疮药都被血带着滴落在地,他折腾半日,好容易才止住血,上了金疮药,最后缠上麻布包扎妥当。 随后,他扶起老戚,想将其扶到床上去,老戚沉得很,还未走两步,他便觉得几乎要脱力了,只得朝立在一遍的舒蕴道:“你帮着把他扶到床上去罢。” 舒蕴犹豫不定,脚刚抬起,又放下了。 张卿被老戚压得几乎要摔倒了去,无法,望了眼在不远处不知在谈论着甚么的沈已墨与季琢。 季琢觉察到张卿的视线,快步走到他身边扶住老戚。 俩人将老戚扶到床上躺好,张卿又打了盆热水擦拭着老戚被冻着的面孔、手、足。 他还未擦完,却听一把柔和的声音道:“雪停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 说话的是沈已墨,他倚在窗边,窗微微开了些,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细缝中钻了进来,刺得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指有些发红。 这雪是昨日天还未亮时开始下的,现下已是黄昏,足足下了两个白日,一个黑夜。 季琢上前一看,雪果真已经停了,天边寥寥几片火烧云,映在雪地上,照得是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陡地有一阵风从窗缝中窜了进来,吹得沈已墨茜色的衣衫烈烈作响。 季琢合上窗户,低声问道:“你不冷么?” 沈已墨低笑着回道:“冷得厉害。” 片刻后,火烧云燃尽了,夜幕笼了下来,天上无月,也无星子,暗得可怕。 斗室内的五个活人、一箱子美人皮以及斗室外的少年,都陷在了黑暗中。 第6章 第一劫·第五章 舒蕴去取了油灯来点了,放置在桌案上,室内复又亮堂了起来。 季琢被亮光打着,整个人瞧起来柔软了许多,他看了眼仍倚在窗边的沈已墨道:“你且讲讲你是如何寻到老戚的?” 听闻这话,在场之人皆围了过来,连门外的少年也不例外。 沈已墨扫视了一圈,悠悠地道:“我先是将楼上的房间一一察看了,并未寻到人,就下了楼,楼下大堂无人,我便去了庖厨,庖厨里自是也无人,但细听却有野兽的吸气声。我循声开了庖厨的窗户,看见不远处一头狼拖着一人,积雪上满是鲜血,我踏雪而去,将那人从狼口中夺了回来。” 他这番话说得轻巧,但那老戚伤口如此之深,可见要从恶狼口中将人夺回来极为不易。 张卿奇道:“雪积得这样厚,老戚应当不会是自己出了庖厨的,他莫不是被狼拖出去的?” 这话听着颇为骇人,若老戚不过是在庖厨干活,就平白地被一头恶狼拖了出去,那难保恶狼会在众人用膳、入睡、沐浴甚至如厕时将人拖出去吃了。 少年颤声道:“雪已停了,我明日一早就走。” 沈已墨叹息道:“走去何处,你不管柳姑娘了么?” “阿筎······”少年咬了下嘴唇,“阿筎,还活着么?” 沈已墨柔声道:“既未寻着她的尸骨,她自是还活着。” 季琢扫了眼尚在昏迷中的老戚道:“老戚失血过多还昏睡着,明日应能醒来,待他醒来问上一问,便知事情经过了。今日已晚了,不如大家各自去睡了罢。明早天一亮,我们再去寻柳姑娘。为求安全,我会在诸位门、窗上各贴一道符,只诸位本人能打开。” 沈已墨打了个哈欠道:“先如此罢。” 说罢,他转身回房去了。 季琢望了眼沈已墨的背影,那背影生了倦意,竟不知为何有些伶仃,他收回视线,又朝在场之人道:“你们也先回去,老戚由我看顾。” 待众人鱼贯而出,季琢走到窗边,开了窗,外头的寒风灌进来,顿时满室生寒。 他以手指点着窗上那一块落了漆的白点道:“你可醒了?” 并未有人答话,只低吼声乍响,电光火石间,那低吼声已然逼到季琢耳侧。 季琢闪身不及,被老戚削去了几根发丝,倒是无别的皮肉伤。 “老戚。”季琢唤了一声,“你现下已不是老戚了罢。” 那老戚已不全然是人的模样,他的面颊和四肢都生了厚厚的皮毛,不住地低吼着的口中也窜出尖齿,尖齿森白得骇人。 老戚死死地盯住季琢,又是一击,同时他的指甲爆长,足有半只小臂长短。 季琢不退反进,他快手掐住老戚的双腕,逼到老戚跟前道:“你想作甚么?” 老戚不答,张嘴就要冲着季琢的脖颈咬下去。 季琢由方才两句话已断定老戚神志全失,索性不再留情,伸手拍了老戚的两处肩膀。 他这两下极轻,但他的手掌甫一碰到老戚的衣衫,老戚便倒了下去。 老戚重重地撞在地面上,也不觉疼,想以手肘撑地起身,手肘不但使不上力,甚至棉花一般软了下去。 他冲着季琢嘶吼着,发不出半点人声,瞧起来于外头的野狼也只模样不同罢了。 季琢蹲下身,抚摸着老戚已生了皮毛的后颈,低声道:“你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不如我结果了你可好?” 狼毒以入了老戚的骨髓,想是难以回天。 说着,他的手指划过老戚的咽喉。 老戚像是听懂了季琢方才的话语,目中起了惧意,下一刻,他两条腿同时飞起直逼季琢的头颅,他并未着鞋履,脚上覆着皮毛,指甲比手上的还要长一些,若是嵌入头颅中,定能将之贯穿,取出脑髓来。 季琢并未向后看,只双手拍了下胯骨,老戚胯骨一疼,距季琢后脑勺不过一寸的利爪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季琢到底还是未下杀手,他决定再予老戚一夜的光阴,若是老戚幸能恢复神智,他便能询问关于那一箱子美人皮的前后经过。 他将老戚扶回床上躺好,又扫了眼四肢均被他拍得错位的老戚,取了张符纸贴在窗上后,便转身出了房门。 他将门合上,在上头拍了张符纸,随后,他又去张卿、舒蕴、少年房门拍上符纸,接着催动了三张符纸分别钻入三人的房中,粘在了窗上。 到沈已墨房门口时,他方要拍符纸,沈已墨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你可杀了老戚?” 季琢蹙眉道:“你早就瞧出来了么?” 发完此问,季琢又道:“我只拍得他的肩骨、胯骨错位,并未取他性命,倘若他能恢复神智,那一箱子美人皮的由来便清楚了。” 因隔着一道门,沈已墨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此处的狼不寻常。” 季琢道:“确是不寻常,只要咬了活物,便能将活物变作同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 说罢,季琢半晌未得到沈已墨的回应,屋子里头反是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即是裂帛之声,再接着却传出了压抑的呻/吟。 季琢手指覆在门上,方要推门而入,却听得沈已墨喘着粗气道:“你勿要······勿要进来······” 季琢不理会沈已墨的话语,手指一施力,便将门推了开来。 今夜星月皆无,房间里一片黑暗,季琢手指一点,那只剩下一小段的蜡烛便燃了起来。 沈已墨因方才狼毒发作,一时未缓过劲来,正蜷缩在床角,他听得动静,整个人藏入被中,蜷缩得越发厉害了。 季琢径直走到床前,一把扯开厚厚的棉被。 无棉被的遮掩,沈已墨赤/裸的身子便暴露在了空气中,他又冷又怕,羞耻心催得他浑身打起颤来,他半点不敢去瞧季琢,整张脸埋在膝盖上。 季琢打量着沈已墨,乍看之下沈已墨并无不妥,只沈已墨四周尽是撕裂的衣衫,茜色的料子伏在深青色的被面和床笠上极为扎眼。 他伸手拍了下沈已墨的背脊,又用力将他整个人展了开来。 沈已墨觉得羞耻不已,但还是任凭季琢摆弄。 季琢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细细看着,直看得沈已墨全身嫣红,突地,沈已墨的小腿生出了几撮毛发,颜色灰得发黑——正是狼的毛发。 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狼毒同时窜了上来,沈已墨一时抑制不住,低吼一声,小腿的毛发应声沿着肌肤蔓延了开去,他心口也升起嗜血之意,竟朝着季琢的咽喉咬了过去。 在牙齿几乎要贴上季琢的咽喉时,沈已墨却生生地停了下来,转而咬住了自己的手掌。 他咬得凶狠,血液立刻就窜了出来,沿着五指跌到了被面上,深青色的被面仿若开出了暗色的花来。 季琢点了沈已墨几处穴道,将他的手掌从口中救了出来,又撕了一片衣袖,将那伤口包扎妥当了,才一把抱住沈已墨,在他柔软的耳根道:“你莫要害怕。” 沈已墨费力地笑道:“我本就不怕,我不过是被咬了一下,伤口并不深,将毒逼出来便可。” 季琢伸手摸索着沈已墨的身子,问道:“伤口在何处?” 沈已墨正被毒性煎熬着,但身子在季琢的手下却又不由地起了情/欲,连季琢的问话落在耳中似乎都生了暧昧。 他低低地呻/吟了一下,而后道:“在后腰。” 季琢松开沈已墨,令他翻过身去,上头果真有一道伤口,伤口还渗着血,再深上一两分,便能露出骨头来了。 沈已墨被他盯着,下身起了些反应,他一把拉了棉被盖在自己身上,微微仰首道:“我无事,你走罢。” 季琢已觉察了他的异样,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探入被中,一把抓了沈已墨的热物。 那物件热情地又涨大了几分,季琢从未为旁人做过这样的事,甚至自渎也不曾有过几回,因而不知轻重,套/弄了几下,便见沈已墨疼得瑟缩了一下。 他轻声问道:“可是疼了?我轻一些罢。” 沈已墨本沉在情/欲中,双目紧闭,一听这话,睁开双目,方要开口,却见季琢面上无一点表情,仿佛他现下不是在为人纾解欲望,而是在寺中听经。 是了,季琢对他并无感情,这样做也不过是单纯地为了让他觉得舒服一些罢了。 沈已墨登时觉得心口冷得厉害,他一把抓了季琢覆在他热物上的手,媚笑道:“你要进来么?尝过我这身子的都想要尝第二回 呢。” 季琢听他这样说,眉间顿生厌恶之意,但手下却未停,直弄到沈已墨泄了出来,他方取出条帕子擦净了手,后又将双掌贴在沈已墨赤/裸的背脊道:“我助你将毒逼出来。” 沈已墨本就不是凡人,这点毒于他而言,算不得甚么,即使不逼出,熬过今夜,明日便会被他体内的妖血所噬。 但既季琢要为他逼毒,他便乖顺地闭上眼去运气,片刻功夫,一口毒血就窜了出来。 毒血呈墨色,血量不多,除了沈已墨嘴角那一点,皆落在了被面上。 季琢仔细地察看着沈已墨的肌肤,确定上头狼毛已褪了干净,才拉了棉被覆住沈已墨的身子,起身道:“沈已墨,我留在你房中,你若是有事便唤我。” 说罢,季琢去关了门,而后背对沈已墨,坐在桌案前的椅上,一手撑着后脑勺假寐。 沈已墨泄了一回,又吐出了一口血,身子疲倦不堪,他歪在床上,半眯着眼望着季琢,笑吟吟地道:“我早已说过了我这身子无一日可缺人,我喜欢同男子交合,你既不愿与我交合,留在我房中作甚么,不怕我半夜对你出手么?” 季琢并不理睬他,沈已墨越说越觉得无趣得紧,干脆闭嘴不言。 此时,桌案上的蜡烛燃尽了,斗室复又被笼在了黑暗中。 沈已墨无声地叹了口气,抓起旁的茜色衣料胡乱地擦去了自己身上的浊液。 他重生后,并未与人交合过,甚至连自渎都不曾,方才不过被季琢碰了几下,便动了情,当真是淫/荡得很。 他沉在自嘲中,身上的肌肤却不合时宜地忆起了方才季琢的视线,一寸寸地发起热来,呻/吟被逼得冲到喉头,他咬唇将其压下,但到底还是泄露了半点。 这呻/吟被压抑得狠了,倒似闷哼,季琢以为方才的狼毒未逼干净,出声问道:“你无事罢?” 沈已墨为作掩饰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道:“我无事,不过是有些困倦了。” 季琢冷淡地道:“那就睡罢。”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走过路过的小天使们可以留个脚印嘛? 第7章 第一劫·第六章 次日,沈已墨醒时,季琢自然是不在了。 天已亮透了,暖和的光线穿过窗户照了进来,沈已墨拣了件柳黄色的衣衫穿了,他昨日中了毒,虽已逼退了,但身子到底是有些发凉,因而他又披上了住店那日穿的狐皮。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往外头望了望,地面上的积雪虽已化了一些,但依旧不易行走。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应是舒蕴来唤他用早膳了罢。 他合上窗户,应了一声:“进来罢。”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 门被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舒蕴,而是季琢。 季琢端着一面盆水,走到桌案旁,放下面盆,细细端详了沈已墨半晌,方道:“你净过面,便下来用早膳罢。” 季琢生得俊秀,眉眼无一处不妥帖,但因其一贯面无表情,整个人显得极为冷峻。 沈已墨伸手探入水中,盯着季琢笑道:“你这水太凉了。” 季琢点点头,端起面盆便走了。 不一会儿,季琢又换了盆水,回到沈已墨房中。 沈已墨以手指试了下水温,笑道:“你这水太烫了些。” 季琢见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便知他是在捉弄自己,这一大早的,他既然有捉弄自己的兴致,身子应当无碍了罢。 如是想着,季琢仍是向着面盆伸出手去,他的手还未碰到面盆,却是被沈已墨捉了去。 沈已墨一面捉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一面叹气道:“罢了。” 季琢欲要将手抽出来,但瞥见了沈已墨手掌上的那一截衣袖,他怕控制不好分寸,使得伤口裂开,索性任由沈已墨抚弄。 沈已墨倒也不得寸进尺,当即松了手。 季琢收回手,负在身后,又道:“你净过面,便下来用早膳罢。” 话音未落,季琢已出了门。 沈已墨瞧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面笑,一面将衣袖解了去,里头的伤口已结了痂,动作间,还会生出些微疼痛。 而后,他洗漱一番,便下了楼去。 楼下大堂里,张卿在账台里翻着账簿,舒蕴在庖厨里忙碌,季琢依旧坐在靠窗的桌前,只少年不在。 沈已墨走到季琢身侧的那张凳子坐下,扬声道:“劳烦给我一碗阳春面。” 这沈已墨嗜荤食,怎地今日只要一碗阳春面,季琢扫了眼沈已墨,复又侧首望着窗外。 舒蕴恰好端着季琢要的白粥以及包子过来,应声道:“好咧,沈公子稍待。” 沈已墨含笑道:“劳烦舒娘子了。” 舒蕴将白粥以及包子放下,便匆匆回了庖厨。 季琢取了调羹喝粥,方喝了几口,听得身侧的沈已墨道:“待我用了早膳,便去寻柳姑娘,你留在客栈中看顾张卿、舒蕴与那少年。” 季琢用膳时一向是不发一言的,此时,却摇首道:“你留在客栈中,我去寻柳姑娘。” 沈已墨狭促地笑道:“莫不是你我昨日肌肤之亲后,你对我生了好感,怕我出事?” 哪里有甚么肌肤之亲,不过是自己帮他纾解罢了,季琢抬眼道:“我已说过了我会护你周全。” 季琢想是也记起了昨日之事,但他面色却半点不变,果真于他而言,帮自己纾解之举,半点不牵涉□□。 沈已墨笑了下:“那就如你所言罢。” 说罢,他不再看季琢,双目空茫地盯着自己的一片袖子,袖子料子柔软,袖口滚着精致的刺绣。 舒蕴手脚利落,很快就将阳春面端上来了。 沈已墨接过阳春面,便吃了起来,面的味道着实普通,远不及前世所吃过的那一碗。 面汤升起了白气,拂在他面上,倒是将他面上的肌肤熨热了些。 俩人皆是沉默不语,约莫一刻钟后,季琢用完早膳,站起身来,道:“我去寻柳姑娘。” 沈已墨点点头,并不看他,只一把抓了他的手道:“这狼不寻常,你小心些,勿要被狼伤到。” 他说完,就松了手,垂首继续吃那一碗阳春面。 季琢方走出几步,陡然间,狼嚎声不断地从远处传来,这狼嚎声此起彼伏,带着血腥气将整个客栈填得严严实实。 舒蕴闻声吓得碗都敲碎了一只,她顾不得收拾碎片,急匆匆地从庖厨跑了出来。 张卿一把拉住舒蕴的手道:“我们且去楼上避避。” 他拉着舒蕴走了两步,又朝沈已墨与季琢道:“劳烦两位仙人了。” 季琢对于张卿的吹捧毫不在意,反是迅速地在大堂的两扇窗户以及大门上都贴了符纸。 沈已墨咀嚼着面条,扫眼了符纸,含糊不清地道:“这回应当是来了一群。” 言下之意便是你这符纸怕是挡不住。 季琢拍了下沈已墨的肩膀道:“你也上去,此处由我来应付。” 沈已墨咽下面条,仰首笑道:“如此就承季公子盛情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利落地转身走了。 此时,狼群已逼到了客栈外头,一头头地向门窗扑个不休。 季琢面无表情地望了眼狼群,耳中尽是“咚咚咚”的撞击声。 狼群撞击的力道越发大了,门窗还未撞开,墙面倒是簌簌地抖动起来,落下一地石灰。 突地,却是一声巨响,巨响之后,是沈已墨的声音:“你作甚么!” 季琢往窗外望了一眼,原来是有一物从楼上坠了下来,定睛一看,坠落之物,竟是昨日被他封了的那一箱子美人皮。 群狼瞧见木箱,立刻弃了门、窗,纷纷向着木箱子围了过去。 莫不是群狼袭击客栈,所为的就是这一箱子美人皮?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 美人皮十之八/九是人还未死透时,生生地从骨肉上剥下来的,满是怨气,群狼要之何用? 莫非······ 沈已墨从楼上飞奔而下,道:“那少年把那一箱子人皮丢下去了,这狼与人皮有干系!” 季琢朝沈已墨道:“你守在里头,待我出去之后,再将符纸贴上。” 话音还未落地,季琢已拍开窗户,飞身而出,眨眼的功夫他已立在了狼群之中,有两头狼向着他扑了过来,这两头狼足有五尺长,目露精光,一扑几乎要扑到季琢头顶心。 季琢闪身而过,两头狼扑了个空,落在地面上,一下一下磨着利齿,又有涎水自口中缓缓流了下来,润湿了毛发。 季琢穿了一身白,立在狼群中分外显眼,今日晴好,他整个人被明亮的光线笼着,端的是一副飘然欲仙的情态。 沈已墨冲着季琢吼了声:“季琢,你小心些!”方合上窗户,又贴上符纸。 季琢向着沈已墨抬了下下颌,几个转身,已落到了木箱前头。 木箱上立着头狼,头狼比别的狼大上一些,身长也要长上近一寸,头狼瞪着季琢,竟口出人声:“你莫要妨碍吾等。” 这声音含着几分凌然傲气,季琢蹙眉道:“你可是被老戚剥了皮之人?” 头狼冷笑道:“你知晓便好,我们不过是拿走属于我们自己之物,还不快些闪开!” 老戚自被咬伤后,再也未恢复神智,听了头狼的言语,季琢方能确定杀人剥皮之人就是老戚。 老戚剥了人皮后,应是将余下的部分丢弃了,被丢弃的死肉、脏器尽数为狼所食,之后,死去之人的神志在狼体复苏,又因其死得凄惨,怨气浓重,这怨气在狼的经脉中流转,才催生了狼毒的罢? 怪不得此处的狼不寻常。 怪不得昨日老戚被咬了之后,便起了变异。 怪不得沈已墨这样活了上千年的竹妖,不过是被狼爪划破了后腰,就中了狼毒,且差点咬了他。 若是寻常的狼,哪里会有毒,又哪里会这样厉害。 但老戚为何要剥人皮,还专拣相貌出众的男女?是有旁的原由还是单纯取乐? 思及此,季琢淡淡地对头狼道:“你们拿到了又能如何?你们已是满身怨气,即使拿到这满是怨气的人皮也算不得人,不过是被怨气支配的怪物罢了,甚至须得一月杀一人食之,方可维持神志,免得堕入魔道。不如早些投胎去罢,你们死得凄惨,若是生前不曾作恶事,定能投个好人家。” 头狼与季琢再无话可见,哼了一声,余下二十二头狼会意,立刻向着季琢撕咬过来。 季琢为躲避攻击,稍稍后退了一些,群狼随即将季琢死死围住,季琢无法,只得唤出佩剑来,他的佩剑唤作“倦云”,取自“倦云休雨风还作,交相醒花苏柳。” “倦云”出鞘,剑气如虹,群狼闪避不及,一下子就死了两头,头身分离,狼头瞠目怒视,狼身甚至还要立起来,只腿已失了气力,站立不得,分离处猩红不断涌出,将尚未化尽的残雪染得艳红,因狼血热得很,染红的残雪稍稍被烫得化了些。 季琢瞥了眼两具狼尸,对头狼道:“你弃了人皮,且保证不再害人性命,我便放你离去······” 他说着,停顿了下,扫了眼将他团团围住的群狼,厉声道:“如若不然,我要你们血溅当场!” 被人害了性命又剥去皮囊之人自是可怜,但如若放任,不知这些受害者会造出多少新的受害者来,手软不得。 季琢眼神一冷,执剑,直逼头狼咽喉。 却有一头狼趁着他不备,朝他身后飞扑过去,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肩膀,利齿嵌入他的皮肉,几乎连骨头都要咬碎了去。 血从破口流出,溅湿了白衫,季琢虽疼得厉害,但面上不露半点,甚至背脊都不曾弯曲一分,他右手仍旧执剑直指头狼咽喉,双目也不曾从头狼处移开半分,只左手施力,一掌拍向不住撕咬的恶狼。 那恶狼被这一掌震出二十尺开外,一落地,口中森白利齿还鲜血淋漓地含着一小块皮肉并一段软料子,残喘了几个弹指,就断了气。 季琢顾不得包扎伤处,一剑劈开群狼的包围,杀到头狼跟前,方要结果了头狼,剑尖却一抖,而后,坠入了积雪中。 灰得近乎于墨色的毛发自他肩头沿着肌肤纹理一路长到指尖,他手中尚且还握着剑柄,但却无力再抬起。 他吸了口气,运气想将毒性压制住,突地小腿却是一疼,竟又被一头狼咬下了一块皮肉,登时嗜血之意充斥了他的心口,“叮”地一声,“倦云”跌落在地,他伸手拂过自己的肩头,而后急迫地将沾了血的手指凑到嘴边舔舐了起来。 第8章 第一劫·第七章 季琢的口舌接触到血液之后,越发干渴,方才的无力感也散了干净,两具头首分离的狼尸落在他眼中,直逼人间美味,他舔了下嘴唇,朝着狼尸走了过去。 头狼不理会季琢,低首以齿去扯木箱缝上的符纸,这符纸明明单薄,却纹丝不动。 它冲着余下的狼低吼几声,便上来了两头狼与他一起撕扯符纸。 那厢,沈已墨待季琢飞身而出,便上了楼去。 张卿与舒蕴躲在舒蕴房中,见沈已墨上得楼来,张卿从房中探出身来,问道:“如何了?” 这群狼并不好对付,沈已墨不知如何回答,略一思忖,柔声道:“两位请随我来。” 沈已墨带着张卿以及舒蕴进了老戚房中,这老戚双目圆睁,目中皆是嗜血的精光,浑身已然生了厚厚的皮毛,骨骼也扭曲了,一夜的功夫这骨骼竟已同狼有八/九分相似,半点瞧不出人的模样,要不是老戚被季琢拍得骨骼错位,怕是即刻就要直取三人咽喉了。 张、舒俩人皆吓得面色发白,舒蕴瞪着张卿道:“我昨日便说了这老戚救不得,你瞧瞧他哪里还有人的模样!” 沈已墨也是惊诧不已,这狼毒竟这样厉害,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将一个人变作了这般模样,昨日季琢还希冀老戚能恢复神智,现下瞧来绝无可能。 他目色一沉,盯着张、舒二人道:“这老戚留不得了。” 张卿颤声问道:“你要如何?” 沈已墨勾唇笑道:“自然是杀了。” 话音未落,他变出一把匕首来直切老戚咽喉,突地,却有一人重重地撞在他身上,撞得他踉跄几步,方站稳。 他抬眼看去,撞他的却是那少年。 少年方才溜入老戚房中,将那一箱子美人皮丢下楼时,被他逮了个正常,他就将少年绑在了桌案前的椅上,未料这少年不知何时竟已挣脱了。 沈已墨凝视着少年,笑吟吟地道:“你瞧瞧他的模样,你救他作甚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 少年严肃地道:“他杀人剥皮须得由受害者处置。” 沈已墨有趣地笑道:“由不由受害者处置又有甚么差别,你还道他这模样,还能识得受害者不成?处置这样一个神志不清的怪物,会有甚么乐趣么?” 少年一时无言,沈已墨逼到少年眼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冷笑道:“你身为一个活人,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为何要助纣为虐?你还道那些狼是甚么好货色么?就算生前他们一个一个皆是大善人,现下也不过是怪物——要吃人的怪物!” 沈已墨手下用力,少年被他掐得面皮涨红,不得言语,只唇瓣颤了颤。 舒蕴并不知晓少年将那一箱子美人皮丢了下去,但由方才的对话得知这少年竟是外头群狼内应,她扫了眼躺在床上全无人形的老戚,心道:这少年算不得冤枉。然而沈已墨杀人的模样却吓人得很,他嘴角甚至还含着笑,这笑倨傲而冷淡,仿若手中这条人命于他如草芥。 少年挣扎得厉害,脚在半空中猛蹬,沈已墨微微侧过身,半分缎子都未让他碰到。 少年无法,只“啊······啊······”地叫着,面上尽是求饶之色。 沈已墨手指松了些,细细地抚摸着少年脖颈的掐痕,这动作轻柔,宛若情人间的爱抚,连目中都生了水汽。 少年重重地吸了口气,这口气还未送到喉头,那沈已墨却复又卡住了他的咽喉。 沈已墨如此这般,把少年足足折腾了三回,方道:“柳筎,你还不出来么?” 柳筎!舒蕴一惊,向沈已墨看去,这沈已墨方才之举是为了逼出柳筎么? 也是,柳筎是少年的丫鬟,少年既与狼群有干系,那昨日失了踪的柳筎与狼群又如何能毫无瓜葛,她闹的这一出失踪,想是怀揣着甚么目的而刻意为之的。 柳筎还未现身,沈已墨却是手指一动,匕首就顺势飞了出去,匕首闪着银光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后,破开老戚咽喉的皮肉,将他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即刻就断了气。 那老戚不知是何时从床上爬下来的,已爬到了张卿脚边,若不是沈已墨这一匕首送得及时,张卿怕是已被老戚咬下了一块皮肉来。 张卿后怕不已,离老戚的尸身远了些。 虽老戚已然算不得人了,但沈已墨出手这样利落,舒蕴还是吓得一怔,她初见沈已墨便觉得他浑身每一寸皮肉尽是勾引之意,还曾暗暗蔑视他是出卖皮肉之人,却未料他竟有这样的杀心。 她缓过神来,抬首去瞧沈已墨,这沈已墨现下虽还含着笑,但已将一身的勾引之意收了干净,只余下不知从何生出的清冷。 他立在从窗外打进来的光线中,倒似一杆青竹,有欺霜傲雪之风骨。 沈已墨觉察到舒蕴的视线便朝她望了一眼,而后,手一松,放了少年。 少年一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不住地咳嗽着。 沈已墨俯下身去,抚过下少年的脖颈,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你的死活于柳筎而言,无关紧要,你说我是杀你还是不杀你?” 少年目中满是惊恐,想离沈已墨远一些,却被其一把抓住了衣襟。 少年张嘴去咬沈已墨的手指,还未下口,下颌竟然被生生沈已墨卸了去。 沈已墨温柔地笑道:“你说,我是杀你还是不杀?” 沈已墨貌美,在少年眼中,却直逼凶神恶煞,他温柔的话语也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少年不知如何才能逃脱,四肢并用地在地面上爬着,只衣襟还被沈已墨揪着,半晌,仍在原地,不可稍离。 突地,长剑落地之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沈已墨闻声,提起少年,快步走到窗边,一掌拍开窗,望了出去。 入眼的是季琢挺直的背脊,染血的衣衫,落地的“倦云”······以及季琢红着眼走向狼尸的癫狂模样。 不好! 沈已墨弃了少年,嘱咐张卿与舒蕴莫让他逃了,便从窗口飞了出去。 沈已墨足尖点地,几个起落就立在了季琢面前。 他的身姿行云流水一般,一身柳黄色的衣衫翩然,整个人远远瞧去如一只振翅的蝴蝶。 而他落地之处,无繁花秀树,唯有荒草、积雪、狼尸,还有急欲进食的季琢。 季琢见沈已墨阻了自己的去路,猛地向着沈已墨扑了过去。 沈已墨半点不闪躲,反是伸手抱住了季琢,并快手点了季琢几处穴道。 季琢心头的嗜血之意稍稍褪了些,但神志却还未恢复,只一脸茫然地瞧着沈已墨。 沈已墨凑到季琢耳侧道:“季琢,你不是要修仙么?你这样轻易地被狼毒制住,还修甚么仙,平白丢了修仙人的脸面!” 季琢半点未听明白,片刻后,毒性发作,催得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待颤抖止住了,季琢的双目已同旁的狼一般呈金黄色,抱着他不放的沈已墨映在他眼中,可口万分,连沈已墨身上清淡的竹香都仿若在引诱着他张口饱食一般。 他盯着沈已墨赤/裸且毫不防备的咽喉,磨了下利齿,嗜血的欲望驱使着他一口破开那漂亮的咽喉,如此他便能饱尝这具诱人的身子,撕开肚腹,丢弃肠子,舔舐鲜血,再一点点把皮肉内脏吃个干净。 第9章 第一劫·第八章 纵使自己现下在季琢眼中与吃食无异,沈已墨仍是抱紧季琢不肯松手,他直视着季琢金黄色的瞳孔,一字一字地道:“我本在红尘之中,你劝我随你去修仙,便是为了如今将我拆骨入腹么?” 季琢猛地低下头去,直逼沈已墨的咽喉,在利齿堪堪触到皮肤时他却生生停了下来。 他一把推开沈已墨,连连后退,但体内的狼毒并不肯放过他,甚至越发厉害起来,疼得他在地上打起滚来,不过片刻,就沾了一身的残雪。 沈已墨蹲下身,伸手覆在季琢面上,柔声道:“很疼么?你是修仙之人,不会因此丧命,忍过这阵便好,待我击退群狼,便为你逼毒。” 沈已墨的手骨骼分明,白皙纤长,被阳光打着,近似透明,只青色的血管分外扎眼。 这手于季琢而言,分外诱人,他盯着皮肤下的血管,耳中仿佛能听见血液在其中流淌的声响,他舔了下干燥的唇瓣,利齿向其中一条血管压去。 沈已墨不言不语不动,只拿一双含着些朦胧的水汽瞧住季琢。 季琢的利齿分明已贴在血管上了,竟不再动作,俩人僵持半晌,末了,他却是从利齿中伸出鲜红的舌头在沈已墨的手背舔舐了一下。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 季琢的舌头炽热,烫得沈已墨的心脏登时收紧,甚至不合时宜地生了些柔情。 沈已墨缓了口气,垂目撕去自己的衣袖,将季琢肩膀以及小腿的伤处包扎妥当了。 季琢乖顺地任由沈已墨包扎,同时瞳孔的金黄色渐渐褪了去。 沈已墨站起身来,唤了声“季琢”,便朝着狼群走了过去。 他步法极快,须臾间,已停在了头狼跟前,手指一动,唤出一支洞箫来,直劈头狼头颅。 头狼本在舔舐符纸,这时,急急地向后一跃躲过沈已墨的攻击。 沈已墨勾唇一笑,飞到那装着美人皮的木箱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包括头狼在内的二十一头狼道:“这人皮断然不能让予尔等,尔等若不就此撤退······” 他抚摸着洞箫碧绿光滑的表面,续道:“不然,我便将尔等一一杀了。狼皮做袄,狼肉充饥,真真美哉!” 头狼仰视着沈已墨道:“吾等因美貌被老戚所害,老戚将皮囊藏在这箱子中,骨肉则随意丢弃在荒野,狼群食了吾等的肉后,吾等的魂魄便托生在了狼群上,吾等现下不过是想要回自己的皮囊,有何不可?” 这头狼竟能口吐人声,沈已墨心下一惊,面上不露半点,摇首道:“并无不可,只这人皮怨气太盛,尔等若是得了,须得每月杀一人食之,方可维持神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受害。” “他人无辜,吾等便不无辜么?”头狼呜咽着,双目落下泪来,控诉道,“吾等不过是在客栈打尖,却不幸被那该死的老戚盯上,老戚将吾等迷昏后,拖到一处密室,先堵住口,再以足有七寸长的钉子穿过吾等四肢钉死在案上,你可知吾等转醒时,是如何地绝望?挣扎不能,求死亦不能,只能任凭那恶人剥下皮囊······” 它说着,垂下首去,连油光发亮的毛皮都似乎黯淡了下去,像是一根根地都被绝望浸透了。 旁的狼哀嚎起来,一声声地堵在沈已墨心头。 何其无辜! 但不能不除! 沈已墨洞箫一动,方要结果头狼的性命,却有一道银光直冲他的面门。 他被狼群团团围住,躲闪不及,眼见银光已逼到咫尺。 突地,却有一人一剑逼退银光,护在他身前。 那人一身血衣,肩膀、小腿扎着柳黄色的缎子,小臂生了条极长的口子,不住地往下淌血,正是季琢。 季琢手执“倦云”,直直地指着袭击沈已墨之人,微微侧首对沈已墨道:“你护住这一箱子人皮。” 沈已墨心知小臂上的口子是季琢自己砍的,应是为了逼毒,只这口子这样深,就算逼出了一些狼毒,若是流尽了鲜血,也不过是具尸体罢了。 沈已墨伸手又撕去一截袖子,将季琢包扎了,只这口子着实深得厉害,眨眼的功夫,竟已把那段柳黄色湿透了。 季琢扫了眼沈已墨道:“无事。” 两个字落地,他便飞身而出,与袭击沈已墨之人战作一团。 沈已墨方才眼中只容得下季琢,现下定睛一瞧方才袭击他之人,一身灰色衣衫,虽是男子,容貌却艳丽无匹,细细闻之竟满是怨气——十之八/九是被老戚所杀之人,不知是何时夺回的人皮。 他思索间,却有四头狼互看一眼,从四处袭来。 沈已墨洞箫一动,碧绿的亮光利落地划破四头狼的咽喉,鲜血齐刷刷地从破口窜上去,又跌落在地,染了一雪地的殷红。 余下还有十七头,他目色一沉,立在木箱之上,俯视着低吼的群狼。 十七头狼却不再攻击,只围着沈已墨打转,一头头均是目中含泪,低吼转为哀嚎,像是活人的恸哭一般,可怜得很。 随着群狼的哀嚎越发激烈,沈已墨脚下的箱子竟兀自动了起来,盖子一下一下地往上挣着——应当是里头的美人皮感应到主人的气息想要出来。 沈已墨厉声道:“季琢,你快些来······” 话音还未落地,他整个人往下坠去,木箱裂成不知多少块,美人皮一张张地飞舞起来。 他本是想唤季琢再加一处封印,却未料想竟来不及了。 季琢闻声只来得及砍去了一张美人皮。 转眼的功夫,美人皮已覆在了狼皮上,十七头狼顿时化作十七个男男女女,身段容貌皆是上佳。 灰衣男子大吼一声:“快走!” 十七人也不恋战,朝四面八方逃散而去。 其中一青衣人却飞身而起跃进老戚房间的窗。 莫不是要去救那少年? 沈已墨跟着跃进窗中,只见那青衣人一掌拍在舒蕴心口,一把扯住少年就要出去。 沈已墨探了探舒蕴的脉,而后,一支洞箫断了青衣人去路。 青衣人功夫远不及他,不过十余招,他已将青衣人斩杀。 沈已墨扫了眼青衣人以及在尸身旁浑身瑟瑟的少年,对张卿道:“你快些去请个大夫来!” 张卿会意,匆匆而去。 沈已墨方要再下得楼去,那青衣人却凭着最后的气力一把扣住了沈已墨的脚腕子,使得他一时挣脱不得。 季琢对付灰衣男子自是不在话下,但要将余下的十六人全部斩杀怕是分/身乏术。 耽搁不得,沈已墨无法,只得一剑将青衣人手砍了去。 手臂既断,手指却不肯放松,沈已墨费劲地将手指一一掰开,随后,飞身而下。 沈已墨一落地,只见地面上已伏了八具新尸,新尸皆已变回狼形,上头盖着自己的人皮,尚有三人在与季琢打斗,剩余的六人却已不知去向。 沈已墨不去追踪那六人,反是加入季琢与那三人的战圈。 季琢见到沈已墨稍稍松了口气,这一瞬,便让其中一人有了可趁之机。 沈已墨以洞箫挡住那人攻击,身形一动,与季琢抵着后背,斥责道:“季琢,你且小心些。”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 季琢流了这许多血,面白如纸,倒是显得神情柔和了一些,他一剑杀了一人,道:“多谢。” 沈已墨点点头,洞箫一动,利落地划破了其中一人咽喉。 在场之敌,只余下那灰衣男子一人。 季琢冲沈已墨道:“明日便是满月,你快些去!” 满月,宜杀人而食之。 如若不能在今日将那六人全数斩杀,明日便会有人被杀。 沈已墨飞身而出,不过须臾,季琢已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季琢与那灰衣男子又缠斗了十余招,终是将剑送进了对方心口。 灰衣男子伏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双眼含泪望着碧空,低喃道:“我若是不来这客栈该有多好······我们若是不来这客栈该有多好······” 他说罢,断了气,死不瞑目。 季琢伸出沾满血污的手合住灰衣男子的双目,手指却被泪水湿润了去,这泪水的主人已死去了,这泪水却还不知情地滚烫着。 第10章 第一劫·第九章 季琢扫了眼指尖滚烫的泪水,叹息一声,叹息声堪堪落地,灰衣男子已变作了狼尸,皮毛黯淡,眼角含泪,泪水打湿了灰色的毛发,将那毛发黏在了一处,瞧起来可怜万分,狼尸上还覆着一层人皮,其人分明已死透了,人皮却还有着鲜活的美貌。 恰是这时,张卿领着一个大夫匆匆而来,俩人见满地的狼尸以及人皮皆是面色发白,大夫已六十有余,更是吓得不轻,双腿打颤,几乎要跪倒在地。 季琢扶了那大夫一下,问道:“张卿,老戚如何了?” 张卿蹙眉答道:“老戚已被沈公子杀了。” 季琢点点头,道:“劳烦你将地上的狼尸同人皮一道埋了。” 这十七具狼尸附着死人的魂魄,怨气不散,本应一面以火烧之,一面超度,此事颇费时辰,他眼下断无这个功夫,只得劳烦张卿先将狼尸同人皮一道埋了。 张卿方应承,季琢便飞身而出,转眼间,已消失在茫茫雪地。 季琢到处寻不到沈已墨,也不见一个还魂之人。 他一身血衣,面上、手上也沾了干涸的血液,加之他眉目冷峻,整个人看着如同是从地狱而来的嗜血恶鬼一般。 积雪还未化完,路上行人寥寥,偶有一两人,见着他皆是惊叫而逃,他本想问一问可有人见过沈已墨,也只能作罢。 时近黄昏,他路过一片菜地,菜地荒芜,菜地不远处有一间小屋,要倒不倒的模样。 这小屋门户大开,其中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季琢循声而去,走得近了,才闻到那怨气,细细一看却是一个年轻女子。 女子跪倒在地,样貌柔美,瞧见他,浑身打颤,哭得梨花带泪,好不可怜。 这女子只哭个不休,毫无反抗之力。 季琢的剑锋已压到了女子白腻的脖颈,一时却下不了手。 女子仰首哽咽道:“此处是我家,我爹爹三年前为我结了门亲事,那日碧空如洗,我夫君来迎亲,因我家简陋,新婚之夜,拜过天地,我们便留宿流云客栈,却未想,第二日我被人剥皮,而我的夫君不见下落,我的皮肉更是被狼所食,不知多久,我竟复又醒了过来,只我已不再是人,而是一头狼,我日日去看望我爹爹,因怕惊吓了他,只得躲在远处,偷偷瞧着······” 女子以袖子抹了下泪水,续道:“一日,我终是被一村人发现了去,他奔走相告,召集了十余人要取我性命······” 季琢低声问道:“所以你便将那十余人杀了么?” 女子猛地摇首道:“我不会杀人,我如何会杀人!” 她说着,一把抱住季琢的小腿,哭道:“我好容易恢复人身,却再也见不到我爹爹了,四处一问,他竟已在上月过世了。我如今无所依靠,可否请公子将我杀了,去地府与爹爹相聚?” 季琢手指一动,剑锋便要破开女子皮肉。 突地,他却觉着后背与小腿同时一疼,脚下那女子趁机后退到墙角,抹了下染了血的嘴唇道:“人血果真好喝得很。” 季琢顾不得女子,一掌拍在后背偷袭他的人身上。 偷袭他之人身着黑色的衣衫,他被季琢拍得吐出一口血来,尚未站稳,生着五寸长指甲的十根手指便直冲季琢面门。 季琢因方才两处被咬,好容易压下的狼毒复又翻滚上来,他目中散出精光,恶狠狠地一把折了黑衣人袭来的指甲。 黑衣人吃痛,转身要逃,还未逃出几步,季琢手指一动,十片折了的指甲齐齐地朝他飞了过去。 季琢压抑着狼毒,粗粗地喘息着,忽然,他身后有一处怨气倾覆过来,他下意识地闪身,下一刻,肩头却是一疼,幸好未中要害。 血刷刷地自被剑刺出的破口流了下来,滴答滴答地,散着极为诱人气味,于季琢而言连落地之声都十分之悦耳。 季琢以指取了点血液送入口中,口舌尝了血液,他目中登时杀意毕现,伸手便要去夺剑。 偷袭他之人是个中年人,会些功夫,见季琢要夺剑,急急地将剑收了去,摆了个架子,冲季琢身后的黑衣人吼道:“快些来助我斩杀此人!” 黑衣人好容易才躲过十片指甲,闻声,催动怨气,十根手指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了出来。 季琢腹背受敌,定了定神,飞身到中年人身后。 季琢双足甫沾地,中年人与黑衣人已同时向着他袭了过去,中年人直击季琢咽喉,黑衣人则逼到季琢心口。 两处皆是要处,电光火石间,季琢唤出“倦云”一手执剑抵住中年人一剑,一手毫不留情地扣住黑衣人的利爪,将那利爪送入了黑衣人自己的心口,利爪利落地勾出了里头的脏器,脏器的主人断了气,歪倒在地。 季琢冷笑一声,剑光大作,直逼中年人的心口。 中年人狼狈地避过一击,以剑抵挡。 俩人周旋间,那女子从窗口逃了出去,女子出逃之举被季琢眼角余光所见,他手指一点,地面上的一颗石子便直直地冲着女子的后心飞了过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 与中年人过了二十余招,季琢方将其斩于剑下。 中年人一倒地,季琢便支撑不住了,他已是强弩之末,连杀俩人,耗尽了气力,狼毒发作得越发剧烈起来,他一时压抑不住,竟伸手拈起那尚还跳动着的黑衣人的心脏,送到嘴边。 心脏鲜红,衬得他一张脸妖异非常,他咬了一口,咀嚼着,这一口还未落入腹中,他的神志稍稍恢复了些,将口中那一小块软肉吐了出去,接着手指一松,那心脏就从他掌心坠入了一地的灰尘中。 这屋子的窗户破旧不堪,方才被女子一推,其中一扇便几近坠地,如今“吱呀”一声,终是坠在季琢脚边。 季琢顾不得去瞧那女子生死,包扎了三处伤口后,便盘腿而坐,运起气来。 待他运气逼出大半狼毒,已是两个时辰后了,他站起身来,望着悬在半空的明月,心道:万望沈已墨不要如他一般着了道才好。 这处小屋虽是偏僻,但难保不会有人经过,未免惊吓了过路人,季琢将那两具尸身连同两张人皮草草地掩埋了,而后,他才起身离去。 因他一身血衣太过惹眼,他顺了一件晾在外头的衣裳,为作补偿,又在那户人家门口放了一串铜板。 他寻了一隐蔽处换了衣裳,这衣裳质地粗劣,但比他一身血衣总归要好上不少。 他又取出火折子来将血衣烧了,以免惊吓了村人。 只这血衣还未烧尽,却有一人迎面而来。 来人一手拿锣,一手拿梆,瞧起来应是个更夫。 那更夫瞧见了季琢,出声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他一面说,一面走进了些,走得近了,才闻到布匹烧焦的气味,方要开口,却听得季琢道:“村中可有过狼出没?” 更夫心下疑惑,还是答道:“三年前,曾有狼出没过。” 季琢再问:“可有伤过人命?” 更夫颔首道:“吓死过一人。” 更夫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屋,道:“喏,就是住在那的王老丈。” 那小屋正是女子出嫁前的住处,季琢蹙眉道:“那王老丈,可有一女?” 更夫“啧”了一声:“确有一女,可惜是个不孝女,出嫁三年都未回过门,我们也不知她嫁到何处,因而无法报丧,老丈死得可怜!” 那女子方才话中真假参半,不知是为了诱他放松警惕还是悔恨害死了老父。 季琢朝更夫道:“多谢相告。” 更夫方要询问季琢为何在此烧衣,眼睛一眨,人竟凭空消失了。 他细细打量着还未烧尽的衣衫,此处被一株大榕树挡住了大半月光,他一时瞧不清楚,伸手捻了一块看了,才看清上头的血迹。 他吓得跌到在地,后怕得几乎要尿裤子了。 方才穿着深褐色粗衣的男子,虽样貌出众,但分明干的是杀人的勾当,不然为何要半夜在此烧血衣? 沈已墨追出数里才结果俩人,另有四人不知去向了何处。 天色渐暗,玉盘升起,他疲惫不堪,靠在河边的一株树下稍作歇息。 他觉得有些冷,便紧了紧身上的狐皮,狐皮上已沾了血,柔软的皮毛摸起来颇为磕手。 在他半睡半醒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怨气,其间还夹杂着血腥味,接着便是“咚”地一声。 他像是被泼了一盆子冷水,登地站起身来,疾步过去一看,却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她伏倒在地,已不动了,心口处破了一个洞,看伤口形状应是被人用一硬物从后心贯穿的。 这血流得十分厉害,沈已墨放眼看去,女子走过的地面上亦是一连串的血滴子。 他俯下身,将女子翻过身来,细细一看,正是“复生”的十七人中的一人。 这女子胸口无半点起伏,片刻后,地面上再无女尸,只余下一头狼与一张人皮。 如此,便还剩下三人。 他将狼尸与人皮拖到一旁,挖了个坑埋了,泥土一点点覆住了其面目。 天上玉盘本来亮得很,这时却被一朵云给遮住了,顿时,周遭皆陷入黑暗中。 沈已墨立在坟前,往里头填土,他的左足却陡地被一物拉扯了下,这一下气力极大,他一时不防备,竟生生地被拉进了坑中,那物翻身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一时间他眼耳口鼻尽是松软的泥土以及些许积雪,几乎要窒息而亡了。 他挣扎着唤出洞箫,手腕子一疼,那洞箫生生地从他手中坠落了下去。 玉盘终是从云中跃了出来,沈已墨挣了一下,总算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那活物面目——分明是那死透了的女子,却原来她方才是做了一出戏,自己竟大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季琢帮沈已墨立了个flag······ 第11章 第一劫·第十章 沈已墨扫了眼自己被匕首钉在地面上的右腕,低笑一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将我压下身下可是不妥?若是污了姑娘的名节,我如何能过意得去。” 女子本欲即刻取他性命,闻言,觉着沈已墨这人当真有趣得很,也就笑了:“妥与不妥都无甚干系,你与我皆是死人。” 沈已墨叹息一声:“姑娘说得不错,你已是死物,受了伤并不会痊愈,你的伤口这样深怕是难以活命,而我黄泉路上,有姑娘这样的美人作陪也是幸事。” 女子不再同沈已墨磨蹭,猛地一低首,咬住了沈已墨的咽喉。 她的牙齿尖利,极为轻易地便破开了皮肉,嫣红的血或流入她口舌中,或沿着沈已墨皮肤的纹路往下窜。 今夜静得厉害,血流声分外扎耳。 沈已墨趁着女子吸食血液的功夫,口中默念一句,那跌落在荒草中的洞箫便迅速飞回了他的左手。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7 他手指一动,洞箫方要袭向女子后心,却被女子觉察了去,她变出一把匕首,直要把他的左腕也钉死在地面上。 突地,那女子的动作却是停顿了一下,而后她心有不甘地回过头去,可惜还未看清偷袭她之人,她的身子已然直直地坠在沈已墨身上。 沈已墨缓了口气,放下洞箫,仰首一看,只见有一人渐行渐近,那人一身深褐色衣衫,衣袂翩然。 那人走到他跟前,推去了女子的尸身,拔出穿透沈已墨右腕子的匕首,又向其伸出手去。 沈已墨急急地拉了对方的手,顺势跌到对方怀中,更是凑到对方柔软的耳垂道:“季琢,你再来晚一些,我可要同那美人共赴黄泉了。” 他因咽喉受了伤,声音极是沙哑,像是从粗砂粒中拼命挤压出来的一般。 季琢伸手抚过沈已墨的背脊,低声道:“你不会死。” 说罢,他推开沈已墨,细细地察看其伤处。 沈已墨右腕上的伤口深得很,喉间虽深不及右腕,但到底是要处,若他不是修炼了千年的竹妖,现下早应魂归地府了。 季琢点了几处穴道帮沈已墨止血,接着撕了衣袖为他包扎。 沈已墨不再费劲言语,仅含笑地望着季琢,而季琢一如既往无半点表情,明亮的月光把季琢的眉眼打得纤毫毕现,沈已墨看了半晌,觉得刺眼得厉害,只得垂首去瞧季琢为他包扎的手指,季琢的手指生得好看,甚是可口。 季琢包扎完毕,又伸手抚过沈已墨的伤处道:“是我的过错,若是我未让那女子逃了,你便不会受伤。” 却原来那女子是被季琢所伤么? 那女子又是如何从季琢手中逃出的? 但这并不要紧,只要季琢在他身边,只要季琢还活着,旁的事都不要紧。 沈已墨不问经过原由,只摇了摇头。 眼前的沈已墨受了伤,却不见半分狼狈,他面上未施粉黛,且因失了血色,显得越发干净起来,全然不是平日妩媚勾人的模样,倒像是绝了烟火气的仙人。 季琢看了沈已墨片刻,动手将那女子埋了,方出声问道:“你已杀了几人?” 沈已墨以手指比了个二。 季琢蹙眉道:“还有一人。” 出逃的统共六人,季琢杀了三人,沈已墨杀了俩人。 还有一人,而明日便是月圆之夜。 沈已墨费力地开口道:“须得在明日日落之前杀了那一人才好。” 他勉强说完这句,双目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了金色,他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嗜血之意,盯着季琢艰难地道:“劳烦季公子助我逼毒。” 季琢点点头,逼毒之时不可被人打扰,俩人现下在一处荒地,近处还有几座坟冢,但难保会有人经过。 季琢侧首道:“你且忍忍,须得先去寻个僻静之地。” 沈已墨见季琢嘴角难得地含着一点笑意,虽是为了安抚,但总归是笑了。 他浑身上下生了暖意,直冲上来的狼毒不算甚么,连伤口都不觉疼了。 不知耗了多少功夫,俩人终是寻到了一间破屋,破屋瞧起来废弃已久,破乱不堪。 里头没有床,季琢以衣袖拂去地面上的灰尘,示意沈已墨盘腿而坐。 沈已墨会意坐下,季琢十指覆在沈已墨背上,助他将狼毒逼出。 好容易将狼毒全数逼出,沈已墨已然有些昏沉了,季琢问道:“可还有旁的伤处?” 沈已墨摇首道:“没有了。” 这三个字方落地,他便彻底昏死过去了。 季琢以手指擦去沈已墨嘴角的黑血,将他整个人舒展开来,躺在地面上。 天边已有一线白光,白光将整个天地照得朦朦胧胧的,沈已墨便是这时转醒了,他眼皮子一动,睁开双目,入眼的是不知破了几个洞的屋顶,而他现下正躺在地面上。 这屋子破得厉害,外头呼啦啦地吹着风,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大开的窗中涌进来的寒风把屋中仅有的一张歪斜的桌子吹得一下下打在墙壁上,或许再过片刻,这桌子便能将屋子撞塌了去。 他略略侧首,便瞧见了躺在他身边的季琢。 季琢眼下发青,但仍是好看的,沈已墨伸手抚过他的眉眼,身子也不由地往他靠了靠。 见季琢毫无动静,沈已墨得寸进尺地贴了上去,心口、双腿皆碰到了一处,甚至连身下那物都只隔着些许衣料。 体温透过相贴的衣料不断地熨在沈已墨的肌肤上,他陡地有些耳热,手指愈发不知羞耻地摸索着季琢的身子。 季琢却是醒了,他冷淡地拍开沈已墨的手,道:“沈已墨,你要作甚么?” 沈已墨直视着季琢的双目笑道:“你那日为查看我的伤口,看光了我的身子,就不许我也摸两把看看你伤得如何么?” 沈已墨笑得勾人心魄,向着季琢缠过来的双臂更是每一寸皮肉都生了媚意,他声音还沙哑着,但这沙哑却催得媚意愈加鲜活。 季琢避过他的双臂,站起身来,解开用作包扎的衣袖,细细地看着他的伤处,手腕以及咽喉的伤处皆已愈合了,因沈已墨皮肤白皙,横在上头的血痂分外扎眼。 季琢理了理沈已墨的衣襟,遮住血痂,方望了眼外头的天色道:“起来罢,天黑前,须得寻到那人杀了才好。” 沈已墨本沉醉在季琢的气息中,闻声一怔,心道:真乃色令智昏,这样重要之事,我方才竟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也跟着站起身来道:“走罢。” 第12章 第一劫·第十一章 俩人寻了一个白日,并未寻到那最后的一人,入了夜,俩人便进了路边的一处客栈用膳。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8 这客栈生意冷清,除沈已墨与季琢外,仅有一位客人。 老板娘热情地将俩人迎了进来,仔细地将原本就擦过几遍的桌子又擦了一遍,方问道:“两位要用些甚么?” 沈已墨答道:“只要是荤食,鸡鸭鱼肉虾蟹皆可。” 他身旁的季琢蹙眉道:“再来一盘子素菜罢。” 老板娘笑容满面地道:“两位稍待。” 话音落地,老板娘便匆匆走了。 沈已墨压低声音道:“你可觉着这老板娘身上隐约有怨气?” 季琢颔首道:“余下那人应是与这老板娘有干系。” 不一会儿,上来了一盘子东坡肉,东坡肉一块块整整齐齐地码在雪白的盘子上,红得透亮,色如玛瑙,上头撒着把青翠的小葱,肉香裹着葱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沈已墨方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却听得一人着急地道:“娘子,我遍寻不到那吴大夫,该如何是好?” 沈已墨抬眼去看季琢,季琢面无表情地也夹了一块东坡肉吃了。 说话之人乃是一个青年,长得俊美,此时正值隆冬,他额上却溢满了热汗,面上尽是焦急之色,他怀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脚步慌乱地走了进来。 本在里头忙碌的老板娘闻言,冲了出来,快步到青年面前,问道:“怎地会寻不到吴大夫?” 青年答道:“据邻人道今早起便无人瞧见过吴大夫了。” 老板娘探了下孩童的额头,忧心道:“这样烫手该如何是好?不如去别的大夫处?” 此言一出,夫妇双方皆是无言。 这小镇子中,只吴大夫尚可算得上是个大夫,别的大夫隔三差五地便要治死人。 旁的那一桌子的客人瞧清青年容貌,奇道:“成云,你不是失踪两年多了么?怎地又回来了?” 成云无应付那客人的心思,只朝其点了点头。 那客人却觉得被怠慢了,他起身走到成云面前,对老板娘也就是成家娘子道:“你们便是这样做生意的么?” 成家娘子心急如焚,但到底还是不敢得罪常客,只得赔罪道:“我相公是急疯了,才这般无礼,还请吕公子你莫要同他计较。” 吕公子懒得再理会成家娘子,反是朝成云不怀好意地笑道:“阿云,两年不见,你长得愈发俊俏了。” 成云受不得这样的言语调戏,面上生起怒意,但还未来得及发作便被妻子拍了下后背,为着生意他只能道:“我一个竖子,不知礼节,还望见谅。” 吕公子一把抓了成云的手腕子,摩挲着道:“这手腕子生得好,当真连城中的花魁都要自叹不如。” 成云挣了两下却挣脱不得,哀求道:“我还得去寻大夫为小儿诊治,还请劳烦将手松开。” 得了成云的哀求,吕公子心中极为欣喜,手不但不松,反而紧了紧。 成家娘子心中愤恨,面上赔笑道:“还请吕公子放开我相公罢。” 这吕公子闻声将成家娘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阿云,原来你娘子也有些姿色,可惜我从前未细瞧过。” 着实是欺人太甚,成云起了杀意,但大庭广众之下,哪里能杀人。 偏是这时,成云怀中的孩童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爹爹”,随即哭道:“爹爹,我的头好疼······” 成云想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因手还被吕公子钳制着,只得作罢。 吕公子被孩童的哭声闹得脑仁疼,片刻后,心中有了主意,他盯住成云道:“不如我去帮你寻个可靠的大夫,待孩子痊愈后,你跟我一道走。” 一道走? 成云冷笑一声,人无耻起来,竟能到这个地步。 吕公子见成云冷笑,不管不顾地就要将他往门外扯,他气力极大,成云被他扯得一踉跄,怀中的孩子几乎要摔了去。 突地,一块色泽光亮的东坡肉跌落在吕公子脚尖,拦住了他的去路。 吕公子一怒,叫嚷道:“是谁丢的?” 下一刻,他的手腕子一疼,手不由地松了去,他低首一看,竟有一块东坡肉蹭着他的衣衫滑出一道油渍,再一看,手腕上也粘上了油星子。 谁胆大包天,竟胆敢拿东坡肉暗算于他? 他异常暴怒,扫视一圈,蹬蹬地走到沈已墨与季琢那一桌道:“可是你们两个干的?” 沈已墨回首笑道:“方才是我不小心。” 沈已墨本是背对吕公子而坐的,因而他未曾得见其容貌,现下沈已墨回首一笑,真真是万物生晖。 怒气褪了个一干二净,吕公子在沈已墨身旁坐了,热络地道:“这位公子是从何处来的?” 沈已墨不答自是吃着东坡肉,吃了两块,他朝成家娘子催促道:“老板娘,余下的菜呢,还不上么?” 成家娘子对成云使了个眼色,口中连声应是。 成云知晓妻子是示意他趁这个机会赶紧去寻大夫,因此,他只瞥了沈已墨与季琢一眼,便匆匆而去。 方才他进来时过于匆忙,并未注意到沈已墨以及季琢,若是注意到了,他便不会进来。 如今他既已自投罗网,便没有多少时辰了,须得快些去寻个靠谱的大夫才好。 吕公子见沈已墨不理会他,客气地道:“我与公子投缘,这顿由我请了,公子今夜与我秉烛夜谈可好?” 沈已墨用了口新上的三鲜汤,笑吟吟地道:“这倒是好,我正愁这饭钱无着落呢。” 说着,沈已墨更是往吕公子怀中靠了靠。 沈已墨唇上还沾着汤汁,这汤汁衬得一双唇瓣仿若是待人采撷一般诱人,勾得吕公子心痒难耐,靠过来的身子瞧起来更是柔软无匹。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9 吕公子一只手蠕动着,正要搭上沈已墨的腰肢,还未碰到半点衣料,却是一疼。 他低首一瞧,他那肥厚的手掌竟插着一根竹箸,他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沈已墨侧首扫了眼季琢,复又去用他的三鲜汤。 吕公子疼得热汗直冒,叫嚷道:“是谁他娘地害我!我要报官!让大老爷砍了你的头!” 成家娘子正巧端着一盘子白灼青菜出了庖厨,见状,先是一惊,而后却是暗暗地笑了,心忖:这血流得再多些才解气。 吕公子瞪着自己不住往外头流血的掌心道:“还不快些去请个大夫来为我看看!” 堂中三人,无一人应答。 成家娘子将白灼青菜端到沈已墨及季琢桌上,又转身回庖厨去了。 而沈已墨与季琢只顾用膳,并不瞧地上的伤患一分。 吕公子见无人理会他,只得自己站起身来,走到季琢面前,愤恨地道:“方才可是你下的手?” 季琢不答,吕公子又道:“你莫非是羡慕我与美人情投意合,怕美人弃你而去?” 季琢抬眼望了望吕公子,手指一动,那贯穿手掌的竹箸竟也跟着动了动,往外头钻去,这竹箸钻得缓慢,疼得吕公子面色刷白。吕公子想将这竹箸□□,却如何都碰不到竹箸半分。 沈已墨目中含情地扫了眼吕公子,又无奈地垂下首去。 吕公子用完好的手抓了沈已墨的手道:“你同我走罢,你跟着这恶人,定是要吃苦头的。” 沈已墨的手被吕公子抓着,双眼却瞧着季琢,季琢并不看他,正夹了一片青菜送入口中。 这时,吕公子掌中的竹箸不再往外头钻,而是在原处旋转起来,随后,“啪”地一声,利落地跌在地上,只留下一个血窟窿。 紧接着,那根竹箸飞了起来,箸尖直直地抵着吕公子的眉心。 吕公子盯着血窟窿,几乎要昏死过去,一被箸尖抵着眉心,更是吓得浑身打颤,下/体也生了尿意。 季琢冷声道:“你还不走么?” 吕公子怕被竹箸洞穿脑门,不舍地看了眼沈已墨,到底还是拔腿而逃。 美人可贵,性命更是可贵。 他一走,浮在空中的嗜了血的竹箸便落在了地面上。 季琢仰首与沈已墨四目相对,沈已墨以为季琢会责骂他淫/荡无耻,这季琢却只语气平淡地道:“快些用膳,用完还得去寻那成云。” 沈已墨心中悲欣交加,依言坐下身去,执起竹箸吃了起来。 他略略吃了几口,便放下竹箸笑道:“你方才伤他,是因为他对我有所企图么?” 说着,他往季琢靠了靠,手指搭在季琢大腿根部,道:“你莫要呷醋,若不是你不与我欢好,我哪里会瞧得上他。” 季琢站起身来,道:“走罢。” 说罢,他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面上,便出了门去。 沈已墨尚坐在原处,方才搭在季琢大腿根部的手指也还原处,手指因失了温度,渐渐冷了,他低笑一声,收回手指,夹了一块微凉的东坡肉放入口中。 半晌,他声如蚊讷地道:“竟无半点滋味。” 第13章 第一劫·第十二章 成云抱着孩童急匆匆地出了客栈,奔到城南,城南远不如城北热闹,一路上冷冷清清的。 他奔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入目的皆是荒地,只一条田埂可通行。 荒地上还积着一些残雪,偶有野兔穿过荒草之声传来。 这田埂虽无积雪,但还湿滑着,成云怕摔着孩子,走得格外小心。 幸而今日满月,月色亮堂,田埂的每一处都能照到,即使有凹陷,他也能及时避过。 田埂的尽头,便是城南的陈大夫的住处了,这陈大夫还年轻,医术不见得多高明,求诊之人也是寥寥,但他现下别无办法,只能试上一试。 他心中满是期望,伸手拍了拍怀中的孩童,柔声道:“阿宝,你快些醒醒,爹爹快到大夫的住处了。” 孩童嘤咛一声,却未能清醒过来。 他心下一沉,加快了脚步,然而不过走出了十余步,脚下却打了滑,他为护着孩童,整个人跌进了荒草堆中,背脊更是磕到了一块粗粝的大石上,一时间,疼得仿若整根脊椎断成了数截。 他一时爬起不来,伸手将孩童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其身上无丁点伤处才松了口气。 好容易站起身来,他眼角的余光突地瞥见一物,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远远地看去,是个人的模样。 他没有空闲看个清楚,复又踏上田埂,朝着陈大夫的住处快步走去。 只他走出不过十步,却听得一人道:“这便是吴大夫么?” 另有一人应道:“死得可怜,不知是被谁咬死的。” 成云闻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挪不开步,下一刻,说话的俩人已到了他的跟前。 来人正是沈已墨与季琢。 成云浑身发起抖来,沈已墨以为成云是惧怕自己,安抚地拍了下他脏得不成样子的肩膀道:“你快些去寻大夫罢。” 成云却是抱着孩童快步走到那尸体跟前,蹲下身去,那尸体手上抓着一角衣袂,他从尸体中抢出来,细细看了。 死的确实是吴大夫,而将其咬死的却是他的堂兄成风。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0 三年前,他同成风去黎州经商,小有收获之后,在流云客栈打尖,想要住上一夜再返家,未料想这一住便丢了性命。 昨日,俩人得了人皮后,便各自返家,成风就住在城南。 方才,他听闻沈已墨道吴大夫是被咬死的,便怀疑是成风所为,而手中的衣料,令他更加确定。 若吴大夫并未被杀,那阿宝如今应该无恙了罢。 若陈大夫无法治愈阿宝,该如何是好? 他心中百转千回,又回到田埂上往前走。 他盯着被月光打得纤毫毕现的田埂,直觉得这田埂长得仿若没有尽头。 也不知走到多久,他终是到了那间茅草屋跟前,他抬手敲了下门,里头一把年轻的声音道:“进来罢。” 成云急切地推门而入,里头一个少年迎上前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伸手探了下孩童的额头道:“烫得厉害,请随我进来罢。” 眼前的少年瞧起来不足二十,成云疑惑道:“你便是陈大夫么?” 少年点点头:“我便是陈大夫。” 听闻陈大夫年轻,却未料竟这样年轻。 成云迟疑片刻,还是道:“劳烦大夫了。” 成云抱着孩童跟随陈大夫进了内室,陈大夫令成云将孩童放在床上,又细细地看了孩童的眼下、嘴唇,才轻拍了儿童的胸口道:“乖孩子,让我瞧瞧舌苔。” 孩童已然病迷糊了,成云哄了半日,才令他伸出舌头来。 陈大夫看了舌苔,又问道:“是何时发病的?” 成云答道:“是昨日夜间戌时左右发病的。” 陈大夫点了点头,转身去写了张药方子,递给成云道:“按此抓药,吃上两副药便好,若是病情有变,再来我这儿便可。” 成云谢过陈大夫,接了药方子,又从怀中摸出一串铜板和一锭碎银递予陈大夫。 陈大夫不接,成云难堪地道:“可是不够?” 陈大夫笑笑,取了几个铜板,道:“快些抓药去罢。” 成云辞别陈大夫,推门而出。 门外,月光穿过屋檐的茅草细碎地洒在地面上,地面尚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上头印着他的脚印子,季琢与沈已墨就站在不远处,俩人均被月光洒了一身,生出些不食人间烟火之感。 成云走到俩人跟前道:“劳烦予我一些时辰,我须得看着我儿痊愈,方能瞑目。” 沈已墨颔首道:“你快些去抓药罢。” 成云毫不迟疑地疾步而去。 沈已墨瞥了眼成云的背影,又望着天上的玉盘道:“待月上中天,他还能忍住不饮人血,不啖人肉么?” “能或是不能我却不知。”季琢冷声道,“但若是伤及无辜,我不管他瞑不瞑目,将他杀了也就是了。” 成云匆匆赶到了药铺,药铺已关严实了,他“咚咚”地敲着门,敲了不知多久,门后无一人应答。 他又去了别的药铺,也已关门了,他方要敲门,正巧有一老汉迎面走来道:“这位公子可是要抓药?” 成云冲到老汉面前道:“老丈,可是这药铺的主人?” 老汉笑道:“我不过是个伙计。” 成云将药方子一把塞到老汉手中道:“劳烦抓齐这几味药,我儿烧得狠了,需这几味药救命。” 老汉开了门,点上灯,手脚利落地抓好药,便将药包递给成云,道:“莫要耽搁了,快些去罢。” 成云留下一小块碎银,便匆匆返回客栈。 偏是在距离客栈不过十几步路时,月上中天,他心头登时升起了嗜血之意。 此处无旁的活人,只怀中的孩童,客栈中的妻子,以及妻子所雇用的一个厨子。 怀中的孩童还生着病,体温滚烫,这体温贴着他的心口,催得他的喉咙都耸动起来。 渴得很。 渴得很。 须要饮一口人血方可。 一口,只饮一口便足矣。 孩童浑身上下鲜血在血管中流淌的声音重重地打在他的耳膜上,孩童身上特有的奶香亦直直地窜入他的鼻息,这两样于他而言,皆是至上的诱惑,他被引诱得咽了咽口水。 这血定然很美味,这肉定然也很鲜嫩。 张口咬下去! 咬下去! 赶紧咬下去,将这血与这肉一道送入口中! 他入了迷障,低下首去,方要伸出利齿,却有一把声音道:“相公,你寻到大夫了么?” 说话之人一面说,一面向着他走来,走得近了,欣喜地笑道:“你已抓了药了么?大夫是如何说的?” 成云现下被嗜血的本能支配着,不懂人言。 成家娘子并未发现成云的异状,一把抢过药包道:“我去煎药罢。” 成家娘子身上的人肉气冲到成云的鼻尖,成云不顾怀中的孩子,猛地将成家娘子扑倒在地。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1 怀中的孩童因撞在了地面上,虽还昏沉着,但到底疼得厉害,委屈地啼哭起来。 成家娘子不明所以地问道:“你磕着孩子了,这是怎地了?” 说罢,她挣扎着要起身。 成云一把按住妻子的双臂,伸出利齿,向着她脖颈的血管压了过去。 成家娘子瞧见足有她中指长的利齿从丈夫口中长出来,一时反应不及,怔在原地。 成云的牙齿破开了妻子脖颈的皮肉,但略一尝到血味,他目中立刻现出丁点清明之色,他急急地站起身来,连连后退。 嗜血之意与稍稍恢复的神志两相交战,他捂着头颅,疼得呻/吟个不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俩人路过,其中一人道:“那成云莫不是疯了罢,离他远些。” 俩人远远地扫了成云一眼,便换了旁的路走,因而并未瞧见被咬了脖子的成云的妻子。 成云头疼欲裂,一下下地撞在客栈的墙壁上,直撞到头破血流,他才勉强将嗜血之意压下。 血从额角破口流出,覆在了成云面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以袖子抹了下,歪歪斜斜地走到妻子面前,将之前陈大夫开的药方递给妻子,柔声道:“这是陈大夫开的方子,上头写了这药要如何来煎,你喂阿宝服下两副药后,若还是不见好,便再去寻城南的陈大夫。” 成家娘子却不去接药方,只仰首问道:“相公,你为何会如此?” 成家娘子脖颈的伤口不深,未再窜出血来,但血的香气还是不断地从伤口飘了出来,不住地勾引着他。 成云虽及时捂住了口鼻,但他眼中依旧生出了精光来,他的指尖甚至开始长出狼毛来。 他不敢再耽搁,转身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戌时:19点到21点 第一次申榜就轮空了╥﹏╥...求收藏,求抱抱,求安慰 第14章 第一劫·第十三章 季琢与沈已墨隐在暗处,见成云没了踪影,沈已墨道:“我去寻成云,你看顾成云的妻子与孩子。” 季琢点点头道:“你小心些,他现下危险得很。” 沈已墨伸手划过季琢的面颊,含笑道:“我不会死的,你且安心罢。” 说罢,沈已墨飞身而出。 季琢脸上沈已墨手指留下的温度一下子就散了去,他突地想起初见沈已墨那日,沈已墨穿着一件艳红色的衣裳,面上浓妆艳抹,毫不知耻地向他投怀送抱,还道“季公子,你长得很合我胃口······” “成家娘子,你怎地了?” 一把声音打断了季琢的思绪,他一眼望去,有一路人正在询问成家娘子。 而此时成家娘子的双目却渐渐泛出金光来,月圆之夜,狼毒厉害得紧,她的伤口虽是不深的,但狼毒到底还是渗进了血脉中。 成家娘子不过一介凡人,哪里能抵抗这狼毒,眼看着便要将路人咬杀。 季琢快步走到成家娘子跟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又朝路人道:“劳烦关心,成家娘子不过方才与成云口角了几句,成云闹完就后悔了,又拉不下脸皮,便央我来说和。” 那路人盯着成家娘子的伤口道:“这伤口是成云弄的么?” 成家娘子神志昏沉,已说不出话来。 路人叹息一声,以为成家娘子默认了,指指孩童道:“你们夫妻口角也就罢了,何故连累孩子。” 那孩童尚在地面躺着,瞧起来倒像是睡着了。 季琢抱起孩童,无奈地道:“我得赶紧把孩子抱进去,这样冷的天,可莫要受凉了。” 路人心道:大抵是这成家娘子与成云生了口角,要抱着熟睡的孩子回娘家,才在客栈门口挨了成云的打的罢。 他懒得插手旁人的家务事,只道:“那劳烦这位公子了。”便告辞离去。 季琢方才借着拉起成家娘子的机会,扣住了她的脉门,她才未即刻发作。 现下高悬的月盘越发亮了,仅扣住脉门哪里能制得住狼毒,成家娘子低吼一声,冲着季琢的咽喉咬了过去。 季琢快手卸了成家娘子的下颌,又连拖带抱地将母子俩人弄进了客栈内。 进得客栈,他令俩人靠着桌案坐在凳上,自己则去关了门。 客栈门堪堪合上,成家娘子朝着他扑了过来,他无法,只得一掌将其拍晕过去。 季琢将成家娘子拖到一间空房中,双手覆在她背上,为她逼毒。 这成家娘子中毒不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顺利地吐出了一口黑血来。 季琢将尚在昏迷中的成家娘子放平,又将她的下颌安好,方起身去为孩童煎药。 出房门前,他扫了眼躺在成家娘子身边的孩童,孩童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向父母撒娇的年纪,可怜今夜过后便要失怙了。 煎药颇费时辰,季琢立在庖厨,面无表情地盯着从半新不旧的药罐子冒出来的白气。 忽地,却听得一把声音尖利地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处?” 季琢回首一看,说话之人乃是成家娘子,成家娘子面色还有些苍白,一双眼睛瞪着他尽是吃惊之色。 是了,之前他现身时,成家娘子已然狼毒发作,哪里会知晓发生了甚么事。 但是不久前,他分明和沈已墨在客栈中用过膳,成家娘子为何会不识得他?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2 见季琢一言不发,成家娘子快手抓起砧板上的一把菜刀,指着季琢道:“你莫不是偷儿罢?” 季琢冷淡地答道:“你庖厨中藏了甚么金银财宝么?” 话音落地,他指了指被翻腾的药液击打个不休的药罐子,道:“我方才瞧见你同孩子晕倒在客栈门口,就将你们弄回了客栈中,你一直昏迷不醒,孩子烧得厉害,我才自作主张按着药方煎了药。” 成家娘子对于季琢的说辞半信半疑,手中的菜刀却毫不放松,警惕地道:“多谢公子相助,我改日必定携幼子登门拜谢,今日已夜了,还请公子回去罢。” 季琢闻言,试探着问道:“你可还记得你丈夫成云去了何处?” 成家娘子不知季琢为何会有此问,但提及成云,她立刻便心生欢喜,答道:“我相公同他堂哥去黎州做生意了,也不知甚么时候能回来。他说等他赚了大钱,我便不用再辛辛苦苦地经营这个客栈了。” 这成家娘子竟然忘了昨日季琢已回来这事了? 莫非是狼毒的影响? 季琢再问:“你同孩子为何会晕倒在客栈门口?” 成家娘子一时被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脑中像是塞着一团棉花,思考不能。 半晌,她才迟疑地道:“昨天我们家阿宝病了,今天天一亮,我就去寻吴大夫······吴大夫······吴大夫不在家中······” 她面露痛苦之色,尖叫道:“后来,后来发生了甚么?” 季琢逼到成家娘子跟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脉象平稳,却稍稍有些乱,只怕是被狼毒影响了记忆。 许是件幸事。 成家娘子被季琢扣着手腕,认定季琢要轻薄自己,心一横,举起菜刀直直地向着季琢劈了下去。 眼见菜刀要劈到自己的面门了,季琢利落地松开了成家娘子,又将手指一点,他并未使力,只指尖贴在光亮的刀面上,那锋利的菜刀便自他指尖裂了开来,接着“噼里啪啦”地跌落在地,碎成了一堆铁块。 菜刀既碎,成家娘子手中只余下刀柄,她又惊又怕,恰好眼角瞥见一叠洗得锃亮的盘子,她快步而去,举起那叠盘子朝着季琢掷了过去。 盘子清脆地碎了一地,但季琢却不在了。 成家娘子盯着一地层层叠叠的碎片,低喃道:“我遍寻不到吴大夫,而后我做甚么去了?” 她伸手摸索到自己脖颈的伤口,伤口还有些疼,这伤口又是如何来的? 那厢,成云勉强跑到一处小巷,小巷狭小,月光照不进来,他喘着粗气,盯着自己已然生满了狼毛的四肢,心生绝望,他不敢大叫,怕被沈已墨与季琢发现了去,只得咬着手掌将已冲到喉间的叫声压了下去。 他手掌生满了狼毛,狼毛与口舌相触之感令他恶心得想要呕吐,胃里头翻腾不止。 蓦地,他忆起了方才他咬破了自己娘子的脖颈,一时间,口舌中似乎也溢满了人血香甜的味道。 他终是忍不住吐意,靠着墙壁呕吐起来,胃中的秽物翻滚上来,冲出口腔,落了一地。 也不知吐了多久,此处无丁点儿风,秽物的气味尽数窜进了他的鼻腔,逼得他又吐出了一些。 他拍了下起伏不定的心口,双目扫过秽物,里头粘着不少的鸭毛、兔毛、鱼鳞,哪里还有个人的模样! 他沿着小巷往前走了走,又伏在墙上,细细地辨识着吕公子的气味。 那吕公子一直对他有企图,他从未理会过,吕公子也从未用过强,但他既要死了,自要把吕公子也带走才好。 今日吕公子当众轻薄于他,还不怀好意地打量他娘子,他如何能留他性命。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抬首,却见沈已墨站在小巷的尽头。 沈已墨一张脸一半灿若桃李,一半隐在黑暗中,他穿着一身柳黄色的衣衫,衣衫上披着一件狐皮,端是一副富贵精致的模样。 绝不能在这一刻被沈已墨抓到! 成云转过身,拔腿就跑,只还未跑出十步,他双腿后跟一疼,便不由地扑倒在地。 沈已墨立在成云跟前,蹲下身来,抚摸着他的背脊,叹息道:“你可知晓,你现下是个甚么模样?” 成云张口欲言,吐出的不是人言,却是狼嚎! 沈已墨抚摸着成云的皮毛,一直摸到咽喉处,柔声道:“你活不得了,今日月圆,你虽未伤人,但咬伤了你妻子的脖颈,下次月圆,难保你不会将你妻子同幼子一并食了。不如我送你一程罢?” 成云四肢着地,往前头挣了挣,想要脱离沈已墨的掌控。 沈已墨却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道:“我会等你幼子痊愈再离开这儿,你且安心去罢。” 他说罢,手中便要施力,成云前肢猛地向着沈已墨心口抓了过去,沈已墨无法,只得站起身来,退了两步。 第15章 第一劫·第十四章 成云金色的瞳孔瞪着沈已墨,口中发出暴戾的吼声。 沈已墨居高临下地盯住成云,成云瞧起来完全是狼的模样了,他身上的衣衫已尽数被狼毛崩开,只几丝布帛还可怜地挂在皮毛间,甚至连全身的骨骼都已扭曲地与一般的狼无异。 沈已墨看了阵子,无奈地笑道:“成云,你想要逃么?你这个模样能逃到哪里去?” 成云不理会沈已墨,四肢一跃,立在了墙顶,而后,竟跑远了。 成云并未往后头看,但他知晓沈已墨必定跟在他身后,他在一间间屋顶上跳跃着,终是到了吕公子的住处。 他跳下屋顶,无视庭中的花木楼台,直冲吕公子的寝室。 他虽从未来过此处,但他变作狼身后,嗅觉便敏锐得很。 不多时,他就顺利地寻到了吕公子,吕公子的气味从门缝里不断地挤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里头的交欢声。 他毫不犹豫地以前肢拍开了房门。 床榻之人情/欲正盛,哪里能注意到开门声,直到成云立在俩人身侧,俩人依然不断地交合着。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3 成云冲着吕公子的后颈狠狠地咬了下去,血不住地从破口窜出来,染红了成云的利齿,又坠落下去。 吕公子还在忙于进出,正是紧要关头,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他身下的女子尖声叫道:“公子,你怎地流血了?” 吕公子直到这时才意识到疼痛,他伸手探到后颈,意外地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头颅。 “这是甚么!” 他想要回头看,后颈的皮肉却被撕扯了一块下来,登时血铺天盖地喷了出来,他赤/裸的身上,他身下的女子,铺在床上的柔软的缎子上尽是一片嫣红。 他吓得几乎晕死过去,好容易才回过头去,入眼的却是一头狼,这狼诡异得很,如同人一般以后肢站立,狼半张着嘴,正咀嚼着从他后颈扯下来的皮肉,这景象着实恐怖至极,他吓得浑身抽搐,连腿间的那处都垂软了下去,他缩到墙角,一把将怔住了的女子推了出去,叫道:“你要吃便吃她,莫要吃我,她生得水嫩,我皮糙肉厚!” 女子被他一推,跌下床去,回过神来,方要喊疼,却瞧见一头狼直立着,不断发出咀嚼声,她登时面无人色,昏死了去。 沈已墨本藏身在暗处,这时,缓步走到成云身边道:“你若是出了气了,便随我走罢。” 成云用金色的瞳孔瞧了他几眼,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沈已墨柔声问道:“你可是想杀了他?” 成云点点头,试着张了张嘴,他方才吞下了一块皮肉,现下终于有了点人的模样,亦能吐出人言了:“他死了我才能安心。” 沈已墨再问:“你以前可有杀过人?可有做过甚么恶事?” 成云摇首道:“我既未杀过人,也未做过恶事。” “你死后,定能投个好胎,但······”沈已墨沉吟片刻,“但你若是杀了这吕公子,便造了杀孽,许下辈子做不得人,只能进畜生道。” “飞禽走兽又是如何?”成云冷笑一声,“我今日须得结果了他!不然我就算下一世做了富贵子都安心不得。” 吕公子趁着沈已墨与成云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地外头挪动着,听闻这话,他不管不顾地从床上跳下,向着门口奔去,他一只脚顺利地跨出了门槛,下一只脚却没有这样的幸运,他直觉得后心一疼,便伏倒在地。 沈已墨眼见成云五指从吕公子后心贯穿,慈悯地问道:“你可会后悔?” 成云笑道:“后悔作甚么?” 说罢,他将手指收了回来,指尖捏着一颗火热鲜红的人心,人心尚在有规律地跳动着。 他毫不在意地施力捏爆了人心,又撕了一角衣袖擦手。 躺在地面上的吕公子已断了气,双目还死死地望着外头,嘴角挂着死里逃生的侥幸笑意,显得诡异万分。 沈已墨伸手合上吕公子的双目,念了几句经文超度,又听得一旁半人半狼的成云道:“若我未曾被那老戚剥皮,未曾附身在狼身上,未曾夺得人皮,恢复人的模样,我杀起人来哪里会这么利落。就算这吕公子强了我,只怕我也未必能下得了狠心杀人,我果真已不是我了。” 成云语气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寻常之事,但沈已墨抬眼一看,成云的眼角已然湿了,泪珠子沿着面颊往下滑去,润湿了他面上的毛发。 突然,成云目中金光大盛,他俯下身去一口咬住了吕公子尚有余温的尸体,大肆啃噬起来。 成云咬了一块大腿肉,回首,口齿模糊地对沈已墨道:“杀了我,杀了我······” 沈已墨目色发沉,手指一动,利落地扭断了成云的脖子。 成云断了气,须臾间,从半人半狼变作了一具狼尸,狼尸上覆着一张人皮,这人皮貌美非常,肤质细腻。 沈已墨摸了摸那张人皮,人皮上的怨气已随成云去了,如今不过是张空空的皮囊罢了。 他手指一点,狼尸与人皮便起了火,这火不是凡间之火,眨眼的功夫火便将狼尸烧得干干净净,连灰烬都未留下丁点。 他起身,走出房门,望了眼天上的圆月,心忖:如若今日不是圆月,成云指不定能再多活几日。 走了几步,他便见到了立在一株老松树下的季琢,季琢一身青衣,衣袂被夜风吹拂得纷飞起来,恍若是他初见时的模样。 他心里头堵得慌,疾步朝着季琢走去。 堪堪走到季琢身侧,他便一把抓了季琢的衣角,垂首道:“我纵容成云杀了吕公子,使得他造了杀孽。成云这世过得清苦,死得凄惨,他原本下一世可以投生于富贵人家······” 季琢瞥见沈已墨从发丝中露出来的一段后颈,这后颈被墨色的发丝衬得白皙万分,又因洒着月光,瞧起来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一般,无半分瑕疵。 他收回视线,淡淡地道:“左右是他自己选的,你也莫要太过自责。” 成云死后次日,成家娘子喂阿宝吃了两副药,阿宝便活蹦乱跳了,还直嚷着要与隔壁年长他四岁的小哥哥一道去抓蛐蛐。 成家娘子抚摸着阿宝头上的发旋,莞尔道:“傻孩子,这大冬天的,雪还未化尽,哪里来的蛐蛐?” 阿宝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道:“冬天为甚么没有蛐蛐?” “天这般冷,蛐蛐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成家娘子笑道,“阿宝,你刚刚病好,也勿要出去受冷。” “你娘说的对,这大冷天的风吹起来,大人都受不住,何况你一个孩子。” 插话之人正是沈已墨,他走到母子跟前,笑道:“老板娘,你们客栈的三鲜汤好喝得紧,给我来一碗罢。” 成家娘子对于沈已墨毫无印象,这样好看的人,她没有不记得的道理,于是她疑惑地问道:“这位公子何时来我客栈喝过三鲜汤?” 沈已墨展颜笑道:“从未喝过,久闻大名,想来尝上一尝。” 成家娘子轻轻拍了拍阿宝的脑袋瓜子,嘱咐他自己玩去。 阿宝乖巧地坐在账台后头的一张小凳子上,摆弄着据说是父亲所做的拨浪鼓,这拨浪鼓除鼓面外均呈赤红色,做得极是精细,发出的“咚咚”之声亦较外头货郎售卖的响亮。 成家娘子将沈已墨迎到一张空桌前,又用抹布细细地将桌面擦了一遍,方热情地道:“客官,还要点些甚么么?” “再来一盘白灼青菜,一碗豆腐羹罢。”沈已墨狭促地笑道,“这两样我夫君喜欢。” 成家娘子听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应声道:“稍待,我这就让厨子去做。” 沈已墨昨日杀了成云,心中堵得厉害,现下见阿宝痊愈,觉得好受了些,这才生了逗弄季琢的心思。 沈已墨方才死皮赖脸地央着季琢去买绿豆酥,季琢手脚利落,在老板娘问他要点些甚么时,季琢已然到了客栈门口,沈已墨便是瞧见了那灰色的衣角才故意这般说的。 季琢拎着一油纸包绿豆酥走到沈已墨身边坐了,面上无丁点多余的表情。 沈已墨相知盎然地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又将余下的送到季琢唇边道:“要吃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4 季琢不言语,只摇了摇头。 沈已墨收回手,将绿豆糕送入自己口中,接着取了第二块咬了一口,复又送到季琢唇边道:“要吃么?” 如此这般,沈已墨像是玩上了瘾一般,足足玩了八回。 待还余下两块的绿豆糕时,沈已墨仍旧取了一块咬了,而后他站起身来,整个人覆在季琢背后,一手抱住季琢的脖颈,一手将咬了一口的绿豆糕凑到季琢唇边道:“不吃么?” 前八回,只要季琢不予理会,沈已墨便会自己吃了了事,这次,沈已墨却执着得很,他以酥软香甜的绿豆糕蹭着季琢的唇瓣,甚至嘴唇凑到季琢柔软的耳垂,诱哄道:“你不吃么?吃一口罢。” 季琢回首扫了季琢一眼,到底还是咬了一口那块绿豆糕。 季琢不喜甜食,但这绿豆糕倒还算可以入口,他随口道:“尚可。” 沈已墨笑吟吟地道:“那再吃一口罢。” 季琢勉强又咬了一口。 恰是这时,成家娘子端了热气腾腾的豆腐羹来,她见沈已墨与季琢腻在一处,心中虽奇怪为何男子会与男子成婚,但还是笑道:“公子,你与你夫君这样恩爱,着实让人羡慕。” 沈已墨仍覆在季琢后背,他伸长手,取了根调羹舀了一勺热乎乎的豆腐羹送到季琢唇边,朝老板娘笑道:“这是自然。” 沈已墨长得貌美,此时浑身每一寸皮肉都透着媚意,整个人更是柔弱无骨地黏在了季琢背上,他含笑的嘴角还沾着点浅绿色的绿豆酥碎屑,像是在勾引眼前之人用舌头将那点浅绿色舔去,再与他唇齿交缠似的。 成家娘子被他这样的风情勾得微微红了脸,说了一句“两位慢用”便走了。 季琢未去吃那豆腐羹,却盯着成家娘子的背影道:“她已然不认得我们了,这狼毒着实厉害。” 沈已墨压低声音问道:“于性命无碍罢?” 季琢颔首:“我昨日已把过她的脉了,应当无碍。” “那便好。”沈已墨的手臂擦过季琢的咽喉,将豆腐羹送入自己口中尝了,接着慢条斯理地坐回凳子上,柔声笑道,“好吃得紧,夫君,你也尝尝罢。” 季琢闻声,一抬眼便瞧见了沈已墨的一双眼睛,沈已墨眼中盛满了光辉,仿若是天上的星辰驻在了他眼中一般,但他眼底却隐着一丝情绪,这情绪季琢不懂,也无意去探究。 他对于沈已墨的言语调戏已然习惯了,不发一言,只面无表情地尝了一口豆腐羹。 俩人用完膳,别过成家娘子,便出发将所斩杀的五人的尸体聚到一处。 沈已墨点了火,在旁立着,季琢负责超度。 这五具狼尸与五张人皮极是耐烧,火最先烧去的是其中的怨气,这怨气实在厉害,足足烧了两个时辰了,还未烧尽。 沈已墨盯着被寒风打得摇晃不已的火焰,低声道:“万望诸君来世顺遂。” 这五具尸体中,其中一具是成云的堂兄成风的,沈已墨杀成风时,成风满嘴的鲜血,想来那可怜的吴大夫十之八/九是死于他手了。 成风犯下了杀人罪,不知余下的四人是否身负罪孽。 又烧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五具狼尸与五张人皮终是被烧尽了。 第16章 第一劫·第十五章 舒蕴被人在心口拍了一掌,养了四日的病,堪堪能下地便在客栈中忙活了起来。 外头积雪已全数化了,河水结的冰还未化干净,渡口渡不得船,但客栈中的生意确是好了不少。 她将一对父子迎进了客栈,满面笑意地道:“两位要用膳还是打尖?” 那中年人答道:“打尖罢。” 舒蕴笑道:“再过个一两日,冰应当能化了,两位也是去黎州么?” 那年轻人颔首道:“正是要去黎州。” 一听对方真要去黎州,舒蕴眼睛都亮了,笑道:“莫要忘了去吃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的,我吃过一回,好吃得紧。” 年轻人回道:“定然要去尝上一尝。” 中年人道:“我已有些饿了,不如先点菜罢。” 父子俩人点了三菜一汤,舒蕴便去了庖厨。 之前的厨子老戚前几日被沈已墨杀了,现下的厨子是新请的,乃是个老妇人。 老妇人忙了一上午,累得靠着油腻腻的墙面打起了瞌睡。 舒蕴推了推老妇人,老妇人便打着哈欠醒了过来,抬眼朝舒蕴抱怨道:“今日的人怎地这么多?” 老妇人年纪大了,体力自是跟不上了,不过暂时寻不到新的厨子,舒蕴只得道:“劳烦大婶了,我让张卿给你加些月钱罢。” 这李大婶一听闻要给她加月钱,立刻站直身子,敲了敲老腰,道:“客人可是点了甚么菜?” 舒蕴将那对父子点的三菜一汤报予李大婶,便撩起了帘子,出了庖厨。 左右已过了午膳时间,没甚么新客,她索性寻了把梯子,拿着湿抹布去擦那牌匾,牌匾上书“流云客栈”,四个字行云流水,乍一看不知是出自哪个大家之手。 她方擦了几下,却听得一把柔和的声音道:“舒娘子,你无事便好。” 她一惊,回头看去,入眼的真是沈已墨与季琢。 沈已墨面上略施粉黛,穿了身青碧色的长衫,外头仍旧披着那一件狐皮,正仰首冲她微微笑着。 舒蕴被他这一笑怔住了,脚下打滑,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直要跌在地面上。 沈已墨伸手扶了舒蕴一把,柔声道:“舒娘子,你怎地这样不小心,我瞧你脸色发白,要多歇息几日才好。” 沈已墨身上传来阵阵胭脂香,比平日舒蕴用的胭脂要腻味上好几倍,舒蕴不爱这气味,若换作旁人,她定要闪避,但沈已墨用了,她却不觉有何不妥,只站稳了身子,笑道:“沈公子与季公子两位无恙便好。”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5 沈已墨低声问道:“那狼尸与人皮,还有老戚的尸体可是埋了?” 舒蕴答道:“我病了几日,听张卿说他将他们葬在了后山。” 沈已墨再问:“那柳筎可有现身?那少年如何了?” 舒蕴蹙眉道:“我未曾再见过柳姑娘,那少年病了几日未好,寻了郎中看了也瞧不出甚么毛病,只高热不退。” 沈已墨颔首道:“多谢舒娘子告知,我与季公子先去后山看看。” 舒蕴闻言,不由地惊叫一声,而后她半捂着嘴道:“那狼尸、人皮以及老戚有甚么好看的?莫不是会死而复生不成?” 沈已墨展颜笑道:“舒娘子过虑了,我不过是买了些纸钱,想烧予他们。” 说罢,沈已墨指了指季琢拎着的一个布包。 “原来如此。”舒蕴松了口气,“这件事古怪得很,我见识短浅,之前从未遇见过,后怕得厉害。” 沈已墨与季琢别过舒蕴,去了后山。 后山荒芜一片,寥寥数座坟冢几近被掩埋在荒草中,偶有飞禽走兽。 俩人按着舒蕴所说,寻到了一株大榕树,榕树下果真立着一个硕大的土包,土包前没有立碑。 季琢站在坟冢前,心生怪异,遂将五指按在还松软着的泥土上,片刻后,他道:“狼尸与老戚应当在里头,人皮却是不在了。” 这些人被老戚残忍地剥皮,怨气深重,若是没有人皮同葬,怕是会尸变,且超度不得。 尸变一般发生在月圆之时,两日前的月圆之时虽已安然度过,但难保不会在下一个月圆之时横生变故。 沈已墨道:“将这坟冢挖了罢。” 季琢点点头,衣袖一挥,硕大的土包便从中间裂了开来,泥土自行往两边散去,不过须臾,里头的尸体便露了出来。 沈已墨上前一看,里头只有老戚的尸体以及十几具狼尸,乱七八糟地堆在一处,人皮却是不知去向。 他蹲下身,将尸体尽数翻了一遍,尸体已发硬了,有些磕手,可能尚在冬日,尸臭倒并不严重。 季琢站在沈已墨身边道:“莫要翻了,人皮并未夹在尸体中。” 沈已墨收回手,站起身来,道:“不如我们先回客栈问问张卿······” 他还未说完话,陡地觉得透不过气来了,余下几个字竟吐不出来了,而后他被硬生生地拖行到十丈开外,掐着他后颈的那物方停了下来。 他勉力回首一看,身后那物看模样正是头狼,头狼直立地站着,两颗眼珠子只余下一颗,另一边眼眶不见空荡,反是从内里垂下了几根血管来,血管已发黑了,一根根干瘪着,一直垂到它的前肢。 头狼爪子施力,冲着沈已墨怒吼道:“我的皮呢,你把我的皮弄到哪里去了?” 突地,它像是闻到了甚么味道,爪子一抓,夺了沈已墨身上披着的狐皮。 它小心翼翼地拈起狐皮,细细看着。 沈已墨趁着它看狐皮的功夫,唤出洞箫,手指一动,碧绿的洞箫便利落地洞穿了头狼的爪子,头狼并不觉得疼,但爪子到底还是松了些,沈已墨闪身而出,立在头狼对面,喘了几口气道:“这并非是你的人皮。” 这头狼应是尸变不久,神志不清,竟连人皮与狐皮都分辨不清了。 死狼看了半晌,方瞧出不同,吼叫道:“你为何要那这畜生的皮毛来糊弄于我!” 它气愤不已,利爪一动,狐皮便破了一块。 那厢,季琢见沈已墨被一头死狼掐住脖子,即刻唤出“倦云”想要去救沈已墨,却被其它尸变的四头狼围了个结结实实。 四头狼本就死透了,不惧疼痛,被他一连砍了几剑,还不知后退。 季琢“倦云”一动,剑光大盛,刺眼的剑光旋了一圈,剑光过后,四头狼尽数拦腰断作两截。 其中一头狼挣扎着想以前肢站立起来,季琢眼神一冷,索性将他的前肢砍了去。 这死狼双目死死地瞪着季琢,张口道:“我的皮呢?我们的皮呢?把我们的皮还回来!” 话音还未落地,登时浓重的怨气从坟冢中未尸变的以及尸变的五头狼身上齐刷刷地冲上天去,转眼间,原本如洗的碧空暗了下来,阳光全数被遮蔽,仿若黑夜已至。 季琢快手取出数张白符,手指在上头划了几下,匆匆地封住了狼尸与坟冢,以防再次尸变。 沈已墨则将洞箫贴到唇瓣,吹了起来,箫声表面柔和,实则有力,冲上天去与怨气缠斗在了一处。 吹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天色稍稍亮了些,但沈已墨却喉头一甜吐出了口血来,热血落在碧绿色的洞箫上,格外扎眼。 他剧烈咳嗽起来,以致箫声断断续续,好容易亮了一些的天色复又暗了下去。 季琢伸手为沈已墨输了些内力,待其缓过气来了,方道:“这怨气着实厉害,若是寻不到人皮,怕是镇不住的,你莫要逞强。” 沈已墨无奈地笑道:“是我实力不济,若是公子的话定然······” 他说着,低笑一声,又道:“此处虽是荒山,但五具狼尸横在地上,怕是会惊着过路人,你我且先将这五具狼尸埋好罢。” 季琢本想问沈已墨指的公子是何人,但沈已墨既不往下讲,恐怕不欲多言,他也就不过问,只道:“依你所言罢。” 五具狼尸已被悉数季琢封住了,毫不动弹地任由俩人重新埋了。 第17章 第一劫·第十六章 流云客栈中现有三桌子共计十人,这十人上一刻,或在用膳,或在等待上菜,现下却全数挤在门口,仰首望着天色。 其中一人道:“天色这样黑,莫不是要下雨了罢?” 旁的人并不赞同:“就算是要下雨,哪里有一眨眼的功夫就黑透了的?” 又一人道:“眼下是甚么时辰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6 另一人答道:“大抵是未时罢。” 里头的舒蕴在桌上一一点了蜡烛,招呼道:“外头暗得很,诸位还是进来用膳罢。” 众人互看一眼,谁也不知为何这未时天就这样暗了,索性各自回桌边坐去了。 可惜这天色诡异非常,众人皆是食不知味。 突地,却有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众人循声看去,客栈门口出现了两个人,一人穿灰衣,一人身着青碧色的长衫,俩人容貌皆是不俗。 舒蕴见沈已墨与季琢回来了,疾步走过去,将俩人拉到一边,颤声道:“不过未时,这天就黑了,莫非是那狼尸有异?” 沈已墨不答,而是道:“你帮我去将张卿请来。” 片刻后,舒蕴带着张卿来了。 沈已墨压低声音问道:“张卿,你可知那十四张人皮去了何处?” 张卿闻言吃了一惊:“人皮······人皮不是与狼尸、老戚的尸体一道埋在后山了么?” 沈已墨摇首道:“人皮并不在后山。” 张卿蹙眉道:“那许是被人偷了去,可是偷这人皮又有甚么用处?” 季琢冷淡地道:“那人偷人皮作甚么用处,我却不知,但若是寻不到人皮,这天怕是一时半会儿亮不得了。” “怪不得不过未时天就暗了去······”舒蕴惊白了一张脸,颤声道,“但这与人皮又有甚么干系?” 季琢答道:“那些被剥皮之人虽是死透了,但魂魄却执意不肯去地府轮回,如今魂魄寻不到自己的皮囊,怨气蔽天。” 沈已墨柔声道:“张卿,你确定是将人皮与狼尸一道埋了么?” 张卿看了眼舒蕴,回忆道:“你们也知这客栈只我、阿蕴与老戚三人,老戚身死,便只余下我和阿蕴,三日前阿蕴昏迷不醒,我请大夫看了之后,便照着季公子的吩咐将狼尸与人皮一道埋了,足有十七具狼尸,十四张人皮,我怕惊着人,也无法解释为何会有这样多的狼尸与人皮,只能独自一人用一辆板车运尸,来去五趟,才将狼尸与人皮全数运到后山。到了后山,我怕有人经过,不敢耽误,即刻开始挖坑,也不知挖了多久,我才挖出一个足以容纳狼尸的深坑······” 说着,他伸出手摊开掌心,道:“这上头的水泡便是那日留下的。” 张卿掌心密密地皆是水泡,过了四日,水泡已下去了些,但足可见当时之艰辛。 季琢细细地打量着张卿,不发一言。 沈已墨瞧了张卿的掌心,温言道:“张先生受累了。还烦请舒娘子与张先生打听打听那十四张人皮的下落。” 舒蕴与张卿俩人颔首应承了。 沈已墨笑吟吟地道:“舒娘子,我有些饿了,劳烦你上两碗阳春面罢。” 舒蕴心里头忧心不已,若是整日不见光,来渡口的人定然大大减少,这客栈要如何经营下去? 她闻声,勉强笑了下,道:“沈公子只要阳春面么,可要甚么荤食?” “阳春面便可。”沈已墨抓了季琢的右手,摩挲着他的手背笑道,“我夫君喜素食,我今日便陪他一道吃素罢。” 说罢,沈已墨拉着季琢往客栈大堂走去,方走出几步,他亲昵地凑到季琢耳侧,以舒蕴与张卿能够听见的音量道:“但愿能寻回人皮,若是寻不回,这天暗着便暗着罢,至多一年半载,待怨气全数散尽总归会亮的,暗也就暗这方圆十里,你我且在此歇息几日,出发去黎州也就是了。” 沈已墨与季琢在大堂坐了,一时无话,旁的客人说话不断,衬得俩人这桌冷清无比。 阳春面还未上来,季琢望着外头的天色,低声道:“你怀疑舒蕴、张卿么?” 沈已墨摇首道:“我只怀疑张卿。” 季琢点点头道:“张卿确实可疑·····” 他停顿了下,又道:“不知那老戚剥人皮是为一己私欲还是别有所图。” 沈已墨沉吟道:“莫非老戚是别有所图,而他所图之事,与人皮失踪有干系?或许他之图谋,亦是张卿所图,因而张卿并未同他适才所言一般将人皮与狼尸一道葬了,反是将人皮藏了起来?” “不无可能。”季琢远远地瞧见舒蕴端着阳春面来了,转而问道,“你为何今日要吃阳春面?” 沈已墨双目含情脉脉地望住季琢,又略略垂首,作出娇羞之态,媚声道:“夫君你不是喜欢这阳春面么,夫君喜欢的,我自然也喜欢。” 季琢自将沈已墨从楚馆赎了身,便时常被其戏弄,已然习惯了,只道是沈已墨沉浸于楚馆时所习得的勾引男子的伎俩,并未多上心,纵使被沈已墨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面上的肌肉都未动一分,也无半点旁的反应。 舒蕴将两碗阳春面分别放在沈已墨以及季琢面前,方要走,却听得沈已墨道:“那少年现下在何处?” 舒蕴答道:“他仍旧住在之前的那间房间。我方才上楼喂了他药吃,他现下应当还睡着。” 沈已墨尝了口阳春面,朝舒蕴笑道:“这面好吃得紧。” 这面虽不是她做的,但被沈已墨夸赞,舒蕴自是欢喜的,她展颜笑道:“沈公子喜欢就好,老戚死后,我好容易才寻了个厨娘······” 沈已墨插话道:“舒娘子,你这厨娘是从何处寻来的?” 舒蕴奇怪沈已墨为何会有此问,还是回道:“李大婶是张卿找来的,说是年纪大了,被儿媳嫌弃,便出来寻份差事。” 她说罢,突然从沈已墨方才的问话中觉着别的滋味,道:“沈公子,你可是怀疑李大婶?” 沈已墨低笑一声:“我倒未想这样多,不过是随口一问。” 恰是这时,厨房里头的李大婶叫道:“阿蕴,糖醋排骨好了。” “来了。”舒蕴应了一声,匆匆地端菜去了。 沈已墨用完阳春面,凑到季琢身边,耳语道:“我上楼去看看那少年,你去瞧瞧这李大婶,她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过蹊跷。” 季琢尚在吃阳春面,并不出声,只点了点头。 沈已墨上楼去了,还未走几步,远远地便听见了少年痛苦的呻/吟声。 他加快脚步,推门而入,少年整个人埋在棉被之中,露出来的手臂、面孔,无一处不是被汗水浸透了,且红得厉害。 沈已墨快手将棉被拉了去,又将少年的衣衫脱得一干二净。 少年全身上下的肌肤全数在不住地流汗,用手一摸更是滚烫得像是被煮熟了一般,幸好,上头未生甚么狼毛,亦无其它异变。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7 但为何会这样烫? 少年在沈已墨的摆弄下清醒了些,他见沈已墨立在自己跟前,又觉察到自己浑身赤/裸,拼命地从沈已墨手中挣了出来,缩进棉被中,尖声问道:“你要作甚么?” 沈已墨本要为少年诊脉,但既被少年挣开了,他只得收回了手,问道:“那日我与季公子走后,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会这样烫?柳筎又是去了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未时:13点到15点之间 第18章 第一劫·第十七章 少年一听沈已墨问柳筎,咬紧了牙关,闭嘴不言。 沈已墨本不过是想查看少年身子可有异变,才脱了少年的衣衫,如今见少年这般警惕地瞪着他,他心中生了个主意。 他面上作出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漂亮的双目盯住少年,舔了舔嘴唇道:“你不说便不说罢。” 话音落地,他的手指摸到少年的额头,又从额头滑到唇瓣,手指下少年每一处肌肤都在打颤。 少年任由沈已墨轻薄,待沈已墨更靠近些,他提起一脚,直冲沈已墨面门,这一下气力极大,若是凡人闪躲不及,十之八/九会被踢得见血落牙,不过沈已墨不是凡人,仅动了下手指,少年的腿便垂软了下去。 少年不甘,又是一脚,依旧未成功,沈已墨伸手将少年白生生的左脚脚踝扣在掌中,用空闲的左手揉搓着少年的唇瓣,笑吟吟地道:“你这般主动地张开了腿,是要诱惑于我么?” 少年闻言,身子缩得更紧了些,双手死死地揪住被角,颤声道:“你勿要胡来!” 沈已墨戏弄之心渐盛,笑道:“我最喜与男子交合,你虽稚嫩了些,我勉强尝一尝你的滋味罢。” 他弃了少年的嘴唇,手指在少年抓着被角的手上轻轻拂过,登时,少年的手指便失了气力,只松松地覆在被面上。 因方才少年的动作,覆在少年身上的棉被褪去了大半,余下的棉被又被沈已墨一点点拉了开来,少年未长成的身子随着棉被的脱离,一寸寸地暴露了出来,直至私密之处,少年怕受到沈已墨的侵犯,死命地挣扎起来,可惜他眼下双手无力,左腿受制,右腿无力,这挣扎如同已粘在蜘蛛网上的垂死蝴蝶一般可怜又无济于事。 沈已墨并不在意少年的挣扎,他轻柔地抚摸着少年的双腕,勾唇笑道:“你以为你今日能逃了去么?” 这少年之前故意将那装有美人皮的衣箱扔下楼去,想是为此才来的这流云客栈,而与少年一道来的柳筎,更是在他们发现美人皮之时失了踪,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柳筎究竟是何人? 沈已墨这般想着,扣住少年脚踝的手紧了紧,几乎要将纤巧的脚踝捏碎了去,他居高临下地道:“柳筎去了何处?” 少年疼得面色发白,连连摇头道:“我不知,我哪里知晓,自那日阿筎失踪后,我便再也未见过她。” “原来如此······”沈已墨望着少年的双目,柔声道,“那你不如来说说柳筎是何人。” 少年犹豫了下,还是道:“我亦不知阿筎是何人,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沈已墨莞尔笑道,“你且讲讲,你们是如何萍水相逢的。” 少年回忆道:“我从家中出发,欲要去黎州寻我父亲,身边只跟着从小照顾我的乳母,十日前,我们遭狼群袭击,乳母不幸被狼咬死了,我命大,为路过的阿筎所救,她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是要报答的,但她却要我不必挂在心上,我百般恳求,她才央我做一件事。” 他思及乳母凄惨的死状,目中含泪,接着道:“我那日见那衣箱里头装着人皮,怕得很,但到底还是按着阿筎所求在第二日将衣箱扔了下去。” 沈已墨松了对少年的钳制,嗤笑道:“你将柳筎当做救命恩人,许柳筎只是要利用你,袭击你与你乳母的狼群,十之八/九乃是受柳筎指使的,换言之,你的乳母是死于柳筎之手,你傻得厉害,被人利用了尚且不知。” 少年被他说得一怔,辩驳道:“阿筎不会骗我!阿筎不会骗我!” 沈已墨冷笑一声:“你莫不是喜欢上那柳筎了罢?” 少年怕沈已墨怕得厉害,但他容不得有人当面诋毁柳筎,一时忘记了惧怕,尖声道:“你这样不知羞耻之人,哪有脸面说阿筎的坏话,你是仗着阿筎失踪,无法与你对质么?” 沈已墨眯眼笑道:“我倒是盼着你心爱的柳筎出来与我对质呢。” 说罢,他懒得再理睬少年,缓步出门去了。 出了门,他便瞧见了季琢,季琢倚窗而立,些微的寒风从窗缝里挤出来,打得他的发丝微微晃动着。 他快步走到季琢身侧,问道:“那李大婶可有嫌疑?” 季琢摇首道:“我认为她的出现应是巧合。” 沈已墨扫了眼少年的房门道:“那柳筎先演了场救人的戏码取得了少年的信任,又勾得少年着迷于她,接着带少年来了这流云客栈,最后利用少年夺回了人皮。” 季琢问道:“他可知柳筎去了何处?” 沈已墨伸手勾了季琢一撮发丝,道:“他哪里知晓,柳筎又如何会让他知晓,既然利用完了,自然应当扔了。” 季琢眉间微蹙:“假使人皮是柳筎偷的,她有何目的?她与那些狼又有何干系?” “我也不知。”沈已墨轻哼一声,“我方才把了那少年的脉,少年脉象紊乱,怕是被下了毒,以致终日高热不退,我不知她下的是甚么毒,但应当不会要了少年的性命,也就是说······” 他停顿了下,目中盛满了光辉,续道:“也就是说或许这少年于她而言还有旁的用处。” “也有可能柳筎已达到了她的目的。”季琢猜测道,“她不过是一时心软,才留了少年一条性命。” 季琢所言确实有道理,毕竟像少年这样的痴子,无害于柳筎,且全然不知柳筎所图,杀了也没甚么意思,不如留一条性命,也算是积德了。 沈已墨望了眼外头的天色,状若黑夜,无丁点光亮,现下时近黄昏,无半点夕阳,待等会儿入了夜,怕也瞧不见半点星子、月轮。 他适才为压住怨气受了些内伤,虽得季琢帮扶,但到底还未好透,这时不由地咳嗽了起来。 季琢拍了拍沈已墨单薄的背脊,将自己那撮发丝从沈已墨手指间解了出来,道:“事情复杂得很,你且去歇息歇息,明日再想罢。” 沈已墨咳了一阵,嘴角勾起一点媚意,略略仰首盯住季琢的眉眼,又抓了季琢的手腕摩挲道:“季公子,你今日要同我一道睡么?” 方才一阵轻咳使得他说话有些沙哑,这沙哑惑人得厉害,一字一字变作了一个个小勾子不轻不重地勾弄着季琢的双耳,这勾弄不容拒绝,但同时他的语调甚是柔弱,衬得他宛若是受了百般委屈的稚子一般,亟待眼前之人抚慰。 季琢却不理会这样的诱惑,他利落地将手腕从沈已墨手中抽了出来,冷淡地道:“沈公子,修行之人理当摒弃情/欲才是。” 沈已墨瞧了眼空落落的掌心,笑吟吟地道:“摒弃情/欲,活着还有甚么意思,季公子,你实在太过无趣,不过,你既然今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便改日再问罢,或许你哪日就愿意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8 他说罢,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自己房中。 第19章 第一劫·第十八章 沈已墨照旧住在原先所住的房中,离季琢不过一墙之隔。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太平,前世的种种纷至沓来,半梦半醒间,他耳边陡地响起了绛衣公子所言“阿墨,这一世,你死时,我来送你,为你烧些纸钱罢。” 便是这一句将他惊醒了,他抚摸着自己汗湿的额角,低喃道:“公子,我并不后悔。” 他起身,走到窗边,外头还暗得厉害,也不知是甚么时辰了。 他直觉得腹中饥饿,洗漱之后,便下了楼去。 楼下已坐了俩人,听闻脚步声,回过首去,入眼的便是沈已墨嘴角含着的那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笑意分明无半点勾引之意,却搅得俩人皆食不知味,沈已墨甚至并未瞧他们一眼。 沈已墨自去窗边的桌边坐了,舒娘子正巧端着两碗稀饭出来,她将稀饭给那两位客人送上,又快步走到沈已墨面前,柔声问道:“沈公子,你要用些甚么?” 沈已墨打着哈欠,慵懒地靠着墙面道:“来一碗鱼片粥罢。” 昨日沈已墨陷在梦魇中,以致于今日纵使是在暖黄的烛光下他瞧起来亦是面无人色,因而他特意拣了件绯色的衫子穿了,这绯色勉强为他添了点生气。 舒蕴关切地道:“沈公子昨日睡得不好么?” 沈已墨半阖着眼道:“发了一夜的梦,其中诸事俱是我······” 他不再往下说,反是睁开双眼,朝舒蕴道:“舒娘子,劳烦你去瞧瞧那少年,我昨日看他时,他着实烧得厉害。” 舒蕴点点头,先是教李大婶熬上鱼片粥,接着便上楼去看那少年。 她走到少年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道:“你觉着如何了?” 里头无半点动静,她怕出了事,直接推门而入。 那少年烧得神志不清,恍惚间,他以为立在眼前之人乃是昨日意图要侵犯他的沈已墨,吓得浑身颤抖不止,张口欲言,只是他昨日烧得狠了,嗓子生疼,根本发不出半点正常的声音,咿咿呀呀了半日,舒蕴半个字都未听明白。 舒蕴在床沿坐了,伸手安抚地拍着少年包裹在棉被中的背脊道:“你发了这几日烧,汗流得厉害,这棉被也湿了,想必睡着不舒服罢,我待会儿换条晒过的给你可好?” 少年一个字不答,只颤抖得厉害,舒蕴心知他是烧糊涂了,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我下去端药来,你且再歇歇。” 舒蕴出了门去,一面走,一面忧心地低喃道:“烧了这几日,可莫要烧坏脑子。” 她拐了个弯,正要下楼,却突地发现离她脚尖约莫十公分处,隐约有一片潮湿。 她心中生疑,将手中烛火往那处照去,未料想,那竟是一滩血,血已有些干涸了,乖巧地附在地面上,一路延伸着,直到被一扇门遮挡,这扇门属于天字一号房,赫然是那对父子所住的房间。 莫非······ 她深吸了口气,敲了下房门,道:“请问两位要用早膳么?” 里头无人应答,她大着胆子,推了下房门,房门竟真的未上栓,一推就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里头走去,房内陈设完好,无挣扎痕迹,无血迹,亦无半点人影。 她走到床榻前,伸手探了探床铺,柔软的棉布上尚有丁点热度。 突然,她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她心中欣喜,还道是那父子俩人回来了,猛地回过头去,立在眼前的却是季琢。 季琢沉声道:“我瞧着门口的血迹了,又见你在里头,便进来看看。” 舒蕴颤声道:“那父子俩人莫不是出甚么事了罢?” 季琢伸手抚过床铺,又指指安静地伏在桌案上的包裹,道:“若是未出甚么事,俩人定然还在店中,你我且去搜搜。” 舒蕴勉力笑了下道:“他们许是下楼用膳去了,我去瞧瞧。” 说罢,她急匆匆地就出去了。 季琢将房中之物一一察看了一番,末了,他的注意力落在桌案上头的两只茶杯上。 茶杯本身自是没甚么稀奇的,但茶杯内壁上却有丁点儿发蓝,这蓝色并不显眼,若非他目力过人,必定瞧不出来。 他将一只茶杯执起,细细闻了,片刻后,他吐出了一声叹息。 若仅作饮茶之用,杯壁哪里会发蓝,确是被下了毒。 下毒之人是谁? 目的为何? 单纯只是杀人? 还是如同老戚那般是为了剥人皮? 凶手只向这对父子下了毒么? 思及此处,他手指一抖,光滑的杯面从他指间划过,险些把茶杯摔了去。 他匆匆放下茶杯,快步走到沈已墨房门前,急急地敲了几下门,道:“沈已墨,你可在里面?” 下一刻,他便得到了答复:“我并不在里面。” 只是这答复并非从沈已墨房中传出来的,反是自他身后而来。 季琢回过身去,立在他眼前的沈已墨穿了身绯色的衫子,这衫子委实太长了些,柔软的下摆蹭在了地面上,沈已墨面色发白,眉间尽是慵懒之意,双目却灼灼地盯住了自己。 沈已墨逼到季琢身前,笑吟吟地道:“季公子,你昨日睡得如何?莫不是没有我作陪难以入眠罢?不然为何这般急切地敲我的门?”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29 他一把抓了季琢的手道:“不如去我房中温存一番?” 季琢原本是怕沈已墨也被人下毒谋害了,才这样急急地敲门,这时被沈已墨抓了手,他才意识到胸腔里的那物刚刚竟失了序,直至接触到沈已墨的体温方渐渐地平稳下来,他一时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便任由沈已墨抓着自己的手。 沈已墨抓着季琢的手,将他往里头带,一路带到床榻前,季琢都未有半点反抗。 他心一横,索性伸手把季琢推倒在床榻上,而后,身子覆了上去。 这时,季琢终是动手想要将他推开,他却不容拒绝地直接将唇瓣贴了上去。 季琢面容冷峻,嘴唇却柔软得厉害,仿若是蒸熟了的面粉团子一般,任凭沈已墨啃咬。 沈已墨吻了须臾,方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道:“倒还算可口,不知你下面那物可能让我快活?” 季琢听他说得这样随便,心头不觉升起怒意,手中施力,一把推开沈已墨,蹙眉道:“你莫要胡闹。” 沈已墨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顺势倚在桌边,双目逡巡着季琢的下身,媚笑道:“季公子,你说是胡闹便是胡闹罢。” 话音落地,他转过身去,出了房门,走到那对父子门前的血迹跟前,蹲下身去,仔细查看。 沈已墨原本在楼下用鱼片粥,见舒蕴神情慌张地下了楼,遂上前问了因由。 外头尚不见天日,这客栈里头又失踪俩人,真真是祸不单行。 他弃了鱼片粥,上了楼去,却见季琢站在自己房门口,面有急色地敲着门。 他见此,心中欢喜万分,一时忘了上楼的目的,亦忘了他重生的目的,居然拉着季琢进了房,又将他推倒在床榻上强吻了他。 亲吻间,他脑海中尽是前世之事,前世的他与季琢分明是两个不解风情之人,不知为何竟逐渐纠缠在了一处,直至他身死。 而这一世,他特意在楚馆等季琢现身,又特意作出种种轻佻之举,便是为了让季琢心生厌恶,季琢方才推开他,他合该得意才是,只为何他嘴里头却发起苦来? 他敛去媚意,仰首道:“这血迹奇怪得很,倘若那对父子被人从房中掳出来时便受了伤,必然有过打斗,为何只流了这些许血?倘若他们并未受伤,为何会留有血迹?” 他说着,站起身来,继续道:“这血像是故意洒在这儿的,怕路过之人不知这房里头的俩人失踪了似的。” 季琢点点头,问道:“你可瞧出这血有甚么不寻常之处?” 沈已墨扫了眼里头桌案上的两只茶杯道:“这血有些泛蓝,血的主人应当是中了毒,我对毒不精通,瞧不出这毒致命与否。” 第20章 第一劫·第十九章 “这毒应当不致命。”季琢盯着那滩血迹道,“假使凶手的目的是将俩人毒杀了,又何必费事运走尸体,想是这对父子于凶手而言别有用途。” 沈已墨闻言,立刻想起了喜剥人皮的老戚,他猜测道:“莫非除老戚外,还有旁的人有剥人皮的癖好?” 他说着,抬眼瞧了季琢一眼,继续道:“那头狼曾说过老戚是先将相中的猎物迷晕,再拖到一处密室,堵住口,接着以足有七寸长的钉子穿过其四肢钉死在案上,最后剥皮。假若向这对父子下毒之人如同老戚那般是为了剥人皮,那他们俩人要么已然丧命,要么还被钉在密室案上。” “若是你猜得不错,凶手当真效仿老戚,那么那密室的所在便是关键之处了。”季琢指了指微微泛蓝的茶杯道,“而这毒不过是迷药罢了。” 话音方落地,舒蕴“咚咚”地踩着楼梯上来了,她奔到俩人面前道:“我将楼下搜了一遍,那对父子并不在楼下。” 沈已墨与季琢对视一眼,开口问道:“舒娘子,这客栈之中是否有密室?” “我未曾听闻过这客栈之中有密室。”舒蕴心生疑惑,“沈公子,你为何要问这个,莫不是与那父子俩人失踪有干系罢?” 沈已墨含笑道:“我不过是猜测一二,还望舒娘子莫要将我问过你密室之事说与旁人。” 舒蕴虽不知为何沈已墨叮嘱她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但还是应道:“沈公子,你且放心。” 沈已墨柔声道:“如此,便多谢舒娘子了。” 沈已墨今日着了一身绯衣,绯衣是上好的缎子,散着柔和的光泽,衬得他的肤白如玉,纵使衣衫上头不知为何生了几条褶子,亦半点无碍于他的风华。 此时他望着舒蕴的目光如潺潺溪水一般,声音更是柔软动人,舒蕴顿时觉着有些脸热,不由地微微垂首。 下一刻,她却又听得沈已墨道:“舒娘子你且随我将二楼搜上一遍,季公子,劳烦你将一楼再搜一遍。” 沈已墨特意要与舒蕴一道搜查二楼,想是要试探于她。 思及此,季琢颔首道:“你且小心些。” 沈已墨与舒蕴俩人先一一敲了余下六人所住的房间的门,幸而这六人皆是安然无恙。 沈已墨怕有人落单,再予凶手以契机,遂嘱咐舒蕴将这六人聚集到楼下大堂,自己继续搜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舒蕴已将六人全数集中在大堂。 这六人中有几人还未睡醒,一面抱怨,一面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 她又等了半刻钟,沈已墨下了楼来,她焦急地抬眼朝沈已墨望去,方要开口,后者却冲她摇了摇头。 季琢掀开帘子,从庖厨走了出来,他见沈已墨立在楼梯口,不紧不缓地走到其身侧道:“楼下并未寻到人。” 说罢,他扫了眼三三两两坐着的住客,道:“怕是凶多吉少。” 这时,帮忙搜查的张卿自柴房出来,走到沈、季、舒三人身旁道:“无半点踪影。” “那茶水中有毒。”沈已墨按了下太阳穴,问道,“房间中的水是何人何时煮的?煮好后是何人送的?之前的客人退房后,茶杯又是由何人收拾的?” “水是我煮好后送上去的,当时约莫是申时,之前茶杯也是我收拾的。”舒蕴颤声道,“但我并未下过毒!” 沈已墨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张卿与舒蕴,一面安抚道:“舒娘子,你莫要害怕,如若确不是你所为,我是决计不会污蔑你的。” 突地,舒蕴脑中灵光乍现,她张口欲言,牙齿却差点咬到了舌头,好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来:“莫不是老戚死而复生,将那父子俩人剥了皮了罢?” “你莫要胡说,乱人心神。”张卿斥责道,“老戚已死透了,如何会死而复生?” 舒蕴勉强笑了下:“也是,那父子俩人容貌普通,假若真是老戚,应当不会挑他们。”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0 季琢扫了眼被聚在大堂中的住客,提议道:“不如我们先问问这些住客,是否有人在申时或者申时之后见过那对父子,以及是否有人见过行迹异常的生人。” 虽暂时寻不到父子俩人踪迹,但若是有人见过凶手面目,自是极好。 沈已墨方要开口赞同,却听得季琢道:“下雪了。” 闻言,沈已墨抬眼向外望去,果真是下雪了,这积雪才堪堪化了干净,怎地又下雪了? 季琢蹙眉道:“怨气蔽日,这雪怕是······” 他说着,走到门口,手指一动,一支腊梅迅速飞到了他手中,而后他手指一松,腊梅就直直地跌落了地面上。 这腊梅原是那供在账台上的水瓶中的,开得正盛,一落地,浅黄色的花瓣却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了。 眼下地上还未有多少积雪,若是这雪下得大了,怕是能将活物都生吞了去。 沈已墨已走到了季琢身侧,见状,无奈至极,道:“祸不单行福无双至,这雪下得真真不是时候。” 他与季琢,一个是千年的竹妖,一个是修仙人,自然不惧这落雪,但于这方圆十里之内的凡人和别的活物而言,无异是灭顶之灾。 沈已墨紧了紧被头狼划破了一处的狐皮,道:“我去告知方圆十里的住户,天亮前莫要出门。” 季琢点点头道:“你且小心些,雪若是下得大了,你便躲上一躲,你虽有千年修为,但到底是血肉之躯。” 沈已墨见季琢目中隐约有关切之色,笑吟吟地道:“若是当真下得大了,我自然不会逞强,万一伤着脸了,不是白白惹你心疼么。” 说罢,沈已墨无暇再戏弄季琢,迅速掠了出去。 季琢见沈已墨走远了,转过身,淡淡地看了眼怔在一旁的舒蕴以及张卿,自去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变坐了,朗声道:“有两件事需在场诸位相助,其一,请诸位一一来我处,我有事相问;其二,请诸位天亮前留在客栈内,勿要出门。” 堂中八人原本或在窃窃私语,或在小憩,闻声齐齐仰首看着他,面上尽是疑惑之色。 一中年人问道:“为何天亮前出不得门?” 另有一人问道:“这位公子你可是知晓这天为何在未时便黑了?” 季琢不愿明说,怕把人惊着了,只道:“天机不可多言,若有人想在天亮前出门,怕是性命不保。” “你莫不是在发梦罢,虽天有异象,但哪里会一出门就要了人性命。”一青年嗤笑道,“且方才那穿绯色衣衫的公子不是出了门去了么,莫非他会即刻暴毙?” 话音落地,附和之声不断。 季琢听青年以玩笑的语气道沈已墨会即刻暴毙,神情半点不变,身形却是一动。 青年正为方才所言得了附和而得意着,却突地觉着脖颈勒得慌,紧接着,他整个人被生生地提了起来,双脚悬在了半空中,他惊恐地盯着地面,挣个不停。 余下之人瞧见季琢毫不费力地将青年提了起来,连忙噤声,不敢再言,怕招惹了这煞星。 青年勉力回头看去,提着他的季琢神情淡然,仿佛他于季琢而言并非一个活人,而是一件物什。 他想要求饶,嘴还未张开,一眨眼,他已然被季琢提到了客栈门外。 雪还在下着,他头顶上仅一片屋檐,而他脚下泥土上则覆着薄薄的积雪。 他适才还讥讽季琢是在发梦,但临了却害怕起来,倘若季琢所言属实,那他岂不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只死命地挣扎起来。 恰是这时,一只毛色光亮的山鸡从荒草中窜了出来,爪子堪堪落在积雪上,它便歪倒在地,身体不住地痉挛着,末了,山鸡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终是再无动静。 青年吓得面色刷白,浑身皮肉尽数战栗不休,他怕自己被季琢丢出去,落得与山鸡一个下场,想要求饶,口舌却偏生不听使唤,仅仅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来:“我·······方才·······错·······” 季琢若有所思地盯着死去的山鸡,并未分青年半点余光,提着青年衣襟的手指却是松了。 下一刻,青年竟已好端端地坐在了原本的座位上。 青年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才舒了一口气。 坐在他身旁的友人指了指青年的胯部,低声道:“你先去换条裤子罢。” 青年顺着友人的手指垂首瞧去,他胯部的藏青色料子不知何时居然湿了一大块。 登时,他觉着又是羞耻,又是后怕,猛地起身,脚步慌乱地冲回房间去了。 因他动作过大,凳子“砰”地摔倒在地。 客栈大堂内,在这声响过后,一片鸦雀无声。 季琢又坐回了角落的那张桌旁,他喝了一口冷透了的茶水,道:“我急需诸位相助,请以现下的座位由近及远,来我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申时:十五点到十七点 第21章 第一劫·第二十章 季琢将大堂内八人以及客栈厨娘李大婶一一询问了一番,竟无一人在申时或者申时之后见过那对父子。 他手中执着只粗陶茶杯,双目朝着窗外望去,这外头雪愈发大了,方才不过是细碎的雪粒子,而眼下已然是鹅毛大雪,纵使沈已墨能将这方圆十里的人家尽数安排妥当,这场雪亦不知会吞噬去多少的飞禽走兽。 他手指摩挲着杯缘,心道:须得快些寻到那十四张人皮才行。 因季琢适才一番举动将青年吓得尿了裤子,大堂内现下静得可怕,只呼吸声此起彼伏的,细细听来这呼吸声亦是小心翼翼的,偶尔还有“咕咕”的肚子的叫声夹杂在其中。 舒蕴直觉得压抑万分,勉强笑道:“诸位要用些吃食么?” 说罢,她扭头向着庖厨唤道:“大婶,可还有什么现成的吃食?” 李大婶掀开帘子,探出头来道:“还有些包子馒头。”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1 舒蕴颔首道:“劳烦大婶全数取来,分给大家。” 李大婶应了一声“好”,便又钻回庖厨去了。 舒蕴身侧的张卿压低声音道:“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客人要甚么,便上甚么,现下客人未曾点单,你便让大婶分给大家,决计是不会有人付账的,你这是要做亏本生意么?” 舒蕴闻声,莞尔笑道:“不过是一些包子馒头,亏也就亏了罢。” 李大婶将包子馒头盛在盘子中,按人数,送到各自桌上。 轮到季琢时,她着实有些害怕,手抖得厉害,以至于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从盘子中蹦跳着落了下去。 季琢眉目生得自是极好的,可惜面容过于冷峻,以李大婶活了这许多年的人生经验看来,其人十之八/九无亲无故,心肠更是冷硬,方才之事就证实了她的判断。 季琢接住险些落地的包子,抓在手中,这包子刚刚出笼,还热气腾腾的,瞧不出里头是甚么陷,他咬了一口,才知是腌白菜肉丝馅的,味道甚是清爽可口。 李大婶垂着首,双手不停地搓着,连声道:“季公子,我是不小心,不小心,并非是故意的。” “无······”季琢瞥了眼立在他面前的李大婶,只说了一个字,便无暇再言。 他猛地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庖厨里头,靠近炉灶,侧耳过去,耳下果真有响动,这炉灶还起着火,“噼里啪啦”地响着,但这声响分别是人声,莫非这炉灶下面便是密室? 他双手覆在炉灶上,欲要将那炉灶破开,外面客栈大堂却突地有人尖叫了一声。 他急急地掀开帘子,抬眼看去,入眼的却是那少年单薄的背影,少年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每日的饭菜均是由舒蕴端上去的,今日他怎地下了楼来? 又是一声尖叫乍然响起:“吃人啦!吃人啦!” 少年闻声,回过头来,瞅着尖叫之人,微微笑了一下。 少年本是背对季琢而立,这一回头却令季琢吃了一惊,这少年口中竟叼着一块皮肉,还不停地咀嚼着,嫣红的血从他嘴角淌下,沿着白皙的肌肤,一路润湿了雪白的亵衣,末了,从亵衣下摆坠落在地——“滴答滴答”。 这少年生得普通,但此刻,却妖艳得厉害。 “这味道着实不合我的胃口。”少年将手中那人随手一扔,同时将口中的那块皮肉吐了出来,勾唇笑道,“不如,我再试试别的口味?” 他手中那人已然吓得晕死过去,被少年一扔,竟也未醒,只安静地躺倒在地,他被少年咬去了面颊上一块皮肉,破口窜出的血液染得他面上肌肤皆是嫣红,虽看着可怖,倒是无性命之忧。 众人早已四散开来,少年此言一出,更是死命地往里头跑去,甚至有俩人已上了楼去。 舒蕴见状,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她约莫一个时辰前曾看望过少年,那时少年还好端端的,为何如今竟是要吃人了? 她吸了口气,大着胆子,上前两步,朝少年柔声道:“你可是出了甚么事了,不如说与我听听罢?” 少年死死地盯住她,像是要将她连人带骨看个仔细,半晌,语笑嫣然道:“能出何事,我好得很呢。” 说罢,他款步走到舒蕴面前,以手指磨蹭了下舒蕴的下颌,亲热地道:“这人肉好吃得紧,你要尝一尝么?” 他说着,将指尖拈着的一块皮肉送到舒蕴嘴边,诱哄道:“吃一口罢,舒姐姐。” 舒蕴吓得双目圆睁,一掌拍开少年的手,连连后退,直至背脊贴到墙面,再无退路,才颤声道:“你离我远些。” 少年不退反进,他逼近舒蕴,一只手又将那块皮肉送了过去。 此时,他面上笑意尽褪,只余狠厉之色,威胁道:“你若是不愿意吃,我也不勉强,就由我来吃你可好?” 舒蕴浑身打着颤,眼见少年磨了下利齿,就要一口咬下,她操起凳子狠狠地朝着少年打了过去,可惜并未成功,少年轻盈地一跃,便平稳地落在不远处。 少年一把扣住舒蕴的脖颈,磨蹭着道:“此处是活肉,定然堪比世上珍馐。” 舒蕴不住地挣扎着,却如何都挣脱不得,反是呼吸困难起来。 她满含期望地朝季琢所在之处望去,那季琢竟不知何时不见踪影了。 少年见舒蕴目中尽是濒死的绝望,冷笑了一下,便要张口去咬。 忽地,少年的手腕子却是疼了下,接着他手指松了些,舒蕴便趁机逃了出去。 他恨恨地抬眼瞧去,立在他面前的正是季琢。 季琢半隐在烛火中,淡淡地道:“柳筎,柳姑娘,许久不见了。” 他这话说得无半点犹疑,他适才在一旁看了许久,未立刻将少年制服,便是因为他疑心少年换了芯子,而现下他已能确定,这芯子就是柳筎——在他们发现美人皮时,突然失了踪的柳筎。 少年奇道:“你为何要说我是阿筎?” 季琢不答反问:“柳筎,你在这少年身上下药,是为了召回你自己的魂魄么?你自己的肉身在何处?那父子俩人的失踪可与你有干系?那十四张人皮又是否在你手中?” 第22章 第一劫·第二十一章 少年奇道:“你为何要说我是阿筎?” 季琢不答反问:“柳筎,你在这少年身上下药,是为了召回你自己的魂魄么?你自己的肉身在何处?那父子俩人的失踪可与你有干系?那十四张人皮又是否在你手中?” 少年肆意地揉捏着自己指尖拈的那块皮肉,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季琢逼到少年面前,指了指外头的天色道:“怨气蔽天,事关性命,你若是知晓那十四张人皮在何处,还请告知与我。” 少年不答,快手将那块血淋淋的皮肉掷向季琢,自己则身形一动,掐住了躲在三丈开外的张卿的脖颈。 张卿吓得浑身瑟瑟,倒是不求饶。 此时,舒蕴掀起了帘子,正要从庖厨出来,她右手操着把菜刀,菜刀前几日恰巧打磨过,锋利得很。 她一抬眼,见张卿被少年挟持,心一横,便朝着少年砍去。 季琢急声道:“不可!” 但菜刀还是不管不顾地砍了下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2 少年原本并未发现舒蕴的动作,只是闻声下意识地连退两步,便是这两步救了他的性命,锋利的刀口堪堪破了他后背的衣衫,倒是未伤及半点皮肉。 舒蕴双手抓着菜刀,手指细细地打着颤,她从小到大,连鸡都未杀过一只,眼下欲要持刀杀人,自是紧张得厉害,以致于她浑身的皮肉都紧绷得几乎要绽开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季琢道:“我这几日每日都端药予他吃,他虽性格怕生,不愿说话,但性子却是不坏,他现下平白被人占着身子,作出吃人之举,未免铸成大错,不如我先了断了他。” 季琢摇首道:“不可。柳筎占据他的身子不过是一时之事,我有法子将她的魂魄逼出去,但你这一刀下去,他送了性命,我却并没有令他还阳的法子。” 少年眯眼笑道:“这季公子说得不错,你若是杀了我,便是杀人凶手!” 他说着又作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望着舒蕴道:“我并未被阿筎附身,是季公子他自己胡乱猜测的,舒姐姐,你切莫被他迷惑。” 舒蕴盯住少年,心忖:他神情确是同从前无异,但他若不是如季琢所言一般被柳筎附了身,为何会咬了活人两块皮肉下来? 可季琢说是柳筎附在少年身上,又确实无半点凭据。 且柳筎此人,舒蕴虽是接触不多,但并不觉得其会是喜食人肉之人。 少年以亲热的眼神望着舒蕴,柔声道:“舒姐姐,你明日同我一道去黎州吃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可好?” 舒蕴一听少年提及黎州,双目透出向往之意,手一松,菜刀几乎要从手中窜下去。 季琢怕舒蕴握不住菜刀会伤着自己,索性将菜刀从舒蕴手中抢了出来,舒蕴倒也不在意,专注地对少年微笑道:“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当真好吃得紧,还有那银丝卷也极是可口。” 少年神情柔和,但掐住张卿脖颈的手却半点未松。 他含笑道:“舒姐姐,你帮我杀了季公子,我才可与你一道去黎州。” 说罢,他挟持着张卿退到十步开外,而舒蕴则利落地操起被季琢放在桌面上的菜刀,毫不犹豫地冲着季琢的面门砍了过去。 季琢不闪不避,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刀锋,盯着舒蕴迷蒙的双目,道:“舒姑娘,你清醒些,他若是真想与你去黎州,为何会挟持着张卿不放?” 少年柔和的嗓音又响了起来:“舒姐姐,再用力些,杀了季公子,我便与你一道去黎州。” 舒蕴依言,双手使劲地将菜刀往下压去,因用力过猛,她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 季琢两指一动,那菜刀即刻裂开一条缝,须臾之后,便碎了一地。 舒蕴见状,操起桌面上的一只盘子冲着季琢砸了过去,吃了一半的梅菜肉包从盘子中滑落下来,肉汁溅了一地。 季琢闪身躲过,又转到舒蕴身后,一掌拍在她的后颈上,舒蕴立刻昏死过去。他这一下几乎未使劲,舒蕴应当能在一刻钟内转醒。 他将舒蕴扶到墙角靠墙坐了,而后,自己不徐不疾地走到离少年约莫一丈处的一张凳子也落了座。 他手一伸,原本喝过的那只粗陶茶杯飞到了他手中,他低首喝了一口冷透了的茶水,指节随意地敲击着桌面道:“柳筎,你究竟是何来历?你方才三言两语,便诱得舒蕴失了神志,这摄魂的功夫倒是使得不错。” 少年满意地笑道:“季公子谬赞了。” 被少年所制的张卿趁着俩人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地伸手抓了桌面上的一只竹箸,手臂一抬,向后,直直地冲着少年的咽喉而去。 少年艰难地躲过,脖颈侧面却是生生地划出了一条血痕来——可见张卿气力之大,嫣红的热液刷刷从伤口坠了下来,濡湿了少年肩膀处柔软的缎子。 少年气急,抬手便是一掌,直要了结了张卿的性命,季琢迅速地拍去少年的手掌,欲要抢回张卿,偏生是这时,不远处一声尖叫突地打在他的耳畔。 他抬眼望去,半明半暗之处,竟陡地出现一人,那人手持匕首,匕首雪亮,匕首尖已然窜进了一位住客的心口。 客栈大堂内,十张桌子上皆点了烛火,但由于距离过远,略微晃动着的烛火无法将手持匕首之人照个分明。 那人半隐在黑暗中,只露出一个轮廓,这轮廓却令季琢生出熟悉之感。 那厢,沈已墨一一说服了方圆十里之内的住家莫要在天亮前出门。 这方圆十里荒凉得很,只俩处村落,五十余户住家。 正要往回赶,他蓦地思及舒蕴提到的老戚,老戚已被季琢封印住,按理并不会死而复生,更不会偷偷溜进流云客栈向那对父子下毒并将俩人掳走。 但他到底不放心,还是转道往后山去了。 后山荒草丛生,因这雪荒草已全数枯死了。 他出客栈时,这雪不过是细碎的雪粒子,而眼下,却是鹅毛大雪。 他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接着身形一动,几个起落,已立在了坟冢前。 这坟冢竟被破开了,他细细查看了一番,里头的狼尸俱全,但老戚的尸身却是不在了! 这老戚莫不是当真死而复生了? 第23章 第一劫·第二十二章 那人吃惊地盯住自己的右手,他的右手正抓着一把匕首,匕首雪亮,而匕首尖却窜进了一位住客的心口,血在昏晦不明中,沿着切口缓缓地流了出来,一路流到他赤/裸的脚尖,湿润了上头的肌肤,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连连后退几步,踉跄着跌倒在地,他忘了松去手里抓着匕首,那锋利的匕首便顺势被拔了出来,紧接着滚烫的鲜血扑了他满头满脸,他双眼瞪得如同铜铃,张了张口,半晌,终是尖叫了一声,同时,他手指一松,匕首跌落在地。 这尖叫着实令人毛骨悚然,在场之人除去季琢与少年皆是一震。 季琢已然分辨出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他疾步走到那人跟前,一把将那人提了起来,又擦去他面上的殷红。 这露出来的眉目分明是那失了踪的年轻人。 年轻人浑身抖得厉害,被季琢提着,也不作半点反应。 季琢松开年轻人,直视着他的双目,一字一字地问道:“你父亲在何处?你又是从何处来的?你们俩人究竟出了何事?” 年轻人还未作答,倒是少年挟持着张卿,来到季琢与年轻人面前。 少年指着张卿道:“可是他把你与你父亲绑了的?” 张卿闻声,镇定地道:“柳姑娘,你可莫要开玩笑。” 少年一手掐住张卿的脖子,一手抓住年轻人的后脑勺,催促道:“你且看清楚了,可是他把你与你父亲绑了的?”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3 年轻人被迫去看张卿的面容,好一阵子,方颤声道:“我·····不·····知道······” 他方才惊觉自己杀了人,还未缓过来,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如他身上的皮肉一般,惊魂不定。 “你制住我,是因为怀疑我掳走了这年轻人与他的父亲么?”张卿冲少年笑道,“如今我沉冤得雪,你还不快些把我放开。” 少年舔了下嘴唇,妩媚地笑道:“你会错意了罢?” 他用得闲的左手从张卿喉结处抚摸到腰腹,末了,停在心口,捏起一块皮肤,含笑道:“制住你,自是为了把你拆骨入腹。” 少年眉目舒展,嘴角带笑,但话语中却溢满了煞气,听得人仿若能闻见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张卿挣了下,挣脱不得,无助地朝季琢乞求道:“季公子,你不是修仙人么?修的既是仙,理当普渡众生,哪里有眼睁睁看着我这般的良善之人落在这吃人的畜生手里的道理。” 季琢却不理会张卿,反是对少年道:“你可是知晓些甚么?” 少年勾唇笑道:“季公子,不如你来猜上一猜。” “莫非······”季琢指了指年轻人,道,“他与他父亲是被张卿下的毒,这毒十之八/九是迷药,俩人昏迷后为张卿所掳,而张卿的目的,与老戚一样,是为了剥人皮。” 少年低笑一声,赞许道:“季公子,你猜得不错。这张卿与老戚是一路货色,不过此前他是利用老戚来剥人皮,如今老戚身死,他只得自己动手。” 原本在大堂的住客共计八人,现下俩人已逃到楼上去了,一人被少年撕去两块皮肉,吓得昏死过去,尚未醒来,一人被年轻人一匕首刺死,余下的四人听得这一番话,全数吓得连滚带爬地上了楼去。吓得怔住了的李大婶,好容易回过神来,也跟在这四人身后,逃上楼去。 一个要剥人皮的张卿,再加上一个要食人肉的少年,这大堂着实是龙潭虎穴。 季琢对于少年的赞许毫不在意,他扫了那五人一眼,又问了年轻人一遍:“你父亲在何处?” 年轻人抱着脑袋,含含糊糊地道:“死了,死了,死了······” 他登时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整个人缩成一团,不住地低喃着:“没死,没死,没死,我爹爹死不了的,死不了的······” 季琢知晓从年轻人口中已然问不出甚么有用的讯息了,转而问张卿:“张卿,这年轻人父亲是否已被你所杀?你将那十四张人皮放在何处了?密室的入口又在何处?” 张卿因被少年掐住了脖子,呼吸不畅,目露痛苦之色,张了张口,发不出半点声音,脸色却涨红起来。 少年不放松半点,反而加了手劲,直把张卿掐得舌头都伸出了大半根。 片刻后,少年撤了手劲,只五指虚虚地贴在张卿咽喉,又朝张卿道:“你且带路罢。” 张卿咳嗽了好一阵后,装傻道:“去何处?” 少年冷笑道:“你说去何处?自然是去你与老戚杀人剥皮的密室!” 张卿低下身,又咳嗽起来,趁着咳嗽的功夫,他操起年轻人落在地面上嗜了血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冲着少年捅了过去。 少年未曾觉察,眼见匕首即将破开少年的皮肉,突地一只竹箸飞了过去,生生地切断了匕首,匕首尖部跌落在地面上,滚了两下,声音极是清脆。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卸了张卿的一双胳膊,愤怒地道:“你若不愿带我们过去,我便将你就地吃了!” 他说罢,抬脚把张卿掀翻在地,右足用力地踩在张卿心口道:“你可愿意了?” 张卿生怕少年即刻踩爆了他的心脏,无奈之下,颔首道:“我愿意,我愿意得很,柳姑娘,你先松开罢。” 少年收回右足,死死地盯着站起身来的张卿。 张卿走在前头,少年紧随其后,季琢跟着少年后头。 半刻钟前,被季琢一掌劈晕的舒蕴悠悠转醒,恢复了神志,她虽是被一连串的事件吓得面无血色,但还是鼓起勇气,也跟了上去。 季琢回首瞧了眼舒蕴,道:“舒娘子,你留在大堂罢。” 舒蕴腿脚都有些蹒跚了,却摇首道:“我与你们一道去,我须得知晓这客栈之中,究竟发生过何事。” 季琢见她目色坚定,不再劝阻。 张卿带着少年、季琢、舒蕴三人走到灶台旁,这灶台上原本应有铁锅一只,这铁锅已落到了地面上,像是方才那年轻人逃出来之时推落的。 张卿伸手摸到灶台里头的一处凸起,旋转两圈半,顷刻间,整张灶台竟从中间分了开来。 季琢适才已知这灶台有异,只因大堂传来尖叫声,才无暇细细察看,现下半点不吃惊。 这灶台分开之后,便有一处阶梯显露了出来,一眼望去,里头漆黑一片。 张卿取了根蜡烛走在前头,少年、季琢、舒蕴三人亦取了根蜡烛拿在手中。 这阶梯倒是别无怪异之处,两旁的墙面瞧起来也无机关暗器。 也不知走了多久,众人终是进了密室,密室内漆黑一片,季琢将蜡烛插在墙面上的一根钉子上,余下三人也照着做了。 偌大的密室内,仅有一张桌案,桌案上头摆着一物,因密室过大,四根蜡烛不足以将其照个分明,一时间,无人能看清此物是何物。 季琢走进看了,这上头趴伏着的竟一具尸体,尸体全身赤/裸,男性,上头布满了尸斑,但这并不算可怖,可怖的是这尸体的后背竟被剥去了大半皮肤,裸/露在外的血肉呈暗红色,里头钻着一只只细小的蛆。 舒蕴也走进了,见状,她登时四肢瘫软,跌倒在地。 她一跌倒,却发现后腰处有甚么物什垫着,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取,指尖一触到,便觉着滑腻不已,她将物什捏起一看,入眼的赫然是一张美人皮。 她惊得手指都失了气力,那美人皮便从她指尖滑落下去,而后轻柔地落在了地面上。 这美人皮已然失去了骨肉,却无半点死气,它现下伏在地面上,宛如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裸身斜躺着,许下一瞬,便会吐气如兰地邀请心上人纵情交欢。 且看这美人皮的眉目,分明是······ 这时,少年聘聘婷婷地走到舒蕴面前,俯身拾起那张美人皮,柔声笑道:“舒姐姐,我的人皮好看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五月一号,祝小天使们五一节快乐。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4 第24章 第一劫·第二十三章 少年拾起美人皮,细细端详了片刻,居高临下地冲着惊惧交加的舒蕴笑道:“我的人皮果真好看得紧。” 说罢,他将美人皮仔仔细细地叠了,塞入怀中。 季琢扫了眼少年,不予理会,伸手拔出将死尸四肢钉在案上的长钉,又把案上趴伏着的那具死尸翻过身来,那死尸显然是在清醒状态下被剥皮的,面部肌肉无比扭曲,眉眼挤在一处,双目圆睁,口大张着,依稀能看得出他乃是那年轻人的父亲。 血脉相连之人死得这般凄惨,想必剥皮时叫声震天,怪不得那年轻人神志错乱,好容易逃出来,竟一时不慎,将无辜之人捅杀。 张卿见在场三人无一人注意他,不着痕迹地缓步向外退去,他的右脚已迈到了外头,右手亦覆在了一处机关之上,准备关闭密室,可惜他的左脚还未来得及迈出去,便有一根足有七寸长的铁钉直直地飞来,钻进他的骨肉之间,将他的左腿脚面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他挣了一下,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剧痛之下,他的右手竟不慎将那处机关按了下去。 密室之门猛地降下,张卿反应不及,只收回右手,右脚却被石门死死地压住了。 石门重达千斤,一下子,就把张卿的右脚脚踝以下压得血肉模糊,骨骼尽碎。 张卿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张了张口,转而咬紧了牙关。 他浑身的皮肉都泌出了汗来,今日天气寒冷,他穿了三件衫子,最外头那件还夹了厚厚的棉花,但不过须臾,这三件衫子便被汗水湿透了。 季琢走到张卿面前,淡淡地问道:“那十四张人皮在何处?” 张卿面色煞白,缓了口气,艰难地答道:“人全数是老戚杀的,皮全数是老戚剥的,与我并无干系,我不过是受你所托,将十四张人皮与狼尸同葬,如今人皮丢了,我又如何能知晓人皮的下落?” 季琢指了指放在案上的中年人的尸身,道:“这中年人约莫是昨日申时失踪的,而昨日申时,老戚早已死透了。” “是么?”张卿低笑一声,“是谁与你说那老戚已死透的了?” 老戚是沈已墨杀的,老戚的尸身昨日季琢亦亲眼见过,哪里会有假? 张卿见季琢面有疑色,仰首大笑道:“老戚虽是死了,却并未死透。” 他双手击了一掌,得意地道:“我便让你见见他罢,他也想你想得紧呢。” 紧接着,东侧墙面迅速移开,里头有一处暗格,宽约三尺,长约五尺,而藏在这处暗格中的竟然真的是老戚。 老戚从暗格之中窜出来,直立而站,他浑身覆着狼毛,骨骼扭曲,乍看之下,除面目还有些人样外,几乎与狼无异,可惜这面上却生了尸斑,因无皮毛遮掩,极为扎眼。 张卿又击了一掌,命令道:“老戚,你先将这柳筎斩杀,再杀季琢、舒蕴。” 舒蕴方才被死尸与柳筎的人皮吓得伏倒在地,眼见老戚逼到面前,好容易才站起身来,退到一边。 少年却半点不退,他抚摸着自己未着丹蔻的指尖,抬眼朝张卿笑道:“张卿,你以为将老戚做成僵尸,便能护你周全么?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话音落地,少年的手指穿过皮毛,插/进了老戚的心口,生生地将那心脏扯了出来,连接心脏的血管在他的拉扯下尽数乖顺地断去。 老戚死了多日,心脏已近乎黑色,还散着恶臭,少年嫌弃得眉尖蹙起,一甩手,便将那心脏丢弃在了地面上。 而后少年抬首,胸有成竹地盯着老戚,可惜老戚只颤了颤,却并未倒下。 “你以为取了老戚的心脏,他便会彻底死透了么?”张卿笑道,“纵使你将他砍成肉末子,剁成肉泥,那肉末子和肉泥都会想方设法完成我的命令——要了你们三人的性命!” 说话间,老戚已行动了起来,他举起藏在案下一把斧头,利落地向着少年砍了过去。 少年步法翩然,轻易地便躲过了。 老戚逼上前去,一斧头又落了下来,少年快手操起挂在墙面上的一条锁链,抵住老戚的斧头,锁链与斧头较量本就是力不能敌,加之这锁链已然生了铁锈,眼见着就要断裂。 老戚余下的左手也握住了斧头柄,双手一起使劲,直要将少年的头颅破成两半。 电光火石间,一道剑光在老戚身后乍然亮起。 这剑光亮得刺眼,少年不由地闭上眼去,待他再度睁开双眼,只见老戚已被拦腰砍作两截,两处断口皆淌着肠子。 老戚的上半身就落在他脚边,面上神情未变,手中甚至还牢牢地抓着斧头;下半身则落在距他三尺处,双足不停地蹬着地面,欲要站立起来。 季琢收回“倦云”,瞥了眼张卿,转身开始搜查密室。 他搜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并未搜到那十四张人皮,且经他确认,除老戚藏身的暗格外,这密室再无暗格。 他只寻到了一箱子的铁钉,四把匕首与一大袋子药粉。 铁钉根根锋利雪亮,是用于将受害人钉在案上的;这四把匕首,其中有三把的边缘已有些卷起了,显然使用次数不少,应是用作割人皮以及切割无皮尸的;而一大袋子药粉,十之八/九便是迷药了。 季琢以手指拈起一点药粉,细细瞧着,偏生是这时,老戚的两截身子同时跃起,上半身手中的斧头冲着季琢的面门劈下,而下半身则以锋利的指甲向着季琢的心口抓去。 季琢专注于药粉,未注意到老戚,闻得舒蕴一声“小心!”方转身堪堪躲过,他心口的衣衫却是被抓破了,外衫、中衣均破了一大块,甚至连亵衣都被抓破了一道缝子。 他尚未站稳,突然,整个密室震动起来,伴随着震动,石门裂出一条缝隙,缝隙愈来愈多,密密麻麻地嵌在石门上,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石门竟碎成了一堆石块,不少石块砸在张卿身上,他由于右足脚踝以下骨骼尽碎,左足被季琢用一根铁钉钉死,根本无力闪躲,只能任凭石块砸在身上。 石块激起的粉尘弥漫开来,加之四根蜡烛全数插在了墙上的钉子上,外头并未留上一根照明,一时间,众人仅仅能隐约瞧见有一人立在密室外头。 季琢定睛望去,唤了一声:“沈已墨。” 话音落地,那人便施施然地走了进来,看眉眼,正是沈已墨。 沈已墨身着绯色的衫子,外罩一件狐皮,外衫略长,下摆有大约八寸缎子委地。 他执着一支洞箫,洞箫碧绿,衬得他一身的绯色愈发艳丽勾人。 第25章 第一劫·第二十四章 沈已墨施施然地走到季琢身边,伸手抚过从季琢层层衣衫的破口中露出来的一点肌肤,又将他的衣襟拉紧了些,方柔声道:“季公子,外头的雪是愈发大了,天也冷得很,你可莫要受凉了。” 沈已墨的语气如同正与季琢在亭中煮酒赏雪一般,而非身处这样一个剥过数十人人皮的密室。 话音堪堪落地,沈已墨便觉着有一双手抱住自己的腰身,将他转了半圈。 这双手骨骼分明,烫得厉害,热意透过层层衣衫传来,熨在他的肌肤上,轻易地抚慰了他被刺骨的风雪折腾了许久的身躯。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5 下一刻,他却听得季琢道:“你小心些。” 他抬眼瞧了眼季琢,季琢已松开了手,右手执剑,护在他身前。 他前方约莫十步处便是老戚的两截尸身,怪不得那坟冢中寻不到老戚的尸身,却原来是被人做成了僵尸。只是为何这老戚失了心脏,又断成两截,尚且能行动自如? 这两截尸身再次立了起来,肠子从断口处不住地往外淌着,适才尸身不但袭击沈已墨未果,还使肠子淌得更出来了些,最长的那一根足足露出了三尺长。 张卿被碎石压在下头,全身除双手与头颅外动弹不得。 血从碎石间一点点地流了出来,润湿了地面。 他面色苍白,仰首一面击掌,一面冲着老戚吼叫道:“还不快些将这四人全数杀个干净!” 老戚闻言,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上半身的右手举着斧头,直劈季琢面门,下半身的利爪则向着季琢的咽喉抓去。 季琢一手执“倦云”抵住斧头,一手捉住老戚的双足,将脚踝尽数捏碎,紧接着,他一掌向着老戚的心口拍去,一掌落下,肋骨都折去三根,声音极是清脆,老戚不觉得疼,但到底还是因为冲力向后退了两步。 沈已墨扫了眼张卿、少年与躺在案上的尸身,凑到季琢耳侧问道:“莫非这张卿确与人皮失踪有干系?” 季琢指了指少年道:“那柳筎夺了少年的身躯,适才她指认老戚杀人剥皮乃是受了张卿的指使。” 沈已墨吃了一惊,他早前不过是怀疑张卿此人与人皮失踪有干系,却未料想到竟是这张卿指使老戚杀人剥皮的。 “那老戚又为何会如此?”沈已墨疑惑道,“纵然是被做成了僵尸,哪里有伤成了如此,还能动弹的道理?” 季琢答道:“不知张卿使的是甚么手法,怕是将这老戚剁成肉泥,砍成肉末子,他依旧能动弹。” 俩人说话间,老戚又飞来一击,他越过季琢,直击沈已墨。 沈已墨双目仍凝视着季琢,未分老戚半点余光,手指却是一动,他掌中的洞箫利落地将老戚的上半身与下半身自中间劈开。 老戚分成了四块,重重地跌落在地,他无半分神志,只知要达成张卿的命令,一落地,又挣扎着起来了。 沈已墨索性将老戚持斧头的右手剁去。 张卿冷笑道:“你剁去右手又能如何?” 像是为呼应张卿似的,老戚与身体分离的右手持着斧头直冲沈已墨的面门。 剑光一闪,那右手被砍作六块,再也握不住斧头,登时六块肉块与斧头一道坠在了地面上。 可惜不过须臾,地面上老戚的左手便迅速地操起了斧头,余下九块死肉也跟着飞了起来。 这九块死肉将沈已墨同季琢俩人团团围住,伺机而动。 沈已墨持洞箫,季琢执“倦云”,转瞬间,俩人便将九块死肉砍作了一堆肉末子。 这堆肉末子在地面上铺展开来,安静而乖顺地伏着。 沈已墨一口气还未吐出,却瞧见数不清的肉末子居然争先恐后地飞了起来。 少年见状,心忖:老戚果真如张卿所言,纵使化作肉末子也会想法设法完成他的命令。 少年心生欢喜,快步走到张卿面前,蹲下身来,掐住他的脖子问道:“那十四张人皮在何处?” 张卿因失血过多,面色发白,听得这话,恶意地笑道:“你不先威胁我制住老戚,反是要先问人皮的下落也是有趣,你半点不顾及刚刚季琢救你的恩德么?” 少年毫不掩饰地道:“季琢与沈已墨的生死和我有甚么干系,死了更好,省得我麻烦。” 若是季琢与沈已墨不死,必定要将她的魂魄逼出少年的身子,自然还是死了的好。 张卿经过方才一番试探,将少年心中所想猜了七七八八,他放软了调子诱哄道:“既是如此,你将我从这石堆中救出来,我便告诉你人皮的下落可好?” 少年勾唇笑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人皮的下落,我再救你出来?” 张卿摇首道:“我从不做这样的买卖。” 少年站起身来,俯视着张卿道:“那你便压在下头罢。” 说罢,他转身要走,身后的张卿得意地道:“罢了,你我便一道死在此处罢,待老戚解决了沈已墨与季琢,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与舒蕴了,有你们四人作陪,黄泉路上真真热闹得紧。” 突地,密室中现出一片火光,火光极盛,照得密室寸寸分明,火光未予碎肉逃脱的功夫,转瞬,将浮在半空中的碎肉尽数吞去。 碎肉再也动弹不得,不过片刻,偌大的室内便溢满了腐肉烧焦的气味,这气味诡异非常,着实令人作呕。 舒蕴受不得这气味,胃中阵阵翻腾着,忍耐不住,终是吐了出来。 少年则眉尖紧蹙,伸手捂住了口鼻。 张卿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双目死死地瞪着纷纷跌落在地面上的焦肉,焦肉在火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殆尽,连灰烬都未剩下分毫。 老戚是张卿手中唯一的杀手锏,眼下这杀手锏竟用不得了,张卿惊恐得死命挣扎起来。 待老戚的尸身悉数烧去,沈已墨缓步走到张卿面前,笑吟吟地道:“老戚被砍成了肉末子还执意要杀我与季公子,我百般无奈,只能将他烧了,你可千万勿要见怪。” 第26章 第一劫·第二十五章 待老戚的尸身悉数烧去,沈已墨缓步走到张卿面前,笑吟吟地道:“老戚被砍成了肉末子还执意要杀我与季公子,我百般无奈,只能将他烧了,你可千万勿要见怪。” 沈已墨的声线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眉眼间盈满笑意,但这话里头却尽是威胁之意。 张卿听得一震,面上神情自若地道:“老戚你烧便烧了罢,他左右不过是一具死尸。” 这张卿的双手细细地打着颤,虽不明显,但如何能逃过沈已墨的双眼,张卿面上自若的神情分明是装的,沈已墨也不戳破,反是颔首道:“不错,老戚左右是死尸一具,较之被你所用,还是烧了来得干净些。” 张卿扫了眼少年与舒蕴,这密室中统共五人,少年被柳筎附身,他剥了柳筎的皮囊,柳筎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自然不会救他,而舒蕴得知他的真面目后,连瞧都不愿瞧上他一眼,亦不会救他,甚至他方才目光扫过去,舒蕴都刻意避过了,且就算舒蕴肯救他又能如何?在场这三人每一人都能绕过舒蕴,将他杀了。 想通关节,张卿诚恳地道,“你将我救出来,待我伤愈,我便告诉你那十四张人皮的下落。”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6 沈已墨问道:“若是你伤愈后,反悔了该当如何?” 张卿叹息一声:“我哪里是出尔反尔之人,沈公子你竟然不信我?真真令我伤心。” 季琢走上前来,提议道:“这张卿应当把人皮藏在客栈中了,你我搜得仔细些,挖地三尺,总归能寻到的,何必要理会他,便让他死在这儿罢。” 沈已墨沉吟道:“季公子,你说得不错,只是这张卿到底是一条性命······” 季琢冷淡地打断道:“管他作甚么,你莫要忘了天还未亮,外头还下着雪,你有功夫理会他,不如先去寻那十四张人皮。左右他是穷凶极恶之徒,指使老戚杀人剥皮不算,还将老戚做成僵尸欲要取你我性命,也不知亲手杀过几人,你切勿信他。” “你说得不错。”沈已墨伸手拂去自己一身绯衣上头沾着的尘埃,走出两步,瞥了眼张卿,又朝季琢道,“走罢。” 少年在一旁看沈已墨与季琢一唱一和地做戏,觉得颇为有趣。 张卿被压在碎石堆底下,暂不论旁的伤处,他右足血肉模糊,骨骼尽碎,左足脚面被一根七寸长的铁钉钉死在地,已然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凭宰割,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现下就算再做足姿态,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果然,张卿见沈已墨与季琢俩人当真要走,急声道:“且慢。” 俩人的脚步均无半点停滞,张卿一把抓了沈已墨的衣袂,道:“只要你们将我救出去,我便告诉你们十四张人皮的下落。” 沈已墨被张卿抓着衣袂,走也走不得,只能停下脚步,含笑地盯住张卿道:“说罢,人皮在何处?” “你们先将我······”张卿还未说完,被沈已墨打断了去:“人皮在何处?” 张卿坚持道:“你们先将我救出来。” 季琢伸手撕去沈已墨的那角衣袂,淡淡地道:“走罢。” 张卿盯着手中一截绯色的缎子,心生绝望,本就失了血色的面容愈发惨白,却又听得少年道:“那俩人已走远了,也不知他们能否寻到那十四张人皮。” 张卿仰首冲着少年哀求道:“柳姑娘,你可救救我罢,你若救我我便告诉你人皮的下落。” “救你?”少年嫣然笑道,“那日你将我钉死在案上,剥我皮囊时,我也曾求过你罢,你可救我了?” 他一脚使劲地踩住张卿的手背,回忆道:“我当时身子不佳,头痛欲裂,口渴得厉害,想下楼取杯水来喝,一时支撑不住,晕死了过去,未料到竟然落入了你手中······” 他停顿片刻,续道:“而现下却是你落入了我手中。” 说罢,他取来一根铁钉,直要把张卿的右手也钉死在地面上。 眼见铁钉逼到皮肉,张卿尖声叫道:“我并非故意要这样做的,我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 沈已墨知晓他与季琢出去后,少年必然会对张卿动手,他可寻机救张卿一回,再诱出人皮的下落,因而他与季琢适才不过是隐在外头,如今听闻张卿道其是迫不得已的,他便抬步回了密室。 张卿见沈已墨这样快便回来了,知晓自己受了戏弄,但为了性命,他还是道:“这流云客栈并不寻常。” 他说着,唤了一声:“阿蕴,三年前,你我来这客栈打尖时,可有旁的住客?” 舒蕴方才吐了一回,堪堪缓过来,靠在墙面上,半阖着眼,奇道:“你问这个作甚么?” 张卿自问自答道:“包括你、我、老戚在内,当时这流云客栈中/共有十三位住客,如今活着的却只余下我与你了,阿蕴。” 舒蕴吃了一惊道:“我记得有俩人死于坠马,三人溺于渡口,还有五人居然也死了么?” “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张卿蹙眉答道,“你、我、老戚三人机缘巧合之下留在客栈中做了老板娘、账房先生以及厨子,若是当时我们并未留下,眼下应当是一抔黄土了。” “你有何凭据?”舒蕴反驳道,“兴许那十人之死不过是凑巧。” “天下哪里有这样凑巧的事。”沈已墨走到张卿面前,蹲下身来,柔声道,“张卿,你继续说罢。” 张卿接着道:“我枕下有一个锦囊,取来便知。” 季琢闻言,道:“我去取罢。” 不过几个弹指,季琢便回来了,他扯开锦囊,锦囊里头除却一张纸外,别无旁物。 他将纸取了出来,上头以小楷写着:尔等若要活命,切勿出客栈十里,若执意要离开,须得剥上三十张人皮,且不得将人弄死了再剥,待三十张人皮聚齐,于月圆之夜,放置在客栈中央,再洒上黑狗血,一个时辰后,尔等即可自行离开。 第27章 第一劫·第二十六章 张卿见在场之人皆是一震,目中含泪,万般委屈地道:“我真真是迫于无奈,但凡有旁的出路,我哪里会用这样阴毒的法子。我原本不过是想在这流云客栈中寻份差事,养活我家中的老母亲,未料想竟被生生地困在此处三年,我母亲年逾六十,身子不好,我早年丧父,因无聘礼钱,年过三十都未娶妻,如今家中只我母亲一人,我如何能放心得下,无论如何,我须得回家去。” 张卿这番话说得是深情并茂,引人落泪,但沈已墨却半点不为所动,他冷声道:“你须得回家去,被你所杀之人难道尽数是无亲无故的么?你双手沾满血腥,还回家去作甚么?你这般所为,若是被你母亲知晓了,不怕将她生生地气死了去么?” 张卿语塞,半晌,喃喃地道:“我真真是迫于无奈······” “你是迫于无奈,那我们便是死有余辜么?”少年把玩着一根铁钉,勾唇笑道,“不如你也尝尝被活生生剥皮的滋味可好?我剥得慢一些,决计不会像你与老戚那般粗鲁。” 张卿不由地扫了眼放置在案上的那具尸身,登时,耳边仿若响起了四个时辰前那人濒死的呻/吟、刻毒的咒骂以及毫无尊严的哀求。 他当时觉着既兴奋又舒爽,但现下换作他来被做这被剥皮之人,他却吓得浑身上下每一处甚至骨头缝里都溢满了恐惧。 “柳姑娘,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便告诉你十四张人皮的下落!”张卿一面哀求,一面讨好地抱住了少年的小腿。 少年厌恶地踹了他一脚,这一脚气力极大,张卿的头颅撞到了一块面盆大的碎石上头,“咚”地一声,磕出了血来,热液从破口流出,淌在面上,衬得他未沾血的另一边脸惨白如死人。 少年半点不觉解气,伸手取了一根铁钉,毫不犹豫地贯穿张卿的右手将其钉死在地面上,血立刻就涌了出来,一路漫到不远处少年的鞋尖,舒蕴前日洗晒好的鞋被染得猩红。 “现下你的性命在我手中,你有何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少年又从袖中取出根铁钉,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左脚同右手已钉死了,还差右脚与左手。” 张卿疼得厉害,低低地叫了声,叫声落地,就见一根雪亮的铁钉逼到了他的左手手背,他死命地将手缩到一处碎石的缝隙,绝望地盯着季琢与沈已墨道:“季公子、沈公子,你们可救救我罢。” 季琢正细细地端详着锦囊,闻声,将锦囊递到张卿鼻尖,问道:“这锦囊是从何处来的?” 张卿不敢不答:“三年前,这流云客栈的主人失踪,我搜查他房间时发现了这个锦囊,我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玩笑,未料,竟是真的。” 三年前,这流云客栈中的十三位住客,除去张卿与舒蕴,无一存活,客栈主人失踪,那客栈主人若不是罪魁祸首,便是早已遇害。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7 季琢接着问道:“你可知晓那客栈主人的来历?” 张卿摇首道:“半点不知。” 突地,旁的舒蕴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张卿跟前,迷茫地道:“我听你提起客栈主人,却半点想不起他的面貌,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了,明明当时他曾教导了我许多,例如如何迎客,如何应对客人的刁难······” “你这样一说······”张卿苦思片刻,吃惊地道,“我竟也想不起他的面貌了。” 看来这客栈主人十之八/九便是罪魁祸首了,想必他曾对张卿与舒蕴的记忆动过手脚,才使得两人均不记得他的面貌,但无论如何,眼下紧要的是寻回十四张人皮。 沈已墨这般想着,柔声道:“想不起来,便莫要想了,张卿,你不如先想想那十四张人皮的下落。” “沈公子,你将我救出来,我便告诉你十四张人皮的下落,决不食言。”张卿现下只十四张人皮这个凭仗,自然不会轻易地说出口。 “好罢。”若是不应下,怕是这张卿宁死也不会说出人皮的下落,沈已墨衣袖一挥,压在张卿身上的碎石便纷纷乖顺地往旁边去了,嵌在张卿右手以及右足的钉子亦钻了出来,跌落在地。 少年见状心有不甘,但十四张人皮在张卿手中,张卿死活不说,他又能拿张卿如何? 他握紧了拳头,紧到掌心被压下来的指甲破开了口子,方松了些。 张卿右足血肉模糊,骨骼尽碎,左足虽不流血了,但到底伤得厉害,因而即使无碎石压身,他依然只能瘫倒在地。 沈已墨伸手点了张卿的几处穴道,免得他因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张卿喘了口气,道:“阿蕴,劳烦扶我起来。” 舒蕴犹豫了下,还是依言将他扶起。 张卿一一扫过沈已墨、季琢以及少年,道:“我带你们去罢。” 舒蕴扶着张卿吃力地走在阶梯上,到阶梯口时,张卿面上泌出的汗珠子已将他面上覆着的血液都冲刷了干净。 张卿一把推开舒蕴,率先出了灶台,而后他的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了下灶台侧面的一处油迹。 下一刻,整座灶台“轰”地开始坍塌,紧接着阶梯也跟着塌陷了下去,转眼的功夫,密室的入口已被死死地堵上了,而沈已墨、季琢、舒蕴、少年四人则全数被埋在了下头,不知是生是死。 震耳的声响取悦了张卿,他注视着碎石,仰首笑道:“方才你们将我视作鱼肉,百般羞辱,如今我看你们可有命出来。” 看了片刻,他又生了个主意,他艰难地提起倒在一边的菜油桶,将菜油注入灶台的缝隙中,而后伸手抓过放在一旁燃了大半的蜡烛,将菜油点了。 菜油立刻着了起来,刺眼的火焰,照得庖厨恍如白日,亦照得张卿面上的癫狂无所遁形。 第28章 第一劫·第二十七章 舒蕴被张卿推得踉跄了下,幸而旁的沈已墨扶了她一把,她才未从阶梯滚落下去。 她堪堪站稳,头顶的灶台却开始坍塌,紧接着脚下的阶梯亦迅速塌陷下去。 一时间,落石无数,又无处可站立。 季琢急声道:“沈已墨,我在前头开路,你且跟上!” 话音未落,他一手抱起舒蕴,一手抱起少年,同时唤出“倦云”来。 “倦云”在前头利落地劈开碎石,季琢紧跟其后飞身而出,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三人已落在外头。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无星无月,漆黑一片,但积雪却是层层叠叠地覆在地面上,舒蕴与少年一落地,便觉得脚底疼得厉害,几乎跪倒在地。 季琢见状,提起俩人,几个起落,从窗口窜进客栈中,站定,才将俩人松开。 他抬眼去看不远处的那处出口,却并未瞧见身着绯色衣衫的沈已墨,莫不是出事了罢? 他无暇细想,飞身而出,可惜还未落到那处出口,那出口却“轰”地一声,紧接着,一团烈火从中冲了出来,火冲得极高,离他的衣袂不过寸许。 他略略后退了些,方落在地面上。 这火亮得厉害,把暗夜照得恍如白昼,连周遭的枯草、死木都照得纤毫毕现。 火星子洒在地面上,一大片枯草立刻“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顷刻间,整个天地都被浓浓的烟气包裹得严严实实,适才的亮堂不复存在。 不过须臾,因积雪过厚,火势无法向四周蔓延开去,已然式微。 季琢在烟雾弥漫中,扬声唤了声:“沈已墨”。 无人应答。 “沈已墨!”他又唤了一声,“你可莫要与我玩笑!” 依旧无人应答。 他定睛四下看了一圈,确无沈已墨的身影。 沈已墨为何还未出来? 他念了句口诀,护住自身,之后,竟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烈火里头。 烈火虽伤不了他分毫,但到底还是烫得他浑身上下泌出汗来,甚至连睫毛都根根盈满了汗珠子。 突地,却有一把柔软的声音道:“季琢。” 那把声音熟悉万分,季琢循声望去,果真是沈已墨。 沈已墨衣袂纷飞,整个人拢在烈火中,显得愈发艳丽了,他嘴角含着点笑意,向着季琢伸出手去。 季琢一把拉着那只手,将人护在怀中。 片刻后,俩人落在地面上,沈已墨略微仰首,笑道:“季琢,你舍不得我死罢?” 季琢一把推开沈已墨,冷声道:“我已说了我会护你周全。”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8 沈已墨以手指梳理着发丝,捏起一撮,不怀好意地道:“你不是要护我周全么?我这撮发丝烧掉了些许,你要赔我么?” 季琢眉间尽蹙,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为难地道:“你要我如何赔你?” 沈已墨上前一步,嫣红的双唇距季琢的唇瓣不过一寸,俩人呼出的白气也已近得纠缠在了一处。 季琢以为沈已墨要轻薄自己,心中思索着是否要将他推开,下一刻,他却听得沈已墨笑道:“季公子,你改日请我吃酒罢。” 季琢一怔,颔首答道:“可。” 沈已墨往季琢怀中靠了靠,唇角擦过季琢的耳垂,而后,后退了两步,得意地笑道:“季公子,你方才以为我要吻你罢?” 那厢,张卿扫了眼生在石缝中的烈火,眯眼笑了。 张卿右足血肉模糊,骨骼尽碎,使不得力气,只能将全身重量放在左足,左足被足有七寸长的铁钉穿过,一用力,疼得钻心。 他走得极其艰难,血痕在他身后蜿蜒着,好容易,终是要出庖厨了,却有一道银光生生地刺进了他的心口。 他低首一瞧,却是一把匕首,匕首尽没,只余粗糙的匕首柄还露在外头,这匕首看模样应当是他特意买来给老戚剥皮的,老戚还曾抱怨过这匕首不好使,剥不了几张人皮便钝了,害得他还要浪费时间磨利索了,抱怨听得多了,张卿颇不耐烦,索性一口气又买了五把,堵了老戚的嘴。 血不住地从破口流出来,与地面上的血混在一处,庖厨内只俩支蜡烛,照得并不分明,惨淡的光亮覆在血迹上,倒是使得猩红的液体瞧起来柔和了许多。 “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为我爹报仇了······” 立在张卿面前的年轻人状若疯癫,他一面喃喃着“我为我爹报仇了,我为我爹报仇了······”,一面伸手将嵌在张卿心口的匕首又生生地拔了出来。 随着匕首脱离人体而飞溅出来的一蓬血全数扑在年轻人的面上,年轻人透过沾血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张卿,一刀又刺了下去。 这一下之后,张卿无力再站立,重重地扑倒在地。 张卿费力地伸手捂住心口的伤处,双目则直直盯着不住地从指缝间溢出来的血液,蓦地呜咽起来,他挣扎着想要站立起来,不知挣了多久,却只使得血流得更快了些。 年轻人又哭又笑地蹲下身去,再次拔出了张卿心口的匕首,恶狠狠地道:“杀人犯,受死罢!” 张卿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尖一点点没入自己的心口,脑中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临行前,母亲抓着他的手道:“卿儿,你若是寻不到合意的活计,便回家来罢,娘还有一亩地,娘省着点吃,绝不会饿着你的。” 恍惚间,他又看见母亲急急地向他跑来,欢喜地道:“卿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在外头这许多日子,你瞧瞧你都瘦成猴了。” 他瞥见母亲头上的华发比他走前多了许多,心疼不已,勉强笑道:“娘,我回来了。” 在美妙的幻象中,张卿终是合上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年轻人见张卿断了气,一脚踩住他的头颅,冷哼一声:“你这杀人犯,总算是死透了,死得好,你该下十八层地狱去了。” 藏在庖厨外的一位客人见状,惊恐地指着年轻人,尖叫道:“杀人犯!” 另一位客人被声音引了过来,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他方才便杀了一人,如今又杀一人,我们还是离他远一些,以免遭了他的毒手。” 第29章 第一劫·第二十八章 少年与舒蕴听见楼下的骚动,匆匆地下了楼。 俩人瞧见年轻人立在庖厨门口,脚下淌满了猩红,口中不住地咒骂着:“杀人犯,死得好,杀人犯,死得好······” 少年凑近一看,死的竟是张卿,张卿方才不知动了甚么机关,恶毒地要取他们四人性命,甚至还放了火,怎地这么轻易地便死了?怎地未予他报仇的机会便死了! 少年气得咬牙切齿,细细一看,却陡地有些胆寒,眼前的张卿虽面容完好,后脑勺竟破了个洞,正缓缓地流出白色的脑浆来。 年轻人朝少年诡异地笑道:“我为我爹报仇了。” 说着,这年轻人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去,用匕首利落地剜去了张卿的一双眼睛,眼珠子落在地面上,脆弱得很,一踩便碎了,黑乎乎地附在地面上,像是从地面上生出了新的眼珠来,眼眶里则是空落落地,因张卿已死,并未出甚么血,只几根血管耷拉着,可怖的是甚至有些许脑浆从眼眶里窜了出来。 少年吓得倒退几步,不慎撞到了一人,那人扶了他一下,见状,眉头紧蹙地侧首问沈已墨:“这张卿死了,我们要去何处寻那十四张人皮?” 沈已墨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来,递给季琢。 季琢将包裹展开一看,里头竟躺着美人皮,他数了数共计五张。 沈已墨沉吟道:“方才坍塌时,我发现墙里头嵌着一物,好容易取出来便是这五张人皮,只余下的九张人皮却不知被张卿藏在了何处。” 之前,俩人已经将客栈上上下下搜了一遍,确认人皮并不在客栈内,如今唯一知晓人皮下落的张卿又死透了······ 沈已墨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肃杀、漆黑,该去何处寻那九张人皮? 季琢无奈地道:“左右张卿出不了方圆十里,便将这方圆十里搜上一遍罢。” 方圆十里,谈何容易,也就比大海捞针要容易上一些。 突地,那年轻人尖叫一声,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他面色煞白,双目圆睁,浑身战栗,仿若下一刻便要散作一把骨架子与一堆皮肉似的。 沾了血以及脑浆的匕首从他指间滑落,未落在地面上,却恰巧插/进了张卿左眼的眼眶。 他抬脚便要往外头奔去,沈已墨怕他出事,索性一抬手,将他打晕了了事。 沈已墨将年轻人拖到外头大堂一张凳子上坐了,又嘱咐舒蕴好生看顾。 却有一住客道:“这小子就是个杀人犯,管他死活作甚么?” 沈已墨斜了他一眼,冷笑道:“若你换作是他,还指不定会作出甚么事来。” 住客初见沈已墨便折服于他的容貌,当时只觉他眉目艳丽,姿态疏懒,说不出的动人,但如今沈已墨这一眼竟如刀子一般,惊得他不敢再言,口中嚷了两句,便上了楼去。 沈已墨回首瞧季琢时,整个人立刻柔和了起来,他含笑道:“季公子,你往东边,我去西边,我们这就出发罢。” 季琢颔首,方要抬脚,立在他不远处的少年却晃了两下,像是要扑倒在地。 季琢扶了一把少年,只见少年额上皆是热汗,少年半阖着眼,艰难地道:“人皮、人皮在东南角一座寺庙中的大佛底下。”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39 沈已墨与季琢皆是惊诧不已,为何这柳筎会知晓人皮的下落? 俩人无暇细问,将少年交予舒蕴,便双双/飞身而出。 这东南角确有一座寺庙,只这寺庙也不知多久无人参拜了,残破得厉害。 寺庙中间立着的大佛彩漆尽落,双臂损毁,再无半点宝相庄严之感。 大佛后立着一只野犬,骨瘦如柴,身子一动一动地不知在摆弄甚么物什。 由于天色不佳,沈已墨走进了才看清,那野犬摆弄着的竟是层层叠叠的人皮! 季琢亦看到了,他伸手抚摸了下野犬的皮毛,欲要将那人皮从野犬爪下取出来。 野犬气势汹汹地冲季琢吼叫着,因腹中饥饿,吼叫声愈来愈低,末了,听闻起来如同在撒娇一般,但瞪着季琢的圆溜溜的黑色眼珠却是半点不肯放松。 这野犬应是以为自己要同他抢食罢? 季琢不愿再耽搁,索性将野犬一把提起。 沈已墨拾起人皮,细细一数,竟不足九张,仅仅四张而已。 季琢将张牙舞爪的野犬放在一处,走到大佛底下一瞧,底下果真压着人皮。 人皮只露出一角,季琢将大佛略略抬起了些,伸手将人皮取出,数了数,共计六张。 季琢抬眼问沈已墨:“我这有六张,你那有几张人皮?” 闻言,沈已墨叹息一声:“我这有四张。” 原本他们要寻的不过九张美人皮,未料到却寻到了十张。 这第十张人皮不知为何未装在老戚的箱子里。 俩人无暇细想,飞身去了后山的坟冢。 沈已墨破开坟冢,将九张人皮仔仔细细地放了进去,而后点了火。 火光大盛,紧紧地裹着僵硬的狼尸与鲜活的人皮,在夜风中摇晃着。 季琢念着超度的经文,眉目肃然,衣衫猎猎。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天色才稍稍亮了些。 又是一个时辰,狼尸与人皮终是烧尽了,同时遮天蔽日的怨气散尽,天色登时大亮,洒下来的光线极为刺眼,却缓和得很。 纵然坟冢中空无一物,沈已墨仍是以手指一点点地将堆在两边的泥土覆上。 末了,他取了张锦帕,一面细细地擦着手,一面仰首笑道:“季公子,我们回流云客栈,你请我吃酒罢。” 第30章 第一劫·第二十九章 沈已墨与季琢俩人回到客栈时,住客已散尽了,偌大的客栈只余下舒蕴、少年、年轻人与三具尸首。 沈已墨与季琢先将三具尸首送去后山分别好生安葬了,才返回客栈。 见舒蕴迎上前来,沈已墨问道:“柳姑娘如何了?” 舒蕴还未从方才一连串的惊吓中缓过来,面色稍有些发白,担忧地道:“昏睡过去了。” 沈已墨原本想问柳筎为何会知晓人皮被压在破庙的大佛底下,但柳筎既昏睡过去了,便等她醒了再问罢。 舒蕴望了眼少年所住的房间的方向,低声问道:“柳姑娘附在少年身上,少年自己的魂魄会如何?” 舒蕴对于柳筎的遭遇颇为同情,但她平白占了少年的身子,又是何道理?少年横遭灾祸,难道不无辜么? 沈已墨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柔声道:“你莫要担心,少年的魂魄应当只是陷入了沉睡中,只要柳筎自行离去,少年便能醒来,若柳筎执意不肯离开······” 他停顿了下,目中泛起一点杀意,续道:“若她执意不肯离开,我便只能将她除了。” 柳筎已失去了自己的肉身,若是无少年的肉身做依仗,便仅仅是只孤魂野鬼罢了。 若是寻常的孤魂野鬼混迹世间,沈已墨并不会多加干涉,但柳筎死得凄惨,魂魄全然被怨气浸透,与附在狼身上的冤魂一般,需每月月圆之时,杀人而食之,方可维持心智。 季琢抬眼看了沈已墨一眼,又朝舒蕴道:“舒姑娘,可有甚么可吃的?” 闻声,沈已墨敛去杀意,摸了摸肚子,笑道:“你一说,我也觉得饿了。” 舒蕴初见沈已墨便觉得他一身的脂粉味,每一寸肌肤都透出媚意与诱惑,而后她又觉着其心地柔软,方才的话题虽是她挑起的,但这沈已墨能毫不在意地道要将柳筎除了,还是令舒蕴心生寒意,但由昨日看来,柳筎分明是个要吃人的,决计不能生仁慈之心。 舒蕴想了个通透,朝沈、季俩人笑道:“那李大婶适才辞工走了,我手艺不佳,若是两位公子不介意,我便做碗熏鱼面可好?” 沈已墨含笑道:“如此甚好。” 舒蕴手脚利落,一会儿,便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熏鱼面送了上来。 面条雪白,其中放了几片白菜,熏鱼炸至金黄伏在其上,又洒以葱末,看上去倒是色香味俱佳。 舒蕴左右无事,便立在一旁问道:“两位公子可是要启程去黎州了?莫要忘了去吃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真真好吃得我几乎要把舌头都吞下去。” 沈已墨手里执着竹箸,方要吃面,听得舒蕴这般说,仰首道:“舒娘子,你今后······” 你今后至死都要留在这流云客栈了,你今后再也吃不着你心心念念的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沈已墨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夹起熏鱼吃了一口,熏鱼香酥可口,他展颜夸赞道:“舒娘子,你这一碗熏鱼面绝不会比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差。” 拿熏鱼面与剪云斫鱼羹相较并不合适,但得沈已墨这样夸赞,舒蕴还是欢喜不已。 沈已墨又与舒蕴家常了几句,季琢则埋首吃面,并不出声。 舒蕴犹豫了半晌,还是道:“其实我从未去过甚么逐星楼,亦从未吃过剪云斫鱼羹。三年前,我与一穷书生相恋,我父母死活不肯,我不管不顾地与那书生私奔,那日我们在这流云客栈用膳,书生说要先禀告父母,便先回了黎州······”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0 她目中泛起迷雾,整个人沉到了回忆中,接着道:“书生家住黎州,他常与我说待我同他去了黎州,便带我去吃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可恨的是他那日走后便再也未回来过。我回不得家,又盼不到他回来,便在这流云客栈做了老板娘。我起初恨他恨得紧,连睡梦中都牙痒痒地直要咬下他一块肉来,时日一长,我也不知自己恨是不恨,反是总想起他与我说过的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 听完舒蕴这一席话,沈已墨与季琢皆是默然。 待两碗熏鱼面几乎见了底,舒蕴笑道:“之前张卿只是放火烧密室,并未将这客栈烧了,若是这客栈没了,我可就无处可去了。” 舒蕴眉目舒展,姿态洒脱,但沈已墨到底还是从她眼底窥见了不甘,不知是不甘于被情人所弃,还是不甘于困在这流云客栈。 不久后,入了夜,今夜月色清亮,穿过窗户洒在三人身上。 舒蕴转身去取了支蜡烛来点了,放置在桌面上。 沈已墨瞅了眼季琢,扬声道:“舒娘子,取一坛酒来罢。” 恰是这时,少年下了楼来,径直走到俩人面前,问道:“你们可寻到了我的人皮?” 柳筎的人皮? 柳筎的人皮不是在密室寻到了么? 少年见俩人面上皆是疑色,嫣然笑道:“我忘了说了,我被剥过两次皮,一次是被老戚,一次是被张卿,方才我之所以知晓人皮在何处,便是因为其中有一张人皮是我的,这人皮原本被放在佛像底下,我感知不到,后来应是被甚么活物动过了。” 少年这一番话音调柔软,无半点怨气,仿若在闲话家常一般。 俩人闻言俱是一惊,怪不得这柳筎知晓人皮的下落。 取了酒来的舒蕴亦吃了一惊,差点失手把酒打翻了去。 少年毫不见外地与沈、季俩人一桌坐了,又一把夺过舒蕴手中的秋露白,笑吟吟地道:“我们来吃酒罢。” 柳筎不善饮酒,少年的身子还未长成,更是受不得酒,不一会儿,少年就醉了。 少年一手掐着酒杯,一手扶着额头,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地抱怨道:“这身子真真不中用,不到一两酒便醉了······若是能醉一世,该多好······” 沈已墨酒量尚可,喝了三两秋露白只面颊嫣红,双目却清明得厉害,他扫了眼已醉死过去的少年,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季琢,勾唇笑道:“季公子,我敬你一杯罢。” 话音落地,他便将杯中的酒往唇边送去,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的手指颤了下,以致一小半酒液从白瓷酒杯中跌落到他的下颌,又蜿蜒着濡湿了他的脖颈、锁骨,直至绯色的衣襟。 绯色沾了酒液,愈发扎眼,衬得沈已墨裸/露出来的肌肤散出些许情/色的意味。 但沈已墨的双眼却半点无勾引之意,反是如潺潺溪水一般,清澈见底。 沈已墨往尽了的酒杯中添了些酒,又饮了一杯。 一杯接着一杯,直饮到季琢制住了他倒酒的手方作罢。 沈已墨仰首冲季琢笑道:“季公子,你莫不是小气地要与我抢酒喝罢。” 季琢酒量较沈已墨要好一些,面色如常,他松开手,低叹一声:“沈已墨,你有些醉了。” “醉便醉了罢。”沈已墨慵懒地道,“我已有许久未曾醉过了。” 上一次醉酒是何时?沈已墨已然记不得了,他又饮了一杯,因喝得急了,呛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季琢突地觉得沈已墨单薄得厉害,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脊。 沈已墨呛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他盯住季琢似笑非笑地唤了一声:“季公子。”而后,他整个人顺势朝着季琢倒了过去。 由于饮了酒,沈已墨体温偏高,他伏在季琢怀中,滚烫的呼吸混着酒精打在季琢的心口,又唤了一声:“季琢。” 季琢伸手要将沈已墨推了去,却发现人已醉死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单元完结啦,接下来是柳筎的番外,再接下来是沈小墨和季琢前世的番外,再再接下来就要开始新的旅程了 第31章 番外一·柳筎 柳筎来到流云客栈时,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她甫一进门,舒蕴便迎了上来,热情地问道:“这位姑娘是要用膳还是住店?” 柳筎生于偏远村落,未曾见过甚么世面,还是初次来这被称作客栈之地,因而舒蕴满面笑意地迎上来,她反是吓得略略往后退了退。 舒蕴心下觉着眼前这姑娘虽容貌秀丽,但实在胆怯了些,便也往后退了退,以最为柔和的语调又问了一遍:“姑娘,你是要用膳还是住店?” 柳筎望了眼外头的天色,现下时近黄昏,她一个女子,实在不宜赶路,便怯生生地问了句:“住店要多少银子?” “哪用得着甚么银子。”舒蕴莞尔道,“只要五十文,洗澡水,茶水等等一应俱全,姑娘若是怕睡过头了,耽误事,我也可以唤姑娘起身,只要姑娘告诉我时辰便可。” “那······”柳筎摸了摸包袱中的钱物,直觉得有些磕手了,才道,“那便要一间房,再来碗面罢。” 舒蕴颔首,又问道:“姑娘要甚么面?” 柳筎不知客栈中一般会有甚么面,便答道:“要最便宜的罢。” 说罢,她怕舒蕴嫌弃她穷酸,微微红了脸。 舒蕴柔声道:“姑娘请随我来罢。” 瞧眼前这姑娘脾性,应当不愿在大堂中用膳,因此舒蕴将柳筎带到房间,便道:“等面做好了,我便给送到房间来。” 柳筎进了房间,死死地合上了门,才松了口气。 柳筎母亲早逝,父亲又在半月前得病死了,父亲临死前嘱咐她去投靠在黎州的远亲,因而她办完父亲的丧事,便出门赶路。 柳筎今日不知赶了几里路,觉得疲倦不堪,正要合上眼去,门却被敲响了。 敲门的是舒蕴,舒蕴端了面来,便又忙去了。 面是龙须面,上头摊着一只荷包蛋以及几块碎牛肉,若是平日,柳筎定会把这面退回去,但眼下她实在是饿得厉害了,便一口口极为珍惜地送入口中。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1 柳筎吃完龙须面,倒头就睡。 再醒来时,她的四肢被足有七寸长的钉子钉死在案上,浑身无力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一根,而立在她面前的那人她从未见过,见她醒了,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位姑娘你总算是醒了,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柳筎想求他放过自己,奈何口不能言,只眼角簌簌地落下泪来。 那人见状,欢喜万分,伸手将柳筎身上全数的衣物褪去,柳筎以为对方要侵犯自己,未料他竟然取了把匕首生生地割开了她面颊的肌肤。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全身上下再无半点人皮,完整的皮囊被放在案上,任凭那人细细地抚摸着,而余下的躯体则被随意地丢弃在地面上,不知粘上了多少尘埃。 血从案上漫到了地面上,有一些亲热地漫到了躯体脚下。 她断了气,魂魄从残缺的尸身中飘了起来。 入了夜,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将她的尸体随意丢到了野外。 不久后,她被吃掉了,吃她的是一个被狼所养大的少女。 之后,她的神志在少女体内醒了过来,少女从未接触过同类,不会说话,她便一点点学习如何说话。 约莫三天后,她偷偷去了流云客栈。 正巧老板娘在问:“不知那姑娘去了何处?” 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答道:“忘了同你说了,她入住当天晚上便因事匆匆走了。” 柳筎咬紧了牙关,到底还是未做甚么便回了狼群中去。 数月后,柳筎遇见了另一群狼,这群狼与养大她原身的狼群半点不同,瞳孔中竟散着人气。 她三番试探之下才知这狼群竟各个都附着人的魂魄,且如同她一般在流云客栈遇害,皮囊被剥,躯体被食,不同的是她是被人所食,而他们是被狼所食。 她与狼群商议要夺回人皮,其中有一头狼担忧地道:“我去流云客栈探过,全数的人皮被装在流云客栈的厨子老戚房中的一只衣箱中了,只这衣箱并不寻常,我动不得,打不开,怕是须人类才能将人皮取出来。” 柳筎蹙眉道:“我去想想法子。” 一日,有一少年与一妇人路过群狼的领地,柳筎生了主意,低声对头狼道:“你们去将那妇人咬死,我去救那少年。” 头狼依言而去,可惜,却中途冲出另一群狼来,将妇人咬死了。 柳筎装作路过的善心人,一把抓了少年的手逃了出去。 柳筎附身的这具身体生得是天姿国色,加之她刻意引诱,少年十分轻易地便对她生了好感。 少年借着报恩的借口,不肯离去。 柳筎自是要做做模样,让少年无须报恩,离去便可。 少年纠缠不休,柳筎便顺势让少年随她去了流云客栈。 在这流云客栈中,柳筎再一次见到了剥他人皮的那人,舒蕴唤他“老戚”。 住宿的第三日,老戚失了踪,柳筎心知应是群狼所为,正在欢喜之时,睡在她体内少女的魂魄竟醒了过来,要与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未免惹人生疑,她偷偷地躲进了一间空房,不知何时竟昏死了过去。 她是被剧痛逼醒的,她一睁眼便见自己四肢被钉死在案上,正有一人在剥她的皮囊,看这人眉目乃是张卿,她死命地挣扎,可惜用尽了全力都动不了半根手指。 一如之前,她被活生生地剥去了皮囊。 幸而,她之前使了个从一道士处习来的术法,最多五日,她便能在少年身体中醒过来。 果然,死后第四日,她醒了过来,她从床上起身,穿上衣衫,缓步下楼。 方到了大堂,她便觉得口舌干涩,嗜血欲从口舌处渐渐蔓延开去,直至四肢百骸。 她忍了又忍,直把口腔中的嫩肉咬破了数处。 在一个住客从她面前走过时,她终于忍耐不得了,索性心一横,伸手抓了住客,咬下了一块皮肉。 这之后,她寻到了她最初的皮囊,她将皮囊细细地叠好藏入怀中。 而现下,第二张皮囊静静地躺在沈已墨手中,朝着她递了过来。 沈已墨穿了件蜜柑色的衫子,颇为扎眼,身上还有丁点儿未散尽的酒气。 是了,她昨日与沈已墨、季琢俩人一道喝了秋露白。 她接过人皮,打量了半晌,浅笑道:“多谢沈公子,待会儿可否请沈公子超度了我?” 沈已墨一怔,道:“我倒未想过你······” 柳筎打断道:“我心愿已了,亦不想过吃人的日子,不如早些入轮回去。” 沈已墨颔首道:“柳姑娘,走好。” 以免被人瞧见异状,柳筎与沈已墨去了后山,后山遍布枯草与死树,其中有夹杂着几座坟冢,似乎连空气中都溢满了凄凉与萧瑟。 柳筎向着沈已墨福了福身,平静地道:“劳烦沈公子了。” 话音未落,她的魂魄便从少年身体中钻了出去,飘在半空中,少年一时间神志难以恢复,跌倒在地。 沈已墨取了支碧绿的洞箫,附在唇边。 柳筎便在这幽幽的箫声中,魂归地府,而她的两张皮囊则由沈已墨烧了干净。 第32章 番外二·沈已墨季琢 这日,天还未亮透,便落起雪来,起初是细碎的雪粒子,过了正午,雪越发大了,层层叠叠地铺了一地。 沈已墨与季琢到流云客栈时,已过了戌时,俩人用完晚膳,便各自回房去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2 沈已墨净过身,觉着有些口干,于是穿戴整齐,下了楼去。 舒蕴正在收拾客人用剩的碗筷,听闻脚步声,抬首问道:“沈公子可有甚么吩咐?” 沈已墨原本是想要杯水喝的,但弥漫在空气中的酒香实在诱人,他便含笑夸赞道:“舒娘子,你这秋露白实在香得很。” 秋露白据闻乃是宫中御酒,不知为何方子流落民间,但因其对酿制技艺要求颇高,因而上好的秋露白着实是稀罕物。眼前这秋露白纵然算不上十分之稀罕,但七八分还是有的。 听得这话,舒蕴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沈公子,你要来一壶么?” 沈已墨颔首道:“劳烦舒娘子了。” 沈已墨得了秋露白,又问舒蕴要了两只酒杯方上楼去寻季琢。 他原是藏霞山上的一竿翠竹,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妖,成妖后他更是勤加修炼,望能飞升成仙。 约莫两个月前,季琢来藏霞山寻他,劝他与其一道修仙,他便应允了。 他与季琢的关系算不上好,但得了这秋露白,沈已墨还是想与季琢喝上一杯。 他立在季琢房门前,一手提着一壶秋露白并两只小巧的酒杯,一手叩了两下门。 而后他未得到半点回应,里头却是冲出一阵掌风来将门拍了开去。 沈已墨堪堪踏入房内,一抬眼却见季琢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淡淡地问道:“你有何事?” 季琢浑身上下未着片缕,骨骼分明,皮肉柔韧,透明的水珠子沿着流畅的线条纷纷落入水中,有几滴甚至划过那物才落下,那物半隐在水中,被热气笼着,看不真切,但仍是惊得沈已墨红了脸。 沈已墨未曾见过旁的男子的胴体,下意识地连连后退,由于脚步混乱,几乎要被自己绊倒了去。 季琢怕沈已墨跌了去,出了浴桶,疾步而去,一把扶住沈已墨。 沈已墨跌在季琢怀中,虽隔着衣衫,到底是心口相贴,季琢灼热的体温不住地往他身上窜去,催得他面色愈发红了,仿若是染上了胭脂一般,他本就生得精致难得,此时,更是惑人心神。 但是季琢却推了下沈已墨的肩膀,面无表情地道:“站稳了。” 沈已墨定了定神,勉力从季琢怀中站起身来。 季琢赤/裸着身体,走回浴桶旁取了条汗巾擦拭。 沈已墨不由地盯紧了季琢,从背脊到臀部,又到后脚跟,看了片刻,他才意识到不妥,遂偏过头去,将秋露白与两只酒杯安稳地放在桌案上。 他双手覆在自己滚烫的面颊上,心中疑惑道:这季公子又不是女子,我怎地会觉着脸热? 他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回过头去,张口欲言,偏生这时,季琢转过身来,冷淡地道:“你要邀我吃酒么?” 季琢还未穿衣,这一转身,下身那物便完全暴露在沈已墨眼中,尺寸、形状,甚至其上的毛发都根根分明。 这烛火为何这样亮? 沈已墨本不想看,但视线却难以自控地集中在那处。 他到底还是艰难地将视线移到季琢面部,讪笑道:“我向舒娘子要了一壶秋露白来,我们一道喝罢。” 他一开口,竟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奇怪得厉害,仿若蜜糖似的,丝丝缕缕尽是甜腻,欲要将眼前之人缠过来一般。 他背过身去,拼命地捂住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季琢穿上衣衫,走到沈已墨身侧的凳子坐了,抬手将两杯酒注满。 酒香气一下子就将不大的房间填得严严实实,亦令沈已墨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些。 沈已墨抢过一杯倒入口中,还未完全咽下,口齿不清地道:“真真是好酒。” 他虽这样说,其实并未尝出半点滋味来。 季琢却没喝,他指了指沈已墨的衣衫道:“天气尚冷,你不如先去换件衣衫,再来吃酒罢。” 沈已墨顺着季琢的手指低首看去,只见他心口直至腹部的衣衫被濡湿了一大片,应是方才季琢扶他时沾上的,被季琢一提醒,他才觉着确是有些寒意。 他勉强笑道:“我先去换件衣衫。” 说罢,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仿佛后头有要吃人的妖怪在追他一般。 好容易回了自己的房间,沈已墨还未解开一条系带,脑中便不断地浮现出季琢赤身裸体的模样,甚至连季琢肌肤的光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为何会如此? 疑惑间,他已然伸手将自己的衣衫褪了个干净,至此,他才觉察到自己的下身竟微微有些硬了。 这便是情/欲么? 他对季琢生了情/欲么? 他抿了下嘴唇,生生地将这不多的情/欲压了下去,而后换了件月白色的衣衫穿上,待到面上嫣红褪尽,他才回了季琢房中。 季琢见他进来,道:“方才舒姑娘送了下酒菜来。” 沈已墨一看,桌案上放了三碟子下酒菜,分别是酱卤牛肉,凉拌豆皮,与咸干花生。 他在季琢对面坐了,自斟自酌。 季琢的面容是一贯的冷峻,纵使半壶秋露白下了肚,他的神情亦未变上半分。 俩人无言,房中静得几乎能听见酒液划过俩人咽喉的声响,沈已墨虽不是多话之人,到底还是忍不住打破寂静:“外头这场雪不知要落到何时。” 这雪落了几乎一个日夜,恐怕到明日天亮,人畜均不得通行。 季琢饮了一口酒液,接话道:“怕是我们须得在这流云客栈多住几日。” 沈已墨将三样下酒菜一一尝了,笑道:“全数好吃得紧,住在这客栈倒是不错。” 话音落地,沈已墨连饮五杯,终是有了些醉意。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3 他猛地站起身来,开了门,冲着楼下叫嚷道:“舒娘子,再来一壶。” 舒蕴在楼下听得沈已墨的吩咐,便又取了一壶秋露白,上得楼来,还未走近,却见那沈已墨朝她疾步而来,伸手就将秋露白夺了去。 季琢无奈地道:“舒姑娘,抱歉,他有些醉了。” 舒蕴在这流云客栈三年,见过形形色/色之人,醉鬼亦见过不少,如沈已墨这般醉酒的已是最为斯文的了。 她莞尔笑道:“这秋露白入口柔和,但酒劲却大,还是莫要多饮为好。” 说罢,她便又下了楼去。 沈已墨已然顾不得要将秋露白注入酒杯中再饮了,而是粗鲁地直接举起酒壶饮了起来。 他因醉酒手不稳,不少酒液趁机跌落在了他的衣衫上。 季琢见状,眉间尽蹙,心忖:适才才换了衫子,如今竟又湿了。 他一把抢过沈已墨抓在手中的酒壶,斥责道:“你喝得过了。” 沈已墨醉眼朦胧地望住季琢,他眼中的季琢宛若蒙了层白纱一般,瞧不真切,只那双唇瓣红得扎眼。 他不禁抬手摩挲起季琢的唇瓣来。 季琢不悦地伸手将沈已墨的手拍了去。 季琢这一下气力极大,声音清脆,沈已墨却不觉得疼,反是得寸进尺地略略踮起脚,以自己的嘴唇贴住了那一双唇瓣。 他分明作出了亲吻的姿态,却不知何为亲吻,也不知要如何亲吻,只以自己的嘴唇轻轻擦了下季琢的唇瓣,便松了开去。 季琢虽是初次与人这般亲密,但他认为沈已墨不过是醉酒失态也不甚在意,一把揽住沈已墨的腰身,将其送回了房中。 他将沈已墨安放在床上,又将沈已墨剥了干净,换上一件干净的亵衣,盖上棉被,才关门离去。 次日,沈已墨醒时,觉得稍稍有些头疼,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拣了件藏青色的衫子。 他换完衣衫,听闻外头有人敲门,便去开了门,立在外头的却是舒蕴。 舒蕴手上端着一张食案,案上放着一碗汤药,汤药呈深褐色,上头白气袅袅。 她朝沈已墨笑道:“沈公子,喝碗醒酒汤罢。” 沈已墨一怔,恍然大悟,细细一闻,自己身上果真满是酒气,他接过醒酒汤,柔声道:“劳烦舒娘子了。” 待舒蕴走后,他一面喝着醒酒汤,一面担忧道:我昨日邀季公子一道吃酒,未料竟醉了,应当并未给季公子添麻烦罢。 一碗醒酒汤喝尽,陡地有尖叫声从楼下传来上来:“有狼!” 作者有话要说: 戌时:晚上七点到九点。 这个番外的时间线与这单元一致,是前一世的故事。 第33章 第二劫·第一章 时近早春,积雪全数化了干净之后,便有了万物复苏之感,几枝腊梅争相绽放,腊梅底下则生出了绒毛一般的嫩绿,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地。 沈已墨盯着其中一枝腊梅饮了口酒,酒液堪堪划过咽喉,却见远远地有一人走来,那人虽容貌清秀,但整个人恹恹的,从骨子里散出无尽的厌世之意,像是下一刻便要去自尽。奇的是他竟穿着一身朱红色的衣衫,于他而言,这颜色着实艳丽得过分,可惜非但未衬得他有一星半点的活气,反是显得他愈发死气沉沉,他这一身衣衫单薄得厉害,被风一打,衣衫下瘦弱的躯体便无所遁形。 朱衣公子走得近了,扫了眼立在门口的那丛腊梅,便抬脚跨入了逐星楼。 沈已墨就在这逐星楼内,执着被酒温热了的酒杯,低低地道:“死期将近。” 季琢抬眼看了沈已墨一眼,淡淡地道:“未必。” 沈已墨一把抓了季琢的一只手,以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骚弄着季琢的手掌心,笑道:“不如我们来赌一把,若他十日内过世,你便与我欢爱一回。” 季琢抽回手,道:“若他能活过十日又当如何?” 沈已墨凑近季琢耳边,狭促地笑道:“你要拿我如何便如何。” 这满是诱惑的言语随着甜腻的气息打在季琢耳畔,一字一字都化作细细的钩子不住地勾弄着季琢的耳廓。 季琢面上覆了寒霜,冷声道:“沈已墨,你收敛些罢。” “收敛些,如何收敛?”沈已墨探出舌尖舔了下季琢柔软的耳垂,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倨傲地道,“我本在楚馆快活着,你非要我同你去修仙,我已是施恩于你,你还要我如何?” 沈已墨嘴角还含着若有似无的一点笑意,但面上的神情却冷淡得厉害,语气中显然生了怒意。 季琢叹息一声,还是道:“沈已墨,你收敛些罢。” 沈已墨斜了季琢一眼,敛去怒意,将酒杯与季琢面前的酒杯一碰,温酒入喉,他懒懒地打了个酒嗝,斜靠在椅背上,合上眼,不发一言。 沈已墨穿了菖蒲色的衣衫,衣袂极长,他这一靠,一大截软缎子便温顺地伏在地面上。 他今日未束发,不少发丝覆过心口,而后才垂下去,直逼菖蒲色的缎子。 季琢平生最为厌恶出卖皮肉之人,世间男女堕身青楼楚馆,大抵是为了活命,倒是情有可原,这沈已墨身为竹妖,修行千年,勘不破情/欲,已是冥顽不灵,竟还为了满足情/欲委身于各色恩客,着实是自甘堕落。 那朱衣公子立在离沈、季俩人不远的一张桌子旁,侧首对小二道:“来一壶松醪酒罢。” 小二哥走到朱衣公子身旁,没好气地道:“朱公子,你可还赊欠着十两酒钱,怎地还能厚着脸皮来这儿要酒喝?” 朱衣公子皮薄,被小二哥这样一说,面上便羞红了一片,但还是坚持道:“我过几日便将十两酒钱并这次的酒钱一道补上,劳烦小二哥行个方便。” “予你方便,谁予我方便?”小二哥擦了下已然光可鉴人的桌面,毫不客气地道,“你已欠了十两银子,我再赊壶松醪予你,你若不来还,我还得拿自己的月钱来抵,你当我是傻子么?” 小二哥说罢,便要赶人:“我瞧你喝酒喝得没几日可活了,还请出去罢,小店不过是小本生意,沾不起你这晦气。”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4 朱衣公子站起身来,勉强笑道:“那便不劳烦小二哥了,我改日再来。” 小二哥一挥抹布,啧了一声道:“好走不送。” 话音还未落地,他面前便有人伸出了一只手来,手指白皙纤长,手腕子以上覆着一层菖蒲色的软缎子,最扎眼的是那伏在手掌心的一大锭银子。 这锭银子已是诱人万分,那银子的主人竟又从袖中取了锭银子与那一锭块银子放在一处。 小二哥不知该不该取,银子的主人却笑吟吟道:“劳烦小二哥取壶松醪酒来给这位公子。” 小二哥原本只顾着看银子,还道眼前之人应当是个女子,待这人出了声,才惊觉这样好看的手竟生在一介男子身上,心中大叹:真乃暴殄天物。 接着,小二哥抬首去看此人的面容,只看了一眼,便勾得几乎失了心神,这人未免生得太过精致了些,眉眼无一处可增减,连寻常只有女子才穿的菖蒲色都穿得分外妥帖,与他的容貌相较,他手中的两锭银子便顿时失了颜色。 但银子终究是银子,到手的银子总比高高在上的美人要实在许多。 小二哥回过神,从沈已墨手中取过银子,热情地道:“我这就去取酒。” 待小二哥走后,朱衣公子向沈已墨致谢道:“这钱十日之内定然还上。” 十日,方才沈已墨要赌的便是十日。 沈已墨摆摆手,笑道:“无妨,公子若是有余财还是先寻个大夫瞧瞧罢。” 朱衣公子恹恹的面上浮起丁点笑意,毫不在意地道:“能活几日便活几日罢。” 闻声,沈已墨一把掐住朱衣公子的手腕子,须臾后,蹙眉道:“你须得快些去寻个大夫,莫要喝甚么松醪酒了。” 这沈已墨虽为他解了围,还好言好语地相劝,但到底不过是个生人,莫名奇妙抓着自己的手腕是何道理? 朱衣公子觉着被唐突了,面上冷了下来,道:“与你有何干系?” 沈已墨松开朱衣公子的手腕子,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朱衣公子手中。 朱衣公子本不愿收,奈何眼前瞧起来柔弱之人竟有这样大的力气,他的手指不过是被对方一拢,居然一时半刻舒展不开。 他只得无奈地道:“我在集市中摆字画摊子为生,请公子十日内来取我欠你的银两。” 沈已墨颔首不语,又回到了座位上,斜斜地靠着,衣袂委地,发丝覆在心口,与方才一般模样,只双目慈悯地望着朱衣公子。 那朱衣公子接过小二哥递来的松醪酒,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朝着沈已墨的方向点了下下颌,便出了逐星楼。 他路过那一丛腊梅时恰巧擦过一朵花蕊,那花蕊便落在了他的发间,为他平添了一些活气。 沈已墨不再看那朱衣公子,转而盯住季琢执着酒杯的手指,轻笑道:“季公子,再饮一杯罢。” 季琢并未依言饮酒,反是问道:“他还有几日可活?” 沈已墨方要开口,偏生这时,老板娘来了:“客官,这是你们点的剪云斫鱼羹,请慢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为季琢捉急~~~,美人还是跟我走吧 第34章 第二劫·第二章 这剪云斫鱼羹以黑鱼块为主料,鱼块入油锅中炸至金黄,再放入水中烹煮,接着将雪白的豆腐、山药切成大小均等的长条,放入同煮,待煮至汤水呈乳白色,取一个鸡蛋,打碎,只留蛋白,将蛋白倒入滚烫的汤水,勾芡,最后撒上一把葱花即可。 沈已墨夹了一块鱼肉吹了两口气,方送入口中,还未咽下便想起了尚且留在流云客栈的舒蕴,舒蕴未曾吃过这剪云斫鱼羹,却时常与客人提起,不知她当时究竟是喜是悲。 季琢不去食鱼羹,又问了一遍:“他还有几日可活?” 沈已墨舀了几勺子鱼羹到自己碗中,慢条斯理地喝尽了,才抬眼去看季琢,看了半晌,却又喝了一碗鱼羹,才轻笑道:“季公子是担心会输给我么?” 季琢沉吟了片刻,道:“他不是凡人,这般孱弱必定有原由。” 沈已墨盯着从剪云斫鱼羹上头袅袅升起的白气,猜测道:“若非做了恶事遭了报应,便是为了旁的甚么人才短了性命。” 说罢,他殷勤地舀了一碗鱼羹,往季琢面前一推,叹息着道:“舒娘子说得不错,这鱼羹当真好吃得紧。” 季琢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淡淡地道:“不错。” 这时,老板娘又送了两道菜来,分别是佛手金卷与煎酿茄子。 俩人不再言语,各自且饮且食。 待俩人用完大半,老板娘又送了四喜饺来。 这四喜饺四个角分别装了青豆、胡萝卜、香菇与玉米,颜色煞是好看。 沈已墨取了一个方要尝,却有一人朝他们急急地奔了过来。 片刻后,来人便到了沈已墨与季琢跟前,他额上皆是汗水,气喘吁吁。 来人面容平庸,年龄尚幼,还未长成,正是流云客栈中偶遇的少年,少年要来黎州,沈、季俩人便顺路将他带了来,俩个时辰前少年已然回家中去了,怎地会这般匆忙地来寻他们? 少年堪堪缓过气来,方要开口,却见一个四喜饺送到了嘴边,他本就饿得厉害,也不推辞,一口将四喜饺吞了下去,吃得急了,不小心岔了气,不住地咳嗽起来。 沈已墨抬手,一面拍着少年的背脊为他顺气,一面打趣道:“你来得这样急,莫不是怕来得晚了吃不上罢?” 季琢则扫了眼少年,便继续用食。 好一会儿,少年总算是缓过了气来,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双目却是红了。 沈已墨为逼出柳筎,曾掐过少年的脖子,甚至还曾轻薄过少年,少年是极怕他的,从流云客栈到黎州这一路,少年都躲他躲得紧,而季琢虽未曾对少年做过甚么,但季琢面容冷峻,着实不好接近,少年亦对其敬而远之,渡船之时,便是他与季琢坐在船头,少年一个人缩在船尾。 眼下这少年怕是遭逢大难,才不得不求助于他们俩人罢。 果真,少年向沈已墨与季琢哀求道:“可否劳烦两位仙人去我家降妖?”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5 降妖,降甚么妖? 沈已墨有趣地心忖道:我可不就是妖么? 少年见俩人无一人接茬,竟“噗通”一声跪在地面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仰首道:“还请两位仙人发发慈悲罢。” 沈已墨侧首瞧了季琢一眼,季琢觉察到他的视线,微微地点下了头。 少年尚未得到答复,跪着不肯起来。 沈已墨一把扶起少年,含笑道:“你饿了罢,不如先用些吃食罢?” 话音落地,他伸手招来小二哥,要让少年点些吃食,少年不愿耽搁功夫只道:“这菜还剩了许多,于我已是足够。” 三人用完膳,已是华灯初上,今日白日晴好,无半点寒意,一入夜,吹起了风,便恍若又退回了隆冬。 沈已墨紧了紧身上的狐皮,与季琢并肩而走,季琢方才饮了不少酒,身上还散着酒气,香醇而醉人。 沈已墨不由地吸了口气,登时觉着季琢身上的酒气更厉害了些,从他鼻息传入,蔓至四肢百骸,醺得他几乎要醉死了去。 他瞥了眼季琢,笑吟吟地道:“季公子,你今日究竟喝了几两酒?这酒气真真刺鼻。” 季琢并不瞧他,冷淡地道:“喝得与你差不离。” “与我差不离?”沈已墨别有深意地笑道,“却原来季公子这般注意我喝了多少酒。” 沈已墨说罢,未等季琢的答复,便快步走到少年身侧,柔声问道:“还有多远?” 少年指了指前头的一座大宅,道:“便是那处。” 沈已墨奇道:“我还以为你不过是个平常人家的公子,竟未料到你竟是富家子。” 少年摇首道:“我家中的产业全数由我兄长掌管,我动不了一分半毫。” 闻言,沈已墨心中有了数,也不发问,却听得少年道:“我是外室之子。” 俩人说话间,已到了大宅门口,大宅上的牌匾书着“朱府”两字。 黎州商贸繁华,富户众多,但住得起这样大的宅子的朱姓人家,便只能是贩卖胭脂绸缎的朱家了。 朱家的胭脂绸缎上至京城,下至蛮荒之地,皆有售卖,甚至其中一款胭脂还曾被选作供品,只宫中的贵人才可享用。 少年瞧沈已墨模样,便知他已猜出了朱家的营生,也不作隐瞒,直言道:“我唤作朱潇,是朱府的三子,朱府专做胭脂绸缎的生意,颇为富贵。府中近半年来却频频有人得病,数不清的名医诊断之后都束手无策,多少珍稀汤药下肚亦不见半点功效,更怪的是只要一月又十日患者便会自行康复,然而·······然而我爹却病了三月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 剪云斫鱼羹的做法和食材都是我瞎掰的,心灵手巧的小天使可以尝试下哦。 第35章 第二劫·第三章 沈已墨与季琢随着朱潇进了朱府,其中亭台楼阁不可胜数,也不知转过多少回廊,三人总算是到了朱父房门前。 朱潇小心翼翼地扣了两下门,恭敬地道:“母亲,我请了两位仙人来,可否让仙人入内瞧上一瞧?” 话音堪堪落地,门便被推了开来,朱家主母朱陈氏从里头冲出来,将沈、季俩人打量了一番,福了福身,恳求道:“还请两位仙人救救我家老爷性命。” 这房间里头一片金碧辉煌,数张花几上摆着名贵的古董,一座博古架上满是古籍,而地上铺着的地毯则织满了大朵大朵的牡丹,各色牡丹争奇斗艳,真真是国色倾城。牡丹的花蕊全数由金丝织成,因室内烛火过亮,那花蕊瞧上去极为扎眼,拢着花瓣的叶片虽不及花蕊引人注目,细看却分明在织线里头缠了些细碎的翡翠。 富贵的牡丹一路缓缓地开着,沈已墨与季琢便踩着这层层叠叠的牡丹到了朱父床前。 朱父面上无半点血色,面皮耷拉得厉害,其下几乎无肌肉支撑,仿佛是一个头颅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皮囊,若是将这层皮囊揭下来,便会露出白森森的颅骨来。 沈已墨探了下朱父的呼吸,又诊了脉,方问道:“他昏迷几日了?” 朱陈氏思索片刻,答道:“到今日约莫有十日了。” 沈已墨再问:“他统共病了几日?” 朱陈氏算了下日子,道:“三月又十三日。” 沈已墨颔首,又听得立在一旁的朱潇急声道:“我爹爹如何了?可能医治?” “莫要着急。”沈已墨扫了朱潇一眼,又问朱陈氏,“大夫是如何说的?” 朱陈氏恨恨地道:“请了足足十七个大夫,其中九人只诊了脉,便断言不可医治,老爷定然会在三月内丧命,余下八人皆医治了十日有余,可恨的是老爷竟无丁点好转,想来这八人十之八/九是为了骗取诊金才糊弄于我,这八人中甚至还有一人乃是宫中的御医,我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请到的他,未料想······” 说到伤心处,朱陈氏目中含泪,哽咽着道:“一个一个尽数是庸医,老爷喝了数不清的汤药,浑身上下无一处未扎过针,受了这许多苦,竟······竟是一日不如一日,十日前更是昏迷过去了。” 朱潇闻言亦是双目发红,他见朱陈氏哭得伤心,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递给朱陈氏。 朱陈氏正抹着眼角,见有人递帕子来,伸手就要去接,但帕子还未入手,她反是先从朦胧的泪眼中瞧清了朱潇,遂冷哼一声,重重地拍去朱潇的手道:“你这野种,你讨好我作甚么?莫要以为你能从我这得了好处!” 朱潇被拍得手背通红,讪讪地将手背在身后,捏紧了帕子,辩驳道:“母亲,我······” “你勿要出声,徒惹人厌。”朱陈氏说罢,朝着沈、季俩人急切地道:“请问两位仙人可有医治我家老爷的法子?” “法子自是有的。”沈已墨勾唇笑道,“不过请夫人先回避一二,我要将朱老爷细细检查一番。” 朱陈氏犹疑半晌,还是道:“有劳俩位仙人了。” 她冲着朱潇使了个眼色,偏生朱潇并未意识到,她气得咬牙切齿地道:“朱潇你赖在这儿作甚么?随我一道出去。” 朱潇抬脚,方要随朱陈氏出去,却听得沈已墨笑吟吟地道:“朱夫人我是让你出去,朱公子留在此处即可。” 朱陈氏是聪明人,一听便知这沈已墨是要为朱潇出头才这般说的,登时心下不悦,但她虽不信沈已墨与季琢真是仙人下凡,到底还是存了一线希望,盼着俩人真能妙手回春,便勉强笑道:“既是如此,阿潇,好好顾着你爹。” 她言下之意,便是暗暗提醒朱潇,若是沈、季俩人无法医治朱父,则全数是朱潇的过错。 朱潇无奈地瞧了眼朱陈氏以及两个丫鬟的背影,又朝沈已墨道:“你可有法子能救我爹?”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6 未待沈已墨回答,季琢淡然地道:“你方才要我们来你家中降妖,降的是甚么妖?你可是断定你父亲的病与妖有干系?” 朱潇平庸的面上浮出一点惧意,略微颤声道:“我虽未见过,但我听闻西院处偶尔夜半能闻得琴声,那西院荒了已有数年,如何会有琴声传出?且自有人听闻琴声之后,我家中便开始有人得病,未免太过凑巧了些罢。” 季琢问道:“因此你怀疑弹琴之人乃是一个妖物?” 朱潇颔首道:“并非只我一人,府中亦有其他人是这般想的。” 沈已墨一把扯开覆在朱父身上的棉被道:“朱潇,你先将你父亲衣衫剥个干净,我要瞧瞧他身上可有异状。至于西院是否有妖物,待会儿再去看看便是。” 朱潇依言将朱父剥了干净,沈已墨细细查了,除了瘦得不成人形以外,并无旁的异状。 沈已墨瞥了季琢一眼,季琢摇首表示自己也未瞧出异状来。 朱潇见俩人皆不言不语,瞪着眼道:“莫不是我爹爹救不得了?阿筎失了踪,我至今不知她的去向,紧接着连爹爹都要离我而去了么?” 柳筎已然投胎去了,哪里是失了踪。 那日,柳筎的魂魄从朱潇身上出来之后,朱潇一时寻不回神志,事后,也无人同他说过柳筎之事,因而朱潇一直以为柳筎不过是失了踪。 沈已墨听朱潇提起柳筎,心道:若是让朱潇知晓柳筎曾不顾他的意识,强行侵占了他的身子会如何? 但他到底还是决定不提此事,只放软了声音道:“你先将你父亲的衣衫穿上罢。” 待朱潇将朱父收拾妥当,季琢对朱潇道:“你去请你母亲来照顾你父亲,我们三人去西院。” 朱潇立在原地不动,反是问:“两位可能救我爹爹?” 沈已墨蹙眉道:“尚且无法断定病因,只怕要费些功夫。” 第36章 第二劫·第四章 朱潇请来朱陈氏照顾朱父,便带着沈已墨与季琢去了西院。 这西院荒芜已久,荒草丛生,几无可落足之地,三人好容易才进了屋内,放眼望去各式物什倒了一地,物什上头均覆着厚厚的尘埃,已然瞧不出原本的色泽。 沈已墨凝视着在烛光中飞舞中的细细的尘埃,掩住口鼻,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季琢粗粗地将这屋子扫了一遍,道:“瞧起来应当许久未有人进来过了。” 沈已墨笑吟吟地接话道:“若当真有人在此弹琴,这弹琴之人必然是个风雅之士。” 对着一屋子的死物与尘埃,鼻息间尽是腐朽之气,只怕这琴还未弹,弹琴之人便要被闷死了去。 朱潇将三间房间一一看了,又回到沈、季俩人身侧道:“季公子说得不错,瞧起来确实许久无人踏足过了。” 他本以为从西院传来的琴声极有可能与这朱府中人不断得病有干系,可惜这西院无半点人迹,又哪里会有人弹琴,他不由地有些丧气。 沈已墨伸手弹了下朱潇的额头,含笑道:“这般丧气作甚么?许真有甚么妖物曾在这儿弹过琴,不过隐藏得好,我们一时半会儿寻不到破绽而已。” 朱潇摸了摸额头,勉强笑道:“但愿如此罢。” “不过就算是真有妖物在此弹琴,也并不一定与你爹的病有干系。”季琢淡淡地道,“或许西院传出琴声后不久便有人得病,只是个巧合罢了。” “这天下哪里有这样多的巧合?”朱潇提声反驳道,“我府中接连出现两件怪事,怎地会是巧合?如何会是巧合!” 朱潇虽丧气未在屋中寻到人迹,但一遭季琢否定,他却如刺猬一般竖起了刺来。 季琢瞥了朱潇一眼,懒得再言,索性四下细细查了起来。 沈已墨心道:朱潇果真还是个孩子,遂放软了调子对朱潇道:“季公子他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假设罢了,你较真作甚么?” 朱潇被沈已墨软软的口吻一哄,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不佳,但他拉不下脸来同季琢赔不是,只立在一侧,颇为不安,怕季琢与季琢会即刻拂袖而去。 沈已墨瞧着朱潇柔软细密的额发,转而问道:“听闻琴声之人是何时听得的琴声?” 朱潇暗暗松了口气,思索着道:“大多是亥时,偶有子时。” 沈已墨看了下天色,提议道:“眼下是戌时,不如我们便等到亥时罢?” 朱潇颔首道:“便如此罢。” 季琢扫了眼沈已墨道:“若真有妖物在此弹琴,许早已觉察到我们进了此处。” “再一个时辰便是亥时了。”沈已墨坚持道,“不如便等等罢。” 朱潇也附和道:“季公子,等等罢,指不定那妖物并未觉察到。” 季琢伸手拂过一处琴台上的尘埃道:“这琴台上头有些许凹陷,必定摆了许久的琴,这院子的主人应当是个爱琴之人。” 闻声,沈已墨凑到季琢身边细细看了,侧首对朱潇道:“你可识得这院子的主人?” 朱潇一听俩人提到院子的主人便微微红了眼眶,半晌才道:“他是我同父同母的兄长,因他自小聪颖,便被父亲抱到这朱府教养,但他不久便得了急症,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二月又十七日,方能起身,且自此之后,终年都要汤药供着,母亲——我嫡母觉着兄长天生晦气,便置了别的住处将他从府中赶了出去。” 突地,门外有人插话道:“你兄长之事全数我的过错。” 来人一身青衣,眉目清秀,气质卓然,说话间,已到了朱潇身侧。 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朱潇的背脊,温言道:“我从出娘胎起,便容易害病,娘是怕二弟将病传染了我,才为他置了一处别院。” 来人正是朱潇的长兄,他说罢,又朝着沈已墨与季琢客气地道:“我唤作朱悬,是阿潇的兄长。我从母亲处听闻两位仙人前来相助,颇为感动,便来看看可有我帮得上的。” 沈已墨走近朱悬,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子,含笑道:“这位朱公子可是得过怪病?” 朱悬答道:“我曾在两年前得过此病,一月又十日便康复了。” “原来如此。”沈已墨松开抓着朱悬的手,歉然道,“冒犯了。” 朱悬摇首道:“仙人应是一见到我,便猜测我得过怪病,才抓了我的手腕子的罢?哪里说得上冒犯,倒是这般夜了仙人还在为我爹奔走,是我对不住仙人才是。”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7 话音堪堪落地,不远处婴孩的啼哭声乍响。 朱悬向沈、季俩人作了个揖,道:“我出来时孩子哭闹不休,我好容易才将他哄好,放下又唯恐惊醒了他,只得抱着他出来,适才入院子前,交给了小厮照看,眼下怕是醒了。” 沈已墨摆摆手道:“朱公子且去瞧瞧小公子罢,我与季公子自当会尽力而为查明病因。” 季琢盯着朱悬的背影,轻声问道:“可有甚么异常的?” 沈已墨不愿朱潇听到,声如蚊讷地回道:“看他脉象,他理当时日无多,但他的面色却如寻常人一般。” 季琢眉间微蹙,道:“怪得很。” 这朱府一连出现了琴声、怪病与脉象奇特的朱悬,不知这三者中间可有关联? 婴孩的啼哭声渐渐远了,季琢出声道:“亥时近了,我们且寻个地方躲躲罢。” 三人伏在西院外头的荒草丛中,屏息等待。 到了亥时,无半点旁的动静,只天上的月盘被浮云遮了须臾,使得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过了亥时便是子时,子时亦无半点动静。 沈已墨从荒草丛中探出头来,惋惜地道:“今日怕听不到琴声了。” 他说着便要站起身来,还未直起身子,他竟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袂,以致身子一歪,压在了季琢身上。 他也不急着起来,就这样压在季琢身上,抱怨道:“这衣袂着实长了些。” 他说话时气息全数洒在季琢耳根,整个身子又大半与季琢隔着层层缎子贴着,甚至右手还趁机覆在季琢肩胛处,分明无丁点抱怨之意,反是借机亲近季琢。 季琢伸手将他推了去,起身道:“确实长了些。” 朱潇并未觉察到沈已墨与季琢之事,起身,摸了摸被荒草刺疼了的脸颊以及脖颈,道:“已过了子时,我带两位去歇息罢。” 次日,沈、季俩人在朱府用过早膳,沈已墨便拉着季琢去了集市。 早市热闹非常,季琢从沈已墨手中抽出手来,疑惑地道:“你莫不是要去寻那朱衣公子罢?” 沈已墨打趣道:“我借了他二十两银子,若他跑了我岂不是人财两失?” 人财两失? 季琢心忖:这沈已墨不会是瞧上那朱衣公子了罢? 沈已墨取出铜板来买了俩串糖油果子,递了一串给季琢,笑道:“尝尝罢。” 俩人穿过人群,还未寻到朱衣公子,沈已墨却转进了一间书肆中。 沈已墨一面吃着糖油果子,一面随意地翻阅着书籍。 季琢问道:“你不是要去寻那朱衣公子么?” 沈已墨舔了下泛着油光的唇瓣,仰首道:“急甚么,自是寻书要紧。” “你要寻甚么书?”季琢淡淡地道,“我帮你一道寻罢。” 沈已墨凑到季琢耳侧,含羞带怯地道:“我要寻的是春宫图。” 季琢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方要发问,却听得沈已墨冲着书肆的老板道:“老板,你这书肆中可有春宫图卖?” 老板正在整理书籍,听得有人这般光明正大地问可有春宫图卖,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回首一看,要春宫图的居然是个相貌精致、肤白欺霜的公子,更是吃惊,半晌才答道:“春宫图自然是有的。” 沈已墨走近两步,粲然一笑:“可有男子与男子交合的春宫图?” 老板本打算吹捧沈已墨几句的,例如:这位公子这样好的相貌,若是看了我的春宫图,怕是连这黎州最负盛名的花娘都要分文不取,以求一夜/欢好。 沈已墨此言一出,老板一时哑口无言,全数的腹稿都没了用处。 老板细细地打量着沈已墨,又去瞧季琢,心道:这俩人莫不是······ 沈已墨见老板迟迟不答话,再次问道:“可有男子与男子交合的春宫图?” 老板回过神来,热情地道:“自然是有的,各种姿势俱全。” 说罢,他取了几本春宫图出来,一一摆开来,道:“公子请随意挑选。” 沈已墨全数翻阅了一遍,抽了一/本道:“便这本罢。” 沈已墨付了书资,将春宫图藏入怀中,出了书肆。 外头阳光正好,照得沈已墨的唇瓣越发光亮诱人,他低头咬了一口季琢手中的糖油果子,又摆弄着自己手中吃尽了的细竹签,问道:“不合口味么?” 季琢面无表情地答道:“尚可。” 作者有话要说: 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子时晚上十二点到凌晨一点 第37章 第二劫·第五章 这一串细竹签上,统共只串着五个糖油果子,季琢这一串不过吃了一个,还被沈已墨咬掉了大半个,“尚可”这两个字着实是敷衍得很。 这糖油果子色泽黄亮缀以白芝麻,煞是好看,咬一口更是外酥里糯,香甜可口。 季琢这一串已微微有些冷了,但仍是好吃得紧。 沈已墨催促道:“你不吃么?” 季琢扫了沈已墨一眼,索性三两下将余下的三个半糖油果子全数送入口中。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8 沈已墨见季琢双颊被糖油果子撑得如同松鼠一般,觉得分外有趣,抬手戳了两下季琢的面颊,失笑道:“季公子现下的模样总算是有了些人味。” 是了,季琢一贯是自持的,活得毫无人味,用膳时若无急事,则不发一言,甚至咀嚼的频率都从头到尾一致,就算是碰到喜欢的菜色,既不会多吃一些,也不会露出半点欣喜之意。 季琢总算是将口中的糖油果子全数咽了下去,他指了指沈已墨的心口道:“露出来了。” 沈已墨低首一瞧,却原来是春宫图露出了一个角,那角上画的恰巧是一双白生生的大腿。 他不将春宫图塞进去,反是往外扯了一些,上头是一双交欢的男子,后入位,无论是男体还是要紧处都画得栩栩如生。 “季公子,你对春宫图感兴趣么?”沈已墨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季琢,逗弄道,“我不是小气之人,你若想看看,我便借你一阅可好?” 季琢面上半点不变,方要开口推拒,却又听得沈已墨夸道:“这画师画功当真是不错,我真想同他讨教一二。” 话音落地,沈已墨也不等季琢的回应,加快步子往前头去了。 此时,早市繁华,人流涌动,一眨眼的功夫,沈已墨便被淹没在人群中了。 季琢穿过人群,疾步而去,再寻到沈已墨时,沈已墨左手正抱着一纸袋糖炒栗子,右手圆润的指尖拈着一颗栗子,冲季琢招着手道:“季公子,要吃栗子么?” 季琢伸手接过沈已墨指尖的栗子,栗子还烫着,将他的掌心烘得暖暖的,他将栗子剥了,送入口中,待甜糯的栗子稳稳当当地落入腹中,他才问道:“你方才走得这样快便是为了买这糖炒栗子么?” 沈已墨颔首道:“我在选春宫图时,便闻见栗子的香气了。” 沈已墨且走且食,寻到朱衣公子时,一纸袋子的糖炒栗子已去了大半。 朱衣公子本在整理自己的字画,见有俩人立在自己摊子面前,未来得及抬首,恹恹的面上挤出笑来,道:“两位公子可是要买字画?” “这画是如何卖的?”沈已墨指了指其中的一幅问道。 他指的这一幅上头画的是一丛翠竹,翠竹硬生生地从岩石缝中生出来,身姿挺拔,而翠竹旁的牡丹则是盛极而衰,花瓣委地,枝叶颓唐。 “这位客人当真是目光如炬,我这幅画······”他说到一半,觉着适才那把声音有些耳熟,遂仰首瞧去。 一看清来人,笑意登时凝固在了他的面上,因他目中惶惶,这笑显得愈发生硬而不合时宜,衬得他面上恹恹之气更盛。 他褪去笑意,站起身来,满怀歉意道:“这位公子可否宽限我几日?” 沈已墨摇首道:“十日之期未到,我可不是来催债的。” 见朱衣公子明显松了口气,沈已墨将手中剩余的糖炒栗子递了过去,笑吟吟地道:“这栗子好吃得紧,这些便送你罢。” 朱衣公子不好拒绝,伸手接了栗子,又将沈已墨方才指的那副画递了过去,恭声道:“既然公子喜欢,这幅画便送给公子罢。” “你是想以画抵了栗子么?”沈已墨严肃地摆摆手道,“那可不行。” 朱衣公子摸不透沈已墨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那这栗子便还给公子罢。” 沈已墨不接,只靠近了些,停在与朱衣公子的唇瓣约莫一拳处,他唇角勾起魅惑人心的笑意来:“不如你告诉我你的姓名罢。” 朱衣公子猝不及防,惊得双目圆睁,半晌,才讷讷地道:“我唤作朱歇。” “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沈已墨低喃了一句,又退回季琢身侧。 这诗句一字字打在朱歇耳侧,他笑道:“这位公子说得不错,正是君归芳已歇的歇字。” 沈已墨关切地道:“你面色不佳,还是去请个大夫罢。” 朱歇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面颊,道:“无事。” 沈已墨不再劝,指了指朱歇怀中的糖炒栗子,叹息道:“你快些吃罢,莫要凉了。” 说罢,他拽着季琢的一截衣袖子走远了。 朱歇望着俩人的背影,又剥了颗栗子尝了,突地眼角就落下了泪来。 这泪还未滑到下颌,他的字画摊前,又立了一人,那人指了指其中的一幅字,道:“这个如何卖?” 朱歇抹了下眼角,直起脖子来,唤了声:“大哥。” 沈已墨一直拉着季琢走到一处石桥旁,方松开了手,低喃着道:“那朱歇朱公子十之八/九便是朱潇那被朱陈氏从朱府赶出去的嫡亲兄长,朱悬的二弟。” 季琢淡然地道:“你是从他的姓名与他身上所穿的织云锦来判断的么?” “你也瞧出来了么?”沈已墨沉吟道,“那日逐星楼,他分明拖欠了十两酒钱,却穿着价值不菲的织云锦我已觉着奇怪万分,昨日见朱悬时,我发现朱悬所穿的衣衫也是织云锦,且织法与朱歇所穿的一致。” 季琢问道:“你怀疑这朱歇与朱府的怪病有干系么?” 沈已墨指节轻轻扣在石桥的桥栏上,随着他的动作,清脆的声音散了开去,恰是此时,一阵风扑面而来,打得他未束起的发丝飞舞起来,遮住大半面容,他一身露草色的衣衫亦猎猎作响,一段精巧的锁骨便趁机从衣襟溜了出来。 他觉着有些寒意,紧了紧衣衫,思索片刻道:“我猜测应当有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出自谢朓的《王孙游》,意思是莫说你不会来,你回来,春天也已过去了。 第38章 第二劫·第六章 这石桥,人流如织,说话到底不方便,沈、季俩人便寻了处茶馆坐了。 此时不是喝茶的时候,茶馆里头只一个小二哥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光亮如新的桌子。 俩人在窗边坐了,又要了一壶铁观音,因方才已吃过糖油果子与糖炒栗子,便未要茶点。 阳光被窗棂割成数块,穿过薄薄的窗户纸,撒了俩人一身。 沈已墨适才被寒风打得发冷的面颊复又热了起来,尚未说话,一声轻咳反是先从他口中窜了出来。 季琢关切道:“是方才受了凉了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49 沈已墨抬眼去瞧季琢,季琢的言语分明蕴着关切之意,但面上却如平日一般。 沈已墨直觉着心头泛起热意,摆摆手道:“无事。” 话音还未落地,他竟又咳嗽了起来,愈咳愈烈,居然一时难以止住。 季琢见他单薄的背脊起伏不定,瞧起来甚是可怜,遂伸手拍了拍,为他顺气。 沈已墨咳了好一阵,缓过气来时,双目已然沾了水汽,眼角更是红得厉害,像是被甚么人欺负得狠了,委屈万分。 他望着季琢,略微沙哑地道:“无事。” 季琢被他这么一望,竟陡地生出些怜惜之意,同时他觉着自己覆在沈已墨背脊的掌心热极了,仿若要被烫伤了一般。 他急急地收回手,拢在袖中,淡然地道:“等回了朱府,寻个大夫来瞧瞧罢。” 沈已墨闻言,失笑道:“我一个修行千年的竹妖,不过受了些凉,哪里用得着大夫。” 恰是这时,小二哥送了铁观音来,又为俩人各倒了一杯方离去。 这铁观音颜色翠绿,香气馥郁,沈已墨喝了一口,待热乎乎的液体 滑过咽喉,喉间的干涩总算是褪去了些,他手中抓着茶杯,含笑道:“我方才仔细瞧了,这朱歇手指确实有薄茧,他应当会弹琴。” 季琢接话道:“莫非他便是在西院中弹琴的妖物?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夜半在西院弹琴?” 沈已墨摇首道:“我也不知,且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季琢饮了一口铁观音道:“我亦有一事想不明白。” “既然如此。”沈已墨提议道,“不如我们将此事写下来,许我们所想之事一致无二。” 季琢颔首应允,招手唤来小二哥,要了笔墨纸砚。 小二哥手脚利落,不一会儿的功夫,笔墨纸砚便整整齐齐地放置在了桌面上。 沈、季俩人各自以狼毫沾了墨汁写了。 季琢先写完,沈已墨稍稍慢一些。 俩人对视一眼,也不出声,同一时间,将原本正面覆在桌上的宣纸翻转过来。 季琢写的是朱歇,妖。 沈已墨写的是朱歇为何是妖? 沈已墨一把扣住季琢的手腕子,抿唇笑道:“却原来你我这般心有灵犀。” 季琢眉间微蹙,方要将手腕子抽出来,沈已墨却扣得更紧了些,他将季琢五根手指一一抚弄了遍,身子也跟着靠在季琢肩膀处,戏谑道:“你这手合该用来写情信,执剑却是失了情趣。” 写情信作甚么?要情趣又作甚么? 季琢使了些力气,终是将手腕子从沈已墨的钳制中抽了出来。 沈已墨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倒也不恼,反是伸手抚过季琢所书写的三个字。 半晌,沈已墨才道:“朱潇乃是凡人,他既与朱歇同父同母,为何朱歇却是妖?” “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朱歇并非是朱歇而是被妖物冒名顶替了,但若是如此为何朱府众人不知?其二,朱歇被妖物附身了。”说罢,季琢瞥了沈已墨一眼,又向着窗外望去。 俩人饮完铁观音便回了朱府去,堪堪踏入大门,却见朱潇急急地迎了上来。 沈已墨本以为是朱父病危,朱潇急着要寻他们俩人救命,待朱潇走得近了,他才瞧清,朱潇面上竟然是一团喜气。 他心下疑惑不已,方要询问,朱潇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致谢道:“沈公子、季公子,我爹爹······我爹爹他半个时辰前已然醒过来了!” 听得这话,沈、季俩人皆是惊诧不已,昨日的朱父浑身透着死气,瘦得厉害,好似一张皮囊被硬生生地覆在了一具尸骸之上,怎地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转醒?但看朱潇神情又不似作假。 沈已墨欣喜地道:“你且待我去瞧瞧罢。” 三人行至朱父房间前,朱陈氏听闻脚步声,回首一看,见是沈已墨与季琢,一下子从病榻上起身,疾步走到俩人面前,满怀感激地道:“多谢两位仙人相助,仙人真真是法力无边,待我家老爷痊愈,我定要为两位仙人盖一庙宇,塑上金身,日日香火供奉。” 这话委实说得太过了些,季琢正要推拒,旁的沈已墨却作出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慈悯地道:“朱夫人客气了,我道中人自当普渡众生,庙宇、金身便不必麻烦了。” 见朱陈氏还要再言,沈已墨正色道:“我须得先去瞧瞧你家老爷。” 说罢,沈已墨便抬步走到了朱父榻前。 朱父的模样一如昨日,双目却满是神采,应是朱陈氏已与他说过昨日之事了,他一见沈已墨,便挣扎着要起身。 沈已墨按了下朱父的肩膀,摇首道:“你虽醒了,但仍需多加歇息,就莫要起来了罢。” 朱父目中含泪,面上的皮肉皱在一处,因久病半哑着嗓子道:“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沈已墨伸手为朱父把脉,不同昨日,这脉象竟如常人一般。 他收回手,笑道:“至多三日,你便能起身了。” 此言一出,候在一旁的朱陈氏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对着沈、季俩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好容易从朱陈氏处脱了身,沈已墨压低声音道:“这其中颇有蹊跷。” 俩人正巧转到书房,季琢扫过那一丛开得正盛的腊梅,猜测道:“应是幕后之人怕被我们寻出端倪,进而影响到他的算计,索性将朱父治好了。” 第39章 第二劫·第七章 三日后,朱父果真如沈已墨所言痊愈大半,已能行动自如,甚至他浑身上下的皮肉都长回了大半,又被汤汤水水滋养着,面色竟较常人更好一些。 按照朱潇所言,朱府众人从不会俩人一道患病,且患病者痊愈之后,不出三日,定然会出现新的患病者。 今日便是三日之期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0 为庆贺朱父病愈,朱陈氏张罗着宴席,只待酉时开席。 眼下申时已过大半,距酉时还有约莫三刻钟,沈已墨惬意地躺在屋顶的瓦片上头,含笑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正是早春时分,天日尚短,还未至酉时,天已慢慢地暗了下来。 沈已墨从屋顶上飞身而下,恰巧立在季琢身旁。 他堪堪站稳,朱陈氏便急匆匆地走到俩人面前,喜气盈盈地道:“马上要开席了,两位仙人还请上座。” 沈、季俩人随朱陈氏在主桌坐了,还未开席,主桌只坐了朱潇,还有个抱着婴孩的乳娘,其余十七桌已坐了九成,想是大半为生意人,趁着还未开席,聚成一团,互相套起了近乎。 沈已墨逗弄着娇嫩可爱的婴孩,这婴孩湿漉漉的双目瞧着沈已墨,双手捧着沈已墨的一根中指,“吧唧”地亲了下,而后便咯咯地笑开了。 季琢坐在朱潇身侧,侧首问道:“你大哥去了何处?” 朱潇低低地道:“应是寻我二哥去了。” 二哥,朱潇所指的二哥,应当便是朱歇了,这朱歇分明是妖物,又为何会是朱潇的二哥? 季琢压低声音试探道:“你二哥可有甚么古怪之处?” “古怪之处?”朱潇摇首道,“他虽是我二哥,但我与他分离近十年,这十年间不过见过三回,就算他有古怪之处,我又如何能知晓。” 朱潇轻笑道:“季公子不如去问我大哥罢,他与二哥较之我要熟稔许多。” 俩人说话间,已由丫鬟开始上菜,冷菜八品,分别是龙井酥、红枣莲心、毛豆咸菜、金针菇拌海蜇、酒糟肉、白斩鸡、酱卤牛肉与清蒸螃蟹。 冷菜上了桌,朱父便由朱陈氏搀扶着出来了。 朱父虽已痊愈大半,但到底还是精力不济,与旁的十七桌客人打过照面,便坐回了主桌。 沈已墨的一根尾指还任凭婴孩抓着,人已往朱父处靠近了些,他正色道:“劳烦将左手伸出来。” 朱父依言而行,沈已墨诊过脉,笑吟吟地道:“脉象平稳,再将养几日便可。” 朱父收回手,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方要亲自为沈已墨斟酒,突地,不远处却传来一把声音:“晦气!你来作甚么?” 这声音压得极低,朱父并未听清,依旧拿起酒壶为沈已墨斟酒,酒是上好的罗浮春,色泽如玉,芬芳醇厚。 沈已墨却是听得分明,他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朱陈氏,而朱陈氏面前立着的则是朱歇,朱歇身旁站着朱悬。 这朱歇果然是朱潇的嫡亲兄长,朱悬的二弟。 朱歇垂首而立,头发遮住了他大半面容,沈已墨瞧不清他的神情,但他浑身透出的恹恹之气,却半点遮掩不住。 朱悬愤愤地道:“母亲,你何必待二弟如此苛刻,今日父亲病愈,我邀二弟同乐,有何不可?” 朱陈氏指着朱悬,勉力压低声音道:“好你个朱悬,你父亲堪堪病愈,你便寻了这祸害来,你不怕你父亲沾了晦气么?” 沈已墨暗暗地观察着朱歇的动静,手中执着酒杯,饮了一口。 他扫了眼坐在朱父另一侧的季琢,季琢却并未分他半点余光,只自顾自地用食。 朱父与沈已墨碰了一杯,又抿了一口,酒液还未下肚,却听得朱潇唤了他一声:“爹爹。” 他向着朱潇看了过去,朱潇面带恳求之意,指了指不远处的三人。 朱父一看便知是朱陈氏要为难朱歇,他虽不喜朱歇,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子,还是站起身来,走到三人身侧道:“来便来了,我朱府哪里有赶客的道理。” 赶客? 言下之意,朱歇不过是客而已,怕是现下若来个乞丐,要讨杯酒水,朱父亦能一口答应。 朱悬心下气愤,但面上却欢喜地道:“多谢父亲。” 朱父回到了座位上,朱陈氏坐在朱父左手边,接着依次是季琢、朱潇、朱歇、朱悬、乳娘与婴孩,以及沈已墨。 沈已墨取了一个螃蟹来吃,这螃蟹蟹膏肥厚,他一面吃,一面连连赞叹。 朱歇未吃甚么,手中死死地抓着竹箸,碗里空空荡荡的。 朱悬见状,夹了些朱歇爱吃的菜到朱歇碗中,柔声道:“你身子不好,尽量多吃一些罢。” 沈已墨扫过朱歇的面容,朱歇面上已无半分血色,印堂处透着死气。 身子不好,何止是不好,恐怕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便要咽气了。 若朱歇按他所言,三日前去寻个大夫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到今日已然救不得了。 他登时觉得口舌间的蟹肉失了大半滋味。 这朱歇分明是修炼了近四百年的腊梅花妖,究竟做了甚么,才使得死期来得这样急? 朱陈氏极是不悦,因是朱府当家主母,面上还维持着笑容,她朝着一旁的丫鬟吩咐道:“上热菜罢。” 片刻之后,一道走油蹄髈便端了上来,朱潇极爱蹄髈,执着竹箸便要去夹,只这竹箸还未夹起一点肉来,朱潇整个人却如同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气力一般,腿脚一软,跌落在地,昏死了过去,竹箸擦过他的手背,也跟着跌在地面上。 季琢将朱潇抱起,探了探他的呼吸,又以指去掐他的人中。 朱潇无半点反应,瘫软在季琢怀中,仿若一具死尸。 紧接着,朱潇露在外头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褶子,其下的血肉已然不知去向。 朱父惊得几乎吓晕过去,朱陈氏虽不喜朱潇,但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扶着朱父往屋里头去了。 朱歇紧张万分,从季琢怀中抢过朱潇,轻轻地拍打着朱潇的面颊,连声唤道:“阿潇,阿潇······” 沈已墨端详了半晌,叹息着道:“这朱潇应当也是患了那怪病,不知是否能在一月又十三日内痊愈,如若不能······” 他扫了眼在场众人,无奈地续道:“如若不能,怕是要丢了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1 酉时:17:0018:59 申时:15:0016:59 第40章 第二劫·第八章 虽宴席主人已退席而去,但既邀了这众多宾客来,自不能将人赶了去。 主桌旁的几桌已觉察到了动静,而远一些的尚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朱悬心中虽担忧朱潇,但为了朱府的体面,只得代父应酬宾客。 朱潇已由朱歇抱着回了房去,从宴客的大堂到朱歇卧房,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朱潇竟又瘦了许多,朱潇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子还未长成,本就瘦削,这一病,竟如同一把骸骨,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磕手。 朱歇小心翼翼地将朱潇放到床上,急得双目含泪,仰首冲着沈已墨与季琢哀求道:“我适才从我大哥处听闻我父亲之前病得厉害,两位公子不过瞧了一回,我父亲便能起身了,又三日,已然痊愈大半。眼下阿潇刚刚发病,应当比我父亲更容易医治罢?” 沈已墨本在用锦帕细细地擦拭沾在手指上的蟹黄,闻声,左右盼顾,见无旁人,凑到朱歇耳边,歉然道:“其实我也不知你父亲为何这样快便好转了,三日前我与季公子不过是瞧了你父亲一回,连病因都还不知,哪里知晓如何医治?如今这朱潇······” 他说罢,立在一旁的季琢接话道:“确实如此,我们对这病其实是束手无策。” “那阿潇······”朱歇哽咽着道,“那阿潇会如何?” 朱歇面上恹恹之气更盛了,血色尽褪,印堂比方才更黑了些,仿若下一刻便会断气。 沈已墨劝道:“你莫要忧心,许一月又十日之后,朱潇便能痊愈,倒是你······” “我左右不过几日可活了,不妨事。”朱歇嘴角扯出点笑意来,“我之生死无关紧要,倒是阿潇还小,若是出了甚么事,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季琢淡淡地插话道:“我听闻你与朱潇虽是嫡亲兄弟,但并不相熟,这十年不过见过三回。” 朱歇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面带苦涩地道:“是阿潇说的?” 见季琢颔首,朱歇悲戚地道:“我与他这十年间不过见过三回,但我与他一母同胞,时常惦念着他,不敢或忘,他这般说着实是······” 他还未说完,却突地咳嗽起来,他伸手捂住嘴,直咳到整个人几乎要化作一滩碎骨与肉泥,方缓过来一些。 他低垂着头,从怀中取了张锦帕擦拭干净唇角,又将脏了的锦帕塞入怀中。 他适才咳得实在是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死命地清了清嗓子,才沙哑地道:“他这般说着实是诛心。” 那锦帕被染得红了大半,朱歇虽动作极快,但沈已墨与季琢俩人却瞧了分明。 偏生是这时,已然陷入昏迷的朱潇居然转醒,朱潇尚且不知自己的状况,双目茫然,挣扎着要起身,左足堪堪触到地面,便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他“啊”地叫了一声,但只是为骨裂声所惊吓,还未觉得疼,他的右足一踩地,又是一声脆响。 他一下子跪在地面上,手足无措地抬首问朱歇:“二哥,我怎地会如此?” “你······”朱歇安慰道,“你无事,至多一月又十三日便能痊愈。” “一月又十三日?”这话打得朱潇猝不及防,他呆滞地问道,“我也得病了么?” 朱歇跪下身来,一把抱住朱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朱歇站立时正巧遮住了置在胡桃木架子上的黄铜面盆,他跪下身之后,那黄铜面盆便映出了个怪物来。 朱潇抚摸着面颊,面盆上映着的那个怪物也抚摸着面颊,朱潇眨了下眼,面盆上映着那个怪物也眨了下眼。 “我怎地会是这副模样!”朱潇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袖,里头的皮肤——哪里还能唤作皮肤,同老树皮无异。 朱歇怕朱潇想不开,将朱潇抱得死紧,朱潇却不知为何生了气力,伸手将朱歇推得三丈开外。 朱歇体质病弱,阻不住去势,朝着墙壁撞了上去,这一撞,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但朱歇本就性命垂危,怕是会撞碎五脏六腑,幸而有人在他后背拍了下,他才未就此丧命。 朱歇勉力回首一看,却是季琢,季琢道:“我扶你起来罢。” 季琢扶着朱歇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了,朱歇半歪着头,整个人贴在太师椅上,冲季琢致谢道:“多谢季公子相救。” 最后一个字还未从唇瓣吐出,他便阖上眼去,睁眼的气力也无,神志亦昏沉起来。 那厢,朱潇好容易挣开了朱歇的钳制,想要站起身来,却又直直地往下坠去。 沈已墨扶了下朱潇,那朱潇却一把抱住了沈已墨,哀求道:“仙人,你可救救我罢。虽说除我父亲外大半人都在一月又十三日清醒了,但若是我如父亲一般要三月······” 因朱潇抱得过紧,他地双臂竟也脆响一声,断裂开去,这声响打断了朱潇的话语,更吓得他几乎肝胆俱裂。 他瞪着自己垂在身侧的双臂,直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不禁哭喊道:“仙人你可救救我罢。” 他的哭声极其凄厉,击打在朱歇耳畔,疼得他已去了一半的神志复又回笼。 朱歇也跟着哀求道:“两位仙人,还请救救阿潇罢。” 话音还未落地,房门被猛地拍了开来,众人皆以为是大夫来了,却未料来的竟然是朱陈氏。 朱陈氏奔到离她较近的季琢面前,急声道:“老爷,老爷······” 她奔得急了,喘不过气来,余下的半句话好容易才从剧烈的喘息中窜了出来:“老爷病了!” 朱父病了!朱父的病不是已痊愈了大半么? 方才还为庆祝病愈而摆了十八桌宴席,怎地一会儿的功夫又病了? 季琢问道:“是甚么病?” “就是那怪病!”朱陈氏终是缓过起来了,疑惑地道,“之前老爷身上的肉已长回来了大半,就在刚刚,我扶老爷回房歇息,老爷堪堪躺好,我打算去取些吃食,关上房门前,我看了老爷一眼,就这一眼吓得我双腿发软,老爷他竟如三日前一个模样,我以为自己眼花,上前细细一看,可惜我并未看错。” 朱父莫名其妙地病愈,又莫名其妙地再次病倒,朱潇在宴席中病倒,这中间可有联系? 且朱府自从有人得这怪病以来,从未有俩人同时患病的先例。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2 这次是为何会如此? 第41章 第二劫·第九章 朱陈氏一番话,听得沈已墨眉尖尽蹙,他侧首对季琢道:“劳烦季公子看顾两位朱公子。” 而后,他又对朱陈氏道:“我随你去看看。” 朱陈氏将沈已墨带到朱父病榻前,歪在榻上的朱父果真如朱陈氏所言,端的是三日前的模样——一张皮囊被硬生生地贴在一副骨架子上,因中间无血肉支撑,皮囊小半耷拉在羊皮垫子上,极是可怖。 沈已墨伸手探了探朱父的脉,面上皆是疑惑,道:“这脉象并无异动,如我适才在宴席上所探得的一般。” 他堪堪放下朱父的手腕,朱父却是醒了,朱父双目泛着活气,望着沈已墨问道:“阿潇可是也得了那劳什子的怪病?” 沈已墨颔首,又道:“他现下走动不得,一动,那足部的骨头便碎了,神志倒是很清醒。” “竟这样厉害么?”朱父惊诧道,“我起初病发时并无这样厉害,只是觉着活着没趣味,吃吃吃不出味道,走几步便要喘个半日。” 沈已墨拉了张椅子在朱父榻前坐了,低首问道:“你可曾听闻过有琴声在亥时与子时从西院传出?” “西院?”朱父奇道,“早年我二子还在时,他时常抚琴作画,并不稀奇,但自打他出了这朱府后,我便再也未听闻过西院有琴声传出。” 朱父躺着说话到底不便,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沈已墨便扶了他一把,顺手在他背后垫了个暖和的软垫子。 沈已墨再问:“你可知府内有人传言这怪病与西院的琴声有干系?自西院莫名传出琴声后,便开始有人得病了。” 朱父摇首道:“我却不知。” 他说罢,又瞧着眼朱陈氏,朱陈氏会意,答道:“我也未曾听闻过。” 沈已墨略略吃了一惊,他这三日身在朱府,日日亥时与子时都藏在西院中,从未听过琴声,还道是已打草惊蛇,把弹琴的妖物吓着了,却原来极有可能根本是朱潇在撒谎么? 他沉吟道:“朱老爷,可否将阖府上下召集在大堂中,由我一一问过?” 朱父闻言,便要起身,朱陈氏一把制住他,急声道:“老爷,你可知你现下是个甚么状况?” 朱父瞪了朱陈氏一眼,道:“我已好透了,方才不过是犯懒,合眼歇了会儿罢了。” 朱陈氏半点不松手,带着哭腔道:“老爷,你可好好歇歇罢。” 朱父疑道:“我究竟怎地了?” 朱陈氏唤了候在外头的丫鬟取来一面铜镜,铜镜将朱父的面容映得分明,朱父一惊:“我怎地······” 朱父仰首,朝沈已墨道:“方才我还不是这个模样,为何现下这怪病竟又复发了?” “我也不知。”沈已墨面上俱是困惑之色,“请将阖府上下召集在大堂,我须得一一问过,彻底查明病因。” 怪病复发一事使得朱父对沈已墨起了疑心,眼前这个俊秀青年当真是甚么神仙? 朱父细细地端详着沈已墨,末了,还是对朱陈氏道:“劳你将人全数召集在大堂。” 沈已墨谢过朱父,便与朱陈氏一道出去了。 沈已墨等在大堂,大堂的宾客已走得差不多了,只余下几人三三两两地坐着在拼酒。 不用细闻,便有冲天的酒气压了过来。 朱悬本在与宾客吃酒,见沈已墨立在一边,便别过宾客,疾步走到沈已墨身侧,低声问道:“阿潇如何了?” 沈已墨沉声道:“得了那怪病,应一月又十日便能好。” 朱悬叹息一声,道:“我得这病时,便是一月又十日病愈的,望阿潇也能如此罢。” 沈已墨含笑道:“这病之前从未死过人,朱三公子也应当不会是个例外。” 朱悬不知朱父又复发了,听治好了朱父的沈已墨这样一安慰,心登时松了些,面上也露出丁点儿笑意,道:“如此甚好。” 沈已墨扫了眼宾客,道:“他们已醉得不轻了罢,劳烦朱公子将他们安顿好,我已央了朱夫人将阖府上下召集在大堂中,他们在此怕是不妥。” 朱悬心知沈已墨定有要事要询问,便依言匆匆去了。 半盏茶后,大堂的宾客尽散,桌凳也皆已收拾妥当。 又一盏茶后,阖府上下八十一人,除朱父、朱潇,与看顾父子俩人的小厮外,共计七十七人全数到场。 沈已墨细细地打量着在场的七十七人,问道:“在场共有几人得过那怪病,还请出列来。” 七十七人中/共计十二人出列,包括朱悬。 沈已墨再问:“在有人患上这怪病的前后,你们之中可有人曾听闻西院有琴声传出?” 七十七人中/共计有三人曾听闻过琴声,这三人中曾有一人患过怪病。 沈已墨将这十四人留下,其余的便让各自散去。 他先一一问了十二人发病时的症状,又问了病愈的时间,这十二人尽数是过了一月又十日便好了。 他又询问了听闻琴声的三人,只一人信誓旦旦地确认曾听闻过琴声,且不下十次,而朱潇便是从这人处听闻西院琴声一事的,余下二人却稍显迟疑,只闻得琴声,但无法确认是否是自西院传出来的。 问完话,沈已墨便让这十四人也散了,自己温了一壶酒,与季琢在亭中坐了。 这亭唤作望雪亭,望雪亭被一圈湖水围着,湖畔旁又植满了各色耐寒的花木,若是落雪之日来,当是颇有情趣。 酒是青梅酒,酒气与青梅的香气混作一块,倒是雅致。 沈已墨微微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任凭里头的两颗青梅撞击着杯壁,荡出细小的涟漪,这么玩耍了一阵子,他才低笑道:“古有曹操煮青梅酒邀刘备共论天下英雄,你我却是要谈论那怪病,真真是比古人要无趣得多。” 季琢饮了口青梅酒,直言道:“这病应当不是平白来的,定是有人暗地为之。”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3 沈已墨颔首:“为何患病者除朱父外,均能在一月又十日病愈,又为何是一月又十日?这一月又十日于幕后之人而言可是有甚么意义?” 他说着,从杯中取了颗青梅出来,咬了一口,因酸味稍稍苦了脸,接着道:“我方才探了患过病的十二人的脉象,除朱悬外,均无异状,只朱悬·····” 季琢放下酒杯,道:“你那日在西院便道由朱悬脉象瞧来,他理当时日无多······” 沈已墨打断道:“但我适才诊脉时,他脉象虽较其余十一人要弱上不少,却已平稳许多,若是好生调养,理应能如常人一般。” 季琢猜测道:“许一月又十日便与那朱悬有干系。” 他话音堪堪落地,突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抬首一瞧,竟是方才自己提到的朱悬,朱悬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朱悬怀中抱着婴孩,旁的两个小厮,一人抱着两件裘皮,一人提着一个食盒。 三人行至沈、季俩人面前,一人将裘皮分别递给俩人,一个将食盒放置在石桌上,正要摆开来,为朱悬所阻,朱悬将婴孩交予其中一人抱了,自己将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摆了出来,分别是芙蓉糕、虾饺并两碗碧粳粥,均还散着热气,想是命厨子先做的。 朱悬一面摆着吃食,一面笑道:“我怕两位公子受凉,便送两件裘皮来,眼下虽已是早春,但入了夜,到底还有些寒意,两位若是受了凉,我如何对得起如今躺在躺在病榻上的阿潇,他特意请了两位过来······” 他说着嘴角本就不多的笑意褪了干净,面上浮起悲戚,颤着唇道:“我方才去看了阿潇,他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干净,半点动弹不得,又瘦得这样厉害,着实是令人伤心。阖府上下患病的包括我共有十四人,我父亲病了三月有余,至今日已好了大半,其中十二人一月又十日便病愈了,且包括我父亲在内,不过是整日昏沉,全身消瘦,未断过一根骨头,为何阿潇却病得这样严重?” 沈已墨听朱悬提到朱父,便觉察到他还不知晓朱父之事,犹豫片刻,仍是道:“你父亲他又病倒了,同三日前一个模样。” 沈已墨这话听得朱悬面上的血色褪了一干二净,他几乎站立不稳,死命地用手撑在石桌上,才未倒下,他笑了一声:“沈公子,这可开不得玩笑。” “我并非与你玩笑。”沈已墨扶了一把朱悬,“我已去看过了,确是三日前的模样。” 朱悬甩开沈已墨的手,不敢置信地道:“为何他宴席时还好好的,这么会儿的功夫,却又复发了?” 他说话间,衣袖带倒了沈已墨面前的一只酒杯,这酒杯挣扎了须臾,便从桌缘一跃而下。 酒杯一落地,立刻碎作无数片,淡青色的酒液溅湿了沈已墨一段烟青色的下摆,其中仅剩的一颗青梅滚了几下,便不知所踪了。 第42章 第二劫·第十章 朱悬见因自己的缘故沈已墨的衣衫被溅湿了一处,赶忙致歉道:“是我的不是,现下天寒,还请沈公子快些去换件衣裳罢,可勿要受凉了。” “无事,不过湿了些许罢了。”沈已墨嫣然笑道,“朱公子送了这许多吃食来,不如一道用罢。” 朱悬摆手道:“我放心不下,须得先去看看我父亲。” 这朱悬说完话,便要走,沈已墨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子,温言道:“我还有事须朱公子帮忙,可否请朱公子予我一盏茶的功夫?” 朱悬心中忧心老父,本想即刻就走,但又怕得罪了沈已墨,只得停下脚步,道:“我不过一介凡人,有甚么能帮上沈公子?” 沈已墨拈起一只虾饺送到自己口中吃了,方含笑道:“这好端端的虾饺都要冷透了,朱公子吃一个罢。” 朱悬依言吃了个虾饺,还未尝出味来,便催促道:“还请沈公子快些问罢。” 沈已墨还未出声,倒是季琢率先发问道:“你与朱歇可相熟?” 朱悬奇道:“季公子为何会这样问?我与二弟是否相熟和那怪病有干系么?” 沈已墨插话道:“你可知你那二弟死期将近?” 朱悬闻声,双目瞬间湿润起来,吸了口气道:“我知晓二弟身子不好,却未料到······” 他登时觉着浑身尽是寒意,双手拢到袖中,颤着唇问道:“他还有几日可活的?” 沈已墨不答,反是问:“你可觉得你二弟有何异样之处?” 朱悬苦思片刻道:“除时常患病之外,并无异样。” 沈已墨颔首,又问:“你可觉着你母亲有何异样之处?” “莫非······”朱悬惊得双目圆睁,“莫非是母亲害的二弟?” “确有这个可能。”沈已墨望住朱悬,“朱歇自被接入朱府不久,便得了急症,至此之后,只得日日与汤药作伴了。若不是有人从中作祟,为何不是在入朱府之前,或是在来朱府的路上,而是一入朱府便得了急症,这时间未免太过巧合了罢。且他天资聪颖·······” 他停顿了片刻,凑近了朱悬的耳畔,压低声音道:“许有一日,他得了你父亲的欢心,以致你在这朱府无立锥之地,连带着你的母亲······” 沈已墨不再往下说,取过调羹,不紧不缓地吃着碧粳粥。 这碧粳产自玉田县,颗粒细长,微带绿色,煮时清香,非常名贵,不为寻常百姓所知。 这名贵的碧粳粥,沈已墨还未咽下几口,朱悬猛地站立起来,而后面上三分无奈,三分悲戚,又四分置疑,夹杂在一处,将他浑身上下的气力抽了干净,他复又坐了下来,垂首,双手托着额头,双目死死地盯着石桌上的纹路。 沈已墨用尽了一碗碧粳粥,犹疑地道:“也许······也许那怪病便是······便是你母亲所为,朱歇既已时日无多,朱潇自然成了她的肉中刺,她唯恐你父亲有一日会偏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你父亲与朱潇一道除了,为了隐藏她真正的目的,她先是在你身上下毒,这样便无人会怀疑你或她是真凶,之后,她再对府中十一人的仆从下毒,搅乱视线。” 朱悬不说话,不知此言是否入了他的耳,良久,他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走了,候在五丈开外的两个小厮也跟了上去。 季琢瞥了眼沈已墨,这沈已墨适才嘴角分明噙着闲适的笑意,口中却犹犹豫豫的,倒是作得一出好戏。 待朱悬走得远了,沈已墨指了指季琢的那碗碧粳粥,笑吟吟地道:“你不吃么?” 季琢淡然地道:“你若想吃便予你吃罢。” “季公子真真大方。”沈已墨舀了一勺碧粳粥送到季琢唇边,粲然笑道,“碧粳此物稀罕得很,若不是朱府富贵,哪里能吃得上。” 这碧粳粥已有些凉意,贴着季琢唇瓣的白瓷调羹更是冰凉,俩人僵持许久,季琢终是顺从地张口,只这碧粳粥还未送进来,那沈已墨却趁机压下头来,沈已墨的双唇柔软嫣红,唇间探出灵活的舌来,轻轻地擦过季琢的舌尖。 季琢猝不及防,待沈已墨已然坐直了身子,面色才沉了下来。 沈已墨将调羹塞到季琢手中,舔了下嘴唇,媚眼如丝地道:“你又不是几岁的孩童当真要我喂你不成?” 分明是这沈已墨执意将舀了碧粳粥的调羹贴在他唇边,非要他吃,怎地如今竟说得如同是他求着沈已墨喂他似的,着实是黑白颠倒。 季琢愤愤地将一碗碧粳粥用了干净,又听得旁的沈已墨懒懒地打着哈欠道:“我已有些困倦了,便先行回房去了,季公子若是无事,便在此赏月罢,今日月色撩人。” 今日月色撩人与否,季琢无从知晓,但这月色确实清亮得很,轻易地将沈已墨面上的逗弄之意照了个纤毫毕现。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4 沈已墨已走出了俩步,却听得身后的季琢唤了他一声:“沈已墨。” 他回眸笑道:“季公子这般唤我,我可是会会错意的,又或许季公子今日真有兴致与我肌肤相亲?” 他虽这样说,但话音落地,却又往前走去了。 季琢飞身而起,立在沈已墨身侧,低声道:“你方才过了。” 季琢指的是朱悬,沈已墨心里一清二楚,却故意歪曲道:“季公子,可小心些罢,许有一日,你的清白便毁在我手中了。” 第43章 第二劫·第十一章 朱悬听得沈已墨一番话,脚步踉跄得走了许久,直至行至书房方停了下来。 他书房前植着一丛腊梅,往年这个时节,腊梅均开得极盛,而眼下这腊梅竟奄奄一息了,光秃秃的枝丫被寒风吹得瑟瑟,颇为可怜。 他定了定神,令小厮将婴孩交给乳母,自己则去寻了朱父。 他扣了几下门,听得朱陈氏的应允,才推门而入。 朱陈氏坐在朱父榻前,朝着朱悬望了过来,忧心忡忡地道:“你父亲又变作了这般模样,该如何是好?不知沈、季两位仙人可查到病因了?” 朱悬走到朱父榻前,细细地瞧着,果真如沈已墨所言,朱父一如三日前的模样——甚至较三日前更无人形,皮囊耷拉得着实厉害,连头皮都已退到了后脑勺,层层叠叠地堆在一处,脸皮往两边散去,五官尽数不见原先的模样。 他不敢再看,别过眼去,偏生这时,朱陈氏低低地道:“你父亲若是去了,你我······” 朱悬脑中闪现出沈已墨的适才的推断,冷声打断道:“你胡说甚么!” 朱悬向来孝顺,从未与朱陈氏说过重话,这话实在不动听,气得朱陈氏一掌直直地往朱悬面上去了。 朱悬不闪不避,任凭朱陈氏这一掌落下,一声脆响之后,他的右颊立刻充血发肿。 朱陈氏未料自己这一掌竟这样厉害,急匆匆地吩咐外头候着的丫鬟去取冰块来。 朱悬死死地盯住朱陈氏的双目问道:“母亲,你可是盼着父亲、二弟、三弟全数死绝了,我才好毫无阻碍地接管朱家的产业?” 朱陈氏闻言,一怔,矢口否认道:“我绝无这个意思!” 她端详着朱悬的神情,突地从朱悬的话语中觉出别的味来:“莫非你觉着这怪病是我所为?老爷、朱歇、朱潇皆是为我所害?” 朱悬不发一言,只目光越发得冷,冷得朱陈氏心口一片寒意。 朱陈氏苦笑道:“我虽忌惮朱歇与朱潇兄弟俩,但并不想取俩人性命,更不会对老爷不利。” 说话间,丫鬟已取了冰块过来,朱陈氏接过装有冰块的布袋子,压在朱悬的右颊上,她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得通红。 朱悬又问了一遍:“这病可与你有干系?” 朱陈氏摇首道:“与我绝无干系。” 朱陈氏是朱悬的生母,为人虽算不上大善,但也不曾作恶,待奴仆也是赏罚分明,只待朱歇与朱悬苛刻了一些,既她这样说,朱悬便决定要信她一回。 从右颊处透进来的寒意使得他的思绪越发清晰,他心忖道:那沈已墨究竟是真的猜测母亲有嫌疑还是故意这样说以试探我的反应? 他还未想个明白,却听得有人唤了他一声“大哥。” 他回首一瞧,立在朱父房门口的正是朱歇。 朱歇整个人苍白如纸,身着件朱色的衣衫,甚是扎眼,清亮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病弱照得无所遁形。 朱悬知晓朱陈氏不欲他与朱歇来往,但还是站起身来,向着朱歇去了,朱歇不过几日可活了,自是朱歇紧要些。 朱歇压低声音道:“大哥,我有事要与你谈,可否请你随我来?” 朱悬回道:“我得先去看看阿潇。” 朱歇一把拉了朱悬的衣袖,略微哽咽着:“你莫要去了,阿潇他全身骨头几乎是尽数碎了,瘦得不成人形,还是不看为好。” 朱悬叹息一声,到底还是甩开朱歇的手,去看了朱潇,只看了一眼,他便急急地退了出来,几个时辰前还生机勃勃的少年,眼下竟如同怪物一般。 他仔细地合上门,无力地道:“二弟,你要去何处谈?” 朱歇不敢看朱悬,垂首道:“去你的书房罢。” 俩人踏在洒满了月光的长廊,不过片刻,便进了书房。 朱悬方要问朱歇要谈何事,突地觉着神志昏沉,身子竟软倒下去。 朱歇扶住朱悬,将他抱上软塌,而后,压下头去,覆上了朱悬的双唇。 因忧心之事甚多,朱悬的唇角起了些水泡,朱歇伸出舌来轻柔地舔舐着水泡,不知舔/弄了多久,终是将舌伸进了朱悬口中,温热的舌尖一点点地摩挲着雪白的齿列,齿列的主人已昏死过去了,齿列亦不肯开启,朱歇只得作罢,反而去舔/弄那一处喉结。 舔/弄了须臾,他伸手将朱悬身上的衣衫褪了干净,又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全数褪去,裸身贴在朱悬身上,他的身子已浸透了死气,冷得厉害,但朱悬却是热的,肌肤相贴处,烫得他几乎要熟了一般,连心肝脾肺都热乎乎的。 他合眼睡了,又扯了衣衫来将俩人覆住。 次日,朱悬醒时,发现自己身在书房软塌上,心生疑惑,又想起是朱歇要与他在书房谈话,想是谈着谈着,他体力不支,睡死过去,朱歇便将他扶到这软塌之上罢,但他与朱歇昨日谈了甚么?他想了许久,却半点记不得了。 朱悬用过早膳,先探望了朱父与朱潇,又见过沈已墨与季琢,方出门处理些事务。 朱家产业极大,事务繁杂,加之这日朱悬心绪不宁,待他处理完,已是深夜。 他匆匆地赶回府,轿子堪堪落地,便听得有人唤了他一声:“朱公子。” 他掀开轿帘,尚未看清来人,反是一段枯枝送到了他眼前。 这枯枝分明是从他书房处的那丛腊梅处折下来的,但折下来作甚么? 他方要发问,执着枯枝之人含笑问道:“朱公子,你可喜欢过一只妖物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5 朱悬被他问得一怔,半晌,才答道:“沈公子,你问这个作甚么?” 沈已墨嘴角含着的笑意愈发甜腻起来,甜腻到横生了恶意,他将枯枝塞到朱悬手中,一字一字地道:“他方才死了。” 朱悬被这话击得几乎扑倒在地,好容易由轿夫扶了才站稳,他伸手捏住沈已墨的双肩,状似冷静地问道:“你说甚么?” 朱悬的手劲极大,似要将沈已墨的肩骨生生捏碎,沈已墨一点不觉得疼,轻笑道:“他死了,是为你而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这个单元完结,再接下来是两个番外 第44章 第二劫·第十二章 朱潇全身的骨头几乎是尽数碎了,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因而他情绪低落,早膳与午膳都未吃下几口,晚膳由朱歇哄了半日才多吃了一些。 他自昨日病后,神志一直很清醒,但不知为何用了晚膳后,却昏沉起来,不过片刻,便陷入了睡眠中。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双亲恩爱,共同养育他长大,两位兄长虽常拿他玩笑,但却从不让外人欺负他。他长至十五岁,遇见了柳筎,又两年,他将柳筎娶做妻子,再两年,柳筎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睡梦中,却有人推开了门来,轻手轻脚地行至他身侧。 来人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来,匕首雪亮,利落地破开了自己细瘦的手腕子,他将那手腕子凑到朱潇唇边,嫣红的血乖顺地一点点滑入了朱潇口中。 随着血液的流逝,来人愈发苍白,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匕首自他手掌滑落在地,他勉强以完好的左手撑住床铺,才未即刻倒下。 他抿紧嘴唇,双目盯住朱潇,朱潇吃了这许多热血,居然无半点变化。 为何会如此? 他急得额角泌出汗来,热汗顺着他面颊的轮廓,“滴答滴答”地落在朱潇面上,他胡乱地将其抹去,睁大了眼盯住朱潇,慌张地低喃道:“该如何是好?” 话音堪堪落地,门却被推了开来,他来不及躲藏,心知自己怕是遭了算计,索性直直地向着门口望了过去,站在门口的乃是沈已墨。 沈已墨穿着一身琉璃绀色的衣衫,衣衫被夜风打得猎猎作响,他未束发,墨色的发丝飞舞着遮住了他大半面容。 他一步步地踏入房中,怜悯地唤了声:“朱歇。” 朱歇一动不动,手腕中的血仍是接连不断地滑入朱潇口中。 沈已墨一把扣住朱歇的手腕,取出锦帕想要为朱歇包扎,这朱歇却是一下子挣开了他的手,后退两步。 朱歇这一下气力极大,血液从破口中急急地窜了出来,纷纷跌落在地,状若开得正盛的朱色腊梅。 朱歇缓了口气道:“你是何时知晓此事为我所为?” 沈已墨半靠在朱潇的床榻旁,笑道:“朱悬脉象怪异,五日前,我曾为他诊脉,他应当早已死了才是,却不知为何身体康健,并无死气。昨日,我又为他诊脉,他的脉象已趋于平稳。” 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朱歇的神情,朱歇苍白的面上果然尽是满足的笑意。 沈已墨续道:“五日前,我便猜测,这怪病或许是为了替朱悬续命,才导致他的脉象与身体状况如此迥异,是以我认为幕后之人应当是你、朱悬本人或者朱夫人,又或者是你们三人中的俩人合谋,因此我设了一个局。” 他说到一半,衣袖在朱潇面上一拂,朱潇浑身上下的皮肉竟立刻生了回来,面上亦有了血色,瞧起来一如患病前的模样。 “障眼法么?”朱歇叹息一声,“可惜我未早些瞧出来。” “你这样衰弱,如何能瞧出来。”沈已墨趁朱歇不备,手指一动,飞出几朵腊梅来,腊梅被内力驱使着撞在朱歇几处穴道上,而后纷纷委地,朱歇右腕的血迅速止住了,但已然迟了,朱歇命不久矣,为他止血也不过延缓了些许死期罢了。 沈已墨不徐不疾地道,“因此我设了一个局,我在朱潇与朱老爷身上下了障眼法,又告知朱悬,怪病许是朱夫人所为。若幕后之人是朱悬,他应当防备于我,哀求我莫要将此事说出去,设计使我离开朱府或者灭了我的口,但他却去寻了朱夫人,并质问了朱夫人是否她所为。同时亦证明他与朱夫人也并未合谋。 “若幕后之人是朱夫人,她应当先矢口否认,再追问朱悬为何疑心她,或者直接承认,再哭诉她全数是为了朱悬才出此下策,最后追问朱悬为何知晓她是凶手。未免判断失误,我与季琢又分别观察了朱悬与朱夫人数个时辰,未曾发现他们俩人有何异动。当然这局最紧要的是朱潇,朱老爷本就患过病,有反复也是正常,但朱潇之前却从未患病,幕后之人就算不顾念朱潇的性命,亦会来一探究竟,朱悬来了,却只是又震惊又心疼,朱夫人从未来过,而你伪装得极好,昨日,我还道我错判了你,未料,今日我守在此处,竟真等来了你。” 沈已墨以手指顺着自己略显凌乱的发丝,接着道:“你以你自己的心头血为引子,取了旁人的寿命为他续命,因此废去三百年的道行,又要丢了性命,为了他可是值得?” 朱歇本就孱弱,失了这许多的血,更是虚弱万分,他无力地跌坐在一张藤椅上,低低地不住喘息着,双目却盛满了柔情,他望着沈已墨,展颜笑道:“为了他自然是值得的。” 沈已墨含笑道:“左右你不过一两日的性命了,可否为我解惑?” 朱歇颔首道:“沈公子曾在逐星楼借我二十两银子,我到底是偿还不上了,为做报答,沈公子请问罢。” 沈已墨问道:“为何是一月又十日?” 朱歇平静地答道:“因我与他过了一月又十日的快活日子,那段日子之后,他便娶妻生子,与我断绝了联系。” 沈已墨再问:“那为何朱老爷是三月有余?” 朱歇无奈地道:“我性命将尽,无力再做旁的法术,为了帮他多攒些时日,便只得牺牲了朱老爷,你与季公子若是不出现,我约莫会取其五月的寿命。” 沈已墨三问:“你既为了他不顾性命,为何不直接将你自己的性命送予他?” 这一问显然击中了朱歇的软肋,朱歇闻言,眼角登时流下泪来,想要开口,却连声咳嗽起来,他身子颤抖得厉害,如同狂风中独立的腊梅,许下一刻便要尽数折了去。 好容易,朱歇止住了咳嗽,但双掌上却满是嫣红。 朱歇抹了下亦沾着嫣红的嘴角,苦笑道:“我若是将我自己的性命送予他,他岂不是成了如我一般的妖怪,于他而言,恐怕比死还不如。” 沈已墨突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朱歇面前,扣住了其一双手掌,细细地取了锦帕擦拭起来,朱歇再无挣扎的气力,半阖着眼,不发一言。 沈已墨动作轻柔地将朱歇面上与掌上的嫣红全数擦去,紧接着,他将锦帕往地上一丢,眉眼间的柔和瞬间敛去,居高临下地道:“最后一问,你为何要平白占了朱歇的肉身,害得朱歇的魂魄无处可去?为了借机亲近朱悬么?” 恰是这时,房门外阴风阵阵,阴风轻柔地吹开了房门,而后一只魂魄飘了进来,魂魄颜色浅淡,细看与“朱歇”一个模样,魂魄身后跟着季琢。 魂魄身上仿若有淌不尽的水,不住地往下坠去,将地面濡得潮湿而阴冷。 “朱歇”乍见这魂魄,惊得怔住了。 那魂魄柔柔地朝着熟悉的面容抚去,因气息着实太弱,触不得实体,双手便从“朱歇”的面上穿了过去,魂魄试了数次,皆不得如愿,遂委委屈屈地向将他带来此处的季琢望了过去。 这魂魄是方才季琢从紧挨着西院外墙的一池荷花池中寻来的,他脱离了肉身后,气息微弱,时日一长便诸事俱忘,只偶尔抱着自己落水时带在身侧的古琴,浮上岸来,拨弄琴弦玩耍。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6 季琢还未开口,反是“朱歇”疑惑地道:“你不是溺死了么?为何要流连人世?” 魂魄不答,立在“朱歇”面前的沈已墨冷笑道:“你一个妖物为占有朱歇的肉身,才害得他······” “朱歇”厉声打断道:“是他自己失足落水,与我有何干系?” “他失足落水,却未死透,若不是你平白占了他的肉身,他尽可以回到肉身中,继续活到阳寿耗尽!”沈已墨面上升起怒意,指了指魂魄道,“你瞧他的模样哪里是死魄,分明是生魂!” “朱歇”回首端详着已穿过了他身子的魂魄,自责道:“却原来,我做了这样的蠢事,害得他孤零零地待在荷花池两年有余。” 他说罢,利落地将从朱歇的皮囊中钻了出来,又一掌将朱歇的魂魄推了进去。 魂魄入体,朱歇却未即刻醒来。 “朱歇”——腊梅花妖一掌覆在朱歇后背,将自己仅余的真气尽数输入了朱歇的体内。 腊梅花妖真气散尽,跌落在地,双足处已化作了腊梅枯枝,他勉力仰首向着沈已墨与季琢哀求道:“是我对他不起,只我已然油尽灯枯,帮不得他,劳烦两位助他还魂,我感激不尽。” 话音还未落地,这地面上哪里有腊梅花妖,分明只有一枝枯枝。 沈已墨俯身拾起枯枝,声若蚊呐地道:“心头血耗尽,魂魄俱散,再无轮回,就此消失于世间。” 留季琢看顾朱歇,沈已墨自去了朱府大门口等候朱悬。 今日月凉如水,他望着挂在天上的月盘,又去瞧自己手中攥着的一段枯枝,这枯枝是从朱悬书房处折来的,是腊梅花妖的本体,腊梅花妖已死,那丛原本还苟延残喘的腊梅自然也死透了。 不知等了多久,直等到沈已墨觉着浑身上下尽是寒意时,一顶轿子终是缓缓而来。 片刻后,轿子堪堪落地,沈已墨唤了一声:“朱公子。” 之后,他将手中的枯枝送到正在掀轿帘的朱悬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下: 1.其实一切都是沈已墨的障眼法,朱潇的骨头并没有碎,只是大家都听到骨头碎的声音,便觉得骨头碎掉了,朱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不是不能动弹,而是认为自己不能动弹。 2.这个术法,凡人也可实施。 下一章腊梅花妖和朱悬的孽缘 第45章 番外三·花妖朱悬 腊梅花妖长于一处深山,花了两百余年的功夫,终是修出了人形。 但他道行浅,每次化出人形,都要耗尽气力,睡上数日,方能转醒。 一日,他转醒时,入眼的不再是熟悉的花草树木,而是一间书房,彼时,他尚且不知甚么是书,更不知何谓书房,连人他都未见过几个。 书房中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在念书,少年唤作朱悬,念的是《诗经·召南·草虫》: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觐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觐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觐止,我心则夷。 他听不懂着朱悬念的是甚么,但打在耳畔的朱悬的嗓音却分外悦耳。 他被植在了朱悬的书房门口,朱悬有时念书累了,便会与他说话。 入了夜,他偶尔会化出人形,在朱府游玩。 这夜,正是盛夏时分,他坐在一座假山顶上,卷起一截裤腿,白生生的小腿随意地荡着。 还未荡几下,却见朱悬竟不知何时立在下头,含笑地问道:“你是府中新来的小厮么?” 花妖从未与朱悬说话过,也从未以人形出现在朱悬面前,一紧张,手脚都不知该放到何处,竟从假山上翻滚下来,人还未站稳,便撒腿跑了。 花妖第二回 被朱悬撞见时,正在弄了根鱼竿在池中垂钓,池中的锦鱼皆被甫入府的朱歇喂得肚皮滚圆,无一上钩。 朱悬从小被教导要好好念书,以继承家业,是以垂钓这样无用之事,朱陈氏是从不允许他做的,他凑到花妖身旁坐了,好奇地道:“你的鱼竿可借我一用么?” 花妖被朱悬吓了一跳,几乎要跌进水池去了,好容易站起身来,便抬腿要跑。 朱悬漂亮的双目望着花妖,可怜兮兮地道:“我生得很丑么?你躲我作甚么?” 花妖未见过多少凡人,但他认为朱悬定是凡人中顶顶好看的,见朱悬一副可怜模样,他索性也不跑了,摸了下对方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你生得一点都不丑,可好看了。” 朱悬得寸进尺地一把抱住花妖的胳膊,讨好道:“无人愿意同我玩耍,你陪我可好?” 花妖无奈地点点头应允了。 自此之后,朱悬得空时,便在府中寻找花妖,若是寻着了,便缠着花妖与他一道玩耍。 日月转换间,花妖已开了八季,朱悬亦抽长了不少,端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这时,已有不少穿得一身喜气的媒婆来为朱悬说媒,媒婆口中的少女个个温柔娴淑,宜家宜室。 花妖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喜欢听少年念书,喜欢少年同自己玩耍,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对媒婆口中美好的少女厌恶万分——他分明是对少年生了占有欲! 这一认知,令他迷惑不已,他虽修出了人形,但人妖殊途,他为何会喜欢一个凡人?且他与朱悬皆是男子,世间万物,只阴阳才是相配的,他又为何会喜欢上一个男子? 朱悬既已长成,便时常被朱父带着去应酬,应酬自然免不了吃酒。 这日,朱悬被朱父带着去了青楼,回来时一身的酒气也就罢了,脂粉气更是甜腻得惹人心烦。 朱悬由小厮伺候着洗完身,便斜躺在床榻上,一睁眼,见花妖立在他床头,遂向着花妖伸出手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7 花妖眉间尽蹙,到底还是顺从地握了朱悬的手。 朱悬一用力,花妖便跌在朱悬怀中,鼻息间尽是甜腻的脂粉气,他愤愤地推了朱悬一把,欲要站起身来,那朱悬却一下子贴住了他的唇瓣。 花妖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顿时怔住了,待他回过神来,朱悬已解了他的衣衫,轻轻柔柔地吻他的心口。 花妖挣扎着要起来,但与朱悬裸身相贴的滋味着实太过醉人,他一点点地沉醉了下去,甚至主动回应起来。 朱悬醉得紧了,双眼朦胧,但花妖的眉眼他却看得清楚。 他凑到花妖耳畔,一面噬咬着柔软的垂耳,一面含含糊糊地道:“我明日便去母亲那儿将你要来。” 花妖又不是朱府的小厮,哪里是能向朱陈氏要的。 花妖方要开口拒绝,下身却被一物进入了,一时疼得厉害,拒绝的言语也就化作了痛吟。 这声痛吟入耳,朱悬便不动了,低首去吻花妖咬得死紧的嘴唇。 待花妖适应了,朱悬方动作起来。 次日,花妖醒时,发觉自己仍在朱悬怀中,登时红了脸,同时浑身僵直,不敢动弹,怕惊醒了朱悬。 朱悬却早已醒了,将花妖揽得更紧了些,用鼻音道:“再睡会儿罢。” 花妖合上眼,但哪里能睡得着,他以额头蹭了蹭朱悬的心口,闷闷地道:“你可否不要向你母亲提起我?” 朱悬抚摸着花妖的后脑勺,问道:“你不想一直待在我身边么?” “你与我皆是男子,逆了伦理······”花妖叹息着道,“我怕你母亲会生气。” 朱悬犹豫片刻,还是颔首应允了。 这般白日各自行事,入夜做尽亲密之事的日子已过了一月又十日。 就在这第一月又十日,花妖在交缠中,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右手竟现出了本相来。 朱悬盯着化作了梅枝的五根手指,将自己从花妖体内抽了出来,冷声道:“却原来你竟是一只妖怪!” 朱悬眼底的惊惧扑面而来,花妖浸透了情/欲的身子登时如坠冰窖,他手忙脚乱地拾起洒落在床榻边的衣衫,落荒而逃。 之后的日子里,花妖不止一次地怨恨自己大意,若是他未在朱悬面前现出本相,他与朱悬应当还是一对恋人才是。 花妖不敢在朱悬面前现身,甚至不敢化出人形,只日日待在本体中,望着书房,可惜朱悬愈发忙碌了,几乎不踏足书房。 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花妖从未与朱悬打过照面,年尾,朱悬的二弟朱歇溺于水,花妖便附在了朱歇身上。 花妖开始扮演朱歇,他时常去见朱悬,唤朱悬一声“大哥。” 这期间,花妖发觉朱悬命在旦夕,便使了个法子,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引子,再取别人的寿命,为朱悬续命。 又两年,朱悬娶了一个温柔娴淑,宜家宜室的女子做妻子。 九个月后,朱悬得了一个男孩,而妻子却不幸死于难产。 朱悬的孩子生得十分好看,花妖得空了,便要去看望一番。 朱悬孝敬父母,疼爱孩子,自然也极为疼爱朱歇与朱潇。 花妖便仗着朱歇的皮囊要朱悬陪他游玩,要朱悬陪他去吃新开的酒楼,要朱悬陪他去摆字画摊。 花妖作为朱歇被赶出朱府,住在一处别院,别院算得上宽敞,但打扫却是不易,是以花妖有时还会缠着朱悬陪他一起扫除,每每扫除完,花妖便会取出从逐星楼买来的松醪酒,邀朱悬共饮。 朱悬知晓花妖手头紧,常要接济他一二,但花妖却从未收过。 因为他这样清苦,才能令朱悬更为放心不下。 花妖一日一日地衰弱了下去,朱悬看得分明,但朱歇本就身体不佳,数个大夫早早地断言其活不过二十五,朱悬也无能为力,只带些珍贵的草药来予花妖补身。 数月后,深夜,朱悬掀开轿帘,便瞧见了一段枯枝,这枯枝是从他书房那折来的。 执着枯枝的沈已墨含笑问道:“朱公子,你可喜欢过一只妖物么?” 沈已墨又道:“他死了,是为你而死的。” 朱悬闻言,登时心神俱裂,急声道:“他在何处?” 沈已墨瞥了他一眼道:“你随我来罢。” 朱悬随沈已墨进了朱潇的房间,床榻上躺着的是朱潇,藤椅上歪着的是朱歇,立在朱歇旁边的是季琢,哪里来的花妖? 沈已墨见朱悬在房中搜寻着,眯眼笑道:“你命在旦夕,他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引子,取了旁人的寿命为你续命,因此你朱府才会有十四人得那怪病。他还做了件蠢事,占了朱歇的身子,以图和你亲近。对了,他是腊梅花妖,他的本体便是你书房窗口的那一丛腊梅。” 沈已墨这一番话,字字诛心,朱悬震惊地回首瞪着他,颤声道:“却原来,他一直在我身侧么?” “你不是厌恶妖物么?”沈已墨略略吃惊道,“莫非你······” 朱悬双目含泪道:“那日我见他五指化作了梅枝,一时难以接受,待我想通了却再也寻不着他了。” 沈已墨低低地叹息一声:“喏,他在那儿。” 朱悬顺着沈已墨所指看见了一枝枯枝,因房中烛光微弱,那枯枝隐在黑暗中,适才朱悬未曾注意到。 朱悬跪倒在地,将那枯枝抱在怀中,哭了起来。 沈已墨拉了季琢,推门而去。 沈、季俩人已走出几步,听到有哽咽声自身后传了过来:“我此生只你一人,你既在我身侧,为何不说?我娶妻,只是因为那女子遭人抛弃,却身怀有孕,欲要自尽,我从未碰到她,也从未碰过旁的男男女女。我有时为应酬去青楼,纵使美人在怀也不曾动过半点心,因为我初见你,便在心里头装了你,再也容不得旁人。若是那日,我留住你该有多好,只怪我竟一时不能接受你不是个凡人,但凡人又如何,花妖又是如何,你便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虐预警,不看虐的妹纸们请跳过 下一章前世番外篇2.0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8 诗经的译文: 听那蝈蝈蠷蠷叫,看那蚱蜢蹦蹦跳。没有见到那君子,我心忧愁又焦躁。如果我已见着他,如果我已偎着他,我的心中愁全消。 登上高高南山头,采摘鲜嫩蕨菜叶。没有见到那君子,我心忧思真凄切。如果我已见着他,如果我已偎着他,我的心中多喜悦。 登上高高南山顶,采摘鲜嫩薇菜苗。没有见到那君子,我很悲伤真烦恼。如果我已见着他,如果我已偎着他,我的心中块垒消。 第46章 番外四·沈已墨季琢 沈已墨自觉察到自己对季琢生了情/欲后,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季琢。 他一心盼着能羽化飞仙,自是不能被情/欲所制,且他本是男子,对季琢生了情/欲,岂非逆了人伦,平白玷污了季琢么? 季琢就算想寻个情人,也定然希望是个婉约柔媚,身娇体软的女子才是。 季琢生得这样好看,若不修仙,娶一个妻子,再生个孩子,无论男女,必然是龙姿凤章。 沈已墨这般想着,口中如同含了黄莲一般,尽是苦味。 “你不吃么?”季琢见沈已墨迟迟不动竹箸,便开口问道。 沈已墨回过神来,偏生撞上季琢的视线,他虽立刻偏过脸去,但耳根到底还是嫣红一片。 他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入眠后,许是日有所思,便发起了春梦来。 梦中的季琢温柔地将他的衣衫褪净,一面抚摸着他的背脊、腰腹,一面亲吻着他的唇瓣,再然后,他与季琢四肢纠缠,但因他不知男人间如何交欢,这画面便模糊了起来,只从他唇瓣中逸出的呻/吟将他的双耳塞得严严实实,羞耻万分。 他醒时,直觉得浑身粘腻,燥热不断地从下身窜了上来。 他忍了半刻,还是伸手去侍弄自己的热物。 他修成人形上千年,初识情/欲,一时间无所适从,幸而那热物倒也乖顺,在他毫无章法地侍弄下,仍是泄了出来。 泄出后,他整个人瘫软无力,脑中空白一片。 可惜他还未寻回意识,房门便被扣响了,季琢在门外道:“我们须得去寻朱歇了。” 沈已墨方要回话,口舌却不听使唤,像是要诱惑季琢一般,只发出了低低的呻/吟来,这呻/吟极是压抑,又极尽勾引。 他拼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好一会儿,故意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这就起了,还请季公子稍待。” 他穿了件藏蓝色的衣衫,又梳洗了一番方出了门去。 朱歇在集市中摆了个书画摊子,正是早市时分,集市上分外热闹。 沈已墨不敢去瞧季琢,垂首而走,不过片刻,人群便将俩人冲散了去。 待他发现左右不见季琢时,倒不慌张,反是松了口气,浑身上下紧绷的皮肉也跟着舒展了些。 许我本就是红尘中人罢?修仙作甚么?我与季琢一道修仙是否反是耽误了他? 他苦笑着,一时不慎被人撞了下,脚步不稳,跌倒在地。 身下有些磕,一看,他才知自己竟撞到了一个小架子上,小架子上摆的是眼下时兴的话本。 书肆老板听闻动静,从里头疾步走了出来,见状,心疼不已,他为了能多卖些肆门前以竹条搭了个小架子,上头摆了十本话本,如今被这不知从何处来的公子一撞,话本虽无恙,小架子却是散了一地。 沈已墨站起身来,向书肆老板致歉道:“是我的不是,这些话本多少银两,我全数买了。” 眼前人既这般诚恳,书肆老板心里头的火气即刻下去了,语气缓和地道:“不必了,公子若是过意不去,随意买一本便可。” 沈已墨将十本话本一一拾了起来,放到账台上,随意地扫了几眼书籍,突地,思及了昨夜的春梦,他的心脏登时剧烈地跳动起来,宛若要破开皮肉,扑腾出来一般,他伸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犹豫了半晌,仍是忍不住问道:“可有春宫图卖么?” “春宫图?”书肆老板吃了一惊,这样一个瞧起来干净俊秀的公子竟要买/春宫图? 见书肆老板迟迟不答话,沈已墨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可有春宫图卖么?” “有的,有的。”书肆老板回过神来,连声答道,这公子怕是未尝过情/事才要拿春宫图来解惑罢? 书肆老板取出五本春宫图来,在账台上一一摆开。 沈已墨只瞧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因自己方才紧张,竟未讲清楚,又颤着唇补充道:“要男子与男······男子交······交欢的春宫图。” 男子与男子? 书肆老板目中生了轻蔑之意,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公子,不知他是要为人下,还是人上,瞧着模样,大抵是要被压在下头的那一个罢。 他又取了三本春宫图出来,沈已墨不敢细看,随意抽了一本,道:“便这本罢。” 话音还未落地,他已付了书资,抓起春宫图,跑得老远。 沈已墨跑到一处石桥旁,此时人流如织,他手中死死地抓着春宫图,幸而衣袂过长,遮住了大半春宫图。 不知是因跑动还是因羞耻,他的面色嫣红发烫,他左右顾盼,故作镇定地将春宫图塞入怀中,堪堪松了口气,一抬眼,却见季琢不知何时立在了他跟前。 季琢面上无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地道:“我寻了你半日,你去何处了?” 不知季琢是否看见了春宫图?沈已墨支吾了两声,不知如何回答,季琢也不追根究底,反是道:“离我近一些,莫要再走丢了。” 说话间,又有行人从俩人间穿过,沈已墨大着胆子揪住季琢一点衣袂。 季琢扫了眼沈已墨的后颈,那后颈由于沈已墨半垂下头而从发间裸/露出半分,白生生的,季琢不发一言,便随他去了。 沈已墨比季琢慢上半步,怀中的春宫图贴着心口,不断地被心脏敲打着,春宫图再反过来敲打他心口的嫩肉,直打得那一大片嫩肉几乎要生起火来。 沈已墨尚在集市中,分明衣衫整齐,但却觉着被人剥光了一般羞耻。 他适才买了一本春宫图,他心里头正觊觎着季琢,他想要季琢吻他,抱他,与他交欢。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59 他揪着季琢衣袂的手指不住地发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因他肤白欺霜,这青筋分外扎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裂帛之声乍响,他竟硬生生地将季琢的衣袂撕去了一块。 他怔怔地盯着自己指间的一段绸子,半晌,才冲着季琢歉然地道:“季公子,是我的不是。” 季琢瞥了眼自己的衣袂,破口处有长长的丝缕坠下,在风中一荡一荡的。 沈已墨又是紧张又是羞愧,怕自己被季琢厌恶了去,遂浑身细细地打起颤来。 季琢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掰开沈已墨绞得死紧的右手,将那段绸子取了出来,接着握了沈已墨的手,难得温柔地道:“走罢。” 俩人见过朱歇,又用了晚膳,便各自回房去了。 小厮抬了浴桶来,沈已墨褪去外衫,那被他刻意遗忘的春宫图便一跃而出,跌落在地。 他伸手拾起春宫图,不由地翻弄起来,起初不敢细看,后来甚至用手指描摹起来。 这春宫图画得栩栩如生,连紧要处都纤毫毕现,他耳中不住地回放着昨日梦中自己的呻/吟,情/欲便腾地起来了,情/欲起得这样快,他如何能招架得住,还未侍弄,下处便已然发硬了,戳得衣衫起了褶子。 他咬着下唇,伸手去侍弄自己的热物,半晌,手指都有些疲惫了,那热物却执拗地不肯如今早一般泄出来。 他学着春宫图,用手指去摆弄胸口的红点,直弄到红点硬得发起疼来,那热物依旧无半点要泄的迹象。 他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一狠心,褪去了自己的下裤,试探着去摸索那一段臀缝。 那臀缝敏感得厉害,一碰,一大片肌肤都颤抖起来,他的双足本踩在褪去的下裤上头,这一激便生生地落在了地面上。 眼下正是早春,地面还凉着,凉意从足底心窜上来,却并未将他身上的火灭去一些,反是催得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他试探着将指尖钻入那娇嫩的褶皱中,内壁比臀缝要敏感千万倍,强硬地往外推拒着异物。 他收回手指,理智上想要作罢,但双眼却不住地朝那春宫图望去,里头的俩个男子,居上位者正在为承受者指淫,下位者的热物则被这几根手指摆弄得泄了出来。 他抿紧唇瓣,又将手指送了进去,这一送,竟将整根手指全数没入。 虽还未从指淫中尝到趣味,但他的热物却不住地泄了起来,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怕呻/吟声被睡在隔壁的季琢听了去。 待热物泄了干净,他想将手指抽出来,一动,居然生出快意来,这快意极是惑人,引诱得他又探入了第二根手指。 两根手指在入口进出间,他又泄了一次。 情/欲平息之后,他盯着自己沾满了浊液的双腿,觉得自己脏得很,索性将身上残余的衣衫褪了干净,浸入了水已发冷的浴桶中。 他将自己每一寸肌肤都洗了彻底,方从浴桶中跨出来。 他身上的热意被冷水冲刷了干净,一身肌肤如同冷玉似的,加之面上无丁点儿柔软之意,整个人散出拒人以千里的倨傲。 他擦拭完自己的身子,穿上今日方洗晒过的亵衣,双目瞥见了委地的衣衫,那上头也沾着不少白浊。 这白浊又令他忆起了他适才对于自己身子的玩弄,他恼羞成怒,手指一点,那衣衫便烧了起来,转眼的功夫,不剩一星半点。 他吸了口气,伸手想将春宫图合上,手指却不听指挥,反是又翻过一页。 这左边一页是居上位者用药膏为承受者润滑后处,右边一页居上位者竟然将自己的热物送入了那后处! 他眉间尽蹙,不由地伸手按了下自己的后处,这样大的物什,进得去么? 怕是要撕裂的罢? 但撕裂又是如何,季琢的那物若是能进到自己体内,自己被撕作两半,亦是心甘情愿。 他脑中不住地浮现出流云客栈的那一日,那日他不过是想邀季琢一道喝秋露白,便去季琢房间寻他,未料想,门开之后,季琢居然在沐浴,不过一瞬,他便将季琢看了精光,连那物什都看了分明。 那物什若是进入了自己体内,会是甚么滋味? 他不敢再看,终是合上了春宫图。 因他今日已泄了三次,疲倦得厉害,不过一沾枕,便睡了去。 这一夜,季琢未入梦来,一夜好眠。 次日,他早早地醒了,用过早膳,便在庭院中闲步,庭院中已有了春意,山茶、海棠、杜鹃等等竞相绽放,姹紫嫣红,地面上亦生了青嫩的草来,绒毛一般,铺了一地。 他远远地看到季琢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脑中警钟大作,身形一动,飞身而出,落在了书房门前。 朱悬正抱着孩子,凝视着窗口的腊梅。 腊梅已是苟延残喘,勉力开了几朵,朱红色的,伏在枝干上,被风打得摇摇欲坠,颇为可怜。 朱悬开了窗,轻柔地摩挲着其中的一朵,低喃道:“我很想念你。” 沈已墨闻声,觉着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抬步欲走,朱悬却道:“沈公子,你可莫要如我一般。” 沈已墨身形一滞,干笑道:“我不知朱公子所言为何。” 朱悬苦笑道:“我喜欢一个人,好容易鼓足了勇气,将他纳入了怀中,之后,我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之后,我便再未见过他······” 突地,怀中婴孩因无人理会他,寂寞地哭闹起来,朱悬耐心地将孩子哄好了,又接着道:“沈公子,你若是喜欢季公子,可须得将他牢牢抓住,莫要让他走远了,这天下太大,有时候,若是走散了,便永无相见之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篇的第二个番外,傻白甜沈小墨再次登场\\(^o^)/ 第47章 第三劫·第一章 沈已墨与季琢别过朱府众人,去黎州别处游玩。 一日,俩人用过晚膳,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0 季琢沐浴完毕,上床歇息,将睡未睡时,房门被扣了两下,外头一把柔软的声音穿过门缝,打在季琢耳畔:“季公子,你可睡了?” 季琢睁开双眼,坐起身来,问道:“沈公子,可是有事?” 门外的沈已墨回道:“自然是有事,才会叨扰季公子。” 闻言,季琢下了床,将亵衣整理妥当,又披了件外衫,在桌案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才道:“进来罢。” 话音落地,沈已墨推门而入,他手上端了一张食案,食案上头是一壶金骏眉,俩只粗陶茶杯与一碟子绿豆糕。 季琢见状,冷声道:“沈已墨,这便是你所谓的有事么?你若有闲暇,何不如去勤加修炼?” 沈已墨放下食案,抿嘴笑道:“季公子,你可还记得我与你打了个赌?” 说话间,他已转到了季琢身后,双臂柔柔地伏在了季琢的脖颈两侧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季琢漏在衣襟外头的那片肌肤。 见季琢不出声,沈已墨低首咬了下他耳廓,勾引道:“我赌赢了,你应当认输与我欢爱一回才是。” 季琢目中蕴起怒意来,扣住沈已墨尚在作恶的双手,道:“沈已墨你乃是竹妖,本性高洁,为何这般执迷于情/欲?” 沈已墨将双手从季琢的钳制中抽了出来,在季琢面前坐了,含羞带嗔地道:“季公子,你可把我弄疼了。” 季琢并未如何用力,但沈已墨的手腕子却当真红了一大片,仿若被人虐待了似的。 季琢无奈地致歉道:“是我的不是。” 沈已墨正揉着手腕子,闻言,抬眼笑道:“既是季公子的不是,季公子理当向我赔罪才是。” 季琢窥见沈已墨眼底狭促的笑意,还道他要自己以身子来赔罪,方要沉下脸来,那沈已墨却为他倒了一杯金骏眉,殷勤地道:“这金骏眉看色泽倒是不错,不知口感如何,你尝尝罢。” 季琢饮了一口,这金骏眉甜中带香,确实是不错,他方要赞许一二,唇瓣仅仅颤动了下,竟说不出半个字来,紧接着他四肢瘫软,无力地伏在了桌面上。 这沈已墨居然在金骏眉里头下了药! 他死死地盯着沈已墨,而沈已墨却闲适地拈了一块绿豆糕吃着,甚至一面吃一面夸赞道:“色泽浅黄,口齿留香,季公子,你要尝一尝么?” 季琢口不能言,只双目灼灼地仿若要生出火来。 他面容冷峻,这火未烧着沈已墨,倒是将他的眉眼照得鲜活起来。 沈已墨用完一块绿豆糕,便伸手扶着季琢上了床榻去。 而后他含笑地将手探入季琢衣衫内,乱搅了一通,季琢的外衫已跌落在地,上身只穿了件亵衣,被沈已墨这般一折腾,腰间的系带便松了些。 沈已墨仍不满足,从衣缝中探出手来,水光盈盈的双目望着季琢,手指却利落地将系带解了。 系带既已解去,季琢赤/裸的胸膛便袒露了出来,骨肉匀称,肌理紧实,被心脏敲打着而不断起伏的肌肤线条更是惑人。 季琢眼下既然动弹不得,沈已墨自是不会客气,一低首,鲜红的软舌便贴上了起伏的线条,舔/弄了几下,沈已墨以齿扯弄着季琢尚未褪去的亵裤,含含糊糊地道:“我帮你脱了可好?” “你······”季琢好容易吐出了一个字来,还未吐出第二个,下身的亵裤已然褪到了脚踝。 季琢羞愤交加,奈何身体被沈已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药物所制,毫无反抗之力。 沈已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季琢的神情,而后竟跨坐在季琢赤/裸的腰际,垂首吻上那一双唇瓣,季琢的唇瓣冷得厉害,在他的舔/弄下才渐渐热了起来,他的舌尖探进唇缝中,小心地试探着雪白的齿列,齿列并不松开些许,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 沈已墨一面逗弄着季琢的唇齿,一面伸手细细地摩挲着季琢的腰腹,直逼得季琢从喉间逸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呻/吟,才坐直身子,居高临下地道:“那金骏眉的味道着实是不错。” 季琢被自己一声呻/吟惊得难堪不已,索性阖上眼去,任凭沈已墨处置。 沈已墨这时却站起身来,目光不怀好意地逡巡着季琢赤/裸的肌肤,每一寸肌理都看得仔仔细细,连那一处都未放过。 看了半晌,沈已墨俯下身来,唇瓣贴住季琢的嘴角,轻笑道:“我大方得很,方才便算是我取回我应得的奖赏了罢。” 闻言,季琢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却仍阖着眼,装作如无其事的模样。 沈已墨手指一动,竟变出一身若竹色的衣衫来,外衫为上好的云锦锻所制,袖口滚着精致的翠竹纹案,中衣颜色较外衫更浅一些,里衣雪白。 沈已墨扶起季琢,动作轻柔地替他将衣衫一一穿上,末了,缠上腰封。 季琢不知沈已墨意图为何,睁开眼来,冷冷地朝着沈已墨望了过去。 沈已墨细细打量着季琢,勾唇笑道:“你平日常着暗青色同玄色,现下瞧来这般鲜亮的颜色与你也是极相称的。” 话音落地,沈已墨转身取了块绿豆糕来,喂着季琢吃了一口。 待一口绿豆糕滑入腹中,季琢流逝的气力复又回来了,他登地立起身来,目若含霜地瞪着沈已墨,道:“你实在太过胡闹了。” 沈已墨委委屈屈地抹着眼角,无辜地道:“我作甚么了么?不就是为你换了一身衣衫么?你不喜欢也就罢了,为何要说我胡闹?” 季琢不善言辞,一时语塞,面上神情阴晴不定。 沈已墨乖巧地在桌案前坐了,饮一口金骏眉,吃一口绿豆糕,颇为自在。 季琢实在拿沈已墨没辙,良久,叹息着道:“天夜了,你回房歇息罢。” 沈已墨将最后一块绿豆糕送入口中,拉了季琢的衣袂,双颊鼓鼓地道:“我送了你一身衣衫,你为做报答,应当应允我一件事才是。” 这衣衫分明是沈已墨强行替他穿的,还要他报答,实在是得寸进尺,无赖至极。 季琢方要发怒,沈已墨却拉了他一根食指去擦拭自己嘴角沾着的绿豆糕屑,沈已墨的嘴角烫得厉害,季琢的手指本能地瑟缩了下。 沈已墨状若未觉,直将自己的嘴角擦拭干净了,又取了张帕子擦拭季琢的手指,分明只作弄了季琢的食指,他却把季琢十根手指都仔仔细细地擦了。 待十根手指都擦净了,沈已墨牵了季琢的手,笑吟吟地道:“我听闻今日有夜市,你陪我去瞧瞧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双叒叕轮空了,求收藏,求安慰QAQ 预告一下端午不放正文,插播一个喜闻乐见的番外,应该会是本文最肥的一章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1 第48章 第三劫·第二章 沈已墨牵着季琢的手出了客栈,因今日有夜市,虽已是戌时,街上还热闹着。 沈已墨今日穿了一身桃色,又使计为季琢换上了一身的若竹色,均是扎眼的颜色,加之俩人形貌出众,不免引人侧目,且俩人分明皆是男子,又这般亲密地牵着手,更是惹人遐思。 面对各色目光,沈已墨含笑以待,甚至还与一妇人道:“这是我家夫君。” 季琢不习惯被人牵着手,但扫了眼沈已墨面上愉悦的神情,低叹一声,到底还是未甩开手去。 且于他而言,路人不过是路人,路人如何看待他与沈已墨,同他有甚么干系。 俩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是到了夜市入口,这夜市人流如织,俩人好容易才挤进去。 甫进夜市,便有一处卖梅干菜酥饼的摊子,十数个排队的食客将小小的摊子围得水泄不通。 沈已墨闻着新出炉的梅干菜酥饼的香味,也拽着季琢,凑过去排起了队来。 俩人身在人群中,倒是无一人注意到俩人交握的手。 沈已墨体质偏凉,即使是早春的时节,手还无甚热意,但季琢的手却是热的,热气透过相贴的肌肤,轻易地传遍了沈已墨的四肢百骸。 沈已墨抬首瞥了眼季琢,恍惚间觉着俩人现下是一对逛着夜市的恋人,顿时心中仿若沾满了蜜糖一般,甜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情不自禁地以食指轻轻地勾弄了几下季琢的掌心,又将手指紧了紧。 季琢觉着掌心有些发痒,本欲将手收回去,但沈已墨既不再作弄,他便任由沈已墨牵着,但不知为何这沈已墨的力道竟愈发大了,像是要将他的手指尽数折去,又像是要将他的手背生生穿透。 他疑惑地垂首去看沈已墨的面容,沈已墨微微抿着嘴唇,双目迷迷蒙蒙的,半点不似平日的模样,他心底不由地有些许慌张,急声问道:“沈已墨,可是出甚么事了么?” 因周遭吆喝声不断,季琢这一句被掩盖了去,沈已墨半个字都未入耳。 季琢低下首来,凑到沈已墨脸颊旁,复又问道:“出甚么事了么?” 沈已墨见季琢突然凑得这样近,一惊,不住地连连后退,但因他的手还与季琢交握着,他退了几步,便退不得了。 沈已墨定了定神,伸手状似无意地抚了下右颊,这右颊由于适才被季琢的气息打得正着而发烫着,半晌,他才勾唇笑道:“你凑得这样近,是要吻我么?” 季琢闻言,放下心来,指了指俩人交握的手,道:“你握得太紧了些。” 被季琢这一提醒,沈已墨才觉察到自己的指尖居然已嵌入了季琢的手背,幸而并未出血。 他急急地松了手,因用力过猛,身体失衡,几乎要摔了去。 见状,季琢快手扣住沈已墨的右腕,沈已墨则顺势扑入了他怀中。 俩人的动静终是惹了旁人注意,一个拿着热乎乎的梅干菜酥饼的老妪横了俩人一眼,不轻不重地骂了句:“断袖。” 沈已墨毫不在意,非但赖在季琢怀中不走,甚至还以面颊轻轻摩挲着季琢的心口。 恰是这时,摊主吆喝道:“请问两位要几个酥饼?” 排了这许久的队,终是轮到了,沈已墨登地从季琢怀中窜了出来,凑到摊子前,笑吟吟地道:“要十个。” 摊主动作利落,不一会儿,便将烤好的梅干菜酥饼装了纸袋子递给沈已墨。 沈已墨付了钱,抱着一袋子热乎乎的梅干菜酥饼,取了一个咬了一口,这梅干菜酥饼手掌大小,混在梅干菜之中的肥肉已全数被烤出油来了,这使得酥饼愈发油润酥脆。 沈已墨吃完一个,又塞了一个到季琢口中,季琢也不推拒,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 还未待季琢吃完,沈已墨又用脸颊蹭了蹭季琢的上臂,季琢以为他又要戏弄自己,下一刻,却听得沈已墨可惜地道:“这云锦锻着实是不错,之前应当向朱悬多要几匹才是。” 季琢闻言,不知该做如何反应,索性一言不发。 俩人且走且吃,约莫半刻后,转到了一处书画摊子,夜市中摊子之间几乎无丁点间隔,这书画摊子却古怪得很,两边的间隔竟足够俩个成年男子并肩而行。 书画摊摊主是一个瞧起来乐呵呵的青年,青年见来了客人,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客人,我这字画虽然不是这黎州顶好的,但用来作装饰却是极好的,而且有好几个回头客道挂了我的画能转运。” 沈已墨一见这青年便思及了花妖,花妖也曾在集市处贩卖字画为生,但俩人形貌却决然不同,花妖骨子里尽是恹恹之气,但这青年却充满了活气。 沈已墨取了张锦帕,细细地擦了擦沾了油气的手,才去看青年的字画。 这青年的字画尚算不错,他指着其中一幅道:“这副如何卖的?” 他话音堪堪落地,却有一人走到他身侧劝道:“你可莫要买他的画,他的画脏得很。” 沈已墨扫了眼来人,笑道:“我看这画不错,你为何要说这画脏得很?” 来人压低声音道:“这周锦书的画买不得,他每次得了银两便去那最下等的妓楼,瞧人做那档子事,还画劳什子的春宫图。” 春宫图? 沈已墨眼睛一亮,方要开口,却听得那周锦书无奈地道:“刘阿伯,你今日已搅黄了我三次生意,再这般折腾,我明日下锅的米都买不起了,可否放过我一回?” 刘阿伯横眉竖目地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难不成没画过春宫图?” 周锦书好言好语地道:“我之前为了糊口确实画过,但如今已不画了,我与你解释过数遍了,你为何不信我?” 刘阿伯生性保守,春宫图于他而言实乃这天下最为污秽之物,画春宫图的周锦书他自是看不过眼,因而一得空了,便要来妨碍其营生。 一听周锦书这番辩驳,刘阿伯理直气壮地道:“你既画过春宫图,你的手便是脏的,你再画甚么梅兰竹菊,不是平白玷污了四君子的高洁么?” 说罢,他又对沈已墨语重心长地道:“你若是喜欢字画,去别处买罢。” 沈已墨却不理会刘阿伯,反是冲周锦书笑道:“我对春宫图颇有兴趣,周先生若是还有未卖完的,便卖予我罢。” 三人说话间,周围已围了瞧热闹的观客,这些观客原本或窃窃私语,或幸灾乐祸,但一听沈已墨要买/春宫图,便全数齐刷刷地往沈已墨看了过去。 这样一个俊秀的公子大庭广众之下,直言要买/春宫图,实在是有伤风化!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2 第49章 番外五·沈已墨季琢 沈已墨与季琢别过朱府众人,去黎州别处游玩,途中,游山时,下起了雨来,这雨铺天盖地而来,不过须臾便将俩人全数浇透了。 沈已墨受了凉,不住地打着喷嚏,连双目都微红了,还泛着水光,可怜兮兮地如同受了惊的白兔一般。 季琢远远地瞧见有一处山洞,便伸手抱起沈已墨的腰身,飞身而去。 沈已墨早已对季琢动了情/欲,如今被季琢揽着腰身,登时浑身不自在,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他还未挣脱开,季琢已抱着他落在山洞之中。 这山洞还算得上干净,甚至还有一些杂草与枯枝,应当是之前有人来过。 季琢生起火堆,唤了一声:“沈公子,快些过来烤火罢,可莫要受凉了。” 沈已墨倚在山洞口,入眼的尽是层层叠叠的山峦,以及各色繁花秀树,因外头风雨交加,眼前的景致被蒙上了一层水气,朦朦胧胧的,煞是好看。 但他却未看进去半点,他听见季琢唤了他一声,他又听见了衣衫悉悉索索的声响,应是季琢已把衣衫脱下来,放到火边上烘干罢。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勾勒出那日的季琢的模样——浑身赤/裸,水滴滑过紧要处,方落入水中,思及此,他胸腔里头的心脏登时窜得厉害,催得他的面颊一片嫣红,他抿紧嘴唇,几乎想要抬脚踏入雨中,让雨水冲刷去他一身的悸动。 见沈已墨久无动作,季琢走过去,拉了他一把。 沈已墨猝不及防,跌到季琢怀中,季琢的怀抱坚实而温暖,他一惊,推开季琢,连连后退,直退到雨幕中。 季琢不知沈已墨为何与他闹别扭,放软声音问道:“沈公子,快些进来烤火罢。” 说罢,他便要捉沈已墨的手,将他拉入山洞里来。 沈已墨连连摇首,勉强朝着季琢笑道:“我无事,季公子你勿要理会我。” 季琢已褪去了外衫与中衣,只着了里衣与亵裤,因方才沈已墨的一番推拒,季琢的衣襟已然开了大半,连腹筋都露出了些许。 沈已墨不敢再看,别过头去,愈发往后退了些,着急忙慌地寻了一个借口:“我去寻些吃食来。” 这样的倾盆大雨寻甚么吃食,季琢怕沈已墨受凉发热,不再与他废话,索性手一伸,扣住了他的腰身,将他丢到了火堆旁。 沈已墨瑟缩得厉害,将自己卷缩成一团,连脸都埋进了双膝间,晃动的火光打在他身上,显得愈发可怜。 季琢理着干草,抬首见沈已墨瑟缩着,便扬声道:“你快些将衣衫脱了罢。” 沈已墨闷闷地道:“不用了,我坐在火边便可。” 沈已墨的衣衫已全数湿透了,墨色的发丝也胡乱地粘在了肌肤与衣衫上,若是不脱下来,十之八/九是要受凉的。 季琢走到沈已墨身侧,不小心瞥见他嫣红的耳根,心下了然,低声道:“你我皆是男子,你莫要在意。” 闻言,沈已墨不理会季琢,反是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些。 季琢见状,不再言语,伸手挤进沈已墨腰腹间,利落地解去系带,又扯落了外衫。 沈已墨未等季琢去解中衣,登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慌乱地后退。 后退间,不知踩到了甚么,只听闻“吱”地一声,便有一活物朝着季琢窜了过去。 季琢站在离沈已墨三步外,正在苦思为何沈已墨今日这样古怪,对突然窜出的活物无丁点儿防备,轻易地被那活物划伤了手背。 手背的伤口甚深,血顺着指尖往下淌去,片刻,地面上便开出了一大片花来,那活物却不知逃到何处去了,想是它本来想来山洞中躲雨,如今被沈已墨一惊,只能弃了山洞而去。 沈已墨盯着季琢的伤口,心疼不已,疾步走到季琢面前。 季琢指了指火堆,淡然地道:“你快些脱了衣衫烤火去罢,这点小伤无须挂牵。” 沈已墨略略犹豫了下,依言,坐到了火堆旁,手指打着颤脱去了中衣。 良久,都未有人说话,这山洞寂静得厉害,只枯枝与干草“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沈已墨背对着季琢躺了下来,阖上眼,心道:我得快些睡过去才好。 他这般自我催眠着,终是有了些许睡意,但压抑近乎于无的喘息声却不合时宜地打在了他耳畔。 这喘息声仿若一盆子冷水,泼得沈已墨睡意全无,他定了定神,循声望去,入眼的季琢双目紧闭,鼻息急促,裸/露出来的肌肤尽数嫣红,单薄的衣衫下,那身那物的形状依稀可见,双手指尖已然嵌入了地面。 季琢这般模样,莫不是······ 沈已墨略一犹豫,往季琢走了两步。 季琢听闻动静,蓦地睁开双目,盯住沈已墨,艰难地道:“我应是被那活物抓伤了,才会如此这般。你切勿过来,等我熬过这阵便好。” 沈已墨颔首,又回到原处躺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季琢压抑的喘息仍未曾平息。 季琢终是不顾沈已墨的意愿将他压在了身下,进入时,沈已墨疼得厉害了,却不挣扎,反是双手缠着季琢的脖颈,哀求道:“我好疼啊,季琢,季琢,你亲亲我。” 违背了伦理的交合,却原来是这样的疼,但为何他心里头竟欢欣雀跃? 季琢一面吻上沈已墨的唇瓣,一面死命地鞭挞身下的身躯。 一番施虐之后,季琢终是清醒了大半,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被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的沈已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沈已墨疼得几乎昏死过去,觉察到季琢的视线,他羞耻得几乎要死去了,挣了起来,扯过跌落在地的里衣,缩到角落。 半晌,季琢想了通透,唤出“倦云”来,又执了沈已墨的手,将“倦云”塞到他手中,沉声道:“方才是我对你不起,你要杀要剐,我都允你。” 沈已墨手中突地被塞了剑柄,抬眼去看季琢。 季琢见他不言不动,索性执了他的手,要将“倦云”往自己心口刺去。 沈已墨死命地制住了季琢,垂首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3 哪有一个男子会愿意让旁的人侵占自己的身子? 这沈已墨分明是为了安慰他罢了,且沈已墨声音嘶哑,想是呼救不断,只怪自己竟被情/欲所制,强要了他。 季琢柔声道:“你不愿伤我,乃是你心善,我既对你不起,想你也不愿再见我,待你伤愈,你我便各自离去罢。” 闻声,沈已墨急得落下泪来,一把抱住季琢,贴住了他的嘴唇。 沈已墨的泪水一路烫进季琢的心坎,季琢心中一动,与他唇齿纠缠起来。 一吻毕,沈已墨含羞带怯地望住季琢,道:“季琢,我喜欢你。” 季琢被沈已墨这一番表白惊得一怔,伸手摸了摸沈已墨湿透了的额发,道:“你不用勉强自己,你若是不愿意我离去,我便陪在你身边。” “不是······”沈已墨知晓季琢误以为自己是为了安慰他,连连摇首,但又不知该如何说才能取信于季琢,索性吻上了上去。 又是一番云雨过后,沈已墨终因疲倦而昏死了过去。 季琢将沈已墨抱在怀中,取了自己已烘干了的里衣擦拭着沈已墨身上的脏污。 季琢又将自己收拾妥当,便抱着沈已墨睡了。 若不是因这场意外的情/事,季琢决计不会想到自己有与沈已墨肢体交缠的一日。 但沈已墨既已是他的人了,他自当惜之,怜之,护其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看文的妹纸们端午节快乐,心想事成。 以下是前世篇第三个番外 第50章 第三劫·第三章 沈已墨被众人盯着倒也不在意,反是又问了一遍:“周先生可还有未卖完的春宫图?” 周锦书瞧了眼一众观客,又凑近了沈已墨问道:“这位公子,你当真要么?” 沈已墨勾唇笑道:“自然是要的,我骗你作甚么?” “既是如此······”周锦书沉吟片刻,利落地将摆在地面上的字画全数收了起来,又拍了拍衣袂上不慎沾染的尘土,方站直了身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客气地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罢,那春宫在我家中,并未带出来。” 当世画师无一人愿意画那不入流的春宫图,纵使不幸为三斗米折了腰也定然遮遮掩掩,眼前这周锦书画春宫图一事被人当众揭了,虽面露无奈,但姿态却是坦荡,当真是个有担当之人。 沈已墨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周锦书,笑吟吟地道:“今日夜了,我须得同我家夫君回去了,明日再去寻你可好?” 话音堪堪落地,观客皆是吃惊不已,却原来这个无脸无皮当着这许多人面,直言要买/春宫图之人,竟还是个断袖! 观客窃窃私语不断,又见那断袖居然抓了了旁边那若竹色衣衫的公子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双目更是柔得如含着一汪春水般。 周锦书也略略有些诧异,但这诧异很快便被他压下了,他礼貌地道:“明日银龙桥下,静待君来。” 沈已墨见好就收,揉捏了几下便收了手,朝周锦书道:“那我明日用过午膳便去寻先生。” 见周锦书应允,沈已墨递了一块梅干菜酥饼与周锦书,道:“这酥饼好吃得紧,周先生也尝一尝罢。” 周锦书接过还有些温热的梅干菜酥饼,道过谢,心忖:眼前这公子生得分外精致,显然出身良好,先是要问他买/春宫图,接着揉捏了一男子的手掌,末了竟递给自己一块梅干菜酥饼,真真是出人意表。 周锦书刚咬了一口梅干菜酥饼尝了,再抬首沈已墨与季琢却是不见了。 旁有一人疑惑道:“怎地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另有一人道:“莫不是鬼罢?” 那厢,沈已墨与季琢出了夜市,沈已墨口中吃着梅干菜酥饼,又将最后一个塞给了季琢,含含糊糊地道:“那周锦书有些意思,旁的画画得尚可,不知春宫图画得如何?” 季琢接过梅干菜酥饼却是不吃,他凝视着沈已墨,淡淡地道:“你唇上沾了许多碎屑。” 沈已墨本以为季琢会一脸厌恶地说教——为何要去买/春宫图,为何要沉溺于情/欲,修行之人应当摒弃情/欲才是。未料,季琢却只是说他唇上沾了碎屑。 沈已墨突地觉得心脏跳得厉害,他心里头登时生了些作弄之意,遂踮起脚来,覆上季琢的唇瓣。 季琢一怔,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眉间尽蹙,良久,却仅仅是叹息般地唤了一声:“沈已墨······” 沈已墨指了指季琢的唇瓣,粲然笑道:“现下你也如我一般。” 说罢,他取了一张锦帕细细地擦去了自己唇上沾着的碎屑,又擦了自己的指尖,方催促道:“季公子,你快些吃了罢,过会儿便凉透了。” 季琢依言吃了起来,堪堪咽下一口,又听得那沈已墨含羞带怯地道:“待夫君吃完了,我才好帮夫君擦去碎屑。” 季琢瞥了沈已墨一眼,沈已墨双目灼灼,面上却无丁点羞怯,分明是戏弄于他,一时间,他不知该拿这梅干菜酥饼如何,又该拿沈已墨如何。 见状,沈已墨低低地笑了一声,将锦帕塞到季琢手中,正色道:“季公子,我已有些乏了,劳烦你自己擦罢。” 第二日,沈已墨用过午膳,便去银龙桥寻周锦书,他不识得路,问了好几个路人,方到了银龙桥。 他到时,周锦书已候着了,周锦书见着他,双目都发起亮来,热情地迎了上去,道:“这位公子,我还道你不来了。” “我姓沈。”沈已墨致歉道,“我初来黎州,不识得路,才耽搁了。” 周锦书做了个手势道:“沈公子,请随我来。” 沈已墨随周锦家中,这周锦书家徒四壁,唯一柜子的书籍算得上值钱的物什。 周锦书请沈已墨在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凳子上坐了,又取出几幅春宫图递予沈已墨。 这几幅春宫图虽画的皆是男子与女子交合,但笔触竟与他前几日买的春宫图一致,倒也是凑巧得很。 沈已墨细细地看了一阵,又抬首问道:“可有男子与男子交合的春宫图?”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4 周锦书答道:“男子与男子交合的春宫图我虽画过,但已全数卖完了。” 沈已墨将手中的春宫图交还给周锦书,道:“那着实是可惜了。” 周锦书生活艰辛,他的画卖得本就不好,被刘阿伯一搅和,更是无人问津,眼下好容易来了个主顾,哪里有让他跑了的道理。 是以,周锦书提议道:“若沈公子不急,我今日日落之前,便能画好一副。” 沈已墨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春宫图最紧要的是体位,这沈已墨虽直言要春宫图,但他生得干净,今日又身了件月白色的衫子,褪去了昨日揉捏若竹色衣衫公子手掌时散出的媚意,竟恍如谪仙一般。 周锦书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问沈已墨要画甚么体位的,犹豫间,旁的沈已墨柔声道:“我看周先生神色迟疑,可是有甚么要问的?” 既然沈已墨自己发问了,周锦书便直接问道:“沈公子喜欢如何画?甚么体位为好?” “我适才竟忘了这样紧要之事。”沈已墨一面思索,一面道,“承受者被居上位者分开双腿架在肩上,承受者双目含泪,大腿根部尽是指痕,上位者的热物全数没入后处。” 周锦书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便磨起了墨来。 他墨还未磨好,沈已墨又含笑着补充道:“背景便画山洞罢,再添上火堆,火堆上再晾上几件湿透了的衣衫。” 这沈已墨为何说得这样具体,莫不是······ 周锦书不去细想,转身取了宣纸来,却恰巧瞥见了沈已墨白嫩的耳根,上头不知何时红了一片。 周锦书铺开宣纸,开始作画,沈已墨便在旁边瞧着。 画了约莫一个时辰,突地有脚步声渐行渐近,紧接着周锦书小院的门被一脚踢了开来。 周锦书听得动静,抬眼看去,来人竟是一个衙役,衙役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艳丽的女子。 女子款步走到周锦书面前,看了半晌,指认道:“应当便是他。” 周锦书奇道:“我作甚么了?” 女子退到衙役身侧,不言语,那衙役瞅了眼周锦书的画,冷笑道:“我从未见过上一刻杀了人,下一刻便画春宫图的。” 周锦书惊得手中执着的狼毫都落在了宣纸上,急声问道:“我杀了甚么人?” “杀了甚么人?”衙役嗤笑道,“你莫要以为你装出这副无辜模样,我便不知是你杀了落云楼的云翎姑娘。” 周锦书辩白道:“云翎姑娘?我连识都不识得,如何会与她有仇怨,又为何要杀了她?” 那衙役却是不理会周锦书的这番辨白,伸手将他制住,道:“云翎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你也下得去手,你今日定要同我去官府走一遭。” 周锦书挣了半日,挣脱不得,只得由衙役押了去。 沈已墨扫了眼三人的背影,又低首去看周锦书的画,那画上上位者与接受者的结合处平白染上了墨汁。 “着实是可惜了。”沈已墨低叹一声,也跟着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几只小虫,发文前捉了几遍竟然没捉出来,怕改了再被拉去网审,就不改了,见谅。 继续走剧情线 第51章 第三劫·第四章 落云楼位于柳条巷子,柳条巷子是黎州出了名的烟花之地,青楼楚馆众多,落云楼在其中并不出名,但落云楼的云翎姑娘却是柳条巷子排得上号的美人。 这云翎姑娘是一个时辰又一刻前被发现死在自己闺房的。 现下第一个发现云翎姑娘尸体的春咲由一衙役带着去了县衙,而云翎姑娘的尸身并未有人动过,旁边俩个衙役守着,静待县令与仵作前来。 时至申时,刺眼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户洒进来,恰巧将云翎姑娘的尸身笼了个结结实实。 云翎姑娘生得娇俏动人,五官无一处不美,身形也是凹凸有致。她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是普通的样式,从破口处流出来的血已呈暗红色,或凝在了浅粉色的缎子上,或附在了地面上。 云翎姑娘虽已死透了,但由于死去不久,肌肤还柔软着,亦未生尸斑,且神态安详,瞧起来仿若睡着了一般,被阳光一笼,容颜秀丽,肌肤细致,几乎直逼她一年前当上落云楼花魁那一日的风姿。 守着云翎姑娘的中年衙役撇撇嘴道:“未料到这云翎姑娘竟死了,真乃红颜薄命。” 旁的年轻衙役道:“烟花女子尽会哄人开心、骗人银两,保不准是哪个恩客被骗光了家财,又被一脚踢开,心有不甘······” 突地,有人接话道:“心有不甘,索性将人杀了出气么?” 这把声音温温柔柔的,如最为和煦的春风,打在俩人耳畔。 俩人循声而去,来人是个年轻男子,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质地良好的缎子被风吹拂着,衬得他飘然欲仙。他的眉眼更是精致难得,直把躺在地上的云翎姑娘比作了俗物。 来人嘴角含着一点笑意,走到云翎姑娘的尸身前,蹲下身来,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手势轻柔,仿若抚摸的不是一具尸身,而是心爱的情人。 他将尸体查看了一番,又仰首问道:“仵作在何处?” 俩衙役尽数被他的容貌怔住了,一时反应不及,半晌,那年轻衙役方道:“应当快来了罢。” 约莫半盏茶后,仵作总算是来了,仵作身旁的县令乍见倚在窗边的月白色衣衫的男子,又惊又喜地道:“沈公子,你为何在此处?” 沈已墨回首笑道:“崔大人,许久未见,却原来你被调来这黎州了么?” 崔云思生得俊朗,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原是藏霞山下一县城的县令,与沈已墨有些交情,但却并不知晓沈已墨乃是妖物。 崔云思许久未见沈已墨,细细端详了一番,问道:“沈公子是与时公子一道来的黎州么?” 崔云思所提及的时公子,唤作时绛,是天上一上仙,沈已墨便是托了他才得以重生一回。 时绛住在藏霞山上,而沈已墨的原身则是藏霞山上的一株翠竹。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5 沈已墨闻言,便忆起了时绛与他临别时的那句话“阿墨,这一世,你死时,我来送你,为你烧些纸钱罢。” 此时,离沈已墨的死期还有许久,他含笑道:“时公子应当与出白在一处罢。我是与另一位公子一道游历,听闻逐星楼的剪云斫鱼羹好吃得紧,才特意来的黎州。” 崔云思不再与沈已墨闲话,肃然地道:“沈公子,此处乃是凶案现场,你来黎州不稀奇,但为何在此处?” 沈已墨方要答话,那仵作已验完尸,走到崔云思身旁,瞥了两眼沈已墨,欲言又止。 沈已墨却不避开,反是问道:“云翎姑娘的死可是心口的那把匕首所致?” 仵作瞧着崔云思,见崔云思颔首,才答道:“据我初步判断她心口的伤便是致命伤,不过还是得做过解刨才能定论。” 沈已墨谢过仵作,便别了崔云思,回了客栈去。 沈已墨一回客栈,立刻上楼去敲了季琢的房门。 季琢已打完坐,正取了本《冲虚经》翻着,听闻敲门声,手指关节敲了下桌案,那房门便应声开了。 沈已墨进得房间,凑到季琢身侧,捉了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左上腹。 季琢知晓他是为了春宫图出的门,眼下却两手空空,只疑惑了一霎,并不发问,收回手,又翻了一页《冲虚经》,才抬眼淡淡地道:“你想作甚么?” 沈已墨低低地笑了一声,狭促地道:“你以为我要作甚么?” 眼前的沈已墨眼底蕴着勾人的雾气,季琢一时语塞,片刻后,摇首道:“我不知你要作甚么。” 沈已墨故意以嘴唇擦过季琢的耳廓,而后在季琢面前坐了,无辜地道:“你可莫要想岔了,我身为竹妖,本性高洁,哪里会对你有所企图。我方才捉了你的手不过是要你摸摸我的肚子,出去了一趟,我已有些饿了,恰好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我是特意上来邀你一道用晚膳的。” 这沈已墨分明昨日还道“我赌赢了,你应当认输与我欢爱一回才是。”,如今却一脸无辜地道自己本性高洁。 季琢知晓自己又被沈已墨戏弄了一回,望了眼外头的天色,无奈地放下《冲虚经》,站起身来道:“走罢。” 待俩人用过晚膳,夜幕已然降临,沈已墨压低声音道:“季公子,你可否随我去一个地方?” 季琢见沈已墨神情难得的严肃,心知应当是有要事,便一口应允道:“我随你去。” 一盏茶后,俩人立在了柳条巷子,入了夜,整条巷子活了起来,与白日的冷寂全然不同,大红色的灯笼一盏又一盏高高地悬挂着,红色的火光滚烫,几乎要将上头的一方天都烫作红色。 季琢瞧着透出情/色意味的大红灯笼,扫了眼来来往往的恩客与在街上盛情招揽的花娘、小倌,末了,侧首盯住沈已墨,不敢置信地道:“你是邀我来同你一道逛青楼么?” 沈已墨抿唇笑道:“我邀你逛青楼作甚么,万一我迷上了旁的莺莺燕燕,不是平白惹你伤心么?” 说罢,沈已墨转到落云楼的后门,翻身而入,季琢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俩人到了云翎姑娘的闺房门口,那房门虽已锁了结实,但自是难不倒俩人,施了个小小的法术,俩人便进得了里头去。 双足甫一落地,季琢便蹙眉道:“此处隐隐有些魔气。” 作者有话要说: 申时:15:0016:59 沈小墨不会死哒,这篇文是he的 第52章 第三劫·第五章 双足甫一落地,季琢便蹙眉道:“此处隐隐有些魔气。” 沈已墨颔首道:“我也这般觉着,这魔气虽弱了些,但到底还是在的。” 云翎姑娘的尸体已由仵作着人抬去了义庄,房间内摆设无一损毁,齐整地立在各处,仿若房间的主人不过是出去片刻,下一刻便能回来。 沈已墨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一个白瓷花瓶,又侧首问季琢:“你可能寻到这魔气的所在?” 季琢沉吟道:“这魔气隐隐约约的,怕是颇为困难。” 果不其然,俩人寻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将这房间小到一把梳子,大到床榻尽数搜遍了,都未寻着魔气的所在。 沈已墨叹息了一声,叹息声还未落地,却有一声少年娇媚的浪/叫从外头窜了进来。 沈已墨虽曾在楚馆住过三日,但他住的小屋离主楼甚远,从未听到过这般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他方要开口唤季琢一道离开,那浪/叫却是又拔高了一些,甚至连皮肉撞击的声响都清晰可闻,紧接着便有人声传来:“你个小骚货,快把老子吸干了,看老子不操/死你。”而被那人压在身下之人则因激烈的顶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爷······射在······射在······我里头·····我里头渴得很······” 听着这活春宫,沈已墨觉得浑身不自在,面上登时嫣红一片,他前世虽与季琢欢爱过,但这一世,却还是处子,未经情/事。 季琢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道:“走罢。” 俩人出了柳条巷子,走在街上,今日已无夜市,行人寥寥。 现下月色清亮,沈已墨不敢看季琢,怕勾起了前世的回忆,只得盯着地面上季琢的影子。 那影子与他自己的影子交叠着,乍看,仿若是季琢揽着他的后腰一般。 沈已墨这般想着,突地觉着后腰的肌肤热得厉害,那热度蔓到他面上,烫得他尚未褪去的嫣红更为羞耻。 沈已墨不同于往日的安静使得季琢回过头来,入眼的沈已墨面色嫣红,双目迷蒙。 季琢伸手抚上沈已墨的额头,低声问道:“你可是觉得身子不适?” 季琢的体温一触到沈已墨的肌肤,那散着白瓷般光泽的肌肤便细细地打起颤来,沈已墨一怔,脑中不断地浮现出前世他与季琢的温存,一帧一帧如同春宫图一般。 良久,沈已墨才将那羞耻而甜蜜的回忆全数压下,他抬眼望住季琢,柔媚地笑道:“你若是愿意与我欢爱,我定然叫得比那少年好听上千万倍。” 季琢闻言,便知沈已墨是动了情/欲,而非身子不适,立刻松开手,走在了前头。 这夜,沈已墨梦到了他与季琢初次欢爱的场景,那次疼得他几乎要断了气去,但心里头却是溢满了喜悦。 沈已墨醒时,浑身汗湿,他令小二哥抬了一桶热水来,沐浴过后,方下了楼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6 季琢已坐在楼下用膳了,听见动静,瞥了眼沈已墨,复又去用他的稀粥。 沈已墨要了一屉小笼包子并一碗银耳汤,便在季琢对面坐了。 见季琢不理会他,沈已墨含笑问道:“季公子,你昨日睡得可好?” 季琢随意地点点头,甚至连眼角余光都并未分半点予沈已墨。 小二哥利落地将小笼包子与银耳汤送了上来,两样吃食皆是热气腾腾,沈已墨夹了最为白胖热乎的一只小笼包子到季琢碗中,自己才吃了起来。 他堪堪将一个小笼包子收入腹中,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顷刻之后,一差役立在他面前,确认道:“你便是沈已墨?” 沈已墨颔首笑道:“我便是沈已墨。” 这衙役正是昨日在云翎姑娘房中遇到的那个年轻衙役,他奉崔云思之命来领沈已墨上堂为周锦书作证。 沈已墨刚醒不久,从骨子里散出丝丝缕缕的慵懒来,这慵懒之意衬得他颜色更甚,嘴唇因被肉汁沾染,待人采撷一般娇嫩。纵使年轻衙役早已见识过沈已墨的丽色,见状,仍是怔住了,目光更是毫不掩饰,直愣愣地往沈已墨面上去了。 季琢不知沈已墨犯了甚么事,便放下调羹,抬眼去看那年轻衙役,一见年轻衙役这般露骨地盯着沈已墨,他心里头莫名地生出些不悦来,出言问道:“你寻沈公子有何事?” 年轻衙役回过神来,还未答话,沈已墨轻柔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我随你去。” 说罢,沈已墨便站起身来,抬脚欲走。 突地,他的手腕子被甚么人扣住了,那人的掌心温热。 他回首唤了一声:“季琢。”,后又笑吟吟地道:“季公子,你勿要挂心,应是那周锦书要寻我作证人,午膳前我便能回来。” 周锦书为何要寻沈已墨作证人? 周锦书又犯了甚么事? 未待季琢发问,沈已墨已对年轻衙役道:“走罢。” 年轻衙役盯住沈已墨的面容,客气地道:“请。” 季琢满腹疑窦,也跟了上去。 第53章 第三劫·第六章 沈已墨随年轻衙役去了县衙。 今日审的是云翎姑娘的案子,云翎姑娘颇有艳名,不少人叹息其红颜薄命,怒斥凶手丧心病狂,因而一开审,公堂之外便围满了观客,观客皆伸长脖子盯紧了疑犯周锦书。 沈已墨与年轻衙役一时进不得,片刻后,年轻衙役好容易才使得观客让出一条道来。 崔云思坐在高堂之上,见沈已墨穿过观客被带入堂内,便指了指周锦书道:“沈公子,你可识得这周锦书?” 沈已墨扫了眼跪在堂下的周锦书,含笑答道:“回崔大人,这周锦书我自然识得。” 季琢立在人群中,听闻沈已墨唤崔大人,便觉着有些奇怪,他与沈已墨初来黎州,沈已墨为何会知晓眼前这个县令姓崔? 崔云思再问:“你为何会识得周锦又有何干系?” “我是前日在夜市识得的周锦书。”沈已墨略略垂首,瞥了眼季琢,羞怯地道,“我与周锦书无甚干系,我不过是想问他买几幅画而已。” 崔云思此前从未见过沈已墨这般神情,沈已墨眉眼本就生得精致难得,被羞怯一晕染更是惹人遐思,加之今日沈已墨又穿了件踯躅色的衣衫,乍看之下,竟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与往日半点不同。 往日的沈已墨哪里会露出这般神情,往日的沈已墨又哪里会穿这般艳丽的衣衫。 莫不是出了甚么事罢? 崔云思抚摸着惊堂木,将疑问暂且压下,接着问道:“沈公子,你未时可是与周锦书在一处?” 沈已墨答道:“我过用午膳,便去寻了周先生,未时确实是与他在一处。” 崔云思颔首,肃然道:“云翘姑娘指认周锦书杀了云翎姑娘,云翎姑娘的死亡时间约莫是未时,你可要想仔细了,莫要记错时辰。” 沈已墨自然不会记错时辰,但崔云思要他想仔细了,他便从善如流地道:“既然崔大人这般说,我可得再想想·······” 原本跪着的周锦书闻言,仰首望着沈已墨,急声打断道:“沈公子,我未时在为你画那春宫图,哪里会有杀人的空暇?” 春宫图一词掷地有声,以致于观客纷纷往沈已墨看了过去。 沈已墨被惊艳、讶异、窥探、嗤笑等各色的目光围了个严严实实,但他面上却半点不变,甚至扬唇笑道:“周先生,你那春宫图画得着实不错,可惜你不但未画完,还给弄脏了,待你出去,你可得赔我一幅。” 说罢,他扫了一眼观客,望着崔云思,敛去笑意,正色道:“周先生画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的春宫图,由未时到申时,整个未时都在作画,中间未曾出去过,我当时就在他身侧,若云翎姑娘死于未时,便断然不是周先生所为。” 崔云思唤过一个衙役,令他传云翘姑娘上堂来。 这云翘姑娘正是昨日同衙役来指认周锦书的女子,她生得艳丽,身上也不知熏的是甚么香,浓烈万分,一上堂,便将在场之人的鼻息填得满满当当。 崔云思被这香气熏得微微蹙起了眉头,道:“云翘姑娘,你为何指认周锦书是凶手?” 云翘姑娘答道:“周锦书前几日为云翎画过像,事后,云翎同我诉苦说这周锦书仗着会些笔墨便要占她的便宜,她推拒了好几次,周锦书才勉强作罢。昨日午时,我半醒不醒,因口干,房中的茶水又喝尽了,便出门取水来吃,隐约见得周锦书入了云翎的房内,我原本以为是我瞧错了,未料······” 她说着,双目一红,落下泪来,她以衣袖抹了抹眼角,哽咽道:“未料,我申时又一刻去寻云翎一道出门买胭脂,却见云翎竟是死了,定然,定然······” 她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泛红的双目盯死了周锦书,半晌方道:“定然是这周锦书意图对云翎不轨,被云翎一口拒绝,心有不甘,索性狠心地将云翎杀了出气。” 周锦书辩白道:“我不识得云翎姑娘,从未为她画过甚么画像,亦不曾轻薄于她,昨日午时更未曾去过她房内,我甚至连落云楼的大门都未进过一回。” 云翘姑娘气得双目圆睁,道:“那些都是云翎与我说的,我半点都未作假!” 崔云思方要说话,却听得沈已墨道:“云翘姑娘,你既然说你是隐约见得周先生入了云翎姑娘房内,便是无法断定那人就是周先生,有可能那人并非是周先生,而是身形与其相像的旁人,许是由于你对他存了偏见才·····” 云翘姑娘适才只顾着陈诉,未注意沈已墨,现下一看清,便骂道:“断袖!你莫要以为我不知昨日那周锦书画的是甚么画,那分明是一张春宫图,画得乃是男子与男子间的淫乐。”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7 春宫图已是羞耻之物,男子与男子淫乐的春宫图更是羞耻至极。 观客原本还道沈已墨是耽于女色,云翘姑娘此言一出,沈已墨在多数人眼中便成了无耻之徒,与兔爷儿无异。 云翘姑娘冷笑一声,冲着沈已墨道:“你为杀人凶手说话,莫不是与他有染罢?你是被插的那一个,还是插人的那一个?我瞧你生得好,应当······” 她还未说完,却突地觉得舌头不受控制,无论她如何用力,都吐不出半个字来。 沈已墨状似无意地望了眼季琢,朝云翘姑娘好言好语地道:“你既然未看清进了云翎姑娘房间的那个男子的面容,便断言那个男子是周先生,是否草率了些?” 云翘姑娘口不能言,态度却无半点软化,目光如尖刀一般,抵住沈已墨与周锦书不放。 堂上的崔云思觉察到云翘姑娘无故失声,嘱咐了旁的衙役去请大夫来。 这请大夫的衙役还未出得大门,却有一人在外头叫嚷道:“死人了!” 闻声,观客俱往两边散去,让出一条道来。 那人身上沾着些许泥水,冲到大堂内,道:“死人了,刘阿伯死了!” 那刘阿伯便是那日夜市为搅黄周锦书生意,与沈已墨道周锦书画春宫图之人。 沈已墨凝视着周锦书,心中暗忖:周锦书许真不识得云翎姑娘,同云翎姑娘之死也无干系。但刘阿伯却当真与周锦书识得,且故意碍了其生计。 作者有话要说: 踯躅色:比较亮眼的粉色 未时:13:0014:59 申时:15:0016:59 第54章 第三劫·第七章 虽刘阿伯死了,但这周锦书的案子还是得往下审,崔云思问了报案人几句,又着俩衙役先去刘阿伯死亡的田地处守着,便继续审案。因云翘姑娘不知何故口不能言,他只得先问沈已墨:“沈公子,你可想清楚了,你未时确实与这周锦书在一处?” 沈已墨沉声道:“我已想清楚了,我未时确实是与周锦书在一处。” “既然如此,那并无确凿证据可证明云翎姑娘之死是周锦更无作案时间。”崔云思肃然道,“周锦书,本官暂且将你释放,若有新的证据······” 未待崔云思说罢,那云翘姑娘努力了许久,面颊都急得涨红,终是能吐出话来了:“这周锦书不能放!” 崔云思见状,心中疑惑云翘姑娘为何无故失声,又无故复原,但无暇探究,只道:“云翘姑娘,我与你确认一遍,你是否能确定云翎姑娘被杀那日,进了她房间的男子就是周锦书?那男子的容貌你确实瞧清楚了?” 云翘姑娘指着周锦书道:“就是他,就是周锦书!” 崔云思一拍惊堂木,喝道:“云翘姑娘你方才还道你仅仅是隐约看到周锦书进了云翘姑娘的房间,既是隐约,便是未曾看清其容貌,你眼下是如何确定的?” 云翘姑娘被惊堂木一震,颇为委屈地道:“那人应当就是周锦书。” 崔云思缓和了口气道:“云翘姑娘,此事本官自会细细查过,若真凶当真是周锦书,本官定然严惩,眼下无一证据可证明他是真凶,且他无作案时间。” 云翘姑娘与云翎姑娘交好,她亲眼见到云翎姑娘的尸身时,便发誓一定要寻出凶手来,紧接着她便想起了云翎姑娘与她提过周锦她曾打过照面,还曾听闻其在一下等妓馆看男女交合,再画成春宫图,赚取钱财,因而她对周锦书无半分好感。 她一一扫过沈已墨、周锦书以及崔云思,心忖:云翎艳名在外,身价不菲,穷人想一亲芳泽,简直是异想天开,这周锦书借着画画像,趁机占云翎的便宜,被拒后恼羞成怒,不就是杀人动机么?且进了云翎房间那人的身形与周锦书确实相像。这沈公子说他未时与周锦书在一处,十之八九不是与周锦书有染,便是周锦书予了他甚么好处。 她心中怒火熊熊,想当即将周锦书斩了,但崔云思力主释放周锦书,她一介平民又能如何? 半晌,她无奈地道:“还望崔大人还云翎姐姐一个公道,以慰她在天之灵。” 崔云思颔首道:“这是自然。” 说罢,他拍了下惊堂木,这场堂审便散了。 审了半日,那周锦书竟不是真凶,众观客纷纷遗憾地离去,云翘姑娘瞪了一眼周锦书与沈已墨,也愤愤地走了。 沈已墨一把扶了跪坐在地面上的周锦书起来,又凑到他耳边,含笑道:“周先生,你可莫要忘了你还欠我一副春宫图。” 周锦书跪得腿脚发麻,一时站不稳,直直地往沈已墨倒了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季琢快步走到周锦书身侧,扶住了他,淡淡地道:“你小心些。” 周锦书谢过季琢,又朝沈已墨道:“沈公子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只怕是要被污上那杀人的罪名了。” 沈已墨摆摆手道:“前日未时,周先生本就与我在一处,我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片刻后,周锦书腿脚恢复如常,他别过沈已墨以及季琢,便回家画允诺了沈已墨的春宫图去了。 崔云思早已带着数位衙役去查看刘阿伯的尸体了,周锦书一走,大堂便再无旁人。 沈已墨扯着季琢的衣袂往外头走去,走了两步,粲然笑道:“季公子,你方才为何要施术法封住云翘姑娘的口舌?” 季琢不答,沈已墨贴上季琢的唇角,吐气如兰地道:“你是不愿她污蔑我与那周锦书有染么?你是生了醋意么?” 季琢面无表情地道:“公堂之上,她出此淫言秽语着实不妥。” 沈已墨离季琢远了些,低低地笑了一声:“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季琢眼见沈已墨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又见他目中生出些冷淡来,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沈已墨松了那片柔软的衣袂,不再理会季琢,径直往外头去了。 季琢凝视着沈已墨的背影,不由地唤了一声:“沈已墨。” 话音落地,他本以为沈已墨不会回应他,未料,沈已墨却回首笑道:“季公子。” 这笑容分明如平日一般,但不知为何却令季琢觉得愈加无措。 季琢急急地跟上沈已墨,并肩走出了县衙,俩人堪堪下了大门的最后一阶台阶,却有一人迎面而来,看容貌,正是那日为云翎姑娘验尸的仵作。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8 仵作自是还记得沈已墨,他知晓沈已墨与崔云思相熟,又见其从县衙出来,便问道:“崔大人在么?” 沈已墨见仵作弯下腰,双手扶住膝盖,不住地喘着粗气,早春的天气竟是一头的热汗,应是有要事要禀报,才匆忙赶来,便道:“崔大人现下查案去了,不在县衙内。” 仵作急声问道:“崔大人去何处查案了?” 沈已墨耳力过人,崔云思询问报案人时,俩人的声音均压得极低,他却听了仔细,但他若是将地点告知仵作,不是平白惹人怀疑么? 是以,他摇首道:“我也不知。” 仵作疲累不堪,闻言,往地面上一坐,失望地道:“那我便在此处等大人回来罢。” 仵作要向崔云思禀报的要事,极有可能是关于云翎姑娘的,那云翎姑娘的尸身怕是有些蹊跷。 沈已墨思及此,使了身法,疾步往停着云翎姑娘尸身的义庄去了。 季琢不识得这仵作,但知晓沈已墨走得这样急,定然有要事,也跟了上去。 少顷,俩人避过守卫,进了义庄。 义庄内有十余具尸身,皆盖着张破旧的草席,有些已腐烂了,散着恶臭。 沈已墨掩住口鼻,一一掀开草席,其中有具尸身死状可怖至极——头部从左耳到额角被生生切了开来,头颅中的物件尽数呈暗色,些许覆着已然凝固了的脑浆,脑部皮层的褶皱更是被脑浆裹得结结实实,而尸身的四肢,除却双足完好外,双手十根指头全数不知去向。 沈已墨怜悯地叹息一声,方伸手要为他盖上草席,不远处的季琢指了指其中一具尸身道:“云翎姑娘在这。” 这云翎姑娘浑身□□,死白的肌肤上生满了尸斑,已由仵作做了解剖,她体内四脏六腑俱在,唯有那心脏被摘了去。 沈已墨低喃道:“云翎姑娘是被一把匕首刺死的,既然已经死了,取她的心脏作甚么?莫不是有旁的用处?” 季琢瞧了眼沈已墨,猜测道:“许她是被摘了心脏才死的,而匕首只是障眼法。” 前日,沈已墨察看云翎姑娘的尸身时,并未发现其除心口的刺伤外有旁的伤口,若按季琢所言,那心脏是如何取出来的?总不能是从那道狭窄的刺伤处取出来的罢? 沈已墨思索间,季琢俯下身,凑近了云翎姑娘的尸身,良久,蹙眉道:“她身上隐约有些魔气。” 沈已墨亦俯下身,细嗅着尸身,这尸身上果然有魔气,只是浅淡得近似于无。 第55章 第三劫·第八章 那厢,崔云思随报案人去了其发现刘阿伯尸身的田地。 这片田是刘阿伯的水田,水田上头已齐整地插满了水稻秧子,这水稻秧子青青嫩嫩的,还不算高,但遮挡尸体却已足够,加之刘阿伯一人独居,一时无人注意到他失了踪,他也不知死了多久,才被报案人也就是住在刘阿伯不远处的赵家老三发现。 刘阿伯的尸身还躺在水田里,背下压着三五根水稻秧子,仵作还未到,崔云思并不动尸身,只是蹲下身来查看。 这刘阿伯的尸身着实奇怪,乍看身上无一点外伤。 赵家老三见崔云思目中盛满疑惑,凑过来道:“我当时还以为刘阿伯是在田间劳作,一时劳累,睡沉了过去,因此我叫了他半日,他才无一点反应。但这水田哪里是能睡觉的,于是我寻思着拉他起来,但一碰他的手,我却发现他的手凉得厉害,和之前我爹死后,我为我爹穿寿衣时,摸到的手一个温度,我大着胆子探了下刘阿伯的鼻息,没想到他竟已没气了。” 赵家老三叹了口气,又道:“刘阿伯平日里身子骨健壮,过两日便是他五十岁的生辰了,他又无儿无女,前阵子我还道要为他祝寿,可惜······” 既然刘阿伯平日里身子骨健壮,这刘阿伯想来不会是猝死。 且现下是早春,也不可能是冻死或热死的,刘阿伯身上亦无冻死或热死的迹象。 若不是刘阿伯本身或气候的问题,那刘阿伯之死便是他杀。 崔云思思忖良久,又对一衙役道:“去催催那仵作,请他快些来。” 衙役领命而去。 赵家老三用衣袖小心地抹去了刘阿伯面上的一点泥水,道:“必然是有人害了刘阿伯。” 崔云思端详着刘阿伯的尸身,并不出声,半晌后,他发现了一丝端倪,他伸手掐住刘阿伯的下颌,使得他张开口来。 因刘阿伯已死,下颌僵硬,崔云思这一下,便轻易地将下颌卸了去,下颌一卸,露出来的口腔一片暗红色,而这暗红色中却失了本该伏在正中间的舌头,崔云思再一细看,那舌头居然被凶手尽根拔去了。 赵家老三见这惨状,吓得跌坐在水田中,自己染了一身的泥水不算,还不慎将泥水溅到了崔云思面上。 崔云思也不恼,随意地取了条帕子擦了,又去查看刘阿伯断舌处。 行凶之人下手甚是利落,且手法高明,一条舌头竟是未留分毫。 恰是这时,仵作随一衙役而来,他一见到崔云思,便在崔云思耳畔小声地道:“云翎姑娘尸体外部伤处只有那匕首的刀口,我将她尸体一解剖,却发现胸腔里头的心脏不知被人以甚么手法摘去了。” 崔云思闻言,吃了一惊,指了指躺在水田中的刘阿伯的尸身道:“这刘阿伯被人割了舌头,你且去看看。” 说罢,他上了田埂,为仵作让出空间来。 崔云思方才蹲在水田中,他下半身的官袍已湿了大半,泥水浸透了天子所赐的衣料,又顺着衣料的纹理往下坠去,是以,他甫一上田埂,“滴滴答答”的声响便大作起来。 现在日头正盛,田埂干得几乎龟裂,这泥水一落地,便迅速地渗了进去。 崔云思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脏污,低首问正在查看刘阿伯口舌的仵作:“如何?” 仵作仰首,满面震惊地道:“下手之人极是厉害,假若是用刀子割的,刀子若太长,操作难度相对较大,还容易弄出旁的伤口;刀子若短一些,手定然要伸到死者口中,手伸到死者口中便会遮挡到视线,而且还容易撑破死者的嘴唇。但这死者口腔以及面部除少了条舌头外,竟无半点伤口,真真是匪夷所思。” 崔云思吩咐道:“劳你将这死者也解剖了,瞧瞧里头的脏腑可有缺失。” 说罢,他仰首望着远处,暗忖道:这刘阿伯之死与云翎姑娘之死应当有些联系。 一入夜,柳条巷子便热闹了起来,死了个颇有艳名的云翎姑娘,也无法未使得这柳条巷子沉静半刻。 来烟花之地玩乐的人大抵都生性凉薄,前几日还拜倒在云翎姑娘裙下,转眼便与旁的女子调笑作乐。 这云翎姑娘之死甚至还成了恩客与青楼女子、小倌的谈资,供玩乐时咀嚼。 沈已墨同季琢堪堪踏进落云楼,便闻得一女子道:“那云翎想是心气太高,得罪了贵客,才落得这般下场。”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69 沈已墨瞥眼看去,说话的女子正坐在一满脸横肉的大汉身上,由着大汉伸手抚摸她的胸脯。 她衣衫单薄,衣襟被大汉一折腾便开了大半,浑圆而雪白的胸脯呼之欲出。 也不知是真摸到了她的妙处,还是为讨恩客欢心,那女子伸手抱住大汉脖颈,头埋到大汉肩头,婉转呻/吟起来。 大汉一手抚弄着胸脯,一手探进了女子的裙内,一面逗弄,一面道:“想我付了十金,连云翎的面都见不着,她死得不算无辜。” 女子忍耐着急欲破口而出的呻/吟,答道:“云翎那小贱人哪里懂得客人这一双手的厉害。” 大汉再也忍不得,一把抱起女子,往里间去了。 沈已墨侧首对季琢笑道:“这女子叫得比前日那少年要差上许多。” 此言一出,季琢不由地想到了沈已墨那日说的:“你若是愿意与我欢爱,我定然叫得比那少年好听上千万倍。” 他定了定神,不发一言,面容愈发冷峻,拒人以千里。 沈已墨笑吟吟地道:“季公子,我花钱邀你来逛这落云楼,你想也是初次来青楼玩乐,板着一张脸作甚么?” 此时,在别处招呼客人的徐嬷嬷总算是得了空,她瞧见沈已墨与季琢立在大堂口,着急忙慌地迎了上去,招呼道:“两位公子面生得很,今日大驾光临,是我落云楼的福气,两位公子要甚么样的姑娘?” 她说着,状似无意地扫着沈、季俩人的衣料做工,满意得面上的沟壑又深了些,紧接着击了一掌,扬声道:“有贵客来,姑娘们,还不出来迎客。” 话音堪堪落地,便有六个女子聚了过来,这些女子只有俩人人有些姿色,但无一比得过死去了的云翎姑娘,更无一及得上沈已墨。 沈已墨落了座,由着女子们将他团团围住。 一蓝衣女子虽容貌只能勉强称得上清秀,但胸脯却是形状姣好,她低下身,以柔软的胸脯若有似无地蹭着沈已墨的上臂,语笑嫣然地道:“公子生得这样好,真真令奴家心折。” 沈已墨任由她磨蹭着,仰首笑道:“姑娘谬赞了,姑娘也长得极合我的口味。” 因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余下的五个女子自觉容颜远远比之不上,不敢亲近于他,只将他虚虚地围着,见蓝衣女子主动勾引,还道要被他一口拒了,未料这沈已墨竟连蓝衣女子这样平庸的姿色都笑颜夸赞。 蓝衣女子扑到沈已墨怀中,嘤咛一声道:“这位公子既看得上奴家,奴家自当好好伺候公子。” 说罢,她竟张口隔着衣衫舔/弄起沈已墨的腰身。 沈已墨哪里被旁的人这样对待过,因而下意识地推了一把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全神贯注地舔/弄着,毫无防备之下,沈已墨这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到在地,她直觉得疼得厉害。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这瞧起来温温柔柔的公子给推倒在地,她委屈地望着沈已墨道:“奴家可是做错了甚么?是奴家伺候得不好么?” 沈已墨一怔,快手将蓝衣女子拉起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方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道:“你伺候得极好,是我一时激动,不小心失了手。” 蓝衣女子听得面色一红,拉了沈已墨的手,垂首道:“公子请随我回房去罢,我定然好好伺候公子。” “沈已墨。”季琢知晓沈已墨沉溺于情/欲,怕他当真与这蓝衣女子回了房,低低地唤了一声。 季琢虽眉目英俊,但因其冷峻非常,无一个姑娘敢与之亲近,他这一出声,语气里仿若含着霜雪,一时将六个姑娘全数震住了。 被指名道姓的沈已墨却是不惧,反是冲着季琢招手笑道:“季公子,你站着作甚么,来这儿坐罢。” 季琢面无表情地坐了,又唤了一声:“沈已墨。” 沈已墨心知季琢应是提醒他,快些办正事,勿要与姑娘胡乱亲近。 是以,沈已墨先柔声安抚了六个姑娘:“我这友人心肠不坏,只是生性木讷,美人们勿要见怪。”而后,他向小厮要了些时令瓜果以及点心,请姑娘们随意取食,才柔声道:“我听闻那云翎姑娘死得蹊跷,有说是那画春宫图的周锦书干的,也有说那云翎姑娘房中有邪祟。” 云翎姑娘之死本就是落云楼中的谈资,因而沈已墨这一问,无人认为他问得突兀。 蓝衣女子奇道:“我倒是从未听闻过云翎房中有邪祟。” 余下五个女子纷纷附和。 其中身着黄衣的女子道:“我前几日确实在楼中见过周锦还与我打了照面,但他是不是为云翎画过画像我就不清楚了。” 另一个绿衣女子道:“周锦里做粗活的,周锦书许是来寻他母亲的。” 周锦书的母亲既然在落云楼做粗活,那周锦书纵使未为云翎姑娘画过画像,俩人亦有了交集。 沈已墨取了一块蜜瓜塞到口中,随口问道:“云翎姑娘待周锦书的母亲如何?” 蓝衣女子答道:“云翎待人和善,待他母亲自是不会苛刻。” 紫衣女子思索道:“不过近几日的云翎怪得很,云翎虽生得娇弱,但惯来无甚么病痛,近几日却时常喊心口疼。” 心口疼? 云翎姑娘的心脏莫名缺失,可是与这心口疼有干系? 第56章 第三劫·第九章 心口疼? 云翎姑娘的心脏莫名缺失,可是与这心口疼有干系? 沈已墨这般想着,嘴角噙着笑问道:“这楼中可有人与周锦书相熟?” 黄衣女子摇首道:“未曾听闻过。” 余下的五个女子皆如是道。 蓝衣女子听沈已墨不住地问云翎之死,心里生了些许醋意,云翎的恩客大多相貌出众,她历来的恩客中却无一生得端正,其中甚至有些还爱在床第之上使折磨人的伎俩,一夜下来,生生折磨得她要躺上十天半月才能接客,像沈已墨这样生得如同谪仙般,且温和可亲的,更是平生初见。 她压抑不住要与沈已墨亲近的心思,一把捂了他的嘴,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云翎已死透了,伺候不了公子,公子总说她的事作甚么?莫不是嫌弃奴家容貌丑陋罢。” 沈已墨扣住了蓝衣女子的手腕子,将她一双手拢在掌中,安抚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姑娘生我的气也就罢了,为何要说自己容貌丑陋?在我看来姑娘生得是极好的。” 季琢闻言,心道:这沈已墨倒是会哄人开心,想来红颜知己不少。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0 他心里头登时不快起来,但面上不露半点,反是难得温言地对离他最近的紫衣女子道:“劳烦姑娘将有空暇的姑娘全数唤来。” 紫衣女子还道他看不中她们六人,要再挑选一番,便应承了。 约莫半刻后,这落云楼中未被点了去的姑娘全数立在了季琢面前。 季琢瞥了眼沈已墨,淡淡地问道:“你们中可有人有关于凶犯的线索,或者知晓云翎姑娘近期有甚么古怪之处的?” 紫衣女子对季琢有些好感,听季琢这一问,无奈地想道:却原来这位公子也对云翎有意。 十余个姑娘中无一人与云翎相熟,她们思索半日,只一人道:“我曾听闻过云翎喊心口疼。” 季琢点点头,予了每人一锭银子,又报了自己所在的客栈,道:“你们若有旁的线索,劳烦告知予我。” 众女子将银子收了,皆欢喜地应下了,而后各自散去。 余下六个女子见到白花花的银子有些眼热,除却蓝衣女子,都弃了沈已墨,向着季琢围了过去。 季琢也予了五人一锭银子,道:“若有关于云翎姑娘的线索,劳烦来客栈寻我。眼下都散了罢。” 五个女子收了银子,不甘不愿地散了去。 沈已墨咽下蓝衣女子喂的一块红豆糕,狭促地笑道:“季公子不选个合意的姑娘么?” 蓝衣女子揽着沈已墨的脖颈,娇笑道:“季公子喜欢的怕只有云翎罢?哪里瞧得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 季琢根本没见过活生生的云翎姑娘,谈何喜欢不喜欢,但他这番举动若说对云翎姑娘无意,反是惹人猜疑,蓝衣女子这般想,当真是极好的,想来旁的女子许也是这般想的。 故而,季琢不答话,只不置可否地冷着一张脸。 沈已墨又由着蓝衣女子喂了一块蜜桃,蜜桃的汁水沾在他唇瓣上,衬得他形状姣好的唇瓣愈发水润诱人,那汁水竟有一滴还沿着皮肤的纹路滑过下颌、脖颈、锁骨,末了,没入衣襟中。 沈已墨朝季琢勾唇一笑,左手潜入桌底,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季琢的大腿。 被沈已墨一碰,季琢本想躲避,但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却半点不受控制,被抚摸着的那块皮肤更是生起热意来,有意识地向着沈已墨的手指凑了过去,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伸手将沈已墨那只作恶的手捉了。 沈已墨顺势反握住季琢的手,甚至将五指硬生生地插入季琢指缝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季琢抬眼去看沈已墨,那沈已墨的右手分明还搂着蓝衣女子的腰身,如水的目光也未分他半点,左手却在他指间作恶。 蓝衣女子取了张艳红的帕子来为沈已墨擦拭汁水,直直地从唇瓣擦拭到脖颈,手势轻柔,又蹭又揉,满是勾引之意。 季琢挣开沈已墨的手指,立起身来,淡然道:“我还有要事,沈公子便在此处好好享乐罢。” 说罢,他不理会沈已墨,径直往外头走去。 季琢四下寻着周锦书的母亲,好容易才在一偏僻的角落将她寻到,她正在浆洗些衣物,听见脚步声,回首疑惑地道:“客人是走错路了么,这儿可没甚么姑娘。” 她指了指主楼的所在,道:“客人,请往那处去罢。” 周锦书年不过三十,这周锦书的母亲却苍老的厉害,看面貌足有六十,神态亦是畏畏缩缩的,浆洗衣物的手指更是开裂得厉害。 季琢面上褪去了些冷峻,稍稍和缓了些,道:“我听闻云翎姑娘貌美无双,不知要多少银两才能与她一见。” 周母叹息一声道:“客人是慕名来见云翎姑娘的么?你来得迟了些,她前日已香消玉殒······” 季琢故作讶异地打断道:“云翎姑娘是如何死的?” 周母放下衣物,搓了搓手,道:“我也不知,不过云翎姑娘在楼中极受欢迎,许是挡了旁的姑娘的财路了罢。” 季琢勉力做出一副怅然的模样道:“未料,我远道而来,竟未见上云翎姑娘一面,不知她可有留下甚么画像?” 周母摇手道:“老奴不是云翎姑娘的身边人,这个如何知晓?” 季琢别过周母,回客栈去了,夜风清冷,打得河畔旁的几株垂柳柳叶纷飞,瑟瑟作响。 他回首望了眼落云楼,这落云楼灯火辉煌,正是最为热闹的时辰,仿若有调笑声以及肉体撞击之声远远地朝他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夜,沈已墨没有回过客栈,季琢醒时,天还未亮,他洗漱了一番,在床上打坐。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人拍打着季琢的房门唤道:“季琢。” 那人尚在房外,那人身上的酒气与胭脂气却硬生生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刺鼻至极。 季琢任由那人拍打房门,片刻后,门外总算再无动静。 季琢取了《冲虚经》来看,堪堪翻过一页,敲门声复又响了起来,那人柔柔软软地唤道:“季琢,季琢······” 季琢怕惊扰了近处的住客,无法,只得去开了门,门甫一打开,温热柔软的身子便扑入了他怀中,沈已墨半阖着眼,仰首冲他傻乎乎地笑道:“季琢,你生得真好看。” 这沈已墨分明在落云楼风流了一夜,还带着一身的酒气与胭脂气,夸自己好看作甚么?季琢微恼地轻轻拍了拍沈已墨被醺红了的面颊,道:“沈已墨,你且醒醒。” 沈已墨醉了酒,神志昏沉,季琢这几下轻拍,他还道季琢要打他,遂委委屈屈地回首抱怨道:“云思,季琢欺负我。” 季琢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得崔云思,这崔云思身上亦有些许酒气,应是从沈已墨处沾染来的,崔云思朝季琢含笑道:“季公子,沈公子他醉了,我今早去落云楼查案,恰巧见着了他,他醉得狠了,一见我,便央我带他来寻你,烦请你看顾于他。” 这沈已墨昨夜竟真的在落云楼玩乐了一夜,日子过得当真是畅快。 他还直唤崔云思的名讳,也不知他与崔云思有何干系。 季琢再一看,崔云思已走远了,他将沈已墨扶到床榻上躺了,又唤了小二来送水沐浴。 待小二将水送来后,他便坐在床榻上,伸手解沈已墨的衣衫,外衫是踯躅色的,上头印着数个艳丽的口脂印子,仿佛昭示着昨夜的欢愉一般,扎眼至极。 沈已墨醉眼惺忪间,见季琢在解自己的衣衫,娇嗔道:“季公子不是不愿与我欢爱么?解我的衫子作甚么?” 季琢冷声道:“你一身的酒气,不该洗洗么?” 沈已墨仿若听不懂季琢的言语,双手揽住季琢的脖颈,仰首吻了上去。 季琢偏过头,沈已墨便只吻到了他的面颊,而后,他伸手卸去沈已墨揽着自己脖颈的手,又将其身上的衣衫剥得一干二净。 沈已墨双目含着一汪春水,身上又散着香醇的酒气,赤/裸出来的肌肤白瓷一般,白瓷之上因醉酒染着酡红,整个人从骨相到皮相无一处不精致,连下身那根物件亦是形状美好,颜色粉嫩。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1 遭到季琢拒绝后,沈已墨可怜兮兮地瘪着嘴,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季琢。” 见季琢不理会他,沈已墨扯了季琢的衣袂,讨好地唤着:“季琢,季琢······” 季琢心里头盛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恼意,被沈已墨一声声地唤着姓名,便褪去了些,他抚了抚沈已墨的额头,无奈地道:“我带你去沐浴。” 他将沈已墨抱到浴桶中,洗去一身的酒气,又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方将他放回床榻上。 接着,他下楼向店家要了一碗醒酒药,喂沈已墨喝了。 沈已墨喝了药,尚且不安分,粘人得很,或是摸摸季琢的手,或是摸摸季琢的脸颊,口中又不住地唤:“季琢,季琢······” 折腾了好一阵子,沈已墨终是沉沉地睡去了,季琢目色深沉地望着他的面容,半晌后,低首继续看《冲虚经》。 第57章 第三劫·第十章 沈已墨转醒时,已过了晌午,他睁开眼见自己躺在季琢床上,周身尽是季琢的气息,心生欢喜。 季琢翻过一页《冲虚经》,听闻动静,朝沈已墨望了过去,淡淡地道:“你觉得如何?头疼么?” 沈已墨不答,反是笑吟吟地道:“季公子,你昨日狠心丢下我走了,怎地今日还是忍不住将我带了回来,还带上了你的床?” 醉酒的人果真记不得事,季琢本想说是崔云思将你带回来的,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又按了下去,只道:“你若是未觉不适,便起身用膳罢。” 沈已墨向着季琢伸出手来,勾唇笑道:“季公子,我喝得过了,现下身子酥软,劳烦季公子扶我一把。” 沈已墨的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被从窗口窜进来的暖光打着,散出白玉一般的光泽。 季琢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到沈已墨床前,拉住了他的手。 沈已墨却不见好就收,一用力,季琢便猝不及防地跌在了他身上。 他得寸进尺地伸手抱住季琢的腰身,红唇凑过去,耳语道:“季公子,是你脱了我的衣裳为我沐浴的么?” 季琢点了点头,无奈地道:“沈已墨,松开。” 沈已墨非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仿若要将那一双手臂嵌入季琢的腰身,与季琢融在一处似的。 俩人贴得近了,几乎连心跳的频率都一致起来。 沈已墨将下颌靠在季琢肩上,不怀好意地道:“季公子,你既然看光了我的身子,我便是你的人了,你可得好好待我。” 之前在流云客栈时,季琢为察看沈已墨所中狼毒的情况,也曾褪尽了沈已墨的衣衫,细细察看。 那一番察看,他虽无心,却激得沈已墨起了情/欲,便为其手/淫泄欲。 当时,沈已墨像是只胆怯的白兔,任凭他摆弄,而今日的沈已墨却像是只狡猾的狐狸,再再诱惑于他。 季琢不知该如何回答,叹息了一声:“沈已墨,起来用膳罢。” 沈已墨气闷,低首轻咬了下季琢肩头的一处皮肉,才松开了手。 而后,他起身回房,慢条斯理地换了件山吹色的衣衫,又洗漱一番,下了楼去。 午膳时间已过,客栈大堂只坐着季琢,季琢穿了件墨色的衫子,分明是深沉冷淡的颜色,但因他整个人半拢在阳光中,瞧起来竟衬得他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沈已墨在季琢面前坐了,点过菜,才含笑地凝视着季琢的眉目:“季公子,你生得是极好看的。” 季琢不置可否地饮了一口君山银针,淡淡地道:“怕是昨日的女子更得你的心意罢。” 季琢的语气以及神情皆与平日无异,这话听来不过是简单的陈述,而非争风呷醋。 丝丝缕缕的恼意自沈已墨心底升了上来,他仿若在回忆昨日的欢愉般,目中含情,舔了舔嘴唇道:“女子的身子软软糯糯的,胸脯一手不能握之,下处更是妙得很,缠得人泄了又硬,实在磨人。” 听得这般的淫言秽语,季琢面无表情地道:“却原来沈公子果真不是去查甚么魔气的,而是去寻欢作乐的。” 说罢,他唤来小二哥,又添了些茶水,便不再言语。 眼前的季琢未生甚么怒气,语气平淡,一如平常,沈已墨瞧了半晌,觉着心里头有些发紧,他一腔的恼意全然宣泄在了柔软的棉花上头一般,寻不到着力点,亦寻不到出口。 他愈发恼怒,口不择言地道:“昨日尚不尽兴,今日我得再尝尝旁的女子的滋味······” 他停顿了下,盯着季琢的眉眼,道:“许寻个小倌也不错,男子的后/穴我倒是许久未尝了。” 这沈已墨分明沉溺于情/欲,不论是与女子还是与男子交合,应当是舒爽之事才是,他为何说得这般恼怒?仿若一只刺猬被刺伤了柔软的肚皮后,奋力地竖起了刺来。 季琢不解,望住沈已墨,低低地唤了一声:“沈已墨。” 沈已墨一把握住季琢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待心情平复了些,双目灼灼地道:“季公子,我要你同我说‘不要去寻旁的男男女女’。” 季琢思及昨日沈已墨与蓝衣女子的亲热,从善如流地道:“沈已墨,不要去寻旁的男男女女。” 听得这话,沈已墨笑吟吟地道:“我应下了。” 他抓着季琢的手指又摩挲了几下自己的脸颊,方松了手去。 恰是这时,小二哥送了菜上来,分别是糖醋鳜鱼,花蛤蒸蛋与白灼芥兰。 三道菜摆在桌面上,颜色煞是好看。 沈已墨执着竹箸夹了一块糖醋鳜鱼送入口中,含含糊糊地道:“季公子,你不吃么?” 季琢正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左手,这手适才被沈已墨抓着摩挲了其肤质细腻的面颊,现下这手不知为何热得很,甚至生出了些细汗来,而右手却无半点湿意。 见季琢垂首不动,沈已墨夹了一块糖醋鳜鱼到季琢碗中,柔声道:“季公子,你尝尝罢。” 季琢闻声,下意识地抬眼看去,偏生与沈已墨四目相撞。 沈已墨双目含着一汪春水,眼神柔柔软软地朝他缠了过来。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2 季琢低首,借着用糖醋鳜鱼的由子,避开了沈已墨的双目。 一口糖醋鳜鱼仓促下肚,季琢虽未尝出味道来,还是夸道:“确实是不错。” 俩人用膳间,小二哥又送了豆腐虾仁羹来,虾仁鲜美,豆腐爽滑,勾上芡粉,又撒了把葱花,色香味俱全,诱人得紧。 季琢用膳时,一贯是不言语的,沈已墨也不再逗弄他,埋头用膳。 待用完膳,沈已墨状似无意地道:“我昨日未曾与女子,更未曾与男子欢爱,我不过是喝得醉了,便趴在桌案上睡了,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你房中。” 季琢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面无异色,心里头不知从何而起的恼意却散了去。 接着,季琢淡淡地将昨日自己与周锦书母亲见面时的情状复述了一遍。 沈已墨托着腮,闲适地饮了口君山银针,道:“不知周母与周先生感情如何,若是他俩感情尚可,加之周母又在落云楼做活,那周先生倘若当真来过这落云楼中为云翎姑娘画过画像,或与云翎姑娘有隙,周母理当知晓才是。周母应答既无异样,难不成云翎姑娘之死当真与周锦书无关?” 季琢蹙眉道:“但假若周锦书蓄谋已久,故意避过周母又当如何?” “许有这个可能。”沈已墨回忆道,“我昨日还未醉透时,将落云楼上上下下察看了一番,除云翎姑娘的闺房外,无一处有魔气。” 季琢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刘阿伯的尸身可有异样?” 沈已墨颔首赞同,半盏茶后,俩人已立在义庄里头。 刘阿伯的尸身已由仵作解剖了,内里五脏六腑俱全,但大张着的口中却缺了一条舌头。 尸身因泡在泥水中许久,稍稍有些发胀,原本起皱的皮肤被撑得平坦了些,死的时辰久了,其上覆满了尸斑,一块一块,仿若粘附着虫子一般。 沈已墨盯着刘阿伯的口腔,道:“这凶手好生厉害,一条舌头竟割得丁点不剩,还未伤到口腔半分。” 说罢,他又低首凑近了刘阿伯的尸身细闻,与云翎姑娘的尸身一般,这具尸身亦隐隐有些魔气。 “这割舌头与取心脏的应是同一人······”季琢扫了眼云翎姑娘尸身所在的方向,道,“同一只魔物。” 沈已墨沉声道:“刘阿伯与那周锦书有隙,云翎姑娘据闻亦与周锦书有隙,想俩人之死定然同周锦书有干系。但周锦书明明是凡人,若是俩人皆为周锦书所杀,他为何能留下魔气?刘阿伯的死亡时间,我尚且不知,可他如何能在为我画春宫图之时,分/身去杀了云翎姑娘?莫非······” 季琢接话道:“莫非杀人并非他亲自为之,乃是他指使一只魔物所为?” 沈已墨疑惑道:“他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指使得了魔物?” 作者有话要说: 山吹色:黄色。 因人物设定以及剧情进度,季琢的感情会比较慢热,让沈小墨慢慢撩吧 第58章 第三劫·第十一章 俩人说话间,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已墨拉着季琢栖身在横梁之上。 来人是崔云思、仵作与两个衙役,衙役以担架抬着一具尸身,尸身乍看之下,无一处伤口,面容安祥,瞧起来乃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穿着虽不见得多讲究,但也干净体面。 俩衙役将尸身放置在了云翎姑娘的尸身旁,又把刘阿伯的尸身也搬了过来,并排放着。 崔云思立在一旁对仵作道:“你解剖罢,我倒要看看这尸身可有缺失。” 连续出了三起杀人案,他这几日忙得几乎无歇息的功夫,因而眼下皆是青黑,连声音都疲倦不已。 仵作颔首,脱去尸身的衣衫,取了小刀来,仔细地剖开了肚皮,这尸身还新鲜着,内里的脏器被嫣红的红围着,不住地散出血腥臭。 仵作仔仔细细地将脏器检查了一番,而后方道:“并无缺失。” 崔云思沉声道:“这尸身无丁点儿外伤,脏器又无缺失,死因为何?” 仵作摇首道:“我也不知,这脏器完好,并无损坏,无患病或者被重击之相,看着色泽,亦未有中毒之相。” 沈已墨与季琢各自在横梁两侧躺着,只双足相距不远。 沈已墨扫了眼季琢,将声音压到近似于无:“季公子,你看这尸身眼窝处可有异样?” 季琢早已发现了异样,略略点了点头。 几乎同时,仵作开始检查头部,先是掰开下颌,下颌僵硬,一用力,闻得一声清脆的声响,骨头便断了去。 这尸身口中的舌头尚在,并未如刘阿伯一般被人割了去。 仵作接着拨开了尸身的眼皮,这眼皮之下只一层黏膜隔绝了颅内诸物,眼皮与黏膜之间,居然空无一物,无血迹,连血管都无半根!干干净净的,仿若这眼窝本就是这般长的,从未盛过眼球。 仵作吃惊地问崔云思:“这位公子莫不是天生的瞎子罢?” 像是要回应他似的,外头掠过几只飞鸟,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便远去了。 义庄内,满满是死气,寂静无声,这鸟叫声却充盈着活气,两相对照,说不出的诡异冷寂。 崔云思盯着尸身的眼窝,道:“这岳先生在一处私塾教书,如何会是天生的瞎子。”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 仵作面色一白,颤声道:“那这凶手的手法当真是利落,我做仵作二十余年来,从未见过,今日倒是开了眼界了。” 崔云思一把掀开云翎姑娘以及刘阿伯身上覆着的破旧草席,细细端详着。 云翎姑娘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尸斑,面上却光洁着,透出诡异的美感。 刘阿伯水肿发胀,尸斑从头至脚,无一处不生。 云翎姑娘心脏缺失,取心脏的手法成谜;刘阿伯舌头被割,割舌头的手法堪称高明。 这三具尸身,十之八/九是一个人的手笔。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3 崔云思双手背在身后,心中不禁惧怕起来,这凶手这般凶残,倘若再作案该如何? 须臾之后,他冷静地对仵作道:“劳你再细细地验验这三具尸身。” 说罢,他便要往外头去,突地一只雪白的手臂柔柔地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手臂分明为女子所有,但这义庄之内哪里有活生生的女子,他方要回首看个究竟,却突地瞥见了手背处的一块黑斑。 他奋力地一挣,骨裂之声乍响——那女子的手腕子折了,手掌耷拉了下去,手臂却未因此松上半分,他依旧挣脱不得,紧接着,那手臂开始收紧,逼得他呼吸不能,面色涨红。 生死之间,有一物从上而来,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已然轻巧地落在了女子的手臂上,那手臂立刻垂软了下去。 崔云思好容易挣脱,连连后退,抬眼望去,方才袭击他的女子竟是云翎姑娘,这云翎姑娘站立着,肚皮尚未缝合,里头的脏器便滑落了出来,由数不清的血管吊着,一荡一荡的,肚肠也趁机溜了出来,摇晃着在附着尸斑的肌肤上划出几条水痕,但云翎姑娘的面容却宛若生前,容颜秀丽,肌肤细腻,只面色过于苍白了些。 旁的两个衙役以及一个仵作由季琢护着出了义庄,沈已墨疾步到崔云思面前,一把拉了他,厉声道:“走!” 云翎姑娘含笑地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道:“两位客官莫不是瞧不上奴家罢,为何要走得这样急?” 崔云思心底疑惑丛生,但无发问的空暇,急匆匆地跟着往沈已墨往义庄出口去了。 可惜,俩人离出口不过三尺之时,整个义庄骤然间一片漆黑,令人无法辨认方向。 明明只要再几步,便能出了这诈尸的义庄,但就是这几步,崔云思如何都走不完。 崔云思低声道:“天怎地黑了?” 沈已墨知晓这根本不是天黑所致,天应当还大亮着,这分明魔气的缘故。 他无暇回应崔云思,欲要唤出洞箫来,偏生是这时魔气大盛,朝着沈、崔俩人倾覆而来。 电光火石间,沈已墨转身护住崔云思,崔云思一介凡人,哪里受得住魔气,纵然隔着沈已墨,依旧被无孔不入的魔气逼得吐出一口血来,嘴唇轻颤,还未说甚么,便昏死了过去。 沈已墨亦是口中一甜,唇角溢出了少许嫣红,但尚无旁的损伤。山吹色的衣衫在魔气的击打下,猎猎作响,仿若顷刻间这衣衫与裹在这衣衫内的活人,便会化作尘埃。 沈已墨先为崔云思施了一处结界,而后默念几句,唤出洞箫来。 洞箫碧绿,在修长纤白的手指驱使下,破开了一片魔气,登时,亮光穿了进来,然而弹指间,那处破口便被旁的魔气掩盖了干净,整个义庄复又陷入了黑暗中。 这义庄中,共有三具尸体隐约有魔气,分别是云翎姑娘、刘阿伯以及岳先生。 眼下云翎姑娘死而复生,制住她应当就能压下魔气。 沈已墨目力上佳,手执洞箫,抵着魔气,一步一步往云翎姑娘走了过去。 他方走了十步,耳边便想起了云翎姑娘甜腻的嗓音:“客官,你是在寻我么?” 话音还未落地,一只手臂便朝着沈已墨抚了过来,手臂冰冷,自脖颈到腰腹,动作倒是温柔至极。 沈已墨任由云翎姑娘动作,同时含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你戏倒是演得不错,你哪里是落云楼的花魁云翎姑娘,分明是害死她,又占了她尸身的魔物的一点魔气罢了。” 那云翎姑娘闻声,委屈地落下泪来,手指掐住沈已墨心口的一块皮肉,带着哭腔道:“客官,你着实是令我伤······” 她说到一半,身子一软,跌倒在地,白皙的喉间被一把洞箫穿透了,她的红唇还不住地动着,可惜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沈已墨低下身,手指一点,封住云翎姑娘的尸身,又将洞箫拔了出来。 忽然,一道剑光乍亮,将他面前的魔气生生劈了开来,魔气既破,那三尺之外的大门,便展露在他眼前。 他收回结界,一把抱起崔云思,回首叮嘱了一句:“季公子,你小心些。”便踏入了阳光中。 此时不过申时,又是早春,阳光适宜,洒在身上,甚是惬意,因义庄设在城外,入眼的皆是一片盎然生机,绿草如茵,树木繁茂,野花绽放,令人无端地生出了平静安宁之感。 那厢,季琢护着两个衙役以及一个仵作出了义庄后,便又回转。 他钻入了一团魔气中,以“倦云”为沈已墨与崔云思破开了一条出路后,便往余下的两具尸身去了。 云翎姑娘的尸身既为魔气所操控,得以复生作恶,那余下两具尸身恐怕亦不能幸免。 不出所料,他还未走到两具尸身处,双足陡然一滞,一低首,便见有两只手分别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两只手的主人是刘阿伯,刘阿伯口中无舌,但牙齿却是俱在,他一抓住季琢,便张口直直地对着季琢的小腿咬了下去。 季琢自是不会让他得逞,剑光一闪,刘阿伯的双手利落地被斩断了,白森森的牙齿亦落了空,甚至因用力过甚,加之刘阿伯年事已高,牙动齿摇,上牙与下牙这般猛然一撞,立刻便有四颗牙齿挣脱了牙龈坠落在地。 刘阿伯怒不可遏,腾地起身,朝着季琢冲了过去。 他如云翎姑娘一般,肚皮尚未缝合,荡在体外的脏器哪里禁得住这般剧烈的跑动,血管一下子断去十来根,还未至季琢跟前,他的心、脾皆已落地。 不远处的岳先生由于眼球缺失,行动不便,只能侧耳细听季琢与刘阿伯的动静。 他辨不出何处的是刘阿伯,何处的是季琢,闻得物件坠地之声,便循声冲了过去。 未料想,岳先生的肠子拖得实在太长,竟将他绊倒了去,他恰巧跌在了那具被切去了一半头颅的尸身上,待他抬起头来,面上已蹭上了些许凝固的脑浆。 刘阿伯被魔气所控,不觉疼,亦不会害怕,纵使五脏六腑尽数离体都未制住他的脚步,未待岳先生直起身子,他已到了季琢跟前。 季琢不急着动手,细细地端详着刘阿伯,只见招拆招。 闲适地闪过刘阿伯的一抓,季琢又去看岳先生。 那岳先生已循声而来,应是受了方才之事的教训,他已然将自己体内的肠子全数扯断了去,随手丢弃在地。 刘阿伯无法言语,岳先生又无法视物,季琢引得两具尸身打斗起来。 片刻后,两具尸身先后跌落在地,四肢不全。 两具尸身俱是魔气入体,这魔气算不得强大,但既已入体,便难以去除。 假设以火烧之,若是烧得不干净,反是将魔气放了出去。 是以,季琢只得先将两具尸身封住,待除了魔物本体,尸身中的魔气自然会消散而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4 第59章 第三劫·第十二章 这日,周锦书起得晚了,时近正午,方起身穿衣。 周母已做了早膳,一碗白粥并一碟子咸菜放在饭桌上,白粥只余下丁点儿热度,且稀得几乎如水一般。 周锦书洗漱过后,便用起早膳来。 周母浆洗完衣物,在周锦书身旁坐了,讨好地道:“今日这粥可合你的口味?” 周锦书抬眼笑道:“母亲做的饭食哪有不可口的。” “我听闻那刘阿伯死了。”周母小心翼翼地道,“我还听闻刘阿伯曾在夜市里······” 周锦书“啪”地把调羹往桌面上一丢,愤愤地道:“你难不成认为是我杀了刘阿伯?” 周母发问不过是想儿子亲口告诉她,自己并未杀人,见儿子发怒,周母赶忙垂首道:“你勿要动怒,你乃是我的孩儿,我知晓你自小聪慧,三岁便能提笔作画,哪里会干杀人的勾当。” 周锦书三岁便能提笔作画,四岁便能成诗,一入学堂,桃李满门的先生便断言此子前途不可限量,然而之后诸事却无一如人意。 周锦书听得周母夸赞,非但未觉着舒心,反是更为恼怒,猛地站起身来,回房中作画去了。 周锦书是守诺之人,既应了沈已墨要画一幅春宫图,便展开宣纸,研起墨来。 研墨间,突地有一把声音道:“周公子,你可还有甚么人要杀的?” 这声音忽轻忽重,像是情人在耳畔言语,又像是遥远处有人在呼唤。 周锦书不予会理,提笔画出了个轮廓来,约莫一个时辰后,雪白的宣纸上,承受者已大致完成,一双腿被提起、分开,后处被生生地嵌入了热物。 正待他画细节时,外头却有争吵声传来,周母不知在与人争吵些甚么,无休无止。 周锦书静不下心来,索性搁笔,出了门去。 与周母争吵的云翘姑娘一见周锦书,挑眉笑道:“你可算是出来了,你不是三岁的奶娃子,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躲在里头,定然是做了亏心事。” 周锦书温言地道:“云翘姑娘说话夹枪带棒,我如何消受得起。” 自云翎姑娘死后,云翘姑娘便认定周锦书是杀人凶手,是以,她一有闲暇,便在周家盯梢以寻出蛛丝马迹来。 今日她不小心被周母发现了行迹,才与周母争吵了起来。 云翘姑娘盯着周锦书柔和的面容,笑道:“周锦书,我已寻到了你为云翎画的画像,还与你之前画过的旁的画做了对比,笔触全然一致,我看你如何抵赖!你还要坚持说你不识得云翎么?就是你杀了云翎!” 周锦书无奈地道:“我本就不识得云翎姑娘,云翘姑娘你可勿要诬赖我,云翎姑娘被杀之时,我正在作画,不在落云楼内。” 周母护子心切,推了云翘姑娘一把,恨恨地道:“我儿连鸡都不曾杀过一只,哪里会杀人,云翘姑娘你且回你的落云楼去罢,勿要在此打扰我儿上进。” 云翘姑娘被推得后退了两步,冷笑道:“你儿有甚么可上进的?指不定他方才还在画春宫图!” 周锦书确实在画春宫图,那春宫图还未画完,墨迹未干,正赤/裸/裸地铺展在书桌上。 周母隐约知晓周锦书曾画过春宫图,但亦知晓他已许久未画过了,被云翘姑娘这般揭出来,她心底不是滋味,矢口否认道:“我儿决计不会画劳什子的春宫图!” 云翘姑娘慢条斯理地抚过鬓发,笑道:“那不如我们这就去瞧瞧?” 周锦书耳畔响起了一把声音:“周公子,不如让我把这丫头片子杀了罢?” 周锦书不理会这声音,面色不变,含笑道:“云翘姑娘,你一个姑娘,未收我银两,便要入我的住处,可是不妥?” 这番话分明暗讽自己是出卖皮肉为生的娼/妓,只需银两,便能进男子的住处,无论男子是何人。 云翘姑娘气得咬紧了牙,片刻后,嫣然笑道:“我听闻那刘阿伯死了,刘阿伯曾在夜市里头,当着众人的面说你画过春宫图,手脏得很,不配画梅兰竹菊四君子。” 她盯紧了周锦书与周母的面容,接着道:“你轻薄云翎不成,便杀了云翎出气,刘阿伯惹恼了你,你便杀了刘阿伯,我说的对是不对?” “自然是对的。”周锦书面色一沉,一双手冲着云翘姑娘的脖颈抓了过去。 云翘姑娘被掐得呼吸不得,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对着周锦书又踢又打,但却无法令周锦书的手松去分毫。 她艰难地从咽喉中挤出声音来:“你······为云翎······画的那画,我已·······送到·······送到县衙去了······你逃······逃不掉的!” 周母眼见周锦书当真要把云翘姑娘掐死了去,伸手欲要将周锦书的手从云翘姑娘脖颈上掰下来,只是她还未碰到周锦书半点,便不知被甚么活物拍飞了去。 她的额头不幸磕到了门槛,破了口子,一时间鲜血淋漓,鲜血将她眉眼覆得一片血红,透过这片血红,她看见周锦书周身被浅淡的黑气团团围着,她以为自己花了眼,死命地用衣袖擦去面上的鲜血,再一看去,那黑气不但未散,反是浓烈如墨汁,将周锦书的身形掩得结结实实。 云翎姑娘被掐得没了意识,周锦书想松了手去,那把声音却再再诱哄道:“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周锦书的手伴着这声音愈发用力,几乎要将那白皙的脖颈直接折了去。 忽然,有一人拂过周锦书的肩膀,柔声唤道:“周先生。” 周锦书还未来得及回首去看,手却垂软了下来,仿若被抽去了筋骨一般。 见状,周锦书大骇,猛然一看,立在他身后的竟是沈已墨。 沈已墨身着一身山吹色的衣衫,面容精致难得,唇角勾着笑意,因现下起了风,他一头的墨色长发与柔软的缎子一道飞舞起来,乍看之下,和话本中降落凡尘普渡众生的仙人别无二致。 周锦书耳畔的声音复又响了起来:“周公子,我借用下你的身子,帮你除去他可好?” 周锦书对于沈已墨颇有好感,更是感激他于夜市中不顾众人目光,直言要向自己买/春宫图,亦感激他在公堂之上帮自己作证。 是以,为何要杀沈已墨? 那声音劝道:“他不是凡人,乃是修仙之人,此来是来除你的,我来帮你杀了他可好?若他不死,你断然不会有活路。” 这沈已墨当真会除了自己?周锦书怔怔地想着,就在这时,他的魂魄露了些许破绽,趁此机会,那团黑气朝着他的七窍钻了过去。 沈已墨执着洞箫,飞快地在虚空划了数十下,暂时制住了黑气。 黑气——魔气尚且围着周锦书,不肯散去,沈已墨口中默念了一句,手执洞箫直直地向着周锦书面门劈下。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5 周母眼见沈已墨要拿洞箫劈自己儿子的面门,一手死命地抓了沈已墨的左足,一手抄起块石头对着沈已墨的右足砸了过去,同时冲周锦书道:“快跑!” 沈已墨猝不及防,闪身躲过一击,便是这点耽搁,那魔气得以裹着周锦书后退了两步,而后,直直地窜进了周锦书的七窍。 须臾之后,周锦书的身子已完全为魔物所占,那魔物盯着沈已墨的面容,舔了舔嘴唇笑道:“竹妖,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修仙未免太过无暴殄天物了,不如同我一道快活去罢,我定然待你如珠似宝。” 话音还未落地,周锦书惯执画笔的手便朝着沈已墨嫣红的唇瓣覆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下一章这个单元就完结啦 第60章 第三劫·第十三章 周锦书惯执画笔的手便朝着沈已墨嫣红的唇瓣覆了过去。 沈已墨偏过头去,后退一步,含羞带怯地道:“我已有心上人了,你的情意怕是要错付了。” “是那个季公子么?我去将他除了也就是了。”周锦书眯眼笑道,“不过杀他太过麻烦,还是让我先尝尝你的滋味如何罢。” 说罢,他手一伸,一团魔气自他掌心飞窜而出,如同锁链一般,朝着沈已墨的腰身缠了过去。 这魔气浓烈得厉害,扫过院中植着的一丛杜鹃,那开得正盛的杜鹃立刻枯萎了去。 沈已墨飞身躲过这团魔气,还未站稳,却又有两团魔气同时袭来,直击脉门。 他手中洞箫一动,一道碧光利落地将两团魔气尽数切碎了去,魔气既碎,便再无攻击之力,消散了干净。 “你这般粗暴,委实不合我的口味。”沈已墨勾唇笑道,“你不过是最为低等的魔物,连肉身也无,如何能及得上季公子一星半点,若不是你作恶太多,我须得将你除了,我决计不会理会你,看你一眼已嫌多余。” 周锦书闻言,倒不动气,他思及了铺展在书房的那一张春宫图,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季公子可是操弄得你很舒爽?他将你的双腿分开放在肩上,那姿势应当能进得很深罢,还是在山洞,啧啧,野外媾和,也不怕被人撞见。” “被人撞见又如何?”沈已墨一面状似随意地踱步着,一面朝周锦书抿嘴笑道,“你不觉得在野外欢爱别有一番趣味么?” 周母磕伤了额头,神志昏沉,方才对沈已墨的一击已然用尽了全身气力,现下她歪在地面上,俩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入耳,尽是些男男情/事,这搅得她糊涂万分,她的儿子莫非是个断袖? 她努力地睁开眼,向着周锦书问道:“你说的话,为娘的怎地听不明白?” 周锦书望了眼天色,现下已过申时,时近黄昏,天边隐隐有几片火烧云。 他俯首,委屈地道:“母亲,我还当这沈公子是好人,愿意买我的画,未料,他竟是要欺辱我,你可要为我做主。那云翘姑娘乃是他的帮凶,得了他的银两,红口白牙地诬陷我杀了云翎姑娘与刘阿伯,便是为了逼我就范。” 沈已墨听周锦书这般颠倒黑白,懒得辩驳,只沉声道:“他不是周锦书。” 周母哪里会相信沈已墨,听得周锦书适才的控诉,她勉力起身,一巴掌冲着沈已墨招呼了过去。 周母浑身无力,这一巴掌更是软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沈已墨本打算闪身而过,见周母摇摇欲坠,索性将其抱在怀里,一掌拍晕了去。 周母这右手还未触到沈已墨的面颊,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沈已墨将周母与云翘姑娘放在一处,又设了个结界护住俩人。 而后,他也不对周锦书发难,反是指着一株山茶花,笑吟吟地道:“这山茶花生得不错。” 这山茶花的叶子落了大半,枝丫半秃,只顶上有一个细小的花苞,哪里能说生得不错。 周锦书方要附和两句,沈已墨突然问道:“你之前是附身在狼毫上,还是砚台上?” 周锦书吃了一惊:“你是如何知晓的?” “那日夜市我便隐约觉得周先生的画不妥,才邀他为我作画。”沈已墨轻蔑地笑道,“你的魔气着实太弱了些,倘若你不是这般衰弱,我应当一早便能觉察到。” 话音落地,他又转去看周锦书身后的一丛小葱,这小葱倒是青青嫩嫩的,颇为鲜活。 黄昏已至,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将天空填得严严实实,不久后,夜幕便会降下,夜幕降下之后,魔气会比白日要强上许多。 方才周锦书以三团魔气试探于沈已墨,发觉其不好对付,便停了攻击,改以言语轻薄,又怂恿欺骗周母,皆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沈已墨虽生得精致难得,但到底是要来除他的,他可半点没有要将一个祸害放在枕边的打算。 而那沈已墨想来确实以为自己对他有意,笃定自己不会伤了他,才这般闲适地看甚么山茶花、小葱。 且他料定就算沈已墨要对他出手,也得确保一击即中,定然慎之又慎,若是一击失手,难免会伤了周锦书的这具肉身。 是以,周锦书听了沈已墨一番贬低,心里虽然不快,面上还是谄笑道:“我的魔气是弱了些,但我对待情人却是极好的,只要你愿意跟我,我定当让你比与那季公子在一处时快活。” “是么?”沈已墨双目泛着盈盈水光看了过来,见周锦书微笑颔首,他便主动地朝着周锦书走了过去。 周锦书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已尽是魔气,面上作出一副深情模样:“我一见你便欢喜得很,如何舍得负你。” 沈已墨立在周锦书面前,微微垂首,耳根嫣红一片,而后柔顺地伏在了周锦书怀中。 那厢,季琢先封住了义庄,以免有人闯入,而后又将俩衙役与崔云思送回了县衙,才匆匆地赶去周锦书的住处与沈已墨汇合。 他堪堪出了县衙,陡地瞧见有一人朝他疾步而来,看面容正是昨日在落云楼见过的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喘着粗气,在季琢面前站定,好容易才道:“楼中有一人道曾在云翎房中看到过有黑气,另有人看到过云翎呕血,血中······血中隐约有些血块······” 她缓了口气,接着道:“还有一小厮曾在楼中见过周锦书······” 季琢打断道:“你为何会来县衙寻我?” 蓝衣女子摇首道:“我并不知公子你在此处,我原本是打算先来县衙报案,再去客栈寻你,未料竟在此撞见了你。” 报案?报甚么案? 季琢急声问道:“你们楼中可是又出了甚么事?” “云翘失踪了。”蓝衣女子蹙眉答道,“这个时辰,她应当梳洗打扮,准备迎客才是,可是我在楼中寻了好几遍,都寻不到她的踪影,怕她出了甚么事,便来县衙报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6 云翘姑娘认定周锦书乃是杀了云翎姑娘的凶手,她之前还害得周锦书受了一顿堂审。 若云翎姑娘、刘阿伯以及岳先生三人之死,当真是周锦书指使魔物所为,云翘姑娘眼下无故失踪,恐怕十之八/九是落入了周锦书手中。 沈已墨早自己一步去了周家,如今沈已墨可还安好? 思及此,季琢突地觉得心脏紧得厉害,恐惧层层叠叠地将他的心脏缠得死死的,他顾不得蓝衣女子,亦顾不得行人侧目,使了身法,直直地往周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时间有bug,再上一章沈已墨出义庄时已经是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而周锦书起床时间是日上三竿(指起床时间不早,具体时间大概是九点),等他洗漱完,吃完饭,再画个半个时辰的画,最多也就正午。 正午的时候,沈已墨还没起床呢,肯定不可能出现在周家,所以上一章周锦书起床时间改为时近正午,画画时间改为一个时辰。 这章卡出新高度,删删减减,这单元写不完了,下章继续。 第61章 第三劫·第十四章 季琢远远地看见周家院中,一青衣公子与一山吹色衣衫的公子抱在一处,模样亲昵。 ——沈已墨今日便是穿了一身山吹色的衣衫。 不过须臾,季琢已然立在周家院子中,将那抱在一处的俩人看了仔细,竟果真是沈已墨,沈已墨柔顺地伏在周锦书怀中,唇角含笑,双目水光盈盈,耳根嫣红,而那周锦书一手搭在沈已墨腰际,一手直要往那衣襟里去。 季琢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些恼意来,厉声喝道:“沈已墨,你······” 说到一半,他登时觉得语塞,沈已墨是他从一处楚馆带回来的,沈已墨初见他便勾引于他,更是直言自己生性淫/荡,沉溺于情/欲,他曾多次告诫沈已墨修仙之人应当摒弃情/欲,但沈已墨可曾听过半点? 沈已墨恍若未闻,并不理会季琢,兀自伏在周锦书怀中。 那周锦书却是笑了:“沈公子已答应与我在一处了,季公子你且回去罢,莫要打搅我们快活,我定会待沈公子如珠似宝,更会令他欲/仙/欲/死,日日纠缠于我。” 季琢已瞧出周锦书被魔物附身,听得周锦书这般淫言秽语,他面无表情地低斥了一声:“魔物。” 沈已墨抬首,冲着季琢勾唇笑道:“只要他能令我快活,是魔物又如何?季公子,你为何还不离开,莫不是要瞧瞧我与他是如何欢爱的罢?” 季琢眉间尽蹙,无奈至极地叹息一声:“沈已墨······” 他本想说这魔物不是可托付之人,这魔物短短几日,便杀了云翘姑娘、刘阿伯以及岳先生三人,但话到嘴边,却被沈已墨嘴角的笑意生生地压下了,他直觉得自己的嗓子眼仿若被一团棉花堵得死死的,疼得厉害。 他这声叹息还未落地,那周锦书竟一手去抚沈已墨的臀缝,一手钻入了沈已墨的衣襟,像是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演一出活春宫。 季琢偏过头去,欲要抬步离去,双腿却沉得如同灌了铅水似的。 之后,他听得衣衫悉悉索索的声响,又听得肉体坠地之声,再接着,却有俩片柔软的唇瓣贴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地道:“季公子,你是呷醋了么?” 季琢猛然回首,却见沈已墨立在他面前,而周锦书则横躺在地,面目狰狞,动弹不得,眉心覆着一点嫣红。 见季琢并未露出厌恶之色,沈已墨得寸进尺地合身贴了上去。 沈已墨的体温透过层层软缎子传了过来,一点一点拂在他心口的皮肉上,暖和得紧,直抵心脏,紧接着,那体温似乎生出了无数的小钩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弄着他柔软的脏器,他一时受不住诱惑,不由地伸手揽住了沈已墨的腰身。 沈已墨乖顺地任由季琢揽了片刻,才推开他,沉声道:“那魔物至多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会从周锦书的肉身出来,他杀了三人,云翎姑娘的心脏、刘阿伯的舌头以及岳先生的双目应当皆入了他的口,他既嗜了血,又从周锦书的肉身中得了精气,想来不好对付,你且小心些。” 他之所以与周锦书虚与委蛇,便是为了能近周锦书的身,以便逼出附在他体内的魔物来。 方才他趁周锦书不备,咬破指尖,以自己的一点妖血做引子,施了个术法,覆在了周锦书的眉心。 这魔物倘若从这具肉身出来,便再也附不得人身,因而必定会垂死挣扎,以求留在肉身之中,不过术法已成,若是这魔物不出来,便会持续受到炼狱般的痛苦,至多能撑一盏茶的功夫。 季琢瞧见有细小的血珠子自沈已墨右手食指的破口窜出,心下莫名发疼,不禁执了那根手指,含入口中,以舌细细地舔舐着破口。 沈已墨这一世从未被季琢这样对待过,直觉得指尖又舒服,又痛痒难耐。他登时面颊滚烫,双目含情,同时身子亦软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想将手指抽回来,那手指却被季琢的齿列轻轻扣住了。 季琢不过是将他揽在怀中,不过是舔/弄了几下他的指尖,沈已墨却觉得自己仿佛与季琢云雨了一番似的,羞怯至极,身子酥软。 那白皙圆润的指尖也不知被季琢作弄了多久,直逼得沈已墨逸出一声甜腻的呻/吟,季琢才作罢。 这呻/吟打得季琢神志清明,他怔怔地盯着怀中的沈已墨,不知自己为何方才要与沈已墨亲近,他手指一动,欲要将怀中之人推开了去,双手却仿若生了意识一般,反是将其抱得更紧了些。 “疼······季琢,你松一些。”沈已墨的腰身被季琢箍得生疼,无奈地仰首抱怨,但仅仅抱怨了一句,他便不舍地又埋首在了季琢怀中。 季琢身上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烫得沈已墨面颊愈发嫣红,心脏在胸腔内乱窜,像是下一刻便能破开皮肉,扑腾出来。 片刻后,沈已墨定了定神,凑到季琢耳畔耳语了几句。 突地,魔物自周锦书的七窍钻出,魔气陡然间呈铺天盖地之势,将天边尚存的少许余光遮蔽得不剩半点。 沈已墨从季琢怀中直起身来,唤出洞箫,执在手中,对着魔物笑道:“你不若乖乖地让我除了,也省得我多费气力。” 季琢侧首去瞧沈已墨,沈已墨面上嫣红未褪,甚至一路蔓延到白瓷般的脖颈、小巧的喉结与精致的锁骨,这一刻的沈已墨展露出来的风情万分惑人,躺在地面上还昏迷着的云翘姑娘亦是美人,却敌不过沈已墨半点。 那魔物自是不会束手待毙,他指使魔气朝着沈已墨倾覆了过去,他适才已得了周锦书的肉身,若不是着了沈已墨的道,他如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这沈已墨着实可恨得很。 沈已墨勉强以洞箫抵御住魔气,这魔物散出的魔气远比义庄中的魔气要厉害上许多,直逼得他连连后退,嘴角亦溢出些嫣红来。 季琢唤出“倦云”,刹那间剑光大作,将魔气硬生生地劈作两半,奈何不过眨眼的功夫,魔气居然复又恢复了原状,甚至比之前更为浓烈上几分。 沈已墨被逼得几乎要退出周家院子了,他后背抵着粗糙的栅栏,面色发白,紧咬着牙关,显然难以支撑多久,他望了眼在不远处死命地劈斩着魔气的季琢,又盯着魔物,惨然笑道:“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一个低等的魔物,却是我小瞧了你。” 那魔物得意地道:“你现下示弱已来不及了,我定要将你与那季公子斩杀于此,你们到地下去做一对鬼鸳鸯罢。” 魔物这话分明已经言罢,却不知为何连绵不绝地被重复着,且愈发刺耳,打得沈已墨双耳生疼,几近耳鸣。 同时,地上的石子、泥沙、杜鹃、山茶花、小葱等物尽数被魔气卷起,气势汹汹地冲着沈已墨与季琢撞了过去。 沈已墨以洞箫抵御魔气本就艰难,哪里能有闪躲的气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色物件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7 各色物件离沈已墨面门不过寸许,下一刻便能使得他面上皮开肉绽,甚至破开头颅,取他性命。 突然,各色物件纷纷跌落了下去,“噼里啪啦”地好不热闹,随后,遮天蔽日的魔气消失殆尽,魔物缩成拳头大的一团,可怜兮兮地被围困在周家院子中央。 现下已入了夜,魔气既褪,清亮的月光便洒了下来。 沈已墨拍去衣衫上沾染的泥沙,慢条斯理地走到那团魔物跟前,轻抚着面颊,朝季琢笑道:“季公子,你若是再慢一些,我可要破相了。” 却原来,沈已墨之前看山茶花,看小葱,皆是障眼法,他一面踱步,一面暗暗地画了阵法,只是时间不足,阵法未画完全,他适才与季琢耳语,便是要季琢将阵法补全。 此阵法为降魔阵,沈已墨修炼不过千余年,画的阵法降不得强大的魔物,但对付眼前这低等的魔物却已是足够,幸而那魔物只食了三人的器官,若再多食几人,便难以对付了。 沈已墨盯紧了那魔物问道:“你害死云翎姑娘、刘阿伯以及岳先生,可是受了周锦书的指使?” 那魔物挣扎了半日,阵法都无半点松动,他自知自己已无活路,索性和盘托出:“我确实是受了周锦书的指使,我不过是他的杀人工具罢了,他才是真正的杀人犯!” 沈已墨再问:“周锦书为何要杀那三人?” 魔物冷笑道:“那周锦书分明是贫贱命,心气却高,受不得旁人伤他自尊。他杀云翎是因为云翎曾暗地里道他是娼妓之子,连作的画都有一股子淫靡之气;他杀刘阿伯,你应当知晓,便是因为刘阿伯妨碍了他的生计,又辱骂他画过春宫图的手脏得很,不配画梅兰竹菊四君子;他杀岳先生是因为他曾与岳先生是同窗,他自认才华远高于岳先生,未料岳先生做了书院的先生,体面得很,而他却沦落到要摆书画摊子为生。” 沈、季俩人闻言,皆是默然。 半晌,沈已墨怅然道:“不过是这般的原由,便要取人性命,委实做得过了些。” 周锦书画功尚可,假以时日,许能有大成,如今他的双手已然沾满了鲜血,哪里还会有旁的出路? 沈已墨端详着魔物,心道:许这其中少不了这魔物的怂恿,这魔物乃是下等魔物,若要增强实力,便定然要杀人嗜血,但由于他实在太弱,不可单独行动,须得被他依附之人将他放在受害者身上,他方能取人性命。 沈已墨思索间,魔物已由一团浓黑,变作了烟灰色,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魔物已然被阵法吞噬了。 沈已墨解去阵法,又收回结界,由季琢将尚且昏迷的周母与云翘姑娘俩人扶到里屋歇息。 恰是这时,周锦书转醒,发现自家院子乱得厉害,杜鹃、山茶花与小葱更是尽根拔起,又见沈已墨立在自家院中,他便疑惑地发问道:“沈公子,此处出了何事?你又为何在此?” 沈已墨并不细说,只道:“周先生,我已知晓是你指使魔物杀了云翎姑娘、刘阿伯以及岳先生三人了。” 周锦书被这话惊得一怔,也不反驳,半晌,凄然笑道:“沈公子,我还记得自己欠着你一副春宫图。” 沈已墨略略点了点头,再也无话。 次日,崔云思看到了云翘姑娘送来的两幅画,这两幅画一副是云翎姑娘的画像,一副是一丛兰花,虽人物与景物的画法有所不同,但两幅画的笔触却全然一致。 周锦书声称不识得云翎姑娘,那这云翎姑娘的画像又是从何而来,他分明一直在扯谎。 崔云思着衙役带周锦书来受审。 公堂之上,周锦书坚称自己并未杀人,加之他确无杀人的功夫,崔云思只得又将他放了。 堂审过后,崔云思又去细查刘阿伯与岳先生的案子,这两个案子皆与周锦书有干系,但周锦书亦无杀人的功夫,案发时,周锦书正在街上摆摊。 崔云思足足查了三月,都未寻到新的线索,可证明周锦书有杀人的功夫,更未有新的嫌疑人。 如此,这三个案子,便成了悬案。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单元完结,接下来是番外 第62章 番外六·沈已墨季琢 山洞外头的暴雨已然停歇了,沈已墨却迟迟不醒,想是被折腾得疲倦不已。 季琢为沈已墨穿上衣衫,遮住他一身的赤/裸,便抱起他下了山去。 他使了身法,不过须臾,便落在了一家客栈门口,他抱着沈已墨进了客栈,又问小二哥要了一间上房。 小二哥抬眼,见一玄衣公子抱着一昏迷的白衣公子,心下生疑,但到底还是热情地将季琢引到了上房。 季琢进得房内,便要了一盆子热水,他将沈已墨放平在床榻上,又将其浑身的衣物褪去,绞了汗巾,一点点地擦拭着沈已墨的肌肤。 沈已墨未醒,乖顺地任由季琢擦拭,直到季琢的手指探进了他的后处,才本能地呻/吟了一声。 他的后处因季琢粗暴的侵犯,已红肿得厉害,季琢以手指撑开一看,里头已然裂开来了,这一撑开,便有自己泄在沈已墨体内的白浊混着嫣红淌了出来,季琢盯着被浊物润湿了的入口,又闻得沈已墨一声低吟,便垂首吻了下他的额发。 季琢眉间尽蹙,为沈已墨掖好棉被,出门去了一处药铺。 已入了夜,药铺生意清淡,老板见有人光顾,笑呵呵地道:“请问公子要买甚么药材?” 季琢也不知要买甚么药材,肃然道:“后处裂开来了,用甚么药为好?” “后处?”老板一怔,下意识地问道,“那处怎地会裂开来?” 季琢面无表情地道:“你只需将药材配齐即可。” 老板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季琢一番,转身取了一小盒子的药膏来,叮嘱道:“以手指取些药膏涂在伤处,若情况不严重,最多三日便可痊愈。” 季琢谢过老板,又付了药资,便疾步离去。 回到房间时,沈已墨依旧未醒,季琢掀开棉被,为了处理便利,便将他翻过身去,季琢一根食指探入后处,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遗留的白浊全数弄了出来。 那内壁敏感得厉害,季琢这番动作搅得内壁不住地轻颤,这轻颤唤醒了尚在沉睡中的沈已墨。 沈已墨一睁眼,便见季琢直直地盯着他的下身,又觉察到自己的后处被塞进了一根手指,不由地挣扎起来,以致那根手指滑落了出去。 “莫要乱动。”季琢一把扣住沈已墨的腰身,复又将手指探了进去,以确定里头已再无白浊。 沈已墨面色嫣红,浑身肌肤打着颤,但心里头却是欢喜的,无论季琢喜不喜欢他,但如今看来,季琢对他的身子应当是有兴致的。 他不再挣扎,反是主动地伸手抱了季琢的脖颈,羞怯地道:“季琢,进来罢。”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8 季琢闻言,放柔了声音道:“我要将我泄在里头的物什取出来······” “原来如此。”沈已墨打断了季琢的话语,又松开抱着季琢脖颈的双手,一手落在床铺上,揪住了一点布料,一手覆住自己的面容,难堪地道,“却是我想多了。” 却是我想多了,季琢本就无意于我,季琢与我欢爱不过是无可奈何,眼下季琢神志清醒,哪里会愿意与我亲近。季琢爱的应当是女子,与我欢爱,许是我玷污了他罢。 沈已墨这般想着,直觉得心口一片荒芜,他咬着下唇,不发一言地任凭季琢摆弄,眼角不住地流下泪来。 季琢只顾着处理后处,并未看沈已墨,片刻后,低喃道:“已全数取出来了。” 话音还未落地,沈已墨一挣,卷过棉被,将自己赤/裸的身子藏了起来,又背过身,打了个哈欠道:“取出来了便好,我已有些困倦了,季公子也请去歇息罢。” 季琢担忧地道:“你后处裂开来了,我须得为你上过药才能离开。” 沈已墨微微有些恼意,一字一字地道:“季公子,请你离开罢,药我自己会上。” 季琢轻轻地拍着沈已墨的背脊,哄道:“你自己上药不方便······” 未待季琢说完,沈已墨冷声道:“与你有何干系?请你离开。” 沈已墨的声线冷硬,整个人却细细地打着颤,季琢犹豫片刻,扣住沈已墨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来。 沈已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面部,发狠地道:“季琢,你滚远些!” 季琢瞧见了从沈已墨指尖窜出来的透明的液体,心下一紧,用力地将他的双手从面上卸了下来。 沈已墨双眼通红,神情凄切,望住季琢,恶狠狠地道:“季琢,你滚得远些,勿要让我污了你的眼睛,今日之后,你自修你的道,我自回我的藏霞山去,再也不用相见。” 季琢不知沈已墨为何要这般说,疑惑地道:“你不是喜欢我么?你不是不愿与我分开么?” 沈已墨带着哭腔道:“我喜欢你又如何?你怕是很厌恶我罢?若那时有旁的人在,你定然不会与我欢爱!你喜欢的应当是女子罢?插一个男子的后/穴,定然让你觉着恶心罢?” 季琢被沈已墨这一番质问打得怔住了,半晌才意识到适才沈已墨以为自己要同他欢爱,才将手指探入后处,自己却只道要将浊物取出,令沈已墨误会自己后悔与他欢爱了罢。 季琢叹息一声,垂首舔去沈已墨的一点泪痕,道:“我从未厌恶过你,也不觉得插一个男子的后/穴恶心,只是你后处裂开来了,我须得弄干净,上好药,你才能早些痊愈。” 沈已墨被季琢舌尖的温度烫得肌肤几乎要抽搐起来,但眼底的置疑却未褪去一分,他阖上了眼,冷淡地道:“季琢,你走罢。” 见沈已墨不信,季琢口拙,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取信于沈已墨,索性低首凑近了后处红肿的褶皱,伸出舌尖舔舐了两下,道:“你还觉得我厌恶你么?” 在那场情/事之前,季琢确实从未想过会有与沈已墨欢爱的一日,即使现下他也不知自己是否喜欢沈已墨,但他喜欢与沈已墨交欢的滋味,沈已墨的哭泣令他心焦,纵使是舔舐后处他亦不觉得有半点不妥或不愿。 那后处坦率得紧,被这么毫无技巧地舔/弄了两下便自觉地蠢动起来,仿若要将滚烫的舌尖勾引到里头去。 而后处的主人却不答话,半晌,方颤声道:“季琢,进来。” 却原来自己还是不能取信于沈已墨,季琢低叹一声,依言褪去下裤,又以三指将后处操弄得松软了,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送了进去。 由于里头受了伤,这一下疼得沈已墨面色发白,几乎要断了气去,但他心里头却满满当当的。 他喜欢季琢,他喜欢与季琢欢爱,而季琢虽未说过喜欢他,但愿意与他欢爱便是好的。 他伸手抚摸着俩人的结合处,切实感受到季琢的热物进了他的体内,双目水光盈盈地仰首哀求道:“季琢,吻我。” 季琢低下身来,一面细细地亲吻着沈已墨,一面缓缓地抽/送起来。 如此进出了几下,季琢就退了出来,他瞥见自己热物上沾着的嫣红,心疼地道:“我为你上药罢。” 见沈已墨轻轻地点点头,季琢取了药膏的手指便探了进去。 适才的进出完全满足不了敏感的内壁,是以这修长的手指一进去,内壁便缠住了不放。 季琢无奈地道:“阿墨,松一些。” 沈已墨听季琢唤自己“阿墨”登时羞怯不已,勉力地舒展了些,但即使如此,季琢还是好容易才上完了药。 因方才的一番动作,俩人的下身皆硬了,季琢翻身上床,从背后抱住沈已墨,一面以下身摩挲着沈已墨的臀缝,一面伸手套/弄着沈已墨的热物。 沈已墨被他作弄得不住呻/吟着,汗水濡湿了一头墨色的长发。 季琢撩开沈已墨后颈的发丝,低首亲吻了起来,这时,沈已墨终是泄了出来。 高/潮的余韵震得沈已墨动弹不得,待他缓过气来,立刻回过身,伸手覆在季琢的热物动作起来,他手势生涩,但季琢的热物到底还是泄在了他的手中。 季琢抱着沈已墨赤/裸的身子,哄得他睡了,方起身,重新要了盆水来,将他一身的汗湿擦去,又换上干净的亵衣。 沈已墨睡得熟了,如同婴孩一般毫无防备,任凭季琢摆弄,只口中呓语着:“季琢······季琢······” 季琢垂首,吻上沈已墨的额角,低声应了:“我在这儿。” 说罢,季琢又将自己收拾妥当了,才上了床榻将沈已墨揽在怀中。 季琢从未与人睡过一张床榻,更何况是这般亲密地贴在一处,他还道自己会一夜难眠。 未料,他一合上眼,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小墨和季琢前世篇第四个番外,下一章是周锦书番外 第63章 番外七·周锦书·上 周锦书三岁时,周母买了些笔墨来与他玩耍,嘱咐他:“莫要入口,莫要乱跑。”便去庖厨做饭去了。 待她做完一顿饭,去房中抱周锦书时,却见幼小的周锦书抓着狼毫,乐呵呵地笑着,白嫩的面上沾满了墨汁。 她方要轻斥两句,一看,铺在孩子身下的宣纸上竟赫然多了一枝山茶花,纵然粗糙了些,但也初具雏形。 她吃了一惊,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瓜子,柔声问道:“书儿,这是你画得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79 小小的周锦书舔了舔左手的手指,右手执着狼毫在宣纸上画了几笔,这山茶花便多了一片叶子。 周母欣喜不已,却原来自己的儿子竟具有作画的天赋。 周母原是黎州下等青楼的花娘,怀了周锦书后,便向嬷嬷赎了身,她虽存了不少皮肉钱,但赎身之后,已余不多,买了这处小院后,手头更是吃紧。 是以,她并无闲财送周锦书去先生处学画,但笔墨宣纸却是从来不敢缺。 一年后,她终是攒足了银两,将周锦院念院不教作画,她想着再多攒些银两,便可再另寻个先生教周锦书作画。 未料,周锦书入学不过十日,那老先生便将她唤道一旁,不住地夸赞道:“此子早慧,我教了他堪堪十日的诗经,他便能成诗,他的诗算不得精巧,但灵气十足,况且他眼下不过四岁,许再过十年,我便能教出个状元郎来。” 周母闻言,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向着先生连连道谢。 又是六年,周锦书十岁,甫参加院试,便中了秀才。 三年后,十三岁的周锦书乡试夺魁。 周家一时风头无二,十三岁的周锦书还未长成,身量不高,但只要他一出门,人人都要客气地唤他一声“解元公。” 周锦书被一众人吹捧着,暗暗道:我定要在明年春天的会试中考中会元。 他日日手不释卷,挑灯夜读,纵使冬日里一双手生满了冻疮亦未放下过书本。 一日,周母带着周锦书上山拜佛,以求应试顺利。 在文曲星前,突地有人拉了周母的手道:“涴春姑娘,许久不见了,你怎地憔悴了许多?” 周锦书见母亲遭人轻薄,一掌拍开那中年人的手,仰首道:“你要作甚么!” 那中年人满面的横肉,绿豆大的眼睛盯着周锦书,不怀好意地笑道:“涴春姑娘,却原来你是偷偷生孩子去了,怪不得我想尝尝你的滋味都寻你不到。” 周母不予理会,拉了周锦书的手,低声道:“他是认错人了,我们快些走罢,莫要被他缠上了。” 那中年人讥笑道:“不过是个贱人,只要给你钱便能上的货色,你岔开腿的模样我还记得,我哪里会认错人。” 这日,来参拜文曲星的香客众多,三人这番闹腾,已引得了众人驻足。 其中一人对中年人道:“你可勿要胡说,她可是解元公的母亲。” “解元公?”中年人指了指周锦书道,“这黄口小儿还是解元公?” 旁的人补充道:“周公子是今年高中的解元。” 中年人盯紧了周母,伸手摸了把她的面颊,猥琐地笑道:“你下身被人操得松了,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倒是不错。” 周锦书恨恨地道:“你勿要侮辱我娘亲!” 中年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涴春姑娘,你胸口和大腿根应当各有一颗黑痣,你不如将衣裳脱了,让你儿子看上一看,便知我说得半点不假。” 周母难堪得无地自容,她死命地将要涌上来的泪意压下,一把拉起周锦书手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甚么涴春姑娘。” 说罢,她便拉着周锦书穿过人群,下了山去。 自此,不再有人唤周锦书“解元公”,皆在暗地里唤他“娼妓之子”。 周锦院,被人指点了月余,终是到了乡试的日子。 乡试放榜之日,他忐忑地去看了榜,他不但未中会元,连贡生都未考中。 而站在他不远处的岳明却中了贡生。 他心中妒火陡生,瞪着仰首看榜的岳明,见岳明笑得合不拢嘴,几乎想提刀将岳明杀了。 再之后,不管周锦书如何用功,他都未考中贡生,更莫说是会元了。 时光荏苒,周锦书年过二十,从人人夸赞的解元公,沦落成了从不出家门的阴郁青年。 他如今甚少与周母说话,周母也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才致使儿子不第,便终日小心伺候着。 周母本接些绣活糊口,奈何活计愈来愈少,便只能去落云楼做些粗活。 她不敢告诉周锦做工,只道自己在一富户处帮佣。 又是两年,这个秘密终是被周锦书发现了,周锦书闹了一通脾气,令周母不得再去。 但周母遍寻不到旁的活计,只得瞒骗于周锦书。 周锦书心里知晓周母欺瞒于他,也知周母的难处,时隔多年,终于踏出了家门,摆了个字画摊补贴家用。 他荒废多年,画的画远比不得画师,他下了决心日日苦练,才好了一些。 周锦书较之十三岁时,模样不曾大变,只抽长了许多,骨架子也大了,他每日出摊皆是忐忑不安,怕被人识得了去,庆幸的是世人健忘,大抵都已忘了他这个曾年少得意的解元公。 既然无人识得他,他便装出开朗模样,乐呵呵地与旁的摊子的摊主攀谈,对着看书画的客人更是笑脸相待。 一日,风和日丽,有人走到他的书画摊子前,细细地将他的书画翻了一遍,又压低声音道:“这位先生,你可会画春宫图?” 周锦书还道来人是戏弄于他,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那人却恍若未觉地又道:“你画十张春宫图,若是画得我满意了,我便付你五两银子。” 在这个世道,五两银子足够周家母子吃喝一年,甚至还能买几件新衣。 周锦书犹豫地道:“可否予我一些时日考虑考虑?” 虽是这样说,但次日,对方再次来寻他时,他到底还是应下了。 周锦书从未与女子有过肌肤之亲,哪里会画甚么春宫图,他左思右想,便去了一下等青楼,想要见识一番,他与嬷嬷杀了半日的价,末了,不得不予了嬷嬷一吊子铜钱,嬷嬷才放他去偷窥一花娘与恩客欢爱。 他缩在一角,远远地盯着着床榻之上纠缠不休的俩人,细细将所有姿势都记下了。 回到住处后,已过了子时,他甚是困倦,勉力提笔描了轮廓出来,方趴在桌案上睡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0 桌案硬得很,加之是坐姿,哪里能睡得安稳,还未天亮,周锦书便又醒了过来。 他一醒,便提笔作画,他从未画过春宫图,好容易画完一副,却连自己也看不过去,只得撕了。 时至正午,他方画完一副尚算满意的。 周母来唤周锦房,见周锦书在作画,心中有些欢喜,但走进了,却发现他画的不是甚么梅兰竹菊,亦不是甚么美人图,更不是甚么人间百态,而是淫靡的春宫图! 周母怒道:“书儿,你画这春宫图作甚么!” 周母觉着是自己误了周锦书,这十几年在周锦书面前俱是柔声细语,哪里这般大声说过话,现下是实在气急了,才破口而出。 周锦书全神贯注地在润色,并未注意到周母进来了,闻言,抬眼看了周母一眼,冷声道:“左右我已无仕途可言,画春宫图算得上甚么,总不能饿死了去罢。” “你······”周母对周锦书寄望甚深,盼着他能念书上进,未料他竟直言自己已无仕途可言。 周母又气又急,想再劝周锦书两句,但迫于生计,又见周锦书坚持,只得无奈地换了话茬:“书儿,你可是饿了?出去用膳罢。” 周锦书白日要摆字画摊子,约莫费了半月的功夫,几近不休不眠,方将十副春宫图画完。 交画时,那客人十分之满意,爽快地将五两银子塞到了周锦书手中。 周锦书得了银子,先去衣衫铺子,为周母选了匹缎子,做了件衣衫,又为自己买了一方新砚台。 他揣着剩下的银两推开了自家院子的矮门,眼下已入了秋,院中的活物皆是一片萧瑟,枝丫光秃,黄叶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的人生太坎坷了,一章写不完,下一章继续 科举分为: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院试考中后称作秀才,乡试考中后称作举人,第一名称作解元,会试考中后称作贡士,第一名称作会元 第64章 番外七·周锦书·下 周锦书先去衣衫铺子取来了为周母做的衣衫,又随手买了只烧饼充饥。 周母白日在家做些手工活,酉时便去了落云楼做工,周锦书到家时,周母已走了,桌面上还留着她做好的一碟子白灼青菜,一尾俩指宽的清蒸鲫鱼以及一碗白米饭。 周锦书将这些全数吃完,又回书房中作画去了。 他画的是一只扑蝶的白猫,蝶与白猫皆是活灵活现,像是要双双从宣纸上窜出来似的。 过了子时,周母却还未回来,周锦书便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周锦书醒时,周母已回来了,只额角处有一块青青黑黑的,以发丝遮掩着。 见周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周锦书一面用早膳,一面思索着该开口询问,还是佯装不知。 用罢早膳,周锦书取了新做的衣衫往周母手中一塞,道:“送你的。” 他许久未主动与母亲说过甚么话,是以,不过短短三个字,他说得极为别扭,话音还未落地,便转身走了。 周锦书当年少年得意,却会试落榜,心中怨恨母亲,有很长的一段时日,不论母亲与他说甚么,他一个字都不予回应。 如今他深知母亲的艰辛,却因生疏过久,不知如何与母亲说话了。 周锦房,在扑蝶的白猫周身画了一丛杂草,杂草之生命力最为旺盛,无需人侍弄。 “书儿,你看我这穿着,是否太过艳丽了些?” 周锦书一抬首,见母亲换了他新做的衣衫,衣衫是浅黄色的,算不得艳丽,想是母亲穿惯了深色的衣衫,才这般说的罢。 周锦书张了张口,笑道:“很衬你。” 他对旁人都是笑脸相迎,对母亲却不知为何,笑得勉强。 周母战战兢兢地道:“我已年过四十,穿这个色,当真不会惹人侧目?” 周锦书没好气地道:“送你了,你便穿着,啰嗦甚么?” 闻言,周母不敢再多言,小心地退出了书房。 过了约莫十日,周锦书在这十日间,从未见过周母穿浅黄色的新衫子,便发问道:“我买给你的衣衫,你为何不穿?” 周母搪塞道:“我舍不得穿,便收起来了。” 周锦书见周母模样奇怪,便去落云楼问了打扫的小厮。 他这几日生意不错,加之之前画春宫图收入的五两银子,手头尚算宽裕,见小厮不理会他,便塞了半吊子铜钱到小厮手里。 小厮心中腹诽这人小气得很,但到手的铜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便答道:“你那姑母的亲生儿子据说是个画春宫图的,云翎姑娘不过是随意说了句‘你这衫子倒是不错,你儿子也算孝敬,但据闻他是用画春宫图赚来的银两买的衣衫,你不觉得穿着磕得慌么?’云翎姑娘为人和善,想来不是故意找茬,应是激你姑母劝你表弟莫要再画劳什子的春宫图了。你姑母一听,却气急了,伸手推了云翎姑娘一把,人没推到,自己倒是磕桌角上头去了······” 未待小厮说完,周锦书便愤愤地走了,他气愤云翎姑娘这般与母亲说话,亦气愤自己为何要答应画春宫图。他更为惧怕十三岁那年的噩梦重现——那解元公的母亲乃是娼妓,万人枕,千人骑,之前那娼妓还道孩子的父亲病弱早死,指不定她根本不知孩子是谁人的种,现下得再加上一条:娼妓之子果真是娼妓之子,与春宫图倒是相配得很。 时至隆冬,周锦书生了冻疮,望了望外头纷纷落下的雪花,呵了下手继续作画。 他已不再画春宫图,画得皆是花鸟虫鱼等活物,这些画就算卖得出去,也远不及画春宫图赚来的银两。 但他咬牙坚持,撑着一口气,绝不再画春宫图,即使之前□□宫图之人百般利诱,他也不曾松口。 又过了几日,雪霁初晴,周锦看,竟意外看到了一本春宫图,里面有十张便是他所画的,却是那人未告知他,便将十张春宫图尽数入册付梓印刷了。 他气不过,但又无半点法子,毕竟对方也不曾允诺他不作他用,且五两银子确实高过行价不少。 他出了书肆,便去街上摆摊,摊子还未撑起来,便有一人走到他面前,问道:“这画如何卖的?” 他方要笑脸相迎,一抬首,却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岳明,这岳明穿得干净体面,细皮嫩肉的,面色红润,一副未经风霜的模样。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1 岳明指的正是那副白猫扑蝶图,他见摊主久未答话,反是盯紧了自己,奇道:“我脸上长了甚么么?” 周锦书摆手道:“我看客人你一身的书卷气,羡慕得很。” “我是附近的一处私塾的先生。”岳明笑道,“摊主你画功卓然,才是惹人生羡。” 俩人又闲话了几句,岳明瞧出了端倪来,试探着问道:“你可是周锦书?解元公周锦书?” 周锦书嘴唇一颤,并不答话。 岳明细细地盯住了他,目中生了轻蔑,吃惊地道:“你怎地在此处摆摊为生?你当年做的诗赋着实是灵气十足,我还道你出了那事之后,应当去别处求学了。” 岳明这一段话被旁人听了去,紧接着周锦书的噩梦复又回来了,他每每上街摆摊,便有人指指点点:“瞧他那穷酸相,还解元公呢,据闻他母亲是几文钱便能上的娼妓。” 又过了几日,不知从何处传出周锦书曾画过春宫图,还去过下等的妓馆,看人做那档子事。 周锦书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照常笑脸迎人,但他心底却是满是恨意,他恨当众直指他母亲是娼妓的中年男子,他恨欺辱他母亲的云翎姑娘,他恨将他溺入了噩梦中的岳明。 早春,深夜,周锦书躺在床上,盯着破败的墙壁发愣,突地,一把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我为你复仇可好?” 周锦书以为自己幻听了,不予理睬,那把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我为你复仇可好?” 周锦书登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环顾一周,并无一人,颤声道:“你是何人?” 那把声音答道:“我是天上的神仙,是听见了你心中所愿,才来寻你的。” 周锦书质问道:“我所愿为何?” 那把声音轻笑一下道:“报复你憎恨的三人。” 周锦书又惊又喜:“你能帮我复仇么?” “那是自然。”那把声音一口应允,“我的肉身在天庭闭关,一缕魂魄附在了你新买的砚台上,你只要将砚台放在你要复仇之人的近处片刻即可。” 周锦书冲到砚台前,端起砚台,端详起来,这砚台与买的那日一般模样,怎地会附上神仙的魂魄? 见周锦书生疑,那把声音诱哄道:“你若不信,明日大可试上一试。” 那中年男子自那次文曲星前见过之后,周锦书再未见过他,而岳明不是在私塾教书,便是在家中陪伴娇妻幼子,不好下手。 是以,翌日,周锦。 他自荐为云翎姑娘画画像且分文不取,说破了嘴皮子,云翎姑娘才允了。 他怀中揣着砚台,由小厮引着进了云翎姑娘的闺房。 云翎姑娘并未见过周锦书,更不知眼前这年轻人便是周母之子,她对于眼前这年轻人执意要为她作画,颇为奇怪,便开口问道:“你为何要为我作画?还分文不取?” 周锦书笑着答道:“姑娘这般花容月貌,能为姑娘作画乃是我之大幸。” 约莫两个时辰后,周锦书将画交给云翎姑娘后,便走了。 他忐忑地等待着,可惜过了两日,亦未听闻云翎姑娘出事的讯息。 又一日,他摆摊时,有一人指着他的画道:“你不是画过春宫图么?你的手已然脏,画梅兰竹菊不是平白玷污了四君子么?” 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抬首,入眼的竟是当年直指他母亲是娼妓的中年男子。 旁有一人劝道:“刘阿伯,这周锦书糊口不易,你莫要说了罢,把客人吓跑了就不好了。” 周锦书咬着牙,不发一言,心里头恨意丛生,若不是这刘阿伯,许他今日已高中状元了。 又三日,周锦书出门去夜市摆摊前,那许久未有动静的砚台竟又响起声音来了:“明日申时,云翎姑娘便会受到惩罚了。” 周锦书又忐忑又期待地出了门去,夜市上,他碰到了沈已墨与季琢。 沈已墨是个有趣之人,听刘阿伯道周锦书画春宫图,不但不嫌弃,还要他帮自己画一副。 夜色已深,俩人便约定第二日用过午膳在银龙桥相见。 第二日,那沈已墨果然来了,周锦书画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的春宫图,便是在这一个半时辰中,云翎姑娘死了,心脏缺失。 周锦书紧接着被云翘姑娘指控杀了云翎姑娘,蹲了一夜大牢。 一夜过后,因沈已墨证实周锦书无作案时间,他便被放了出来。 周锦书回到家中,便盯着砚台道:“我不过是要你予她些惩罚,她怎地死了?” 那把声音答道:“云翎姑娘心肠歹毒,我便取了她的心脏,这不就是她应得的惩罚么?” 周锦书后悔道:“她虽心肠歹毒,但不至于要以命相抵,早知······” 那把声音打断道:“岳明是她的恩客,她便是从岳明处听闻你画过春宫图的,除欺辱你母亲外,她还见人就说你是画春宫图为生的。她心肠如此歹毒,不该死么?我这般做乃是惩恶扬善。” 闻言,周锦书心道:那日岳明不是偶遇他,更不是看上了他的画,分明是故意来揭他的伤疤的。 周锦书心里头翻天倒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又有听得那把声音道:“你莫要担心,人是我杀的,你并无罪业。” 便是这般,那把声音诱哄着周锦书杀了云翎姑娘、刘阿伯以及岳明三人。 取云翎姑娘的心脏是因她心肠歹毒,取刘阿伯的舌是因他生了口业,取岳明的双眼是因对周锦书的蔑视。 周锦书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声音杀了三人,云翎姑娘死时,他又是后悔又是惧怕,刘阿伯死时,他觉着痛快,而岳明死时,他却有些麻木了。 那三人无一是他亲手杀的,却是他亲手将那方杀人砚台送了去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锦书都这般暗示自己:这是惩恶扬善,那三人尽数是十恶不赦之人,且我从未动过手,沾血的乃是那神仙。 多年后,那砚台早已悄无动静,周锦书垂垂老去,周母亦入了土。 一年清明,周锦书对着周母的坟冢,自言自语道:“许我本就是个恶人,我盼着那些害过我的人不得好死,但他们一死,我又惧怕会有报应,便将全数的罪业推给了那神仙。我这许多年,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待我死后,应当会下十八层地狱罢。” 这日亥时,周锦房断了气,他手里拿着那方砚台,额头尽是鲜血。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2 鲜血汨汨,自面部而下,淌到了他破了一个口子的鞋尖。 第65章 第四劫·第一章 这日,崔云思疑周锦书与刘阿伯、岳明之死有干系,又传周锦书来受了回堂审。 公堂之上,周锦书只承认自己识得刘阿伯、岳明俩人,其余一概不认。 这周锦书并无杀人的功夫,刘阿伯、岳明俩人死时,周锦画摊子,当时过路之人皆是人证,但他与刘、岳俩人有隙确是真,杀人动机充分。 现下这周锦书跪在堂下更是不卑不亢,甚至一脸悲愤,仿若是自己这个当县令的平白诬陷了他一般。 崔云思这般想着,心中苦笑一声,只得将周锦书当场释放了。 周锦书出县衙时,方过午时,他赶回家,匆匆用了膳,便去书房作起了画来。 他是守信之人,既应了沈已墨要为他画一副春宫图,便定要画好交予沈已墨。 他将之前所画的那副春宫图展了开来,细细看了,瑕疵多得实在无法入眼,毫不犹豫地抬手撕了去。 他近期多画花鸟虫鱼,已有些时日未画过春宫图,是以,费了许久的功夫,直至外头天色黑透了,才画完一副尚算满意的。 他出了书房,用过周母为他备下的晚膳,将干透了的春宫图装入一个长木匣子,便揣着去了沈已墨所住的客栈。 一路上,对着他指指点点的路人无数,或骂他是杀人凶手,或嘲讽他昔日的解元公竟画春宫图为生,他皆腰板直挺,含笑以受。 客栈近了,他远远地看到有一穿薄花色衣衫的公子与一玄衣公子在用膳。 这薄花色衣衫的公子想来应是沈已墨,唯有沈已墨那般的容貌才能衬得上这于男子而言过于艳丽的颜色。 他又走进了些,听见沈已墨在说些甚么,但因眼下正是用膳的时辰,客栈大堂内食客满座,声音嘈杂,他听得隐隐约约。 他走到沈已墨近侧,唤了声:“沈公子。” 沈已墨回过首来,一见他便笑了:“周先生,几日不见,你要过来一起用膳么?” 这沈已墨分明已然知晓云翎姑娘、刘阿伯以及岳明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却笑得毫无芥蒂,一如初见时一般。他登时有些慌张,比在公堂上受审时更甚。 因而他将手中装了春宫图的长木匣子往沈已墨手中一塞,便摆摆手道:“我已用过膳了,便不打扰两位公子了,先行告辞。” 沈已墨低首瞧了眼手中的长木匣子,又扫了眼周锦书仓皇的背影,取了锭银子出来,手指一动,那银子便直直地往周锦书手中飞去了。 季琢不去看沈已墨半点,用了一口野菌汤,随口问道:“那周锦书这几日应当还在受审罢,怎地有功夫作画?” 沈已墨将长木匣子在一旁放了,怅然道:“他是守信之人。” 季琢一口野菌汤方下肚,又听得沈已墨道:“那魔物害他不浅,但若不是他自己心怀怨恨,又为何会着了魔物的道?也不知这之中是魔物的罪业多一些,还是他自己的罪业多一些。” 季琢淡淡地道:“无论是谁的罪业多一些,周锦书既已背上了人命,便永世难安。” 俩人再也无话,今日客栈食客众多,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小二哥才又陆陆续续地上齐了余下的三道菜:分别是油焖春笋、凉拌鸡丝与梅干菜扣肉。 待俩人用完膳,大堂里头还热闹着,外头月明星稀。 沈已墨与季琢上了楼去,俩人的住处不过一墙之隔,在经过自己住处的房门时,沈已墨一把扣住季琢的手腕子,嫣红的嘴唇更是凑到季琢的耳垂,引诱道:“季公子,你要与我一道赏画么?” 赏画?赏春宫图么? 季琢眉间尽蹙,方要甩开手去,耳垂却被轻咬了一下,那沈已墨吐气如兰地道:“季公子,你前几日在周家小院,为何要揽我的腰身,又为何要舔舐我的指尖,莫不是对我生了情/欲罢?” 季琢亦不知自己为何当时要那样做,被沈已墨一问,便怔住了。 趁着他发怔的功夫,沈已墨一把将季琢拽进了自己的住处,令他在桌案前坐了,自己则打开长木匣子,取了那春宫图出来,又将其在桌案上铺展开来。 周锦书这春宫图画得着实不错,一展开,便有淫靡之气从上头中溢了出来,这春宫图之上接受者双腿大开着被架在上位者的双肩,后处被热物所侵,腰肢瘫软,双手却死死地缠着上位者的脖颈。交合的俩人眉眼皆是留白,但却愈加惹人遐思。 季琢只瞥了一眼,便起身要离去,沈已墨瞅着他,狭促地笑道:“季公子,你莫不是害臊了罢?” 闻声,季琢停住脚步,朝沈已墨望了过去,那沈已墨双目含情,左手细细地抚着春宫图,右手朝着他伸了过去,盈盈笑道:“季公子,左右无事,你可愿听我说个故事?” 沈已墨的手指白皙纤长,指尖圆润,数日前,在周家小院,为了封住那魔物,食指的指尖破了个口子,有细小的血液不住落下,季琢当时不由地将那食指送入口中舔舐着伤处。 思及此,季琢盯紧了那根食指,同时他口中的舌头仿若忆起了那食指的滋味,蠢动了起来,他思绪混乱,恍然间,他已用大拇指与食指将那根蛊惑人心的食指掐住了。 沈已墨一惊,而后又展颜笑道:“却原来季公子这般喜欢这根手指。” 季琢被沈已墨这话打得回过神来,紧接着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松了手去,面无表情地道:“我先去歇息了,沈公子,你也早些歇息罢。” 沈已墨刻意地以那根食指摩挲着季琢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空暇的左手覆着自己的心口,委委屈屈地道:“季公子,你轻薄了我,便要离去了么?真真是伤我的心。” 季琢收回手,只得在桌案前坐了,叹息一声:“你既要说故事,便说罢。” 沈已墨不再逗弄季琢,在季琢对面坐了,娓娓道来:“这画是我令周锦书这般画的,画的是一双恋人,俩人自小青梅竹马,一道念书习字,一道上京赴考,一道金榜题名,他们对对方心怀爱恋,但因双方皆是男子,难以言之于口,怕被对方厌恶了去,便这般日日受着相思之苦。 “一日,俩人相约游山,不巧遭逢暴雨,便寻了个山洞避雨,其中那青衣公子见白衣公子衣衫尽湿,便要其脱下衣衫来烤火,白衣公子不允,反是紧紧地抓住了衣襟,青衣公子怕对方受凉,又哄又劝,白衣公子终是褪下了衣衫,衣衫一褪,里头的肌肤便露了出来。青衣公子登时起了情/欲,再也忍不得,索性倾身吻了上去,见白衣公子半点不抗拒,吻了一阵之后,便将他的双腿分开,架在肩头,直直地将自己的硬物送了进去,白衣公子疼得紧了,却依然不作挣扎,只求着青衣公子吻他,青衣公子一面抽/送一面亲吻,末了泄在了白衣公子身子里头,俩人初尝情/欲,不眠不休地纠缠了一夜。这场情/事过后,青衣公子与白衣公子双双拒了父母安排的婚事,甚至辞官隐退,之后俩人的日子过得清苦,却无人开口抱怨过,他们白日在田中劳作,入夜相拥而眠,岁月偷换,如此便过了一生一世。” 季琢不知沈已墨当真是闲来无事才要说这样一个故事,还是别有用意,但故事既已说完了,他便站起了身来。 他方要告辞,那沈已墨双目水光盈盈地望了过来,少顷,身子更是软软地贴上了他的心口、腰腹,随后,张口咬住他唇角的一点皮肉,含含糊糊地道:“那青衣公子与白衣公子便是前世的你与我了,我们不若今日欢爱一回,再尝尝前世尝过的极乐可好?” 闻言,季琢知晓自己又被沈已墨戏弄了去,无奈地唤了一声:“沈已墨······” 沈已墨松开齿列,得寸进尺往季琢的唇瓣吻了上去,偏生是这时,外头有人尖声叫道:“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 薄花色:比较艳丽的蓝色 沈已墨说的故事,是他向往的日子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3 第66章 第四劫·第二章 沈已墨松开齿列,得寸进尺往季琢的唇瓣吻了上去,偏生是这时,外头有人尖声叫道:“有鬼!” 四片唇瓣几乎要贴在一处了,俩人的气息更是尽数扑在了对方的面上。 沈已墨不舍地推开了季琢,舔了舔唇瓣,遗憾地道:“季公子,待我将那鬼除了,再与你欢爱罢。” 说罢,他推门而出。 季琢立在原地,下意识地伸手抚过被沈已墨的气息拂过的肌肤,才跟了上去。 俩人之前上楼时,这客栈大堂内尚且热闹着,眼下却只余下七人与——一只纸人! 那纸人双颊涂着艳红的脂粉,穿着一身喜气的粉色衫子,脚下踩着一双绣花鞋,铜铃一般的双目将众人扫视了一遍,而后在一张桌案前坐了。 她伸手执了铁制的茶壶往一只白瓷杯中不紧不缓地倒着,待那白瓷杯溢了出来,她又佯作讶异地放下了茶壶,饮起茶来。 茶是上好的金坛雀舌,香气清高,色泽绿润,饮雀舌原是件风雅之事,但因饮茶之人乃是一只陪葬所用的纸人,反是显得愈发可怖,连茶香都仿若透着丝丝缕缕的诡异之气。 从白瓷杯中溢出来的雀舌茶水跌在了桌面上,漫延开去,或从桌缘坠落,或沿着桌脚往地面爬去。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清脆的声响在大堂不断地回荡着,震得在场七人尽数面色惨白,其中有俩人已然吓得四肢瘫软,跌坐在地。 纸人如何能饮茶,滚烫的雀舌一入口,便从她后脑勺处跌落了下来。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那纸人不知上得是甚么染料,沾了水,也无半点褪色。 突地,有人尖叫一声:“有鬼!” 纸人疑惑地扫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细眉一挑:“我是鬼么?” 纸人的嗓音娇柔稚嫩,仿若还未及笄的少女,若这把声音不是出自一只纸人之口,应当能令怀春的少年心折。 但既出自一只纸人之后,便只能令人心惊了。 方才尖叫之人便是一个少年,少年身着一身锦袍,想是出身富贵,未曾经过甚么事,眼前这只纸人虽并无攻击于他,却足以使他心神皆惧,浑身瑟瑟。 纸人又饮了一口雀舌,见少年不答话,起身走到少年面前,又问道:“我是鬼么?” 少年连连后退,直至退到靠着墙的一张桌,才退无可退。 少年几乎吓破了胆,后背被桌缘磕得厉害了,陡地心生一计,双手施力,死命地将那桌子冲着纸人掀翻了去。 那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未来得及收拾,桌子一掀翻,便纷纷往地面窜去,碟子、碗筷、调羹“呯呯啪啪”地碎了一地,其上所盛之物更是混在一处,难以辨明是甚么菜色。 纸人后退了几步,隔着一堆碎瓷片与混在一处的饭菜,好声好气地道:“我又不会伤你,你掀桌子作甚么?你的脾气怎地这样差。” 沈、季俩人下得楼来,见到的便是此般景象——一人蜷缩在桌底,俩人瘫软在地,三人勉强站立,一锦袍少年后背贴到墙面,他不远处立着一只纸人,纸人脚上的绣花鞋上沾着一块炒过的肉末子,纸人的手上居然还端着杯茶。 沈已墨半点不惧,不徐不疾地走到纸人面前,含笑地道:“你这金坛雀舌倒是不错。” 纸人闻声,回过首来,这雀舌还滚烫着,从茶面上冒出的袅袅白气遮住了她大半眉眼。 她见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坦率地夸赞道:“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穿薄花色能穿得如你一般好看。” 话音堪堪落地,她又补充道:“我也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穿薄花色能穿得如你一般好看。” 沈已墨得了夸赞,摆手道:“姑娘谬赞了,姑娘你也是姿容卓丽,嗓音动人。” 纸人点点头道:“我也觉得自己生得好看······” 她停顿了下,凝视着沈已墨道:“这位公子,你觉得我再加个花钿会更好看么?” 这纸人着实奇怪,虽面上神情僵硬,一举一动却与活人无异,说起花钿,更是如同爱俏的少女似的。 沈已墨不着痕迹地细细端详着纸人,面上盈盈笑道:“姑娘可贴个如寿阳公主一般的梅花妆,定然好看得紧。” 纸人双目圆睁,不住地道:“真的么?真的么?” 见沈已墨诚恳地颔首,纸人笑道:“我一贴花钿,便卸不了了,我原本犹豫得很,怕花钿与我不相衬,既公子这样说,我就信公子一回,待我回了家,我便央婆婆为我贴上花钿。” 粘贴花钿所用胶唤作呵胶,一经呵气便会发粘,亦可用作贴箭羽,须得用热水方能卸去。寻常活人若是不喜花钿,卸了便是了,但一只纸人若是贴上花钿,自是难以卸去,极有可能会将薄纸扯破了。 纸人欢欢喜喜地笑着,正想象着自己作梅花妆时的模样,又听得沈已墨柔声问道:“姑娘,你家住何处?现下已夜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去罢?” “家住何处?”纸人思索了半日,迷茫地道,“我也不知。” 那少年已被季琢护着站到了远处,从季琢身后探出头来,扫了眼沈已墨,颤声道:“他为何不怕?” 季琢又将余下的六人聚到了一处,方答道:“那纸人并不伤人,他为何要怕?” 季琢言罢,那纸人指了指躲在季琢身后的少年,偏过头问沈已墨:“他说我是鬼,你觉得我是鬼么?假若我是鬼,我应当住在何处?” 除去厉鬼、恶鬼,一般的鬼若不是在人间游荡,便是在地府等待投胎。 沈已墨不答反问:“你说的婆婆是何人?” “婆婆······”纸人方要作答,骤然间,大堂内放置着的蜡烛全数熄灭了去。 待沈已墨以火折子点燃了一支蜡烛后,再一看,哪里还有甚么纸人。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这章讲的是不可以貌取人,咳,以貌取纸人hhhhhh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4 第67章 第四劫·第三章 待沈已墨以火折子点燃了一支蜡烛后,再一看,哪里还有甚么纸人。 他又将大堂余下的蜡烛尽数点上,而后不紧不缓地朝着季琢走了过去。 突地,一阵夜风从外头袭来,打得原本安静的烛火剧烈地颤动起来,以至于沈已墨原本被烛光照得纤毫毕现的眉眼变得影影绰绰的,只唇角噙着的笑意分外扎眼,这笑意落在季琢眼中含了点勾引之意,使得他不由地想起方才沈已墨所言:“季公子,待我将那鬼除了,再与你欢爱罢。” 随着沈已墨愈走愈近,季琢直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发烫,他定了定神,面容愈发冷峻。 终于,沈已墨行至季琢跟前,季琢张了张口想要说些甚么,那沈已墨却越过了他,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分他些许,径直走到被他护在身后的七人面前。 那七人被方才诡异的纸人吓得魂不附体,还未缓过神来,或勉强站立,或跌坐在椅上,或抱作一团,沈已墨细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柔声问道:“那纸人是如何出现的?” 其中一人又惊又恐答道:“我本在用膳,一抬首,便见那纸人从外头走了进来,我还道自己瞧错了,眨了半天的眼睛,那纸人不但未消失,反是取了我桌上的一块龙井茶酥来吃。” 那纸人如何能吃龙井茶酥,纸人方才饮金坛雀舌,雀舌一入口便自后脑勺淌落。纸人口中虽画了齿,但纸人到底是纸人,以纸为齿,哪里能咬碎较纸坚硬许多的龙井茶酥,想是不过囫囵吞下,一吞下,那龙井茶酥便如同雀舌一般自后脑勺坠下了。 沈已墨回首一扫,果真有一块龙井茶酥躺在地上,碎作了数块。 其余六人并不出声,不知是并未瞧见纸人是如何出现的,还是吓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良久,又有一人面色惨白地道:“那纸人莫不是甚么妖怪罢?可是要吃人的?” “她定然是鬼!”少年尖叫道,“吃人的鬼!” 那纸人确实是鬼,其人死后死魂不入黄泉,不知为何附在了纸人身上,但这少年分明是人,为何能这般肯定地道纸人是鬼? 沈已墨奇道:“你为何认定她是鬼?” 少年被沈已墨这一问怔住了,略略顿了顿,反问道:“瞧她那模样不是鬼,难不成还是人么?” 沈已墨抚摸着装有纸人饮过的金坛雀舌的铁制茶壶,眯眼笑道:“她许是个纸妖,因制作她之人极喜爱她,天长日久,死物便生了精魂,由纸成妖。” 话音堪堪落地,少年骤然觉得疼痛欲裂,他死死地按住太阳穴以及前额,这疼痛不减分毫,不过须臾,他便难以站立,身子直直地向着沈已墨倒了过去。 沈已墨伸手扶住了他,温言道:“可否告知我你的姓名?” 少年无力细想沈已墨问他姓名的原由,只阖着眼,气若游丝地道:“我唤作许初然。” 最后一个音节隐没在少年口舌之间,若不是沈已墨听力极佳,怕是要以为这个少年唤作许初了。 沈已墨一把抱起昏厥过去的许初然,朝勉强站立着的小二哥道:“他昏死过去了,我送他回房歇息去罢,劳烦小二哥带路。” 小二哥尚且后怕着,闻言,吸了口气,颤声道:“请随我来。” 季琢瞧着沈已墨的背影,心口的热意迅速褪了去,随后,他淡淡地扫了眼余下的五人道:“这纸人今日应当不会再来,散了罢。” 一中年人盯住了季琢,惊惧交加地道:“莫不是因纸人的缘故,那少年才昏死过去的罢?” 此言掷地有声,余下四人皆浑身瑟瑟,怕如同少年一般昏死过去,甚至丢了性命。 “那纸人并未作甚么。”季琢面无表情地道,“你们若是害怕,不如天一亮便离去罢。” 说罢,季琢懒得理会五人,上楼歇息去了。 次日,沈已墨与季琢用过早膳,便出了门去。 这客栈方圆十里之内共计有三家祭品铺子,又有五家棺材铺子亦兼卖祭品。 沈、季俩人所住的客栈距离最近的祭品铺子并不算太远,但因现下街上人流如织,俩人走得极慢。 俩人本是并肩而行,由于俩人间不断有路人穿过,还未走出百步,俩人之间的间隙已然足以容纳马车通行。 季琢怕与沈已墨走散了去,疾步走到沈已墨身侧,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子。 沈已墨正兴趣盎然地望着路边形状各异的糖人,蓦地觉得手腕子一烫,心跳登时有些失序,片刻后,方回首笑吟吟地道:“季公子,你这般亲热地抓着我的手作甚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不妥。” 沈已墨这话说得正直万分,他的手指却蠢动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季琢的手背。 季琢无奈地任由沈已墨作弄着,却又听得沈已墨含羞带怯地道:“我的面皮薄得很,你这样抓着我的手,你瞧瞧我的面颊可是红了?” 沈已墨的面颊却是当真染上了嫣红,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素净的藕色,面颊一红,便似极了盛夏的睡莲,凑得近了,仿佛能闻到有诱人的暗香自他身上传来。 季琢口拙,索性不言不看。 沈已墨垂首盯紧了季琢扣着他手腕子的手指,心忖道:他怎地不松开手去? 半盏茶后,祭品铺子近了,季琢这才松开了手去,低声道:“小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是我的日常/(ㄒoㄒ)/~~争取下章写长点 第68章 第四劫·第四章 半盏茶后,祭品铺子近了,季琢这才松开了手去,低声道:“小心些。” 沈已墨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这祭品铺子里头摆着各色祭品,招魂幡、花圈、元宝、马车等等一应俱全,活人可用之物,死人皆有。 沈已墨往里头走了一些,此处尽数是祭奠所用的纸人,或小厮,或侍女,甚至连孩童都有,怕死人在下头享受不到天伦之乐么? 所谓祭奠品,说到底不过是为着安活人的心,人死之后或游荡人世,或赴黄泉投胎,或下地狱受刑,无论如何这些物什是决计用不上的。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5 沈已墨细细地端详着层层叠叠的纸人,这些纸人中无一与昨日在客栈现身的纸人一个模样。 忽然,一把苍老的声音道:“客人,可有甚么需要的?” 沈已墨并未察觉这铺子中有活人,闻声,他略略有些吃惊,循声望去,却见摆放纸钱的大箩筐旁立着一老妪,老妪白发苍苍,身着一身同纸钱一般颜色的衣衫,身量本就不高,偏生驼背得厉害,头颅几乎低到了腰身以下。 见沈、季俩人无一人出声,那老妪复又问道:“客人,可有甚么需要的?” 沈已墨走到老妪跟前,瞥了眼正在翻弄纸人的季琢,见季琢摇首,他柔声问道:“老人家,我欲要买一只纸人,你店中的纸人全数在此处了么?” 老妪答道:“已全数在此处了,若客人你喜欢,也可按你的要求来制作。” 沈已墨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又问道:“老人家,你可识得许初然?” 许初然不过一介凡人,昨日却一口咬定纸人乃是一只鬼,且他头疼的时机亦极为微妙,是以,沈已墨疑心许初然与那纸人有干系,才有此问。 那老妪却显然不识得许初然,只道:“我不识得许初然,是许初然要公子来此的么?” 沈已墨摆摆手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既那纸人不在此处,此处亦无同她相像的纸人,沈已墨不再耽搁,别过老妪,出了门去。 俩人出了祭品铺子,又去了不远的棺材铺子,这棺材铺子里整整齐齐地列着不同样式,不同木质的棺材,但祭品却是不多,只招魂幡与纸钱。 棺材铺子的老板是个年轻人,一见沈已墨与季琢,热情地道:“两位是来为家中的老人选棺材么?棺材定要选一副好的,这样老人睡得才舒坦,用的时日也久,若是棺材材质不佳,许不过几年,便要烂了去,如此尸骸······” 这年轻人滔滔不绝地讲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又转身指着一副棺材道:“这棺材乃梨花木所制,客官若是中意,我可······” 他说了半日都无人应声,一回首,沈、季俩人已不知去向。 一个白日,沈、季俩人将三家祭品铺子与五家棺材铺子尽数查了一遍,其中无一家有如昨日见过的纸人售卖,亦无人识得许初然。 莫非这纸人乃是只孤品? 沈已墨这般想着,侧首问季琢:“季公子,你认为昨日那许初然头疼是纯属巧合,还是与那纸人有干系?” 季琢沉声道:“我认为应当有干系,不过现下不好妄作定论,不如先回客栈去,再过一刻,便是戌时。” 昨日那纸人约莫是戌时一刻出现在客栈的,指不定今日她亦会现身。 沈、季俩人赶回客栈时,大堂内一片萧索之色,昨日这个时辰,客栈内还食客满座,今日却只坐着三人,想是这客栈中曾有纸人出没一事已然被传了出去。 那小二哥正无聊地打着哈欠,手挥着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驱赶着苍蝇。 今日生意惨淡,乍见沈、季俩人,他立刻清醒了,疾步迎到俩人面前,满面笑意地招呼道:“两位客人今日要用些甚么?” 沈已墨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仰首含笑道:“来一道土豆炖牛肉与一道什锦咸蛋黄豆腐羹罢。” 言罢,他扫了眼季琢,季琢淡淡地道:“再来一道素炒千张。” 不过片刻,那素炒千张便上来了,米色的千张上撒了把葱花,堪堪出锅,热气腾腾的。 季琢夹了千张送入口中,低声道:“已是戌时。” 季琢用膳时一贯是不言不语的,今日却是难得,沈已墨顿时生了戏弄之心,他一把握住季琢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怜香惜玉地道:“季公子,你莫要害怕,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眼前的沈已墨语气虽诚恳万分,但嘴角却含着点狭促的笑意,季琢从未怕过甚么纸人,也知沈已墨乃是戏弄于他,若是换作往日,他必定会甩开手去,但眼下他却下意识地纵容沈已墨握着。 对于沈已墨的话语,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良久,才不甚自然地道:“如此,便劳烦沈公子了。” 季琢未曾说过这样的话,沈已墨直觉得受宠若惊,但他却不见好就收,反是以两指挑起季琢的下颌,盯住了季琢的眉眼,作出一副寻欢客的做派,眯眼笑道:“季公子,你生得很好看。” 俩人说话间,什锦咸蛋黄豆腐已上来了,金黄的咸蛋黄、白嫩的豆腐、黄绿色的青豆以及红色的腊肠装在白瓷碗内,颜色煞是好看,香气更是随着袅袅白气扑鼻而来。 沈已墨松开手指,执起调羹,舀了一勺什锦咸蛋黄豆腐羹送入口中,他吃得急了,舌头受了烫,整张脸一瞬间皱在了一处,瞧起来颇为可怜。 季琢见状,便要唤小二哥送一杯凉水来,只他还未开口,沈已墨已缓了过来,还极其乖巧地道:“季公子,这什锦蛋黄豆腐羹好吃得紧,你也尝尝罢。” 季琢尽蹙的眉间舒展了去,依言用了一口什锦蛋黄豆腐羹。 待俩人将素炒千张与什锦蛋黄豆腐羹用去大半,那土豆炖牛肉都未送上来,沈已墨方要催上一催,突地,一把娇柔稚嫩的声音道:“公子,你瞧瞧我这梅花妆好看么?” 沈已墨猛然抬眼望去,只见那纸人坐在一架纸制的马车上,朝他嫣然一笑,而后她轻盈地下了马车来,甚至还伸手抚摸了两下纸马的鬃毛。 那纸马倒也乖顺,不但任由纸人抚摸,还吐出舌头来舔舐纸人的掌心,仿若真是通灵性的活物一般。 纸人低首在马耳说了些甚么,那纸马便撒开蹄子,跑远了去。 纸人进了客栈大堂,聘聘婷婷地走到了沈、季俩人面前。 她一现身,堂中余下的三个食客便吓得落荒而逃了,其中有一人一面跑一面对着沈、季俩人喊道:“有妖怪,快跑!” 沈已墨扫了眼善意的食客,又去瞧纸人,这纸人额上果真化了梅花妆——绯色的金箔纸被剪成梅花形状贴在了纸人惨白的额上。这梅花妆若是贴在活人身上,纵然不是美人,亦能使得姿容精致上几分,但眼下却落在了一只纸人额上,左右不过是为这纸人又添了些诡异之色罢了。 沈已墨思索间,纸人指着那已跑远了的食客,无辜地问道:“他所说的妖怪是我么?” 季琢摇首道:“你并非是妖怪。” 纸人之前未仔细瞧过季琢,闻声,盯着季琢瞧了半晌,不住地道:“这位公子,你生得这样好看,穿玄衣却是糟蹋了。” 季琢面容冷峻,生性淡漠,无人敢当着他的面评论他的相貌,除沈已墨外这是第二次得人夸赞。 纸人的夸赞于沈已墨而言甚是受用,他一把揽住季琢的腰身,冲纸人笑道:“我与这位公子可是般配?” “端看两位公子容貌确实是般配得紧······”纸人犹豫着道,“但两位公子皆是男子,男子同男子在一处怕是不合伦理罢。” 沈已墨取了素炒千张送入口中,一面咀嚼着,一面含含糊糊地道:“伦理与我有何干系。” 那纸人看看沈已墨又看看季琢,笑道:“那我便祝两位白首偕老罢。” 话音落地,纸人又想起自己方才的提问还未有人作答,遂又问了一遍:“我这梅花妆好看么?” 还未待沈已墨答话,碗盆碎裂之声乍响。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6 沈已墨循声看去,那小二哥站在庖厨门口,双目瞪得铜铃一般,面上一片惊惧,手中空空如也,他脚下土豆、牛肉与碎瓷片混在了一处,土豆与牛肉已炖烂了,加以佐料,气味甚是诱人。 沈已墨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第69章 第四劫·第五章 那纸人望了眼那跌落在地的一盘子土豆炖牛肉,良久,她盯着小二哥,撇撇嘴道:“小二哥,你怎地这样不小心?” 小二哥被纸人盯得浑身发麻,腿脚瘫软,他方才从庖厨端了牛肉炖土豆出来,一掀开帘子,便见纸人立在沈、季俩人跟前,登时吓得几乎要破了胆去。他原本以为昨日纸人现身不过是一场意外,现下瞧来却是这客栈被纸人盯上了么? 小二哥不敢动弹一分,他裤腿处沾染的被炖得圆润软糯的土豆正混着肉汁一点点往下淌去。 那纸人不紧不缓地向着小二哥走了过去,她的面色本就惨白,面颊的脂粉与额上的梅花妆却甚是艳丽,且脂粉与梅花妆乃是活人用于妆点的,用在一祭奠死人的纸人身上愈发显得其诡异可怖,甚至能隐约闻到从四处而来的尸臭与烧尽的纸钱味似的。她正咧嘴笑着,白森森的牙齿暴露无遗,仿若下一瞬便要嗜血吃肉。 “救命!”小二哥欲要拔腿就跑,奈何双腿无力,只得向着沈、季俩人求助。 沈、季俩人闻声,岿然不动,皆安静地用着膳。 小二哥绝望地合上了双目,勉强站立的双腿在绝望的击打下,终是软了下来,下一刻便要扑到在圆润软糯的土豆与烂的丝缕分明的牛肉上头。 突地,有一只手扶了他一把,娇嗔道:“小二哥,你莫要害怕,我又不吃人。” 这只手半点温度也无,这把声音稚嫩娇柔。 小二哥吓得双目圆睁,不知从何处生出了气力,一把推开纸人,连声道:“你离我远一些,你离我远一些······” 他后退了几步,地面上尽是滑腻的汤汁,他一时不慎,便被这汤汁滑到了去,一屁股重重地跌在了地面上,但因他心中满是惧意,倒是不觉疼。 那纸人却不放过他,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埋怨道:“你推我作甚么?可把我弄疼了。” 说罢,那纸人竟俯下身来,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离小二哥的脖颈愈来愈近。 小二哥悲鸣一声,想要站起身来,却被纸人一把按住了双足。 他不住地挣扎着,陡地有一把声音道:“姑娘,你吓着他了。” 这把声音柔和动人,于小二哥而言无异于救命的圣音,他猛然抬头望去,只见沈已墨已然立在了他面前,冲着他伸出手来。 沈已墨穿着一身藕色的衣衫,面上不施粉黛,精致难得,气质出尘,恍若下凡普渡众生的仙人似的。 小二哥如同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快手抓住了沈已墨的手,由沈已墨扶着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那纸人甩了两下手中纸制的锦帕,委屈地道:“我不过是想为他擦拭裤腿上的汤汁罢了,他这么怕我作甚么?” 沈已墨劝慰道:“姑娘你虽生得姿容卓丽,但到底是异类·······” “异类?”纸人满面疑惑地道,“我与他有甚么不同么?一样是双目、双耳、一口、一鼻、双手、双足,有何处不同?” 沈已墨暗忖道:这纸人是并未意识到自己已是只纸人,而非凡人,还是觉着纸人与凡人皆是人?若是前者,我是揭穿为好,还是按下不表?但这纸人的目的尚且不知,不如暂且按下不表罢。 他方定下主意,忽然,有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紧接着一把声音道:“小二哥,可否为我沏壶茶来,便要那金坛雀舌罢。” 小二哥张了张口,好容易才从喉间挤出声音来:“许公子,你勿要下来,那纸人······那纸人······” 从楼上下来的正是许初然,半个时辰前,他用完膳,便回房中念书去了,直念得口干舌燥,才下来要壶茶喝。这客栈年岁已久,木质的阶梯,一踩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因此他虽听到了小二哥的回音,却听得隐隐约约的,是以,他还是下了楼来,双足堪堪踩在地面上,他便扬声道:“小二哥,劳烦你沏一壶金坛雀舌来。” 话音还未落地,他觉察到有一道视线毫不掩饰地打在他面上,像是要将他连皮带骨瞧个分明,他方要直斥那人无礼,一抬眼,却见盯着他的人居然是昨日现过身的那只纸人,那纸人额上较昨日多了梅花妆,真真可笑,又真真可惧。 他尖叫一声:“鬼!”也顾不得金坛雀舌了,回过身,抬脚向上跑去。 可惜,他不过跨过了十余阶木阶,那纸人已然拦在了他面前。 他前进不得,只得往后退。 那纸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惑地道:“我应当是人,你为何说我是鬼?” “你哪里是人!”许初然惊声道,“你是鬼!是鬼!” 许初然退得急了,身子一倾,几乎要滚下木阶去,沈已墨伸手扶了他一把,待他站稳了,方柔声问道:“由她的模样瞧来,她应当是一只祭奠用的纸人,你为何认定她是鬼?你可是识得她?” “我如何会识得她?”许初然反驳道,“我怎地会识得这样的秽物!” 秽物两字才出口,许初然陡地觉着口中生出苦味来,苦得如同吃了一副黄莲一般,他的额头更是青筋尽数暴起,不住地发起疼来。 沈已墨一手覆在许初然额上,一手扣住许初然的手腕,许初然额上的青筋震得厉害,不断地撞击着他的掌心,随着青筋的撞击,许初然面上的神情愈发痛苦,但由其脉象看来,他应当无头疼之疾才是。 沈已墨当下便认定这许初然与纸人必定有干系,不然为何许初然接连两次见纸人都要头疼?世间断无这样凑巧之事。 那纸人见许初然头疼得厉害,关切地道:“这位公子你还好么?” 她说罢,一只手便朝着许初然的额头覆了上去。 许初然因被沈已墨扣着手腕,无法后退,只能勉力偏过头去,躲过纸人薄得透光的手。 纸人瞧着自己落了空的手,双目由茫然转作愤怒,索性一把提起许初然的前襟,涂着大红色唇脂的嘴唇同时迅速地动了几下。 而后,偌大的客栈大堂内,烛火全数熄灭,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季琢就坐在这片黑暗中,望着沈已墨所在的方向,近乎于无声地低喃道:“你小心些。” 他又执起调羹,用了一口什锦咸蛋黄豆腐羹,这豆腐羹已凉透了,滑过口舌,落入胃中,凉得胃都微微打颤起来。 他脑中不住地浮现出之前沈已墨被这豆腐羹烫到的模样,他当时只觉着那模样可怜兮兮的,现下他心底却不知为何对此生出了怜爱之情。 他将调羹安稳地放在了桌面上,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 恰是这时,客栈老板娘回来了,见状,大吃一惊,她离开了不过一个余时辰,现下夜色渐深,怎地整个大堂无一点烛火? 她惊声问道:“出甚么事了么?为何不将蜡烛点上?”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7 一时间,无人回应,她走入黑暗中,取了火折子来点上一根蜡烛,细细看去。 这客栈大堂共计十张桌子,其中三张上头还有些残羹冷炙,庖厨门口有跌落在地的土豆炖牛肉,一张椅子上坐着自己雇佣的小二,一张桌旁立着一住客,木阶上空无一人。 第70章 第四劫·第六章 那纸人涂着大红色唇脂的嘴唇迅速动了几下,登时客栈大堂内的烛火全数熄灭,与此同时,却有一架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驰而来。 纸人提起许初然的前襟,将他丢在马车上,因未掌握好力度,那许初然重重地跌了下去,前额更是磕到了马车里头铺着的地毯上,那地毯亦是由纸所制的,上头画着朱色的祥云纹案,一团富贵喜气。 这马车虽是纸制的,却不知为何坚硬万分,其硬度几近用于制造活人所用的马车的水曲柳,许初然本就头疼得厉害,这一磕便昏死了过去。 纸人亦上了马车来,她见许初然昏死,焦急地拍了拍他的面颊,连声道:“你怎地了?快醒醒,快醒醒······” 这许初然虽说她是鬼,骂她是秽物,又拒绝她的亲近,但她断无要害许初然之心。 许初然的双颊已被她打得通红,但人却是一动不动,她见状,急得落下泪来,她不过是一只纸人,落下的泪却不知为何与活人无异,簌簌地打湿了她的面颊与脖颈。 突地,一把柔和的声音道:“你莫要哭,他不过是昏过去了,至多明日便会醒来。” 纸人抬首望去,只见那沈已墨怡然自得地侧坐在拉车的高头大马上,纤巧的双足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夜风打得沈已墨的衣衫猎猎作响,墨色的发丝更是遮住了他大半面容,片刻后,他从藕色的衣袂中伸出形状精致的手来,以指梳理了几下作乱的发丝,又去抚摸马儿柔软的鬃毛,马儿回过首来,扫了沈已墨一眼,到底还是好脾气地任由他抚摸。 夜色渐深,街上无人,马蹄声与车轮滚动之声格外扎耳,由于马车速度极快,纵然有行人听闻声响,亦决计不可能看清半点。 纸人在扎耳的响声中,望着沈已墨迷惑地道:“你跟来作甚么?” 沈已墨嘴角原本含着闲适的笑意,闻声,尽数敛去,飞身逼到纸人面前,指了指歪倒在地的许初然,不答反问:“你抓他作甚么?” “我抓他作甚么?”纸人目中俱是茫然,喃喃自语道,“我抓他作甚么······” 沈已墨加重语气,质问道:“你抓他作甚么?” “我抓他作甚么?”纸人陡地升起怒气来,“我方才不过是想探一探他的额头,他为何要躲?” “你与他是干系?”沈已墨盯紧了纸人的双目,见纸人复又茫然起来,步步紧逼地道,“你与他无半点干系,你甚至连他姓名都不知晓,他为何不躲?” 纸人嘴唇轻颤,想要辩驳,却辩无可辩,末了,执拗地道:“他须得事事依着我才是。” 沈已墨语气缓和了一些,面色亦柔软了下来,诱哄着问道:“他为何须得事事依着你?” 纸人思索半日,无果,毫无底气地道:“我也不知。” 这许初然分明与纸人有干系,为何纸人不知?莫非这纸人鬼气太弱,不足以支撑过往的记忆?又或者那些记忆并不愉快,被她刻意遗忘了去? 无论是何因由,眼下怕是问不出甚么。 沈已墨想通关节,索性在纸人身旁坐了,又抬手掀起窗幔。 时近惊蛰,街旁植着的几株垂枝碧桃已开了,一朵朵绽在垂下的枝丫上,花瓣层层叠叠的,衬着青绿的嫩叶,煞是好看,香气更是宜人。 一时间,沈已墨的鼻息尽是被夜风送来的幽香,他闻着花香,又笑吟吟地朝旁的纸人道:“姑娘方才不是问我来作甚么么?” 他停顿了下,伸手抚过纸人额上的梅花妆,柔声道:“我自是来回答姑娘的疑问的,姑娘方才问我你这梅花妆好看么······” 纸人双目灼灼地盯着沈已墨,急切地等着他往下说,那沈已墨却无赖地道:“眼下已夜了,可否劳烦姑娘收留我一夜?” 纸人为了知晓答案,不住地颔首道:“好,我便收留你一夜。” 沈已墨达到了目的,甚是诚挚地道:“梅花妆极衬姑娘,较之寿阳公主亦不遑多让。” 纸人得了夸赞,喜气盈盈地道:“我亦觉得如此,我昨日回家之后,便求着婆婆帮我贴梅花妆,婆婆怕把我弄丑了去,死活不肯,我求了她好几个时辰,她才不得已应允了。” 纸人说着,轻哼了一声:“若你等一会儿见着了婆婆,定要同她说我这梅花妆是极好看的。” 这纸人想是死时不过豆蔻年华,心思单纯,又爱俏,当真是既可怜又可爱,只不知她是如何死的。 沈已墨思索间,马儿已放下蹄子,“嘶嘶”地叫了两声,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随风飘荡的窗幔也安静了下来。 马车停稳之后,纸人一把提起许初然下了车去,沈已墨亦随之跟上,而后纸人双唇张合两下,那马儿蹄子一动,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沈已墨本以为纸人的住处应当是祭品铺子抑或是棺材铺子,未料想,入眼的竟是一处极为常见的小院子,小院子被一圈矮矮的篱笆墙围着,篱笆墙里头是一片菜畦,菜畦中间被高低不平的石板路破开,石板路的尽头,便是一间小屋子,小屋子瞧起来破败得厉害,墙面斑驳剥落,上头还爬着一簇一簇的青苔与地锦,青苔与地锦占了墙面尚不知足,还一路蔓延到屋顶的黛色瓦片之上,小屋子的墙角下更是堆着几块碎去的砖瓦。 现下月色黯淡,昏暗不明地落在鲜嫩的青苔与地锦之上,非但未显示出活物勃勃的生机来,反是使得其透出无尽的阴森之气,仿若那青苔与地锦下一刻便会缠上活人的脖颈,取人性命,而被它们所侵占的小屋子则如同鬼屋一般,许打开那生着铁锈的门锁,便会有鬼魅魍魉笑着迎上来。 纸人一手提着昏死的许初然,一手取了钥匙来,回首冲着沈已墨娇柔地笑道:“这位公子,寒舍简陋,你勿要怪罪。” 沈已墨粲然一笑:“是我叨扰姑娘,纵使是一砖片瓦于我亦是足够,哪里会怪罪姑娘。” 话音堪堪落地,只闻得“吱呀”地一声钝响,门便开了。 敞开来的门里头,别无他物,赫然是两口棺材! 作者有话要说: 地锦就是爬山虎 第71章 第四劫·第七章 敞开来的门里头,别无他物,赫然是两口棺材! 这两口棺材一口为楠木所制,一口则是杉木,用于制作棺材的木材,以檀香木为上佳,檀香木可保尸身经年不腐,楠木次之,杉木最末,其余木材极少使用。 楠木棺材较杉木棺材旧上许多,上头的黑漆已剥落大半,露出木头的纹理来了,这纹理半点不顺畅,被一个个蛀孔所侵,甚至还有一处生了点青苔,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8 黯淡的月光穿过立在门口的沈已墨与提着许初然的纸人,爬到了两口棺材上头,将两口棺材照得朦朦胧胧的,仿若是笼上了一层薄纱,薄纱本是柔美之物,反是更衬得棺材愈发阴森可怖,纵然下一刻从这两口棺材中冲出数不尽的厉鬼恶魂亦不稀奇。 沈已墨与纸人无话,小屋内连带外头,一片寂静,连虫鸣也无。 突地,“咚”地一声乍响,将这寂静撕裂了干净,紧接着,楠木棺材里头不知藏着什么活物,顶得死沉的棺盖一下下地动着。 那纸人一把将许初然丢与沈已墨,自己急急地凑到楠木棺材旁,一把掀开棺盖,欢喜地道:“小黑,你可是想我了?” 她一掀开棺盖,里头便有一活物窜了出来,直直地冲着沈已墨的面上去了。 沈已墨一手抱住许初然,一手捉住那活物,笑道:“姑娘,你养的猫儿当真是活泼得紧。” 这活物——不应当称作活物——这显然是一只纸制的猫,一团漆黑,只双瞳呈金色,其上的毛发却根根分明,上色之人想是功底不浅。 这纸猫被沈已墨提着后颈,甚是不悦,双耳不停地抽动着,嘴巴大张露出尖利的牙齿,浑身毛发尽数竖起,四肢并用地欲要抓得沈已墨肤破血流,奈何无论它如何攻击,于沈已墨而言,皆是无用之事。 沈已墨甚至将它提到面前,对着它金色的瞳孔,赞叹道:“画得着实逼真。” 纸猫趁机张大口对着沈已墨的鼻尖咬了过去,可惜,它未咬下沈已墨丁点儿皮肉,反是撞得自己上下两排利齿生疼。 它委委屈屈地呜咽了一声,朝着纸人瞧了过去。 纸人正在拿了块抹布擦着自己的楠木棺材,觉察到纸猫的视线,笑道:“小黑,谁让你送上门让这位公子欺负的?” 纸猫垂首,戚戚哀哀地叫了两声,连方才竖起的毛茸茸的尾巴都耷拉了下去。 沈已墨见状,忍俊不禁,手指一松,便将纸猫放了去。 那纸猫乖觉得很,一得自由,便扑到了纸人怀中,以自己毛茸茸的头颅蹭着纸人的心口。 纸人一手抱着黑猫,一手将那杉木棺材也掀了开来,这杉木棺材里头倒是无半点动静。 片刻后,待纸人将两口棺材整理妥当,她指了指杉木棺材道:“劳烦公子将那位公子放进来罢。” 这纸人说得颇为自然,棺材于活人而言极是晦气,哪里有人愿意在生时进棺材入眠。 沈已墨暗忖:若将许初然放进棺材,待他明日醒来,定当要吓破胆去,但许初然既与纸人有干系,不如便吓他一吓,许能吓出些什么来。 他心中有了主意,笑吟吟地道:“我替许公子谢过姑娘盛情。” 纸人自得地道:“这棺材是我婆婆的,她不在这儿睡,我才允许这许公子睡上一夜。” 那婆婆便是与纸人相伴,为纸人贴梅花妆之人,许也是一只纸人罢。 但寻常做纸人,做的不是妖娆女子,便是差使侍女,为甚么要做一个老妇人? 沈已墨心下生疑,面上半点不露,他将许初然在杉木棺材内放平,又侧首朝纸人笑道:“还剩下一口棺材,姑娘请入内歇息罢,我便席地而睡即可。” 纸人一把拉住沈已墨的衣袂,娇嗔道:“我既答应公子要收留你一夜,哪里有让你席地而睡的道理。” “这怕是不妥······”沈已墨还未说完,便被纸人打断了去:“这有何不妥的?公子可是嫌弃我的棺材不干净?我方才擦了好久呢。” 沈已墨见推脱不得,索性含笑应承了:“那便多谢姑娘了。”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将左足跨了进去,这棺材里头不知铺了甚么,软得厉害,他身子一歪,几乎要摔倒了去。 他稳了稳身子,又跨入右足,而后俯身,伸手碰了下铺着的物什,未料想那竟是纸钱,层层叠叠,形态各异。 他捏起一张纸钱,细细看了,上头已有了些霉斑。 他眉头微蹙,想要将纸钱全数取出来,旁的纸人却道:“这棺材硬得厉害,我睡着有些磕,一日,我灵机一动,便将藏着的纸钱铺在了里头,软软的,睡起来可舒服了。” 闻言,沈已墨怕纸人伤心,打算将就一夜,耳边却又传来的纸人稚嫩娇柔的声音:“公子,我很聪慧罢?” 沈已墨抬眼看去,落在黯淡月光中的纸人微微扬着下颌,一副须得称赞她一二的模样。 沈已墨心中叹息道:她生前想是神情灵动、顾盼生辉的姑娘,可惜了。 纸人见沈已墨迟迟不出声,半咬着嘴唇,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沈已墨收回思绪,从善如流地道:“姑娘姿容卓丽,天资聪颖,实在难得。” 纸人得了称赞,连连点头道:“公子,你说得不错,我也是这般想的。” 沈已墨又与纸人闲话了几句,便脱下藕色的外衫盖在层层叠叠的纸钱之上,躺下睡了。 他从未睡过棺材,虽不惧怕,但到底不习惯,时近破晓,方沉沉睡去。 只他还未睡上半个时辰,便有尖叫声乍响,这尖叫声刺得他双耳生疼,是以,难得的睡意从他身上尽数褪了干净,他心下了然,睁开眼,双目清明地朝那杉木棺材望去。 果真是许初然,那许初然见自己身在一口破旧的棺材中,吓得面无人色,喉头与嘴唇不住地颤着,双手手指更是全数嵌入了棺木口,杉木的硬度虽不及楠木,但较之手指却要坚硬上许多,因而,手指一嵌进去,便破了口子,淌下血来,嫣红的血液沿着杉木的纹理一点点的往下坠去,留下十道血痕。 就算是寻常物件上头附有血痕,已然是万分的惊悚诡异,更何况这血痕是落在一口黑漆斑驳的杉木棺材上头。 已过破晓,朝日高悬,恰巧有一道光线从门缝挤进来,落在许初然的右手上,他见自己指尖尽是鲜血,因恐惧而不受控制的口舌终是如愿发出了声响来:“啊·······啊······” 那纸人原本靠墙而立地睡着,听闻动静,铜铃大的双目循声望了过去。 许初然亦瞧见了纸人,他吓得浑身打颤,颤得几乎要将全身上下的皮、肉、骨尽数散去。 他甚至忘了偏过头去,就这样直直地望着纸人。 纸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朝许初然走了过去,须臾之后,她从朦胧的睡眼中窥见了许初然受了伤的十指。 她登时心脏一疼,顾不得责怪许初然损毁她的棺材,快手取过纸来,将许初然的十指缠上。 丧纸又透又薄,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全数被嫣红的血液浸湿了。 纸人急地眼角发红,幸而旁的沈已墨递给她一张帕子。 这帕子上头绣的是一丛翠竹,绣得颇为精致,但一落入纸人手中,便被生生撕作了两半。 沈已墨盯着纸人为许初然包扎的慌乱模样,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之后,他掩上嘴打了个哈欠,又推开门,望着天色,愉悦地想着:不知季公子睡得可好。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89 第72章 第四劫·第八章 许初然欲要将手抽回来,却被纸人死死地抓住了,纸人知晓许初然惧怕于她,于是望着许初然温温柔柔地笑着,又拿出生平最为软糯的调子道:“你莫要乱动,我无意伤你。” 纸人眉目恳切,但从两人相贴处传来的肌肤的触感与冰冷的温度却再再提醒他,眼前这纸人虽能言能动,但分明不是活人,不过是只用于祭奠死人的秽物罢了,这样的秽物如何能信? 思及此,许初然拼死挣扎起来,纸人丝毫不放松,他挣得狠了,血便窜得更凶了,嫣红的血液将纸人的手指以及其手中沈已墨绣有翠竹的帕子濡湿了,甚至还有一滴溅到了纸人的面颊上。 纸人无血无肉,自是半点温度也无,许初然血液的温度烫得她浑身一颤,她指间揪着沈已墨的帕子,铜铃似的双目直直盯着许初然的破口,一时竟怔住了。 许初然每一点挣扎都入了她的眼,她却似乎并未瞧见,许初然挣扎间,愈来愈多的血液落在了她身上,登时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烫,仿若被烈火炙烤着一般,但她却仍未松开手去,反是抓得更紧了些,如同抓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突地,有一只纤细精致的手轻轻地拍在了纸人薄得透光的手背上头,纸人的五指立刻被迫松了开去。 沈已墨轻斥道:“他既不愿,你为何抓着不放,莫不是要他流干血去罢。” 纸人亦不知自己为何要抓着许初然的手不放,末了,茫茫然地朝沈已墨吐出一个字来道:“我……” 沈已墨无暇理会她,撕去自己一截衣袖,疾步向着许初然走了过去。 这许初然好容易自纸人手中逃了出来,瑟瑟缩缩地躲在墙角,双手抱膝,脸埋在腿上。 他指尖的破口原本不大,但因他的一番挣扎,又撕裂了不少,血液不住地往外涌着,浸透了他膝部以下的衣衫,许再过片刻他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 纸人于活人,于许初然俱无半点恶意,加之俩人应当有干系,沈已墨才由着纸人为许初然包扎,未料想,这许初然居然挣得这般厉害。 沈已墨伸手拍了拍许初然弓着的背脊,柔声道:“许公子,我为你包扎可好?” 许初然却不答话,反是指着纸人嘶声竭力地尖叫道:“是她把我掳来此处,又将我放进了棺材,她定然是要害我!让她滚,让她滚,让她滚得远一些!” 闻言,沈已墨心下有些奇怪:这许初然如此惧怕纸人,又认定纸人要害他,却为何只想让纸人滚得远一些,而非将她烧了? 沈已墨见血实在流得厉害,又是哄骗又是威胁地道:“许公子,容我为你包扎罢,若再这样下去,你这双手怕是要废了。” 许初然因方才那番嘶声竭力的尖叫,心口还不住地起伏着,他喘着粗气,不发一言,抬首瞧着沈已墨精致难得的眉眼,乖顺地伸出了手来。 沈已墨利落地将许初然的双手包扎妥当,而后凑到许初然耳边,试探着道:“我助你将这纸人烧了可好?” “烧了?”许初然下意识地低喃了一声,不过须臾,他猛地提声道:“烧不得!” “为何烧不得?”沈已墨含笑着道,“她本就是祭奠活人用的纸人,为何烧不得,烧了她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许初然被沈已墨问得语塞,确如沈已墨所言,烧了纸人有何不可?但当真要烧么? 他犹豫万分,还未开口,忽然觉着右足微微一疼,低首一瞧,却是一只黑色的纸猫咬住了他的脚腕子。 这纸猫的利齿瞧着锋利得紧,但到底是由纸所制,并不如何疼,可这活灵活现的模样却吓得他面无人色,他迅速地抬起右足,直直地往纸猫去了。 在他的右足与纸猫不过寸许之时,沈已墨一把提起纸猫毛茸茸的后颈子,朝纸人笑道:“姑娘,你这黑猫倒是通晓人性。” 这纸猫想是见许初然对纸人不善,才攻击他的罢。 纸人正盯着自己的掌心,她惨白的掌心里头附着一大片许初然之前溅在她面上的血液。 方才许初然的血液溅在她肌肤上时,她周身仿佛起了烈火一般,幸而现下炙热之感已然褪去了大半,但为何会如此? 闻言,她定了定神,娉娉婷婷地走到沈已墨身边,接过纸猫抱在怀中,以指轻柔地抚摸着。 她适才陷入了沉思中,并未听得沈、许俩人的谈话,听闻沈已墨夸赞纸猫,她嫣然笑道:“小黑极为通晓人性,有它陪伴是我之幸事。” 话音落地,她陡地瞥见了许初然已包扎妥当的双手,心里头有些委屈,瘪瘪嘴,埋怨道:“许公子,你偏心得很,为何我要为你包扎,你挣得那样厉害,而这位公子为你包扎,你却应允了?” 许初然沉声道:“因为你不过是只纸人,而非活人。” 在客栈时,沈已墨因纸人惊吓了小二哥,曾说过纸人是异类,当时纸人理直气壮地道:我与他有甚么不同么?一样是双目、双耳、一口、一鼻、双手、双足,有何处不同? 但如今纸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认为自己分明与活人无异,也不曾害过人,但为何人人皆将自己当作异类? 她沮丧万分,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不久后,有一老妪进得门来。 见纸人身上沾着血液,又见房中多了两个活人,老妪护在纸人身前,恶狠狠地瞪着沈、许俩人道:“你们要做甚么?” 老妪已近耄耋之年,面上沟壑纵横,腰板却挺得笔直,目光无年老者常见的混浊,反是闪着精光,她手中却不合时宜地抱着一纸袋肉包子。 这肉包子堪堪出笼,肉香气甚是诱人,腾腾的白气不住地冒出来,将老妪的面容拢住了大半,是以,老妪的虽作出一副护着纸人的模样,却毫无气势可言。 沈、许俩人还未出声,纸人欢喜地一把抱住老妪,乖巧地唤了一声:“婆婆。” 第73章 第四劫·第九章 沈、许俩人还未出声,纸人欢喜地一把抱住了老妪,乖巧地唤了一声:“婆婆。” 纸猫被挤在了纸人与老妪中间,自是不舒服,“喵”了一声,便窜了下来。 老妪回首,轻轻地抚摸了下纸人的额角,又对着沈、许两人厉声道:“你们做了甚么?为何在此处?” 前日老妪为纸人贴过梅花妆,便赶去邻镇探望孙女了,她怕纸人寂寞,今日寅时匆匆往回赶,又买了纸人爱吃的肉包子,未料想,竟有两个匪徒闯了进来,纸人身上更是不知为何染上了血液。 未待沈、许两人出言,纸人松开了抱着老妪的双手,转而扯着老妪的衣袂,娇嗔道:“婆婆,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并非恶人。” 老妪看护纸人已有数十年,这数十年间,纸人从未请过甚么客人来,这俩人莫非有甚么特别的? 这屋中放置着两口棺材,于活人而言,棺材应当是不详之物才是,眼前这藕色衣衫的公子非但不怕,还气定神闲地靠在楠木棺材上头,含笑地望着她,那锦衣少年倒是面色惨白,双手不知为何缠着两片衣袂。且现下天色堪堪擦亮,俩人是何时来的?难不成是在此处同两口棺材过了一夜? 老妪警惕地将沈、许俩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凑到纸人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他们既是你的客人,你身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的?”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0 纸人无暇细细讲来,赶忙解释道:“那许公子受了伤,我是为了帮他包扎伤口才不慎沾上的。” 怪不得那锦衣少年双手缠着衣袂,老妪亦知晓纸人心思单纯,断然不会撒谎欺骗于她,方放软了语气对沈、许俩人道:“是老身失礼了。” 沈已墨本以为纸人所提到过的婆婆应当也是只纸人,适才他听闻纸人唤老妪“婆婆”,略略吃了一惊,一面思忖着这老妪与纸人有何干系,一面暗暗地观察着老妪,是以,他一直都未出声,闻言,才笑吟吟地道:“是我等叨扰了才是。” 许初然方才说罢“因为你不过是只纸人,而非活人。”便缩回了墙角,见老妪突然出现,又这般护着纸人,他觉着怪异非常,指着纸人,对老妪道:“她乃是一只纸人,你这般护着她做甚么?你不觉着她极是可怖么?” 老妪闻言,冷笑着道:“老身不觉得她有何可怖的,倒是公子你自以为是活人,便高她一等么?” 许初然理直气壮地道:“我并未觉得自己比她高上一等,但她确确实实是一只纸人,纸人不就是祭奠所用之物么?她却会动会言,难道不可怖么?” 纸人从老妪手中的纸袋子中取了一只肉包,她指尖拈着热气腾腾的肉包,方要一口咬下,听闻许初然的一番言语,登时没了吃肉包子的兴致,委屈地望着老妪,道:“我可怖么?” 老妪摇首道:“你半点不可怖······” 她停顿了下,又夸赞道:“梅花妆极衬你,早该贴上才是。” 纸人爱俏,听得老妪夸赞,面上的委屈尽数褪去,抬手将肉包子送入了口中,肉包子一入口,便自她的后脑勺落了下去,肉包子击打在地,破了个口子,油腻的肉汁淌了出来,四处漫延开去。 因现下无人出声,这屋子里头静得厉害,肉包子坠地之声极是扎耳,重重地打在了在场的三人以及一纸人耳畔。 老妪是见惯了此的,并无旁的反应,反是又递给纸人一个肉包子,道:“阿娆,你还要再吃一个么?” 沈已墨则嘴角含笑,闻着肉香气道:“这肉包子闻着着实不错。” 而许初然却指着纸人道:“活人才须得用食,纸人吃肉包子作甚么,不是平白浪费了么?” 老妪冷笑一声:“浪费便浪费了,与你有何干系?” 纸人接过肉包子,却是不吃,反倒走到许初然面前,将肉包子递与了他,讨好地道:“你要吃一个么?” 见许初然不答话,纸人硬生生地将热乎乎的肉包子塞到他手中,而后又退到了老妪身旁。 这肉包子烫得很,几乎要将许初然手指与掌心的皮肉全数烫去,他直觉应当把这经过了纸人的手的肉包子丢弃了才是,但见纸人的模样,却陡地心生不忍,只这纸人并非活人,他不忍作甚么? 思及此,他到底还是将肉包子丢在了地面上。 纸人见状,双目圆睁,咬住嘴唇不发一言。 老妪却是气极了,她方要出声,外头忽然大亮起来,明亮的光线将许初然照得纤毫毕现,她适才未瞧清许初然的眉眼,这一瞧,便怔住了,良久,才道:“你长得似极了一个故人。” 许初然奇道:“故人?甚么故人。” 这小屋子里头还有一间小房间,老妪进去取了张画出来,又将画在许初然面前展了开来。 这画乃是一张人物肖像,里头的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凳子上头,那男子虽已过不惑,但他的眉眼赫然与许初然有五六分相似。 许初然诧异不已,问道:“这是何人?” 老妪答道:“这乃是阿娆的兄长。” 第74章 第四劫·第十章 老妪答道:“这乃是阿娆的兄长。” 许初然沉声问道:“他现下在何处?” 老妪叹息着道:“他已死了百年有余。” 纸人因许初然丢了她给的肉包子,伤心极了,但见到了画像中的兄长,又欢快起来,稚嫩娇柔地一声声唤着:“哥哥,哥哥,哥哥······” 她以手指抚摸着画像中男子的面部,低喃道:“哥哥,你何时再带我去喝金坛雀舌?” 老妪伸手抚摸着纸人的额发,柔声道:“阿娆,你面色不佳,昨日怕是没睡好罢?不如再去歇一会儿。” “我可是变丑了?”纸人瘪瘪嘴,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块铜镜来,细细地揽镜自照。 纸人如同寻常女子一般拢了拢鬓发,又不停地对着铜镜作出微笑、大笑、鼓嘴、皱眉等等神情,本是灵动的神情若是寻常女子作来定能令人心生喜爱,但她不过是只纸人,神情少不得有些僵硬,便只能平添诡异了。 许初然盯着画中的男子迷惑不已,他是家中独子,与父亲也不过有二、三分想象,为何这画中的男子却能与他像上五、六分? 他一时想不透,下意识地去看纸人,见纸人颇为自然地揽镜自照,本要讥讽一二,末了只轻哼了一声。 纸人收回铜镜,一脚踏进楠木棺材中,向着老妪道:“婆婆,我要歇息了,若是哥哥回来,取笑我变丑了就不好了。” 说罢,她合上了棺盖。 棺盖还未合个严实,她又探出头来,致歉道:“两位公子若是不忙,待我睡醒再送两位回客栈去。” 这楠木棺材上头的黑漆已然斑驳得厉害,纸人面上却是一团艳丽,贴了梅花妆的眉心,一双黛色娥眉,上了大红口脂的唇瓣,艳红的面颊,两相映衬下,说不出的诡异,幸而现下天已然大亮。 许初然不敢再看,偏过头去,对沈已墨急声道:“我们赶紧离开此处罢。” 沈已墨却是摆摆手道:“不忙。” 见沈已墨无意离开,许初然不再理会他,疾步向门外走去,此处有两口棺材以及一只能言能动的纸人,再加上那画像,留不得! 沈已墨扫了眼许初然的背影,朝着老妪含笑道:“你支开阿娆姑娘可是有话要讲?” 老妪闻言,沟壑纵横的面上的全数皮肉愈发拥挤起来,半晌,方道:“阿娆的兄长一生操劳,死时还未到三十,他因未好好照顾阿娆,颇为不甘,便许诺阿娆定会转世回来,寻到她,再好好宠着她······” 老妪说着,长叹一声:“我瞧那公子模样,十之八九便是阿娆兄长的转世,但他喝过孟婆汤早已将承诺遗忘,眼下他又如此惧怕厌恶阿娆,我思忖着不如便由他去罢。” 沈已墨盯着已合得一点缝隙也无的楠木棺盖,问道:“阿娆姑娘戌时去客栈便是为了寻她兄长么?” 老妪颔首道:“早些年她每日都去客栈,因知晓自己是只纸人,怕吓着旁人,日日子时以后,待客栈大堂几乎没人了,才去偷偷去瞧上一瞧。但时日一久,她不知为何糊涂了,觉着自己与活人无异,由着性子行事,幸而从未被人瞧见过。前日她不知为何戌时便去了客栈,一回来,便缠着我要贴梅花妆,还道有位生得很好看的公子夸她姿容卓丽,贴上梅花妆定然好看得紧。” 老妪停顿了下,望着沈已墨道:“夸赞她的便是公子你罢。”见沈已墨点了点头,她致谢道:“她这模样,不怕她的已是罕见,公子还夸赞她,公子的胆量与善心真真令老身佩服。”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1 沈已墨又与老妪交谈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回了客栈去。 他到客栈时已过了用早膳的时辰,大堂内只坐着一玄衣公子。 那玄衣公子面前的桌面上空无一物,他手上只一本《冲虚经》,突地一只修长纤白、骨骼精致的手自他背后伸过来,帮他翻过一页,而后他的耳垂又湿又热,紧接着,含含糊糊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中:“季公子,你可想我了?” 那声音极尽诱惑,那人的身子贴在了他的后背,那人的齿列轻咬着他的耳垂,又不住地以软舌舔/弄着那片软肉。 季琢一手扣住沈已墨翻弄着《冲虚经》的右手,低声道:“昨日如何?” 沈已墨作弄够了耳垂,松开齿列,转而将自己的脖颈凑到季琢鼻间,委屈地道:“我昨日睡了一夜的棺材,那棺材底下还铺着层层叠叠的纸钱,你闻闻我身上可有纸钱味?” 这沈已墨身上确实有若有似无的纸钱味,甚至还有丁点儿霉味,衣衫也起了许多褶子。 季琢与沈已墨相识数月,难得见他这般狼狈,不禁低笑一声:“沈公子,你快些去沐浴罢。” 季琢面容冷峻,这一笑,虽浅淡得很,且稍纵即逝,但于沈已墨而言,颇为珍贵。 沈已墨心里头满满的,顾不上这一身的浊味,在季琢身旁坐了,唤来小二哥要了一屉肉包子与一碗芹菜肉馅的小馄饨。 现下整个大堂只沈已墨与季琢俩人,因而莫要说肉包子,连小馄饨也上得极快。 沈已墨去净过手,一手取了肉包子咬了一口,一手又执了调羹去吃馄饨,直吃得两片唇瓣皆油光滑腻,愈发得嫣红起来。 吃罢一只肉包子,沈已墨又取过一只送到季琢唇边,笑吟吟地道:“季公子,你要吃么?” 季琢不接,只道:“我已用过膳了。” 沈已墨望住季琢,作出一副失望的神情,道:“却原来,即使我不在,季公子依旧能照常用膳,实在是·······” 他以衣袖抹了下眼角,挤出点哭腔:“实在是令我伤心。” 话音堪堪落地,便有一声腹鸣乍响。 闻声,沈已墨欢喜地笑道:“季公子,我又不会取笑你为我食不下咽,你骗我作甚么?” 第75章 第四劫·第十一章 闻声,沈已墨欢喜地笑道:“季公子,我又不会取笑你为我食不下咽,你骗我作甚么?” 季琢面上无半点涟漪,一如往常,耳根却不知怎地有些发烫,他扫了眼沈已墨,勉强接过肉包子,咬了一口。 这肉包子口味上佳,汁多皮薄馅香,季琢堪堪咬了一口,肉汁便将他的唇瓣遮得严严实实。 沈已墨吃了一只芹菜肉馅的小馄饨,伸手擦过季琢的唇瓣,一触即收,又抚过自己油光滑腻的唇瓣,而后不怀好意地道:“季公子,你这模样,倒像是我吻过你了一般。” 季琢淡淡地瞥了沈已墨一眼,用尽了手中的肉包子,便要拂袖而去。 沈已墨一把抓了季琢的衣袂,站起身来,又取出一张锦帕来,细细地为季琢擦拭唇瓣。 俩人离得极近,连呼吸都尽数拂在了对方面上。 沈已墨的心脏跳得厉害,仿若下一刻便会破开皮肉,扑腾出来,他定了定神,勉力擦净了季琢的唇瓣。 季琢淡色的嘴唇因这一番擦拭嫣红起来,冷峻的眉目被这一段艳色妆点得鲜活万分。 沈已墨垂下首去,不敢再看,只盯着季琢玄色的鞋尖。 他本以为季琢会立刻离去,但良久之后,那玄色的鞋尖都未动上一分。 他略略有些吃惊,抬首去看季琢:“季公子,你为何······” 未待他将话说完,季琢滚烫的唇瓣便覆了下来,沈已墨猝不及防,忘了阖上眼去,反是睁大眼睛望着季琢的容颜。 季琢并不深入,只吻了须臾,便松开了沈已墨,又坐回位置上,唤来小二哥,也要了一碗芹菜肉馅的小馄饨。 方才的吻明明无半点旖旎,亦不掺杂情/欲,甚至双方唇上皆是油腻的肉汁,却轻而易举地使得沈已墨的腰身酥软不堪,以致于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之后,见季琢如他一般要了碗芹菜肉馅的小馄饨,他的心口更是好似生了蜜糖一般。 季琢淡然地扫了沈已墨一眼,道:“沈公子,你站着作甚么?” 沈已墨吸了口气,极尽勾引地笑道:“自是在等季公子再吻我一回。” 季琢自己也不知为何方才要吻沈已墨,听闻沈已墨这番邀请,他盯住了那精致难得的眉眼,不发一言。 季琢主动吻过沈已墨两回,沈已墨还道季琢对自己动了心思,但眼前的季琢面无表情,目光亦是平静无波,沈已墨忽然觉得有些失望,若季琢从未主动过也就罢了,可如今······ 沈已墨直觉得难堪不已,他迅速敛去勾人的笑意,一瞬后,又露出纯良的笑来:“季公子,你慢用,我先上楼沐浴去了。” 他说罢,转身便走,还未走出两步,却有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身,将他带入了结实宽厚的胸膛中。 他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颌,紧接着滚烫的唇瓣便覆了下来。 沈已墨阖上眼,温顺地伸手抱住季琢的背脊,任由季琢动作,却又忘了该张口让季琢进来,直到季琢的舌钻进唇缝,敲击着他的齿列,他方后知后觉地开启齿列,将自己的软舌与娇嫩的口腔一并展露了出来。 季琢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亲吻间,不慎咬到了沈已墨探过来的软舌。 闻得一声呜咽,季琢匆匆地结束了亲吻,紧了紧揽在沈已墨腰身的手,蹙眉问道:“可是疼了?” 适才那一下算不得疼,但见季琢如此一本正经地发问,沈已墨便得寸进尺地道:“疼得紧,季公子你须得补偿我才是。” 季琢松开沈已墨,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要如何?” “我要如何······”沈已墨双目灼灼地打量着季琢,刻意地在下身那处徘徊许久,末了,视线钉在季琢的唇瓣,笑吟吟地道,“季公子,待用完膳,你与我一道沐浴罢。”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季琢不知该如何反应,又却听得沈已墨道:“季公子,你莫要害臊,我不过是作弄你而已,你当真作甚么?” 季琢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却暗忖:他若坚持要与我一道沐浴,我怕是不会拒绝罢,我今日定然是中了邪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2 沈已墨在桌案前坐了,又拉了一下季琢的衣袂,仰首笑道:“为作补偿,还请季公子与我一道用膳罢。” 季琢颔首应允,坐下身来。 待俩人用完膳,沈已墨便将之前之事与季琢一一讲了。 季琢听罢,淡淡地道:“许再过些时日,阿娆姑娘会忘记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兄长。” 沈已墨慈悯地道:“她若是能全数忘却,倒是件幸事。” 他说罢,站起身来,欲要上楼沐浴,却见许初然气喘吁吁地走进了客栈。 沈已墨来时用了些身法,因而比许初然要快上许多。 许初然瞥了眼沈已墨,便上了楼去。 入了夜,又到了戌时,纸人并未出现。 季琢在楼上打坐,沈已墨在大堂坐了,又要了一壶金坛雀舌。 现下大堂中空无一人,只夜风欢快地从外头涌了进来,将沈已墨面前的那只蜡烛的火焰打得瑟瑟发颤。 沈已墨饮了一口金坛雀舌,这金坛雀舌香气清高,极易入口。 直至子时,忽地,有一把稚嫩娇柔的声音嗔道:“公子,你怎地不等我醒来便走了?” 沈已墨一抬首,便见纸人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她发间多了支珠钗,在瑟瑟的烛火下,一片流光溢彩。 纸人在沈已墨身旁坐了,又羞又怯地道:“公子,我这珠钗好看么?” 沈已墨含笑答道:“阿娆姑娘你姿容卓丽,戴上这珠钗是极好看的。” “是么?”纸人嫣然笑道,“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喜欢,公子,你可曾见过我哥哥?” 沈已墨心下有些吃惊,这纸人恐怕见过许初然之后,便记起了前事罢? 他面上半不露,摇首道:“从未见过。” 纸人瞅住沈已墨,目中盛满了失望,可怜兮兮地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幼犬一般。 她低喃着道:“哥哥死前答应我要来寻我的,我等了他这许多年,他怎地还不来,莫不是将我忘了罢?” 沈已墨寻了个借口:“他许还在地府等着投胎罢,姑娘莫急。” 纸人得了沈已墨的安慰,笑逐颜开:“公子,你的金坛雀舌可否分我一杯?” 沈已墨伸手为纸人倒上一杯,纸人饮了一口,方入口,清香无匹的茶水便从她后脑勺坠了下去,打在地面上,晕出一滩水渍。 纸人又饮了一口,低喃道:“不知我喝上几杯金坛雀舌才能等到哥哥?” 第76章 第四劫·第十二章 纸人又饮了一口,低喃道:“不知我喝上几杯金坛雀舌才能等到哥哥?” 纸人说罢,思及了许初然,怔怔地瞧着沈已墨问道:“公子,你觉得许公子会是我哥哥么?他生得与那画像有五六分相似,许······” 纸人登地站起身来,激动得手舞足蹈:“许他便是我哥哥罢。” 这纸人初见许初然时,完全未意识到许初然长得似她的兄长,昨日强行带走许初然也是因许初然道她是鬼,是秽物,又不许她亲近。而今日她会突然意识到此,怕是那张画像的缘故罢? 沈已墨思索间,那纸人一把拉了他的左手,不住地摇晃着,道:“许公子一定是我哥哥罢?我早知道哥哥定然会言而有信的,他定然会来寻我的。” 纸人无血无肉,手一片冰凉,但纸人面上的神情却十分暖和,沈已墨不知如何言语,只柔声道:“阿娆姑娘,我为你倒茶罢。” 沈已墨从纸人掌中抽出手来,倒了一杯金坛雀舌递予纸人,纸人接过,却不饮,她认认真真地盯着沈已墨道:“许公子是我哥哥罢?” 沈已墨心下为难得不已,那许初然虽十之八/九便是纸人的兄长,但许初然这一世对纸人是又厌恶又惧怕,哪里会像上一世临死前允诺的一般宠溺纸人。 见沈已墨不答,纸人将手中的金坛雀舌饮尽,随即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放,便欢欢喜喜地叫嚷起来:“哥哥,哥哥,你在么?我是阿娆呀。” 已然转凉的金坛雀舌自她后脑勺流下了,“滴答滴答”地伴着纸人稚嫩娇柔的嗓音,在这静寂无声的子时显得既可怖又凄凉。 话音落地许久,楼上都未有半分动静。 纸人委屈地眼角溢出泪来,回首朝沈已墨道:“哥哥他是不要我了么?他还骂我是秽物,不过是只祭奠用的纸人,他一定不愿意理会我了罢。” 沈已墨心生怜惜,起身,抚摸着纸人乌黑的发丝,不答,反是道:“阿娆姑娘,夜已然深了,你快些回家去罢,若是晚了,婆婆该担心了。” 纸人趴在沈已墨怀中哭了一阵子,吸吸鼻子,道:“那我走了,我明日再来寻哥哥。” 片刻后,那纸制的马车疾驰而来,纸人上得马车,冲着沈已墨挥了挥手,远去了。 沈已墨望了眼夜色,饮尽了余下的金坛雀舌,便上楼歇息去了。 次日,又是子时,沈已墨点了一壶金坛雀舌与一碟子龙井茶酥,等待着纸人的到来。 过了丑时,纸人方姗姗而来,她一面往客栈里头走,一面抱怨道:“婆婆非拦着我不要我来寻哥哥,我讨厌婆婆。” 那老妪应是怕纸人被许初然伤着了,才如此百般阻拦的罢,可惜,纸人既然遇见了许初然,她的记忆定会渐渐恢复,对兄长的执念只会愈发强烈。 沈已墨含笑着邀纸人坐了,又递予她一块龙井茶酥,道:“阿娆姑娘,你喜欢吃龙井茶酥么?” “龙井茶酥?”纸人接了过来,铜铃般的双目盯着浅绿色的龙井茶酥,半晌,方摇首道,“我不爱吃龙井茶酥,但哥哥喜欢吃,我不愿扫他的兴,便装作喜欢吃的模样。” 沈已墨初见纸人,纸人便取了其中一食客的龙井茶酥来吃,却原来她竟不喜欢么? 纸人陷入了回忆里头,悠悠地道:“当年我与哥哥过得极为艰辛,但因我喜爱此处的金坛雀舌,哥哥每日努力攒钱,约莫一月余便会带我来饮上一回。一日,他见邻桌上了一碟子的龙井茶酥,便问我要不要也来一碟,我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龙井茶酥上来了,我咬了一口,实在不喜那滋味,但哥哥尝了,却连声称赞。至此之后,只要带我来此处饮金坛雀舌,哥哥便会再点上一碟子龙井茶酥······” 纸人说着,回过神来了,立刻扬声叫嚷道:“哥哥,哥哥,你在么?你下来与我一道吃龙井茶酥可好?”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3 楼上无半点动静。 纸人瘪了瘪嘴,将手中的龙井茶酥送入口中,口齿不清地威胁道:“哥哥,你再不下来,我可要把这碟子龙井茶酥全数吃掉了!” 话音还未落地,只闻得“咚”地一声,那龙井茶酥跌到了地面上,碎作数块。 纸人回过首去,盯着碎作数块的龙井茶酥良久,又蹲下身来,将碎块拾起来握在手中,因她未掌握好力道,本就酥脆的龙井茶酥愈加碎了,细小的碎末子不住地自她指缝窜下。 她见状,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些,却只使得碎末子落得愈发快了。 她一时手足无措,绝望地望着沈已墨道:“哥哥······不,许公子他应当很厌恶我罢?你瞧我连吃龙井茶酥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一吃进去,这龙井茶酥便落到了地面上碎成了这么多块,我想将碎块捡起来,却把它们弄得更碎了······” 沈已墨用力地展开纸人握得死紧的手,又取出锦帕将她手上残余的碎末子尽数擦去。 纸人乖巧地任由沈已墨擦拭着,还未擦拭干净,她取了一块龙井茶酥,一把推开沈已墨,而后急冲冲地往楼上去了。 沈已墨盯着纸人的背影,立在原地,叹息了一声。 纸人上了楼,一间一间地敲着房门,亲亲热热地唤着:“哥哥。” 她在落了九次空之后,终是寻到了许初然,许初然在睡梦中被惊醒,未去瞧来人,只没好气地道:“是何人?” 纸人一蹦一跳地到了许初然床榻边,一把抱住了他,凑到他耳边,甜甜地唤了声:“哥哥。” 这声音分明是出自纸人之口,抱上来的双手亦无半点温度,许初然登时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般清醒万分,他挣开纸人的双臂,回过首去,冷声道:“你作甚么?” 纸人胆怯地道:“哥哥,你厌恶我了么?你骂我是秽物,是祭品我都不计较,哥哥,你不要厌恶我好不好?” 许初然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是你兄长,我虽长得与你兄长有五六分相似,但那不过是巧合罢了。” 纸人吸了口气,大着胆子将左手朝许初然伸了过去,她的掌心惨白,其上躺着一块龙井茶酥。 房间中并未点上蜡烛,只稀薄的月光从窗户流淌进来。 许初然以为纸人伸出左手来是要对他不利,是以,他用最大的气力将那只薄得透着丁点儿月光的手拍了开去。 纸人直觉得手疼得厉害,但她还是勉力抓住了欲要从掌中飞出去的龙井茶酥,又送到了许初然面前,忐忑地道:“哥哥,你不是喜欢吃龙井茶酥么?” 许初然这才瞧清那诡异的纸人掌中竟躺着一块龙井茶酥,他厌恶地道:“我不爱吃龙井茶酥,你若爱吃便自己吃去!” 纸人闻言,垂下首来,眼眶里盈满了泪,泪水滑过面颊,跌落了下去,“滴答滴答”。 但即使是这般,她还记着手不能太过用力,不然龙井茶酥便会碎了去。 许初然发觉纸人哭了,心中烦躁起来,厉声道:“你快些出去!” 见纸人不言不动,他连声道:“出去!出去!出去!” 纸人舍不得离开许初然,又怕惹怒了他,踟躇不定,突地,却有一只手拎起了她的后颈。 她的双脚落在半空中,回首看去,提着她的却是一位青衣公子,这青衣公子面容冷峻,她还曾道沈已墨与他极为般配。 为何他要提着自己不放?纸人心中尽是疑惑,方要开口让青衣公子放她下来,那青衣公子却淡淡地道:“纸人能言能动本就违背常理,许公子,不如就由我将她烧了罢。” 第77章 第四劫·第十三章 为何他要提着自己不放?纸人心中尽是疑惑,方要开口让青衣公子放她下来,那青衣公子却淡淡地道:“纸人能言能动本就违背常理,许公子,不如就由我将她烧了罢。” 纸人闻言,不住地挣扎起来,四肢并用,可惜连季琢身上的半点缎子都碰不到。 纸人急得面色涨红,她面上本就上了艳红的脂粉,这一涨红,愈发可怖起来。她挣扎得狠了,连五官都脱了型,扭曲在一处,现下她的眼角几乎破开至耳尖,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上了大红色口脂的嘴巴大张着,里头尖利无比的牙齿暴露无遗,口腔里那根舌头亦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她如今的模样莫说是像活人了,连纸人都不似,倒像是从地狱爬上来欲要食人血肉的恶鬼! 季琢将纸人又是一提,与自己平视,他盯着纸人铜铃般的双目,一字一字地道:“你死了近百年,早该去地府转世投胎,你却冥顽不灵地附在这纸人上头流连人间。人间有甚么好的?不如我送你一程罢,待我将你烧了,你便能魂归地府······” 季琢扫了眼许初然,接着道:“不过待会儿烧起来,你可能要吃些苦头······” 被季琢一提,衣衫便卡住了纸人的脖颈,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喉间吐出话来:“放······放开······我······” 季琢右手收紧,蹙眉道:“你乃是一只秽物,我今日放开你,若是你以后为患凡间该当如何?” 说罢,他又朝许初然道:“不如许公子与我一道去罢?” “一道去?”许初然怔怔地反问道,“一道去作甚么?” 季琢答道:“自然是一道去将这纸人烧了。” 话音堪堪落地,季琢便转身往外走去。 纸人在季琢手中挣脱不得,喉咙疼得仿若被利刃割断了一般,她使出最后的气力,回首冲着许初然,求救道:“哥······哥······哥哥·······救我······我是阿娆······阿娆呀······” 许初然垂首不语,“阿娆”这个名字打在他耳畔,如同惊雷一般,打得他双耳生疼,且久久不散,他陡地觉得头疼欲裂,死死地抱住头颅,勉力抬首看去,哪里还有季琢与纸人。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时未站稳,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这一下疼得很,他浑身上下的骨肉仿若被行刑人一根根、一块块地拆分了一遍似的,但这剧痛却全然不及发疼的头颅,头颅里头的脑浆像是有意识一般,正在无休止地撞击着脑壳,逼得他即使咬紧了嘴唇仍止不住呻/吟。 他出身富贵,平日喜洁,上身的衣物容不得半点脏污,纵然不慎沾上了饭粒,都要换下,而眼下他却只能在这算不得干净的地面上蜷缩着,苦苦忍受着煎熬,无半点起身的气力。 与此同时,他脑中有一些细碎的片段窜了进来: 他将一个奶娃娃抱在怀中,亲热地贴着奶香气浓郁的面颊,一声声地道:“哥哥,我是哥哥。” 他在一家首饰铺子里执着一支簪子,对垂髫之龄的小女孩儿道:“哥哥送你一支簪子好不好?” 他揣着一大吊铜钱与一豆蔻少女进了客栈,点了一壶金坛雀舌以及一碟子龙井茶酥,少女甜甜地唤他:“哥哥,哥哥。” 他弥留之际,拉着一纸人的手道:“阿娆,下一世,我定会好好宠你。” 这些片段转瞬即逝,他直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片刻后,头疼褪去,随之有热液钻进了他抱着头颅的双手,十根手指,八条手缝尽数被热液覆得严严实实。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4 忽然,一把柔软的声音道:“许公子,你怎地哭了?” 许初然下意识地拂了下自己的眼角,上头果然湿润了。 为甚么要哭? 我为甚么要哭? ——是因为将她忘记了,但她是谁? ——是阿娆? ——是阿娆! 许初然一把拉住沈已墨长及地面的衣袂,急声道:“沈公子,劳烦你将季公子追回来!” 沈已墨嘴角噙着一点笑意,居高临下地道:“追季公子回来作甚么?待他将那纸人烧了干净,他自会回来。” “烧不得!烧······”许初然激动得岔了气,好容易才缓过来,“烧不得,烧不得,她是我妹妹!” “妹妹?”沈已墨嗤笑道,“许公子,你莫不是摔坏了头罢?那纸人分明是只要吃人的鬼,如何会是你妹妹?” 方才闪过的片段,许初然已忘了大半,被沈已墨这一问,他茫茫然地低喃道:“那纸人为何会是我妹妹?” 沈已墨低下身,一手轻抚着许初然的面颊,甜腻地笑道:“你不过是被那诡异可怖的纸人惊吓到了,思绪混乱,才会觉得那纸人是你妹妹。你勿要担心,待季公子将那纸人烧了,那纸人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这一番话如暴风骤雨打得许初然神智清明,他一把拉住沈已墨覆在他面颊上的手,哀求道:“烧不得,沈公子,你快些去救阿娆。” 许初然面上尽是泪痕,双目亦盈满了泪水,瞧起来颇为可怜,沈已墨却用力地抽出手来,冷声道:“早已来不及了,那纸人现下怕只是一捧灰烬罢了。” “灰烬?”许初然勉力站起身来,脑中尽是那纸人在烈火中挣扎的模样。 须臾之后,他定了定神,朝沈已墨求道:“你可知季公子去了何处,即使她已经是一捧灰烬,我也得······” 未待他说罢,他的腰身被沈已墨一把扣住了,而后整个人在沈已墨的控制下腾空而行。 几个弹指的功夫,许初然便落在了一处乱葬岗,这乱葬岗上尽是些骸骨,且这些骸骨无一完整,俱是些零碎之物,上头少不得有被啃食过的痕迹,其中一些甚至还遗留着零星腐肉。 他顾不上害怕,一面奔跑,一面扬声地喊着“阿娆,阿娆,阿娆你在哪里?” 沈已墨跟上许初然,指了指不远处一株半秃的杨树,道:“喏,在那儿。” 许初然顺着沈已墨所指瞧去,那株半秃的杨树下的的确确立着一青衣公子。 他拼命地奔了过去,脚下不知踩碎了多少骸骨,可惜,哪里还有纸人,那杨树下只青衣公子与其脚下的一摊纸灰而已。 骤然间,不知怎地竟起了风,那风卷着些许纸灰拂过许初然的面颊,而后便止了,风一止,那纸灰无外力作弄,只得无力地坠落下来,恰恰落在许初然做工精致的鞋面上。 许初然喘着粗气,盯着那一点纸灰,阖上双目,浑身的气力好似被抽干了,腿一软,跪坐在地。 他跪坐着,伸手欲要将那一捧纸灰抱在怀中,那纸灰却如顽劣的孩童不停地从他怀中窜出来,他伸手去拾,愈拾那纸灰竟落得愈多,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怀中空空如也,只衣衫上沾染了些许纸灰,他双手抱胸,怕这些纸灰也落了去。 偏生是这时,他突地咳嗽了起来,这咳嗽逼得他背脊弯曲,胸腔里的心脏更是仿若在被一只利爪肆意揉捏着似的,许下一刻就要爆裂。 他的双手不由地捂住了口鼻,费劲地想要将咳嗽压下,却无济于事。 待这阵咳嗽过去,他衣衫上的纸灰已然尽数掉落。 他见状,口中生了苦意,无奈地道:“却原来我甚么都留不住,阿娆······阿娆,是我对你不起。” 蓦地,一把娇柔稚嫩的声音乍然响起:“哥哥,你哭甚么呀?” 他抬眼望去,十步开外居然立着一只纸人,那纸人额上贴着梅花妆,发间戴着珠钗,面颊艳红,唇瓣呈大红色,穿着一身喜气的粉色衫子,脚踩一双绣花鞋。 随后,那纸人扑到许初然怀中,以衣袖擦着他的眼角,甜甜地道:“哥哥,你莫要哭。” 怀中的纸人无血无肉,一点温度也无,许初然丝毫不惧,只低声道:“阿娆,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纸人烂漫地笑道:“我也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许初然现在只能记起一点片段,而且这些片段也不是很清楚,时间再长一些,还会再记起一些,不过因为他投胎前喝了孟婆汤,要全部记起来是不可能的 第78章 番外八·纸人许初然·上 温娆降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她降生后未喝上一口奶,母亲便因产后大出血逝世了。 因温父疲于生计,幼小的温娆就由长她八岁的温笺带着,温笺日日弄些米糊小心翼翼地喂温娆吃,有时还会一面喂,一面指着自己道:“哥哥,我是哥哥。” 一日,温笺听闻邻村的刘家嫂子三日前产下一子,便抱着温娆去要些奶喝。 外头风雪暴戾,温娆还未满月,白白软软的一团,温笺怕温娆受凉,便用小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还以棉布条扎了。 雪已然没到了温笺的脚踝,温笺虽是走得慎之又慎,但脚底到底还是打了滑,他顾不得断了两根骨子的油纸伞,伸手将温娆护在怀中,自己重重地跌落在地。 他直觉得背脊疼得仿佛断作了数块,一时缓不过起来,突地觉得下颌一湿,一抬眼,只见怀中的温娆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冲他笑着,口中还咿咿呀呀地。 温娆一笑,温笺便也笑了,背脊的疼痛再也算不得甚么,他勉力站起身来,伸手捏了下温娆的脸颊,柔声问道:“阿娆,你饿了么?” 温娆听不懂温笺的话语,还道温笺要她再亲他一下,便亲亲热热地又在温笺下颌留了个口水印子。 温笺拾起油纸伞,继续往前走,天公倒也作美,他方走出不过百余丈,雪便转小些了。 温笺好容易抱着温娆到了刘家嫂子家门口,抬手扣了两下门。 开门的是刘家嫂子的婆婆,并不好相与,听温笺说明来意,那老妇人便毫不客气地道:“我家媳妇的奶是我给我大孙子喝的,要把我大孙子喝得白白胖胖,哪有多余的奶分给你家妹妹,谁让你家妹妹命不好,一出生便没了娘,没饿死已是上天积了德了。” 老妇人这话摆明了就算温娆饿死了,她也是不会让自家媳妇施舍一点奶水的。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5 温笺心中又气又急,面上不敢表露,无法,只得从怀中摸出十余个铜板来,塞到老妇人手中道:“我知晓大娘心善,劳烦大娘行个方便。” 老妇人嫌弃地扫了眼温笺与温娆,又盯着手中的十余个铜板,不发一言。 温笺心知老妇人嫌弃铜板不够,无奈地又从怀中取出五个铜板来,递予老妇人,这五个铜板是温父留给温笺买大饼吃的,若是没有这五个铜板,他须得饿上一日。 老妇人细细地打量着温笺,心知他身上怕是再也摸不出一个铜板了,便摆摆手,勉为其难地道:“罢了,就当我老太婆今日发一回善心,你将妹妹抱给我,我抱到里间去喂奶,你就在外头候着罢。” 自温娆出生后,从未与温笺分开过半刻,闻言,温笺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舍,但还是依言将温娆给老妇人抱了。 温娆一离开温笺怀中,便大哭起来,直哭到几乎喘不过气。 温笺心疼不已,又怕老妇人变卦,还是任由老妇人将温娆抱走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妇人还未抱着温娆出来,温笺立在屋檐下,脖子伸得极长,如同被提着脖颈待宰的鹅一般。 终于,又是一盏茶过后,老妇人抱着温娆出来了。 温娆在老妇人怀中半点不乖巧,不停地挣着,左看右看,直到看到了温笺,方安静了些,她本想伸出手来要温笺抱,但因温笺把她身上裹着的小被子扎得极紧,她只得冲着温笺不住地傻笑,露出两排光秃秃的牙床来。 温笺疾步过去,接过温娆,抱在怀中,温娆在他怀里蹭了蹭,满足地打了个奶嗝。 温笺谢过老妇人,便抱着温娆回家去了。 自此之后,温笺日日抱着温娆来刘家嫂子处买奶水喝,因温父给的食费不足,温笺时常饿着肚子,不过一月,便瘦了一大圈。 温父做工辛苦,几乎日日都是深夜才回到家,加之温笺刻意回避,温父竟未觉出温笺有何异常。 一年后,十岁的温笺将温娆托福给住在隔壁的王婶,去外头找活计了。 温笺长得瘦小,没甚么气力,自然寻不到体力活,又没念过甚么书,更寻不到体面的活计,是以,寻了足有十日的活计,都无一人愿意聘用他。 终是在碰壁了无数次之后,温笺站在了一间棺材铺前。 这棺材在收学徒工,但因棺材此物实在晦气,无人上门应聘,掌柜正发着愁,见温笺立在自己铺子门口,没好气地摆摆手道:“小孩子一边去。” 温笺踟躇着走到老板面前,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掌柜的,还收学徒么?” 掌柜将温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嗤笑道:“六七岁的孩子,玩儿去罢。” 温笺大着胆子,望着掌柜不甚和善的面容,道:“我上个月已满十岁了。” 掌柜一听这话,笑开了:“你这黄口小儿,可勿要糊弄老子。” 温笺急得面色都发红了,道:“我从不糊弄人,我上个月确实满十岁了。” 掌柜仍是不信,懒得再与温笺纠缠,索性背过身去。 突地,一声脆响窜入掌柜耳中,他回首一瞧,那衣衫破旧的黄口小儿竟是跪下了,还恭恭敬敬地朝着他磕了一个头,道:“我还请师傅收下我。”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纵然眼前这黄口小儿瞧起来不过六七岁,但这样对他下跪,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只得勉强道:“那我便将你收了,有言在先,若是被我发现你欺瞒于我,你干活偷懒,或者是有其它不如我意的,我定然不会留你。” 温笺又惊又喜,连声唤道:“师傅,师傅。” 掌柜将他扶起来,道:“你明日卯时起,来铺子里做学徒,我一月予你一百个铜钱。” 温笺谢过掌柜,欲要回家去,却听得掌柜问道:“我这铺子是做棺材的,还兼做一些祭品,你小小年纪可会觉着惧怕亦或是晦气?” 温笺年纪尚小,对于棺材与祭品自是有些惧怕,但却不觉得晦气,他不敢据实相告,怕掌柜反悔,便道:“人固有一死,人死后都是要入土,要入土自然须得装到棺材里头,没钱的许还买不起棺材,而祭品乃是烧与死人阴间享乐的,更是无须惧怕。是以,棺材与祭品有何可怕的,又有何可觉晦气的?” 掌柜听这黄口小儿说得头头是道,颔首笑道:“那便好。” 温笺辞别掌柜,匆匆地去隔壁王婶处接温娆。 这温娆原本睡得直流口水,一听闻温笺的脚步声,不知怎地醒了,眨巴着眼睛,冲温笺奶声奶气地唤道:“哥哥,哥哥······” 温笺走到温娆的床榻边坐下,温娆欢快地一下子跳了起来,白白胖胖的小短手抱住温笺的脖子,以柔嫩的面颊蹭着温笺的下颌,唤道:“哥哥,哥哥,哥哥·····” 现下时近黄昏,温笺从天擦亮便出门找活计去了,整整一个白日,一口水未喝过,一粒米未下过肚,他是又饿又渴,疲倦不堪,但一伸手将这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抱在怀中,他便觉着浑身尽是气力。 他逗弄了温娆片刻,抬首问在旁织布的王婶道:“阿娆今日没闹腾罢?” 王婶手下脚下不停,朝着温笺微微笑道:“阿娆这小囡哪里有闹腾的时候,她乖着呢。” 分明是温娆得了夸赞,温笺却觉着口中如含了蜜糖一般,他轻轻柔柔地抚摸着温娆的额发,道:“阿娆,真乖。” 温娆知晓温笺在夸她,双目弯弯地道:“阿娆乖,哥哥,饿饿。” 温笺用手指刮了下温娆的鼻梁,莞尔笑道:“小馋猫。” 旁的王婶笑道:“我约莫两个时辰前喂她喝了些米汤,差不多是该饿了。” 温笺抱着温娆站起身来,向着王婶致谢道:“今日真是劳烦你了······”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我找到了个活计,明日起恐要日落才能回家,劳烦王婶你帮忙带带阿娆,我一月可以予你······” 王婶打断道:“提钱作甚么,阿娆这样乖,我乐意带着她。” 说罢,她关切道:“阿笺,你找了个甚么活计?” 温笺犹豫了半晌,方道:“我明日起要到棺材铺去做学徒。” 王婶吃了一惊,不说话,末了,叹了一口气:“明日起你好好学手艺,阿娆就交给我罢。” 温笺抱着温娆朝王婶鞠了个躬,正色道:“多谢。” 他直起身子来,摸着温娆的面颊道:“阿娆,快谢谢王婶。” 温娆十分乖巧,依言娇声娇气地道:“谢谢王婶。” 这话音堪堪落地,温娆的肚子却是响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撒娇道:“哥哥,肚肚饿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6 一章写不完下一章继续,下一章会写到阿娆怎么样死的,为何会附身在纸人身上以及她和许初然之后的日子 第79章 番外八·纸人许初然·中 日月偷换,温娆已长到了垂髫之龄,温笺好容易攒了些银两,便打算带着温娆去念书。 书院路远,须得走上十里地,为了不迟到,天还漆黑着,温笺把昨日买的大白馒头在锅里蒸了,便去唤温娆起身。 温娆尚是贪睡的年纪,一听得温笺唤她,便将自己整个卷在棉被里,装作未听到。 温笺在温娆床榻边一坐,轻轻拍了下棉被,笑道:“阿娆起来罢,第一日去念书,若是迟了,先生该生气了。” 温娆一动不动,只口中嘟哝道:“哥哥,阿娆不喜欢念书。” 温笺在棺材铺做了几年的学徒,每每有人进得铺子里来,便会拿怜悯的眼神瞧他,他自觉做的不是见不得人的行当,可总归有些不甘心,若是他当年有银两念书,许有旁的更好的出路,因而他咬碎了牙,都要送阿娆去念书,阿娆是女子虽参加不了科举,但若是能做个女先生该有多好,纵使做不了女先生,代人写书信,也是个体面活。 是以,温笺生平第一次对温娆严肃地道:“阿娆,哥哥盼着你好好念书,以后有个好出路。” 温娆从未听过温笺用这样强硬的语气说话,吓得登地从棉被中钻了出来,扑到温笺怀中,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板着脸的温笺,可怜兮兮地道:“哥哥,你生气了么?” 温笺将长大不少的温娆抱在怀中,伸手抚摸着她后脑勺柔软的头发,神情柔和下来,道:“哥哥怎么会生阿娆的气,阿娆乖乖听话,赶紧去洗漱罢。” 温娆早慧,知晓家中生计艰难,所以方才才道自己不喜欢念书,但她又怕惹温笺生气,只得乖巧地道:“阿娆会听话的,阿娆一定好好念书。” 温笺连连颔首:“起来罢。” 话音落地,温娆立刻换上衣衫,起身洗漱,一洗漱完就蹬蹬地跑到庖厨吃大白馒头,她拿着馒头努力地吃着,大大的馒头几乎遮住了她一整张脸。 温笺怕她噎着,赶紧将凉着的温水递了过去。 这大白馒头没甚么味道,却极能填饱肚子,温娆吃了小半个便再也吃不下了。 她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温笺递过来的温水,便放下破了一个口子的粗陶茶杯,转而扯着温笺的衣袂道:“哥哥,走罢。” 温笺取了个未吃过的大白馒头,在中间切了道口子,又往里头塞了些咸菜,充作温娆的午膳。 俩人到书院时,还未开课,温笺将温娆白白胖胖的小手交给先生,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出一里地,被风一打,他发觉自己的面颊冷得厉害,伸手一抚,才知自己竟是哭了,面上尽是泪痕。 这日一整日,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怕阿娆在书院里不习惯,又怕阿娆不得先生的喜爱,更怕阿娆受了旁的孩子的欺负。 棺材铺子的掌柜见温笺又上错了颜色,无奈地道:“阿笺,你瞧瞧这纸人的双目是甚么颜色的?” 温笺回过神来,低首一瞧,他居然把纸人的双目上成了粉色,以致于手下这只纸人说不出的诡异。 掌柜心知温笺是担心温娆,索性用过午膳,便催温笺去接温娆了。 温笺到时,温娆堪堪放课,温娆出了书院,一见温笺,便欢欢喜喜地扑到他怀中,以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的心口,颇为自豪地道:“先生今日夸我了。” 温笺一把将温娆抱起,夸赞道:“我们家阿娆就是聪慧。” 温笺抱着温娆辞别先生,往家走去,途中路过一间首饰铺子,温笺执着一支簪子道:“阿娆,哥哥送你一支簪子好不好?” 温娆爱俏,又怕浪费钱财,犹豫良久,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温笺付过钱,用簪子在温娆头上扎了个发髻,端详了片刻,不住地夸道:“我家阿娆真好看。” 温娆一听温笺夸她好看,便咯咯地笑开了。 俩人边走边笑,天色渐暗,才急急地往家赶,约莫半个时辰后,俩人远远地看见原本应当合得严实的自家大门竟敞开着。 温笺垂首对温娆笑道:“定是爹爹提早回来了。” 温娆闻言,甜甜地唤道:“爹爹,爹爹,爹爹······” 未料想,温笺抱着温娆一进屋,见着的却是歪倒在地面上的温父。 温父面色煞白,心口无一点起伏,显然已断了气。 温笺见状,霎时心神俱裂,深吸了一口气,忍耐着泪意,将温娆抱到里间,哄了一阵,方出门来查看温父的尸身,温父的尸身已然凉了,怀中还揣着这月的工钱,尸身被温笺一动,那沾了血汗的铜钱便“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温笺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一面哭,一面拣着四散开去的铜钱,待铜钱全数拣齐,才抹了把眼泪,去央隔壁的王婶请个大夫来。 大夫来得极快,查看了一番后,便断言温父是死于过劳。 温笺手头紧,买不起棺材,棺材铺子的掌柜心善,只取了一文钱,便予了温笺一口薄棺。 隔日,温父下葬,温笺抱着温娆又哭了一通。 温娆尚小,不知人死是怎么回事,听温笺道再也见不着爹爹了,才哭了起来,直哭到声音嘶哑,团子般的小脸蛋皱在一处,方被温笺哄好了。 温父既去,温笺只得更卖力地干活,以养活自己与温娆。 数年后,温娆已是豆蔻之龄,温笺听闻有间客栈的金坛雀舌上佳,便带着温娆去尝尝鲜。 俩人在客栈大堂坐了,温笺见邻桌点了龙井茶酥,便也要了一份。 不一会儿,金坛雀舌以及龙井茶酥便上来了,温娆饮了一口金坛雀舌,又吃了一块龙井茶酥,连声赞道:“哥哥,哥哥,这金坛雀舌与龙井茶酥真真好吃得紧。” 温笺还未吃,柔声应道:“阿娆喜欢便好。” 这之后,约莫一月余温笺便会带温娆来吃一次金坛雀舌以及龙井茶酥。 转眼,温娆到了说亲的年纪,但因温笺的活计过于晦气,无人愿意同温家结亲。 好容易有个年长温娆十岁有余,家中赤贫的猎户听闻温娆生得美,遂着媒婆前来打探,可惜媒婆见过温笺,又把温笺的活计与那猎户一说,那猎户便绝了娶温娆的心思,怕沾了晦气。 温笺因此头疼不已,盘算着要换个活计,只他无旁的所长,无人愿意雇佣他。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7 温娆得知了温笺的想法,直言道:“我要嫁的人定要待哥哥好,瞧不起哥哥的人,我嫁他作甚么!” 虽然无人愿意娶温娆,但当年年底,棺材铺子的掌柜因温笺为人可靠,相貌出众,便将小女儿嫁予了温笺为妻。 婚后,温笺与妻子琴瑟和鸣,一年后,得了一个小女儿,取名温妍。 温妍与温娆很是亲近,温妍初次开口唤人唤的不是爹爹,也不是阿娘,而是姑姑。 一日,温娆一手提着竹篮子,一手抱着刚过周岁的温妍去野外玩耍,俩人在一处野花丛旁坐了,温娆掀开竹篮子上的花布,取出一碗米汤来一点点喂温妍吃。 突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呼救声。 温娆听得呼救声,朝温妍柔声道:“姑姑去看看,小妍乖乖待在这儿。” 温妍似懂非懂地瞧了眼温娆,又摘了朵红艳艳的野花玩耍。 温娆循声而去,只见有一孩童落了水,孩童四肢并用却浮不上来,反是愈发往下沉去,待她近了,只几根手指头还露在水面上。 温娆会水,不过须臾,便将孩子救了上来,但因是早春,水里头还寒得很,寒气入骨,她一回家,就发起了热来,至此一病不起。 温笺见温娆病重,不惜银两请了方圆十里医术最好的大夫来瞧,又不知喂了多少汤药,只可惜人到底还是没救回来。 五日后,温娆在温笺的怀中断了气,这日,离温娆及笄不过两日。 温娆一死,温笺终日浑浑噩噩,小小的温妍因寻不到最喜爱的姑姑,啼哭不断,温笺的妻子亦是伤心不已,但为了照顾父女两人也顾不得了。 温娆头七,温笺在灵堂守了一夜,未曾合眼,便往棺材铺子做工去了。 他堪堪进得铺子,却忽然有一把稚嫩娇柔的声音唤道:“哥哥,哥哥,哥哥······” 这声音似极了温娆的声音,温笺一怔,抬首却见一只纸人聘聘婷婷地向着他走了过来。 温笺立在原地,细细地打量着纸人,心下生疑,但还是无法自控地迎了过去,急声道:“阿娆是你么?” 那纸人欢欢喜喜地扑到温笺怀中,娇嗔道:“哥哥,是我呀,我是阿娆。” 作者有话要说: 垂髫:三四岁到七八岁,这章里垂髫是指四岁。 豆蔻:十三四岁到十五六岁,这章里的豆蔻是指十三岁。 及笄:十五岁 估算错误,这章写不完,下章继续,下章一定会写完阿娆和小哥哥的故事的,握拳 沈小墨暴风雨哭泣:我这个主角竟然要下线辣么久~~~~~~ 第80章 番外八·纸人许初然·下 温笺将纸人抱在怀中,细细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含泪道:“阿娆,阿娆······” 温笺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发了梦,因而并不问温娆为何附身在纸人身上,亦绝口不提她的死,只与她讲些往日趣事。 温笺自温娆病后便未怎么睡过觉,现下耳边荡着温娆的声音,他绷紧了的神经一下子松了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迷迷糊糊地歪倒在地面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温笺醒来时,天已然大亮了,他睁开眼,乍见纸人以铜铃般的双目瞧着他,先是一惊,而后用力地捏了下自己的面颊,面颊随即一痛,他才肯定自己不是发了梦。 他端详着眼前的纸人,纸人面颊艳红,上着大红色的口脂,一身粉裙,脚踩一双绣花鞋,分明是温娆出事前一日他刚刚做好的那一只,这纸人原本应当与其它纸人一道在角落堆着才是,为何竟被阿娆附了身? 温笺方要发问,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回首一瞧,竟是掌柜来了,掌柜行至温笺面前,指了指靠在墙上的纸人道:“这只纸人不是已经做好了么?你拿她出来作甚么?” 温笺扯谎道:“我觉着这纸人做得有些粗糙······” 掌柜打断道:“粗糙在何处?我倒是瞧不出来。” 说罢,他关切道:“阿笺你面色不好,还是快些回去歇歇罢。” 掌柜知晓温娆与温笺兄妹俩感情深厚,温娆死后,温笺未曾歇息过一日,一如往常一般卯时便到铺子里做工,入了夜才回家陪伴妻女,人更是一日较一日消瘦,时日一长,身子哪里能支撑住? 温笺适才已睡过了,不觉困倦,何况他哪里能放得下附身在纸人身上的温娆,纵然回了家去,也定然无法入眠。 是以,他朝着掌柜摆摆手道:“爹,我无事。” 掌柜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劝,只道:“那便随你罢。” 话音落地,掌柜走到铺子的角落,清点着纸人,这堆纸人层层叠叠的,有男有女,形貌各有不同。 清点完纸人,掌柜扬声道:“阿笺,你把你手边的那只纸人拿来,我这差了一只,过几个时辰赵家便要着人来取了。” 温笺闻言,心脏登时跳得厉害,下意识地揪住了纸人的手掌。 纸人的手掌被温笺揪得生疼,她不敢言,亦不敢动,怕不远处的掌柜从中瞧出端倪来。 她七日前断了气后,便失去了意识,不知怎地醒了过来,还是从一只纸人身上醒了过来,作纸人她倒是不怕,但若是被掌柜发现了,怕是会给温笺惹麻烦。 掌柜见温笺毫无反应,催促道:“阿笺,快些将那只纸人拿来。” 温笺不知该如何推脱,好容易寻了个理由:“我觉着这纸人似极了阿娆,我想将她烧了与阿娆作伴。” 掌柜一听温笺提起温娆,怅然道:“既是如此,你赶紧带着这只纸人去阿娆坟头烧了罢,免得阿娆在下面寂寞。至于纸人,我再做上一只便是了。” 温笺谢过掌柜,顺势抱着纸人出了棺材铺子。 外头阳光正好,温娆已然是鬼,即使附在了纸人身上,也受不得光,但现下左右皆是人,她出不得声,只得忍着。 直到一处拐角,她方声如蚊讷地道:“哥哥,我受不得光,一见光便疼得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8 温笺立刻将外衫脱了下来,裹住纸人,歉然道:“阿娆,还疼么?” 纸人怕惹了旁人的眼,并不再言,只用被温笺外衫遮住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温笺的手背。 温笺会意,不敢耽搁,抱着纸人回了家去。 妻子与温妍不在家中,这个时辰妻子应是抱着温妍去溪边洗衣裳了。 因其他房间皆是透光,温笺只得将纸人抱到柴房,紧紧地合上了门。 纸人扯去身上的外衫,披到温笺身上,而后心疼地道:“哥哥,你瘦了许多。” 温笺不接茬,反是问道:“阿娆,你为何会附身在纸人身上?” 纸人歪着头,天真烂漫地笑道:“我也不知。” 看温娆不似作假,温笺不再追问,伸手将纸人揽到怀中,低声道:“阿娆,我很想你,你嫂子和小妍也很想你。” 纸人乖巧地伏在温笺怀中,以额头蹭了蹭温笺的心口道:“我也很想哥哥,想嫂子,想小妍。” 待在柴房终究不是办法,温笺与纸人说了会儿子话,便去寻了一个大木箱子来,让纸人躺在里头,又将箱子搬到了温娆房间里头的床底下。温娆死后,这房间便空了,平日无人进出。 温笺在合上箱子前,叮嘱道:“你白日勿要出来,待天黑再出来罢,我得空了便会来看你。” 纸人点了点头,由着温笺合上了箱子。 温笺盯着箱盖看了良久,方出了门去。 这日夜里,温笺一入睡,便发了个噩梦,噩梦里头,纸人被一团火拢得结结实实,挣脱不得,不住地唤他“哥哥,哥哥,哥哥救我······”末了,终是在火中一点点化作了灰烬。 他被这噩梦惊醒了,再也睡不得,索性披上衣衫,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去。 他小心翼翼地进了温娆的房间,搬出床底下的大木箱子,打开,里头的纸人好端端地躬身侧躺着。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阿娆。” 半晌,这里头的纸人竟无一点动静。 阿娆的魂魄莫不是走了罢? 他一急,低首凑到纸人耳边又唤了一声:“阿娆。” 纸人方才睡死了,这一声扰了她的好眠,她还未睡醒,睡眼朦胧中,见是温笺,便打了个哈欠道:“哥哥,出甚么事了?” 温笺不言,只是一把将纸人抱在了怀中。 至此之后,温笺日日担心阿娆的魂魄终有一日会离开纸人,又担心阿娆附在纸人身上一事会被人发现了去。 这期间,温笺那日抱着纸人在街上走,又在纸人上头包着外衫一事,被一好事者瞧见并传了出去,因而有段时间,不少人在温笺背后,且悲且叹地道:“温娆死了之后,那温笺的脑子便不太好使了。” 这样过了数年,温妍长至五岁,五岁的温妍不愿与父母同住,执意要住到温娆房中去。 温笺起初并不答应,在温妍的软磨硬泡下不得已才松了口。 一日,温妍因在书院里被先生责罚了,心里难过,辗转反侧。 突地,床下竟不知为何有动静传来,她吓得面色煞白,不敢动弹,深吸了一口气,方睁开眼睛。 未料想,入眼的竟是一只纸人,那纸人面颊艳红,双目铜铃似的,口脂更是红得如同嗜了血一般,被惨淡的月光一打,可怖至极。 温妍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缩在墙角,浑身瑟瑟,颤声道:“别过来,爹爹,阿娘,快救我!快救我!” 话音还未落地,却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面颊,这只手冷得厉害,紧接着一把稚嫩娇柔的声音道:“小妍,莫怕,我是姑姑呀。” 温娆逝世时,温妍尚小,但这声音她直觉得分外亲切,于是,她大着胆子,问道:“我最喜欢去哪里玩?” 纸人笑道:“后山罢,哪里有一大片野花。” 温娆还要再问,温笺与妻子已拍开了房门。 温笺见纸人立在温妍旁边,疾步而去,将温妍抱在怀中,安抚道:“小妍,莫怕,是姑姑。” 温妍疑惑道:“为何姑姑长得与我,与爹爹,与阿娘都不一样?” 温笺的妻子瞥了眼温笺,又警惕地盯着纸人道:“你且说说,为何阿娆会附身在你做的纸人上头?” 温笺摇首道:“我也不知。” 纸人原本不过是想从箱子里出来透透气,岂料不但被温妍,还被嫂子瞧见了,心下忐忑,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温笺细细地将温娆头七那日之事说了一通,他的妻子虽觉得此事怪异,但因这纸人神情姿态确实与温娆一个模样,便勉强接受了丈夫的说辞。 纸人的存在既然暴露了,纸人便如同生前一般与温笺夫妇、温妍生活在一处,还日日教温妍念书。 九年后,温笺的妻子病逝。 十二年后,十七岁的温妍出嫁了,纸人怕温妍受欺负,还偷偷地溜到她夫家住了几日,见她的夫君待她如珠似宝方回了温家。 温妍出嫁后一年,年过不惑的温笺因过劳病倒了。 温笺这一病,便再也未起过身,用了数不尽的汤药亦无半点好转。 弥留之际,温笺拽着纸人的手哭道:“阿娆,这一世我走得这样急,下一世定然好好宠你······” 他几乎缓不过气来,心口不住地起伏着,又气若游丝地望着温妍道:“小妍,劳烦你看顾阿娆。” 言罢,温笺断了气,他的魂魄从身子里飘了起来,不知飘出了几里地,遇上了鬼差,便被鬼差带到了地府。 他生平无大善,亦无大恶,判官判了他再入人间道,他就跟着其余的鬼魂去了奈何桥。 一到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便递了过来,温笺舍不得温娆,不愿饮下,哀求道:“我不愿忘记阿娆,可否容我一回?” 那孟婆自是不肯,唤了鬼差来将温笺双手缚住,自己掰开温笺的下颌,硬生生地将孟婆汤灌了进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99 温笺挣扎不已,但大半孟婆汤还是进了腹中。 孟婆汤入腹,他便忘了阿娆,忘了妻子,忘了小妍,转世成了许初然。 由于这大半碗孟婆汤,当纸人站在许初然面前时,他全然不知这便是他这一世要好好宠着的阿娆,反是惊惧交加,欲要纸人离他远一些。 幸好,他终是想起了些片段来,幸好,季琢并未真的将纸人烧了,幸好,阿娆不但不与他计较,还愿意唤他一声“哥哥。” 许初然伸手抱住扑在他怀中的纸人,由着纸人为他抹泪,待面上的泪痕尽数抹去,他柔声道:“阿娆,这一世我定然会活久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下那两口棺材是婆婆买的,一口给阿娆当床睡,一口给自己百年后用,婆婆平时不睡在棺材里的,有时候,阿娆也会换换口味睡婆婆的棺材。 下一章,沈小墨和季琢的前世篇番外,撒个糖 第81章 番外九·沈已墨季琢 时近惊蛰,白日已有些许闷热,入了夜,热气全数散去,风一吹,却生了凉意。 街边的垂枝碧桃已然盛开,一朵朵热热闹闹地堆在枝丫上,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沈已墨与季琢坐在客栈大堂里头用着晚膳,桌案上只摆了一道野菌汤,这野菌汤里头共计有八种菌类,分别是草菇、平菇、白玉菇、杏鲍菇、金针菇、鸡腿菇、香菇、猴头菇,再佐以姜末、葱花以及香油,极为鲜美。 沈已墨一面用着野菌汤,一面小心地偷窥着季琢。 前一阵子,他因一场意外与季琢有了云雨之好,事后,季琢为他清理时,俩人又欢爱了一回,但那之后,季琢便却也未碰过他。 他喜欢与季琢欢爱,也知季琢不厌恶与他欢爱,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季琢索求。 他苦思着自己是否太过沉溺于情/欲,连口中鲜美的野菌汤都没了滋味。 一口野菌汤勉强下肚,他又夹了块油焖春笋送入口中,这油焖春笋堪堪入口,突地,听得一人唤他:“沈公子。” 沈已墨回首一瞧,却是周锦手中抱着一个长木匣子,里头装的应当是他要的画罢。 片刻后,周锦书已穿过客栈大堂满座的食客,走到了沈已墨身前,他将那长木匣子递予沈已墨道:“画已画好了,沈公子,你且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沈已墨摆摆手,并不看画,只含笑道:“周先生的画哪里会有甚么不妥的。” 说罢,他取出一锭银子来塞到周锦书手中,粲然笑道:“周先生,几日不见,你要与我们一道用膳么?” 周锦书受了一日的审,又赶了一幅画出来,还未合过眼,疲倦万分,直想回去睡上一觉,他更不愿与知晓他底细的沈、季俩人一道用膳,便推脱道:“我已用过膳了,便不打扰两位公子了,先行告辞。” 话音还未落地,他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一出了客栈大堂,周锦书便紧了紧手中的那锭银子,直到觉得磕手得厉害,才小心翼翼地将银子藏入了怀中。 季琢扫了眼周锦书渐行渐远的背影,将他的动作看了分明,道:“那周锦书这几日应当还在受审罢,怎地有功夫作画?” 沈已墨将长木匣子在一旁放了,怅然道:“他是守信之人。” 季琢一口野菌汤方下肚,又听得沈已墨道:“那魔物害他不浅,但若不是他自己心怀怨恨,又为何会着了魔物的道?也不知这之中是魔物的罪业多一些,还是他自己的罪业多一些。” 季琢淡淡地道:“无论是谁的罪业多一些,周锦书既已背上了人命,便永世难安。” 俩人再也无话,今日客栈食客众多,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小二哥才又陆陆续续地上齐了余下的三道菜:分别是油焖春笋、凉拌鸡丝与梅干菜扣肉。 待俩人用完膳,大堂里头还热闹着,外头月明星稀。 沈已墨与季琢上了楼去,俩人的住处不过一墙之隔,在经过自己住处的房门时,沈已墨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扯了季琢的一点衣袂,低声道:“季公子,要去我房中一道赏画么?” 季琢停下脚步,回首去瞧着沈已墨,这沈已墨不知为何竟垂着首,不看他半点,莫不是那画有甚么不寻常的罢? 季琢盯着自沈已墨的那段后颈不发一言,那后颈半掩在墨色的发丝中,白得甚是扎眼。 沈已墨仍是垂着首,半晌得不到季琢的回应,他心下生了怯意,颇为尴尬地笑了两下:“季公子既然不愿意,便算了罢,天色已暗,季公子,你早些歇······” 他还未说完,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利落地将他的话打断了去。 他吃了一惊,抬起首来,忐忑地望着季琢,不言不动。 季琢伸手将沈已墨拉到房中,关上房门,又在桌案前坐了。 季琢虽已放开了沈已墨的手,但那手却像是被烫伤了一般,半点不听使唤,连长木匣子都打不开来,末了,还是季琢打开长木匣子,将那画取了出来,展开。 这画画的倒不是不寻常之物,而是一丛倚石而立翠竹,这丛翠竹在风的击打微微斜着,又有明媚的日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地面上洒出一片斑驳。 周锦书画功不俗,这丛翠竹画得生动无比,仿若有沙沙的竹声伴着竹香不住地从画中传来。 季琢瞥了眼在他身侧坐立不安的竹妖,赞叹道:“这画着实是不错。” 沈已墨虽看着画,但心思却无一分放在画上,听得季琢这一句赞叹,他怕季琢赏完画即刻便要离开,索性抬眼望住季琢,怯生生地道:“我······” 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季琢滚烫的唇瓣便贴了上来,生生地将他原本要说的颇为羞耻的话语压了下去。 他急切地伸手揽住了季琢的脖颈,紧紧地阖上双目,张口与季琢唇齿交缠,由着季琢扫落了那长木匣子以及那翠竹图,又由着季琢将他压在了桌案上头。 季琢已然看穿了沈已墨的心思,却也不戳破,他吻了片刻,凑到沈已墨的耳垂旁道:“阿墨,今日我想进到你身子里头去。” 季琢他素来少欲,连自渎都甚少,但方才沈已墨怯生生的模样竟轻易地催得他起了情/欲。 沈已墨听得这样直白的要求,面颊嫣红,颤声道:“我也想你进到我身子里头去。” 这沈已墨分明羞怯万分,却说着这样大胆的话语,实在是让人想好好地欺负他一番。 季琢这般想着,淡淡地道:“那你自己将衫子脱了罢。” 沈已墨闻言,微微咬住唇瓣,可怜兮兮地瞅了眼季琢,到底还是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0 他从未在旁人面前宽衣解带过,加之季琢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是以,解了半日,他连外衫都未脱去。 季琢在旁瞧着,却不动手,只面无表情地催促道:“快一些。” “季琢,你莫要欺负我。”沈已墨委屈地抱怨了一句,一紧张,双手指节撞在了一处,这声音极是清脆。 季琢心下一疼,垂首衔起沈已墨一段指节细细舔舐着,同时伸手将沈已墨衣衫的系带全数解开。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由骨相到皮相半分不可增减,从层层叠叠的衣衫中展露出来的皮肉甚是诱人。 季琢抵挡不住这诱惑,松开手指,吻上了那一段线条流畅的腰线。 季琢不过是以嘴唇轻轻贴着,那腰身却不知怎地蠢动起来,更是逼得沈已墨逸出一声呻/吟来。 客栈大堂还热闹着,鼎沸的人声不住地从楼下窜上来,扑打在沈已墨耳边,让他有一种恍若在众人注视下与季琢亲热的错觉,一时间,他几乎羞耻得昏厥过去。 季琢将沈已墨裸/露的心口、腰腹全数吻了一遍,方伸手褪去了他的下裤,下裤一褪去,那热物便扑腾了出来,欢喜地贴在季琢的面颊上。 季琢扫了眼沈已墨,抓住那热物侍弄着,他手技不佳,但那热物却乖顺得很,不一会儿便吐出了些白浊来。 沈已墨被下身窜上来的情/欲笼得结结实实,好容易才发出声音来:“季琢······季琢······进来罢。” 季琢一手侍弄着那热物,一手探入了狭小的后处。 那后处却不如热物般乖顺,手指甫一探入,便将其缠住了不放,使得手指难以再进。 季琢无奈地道:“阿墨,放松一些。” 沈已墨红着眼角点了点头,努力地将下身舒展开来。 待到那后处足以容纳三指,季琢才将自己送了进去,他怕伤着沈已墨,且进且退,费了许久的功夫,方全数没入。 季琢俯下身,盯着沈已墨不停地打着颤的眼睫,关切道:“疼么?” 沈已墨羞怯得不敢睁开眼,只摸索着以双腿缠住了季琢的腰身,声如蚊讷地道:“不疼。” 沈已墨虽这样回了,季琢还是不敢大肆进出,只缓缓地律动着。 桌案随着这一番动作,发出些许声响来,稍稍离了原处。 沈已墨怕桌案的响动惊动了楼下的食客,正要开口让季琢抱他到床上去,体内却恰巧被撞到了要处,含在嘴边的话语登时化作了一阵呻/吟。 也不知进出了多少下,季琢终是在沈已墨体内泄出来。 敏感的后处哪里受得住热液的击打,直逼得沈已墨又泄了一回。 沈已墨在高/潮的余韵中,半点动弹不得,缠住季琢腰身的双腿更是不愿松去一分。 季琢一把抱起沈已墨,因体重的缘故,还未退出来的热物进得更深了些。 沈已墨尚未从余韵中缓过来,却又陷得更深了些,被季琢填满的滋味极为美妙,应当比作神仙更快活罢。 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浸透了蜜糖,已全然忘了他之所以会随季琢一道走,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羽化成仙。 季琢将沈已墨放倒在床榻上,又将自己退了出来。 季琢一退,沈已墨便觉得体内空虚得厉害,他双目迷蒙地望着季琢,含羞带怯地道:“季琢,再·······” 偏生是这时,外头有人尖声叫道:“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沈小墨与季琢前世篇的第五个番外 第82章 第五劫·第一章 出了黎州五十里有一座山,唤作聚善山,聚善山上有一寺庙与山同名,唤作聚善寺,聚善此名乃是前朝天子所赐,意指天下万般善事皆汇聚于此,于山于寺真真是至上的褒奖。 晚春时节,聚善山上的紫叶碧桃开得正盛,这紫叶碧桃与寻常桃花不同,上头的叶子全数呈紫色。 聚善寺虽不大,但香火却是鼎盛,供奉香火的香客除少许追名逐利的世俗之人外,尽数是一心向佛之人。 这日,时近正午,因小雨缠绵不歇,上山的香客余下寥寥几人。 穿着一身破旧僧衣的小沙弥望了眼不远处落了一地缤纷的紫叶碧桃,认命地垂首扫着一地的落叶。 这小沙弥不过八/九岁,生得是一副娇生惯养的富贵模样,不知怎地竟剃了发遁入佛门。 突地,小沙弥觉得后肩微微一疼,伸手一探,却有一物又软又滑地缠上了他的手背,他猛然回首一瞧,那缠上来的活物竟是一条翠青蛇。 那翠青蛇见小沙弥一脸又是厌恶又是惧怕地盯着它,嚣张地张了张嘴,露出沾了血的利齿来。 小沙弥死命地将那翠青蛇往地上一摔,便要一脚踩了去。 还未待他一脚踩下,却有一人急声道:“净思,不可造杀孽!” 小沙弥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哪里听得进听来人的话,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下。 那翠青蛇自不会蠢到坐以待毙,尾巴一甩,已滑出数丈,闲适地盘踞在一株紫叶碧桃的枝干上。 紫叶碧桃上头无一片绿叶,因而这翠青蛇盘踞其上实在是极为扎眼。 净思抬脚欲要去将那翠青蛇捉了,旁的那僧人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慈悯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不过是咬了你一口罢了,你何故要取它性命?” 净思瞪了那僧人一眼,没好气地道:“净恕,我还未成佛,自是没有割肉喂鹰的觉悟。” 他身量不过到净恕的腰身,但因他入门较净恕早上三日,是以,他一贯对这年长他十岁有余的净恕是直呼其名。 净恕听得净思这话却是笑了:“待净思你有了割肉喂鹰的觉悟,离成佛也就不远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1 净思懒得与净恕多言,一掌拍开净恕的手,便要去结果了那翠青蛇的性命。 只那翠青蛇分明盘踞在紫叶碧桃上头,待他疾步走近,它居然凭空消失了。 净思气得咬牙切齿,为了出气,狠狠地踹了那株无辜的紫叶碧桃两脚。 一时间,落英无数,劈头盖脸地落在净思身上。 净思还气着,但因他年纪尚小,面容稚嫩,又生得秀气,气呼呼的模样瞧起来却是颇为可爱,加之他面上沾了些落英,倒有些似庙里头侍奉在南海观世音菩萨身旁的金童。 净思气了一阵,拍去满身的落英,复又回去清扫落叶。 可惜这落叶还未扫净,天却陡地暗了下来,紧接着便有一声响雷炸了开来,这雷声一落,倾盆大雨骤然而至,“噼里啪啦”地击打在地面上。 不过须臾,净思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湿,他丢了扫帚,方要往寺里头跑,却有一油纸伞覆在他头顶上。 净思仰首望去,那为他撑伞之人分明是个男子,却生得是精致难得,面若敷粉,口似涂朱,嘴角含着的笑意更是勾人,那人穿着一身媚茶色的衣衫,这媚茶色甚是黯淡,但其一身的风华却衬得这媚茶色耀眼起来。 撑伞之人便是沈已墨,他见净思痴痴地望着自己,递给净思一张锦帕,柔声道:“小师傅,你后肩流血了。” 这伤处并不深,但净思不好拂了沈已墨的善意,便接过锦帕捂住后肩的伤处。 沈已墨望了眼天色,含笑道:“小师傅,现下雨落得这般大,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停歇,可否允我俩借住一宿?” 净思奇道:“施主,你不是孤身一人么?” 沈已墨闻言,抿嘴笑道:“我并非孤身一人。” 说罢,他指了指立在铜制香炉面前执着伞的一玄衣公子道:“我是与我夫君一道来此的。” 撑伞之人乃是男子,那玄衣公子亦是男子,如何能结成姻缘? 净思迷惑不已,心直口快地道:“世俗之人十之八/九皆是男子与女子结亲,男子唯有与女子交合方才繁衍后代,而男子与男子不过是皮肉之好,尝过也就罢了。繁衍后代乃是为人的本能,你与他在一处,怕是不会长久。” 这小沙弥年纪尚小,说话却是老成,倒是有趣,不过他说得却是不错,自己与季琢如何会长久,至多不过三年的光阴罢了。 沈已墨心里头泛着些苦意,面上却反而笑得愈发甜腻起来,他望着净思,复又问道:“小师傅,可否允我与我夫君借住一宿?” 净思思索片刻后,道:“今日寺中应当还有空闲的厢房,便许你们俩借住一宿罢。” 沈已墨谢过净思,又将执着的伞塞到净思手中,自己冒雨朝着季琢飞奔了过去。 季琢正望着那积了一炉底的香灰,忽然有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来人身上有些许脂粉气,他方要回过首去,那人却轻咬了下他的耳垂,笑吟吟地道:“那小沙弥已允了,我们今夜便借宿在此罢。” 季琢无奈地道:“沈已墨,你我眼下身在佛门之地,你且先松开我罢。” 沈已墨却是得寸进尺地摩挲着季琢的腰身,勾引道:“我与那小沙弥道你是我的夫君,你我既是夫夫,做些亲密之事理所应当,纵然在佛门之地又是如何?” 季琢对沈已墨毫无法子,只能任凭沈已墨轻薄。 这雨是下得愈发大了,俩人头顶的那把油纸伞哪里能遮得住,转眼间,俩人的衣衫已然湿了大半。 沈已墨收回手,转到季琢面前,而后以一指抬起季琢的下颌,作出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不怀好意地道:“季公子,我现下好心饶过你,为作报答,待回了厢房,你可得吻我一回。” 季琢面容冷峻如常,耳根却染上了少许嫣红,他偏过头,望着那一脸惊色的净思,冷淡地道:“走罢。” 沈已墨颔首道:“季公子,我就当你允了我了。” 净思原本对沈已墨之言是半信半疑,见俩人这般亲密,才信了。 待沈、季俩人走到净思面前,净思正色道:“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净思问过掌管厢房的僧人,便带着沈、季俩人去了最末的一间厢房。 他推开厢房,道:“这寺中尚有三间厢房,但两位施主既已成亲,自当睡在一处。” 净思这话极衬沈已墨的心意,他甜腻地笑道:“我姓沈,我夫君姓季,敢问小师傅如何称呼?” 净思答道:“小僧法号净思。” 他说罢,便抬脚离去,走了两步,又回首道:“再过半个时辰便可过堂了,若两位施主不介意斋食清淡,也来用一些罢。” 沈、季俩人谢过净思,那净思便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发之前查了几遍,但上一章还是有几只小虫子,怕修改后,被拉过去网审,就不改啦,见谅 以下是新的故事啦~~~~~~请小天使们继续捧场哟,鞠躬 媚茶色:比绿茶茶叶深一些的颜色 过堂:佛家的说法,僧人过午不食,早膳和午膳皆唤作过堂 第83章 第五劫·第二章 待净思走后,沈已墨伸手将门合上,从乾坤袋中取出包袱来,又拣了雪白的里衣、中衣,以及退红色的外衫放在床榻上,才背过身去,一点点地解着衣衫。 季琢已换去了染了雨水的衣衫,他立在窗前,望着外头倾盆而下的暴雨,淡淡地道:“那净思似乎有些不寻常。” 因雨水声的缘故,季琢并未听到悉悉索索的衣衫声,久未得到沈已墨的回应,他便回首瞧去,未料想,入眼的竟是沈已墨赤/裸了大半的后背——腰身以下被柔软的缎子所覆,腰身以上却身无寸缕,夜幕已然降下,这厢房内只点了一支蜡烛,烛火被从窗缝中钻进来的疾风打得摇晃不止,照得沈已墨莹白的肌肤愈发勾人,背脊上的两块蝴蝶骨亦是轮廓分明,那两块蝴蝶骨中间的凹陷处却一片影影绰绰的。 对着此般旖旎之色,季琢直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欲要偏过头去,身体竟半点不听使唤。 只见沈已墨又取了条汗巾来,轻轻地拭去后颈沾染的雨水,紧接着他又将胸前的墨色长发撩到后背,擦拭着咽喉与锁骨。 如瀑的墨色长发已过了腰身,一撩到后背便轻易地将裸/露的肌肤尽数遮掩了去。 沈已墨擦拭完毕,弯下身,去穿足衣。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2 他一弯下身,遮掩着背脊的长发便往两边去了,莹白勾人的肌肤复又展露了出来,因他这一动作,胯骨全数从柔软的缎子中窜了出来,甚至有一点臀缝若有似无地落在季琢眼中。 沈已墨又直起身子来,依次穿上里衣、中衣与外衫。 待穿着妥当,他转过身去,手里捏着一张汗巾,朝着季琢不紧不缓地走了过去。 季琢面上一如往常,见沈已墨过来,掌心却泌出了细小的汗珠子。 沈已墨行至季琢面前,空闲的手覆上季琢的面颊,抿唇笑道:“季公子,你这般紧张作甚么?你且放心,我决计不会对你用强的。” 季琢不言不动,双目下意识地盯紧了沈已墨嫣红的唇瓣。 沈已墨轻笑一声,将汗巾塞到季琢手中,娇嗔道:“季公子,帮我将头发擦干罢。” 说罢,他拉了季琢的手,令季琢坐在桌案前,自己亦在旁坐了。 季琢冷着一张脸,抬手帮沈已墨擦拭着长发,虽面容冷峻,但因怕弄痛了沈已墨,他的手势却极是轻柔。 沈已墨见状,却是笑了:“季公子,我又不是易碎的瓷器,你无须这般慎之又慎。” 季琢知晓沈已墨取笑于他,无奈地道:“你背过身去罢,莫要乱动。” 沈已墨乖顺地背对季琢而坐,季琢擦拭着微微湿润的发丝,片刻后,不由地将那发丝全数拢在手中,露出莹白的后颈来。 这段莹白扎在季琢眼中,催得他定力全无,他再也忍不得,索性倾身吻了上去。 沈已墨半阖着眼,任由季琢摆弄着发丝,突地,后颈却是一热,紧接着,后颈上的一块嫩肉被衔在了口齿之间,细细地噬咬。 霎时,他仿若被咬住了咽喉的幼兽一般,半点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季琢摆弄。 也不知多久,季琢终是放过了那块嫩肉,一手揽住沈已墨的腰身,一手捧着沈已墨的后脑勺,俯首覆上了嫣红的唇瓣,探舌而入,轻轻敲打着雪白的齿列,但身下那人却并未松开齿列放他进去。 季琢微微直起身子来,低声道:“沈已墨,你不是要我吻你一回么?” 沈已墨已被季琢作弄得有些失神,闻言,乖顺地松开齿列,面上尽是丽色。 眼前的沈已墨双目紧闭,眼帘与眼睫却不住地颤抖着,全然是一副任凭他肆虐的模样。 季琢不善风月之事,上回亲吻,更是不慎咬到了沈已墨的软舌,是以,这回他并不即刻吻下,反是眉间微蹙,思索着如何亲吻才能令沈已墨欢愉。 沈已墨迟迟未等到季琢的亲吻,心下的欢喜渐渐褪去,滚烫的面颊也冷了下去,他不愿睁开眼去看季琢冷淡的眉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只他还未想好要如何,因齿列松开得过久,却有一道银丝偷偷地溜了出来。 季琢被那道银丝所惑,再无思索的功夫,低首吻了上去。 柔软敏感的口腔陡地被闯入,沈已墨不由地抱住季琢的腰身,将自己的软得一塌糊涂的身子贴了上去。 季琢怕伤着沈已墨,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一吻毕,他如同运行了一周天的道家心法一般,额间皆是细小的汗珠子。 沈已墨在季琢怀中瘫软了良久,方仰首笑吟吟地道:“季公子真真是个守诺之人,假若适才我说的不是‘吻我一回’而是‘与我欢爱一回’,季公子,你当如何?” 季琢不理会沈已墨的言语调戏,取了丢在桌案上的汗巾,复又擦拭起沈已墨的发丝来。 约莫半盏茶后,沈已墨墨色的发丝才算干透了,他站起身来,伸手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含笑地唤了一声:“季公子······” 季琢还道沈已墨要说甚么羞耻的话语来戏弄于他,下一刻,那把甜腻得几乎要溢出蜜糖来的声音说的却是:“季公子,我穿这退红色的衣衫好看么?”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纵使穿粗布麻衣亦难掩其姿色,穿退红色自是好看,但季琢口拙,此生更是从未夸赞过旁人的相貌,他踟躇须臾,才勉强点了点头。 沈已墨方才被季琢吻了一回,又得了肯定,已满足了,也不得寸进尺,他寻了个乌木簪子绾了个发髻,而后靠在窗边,听了一阵子雨声,道:“那净思确实有些不寻常。” 季琢沉吟道:“你觉得他何处不寻常?” 沈已墨不敢确定地道:“他的皮相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童,但言语间却不显稚气,仿若是被换了个芯子似的。” 季琢不置可否,只道:“快到用膳的时辰了,我们且过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退红色:暗粉色 第84章 第五劫·第三章 沈已墨与季琢出了房门,由一小沙弥引着去了斋堂。 沈、季俩人到斋堂时,尚未到过堂的时辰,白眉白须的住持已坐在斋堂中央的法座上,僧众则分两边而坐,沈、季俩人分别坐在两边的最末。 聚善寺本就算不得大,寺内的僧众亦不多,包括住持在内不过一十三名僧众,但不知为何落座的僧众只十一人。 斋堂狭小,众人一落座,这斋堂便显得有些局促。 今日暴雨骤然而至,纵使等会儿便能雨霁云散,下山的崎岖小路遭了暴雨已然湿滑不易行走,须得等小路干透了才好下山,是以,除沈、季俩人外,尚有三位香客借宿,其中俩人是一对夫妇,夫妇俩人皆是二十许的年纪,而余下那人却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妪,这老妪满面风霜,身形略显佝偻,手腕子上挂着一串佛珠,佛珠光滑圆润,想来应是时常拨弄所致,她身上的衣衫料子粗糙至极,甚至衣角处还有一块不显眼的补丁,但因她周身上下萦绕着礼佛之人的慈悲之气,无一人会觉得其贫苦凄凉,反是像修行多年的苦行僧一般,令人敬佩。 沈已墨正窥视着坐在他斜对面的净思,那净思端端正正地坐着,稚嫩的面容平静如水,全无之前要踩死那翠青蛇的暴躁。 窥视了片刻,沈已墨双目灼灼地朝着季琢望了过去,见季琢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他便抬起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自己的唇瓣。 因季琢适才与沈已墨唇齿纠缠许久,现下沈已墨的唇瓣较寻常时候更为嫣红、饱满一些,仿若是饮了甘露的桃花一般,甚是勾人。 室内烛火通明,俩人相对而坐,季琢连沈已墨唇上的纹路都能轻而易举地看个分明。 沈已墨唇瓣微动,眼底盈满了狭促的笑意,方要低语些甚么。 偏生是这时,过堂的时辰已至,有一僧人敲响了斋堂外头的长鱼以及半圆型的云板,这两样便是过堂的号令,号令既出,由维那师引领众人念过供养偈,众人再齐呼一声“阿弥陀佛”便可用斋饭了。 这斋饭清淡,口味尚可,分别是素鱼,白灼青菜与一碗豆腐皮豆芽羹。 用罢斋饭,那维那师正要领着众人念结斋偈,却有一僧人冲进斋堂,一脸惊恐地高声呼叫道:“净惠师兄死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3 净思顾不得过堂的规矩,登地站起身来,急声道:“净惠师兄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卧床几日,再用些汤药便可痊愈,怎地会死?” 那僧人定了定神,深觉自己方才莽撞了,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回答净思,疾步走到住持身侧,耳语了几句。 住持闻言,吃了一惊,沟壑纵横的面上尽是肃穆之色。 净思瞅了眼僧人与住持,念过结斋偈,便匆匆地奔了出去。 沈、季俩人见状,亦跟了上去。 片刻后,净思终是到了净惠的寮房,他一掌拍开房门,一脚踩了进去,却不知为何脚下竟打了滑,眼见便要跌倒在地。 忽地,他的手肘被一只手抓住了,紧接着,那手的主人轻轻柔柔地道:“净思师傅,你且小心些······” 净思借着那人的力道,好容易才站稳,却又听得那人道:“你且小心些,这地上有血。” 净思惊惧交加,低首细细看去,地面上果然有一大滩液体。 他方才过于急切,这一静下来,便有刺鼻的血腥味层层叠叠地缠了过来。 外头暴雨不止,天色昏暗,寮房内亦是难以视物,恰是这时,一道闪电在天边炸了开来,照得天上的乌云无所遁形,同时这寮房亦是亮得厉害。 这地面上的液体确实是血,但这血却不单单只净思脚下这一处,而是从床榻上一路漫延到寮房门口的。 净思直觉得双腿都软了去,他平日脾气不好,但不曾害过人,更不曾见过这样多的血。 他双腿一软,便要扑到在血泊上头,幸而抓着他手肘之人施力将他提了起来。 他勉力回首瞧去,提着他的那人却是问他借宿的沈已墨,半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仰首道:“沈施主,你且松开小僧罢。” 因身量的缘故,沈已墨须得弯下腰方能抓住净思的手肘,闻言,他松开手,直起身子,叮嘱道:“净思师傅,仔细脚下。” 净思谢过沈已墨,连声唤着“净惠师兄”便往床榻去了。 他扑到净惠身上,净惠的尸身还暖和着,体温竟如同活人一般透过衣物传到了净思的皮肤上头。 “师兄!”他猛地直起身子来,瞪大眼睛去看净惠,眼中尽是希冀。 寮房内,晦暗不明,他一时瞧不清楚,转而伸手去摸索净惠的面颊,陡地,却有人按住了他的手指,制止道:“你勿要乱动。” 话音堪堪落地,净思便瞧见沈已墨手执着一只烛台而来,烛台上的烛火被外头窜进来的疾风打得摇摇晃晃的,衬得沈已墨愈发精致难得,与满是烟火气的凡间,与盛着一具尸身的寮房俱是格格不入,合该御风而去才是。 季琢下意识地扣住了沈已墨的纤细的左手手腕子,未待沈已墨反应,季琢已松了去。 沈已墨似笑非笑地瞥了季琢一眼,将烛台凑近了净惠的尸身。 烛光打在净惠面上,将他面上的笑意照得纤毫毕现,他虽阖着眼,但眉、眼、口、鼻、面部肌肉无一处不在笑,好似他不是丢了性命,而是沉在了美妙的梦境里头,但他喉间的状况却与他的神情全然不相称,那喉间嵌着的一小块瓷片,一片的鲜血淋漓,破口溢出来的血液将瓷片染了个通红尚且不满足,又滴落下去,一路漫到寮房门口。 净思见状,惊得面色煞白,哑然无声,良久,才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了下,僧人过午不食,所以时间设定改成中午 过堂:佛家的说法,指用早膳与午膳 长鱼:大木鱼 维那师:负责寺庙里的佛事唱念 寮房:僧众住的房间 第85章 第五劫·第四章 净思见状,惊得面色煞白,哑然无声,良久,才哭了出来。 净思瞧起来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平日里的行事却似极了成人,这一哭,直哭得喘不过气来,面上沾满涕泪,这才显得稚嫩了许多。 沈已墨扫了眼净思,又将净惠的尸身检查了一番,这净惠的伤处只喉间一处,瞧净惠的神情,下手之人必定是狠辣之人,出手利落,未及净惠觉察到半点疼痛便断了气。 沈已墨方才去取置在桌案上的蜡烛时,伸手探了下烛芯的温度,这烛芯仍是热的,不知是凶手为方便行凶将烛火灭了,还是外头窜进来的疾风吹灭了烛火。 他思索间,烛泪不住地往下窜去,落在烛台的承盘之上,击打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加之旁的净思哭得伤心,这声响荡在盛了一具尸身的寮房之中,这具已沉寂下来的尸身仿若复又淌起了血来一般,“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这时,雨落得愈发大了,以铺天盖地之势将外头的事物掩得结结实实,一眼望去,仅能瞧见绵密的雨帘,别无旁物。 有一活物穿过雨帘,扑腾了进来,跌落在净惠面上,却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山雀,这山雀腹部鹅黄,有黑色纵纹,背部呈灰色,面部白色。 山雀羽毛上浸透了雨水,好容易才在净惠面上站稳了,它喙上叼着一条青虫,像是在邀功一般,手舞足蹈地挥了两下羽翼,才将那挣扎不已的青虫往净惠口中塞了进去。 净惠面上沾了些山雀落下的雨水,雨水沿着他面部的纹路活泼地往下坠去,平白为他添了些生气,但他既已死透了,这生气反是衬得他的死状愈发诡异。 山雀迟迟等不到净惠张口将青虫纳入口中,急得以小小的翅膀拍打着净惠的面颊,又用圆圆的黑眼珠子朝着净思望了过去。 净思哭得面色涨红,泪眼朦胧间见山雀歪头望着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抚了下山雀湿润的羽毛,张口欲言。 但因他哭得实在厉害,一时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末了,只呜咽了两声。 半晌,他才从好似经过了砂砾摩挲的喉间挤出声音来:“净惠师兄······净惠师兄······他已不在了······再也没法子喂你糙米吃了。” 山雀自是不懂净思所言,还是不住地将青虫往净惠口中塞去。 想来这山雀为净惠所饲或常来净惠这讨要吃食,颇得净惠喜爱,山雀爱食青虫,净惠一病,山雀冒雨捉了条自己最爱的青虫来,盼着净惠吃下去便能病愈。 沈已墨这般想着,又暗忖道:净思脾气不佳,会哭得如此伤心,这净惠平日里应当待他甚好,而山雀又这般喜爱净惠,这净惠十之八/九不是会作恶之人,怎地会惹到了煞星? 突地,急促的脚步声渐近,片刻后,便有俩僧人守在净惠的寮房门口,紧接着,白眉白须的住持与净恕走了进来。 方才在斋堂,那僧人不慎将净惠之死喧之于众,虽未说明净惠是遭人所害,但他一脸惊恐,同时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把旁的僧人与滞留在此的三位香客吓了一通,住持与净恕费了些功夫方将众人安抚好,是以,俩人才来迟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4 沈已墨见俩人疾步而来,出言提醒道:“仔细脚下,这地上有血。” 地上有血一事,那僧人已禀报过了,但亲眼所见与耳闻全然不同,住持与净恕面对这满地的鲜血俱是面露惊恐。 净恕怕住持滑了去,便伸手扶住了他。 俩人走得极为小心,终是到了净惠的尸身面前。 净恕乍见这具满面笑意的尸身,直觉得背后发凉,寒毛根根竖起,他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住持深吸了一口气,细细地看了片刻,面色发白地对沈、季俩人道:“两位施主为何在此处?还请出去罢。” 这本是聚善寺之事,教外人离去理所应当,只沈已墨非但不走,还出言问道:“净惠师傅平日为人如何?” 住持一听便知沈已墨的用意,遂毫不犹豫地答道:“本寺唤作‘聚善寺’,天下万般善事皆汇聚于本寺,本寺阖寺上下尽数是礼佛之人,哪里会做恶事,净惠更是心善之人,断断不会与人结下仇怨。” 沈已墨致歉道:“却是我无礼了。” 住持又补充道:“你瞧这山雀待净惠也这般好,便知净惠的为人了。” 季琢扫了眼净惠喉间嵌着的碎瓷片,淡淡地道:“如此说来,这并非寺中僧众所为了。” 净惠新死,而这寺中仅有十二名僧众以及五位香客,若非寺中僧众所为,凶手便在五位香客之间了。 住持早已令弟子盯住了余下的三个香客,季琢这话与他所想无异,但他怕打草惊蛇,故而含糊地道:“须得查过才知。” 沈已墨诚挚地道:“还望早日查明真凶。” 说罢,沈、季俩人别过住持,往寮房外头走去,还未出门,那住持扬声叮嘱道:“劳烦两位施主莫要将净惠的死状说出去。” 沈、季俩人回首应下,而后出了寮房。 俩人转到一处拐角,沈已墨无奈地道:“看来你我一时半会洗清不得嫌疑了。” 季琢并未理会远远尾随着俩人的僧人,一把扣住沈已墨的手腕子道:“此地不寻常,你我须得小心些。” 沈已墨瞥了眼自己的手腕子,仰首凝视着季琢,顺势扑到了他怀中,笑吟吟地道:“我身娇体弱,手无缚鸡之力,季公子,你可得好好护着我才是,为作报答······” 他停顿须臾,抿了下嘴唇,略略低首,含羞带怯地道:“为作报答,我便以身相许罢。” 沈已墨分明是修炼了上千年的竹妖,谈何身娇体弱,但眼下沈已墨的模样却是十足的柔弱,仿若是需依附旁的植物方能存活的菟丝花一般,季琢不由地伸手抱紧了他的腰身,应允道:“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沈已墨闻言,嫣红的唇瓣凑到季琢耳垂旁,虚虚地贴着,湿热的气息全数缠上了那块软肉,吐气如兰地道:“那等出了聚善寺,我便寻个良辰吉日,沐浴净身,静待季公子临幸了。” 这番话极尽勾引,可惜还未温存片刻,甚至连话音都还未落地,沈已墨便一把推开了季琢,厉声道:“甚么人!” 第86章 第五劫·第五章 这番话极尽勾引,可惜还未温存片刻,甚至连话音都还未落地,沈已墨便一把推开了季琢,厉声道:“甚么人!” 紧接着,沈已墨飞身而出,几个起落后,立在了三丈开外的一株菩提树底下。 这株菩提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菩提树于佛家而言是极为神圣之物,但在这神圣之物的枝叶间,却隐藏着一只令人惊惧的怪物。 这怪物隐藏得甚好,只一双眼睛从菩提叶间泄露了出来——眼白、眼珠全数是一片血红,目呲尽裂,仿若下一瞬,那眼球便会双双从眼眶里头扑腾出来。 沈已墨仰首盯住那怪物,启唇笑道:“你躲在菩提树里头作甚么?莫不是怕羞罢。” 那怪物不言不语,只低声嘶吼着,猛地从枝叶间窜出来,朝着沈已墨扑了过去。 沈已墨后退几步,躲开攻击,透过细密的雨帘,端详着那怪物。 那怪物全身覆着厚厚的皮毛,四肢粗壮,直立而行,不知是人,是妖还是兽类。 那怪物一击不成,又是一击,一爪子直直地冲着沈已墨的面门拍了过去。 这一爪子又急又快,更有千钧之力,沈已墨好容易险险地躲过,他身后足有两人合抱粗的菩提树却生生地被其从中间劈了开来。 这菩提树虽未即刻倒地,但数不清的枝叶却“噼里啪啦”地跌落了下来,也不知落了多少枝叶后,那菩提树终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沈已墨盯着倒地的菩提树,唤出洞箫来,洞箫一动,便有一道碧光朝着怪物笼了过去。 那怪物闪躲不及,一下子被碧光笼得结结实实,半点动弹不得,只鼻翼翕动,不住地喷出粗气来。 沈已墨欲要走近些,将那怪物瞧个仔细些,季琢却突地飞身到他身前,制止道:“那怪物不好对付,你勿要离他太近!” 说罢,季琢唤出“倦云”来,执在手中,叮嘱道:“你便站在此处,我去看看。” 沈已墨下意识地想扯住季琢的衣袂,但到底还是未动手,由着季琢去了。 季琢一面观察着怪物,一面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只他尚未走到怪物跟前,那怪物便挣脱了碧光,暴戾地嘶吼一声,朝着季琢的心口便是一爪子。 季琢不仅不避开,反是迎上前去,侧身躲过怪物一击,同时趁机将“倦云”对着怪物的肩部送了过去。 眼下暴雨未歇,沈已墨看不分明,眼见季琢迎上怪物的利爪,他直觉得心神俱裂,方要奔到季琢身侧去,却听得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他回首一看,却是一个小沙弥,这小沙弥十之八/九便是被菩提树倒地之声引来的。 小沙弥见暴雨中有一看不清模样的怪物,吓得双腿打颤,连滚带爬地躲在一翠绿的塔柏之后,捂住了口鼻。 沈已墨哪里能顾得上这小沙弥,他执着洞箫,连身法都忘了使,如同寻常人一般急急地奔向了季琢。 这怪物的来历尚且不知,除不得,是以,适才季琢那一剑才放过了怪物的心口,反是直冲肩部而去,未料想,这怪物的皮毛竟坚硬如石,根本刺不进去,纵然被锋利的剑尖抵着,也不过是掉了几根毛发罢了,一点破口也无。 季琢手执“倦云”,正催动内力,将剑尖往那怪物的皮肉压去,却乍见沈已墨落在自己身侧,心中一动,气力不慎松了些,那怪物趁此机会得了空隙,转身便逃。 沈、季俩人立刻施展身法,跟了上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5 那怪物窥见了躲在塔柏后头小沙弥,便直直地冲着小沙弥去了,他一把提起那小沙弥,却不伤那小沙弥半分,反是将小沙弥朝着沈、季俩人丢了过去。 沈、季俩人猝不及防,待接住小沙弥,再一看那怪物已然不知所踪。 沈已墨伸手将小沙弥扶了起来,那小沙弥还未反应过来,半晌,才白着脸,可怜兮兮地惊叫了一声。 沈、季俩人将小沙弥交由随后赶来的净恕照看,便回了厢房去。 这暴雨着实厉害,自那怪物现身到离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俩人竟已湿透了。 沈已墨换去退红色的衣衫,转而穿了件杏色的衣衫,他甫换完衣衫,便见季琢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一条干燥的汗巾。 沈已墨在床榻旁坐了,双目含着层层叠叠的雾气,勾唇笑道:“季公子,你怎地这样知情识趣?” 季琢不理会沈已墨的取笑,伸手取下沈已墨发间的乌木簪子,登时墨色的发丝如瀑般洒落下来,倾泻在床面上,季琢随意拈了一簇发丝擦拭起来。 沈已墨乖顺地任由季琢擦拭,半晌后,他愉悦地低叹了一声,阖上眼,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季琢双腿之上。 沈已墨的面颊贴在季琢的腿上,温度透过外衫、中衣、里衣熨帖在季琢的肌肤上,季琢直觉得那块皮肤热得仿若要起火似的,那火一路烧到柔软的脏器,催得那脏器迫不得已地失了序。 季琢面上却不露一分,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擦拭着沈已墨的发丝,手势轻柔。 沈已墨状似无意地转了个身,这一转身,他湿润温热的鼻息便尽数落在了季琢的要处,那鼻息仿佛生了意识,软蛇一般钻进柔软的缎子,抚在了要处之上。 季琢被逼得起了些情/欲,他吸了口气,将情/欲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第87章 第五劫·第六章 季琢被逼得起了些情/欲,他吸了口气,将情/欲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季琢素来淡泊情爱,连自渎都甚少,这情/欲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他欲要伸手将沈已墨推了去,一低首,却见沈已墨冲着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纯良至极,使得季琢心下一软,原本要推开沈已墨的手复又擦拭起那湿润的发丝来,但下一瞬,那沈已墨竟隔着层层衣衫以额头蹭了下他的要处,更是伸出嫣红的舌头舔舐了下那处的衣衫,那暗青色的软缎子随即暗了一块。 沈已墨未再有动作,但因他的脸全然埋在那处的衣衫上头,乍看之下仿若在张嘴侍弄那热物一般。 季琢直觉得浑身上下热得厉害,他定了定神,低低地唤了一声:“沈已墨······” 沈已墨抬起首来,双目清明,无半点淫靡之意,反是一脸困惑地问道:“季公子,你唤我作甚么?” 季琢无奈地道:“你勿要乱动。” “我分明规规矩矩地枕在你的腿上,你可莫要诬赖我。”沈已墨委委屈屈地道,“难不成你这双腿价值千金还枕不得了么?” 季琢口拙,面对沈已墨的诡辩,别无他法,索性不言语,抬手接着擦拭那沾了雨水的发丝。 沈已墨却不见好就收,瘪了瘪嘴,以含着水汽的双目望住季琢,控诉道:“季公子,你欺负我。” 显然是自己被沈已墨轻薄了去,却反而被倒打一耙,季琢叹息了一声,对于沈已墨的诬赖着实是无可奈何。 还未待那叹息声落地,沈已墨伸手勾住季琢的脖颈,令季琢低下首来,而后,理直气壮地道:“季公子,你既然欺负了我,便应当补偿我才是······” 季琢知晓沈已墨又要戏弄于他,抢先一步压下头去,将其未尽的话语全数吞了进去。 沈已墨一被覆住双唇,便觉着身子瘫软,空闲的左手也攀上了季琢的脖颈。 但净思之前所言却不合时宜地窜入他脑海中:“世俗之人十之八/九皆是男子与女子结亲,男子唯有与女子交合方才繁衍后代,而男子与男子不过是皮肉之好,尝过也就罢了。繁衍后代乃是为人的本能,你与他在一处,怕是不会长久。” 纵然只是皮肉之好,我亦知足了。 沈已墨这般暗忖着,松开牙关探出软舌来,轻轻地摩挲着季琢稍显冷硬的唇瓣。 俩人唇齿交缠间,季琢将沈已墨压在床榻之上,双手插入沈已墨的指缝之中,与之十指相扣。 沈已墨受不得季琢这样的亲近,面色一片嫣红,又有甜腻的呻/吟从俩人唇齿间窜了出来。 季琢吻了一阵子,直起身子,伸手整理着沈已墨凌乱的衣衫。 沈已墨半阖着眼,躺在床榻之上,任由季琢动作,半晌,方睁开双目,狭促地笑道:“季公子,我的滋味如何?” 季琢不答,自顾自地擦拭着沈已墨倾泻在床铺上头的发丝。 沈已墨却陡地坐起身来,温热的双唇贴到季琢耳侧,勾引道:“我身子里头的滋味,你可愿尝尝?” 说罢,他细细地打量着季琢的神情,季琢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耳根却染上了点丽色。 沈已墨心满意足地抬手擦过那一点丽色,收起了心思,转而道:“你认为那怪物究竟是甚么?” 季琢见沈已墨忽然正经起来,微微一怔,方道:“他身上有浅淡的妖气,应当是妖罢。” 沈已墨蹙眉问道:“我亦闻到了妖气,但他实力不俗,这妖气是否太淡了些?” 季琢适才之所以说“应当”而非“必定”便是因此,照惯常而言,除却妖力强大到可与上仙相较的妖物外,妖物的妖力愈强,妖气便会愈浓,那怪物正如沈已墨所言实力不俗,但又不曾强大到可掩藏自己的妖气,真真是奇怪得很。 思及此,季琢又听得沈已墨道:“那净惠之死不知与那怪物可有干系?” 季琢望了眼外头的天色,道:“那怪物想来早就潜伏在这聚善寺之中,难以寻其踪迹,不如暂且静观其变罢。” 约莫半刻钟后,季琢擦干了沈已墨一头墨色的发丝,站起身来,欲要取那《冲虚经》来看,只手指还未碰到放置在桌案上的《冲虚经》,便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乍响。 季琢淡淡地道:“进来罢。” 进来的不是旁人却是那净思,净思红着双目踏入房内,道:“还请两位施主随我去客堂。” 沈、季俩人对视一眼,便知对方如同自己一般已猜测到净思此行的原由——疑心他们俩人与净惠之死有干系。 俩人也不发问,便随着净思去了客堂。 这客堂内已坐着数人,分别是白须白发的住持、净恕与滞留寺内的三位香客。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6 客堂一般用于接待香客、居士以及云游僧人,负责本寺院内的日常事宜,如今却是用来审问嫌疑人了,倒是有趣。 沈已墨故作不知地道:“敢问住持请我与我夫君过来有何事?” 净思不是多口舌之人,并未与旁人提过沈已墨与季琢的关系,是以,听闻沈已墨唤季琢夫君,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世间男子好女色者众,好男风者寡,南风馆虽是不缺,但男子喜好男色到底是不容于世俗。 眼前这杏衣公子生得是精致难得,那青衣男子亦是俊秀万分,怎地会成了亲? 三位香客中的那老妪拨过一颗佛珠,操着一把苍老的嗓音道:“真真是作孽。” 沈已墨含笑道:“我嫁予男子是作孽,那我若是娶一女子,再生三五儿女便是积了功德了么?” 沈已墨的厚颜无耻着实是令老妪咋舌,老妪哑然片刻,道:“娶妻生子是世间必然,算不得功德。” “既然娶妻生子算不得功德,那我嫁予男子又如何能算作罪孽?”沈已墨一把牵起季琢的手,坦然地道,“不如让住持大师来评评公道罢。” 住持正思索着今日发生的凶案,闻言,道:“此事暂且压下,五位施主且说说自己今日午时一刻时的行踪罢。” 话音落地,住持将五人一一扫过,点名道:“阮施主便由你先来罢。” 被率先点名的便是那老妪,老妪姓阮,住在这聚善山山脚下的村落中,因通些诗文,人人皆尊称她为阮老夫人。 阮老夫人回忆道:“午时一刻我应当在菩萨面前念经。” 净恕颔首道:“午时一刻,小徒确实见到阮老夫人在菩萨面前念经。” 住持问道:“你这一刻钟便瞧着阮老夫人在菩萨面前念经,不曾稍离?” 净恕摇首道:“小徒只看了阮老夫人一眼,便去后院劈柴了。” 住持不置可否,又道:“杨施主与吕施主午时一刻又在何处?” 住持所唤的杨施主唤作杨钰,吕施主名为吕菀,是一对夫妇,俩人年纪不过二十许,近一年来,每月都会来聚善寺中参拜。 那杨钰答道:“午时一刻,我与我夫人原本在寺后赏紫叶碧桃,后来下了暴雨,便急急地回寺中避雨。” 吕苑附和道:“夫君说得不错。” 住持再问:“可有人证?” 杨玉与吕苑皆道:“并无人证。” 住持又去瞧沈已墨与季琢,道:“两位施主午时一刻在何处?” “我姓沈,我夫君姓季。”沈已墨柔声道,“午时一刻,我正与净思师傅说话,而我夫君则站在寺门口的香炉之前。” 净思颔首道:“确实如此,徒儿当时被那可恶的翠青蛇咬伤了,沈施主不但为徒儿撑了伞,还予了徒儿一条锦帕止血。” 在场统共五位香客,除沈已墨、季琢俩人外,俱是洗脱不清嫌疑。 住持思忖着该如何是好,却有一僧人匆匆进得客堂,附到他耳边道:“净怨死了!” 第88章 第五劫·第七章 住持思忖着该如何是好,却有一僧人匆匆进得客堂,附到他耳边道:“净怨死了!” 净怨死了,净怨怎地会死?净怨之死与净惠之死可有干系? 住持心下惊惧交加,面上不敢暴露半点,他将在场的五位香客一一打量了一番,暗地里叮嘱净恕盯紧五人,便寻了个由子随报讯的僧人走了。 住持跟着僧人去了大雄宝殿,这大雄宝殿里头供奉着释迦摩尼佛,这释迦摩尼佛的金身上虽有少许破损,却全然无碍其庄严的宝相,反是显得愈发慈悲肃穆。 这释迦摩尼佛前供奉的果物俱在,但两座烛台却只余一座,这仅留的烛台上头的烛火被门口窜进来的疾风吹得胡乱地颤抖着,烛火落在那些原本色泽鲜艳的果物上,照得果物明明暗暗的,忽而亮得扎眼,忽而又藏在了黑暗中。 突地,那疾风猛地击打过来,打得放置在最上头的那一颗蜜桃滚落下来,这蜜桃红艳艳的,还散着香气,在供桌上匆匆滑过,而后直直地跌到了一具尸身心口之上,即刻裹上了浓郁的血腥气。 这具尸身右手持着一座烛台,烛台上的蜡烛伏在尸身的三尺之外,已熄灭了,应当是落地之后燃了一阵才熄灭的,烛芯下还附着一大块干涸的烛蜡,那烛台上头的尖钉却嵌入了尸身的心口,从破口窜出来的血液湿润了破旧的僧袍,又沿着僧袍的纹路漫到了地面上,因现下外头暴雨未歇,这大雄宝殿内只依仗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是以,这尸身也在明暗中沉浮,终于那烛光打在了尸身面上,将尸身面上的笑意打得纤毫毕现——眉、眼、口、鼻、面部肌肉无一处不在笑,甚至连双耳都诡异地透露出笑意来。 住持一入大雄宝殿,见到的便是这副诡异的场景,他惊得后退一步,几乎要跌倒在地,堪堪站稳,却又有蜜桃的香气伴着血腥气缠上了鼻息,催得人直欲作呕。 他定了定神,上前去瞧,还未待他瞧个仔细,却有一只形状姣好、肤质细腻的手覆在了尸身的脖颈上。 他抬首看去,来人却是那适才洗脱了嫌疑的姓沈的施主。 沈已墨收回手,肃然道:“这具尸身还是热的,落在僧袍以及地面上的血亦未干透,想来死去不久。” 旁的季琢盯着尸身右手上的烛台道:“他将这烛台抓得这样紧,应当是自尽而亡,而非有人将他谋害后,塞了烛台到他手中的。” 听得这话,住持打了句佛语,疑惑地道:“净怨为人通达,怎地会自尽?” 这话音还未落地,净思却蹬蹬地跑了进来,急声道:“净怨师兄决计不会自尽的,定是有人谋害了他。” 那净思说话时方踏进大雄宝殿,说罢,已到了净怨的尸身跟前,他乍见这具尸身也是一惊,道:“净怨师兄死状同净惠师兄一般······” 他说着,双目盈满泪水,跪倒在住持面前,仰首,伤心地道:“师父,外头的雨下得这样大,杀害两位师兄之人定然还藏在寺中,望师父······”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得话,稚嫩的小脸上覆满了涕泪。 住持伸手扶起净思,又摸了摸净思光秃秃的脑袋,慈悯地道:“佛祖有灵,如何会饶过生了罪孽之人,净思你勿要伤心,净惠与净怨乃是礼佛之人,假使皆是为人所害,下一世必定能投生于好人家。” 沈已墨将一张帕子递给净思,而后沉声问道:“这寺里此前可有甚么不寻常的?” 住持方要开口,却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来人正是净恕,这净恕凑到住持耳边低语了几句,直听得住持面色微变。 住持朝净恕吩咐了几句,便令净恕离去。 下一刻,住持原本慈悲的目光锋利了起来,笼住了沈已墨与季琢道:“尔等究竟是何人?”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7 沈已墨心知这住持已然怀疑上了自己与季琢是杀人真凶,面上却故作不知,只道:“住持大师,你为何这样说?” 还未待住持开口,便有六个僧人冲了进来,均手执着禅杖,身形高大,将沈、季俩人团团围住。 这六个僧人会些拳脚功夫,住持略略松了一口气,道:“善水方才受了惊,好容易才将事情讲了明白,尔等出了净惠的寮房便遇到了一只怪物,与之争斗起来,那怪物还险些害了善水性命,我聚善寺乃是佛门圣地,怎地会有那样的怪物,那怪物十之八/九是尔等引来的。且尔等从未来过我这聚善寺,今日初来,我寺中便死了俩人,是否太过凑巧了些?” 适才若不是为了救那唤作善水的小沙弥,那怪物如何能逃得掉,却未料,竟因此染了一身的嫌疑。 沈已墨思及此,柔声笑道:“住持大师,我瞧你面容慈善,一派佛气,还道你是得道高人,却原来不过是个信口雌黄的糊涂之人,我与我夫君确实同那怪物过了手,但那怪物并非我们引来的,净惠、净怨两位师傅也并非死于我们手中。” 净思对沈已墨颇有好感,见状,以沈已墨递来的帕子抹干了泪,扯了下住持的衣袂道:“师父,徒儿以为眼下便定了沈施主与季施主的罪着实是太草率了些。” 住持摇首道:“老衲并未定下两位施主的罪,不过是怕两位施主逃了去。” 说罢,住持朝六个僧人摆摆手道:“将两位施主送到厢房中好生看管。” 沈已墨瞥了眼季琢,见季琢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抱住季琢的一只手臂,委屈地道:“夫君,我生性胆小,这许多年来连蚂蚁都未曾踩死一只,哪里会杀人,眼下你我被疑杀了两位师傅,该如何是好?” 季琢任由沈已墨抱着他的手臂,叹息一声,朝住持道:“还望能早日水落石出罢。” 第89章 第五劫·第八章 沈、季俩人由六个僧人押着回了厢房,俩人甫一进门,外头便上了锁,两扇窗户更是被僧人以木条钉死了去。 沈已墨倚窗而立,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向着外头望去,抱怨道:“季公子,你瞧这天都黑透了,那老和尚实在小气得很,连晚膳都不送来,便将我们困在这厢房之中。” 季琢坐在桌案前,翻过一页《冲虚经》,道:“待再夜一些,我们便出去寻些吃食罢。” 沈已墨不紧不缓地走到季琢身旁坐下,以手托腮,含笑道:“若我说我饿了,现下便要用些吃食呢?” 沈已墨是修行千年的竹妖,哪里会如此经不住饿,季琢抬首一瞧,眼前的沈已墨眼底全然是戏弄之意,他扫了眼门外守着的僧人,为难地道:“倘若现下便出去,我们身上的嫌疑怕是洗脱不得了。” 闻言,沈已墨瘪瘪嘴,委屈地道:“我饿得浑身无力,既用不上吃食,便上床榻歇息了。” 说罢,沈已墨当真脱去了外衫与中衣,只留了里衣便躺在床上,阖上了眼。 季琢望了眼沈已墨,又去瞧他的《冲虚经》。 片刻之后,那原本已安静下来的沈已墨竟柔声道:“季公子,我一个人睡无趣得紧,不如你来陪我一起睡罢。” 季琢抬眼看去,那沈已墨白藕似的手臂从柔软的缎子里溜了出来,纤细修长的五指冲着他不停地勾弄着。 季琢知晓沈已墨又要作弄于他,犹豫须臾,到底还是到了床前。 沈已墨伸手解去了季琢外衫的系带,双目灼灼地道:“季公子,你快些将外衫与中衣脱了罢。” 见季琢不言不动,沈已墨往里头躺了一些,空出位置来,笑道:“季公子,你且放心,你若不愿意,我决计不会强行夺了你的清白之身。” 沈已墨分明笑得一脸纯良,这番话却说得如同调戏良家女的登徒子似的,季琢无奈地依言解了外衫与中衣躺在沈已墨身侧。 他堪堪躺下,沈已墨的手便缠上了他的腰身,整个身子跟着贴在了他的背脊上,他登时紧张得厉害,额间已然溢出了细汗来,但身后的沈已墨却再无动静,半盏茶后,更是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听着沈已墨的呼吸声,季琢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也睡了去。 俩人再醒来时外头的暴雨已转作了绵密的细雨,透过雨帘,依稀可见挂在天上的那轮上弦月。 俩人转醒,起身穿上衣衫,收拾妥当了,方施了法术出得门去。 俩人这一出去,自然不是为了去寻吃食,而是为了去找那怪物。 这聚善寺不大,俩人很快便找了一圈,可惜并未寻到那怪物的踪迹。 天虽下着雨,但已是晚春时节,天气已生了些许热意,净惠以及净怨两具尸身已被搬到了偏殿,如今正被众僧围着诵经超度,除却沈、季俩人房外还守着的俩人,余下九个僧人皆在场,连那阮老夫人与杨钰、吕苑夫妇都在。 沈已墨闻得诵经,便扯着季琢飞身上了屋顶。 听了片刻诵经声,沈已墨又拨开一块瓦片,细细地打量着这殿中的众人。 这聚善寺中统共只十三个僧人、五位香客与一只怪物,十三个僧人已死了俩人,还死得诡异非常,若俩人确实为人所害,凶手便在这十一个僧人、三位香客与一只怪物中间。 突地,却有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传来,沈已墨仔细一瞧,却是净思。 净思口中诵着经,双唇仍张合不停,望着两具尸身的双目却是通红,不住地落下泪来,直到诵经声生了哽咽,他再也忍耐不得,便跑出了偏殿。 净思一出偏殿,那阮老夫人也跟了出来,递给净思一张帕子。 净思面上俱是涕泪,接过帕子,顾不得谢过阮老夫人,只垂首饮泣。 阮老夫人哄了净思几句,方回殿中诵经去了。 沈、季俩人又观察了片刻,殿中之人与殿外的净思并无异状。 季琢压低声音道:“我们且先回去罢。” 沈已墨微微点了点头,俩人便使了身法,回到了房中。 俩人堪堪站定,外头却陡地窜进来一阵笑声,这笑声诡异非常,令听闻之人俱是毛骨悚然。 紧接着,便有一僧人道:“善雨,你笑甚么?” 接下来却无那唤作善雨的沙弥的回应传来,反是一声肉体坠地的钝响炸了开了。 沈已墨伸手拍了下房门,那门锁立刻松了去,坠落在地。 门一开,沈已墨便瞧见了那扑倒在地的善雨,这善雨满面的笑意,莫要说眼耳口鼻了,连头顶十二个的戒疤都透露出笑意来,善雨的手却好似急躁得很,不停地抓着地,因用力过猛,很快便破了口子,在地面上抓出了数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8 第90章 第五劫·第九章 门一开,沈已墨便瞧见了那扑倒在地的善雨,这善雨满面的笑意,莫要说眼耳口鼻了,连头顶十二个的戒疤都透露出笑意来,善雨的手却好似急躁得很,不停地抓着地,因用力过猛,很快便破了口子,在地面上抓出了数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沈已墨立刻俯下身,一把扣住善雨的双腕制止他自残,方急声问道:“善雨,你可知你在作甚么?” 那善雨却是不答,只拿一双迷蒙蒙的眼睛瞧着沈已墨,而后,极为诡异地咧嘴笑了,这笑容幅度过大,几乎要将嘴角全数破开,露出口腔里头最末的一颗后槽牙似的。 沈已墨以一只手扣住善雨的双腕,另一只手狠狠地拍了善雨一巴掌,厉声道:“善雨,你且醒醒!” 旁的那僧人见善雨这副模样,怔忪得难以动作,眼见沈已墨拍了善雨一巴掌,才回过神来道:“沈施主,你是如何出来的?” 沈已墨斜了他一眼,道:“你有空关心我是如何出来的,不如赶紧去将住持请来罢。” 沈已墨与季琢身负杀人嫌疑,但善雨的模样又着实诡异,确实应当禀报住持,僧人犹豫半晌,道:“沈施主、季施主,你们······” “我们不是杀人凶手,绝不会在你走之后杀了善雨的。”沈已墨打断了僧人的言语,“你快些去,勿要耽误了!” 说罢,沈已墨冲着善雨满是笑意的面上又是一巴掌。 他这两巴掌都使了些气力,两巴掌下去,善雨的面颊已然红肿了起来,想是痛得不轻,但这疼痛丝毫无碍善雨的笑意,他似乎感知不到疼痛,只兀自沉浸在欢愉之中。 季琢端详了许久,才开口道:“他神志不清,光凭你这几巴掌,怕是打不醒,我们得寻出他神志不清的因由才行。” 沈已墨收回手,无奈地道:“他莫不是中了毒罢?” 季琢指了指地面上抓出的血痕,疑惑道:“他若是中了毒,血应当有异状才是,但这血瞧起来却同常人一般。” 沈已墨又探了探善雨的脉象,仰首望着季琢道:“脉象紊乱,不知是何缘故。” 沈已墨这话堪堪落地,久未出声的善雨突然龌蹉笑了下:“小娘子,你的两只奶/子真软真香,让爷吸吸看会不会有奶汁出来。” 这话下流至极,善雨瞧来不过十四五岁,加之又是剃了度受过戒的和尚,理当绝了男女之欲,怎地会说出这般的淫言秽语? 善雨停歇半刻后,喉间不断地耸动着,又舔了舔嘴唇道:“小娘子,你下身出水了,里头渴得很罢?快放爷进去捅捅,爷定然能捅得你欲/仙/欲/死。” 突地,一声呵斥乍响:“善雨,说得是甚么话,你六根不净,老衲留你在这聚善寺中,不是平白玷污了我聚善寺的清誉么?你速速收拾好了滚出去!” 白须白眉的住持原本是听闻善雨模样诡异,才弃了超度,匆匆赶来,未料想,那善雨之所以模样诡异,居然是因为思春了。 住持气得双目圆睁,转过身去,抬脚便要走。 堪堪走出一步,他方觉察出了不对,回过首去,立在沈、季俩人跟前,道:“尔等为何能出来?老衲命人将门锁死,将窗钉死,尔等应当出不来才是。” 沈已墨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天生气力大,只不过轻轻地一拍门,那锁便掉落了下去,全数是我的过错。” 住持盯着沈已墨,方要出声,那善雨却又发出餍足的笑声来:“小娘子,爷捅得你爽不爽?” 住持顾不得沈已墨,对着善雨怒道:“善雨,你休要再口出淫言秽语,你现下是在佛寺之中,不是在甚么勾栏院!” 沈已墨朝住持道:“住持大师,这善雨的模样分明与死去的净惠、净怨一致,他现下口出淫言秽语,许不是他能自控的。” 住持被善雨之言气得昏了头,得沈已墨一提醒,方细细地去瞧善雨,善雨面上的神情确实与净惠、净怨的尸身一致,三者皆是满面笑意,眼耳口鼻,甚至面上每一寸肌肤都浸透了笑意。 沈已墨又提醒道:“你再瞧瞧地上的血痕,这是善雨用手指抓出来的,他适才一面笑,一面以手抓着地面,那模样极是可怖。” 住持依言去瞧了血痕,又蹲下身来,去看善雨的手指。 沈已墨为了让住持瞧得仔细些,便将善雨的一双手塞到住持手中,自己松了手去。 住持的气力不敌善雨,善雨的十指轻易地挣脱了出来,复又去抓地面,须臾之间,地面上又生出了新的血痕来。 住持惊惧交加,顾不得思量沈、季俩人的来历,道:“请问两位施主可知善雨为何会这般模样,又如何医治?” 沈已墨摇首道:“我也不知,不如明日请个大夫来诊治罢。” 善雨这模样显然不是请个大夫便能治好的,但沈已墨既然这样说了,季琢也不便戳穿,只附和道:“我们俩人不通医理,实在瞧不出善雨师傅是甚么病。” 三人说话间,善雨抓过地面的声音尖利起来,沈已墨快手将善雨的手腕子扣住,一看,善雨的十根手指竟根根露出了白森森的指骨。 善雨虽被沈已墨抓着手腕子,那十指却仍是不安分,抓不到地面,便两只手互相抓了起来,他仿若痛觉全失,抓得甚是用力,只一下,十指的指甲缝就尝到了人肉的滋味,紧接着,滚烫而嫣红的血液便流淌了下来,沿着手背、手心的纹路,湿润了旧得发白的僧袍,血滴子又从僧袍一颗颗地往下坠去。 三人俱是无言,只外头的雨声伴着这血流声,“滴答滴答”的。 沈已墨无法,思忖片刻,一掌拍在善雨的后颈,将他拍晕了过去。 善雨晕厥之前,还欢喜地唤了一声:“小娘子······” 住持为难地道:“若善雨明日醒来还是这副模样,该如何是好?” 沈已墨眉间微蹙道:“不如先将他绑起来,免得他自残。” 住持颔首,便着了一僧人,将善雨抱到寮房,又寻了一把椅子将其绑了起来。 第91章 第五劫·第十章 住持走后,沈已墨与季琢便回了房中,各自在桌案前坐了。 这桌案上放着一只陶瓷茶壶,里头盛着些凉水,沈已墨为自己与季琢各倒了一杯,方道:“净惠、净怨、善雨三人应当为同一人所害,凶手不知使了甚么法子令得三人失了神志,净惠、净怨俩人的尸身皆笑得诡异万分,由适才善雨的模样瞧来,他们俩人显然也是在心里头想着甚么欢愉之事,而后才了结了性命。净惠既是病了,定有人喂药予他,发作起来便敲碎了药碗,将碎瓷片插/进了自己的咽喉;净怨应是在大雄宝殿诵经,发作起来便拔了蜡烛,将烛台上的尖钉刺进了自己的心口;而善雨之所以死命地用手指抓着地面,许是为了寻一能了结其性命的物什。” 季琢执起茶杯饮了一口,道:“若是如你所言,那余下的药碗碎片去了何处?” 沈已墨困惑地道:“我也不知,我认为凶手根本没有藏起药碗碎片的必要。” 季琢淡淡地道:“那藏起药碗碎片的又是何人?是何目的?” 沈已墨答道:“现下已过了子时,待明日天亮去查查罢。” 说罢,他又听得季琢道:“能使得人失去神志的方法有二,其一是下毒,但三人血液的颜色皆与寻常人一般,是以,中毒的可能性极低;其二便是催魂术,但催魂术断不是凡人能掌控得了的,施展之人或鬼或妖或魔或仙。”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09 沈已墨蹙眉道:“这寺中统共十三个僧人,除你我之外的三位香客俱是凡人,唯一可疑的便是那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怪物了。” 季琢摇首道:“我瞧那怪物的模样十之八/九不会使催魂术,他倘若想杀人,理当利落地亲手解决了那人的性命才是。” 那怪物全身覆着厚厚的皮毛,四肢粗壮,瞧起来确实不是会使催魂术的模样。 沈已墨饮了一口凉水,沉默下来,待那一口凉水下肚,他突地想起了净思,净思乃是出家之人,该当慈悲为怀,然而初见净思,净思便因那翠青蛇咬了他一个小口子,要取翠青蛇的性命,后那翠青蛇不知去了何处,净思取不了其性命,本该作罢,净思却踹了两脚无辜的紫叶碧桃出气,由这一事件看来,净思性子易怒,脾气不佳,那他与寺中众僧的关系如何能好?但死去的净惠与净怨同他却十分亲近,因此他一见净惠与净怨的尸身,便伤心得大哭起来,甚至方才诵经超度俩人之时,由于伤心饮泣,哽咽得再也诵不得经。 思及此,沈已墨将自己所想与季琢讲了。 季琢思索片刻后,道:“适才净思出了偏殿,紧跟着他出来的阮老夫人与他的关系应当也是不错,住持同净恕瞧来也极为疼爱净思。” 沈已墨闻言,低喃道:“莫不是我猜错了?” 季琢回道:“明日一查便知,若是十三个僧人中除去住持、净恕、死去的净惠以及净怨、失了神志的善雨之外,余下八人尽数与净思不对付,那净思便是关节所在,许凶手是因净思才杀的人。” 沈已墨颔首,放下茶杯,掩唇打了个哈欠,而后又从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来,展开,里头竟是两个馒头以及一张素饼。 季琢失笑道:“却原来方才搜寻那怪物之时,你在庖厨耽搁了些许功夫,便是为了偷馒头与素饼么?” 沈已墨取了一个馒头,用力地咬了一大口吃了,方瘪瘪嘴,轻哼一声:“谁让那老和尚不予你我晚膳吃的。” 沈已墨的唇角不慎沾了点馒头屑,因他的唇瓣如上了口脂般嫣红,这雪白的馒头屑伏在其上着实是扎眼得厉害。 季琢伸手欲要将那馒头屑揩了去,未料,却被沈已墨一把掐住了一根食指。 沈已墨双目灼灼地盯住了季琢已收起笑意的面容,柔声道:“季公子,你再笑一下,我便将你这根手指放了。” 季琢一贯面容冷峻,极少笑,方才的笑更是转瞬即逝。 季琢心知沈已墨又要作弄他,望着沈已墨道:“我若是不笑,你要将我如何?” 沈已墨灼灼的视线在季琢周身逡巡了一圈,末了,落在季琢的面上,含笑道:“你若是不笑,我便罚你将余下的馒头同素饼吃了。” 季琢早已辟谷,进不进食都可,之所以一日三餐,不过是因为沈已墨要吃罢了。 听得这样的惩罚,季琢一时不知笑与不笑如何是好,到底还是如了沈已墨的愿,勉强勾了下唇角。 沈已墨立刻松了那根手指,复又去吃他咬了一口的馒头,这馒头已凉透了,微微有些发硬开裂,没甚么味道,但他竟觉得如同人间珍馐一般。 他一面吃,一面瞧着季琢,暗忖道:秀色可餐便是如此罢。 待他将一个馒头全数收入腹中,季琢却只喝了几口凉水,沈已墨耍赖道:“方才不是说好了,我吃一个馒头,你便将余下的馒头与素饼吃了么?” 见沈已墨这般无赖,季琢也不与他争辩,无奈地取了馒头吃了起来。 沈已墨怕季琢噎着,殷勤地为季琢又倒了一杯凉水。 这馒头与素饼颇为有分量,将其用尽后,季琢直觉得腹中被填得严严实实,连气息间都是馒头与素饼的气味。 用罢吃食,沈已墨回床榻上歇息去了,季琢则在一旁打坐。 那厢,善雨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头,住持因不知他何时会醒,便着净恕守着。 净恕这几日忙得脚不点地,身体疲倦,撑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沉沉睡去了。 天边透露出一丝光亮之时,净恕耳边忽然一声巨响炸了开来,他吓得登时从桌案上直起身子来,循声望去,入眼的景象直吓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善雨被椅子绑着躺倒在地,额角破了个大口子,鲜血漫过半边脸,淌在了地面上,这样大的破口,流了这许多血,善雨应当极疼才是,但这善雨却拿覆着血的右眼与左眼一道望着他,眼底盈满了笑意,除却这一双诡异的眼睛,善雨面部余下的器官与皮肉亦透着笑意,仿若其这一身皮囊下装的不是肉、骨、内脏、血液,而是满满的笑意,因满得容不下了,才溢了出来。 第92章 第五劫·第十一章 净恕将一口凉气压下,定了定神,大着胆子朝着善雨走了过去,欲要将善雨扶起来。 只他还未行至善雨面前,桌案上的那支蜡烛被窜进来风一打,灭了去,善雨便就此隐入黑暗中。 净恕转过身去,摸索着要将蜡烛再点起来,却听得善雨唤道:“小娘子,我将我的东西全数射进去了,你可得一滴不剩地吃下去。” 净恕闻得这样的淫言秽语,本该呵斥善雨两句,但善雨现下的模样着实是奇怪至极,因而这淫言秽语打在他耳中,他不觉半点淫靡,反是催得他生起冷意来,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善雨生性孤僻,素来少言,但他为人勤快,旁人吩咐他做的事,他从来都不曾有过抱怨,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净恕陡地想起了净惠以及净怨的死状,净惠以及净怨俱是面带诡异的笑意,与善雨颇为相似。 这聚善寺莫不是撞了邪了罢?这寺中不过十三个僧人,如今死了两个,又有一人失了神志,接下来该轮到谁了?不会该轮到自己了罢? 这念头一浮上净恕的脑海,净恕便吓得几乎要拔腿跑下山去,但还未待他抬起脚来,一束光透过窗缝猝然打在善雨面上,将其面上的每一寸皮肉都照得纤毫毕现,这皮肉寸寸都透露着笑意,皮肉的主人张了张口,虽并未吐出半个字,但每一颗牙齿都好似萦绕着笑意,仿若在欢欢喜喜地讲述着他与勾栏女子的情/事一般。 净恕盯着善雨口中这诡异万分的牙齿,不住地连连后退。 他退了不过两步,蓦地有一把的声音道:“净恕师傅,你莫要害怕。” 这声音虽是柔和悦耳,但着实出现得太过突然,净恕本就受了惊吓,这话安抚不了他半分,他当即跑出了门去。 外头下着绵绵细雨,净恕堪堪冲入雨中,便有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却是白须白眉的住持,住持瞧着净恕,担忧地道:“净恕,你跑得这样急,莫不是善雨他出甚么事了罢?” 净恕乍见住持,好容易冷静了些,他停下脚步,面色煞白,张了张口道:“善雨他······善雨他的模样真真是诡异得很。” 住持略略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净恕的肩膀,道:“净恕,你这一夜辛苦了,且回房歇息去罢。” 净恕匆匆谢过住持,乱不择路地跑远了。 住持瞥了眼净恕的背影,心知善雨定然出了甚么事,打了句佛语,便疾步向着善雨的寮房走去。 善雨的寮房沉在黑暗中,他甫一踏入,那桌案上的烛火居然亮了起来。 烛火下,沈已墨将倒在地上的善雨连人带椅一道扶了起来,随后,点了善雨的几处穴道,又取了一张帕子来捂住了善雨的额角,只是这额角破口甚大,鲜血汹涌而下,不过须臾便将绣了翠竹的帕子染得通红。 沈已墨望着住持道:“寺中可有止血的药粉?他这伤口过大,若是止不住血,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丧命。”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0 住持答道:“有的,老衲这就去取。” 住持说罢,着急忙慌地去取了药粉来交予沈已墨。 沈已墨接过药粉,折腾许久,方为善雨止住了血,期间,善雨一直盯着他,时不时地轻唤道:“小娘子······小娘子·······” 沈已墨将善雨面上的血痕擦了干净,丢了染血的帕子,抿唇笑道:“我可不是甚么小娘子。” 善雨自失去意识后,好似半点听不懂旁人的话语,自顾自地道:“小娘子,你生得这样花容月貌,实在是令我心折,因而方才才射得较平日多了些,你可吃干净了?” 沈已墨虽平白被善雨轻薄了去,倒也不同他计较,反是指着他被缚椅子背后的手,对住持道:“你瞧他的手,和昨日一般。” 住持垂眼瞧去,善雨两只手十根手指不断地挣扎着,转眼间,已然将昨日用作包扎的细棉布全数扯去了,复又露出指尖白森森的指骨来。 沈已墨沉吟道:“我心中有一个猜测······” 住持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顺势道:“沈施主,你且细细说来。” 沈已墨肃然道:“净惠、净怨俩人死前便是善雨这副模样,眼下我若是将善雨松绑,再递予他一件利器,他便会用其自尽。” 住持颔首道:“极有可能。” “不如······”沈已墨伸手松去绑在善雨身上的麻绳,而后敲碎了桌案上的一只茶杯,将其中一片碎片递到善雨面前。 善雨如同见了肥肉的恶狼,迅猛地将碎片夺了过去,紧接着,他手一翻转,那碎片便直直地向着他的咽喉压了过去。 住持眼见那碎片要夺了善雨的性命,急得一掌拍下。 只他这掌尚未触到善雨半分,沈已墨已在善雨手背上轻轻地拂了一下,这一下分明未施甚么气力,善雨的一双手却登时垂软了下去,手上的碎片亦从指间跌在地,碎成数片。 善雨见自己的手失了控制,自尽不能,便拔腿冲着墙面撞了过去。 沈已墨无法,只得提起善雨的衣襟,将他丢到椅子上,又绑了个严严实实。 住持伤心地道:“却原来净惠、净怨都是这样死的。但为何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三人会平白无故地失了神志?” 沈已墨摇首道:“我也不知。” 住持盯住了沈已墨,又道:“老衲瞧沈施主你出手利落,并非寻常人。” 闻言,沈已墨知晓住持仍是疑心于他,直言相告:“我与我夫君皆是修仙之人。” 住持勉强信了沈已墨的说辞,恳求道:“还请沈施主助老衲查明真相。” “这是自然。”沈已墨问道,“净思与死去的净惠、净怨交情如何?” 住持毫不迟疑地答道:“净惠、净怨俩人都极为疼爱净思,净思待俩人也极好。” 沈已墨再问:“那这善雨与净思又是如何?” “善雨与净思素无往来,数月前,俩人还因扫除分配之事有过口角。”住持蹙眉道,“沈施主,你问这些作甚么?” 沈已墨不答,反是追问道:“余下的僧人与净思呢?” 住持思索片刻后,道:“除净恕外,其余人与净思都曾有过口角。” 这寺中统共只十三个僧人,倘若死去的净惠、净怨以及失去神志的善雨全数与净思交好,且余下的九人除住持与净恕之外全数与净思不对付,那施展催魂术之人定当同净思有干系,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未料想,全数如他所料,只除了善雨······ 第93章 第五劫·第十二章 住持见沈已墨眉尖尽蹙,脑中一个猜测炸了开来:“莫非······莫非沈施主你怀疑净惠、净怨之死,善雨神志不清皆与净思有干系?” 沈已墨颔首道:“净思平日可有甚么不寻常的?” 住持思忖良久,答道:“净思性子急躁了些,脾气不好,时常与人口角,旁的倒无不寻常之处。” 沈已墨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是净思对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下了毒。” 闻言,住持着实是吃了一惊:“断无这个可能,善雨暂且不提,净惠、净怨俩人这般疼爱净思,净思害他们作甚么?” “住持大师,你觉着净惠、净怨俩人疼爱净思,净思也待他们俩人极好,但他们之间若是有过甚么矛盾呢?净惠、净怨俩人已死,死人是无法开口的,净思见俩人的尸身哭得伤心万分,便能证明他毫无嫌疑么?许他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且这姿态做得太过了些。” 沈已墨话音还未落地,偏生是这时,突地一把声音道:“师傅,大夫来了。” 住持回首看去,居然是净思,这净思眼中尽是血丝,眼皮红肿,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砾磨砺了一番似的。 他思及方才沈已墨的话语,略略怔了下,方道:“净思,你将大夫请进来罢。” 净思应诺,便带着大夫进来了,这大夫住在山脚下的村落中,天还未亮净思便去敲了他的门,下雨天他本不愿上山,被净思磨得没了法子,才跟着净思上了山来。 昨日白日暴雨不止,夜半才转作绵绵细雨,山路湿滑泥泞,净思与大夫虽未遇甚么险,但衣衫上却满是泥水。 大夫进得寮房来,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床榻,疑道:“是谁需要诊治?” 净思逡巡了一圈,指了指被绑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善雨道:“是小僧的师弟。” 大夫顺着净思所指望了过去,见状,惊诧不已,疾步过去,伸手便要将善雨身上的麻绳解开。 沈已墨倚在窗前,含笑地提醒道:“大夫,你且小心些。” 大夫双手轻颤,微微白了脸,道:“他莫不是发了什么狂症罢?” 沈已墨将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柔声道:“大夫你勿要害怕,他如今神志不清,许是中了毒,但决计不会伤了旁人的,最多不过是自尽罢了。” 沈已墨这番话轻轻巧巧的,但却打得大夫的双耳生疼,他不过粗通岐黄之术,为了糊口,才做了大夫,这小沙弥倘若中的是足以逼得其自尽的毒/药,他如何能治得好? 大夫深吸口了气,不敢去解善雨身上的绳索,蹲下身去诊脉,他这一蹲下身,便猝不及防地瞧见了善雨的十根手指,那十根手指指尖皮肉尽去,暴露出了白森森的指骨来,他登时吓得面色煞白,“咚地一声”跌坐在地。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1 本在窗边的沈已墨不知怎地到了大夫身侧,伸出手来,将他扶到一边坐了。 现下虽已天亮,但因外头细雨不绝,天色昏沉得厉害,方才沈已墨倚在窗前时,沈已墨的面容几乎隐在昏暗中,大夫并未看清他的容貌,现下一瞧,真真是令人见之忘俗,他不由地想起了话本中的神仙,同时心下因见着那十根指骨而起的惧怕尽数褪了去。 沈已墨见大夫直勾勾地望着他,声音愈发放柔了些,柔得仿若一汪春水:“大夫,你怎地这样不小心,可是疼了?” 大夫回过神来,怔怔地瞧了沈已墨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声音来:“不疼。” 沈已墨松了一口气:“不疼就好。” 说罢,他便退到了一边。 旁的住持道:“大夫,你可否先为善雨诊脉?” 大夫站起身来,大着胆子在善雨面前蹲下身去,探到了善雨的手腕。 这善雨脉象紊乱,不知是何缘故,但思及方才沈已墨之言,他遂仰首答道:“这小师傅应当是中了毒。” 住持急声问道:“中的是甚么毒?” 大夫无奈地摇首道:“我也不知,这毒怪得很,想来十分罕见。” 住持无法,只得唤净思将大夫送下山去。 待净思与大夫出得门去,沈已墨亦别过住持,出了门去。 住持立在原地扫了眼沈已墨的背影,又瞧着昏厥过去的善雨,暗忖道:若善雨当真是中了毒,这毒是谁下的?莫非如沈已墨所言乃是净思? 住持还未想出找凶手的法子来,那善雨不知怎地又醒了,善雨双目盈满了笑意,咧嘴笑道:“小娘子,你可想我了?要我再到你身子里捅一捅么?” 住持听得这样的淫言秽语,方要拂袖而去,那善雨却忽地厉声道:“净思,净思,净思,你这个不老不死的妖怪!” “你······”住持的双脚停滞下来,回首去看善雨,善雨面上俱是笑意,莫说眼耳口鼻,甚至面上每一寸肌肤都浸透了笑意,分明神志未清。 忽然,一阵敲门声乍响,住持一瞧,却是那阮老夫人。 阮老夫人收回手,向着住持欠了欠身,恭敬地道:“住持师傅,雨已小了些,老身今日还有要事,须得下山去了。” 第94章 第五劫·第十三章 阮老夫人收回手,向着住持欠了欠身,恭敬地道:“住持师傅,雨已小了些,老身今日还有要事,须得下山去了。” 眼下向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下毒之人还未查出来,虽沈已墨猜测应是净思下的手,但面前这阮老夫人是否清白尚未可知。 故而,住持挽留道:“阮施主,昨日暴雨肆虐,现下外头还下着绵绵细雨,下山的路恐怕不好走。数个时辰前老衲命净思下山去请大夫,他适才将大夫请了来,还道地面湿滑,差点失足滚下山去。施主你上了年纪,腿脚不及年轻人灵便,下山若是有个甚么闪失······阿弥陀佛,若是有个甚么闪失,老衲如何向佛主交代,还请阮施主你再住上一日罢。” 阮老夫人为难地道:“明日便是我那外孙的满月宴,我今日定要下山去。” 住持抚摸着腕间的佛珠,劝道:“你明日一早下山去亦能赶得及你那外孙的满月宴,何必要急在于这一时三刻下山?” 阮老夫人坚持道:“我须得走了,告辞。” 说罢,她不再理会住持,抬脚便走。 只她还未走出门去,却听得住持道:“阮施主,我聚善寺中昨日死了俩人,又有一人神志不清,你这般着急,莫不是与此事有干系罢?” 住持言下之意,便是怀疑阮老夫人下手杀了净惠、净怨,又害了善雨。 阮老夫人停下脚步来,回首,无奈地道:“既是如此,我就如住持师傅所言,再留上一日,明日再下山去,现下我便去房中诵经了。” 住持目送阮老夫人走远,又盯紧了善雨,压低声音道:“善雨,你休要胡言,净思怎地会是不老不死的妖怪,若是让旁人信了去,我聚善寺颜面何存?” 善雨咧开嘴来,呵呵地笑道:“小娘子,你喜欢我进得快一些,还是慢一些?” 善雨已然失了神志,沉在男女欢好中,哪里能听得懂他的言语,自己方才这番话分明是白费口舌,不过瞧善雨这副模样,定然无人会信他的胡言乱语。 住持心下松了口气,怕善雨又伤着自己的手,便取了细棉布条来,去捆善雨的手指。 善雨的手指挣扎不休,尖利的指骨生生地抓破了住持的手背,登时鲜血直流,“噼里啪啦”地撞击着地面。 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善雨到底还是被住持制住了,住持将他的手捆得严严实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 善雨死命地扭过头去,盯着自己的手指,焦躁地哼着气,须臾之后,却又满足地道:“小娘子,你这处又紧又滑,着实是让人不舍得离去。” 住持不愿再听这般的淫言秽语,索性拣了干净的布来团成一团,堵住了善雨的嘴,又取了止血药粉与干净的细棉布条,将自己抓破了口子的手背处理妥当,末了将地面的血迹擦去。 做罢这些,住持着人去唤了净恕。 净恕正在为净惠、净怨诵经,听得住持的传唤,便急急地赶了过来。 住持对着匆忙进了善雨寮房的净恕道:“你且快些来瞧瞧这善雨。” 昨日善雨被带回房间,绑在椅子上,昏迷不醒,便是由净恕守了一夜,但之前善雨的模样着实是令他又惊又惧,更是拔腿而逃。 是以,净恕一听得住持唤他来善雨的寮房,登时连呼吸都停滞了下,但他到底不能不理会住持的传唤,还是赶了过来。 他垂着首,战战兢兢地往里头走着,突地听到住持道:“净恕你莫要害怕,善雨伤不着你。” 净恕闻声,下意识地冲着住持望了过去,却陡地将善雨看了个分明,那善雨正直勾勾得盯着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皮肉更是寸寸都盈满了笑意,仿若能这皮肉里头除了笑意之外,别无他物。 净恕吓得略略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善雨,撇过头走到了住持身侧。 住持见净恕这番模样,无暇与他细说,只吩咐道:“净恕,你去将众人的寮房一一搜查一番,瞧瞧可有甚么可疑的药物。” 净恕一声低呼:“两位师兄与善雨都是中了毒?” 住持摇首道:“尚且不知,你快些去搜查,勿要惊动旁人,十三僧众、五位香客的寮房都得搜上一遍,快些去。” 净恕突地窥见了住持右手手背上的一段细布,方要发问,住持却又催促了一声:“快些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2 那厢,沈已墨别过住持,出了善雨寮房后,并未径直离去,反是轻盈地翻身上了房顶,伏在瓦片上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乍然听闻善雨厉声道:“净思,净思,净思,你这个不老不死的妖怪!”沈已墨并未如何吃惊,他初见净思,便觉得净思有些古怪,净思的皮相不过八/九岁,但行事言语却同成人一般,原来,净思竟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 而后,沈已墨又听闻住持令净恕去搜查十三僧众与五个香客的寮房可藏着可疑的药物,便翻身而下,回住处去了。 他回到住处时,季琢已回来了,他合上门,换去沾了雨水的衣衫,坐到季琢身侧,柔声问道:“如何?” 季琢淡淡地答道:“净惠用于自尽的碎瓷片确实是来自一个药碗,而其他碎瓷片则被照顾他的净思扫出去了。昨日一早,净思端了煎好的药喂净惠吃,净惠不慎将药碗打碎了,净思怕碎片伤着人,便立刻将碎片扫了干净,那净惠想是趁着净思去取扫帚、畚箕的功夫,拣了一块,藏匿起来。” 沈已墨执起季琢的右手,揉捏了一番,又含笑问道:“净思与旁人关系如何?” 季琢任由沈已墨揉捏着,道:“净思此人除净惠、净怨、净恕与住持之外,全数闹过矛盾,与善雨更是曾因扫除分配一事吵过架,却与净惠、净怨俩人交好,是以,你的猜测被推翻了,按照你的猜测,第三个受害的应当不是善雨而是净恕或住持才是。” 沈已墨倾身伏在季琢怀中,仰首,笑吟吟地道:“我方才问了住持,住持说的同你一般。我别过住持,便上了房顶,听着里头的动静,未料竟听到了一件怪事······” 他说到一半,却故意闭口不言,他双目灼灼地盯紧了季琢,松去揉捏着季琢右手的手,转而抱住季琢的腰身。 季琢不由地伸手轻抚着沈已墨的背脊,问道:“是甚么怪事?” 沈已墨被季琢轻抚着,直觉得季琢的体温透过相触的肌肤,一点点渡到了他的体内,进而传遍他的四肢百骸,甚是惬意,他好似撒娇的猫儿一般,半眯着眼,磨蹭着季琢的胸口。 季琢见沈已墨不答,复又问了一遍:“是甚么怪事?” 沈已墨又磨蹭了几下,直起身子来,无赖地道:“季琢,你吻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季琢对于沈已墨的作弄毫无办法,又被嫣红的唇瓣所惑,便低下头去覆上了沈已墨的唇瓣。 沈已墨的唇瓣柔软万分,一经季琢的唇瓣轻触,便软得如同蒸熟了的糯米糕一般,轻易地被季琢的舌破开了去,他的齿列亦随之乖顺地松了开来。 季琢将舌探进沈已墨口腔中,搅弄了一番,直到沈已墨呼吸不能,方松开了他。 沈已墨双颊泛红,瘫软在季琢怀中,喘着粗气道:“那善雨道净思······净思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 闻言,季琢沉吟道:“怪不得那净思行事与年纪不符,却原来竟是不老不死,只······” 他停顿了下,伸手揩去沈已墨嘴角的一点银丝,接着道:“只善雨现下已然神志不清,他的话是否可信?” 沈已墨张口轻咬住季琢的那根食指,含含糊糊地道:“季公子,你可记得我对你说过‘他的皮相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童,但言语间却不显稚气,仿若是被换了个芯子似的’?” 见季琢颔首,他吸允了下季琢的指腹道:“所以我觉得善雨此言应当是可信的。” 季琢望着沈已墨精致难得的眉眼,道:“我之前也觉着净思有些古怪,但凡人纵使有灵丹妙药亦逃不过生老病死,那净思为何会不老不死?莫非······” 沈已墨接过话茬道:“莫非他乃是鬼、妖物、魔物或者神仙?” “净思身上无鬼气、无妖气、无魔气、也无仙气。”季琢微微蹙眉道,“若他当真不老不死,无论是鬼、妖物、魔物或者神仙,你我既闻不到他的气息,那便只有两种可能性:其一,他道行甚高,气息掩藏得极好,凭你我的修为不足以勘破;其二,他气息微弱,弱到近似于无,你我察觉不到。” “倘若如此,那施展催魂术之人······”沈已墨含着季琢的一节手指,道,“那施展催魂术之人很有可能便是净思。” 催魂术断不是凡人能掌控得了的,施展之人或鬼或妖或魔或仙,这寺中统共十三个僧人,其中净惠、净怨俩人已死,善雨失了神志,其余九人皆是凡人,而五位香客中,除他与季琢之外,亦俱是凡人。 第95章 第五劫·第十四章 净恕不敢耽搁,出了善雨的寮房后,便一间间寮房地搜查起来,现下僧众除神志不清的善雨、送大夫下山的净思、住持之外全数在偏殿诵经超度死去的净惠以及净怨。 是以,净恕并未惊动一人,便将僧众的寮房一一搜了一遍,只可惜一无所获。 而后,他去了香客的住处,首先叩了两下阮老夫人的门,阮老夫人正在房中诵经,听闻动静,便起身开门,见是净恕,她又惊又喜,满是褶子的脸笑得挤在了一处,道:“莫非已查明凶手是谁了?老身已洗脱嫌疑,可下山去了?” 净恕闻着从门里头传来的檀香气,摇首道:“阮施主,可否让小僧将你的住处搜查一番?” 阮老夫人拨弄着佛珠,无奈地道:“老身并非杀人凶手,净恕师傅,你也知老身是礼佛之人,终年茹素,如何会造杀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造了杀孽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净恕沉声道:“如此更要搜查一番,才好尽快证明阮施主的清白。” 阮老夫人侧过身去,放净恕进门,净恕甫一进门,那檀香气愈发浓烈了,一看,桌案上正燃着三支檀香,而檀香旁则是一卷翻得破旧了的经书。 净恕将阮老夫人的厢房细细搜了,并未搜得甚么可疑的药物。 于是净恕别过阮老夫人,又去叩响了住在隔壁的杨钰与吕苑的门。 开门的是吕苑,时辰尚早,吕苑显然还未清醒,一面不住地打着哈欠,一面疑惑地望着净恕道:“净恕师傅,你来寻我夫妇有何事?” 净恕寻了个由子:“小僧前日打扫这厢房时落了一样物件,可否让小僧进去找找?” 吕苑心下狐疑,但到底还是道:“净恕师傅,我夫君还未醒,你且小心些,切莫吵醒了他。” 净恕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进得里头,搜了起来,他搜得极为仔细,却依旧未搜到甚么可疑的药物。 他方要向吕苑告辞,眼角却突地瞥见一点白色粉末,那粉末伏在桌脚下,较米粒还要小上一些,丝毫不惹人注意。 他疾步走到桌案前,蹲下身去,他不敢用手去取,怕如同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三人一般中了毒,便取出事先预备好的帕子,隔着帕子将粉末拣了起来。 吕苑见净恕慎之又慎,奇道:“这粉末莫非有甚么不寻常的?” 她话音堪堪落地,一只铜钱大小的纸包砸在了净恕的手背上,净恕吃了一惊,钻进桌案底下一瞧,那桌板背面竟附着些浆糊的痕迹,显然这纸包之前分明是被黏在那儿的,而那白色粉末极有可能便是从纸包中窜出来的。 净恕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纸包中装的果真是白色粉末,他又将帕中的粉末凑近了些,两相对比,毫无二致。 他复又将纸包包好,站起身来,肃然道:“吕施主,这粉末是从何处而来的?” 吕苑摇首道:“我也不知,莫不是之前借住的香客留下的?” 净恕盯紧了吕苑道:“吕施主,你确定这粉末并非为你所有?” 吕苑被净恕盯得有些发毛,尖声唤道:“夫君,这桌案下头怎地藏着一个包着粉末的纸包?” 杨钰还未清醒,听得妻子的声音,困倦得睁不开眼睛,半晌方道:“我也不知。”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3 说罢,他又昏睡了过去。 净恕颇为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们两人与净惠、净怨以及善雨有甚么仇怨?” 听得这话,杨钰才知素来温和的净恕为何满面不善地盯紧了她,却原来她竟是被怀疑害了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三人。 她矢口否认道:“我与三位师傅并无仇怨。” “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三人中了毒,其中净惠与净怨俩人已中毒而亡,余下的善雨则因中毒失了神志,这纸包里头的十之八/九便是那毒/药。”净恕冷笑一声,“还请吕施主与杨施主随我去见师傅。” 吕苑急声道:“我与我夫君一心向佛,如何会杀人,定然是有人诬陷于我们。” 净恕并不理会吕苑的辩解,强硬地道:“吕施主、杨施主,请随我去见师傅。” 净恕言罢,疾步走到杨钰床前,正要将他一把提起,却陡地瞧见了床榻底下有一角锦缎,他俯身拾起,却是一条锦帕,其上两角皆绣着一丛翠竹,这翠竹只比指甲盖大一些,瞧着甚是逼真,仿若能散出竹香来。 这锦帕眼熟得很,他苦思良久,才记起来,之前净思被翠青蛇咬了一口之后,便是用了这样一条锦帕捂住了伤口,而予他锦帕之人乃是沈已墨! 沈已墨的锦帕为何会出现在吕苑与杨钰的厢房之中? 厢房不大,床榻相距桌案不过五步,莫非是沈已墨为嫁祸吕苑与杨钰,以浆糊将那装有毒/药的纸包黏在桌板底下之时,不慎掉落了一条锦帕,后这锦帕又被风吹到了床榻底下? 净恕心下对吕苑与杨钰的怀疑消除了几分,缓和了下语气,致歉道:“叨扰了,方才是小僧弄错了。” 净恕出了吕苑与杨钰的厢房,便去了偏殿,他叮嘱一个僧人看住吕苑与杨钰,自己又去了善雨的寮房寻住持。 那厢,沈已墨含着季琢的一节手指,含含糊糊地道:“倘若净思真是凶手,他为何要杀净惠、净怨与善雨三人?净惠与净怨待他极好,善雨虽与他有过口角,但只些口角不至于要取人性命罢?又或者净思不老不死的秘密被这三人所知,他为了隐瞒,便要将三人杀了?” 季琢淡淡地道:“查过便知。” 第四个字还未落地,沈已墨便以舌尖摩挲了数下季琢指腹的纹路,又张口将那根手指尽根含入。 沈已墨作弄了那根手指许久,唇瓣染上银丝,眼尾略略有些泛红,好似被人欺负了一般,季琢凝视着那一点嫣红,怜惜之心顿生,轻柔地抽出那根手指,覆下身去,微凉的唇瓣擦过沈已墨的眼尾,末了,吻上了沈已墨嫣红的唇瓣。 偏生是这时,叩门声乍响。 沈已墨狠狠地吸允了下季琢的舌尖,方不舍地推开季琢,起身开门。 第96章 第五劫·第十五章 沈已墨开了门,见净恕与主持立在门口,柔声问道:“住持大师与净恕师傅来此是为何事?” 净恕锐利的目光将沈已墨笼得结结实实,半晌,从袖口取出那条锦帕来,递到沈已墨跟前,道:“沈施主,这锦帕可是你的?” 沈已墨见得这条锦帕,略略吃了一惊,道:“我这锦帕为何在净恕师傅处?” 净恕不答反问:“沈施主可进过杨施主与吕施主的厢房?” 沈已墨摇首道:“我与杨吕夫妇二人并不相熟,去他们厢房作甚么?” 净恕三问:“你与净惠、净怨两位师兄以及善雨可有仇怨?” 闻声,沈已墨吃了一惊,心知净恕已然怀疑他才是真凶,当下无奈地道:“我初见净惠、净怨两位师傅时,他们早已断了气;我初见善雨师傅时,他已是神志不清。我如何会与三位师傅有仇怨?” 净恕厉声道:“分明是你害了净惠、净怨两位师兄与善雨,你休要抵赖!” “我有甚么可抵赖的。”沈已墨含笑道,“我本就不识得这三位师傅,又如何能与他们结怨?” 净恕愤愤地将那锦帕冲着沈已墨的面容掷了过去。 那锦帕上头绣有逼真的翠竹,他这一掷,锦帕翩迁而下,仿若是细小的翠竹挟着一抹春雪,降落在沈已墨的掌心。 沈已墨端详了这锦帕片刻,复又道:“净恕师傅,我这锦帕为何在你手中?” 净恕忆起净惠、净怨两位师兄的死状以及善雨神志不清的模样,冷声道:“是你向净惠、净怨两位师兄以及善雨下了毒,致净惠、净怨两位师兄死亡,善雨失了神志,这锦帕便是证据。” 沈已墨委委屈屈地回首望了眼季琢,又朝住持道:“住持师傅,你这聚善寺可平白诬陷人么?” 住持拨弄着佛珠,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沈施主你这锦帕为何会在杨、吕两位施主房中?” 沈已墨眉间微蹙,扫了眼手中的锦帕,道:“这锦帕在杨钰、吕苑夫妇房中?” 住持叹息着道:“沈施主,你之前与老衲说你怀疑净思对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下了毒,我便着净恕将我寺中僧人与所住香客的房间搜查一番,未料想,在杨、吕两位施主房中搜到了一包药粉······还有你的锦帕。你方才道你与杨、吕两位施主不相熟,你的锦帕为何会在他们俩人房中?你道净思是凶手之前,你便料想到老衲定会将全数人的住处都查一遍,且已预先将那药粉藏在杨、吕两位施主房中,是么?” 沈已墨摇首道:“我不知我的锦帕为何会落在杨钰、吕苑夫妇房中,我也并未杀人,我与你道我怀疑净思乃是凶手,并非无端猜测,而是我听闻······” 他停顿了下,又压低声音道:“我听闻净思乃是只不老不死的妖怪。之前我与夫君碰到的那怪物浑身覆着厚厚的皮毛,四肢粗壮,直立而行,不好对付,断不是人的模样。那怪物藏在着聚善寺中,净思又是不老不死的妖怪,两者间定然有甚么联系。” 住持听得这话,满面惊诧,急声问道:“你是从何处听闻净思是不老不死的妖怪的?” 沈已墨自是不提是自己伏在寮房顶上偷听而得,扯了个谎道:“那日善雨毒发,我让余下的那僧人去寻你,他一走,那善雨便开始胡言乱语,连声道净思是不老不死的妖怪。” “善雨神志不清,他说的话,决计不可当真。”住持拨弄着佛珠道,“沈施主慎言。” 旁的净恕冷笑一声:“沈施主,你真真是能言善辩,这样快就把话题带到了别处,还蓄意污蔑净思。” 沈已墨苦笑道:“我确实不知我这锦帕为何会落在杨、吕夫妇处,我也确实从善雨处听闻净思乃是只不老不死的妖怪,我之所言,俱是事实,净恕师傅,你这样说实在是令我伤心。” 住持思忖片刻道:“沈施主,可否请你与季施主俩人在老衲未查明真相前莫要出门,免得再生嫌疑?一日三顿斋饭,老衲会差人送来,两位施主若有旁的需求也可告知老衲。” 沈已墨无奈地颔首道:“便如此罢。” 住持又朝净恕道:“净恕,你且着人去盯紧了杨、吕两位施主,许他们才是真凶,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沈施主的锦帕,欲要嫁祸于沈施主。” 沈已墨望着住持道:“还望真相能早日水落石出,还我清白。” 说罢,他别过住持与净恕进得门去。 沈已墨将门合得严严实实,又扑到季琢怀中,可怜兮兮地道:“季公子,我连鸡都未杀过一只,他们竟然说我杀人,我实在是······”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4 他说着吸了下鼻子,娇嗔道:“季公子,你须得好好安慰我才行。” 季琢翻过一页《关伊子》,抱着沈已墨的腰身,垂目道:“沈已墨,你要我如何安慰你?” 沈已墨抿唇笑道:“季公子,我有些饿了,你去庖厨偷只素饼来予我罢。” 季琢心知自己又被沈已墨作弄了,索性执起沈已墨的右手,如他方才一般,将一根无名指含了进去。 沈已墨惊得睁大了双眼,怔怔地望住季琢,直到指腹感受到了舌头的舔舐,方回过神来,笑吟吟地道:“季公子,今日怎地这样知情识趣?” 季琢又舔舐了几下那根无名指,才张口将那根无名指松了,而后轻轻推了下沈已墨,道:“我去取素饼来。” 沈已墨乖顺地从季琢怀中站起身来,扫了眼那无名指上头沾染的津液,狭促地笑道:“季公子,你可莫要被僧人瞧见了,我适才才答应住持,待他查明真相你我才能出这房门。” 季琢略略点了点头,使了身法,霎时没了踪影。 第97章 第五劫·第十六章 不一会儿,季琢便取了素饼来,因寺中僧众全数在偏殿诵经超度净惠与净怨,庖厨中空无一人,是以,他很容易便避过众人将素饼取了出来。 他回来时,沈已墨正翻弄着他的《关伊子》,听闻声响,沈已墨抬首,含笑道:“季公子,你怎地这样快就回来了?” 季琢在沈已墨身旁坐了,将素饼递予他,道:“吃罢。” 沈已墨不接,双目灼灼地望住了季琢,勾唇笑道:“季公子,你喂我罢。” 季琢犹豫须臾,到底还是撕了一小块素饼送到沈已墨唇边,沈已墨张口将素饼收入口中咀嚼着,有意无意地露出了一点嫣红的舌尖。 季琢定了定神,又撕了一块喂予沈已墨吃了。 如此吃了约莫半个素饼,沈已墨突地伸出软舌来舔舐了下那一小块素饼,又张口将季琢捏着素饼的两指含入口中。 他只含了两指片刻,便夺了素饼,将两指松了开来。 季琢扫了眼自己湿润的指尖,又盯着沈已墨,不发一言。 沈已墨抬手,撕去一块素饼凑到季琢唇边,笑吟吟地道:“季公子,我不是小气之人,你这样瞧着我作甚么?我也喂你吃一块罢。” 季琢张口吃了沈已墨指尖的素饼,而后,将手中的素饼往桌案上一扔,便掐住了沈已墨的腰身,覆住了他的唇瓣。 沈已墨的唇瓣上沾着些素饼的碎末子,季琢将那些碎末子尽数舔舐了干净,方钻入柔软的唇瓣中。 未经试探,沈已墨的齿列便坦率地松了开来,嫣红的舌尖更是欢喜地迎了上去。 沈已墨喜欢季琢,因而舌尖一与季琢的舌尖一触,他的身子便软了几分,双手抱紧了季琢的背脊,乖顺地任由季琢动作。 亲吻间,季琢不知怎地忆起了昨日窥见的那一点臀缝,掐着沈已墨腰身的手指便不由地往下去了,轻轻地滑过隐在衣衫下的凹陷处。 沈已墨的腰身立刻瑟缩了下,同时从唇齿交缠间逸出一声甜腻的呻/吟,水光潋滟的双目更是朝着季琢望了过去。 季琢松开沈已墨的唇瓣,方要收回手,便被沈已墨一把扣住了。 沈已墨抓着季琢的手,覆到自己的臀瓣上,又回首撕了一块素饼送到季琢唇边,未待季琢张口,他反是自己将那块素饼衔在口中,含含糊糊地道:“季公子,再吃一块罢。” 话音还未落地,沈已墨口中衔着的素饼已擦到了季琢的唇瓣。 季琢张口放沈已墨进来,这一回,俩人均未尝出素饼的味道,只沉溺在彼此的唇舌之间。 一吻罢,沈已墨直起身子来,含羞带怯地道:“季公子,我的滋味如何?” 季琢肃然答道:“我从未亲吻过旁人,无从比较,但你的滋味确是极好的。” 沈已墨见季琢一脸肃然,仿若在公堂接受问询似的,顿时失笑道:“季公子,你真真不知情趣。” 说罢,他低首舔舐了下季琢的锁骨,道:“此处有一点碎末子。” 季琢锁骨的肌肤被沈已墨的舌尖烫了下,手下一紧,失了分寸,那浑圆的臀瓣便被重重地抓了一下。 重生前,沈已墨与季琢有过云雨,被季琢这样抓着臀瓣是稀松平常,但眼下,他这具身子却还未尝过这样的碰触,一时之间,他竟怔住了,良久方回过神来道:“季公子,再吻我一回罢。” 季琢依言低下首去,与沈已墨接吻。 沈已墨直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仿若要破胸而出一般,亲吻过后,他伏在季琢心口平静着气息,令他欢喜的是,季琢的心跳竟也失了序,一下下地击打透过皮肉击打在他的耳畔。 待气息平静,沈已墨以额角蹭了蹭季琢的心口,从季琢怀中直起身子来,盯住了季琢的唇瓣,夸赞道:“季公子,你的滋味也是极好的。” 季琢得了夸赞,不知该如何反应,索性从桌案上拈起那只吃了大半的素饼道:“你还要吃么?” 沈已墨沉吟一声,收起了笑意,故作深沉地摆摆手道:“让予你吃罢。” 季琢堪堪咬了一口,却见那沈已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季公子,你多吃些,我才好将你拆骨入腹。” 闻言,季琢一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突然,外头有叩门声传来,沈已墨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立着一个小沙弥,小沙弥手中端着一个食案,上头摆的是咸菜炒毛豆,煎素鸡,青菜粉丝汤,两碗白饭、两双竹箸以及两只调羹。 小沙弥仰首,恭敬地道:“师傅着我来为两位施主送斋饭。” 沈已墨接过食案,致谢道:“劳烦小师傅了。” 早膳时辰已过,还未至午膳的时辰,住持这时着人来送斋饭,定然是为了来瞧瞧他们俩人是否乖乖地待在厢房中罢? 沈已墨扫了眼小沙弥的背影,合上门,端着食案,回到了桌案旁。 俩人用罢这斋饭,便各自打坐去了。 三个时辰后,住持又着人送了晚膳来。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5 用罢晚膳,夜幕骤降,沈已墨倚在窗前,望着植在外头的那一丛青翠的塔柏道:“季公子,雨已停了。” 季琢疾步到沈已墨身侧,耳语道:“那塔柏后面藏着一双眼睛······” 还未待他说罢,有一巨大的活物从塔柏后窜了出来,眨眼间,已然劈开窗户立在沈、季俩人面前,那活物浑身覆着厚厚的皮毛,四肢粗壮,直立而行,正是昨日撞见过的那怪物! 第98章 第五劫·第十七章 还未待他说罢,有一巨大的活物从塔柏后窜了出来,眨眼间,已然劈开窗户立在沈、季俩人面前,那活物浑身覆着厚厚的皮毛,四肢粗壮,直立而行,正是昨日撞见过的那怪物! 那怪物堪堪站稳,便朝着沈已墨扑了过去,沈已墨侧身一闪,怪物便撞在了墙面之上,硬生生地将墙面撞出一处凹陷来。 季琢唤出“倦云”护在沈已墨面前,叮嘱道:“你且小心些。” 沈已墨点点头,又抱着季琢的腰身,与其低语了几句。 待沈已墨说罢,季琢便执着剑,与那怪物缠斗起来,那怪物动作利落,虽被层层叠叠的剑光笼着,却未伤分毫,又躲过一道剑光,猛地矮下身往季琢腰上一抓。 季琢执剑,朝怪物的手腕一劈,直要将那手腕子齐根砍下,未料想,那怪物的手腕竟坚硬如铁,一时砍之不下,他催动真气,才勉强嵌入了一分。 那怪物一挣,“倦云”被怪物震开,怪物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破口,发狂地低吼一声,跃到季琢身后,张口冲着季琢后颈咬下。 季琢自是已觉察到怪物所思,他立在原地不动,只略略偏过头,趁着怪物牙齿落空之时,执剑反手刺向了怪物的后心。 那怪物锋利的牙齿击打在一处的声响,在这云消雨散的暗夜中,甚是扎耳,但更为扎耳的却是鲜血滴落在地之声。 流血的竟并非是那怪物,反是季琢,“倦云”方才未伤着那怪物,那怪物一击不成,又朝着季琢的肩上咬了一口,直咬得那块皮肉血肉模糊。 季琢好容易自那怪物口中挣脱出来,以“倦云”点地,面色煞白,粗粗地喘着气。 沈已墨原本在一旁伺机而动,见状,也顾不得了,唤出洞箫来,手指一动,无数的碧光便直冲着怪物而去。 那怪物躲过碧光,猝然间逼到沈已墨跟前,张了张口,露出染了血的牙齿来,喉间更是一动,仿若腹中空无一物,饥/饿/难/耐,须得食人肉,喝人血才成。 季琢急声道:“沈已墨,你打不过他的,快跑!” 沈已墨闻声,盯住了那怪物,噙着一点冷笑道:“他竟敢伤了你,我定要他拿命来偿还。” 随着他的话语,那碧光乍亮,照得不大的厢房恍若白日,数不清的碧光即刻织就一张网,朝着怪物覆了过去。 但下一刻,沈已墨却被季琢抱着滚到了一边,他抬眼一看,那怪物被缚在碧光织就的网中,虽然动弹不得,但却毫发无损,那怪物手中执着一把剑,剑尖竟染上了嫣红。 沈已墨登时心神欲裂,直起身子来,去看季琢的伤口,季琢后腰破了个大洞,不住地淌出血来,血腥味霎时挤满了厢房,又从被怪物劈开的窗户、门缝溢了出去。 沈已墨伸手捂住季琢的伤处,尖声道:“夫君,你无事罢,我这就去杀了那怪物!” 他盯着指缝中不住流淌出来的血液,飞身而出,与怪物拼起命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沈已墨的身子直直地坠落在地,再也动不了一分。 门外有一人立在房门十步开外,愉悦地闻着血腥气,又听闻这声响,迫不及待地要推门而入,但手指按在门上,却又垂了下来,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又过了半刻钟,见里头再无响动,他方推开门去。 门里头那怪物背对他,立在窗前,季琢躺在地上,粗粗地喘着气,面色颓然,而沈已墨却伏在地面上,身下尽是鲜血,已然断了气。 听得脚步声,季琢勉强睁开眼来,入眼之人赫然是白眉白须的住持,他惊惧交加地道:“却原来,这怪物乃是为你所用么?” 住持拨弄着佛珠,一脸慈悯地道:“阿弥陀佛,季施主,你与沈施主且安心去罢,老衲定会好生超度了你们。” 季琢以一掌撑起身来,仰首,冷声道:“你身穿袈/裟,手拨佛珠,口念佛语,却造杀孽,不是平白玷污了佛主么?” 住持缓步走到季琢面前,趾高气扬地道:“造杀孽又如何?人生在世唯有享乐才是要紧的,人老衲想杀便杀!” 季琢咳出一口血来,沾满了唇角以及下颌,他伸手抹去了,方道:“你有何可享乐的?杀人便是享乐么?” “享乐······”住持朗声笑道,“享乐自是夜间妖童媛女在怀,白日大把挥霍金银。” 季琢淡然地道:“原来这聚善寺,聚的不是善,而是财么?” 住持啧了一声:“你还道靠香火钱,老衲能过上舒爽的日子么?老衲的钱财乃是······” 说着,他噤声不言,半晌后,满面慈悲地道:“季施主,沈施主已去了,在底下怕是寂寞得很,你且下去陪陪他罢,你们既是夫夫,还是一道走为好,免得黄泉路上没个可说话的。” 突地,一只手扣住了住持的咽喉,紧接着一把声音打在其耳畔:“还是我先送你下去罢。” 住持闻得这把声音,吃惊不已,勉力回头看去,竟果真是沈已墨,沈已墨面上沾着丁点儿鲜血,嘴角含着些许笑意,双目中却尽是霜雪。 沈已墨柔声道:“你的钱财是何处来的?” 住持不答,喉间的手指立刻收紧了些,逼得他几乎呼吸不得,他冲着那立在窗边的怪物叫嚷道:“快些,将这俩人给我杀了!” 那怪物缓缓地转过身来,瞧了眼住持,便坠倒在地,细看,藏在皮毛间的心口、腰腹均豁了开来。 沈已墨又紧了紧手指,愈发柔软地道:“佛门清净之地,出了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之事,又藏了这样一只不知是何物的怪物,实在奇怪。我一时间弄不清,对净惠、净怨以及善雨下手之人是谁,以及怪物的来历,便设了一个局,我故意与你说净惠等三人乃是中了毒,倘若你是凶手,你定会来除了我;倘若你不是凶手,你便会着人将寺中众人的住处搜查一遍,我在杨、吕夫妇房中放了一包粉末,又故意丢了一条锦帕,如此,杀人的嫌疑便落到了我、我夫君、杨、吕夫妇的头上,倘若杨、吕夫妇乃是凶手,他们须得按兵不动,倘若他们不是凶手,我静待凶手向善雨下手即可······” 他沉吟须臾,道:“杨、吕夫妇还未有异常,善雨也尚有命在,却是你先着了这怪物来下手,这怪物近乎野兽,如何能安静藏匿于寺中,不为人所觉,因而,我认为定然是驱使他之人将他藏匿了起来,只一时半会儿我找不到驱使之人,方才我瞧见这怪物隐在塔柏之中,便猜测驱使他之人,应在不远处,就与我夫君合计演了一场戏,却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住持你!” 他手指松了些,笑吟吟地道:“说罢,你饲养这怪物所图为何?” 住持只大口地呼吸着,不发一言。 沈已墨低笑一声:“那我便来猜一猜,你是为了不老不死的净思罢?而予你钱财的不是净思,便是净思亲近之人。” 住持仍是不吐露一个字,面上纵横的沟壑却挤在了一处。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6 第99章 第五劫·第十八章 沈已墨见住持一言不发,思忖片刻,勾唇笑道:“你嘴这样硬,不如我去将那净思捉了来,问问他可好?” 住持仍旧闭口不言,沈已墨遂朝季琢道:“劳烦季公子去将净思捉······” 他还未说完,尾指却是一动,他之前在善雨身上施了个法术,如今这尾指一动,便是提醒他有人近了善雨的身。 他抬首,唇瓣微动,对着季琢传声道:快去善雨处,许是凶手出现了。 季琢略略点头,飞身而去。 “小娘子,你怎地今日这样香,这样软······” “小娘子······” 善雨陡地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头,不但没了娇媚动人的小娘子,还动弹不得,绑在身后的手指更是疼得厉害,仿若上过刑了似的。 他扯着嗓子叫唤道:“有人么?快来人松······” 突然,有一把苍老的声音打断道:“小师傅,需要老身帮忙么?” 声音堪堪落地,便有一双满是褶子的手推开了寮房的门,紧接着,进来一老妪,正是阮老夫人。 善雨见是阮老夫人,欢喜地道:“劳烦阮施主帮小僧松开罢。” 那阮老夫人脚步混乱,仿若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好容易才到了善雨面前。 她盯紧善雨,拨弄了下佛珠,问道:“我听闻你曾与净思有过口角?” 闻言,善雨奇道:“阮施主,你问这个作甚么?还请先将小僧松开罢。” 阮老夫人复又问道:“我听闻你曾与净思有过口角?” 善雨见阮老夫人这样坚持,只得道:“我确实曾与净思有过口角,但那全然是净思的不是,他性子不好,说的话实在令人恼怒。” “果然如此······”阮老夫人手指一动,银光乍现,那银光猝然压到了善雨的咽喉处,与那处皮肉不过毫厘,再近些许便能取了善雨性命。 善雨惊惧交加,连呼吸都停滞了,良久,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阮施主你要作甚么?” 阮老夫人冷笑一声:“自然是取你性命。” 说罢,她也不含糊,手中施力,下一瞬匕首便要破开皮肉。 突地,有一物件从门外飞了进来,重重地打在她的手腕上,她的手腕登时垂软下去,已然断了骨头。纵然如此,她手中却还牢牢地抓着那把匕首,由于手腕垂软,她只得费劲地将匕首往善雨的心口送去。 匕首尖距善雨的心口不过半分之时,那匕首却不知怎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了,铁水“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阮老夫人震惊地盯着自己手中光秃秃的匕首柄,同时有脚步声乍响,她回首一瞧,却是季琢 善雨见着季琢,扬声呼救道:“季施主,救我!” 季琢却不理会善雨,不紧不缓地径直走到阮老夫人面前,淡淡地问道:“是你对净惠、净怨、善雨三人施了催魂术么?” 阮老夫人丢了匕首柄,将两只手全数拢在袖中,完好的那只手不停地动作着,她面上却满是礼佛之人的慈悲,摇首道:“老身不知季公子你所言的催魂术是甚么。” 季琢扫了眼阮老夫人,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究竟是何物?我从你身上闻不到半点除凡人之外的气息。” “老身······”阮老夫人面上的慈悲尽褪,凶狠之意顿生,“季公子走好!” 此言一出,季琢的魂魄好似被逼得出了窍,寮房、阮老夫人以及善雨尽数远去了。 他恍恍惚惚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少里地,居然到了一处楚馆,他从来不喜这淫/乱之地,双足却不受控制地踏了进去。 这楚馆中显然空无一人,但肉体撞击声与呻/吟声却是不绝于耳。 他眉间尽蹙,方要抬脚离去,却忽然有一把好似沾了蜜糖的声音拂过他耳畔:“季公子······” 紧接着便有一人下得楼来,须臾之后,那人水蛇般的双手揽着季琢的腰身,柔软的身子亦贴在了他身上,嫣红的双唇半含着他的耳垂,吐气如兰地轻唤:“季公子······” “沈已墨······”季琢唤了一声,情/欲骤然而起,他的手指不由地一动,将沈已墨推倒在地,自己也跟着合身覆了上去。 沈已墨热情地揽着季琢的脖颈,与之唇齿交缠。 亲吻间,季琢伸手将沈已墨层层叠叠的衣衫尽数除了去,肤白欺霜的肌肤来便全数展露了出来。 沈已墨面染嫣红,张开双腿,半阖着眼道:“季公子进来罢。” 季琢伸手探向那诱人的后处,还未触到半点,他却猝然恢复了神志,眼前这沈已墨分明是假的!自己分明是中了那阮老夫人的催魂术! 他猛地站起身来,口中念诀,霎时间,楚馆与“沈已墨”没了踪影,他复又回到了寮房之中。 阮老夫人已不知去向,那善雨望着他,惊恐地道:“季施主,你的手。” 季琢低首一瞧,却原来他的手上尽是鲜血,食指与拇指之间甚至还拈着一片碎瓷片,不远处,一盆兰花坠地,兰花颇为可怜地躺在地面上,花盆则碎作了数片,他手中的碎瓷片便是其中的一片。 他若是再晚一些恢复神志,定然已将这碎瓷片刺入了自己的咽喉,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思及此,他手一松,那碎瓷片便从他指间滑落,跌得粉碎。 他定了定神,解去善雨身上的麻绳,瞧着善雨,问道:“那阮老夫人向何处去了?” 善雨答道:“往右边去了。” 那厢,沈已墨见季琢许久未回,心下有些担心,手下一紧,直把住持掐得几乎要断了气去。 住持呼吸不能,死命地挣扎起来。 沈已墨被住持踢得小腿一疼,方回过神来,松了松手,含笑道:“住持大师挣扎得这般激烈,可是有甚么要讲的?” 住持惧怕沈已墨真把自己掐死了去,终是开了口,哀声道:“老衲是无辜的,老衲不过是拿钱办事,可从未存过甚么杀人之心哪。” 这住持适才还指使那怪物取自己与季琢的性命,现下却直呼无辜,面皮真真是厚如城墙,可笑得紧。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7 沈已墨也不同他计较,松开手去,柔声道:“那住持大师且说说你是如何拿钱办事的罢。” 住持喉间生疼,低咳了几声,才道:“净思他······净思他出身显赫,但长到二十来岁却依然是八/九岁的模样,他父亲怕净思之事被人知晓了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便许了我好处,将净思托付于我,还派了那怪物供我驱使。数十年后,净思父亲逝世,他亲弟为监视净思,又派了净惠、净怨前来。” 沈已墨稍稍吃了一惊:“却原来,你这聚善寺不过是净思他父亲为他备好的牢笼,你这满口慈悲的老和尚便是那牢头。” 说罢,沈已墨又问道:“那净思今年应当是几岁了?” 住持苦思良久,道:“我也不知,许是六十几岁罢。” 这话音堪堪落地,却有一人匆匆而来,那小沙弥进得寮房,喘着粗气道:“净思······净思失踪了!” 住持急声道:“净思怎地会失踪?” 那小沙弥道:“我们在偏殿诵经超度净惠与净怨师兄之时,净思被阮老夫人唤了出去,迟迟未归,徒儿出去寻他,却如何都寻他不到。” “阮老夫人唤走了净思?”沈已墨低喃一句,顾不得住持,飞身而出。 住持追问道:“阮老夫人是甚么时辰唤的净思?” 那小沙弥回忆道:“约莫是两个半时辰前。” “两个半时辰前,阮老夫人唤净思作甚么······”住持还未想透,后心却骤然一凉,他回首一看,居然是那本应死透了的怪物。 那怪物的心口、腰腹均豁了开来,鲜血将皮毛润湿了,又蜿蜒而下。 那小沙弥见状,尖叫一声,为保性命,立刻拔腿而逃。 那怪物将爪子从住持心口抽了出来,又抚摸着自己的皮毛上的鲜血,口中闷哼了几声,方轰然倒地。 弥留之间,那怪物迷迷糊糊地记起了当年与师兄弟一道修炼,为求早日羽化登仙的岁月,又记起了自己落在一恶人手中,受尽了折磨的情境······ 他直觉得浑身上下,由里到外,无一处不疼,幸而疼了不过几个弹指,他便解脱了。 他身侧的住持后心落出了大半心脏,摇晃了几下,也跟着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第100章 第五劫·第十九章 这厢怪物与住持接连断了气,那边又有一人从山上滚落了下去,直至撞到了一株紫叶碧桃,才止住了下落之势。 紫叶碧桃受了撞击,一时间落英缤纷,被风一打,落英便四散了去。 眼下已入了夜,明月高悬,繁星稠密,将那滚落之人照得纤毫毕现——那人满面风霜,身躯略显佝偻,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已然断了,光滑圆润的佛珠趁机钻出系绳,铺散开去,一颗颗滚过自她额角破口淌出来的鲜血,又肆意远去了。 净思立在上头,盯着紫叶碧桃下一动不动的阮老夫人,浑身瑟瑟,颤声道:“我杀人了么?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你确实不是故意的。” 净思回首一瞧,却是季琢,季琢适才远远地看见阮老夫人提着净思,净思挣扎间,不慎将阮老夫人推下了山去,是以,净思确实不是故意的。 季琢堪堪说罢,有一人飞身而来,扑到了他怀中,欢喜地道:“季公子,你无事便好。” “沈已墨······”季琢唤了一声,又压低声音道,“使催魂术杀了净惠、净怨之人便是那阮老夫人。”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株紫叶碧桃:“那阮老夫人快不行了。” 沈已墨从季琢怀中出来,垂目望了一眼,而后一把提起净思的后领,几个起落,便落在了阮老夫人跟前。 阮老夫人粗粗地喘着气,她原本阖上了双目,听闻动静,便睁了开来,见是净思,她目中顿时放出精光来。 她面上满是自额角涌出来的鲜血,目光也好似含着血腥气,净思被她盯得毛骨悚然,直往沈已墨身后躲去。 约莫两个半时辰前,净思正在偏殿诵经为净惠与净怨超度,阮老夫人寻了个由子,将他唤了出去。他一出去,却是后颈一疼,失去了意识。待他醒过来时,这阮老夫人竟抱着他出了寺门。 这阮老夫人时常来聚善寺上香参禅,为人和善,但今日却浑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净思直觉得又惊又怕,心下更是疑惑丛生,她为何要绑走自己? 阮老夫人见净思躲在沈已墨身后,双目含泪,吃力地朝净思伸出手去,气若游丝地道:“儿啊,快到娘怀里来。” 听得这话,净思生生地吃了一惊,而后厉声道:“我没有娘!” 阮老夫人急得落下泪来,泪水将她面上鲜血冲刷了干净,随即填满了其上的沟壑,衬得她凄然至极:“当年我产下你不过三载,便被你那狼心狗肺的父亲休弃,我为瞧你一眼,日日守在门口,直到你五岁,我见你生得白白胖胖,你父亲待你也极好,才狠心去了别处。未料想······未料想,你二十岁那年,我再去看你,却找不着你了,我逼问你父亲你的下落,他直言你是只不老不死的怪物,须得好生忏悔,赎清罪孽,他已将你送入了寺庙中,但他却不肯告诉我你在何处的寺庙,我寻了足足二十六年。” 未待话音落地,她急急地补充道:“对了,你上臂应当有一处刀疤,当初产婆为我接生,剪去脐带之时,不慎将你的手臂划伤了去,我当时心疼······” 说着,她喉头一甜,口中尽是鲜血,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双目望着沈已墨身后的那点僧袍。 净思战战兢兢地从沈已墨身后探出头来,一面细细地打量着阮夫人,一面拼命地回忆着母亲的容貌。 迟疑良久,他到底还是走到了阮老夫人面前,跪下身来,握住了她的一双手。 他甫一握住干瘦的双手,那双手的主人便没了气息。 他心下茫然,握得愈发紧了,几乎要把那细瘦的手骨全数捏碎了去。 沈已墨瞧了眼净思,扯了下旁的季琢的衣袂,道:“我们走罢。” 俩人走出不过十步,身后的净思竟哭嚎起来:“娘······娘你快醒醒······” 沈已墨叹息一声,终是与季琢一道走远了。 沈、季俩人回到了聚善寺的厢房之中,沈已墨盯着季琢衣衫上染着的嫣红,心疼地抱紧了季琢道:“季公子,我为你包扎罢。” 季琢适才在与怪物的缠斗中,为引出幕后指使之人,故意露了破绽,导致肩头被怪物咬伤,又为护着沈已墨,后腰也被刺了一剑。 那肩头的伤乍看血肉模糊,但并未伤到经络,后腰的伤虽不深,却有不少鲜血淌了下来。 两处伤口窜出的血皆润湿了一大片软缎子,但因季琢身着暗青色的衫子,瞧起来并不扎眼。 见季琢颔首,沈已墨伸手解去了季琢的衣衫,将伤口处理干净后,又取了细棉布来为季琢包扎。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8 他一面包扎,一面道:“那净思不老不死,而阮老夫人既是他的母亲,又会使催魂术,必定不是寻常人。” 季琢猜测道:“阮老夫人血脉里十之八/九混着非人的血液,不过这血液应当十分稀疏,是以,你我才觉察不到的罢。” 沈已墨又将适才住持之言与季琢讲了。 闻言,季琢沉吟道:“原来阮老夫人是因这个缘故才要杀净惠与净怨的。” 俩人说话间,两处伤口已然包扎妥当,沈已墨转而伏在季琢赤/裸的胸膛上,嘴唇贴着他缠了细棉布的肩头,不满地道:“这处我都还未咬过,倒是便宜那怪物了。” 季琢思及幻境中的沈已墨,收紧了附在沈已墨腰身的双手,淡淡地道:“你想咬便咬罢。” 沈已墨又惊又喜,因阮老夫人与净思之事而生的低落,迅速褪去了,他仰首轻轻咬了下季琢的唇角,含笑道:“肩头那处便欠着吧。” 季琢不置可否,抱着沈已墨倒在床榻上,耳语道:“夜已深了,睡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完结啦,下一章沈、季前世番外,很甜,很甜,特别甜 ^_^ 再下一章把净思交代下 第101章 番外十·沈已墨季琢 晚春时节,聚善山山上的紫叶碧桃开得极盛,红红紫紫的,远远瞧去,整座聚善山仿若被笼着层层叠叠的绸缎似的。 沈已墨与季琢俩人还未到聚善山下,骤然间,暴雨大作,狂风不止,不过片刻,便将俩人浇得湿透。 恰好,路旁有一户人家,沈已墨去叩了门,未料想,他不过叩了一下门,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门内生活用具勉强算得上俱全,但全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看来已许久未有人居住了。 沈、季俩人进了门,季琢便将门合了严实,沈已墨今日穿了一身藕色的衫子,衫子被雨水一浸湿,几近透明,衫子里头包裹着的那具身子自是也隐隐约约地展露了出来。 季琢偏过头,不敢再看沈已墨,淡淡地道:“你快些换衣衫罢,切莫着了凉。” 沈已墨点点头,便去了里屋,这里屋与外屋由一张帘子隔着,掀开帘子,里头仅一张空空如也的床榻,别无旁物。 沈已墨伸手解去衣衫的系带,但因湿透的衣衫粘紧了肌肤,他费了些功夫,方将里衣褪下,他又取出乾坤袋来,正要拣件衫子来换上,却听得季琢唤道:“阿墨,我寻到了······” 沈已墨下意识地回首瞧去,却见季琢掀开帘子,立在门外,他登时面色嫣红,以手中的衫子遮住自己一身的赤/裸,勉强笑道:“季公子,你寻到了甚么?” 季琢本以为沈已墨已穿戴妥当,未料,一掀开帘子,入眼的竟是一身赤/裸的沈已墨,沈已墨的发丝亦尽数湿透了,散乱地贴在他莹白的面颊、脖颈、前胸、后背上头,衬得他不知怎地有些楚楚可怜。 季琢不紧不缓地走到沈已墨面前,手指拨开覆在沈已墨面上的发丝,放软声音道:“这屋子里头本就有些柴火,我又问不远处的人家要了些面粉与小葱,我做阳春面予你吃可好?” 沈已墨面上的肌肤被季琢轻轻一触便不由地战栗起来,他半咬着嘴唇道:“季公子,你淋湿了,先换身衣衫罢。” 季琢收回手,望着沈已墨,沉吟片刻,道:“阿墨,你的下身······” 沈已墨垂首瞧去,他身下那物戳着那柔软的衣衫料子,竟然已有些勃/起了。 他霎时觉得无地自容,他不过被季琢碰了下面颊,怎地会起了情/欲,自己是否太过淫/荡了? 季琢见沈已墨神情有异,抓了他的手,送到自己下身,道:“我也有些硬了。” 沈已墨的手指被烫了下,大着胆子,抓住了那热物。 季琢低首含住沈已墨的柔软的耳垂,一手探到他的后处,道:“阿墨,还疼么?” 数日前,俩人云雨了一番,季琢虽先以手指润滑了沈已墨的后处,但因季琢那物过于巨大,沈已墨的后处又实在太过紧致,直被摧残得红肿不堪。 沈已墨的后处在季琢的试探下,坦率地含住了他一小段手指,内里的媚肉蠢动着,贪婪地欲要将这能予其欢愉的手指尽根拉扯进去。 沈已墨直觉着腰身酥软,浑身失了气力,手指一松,那件还未穿上身的衣衫便颓然落地,抓着季琢热物的那手亦松了去。 他阖着眼,唇瓣贴在季琢肩上,羞耻万分地闷声道:“不疼,季琢你进来罢。” 话音堪堪落地,那根手指已没入他的后处,逼出了他一声呻/吟。 季琢低声问道:“疼么?” 沈已墨浑身细细地打着颤,摇首道:“不疼。” 沈已墨面上尽是嫣红,仿若上了脂粉一般,季琢抽出手指,一把抱起沈已墨,走到床榻前,掸去灰尘,取了件干净的衣衫铺在床榻上,方将沈已墨放了下来。 他怕身上的湿意沾染到了沈已墨身上,并未直接压下身去,而是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 见季琢久未动作,沈已墨微微睁开眼,却见季琢衣衫半褪。 季琢觉察到沈已墨的视线,牵了沈已墨的手扯了自己身上的一段衣袂。 一扯那衣袂,季琢的里衣便落了下来,露出骨肉分明的肌理来,宽肩窄腰,只下裤还未褪去,那胯骨便没入了柔软的缎子中。 沈已墨突地想起了他看过的那本春宫图,直起上身来,望着季琢,含羞带怯地指了指季琢的热物,道:“我可以含进去么?” 季琢略略吃了一惊,俩人有过多次云雨,他曾舔舐过沈已墨的后处,沈已墨却从未含过他的热物,沈已墨应当是不喜欢这样做罢?他低首吻了下沈已墨的额发,道:“你无需勉强。” 闻言,沈已墨垂下首去,隔着一层软缎子,毫不犹豫地将季琢的热物含了进去。 他不懂技巧,一下子含得甚深,那热物一入口又涨大了许多,仿若要将他的喉咙刺破了一般,微痛伴着呕意翻滚上来,逼得他双目盈满了水光,眼尾泛红。 季琢抬起沈已墨的下颌,道:“勿要勉强自己。” 沈已墨想说“无事”,但因口腔被塞得满满当当,那声音被压在了喉间,好似一声嘤咛。 这声嘤咛打在季琢耳中,催得他起了再往里头进去一些的心思,但他怕伤着沈已墨,只伸手抚摸着沈已墨后脑勺湿润的发丝,道:“可是不舒服了?” 沈已墨将热物吐了出来,剥去上头覆着的软缎子,以舌尖将柱身舔舐了一番,又尝试着将热物含了进去,如此五回,他仍是只能含进大半,再进去一些,便受不住了。 被沈已墨以口舌侍弄的滋味极佳,但见沈已墨面露痛苦之色,季琢到底不忍心,他伸手摸索着沈已墨藏在发丝后的后颈,道:“阿墨,我想进到你里面去。” 沈已墨将热物吐出大半,仅含着顶端,抬眼,怯生生地道:“不舒服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19 季琢登时有些心疼,抽出热物,翻身压到沈已墨身上,在他耳侧道:“舒服得紧,但我更喜欢你下面那处。” 沈已墨一手半遮着面,主动敞开双腿,柔声道:“季琢进来罢。” 季琢怕伤着沈已墨,不敢立刻进去,手指一动,一罐药膏飞到了他掌中,他便以手指取了一些,小心地摩挲着尚且有些微红肿的入口。 直到入口被季琢摩挲得蠢动了起来,季琢方探入一指,这一根手指随即被媚肉包裹挤压着,不知想将其推出去,还是扣紧不放。 下身传来的快感激得沈已墨面颊滚烫,他睁开眼,从遮着面的指间望向季琢,这一望,便瞧见了自己高耸的热物,那热物无人抚慰,可怜兮兮地轻晃着,他从未在季琢面前自渎过,犹豫半晌,到底还是伸手揉捏了起来。 季琢已探入了三指,手指模仿着热物进出的频率,或快或慢,且进且退,进出间尽是淫靡的水声。 他抽出手来,转而抓出了沈已墨的热物,又压下身去,吻住了沈已墨微微翕合的唇瓣。 快感从热物以及唇齿间双双翻滚上来,沈已墨如何能受得住,直觉得浑身软得仿若没了骨头,只知贴覆着季琢。 但下一刻,后处却被灼热的物件侵入了,那物件先是蛰伏在内里丝毫不动,稍后,才进出起来。 沈已墨的双唇被季琢的唇瓣堵得结结实实,呻/吟被压在喉间,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甜腻的呜咽声。 季琢松开沈已墨的唇瓣,直起身来,将沈已墨的右腿架在肩上,一面大肆进出,一面摩挲着沈已墨大腿内侧的嫩肉。 沈已墨的双唇得了自由便高高低低地呻/吟起来,这呻/吟极是勾人,打在沈已墨耳畔,令他觉得羞耻不已,遂捂住了嘴唇。 季琢见状,抓了沈已墨捂住嘴唇的那只手到俩人的结合处,柔声道:“我们在欢爱,俱是身无寸缕,你敞开了身子让我最要紧的物件在你体内进出,我们已然这般亲密,你捂着嘴唇作甚么?” 沈已墨双目水光潋滟,望着季琢,凄然笑道:“我是修行千年的竹妖,一心向道,本该断绝情/欲,现如今沉溺在情/欲里,发出这般淫/荡的呻/吟,不会令你生厌么?” 季琢大力地进出着,每一回都鞭挞着沈已墨内里的妙处,折腾得沈已墨再也压抑不住呻/吟了,方缓下来,盯紧了沈已墨精致难得的眉眼,一字一字地道:“在我面前你作甚么都可以,更何况我喜欢听你的声音,这表明与我欢爱你觉得很愉悦,不是么?” “真的么?”沈已墨含着泪反问,见季琢颔首,他鼓足勇气道:“季琢,再用力一些,让我叫得更大声些罢。” 季琢面容冷峻,生性冷淡,但于情/事中,却极为顾念沈已墨,纵使于情/欲极盛之时,也知晓分寸,不曾为难过沈已墨。 听得这话,他略一思忖,才狠狠地进出起来,沈已墨果然不再压抑,伴着他的进出,发出甜蜜的呻/吟。 这呻/吟甜蜜至极,仿若最上等的蜜糖,淌了沈已墨满身,为他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红霞。 季琢缓了下来,低首含住沈已墨胸口的红珠子,一手揉捏着沈已墨的热物。 那红珠子如同他的主人一般乖顺,不过一瞬,便挺立起来,小心翼翼地戳刺着季琢的唇瓣,季琢以空闲的手轻捏着这红珠子,又含住了余下的那颗。 后处还在被不停地进出着,热物亦被揉捏着,胸口两颗红珠子又被作弄个不休,沈已墨终是忍耐不得,在呻/吟间落下泪来,泪水打湿了他的面颊,淌落在他身下铺着的衣衫上,这衣衫乃是深绯色的,泪水在其上晕了开来,仿佛凭空绽出了大片的梅花一般。 季琢停下动作,拂去沈已墨的泪水,紧张地问道:“可是疼了?” 见沈已墨不答,他抽出热物来,朝着沈已墨的后处细细瞧去,那后处竟已红肿不堪,又有些化去的膏药流窜出来。 沈已墨全身被情/欲所制,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季琢一出来,他的后处便叫嚣不休,他想要季琢再进去抽/插一番,但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可怜的呜咽声,心中一急,泪水落得更凶了。 季琢眼见自己指间填满了热泪,安抚地抚摸着沈已墨的面颊,放软声音道:“莫要哭了。” 说罢,他将沈已墨侍弄得泄了,而后站起身来,道:“你且歇息会儿,我去煮壶水来为你擦身,再去做碗阳春面予你吃。” 沈已墨沉在高/潮中,脑中一片空白,半点声音都未入耳,待他缓过气来一看,季琢却已不在了。 他手足无措,暗哑地轻声唤着:“季琢······季琢······” 季琢听闻沈已墨的呼唤,掀开帘子,疾步走到沈已墨面前,低声问道:“怎么了?” 沈已墨敞开双腿,毫无保留地露出诱人的后处来,抿着唇瓣道:“季琢进来。” 季琢坐在床榻上,将沈已墨揽在怀中,问道:“方才疼了罢?下次再做可好?” 沈已墨执拗地摇首,脸埋在季琢锁骨的凹陷处,闷声要求道:“方才不疼,非但不疼,反而是太舒服了。季琢,进来,泄在我身子里头。” 季琢低笑一声,将沈已墨一提,就着搂抱的姿势,从下方进入了后处,时快时慢,进去三分退出一分。 沈已墨在季琢怀中颠簸着,双手抱住季琢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也不知进出了多少下,季琢终是泄在了沈已墨体内。 沈已墨低吟了一声,仰首道:“再吻我一回。” 季琢吻过沈已墨,方将热物抽了出来,因媚肉的挽留,好容易才顺利撤出。 热物一撤出,便带出了大量的浊液,浊液伏在沈已墨腿间,混着他自己的白浊,显得格外旖旎。 季琢又吻了下沈已墨的额角,才直起身来道:“水应当已经开了,我端了来为你擦身罢。” 沈已墨点了点头,又垂目盯着自己湿滑不堪的下身,满心欢喜。 片刻后,季琢端了水来,为沈已墨擦身,又将他的下身处理妥当,擦了药膏,方为他穿上了亵衣。 而后,他随意地将自己擦拭了一遍,穿上衣衫,便出去做阳春面了。 待身上残留的情/欲褪尽,沈已墨才站起身来,他的腰身与双腿全数有些酸软,后处虽已上了药膏,却还是有些不适。 他缓缓地出了门去,便有香气传来,他本不觉得饿,这香气一入鼻息,却有腹鸣乍响。 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低声唤道:“季公子······” 季琢回过首来,将沈已墨扶到他已擦拭过的桌案前坐好,又去端了刚刚做好的阳春面出来。 阳春面算不得甚么好物,不过是面条、清汤与一把葱花,但季琢做的阳春面于沈已墨而言较之人间珍馐亦不会有丝毫逊色。 沈已墨执起竹箸,夹了一口面条送入口中,又惊又喜地道:“我此生从未尝过这样好吃的阳春面。” 季琢也为自己盛了一碗,尝了一口,微微笑道:“阿墨,你喜欢便好。” 沈已墨狼吞虎咽地用尽了一碗阳春面,抹了下嘴唇道:“季公子,我从未听闻过你会下厨。” 季琢喝了一口汤,摇首道:“只不过是会做阳春面罢了。我自小坎坷,后来幸而被师傅带走修仙,才衣食无忧,师傅他老人家不通庖厨之事,又极爱吃阳春面,我便去向住在附近的一个大婶学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0 “倒是从未听季公子提过私事。”沈已墨含笑道,“那你师傅现下在何处?没了你的阳春面该寂寞了罢。” 季琢向上指了指道:“五年前,师傅已顺利渡劫,羽化登仙。” 突地,一个疑问浮上了沈已墨的脑海,他启唇问道:“季公子,你年方几何?” 季琢淡然地答道:“二十又七。” 沈已墨莞尔笑道:“却原来我比季公子大了一千岁有余,季公子,长幼有序,你须得唤我一声‘哥哥’才行。” 往日,沈已墨面对自己总有些谨慎,现下竟懂得拿他逗趣了。 季琢思及此,为了哄沈已墨开心,便大大方方地唤了一声:“哥哥。” 这一声落地,季琢面色未变,沈已墨的面上却染上了些许胭脂。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沈小墨和季琢前世篇第五个番外,可甜可甜啦 第102章 番外十一·净思·上 京城之人皆道宋大人家的小公子是百年难得的奇才,三岁进学堂念书,四岁出口成章,五岁时更是做了一首歌咏桃花的七言绝句名满京城,连以文采著称的当朝大儒都对这首绝句赞誉有加。 京城之人本以为这宋小公子能成为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可惜不知为何宋小公子自十三岁后,便再也未露过面了。 曾有好事之人去宋府打听,却尽数被宋府管家挡了回来,因而不少人认为许是天妒英才,这宋小公子已然早早地过世了。 这被传已过世的宋小公子宋思淼已长到了十八岁,他自十五岁后,便被宋大人关到了一处别院,命人好生看管。 这日下午,正是立夏,宋思淼躺在一张软塌上,听着蝉鸣,蝉鸣声催得他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一小厮来报:“大人来了。” 宋思淼登地从软塌上窜了起来,欢欢喜喜地问道:“父亲他到哪儿了?” 小厮答道:“大人已过厅堂了。” 这话音堪堪落地,宋思淼便见宋大人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他飞奔过去,一下子扑到了宋大人怀里。 他虽已十八岁了,但身量、样貌却与八/九岁时全然一致,宋大人因此极为忌讳他,一见他扑到自己怀里,便伸手推了去。 宋思淼被宋大人一推,身体失衡,直直地跌落在地,屁股疼得厉害,他半点不恼,反是立刻站起身来,拍了拍一身的锦缎,朝宋大人施礼道:“父亲,今日立夏,你陪我一道吃白煮蛋可好?” 宋大人略略笑了下,偏过头,不愿看这个十八岁的儿子。 他虽不喜宋思淼的生母,但对于宋思淼却是寄予了厚望的,未料想,这个样貌端正,天资聪颖的儿子竟是个怪物。宋思淼十二三岁时,他只觉得这孩子长得要比常人晚一些,但宋思淼长到十五岁还是这副模样,他便受不住了,起初,他将宋思淼囚禁在府中,不许其到处走动,更不许出门去,后来,他为了眼不见为净,便将宋思淼送到了这处别院。 宋思淼以为父亲应下了,急促地扬声道:“快命厨娘做白煮蛋来。” 小厮应诺,匆匆去了。 宋思淼将宋大人引到一凉亭坐着,又殷勤地端了果物来。 宋大人勉强用了颗荔枝,便不动了。 宋思淼忐忑地问道:“父亲,这荔枝不好吃么?若是不好吃,你试试这葡萄罢,或者李子,又或者蜜瓜,儿子都已尝过了,味道尚可入口。” 宋大人不言不语,怕宋思淼纠缠不休,索性将果物一一尝了。 宋思淼如同佣人一般伺候着宋大人,时而为他擦手,时而为他扫去果皮果核等物。 片刻后,小厮端了一碗白煮蛋上来,形状优美的青釉荷花碗里头,统共盛着五只白煮蛋,宋思淼拣了最大的一个,细细地剥了,递给了宋大人。 宋大人适才已生了想命宋思淼离他远一些的心思,忍了又忍,才未出口,而今见宋思淼剥了白煮蛋,讨好地望着他,终是忍不住了:“你离我远一些。” 宋思淼一怔,瞧见父亲面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勉强笑了一下,便捧着剥好的白煮蛋,退出五步之外,少了凉亭的遮蔽,被烈日劈头盖脸地一顿猛打。 他不敢再言,亦不敢再动,怕惹怒了宋大人,只怯弱地站立着,不过须臾,他一身的衣衫便被汗水浸透了,双颊晒得通红。 宋大人亲手剥了个白煮蛋咬了一口,嫌弃地丢到了一边,那缺了个口子的白煮蛋在石桌面上翻滚了几圈,又跌落在地,偏生窜到了宋思淼脚尖。 宋思淼盯着那个白煮蛋,抿紧了嘴唇,身姿越发怯弱,几近卑微。 突地,他耳边响起了有节律的指关节撞击石桌的声响,这声响满是不耐烦,便是在这不耐烦的声响中,宋大人威严的嗓音乍响:“半月后,我派人送你去一座寺庙出家,你自此之后,不得出寺庙,更不得下山去。” 宋思淼脑中仿若有甚么物什炸了开来,轰隆隆地响着,良久,他才抬首问道:“父亲,这是为何?” 宋大人厌恶地瞥着宋思淼,道:“昨日,府中来了一个世外高人,那高人道你之所以是这般模样,皆因你罪孽缠身,若是我留着你不但于我名声有损,还会碍了我的仕途,甚至会害了我的性命,我如何能留你?高人还道你须得一辈子侍奉佛祖,方能赎清你的罪孽。” “我······”宋思淼有许多要讲的,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还未等他整理好思绪,宋大人早已拂袖而去。 宋思淼死死地盯着那缺了一口的白煮蛋,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无助,末了,全数化作了难以言表的伤心。 他一脚将那个白煮蛋踩得粉碎,而后朝候在一旁的小厮斥责道:“没眼力劲,还不来打扫干净!” 入了夜,分明是盛夏,宋思淼却觉着连骨头缝都是冷的,他蜷缩着身体,低低地吸着气,难以入眠。 子时,万籁俱寂,天地间仿若被人泼了一桶墨汁似的,无一点光亮,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陡地想起了他那个自小便抛弃了他的母亲,他恨恨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都未放松一些。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隐隐约约地作响,宋思淼站起身来,四下查看,在室内看了一圈,又开了门去。 门甫一打开,便见一人立在他面前。 那人一身白衣,见着他也是一惊,低下身捂住他的嘴,请求道:“勿要出声。” 见宋思淼点头,那人便松开了手,宋思淼得了自由,毫不犹豫地尖声叫道:“有······” 那人赶紧捂住了宋思淼的嘴,并将他带到房中,合上了门。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1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外头都无一分动静,那人便松开了宋思淼。 宋思淼心中有了个主意,也不再呼喊,反是含笑道:“这位公子,你是何人?” 那人坦诚地答道:“我唤作俞丞,乃是修仙之人。” 宋思淼望着俞丞,要挟道:“那么俞丞俞公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眼前这小公子一副锦衣玉食的模样,八/九岁的年纪,面上尚有稚嫩之色,但这语气却冷硬得与他的样貌绝不相符,颇为奇怪。 俞丞好脾气地道:“小公子需要我帮甚么忙?” 宋思淼认认真真地道:“半月之内,带我离开此处。” 闻言,俞丞失笑道:“小公子,我看你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吃的是人间珍馐,穿的是锦衣华服,住的是庭院楼阁,又有诸多奴仆侍奉,想来父母定然待你如珠似宝,你离开这作甚么?去外面受苦么?你莫不是与父母闹别扭了罢?” 宋思淼自然不会与俞丞说实话,只冷声道:“这忙你若是不帮,我便将你在我这儿的消息散播出去,我看你不是被人寻仇,便是被人追杀,我许还能将你卖个好价钱。” 俞丞吃了一惊,道:“小公子,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怕我就地将你杀了灭口么?” “杀我灭口?”宋思淼半眯着眼睛,冷笑一声,“你若要灭口,便灭罢。” 俞丞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又怕宋思淼真将他在此处的消息散播出去,引来那只难对付的猪妖,别无法子,只得颔首道:“小公子这个忙,我是帮定了,待我养好伤,便带小公子离开。” 堪堪说罢,俞丞便吐出了一口鲜血来,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怪物就是俞丞 第103章 番外十一·净思·下 俞丞受了内伤,便留在别院疗养,宋思淼倒也不催促,心情来了还亲手喂俞丞喝汤药。宋思淼虽不曾苛待过下人,但他发起脾气来,见东西就摔的模样,着实令人害怕,是以,无人敢问为何凭空多出了个受伤的公子来。 这日,离宋思淼被送去寺庙尚有九日,宋思淼端着一只药碗,不紧不缓地喂汤药予俞丞。 俞丞已推拒了几回,但回回宋思淼都执意要亲手喂他喝汤药,他也就不便再作拒绝,只乖顺地张口。 宋思淼自然不是突然发了善心,也不是对俞丞生了好感,他如是做,不过是实在是穷极无聊罢了,左右他被圈禁于此,无事可做。 他十五岁被宋大人送到这处别院,起初两年,他日日挑灯夜读,盼着有朝一日能为宋大人脸上贴金,但今年起,他已想通透了,除非他身子开始抽长,长得如寻常人一般,不然他不会再有踏出门的机会,更遑论是去考科举,是以,他将那些爱念的古籍经典全数收了起来,平日不是昏昏欲睡,便是看些话本虚度光阴。 喂罢一碗药,宋思淼将药碗随手丢给候在一旁的小厮,命令道:“你出去罢。” 待小厮走后,宋思淼不言不语,凝神听了许久,见外头无半点动静,才压低声音道:“俞公子,你的伤快痊愈了罢?你我何时走?” 俞丞盯紧了宋思淼道:“你确定你要离开这儿?去了外头,你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又能作甚么?就算想寻份活计,都不会有人愿意雇佣你,你极有可能会流浪街头,以残羹冷炙度日,若是不走运,还会惹了人贩子的眼。” 闻声,宋思淼毫不犹豫地道:“我纵然是死也不愿死在此处。” 说罢,他又声若蚊呐地低喃道:“他既厌恶我,我又何必赖在此处污了他的眼。” 俞丞听得不甚分明,也不追问,只道:“我既已应下了,自然不会食言,你若是执意要走,过两日,我便带你走。” 宋思淼微微圆润的脸蛋上生出了狂喜,他登地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俞丞,兴奋地道:“俞公子,多谢你。” 宋思淼终日闷闷不乐,好似幼小的身子里满满俱是忧虑,而眼前他的模样,难得的生出了些许孩童的天真与烂漫。 俞丞伸手抚摸着宋思淼的额发,问道:“你当真不是与父母闹别扭么?倘若你确实是与你父母闹别扭,认个错也就是了,孩子与父母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 俞丞这话虽说得是语重心长,但于宋思淼而言却是触了他的逆鳞。 宋思淼一把拍开俞丞的手,怒极反笑:“俞公子,你不是说你是修仙人么?在我看来,你与好管闲事的三姑六婆并无区别······” 他停顿了下,瞥了眼俞丞的下身,轻哼一声:“我倒是忘了,你比三姑六婆还多了根物件。” 宋思淼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为何会这样说话? 恍惚间,俞丞觉着立在他眼前的并非是个八/九岁的孩童,而是个满身是刺的年轻人。 俞丞定了定神,心下狐疑,细细地端详着宋思淼,不发一言。 宋思淼自小家教甚严,这五年虽没了管教,但这样的淫言秽语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可后悔归后悔,他认定是俞丞先冒犯了他,因而也不致歉,反是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摔门而去。 这日白日,宋思淼都待在房中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再醒,夜幕降下时,他终是睡不住了,索性令庖厨做了一桌子菜来,均是荷叶烧鸡、咸笋老鸭煲、酱猪蹄、西湖醋鱼等大菜,他吃了一通,心里还是不爽利,又唤人上了一壶屠苏酒。 他年已十八又三月,身子虽一直停留在八/九岁的模样,却极擅饮酒,千杯不醉。 俞丞的伤已好了大半,用过奴仆送来的晚膳,便在别院走动。 他在这别院待了四日,初次出房门,他小心地避过众人,察看了一番,竟发现这别院并无宋思淼父母生活的痕迹。 却原来那宋思淼不是与父母闹别扭,而是被父母抛弃了么? 俞丞直觉得早上那番话说得着实不妥当,便踱步去寻宋思淼致歉,未料想,离宋思淼的房间还有数十步,他便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他疾步而去,拍开房门,一看,那宋思淼竟真的在饮酒,一杯接着一杯,姿势流畅,全然没有初饮酒之人的生涩。 他心中怒气骤生,一把夺过白玉酒杯,斥责道:“宋思淼,你在作甚么?” 宋思淼双目清明,见是俞丞,咧嘴笑道:“俞公子,你抢我的酒杯作甚么?你若想喝,我唤人再取一个杯子来也就是了。” 俞丞怒道:“你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怎可饮酒!” “八/九岁的孩子······”宋思淼指着自己的鼻子,欢喜地笑道,“是啊,我今年不过才九岁。” 九岁之时的宋思淼名满京城,颇受宋大人喜爱,每逢诗会,宋大人都会带着他去炫耀一番。他亦每日下苦工,以求每次诗会都能与当朝大儒对答如流。 俞丞取了张帕子,轻柔地擦着宋思淼嘴角沾上的吃食的汤汁,缓了缓语气道:“宋小公子,你若是心情不好,可与我诉说,莫要再饮酒了罢。”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2 宋思淼亲生母亲早年就离他而去,亲生父亲自他十三岁后便视他为怪物,五年又三月的辰光里,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而今乍闻俞丞的关切之语,宋思淼不由地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俞丞伸手将宋思淼揽在怀中,宋思淼便靠着俞丞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宋思淼哭累了,在俞丞怀中睡了过去。 俞丞将他抱到床上,濡湿了汗巾为他敷了眼睛,方回到了自己房中。 宋大人对于宋思淼的死活不感兴趣,也未曾命别院奴仆定期向他禀告宋思淼的动向,但宋思淼若是失了踪,他怕颜面有损,定然会着人找寻,是以,宋思淼一醒,便生了计谋。 他将自己锁在房中,发起疯来,口中胡言乱语地道:“我活不久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看到黑白无常在向我招手,他们······他们!他们马上要把我带走了······” 疯言疯语伴着尖叫折磨了别院之人整整三日,期间,宋思淼将自己房中的物件砸得稀烂,又未曾用过一口吃食。 其中第二日,俞丞告辞离去。 第四日,宋思淼投湖自尽。 别院这湖足有五丈深,不好打捞尸身,管家禀了宋大人,宋大人只随意地摆摆手道:“莫要捞了,就让那尸体烂在里头罢,只是可惜污了那一池子的湖水。” 十里开外的一间客栈大堂内,一白衣少年正啃着一个红薯,少年正是投湖自尽的宋思淼,他此生从未吃过红薯这样的粗鄙之物,尝了一口,竟觉得十分之香甜。 俞丞坐在他对面,含笑地看着宋思淼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用着一碗牛肉面。 待宋思淼吃罢,俞丞柔声问道:“要吃面么?” 宋思淼点点头,未待俞丞再点上一碗,毫不客气地将俞丞用了一半的那碗抢了过去。 俞丞也不同他计较,又为宋思淼点了一碗牛肉面。 俩人在这客栈住了一夜,便急急地往外赶。 宋思淼像是得了自由的笼中鸟,虽已从笼中出来了,但到底还是怕被主人给抓回去,也不知宋大人可知晓他是诈死了。 俩人一连赶了二十里路,在一座破庙暂歇。 俞丞递了事先备好的烧饼予宋思淼,沉吟片刻,问道:“宋小公子,你可愿意同我一道修仙么?” 宋思淼闻言,一怔,他从未想过要修仙,但俞丞这样问是何意?若是他不愿同俞丞修仙,俞丞便要将他抛下么? 他面色一沉,反问道:“我愿意如何,不愿意又是如何?” 俞丞犹豫须臾,答道:“我离开师门太久,须得回去了,你若是愿意,我会央师父将你收入门下,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便先寻个可靠的人将你托付了,再回师门。” 宋思淼心中登时生了怒火,直觉得是俞丞要挟了他,但他怕惹怒了俞丞,俞丞会就地将他丢下,便作出一副真诚的模样道:“我愿意与你一道修仙。” 俞丞摸摸宋思淼的面颊,道:“那你我明日起便往璀云山去罢。” 璀云山距这破庙约莫五日路程。 宋思淼扯了下俞丞的衣袂道:“那我们现下便走罢。” 俞丞望了眼外头的天色,现下已是黄昏,归鸟纷纷掠过大朵大朵的火烧云,鸟鸣不断。 他将宋思淼将怀中揽在怀中,道:“睡罢,今日赶了这许多里路,你也累了,待明日天一亮再赶路罢。” 俞丞的怀抱甚是暖和,宋思淼蹭了两下,便睡了去。 五日后,俞丞与宋思淼堪堪进了一片林子,双足却陡地动弹不得了。 十数个黑衣人乍现,将俩人团团围住,又有一身着道袍之人,走到两人面前,对宋思淼道:“小公子,你怎地跑了?宋大人也是苦思好久,才决定将你送去聚善寺的,你这一落跑,实在是扫了他的颜面。” 宋思淼朝道人唾了一口,骂道:“我为何跑不得,我之一生,半点由不得我,我不跑岂不是傻子。” 他这话音一落地,旁的俞丞却盯紧了道人,吃惊地道:“师叔?” 道人拂去面上的唾液,满面笑意地道:“阿丞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不长进。” 道人生性奸恶,十年前被逐出师门,不知用了甚么法子,相貌较之十年前竟年轻了许多。 道人手指一点,俞丞与宋思淼俩人再动不了半点皮肉,俩人使尽了气力,俱是无可奈何。 道人瞥了眼俞丞,朝宋思淼道:“小公子,宋大人舍不得你,你还是赶紧同贫道回去罢。” 宋思淼口不能言,目中满是恨意。 道人指了指俞丞,威胁道:“若你不愿意同贫道回去,贫道便宰了我这好师侄去喂野狗。” 三日后,宋思淼被宋大人送到了聚善寺,剃度出家,年近不惑的住持慈悯地道:“今日起,你便唤作净思罢。” 净思怕道人对俞丞不利,不敢再生逃跑之心。 只他不知,俞丞早已在道人手下受尽折磨,甚至被其用各种禁药做成了怪物,又被宋大人指派给住持驱使。 如此一年又一年,净思偶尔会望着天空,痴痴地想:俞公子许已羽化成仙了罢,俞公子可还记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宋思淼是喜欢俞丞的,俞丞只把他当小孩······ 第104章 第六劫·第一章 炎夏将尽,天气仍是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日,两名杀人犯处决于菜市口,刽子手手起刀落,滚烫的血利落地喷洒在地,被热度颇高的地面熨得几乎要冒出白气来,面目可憎的头颅双双滚落开去,恰好有一颗落在一少年脚尖。 少年面无表情地踩了头颅数脚,见踩不烂,便狠狠地一脚将那头颅踢远了去。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3 这头颅偏生撞到了旁边围观的一个货郎的小腿,货郎骂了声“晦气”,又将头颅踢了出去。 这一脚直将头颅踢到了墙角,头颅经了番折磨,再也受不住了,磕破了一个大口子,流出了些许白色的脑浆来。 恰有一身着赤色衣衫的公子路过,这公子生得精致难得,眉如染黛,唇似点朱,肤白欺霜,浑身下上无一处可增加。他像是被眼前乍然出现的头颅吓住了,后退两步,扑到一青衣公子的怀中,颤声道:“怎地会有头颅?” 青衣公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刑场道:“想来此处方才砍了人头。” 话音堪堪落地,有一衙役匆匆过来,瞥了亲密异常的俩人一眼,便将这颗人头提走了,这人头须得挂在城门示众,丢不得。 赤色衣衫的公子见衙役那一眼又是惊诧又是厌恶,委委屈屈地望着青衣公子道:“夫君,我方才受了惊吓,须得安慰我才行。” 青衣公子正是季琢,他低首吻了下赤色衣衫公子的额角,道:“我便买两壶白玉腴安慰你罢。” 俩人还未进城,便听闻姚家酒坊的白玉腴酒口感上佳,天上易得,人间难寻。 因而听得季琢这样说,沈已墨以额头蹭了两下季琢的下颌,便从季琢怀中直起身来。 旁的刑场观客已全数散尽,一眼望过去,地面上的鲜血死死地附在了地面上,呈暗红色,好似硕大的红蜘蛛,鲜血的尽头,则横躺着两具缺少了头颅的尸身。 沈已墨偏过头,拉了季琢的衣袂,道:“快些走罢。” 俩人行了约莫半盏茶,又问了过路人,方到了姚家酒坊,这姚家酒坊竟大门紧闭,只顶上的牌匾孤零零的,被风一打便轻颤起来。 沈已墨抬手叩了几下门,便有一少年探出头来,没好气地道:“今日不卖酒。” 沈已墨奇道:“今日为何不卖酒?” 少年答道:“我妹妹死了,今日是七七,还卖酒作甚么?” 细细一闻,这门缝里头,果真有些许纸钱蜡烛燃烧的气味。 沈已墨欠身道:“抱歉。” 说罢,他便拉着季琢走了,俩人堪堪走出五步,又听得那少年道:“你们若是要买酒,五日后再来罢。” 既要五日后才能喝上白玉腴酒,俩人便寻了间客栈打尖。 俩人照例要了两间客房,付了银两,由小二哥带着上了楼去。 俩人的房间中间隔着三间房,沈已墨脱去一身沾了些许脑浆的赤色衣衫,洗漱了一番,换上件洗朱色的衣衫,便去叩了季琢的门。 季琢听脚步便知是沈已墨,手指一动,门便往两边去了。 沈已墨进得门来,见季琢衣衫半褪,嘴角含笑,不紧不缓地走到季琢面前,瞥了眼季琢已然痊愈的肩头,又双目灼灼地盯住了季琢,道:“季公子,你可还记得你应了我一件事?” 季琢颔首,淡淡地道:“你想咬便咬罢。” 沈已墨也不客气,双手抱住季琢的腰身,略略踮起脚尖,便张了口冲着那肩头咬了下去。 这一咬时重时轻,还以软舌舔舐,分明时勾引于他。 季琢眉间微蹙,稍稍弯下腰,双手覆在沈已墨背上。 沈已墨又咬了片刻,才直起身子来,望着季琢,笑吟吟地道:“我夫君的滋味着实是不错。” 季琢侧首一瞧,他的右肩上嵌着层层叠叠的牙印子,牙印子上头又染上了嫣红,淫靡之意横生。 季琢方要开口,那沈已墨竟扯开了衣襟露出圆润的肩头来,义正言辞地道:“季公子,我不是平白占人便宜的登徒子,公平起见,你也咬我一口罢。”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连这肩头也是精致得惹人怜爱,只沈已墨这一路上占他的便宜还占得少么? 季琢垂下首去,轻咬了一下沈已墨的肩头,便转而覆住了那双柔软的唇瓣。 沈已墨心下有些吃惊,乖顺地阖上双眼,任由季琢亲吻,又适时松开齿列,放季琢进来。 唇齿纠缠间,沈已墨洗朱色的衫子愈发凌乱了,待季琢将他松开,他的衣襟已开了大半,大片莹白的胸膛、腰腹从衣襟里展露了出来,两颗红珠子亦是隐约可见。 沈已墨尚且喘着粗气,季琢伸手将他的衣襟整理妥当,放软声音道:“沈公子,要下去用午膳么?” 沈已墨一把掐住季琢的腹部的筋肉,舔了下嘴唇道:“不用午膳,用你可好?” 季琢闻言,怔了下,耳根不由地有些发红。 他自上次在阮老夫人的幻境中遇见“沈已墨”,并与“沈已墨”亲热,便知自己早已喜欢上了沈已墨,是以,对沈已墨是愈发得纵容。 听闻沈已墨这样说,他犹豫良久,方要应下,却又听得沈已墨狭促地笑道:“季公子,你莫要害怕,我今日发善心放过你,待改日寻算命先生挑个良辰吉日,我再取你的清白罢。” 季琢知晓自己又被沈已墨戏弄了一番,也不动怒,只淡然地道:“那便下去用膳罢。” 季琢言罢,便当着沈已墨的面,褪尽了身上的青衣,换上一件深灰色的衫子。 俩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又点了三菜一汤,分别是酱焖鲫鱼,面筋酿肉,葱油蒸金针菇与梅干菜笋丝汤。 现下已过了用膳的时辰,这大堂除却季、沈俩人这一桌外,只俩桌食客,因而三道菜很快便上来了。 沈已墨夹了只面筋送入口中咀嚼着,含含糊糊地道:“不知那白玉腴酒是否当真有传闻的香醇甘冽。” 季琢用膳时一贯是不出声的,但自遇到沈已墨后,这一习惯时常被打破,他将口中的鲫鱼咽下,道:“五日后你我便能尝到那白玉腴酒了。” 送梅干菜笋丝汤来的小二乍闻俩人在谈论白玉腴酒,将梅干菜笋丝汤一放,压低声音道:“姚家的二姑娘数十日前被人杀了,杀人凶手虽已于今日斩首,但恐怕姚家酒坊一时半会儿不会开门卖酒。” 突地,坐在旁边一桌的年轻人插话道:“姚家酒坊死了人,去那买酒就不怕晦气么?” 沈已墨回首一瞧,说话之人乃是个货郎。 便是这货郎将那头颅踢了一脚,才导致头颅开裂,溢出了脑浆来。 第105章 第六劫·第二章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4 沈已墨不理会货郎,又与季琢闲话了两句,便埋首用膳。 货郎自觉无趣,索性不再言语,接着吃面前的一盘馒头与一碟子咸菜。 五日后,用过早膳,沈已墨便拉着季琢出了门去。 外头,烈日还未肆虐,尚有些许夜里残留的凉意,正是早市时分,这云沅城人口不过数千,此时街上才勉强算得上热闹。 沈已墨身着件紫绀色的衣衫,面容精致,衣袂翩然,在人群中甚是扎眼。 沈已墨走得较季琢快上两步,季琢下意识地一伸手,将沈已墨的手腕子扣在了手中。 沈已墨缓下脚步,与季琢并肩而行,狭促地笑道:“季公子,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你不觉得不妥么?” 季琢不答,只把手紧了紧,道:“快些走罢。” 约莫半盏茶后,俩人到了姚家酒坊,这姚家酒坊果然已开张了,不大的铺面里头立着半人高的一大坛子酒,柜台上又摆了十来壶酒。 姚家酒坊的白玉腴酒颇有名气,但不知是因现下还未到买酒的时辰,还是真如那货郎所言众人怕染了晦气,总之,这姚家酒坊无一酒客光顾,清清冷冷的,甚至无人守着店面。 沈已墨立在姚家酒坊门口,唤道:“有人么?” 话音落地,方有一人从后头的住处进得酒坊来。 来人正是五日前见过的那少年,少年一身缟素,面色苍白,见得俩人,勉强挤出笑来,道:“两位客官随意挑选罢,若是要散酒,告诉我要买几两即可。” 沈已墨柔声问道:“散酒与这装在酒壶中的酒有何区别?” 少年坦诚道:“并无区别,酒壶之酒因须得算上酒壶的成本,是以,卖得要稍贵些,若是散酒,一般是装在客人带来的酒器中,客人若是未带酒器,小店会将其装在竹筒中。” “那便要两壶酒罢。”沈已墨说罢,那少年道:“一壶两百文。” 季琢付了酒资,提起两壶酒,牵着沈已墨的手方要走,不知怎地,骤然间,外头竟狂风大作,不可行走。 良久,狂风停歇,哪里还有甚么街市,眼前的赫然是漫无边际的茫茫黄沙,烈日当空,将黄沙晒得每一粒都火辣辣的,好似要熔化了去。 沈已墨吃了一惊,微微仰首,朝季琢道:“为何会如此?” 季琢摇首道:“我也不知。” 沈已墨又回首去看那少年,只见少年怔在柜台前,面无人色,手里还捏着季琢给的一块碎银。 “这黄沙这样古怪,里头莫不是藏了甚么怪物罢?”沈已墨抱着季琢的脖颈,凑到季琢耳侧,与其耳语道,“不知是这云沅城有古怪,还是这姚家酒坊有古怪。” 突地,季琢伸手揽住沈已墨的腰身,转了半圈。 沈已墨方要调侃季琢两句,一瞧,自己原来所站之处竟横着一尾黑蛇,蛇头呈三角形,大张着口,露出口腔里尖利的牙齿。黑蛇已然死透了,身子中间被一枚铜板生生切断,血淋淋的肠子从破口处微微探了出来。 少年终是回过神来了,他指了指那黑蛇,颤声道:“这黑蛇杀不得!” 沈已墨从季琢怀中站起身来,走到少年面前,一面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神情,一面问道:“这黑蛇为何杀不得?” “我们死定了!我们惹怒了神仙娘娘,定然会不得好死!”少年面上皆是惧色,身子一软,歪倒在地。 沈已墨伸手要将少年拉起来,少年却是一躲,缓了口气,站起身来。 季琢淡淡地扫了少年一眼,问道:“这黑蛇与神仙娘娘有何干系?神仙娘娘又是何人?” 少年定了定神,答道:“据闻这云沅城数千年前,由一位女将军驻守,女将军英勇善战,且善养毒蛇,每有外敌来犯,便会放蛇攻之,久而久之,云沅城便无人敢犯。但数年后,外敌趁女将军产子之时,破了云沅城,将女将军与其子,其夫的首级挂于城门之上。自此之后,这云沅城每到夜半便会有哭声作响,城中百姓皆道定是女将军三人死不瞑目,齐齐要求厚葬三人,敌军压不住民怨,不但将首级取下来,厚葬了三人,还为女将军建了寺庙,供百姓参拜,后来百姓便尊称女将军为神仙娘娘······” 少年停顿片刻,指了指那惨死的黑蛇道:“传闻神仙娘娘养的蛇同这蛇一般,通体黝黑,手指粗细,长不过三尺。” 沈已墨出言问道:“但这黄沙漫天,又与神仙娘娘有甚么干系?” 少年答道:“传闻神仙娘娘出生于荒漠,后来才做了女将军。” 少年这话还未落地,却有一人掀开帘子,从后头的住处进得酒坊,此人面容和善,年纪较少年大上一些,也是一身缟素,她见着少年,轻斥道:“阿越,你胡说甚么?” 少年——姚越指着外头的黄沙,道:“姐,你看。” 少年的姐姐唤作姚盈,是姚家酒坊的掌柜,这姚盈在后头听闻弟弟在议论神仙娘娘,才掀帘而入,未料想,酒坊外头竟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她又惊又惧,半晌才道:“这云沅城之前有个传说道神仙娘娘死得凄惨,再多供奉都不足以消弭其怨恨,终有一日,她将再临人间,以黄沙将云沅城倾覆,杀尽云沅城之人。” “现下确是黄沙覆城,但为何神仙娘娘要杀尽她曾守护过的云沅城之人?”沈已墨勾唇笑道,“若当真如传说一般,那这神仙娘娘哪里是甚么神仙娘娘,分明是草菅人命的恶鬼。” 第106章 第六劫·第三章 “现下确是黄沙覆城,但为何神仙娘娘要杀尽她曾守护过的云沅城之人?”沈已墨勾唇笑道,“若当真如传说一般,那这神仙娘娘哪里是甚么神仙娘娘,分明是草菅人命的恶鬼。” 姚盈肃然斥道:“这位客官,你切勿胡言乱语,仔细惹怒了神仙娘娘。” 沈已墨无意于姚盈争锋相对,是以,放软了语调,致歉道:“我说得过了些,姑娘见谅。” 姚盈也不与沈已墨计较,思忖片刻后道:“也不知这黄沙何时才能退去,我且去点点还有多少吃食。” 说罢,她便又回后头的住处去了。 姚越望着外头漫天漫地的黄沙,无奈地道:“若是这白玉腴酒能果腹,倒是可以撑几日。” 沈已墨扫了眼季琢手中提着的两壶白玉腴酒,又朝姚越道:“可有酒杯?” “酒杯?”姚越略略吃了一惊,“两位客官是要饮酒么?” 沈已墨颔首笑道:“有何不可?” 眼前这两位公子倒是有趣,能不能保全性命还未可知,竟还有心思饮酒。 姚越心中腹诽,口中却答道:“两位客官稍待,我去取酒杯来。”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5 姚家酒坊并不售卖酒杯,姚越便去后头的住处取了酒杯予沈已墨。 季琢打开两壶白玉腴酒,一一细细闻了,确定这酒无异,方将酒递予沈已墨。 外头是漫天遍地的黄沙,原本三三两两的店铺尽数没了踪影,活人更是一个也无,为何独独留下了这姚家酒坊? 沈已墨接过两只酒壶,与季琢交换了一个眼神,方将一壶放在柜台上,一壶倒入了两只酒杯里头。 这白玉腴酒果真是好酒,色泽清润,酒香惑人,将空气都醺得迷醉起来,仿若外头的黄沙全然远去了。 沈已墨执起酒杯,饮了一口,夸赞道:“当真是好酒。” 季琢亦饮了一口,附和地点了点头。 姚越对于自家的酒颇为自傲,若是换作平日,得了夸赞,定然要作出一副俾睨天下美酒的姿态,但今日横遭灾祸,外头诡异的黄沙使得他无半点兴致,只稍稍笑了一下。 待俩人各自饮罢一杯酒,姚盈又回到了酒坊中,秀眉尽蹙,道:“家中的吃食至多可供我等四人吃上三日,若是三日后,黄沙不退,怕是······” 沈已墨也不挑明自己与季琢早已辟谷,可经年不食,只道:“劳烦姑娘还想到我与我夫君,倘若吃食不足,我与我夫君的吃食便让予姑娘与姚公子罢。” 夫君?姚盈与姚越俱是吃了一惊,姚盈正为吃食犯愁,无暇追问,惊过后也就罢了,姚越却不由地提声道:“男子与男子怎可成亲?” “为何不可?”沈已墨眼角眉梢尽染上了柔情,又牵了季琢的手。 季琢任由他牵着,双目却盯紧了外头的黄沙。 见沈已墨这般坦荡,姚越一时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索性闭口不言。 季琢低下首,凑到沈已墨耳畔道:“风沙较方才已小了些,不如我们出去探探?” 沈已墨闻言,对姚盈、姚越俩人道:“我与我夫君且出去探探,两位便在这酒坊待着,勿要出去。” 姚盈、姚越俩人方要阻止,还未开口,眼睁睁地目睹沈已墨与季琢在踏入黄沙的一瞬间被吞没了去。 俩人登时无言,良久,姚盈叹息道:“那俩人怕是回不来了。” 姚盈说话的同时,沈已墨被黄沙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着,直咳嗽得眼尾泛红才缓过来,又可怜兮兮地吸了下鼻子。 季琢见状,口中念了一诀,唤出结界来,将俩人牢牢笼住,隔绝了风沙。 结界抵着风沙,俩人缓缓往前走去,不见一人,亦不见一物,这云沅城除姚家酒坊之外,好似全数入了风沙之口,连半点渣滓都不剩。 也不知走了多久,早已看不见那姚家酒坊了,前后俱是黄沙,别无旁物,俩人仿若置身于真正的荒漠中一般,只荒漠中尚有绿洲以及沙枣、梭梭草、红柳等活物,然而这黄沙除去方才见过的黑蛇,竟再无活物。 沈已墨苦笑地道:“许再往前走,也是这般模样,不如我们先回姚家酒坊,再做打算罢。” 像是要回应他的话语一般,原本当头高悬的烈日陡然间隐去大半,天色一暗,仅丁点儿光亮打在俩人身上。 适才烈日过盛,照得黄沙刺眼万分,现下终于好了些,沈已墨阖了阖眼,疑惑道:“莫不是要日落了罢?” 季琢淡淡地道:“无论如何,我们先如你所言回姚家酒坊去罢。” 俩人正要折返,突地,隐约有女子的呻/吟声作响。 沈已墨停下脚步,望着季琢,传声道:我们走了这许多路,都未见过活人,这呻/吟声莫不是那传说中的神仙娘娘发出来的罢? 季琢回道:就在这附近,先寻出来再作计议。 沈已墨屏息凝神,走到了三尺开外的一处沙坡面前,又传声道:应当在此处。 季琢点点头,道:你且退开些。 沈已墨依言退到一边,季琢一掌拍在黄沙上,令黄沙往两边散去。 黄沙散去足有十尺,方露出了一只绣花鞋,又散去半尺,才露出人来,未料想,这被埋在黄沙下的女子身上竟缠着十数条黑蛇,面颊、双耳、咽喉、胸口、腰身、腿部无一幸免,甚至还有两条——一条的蛇尾钻入了女子左耳耳孔,另一条的蛇尾潜入了衣襟,女子肤色白皙,黑蛇瞧起来甚是扎眼。黑蛇均皆蛇信子舔舐着女子的肌肤,不怀好意地逗弄着挣扎不能的猎物,女子不敢动弹,怕惹怒了黑蛇,只低低地呻/吟着。 女子乍然间见了天日,又见得立在自己面前的沈、季俩人,大声呼救道:“救我!救救我!” 十数条黑蛇轻蔑地扫了眼平白出现的两个活人,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扭动着身子,为又多了两只猎物而欢喜雀跃,可惜这欢喜雀跃还未持续几个弹指,它们全数被铜板切断了去。 季琢伸手拂去女子身上的蛇尸,将女子拉了起来,问道:“你为何在此?” 女子一时站不稳,半靠在季琢身上,浑身瑟瑟,后怕道:“我本在河边浆洗衣物,忽然狂风大作,将我卷到了此处,我回过神来,方要起身,却有一条黑蛇缠了上来,我将那黑蛇抓了丢在地面上,未料,黑蛇竟愈来愈多,又有狂风挟着黄沙而来,将我活生生地埋在了黄沙下。” 沈已墨见女子柔弱地靠在季琢身上,心底不合时宜地生出了些醋意,他走到女子身侧,柔声问道:“姑娘,你还好么?” 女子摇首道:“老实说并不好。” “那姚家酒坊尚存。”沈已墨提议道,“不如我扶你过去暂避罢?” 女子费劲地控制着下意识中颤抖不止的身子,勉强施礼道:“劳烦公子了。” 沈已墨搀过女子,又对季琢道:“走罢。” 沈、季俩人以及女子回到了姚家酒坊,立在柜台后的姚越听闻动静,抬首看去,一见那女子,死命地眨了几下眼睛,即刻从柜台后冲了出来,在女子面前站定,三分喜悦,七分惊恐地道:“阿音你为何又活过来了?你不是被那杀千刀的王七杀了么?五日前七七都过了。” 第107章 第六劫·第四章 女子被姚越的模样吓着了,慌忙躲到沈已墨身后,微微探出头来,道:“我不是阿音,我唤作楚铃。” “楚铃?”姚越不信,反是提声,冲着后头的住处叫嚷道,“阿姐,你快些过来。” 姚盈应了一声,急急地掀起帘子走了起来,问道:“阿越,出甚么事了?” 姚越指了指沈已墨身后的楚铃,道:“阿姐,你看看她是不是阿音。” 姚盈轻斥道:“阿越,这青天白日的,你犯什么糊涂,阿音不是死了么?尸身都已下葬了,五天前七七都过了。” 说罢,她还是转到沈已墨身后,将那女子看了分明,眼前之人的眉眼竟真的与姚音一模一样,甚至嘴角那一颗小小的黑痣别无二致。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6 姚盈连退两步,又抓了楚铃的手,哭道:“阿音······” 楚铃见姚盈哭得伤心,正犹豫着是否要辩白,却被姚盈一把抱住了。 姚盈待姚音极好,为了姚越与姚音这双兄妹,为了这姚家酒坊,她年过二十,都未想过婚嫁之事,姚盈生得清秀,又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十三、四岁之时,便有人求娶,到十五岁及笄更是每两三日便有媒婆上门,但因父母早逝,姚越与姚音尚且年幼,她一概拒了去,专心教导弟妹。 数十日前,姚音无辜被杀,姚盈伤心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五日前,姚音下葬,姚盈终是缓了过来,未料想,姚音却是未死。 姚盈哭了一阵,也不问“姚音”为何又活了过来,只含笑道:“阿音,你这衣衫有些脏了,随我去换一身罢。” 楚铃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衫,上头沾了些许黑蛇的粘液、血迹以及细碎的内脏,一身的腥气。 楚铃回首瞧了沈已墨一眼,沈已墨摆摆手道:“姑娘,你便去罢,记着身上的衣衫须得烧了,以免引来其它黑蛇。” 待姚盈拉着楚铃走后,沈已墨压低声音,对姚越道:“姚公子,这楚铃是方才我与季公子救的,她被埋下黄沙下,又被黑蛇缠住了,她自己道她是在河边浆洗衣物时,被狂风卷过来的。” 闻言,姚越蹙眉道:“这几日天气炎热,仵作验过阿音的尸身后,我与阿姐便将阿音葬了,她下葬时,是她死后第四日,身上已满是尸斑······” 他抬首瞧了眼外头的黄沙,道:“待黄沙退去,我须得去看看阿音的坟冢是否完好。” “黄沙退去······”沈已墨倚着柜台而立,双目望着外头的黄沙,心忖:也不知何时方能退去。 俩人说话间,姚盈、楚铃俩人已出来了,姚盈已净过面了,她激动地拉着楚铃,朝姚越道:“阿越,错不了,她就是阿音,阿音后背第三节 脊椎处有一颗朱砂痣,她身上也有!” 姚越一震,双目含泪,凝视着楚铃,哽咽道:“阿音,你没死就好。” 楚铃被姚盈、姚越俩人热切地围着,无奈地道:“我真的不是甚么阿音。” 突地,外头的天色骤然暗去,这姚家酒坊内紧跟着陷入了黑暗之中。 季琢取出一支火折子,问道:“可有蜡烛?” 姚盈答道:“我这就去取。” 说罢,她抬脚要走,却发现双足竟好似被灌满了铅水似的,沉重地抬不起半分。 季琢觉出姚盈的古怪,以火折子去照姚盈的双足,未料想,这双足居然不知何时被数十条黑蛇缠住了,黑蛇黝黑,吐着血红色的蛇信子,仿若在向季琢示威一般,且不止姚盈,连姚越、楚铃的双足都缠满了黑蛇,楚铃更是已被缠到了膝盖处。又有黑蛇在季琢、沈已墨双足三寸之外,互相推挤着,这黑蛇应当是觉察出季琢与沈已墨不是寻常人,不敢贸然行事。 季琢念了句口诀,手上火折子的火焰应声四散开去,拂过黑蛇,不过转眼的功夫,便将黑蛇全数烧焦了去,登时不大的酒坊内溢满了蛇肉烤熟的香气。 沈已墨苦笑道:“现下倒是不缺吃食了。” 姚盈、姚越还未缓过神来,倒是楚铃惊恐地道:“这黑蛇莫不是我引来的罢?” 这话音还未落地,季琢便施了个结界将姚盈、姚越以及楚铃护在其中,又将沈已墨护在身后。 沈已墨原本未觉察到异状,瞥了眼季琢的眉眼,方往外头看去,这黄沙外头居然盘着一条硕大的黑蛇,黑蛇长约十丈,俩成年人合抱般粗,轻易地将姚家酒坊的门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那黑蛇懒洋洋地望着姚家酒坊众人,蛇头半埋在在黄沙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吐着血红的蛇信子。 沈已墨传声道:这黑蛇莫不是为了死去的小黑蛇来复仇的罢? 季琢道:尚且不知,但这黑蛇实在太过巨大,不好对付,你我还是勿要妄动为好。 沈已墨点了点头,伸手抱住季琢的腰身,下颌贴着季琢的左肩,扫了眼那黑蛇,故意颤抖了数下,又躲在了季琢背后,趁机唤出了洞箫来。 那黑蛇望了众人片刻,便阖上了眼,不再动弹。 约莫半盏茶后,不知从何处飞出了只公鸡来,黑蛇张了张口,毫不费劲地将那毛色油亮的公鸡整个吞了下去,一点鲜血、一根鸡毛都未留下。 那黑蛇进过食,懒洋洋的模样收了干净,仿若意识到眼前还有五人可供食用了一般,它直起三角形的头来,张了张嘴,露出一个好似是微笑的表情,血红的蛇信子舔过厚且硬的蛇皮,微微卷着,像是要将五个活人一个不剩地吞入腹中。 下一刻,它以闪电之势直冲着立在最前面的季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丈约等于33.33333米 第108章 第六劫·第五章 下一刻,黑蛇以闪电之势直冲着立在最前面的季琢而去。 季琢不闪不避,唤出“倦云”来,直刺黑蛇的左目,黑蛇吐出血色的蛇信子,意图将“倦云”卷了去,未料,蛇信子一触到“倦云”便发起疼来,季琢趁着黑蛇吃痛的功夫,剑尖抵着黑蛇的下颌,手中施力,欲要将蛇头贯穿,只这下颌实在坚硬无比,难以破开。 黑蛇去卷“倦云”之时,沈已墨已从季琢身后,飞身踩在黑蛇背上,他指间一动,手中的洞箫便散出了碧光来,无数道碧光变作了短剑的形状,利落地对着黑蛇砍了下去,蛇皮厚且硬,短剑费了半日的劲,也不过是削下了黑蛇的些许表皮,连血都未出一些。 黑蛇缓过气来,将受伤的蛇信子缩入口中,张口朝着季琢咬了下去,与此同时,蛇尾迅猛地劈向了沈已墨。 季琢闪身躲过攻击,跃到蛇头之上,双手执剑,一面念着诀,一面刺了下去,这一回,剑尖勉强钻入了蛇皮半分。 沈已墨急急后退,躲过蛇尾,立在黄沙中,吹起了洞箫来。 箫声婉转动人,缠绵悱恻,好似是妙龄女子含羞带怯地在与情郎告白一般。 闻得箫声,黑蛇一时竟怔住了,但不过片刻,蛇尾复又劈向了沈已墨,这次的力道较上次大上许多,虽未劈死沈已墨,却将沈已墨原本站立之地,劈出了一个长约三丈,宽约一丈的沙坑,沙坑边缘的黄沙不住地往下流去,良久,都未将这坑填满。 趁黑蛇发怔之时,“倦云”已刺入了蛇头三寸,若是寻常的蟒蛇,三寸足以取其性命,但这蛇实在太过巨大,三寸非但取不了它的性命,还激怒了它。 黑蛇怒急,拼命地摆动着身体,要将季琢摔下来,季琢自是未让它得逞,反是将“倦云”又送进去了一寸。 黑蛇疼急了,毫不犹豫地将蛇头撞向了姚家酒坊的屋顶,一瞬间,那脆弱的屋顶便破了个大口子,登时砖石瓦块纷纷跌落,姚盈、姚越以及楚铃三人有结界护着,自然无事,但那白玉腴酒被砖瓦一砸,除却半人高的那一坛,其余无一幸免,清润的酒液淌了出来,酒香气不合时宜地四散开去。 季琢闻着酒气,淡淡地扫了眼立在黄沙之中的沈已墨,手中愈发用力,手背、手臂的青筋尽数暴起。 沈已墨又吹起了洞箫来,吹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跳到蛇头上,以洞箫画了个法阵。 这法阵散着丁点儿碧光,围住了“倦云”,覆在黑蛇厚且硬的蛇皮之上。 下一刻,“倦云”便利落地将蛇头贯穿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7 这阵法须得先破开对手的皮肤,方可生效,平日不常用,毕竟极少碰到皮囊如此厚且硬的对手。 蛇头一被贯穿,黑蛇未立刻倒下,十丈长,俩人合抱粗的身体挣扎不休,蛇尾如同砍刀一般死命劈向沈、季俩人。 半晌,黑蛇终于倒了下去,却偏生倒在了那半人高的一大坛子酒上头,酒坛不堪受重,即刻碎作无数片,霎时,酒气冲天,几乎要将在场五人都醺醉了去。 季琢略一思忖,并未立刻拔出“倦云”,而是执着“倦云”,顺着头部的破口朝黑蛇的身体划了过去。 只是还未待他将黑蛇一分为二,骤然间,狂风大作,卷得黄沙乱舞,日光也紧跟着暴戾起来,逼得众人睁不开眼。 几个弹指之后,狂风停歇,日光转弱。 沈已墨睁开双眼一看,哪里还有甚么黄沙,入眼的只有三三两两的店铺,连垂死的黑蛇都没了踪迹。 他与季琢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觉出了疑惑。 沈、季俩人默契地朝季琢所施的结界望去,结界中姚盈、姚越以及楚铃三人俱在,原本应当在三人脚边的已烤熟的黑蛇却凭空消失了。 季琢解去结界,与沈已墨一道将三人一一扶了起来。 方才那黑蛇乍现,姚盈直觉得性命将近,现下劫后余生,她一把将姚越、楚铃拢在怀中,低低地哭了起来。 这姚盈哭也就罢了,不知为何外头竟也响起了哭声来,凄厉无比的哭声从四面八方而来,狠狠地、接连不断地打在了在场五人的耳畔。 沈已墨抿了下嘴唇,对季琢道:“我去瞧瞧。” 季琢疑心楚铃,又怕这姚家酒坊再生异状,不敢稍离,只能凝视着沈已墨的双目,嘱咐道:“沈公子,你小心些。” 沈已墨点点头,疾步而出。 他循着哭声,走到了一处人家,门大开着,他走进一瞧,却是一年轻妇人在哭泣,妇人怀中想来便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面色发黑,脖颈上缠着一条黑蛇,黑蛇与人皆已断气。 他又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富户,庭院中,一老妇人抱着一垂髫孩童,孩童面色发黑,脚踝处缠着一条黑蛇。 他将云沅城的每一户人家都一一看了,直至日落时分,方回了姚家酒坊。 季琢立在姚家酒坊门口,望着他,肃然问道:“死了几人?” 沈已墨一见着季琢,便觉得疲倦得厉害,他扑到季琢怀中,双唇贴着季琢的心口,闷声道:“统共死了三百六十九人,全数是被黑蛇毒死的。我问了一妇人,妇人道她不知为何觉得昏沉得厉害,便阖上了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又睡了多久,再一睁开眼,她的兄长已然死了。” 季琢轻轻地拍着沈已墨的背脊,放软声音道:“你若是累了,便去歇息罢。” 沈已墨紧了紧覆在季琢腰身的双手,叹息道:“季琢,你就让我抱着你罢。” 季琢不发一言,低首吻了下沈已墨的发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左右再更一章 第109章 第六劫·第六章 沈已墨阖上双眼,在季琢怀中歇息了片刻,便伸手勾住了季琢的脖颈,引季琢与他接吻,这一吻,并未如何深入,只双唇相贴,却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偏生是这时,一声尖叫乍响:“阿音,不许走!” 沈已墨从季琢怀中出来,抬首一看,说话之人乃是姚盈,姚盈正眼泪婆娑地拉着楚铃的双手。 楚铃为难地道:“我已在此处逗留了这许多个时辰,我怕家中爹娘惦念,须得回家去了。” 一旁的姚越道:“阿音,你是脑子糊涂了罢,我们爹娘八年前就过世了,你哪里还有甚么爹娘。” 楚铃辩白道:“我唤作楚铃,家住浣纱村,我在浣纱河畔浆洗衣物之时,被风沙卷到沙漠中,险些被掩埋,后又为两位公子所救,我确实不是甚么阿音,我后背的朱砂痣,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见楚铃执意要走,姚盈几乎跪倒在地,她抓紧了楚铃的手,苦苦哀求道:“阿音,你现下是糊涂了,你不是楚铃,你是姚音,我是你的亲姐,阿越是你的亲哥,我们决计不会害你,亦不会欺瞒于你,你为何执意要走?” 见状,沈已墨不紧不缓地走到三人面前,提议道:“不如我们一道随楚铃姑娘去她家中一看究竟可好?” 楚铃的双手被姚盈抓得生疼,她怕姚盈与姚越缠着她不放,一口答应:“如此甚好。” 说罢,楚铃便甩开姚盈,走在了前头。 姚盈与姚越无法,只得匆匆地跟了上去。 沈已墨取过一只烛台,追上三人,他将烛台递予姚越,嘱咐道:“你们小心些,方才的黄沙过后这云沅城内共计死了三百六十九人,有不少尸身就倒在路边,你们仔细脚下。” 三人闻言,皆是惊得停下了脚步来,回首盯着沈已墨。 沈已墨肃然道:“我方才已将这云沅城上上下下查了一遍,并非是信口胡言。” 此时,日头已然落下,天上的玉盘晦暗不明,星子更是一颗也无。 外头凄厉的哭声已停歇了大半,纵然偶有哭声,也是藏在夜色中,时隐时现,这哭声在夜间本就显得分外诡秘,沈已墨所言更是吓得三人毛骨悚然、肝胆欲裂,这不大的云沅城统共不过数千人,现下竟死去了近十分之一!怪不得方才哭声震天。 姚盈吓得倒退了一步,左足却不知踩到了何物,紧接着,她的身子失去了平衡,跌落在地。 姚越伸手欲要将姚盈扶起来,却陡地瞧见了姚盈身后横着的那具尸身,凑近的烛火将尸身照得分明,那尸身全身发黑,左眼眼球正中央挤进了一条黑蛇,黑蛇进去了大半,只余下约莫一寸长短的尾巴。 姚越登时面色煞白,手指打颤,烛火因此摇晃不定,将那尸身照得愈发可怖,他撇过眼,心道:倘若方才未得身旁的两位公子相救,自己怕也已是这般模样了罢。 姚盈顺着姚越的视线回首瞧去,霎时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 季琢将姚盈、姚越俩人扶起,又朝沈已墨道:“沈公子,你与楚姑娘走在前头罢。” 沈已墨颔首,而后对楚铃道:“楚姑娘,你勿要害怕,我在旁边护着你。” 楚铃亦是吓得不轻,但为了见着爹娘,她故作镇定地道:“劳烦公子了。” 走了两步,楚铃想起一事,犹豫着问道:“沈公子,你适才道你将云沅城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你可去了城西的浣纱村?浣纱村里头死了几人,我爹娘可还活着?”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8 沈已墨低声答道:“浣纱村里头死了二十七人,但我不识得你的爹娘,是以,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 楚铃勉强笑了下:“浣纱村共有一百五十六人,既然尚有一百二十九人存活,许我爹娘便是那一百二十九人中的俩人罢。” 沈已墨不知如何回应是好,索性闭口不言。 俩人再也无话,默然向前。 约莫半个时辰后,五人到了浣纱村,这浣纱村寂静得落针可闻,楚铃急匆匆地冲到家门口,推开家门一看,赫然有两具尸身陈横在地,一具倒在门口,口中钻进了一条黑蛇;一具倒在灶台边上,咽喉处被黑蛇咬了个大口子。 楚铃跪倒在地,抱着门口的那具尸身,哭了起来:“阿爹、阿娘,你们怎地死了,独留女儿一人,女儿今后该如何是好?” 楚铃哭得分外凄厉,不过片刻,嗓子已沙哑得如同在砂砾中摩挲了一番似的,她的心口更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刻,便要断了气去。 姚盈以及姚越见楚铃哭得如此伤心,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莫非眼前这楚铃当真是楚铃,而不是他们死去的妹妹姚音?但若楚铃不是姚音,为何长得与姚音这般相似? 楚铃的哭声引来了一个老妪,老妪欢喜地道:“阿铃,你无事便好。” 楚铃无暇回应,只垂首哭泣。 老妪走近了些,劝道:“阿铃,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是把嗓子、眼睛都哭坏了,你爹娘在地下怕是难以瞑目,你且莫要哭了。” 恰好有一缕月光照进来,将楚铃的面容照得纤毫毕现,老妪一看,怒道:“你是甚么人?居然在这儿冒充阿铃!你有何企图?” 这老妪住在楚铃隔壁,与楚铃相熟,老妪孤苦无依,楚铃心热,常帮其扫除做饭。 听闻老妪这样说,楚铃一怔,勉力止住了哭泣,仰起首来,问道:“阿婆,你不识得我了么?” 老妪冷笑道:“老身如何会识得你?你身形与阿铃极为相似,但相貌与阿铃却无一点相同。你来这哭丧作甚么?有何目的?楚家一穷二白,可没甚么好让你觊觎的。” 楚铃一把拉住老妪的手,道:“阿婆,你可还记得我昨日为你做了件新衣,还拿多余的花布,为你做了条枕巾?” 老妪闻言,转而抓着楚铃的手细细瞧了,嘲讽道:“阿铃昨日确实为我做了新衣与枕巾,她的手还为此刺伤了好几处,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手上一点伤也无,还妄想冒充阿铃!你哪里能瞒过老身的双眼!” 沈已墨取过姚越手中的烛台,将烛火凑近了楚铃的面孔,沉声对老妪道:“老人家,你可瞧仔细了。” 老妪厌恶地松开了楚铃的手,答道:“这妮子确实不是楚铃,眉眼无一处相似。” 姚盈心中疑惑姚音为何非要认为自己是楚铃,但她见不得楚铃受欺负,瞪了老妪一眼,她扶起楚铃,软语道:“阿音,你同我回去罢。” 楚铃被老妪劈头盖脸一通质疑,一时不知自己究竟是何人,她任由姚盈扶了起来,声若蚊呐地低喃道:“我是楚铃······楚铃,我怎地会是阿音?” 老妪扫了眼楚铃,朝五人道:“你们还不滚么?再不滚,是要逼老身去报官么?” 老妪言罢,见楚铃不肯走,又唤来尚且存活的十余个村民,指了指楚铃道:“你们瞧瞧看,她可是楚铃?” 十余个村民皆摇首称否。 老妪又递了一面铜镜与楚铃,这铜镜映出来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楚铃震惊不已,双目圆睁地盯住镜中的生人,端详了良久,末了,她手指一颤,铜镜摔落在地,碎成了数片。 老妪啐了一口:“滚!” 楚铃心下茫然一片,抹了把眼泪,咬住嘴唇,不知该何去何从。 姚盈扶着楚铃,温言道:“阿音,我们回去罢。” 如今楚铃在此地身份存疑,已然无立锥之地,她毫无办法证明自己就是楚铃,只得含着泪点了点头。 沈、季俩人又送三人回到了姚家酒坊。 沈已墨望着姚盈——姚盈面上盈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心中有了算计,问道:“姚姑娘可有空余的房间让我与我夫君留宿一夜?” 今日若不是面前两位公子相救,自己与姚越、姚音早已同外头的尸身一般中毒惨死了,因而听得这话,姚盈一口应道:“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姚盈又叮嘱姚越照看楚铃,便带着沈、季俩人进去了。 天气炎热,酒坊中的白玉腴酒已全数蒸发了,只残余了些酒气,她小心避开落在酒坊里头的砖石瓦块,进得后头的住处,推开了其中一处房间的门,道:“这是我爹娘的房间,自我爹娘走后,我日日打扫,勉强算得上干净,还望能入得了两位公子的眼。” 沈已墨往里头扫了一眼,笑道:“姑娘客气了。” 姚盈挂心楚铃,见沈已墨与季琢未露不满之色,抬脚便要走。 只她堪堪走出两步,却听得沈已墨在后头道:“姚姑娘,现下天色暗了,不如我们明日去看看姚二姑娘的坟冢可好?” 姚盈愕然,回首道:“阿音既已活过来了,去看她的坟冢作甚么?” 沈已墨望住姚盈,沉吟须臾,道:“却原来姚姑娘你是害怕眼前的阿音并非是真正的阿音,而真正的阿音还埋在那坟冢之中么?” 姚盈不敢细想姚音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她害怕姚音的复生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眼下她被沈已墨戳中了软肋,面色骤白,连声道:“她就是阿音,她就是阿音,她虽自称楚铃,但那老婆婆不是说她生得与楚铃无一点相同么?” 沈已墨凑到姚盈耳侧,诱哄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怕见着阿音的坟冢,那坟冢里应当甚么都没有不是么?” 姚盈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去看看阿音的坟冢罢。” 话音还未落地,她便匆匆地走了,脚步混乱,近似于落荒而逃。 季琢扫了眼姚盈的背影,道:“沈公子,你认为那姚音是假的么?” 沈已墨一把扣住季琢的手,将他拉进房间中,紧接着压在门板上,含着他柔软的耳垂,含含糊糊地道:“我也不知,但若是姚音已过七七,又早已下葬,为何会活了过来?她又为何要冒充楚铃,她又是如何知晓楚铃之事的?” 沈已墨说着,放开季琢的耳垂,转而吻上了他的咽喉,吸允了两下,方伏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我有些累了。” 季琢伸手抱起沈已墨,将他抱到床上躺好,方出门向姚盈要了一盆子清水,为沈已墨擦脸,擦完脸,季琢轻手轻脚地为沈已墨脱下鞋袜,又解去外衣、中衣以及亵衣,为他擦身。 沈已墨半眯着眼,舒展着四肢,任凭季琢动作,少顷,勾唇笑道:“季公子,你既看光了我的身子,便须得负起责任来,八抬大轿抬我过门才行。” 季琢低低地应了一声,继续为沈已墨擦身。 擦拭完毕,季琢将自己收拾妥当了,方脱去衣衫、鞋袜,上了床榻,抬手将沈已墨笼在怀中。 沈已墨埋首于季琢心口,轻唤了一声“季琢······”便沉沉睡去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29 第110章 第六劫·第七章 次日一早,天色方明,季琢起身收拾妥当了,沈已墨却还睡着。 季琢立在床榻旁,垂首,放软声音道:“沈公子,起来罢。” 沈已墨面上泛着熟睡中的嫣红,浓密细长的羽睫应声颤动了数下,却未睁开双眼来,口中嘟哝着唤了声“季琢······”,翻过身去。 睡眠中衣衫已然凌乱不堪,他这一翻身,便有大片背脊展露了出来,骨肉匀称,肤白欺霜。 沈已墨现下分明还睡着,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诱惑之意,季琢再也忍耐不得,俯下身去,吻上了其中的一寸肌肤,起初他不过是想一触即放,但那莹白的肌肤在他双唇落下之时却仿若生出了无数个小勾子似的,勾住他不得稍离。他将裸/露在外的肌肤全数吻了一遍,又张口咬住了一节脊椎,双手不由地将衣衫往下扯去了一些,左手更是探到衣内轻轻地摩挲着。 这番动作终是将沈已墨从沉睡中拉了出来,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回过首去,双眼迷迷蒙蒙地望着季琢,打了个哈欠,略微沙哑地道:“季公子,你想作甚么?” 听得沈已墨这话,季琢面上是一贯的冷峻,心脏却顿时失序了,好似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童一般。 他松开唇齿,又收回探入沈已墨衣衫内左手,直起身来,端端正正地致歉道:“冒犯了。” 沈已墨心里头觉得季琢这般模样有趣极了,欲要逗弄他一番,故而即刻沉下脸去,控诉道:“季公子,你乃是修仙之人,怎可这般趁我熟睡轻薄于我?” 季琢闻言,后退两步,道:“是我的不是,还请沈公子勿要······” “勿要如何?”沈已墨冷声打断道。 季琢端详着沈已墨的面色,一字一字地道:“勿要厌恶于我。” 季琢面色一如往常,但声音却有些许难以觉察的颤抖,沈已墨再也忍耐不得,莞尔笑道:“季公子,我不过是与你玩笑,你怎地当真了?” 季琢一怔,淡淡地道:“沈公子,你快些起来罢,今日还要去姚二姑娘的坟冢。” 沈已墨向着季琢伸出手去,含笑道:“季公子,你拉我起来罢。” 季琢依言,拉住了沈已墨的手,只他还未施力,却被沈已墨一把拉到了床榻之上。 背脊贴着柔软的薄被,季琢侧首凝视着沈已墨,道:“沈公子,你要作甚么?” 沈已墨翻身覆在季琢身上,双目已褪去了残余的迷蒙,灼热地盯住季琢,紧接着他的双唇擦过季琢的唇瓣,而后凑近季琢的耳廓,吐气如兰地道:“若是季公子愿意,下次趁我熟睡时,进到我身子里头去罢。” 这番话甜腻至极,但又满含狭促之意,季琢虽然知晓沈已墨是戏弄于他,但耳根却不禁生了少许嫣红。 沈已墨说罢,下得床去,当着季琢的面,褪尽衣衫,拣了件鸦青色的衣衫换上,之后,又做了一番洗漱,方对季琢道:“季公子,走罢。” 季琢颔首,随沈已墨出得门去。 姚盈已做了早膳,见得俩人,热情地道:“两位公子若是不嫌粗鄙,一道来用早膳罢。” 沈已墨摸着肚子,笑吟吟地道:“我确实有些饿了,劳烦姚姑娘为我盛上一碗罢。” 说罢,沈已墨不怀好意地扫了眼季琢尚且覆着少许嫣红的耳根,道:“劳烦姚姑娘也为我夫君盛一碗罢。” 姚盈笑道:“两位稍待。” 片刻后,姚盈端了俩碗小米粥与俩碟酱菜出来,放在饭桌上,道:“请用罢。” 沈、季俩人用罢早膳,出得门去,见姚盈、姚越与楚铃已等着了。 姚盈、姚越面有紧张之色,楚铃更是如同枯枝上的黄叶,被风击打着,无可凭仗,即将坠地。 三人默然无言,沈已墨沉声道:“走罢。” 姚盈走在前头,姚越跟在后头,楚铃慢姚越半步,沈、季俩人最末。 这云沅城一日之间死了三百六十九人,现下满城皆是纸钱与烛火气,几家祭品铺子与棺材铺全数已卖空了,祭品与棺材皆要分三六九等,富贵人家自是要了最上乘的,还请了和尚、尼姑、道士来超度亡魂,贫苦之人能买副薄棺已是不错,更多的则是裹了张草席,便将尸身草草地掩埋了。 在这次的灾祸中,县太爷也丢了性命,但城中之事须得有人主持,便由那师爷暂代了县太爷之职,师爷家中死了老母亲,无暇顾及,只得先将老母亲埋了,才好去安抚百姓,忙得是脚不点地地。 天气炎热,倘若这三百六十九人无法处理妥当,极易引起疫病,是以,除却几个实在劝不动的,余下的尸身师爷都着了数十个青壮年帮忙掩埋了。 因此,五人尚未到达姚音的坟冢,便见得数十个青壮年或抬着尸身,或抬着即将撞上尸身的担架,皆是行色匆匆。 再近些,便有悲戚的哭声穿了过来,楚铃本就未从昨日父母双双逝世,自己又身份不明的悲伤中缓过来,听闻哭声,亦掩面饮泣。 姚盈递予楚铃一张帕子,又柔声劝了两句。 走得愈近,入眼的景象便愈发悲惨,一具具发黑的尸身散乱在地,每具尸身身上都覆着层层叠叠的尸斑,有些还流出了脓水来,尸臭更是浓烈得要冲上天去。 此处决计不是人间,应当是炼狱才是。 第111章 第六劫·第八章 数个青壮年挖了一个深坑,将百余具尸身丢入其中,又添了些柴火,放火烧了。 烈火熊熊,登时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将盘旋在天际的乌鸦都吓得哀鸣不断,几乎要坠下地来。 不过须臾,诡异的肉香气便四散开去,硬生生地钻入活人的鼻间。 这肉香气催得姚盈一阵干呕,姚越关切地望着姚盈道:“阿姐,你还好么?” 姚盈好容易才缓过气来,摆摆手,清了清嗓子,暗哑地道:“走罢。” 约莫半盏茶后,五人立在了姚音的坟冢之前,这坟冢上头生着些野草,因天气炎热,为数不多的野草皆是气息奄奄,枯黄了大半。 这坟冢完好,无半点异常,姚盈心下生疑,侧首瞥了眼楚铃,又对姚越道:“阿越,将阿音的棺材挖出来。” 姚越瞧着这坟冢,心中亦满是疑惑,他一面点了点头,一面已用随身带着的铲子铲去了一大片沙土。 沈已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楚铃,又挽住了季琢的手,压低声音道:“这楚铃有些古怪。”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0 季琢瞥了楚铃一眼,只见那楚铃面色煞白,双目直直地盯着坟冢,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不能自控地细细抽搐着。 沈已墨近似于无声地道:“莫非她当真是姚音?” 一个死人眼见自己的坟冢被挖,才会这般下意识地恐惧,以致于浑身抽搐罢。 姚越动作利落,不过片刻,那棺材已露出了一个角来,他抹去面上的热汗,俯下身去,伸手拂去棺盖上头的沙土,又除去封住棺盖的长钉,欲要立刻将棺盖掀起来,但这时他的手指却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又吸了一口长气,而后回首去瞧姚盈。 姚盈盯着落在地上的四枚长钉,沉声道:“阿越,将棺盖打开来。” 姚越的手指尚未碰到棺盖,本就摇摇欲坠的楚铃终是“咚”地一声扑倒在地,姚越见状,顾不得棺盖,疾步过去,抱起楚铃,急切地道:“阿音,你怎地了?” 楚铃粗粗地喘着气,面无人色,双唇好似含了冰霜,浑身更是抽搐得愈发厉害了,仿若下一刻,她一身的皮、肉、骨尽数分离了一般。 她勉力地从喉间挤出声音来:“我也······我也不知我······为何······为何会这样。” 姚盈望了眼楚铃,脚步艰难地走到棺材旁,俯下身,手中施力,费了好大得劲,方将棺盖推开了一些。 姚盈颇为疼爱姚音,怕薄棺委屈了姚音,故而用手头全部的银两向棺材铺子买了这口棺材,这棺材结实无比,连棺盖也沉得很。 沈已墨见姚盈打不开棺盖,暗中借力与她,片刻后,棺盖终是开了。 姚盈紧紧地阖了一会儿眼,方屏气凝神往里头看去,里头空空如也,只有那支用作陪葬的珠钗孤零零地斜躺着,那珠钗是姚音及笄时,姚盈送予她的,颇受姚音喜爱。 姚越盯着姚盈一动不动的背影,扬声道:“阿姐,里头如何?” 姚盈还发着怔,良久,方转过身来,含着泪道:“阿越,里头甚么都没有,只有这支珠钗。” 姚越瞅了眼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珠钗,兴奋地抱紧了楚铃道:“阿音,阿音,阿音,你果真是阿音,阿音你活过来了!” 楚铃闻言,连声辩白道:“我是楚铃,不是阿音,不是阿音!” 她说得急了,岔了气,话音还未落地,便不住地咳嗽起来。 姚盈见状,急匆匆地赶到楚铃面前,轻轻地拍着楚铃的心口道:“阿音,你莫要急,有话慢慢说。” 沈已墨望了眼不远处的烟雾,不紧不缓地走到姚音的棺木旁,细细地看着,姚音的尸身果真不在这里头。 但若楚铃当真是姚音,这姚音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季琢走到沈已墨身侧,淡淡地道:“你可闻到这棺木上头的气味了?” 得了季琢的提醒,沈已墨蹲下身去,细细地嗅着,这棺木上头附着少许蛇的腥臊气以及一股子似仙似妖的气息。 沈已墨手指一点,原本被姚盈推落在地的棺盖一个翻转,暴露出来的棺盖内侧竟布满了黑蛇,一条条缠绕在一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足有百余条! 这些黑蛇还活着,懒洋洋地蠕动着,见着沈已墨,却生了活气,全数朝沈已墨飞扑而去。 季琢一把扣住了沈已墨的右腕,将他带到身后,令黑蛇扑了个空,百余条黑蛇盘踞在地,都仰着头,吐着血红色的蛇信子。 沈已墨抱紧了季琢的腰身,凑到季琢耳侧道:“黄沙过后,这云沅城死了三百六十九人,毒杀这三百六十九人的黑蛇亦无一存活,为何这些黑蛇却还活着?” 季琢淡然地道:“姚音的棺材不寻常,姚音亦或是楚铃也不寻常,那姚家酒坊更是不寻常,大抵这场灾祸的关键便在姚盈、姚越、姚音身上罢。” 说罢,他念了个口诀,手指一动,紧接着,一团烈火凭空而起,朝黑蛇翻滚过去,眨眼间,那团烈火便将黑蛇围困其中,黑蛇不停地撞击着烈火,奈何根本出不去,只得徒劳地挣扎着,末了,无一幸免,尽数成了灰烬。 空气中蛇肉被烤熟的香气还未散去,应和着不远处传来的肉香气,分外诡异。 姚盈掩住口鼻,心中后怕,方才她与鬼门关不过只一步之遥,现下分明阳光正好,她却觉着寒冷难耐。 但一看怀中失而复得的楚铃,她又欢喜了起来,楚铃已止住了咳嗽,但抽搐却是未停,由姚盈、姚越扶着勉强站起身来。 姚越眼角的余光恰巧扫到黑蛇的灰烬,他脑中不由地想起了适才见到的尸身死状,每一具尸身上都附着一条黑蛇,或钻入了体内,或咬住了要处。 他偏过头去,温言道:“阿音,你抽搐得这样厉害,定是生了病,我与阿姐带你去看大夫罢。” 姚盈忧心地思忖道:大夫······经过这场灾祸,不知可还有大夫活着? 她口中却附和道:“走罢,我们去看大夫。” 沈已墨望着三人的背影,唇瓣一动,那姚音的坟冢即刻恢复了原状,与此同时,他眼中抽搐不止的楚铃竟停止了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 大清早就收到了管理员的站短,端午节番外被举报了,因车速太快,已被锁定... 第112章 第六劫·第九章 沈已墨望着三人的背影,唇瓣一动,那姚音的坟冢即刻恢复了原状,与此同时,他眼中抽搐不止的楚铃竟停止了抽搐。 这楚铃应当便是姚音,最起码那层皮囊必然是姚音之物。 姚盈、姚越俩人见楚铃不再抽搐,又惊又喜,沈已墨远远地都能听到俩人欢快的调子,只这欢快还未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了,漫天的黄沙复又侵袭过来,狂风亦紧跟着大作起来,沈已墨见状,急急地飞身而去,可惜还未待他赶到,黄沙早已将姚盈、姚越、姚音三人覆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衣角都未留下。 沈已墨发怔须臾,猛然回过首去,现下黄沙被狂风卷着将天地近乎全数掩去,他透过风沙勉强能看到季琢的一缕发丝。 他飞奔而去,连身法都忘了使,黄沙细软,行走不便,他脚下踉跄,好容易才扑到了季琢怀中。 季琢一手揽着沈已墨的腰身,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关切道:“你莫要害怕,我定然会护着你。” 闻言,沈已墨才觉察到自己竟细细地打着颤。 他害怕季琢也同其他人一般被黄沙吞噬,他害怕一回头瞧不见季琢,如今身子虽安稳地伏在季琢怀中,他的心脏却难以平静。 他仰起首来,勾唇笑道:“季公子,吻我。” 季琢唤出个结界来护住俩人,方依言覆下唇去,沈已墨立刻微微张口,又探出软舌来引诱季琢与之交缠。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1 唇齿交缠的滋味甚是美妙,也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沈已墨喘不过气来了,季琢才将他松开来。 结界外头的风沙已止歇了,黄沙安静地铺在地面上,烈日当空,将黄沙照得分外扎眼。 沈已墨已平静下来了,他从季琢怀中出来,望着姚盈等三人消失的方向道:“我们去看看那姚家酒坊罢。” 季琢淡然地道:“我原本以为姚盈、姚越以及楚铃三人不寻常,未料想,他们三人竟也被黄沙吞了去,那姚家酒坊恐怕亦不能幸免。” “且先去瞧瞧罢。”沈已墨与季琢十指相扣,“走罢。” 季琢取出锦帕拭去沈已墨唇角残留的一点银丝,颔首道:“走罢。” 俩人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走了足有十里都未寻到那姚家酒坊,入眼的皆是茫茫黄沙,甚至连黑蛇都无一条,天上的烈日却是愈发暴戾了,好似要将所照之物全数燃作灰烬。 沈已墨抹去额上的薄汗,苦笑道:“也不知是那姚家酒坊已埋入了黄沙之中,还是你我在这沙漠中迷失了方向。” 季琢眉间微蹙:“方向并未出错,那姚家酒坊怕是已同这云沅城一道消失于黄沙中了。” “待这云沅城再见天日不知又会死几人?”沈已墨无奈地望着这满目的黄沙,“你我竟一点法子也无。” 季琢默然,片刻后,沈已墨指着他身后的一处,唤了一声:“季公子······” 季琢回首,顺着沈已墨的手指望去,不知何时,这沙漠之中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寺庙,牌匾上赫然是“女将军庙”。 那女将军便是姚盈与姚越口中英勇善战,善养毒蛇,不幸在产子之时,被敌军斩去首级,悬于城门,后又被供奉在寺庙之中的女将军么? 沈、季俩人对视一眼,便并肩往那女将军庙去了。 那女将军庙以肉眼看来与沈、季俩人不过百余步,但俩人行了许久,却依旧维持着百余步的距离。 季琢紧了紧扣着沈已墨手指的手,沈已墨侧首瞧他,含笑问道:“季公子可是觉着那女将军庙不过是场海市蜃楼?” 季琢颔首,沉声道:“我们在这沙漠中走了许久,却似乎寸步未行。” “许就是如此罢。”沈已墨瞥了眼那女将军庙,“若这黄沙当真是女将军作祟,女将军受了这许多年的供奉,已近成神,你我轻易地被她困在此处,显然对付她不得,她的庙宇自然也是进不去的。” 话音堪堪落地,俩人脚下的黄沙迅速散开,地面即刻破开一个大洞,俩人失了站立之地,直直地往下落去。 季琢唤出“倦云”来,抱住沈已墨的腰身,御剑而行,欲要回到上头去,却未料,无数细小的黑蛇竟在骤然间铺天盖地地袭了过来。 “倦云”被黑蛇一缠,失了平衡,连带沈、季俩人不住地坠落下去。 那厢,姚盈见楚铃停止了抽搐欢喜地道:“阿音,你无事了便好。” 楚铃心下还是认为自己乃是楚铃并非姚音,但自己的模样却与姚音一致,与楚铃半点不同,且姚音的棺材内少了尸身,姚盈待她又这样好,故而她不愿伤了姚盈,只得应了一声:“我已无事了。” 天气炎热,楚铃既已恢复,姚盈、姚越俩人便松开了扶着楚铃的手。 姚盈以衣袖擦拭着楚铃汗湿的额角,突地记起沈、季俩人,回首一瞧,俩人竟已失去了踪影。 他们三人走出姚音的坟冢不过十数步,那坟冢清晰可见——那坟冢是何时填埋上的? 姚盈心下愕然,停下脚步来,朝姚越与楚铃道:“你们快看,那坟冢······” 闻言,姚越与楚铃亦停下脚步来,回首去看姚音的坟冢,那坟冢竟如同之前未曾挖掘时一般模样,连上头奄奄一息的黄草都好端端地长在原处。 “两位公子去了何处?”楚铃环顾左右,“他们怎地失踪了?” 方才姚盈、姚越急着带楚铃就医,未顾上沈、季俩人,但他们现下离坟冢并不远,这儿乃是墓葬地,地势开阔,一望可见,并无遮蔽处,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头,沈、季俩人即便要走,也应当走不远才是。 姚盈思忖片刻,道:“两位公子不是寻常人,理当不会有事。” 她掩住口鼻,隔绝了愈发浓郁的肉香气,建议道:“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可是······”楚铃为沈、季俩人所救,自是不愿在不知俩人去向之时离开此地,“我去找找罢,两位请先行回去罢。” 既然楚铃执意不走,姚盈与姚越也没甚么法子,只能陪楚铃一道寻找。 可惜三人寻了数个时辰,都未寻到半点沈、季俩人的踪影,俩人好似凭空消失了,又仿若从未出现过。 已过午时,阳光愈加炙热,三人今日只用了小米粥与酱菜,已然饿了,是以,在姚盈与姚越的劝说下,楚铃便随俩人回姚家酒坊去。 离开墓葬地之时,姚越的衣袂偏巧擦到了一块墓碑,这墓碑有些岁月了,上头的字迹早不可辩。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小墨和季琢夫夫俩人越来越恩爱啦,撒花 开了本预收,求收藏,大抵是这样一个故事:攻是一个热爱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奸相,别人都以为他想把皇帝干掉自己当皇帝,但他其实只是想把皇帝娶回家,前世他用尽办法,好不容易要成亲了,结果成亲当天挂掉了,重生后,他决定要徐徐图之,既然皇帝不愿意嫁他,他就勉为其难嫁给皇帝当皇后好啦。 第113章 第六劫·第十章 云沅城道路狭小,姚盈、姚越以及楚铃一路上又遇到了许多户人家出丧,三人艰难避让,好容易才回到了姚家酒坊。 现下外头混乱,买不到食材,姚盈只得下了面条,摘了把青菜作配料,又煎了一个荷包蛋铺在楚铃的那碗面上。 姚盈将三碗面端出来,分别放在桌面上,柔声道:“吃罢。” 楚铃见姚盈、姚越俩人的面条上空空如也,自己的面条上却铺着一个黄灿灿的荷包蛋,眼角登时生了湿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执起竹箸吃了起来。 姚盈失笑道:“我与阿越不会同你抢的,你吃慢些,小心噎到。” 楚铃点点头,放慢了速度,热腾腾的面条落入腹中,缓解了她紧绷了俩日的神经,这一刻,她心忖道:从今往后,我便是姚音了。 用罢面条,三人各自回房歇息。 姚盈还未躺下,便听得急促的敲门声,她疾步走到酒坊大门前,警惕地问道:“是谁?” 外头那人哀求道:“姚姑娘,可予我一些吃食么?我会付你银两的。”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2 外头混乱,纵然有银两,也不一定能买到吃食,姚家存留的吃食并不多,若是分予了旁人,他们三人该如何是好? 因此,姚盈狠了狠心,矢口拒绝道:“抱歉,我家吃食已不够了,你且去别家瞧瞧罢。” 那人并不死心,用力地踹起门来,口中连声道:“快开门,快开门!” 姚家酒坊的大门算不得厚实,被人一踹,便不住地颤抖起来,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姚盈唤来姚越,令姚越与她一道抵住大门。 可惜,半盏茶的功夫都未过,大门便被踹了开来,姚盈、姚越俩人齐齐摔倒在地。 外头那人进得门来,拎起姚盈的衣襟,穷凶极恶地道:“快些将吃食全数交出来!” 姚盈拼命地挣扎着,摇首道:“我家没有甚么可吃的。” 姚越站起身来,冲过去要救姚盈,奈何恶人较姚越要壮实许多,气力更是比姚越要大上许多,姚越断不是那恶人的对手,轻易地便被那恶人掀翻在地。 恶人一手提起姚盈,一脚踩在姚越的心口,恶狠狠地道:“老子饿了,吃食在何处?” 姚盈怕恶人伤着姚越,方要开口,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正是楚铃,见状,她尖叫道:“松开,快些松开!” 恶人一看清楚铃的面容,便吃了一惊,道:“姚二姑娘,你不是死了么?数日前,杀了你的那凶手都被斩首了。” 楚铃心下一动,顺势道:“我是死了,但你在我姚家欺辱我阿姐与兄长,我如何能安心地待在地下。” 恶人半点不惧怕,将楚铃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道:“青天白日的,装神弄鬼!” 他话锋一转:“我懒得管你为何未死,你快些将吃食交出来,或者我将姚姑娘与姚公子一并杀了。” 他本是亡命之徒,隐匿在云沅城多日,未料,昨日,这云沅城竟遭了难,以致于他今日只用了从一户全家死绝的人家中偷来的两个馒头,馒头小且干瘪,没有滋味倒也罢了,连饱腹都不能,不过半个时辰,他便饿得厉害了,而现下已足足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楚铃怕这恶人当真将姚盈、姚越杀了,赶忙应道:“公子莫急,我这就去找吃食。” 说罢,她转过身去,抬脚要走,却听得一声巨响。 她回首一瞧,那恶人竟扑到在地,有一只手插入了他的后心,殷红的鲜血不住地从破口涌了出来,淌到了地面上,漫了开去,润湿了她的鞋尖。 而那手——那只手竟是姚越的手! 姚盈惊惧交加,嘴唇颤个不停,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楚铃倒退一步,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姚越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右手,而后,抽了出来,低喃道:“我杀人了······” 从破口喷出来的血扑在姚越面上,他顾不得抹去,只透过沾血的眼睫,盯紧了自己夺了活人性命的右手。 姚盈终是缓了过来,她立刻将门合得严严实实,又搬来一只花盆、一只菜缸抵着大门。 随后,她用衣袖抹去了姚越面上的血痕道:“阿越,我知晓你不是故意的,你决计不可与人说你杀人了。” 姚越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姚盈又叮嘱楚铃道:“阿音,这人实乃死有余辜,死得不冤。” 楚铃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放心,我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的。” 姚盈点点头,盯着姚越道:“阿越,我气力不够,拖他不动,待天黑,你我便将他丢出去。昨日云沅城死了三百六十九人,即使再多上一具尸体,应当也不会惹人怀疑。” 眼下阳光正好,阳光将姚越笼在其中,这时他后颈的皮肤突地凸起了下,下一瞬便恢复了原状,姚盈与楚铃俩人并未觉察到。 姚越猛地抬首,含笑道:“便如阿姐所言罢。” “你笑甚么?”姚盈关切道,“阿越,你可莫要吓我。” 姚越摸着自己的脸,又含笑道:“我笑了么?” 那厢,沈、季俩人终是落到了地面上,一抬首,便见一块牌匾横在不远处。 “女将军庙······”沈已墨拍去身上沾染的黄沙,“这儿便是女将军庙,这女将军庙却原来是在地下么?” 季琢不应声,反是盯着躺在地面上的“倦云”,那“倦云”上头缠着的黑蛇正迅速且井然有序地向着同一方向而去,显然暗地里有人指挥。 沈已墨凑近了季琢,压低声音道:“那女将军想来是故意令我们进得这个女将军庙,不知她有何企图。” 第114章 第六劫·第十一章 沈已墨凑近了季琢,压低声音道:“那女将军想来是故意令我们进得这个女将军庙,不知她有何企图。” 季琢收回“倦云”,护在身前,淡淡地道:“且去瞧瞧罢。” 沈、季俩人跟着黑蛇进得女将军庙内,正殿里头女将军的金身庄严肃穆,眉眼慈悯,若是如姚盈所言,女将军的金身应当有千年之久,为何这金身瞧看却是簇新?金身前,一方桌案上立着一个香炉、两只蜡烛台与一些果物,香炉之中燃着三支香,烟气袅袅。 一条条的黑蛇缠在女将军的金身,将金身遮掩大半,女将军原本眉眼慈悯,被黑蛇一遮,莫名地生出了嗜血之气。 香火气愈发浓郁,直冲鼻腔,季琢厉声道:“快走!” 未待俩人出得大殿,烟火气便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霎时俩人面前皆是白茫茫一片,季琢伸手揽住沈已墨的腰身,将他护在怀中。 下一刻,烟火气消散得一干二净,但入眼的却不是女将军的金身,此地也不再是女将军庙,却是一处南风馆。 这南风馆应是最下等的馆子,馆内十分简陋,门窗破旧,桌椅油腻,倚在门前的小倌姿色平平,且有些年纪了,大堂内,恩客寥寥。 沈已墨惊愕地望着季琢道:“那女将军为何要引我们来此处?” 话音堪堪落地,却有一声叫骂乍响:“你莫要以为你还是甚么云沅城城主,敢咬老子,老子非操/死你!”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3 季琢松开沈已墨的腰身,与沈已墨对视一眼,循声而去。 俩人上了楼去,进得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但满满地全是人,这些人尽数衣衫不整,而叫骂之人则是一个大汉,大汉手臂上有一块鲜血淋漓的牙印子,他身下压着一个年轻人,正不住地用硬物捅着年轻人的下身,年轻人身无片缕,眉清目秀的面上尽是怨恨之色,他唇齿之间染着殷红,张口骂道:“你有本事就操/死我,别以为我会怕你!” 沈已墨手指一动,欲要将那大汉劈昏过去,那大汉却全无所觉。 季琢蹙眉道:“这应该是数千年前的情形,你阻止不了。” 旁的人见大汉捅了半个时辰,还不收手,催促道:“该到我了。” 大汉又捅了几下,退了出来,啐了一口:“松得很,无甚滋味。” 大汉一走,青年人的下身便整个暴露出来了,那下身竟无一快好肉,特别是那后/穴,满是鲜血与浊液,被破开到足以容下成年男人的一只手臂。 沈已墨偏过头去,不敢再看,扯着季琢的衣袂道:“走罢。” 俩人方走出两步,肉体撞击之声复又响了起来,压在上头那人扬声笑道:“你那婆娘在牢里应当快死了罢,可救不得你了,你还是乖乖的,让爷好好疼爱罢。” 紧接着,有一人惊声道:“他咬舌自尽了。” 沈已墨脚下一滞,扣住季琢的手腕,道:“快些走罢。” 俩人下了楼去,适才楼下分明是南风馆的大堂,现下却变作了一间牢房,有一女子双手被钉死在墙面上,垂着头,衣不蔽体,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遍是鞭痕,还流着脓血,女子的肚皮耷拉了下去,应是刚刚产子。 有狱吏进得牢来,笑道:“将军,我们昨日将你丈夫送进了一家男娼馆供将士们享用,他到今日已伺候了两百余人······” 他停顿了下,作出一副哀痛之情,装模作样地抹了下眼角,道:“不幸的是,他方才死了,倒是可怜了还没上过他的将士。” 女子猛然抬首,张口欲言,开裂的嘴唇不住地张合着,口腔中空空如也,舌头已被剪掉了,只发出了悲戚的呜咽声来。 狱吏又出了牢去,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拖着一具裸尸回到牢中,利落地将裸尸丢到女子面前,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且在看看你夫君的模样罢。” 女子不愿去看,闭眼垂首,狱吏不紧不缓地走到女子面前,狠狠地一把提起她的头发,奇道:“你夫君云沅城城主不是云沅城第一美男子么?生得这样好看,你为何不看?” 头皮疼得厉害了,女子却仍是闭紧了双眼,不如狱吏所愿。 狱吏松开手去,笑道:“既然将军不愿意看,我自然也不勉强,不过这尸体还热着,我得去问问有没有将士愿意尝尝滋味。” 女子无法,只得睁开眼来,眼前这尸体是她的夫君,她性子傲,年过二十,都未有一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她生得又无半点姿色,肚子里也无笔墨,又爱舞刀弄枪,在云沅城中三年,从未有男子对她表达过好感,只有她夫君,觉得她是最美好的女子,不嫌弃她粗鄙,不嫌弃她不会庖厨之事,还日日下厨,做各种吃食哄她,分明是一介文人,却还许诺她会用性命保护她。 她将那尸体看得仔仔细细,面无表情,目中无泪。 见她这般模样,那酷吏直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索性又拖着那尸身出去了。 女子陡地抬首,望住沈已墨与季琢,良久,才垂下首去。 第115章 第六劫·第十二章 沈已墨心下不忍,欲要伸手将女子救下来,但手堪堪抬起,却又放了下来。 救不得,这已然是数千年前的情形了,如同方才被侵犯的年轻人一般,如何能救得? 季琢伸手覆住沈已墨的双目,低语道:“莫要看了。” 季琢的手温暖而厚实,那温度自相贴的肌肤传至沈已墨的四肢百骸,将他从近在眼前的女将军与她的夫君的惨状中拉了出来,他任由季琢覆着双目,轻轻柔柔地唤了一声:“季琢······” 他这声“季琢”堪堪落地,眼前的女子与牢房迅速退去,烟雾又起,待烟雾散去后,俩人已然立在了云沅城城门前。 沈已墨因被季琢覆着双目,半点瞧不见,却也不发问,他略略退了一步,后背抵着季琢的心口。 季琢仰首望去,入眼的乃是三只人头,全数死不瞑目,分别是女将军,她的夫君云沅城城主以及他们的孩子。 突地,一阵狂风吹来,那三只人头便在空中剧烈地摇晃着,时不时地击打在城墙上。 城门下百姓涌动,有些哭嚎不已,有些咒骂敌军,有些一脸木然,有些却好似在看戏。 其中一哭嚎的妇人被一官兵从人群中提了出来,官兵当着众人的面,一脚踩在了她脸上,直踩得她鼻梁断裂,淌出血来。 官兵收回右脚,又扬声道:“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你们谁还敢再哭上一声?” 登时,全场噤声,众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怕惹了这煞星的眼。 那妇人却丝毫不惧,她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官兵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子,骂道:“没人性的东西!” 妇人的唾沫子里含着不少血丝,官兵伸手一抹,本就生得凶恶的一张脸,乍看之下直逼吃人的恶鬼,他怒得抬脚将妇人掀翻在地,又一用力,轻易地将妇人踢得吐出一口血来。 沈已墨听得动静,吸了一口气,抬手抓了季琢覆在他面上的右手手腕,又将那手腕扣在掌中。 他将眼前的情状看了仔细,方低喃道:“那死去的三百六十九人想来便是敌军的后人了。” 突地,一把陌生的声音窜入沈已墨耳中:“不全是。” 他一回首,乍见一身穿盔甲的女子大步而来,女子生得与牢中那女子一般模样,眉目平庸至极,但一身逼人的英气却将她染得光彩夺目,正是那女将军。 女将军走到沈已墨与季琢面前,扫过俩人相扣的十指,道:“敌军虽然强悍,我军却也不弱,虽无我在场指挥,亦无黑蛇相助,但守城的士兵乃是我一个个挑选并且训练的,哪会在半日的功夫便让人破了城······” 女将军停顿了下,指着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续道:“便是他与敌军里应外合,开了城门。” 女将军语气平缓,面色平静,但她的每一块皮肉都崩得死紧,手背、脖颈的青筋更是根根暴起,仿若下一刻便要拔剑杀人。 沈已墨与季琢顺着女将军所指望去,一看那书生的相貌,皆是吃了一惊——那书生长得同姚越一个模样! 他们俩人被困在此处,不知在何处的姚盈、姚越以及楚铃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沈已墨望住女将军,沉声道:“你已杀了三百六十九人······” “三百六十九人?”女将军含笑打断道,“竹妖,你倒是数得仔细,不过三百六十九人哪里够。” 沈已墨叹息道:“作孽的是他们的先祖,勿要株连了罢。”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4 “为何不株连?谁教他们投错了胎。”女将军勾唇笑道,“我忍了他们一千三百十二年又十日,已是大度了,合该早些将他们杀了与我夫、我儿陪葬才是。” 季琢瞥了眼女将军,又将目中所及之处扫视了一遍,淡然地道:“你生前拼了性命守护这云沅城,你死后得百姓供奉,受了一千余年的香火,几近成仙,而今你血染云沅城,杀孽深重,无以为继,不日便将失去神志,堕入魔道。” 那厢,一入夜,姚盈与姚越便将尸身拖了出去,本想丢去深山,但又恐被人觉察了去,便丢在一处小巷。 这小巷已荒废许久,平日无人经过,偏生今日,姚盈、姚越俩人堪堪放下尸身便有一过路人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姚盈疾步走到那过路人面前,压低声音道:“我们俩人并未杀人,这人是前两日受了蛇毒,不知怎地跑到了我家里头,我照顾了他两日他却并未好转,反是一命呜呼了。” 姚盈说着抹了下眼角,带着哭腔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将他留在家中,怕惹了杀人的嫌疑,只得将他的尸身丢在这小巷之中了。” 过路人信了几分,细细地打量了姚盈、姚越一番,转身欲走,只他还未走两步,便觉着后心一冷,当即扑倒在地,断了气。 姚盈抬首一瞧,那杀人之人竟是姚越,姚越垂着手,有鲜红的血珠子自他指尖不住地往下淌去,“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在一片寂静中分外扎耳。 这声响听得姚盈浑身战栗,面色煞白,但杀人的姚越面上却尽是笑意,他望着姚盈,不解地道:“阿姐,你怎地这副模样?我不过是杀了一个人罢了。” 姚越说杀了一个人的神情、语气与杀了一只鸡,宰了一头羊并无差别。 姚盈怕留在此地再生变故,也不发作,只冷声道:“回去罢。” 待回得姚家酒坊,姚盈抬手,一巴掌打在姚越面上,厉声道:“阿越,你杀那恶人是为了保护我们三人,但你为何要杀那过路人,他分明已经信了我的说辞。” 姚越被姚盈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溢出一点血来,听得姚盈这话,他惊惧交加地问道:“我杀人了?我为何会杀人?” 姚盈闻声,吃了一惊,盯住姚越,道:“你不记得你方才杀了一人?” 姚越拼命摇首道:“我怎地会杀人?我从未杀过人!” 眼前的姚越竟连杀了那恶人一事都忘了个干净,姚盈指了指姚越嗜了血的右手道:“你且看看你这右手。” 姚越低首一瞧,自己这右手竟满是鲜血,血已干了大半,覆在皮肤上,他吓得跌坐在地,蜷缩成一团,不断地呓语道:“我从未杀过人,从未杀过人······” 第116章 第六劫·第十三章 自姚越杀了俩人之后,便时常有人死在姚家酒坊附近,虽并无证据可证明是姚越杀的人,但姚盈却终日惴惴不安,难以入眠。 距之前黄沙覆城已过去了近半月,云沅城尚被笼罩在一片哀戚中,但在那暂代县太爷之职的师爷的管理下,倒也勉强算得上井然有序。 那些坚持要请和尚、尼姑再超度亡魂几日的富贵人家,在师爷的规劝下亦将尸身焚烧后下葬了,至此城中的三百六十九具尸体已全数掩埋,幸而并未生出甚么疫病。 只这原本一年到头都未必会有一桩杀人案的云沅城这半月间却时不时地有人被杀,且死者皆是心口不知被甚么物件贯穿,破了一个大洞。 师爷亲自带了衙役去查案,却查不到半点凶手的蛛丝马迹。 姚盈立在柜台后,翻着账簿,面色发沉,姚家酒坊已开张俩日,但因全城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丧事,鲜少有人有饮酒的兴致,生意着实惨淡,整整两日只卖出了不到十壶酒。 之前姚盈为了让姚音死得安宁、体面,花了大价钱为姚音买棺材、办丧事,手头只余下不多的钱财,这酒坊的生意若是再这般惨淡十天半月,她与姚越、楚铃怕是吃不上饭了,该如何是好? 姚盈苦思间,却见得姚越出了门来,他背上居然还背着一把砍柴刀。 姚盈一惊,怕姚越当街杀人,从柜台出来,疾步到姚越面前,尖声道:“阿越,你背着这砍柴刀作甚么?” “作甚么?”姚越指了指背上的砍柴刀,奇道,“砍柴刀还能作甚么?自然是上山砍柴。” 姚盈略略松了口气,端详着姚越,道:“既是如此,阿越,你上山下山且小心些。” 姚越满口应下,走到酒坊门口,又回首笑道:“天色尚早,阿音还睡着,我上山砍柴,顺道瞧瞧有没有野兔,许等她醒来,就有野兔吃了。” 姚越说罢,便出了门去,但莫说等楚铃醒来了,直至午时姚越都未回来。 姚盈怕姚越出了事,又怕姚越失控,将酒坊一关,便急匆匆地往山上去了。 还未待她走到山脚下,便见得有一人踉跄而来,那人满身的沙土、杂草,身后负着一大把柴火,看眉眼正是姚越。 姚盈奔到姚越面前,急声问道:“阿越,你出甚么事了?可有受伤?” “无事。”姚越见是姚盈,抹了把脸上的沙土,笑道,“不过是为了追一只野兔从山上滚了下来。” 姚盈摸摸姚越的头,又摸摸他的手脚,未觉察出不妥之处,方搀扶着姚越,展颜笑道:“你无事便好,那野兔就让它去罢。” 姚越指着背后的柴火道:“我砍了不少柴火,留一些自用,其余的不知能卖多少文?” 姚盈本想说就这些柴火卖不了几个钱,但末了,只笑了下道:“走罢,阿音该着急了。” 姚越的柴火只得了三文钱,勉强能买上两个包子,三人将包子分了,姚盈又煮了一锅青菜粥,便充作晚膳了。 次日,姚盈堪堪打开酒坊的大门,便有一客人上了门来,道:“姚姑娘,劳烦予我一壶酒。” 今日真真是开门红,姚盈欢喜地收了酒资,又取了酒来递予客人,这时那客人却压低声音道:“姚姑娘,昨日山上死了五个人,也不知是谁干的,这世道真真不太平,你可得小心些。” 昨日山上死了五个人!姚盈手一抖,差点将酒摔了去。 那客人见状,接过白玉腴酒,宽慰道:“姚姑娘,你莫要害怕,在寻到凶手之前勿要上山去也就是了。” 姚盈点点头,定了定神,附和道:“这世道当真不太平。” 那客人出了门去,姚盈盯着眼前一壶壶的白玉腴酒,心下茫然一片。 突地,却有一声尖叫乍响:“不要杀我!” 声音是从屋内传出来的,姚盈吓得心脏都停摆了一瞬,方匆忙进了屋去。 只见姚越将楚铃逼到了墙角,一手掐着她的脖颈,一手绷直,手指已抵在了楚铃心口。 姚盈不敢置信地道:“姚越,你在作甚么?” 姚越回过首来,望着姚盈,勾唇笑道:“不过是杀个人罢了,阿姐,你这般紧张作甚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5 话音落地,他的指尖已然进去了一分,鲜血即刻簌簌而下,姚盈一急,眼角恰巧瞥见放在一旁的一张矮几,便快手操起来,砸到了姚越背上。 姚越被矮几砸得扑到在地,一动不动。 姚盈出手不重,这矮几也没甚么分量,后背又不是要处,故而她以为姚越不过是昏死过去了。 未料想,她堪堪扶住面无人色的楚铃,那姚越身下竟有鲜血漫了开去,不过眨眼的功夫,鲜血已然将不大的房间覆得严严实实,好似姚越全身的血液都流淌出来了似的。 姚盈惊惧交加,定在原地,楚铃抱着姚盈,瑟瑟发抖。 片刻后,姚盈终是回过了神来,她推开楚铃,蹲下身,将姚越抱在怀中,拍着他的面颊,道:“阿越,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姚越已死透了,半点动静也无,滚烫的泪水从姚盈眼眶中奔涌而下,打湿了姚越的面颊,姚盈哭道:“我不是故意的,阿越,我不是故意的······” 在她的哭泣之时,楚铃忽然发出一声痛吟:“阿姐,我好疼。” 这痛吟引得姚盈抬眼而去,入眼的居然是一副诡异的场景——姚盈的面皮脱落了大半,露出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来,不多时,那人皮已然全数脱落,与楚铃所穿的衣衫一道胡乱地跌在血泊中。 姚盈抹去阻碍了视线的泪水,看了仔细,半晌,才确定自己并未看错眼,眼前之人哪里是姚音! 姚盈小心翼翼地放下姚越的尸身,走到楚铃面前捡起姚音的人皮,端详须臾,双手失控地嵌进了楚铃的双肩,厉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楚铃吃痛,怔怔地道:“我是姚音,我是姚音,不对,我应该是楚铃,我是楚铃······” 从双肩以及心口窜出来的血液将楚铃赤/裸的肌肤覆住了大半,姚盈双目圆睁,手指愈进愈深,再进数寸,便能将双肩贯穿。 楚铃挣扎起来,抬脚将姚盈踹倒在地,偏生这时,有一条黑蛇从姚越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在地面上餍足地趴着,而姚盈的咽喉恰恰落在它三角形的头前方,它立刻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那黑蛇一咬下姚盈的咽喉,便有另一条黑蛇扑到女将军掌中,乖顺地吐出血色的蛇信子,女将军抚摸着黑蛇小小的脑袋,笑着吩咐道:“去罢。” 这黑蛇落在地面上,还未行出多远,便被沈已墨一把掐在手中。 沈已墨扫了眼手中挣扎不已的黑蛇,望着女将军道:“它告诉你了甚么讯息?” 女将军无意隐瞒,含笑道:“我剥了姚音的人皮,又寻到与姚音身形相仿的楚铃,将那人皮覆在了楚铃身上,接着在姚越的衣袂擦到他先祖的墓碑时,命一条黑蛇进了他的身体,使得他神志混乱,杀人成瘾,适才这黑蛇与我说姚盈为救楚铃杀了姚越,着实是有趣。” 言罢,女将军盯紧了沈已墨与季琢道:“还要多亏了你们把楚铃送到姚盈与姚越身边,省了我不少功夫。” 这话实在诛心,沈已墨将黑蛇一扔,逼到女将军面前,唤出洞箫来,抵住女将军的咽喉道:“快些放我与季公子出去!” “放你们出去作甚么?”女将军嗤笑道,“竹妖,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人么?” 女将军一面说着话,一面抬起手来,冲着沈已墨的心口拍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季琢一把揽住沈已墨的腰身,躲开女将军的攻击。 女将军虽未得手,却也不恼,反是噙着一点笑意道:“竹妖,你若是想出去,须得先杀了我,要杀我,毁去我金身里的头颅便可,但你决计不是我的对手。” 话音落地,城门与周遭的百姓尽数远去了,沈已墨、季琢以及女将军所站之地变作了女将军庙的正殿,女将军的金身赫然立在沈、季俩人面前。 沈、季俩人对视一眼,齐齐向着那金身一掌拍去,俩人皆使了真力,那金身如何受得住,霎时碎裂在地,里面一只白森森的头颅露了出来。 女将军见得自己的头颅,猛然拔出佩剑来,朝沈、季俩人砍了过去。 一时间剑光大作,季琢唤出“倦云”来应对。 女将军受了千余年的香火,已近成仙,实力不容小觑,一出手,剑气便硬生生地将正殿屋顶破了个大洞,顷刻间砖瓦齐下。 沈已墨趁着女将军与季琢缠斗的空隙,手指一点,那头颅便被一团烈火包围了。 真身的头颅被烈火焚烧着,应当疼痛难当才是,那女将军的面色却是半点不变,她的动作亦未有半点迟缓,一剑剑地向着季琢劈去。 又过了几招,季琢已觉出了女将军的意图,他连连后退,退到一根梁柱旁,叹息道:“你不愿堕入魔道么?” 女将军知晓自己的意图已被识破,收了剑,苦笑道:“我不愿堕入魔道,若是堕入魔道我便再无轮回,为了有朝一日能再见我夫君与我儿一面,我须得下地府赎清杀孽,以求转世投胎。” 这时,那头颅几近烧尽,女将军的身形愈发浅淡,她嘴唇翕合,下一刻,狂风大作,黄沙漫天。 待狂风与黄沙平息后,那女将军庙已不见了,沈、季俩人复又回到了姚音的坟冢之前。 沈已墨心下怅然,低喃道:“那女将军无法自己毁去金身,她之所以引我们进女将军庙便是为了让我们杀了她罢?她性子硬,不肯求人,为了激我们杀她,才对我们出手的罢?” 季琢不答,将沈已墨拢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道:“走罢,离开这云沅城。” 女将军既然甘愿赴死,定然已将云沅城中,她想杀之人杀了干净,现下回云沅城早已无济于事,不如就此离开罢。 思及此,沈已墨颔首,应道:“走罢。” 俩人走后,不过数个时辰,接连有五十二具尸身被数个青壮年抬到了坟地,这些尸体或是后心被贯穿,或是遭了黑蛇的袭击。 数个青壮年将尸身放在地面上,而后挖起了坑来。 半盏茶后,他们将尸身丢入挖好的深坑之中,放火烧了,不一会儿,肉香味弥漫开去,惊到了天边的飞鸟。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番外之后进入主线,渡劫第二到六章有点虐,慎 第117章 番外十二·女将军云沅城城主·上 正是盛夏时节,阳光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灼热万分,一旁的梧桐树受不得这摧残,上头原本翠绿的梧桐叶的边缘枯萎了大半,梧桐树上栖息着不知多少只夏蝉,蝉鸣幽幽诱得人生了倦意。 那梧桐树下有一女子正在练剑,她的眉目平庸至极,但一身逼人的英气却将她染得光彩夺目。 她已练了整整俩个时辰的剑,身上的衣衫尽数湿透了,面上的肌肤已然被阳光晒得通红。 一小丫鬟跑到女子面前,禀告道:“将军,城主求见。” 女子蹙眉道:“他过来作甚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6 那云沅城城主生得一双好看的眼睛,每每被他瞧着女子都觉着浑身不自在,故而若是无要事,她实在不想与他照面。 小丫鬟答道:“城主道有要事要与将军相商。” 女子无法,只得摆摆手道:“让他进来罢。” 说罢,女子继续练剑,剑招虽未出错,但剑气却是一点也无了。 她泄气地放下剑来,靠着梧桐树,阖上双眼,倾听蝉鸣。 片刻后,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那人的脚步声一如既往地规律,与他本人一般温和从容。 她张开双目,瞥了云沅城城主一眼,问道:“云城主,可是出了何事?” “叶姑娘。”云念笙唤了一声,又走到女子面前道,“叶姑娘,你在这样大的太阳底下练剑,不怕中暑么?” 女子乃是守护这云沅城的将军,闺名唤作叶慈心,名字中虽有一个“慈”字,她却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只要上得战场,定能取下不少敌军的首级。 听得云念笙唤自己叶姑娘,又关切自己是否会中暑,叶慈心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全天下会唤她叶姑娘的唯有云念笙一人,仿佛在云念笙面前她便不再是一个双手染血,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而是个寻常人家家的姑娘似的。 她瞥了眼云念笙,冷淡地道:“云城主可否勿要再唤我叶姑娘?” “为何不可?”云念笙笑道,“你可不就是个姑娘么?” 叶慈心摇首道:“我已二十又四,较你年长三岁,你唤我叶姑娘实在不妥。” 云念笙从善如流地道:“既然如此,今日起我便唤你慈心姑娘罢。” 叶慈心父母双亡,已许久未有人唤过她的闺名了,她一怔,偏生与云念笙四目相对,云念笙的眸中映着她的模样,他唇角含着笑意,使得她生了他似乎喜欢自己的错觉。 她偏过头去,懒得再与云念笙计较,无奈地道:“你还是唤我叶姑娘罢。” 闻言,云念笙唤了一声道:“叶姑娘。”见叶慈心不回应,他又唤了一声,直到唤到第五声,叶慈心才勉强应了。 云念笙满意地笑了下,而后也如同叶慈心一般靠在那梧桐树上,沉默片刻,他肃然道:“我收到前方探子的情报,敌军已在云沅城百里之外扎营。” 叶慈心神情如常,点点头道:“我知晓了,云城主且放心。” 云念笙本想再停留片刻,但又怕误了叶慈心的事,便告辞离去。 叶慈心扫了眼云念笙的背影,回到房中,沐浴净身,又穿上盔甲去了军营。 今日天气炎热,将士们又久未歇息了,叶慈心便放了他们一日的假,未料想,竟就在今日得了敌军极有可能来袭的消息。 叶慈心进得营帐内,将各校尉唤来,叮嘱了两句,又命其带将士们好生操练,便回了家去。 五日后,战事起,敌军攻城。 叶慈心站在云沅城城门之上,俯瞰着下头的敌军,她双足之下则伏着数不清的黑蛇,每一条都欢快地吐着血色的蛇信子。 她看了一眼身旁掷石头,拉弓箭的将士,手指一动,她双足之下的黑蛇便齐齐地往外爬去,沿着城墙蜿蜒而下。 敌军士兵乍见黑蛇,吓了一通,因思及皇上许诺的谁得了叶慈心的首级便可连升三级,并得赏银万两,怕被同僚抢了先,便纷纷大着胆子,凭借云梯,往上爬去。 黑蛇却不是好相与的,不过须臾,便将已爬上了云梯的敌军士兵咬死大半。 叶慈心勾起唇角,又取来弓箭,三箭齐发,利落地将几乎要爬上城墙的三个敌军送去了黄泉。 她这三箭,壮了军威,使得敌军皆是一滞,加之黑蛇着实难缠,片刻后,攻城的千余敌军便仅残存不足百人,这百来人皆心生胆怯,其中一个百夫长怕丢了性命,转身拔腿就跑,旁的人一见,也跟着逃命去了。 叶慈心虽是将军,但云沅城的守军不过两千余人,现下城墙上不过百余人,而对方攻城的有千余人,大部队据闻足有云沅城守军的五倍之多。 见敌军溃败而退,叶慈心提起的心,略略放了下去,但她依旧立在城墙之上,待入眼之处再无一个敌军,方下了城去。 夕阳西下,洒了叶慈心一身的嫣红,并未使得她生出些许女儿家的娇态,反是衬得她的神情愈发坚硬如铁。 云念笙见叶慈心下得城来,迎了上去:“叶姑娘,我请你与将士们一道喝酒罢。” 叶慈心瞥了眼云念笙,将抿紧了的嘴唇放松了些许,道:“我就不必了,你与将士们同饮罢。” 云念笙也不勉强,别过叶慈心,自去了军营与将士同饮。 他此举是为了激烈将士,但怕敌军明日复又卷土重来,故而只予了每人五两酒。 他不善酒,很快便醉得一塌糊涂。 叶慈心沐浴过后,取了兵书来看,堪堪翻过两页,窗户竟陡地响了两下。 她屏气凝神,放轻脚步,走到窗前,刷地将窗户打开,却有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那醉酒之人抓了她一只手,唤了一声:“叶姑娘。” 叶慈心狠狠地甩开云念笙的手,厉声道,“云念笙,你深夜前来,意欲何为?” 云念笙双目含着酒气,笑道:“今日月色这样好,我从未做过采花贼,想试上一试。” 闻言,叶慈心面无表情地盯紧了云念笙道:“那你该往西巷去才是。” 西巷乃是烟花之地,美人数不胜数。 云念笙又不死心地去抓叶慈心的手,叶慈心一避,让他的手落了空去。 他瞧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抬首望着叶慈心道:“叶姑娘,你可知我爱慕你已久?” 叶慈心吃了一惊,自己无才无貌,真真粗人一个,有何可爱慕之处? 良久,她失笑道:“云城主你怕是醉糊涂了罢。” 云念笙却摇首道:“若是明日我差媒婆来提亲,你可愿嫁我?” 云念笙此人乃是云沅城一等一的美男子,虽手无缚鸡之力,却饱读诗书,下得一手好棋,云沅城中心系于他的女子无数。 云沅城中适婚男女,大抵女十二、三开始说亲,十五出嫁;男十三四岁说亲,十七岁娶妻,而眼前这云念笙却生生拖到了二十一岁都未说上一门亲事,已是怪异得很,今日竟来向自己求亲,怕是醉得不轻。 叶慈心张口,欲要唤个小厮将云念笙抬回他自己家中去,还未待她吐出一个字,那云念笙却“咚”地一声跌倒在地。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7 叶慈心扫了眼醉倒在地的云念笙,笑道:“果真是醉糊涂了。” 未料想,次日,云念笙却当真与媒婆一道来了,媒婆念罢长长的聘礼单子,云念笙便向着叶慈心道:“叶姑娘你可愿嫁我?” 叶慈心每每在云念笙面前便浑身不自在,但听得云念笙一脸认真地向她求亲,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竟鬼使神差地道:“好。” 三日后,云念笙得报敌军已退军而去,便操办起了亲事来。 云念笙娶叶慈心一事,着实是令人惊诧不已,收到请柬之人,全数以为自己是眼花瞧错了。 这亲事办得算不得奢华,却十分隆重,拜过堂后,叶慈心坐在新房床沿上,忐忑万分,她从戎近十年,从未想过有嫁作人妇的一日。 一阵推杯换盏后,云念笙进得新房,挑起大红色的盖头来,倾身吻住叶慈心,叶慈心一怔,忍了又忍才未将云念笙一拳打飞。 云念笙又取了交杯酒来,递予叶慈心,叶慈心望了云念笙一眼,一饮而尽。 云念笙知晓叶慈心不喜欢自己,但叶慈心能嫁予他,已是他之幸事,不敢再过多强求。 他饮尽了酒杯,坐到桌案前,含笑道:“叶姑娘,你且放心睡罢,我方才吻过你已是知足,绝不会再碰你。” 第118章 番外十二·女将军云沅城城主·下 云念笙饮尽了酒杯,便坐到了桌案前,含笑道:“叶姑娘,你且放心睡罢,我方才吻过你已是知足,绝不会再碰你。” 他说罢,以手托腮,阖上眼去。 叶慈心心下松了一口气,抬手去解头上的凤冠,但不知怎地,这凤冠竟被发丝缠住了。 突地,一把声音响了起来,轻轻柔柔地拂在她耳侧:“叶姑娘,我来帮你罢。” 未待叶慈心回复,云念笙已走到叶慈心跟前,抬起手去,叶慈心急急地松开手,俩人的手偏生撞在一处,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叶慈心并不言语,沉默地垂下手去。 这凤冠被发丝缠得死紧,云念笙一时半刻解不开,只得坐在叶慈心身侧,一点一点慢慢解。 俩人的距离极近,云念笙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使得叶慈心心绪大乱,她不禁催促道:“快一些。” 云念笙颔首,因怕弄痛了叶慈心,费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方将凤冠解下。 他将凤冠放在桌案上,回眸笑道:“叶姑娘,你今日很好看。” 话一出口,他便觉着自己像个傻子一般,面对叶慈心,他一肚子的诗书竟全数没了踪影,“好看”两字实在不足以形容他对于叶慈心的情感。 而被夸赞的叶慈心却是咯噔一下,心脏生生地漏了一拍,她长到二十四岁,从未有人夸赞过她的容貌,面前这人,纵然是男子亦比她要好看上许多,这人娶她为妻,又夸她好看,莫不是傻了罢? 叶慈心这般想着,合衣躺下,她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岂料,不过片刻,她便沉沉睡去了。 叶慈心醒来时,云念笙仍是坐在桌案旁,听得动静,他回首笑道:“叶姑娘,早膳已备妥了,你快些换衣洗漱罢。” 叶慈心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淡淡地扫了云念笙一眼。 云念笙这才意识到自己留在此处不妥,歉然道:“我先出去了,抱歉。” 叶慈心换上件青色的衣衫,又洗漱一番,方出得门去。 云念笙立在饭厅前,见得叶慈心,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道:“叶姑娘,请随意,我自去书房用膳,不打扰姑娘。” 叶慈心颔首,走到桌前,桌上琳琅满目地摆了许多吃食:馄饨、饺子、烙饼、葱油面、紫米粥、水芹瘦肉粥、小笼包子、青菜包。 她从戎多年对吃食并不挑剔,见得这许多吃食,她一时不知吃哪样好,索性每样都用了一些。 用罢早膳,她便去了军营。 众将士早已开始操练了,见叶慈心前来,皆是一惊,这叶慈心昨日出嫁,今日应当为公婆敬茶,陪伴夫君才是,怎地来了军营? 她的副手凑到她耳边道:“将军,你今日怎地来了?云城主不会生气么?” “他为何要生气?”叶慈心疑惑地望着副手,“我本就是将军,来军营有甚么不妥的么?” 副手失笑道:“将军,你来军营并无不妥,但你与云城主新婚,敌军又已撤退,你平白冷落了云城主,他心中怕是不快罢。” 云念笙除却昨日吻了叶慈心之外,一直对她以礼相待,不曾近身,云念笙平日也总是好脾气地对着她笑,她倒是未曾想过云念笙是否心中会有不快。 叶慈心略一蹙眉,叮嘱副手领着将士们好好操练,便回了家去。 她大步走到云念笙的书房门前,扣了两下门,听得里头应允便推门而入了。 云念笙抬起首来,瞧着叶慈心,含笑道:“叶姑娘,你今日不去军营么?” “我已从军营回来了。”叶慈心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若是日日往军营跑,你可会觉得不快?” 云念笙放下手头的狼毫,走到叶慈心面前,柔声道:“叶姑娘,你为何这样说?其实你能下嫁予我,已是我之幸事······” 他停顿了下,玩笑道:“只要你不将我休弃,你愿意作甚么便作甚么罢。” 说罢,见叶慈心立在原地不动,云念笙催促道:“叶姑娘,你还是快些去军营罢。” 叶慈心淡淡地瞥了云念笙一眼,随即出了门去。 云念笙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他坐回桌案前,复又执起了那支狼毫。 他堪堪写了两个字,又有人推门而入,那脚步声颇为耳熟,他猛地一抬首,映入眼帘的果真是叶慈心。 叶慈心手里头抓着一本兵书,在距云念笙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 俩人并不说话,却无人觉得不妥。 午膳前,云念笙带着叶慈心去向父母敬了茶。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8 云念笙的父母皆是良善之人,又对叶慈心多年守城心怀感激,是以,不但未责备叶慈心不知礼数,这样迟才来敬茶,云母更是取出自己当年的嫁妆——一只白玉镯子赠予了叶慈心。 叶慈心不便推辞,接过白玉镯子,套在腕间。 四人又闲话了几句,才一道去饭厅用膳。 自此之后,叶慈心只单日盯着将士们操练,双日则只上午以及下午去军营转上一圈,便回去陪伴云念笙。 两人成亲三月后,云念笙住持修建的路段竣工了,为了庆祝,他被人拉着喝了一通的酒。 他不善酒,自是又醉了去,由一小厮连拖带拉地才进得新房。 叶慈心与云念笙并无夫妻之实,唯一的亲密也不过是新婚之夜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云念笙平日睡在书房,除却新婚之夜,再也未踏足过新房。 小厮不知内情,将云念笙往床上一放,便朝叶慈心道:“公子喝得醉了。” 叶慈心摆摆手道:“你走罢。” 小厮走后,叶慈心盯着云念笙醺红的面颊,见他睡得不舒服,抿紧了双唇,犹豫良久,才伸手解了他的外衫,又褪去了他的鞋袜,为他掩好薄被。 云念笙昏昏沉沉地任由叶慈心动作,在叶慈心转身欲走时,却一把抓了她的手,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娘子。” 这声娘子拂在叶慈心耳畔,逼得她心如擂鼓,下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过任性了些,是她亲口答应了云念笙的求亲的,但成亲后她却无半点为人/妻子的模样,从不下庖厨,不伺候夫君、公婆,连茶都不曾为云念笙倒上一杯,甚至从来不曾同云念笙亲近。 她盯着云念笙的面容,苦思自己是否喜欢云念笙,许久,都未得出结论,她从未喜欢过甚么人,自然也不知何为喜欢。 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垂下首去,双唇擦过云念笙的唇瓣,骤然间,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面颊也紧跟着发起烫来。 这滋味与新婚之夜的亲吻截然不同,她抚着自己的面颊,低喃道:“云念笙,我莫非喜欢你?” 她做事从来都是干净利落,觉察到自己喜欢上了云念笙,便褪去外衫与中衣,上了床榻去,躺在云念笙身侧。 起初,她觉着自己仿若是一具僵尸似的,身子僵硬得难以动弹,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但不过须臾,她便渐渐放松了,末了沉入了睡梦中。 云念笙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躺在新房,已是吃了一惊,方要坐起身来,他的左手却被压住了,侧首一瞧,竟是叶慈心睡在他身侧,他惊得几乎要摔下床去,定了定神,欲要将自己的左手从叶慈心身下抽出来,他努力了半晌,手还未抽出来,倒是把叶慈心吵醒了。 叶慈心坐起身来,望着云念笙下了决心,吸了一口气,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亵衣。 云念笙覆住她的手,制止道:“叶姑娘,你要作甚么?” 叶慈心迎向云念笙的视线,而后倾身吻上了云念笙的双唇。 云念笙抗拒不了叶慈心的亲近,立刻反客为主地闯进了叶慈心的牙关,双手不由自主地摸索着叶慈心的身子。 一吻毕,云念笙认真地望着叶慈心道:“叶姑娘,你愿意么?你不会后悔么?” 叶慈心点了点头,阖上眼去。 云念笙解去叶慈心的衣衫,又解去自己的衣衫,他故意解得极慢,为了予叶慈心反悔的功夫,解完后,又过了良久方压下身去。 被翻红浪,这日分明是双日,军营中,却无将军叶慈心的身影。 半年后,叶慈心有了身孕,她身子强健,但怀孕后,却日日精神不振,孕吐难止。 云念笙为哄着叶慈心多用些吃食,日日亲手下厨为叶慈心做汤羹。 七月后,叶慈心生产。 叶慈心在房内叫得惨烈,云念笙在外头心疼万分,分明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云念笙却觉着仿佛已过去了好几个日夜。 也不知多久后,终是有一声婴儿的啼哭自门缝里钻了出来。 产婆抱着孩子出得门来,满面笑意地道:“云城主,你且放心罢,母子平安。” 云念笙堪堪接过孩子,却有一将士来报:“敌军攻城了。” 云念笙闻言,将孩子交予产婆,急急地推门而入,将疼得昏厥过去的叶慈心抱在怀中道:“慈心,这回换我来护着你罢。” 说罢,他随那将士出了门去,组织抗敌。 一日后,城门被破,他为敌军所擒。 又半日,叶慈心亦落入了敌军之手,敌军当着叶慈心的面,砍去了俩人出生不久的孩子的头颅,小小的头颅滚落在地,划出一大道血痕,触目惊心。 若干年后,一边陲小镇,有一年轻的书生走到一打铁铺子前,凝望着打铁匠,柔声唤道:“娘子,该回去用晚膳了。” 那打铁匠乃是个相貌平庸的女子,听得自家夫君的话语,她回首笑道:“夫君,待我打完这把剑,便同你回去。” 书生指了指打铁匠圆滚滚的肚子道:“你不饿,孩子也该饿了。” 打铁匠一干活,便忘了自己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听得书生提醒,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出了打铁铺子,关上铺门,欢欢喜喜地挽了书生地手道:“我们回去罢。” 书生侧首吻了下打铁匠汗湿的额角,含笑道:“走罢。” 俩人渐行渐远,恰是黄昏时分,火烧云将天空染红了大半,倦鸟归巢,晚风习习,正是一日最好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若干年后的那一段是叶慈心和云念笙的来世,俩人虽然成了普通人,不过很幸福哒 下一章起进入主线剧情,一开始就很高能,先预警下,会有沈小墨和季琢的初H,NTR(假的),小黑屋play,回忆杀,除了初H都有点虐······ 第119章 渡劫·第一章 沈已墨与季琢出了云沅城五十里,上了山去,路过一池泉水,这泉水竟是温泉,泉水翻滚,烟雾袅娜。 沈已墨停下脚步来,一把抓了季琢的手,揉捏了两下,勾唇笑道:“季公子,你可愿意与我一道沐浴?” 因黄沙的缘故,俩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与衣衫上皆覆着些许细碎的沙子,不甚舒爽。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39 季琢并不答话,只面无表情地望着沈已墨。 沈已墨见季琢不出声,得寸进尺地去解季琢的衣衫,片刻后,季琢衣衫尽褪,身下那物落在沈已墨眼中,直催得他心如擂鼓。 他背过身去解自己的衣衫,不知为何,他的手指竟打起颤来,好容易才将衣衫褪去。 随着衣衫委地,他一身莹白的肌肤即刻展露了出来,他又抬手解去发带,顷刻间墨色的发丝如瀑布一般流泻下来。 他抬脚跨入温泉中,已在温泉中的季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了。 前世,沈已墨与季琢有过多次云雨之事,但即使如此,每每赤/裸相对,都让沈已墨觉得羞怯不已。而今他与季琢甚多不过是唇齿交缠,还未做过亲密之事,俩人赤身裸体,同在一池温泉之中,着实令他心下忐忑,他垂首不敢看季琢,更是后悔自己为何要邀季琢共浴,但下一刻,他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他适才瞧见的季琢那物件——形状、尺寸、色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登时起了情/欲,下身紧跟着热了起来。 他偷偷地瞥了季琢一眼,努力地压抑着情/欲,生怕季琢发现了去,但同时,他又希望季琢能发现他的异状,而后与他欢爱。 在沈已墨百般矛盾之时,季琢突然开口问道:“沈已墨,你喜欢我么?” 沈已墨被问得一怔,良久,方咬了下唇瓣,答道:“季琢,我喜欢你。” 俩人原本占据着温泉的两端,中间隔着一池泉水,听得沈已墨的答复,季琢破开温暖适宜的泉水,不紧不缓地走到沈已墨面前,甚是郑重地问道:“沈已墨,你愿意与我在一起么?无论我们是身在凡间,还是羽化成仙。” 沈已墨闻言,思及自己前世之死,以及重生的目的,心里头泛起一丝苦味,但他面上却半点不露,反是含笑道:“自然愿意。” 季琢颔首,放软声音道:“那么,沈已墨,你现下愿意与我欢爱么?” 这话一拂在沈已墨的耳畔上,沈已墨赤/裸的肌肤霎时间染上了层层叠叠的红云,他柔顺地伏在季琢的心口上,含羞带怯地道:“季琢,进到我身子里头来罢。” 季琢被沈已墨所诱,一手掐住他的腰身,一手摸索着他的身子,又覆下唇去。 季琢此生只与沈已墨接过吻,并没有甚么技巧,但动作却是轻柔至极。 沈已墨松开牙关,迎季琢进来,又用自己嫣红的软舌轻刷着季琢的舌头与上颚。 季琢原是不通情爱之人,从未与人有过肉体纠葛,如今他既已觉察到自己喜欢上了沈已墨,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撩拨,他循着本能吸允着沈已墨的软舌,直弄得沈已墨不住地逸出甜腻的呻/吟来。 一吻毕,季琢正巧摸索到沈已墨身下那物,低笑道:“却原来你已这样硬了。” 沈已墨伸手覆住季琢抓着他要处的手,低低地喘着粗气,要求道:“季琢,抚慰我。” 季琢指间尽是练剑磨出的茧子,手指虽是灵活,却不懂技巧,但沈已墨还是被他作弄得泄了出来。 沈已墨尚在高/潮的余韵中,羽睫轻颤,唇齿微张,双手无力地缠在季琢的脖颈上。 季琢轻轻地拍抚摸着沈已墨的骨肉精致的背脊,待他缓过来一些,便将一指送入了紧致的后处。 这一世,沈已墨的后处还未曾尝过交欢的极乐,只被进入了一个指节,便挤压着欲要将那指节推出去。 季琢收回指节,略略含住沈已墨柔软的耳垂,关切道:“阿墨,可是疼了?” 沈已墨听得季琢如同前世般唤他“阿墨”,双目顿时起了雾气,他松开缠着季琢脖颈的右手,探到自己下身,将后处微微撑开一些,让温热的泉水充作润滑,又抓了季琢的一根手指一没到底。 沈已墨痛吟一声,仰首贴住季琢的唇角,催促道:“你动一动,待松一些,再插入第二根手指。” 季琢依言抽/插着手指,片刻后,又送入第二根,第三根手指。 沈已墨松开缠着季琢脖颈的双手,主动后退一步,双手向后撑在地面上的野草上头,后腰抵着泉畔,敞开双腿,柔声道:“季琢,进来罢。” 沈已墨那后处失了手指的抽/插,又紧紧地闭合了,季琢怕伤了沈已墨,只稍稍进去了一分。 入口处的灼热烫得沈已墨瑟缩了下,他吸了一口气,抬首,望住季琢,一字一字地道:“季琢,进来。” 季琢双眉尽蹙,又往里送了进去,约莫进去了一半,却再也进不得了。 沈已墨的后处过于紧致,季琢那物又太过巨大,虽只进去了一半,沈已墨直觉着下身被破成了两半,疼得厉害,但他心里却是欢喜的,他喜欢季琢,而现下季琢在他的身子里头。 他拼命地舒展着下身,又出言催促道:“季琢,进来。” 季琢的双手覆在沈已墨因疼痛而战栗的腰身上,拒绝道:“阿墨,你莫要逞强。” 说罢,他便要将好容易才进去的那一半退出来。 沈已墨不容许季琢从自己的身子里退出去,伸手抓住季琢的根部,一使劲,将那热物全数嵌入了最为柔软之处。 这一下疼得厉害,沈已墨仰首痛吟,眼前一阵阵泛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季琢不敢动弹,连声问道:“阿墨,疼么?是不是很疼?” 沈已墨勉力展颜笑道:“不疼,你动罢。” 沈已墨的内壁如同绸缎一般,将季琢的热物包裹得结结实实,季琢再也忍耐不得,小幅度地抽/插起来,且进且退。 随着季琢的抽/插,疼痛渐退,沈已墨终是觉出了快感,他的腰身不由地蠢动起来,款摆着应和季琢,喉间更是逸出了高高低低的呻/吟。 季琢被沈已墨的媚态所惑,抽/插得愈发快了,每每撞击到沈已墨内里的妙处。 沈已墨全身上下尽数被情/欲所覆,每一寸骨头都酥软得不成样子,若不是季琢,早已滑入泉水之中了。 季琢怕沈已墨呛到水,退了出来,将他抱到地面上,又压下身去。 沈已墨感受着身子里季琢的律动,双目迷迷蒙蒙地望住季琢,吐气如兰地道:“季琢,吻我。” 季琢一面进出,一面与沈已墨接吻,沈已墨的双手趁机缠住了季琢的脖颈,双腿紧跟着扣住了季琢的腰身,俩人亲密得好似无丁点缝隙,每一寸皮肉都与对方紧密相贴。 也不知进出了多少下,季琢终于泄在了沈已墨体内,热液滚烫,打得内壁一阵痉挛,不由地将入侵之物绞紧了。 那泄出后还半硬着的物件被内壁一绞,复又涨大起来,季琢克制着情/欲,不敢动作,伸手覆住沈已墨汗湿的面颊,担忧地道:“阿墨,你还好么?” 沈已墨仰首,轻咬住季琢的下颌,含含糊糊地道:“我喜欢与你欢爱,再来一回罢。” 借着白浊的润滑,这一回进出得甚是顺畅,在季琢的冲撞下,沈已墨的后背不住地磨蹭着地面上的野草,野草上生着细细的绒毛,云雨中沈已墨的身子敏感得厉害,直被这野草弄得情/欲更盛,他快活得几乎要死去了,放浪地呻/吟了一阵,又缠着季琢与他接吻。 偏生是这时,有脚步声有远而近,沈已墨的身子微微瑟缩了下,染了情/欲的双目无助地凝视着季琢,他分明怕被人看到他与季琢欢爱,但他身下那物却在惧怕与紧张的熏染中愈发炙热,随即伴着激烈的颤动,泄了出来。 一泄出,他的身子便瘫软了,只双手勉强抱着季琢的脖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0 季琢将自己退了出来,一把抱起沈已墨,伸手拾起俩人委地的衣衫,几个起落后,进了一处山洞。 他将一件衣衫铺展开来,将沈已墨放在其上,接着又取了锦帕擦拭着沈已墨汗湿的面颊。 沈已墨不满地掐住季琢的手腕子,要求道:“再做一回罢。” 季琢担忧地吻了下沈已墨的额角道:“一开始你疼得厉害,后来虽好了些,但我怕你受不住,下次再做罢。” 下次?沈已墨每一寸肌肤尽数被快感染得滚烫,心里头却一下子冷了,他与季琢分别的日子将近,哪里还有甚么下次。 思及此,沈已墨勾起唇角来,一把抓住季琢尚且涨硬的热物,摩挲着顶端,又以指甲抠弄了两下,不怀好意地道:“你怕我受不住,你这物可还还受得住?” 话音落地,他张开双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湿得一塌糊涂的后处暴露在季琢眼前。 那后处由于被插弄久了,现下失了热物的堵塞,一时闭合不住,正往外吐着白浊。 季琢盯着沈已墨被白浊濡湿的后处,终是如其所愿,将热物一没到底。 沈已墨舒爽得呜咽了一声,不餍足地道:“季琢,快一些。” 季琢依言快速抽/插起来,一面抽/插,一面又伸手作弄沈已墨胸前那颗微微发硬的红果。 沈已墨直觉得心口又痛又痒,同时又被季琢抽/插得气息不稳,张了张口,好容易才吐出完整的话来:“含······含进去······” 季琢略略放慢了速度,垂首将另一颗含了进去,这一颗乖顺得很,一进入季琢的口腔,便硬到了极致。 季琢抬首望住沈已墨,含糊地道:“接下来要如何?” 沈已墨眼角泛红,喘着粗气道:“吸允两下,再以齿轻咬。” 季琢点点头,将口中的红果吸允了两下,又以齿轻咬,不过咬了一下,他便听得沈已墨难耐地道:“另一颗也要。” 季琢松开口中这颗,又将余下那颗含了进去,以唇齿侍弄。 快感从心口两处以及后处层层翻滚上来,沈已墨泛红的眼角落下细细的泪来。 季琢见沈已墨落泪,不再动作,急声问道:“疼了么?” 沈已墨摇首:“不疼,非但不疼,反而是太舒服了。” 季琢低首吻住沈已墨的唇瓣,复又抽/插起来。 亲吻间,沈已墨不肯阖上双眼,他的双手拼命地摩挲着季琢赤/裸的背脊,同时在心中低低地唤道:季琢······季琢······· 第120章 渡劫·第二章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来,下了一阵,又是疾风,直把一山的繁花秀树摧残得一片颓唐。 云雨过后,季琢去取了水来,而后,浸湿了帕子一点点的擦拭着沈已墨一身赤/裸的肌肤。 沈已墨半阖着眼,舒展着四肢任由季琢擦拭,因还被情/事的余韵笼着,他每一寸赤/裸的肌肤俱是嫣红,被季琢轻轻拭过便轻颤起来,这轻颤激得他不住地低吟起来。 方才做得厉害了,沈已墨的肌肤上皆是星星点点的印子,心口的齿痕以及腰间、腿根的指痕分外扎眼,下身的入口处更是一片黏稠,季琢初尝情/事,泄得甚多,塞得他整个小腹几乎都微微凸起了,而现下那些热液没了热物的阻止,便纷纷从入口淌落下来。 沈已墨伸手抚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又以指沾了些热液,送入口中尝了,双目灼灼地凝望着季琢道:“季琢,你泄了这样多,是因为我的身子极合你的口味么?” 沈已墨方才呻/吟得狠了,如今的声音既沙哑又慵懒,每一个字都如同生了细小的钩子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弄着季琢的每一块皮肉。 季琢被沈已墨勾得几欲要将自己插到他的后/穴再尝一回方才的极乐,但见那入口红肿充血,又可怜兮兮地含着他泄出的白浊与一点殷红,便收起了心思。 他一面按压着沈已墨的小腹,一面以两指撑开入口,令白浊全数流出,又以一指探入,细细摩挲着。 沈已墨的内里敏感万分,哪里容得季琢这般侵犯,快感自柔软的内壁扑腾上来,直逼得他细细地打起颤来,那入口□□弄得嫣红的媚肉更是钳住了季琢的手指,不许其离去。 季琢已确定这穴内并未受伤,只穴/口有些许开裂,便将手指收了回来,因媚肉的挽留,他不敢直接退出,怕伤着沈已墨,进一分再退两分,折腾许久方将手指尽根撤出。 手指一撤出,沈已墨便觉得心里头空虚万分,遂伸手勾住了季琢的脖颈,勾引道:“吻我。” 季琢垂首含住了沈已墨的唇瓣,又破开他的牙关,与他唇齿交缠。 沈已墨的唇齿甜腻得紧,好似覆着蜜糖一般,吻了许久,两双唇瓣才分了开去。 而后季琢伸手抚着沈已墨滚烫的面颊,关切地道:“你今夜泄了三回元阳,已然太过,明日须得补补身子才好。” 沈已墨见季琢一脸关切,勾唇笑道:“季公子,你这样貌美,我纵使作牡丹花下的亡魂亦是毫无怨言。” “胡说甚么!”季琢闻言,眉间尽蹙,“我怎地会舍得你死。” 沈已墨伸手覆住季琢的手背,认真地盯住了季琢的眉眼道:“季琢,你喜欢我么?” 季琢拙于口舌,但仍是颔首道:“沈已墨,我喜欢你。” 沈已墨闻言,粲然一笑:“季琢,我喜欢你,我的身子也喜欢你,不如我们再来一次罢。” 季琢收回手来,肃然道:“不可,你后处有些红肿了,你今日又失了这许多的元阳,须得好生歇息才是。” 说罢,他不敢再看沈已墨,重新绞了帕子擦拭沈已墨的身子。 约莫半盏茶后,季琢将沈已墨一身的粘腻尽数拭去,又拣了件雪白的亵衣为他穿上。 随后,季琢将自己收拾妥当,便躺在了沈已墨身侧。 沈已墨立刻钻入他怀中,面颊贴着他的心口,爱撒娇的猫儿一般磨蹭数下,又近似于无声地唤了一声:“季琢······” 俩人交颈而眠,季琢醒时天已大亮,他忽觉怀中空空荡荡的,睁开双眼一看,怀中的沈已墨果然已不在了。 他起身环顾四周,可惜沈已墨并不在山洞内,沈已墨究竟是去了何处? 他穿上衣衫,出得山洞,将近处细细寻了一遍,都未寻到沈已墨的踪影。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1 昨日沈已墨分明亲口说了喜欢,允诺要一直与他在一处,而后又与他欢爱,如今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沈已墨却突然不告而别,莫不是出了甚么事罢? 季琢心绪一片混乱,怕沈已墨遇险,又怕沈已墨为人所害。 须得赶紧寻到沈已墨才行,他不敢再想,使出身法下了山去。 只这天下如此之大,沈已墨就如同落入了漫无边际的大海中的一根针一般,行踪难寻。 季琢四处打听,二月又十日后,终是得知有一同沈已墨相似之人在一处南风馆出没,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这南风馆门面不大,一推门进去便有刺鼻的廉价脂粉气倾覆过来,季琢一眼望去,里面的小倌竟比女子更要妖娆几分,其中一个倚窗而立的小倌,见得季琢进来,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一把抱住季琢,靠在他心口,媚笑道:“爷面生得很······” 未待小倌说完,季琢伸手将他推了去,冷声问道:“你们馆中可有唤作沈已墨的?” 小倌委屈地道:“怎地,爷也是来寻沈公子的么?沈公子现下正在接客,不如爷······” 现下正在接客?季琢登时觉得心脏仿若是被一只利爪抓成了一滩烂泥,沈已墨虽沉溺于情/欲,又曾在淮扬河畔做过皮肉营生,但自与他修仙之后,已收敛了许多,只与他有过欢爱,为何那沈已墨会在与他欢爱之后,弃他而去,又来这南风馆接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高能预警,下章沈小墨开始黑化,有NP(划掉)和NTR(划掉),沈小墨是季琢一个人哒 第121章 渡劫·第三章 见季琢面无表情,小倌大着胆子一把扣住季琢的右手往自己后处探去,媚笑着勾引道:“我后处紧得很,决计不会输了沈公子的。” 季琢抽回手,盯住小倌,冷声道:“沈已墨是何时来的此处?” 小倌见季琢的面容愈发冷峻,怕惹怒了他,只得乖顺地答道:“沈公子约莫是十日前来的,他生得貌美,又伺候得好,不过三日,就成了馆中的头牌。” 闻言,季琢双眉尽蹙,他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来塞到小倌手中,道:“你且带我过去。” “可是······”沈已墨正在接客,按规矩不能带人打扰,小倌犹豫良久,扫了眼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到底还是将那银子收了起来,道,“客官请随我来罢。” 小倌带着季琢上了楼去,还未走上几步,便闻得呻/吟声从各个房间传来,尽数是妩媚至极,勾人魂魄。 片刻后,小倌指着其中一间房间道:“客官,沈公子便在里头,他现下······客官你还是莫要进去为好。” 季琢不理会小倌的劝阻,一掌拍开门去,他这一掌颇为用力,惊得雕了花的木门颤抖不住,仿佛要将上头粗糙的雕花全数抖落了去。 这雕花木门一开,俗艳的房间便展露出来,房内处处点缀着艳红色的薄纱,连床幔都是艳红色的,有淫/荡的媚叫自床幔爬了出来,钻进了季琢的耳中,紧接着又有一把柔媚的声音喘着粗气索求道:“快一些,我里头痒得很,客官你快些来弄弄。” 这分明是沈已墨的声音,季琢面生怒意,深吸了一口气,一细看,却发现这床幔背后居然不止俩人! 他一弹指,令床幔往两边散去,没了床幔的遮掩,里头浑身赤/裸的四人便无所遁形了:沈已墨躺在床榻上,白嫩的双腿缠着一个大汉满是筋肉的腰身,大汉的热物已然埋入了沈已墨的后处,不住地进出着,发出啧啧的水声;沈已墨的口中则含着另一个武夫的热物,那人的热物青筋暴起,颇为巨大,又黑又粗的一根塞得沈已墨的双颊鼓鼓囊囊的,又有津液不住地从他口中溢出,淌到了艳红色的床单上头,将艳红色湿润成了一片旖旎的深红,沈已墨一手抚摸着那人的热物根部,一手掐着那人的腰身,如同怕那人不予他可口的热物吃似的;而余下那人却是个清秀少年,少年将沈已墨的热物吞了进去,一面吞吐,一面款摆着腰身,沈已墨松了武夫的根部,腾出手来,五指仿若抚琴一般,拨弄着少年纤瘦的背脊,末了探入了少年的后/穴中抠弄起来,直弄得少年主动款摆腰身,一下一下吞吐着沈已墨的双指。 沈已墨沉溺在情/欲之中,并未觉察到床幔散了去,直到听闻脚步声,他方抬眼看去,入眼的却是季琢,季琢一身玄色衣衫,面容较寻常更为冷硬许多,整个人如同煞星,泛着寒气,与这淫靡的房间格格不入,真真是扫兴得很。 沈已墨嘴角勾起笑意来,方要说话,因身子里头被擦到了妙处,不由地呻/吟了起来,但由于他口中还塞着火热的一根,这呻/吟便被堵了回去,压在喉间。 他缓了片刻,缓缓地吐出了口中的热物,抬臀令插在体内的热物出来,又推开了少年的口舌,抽出手指,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 只这三人缠人得很,特别是那大汉,又要将热物往那诱人的后处送去,他心下微怒,索性抬手将三人一一拍晕了,才赤身裸/体地朝着季琢走了过去。 他不过走了一步,便有白浊自后处窜了下来,滑过他的双腿,蜿蜒着一点点地坠落在地,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这白浊覆在上头,分外扎眼。 季琢见状,欲要抬脚而去,堪堪转过身去,却有一双手水蛇一般缠了过来。 沈已墨贴着季琢的后背,以面颊磨蹭了俩下,方哑着声音道:“季公子,你来寻我作甚么?” 季琢一动不动,半晌才道:“沈已墨,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你为何要离我而去,又为何······” 沈已墨含笑地打断道:“哄哄你罢了,你伺候得我舒服了,我自然得说几句甜言蜜语来嘉许你,若是床榻之言能当真,我喜欢的人怕是得从这南风馆排到渡口。” 季琢转过身来,一把扣住沈已墨的双肩,急切地问道:“你这一路上再三撩拨于我,并非有意于我,只是为了与我欢爱么?” “季公子你真真是个傻子。”沈已墨伸手随意地拨开季琢的衣襟,抿唇笑道,“季公子,你生性无趣,不通风月之事,我不过是觉得若是能勾引到你,倒是件趣事,才与你一道修甚么仙。” 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沈已墨从未喜欢过他,甚至连好感都不曾有,只是有趣罢了。 沈已墨的手是热的,沈已墨跌落在他颈间的气息是热的,沈已墨贴上来的身子亦是热的,但季琢却觉得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尽数浸透了寒意,仿若能结出雪白的霜来,他血管里头的血液更是如同凝结成了锋利的冰块,一下一下刺得他从里到外疼得厉害,无一处可幸免。 季琢幼年不幸,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八岁时被父母卖了,幸而为师父所救,除师父之外,他从来未曾信过甚么人,亦从来不曾与人亲近。 初见沈已墨,沈已墨便勾引于他,他心中不喜,但因师父的叮嘱,才勉强带着沈已墨一道修仙。 沈已墨一路上再三撩拨于他,他起初厌恶其为人轻浮,后来却不知怎地陷了下去。 俩人浸泡温泉之时,季琢已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又生了要与沈已墨长久的心思,才问沈已墨是否喜欢他,是否愿意一直与他在一处,是否愿意与他欢爱。 他发问之时,面上一如既往的冷峻,但心下却是忐忑不定,他性子冷淡,这般忐忑的心情是平生从未有过的。 得到沈已墨的肯定答复后,他心中欢喜雀跃,直想抱着沈已墨再也不放手。 未料想······ 季琢双目泛红,扣着沈已墨双肩的手无意识地愈发紧了。 季琢一贯面无表情,如今却被自己逼得红了眼,沈已墨颇为自得地笑了下,下一瞬又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季公子,你松一些,你抓疼我了。” 季琢到底不愿伤着沈已墨,一听得这话,便松了手去。 沈已墨却是个得寸进尺之人,他见季琢隐忍着怒气,埋首到季琢心口,咬住了其中的一颗乳珠,空暇的双手更是隔着层层软缎子,一把抓住了季琢下身的热物,百般揉捏作弄。 季琢被下身冲上来的情/欲击得耳根生了红晕,他气沈已墨上一刻还在与旁人欢爱,甚至现下身子里还含着旁人的热物,就要勾引于他,他更气自己受不得沈已墨的勾引,沈已墨一贴上来,他便将沈已墨的背叛与玩弄全数忘了干净,直想再尝尝二月又十日前尝过的极乐。 沈已墨趁着季琢发怔之时,将季琢的衣衫系带解了开来,扯下亵裤,如此,季琢的热物便与他的手再无阻隔。 下身的要处不断地被沈已墨摆弄着,季琢觉得又是爽快,又是绝望,他一心向道,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思,如今却半点抵不住沈已墨恶意的勾引。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2 季琢勉强定了定神,一把推开沈已墨。 因他未掌握好力道,沈已墨被他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沈已墨双目盈着清泪,可怜兮兮地道:“季公子,是我伺候得你不舒服么?” 季琢将自己的衣襟整理妥当,面色惨然地道:“沈已墨,你是修行千年的竹妖,本不该沉溺于情/欲,这会碍了你的道行,但你却是个不听劝的,我见不得你这般自甘堕落,我们便就此别过罢。” 说罢,季琢最后一次细细地端详着沈已墨的眉眼——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浑身上下从皮相到骨相无一处可增减,纵使他现下一身的情/事印子,也无半点淫、荡之感,倒像是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干净而无辜。 季琢收回视线,淡然地道:“沈已墨,我望你有朝一日能勘破红尘,羽化成仙。” 沈已墨听得这话,嗤笑道:“我喜欢与男子交合,各色男子的滋味我都想尝尝,勘破红尘作甚么,羽化成仙更是无趣,也就你这样无趣之人才会执着于羽化成仙罢。” 沈已墨一番话,便将他二十余年的信念全数否定了去,季琢不愿再多言,抬脚便走。 只是还未走出房间,他后心陡然一疼,即刻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NP和NTR都是假的,下一章小黑屋play 第122章 渡劫·第四章 再醒来时,季琢直觉得四肢疼得厉害,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处暗室,这暗室只一支烛火照明。 他想直起身来,竟根本动弹不得,他的手腕、脚踝尽数被玄铁所制的链子贯穿,钉死在石床之上,而他一身的修为亦被沈已墨不知用甚么法子封住了,半点施展不出来,眼下的他与凡人无异,决计挣脱不得。 他面上一片木然,怔怔地睁着眼,望着那扎眼的烛火,心下说不出的茫然与绝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沈已墨玩弄了两年有余,如今那沈已墨将他困在石床之上不知想如何玩弄他,但那又如何,至少······至少沈已墨对他还有些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的门轰然打开,沈已墨随即姿态翩然地走了进来。 沈已墨立在季琢面前,伸手抚过季琢穿透了的四肢以及凝结着血液的铁链,关切道:“季公子,你觉得疼么?可要我为你上些药?” 季琢阖上眼去,不愿再多看一眼沈已墨面上的虚情假意,更是不发一言。 沈已墨低首咬住季琢的咽喉,含含糊糊地道:“我生得不好看么?季公子,你竟不愿瞧我一眼。” 见季琢依旧不答,沈已墨索性翻身压到季琢身上,隔着软缎子含住了季琢的热物。 沈已墨含了进去,却是不动,只以软舌刷过那热物,直逗弄得那热物坚硬了,方进出起来,进得深时,几乎要戳破他的咽喉。 如此进出了百余下,那热物终是要泄了,但那热物的主人却是不言不动,沈已墨气急了,用力地掐住那热物,令其发泄不能。 季琢咬紧了牙关,欲要将下身的情/欲压下,但那情/欲却如同灭顶的洪水一般,难以压制,只能任其将自己覆灭。 他的下身像是有意识似的,主动磨蹭着沈已墨的掌心,沈已墨见状,媚笑一声,先是松了手,而后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尽褪,又扯去了季琢的亵裤,直接将那热物含了进去。 沈已墨掐住热物的根部,不许其发泄,又以灵活的口舌侍弄着,同时将一根手指探入了自己的后处。 那后处敏感万分,试探了几下,便激得他不住地呻/吟起来,腰身更是蠢动不已,他下身的热物也硬了,隔着季琢的衣衫,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季琢的心口。 季琢原本双目紧阖着,被这番勾引逼得睁了开来,他一睁眼,入眼的却是沈已墨动个不休的手指与被那手指作弄地微微张合的穴口,那穴口离他的下颌不过数寸,足够他将每一寸褶皱,每一点暴露出来的粉嫩内里看个分明。 这一看,加之沈已墨口舌的吸允,沈已墨甫一松手,季琢的热物便猛地泄了出来,白浊的热液填得沈已墨的口腔无一处空隙。 沈已墨被这热液烫得浑身一颤,转过身去,坐在季琢的腰身上,居高临下地望住季琢,而后当着季琢的面,将其泄出的白浊全数咽了下去。 这副淫靡场景勾得季琢的下身复又硬了起来,轻轻地击打着沈已墨腰臀。 沈已墨伸手抹了下滞留在嘴角的白浊,又伸出嫣红的软舌来,将自己沾了白浊的手指一一舔舐干净。 他故意将吞咽的动作做得极慢,甚至俯下身去,以咽喉贴着季琢的心口。 季琢的心口尚且覆着层层衣衫,但沈已墨咽喉的蠕动还是诱得那一块皮肉战栗起来——那咽喉正吞咽着他的浊物,那浊物进到了沈已墨的身子里头。 季琢被皮肉紧紧包裹着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沈已墨侧耳听了片刻季琢的心跳声,便凑到季琢耳边,咬了下他柔软的耳垂,吐气如兰地道:“季公子,你是喜欢我的罢?” 自己的喜欢于沈已墨而言不过是草芥罢了,沈已墨亦早已清楚自己喜欢他,如今沈已墨这样问,分明是不怀好意。 虽是如此,季琢还是坦率地答道:“沈已墨,我喜欢你。” 沈已墨低笑一声,这笑甚是愉悦,但笑声一收,他竟狠狠地咬住了季琢的耳垂,几乎要将那片软肉咬烂了去。 耳垂的疼痛算不得甚么,但季琢由于沈已墨的亲近而欢喜万分的心脏却仿若被一把钝刀解剖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终是被分作了两半。 沈已墨啧了一声,厌恶地将那片软肉吐了出来,他直起身子,见季琢面上一片惨然,抬手打了季琢一巴掌,冷哼道:“我伺候得你不舒服么,你作这副表情作甚么?” 这一下气力极大,打得季琢偏过了头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击在了石床之上,唇角更是破了口子,有血丝从那上头缓缓淌下。 沈已墨以手指温柔地擦过那道血丝,又沿着血丝爬上了那处破口,他对那处破口却毫不客气,用指甲抠挖着,使得那口子窜出了更多的血液来了,方作罢。 季琢无力地质问道:“沈已墨,你究竟想将我如何?” 沈已墨嫣然笑道:“我上次还未尝够你的滋味,我要将你好生品尝一番,待我腻味了······” 他停顿了一下,双手用力地掐住季琢的脖颈,续道:“待我腻味了,我便将你杀了。” 他说着,双手松了些,只虚虚地贴着季琢汗湿的肌肤,抿唇笑道:“季公子,你可得有趣一些,别让我不过几日便玩腻味了才是。” 季琢原本以为沈已墨不过是想玩弄他,未料想,沈已墨竟是要取他的性命,他望着沈已墨笑得一脸甜腻的面容,心底升起些细微的恨意来。 沈已墨伸手摩挲着他落在季琢脖颈上指痕,柔情似水地道:“季公子,我把你弄疼了么?” 季琢偏过头去,不答。 沈已墨目露不悦,伸手将季琢身上的衣衫全数撕了去,裂帛之声甚是刺耳,不过须臾,季琢身上再无遮蔽之物。 沈已墨含着笑,以情/色的目光将季琢赤/裸的肌肤逡巡了一遍,而后目光落在已半硬的热物上,不怀好意地以指甲揩了下顶部,低笑道:“季公子,你适才才泄了,现下又硬了,硬得这样快,是因为喜欢我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3 说罢,他垂首舔舐着季琢的唇角,诱哄道:“你若是开口求我,我便让你进到我身子里头去。” 季琢咬紧嘴唇,不言不动,半晌,才望着沈已墨,无奈地唤了一声:“沈已墨······” 沈已墨听着季琢的轻唤,愈发气闷,索性一把掰开季琢的下颌,将自己的热物送了进去。 季琢口中猛地被塞进了热物,且这热物直到咽喉,他从未尝过这般滋味,立刻不由地咳嗽起来,待这阵咳嗽过去,他的眼尾已微微泛红。 沈已墨却不客气,不予季琢半点适应的功夫便肆意地抽/插起来,一面抽/插着,一面居高临下地道:“季公子,动动舌头,你再不动,可莫要怪我弄痛了你。” 季琢果真依言动起了舌头来,却是死命地用舌头推拒着沈已墨的热物。 季琢爱极了沈已墨,用口舌侍弄沈已墨的热物,他并不会觉着恶心或者不愿,但眼下这沈已墨对他无半点爱意,不过是以此折辱于他罢了。 沈已墨察觉到季琢的抵抗,用力地一没到底,一手将季琢的下颌开到极致,一手勉强潜进去,以俩指掐住那一点舌尖,威胁道:“你若不乖顺些,我便将这条舌头剪下来,再将你的齿列全数拔了,让我在你口中畅通无阻。” 这番话恶毒至极,沈已墨掐着舌尖的气力也愈发大了,几乎要将那点舌尖掐断了去。 季琢疼得厉害了,却不发一言,连神情都半点不变,只淡漠地望着沈已墨以及沈已墨在他口中肆意抽/插的热物。 沈已墨放过了那点舌尖,抬手沾了点季琢溢出来的津液,又将津液均匀地涂抹在季琢的唇瓣上,而后盯着那水光盈盈的唇瓣,勾唇笑道:“季公子,我的物件好吃么?瞧你流了这许多津液。” 话音堪堪落地,沈已墨死命地抽/插起来,抽/插了百余下,每一下都毫不留情,直到季琢的口腔被摩擦得几乎生起火来,火辣辣地疼着,方泄在了季琢口中。 他将自己抽了出来,又用力地合上季琢的下颌,低下身去,气息全然扑在季琢面上,命令道:“吞下去。” 季琢并不情愿,口中努力地含着沈已墨泄出的浊液,不让其滑落下去。 这一动作惹怒了沈已墨,沈已墨冷笑道:“季公子,我已放过你了,是你自己来寻的我,怎地现下连我的元阳都不愿吞下去?” 他用力地掐住季琢的脖颈,又捂住季琢的口鼻,直逼得季琢面色涨红,几近断气,方松开手去。 沈已墨手一松,季琢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起来,他口中的浊物便趁机滑了下去,只有些窜到了气管中,催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 沈已墨见状,盈盈笑道:“季公子,好吃么?” 季琢缓过气来,撇开眼去,不愿看沈已墨,亦不愿出声,下一瞬,他却听见沈已墨狭促地笑道:“季公子莫不是害臊了罢?吃过我的元阳的人多不胜数,季公子,你无须害臊。” “多不胜数”这四个字打在季琢耳畔,打得他双耳生疼,轰隆隆地直响,好似耳鸣了一般,他顿时觉得恶心欲呕,口腔黏膜尚且残留的那些许浊物更是如同黄莲,染得他口中一片苦味。 沈已墨从季琢平静如水的面上窥得了些许凄楚,心一软,伸出舌尖舔舐了下季琢泛红的眼尾,柔声道:“季公子,今日我便放过你,你且好生歇息罢。” 言罢,沈已墨将落在地面上的衣衫一一穿上,便出了暗室。 季琢的下身因沈已墨恶意地作弄还半硬着,身上更是汗津津的,粘腻得厉害,他费力地将情/欲压了下去后,双目茫茫然地盯着那支已燃了大半的烛火。 不久之后,那烛火燃尽了,季琢阖上眼去,思绪沉入黑暗中,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估计还要虐好几章,不过我觉得小黑屋还是很带感的,恶趣味的我hhhhhh 虐完会撒糖的,一定很甜哒,做为一个he爱好者,一定会有个完满的结局哒,小天使们不要被虐吓跑啦,摸摸 第123章 渡劫·第五章 沈已墨虽要季琢好生歇息,但数个时辰后,却又执着一只烛台,进了暗室之中。 季琢听闻动静,一下子如同被泼了一盆子冰水一般,清醒万分,但他仍是阖着眼,不愿去看沈已墨。 沈已墨见季琢这般抗拒他,放下烛台,轻柔地抚过季琢冷峻的面颊,而后却极为用力地掰开季琢的下颌,将一些药粉送了进去。 这药粉恐怕不是甚么好东西,季琢一惊,便要张口将其吐出去。 沈已墨一手捂住季琢的唇瓣,一手揉捏着季琢耳根的嫩肉,三分诱哄,七分威胁地道:“季公子,你已是我囊中之物,我要如何便如何,你不如听话一些,许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这话音还未落入季琢耳中,季琢便觉得浑身发起热来,每一寸皮肉都热得难以忍受,皮肉下的脏器更是好似被放在火堆上炙烤着一般,但不过一瞬,那热气却尽数褪了去,他堪堪松了一口气,热气竟复又卷土重来,直直地涌到下身,逼得他的下身涨硬了起来。 他勉力抬眼去看沈已墨,喘着粗气道:“沈已墨······沈已墨······你竟然对我下药!” 沈已墨双手撑在季琢胸口,托腮,委委屈屈地道:“谁让你昨日欺负了我,我是迫不得已才如此的。” 他昨日欺负了沈已墨?未出声哀求沈已墨,便是欺负么? 季琢咬紧牙关,拼命地忍耐着下身叫嚣不已的热物,突地,下身却是一凉,他一看,入眼的却是一根玉势,这玉势为黑玉所制,其上筋脉暴起,有婴儿小臂般粗。 沈已墨用玉势轻轻地击打着季琢的热物,粲然笑道:“季公子,你觉着是你能让我更快活,还是这根物件能让我更快活?” 说罢,沈已墨褪去衣衫,只留了件藕色纱衣,背过身去,跪趴在季琢双腿之间,抬臀,取了些药膏来开拓自己的后处,待操弄得三指可入,他便一点点将那根玉势吞了进去。 沈已墨肤白欺霜,这玉势却浓黑如墨,是以,玉势破开嫩肉,埋入沈已墨后处的景象甚是扎眼。 沈已墨适应了片刻,抓着那玉势的根部或快或慢地动作起来,动作间,适才用于拓展的药膏被挤弄了出来,药膏呈乳白色,质地更是与浊液相仿,因而瞧起来好似沈已墨身子里含着的浊液被挤弄出来了一般,还发出啧啧的水声,着实是淫靡万分。 沈已墨被玉势侍弄得高高低低地呻/吟起来,一身的肌肤染上了嫣红,腰身细细地打着颤,足底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季琢的大腿内侧的皮肉。 季琢本就被春/药折磨着,哪里能受得住沈已墨这般的诱惑,闷哼一声,便生了泄精的欲望,只那热物却像是被掐住出口似的,发泄不能。 沈已墨听闻这声闷哼,抽出玉势来,丢到一边,以滑腻的后处磨蹭着季琢热物的顶端,回首勾引道:“季琢,你求我的话,我就让你进到我身子里头去。” 沈已墨的后处不知被粗大的玉势进出了多少次,微微有些红肿,一时闭合不上,且有些许药膏从褶皱处淌了下来,一滴一滴跌落在季琢的下身。 磨蹭了几下后,那后处仿若有意识似的,热情地将季琢的热物含住了一分。 玉势冰冷,季琢的热物却是滚烫的,这热度烫得沈已墨浑身轻颤了一下,同时双腿也软了去,一时不慎,竟生生地将那热物尽根吞了下去。 热物被嫩肉包裹着的滋味,甚是销魂,季琢舒爽得低叹了一声。 但下一刻,沈已墨却毫不犹豫地将热物拔了出来,热物沾了他内里的药膏滑腻得厉害,他转过身去,跪坐在季琢双腿之间,一面把玩着季琢的热物,一面双目灼灼地盯着季琢,满是恶意地问道:“季公子,我身子里头的滋味如何?”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4 季琢浑身燥热,双眼被情/欲所覆,全数的意识都集中在了那热物上头,听得沈已墨的问话,他咬紧了嘴唇,忍耐了半晌,终是乖顺地道:“你身子里头的滋味极好。” 沈已墨轻笑一声,覆到季琢赤/裸的身子上,伸出舌尖来舔/弄着季琢唇上附着的牙印子,而后重重地吸允了一下,舌尖立刻尝到了血液的腥甜。 他又用自己的热物摩擦着季琢下身的要处,由腿根到热物,再到腰腹。 而后,他贴着季琢的唇角,诱惑道:“你想进到我身子里头去么?” 季琢被这样作弄着,加之药物的作用,不由地微微颔首。 沈已墨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热物送到季琢唇边,傲慢地命令道:“含进去,伺候得我泄了,我便大发慈悲,让你进去。” 季琢偏过头去,躲过沈已墨的热物。 他虽被情/欲煎熬着,下身更是因得不到抚慰一阵阵地发起疼来,但他尚且留有一丝清明,决计不会主动接受沈已墨的折辱。 沈已墨见状,甩手便是一个巴掌,这一下气力极大,打得季琢堪堪长好的唇角复又破了开来,随即溢出血丝来。 季琢不屈服,盯住沈已墨,冷声道:“你要插/进来,便插/进来,要我伺候是痴心妄想。” 沈已墨怒极反笑:“却原来季公子的骨头这样硬,不如我先将你的骨头一一敲碎了,再做成人彘,供我玩弄可好?” 季琢阖上眼去,不再理会沈已墨,但他下身那物却不住地耸动着,欲要钻到那极乐之地搅弄一番。 沈已墨眯眼瞧了季琢片刻,又取了旁的药粉来,强行喂入季琢口中。 这药粉比之前那药粉要烈上许多,甫一沾到口腔季琢内侧,便将他最后一丝清明染上了情/欲,使得他变作了一头只知情/欲的野兽。 季琢刷地睁开眼来,热切地凝视着沈已墨,哀求道:“沈已墨,让我进去。” 沈已墨以自己的热物轻轻敲打着季琢的唇瓣,笑吟吟地道:“含进去。” 季琢温顺地张口将那热物含入口中,他从未用口舌伺候过热物,动作极为僵硬。 “用舌头舔一舔,吸允几下。”沈已墨指点道,“再让我在你口中进出。” 季琢依言用舌头舔舐着沈已墨的热物,他还未舔舐了几下,那热物又胀大了些,其上的筋脉便不住地击打着季琢的舌头。 从下身传来的一波波的快感染得沈已墨面色嫣红,唇瓣更是好似上了最为艳丽的口脂一般,他目中生了些柔情,小心翼翼地抚过季琢的眉眼,末了,落在季琢湿润的唇瓣,划过开裂的唇角。 季琢抬首吸允了数下,将热物吐出大半,又含了进去。 如此这般三回,沈已墨的腰身被季琢侍弄得蠢动起来,配合着季琢的动作,款摆起来。 进出了不知多少下,季琢的口齿都有些发麻了,沈已墨方泄了出来。 季琢避之不及,那浊液大半泄在了他口中,只少许倾覆在他面上。 沈已墨沉在高/潮的余韵中,浑身瑟瑟,脖颈高高地后仰着,精巧莹白的喉结暴露无遗。 分明是沈已墨将季琢囚禁在着暗室中,肆意玩弄着季琢的身子,但这一瞬,他竟横生脆弱之感,如同即将跌落在地,粉身碎骨的瓷器似的。 季琢毫不犹豫地将口中的浊液吞咽了下去,而后讨好地舔舐了数下沈已墨热物的根部,道:“让我进去罢。” 沈已墨缓过气来,嘴角噙着笑意,斜眼扫了眼季琢,便抓着季琢的热物,沉下身去,一没到底。 他伸手沾了季琢面上自己的浊液,送到季琢唇边,季琢张口伸出舌头来刷过他的指腹,将那点白浊全数吃了下去。 沈已墨却不知足,反是将那根食指插到季琢口中,进进出出,模拟着热物抽/插的频率,同时他抬起腰身来,吐出了季琢的热物,又慢慢地坐下身去,变换着角度,让那热物充分地品尝到他每一寸娇嫩的媚肉。 季琢被紧致的内壁包裹挤压着,不由地抬眼去看沈已墨,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藕色纱衣下的每一块皮肉,每一根骨头都浸透了情/欲,散发出惊人的妩媚来。 沈已墨觉察到季琢在瞧他,抽出在季琢口中进出的那根手指,抬手扯下了头上的发带,一瞬间,墨色的长发流泻下来,仿若一匹上好的绸缎似的,泛着凉意,又光亮柔滑。 季琢浑身热得厉害,被沈已墨的发丝一打,稍稍冷却了些,但埋在沈已墨体内的热物却愈发燥热不止。 沈已墨含笑地盯紧了季琢,伸手探入发丝中,抚慰着自己的乳/尖来,这乳/尖敏感得紧,一经逗弄便发起硬来。 季琢虽瞧不清沈已墨的动作,但这般遮遮掩掩,反而更惹人遐思,催得他的情/欲更盛,他在情/欲的驱使下挺动腰身,用力地向上戳刺起来。 沈已墨被这番戳刺搅得呻/吟了一声,身子颠簸不休,腰身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他跌落在季琢赤/裸的肌肤上,上半身与季琢紧密相贴,臀部却在季琢的戳刺下起起落落。 这一场本该由沈已墨掌控的情/事,就此失控了。 发泄的欲望使得季琢不顾内壁的纠缠,戳刺得愈来愈快,沈已墨哪里受得住,内壁传来的愉悦蔓遍他的四肢百骸,接连不断地抽取着他的气力,他几乎动弹不得,他对于自己如此轻易便臣服于季琢颇为不满,索性狠狠地张口咬住了季琢的锁骨。 季琢沉溺在情/欲中,丝毫不觉得疼,戳刺了约莫数十下,他压抑已久的白浊终是泄在了沈已墨的体内。 沈已墨怔怔地感受着内壁的热度,身子细细地打着颤,白玉般的脚趾不由自控地蜷缩在了一处。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毫不在意地将季琢的热物从体内拔了出来,站起身,下了石床去,立在季琢面前,打了个哈欠道:“季公子,我歇息去了,得空了再来临幸你。” 季琢一泄出,神志复又恢复清明,忆起方才自己以唇齿主动侍弄着沈已墨,骤然间,他因尝过情/欲而高热的身子迅速地冷却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小黑屋下章就完结了,下下章插播一个甜甜甜的番外,时间线是在整篇文章结束之后 最近有点心累,数据上不去,手速、脑速也上不去,老卡文,这周榜单还轮空......不过我这周还是坚强地更新了两万多字,平均一天3000+了呢Y(^_^)Y 第124章 渡劫·第六章 自此之后,沈已墨日日都要来玩弄季琢一番。 一日,交合间,沈已墨变出把匕首来,低下身随意地在季琢心口上划了几道口子,这几道口子不深,淌出来的血珠子也是细碎的,但因季琢身上皆是热汗,热汗窜入破口中,刺得破口疼痛不已。 季琢缓下下身的戳刺,淡淡地问道:“沈已墨,你要作甚么?”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5 沈已墨喘着粗气,笑吟吟地道:“我在想待我玩腻了你,要如何杀了你才好。” 季琢面无表情地道:“随你欢喜罢。” “凌迟如何?”沈已墨抚摸了下自己与季琢下身的交合处,眯眼笑道,“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去,再做肢解,实在是有趣。” 季琢望着沈已墨含笑的眉眼,心脏一阵阵地发起疼来,但因被沈已墨下了药,他的下身仍是被情/欲驱使着,一下下地进出着沈已墨柔软的后处。 他喜欢沈已墨,但这样被迫的交合,毫无快感可言,愈做愈觉得绝望,他神志上不愿再继续,无奈身体却背道而驰。 沈已墨又在季琢面上、手上、腰腹划了数十条浅浅的口子,方丢了匕首,褪下衣衫来。 他今日穿得严严实实,适才不过扯下了点亵裤,就让季琢进来了,现下他衣衫尽褪,肌肤上头层层叠叠的红痕才无所遁形。 季琢望着红痕,心里头冷得如坠冰窖,直觉得对沈已墨的爱意褪了个干净,反是隐约的恨意茁壮起来。 沈已墨一边将他困在这暗室之中,百般玩弄,一边又去别处寻欢作乐,实在是可恨。 突地,季琢鼻息间,有魔气倾覆过来,他沉吟了片刻:“沈已墨你······” “我如何?”沈已墨打断道,“我不过是想尝尝魔物的滋味,便寻了五只魔物交欢了一番罢了,有何不可么?” 季琢知晓沈已墨不会听他劝告,索性将已挤到喉间的话语全数压了下去,只沉默地循着情/欲,狠狠地进出着沈已墨的后处。 沈已墨被季琢顶弄得出了些浊液,细瘦的腰身更是颤得仿若要被折断了似的。 这场情/事浸透了绝望与恨意,泄出之时,季琢不觉半分畅快,只觉得疲倦万分。 沈已墨一面伸手侍弄着自己的热物,一面动着腰身吞吐着季琢的热物,季琢已泄出的热物被他作弄得复又发起硬来。 暗室寂静无声,只热物进出后/穴的水声与沈已墨甜腻的呻/吟回荡着,不知怎地,沈已墨呻/吟得比前几日都要放荡许多,一声声的呻/吟,每一声都缠满了勾人心魄的媚意。 又侍弄了数十下,沈已墨终是泄了,他如同一张被拉开了的弓,紧绷到了极点,上半身向后仰着,嫣红的唇瓣略略张翕,露出里头雪白的齿列与诱人的软舌来,精致的性/器激烈地吐出了白浊来,溅落在季琢的腰腹上。 这白浊烫得季琢腰腹的皮肉轻颤了一些,紧接着,又沿着季琢的肌理蜿蜒而下。 沈已墨尚在高/潮中,脑中一片空白,蓦地,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在季琢身上,不断地喘息着。 季琢听着沈已墨好似带着哭腔的喘息,心脏一软,正要出言,那沈已墨竟甚是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腰身,额角亦轻轻地蹭着他的心口。 忽然之间,季琢觉着有些恍惚,他好似不是被钉死在石床之上,亦不是被困在暗室之中,他与沈已墨两情相悦,他与沈已墨正在做恋人间最为亲密之事,肢体纠缠,交换体/液。 但沈已墨下一句话却毫不留情地将季琢从甜蜜的恍惚中拉了出来:“季公子,我有一事忘了与你说······” 他直起身子来,唇角噙着一丝施虐的笑意,不紧不缓地道:“我忘了与你说,你一开始便错了,我不是沈已墨,真正的沈已墨已被我杀了。” 见季琢面上满是惊色,沈已墨舔了舔嘴唇,嫣然笑道:“我碰巧窥得天道,知晓你要来寻一只竹妖一道去修仙,便先你一步寻到了那竹妖,那竹妖天真到痴傻,被我耍得团团转,三言两语就敞开了身子,任由我鞭挞,我将他好生玩弄了一番,直弄到他的后/穴撕裂,足以容纳我一拳,才吸干了他的妖力,将他丢到南风馆接客,未过三日,他就断了气,我听闻那南风馆将他丢到了乱葬岗,也不知后来是入了野狗还是入了豺狼,亦或是旁的甚么兽类之口。” 沈已墨此言,字字诛心,季琢染了些许情/欲的面容登时如覆霜雪,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目呲欲裂。 沈已墨垂首含住季琢的咽喉,手下一动,一匕首刺进了季琢的侧腰,而后含含糊糊地道:“那竹妖两日半间接了七十五位客人,每人付了嫖资五十个铜板,我与南风馆的嬷嬷一人一半,我得了一千八百七十五个铜板,我拿那些铜板去买了盒胭脂又买了一壶秋月白。” 他牙齿一用力,撕咬下了季琢喉间的一点皮肉,衔着这鲜血淋漓的皮肉直起身来,抱怨道:“那竹妖实在不值钱,不然我还可再买件新衣裳。” 季琢不觉疼,只望着沈已墨,心下恨意丛生,自己从一开始便被沈已墨玩弄于鼓掌之中,连找错了人也不知,后又被沈已墨所惑,倾心交付。 季琢冷笑两声,直觉得自己的一生实乃一出笑话,甚么要护沈已墨周全,甚么要羽化成仙,甚么喜欢,都是假的,唯有眼前这暴露了真面目的沈已墨是真的,被沈已墨肆意玩弄的自己是真的。 自己有眼无珠,护错人,爱错人,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 沈已墨凝视着季琢泛着寒气的双目,唇角一动,勾出一个甜腻而残忍的笑来,而后他纤细莹白的手指一动,霎时刀光无数,将季琢笼得结结实实。 待沈已墨收回匕首,季琢浑身上下再无一块好肉,每一寸皮肉都绽了开来,有嫣红的鲜血淌下。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沈已墨手中执着匕首,以后/穴套/弄了几下/体内含着的季琢的热物,每套/弄一下便折去季琢一根手指,直至十根手指根根折断,方罢休。 片刻后,沈已墨将那热物拔了出来,低下身,凑到季琢耳畔道:“季琢,你伺候得尚可,只我今日心里头不痛快,不想你死得太过容易,我已封住了你的道行,又在你身上划了数百刀,待会儿我会将你丢到深山去······” 他说着轻笑了一声,含住季琢满是血腥气的唇瓣,低喃道:“也不知你会先被野兽吃掉,还是会先流血而亡。” 流了这许多血,季琢已陷入了半昏迷着,他阖上眼前,仿若听得沈已墨厌恶万分地道:“你这模样真真是恶心,我须得再去寻个新鲜漂亮的玩物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虐预警,小黑屋结束,下章插播甜甜甜的小番外 第125章 番外十三·沈已墨季琢 一日,云雨过后,沈已墨伏在季琢怀中,半阖着眼,沉沉欲睡。 季琢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沈已墨赤/裸的肌肤,手探到沈已墨的小腹,低语道:“阿墨,你近几日可是丰腴了些?” 沈已墨登地直起身来,凝望着季琢,委屈地道:“季琢,你是嫌弃我胖了么?” 季琢摇首道:“我不嫌弃你。” 沈已墨轻哼一声,一面伸手去摸小腹,一面控诉道:“你竟然说我胖了······” 突地,话音戛然而止,沈已墨发现季琢说得不错,自己的小腹果真微微有些丰腴了,遂闭口不言。 季琢将沈已墨揽在怀中,安慰道:“阿墨,你一点都不胖,真的。” 沈已墨如同幼兽似的,在季琢怀中拱了两下,又四肢并用地缠住了季琢,吸了下鼻子道:“我胖了······” 自此之后,沈已墨便不愿再用膳,就算是用膳也只用些许。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6 天上吃食不丰盛,季琢寻了个借口,拖着沈已墨去了人间。 俩人到了此地最为出名的酒楼,点了招牌的脆皮烤鸭,珍珠肉圆,蒜蓉蒸虾,土豆炖扁豆,以及青梅羹。 沈已墨双手托腮,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显然对即将上来的吃食全然不感兴趣。 四菜一羹很快便上来了,红红绿绿地摆了一桌,煞是好看,香气更是诱人,直勾得人食指大动。 季琢轻唤了一声:“阿墨。”见沈已墨毫无反应,他便盛了一碗青梅粥,端到沈已墨面前,哄道:“阿墨,吃罢。” 沈已墨瞥了他一眼,坚定地摇首道:“不吃,你自己吃罢。” 季琢原本端坐在沈已墨对面,思忖须臾,坐到了沈已墨身侧,执着调羹,舀了一勺青梅羹送到沈已墨唇边,放软声音道:“吃罢。” 沈已墨瘪瘪嘴,拒绝道:“不吃。” 季琢无法,将那勺青梅羹送入自己口中,而后挑起沈已墨的下颌,覆上唇去。 沈已墨爱极了季琢,四片唇瓣一触,他便乖顺地张口,迎季琢进来。 唇齿交缠间,季琢将口中含着的青梅羹渡到了沈已墨口中。 一吻罢,沈已墨揉捏着季琢的左手,嗔怒道:“季琢,你算计我。” 季琢舔去沈已墨唇角的银丝,问道:“好吃么?” 沈已墨偏过头去,别扭地道:“不好吃。” “再用一些罢。”季琢说着,又夹了一块脆皮烤鸭送到沈已墨唇边。 沈已墨双目灼灼地望住季琢,道:“你吻我一下,我便吃一口。” 这竹箸中的脆皮烤鸭约莫两寸长,季琢轻咬住一头,又示意沈已墨咬住另一头。 沈已墨面色一红,心道:季琢较之从前真真是有情趣了许多。 他张口咬住那脆皮烤鸭,瞧着季琢,四目相接,眼波交汇处仿若能生起火来。 俩人吃得极慢,脆皮烤鸭缓缓地落入俩人口腹中,末了,四片唇瓣终是贴在了一处。 季琢的舌头钻入沈已墨柔软的口腔中搅弄着,直逼得沈已墨口中津液泛滥,欲要逸出呻/吟来。 俩人正坐在酒楼大堂的角落,现下已过了用膳的时辰,大堂中食客寥寥,但光天化日之下,过于亲密终究不妥。 季琢松开了沈已墨,又捂住他的双唇,将他已近到喉间的呻/吟压了下去。 沈已墨双目含着一汪秋水,乖顺地伏在季琢怀中。 片刻后,沈已墨钻出季琢温暖的怀抱,又托着腮,望着窗外,并不用膳。 季琢诱哄道:“阿墨,吃罢。” 沈已墨仰起首来,掐住季琢的腰身,舔了下嘴唇道:“你今日若是愿意与我欢爱,我便将这一桌子的菜都吃了。” 季琢虽然喜欢沈已墨,但由于他素来少欲,约莫每隔七日,才会与沈已墨有云雨之事,今日距俩人上回云雨已过了三日。 听得沈已墨这一要求,他颔首道:“你将这一桌子全数吃了罢。” 沈已墨欢欢喜喜地松了季琢的腰身,转而执着竹箸大快朵颐起来。 这脆皮烤鸭,珍珠肉圆,蒜蓉蒸虾,土豆炖扁豆,以及青梅羹都甚是可口,沈已墨直吃到双唇下颌尽是油光。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俩人便将这四菜一汤全数解决了。 沈已墨接过季琢递过来的锦帕,擦拭着油光,季琢则去柜台结账。 待季琢结完账,沈已墨迎上前去,一把挽了季琢的手,笑吟吟地道:“我们回去罢。” 俩人一回到天上的住处,沈已墨便主动褪尽了自己与季琢的衣衫,将季琢压到床榻之上,用早已热了下身磨蹭着季琢的腰腹。 季琢闷哼一声,取了膏脂来,探入沈已墨的后处,细细拓展着。 沈已墨的后处一被季琢的手指进入,内里柔嫩的媚肉便纠缠要将手指拉扯进来。 待三指尽没,沈已墨眼角泛红,呻/吟着道:“季琢,进来罢。” 季琢抽出手指,一挺腰,便将自己最紧要之处送入了沈已墨的身子里头。 两个余时辰后,云销雨歇,沈已墨埋首在季琢胸口,伸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闷声道:“我定然是吃了太多你的东西,才会发胖的。” 每每云雨过后,季琢都会将泄在沈已墨体内的白浊尽数取出,何来吃了他的白浊发胖的可能?这沈已墨分明是强词夺理。 季琢低笑一声,并不辩驳,以两指撑开沈已墨滑腻的后/穴,使白浊流淌出来,随后起身打了盆水来,又绞了锦帕擦拭沈已墨汗湿的身子。 情/事过后,沈已墨一身的慵懒,任凭季琢动作。 季琢将沈已墨与自己收拾妥当,便抱着沈已墨睡了。 半睡半醒间,他陡地听闻沈已墨惊喜地道:“季琢,我瘦了。” 话音还未落地,他的手便被抓着探到了沈已墨的小腹,掌下细腻的皮肉果真瘦下来了一些。 沈已墨抬首,衔住季琢柔软的耳垂道:“季琢,从今往后,我们每日欢爱一回可好?这样我便不会发胖了。” 这沈已墨方才还道是吃了他泄出的白浊才发胖的,而今却为了不发胖,要每日与他欢爱一回,实在是自相矛盾。 季琢失笑,紧了紧揽着沈已墨腰身的手,柔声道:“阿墨,睡罢。” 沈已墨还在为自己想出了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而自得,一时兴奋难眠,半晌才陷入梦乡。 梦是个春梦,春梦里,季琢日日缠着他不放,日日将他折腾得从里到外湿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7 下章插播季琢的幼年往事,下下章回归主线 第126章 番外十四·季琢 外头的雪下得愈发大了,好似没有尽头,展目望去,全数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间陋室内,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双手抵着被北风打得摇摇欲坠的窗户,浑身瑟瑟,双手更是冻得起了冻疮,肿得如同一根根小萝卜似的,还不住地往外流出脓水来。 片刻后,有一少妇进来,见得孩童,轻斥一声:“教你护着这窗户,这窗户都快掉下来了,你怎地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孩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望了少妇一眼,退到一边。 少妇骂道:“我最不耐烦你这模样,仿若我欠了你似的。” 这骂声堪堪落地,便有一中年人进得门来,扛着一小把柴火,劝道:“你骂他作甚么。” 少妇瞥了中年人一眼,咕哝了两声,出了门去。 中年人抚摸着孩童的发顶,柔声道:“莫要责怪你娘亲,下了这五日雪,吃食短缺,你娘亲是急了,才这般说话的。” 孩童蹭了蹭中年人的掌心,轻唤一声:“阿爹。” 中年人笑道:“阿爹我去将窗钉起来,你去边上玩去罢。” 雪已经接连下了五日,不但米面,连柴火都用尽了,中年人是冒着雪好容易才捡了这些柴火的。 他取了榔头来,先在窗棂上钉上了一张旧花布,又将柴火钉在窗棂上,这些柴火粗细大小全然不同,勉强抵住了窗户,花布则被窜进来的北风吹得鼓了起来。 他做罢这些,便将孩童抱在怀中,细声细语地道:“今日我们便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雪又落了两日方停歇,厚厚地足足积了半人高,中年人勉强出得门去,揣着一吊铜钱,想要去买一斗米。 他艰难地走到米铺,却发现米铺已经空了,米铺老板正翻着账本,圆圆的脸笑得挤在一处。 米铺老板见得中年人,热情地道:“客人可是要买米?我这里间还藏了些米,便宜卖予你罢。” 中年人原本以为米已售罄了,听得这话,欢喜地道:“多少钱一斗?” 米铺老板以手指比了个二,中年人急切地道:“劳烦老板给我来俩斗罢。” 下雪前一斗米十钱,现下一斗米二十钱,俩斗米便是四十钱,虽然米价翻了一倍,但他现下怀中揣着一百钱,足够买俩斗米了,余下的铜钱还可再去买些面粉。 “好咧。”米铺老板应了一声,便转身去里间拿米了。 片刻后,他提着一小袋子米出来,又盛了俩斗米到一个粗麻布袋子中,接着向中年人伸出手去。 中年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铜钱来,数了四十个放到米铺老板掌中。 米铺老板接了四十个铜钱,却不把俩斗米给中年人,反是笑道:“客人,还差三百六十钱。” “三百六十钱!”中年人吃了一惊,“不是二十钱一斗么?” 米铺老板嗤笑道:“客人你弄错了罢,是二百钱一斗。” 说罢,米铺老板将四十个铜钱丢给中年人,趾高气扬地道:“穷鬼,还吃米作甚么。” 四十个铜钱“噼里啪啦”地砸了中年人一身,中年人心疼得将铜钱一一捡起,心中愤慨米铺老板狗眼看人低,但若是没了米,他们一家三口该如何是好? 他攥着四十个铜钱,向着米铺老板求道:“我带了一百钱,你可否与我一斗米?” “一百钱,一斗米?”米铺老板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大可以二百钱一斗卖予贵客,为何要以一百钱一斗卖予你这个穷鬼?” 中年人无法,无奈地道:“那便卖予我半斗罢。” 米铺老板摊出手来,勉为其难地道:“半斗米一百钱,先给钱。” 中年人不舍地将全部一百个铜钱予了米铺老板,米铺老板便盛了半斗米到粗麻布袋子中,没好气地道:“哟,这位客人,你可拿好了,莫要摔了。” 中年人接过粗麻布袋子,塞到怀中,双手抱胸护着,回了家去。 妇人见他回来,骂道:“米呢?” 中年人将怀中盛米的粗麻布袋子交予妇人,垂首丧气地道:“就买了半斗。” “半斗?”妇人尖声道,“你个废物,米不是十钱一斗么?你花了一百钱买了半斗?” 妇人拧住中年人的耳朵,厉声道:“说,你把钱用到何处去了?” 中年人被妇人拧得耳朵生疼,又不敢发作,将方才的情形据实复述了一遍。 听罢,妇人轻哼一声:“你他娘的果然是个废物,我且去瞧瞧,非让那个王八蛋把钱吐出来不可。” 中年人见妻子走得匆忙,嘱咐道:“外头雪还未化完,地面湿滑,你小心些。” 妇人不理会他,径直走了。 中年人立在门口,等着妻子回来,却有一过路人牵着一个孩子的手,一面抹泪,一面道:“阿囡,是娘亲对你不起。” 中年人知晓那女子是要将孩子卖了换钱,叹息一声。 而后,他却又听到那女子道:“阿囡,你在下面可勿要责怪娘亲,娘亲也是不得已的,你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等着吃饭······” “阿囡不会责怪娘亲的,娘亲一定要好好照顾哥哥弟弟。”那孩子乖巧而听话,牵着女子的手,拼命地仰首道,“希望不要太疼,阿囡怕疼。” 却原来,那女子是要将这孩子卖予人做吃食么?这当真是个吃人的世道,但倘若不牺牲这孩子,余下的四个孩子就得饿死了。 中年人怔怔地瞧着俩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妻子进得门来,咒骂道:“那王八蛋,一斗米竟要两百五十钱了!” 下雪前,这米是十钱一斗,下雪后,为何涨了这许多?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8 一日后,中年人方听说附近多个城镇闹了饥荒,饥民纷涌而至,导致此地米价飞涨。 又一日,米价已涨到了三百钱一斗。 又过了数日,纵然中年人一家三口日日喝的尽是稀粥,半斗米也快见底了。 中年人是个猎户,靠猎些野猪、野兔之类的勉强维持生计,眼下天气这样寒冷应当无猎物可打,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上了山去。 但一连三日,他都一无所获,莫说野猪、野兔了,连鸟都无一只,偏生家中的半斗米已一颗不剩,三人只能勉强吃些树皮、草根果腹。 他下了山,路过集市,集市上有人在卖孩子,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如同鸡鸭一般被关在笼子里供人挑选。 那人贩子冲着中年人叫卖道:“要孩子么?便宜卖了,嫩着呢。” 中年人仿若中了魔怔一般,停下脚步来,张口问道:“多少钱一个?” 那人贩子满面笑意地答道:“五两一个,买两个九两,要不是现下闹了雪灾,附近又闹了饥荒,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孩子可吃。” “八岁的男孩多少两?”中年人一说出口,便后悔了,但下一刻,他却听得那人贩子了然道:“你要卖孩子么?八岁的男孩肉质老了些,就算你一两罢。” 当真要把孩子卖予别人吃?决计不能这样做!中年人发足狂奔,回了家去。 妇人见中年人两手空空,掩面哭道:“我命苦啊,嫁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夜半,中年人生了偷窃的心思,便带着平日剥野味皮囊用的小刀出了门去。 他翻进了秀才家的屋子,他记得秀才家养了一窝鸡,若是能偷来一只······ 他抹了下口水,还未摸到鸡笼,却有一声吼声乍响:“甚么人?” 秀才的父亲早年是个刽子手,中年人不过杀些野猪、野兔,听见这吼声,他吓得双腿发软,脚步慌乱之下,堪堪爬上了墙,便即刻跌落了下去,生生地跌断了一条腿。 他怕秀才的父亲追上来,顾不上疼,拖着一条腿不敢停歇,好容易才回到家中。 妇人被他吵醒了,见他这般模样,将他盘问了一番。 他答了之后,妇人颓然道:“你断了一条腿,家中既无吃食,也无余财,只几块树皮、几个草根,但近处的树皮、草根都快没了,我们今后该如何是好?” 中年人垂首不言,末了,低声道:“要么我们将孩子卖了罢。” “卖了?”妇人扫了眼不远处睡得正香的孩童,面色煞白,“将他卖了给人吃么?你······” 妇人平日里待孩童不好,但要将他卖了作旁人的吃食,她却从未想过。 中年人答道:“我已问过了他值个一两银子。” “你······”妇人低喃道,“一两银子现下至多只能买三斗米。” 三斗米,只有三斗米,但那可是三斗米啊。 妇人沉默不言,复又躺下身去,阖上了眼。 中年人抚着自己的腿,轻声道:“我们将他捡来,养了八年,若是当时不管他,他兴许早已死了,而今我们有难,他······” 俩人一夜无眠,又熬了五日,实在没法子,终是将孩童卖给了人贩子,得了一两银子。 孩童乖顺地钻进笼子里,不出声,只拿一双清亮得好似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盯住了中年人与妇人,直盯得俩人毛骨悚然,落荒而逃。 人贩子的笼子里共计有五个孩子,孩童是其中年纪最大的。 三日间,孩童趁人贩子打开笼子抓孩子之时,逃出去了两回,一回被打断了双腿,一回被踢断了肋骨。 人贩子闲来无事拿一根细长的木棍戳着他玩乐,直戳得他浑身上下无一块好肉。 又一日,笼子里只余下孩童一人,一身是伤,奄奄一息。 又十日,孩童都无人问津,而旁的孩子早已全数落入了富人的口腹之中。 人贩子有些急了,大声叫嚷道:“八百钱,八岁的男孩只要八百钱,走过的都来瞧瞧哟。” 突地,一把柔和的声音道:“八百钱,我要了。” 孩童抬眼望去,说话之人乃是个老道士,白须白发,一脸慈悲,竟也是要吃人的。 他吓得浑身战栗,但因一身的伤,瘫在笼子里,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人贩子将他提了出来。 老道士付了八百钱,将他抱在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后道:“莫怕,我不吃人。” 孩童已有多日未出声了,发出来的声调有些许古怪:“你当真不吃人?” 老道士颔首道:“我当真不吃人。” 孩童疑惑道:“那你买我作甚么?” 老道士笑着答道:“我缺个徒弟,买你来做我的徒弟。” 说罢,老道士又问道:“可否告诉老道你的姓名。” 孩童摇首道:“我也不知。” 他今年八岁,已是知事的年纪,自是知晓自己的姓名的,但既然爹娘将他卖了,他为甚要唤他们取的名字? 老道沉思一阵,抚摸着孩童的额发道:“老道俗家名字姓季,以后你便姓季罢,玉不琢不成器,取一个琢字,你以后就唤作季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季琢的幼年往事,下章回主线 第127章 渡劫·第七章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49 季琢横躺在一处悬崖旁,身无寸缕,只一件轻薄的艳红色纱衣覆在他腰腹处,他身上的伤口还淌着血,淌出来的血轻易地将他周身的地面染得嫣红。 已入了夜,明月高悬,星子繁密,亮光将季琢每一道伤口都照得纤毫毕现,忽地,有一声凄厉的鸦叫划破了天际,震在季琢耳侧,终是将他唤醒了。 季琢睁开眼来,一入眼,便是那件艳红色的纱衣,这纱衣是之前沈已墨玩弄他时穿的,上头甚至还沾着已然干固的浊液,不知是沈已墨泄出来的还是他自己泄出来的,沈已墨将这纱衣覆在他身上,分明是故意嘲讽于他。 沈已墨玩弄了他不知多少个日夜,玩腻了之后,毫不犹豫地在他身上划了数百刀,折断十指,丢弃在这悬崖之上,且他竟害死真正的沈已墨,还是以那般淫/秽歹毒的法子,实在是恶毒至极。 季琢欲要立起身来,但因他全身上下无一块好肉的缘故,他这一动作牵动了原本已疼得有些麻痹的皮肉,霎时间,疼痛如同巨浪一般倾覆过来,打得他头晕目眩,冷汗尽出,好容易才撑在地面上的手掌复又跌落在地。 他躺在地面上,压抑地痛吟了一声,痛吟声还未散去,他忽觉双足疼得愈发厉害了,仿若在被甚么活物噬咬一般,他勉力一瞧,那双足密密麻麻的刀口中竟钻进去了数十只蚂蚁,黑压压的蚂蚁互相欺压着,得胜者贪婪地吸食他的血肉,失败者则毫不留情地被推挤出去了,只得无奈地往上爬去。 自己居然成了蚂蚁的吃食么? 季琢道行被封,使不得术法,唯有拼命地直起身子来,抬手去拍打那些蚂蚁,可惜那些蚂蚁对此毫无畏惧,纵使被拍开了,只要一息尚存,便要钻进那甜美的血肉中再吸食一番。 蚂蚁尚未解决,却有一声虎啸炸了开来,这猛虎想必是被季琢身上散出的血腥气引来的。 虎啸声还未落地,一头黑虎已从丛林里窜出来,傲慢而优雅地向着季琢走去。 这黑虎身形巨大,四肢健壮,若是季琢的道行未被沈已墨封住,季琢只消动一动手指,这黑虎便只能退败倒地,但如今······他连“倦云”都唤不出来,十根手指根根折断,手腕、脚踝均被贯穿,侧腰被匕首没入,身上无一块好肉,连站起都不能。 季琢忍着剧痛,爬到悬崖边缘,偏生这时,那黑虎朝着季琢扑了过来,直取他的咽喉。 季琢闪避不过,只得快手抄起身旁的一根枯枝,挡住黑虎白森森的利齿,黑虎一滞,即刻咬断了枯枝,前掌又以迅雷之势朝季琢的心口压了过去。 眼见要落入虎口,季琢拼尽了气力,一翻身,直直地从悬崖跌落了下去。 那黑虎没了吃食,却徘徊不去。 又是一声虎啸从远处逼压而来,那黑虎闻得这虎啸,好似受了惊的猫儿一般,皮毛一抖,拔腿便跑,瞬间没了踪影。 片刻后,有一头白虎疾步而来,这白虎生得凶猛威武,白毛黑纹,毛发油光发亮,体型较方才那黑虎要大上许多。 它身侧跟着一人,这人身着青色的衣衫,眉目清秀,肤色白皙,一身宽大的衣衫被夜风打得猎猎作响,衣襟开了少许,露出一段精致诱人的锁骨来,锁骨处尚且留有一点情/事后的淤红。 青衫公子脚步急促,行至悬崖边缘,俯身望去——幸而瞧见季琢抓了藤蔓,荡在半空中,他稍稍松了口气,朝着季琢伸出手去,道:“这位公子,快些把手给我。” 季琢方才爬到悬崖边时,便往下望了望,见着密密麻麻的青色藤蔓,才孤注一掷地跳了下去。现下他正吃力地抓着一把藤蔓,他的十指皆被折去了最上一段,仅以伤痕累累的指根与手掌抓着这藤蔓,甚是艰难,藤蔓已然嵌进了他的皮肉,破出血来,嫣红的血液从指尖沿着手臂一路下坠,将他本就一片血色的面颊、脖颈又平添了一点猩红,随即又跌落无底深渊。 这青衫公子现身的时机极是蹊跷,此处乃是深山顶上的一处悬崖,且又是深夜,为何他会出现在此处? 但不管他究竟是何目的,自己如今十指尽折,撑了这许多功夫,已然力竭,只能先上去再做计较。 思及此,季琢费力地抓住青衫公子的手,紧接着,那青衫公子一使劲,他便安稳地落在了悬崖之上。 他还未缓过气来,竟见一头白虎就在近侧,与他不过一丈。 他略略一惊,细细地端详着白虎,半晌,朝那青衫公子道:“这白虎不是凡物罢?” 青衫公子含笑道:“这白虎乃是天上的神兽。” 说罢,他以古怪的眼神瞧着季琢,而后又别过头去。 季琢循着青衫公子的视线望去,竟见自己手上抓着那件沾染了浊液的艳红色纱衣,方才他险些落入虎口,怎地会下意识地抓了这纱衣? 他手一松,那轻薄的纱衣便被风拂着坠下了悬崖。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身赤/裸,全无遮蔽之物,旁的那青衫公子好似知晓他之所想,手指一点,变出了一件玄色的衣衫来,披在季琢身上,而后一把扶起季琢,关切道:“这位公子,你能走么?” 季琢腿上尽是破口,脚踝又被对穿,行走甚是艰难,但他仍是点了点头。 这山算不得高,但却崎岖不平,青衫公子扶着季琢,花费了约莫一个时辰,方下了山去,又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青衫公子的住处。 青衫公子推门而入,将疼得面色煞白的季琢在床榻上放平,又点上了烛火,那白虎才则伏在地面上打起了盹来。 青衫公子正要出门去,却听得躺在床榻上的季琢淡淡地道:“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妖气,但这妖气浅淡得很······” 青衫公子望着季琢,粲然一笑,道:“你且放心,不论我是人是妖,我既救了你,便不会害你。” 季琢见青衫公子面上莫名地起了少许红晕,心下生疑,不再出言。 青衫公子出了门去,取了一罐子伤药、细布与一盆子水又进得门来。 他将这些物什放置在床榻边的一张矮凳上,伸手脱去季琢身上唯一蔽体的衣衫,一面为季琢清理伤口,一面犹豫着问道:“你为何会这般模样?” 闻言,季琢眉尖尽蹙,须臾之后,眉尖便舒展了开来,他面无表情地道:“有眼无珠,所信非人。” 青衫公子瞥见季琢原本耷拉在床铺的十指动了动,分明已折去的指尖,却挣扎着要往掌心刺去。 “你这身伤太过古怪,不便请大夫请来诊治······”青衫公子不再往下说,沉默地为季琢清理伤口,季琢浑身上下百余处伤口,绝大部分伤口沾染了砂石,腿上的破开的皮肉里头甚至还藏着不少黑压压的蚂蚁,处理起来颇为困难,他取了银针来,一点点地将砂石与蚂蚁挑出,动作间,不少嫣红的血液从伤口流窜下来,青衫公子心生不忍,抬眼去看季琢,却见季琢面上丁点儿神情也无,仿若整个魂魄已然离体,飞升于九霄之外,全然感知不到疼痛,又仿若心脏疼得紧了,这些疼痛便算不得甚么了。 青衫公子扫了眼流淌在自己指间的嫣红,继续为季琢清理伤口,待清理完毕,他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湿汗,他下意识地瞥了眼季琢,入眼的季琢却依旧是一副漠然模样,只额间冷汗淋漓,他取了帕子将那冷汗拭去,而后为处理好的伤口上好伤药,又包扎妥当,末了,替季琢穿上了一件干净的亵衣。 季琢望着青衫公子柔和的眉眼,致谢道:“多谢。” 这声多谢,谢的是两件事,其一是谢青衫公子的救命之恩;其二则是谢他不曾刨根究底。 青衫公子颔首一笑,而后,他站直身子,朝着那白虎,唤了一声:“小白。” 白虎会意,抖了抖尾巴,站起身来,走到青衫公子脚边,撒娇地蹭了蹭他的小腿。 青衫公子方走出两步,又想起一事,遂走到季琢床前,柔声道:“我唤作时青,若是有事,便唤我,我就在隔壁。” “我名唤季琢。”季琢被疼痛煎熬着,声音暗哑。 青衫公子怕打扰了季琢歇息,即刻推门而出,那白虎亦随之出去了。 夜半,季琢发起热来,身子热得大汗不止,每一个毛孔都不得幸免,内里的五脏六腑却冷得好似霜雪尽覆。 发热间,他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将他卖予人贩子的父母,想起了已飞升成仙的师父,末了,想起了沈已墨——初见时勾引于他的沈已墨,一路上撩拨于他的沈已墨,与他人媾和的沈已墨,玩弄他身体的沈已墨,欲要置他于死地的沈已墨······父母与师父霎时便远去了,只余下沈已墨满满当当地占据了他的心神,假若是沈已墨是真的喜欢他该有多好,这个念头一上来,下一瞬,他心间却又顿生恨意,这恨意宛若那生在悬崖的藤蔓一般,嵌入了他的皮肉,继而将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每一分骨血、每一块内脏都催得生疼。 “疼······”他低呼一声,终是恢复了些许神志。此时,有一把声音乍响,打在他耳膜上,他欲要去听,却根本听不分明,他猛地睁开双目来,用力地望去,说话之人的眉眼好一会儿才由模糊转作清晰,正是时青。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0 时青见季琢双目终于一片清明,抚着他的额头道:“季公子,你还好么?” 季琢张了张口,直觉得喉咙干渴,勉力挤出声音道:“我无事,劳烦时公子予我一些清水。” 时青起身,为季琢倒了杯温水来,又喂季琢喝了,而后,他望了眼外头的天色,为难地道:“我乃是书院的先生,现下须得出发去书院了,季公子,你身上的热度虽退了,但······” “我无事,无需顾忌我。”季琢打断道,“你赶紧去罢。” 时青端了白粥喂季琢吃了,又叮嘱白虎看顾季琢,方出了门去。 时青一走,季琢又睡了过去,幸好沈已墨在睡梦中并未纠缠于他,终得一日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始回归主线,时青是隔壁《与君同归》来串场的,有兴趣的妹纸可以去看《与君同归》 第128章 渡劫·第八章 季琢乃是修仙之人,身体强健,加之时青的药颇有奇效,他发过一次热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复原了起来,不过十日,便复原了七七八八,已然能行动自如,连被沈已墨封住的道行亦不知怎地自行解了开来。 季琢活了二十七载,唯一的信念便是羽化成仙,但如今他却满心茫然。 师父曾再三叮嘱,他须得同沈已墨一道修仙,方能羽化成仙,然而真正的沈已墨却早已殒身,换言之,他再也无成仙的机会了,纵然他如何努力修行都全无用处。 而冒充的沈已墨······ 季琢枯坐在时青家的小院子里晒太阳,手指摩挲着粗陶茶杯的边缘,他虽是满心茫然,面上却冷峻如常。 他身旁趴着一只白猫,白猫袒露着肚皮晒着太阳,毛茸茸的肚皮上还停着一只凤尾蝶,白猫瞟了那凤尾蝶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阖上了眼去。 这白猫乃是白虎所化,它得了时青的叮嘱便时时跟着季琢。 太阳西斜之时,时青下了课,一进门,见着季琢,含笑道:“季公子,你可是饿了?我这就去做饭。” 季琢侧首去看时青,只见时青提着许多食材,荤素俱全,串在草绳上的一尾黑鱼还活蹦乱跳的,他与时青皆不是嗜吃之人,这些食材未免太多了些。 见季琢眼底生了疑惑,时青面颊染上了少许嫣红,微微垂首道:“今日,与我同住的书院的萧先生就要回来了。” 季琢从时青的神情一看便知,这时青口中的萧先生十之八/九乃是他的心上人,也不发问,只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我来帮把手罢。” 时青方要推拒,但又怕萧漪来时,他还未将晚膳准备妥当,便一口应了:“劳烦季公子了。” 季琢与时青去了庖厨,季琢从未杀过鱼,这黑鱼便交由时青来处置,季琢则在一旁淘米,将淘好的米煮上后,他又将余下的食材洗了干净。 季琢平生只会做阳春面,因而菜全数由时青来做,他只帮着切菜、洗刷。 时青原本不善厨艺,与萧漪在一处后,俩人便轮流下厨,时日一长,时青做的菜勉强能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时青将黑鱼处理妥当后,剔去鱼骨,片成鱼片,下锅熬至汤水奶白,又往锅里添了些豆腐、竹笋、香菇等佐料。 同时,他另起一锅,炒了道滑蛋虾仁,这滑蛋虾仁堪堪入盘,便有一声轻唤:“阿青。”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不过须臾,便有一人进得了庖厨来,来人身着绀青色衣衫,姿容上佳,一身的风光霁月。 来人本以为庖厨中只时青一人,乍见季琢,他略略有些吃惊,停下了脚步,望向时青。 时青身上尽是油烟味,凝视着来人,眉眼俱是笑意,柔声道:“萧先生,你怎地来得这样早?我还道你要再过些时候才能到。” 说罢,他又指了指季琢道:“这是季琢,季公子。” 萧漪行至季琢面前,客气地道:“季公子,幸会,我唤作萧漪。” 萧漪一进来,季琢便从他身上闻到了妖气,这妖气与时青身上的相类,却要浓郁上许多,乃是蛇妖,季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萧漪,回道:“萧公子幸会。” 俩人又闲话了两句,季琢便自觉地退了出去,留下时青与萧漪俩人独处。 季琢一走,萧漪便伸手将时青抱到怀中,随即覆下唇去吻住时青柔软的唇瓣。 时青急切地攀住萧漪的背脊,启唇放萧漪进来,霎时间,唇齿纠缠,身边万物全数远去了,只余下对方温热的体温从相贴的肌肤熨帖过来。 萧漪因书院之事,去了履凉城,俩人已有半月未见,这一吻直吻到时青面色嫣红,喘不过气来了方罢休。 时青伏在萧漪怀中平复了下气息,又推了推萧漪,轻喘道:“萧漪,你先出去罢,再过一刻,便可用膳了。” 若是季琢不在,晚膳算得上甚么,俩人定要先欢爱一番,以解相思之苦,再论其他,但季琢既在,到底不方便,萧漪只得依言出了庖厨。 时青又做了俩道菜,将鱼汤起锅,撒上一把葱花,才唤了萧漪来端菜。 外头夜幕降临,月光清亮,偶有虫鸣。 屋子里,烛光将一桌子菜照得分明,分别是豆腐竹笋香菇黑鱼汤、滑蛋虾仁、京酱肉丝与清炒菜心,色香味俱全,全数腾腾地冒着白色的热气,香气随着热气四散开去,将不大的屋子填得严严实实。 季琢、时青以及萧漪三人围在桌旁用膳,除却萧漪夸了时青的手艺之外,三人俱是无言,用完膳,季琢主动提议要收拾碗盘,时青与萧漪便回了房间去。 待季琢收拾完毕,却听得时、萧俩人的房间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他本不该去听,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走近了些。 他听得那萧漪道:“阿青,你近日决不可靠近履凉城。” 时青奇道:“为何?” 萧漪压低声音道:“那履凉城里头藏有一恶徒,专抓相貌姣好的男女,奸/淫之后,又将其曝尸荒野,目前履凉城里已有二十五人遭了那恶徒之手,又有十人失踪,不知是否也落入了那恶徒的手中,我本想将那恶徒除去,寻了十日,都未寻到他的下落······我听闻那恶徒唤作沈已墨,乃是一只竹妖。” 时青惊惧交加:“既是竹妖,本性应是高洁,为何会行奸/淫之事?” 沈已墨! 这三个字重重地打在季琢耳畔,直打得他身子发冷,被他强行压下的恨意复又翻腾了上来。 沈已墨,百般玩弄折辱于他,更要置他于死地的沈已墨,竟肆无忌惮地抓无辜男女行奸/淫之事,甚至狠下杀手,当真是无药可救。 须得将沈已墨制服,令他再也做不得恶事才行。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1 季琢定了决心,在时青家中将养了几日,便别过时青与萧漪,启程去了履凉城。 第129章 渡劫·第九章 季琢费了俩日的功夫,方到履凉城,他到时堪堪入夜,城门已然紧锁。 他使了身法,飞身入了城内,途径县衙时,闻得悲戚的哭声铺天盖地而来,他放眼望去,却见得二十七人将县衙团团围住,其中并无青壮年,俱是老弱妇孺。 有一妇人扯着一中年衙役的衣袂,哭叫道:“我儿已死了五日了,他死得这般屈辱······” 未待她将话说完,旁的一老妪老泪纵横地道:“我外孙女已失踪八日了,劳烦你们行行好,赶紧将我外孙女找回来罢,她定然还活着,若是再拖上几日······” 话音还未落地,那老妪急得呼吸过速,胸口剧烈起伏着,白眼一翻,竟昏死了过去。 她的老伴赶忙将她扶了起来,而后又瞪着那中年衙役道:“你们衙门是吃干饭的么?眼看已死了二十五人,又有十九人失踪,你们竟然连一丝凶手的踪迹都找不到!” 这话激起了在场众人的愤怒,二十七人此起彼伏地控诉着县衙的不作为。 中年衙役扫了眼自己被撕去了一大块的衣袂,无奈地道:“县衙统共只十五个衙役,除却我这个留守的,全数派出去搜查了,已足足搜查了十日,全无线索,绝非我们不作为,实在是那凶手狡猾至极。” 中年衙役说得一字不假,但落在在场众人耳畔中,却与狡辩无异。 有一立在中年衙役近侧的老汉心中一急,直要一拳将中年衙役打倒在地,中年衙役矮身闪过,那老汉却因控制不好力道,跌倒在地,连声呼痛。 余下之人眼见老汉倒地,尽数觉着是中年衙役的过错,思及自己或死或失了踪的亲人,更是怒火熊熊,纷纷抡起袖子,直冲那中年衙役而去。 那中年衙役被围得结结实实,无路可退,唯有急声劝道:“切勿激动,冷静些。” 众人哪里会听劝,只是这二十七中尚未有一人碰到那中年衙役半点,那中年衙役不知为何腾地升到了半空中,转眼的功夫,竟轻巧地落在了县衙的屋顶上。 中年衙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一跃而起的,一时怔住了,还未回过神来,却听得一把淡然的声音道:“诸位勿慌,我定然会寻到那作恶之人。” 中年衙役回首一看,却见自己身后立着一玄衣公子,这玄衣公子面容冷峻,因双唇抿得死紧,面部线条显得愈发坚硬,周身寒气逼人,猎猎作响的衣衫更是好似挟裹着霜雪。 下方众人听闻玄衣公子这样说,又见他方才毫不费力地将中年衙役提上了屋顶,甚至无一人看清他的动作,故而纷纷道:“劳烦公子了。” 这玄衣公子正是季琢,他居高临下地端详着众人,淡淡地道:“你们且将案情细细讲来。” 一约莫十岁的男童道:“五日前,我与我阿姊去山上摘野果,一回首,我阿姊便不见了踪影。” 这男童容貌不俗,想来他阿姊亦是美人。 男童旁的一少女紧接着道:“我阿姊亦是在山上失踪的,就在十日前。” 少女说罢,又有一瘦得如同一把柴火的青年勉强制住了咳嗽,道:“三日前,我哥哥于集市失去了踪迹。” 在场二十七人一一将自己亲友失踪时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受害者与失踪者五成失踪于山上,三成失踪于集市,余下的二成则失踪于自己家中。其中最早失踪,后被发现尸身的一少年乃是于十日前失去的踪迹;最晚失踪的少女乃是前日失踪的。 十一日前,季琢尚且被沈已墨关在暗室内百般折磨,直至深夜,才被丢弃在悬崖之上,仅仅过了一日,沈已墨便来了这履凉城掳掠相貌姣好的男女······ 季琢忽地想起了昏厥前沈已墨的言语:你这模样真真是恶心,我须得再去寻个新鲜漂亮的玩物才好。 而这遇害的二十五人以及失踪的十九人便是沈已墨新寻的玩物么?又或许凶手并非沈已墨? 沈已墨······他用力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冷声问身侧的中年衙役:“那恶徒可是唤作沈已墨?” 中年衙役一听,奇道:“你是从何听来的?” 季琢不答,盯住中年衙役道:“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中年衙役被季琢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敢有所隐瞒,望了眼下头的众人,压低声音道:“那恶徒确实唤作沈已墨。” 闻言,季琢面色半分未变,嘴角却是勾起了一点冷笑,直觉得自己方才心中怀揣的侥幸可笑万分,沈已墨虽生得精致难得,但那一身美好动人的皮囊下包裹着的分明是淫/秽与歹毒,自己适才为何会认为许不是沈已墨所为? 季琢冷笑出声,提着中年衙役下了屋顶,稳稳地立在地面上,松开手去,背在身后,而后面无表情地逡巡着众人,道:“我从未来过这履凉城,需要有人来为我指路,可有愿意的?” 季琢此人出现得实在蹊跷,又是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应承,良久,才有一少年破开人群,道:“我愿意为公子指路。” “走罢,先去山上瞧瞧。”季琢打量着少年,这少年眉眼秀丽,身姿挺拔,待长成了,定然会令诸多少女心折。 少年抬脚要走,少年的母亲一把拉了他的手,拽到自己身侧,耳语道:“这人怕是不寻常,你勿要去为好。” 少年安抚道:“他若是要害人,我们这些人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又何必要以阿姊失踪之事为幌子?母亲你无需忧虑。” 见季琢已走在了前头,少年又安抚了母亲几句,便疾步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俩人上了山去,这山唤作翠玉山,据闻数百年前盛产翠玉,但现如今却不过是一座荒山,还秃去了大半。 少年带着季琢堪堪进山,便遇到了自发结成搜寻凶手的青壮年们,少年赶忙问道:“可有甚么线索了?” 十余青壮年皆沉默不言,其中一人迟疑半刻,方道:“阿文,你阿姊的尸身找到了,待我们寻仵作来验过,李伯他们便会抬下来。” 唤作阿文的少年霎时双目含泪,跪倒在地,低喃着唤了一声“阿姊”,紧接着仰首问道:“我阿姊的尸身在何处?” 有人答道:“在那株千年老松下头。” 阿文顾不得季琢,拔腿便跑,由于山体陡峭,加之他脚步急促,摔了好几跤,才到了那老松下。 老松下围着三人,三人闻得声响全数回头望去,见是阿文便散了开去。 阿文的双膝破了口子,淌出来的鲜血或濡湿了衣衫,或跌落在地,蜿蜒出一条扎眼的血迹,他踉跄着,终是走到了老松底下,现下月光清亮,躺在地上的尸身被照得纤毫毕现,尸身死不瞑目,半张着口,吐出半条僵硬的舌头,原本姣好的面容不复存在,只遗下可怖的死相,尸身显是身无寸缕,其上盖着一件衣衫,衣衫下裸/露出来的小腿及其以下满是伤痕。 阿文“咚”地一声,跪在尸身面前,恸哭不止,恸哭声惊着了早已入眠的飞鸟,数十只飞鸟纷纷从温暖的巢中扑腾着飞了起来,掠过天际,发出凄厉的鸣叫。 季琢见状,伸手阖上尸身的双目,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等走完主线内容就可以开始甜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2 第130章 渡劫·第十章 季琢无暇等候仵作前来验尸,扫了眼恸哭不止的阿文,便起身搜山。 他将这翠玉山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并未寻到沈已墨,遂又回到了阿文身旁。 仵作已然来了,头发花白的仵作掀开尸身上头覆着的衣衫验尸,季琢偏过头去,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 这明月不通人性,兀自灿亮着,月光倾泻下来,好似能扫净天地之间全数的晦暗。季琢养伤的十日,无一日有这样的明月,但他被沈已墨丢弃在悬崖那日,却较今日更要亮上一些。 仵作验完尸,叹息一声,便令李伯等人将尸身抬走了。 “阿姊她······”阿文抹了把眼泪,欲言又止,声音暗哑得仿若当真要哑了一般。 仵作面露不忍,犹豫良久,方道:“你阿姊死于下/体撕裂······” 阿文闻言,登时泪流满面,一把抓住季琢的手,哀求道:“这位公子,你定要将凶手找出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季琢垂下眼去,盯住阿文,道:“这翠玉山我已搜遍了,并未有恶徒踪迹,还有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我们且去集市罢。” 阿文连连颔首,急切地道:“走罢。” 季琢随阿文下了山,去了集市,许是还未到时辰,又许是因这集市此前失踪了十数人的缘故,整个集市只三三两两地摆着几个小摊。 季琢让阿文将这履凉城中最为美貌的男女聚在这集市,自己则隐匿了身形。 可惜,从东方发白到夕阳坠下,沈已墨都未现身。 季琢唤来阿文,指了指一旁的一间客栈,轻声道:“你与其余十二人去那客栈住着,一人一间房,房资由我来出。”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大锭银子交予阿文。 阿文依言带着那十二人去了客栈,要了十三间房间,用过吃食后,便各自回房去了。 季琢亦要了一间房,推门而入,坐在桌案前,屏气凝神。 他在进履凉城前,曾在履凉城城门处施了法术,进得履凉城后,在沿途与那翠玉山上亦施了法术,若是沈已墨从他施法之处经过,他便能感知到,然而,到目前为止,并无丁点沈已墨的踪迹。 季琢在履凉城待了五日,尚未寻到沈已墨,反是他师父雾谷/道人失踪的消息先传了过来。 雾谷/道人数年前已羽化成仙,实力不容小觑,能奈何得了他的人不多,此番失踪十之八/九是自愿为之。 第七日,是夜,季琢在客栈床榻上打坐,忽然,尾指一动,他刷地睁开双眼,飞身而出,下一瞬便立在了一间房间门口。 他用力地拍开房门,却见沈已墨俯身在解一少年的衣衫。 这少年的衣衫已解去了大半,裸/露出来的肌肤细腻白皙,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是美好得难以言喻。 沈已墨闻得声响,回首望去,见是季琢,显然吃了一惊,他很快将惊色收起,转而勾唇笑道:“季公子,你竟然未死,倒真是命大得很。” 季琢疾步近到沈已墨身侧,淡淡地道:“松开。” 沈已墨却不理会季琢,手下一动,那少年即刻身无寸缕。少年尚且昏沉着,纵然被人脱了衣衫都未醒过来。 季琢一把扣住沈已墨的左腕,盯住沈已墨,厉声道:“那十九人在何处?” “十九人?”沈已墨露出一副无辜模样,“我哪里知晓你说的十九人是何人。” “便是这履凉城中失踪的十九人。”季琢复又问道,“他们人在何处?” “却原来季公子问的是那十九人。”沈已墨狭促地笑道,“季公子这样关心那十九人,莫非他们之中有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季琢冷哼一声,却听得沈已墨为难地道:“那十九人的滋味我都尝遍了,无一合我的口味,我如何能留着他们?” 沈已墨竟将那十九人都杀了?实在是恶毒至极! 季琢思绪翻腾,又思及沈已墨在自己身上的所作所为,心下恨意丛生,但却如何都下不定杀心。 沈已墨见季琢面容较素日更为冷峻,笑得愈发甜腻,顺势伏到季琢怀中,空暇的左手探入季琢的衣襟,一下下摩挲着季琢的肌肤,诱惑道:“还是季公子你更合我的口味,不如······” 他停顿了片刻,揉捏了下季琢的乳/尖,舔舐着自己嫣红的唇瓣道:“不如季公子再与我欢爱一回可好?” 季琢狠狠地推开沈已墨,漠然地道:“离我远一些。” 沈已墨被他一推,顺势倒在床榻上,委委屈屈地咬了下唇瓣,双眼含着一汪春水,柔柔地凝视着季琢道:“季公子,你莫要欺负我。” 假的,假的,眼前的沈已墨是故意在他面前做出这副柔弱模样的。 季琢这般想着,床榻上的沈已墨竟抬起左足,足尖凑到他下身的要处,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而其得了空的双手更是将床榻上的少年推了下去,紧接着又去解自己身上浅青色的衣衫。 沈已墨动作间,突地有一物件从他衣袂中窜了出来,后又滚落下去,“叮”地一声跌在地面上。 这物件乃是一块玉佩,样式随处可见,但于季琢而言,却是熟悉无比。 季琢避过沈已墨的勾引,俯身将那玉佩拾起,细细端详着,须臾之后,冷声问道:“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已墨摇首道:“我也不知。” 季琢瞥见沈已墨衣袂上的一点血迹,质问道:“你将雾谷/道人如何了?” 惊诧之色在沈已墨面上现了一霎,便消失殆尽,而后层层叠叠的迷茫覆上了其精致难得的眉眼。 季琢从沈已墨的神情便知他在撒谎,遂不再对他心软,唤出“倦云”来,抵住他的咽喉,一字一顿地道:“你将雾谷/道人如何了?他的玉佩为何在你手上?” 沈已墨不言,浑身瑟瑟,望向季琢,惊恐交加地道:“季公子,我当真不识得你所言的雾谷/道人,这玉佩是我拾来的。你我曾有云雨之好,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莫要杀我!” 听得这话,季琢不由地冷笑了一声:“沈已墨,你是如何待我的?”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3 “全数是我的过错。”沈已墨煞白着脸,“季公子,你勿要同我计较,你不是喜欢我的身子么,我便拿我的身子来偿还可好?” 话音还未落地,沈已墨又要去解衣衫,季琢撤去“倦云”,俯下身去,欲要阻止沈已墨,岂料碧绿的洞箫乍现,抵在了他的心口。 沈已墨执着洞箫,得意地笑道:“季公子,你说的那雾谷/道人已受了重伤,也不知现下还有没有命在。” 季琢眉间尽蹙,连连后退,而沈已墨则步步紧逼。 俩人缠斗间,翻腾的真气直逼得这房中无一处完好,季琢怕那少年受伤,抽身将少年护在怀中,沈已墨趁机推开窗,翻身而下。 季琢叮嘱了听闻动静赶来的阿文看顾少年,才翻下窗去追沈已墨。 半盏茶后,季琢终是在一处茶肆前,追上了沈已墨。 沈已墨被季琢拦住了去路,掌中的洞箫一动,刹那间无数碧光朝着季琢笼了过去,不过一弹指的功夫,便将季琢周身笼得结结实实。 季琢催动真力,手执“倦云”破开碧光,直冲沈已墨而去,沈已墨为避开“倦云”的锋芒,飞身上了屋顶,念了个诀,手指一动,便有数团火焰朝着季琢飞扑过去。 火焰将此地照得恍若白日,季琢一面闪避,一面抬首瞧着沈已墨,入眼的沈已墨嘴角含着笑意,眉眼精致,不施粉黛,不染凡尘,好似谪仙一般。 沈已墨觉察到季琢在瞧他,手一抬,将束发的发带解了去,顿时,墨发如瀑而下,被夜风吹拂着,遮住了他些许肌肤,更衬得他肤白欺霜,唇如点朱。 那发带不知怎地落在了季琢腕间,发带上还残留着沈已墨的气息,直烫得季琢手腕一颤,季琢定了定神,拍去那浅青色的发带,唇瓣张翕,手中的“倦云”骤然间剑气大作,利落将火焰全数劈开,同时,他身形一动,下一瞬,他已然立在了沈已墨面前。 沈已墨惊得脚下不稳,伸手去攀附季琢的脖颈,堪堪站稳,他便以含着似水柔情的双目望住季琢,无辜万分地道:“季琢,你当真要杀我么?” 季琢适才听闻沈已墨加害雾谷/道人之时,便起了杀心,但现下沈已墨就在他咫尺之间,他却觉着执剑的手稍稍有些发抖。 沈已墨手染鲜血,杀孽深重,单这履凉城就有四十四人死于他手,若是今日不杀,许明日还会有无辜之人丧命于他手。 但······ 季琢忽觉后腰一疼,下意识地伸手一探,却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沈已墨拔出染血的洞箫,面上依旧是一副含情的模样,脚下却毫不留情地将季琢踹了下去。 季琢重重地撞在地面上,牵动了后腰的伤处,疼得他面色发白。 沈已墨听得那好似每一根骨头都要碎去的撞击声,愉悦地低笑两声,居高临下地盯着季琢道:“季公子,我本以为你会死在悬崖,未料想,你竟未死,不过这次定不会让你逃了去。” 话音还未落地,沈已墨飞身而下,一脚踩在季琢的心口,碧绿的洞箫抵在季琢的咽喉,欢喜地道:“季公子,永别了。” 下一刻,那洞箫不但未破开季琢的咽喉,反是坠落在地,而那洞箫的主人紧跟着跌在季琢的身上,气若游丝地低喃了一句:“季公子,你竟真的要杀我。”便断了气。 沈已墨的后心嵌着一把剑,剑是季琢的“倦云”,嫣红的鲜血从破口流淌了出来,一些覆在了地面上,又蜿蜒开去,一些透过层层软缎子粘在了季琢的肌肤上。 季琢一动不动,怔怔地回忆着方才的情景,方才他手执“倦云”并未想取沈已墨的性命,对准的乃是沈已墨的后背,不知为何沈已墨竟向后仰去,那剑尖便生生地刺入了沈已墨的后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瞬,又许是千万年,季琢终是将沈已墨揽在了怀中,沈已墨的身子还温热着,散开的墨发乖巧地伏在季琢身上。 季琢拔出“倦云”,丢在一旁,死命地以手掌按住沈已墨后心的伤处,可惜,眨眼间,他的双手便尽是嫣红。 这些嫣红扎在季琢眼中,急得他落下泪来,他紧紧地抱住沈已墨,紧得近乎要将沈已墨嵌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他附到沈已墨柔软的耳垂,以生平最温柔的调子道:“阿墨,只要你不死,你想与我欢爱,我便与你欢爱,你想杀我,我便让你杀,这样可好?” 沈已墨早已死透了,自是全无动静,季琢的泪水打落在沈已墨的衣衫上,将那浅青色濡湿了一大片。 季琢侧首,吻住沈已墨的唇角,闷声道:“阿墨,只要你不死,你要与谁欢爱,便与谁欢爱,你要杀谁,我便替你杀,罪孽全数由我担着,我愿为你赴那无间地狱······”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一身绛衣,面容俊秀,立在季琢与沈已墨的尸身面前,慈悯地道:“阿墨,我来送你一程罢,纸钱我已为你备好了。” 说罢,绛衣公子夺过沈已墨的尸身,一旋身,便没了踪影。 季琢发足狂奔,却连沈已墨的衣角都寻不到,末了,他跪倒在地,掩面哭泣。 他哭泣间,天边有祥云乍现,祥云上头立着一双童子童女,片刻后,祥云落在地面上,那双童子童女走到季琢面前,齐声道:“仙君,请随我们去叩见天帝。”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小墨是季琢的劫,不是情劫,只要季琢将沈已墨杀了,就算渡劫成功,无论他喜不喜欢沈小墨。 所以,这一世为了帮季琢渡劫,沈小墨一直在努力地拉仇恨。 下一章回忆杀,沈小墨又可以领一份便当了,下下章开始基本就没啥虐的了。 第131章 番外十五·沈已墨季琢 这日一早,天色微亮,沈已墨便听得外头有说话声,身旁的季琢也已不在了,他昨日与季琢云雨了一番,身子疲累不已,那说话声也是隐隐约约,是以,他一个字都未听清,复又昏睡过去。 又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沈已墨听得季琢一声轻唤,方睁开双眼来。 眼前的季琢难得得含着一点笑意,指了指放在桌案上头的一碗鲜虾香芹粥道:“阿墨,起来喝粥罢。” 沈已墨揉了揉眼睛,口齿含糊地问道:“方才是谁来了?” 季琢答道:“是我师父,他来瞧瞧我修行得如何了。” “原来如此。”沈已墨伸手覆住季琢的面颊,笑吟吟地道,“那你可莫要辜负你师父的关心,须得勤加修炼才行。” 季琢的师父雾谷/道人数年前已羽化飞仙,他对季琢亦有救命之恩。 季琢顺势抓了沈已墨的手,将五根手指一一吻了一遍,又压下身去与沈已墨接吻。 季琢素来少欲,昨日俩人几乎纠缠了一夜,为何过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季琢又要与他亲近?沈已墨心下愕然,到底还是阖上眼仍由季琢动作,未料想,季琢竟摸索到他身后那处,利落地探入一根手指搅弄。 沈已墨被逼得逸出一声呻/吟,瘫软在季琢怀中。 那后处还柔软着,热情地吸允着季琢的手指,季琢掀去棉被,露出沈已墨仅着了单薄亵衣的身子,接着褪下自己的下裤,取出那物来,尽根没入。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4 季琢每次与沈已墨欢爱,都会做足前戏,今日却不知为何粗鲁地送了进去,且不予沈已墨喘息的功夫,便用力地进出起来。 沈已墨的双腿缠在季琢腰上,勉力坐起身来,望着季琢的双目,关切道:“季琢,可是出甚么事了?” 季琢不答,故意连连撞击到沈已墨的敏感处,又覆唇吻上沈已墨的唇瓣。 沈已墨直觉得情/欲自内里汹涌地翻滚上来,染得他面颊嫣红一片,双目生了湿意,下身那物更是湿热不堪。 季琢只做了一回,便放过了沈已墨。 沈已墨躺在床榻上,望住季琢,复又问道:“季琢,可是出甚么事了?” 季琢坐在床榻旁,伸手抠弄着沈已墨盛满了白浊的后处,放软声音道:“阿墨,我喜欢你。” 沈已墨早已知晓季琢喜欢自己,但听得季琢这样的表白,还是羞怯不已,他伸手覆住自己的面颊,低语道:“季琢,我也喜欢你。” 季琢咬了下沈已墨覆住面颊的手背,接着将自己泄在沈已墨体内的白浊处理妥当,又为沈已墨擦拭身子。 擦拭间,又是一番唇齿纠缠,待沈已墨安稳地坐在桌案前时,那碗鲜虾香芹粥已凉透了。 季琢连忙将鲜虾香芹粥端起,道:“我去热热罢。” 沈已墨颔首,望着季琢的背影,心下暗忖:季琢今日着实有些不寻常。 这日入夜,季琢又主动与沈已墨欢爱,直至天明方休。 次日、第三日、第四日季琢甚至未让沈已墨下得床去,他仿佛沉溺在了情/欲中,全然尝不够沈已墨的滋味。 第五日入夜,季琢揽着沈已墨的腰身,又将沈已墨压到了床榻之上。 忽然,外头一把苍老的声音道:“季琢,快些将沈已墨杀了。” 闻声,季琢立刻坐起身来,伸手仔仔细细地整理好沈已墨的衣物,而后附到沈已墨的耳畔,以最柔软的调子道:“阿墨,我喜欢你。” 说罢,他即刻站起身来,唤出“倦云”执在手中。 沈已墨揪住季琢的一点衣袂,仰首问道:“季琢,外面那人是谁,他为何要你杀了我?” 季琢掰开沈已墨楸着他衣袂的手指,唇瓣贴在沈已墨的眉心道:“阿墨,你无需害怕,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未待沈已墨说上半个字,季琢已破门而出,与外头那人缠斗在一处。 俩人皆是使上了真力,气流翻腾,将屋内的物什尽数掀翻在地。 沈已墨欲要站起身来,但因这几日季琢索求无度,腰身酸软,那被百般折磨的后处更是发起疼来,他动作过猛,还未站稳,便又跌落回床铺。 偏生这时,有一道真力直冲他面门而来,他勉力侧身一闪,滚下床去,再一看,那床榻竟碎成了一堆木屑。 “季琢······”沈已墨急急地唤了一声,回应他的却不是季琢,而是要季琢杀他之人:“你勿要再唤了,季琢那混账已跑远了。” 跑远了?季琢这几日分明日日夜夜与他诉衷情,日日夜夜侵占他的身子,为何如今竟丢下他跑了? 他登时觉得浑身上下发起冷来,他蜷缩成一团,胡乱地想着:季琢这几日这样反常,是因为早就做了要离他而去的打算么? 沈已墨思索间,外头那人已走到了他跟前,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他杀了你?” 沈已墨仰首一瞧,面前之人身着一身道袍,白须白发,仙风道骨,定然是季琢的师父雾谷/道人了,他怔怔地问道:“为何?” 雾谷/道人低首,盯着沈已墨的眉眼,赞叹道:“你果真相貌出众,怪不得季琢沉迷于你,连神仙都不做了。” 沈已墨疑惑地道:“你为何这样说?” 雾谷/道人问道:“你可知自己乃是季琢的劫数?” 劫数?季琢离我而去,却原来是为了保护我么?沈已墨面色煞白,惨然笑道:“所以你才要季琢杀了我?” 雾谷/道人叹息道:“倘若季琢杀了你,他便能就地羽化登仙,倘若他不杀你,他便会堕入魔道,为祸人间。” “堕入魔道,为祸人间。”沈已墨低喃着重复了一遍,面色又白了几分,厉声道:“季琢一心向道,从未作恶,就算渡不过我这个劫数,也断断不会入魔!” “他本就是魔,谈何入魔。”雾谷/道人道,“他的生父、生母皆是魔物,且作恶多端,已被天帝除去,他原本也该被正/法,但天帝算了他的命数,不知为何,他却天生有仙缘,只要杀了你,他便能褪去魔性,羽化成仙。” 沈已墨惊得双目圆睁,心下思忖道:季琢一心向道,若是不幸堕入魔道,他该如何自处? 他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毅然道:“敢问上仙可知季琢去了何处?” “你要让季琢杀了你么?”见沈已墨颔首,雾谷/道人怜悯地道,“三日之内,你须得寻到季琢,让他杀了你,不然待他体内魔性觉醒,必将血流成河,伏尸百里。” 沈已墨别过雾谷/道人,启程去寻季琢,奈何遍寻季琢不到。 他不敢入睡,怕耽误了时辰,整整三日,都未合眼,亦未歇过脚,眼见三日之期将至,他望着渐渐沉下去的日头,心下一片荒凉。 又过了一日,他终是在一处密林寻到了季琢,季琢全然不是之前的模样——发丝尽白,双目生红,唇角勾着一点笑意,手指一动,数不清的飞禽走兽即刻失了神志,互相撕咬起来,须臾之后,原本翠绿的野草上铺满了鲜血,血腥气冲天。 沈已墨飞奔过去扑到季琢怀中,死命地抱住了他。 季琢吃了一惊,血红的瞳孔中闪出些许异样,一脚将沈已墨踹翻在地。 沈已墨之前被季琢做得狠了,身子不适,又四日未合眼,这一脚,季琢未曾留情,生生地踢断了他两根肋骨,他一跌在地上,便吐出了一口血来,他无暇顾及己身,迅速站起身来,扣住季琢的右腕,坚定地道:“季琢,杀了我。” 季琢狠狠地拍开沈已墨的手,不发一言,径直离去。 季琢已然成魔,法力要高上沈已墨许多,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沈已墨望着飞禽走兽横七竖八的尸身,催动内力,欲要赶上季琢,未料想,还未出一里地,远远地竟有百余人逼了过来。 这百余人瞧来皆是寻常百姓,但这些百姓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一个都面无表情,双目无神。 沈已墨心道:不好,他们定是因季琢的缘故失了神志,如同那些飞禽走兽一般。 下一刻,他已然被这百余人团团围住了。 他唤出洞箫来,手指一动,碧光乍现,霎时将五人劈作两半,十数人被鲜血所诱,不再理会沈已墨,反是胡乱地抓了那五人的尸身啃噬起来。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5 但这鲜血却又引来了更多的百姓,沈已墨砍杀了百余人都突围不得,反是被围得更紧了些,连转身都是不易。 最初他不过是被百余人包围,半个时辰之后,从百余人增加到近五百人,一个时辰之后,从近五百人增加到近千人,又一个时辰后,人数竟又翻了一倍有余。 整整砍杀了两日后,沈已墨终是力竭倒地。 他一倒地,便有人咬住了他的咽喉,又有人咬住了他的脚踝,他使尽了最后的气力却挣脱不得,只得任凭众人宰割,一块一块的皮肉从他身上被剥离,落入众人之口,起初他觉得疼得厉害,而后却一点一点麻木了,他凝视着自己只余下白骨的手掌,不甘地落下泪来,若是他是死于季琢之手,而不是成为众人的吃食该有多好? 他的泪水堪堪划过血肉模糊的面颊,还未落到地上,手掌就被人折了去,那人抓着他的手掌细细舔舐着,其余人见状,纷纷折去了他的手骨、肋骨、肩胛骨、脚骨······将他彻底肢解了。 恍惚间,他好似瞧见了季琢,季琢穿着一身青衣,衣袂纷飞,立在他面前,淡然地问道:“你可是沈已墨?你可愿随我去修仙?” 他的魂魄从尸身中钻了出来,木然地瞧着用罢他尸身之后开始互相撕咬的百姓。 突地,一条铁链套住了他的脖颈,随后,他身旁凭空现出俩人,他虽从未见过,瞧模样应是黑白无常。 白无常瞅了眼近在咫尺的惨况,撇撇嘴道:“沈已墨,我们走罢。” 沈已墨回过神来,望着白无常道:“季琢会如何?” 白无常摇首道:“我一个小小的鬼差,哪里会知晓。” “季琢害死了这许多人,定然不会有好下场,十八层地狱都容不得他。”黑无常收紧了套在沈已墨脖颈上的铁链,又用镣铐拷住了沈已墨的双腕,冷声道:“走罢。” 沈已墨喉间被掐得死紧,再也吐不出一个字,硬生生地被黑白无常押到了地府。 他跪在阎王殿,判官翻阅了生死簿,奇道:“照生死簿记载你应当是一株翠竹才是,怎地修出了人形?” 判官的话音还未落地,便有一人答道:“他是应了季琢的劫数而化形的。” 说话之人一身绛衣,生得俊秀,说话间,他已到了沈已墨面前。 他抬手卸去沈已墨脖颈与腕间束缚,歉然道:“阿墨,抱歉,我来迟了。” 沈已墨唤了一声:“公子。”又向着绛衣公子磕了一个头,道:“公子,救救季琢,救救季琢。” 坐在高堂之上的阎王肃然道:“已有数万人因季琢而死,杀孽这样重,怨气冲天,纵然是华严上仙也救不得。” 听得这话,沈已墨急得双目盈满了泪水,仰首望住绛衣公子哀求道:“公子,求你救救季琢,公子······” 绛衣公子扶起沈已墨,衣袂一动,俩人便立在了一处竹林,其中一株翠竹正是沈已墨的原身,因他身死,这翠竹亦死去了,枯叶已然尽数落地,徒留枯黄且光秃的枝干。 绛衣公子扫了眼在风中颤抖不已的枝干,柔声问道:“阿墨,你可愿为了季琢而死?” 沈已墨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自然愿意。” 绛衣公子抚摸了下沈已墨的面颊,慈悯地道:“你是应了季琢的劫数而化形的,若是他将你杀了,你的三魂六魄便会消散于天地间。” 见沈已墨颔首,绛衣公子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助你重活一回,你会回到与季琢相遇之前,同时,为了不影响季琢的历练,我会抽取你一部分的记忆。” 绛衣公子的唇瓣张阖了数下,沈已墨登时觉得头疼得厉害,继而昏死了过去。 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层层叠叠的竹叶上,绛衣公子立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去,怜惜地道:“阿墨,七日后,季琢会来寻你。” 沈已墨抓了绛衣公子的手,站起身来,朝其施礼道:“多谢公子。” 他还要再说些甚么,却远远有一人冲着他与绛衣公子挥手道:“阿墨、公子,今日有夜市,我们下山去玩罢。” 那人生得眉目如画,说罢,便一蹦一跳地跑到俩人面前,一手挽住绛衣公子,一手挽住沈已墨,欢快地道:“快些走罢,我想吃肉包子了。” 沈已墨按捺下五味陈杂的心绪,展颜笑道:“出白,你不是昨日才吃了八个肉包子么?” 顾出白晃着沈已墨的手臂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今日不能输了昨日,我须得再多吃一个才行。” 沈已墨失笑,瞧了眼绛衣公子,又朝顾出白道:“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回忆杀预警,挺虐的,再接下来就没什么虐的了 第132章 渡劫·第十一章 一仙童立在一仙府门口,叩了两下门,扬声唤道:“玉端仙君可在?” 这仙童生得一团喜气,眉目清秀,声音更是悦耳动听,他见里头并无回应,又唤了一声,却仍是无人理会,这府门并未上锁,他大着胆子推门而入,一面走,一面唤道:“玉端仙君,玉端仙君······” 他再往里走了些,当即有浓郁的酒气铺天盖地而来,他腹诽道:这天帝新封的仙君着实是个庸人,受封不过十日,竟酗起了酒来。且偌大的仙府,竟不留一个仙奴仙婢伺候,当真古怪。 他循着酒气,终是寻到了玉端仙君,那玉端仙君双目紧阖,歪在一张软塌上,软塌旁是歪七竖八的酒壶,软塌之上则是一座花架子,其上密密麻麻地缠着紫藤花,叶片翠绿,浅紫色的花朵绽在藤蔓上,随着藤蔓低垂而下。光亮透过紫藤花打在玉端仙君面上,打得他素来冷峻的面容柔和了许多,因饮了酒,他面上染着些微嫣红,瞧起来俊秀得不可方物,他着了一身浅青色的衣衫,衣襟敞开,露出了大片肌理分明的胸膛。 仙童稍稍红了脸,疾步到玉端仙君身侧,方要出言,却听得那玉端仙君启唇唤道:“阿墨······” 这两个字堪堪落地,玉端仙君便转醒了过来,面上无丁点儿表情,只那双眼睛清明得厉害,好似能将世间万物尽数看个通透。 仙童不识得玉端仙君所唤之人,他思及自己来此的目的,也不多问,只恭敬地唤道:“玉端仙君。” 玉端仙君乃是季琢成仙后,天帝所赐的封号。 季琢望着仙童,淡淡地问道:“可有何事?” 仙童答道:“天帝口谕,劳仙君除去一名堕仙。” 仙童又详细讲了这堕仙所在之处,便向季琢告辞,回禀天帝去了。 待仙童走后,季琢抓了尚且还剩下半壶的白玉腴酒一饮而尽。 十日前,沈已墨为他所杀,沈已墨虽满手杀孽,但季琢却爱极了他,是以,季琢受封后第一件事便是下地府索要沈已墨的魂魄。 那阎王翻了生死簿,却直言沈已墨的魂魄并未入地府,应当已魂飞魄散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6 季琢失魂落魄地出了地府,去寻自己的师父雾谷/道人与那绛衣公子,俱未寻到半点踪迹,回了天上后,他便终日在府内饮酒。 季琢善酒,无论如何都醉不得,酒液下肚反是令他更为清醒,清醒地想起自己与沈已墨相处的朝夕,起初他道心坚定,万分厌恶沈已墨沉溺情/欲,还不知羞耻地勾引于他,可如今他已然羽化成仙,却为何会觉得一点趣味也无?他宁愿沉溺在沈已墨的欺瞒中,甚至宁愿被沈已墨玩弄,然而沈已墨却已不在了······ 季琢将手中饮尽了的酒壶一丢,洗漱了一番,将沈已墨自脑中逼退,但在换衣衫时,他却不由地拣了件浅青色的衣衫换上了,沈已墨死时便是穿了件浅青色的衣衫,他又以一条浅青色的发带束发,便出得门去。 他与沈已墨一道渡过了两年多的辰光,但末了,沈已墨除却这条浅青色的发带,却甚么都没留给他,连尸身都被那绛衣公子带走了,不知葬在何处。 季琢按仙童所言,到了流云客栈,这流云客栈他曾与沈已墨来过,而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立在那块书有“流云客栈”四个大字的牌匾前,片刻后,面无表情地进得门去。 现下早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但离晚膳却尚早,故而,这偌大的大堂内,只坐着一桌子的客人。 站在账台后的舒蕴听闻脚步声,出了柜台,迎上前来,热情地道:“客官,要用膳还是打尖?” 沈已墨死后,季琢在人间度了一年,在天上度了九日,按天上的时辰来算不过度了十日,但于人间却已过去了整整十年,而他与沈已墨来到这流云客栈则是两年前。 季琢抬首望着年近不惑的舒蕴,淡然地道:“舒姑娘,许久不见了。” 舒蕴看清季琢的眉眼,定定地瞧了良久,方又惊又喜地道:“季公子,当真是许久未见了,你既来了,怎地不见沈公子?” 闻言,季琢面上猝然露出一丝凄楚之色,道:“阿墨死了。” 舒蕴听得这话,吃了一惊,赶紧换了话题:“季公子,你要用膳么?” 季琢将凄楚之色收敛妥当,颔首道:“来一碗牛肉羹,一道粉蒸肉并一道野笋炒肉罢。” 说罢,他便在靠窗的桌前坐了,这桌是从前他与沈已墨坐过的,这三道菜亦是他与沈已墨一道用过的。 牛肉羹、粉蒸肉与野笋炒肉很快便上齐全了,季琢唤住舒蕴,道:“再来一壶秋露白罢。” 这秋露白亦是季琢与沈已墨一道饮过的,而今且却独留他一人形影相吊,自斟自饮。 季琢一面用着吃食,一面饮着秋露白,吃食滋味上佳,秋露白更是酒气香醇,入口柔和,但尽数下了肚去,却是使得他心里头愈发荒芜。 听仙童道那堕仙杀孽深重,近日曾在这流云客栈出没,而舒蕴等人出不了这流云客栈十里,不知与那堕仙有干系? 季琢用罢膳食,便唤来舒蕴,压低声音道:“此地最近可有不寻常的?” 舒蕴据实答道:“这客栈倒无甚么不寻常的,但······” 她停顿了下,轻声道:“但那渡口附近却时常有人失踪。” 季琢点点头,取出碎银结账,舒蕴接过碎银,关切地道:“沈公子既已不在了,季公子你且多多保重。” “我无事,舒姑娘且放心。”季琢面色柔和了些许,出得门去。 他往外头走了两步,望着不远处长至半人高的荒草,忽地想起沈已墨曾当着老戚的面第一次唤他“夫君”,彼时,他直觉得沈已墨着实恬不知耻,而如今,他想再听沈已墨唤他一声“夫君”却是难以如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鳏夫季琢的日常,傻白甜沈小墨准备上线中~~~ 第133章 渡劫·第十二章 季琢去了渡口,敛去仙气,隐在荒草中,候了一日,一无所获,直至第六日,月上中天,他陡地闻到一股子古怪的气息,这气息非仙、非妖、非魔、非人,十之八/九便是那堕仙的气息了。 他屏气凝神,须臾之后,便见得一团黑影由远及近,待那黑影走得近了,他却忽觉那黑影瞧起来有些熟悉。 那黑影显然亦觉察到了他的存在,猛地施展身法向后退去。 季琢飞身而出,阻了那黑影的去路,却不动手,只端详着那黑影的面容,那黑影面部却是一团浓烟,五官俱不可见。 那黑影不予季琢喘息的功夫,抬手冲着季琢心口,便是一掌。 季琢闪身躲过,唤出“倦云”来,一时间剑光大盛,直取那黑影的咽喉。 那黑影后退一步,黑色的衣袂纷飞,紧接着一团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季琢倾覆了过去。 这黑气乃是一团怨气,怨气一出,便有无数枉死之人凄厉的嘶吼炸了开来,登时此地俨然变作了地狱,四下尽数是挣扎不休的鬼魂。 季琢成仙不过七日,敌不过这样厉害的怨气,堪堪避过,便催动真力,将真力聚于“倦云”之上,向着那黑影劈了过去。 动作间,有一块玉佩自季琢颈间滑落下来,那黑影见着这玉佩却是一滞,便是这一滞令季琢得了手,“倦云”随即生生地劈开了那黑影的右肩。 那黑影吃疼,手指一动,停在半空的怨气直直地撞向了季琢。 季琢闪避不及,吐出一口血来,他面上半分不变,手中施力,直将那黑影劈作两半。 肠子、脏器、血液自那黑影的身体里头淌了出来,肠子、脏器胡乱地堆在地面上,血液则濡湿了地面上的荒草,那黑影却尚未断气,定定地望着季琢,片刻后,季琢听得那黑影唤道:“季琢。” 这把声音分明属于他的师父雾谷/道人! 季琢放下“倦云”,一把抱住雾谷/道人的身体,急声道:“师父!” 雾谷/道人勉力抬手抚摸着季琢胸口的玉佩,叹息道:“好徒儿,多年不见,难为你还记得为师的声音。” 季琢握住雾谷/道人的手,含泪道:“师父,为何是你,你为何会堕仙?” 雾谷/道人非但不答,反是低笑道:“你乃是一只魔物,却有仙缘,那沈已墨便是你的劫数,你倘若能渡过去,便能褪去魔性,羽化成仙,倘若渡不过去······” 突地,雾谷/道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容易缓过气来,哑着声道:“倘若渡不过去,待你体内魔性觉醒便会伏尸千里,血流成河,我之所以花费银两买了你,又费心教养你,便是为了待你魔化那日为我所用,未料想,那沈已墨竟被你所杀,我还道你狠不下心来。” 雾谷/道人这番话打在季琢耳畔,一字一字无异于一道一道惊雷,震得季琢面色煞白,握着雾谷/道人的手被烫着了似的,立刻松了去。 怪不得自己本该对准了沈已墨后背的“倦云”居然刺进了沈已墨的后心,却原来沈已墨竟是故意的么?沈已墨这般做便是为了渡他成仙,为了免去一场生灵涂炭······而此前沈已墨之所以那样待他,全数是为了让自己心生憎恨,进而下手杀人么? 沈已墨爱他至深,不惜以性命相渡,他却轻易地信了沈已墨生性淫/荡,为人歹毒·····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7 沈已墨······季琢想通关节,抬手覆在发上沈已墨余下的那条浅青色的发带之上,霎时,他脑中翻滚的俱是自己与沈已墨过往的岁月,良久,他放下手,转而捂住自己的心口,掌下的脏器疼得厉害,仿若被钝器一点点地刨开了。 而后,他垂首望着眼前他敬爱无比却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于他的师父,低笑了一声,他错信了师父,更错待了沈已墨,真真是愚蠢至极,有眼无珠! 雾谷/道人瞪着季琢终是变了色的面容,厉声道:“你杀了真心待你的沈已墨,乃是薄情寡义,你杀了费心教养你的我,乃是欺师灭祖,季琢,你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此言着实诛心,季琢面上闪过些许凄然之色,而后面无表情地道:“我念你恩情,但你既别有所图,又堕了仙,造了诸多杀孽,便是死有余辜。” 话音落地,他放下雾谷/道人的身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住雾谷/道人道:“流云客栈之事可是你所为?” “是又如何?”雾谷/道人答道,他已无生机,欲要拉季琢陪葬,手指一动,那团怨气复又叫嚣着朝季琢倾覆而去。 雾谷/道人手指不停,那怨气便追着季琢不放,季琢与怨气缠斗在一处,期间,数次被怨气所伤,吐出血来,幸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雾谷/道人便断了气息。 在雾谷/道人断气的同时,那团等待着雾谷/道人指示的怨气即刻散了去。 季琢思及过去种种,不舍雾谷/道人曝尸荒野,便寻了一风景秀丽的山崖旁将尸身与玉佩一并埋了,又作了一番超度。 超度后,他在坟头默然静坐了一日,又去了流云客栈告知舒蕴她已得自由,但因他的身体为怨气所伤的缘故,出了流云客栈不过一里地,他竟昏死了过去。 季琢转醒时,正是黄昏时分,他睁开双眼来,环顾四周,此处乃是流云客栈的一间厢房,看陈列应当是当初沈已墨住的那一间。 距他不远处的窗前,有一人背对着他长身而立,那背影熟悉得令他心如擂鼓,他胸腔中柔软的脏器好似下一瞬便要破开皮肉,跃到那人面前去,将那人的容颜看个分明。 那人听闻动静,转过身来,走到季琢床榻旁,关切道:“你吐了许多血,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入眼之人生得精致难得,眉如染黛,唇似点朱,肤白欺霜,浑身下上无一处可增减,竟当真是沈已墨! 季琢并不作答,只一把揽住沈已墨的腰身,将他收入怀中,紧接着压下身去,覆上那嫣红的唇瓣。 沈已墨却仿若怔住了,不似往常一般,张口放他进来。 季琢以舌头轻刷着那诱人的唇缝,含含糊糊地道:“阿墨,放我进去。” 此时,他无暇细想沈已墨为何死而复生,只本能地想与沈已墨亲热,以确认沈已墨确实活生生地在他怀中。 沈已墨听得这话,回过神,却是死命挣扎起来,不住地推拒着季琢。 季琢猝不及防,轻易地便被沈已墨推了开去。 沈已墨得了自由,连连后退,他伸手抹去唇上沾染的季琢的津液,警惕地盯着季琢,仿佛一头受惊了的幼兽似的。 季琢坐起身来,定定地凝望着沈已墨,柔声道:“阿墨,你为何未死?我已知晓你所做之事全数是为了渡我成仙······” 未得他说完,沈已墨七分恐惧,三分疑惑地道:“我不识得你,我只是见你昏倒在路边,顺手救了你罢了,你为何要轻薄于我,你究竟是何人?” 季琢见沈已墨神情不似作假,又见他浑身瑟瑟,犹豫片刻,站起身来,朝着他走去。 沈已墨怕季琢又要对他意图不轨,猛地推开门,拔腿便跑。 季琢眉间尽蹙,狠了狠心,索性不顾沈已墨的意愿,将他拦腰抱起,飞身回了天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的目标是称霸世界,所以想利用季琢,上一世,他其实很早就发现季琢对沈小墨情根深种了,故意快到渡劫的日子了才提醒季琢杀沈小墨,就是为了逼走季琢,而且他曾告诉沈小墨只要三天之内让季琢杀了沈小墨就可以了,其实是骗人的,也就一天而已。 天帝是故意让季琢去对付师父的。 主线剧情走完了,接下来就是讲季琢怎么样攻略沈小墨了。 ps:记忆会恢复的,魂魄还没有齐全才失忆的,失忆后就变成傻白甜模式了。 第134章 渡劫·第十三章 沈已墨挣扎不断,季琢好容易将他抱回了自己府中,却听得他不停地呼救:“公子,公子快来救我······” 沈已墨口中的公子便是那绛衣公子罢,这沈已墨分明在自己怀中,却一声声唤着旁人,季琢不由地心生妒意,妒火烧去了他的理智,他将本要松去的手紧了紧,一不做二不休,疾步进了卧房去,将沈已墨丢在床榻上。 沈已墨的背脊一接触到床榻,他便缩到床角,季琢见状,却毫不留情地拽了他的脚踝,将他拉扯过来,紧接着便压下了身去。 沈已墨手脚并用地想将季琢推开,季琢这回有了防备,伸手钳住了沈已墨的两只手腕子,同时强势地将左膝挤进沈已墨双腿之间,抵住那柔软的入口,而后,他垂下首去,又吻住了沈已墨胆怯的唇瓣。 沈已墨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他吓得双目泛起水汽,却执拗地不肯松口放季琢进去。 季琢细细地舔舐那诱人的唇瓣,良久,往下而去,轻咬住了沈已墨的咽喉,手一动,利落地扯开沈已墨藕白色的衫子,沈已墨上身大片的肌肤一暴露出来,季琢便吻了上去,这吻轻柔万分,蜿蜒至心口时,他以嘴唇感受着那细腻皮肤下的跃动,片刻后,他竟隔着软缎子含住了沈已墨的下身,同时伸手探入亵裤内,得寸进尺地摩挲着沈已墨的腰臀。 他掌下沈已墨的每一寸肌肤都战栗不止,耳边更是响起了沈已墨的低泣:“公子,公子······出白······你们快来救我······快来救救我······” 公子!出白!那出白又是何人? 季琢恼怒地将一指硬生生地没入了沈已墨的后处。 沈已墨全然不知季琢要作甚么,但后处传来的疼痛却使得他惊恐交加,满心绝望,连声道:“不要,不要,好疼啊······” 季琢听得沈已墨呼疼,恼怒骤然散去,又是后悔又是怜惜,即刻将那一指抽了出来,转而温柔地含着沈已墨的唇瓣,低喃道:“阿墨,疼了罢,全数是我的不是。” 沈已墨怕极了季琢,浑身瑟瑟,不敢直视季琢,只小心翼翼地道:“放开我。” 放开,如何能放得开? 季琢叹息一声,却不愿松手,反是将沈已墨抱在了怀中。 季琢抱得很紧,沈已墨直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几乎要碎了去,他一动也不敢动,怕惹怒了季琢,他本就是法力微弱的小妖,怕到了极致,竟现出了原形来——一株枝叶茂盛的翠竹。 季琢眼见沈已墨现出了原形,抚着其上的枝叶,苦笑一声:“莫怕,阿墨,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沈已墨并不信季琢的说辞,维持着原形,任由他抚着自己的枝叶。 季琢无奈地站起身来,当着沈已墨的面,将自己沾染了雾谷/道人血迹的浅青色的衣衫褪了去,又一身赤/裸地拣起沈已墨的衣衫,柔声道:“抱歉,弄脏了你的衫子,我去取一件新的予你罢。”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8 说罢,季琢转身取了件浅青色的衫子放在那翠竹旁边,随后便取了水来,注入浴桶中,又撤去了屏风。 季琢抬腿进了浴桶中,溅起了些许涟漪,而后,他坐在浴桶中,半阖着眼,透过袅袅白气,珍惜地凝视着那翠竹。 那翠竹全无动静,连枝叶都半分不动,但季琢却好似能瞧见沈已墨染满了惊惧的眉眼。 沈已墨为何会死而复生,可是因那绛衣公子的缘故? 沈已墨为何会将他忘了干净? 沈已墨为何会这般巧合地出现在流云客栈,又为何这般巧合地救了他? 季琢心下疑惑丛生,但末了,却思忖着自己这样将沈已墨强行掳到自己身边是否做错了。 沈已墨已不识得他,他方才的冲动之举,于沈已墨而言与登徒子又有何异? 季琢不愿再想,阖上眼去,待那水凉透了,方起身穿衣。 他与雾谷/道人打斗时,为怨气所伤,伤还未好透,连亵衣都还未穿妥当,竟喉头一甜,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盯着掌中的殷红,登时,眼前一阵阵发黑,周身事物天旋地转。 阿墨······ 他勉力回首瞧了沈已墨一眼,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些许笑意。 阿墨,我的阿墨,幸好你还活着······ 他踉跄着想回到沈已墨身旁去,走了俩步,却“咚”地一声坠在地面上,失去了意识。 沈已墨战战兢兢地打量着昏倒在地的季琢,起初他怕季琢立刻会恢复意识,不敢妄动,但一盏茶后,见季琢仍是一动不动,他心下松了口气,舒展着枝叶,意欲恢复原形,好逃出此处。 但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恢复不成原形,他索性以原形从床上跳了下来,一点一点地往门外跳去。 堪堪出得房门,他回首瞧了季琢一眼,直觉得季琢唇角的那点殷红扎眼得厉害。 这恶人不会死了罢? 沈已墨思及方才季琢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眼神盛满了爱恋,又蕴着凄楚。 突地,他的心口发起疼来,犹豫须臾,他到底还是往门外去了。 未料想,他好容易离大门近了,大门外头却有脚步声愈来愈响,片刻后,外头一把悦耳动听的声音道:“玉端仙君,玉端仙君,你可回来了?” 却原来那恶人唤作玉端仙君么? 那恶人唤作甚么与自己有何干系?沈已墨忽然觉得自己奇怪得很,定了定神,他才暗忖道:若是我被外头那人发现,定然逃不得了罢? 外头的仙童未听得季琢的回应,便伸手推开了大门。 沈已墨见那大门赫然打开,无法,只得跳到旁的园圃中,权当自己是一株种在园圃中的翠竹。 只这园圃中尽数是些花草,他一株翠竹立在其中实在显眼。 仙童进得门来,见园圃中平白多出了一株翠竹,并未放在心上,径直往里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小墨:我被一个恶人抢了回家,那恶人还轻薄我,该怎么办?QAQ 季琢:你以前不是也天天轻薄我么?我不过是轻薄回来ヽ( ̄▽ ̄)ヽ 出白,即顾出白,是隔壁《与君同归》的主角,也是绛衣公子的cp,这篇文中,他只在之前的回忆杀中出现过 第135章 渡劫·第十四章 仙童在府内转了一圈,终是寻到了季琢,却见那季琢歪倒在地,双目紧阖,唇角尽是殷红,显然已昏死了过去。 他蹲下身来,急声唤道:“玉端仙君,玉端仙君,你怎地了?” 季琢竟全无反应,仙童探了探季琢的鼻息,方要去寻一精通岐黄之术的仙人来为季琢诊治,却听得身后倏然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这咳嗽声剧烈得如同要把体内的五脏六腑全数咳出来一般。 仙童见季琢咳嗽不止,又见愈发多的鲜血从他捂住嘴唇的五指间流淌下来,赶忙将他扶到床榻上躺好,急促地道:“我去请人来······” 未待仙童说完,季琢已缓过了气来,摇了摇首,哑声道:“我无事,歇两日便可。劳烦代我回禀天帝,就说那堕仙已除。” 仙童颔首应诺,便转身出去回禀天帝了。 季琢半阖着眼,伸手将他予沈已墨的那件浅青色的衣衫抓在手中,歇息了片刻,便挣扎着起了身,穿戴妥当,去寻沈已墨。 他走得极慢,走上约莫三十步,便要咳嗽一阵,故而,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行至门口。 那翠竹在园圃里头扎眼得很,轻易地落入了他眼中,他凝望着那翠竹,一步一步走到那翠竹面前,作出平生最为柔和的神情,放软调子道:“阿墨,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留在此处与我作伴可好?” 那翠竹一点动静也无,连枝叶都未动一下,好似当真是一株不通人言的俗物。 季琢欲要抚摸那翠竹的枝叶,但一伸手见自己满手鲜血,怕弄脏了那翠竹,便收回了手去,背在身后,复又问道:“阿墨,你留在此处与我作伴可好?” 季琢一贯面容冷峻,现如今无论动作、语气还是神情全数卑微至极,他唇角尚有一点殷红,衬得他颇为可怜。 但那翠竹却依旧一点动静也无。 “那十日?十日可好?”季琢喉间一甜,又要溢出鲜血来,遂捂住了嘴唇,闷声道,“你在此处留上十日,十日后,我送你回凡间去可好?” 那翠竹终是动了动枝叶,沈已墨不现人形,不吐人言,季琢不知他动了动枝叶是何意,便权当他应下了。 季琢硬生生地将已涌到喉头的血液压了下去,热切地望着那翠竹道:“阿墨,你化出人形来可好?” 那翠竹又动了动枝叶,他并非不想化出人形,但不知为何他一时半刻竟现不出人形来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59 季琢以为沈已墨不愿意当着他的面化出人形,也不作勉强,只柔声道:“随你罢。”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方走出一步,他忽觉自己的后背被甚么物件轻柔地拂过,一回首,却见那翠竹倾倒下来了一些,一簇翠绿的竹叶正巧落在他的鼻尖一寸之外。 忽地,有一个想法从季琢脑海中掠过,他迟疑须臾,望着那翠竹道:“阿墨,你可是化不出人形了?” 闻言,那翠竹立刻以那簇竹叶抚过季琢的面颊。 季琢会意,手指一点,那翠竹当即化出了人形,沈已墨一身赤/裸地立在季琢面前,顾不上遮掩,只以一双含着秋水的眼眸望住季琢道:“你说的十日可当真?” 季琢施法为沈已墨变出一身浅青色的衣衫来,遮住他一身的赤/裸,免得自己心猿意马,这才苦笑道:“我说的自然当真。” 沈已墨展颜笑地道:“那十日后,你可否送我去藏霞山?公子与出白还在藏霞山等我。” 又是公子与出白······ 季琢心口满是苦意,仿若盛着一大把碾碎的黄莲一般,他忍耐着将沈已墨揽入怀中的冲动,唇瓣一颤,到底还是问道:“阿墨,你喜欢公子与出白么?” “喜欢啊。”沈已墨笑吟吟地道,“公子教导我念书,出白与我一道玩乐,他们待我极好,我自然也喜欢他们。” 却原来是这样的喜欢,季琢略略松了口气,将欲要窜出唇瓣的那句话咽了下去。 那句话乃是:那么,阿墨,你喜欢我么? 哪里会喜欢,眼前的沈已墨全然不识得他,被他强行掳掠到此处,又遭到他粗暴的对待,甚至差点被他侵占了身子,哪里会喜欢他。 季琢的双目登时黯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歉然地道:“阿墨,还疼么?” 沈已墨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季琢是问他后处还疼不疼,他本能地后退了数步,离季琢远了些,才半咬着唇瓣道:“不疼。” 季琢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末了,却是讨好地道:“阿墨,你想吃阳春面么?” 沈已墨妖力微弱,尚未辟谷,他依绛衣公子之言费了三日才赶到流云客栈,还未至流云客栈又救了季琢,已有多时未用吃食了,听得这话,他连连颔首道:“想吃。” 季琢欢喜地道:“你且稍待。” 沈已墨见季琢要走,一把扯住他的衣袂道:“玉端仙君,你还好么?” “无事。”季琢知晓沈已墨指的是他咳血一事,听得沈已墨唤他“玉端仙君”,他一时心中恍惚,直觉得沈已墨虽在他咫尺,却离他千万里远,他不由地纠正道:“唤我季琢罢。” “季琢。”沈已墨唤了一声,松开季琢的衣袂,疑惑地暗忖道:这个为何名字这样熟悉?我可是在别处听过? 他尚未想个通透,季琢却早已走远了。 季琢匆匆地去了庖厨,将手上的残血洗了干净,才挽起袖子,取了个海碗来放入面粉,加入冷水,以竹箸将面粉搅拌至带有少量干粉的面絮,接着用手反复揉合面絮,直至将面絮揉至表面光滑的面团,随后,在面团上盖上一块干净的布料,静置半盏茶的功夫,再以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均匀的面片,撒上少量干粉,之后将面片切成细条状,送进已滚开了的汤水中,待面条煮熟后,盛入白瓷碗中,末了,撒上一把葱花。 这阳春面断然算不得好物,但季琢却只会做阳春面。 季琢端着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出了庖厨,他将阳春面放在紫藤花架下的石桌上,又招呼尚且站立在园圃前的沈已墨:“阿墨,来吃罢。” 沈已墨乖顺地坐到石桌前,执起了竹箸,吃了一口,抬首望着季琢道:“季琢,你不吃么?” 季琢坐在沈已墨对面,摇首道:“我不饿,你吃罢。” 沈已墨又吃了几口,含笑夸赞道:“我此生从未尝过这样好吃的阳春面。” 季琢之前唯一一次做阳春面予沈已墨之时,沈已墨便是这样夸赞的,一字不差,那时的沈已墨日日撩拨于他,他却厌恶沈已墨为人轻浮,他是被沈已墨缠得实在没法子了才做的阳春面,而如今,沈已墨却会为能在十日后离开他而欢欣雀跃。 季琢心里疼得厉害,面上却还维持着浅淡的笑意,甚至若无其事地道:“阿墨,有些烫,你且慢些。” 沈已墨点点头,下一刻,竟是夹了一些阳春面送到季琢唇边,怯生生地道:“季琢,你要吃么?” 季琢愕然,张口将那阳春面收进口中,直到那阳春面安稳地落入腹中,他才意识到适才那口阳春面应是他此生吃得最为可口的阳春面了。 而坐在他面前的沈已墨却腹诽道:这季琢一直盯着我不放,不就是想尝一口阳春面么?既然想尝为何不多做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 十日后,沈小墨早就是季琢的人了,不过藏霞山还是要回的,因为要从娘家出嫁呀 第136章 番外十六·沈已墨 沈已墨的原身长在藏霞山深处,是一株身姿修长,枝叶茂密的翠竹,一百余年后,他生出了神志,又两百年,他化出了人形。 他初次化形那日,甫一睁开眼,便见一绛衣公子立在他面前,绛衣公子眉目清隽,神情温和,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绛衣公子抚摸着他的额头,唤道:“阿墨。” “阿墨?”他张了张口,好容易才吐出人声来,懵懂地问道,“我唤作阿墨么?” “你唤作沈已墨。”绛衣公子说罢,执了沈已墨的手,摊开他的掌心,以指将他的姓名一笔一划地写在他的掌心上。 沈已墨觉着掌心有些痒,将手从绛衣公子手中挣出来,疑惑地道,“我都不知晓自己的姓名,为何你会知晓?” 绛衣公子指了指天上,道:“我乃是天上的神仙,自然知晓你的姓名。” 沈已墨此生见过的凡人不足十人,神仙是第一遭见,遂拿水光盈盈的双目细细地端详着绛衣公子,半晌方道:“怪不得你生得这样好看。” 绛衣公子还道沈已墨要怀疑他的身份,闻言,失笑道:“阿墨,你生得也是极好看的。”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从骨相到皮相无一处可增减,加之是由翠竹化形,一身的清新雅致,令人见之忘俗。 听得绛衣公子的夸赞,他面颊微红,又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识字。” 绛衣公子柔声道:“你若是愿意,明日起,我便教你识字罢。” 沈已墨堪堪化形,求知欲旺盛,赶忙颔首道:“我自然愿意。” 绛衣公子含笑地望着沈已墨道:“既然如此,你明日辰时来山顶处的竹屋寻我罢。” 沈已墨法力低微,难以长时间维持住人形,直觉得疲倦不已,绛衣公子走后,他便又回到了原身中,呼呼大睡起来,直睡到天昏地暗。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0 待他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显是已过了辰时,沈已墨急匆匆地化出人形,拔腿狂奔,一路上摔了几跤,好容易才到了山顶处的竹屋。 绛衣公子见沈已墨形容狼狈,走到沈已墨面前,取了帕子来沾了点水,擦拭着他沾染了泥土的面颊、双手。 沈已墨被这样温柔对待着,战战兢兢地道:“我来迟了,公子不生气么?” “生气作甚么?”绛衣公子又以一支竹簪子束起了他一头墨色的乱发。 沈已墨真挚地道:“公子你真是好人······不,好神仙。” 眼前这竹妖真真是坦率可爱,思及他的命数,绛衣公子着实有些不忍。 绛衣公子敛去情绪,望着沈已墨,含笑道:“阿墨,你要换件衣裳么?” 沈已墨闻言,垂首看去,自己一身翠绿色的衣衫上染上了些许泥土,还有几处擦破了。 见沈已墨不言,绛衣公子牵了沈已墨的手,柔声道:“你随我进来罢。” 沈已墨乖巧地随绛衣公子进了竹屋内,绛衣公子从衣橱中取了一身藕色的衣衫,道:“这衣衫你穿着应当合身。” 言罢,绛衣公子出了门去,又将门合得严严实实。 沈已墨身上这身衣衫是用法术变出来的,无需他亲手穿上,而眼前这衣衫······ 他捏着衣衫,看了一阵,方褪下身上的衣衫,试着穿了上去,只他手指笨拙,费了许久的功夫,才将这藕色的衣衫穿了妥当。 他出了门去,见绛衣公子候在外头,怯生生地道:“公子,我这样穿对么?” 绛衣公子抚摸着沈已墨的额头,笑道:“阿墨,你真是天资聪颖。” 穿了件衣衫,便被人夸奖天资聪颖,实在令沈已墨颇为不好意思,忽然,他想起了一事,开口问道:“公子,你身量较我高一些,这衣衫不是你的,却是旁人的,我穿了那人的衣衫,可会惹他不快?” 绛衣公子闻言,一怔,面上生出些许愁绪,这愁绪转瞬即逝,他复又舒展了眉眼,道:“你莫要担心。” 而后,他又取了一个纸袋子来,递予沈已墨,道:“阿墨,你可是饿了?” 沈已墨打开纸袋子,只见里头躺了五个白白胖胖的吃食,还散着肉香气。 他不伸手去拿,反是问道:“这是甚么?” 却原来这竹妖并不识得肉包子,绛衣公子伸手拿了一个,送到沈已墨唇边,哄道:“咬一口罢。” 沈已墨水光盈盈的双目望着绛衣公子,乖顺地咬了一口,咀嚼了数下,吞入腹中,满足地道:“好吃得紧。” 绛衣公子指着肉馅道:“这个唤作肉包,若是这陷换成青菜与香菇,便是青菜香菇包,若是换成豆沙,便是豆沙包,以此类推即可。” 沈已墨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又就着绛衣公子的手将那只肉包用尽了。 这肉包汁水丰富,沈已墨不过吃了一个,唇瓣便油光发亮,唇角还伏着些许汁水。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纵使一嘴油腻也不会令人觉得不雅观,倒是生出娇憨之感。 沈已墨又取了一只肉包子来吃,绛衣公子怕他噎到,倒了水来予他喝。 沈已墨统共吃了三只肉包子便吃不下了,咕噜咕噜地捧着茶杯喝水。 绛衣公子取了帕子擦拭干净沈已墨的双唇,又接过余下两只肉包,近乎于无声地道:“若是出白,怕是五个肉包都不够他吃的。” 绛衣公子面上虽然还笑着,神情却有些茫然,好似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 “公子······”沈已墨低低地唤了一声,畏畏缩缩地道,“公子,我做错甚么了么?” “不是你的过错。”绛衣公子回过神来,咬了一口肉包,“前几日我杀了一个人,我用剑刺进了他的心口,一剑毙命。他最爱吃的便是肉包,每每与他亲吻,他口齿间尽是肉香气······” 他停顿了下,凝视着沈已墨,勾唇笑道:“我杀了人,你不怕我么?” 沈已墨直视绛衣公子的双眸,毫不犹豫地道:“我不怕你,你予我衣衫穿,又予我肉包子吃,待我这样好,你若是要杀我,何必要这般费事,直接动手便是了。” 绛衣公子长叹一声:“我待出白也极好,我教他念书习字,教他修行,但末了,我还是杀了他。” “那你为何要杀他?”沈已墨放下手中饮尽了的茶杯,问道,“是他做了甚么坏事么?” “不,他甚么都没有做错。”绛衣公子不愿再谈论顾出白,换了话题道,“我今日便教你写自己的姓名罢,你随我去书房。” 沈已墨也不追问,随绛衣公子去了书房。 绛衣公子将宣纸平展在桌案上,又取了墨条在砚台上研磨,他一面研墨,一面朝沈已墨道:“阿墨,坐罢。” 沈已墨端端正正地在桌案前坐了,仰首望着绛衣公子研墨的动作,绛衣公子研墨的手势甚是优雅,轻重缓急适中,不过须臾,墨便磨好了。 绛衣公子先教沈已墨执笔,又手把手地教他写他的姓名。 沈已墨果真是天资聪颖,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得笔锋纵横。 自此之后,沈已墨便随着绛衣公子念书、习字、修炼。 数十年后的一日,天寒地冻,雪花纷飞,绛衣公子以雪煮酒,与沈已墨共饮。 沈已墨酒量尚可,饮了几杯,面颊虽然生了红晕,但思绪却还清明着。 绛衣公子饮尽手中的酒杯,伸手抚着沈已墨的额发,叹息道:“我须得下山去寻出白了,阿墨,你要保重。” 下一瞬,绛衣公子便凭空在沈已墨眼前消失了,沈已墨又饮了一杯,酒液入腹,他低喃道:“只余下我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卡文中,插播一章番外,这番外讲的是刚化形时的沈已墨和绛衣公子的故事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1 第137章 渡劫·第十五章 待沈已墨用罢阳春面,季琢欲要将那瓷碗与竹箸收拾了,只是堪堪站起身来,他便觉得头昏目眩,喉间复又起了腥甜,手一抖,瓷碗与竹箸尽数跌落在地,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瓷碗利落地粉身碎骨了。 沈已墨一惊,关切道:“季琢,你无事罢?” 季琢摆摆手,勉力露出些许笑意来:“无事,不过是没拿稳罢了。阿墨,惊着你了么?抱歉······” 话音尚未落地,季琢竟是直直地往下坠去了,沈已墨快手将季琢扶起,季琢却一把推开了他。 这一下气力大得很,直把沈已墨推得退后了数步才站稳,他一站稳,便抬首去瞧季琢,却见季琢吐出了一大口血来,唇角下颌尽是猩红,浅青色的前襟更是红得扎眼。 季琢觉察到沈已墨的视线,双目温和地回望过去,暗哑道:“阿墨,你未沾到血污罢?” 却原来季琢猝然推开他,是怕吐出来的鲜血弄脏了他么? 沈已墨登时觉得心脏一紧,周边景致仿若全数退了干净,连低垂在他面颊旁轻轻摇曳着的紫藤花都失去了踪影,只余下季琢——季琢微微弯着腰,一手撑在石桌上,一副虚弱模样,却极为认真地看着他,好似他有没有沾上血污是这世上最最紧要之事。 沈已墨不由地疾步到季琢面前,抬起手来,以衣袂擦拭着季琢的唇角。 季琢一怔,偏过头去,道:“不必了。” 沈已墨与季琢并不相熟,他被季琢掳掠到此处,季琢甚至还差点侵犯了他,但见季琢这番模样,他居然如同着了魔一般,见季琢偏过头去躲过他的擦拭,他不假思索地伸手覆上季琢的面颊,令季琢转过头来,而后,一点点地拭去季琢面上的血污。 季琢心下愕然,疑惑沈已墨为何要这样做,索性任凭沈已墨动作。 沈已墨动作间,手指、手背数次蹭到了季琢的面颊,待沈已墨将他面上的血污擦拭干净,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吻沈已墨嫣红的唇瓣,沈已墨不知是尚未反应过来,还是默认了季琢的行为竟是一躲不躲。 在四片唇瓣即将相贴之时,季琢艰难地后退了一步,煞白着脸道:“抱歉。” 这俩个字打在沈已墨耳边,惊雷似的,惊得他略略后退了一步,望着季琢,摇首道:“无事。” 俩人一时无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由沈已墨打破了沉默:“季琢,我扶你去歇息罢。” “不······”必了,后两个字还未逸出唇瓣,便被季琢压了下去,他到底抗拒不得沈已墨的亲近,遂转而道:“好罢,阿墨,劳烦你了。” 沈已墨扶着季琢进了屋去,又帮季琢褪去沾染了血污的衣衫。 季琢赤/裸的肌肤近在咫尺之间,沈已墨颇为不自在,勉作镇定地为季琢换上了干净的亵衣。 季琢在床榻上躺下,直觉得疲倦不已,阖上眼前,低低地唤了声:“阿墨。” 沈已墨凝视着季琢的面容,定定地看了许久,方随手取了一本季琢放在桌案上的《阴符经》看了。 这《阴符经》纸张已有少许发黄,边缘稍稍卷曲,可见阅读次数之多,但每一页皆无半点折痕,阅读之人定然十分爱惜。 沈已墨看了阵子《阴符经》,又去看季琢,心中思忖道:这季琢既是神仙,咳血的病症应当无甚大碍罢? 如沈已墨所想,不过三日,季琢便痊愈了。 第四日,季琢邀请沈已墨共饮,俩人面对面坐在紫藤花架下,季琢将府中的酒一一打开,分别是秋露白、松醪酒、白玉腴酒、新丰酒以及桑落酒。 这五种酒全数是季琢与沈已墨一道饮过的,而今季琢尚且还记得,沈已墨却将过往忘了一干二净。 季琢将五种酒各饮了一杯,借着些许酒气问道:“阿墨,我同你讲个故事可好?” 沈已墨抿唇笑道:“你讲罢。” 季琢语气平淡地道:“许多年前,有一个修仙人他与一妖物结伴修仙,那妖物生得美,修仙人寻到那妖物时,那妖物竟在一处楚馆,那妖物初见修仙人,便勾引于他,修仙人对那妖物甚是厌恶,那妖物却直言自己沉溺于情/欲,喜与人欢爱。后来,那妖物再再撩拨修仙人,修仙人终是动了心,与那妖物有了云雨之事,岂料,那妖物却在云雨次日没了踪影,修仙人再寻到他时,妖物正与三人交合,修仙人怒急,又万分后悔自己居然信了那妖物会与他长久······” 他停顿了下,提起那壶白玉腴酒饮尽了,有少许酒液自他唇角蜿蜒而下,濡湿了他的脖颈。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后来,那妖物将修仙人囚禁在一处暗室,百般折辱,折辱过后,他将重伤的修仙人丢到了一处悬崖,欲要置修仙人于死地,修仙人幸为旁人所救,末了,终是将那妖物斩于剑下。” 沈已墨饮了一杯松醪酒,双目蕴起层层叠叠的酒气,道:“那妖物欺骗了修仙人又折辱于他,死得不冤。” 季琢眼神一黯,沉默良久,摇首道:“那妖物所做之事全数是为了修仙人。” “既是如此······”沈已墨已饮了数杯,面颊起了红晕,吐出来的话语皆缠着香醇酒气,“既是如此,那妖物死得亦是不冤,他既然这样待修仙人,必定料到了自己的下场,求仁得仁不是他最好的结局么?” “不冤么?”季琢低喃了一句,垂首盯住自己的右手,便是这只手执着“倦云”要了沈已墨的性命。 沈已墨见季琢面上茫然乍现,心下了然,季琢所讲的修仙人十之八/九便是他自己了,季琢喜欢那妖物,说这故事与他听究竟是何意? 他也不戳穿,只自顾自地饮酒,不知怎地竟愈饮愈快,不过须臾,便将一壶秋露白与一壶松醪酒尽数收入了腹中。 在沈已墨要拿那壶桑落酒之时,季琢忽地按住了他的手,道:“勿要再饮了,饮酒过量,容易伤身。” 说罢,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轻薄了沈已墨,急急地将手收了回来,歉然地道:“抱歉。” 沈已墨有些魂不守舍,半晌才道:“无事。” 偏生这时,敲门声乍响,季琢起身去开了门,却见那仙童立在门口。 仙童朝季琢施了礼,恭敬地道:“玉端仙君,天帝有请。” 季琢回首朝沈已墨道:“阿墨,我须得去拜见天帝了,你勿要再饮了。” 沈已墨乖顺地点了点头,却在季琢走后,将那壶桑落酒一饮而尽。 沈已墨素日甚少饮酒,与绛衣公子以及顾出白在藏霞山上时,几近滴酒不沾,但听季琢说了那个故事后,心里头陡生闷意,急需以酒液来排解。 饮得多了,他头脑昏沉,歪在那软塌上,竟睡了过去。 他还未睡多久,季琢便回来了,立在沈已墨面前轻唤道:“阿墨。” 沈已墨立刻睁开眼来,仰首望住季琢,迷迷糊糊地道:“季琢,你回来了啊。” 季琢瞧着沈已墨醺醉的模样,又见桑落酒已然尽了,并不责备,只道:“我去煮醒酒汤与你喝罢。” 沈已墨一把扣住了季琢的手腕,脱口而出:“季琢,天帝唤你何事?”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2 肌肤相贴的滋味极是美妙,季琢失了神,好容易抑制住要与沈已墨亲近的冲动,答道:“无事,闲话了几句罢了。” 沈已墨松了季琢的手腕子,颔首笑道:“那便好。” 季琢摩挲了下自己迅速失温的手腕,去庖厨煮了醒酒汤,又喂沈已墨喝了。 喝罢醒酒汤,沈已墨依旧歪在那软塌上,而季琢则取了本《阴符经》翻阅着。 沈已墨半醒不醒,偶尔望季琢几眼,偶尔又望着头顶上的紫藤花,紫藤花开得正盛,一串串地垂下,娇嫩可爱,阳光洒落下来,掠过繁茂的紫藤花,碎作一地斑驳,不少斑驳伏在季琢面上,衬得季琢的眉眼愈发英俊逼人。 他垂下眼睑,问道:“季琢,你为何把我掳到此处?” 闻言,季琢翻阅着《阴符经》的指尖一僵,方要开口,却听得沈已墨又道:“公子与出白该担心我了罢。” 季琢口中生起了苦意,将喉间的告白之语咽了下去,故作淡然地道:“今日已经第四日了,再过六日,我便依约送你去回公子与出白处去。” 若是四日前,沈已墨听得这话定然欢喜不已,但如今听来,却只平淡地道:“还有六日。” 季琢以为沈已墨已然亟不可待,欲要即刻将他送回去,好让他不再与自己一处忍受煎熬,但又舍不得他离自己太远,遂不发一言。 沈已墨忽觉呼吸不畅,好似周遭的空气全然凝固了,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腹鸣。 “我们去凡间用膳罢。”季琢放下《阴符经》,见沈已墨并未反对,便抱着沈已墨下了凡去。 沈已墨分明在季琢怀中,他的体温更是透过层层叠叠的软缎子熨帖着季琢的肌肤,季琢却感觉自己怀中空空荡荡的,冷得厉害。 甫一站稳,季琢即刻松开手去,道:“抱歉。” 俩人立在一处小巷,出了这个小巷便是逐星楼了,季琢带着沈已墨进得逐星楼,又点了四道菜,分别是剪云斫鱼羹、佛手金卷、煎酿茄子与四喜饺。 这四道菜是之前季琢与沈已墨来逐星楼时点的,当时沈已墨还与他打赌朱歇活不过十日,若是沈已墨赌赢了,他便要与沈已墨欢爱一回,他当时直觉得沈已墨厚颜无耻,而今连与沈已墨亲吻亦是不可能了。 现下正是人间的晚膳时分,大堂坐得满满当当的,上菜速度甚慢,一盏茶后,都只上了剪云斫鱼羹与四喜饺。 季琢喝罢一碗剪云斫鱼羹,淡淡地道:“阿墨,我有要事要办,你先用膳罢。” 季琢言罢,不再理会沈已墨,径直出了逐星楼,可是直到余下的佛手金卷与煎酿茄子上来了,季琢都未回来。 沈已墨环顾着逐渐空荡的大堂,站起身来,欲要去寻季琢,却突然瞥见季琢坐过的椅子上放着一只荷包。 荷包素净,全无饰物,沈已墨犹豫片刻,将这荷包打了开来,里头是几锭银子,一些铜钱、几张银票、一条浅青色的发带以及一张字条。 沈已墨展开那字条,上头字迹极是潦草:阿墨,我知你不愿与我在一处,我不该勉强于你,这逐星楼距藏霞山不过十里,你且保重,就此别过。 沈已墨觉得自己应该欢喜才是,但为何······但为何他如何努力都难生半分欢喜? “季琢······”他坐下身去,狼吞虎咽地将桌面上为季琢余下的吃食尽数收入了腹中,这些吃食每一样都美味可口,他却忽然尝不出滋味了。 第138章 渡劫·第十六章 沈已墨盯着桌面上空荡荡的碗盘,手指不由地将尚未放下的竹箸收紧了。 俩个时辰后,打烊时分,小二哥走到沈已墨身旁,客气地道:“小店要打烊了,客人你······” 闻声,沈已墨仰起首来,怔怔地望着小二哥,不过一霎,小二哥便面生红晕,连舌头都不听使唤了,好容易才断断续续地吐出余下的字:“客人你可·····可·····可否将账结了?” 沈已墨从荷包中取出一锭碎银递予小二哥,转身欲走,却闻得那小二哥道:“客人,你手中还抓着小店的竹箸。” “抱歉。”沈已墨欲要松开手去,却发觉自己的右手由于太过用力,近乎麻木了,他只能一指一指地将右手掰开,随即展露出来的手掌中触目地嵌着竹箸的印痕,印痕将掌纹尽数切断,好生不吉利。 他歉然一笑,将竹箸安稳地放回桌面上,而后,出了逐星楼。 现下天上的新月不知去向,唯零零碎碎的星子散出浅淡的光芒,这光芒全然不足以驱散黑暗,反是被黑暗所噬,他面前的事物尽数没入了黑暗中,他一抬脚,亦踏入了黑暗中,这黑暗漫无边际,直催得他本就空落落的心口愈发清冷,登时孤寂横生。 “此地离藏霞山不过十里······”沈已墨低喃着,“但藏霞山该往何处走?” 逐星楼要价不菲,但分量却是十足,沈已墨适才用了太多的吃食,走了两步,腹中便翻腾不止,又走了十余步,他再也抑制不住呕意,扶着墙角呕吐了起来。 沈已墨一面呕吐着,一面胡思乱想:那季琢实在讨厌,分明是他自己说要带我来凡间用膳,中途却寻了个借口,没了踪影。 我讨厌季琢,最讨厌季琢了······ 忽地,却有一把熟悉的声音道:“阿墨······” 紧接着,便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过了许久,沈已墨方将胃中的吃食吐了干净,他面色煞白地抬首,盯住季琢,暗哑着道:“说好的十日,还差六日。” 季琢之前出了逐星楼后,便在一可瞧见逐星楼大门的茶楼坐了,他见沈已墨迟迟不出逐星楼,心下疑惑丛生。两个多时辰后,沈已墨终是出了逐星楼,未料想,那沈已墨还未走几步,竟呕吐了起来。 沈已墨呕吐得万分痛苦,好似要将胆汁一并吐出来,这动静钻入季琢耳中,季琢再也忍耐不住,他的双足未经大脑应允,便疾步到了沈已墨身侧,更是伸手触碰了沈已墨的后背。 他见沈已墨抬首,以为沈已墨会求自己把他送回藏霞山去,岂料,沈已墨居然道“还差六日。” 沈已墨真真是守信之人,倒是他因一时心软,言而无信了,季琢唇角勾出点惨淡的笑来:“是啊,还差六日,既然还差六日,我如何能放你离去?” 言罢,季琢揽住沈已墨的腰身,将他抱在怀中,上了天去。 天上白昼如故,沈已墨的双目在亮光的刺激下,微微生了湿意,他阖了阖眼,堪堪站稳,便觉察到季琢覆在他腰际的手松了去。 沈已墨下意识地揪住季琢一点衣袂,一言不发。 季琢望着沈已墨,等待沈已墨出言,良久,沈已墨都未吐露半字。 他叹息一声:“阿墨,你去漱口罢,漱完口便歇息罢。” “我······”沈已墨松开季琢的衣袂,从怀中取出那只荷包来,递到季琢面前,“还你。” 季琢接过荷包,转身便走。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3 漱口、净面、沐浴之后,沈已墨躺在床榻上,还未阖上眼,便听得外头一人道:“阿墨,睡了么?” 沈已墨回道:“季琢,进来罢。” 季琢一手端着一碗白粥,一手推开了门,他疾步走到沈已墨床前,温言道:“阿墨,我喂你喝粥罢,白粥养胃。” 沈已墨本应拒绝,却不知怎地颔首道:“好罢。” 季琢扶着沈已墨坐起身来,一勺一勺地将浓稠的白粥喂予沈已墨。 用粥间,季琢窥见了沈已墨嫣红的软舌,那软舌的滋味他曾经尝过,而今却尝不得了。 他压下绮思,专心地将一碗白粥喂沈已墨吃尽了,才站起身来,道:“阿墨,你歇息罢。” 沈已墨却一把抓了季琢的手腕,以一双含着秋水的眼睛凝望着季琢。 “阿墨,怎么了?”季琢疑惑道,“你可是想说甚么么?” 沈已墨死命地摇首,却不出声,季琢索性坐在沈已墨的床榻上,放软声音道:“你可是想念公子与出白了?” 沈已墨不出声并非有话难言,而是不知要说甚么,他亦不知自己为何要抓着季琢的手腕不放。 听得这话,他即刻摇首道:“不是。” 季琢又问道:“那你这样做可是有旁的缘故?” 没甚么缘故,只是想抓着季琢的手,不想让他离去罢了。 见沈已墨又是摇首,季琢将另一只手上的粥碗放下,认真地问道:“我在此处陪你入睡可好?我决计不会再轻薄于你。” 沈已墨点点头,乖巧地阖上了双眼,整个人也跟着舒展了开来,抓着季琢的手却是不松分毫。 季琢见状,心里生出些许痴心妄想:阿墨抓着我的手不放,莫非是不想让我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章就完结了,完结后放番外,其中一个番外是嫁衣play,相当高能,作为追文福利,会在放出后三天内河蟹完毕 第139章 渡劫·第十七章 沈已墨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转醒之时,季琢却已不在了,他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坐起身来,又不由地伸手抚摸着原本季琢所坐之处。 那处床铺上尚有一些褶子,但温度却是丁点不剩了。 季琢怕是在自己睡着之后,便走了罢。 沈已墨心下满是怅然,他起身穿衣、洗漱,一边净面,一边暗道:我应当讨厌季琢才是,为何······为何醒来时,他不在我身边,我竟觉得不悦? 他出了门去,走到那紫藤花架下,不见季琢,却忽然闻得一阵猛烈的叩门声,随后外头一把娇蛮的声音道:“玉端仙君,你且出来!” 来人显然来者不善,沈已墨方要抬步去寻季琢,那大门竟轰然开了,外头立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少女杏眼桃腮,肌肤白皙,身形妖娆。 少女聘聘婷婷地走到沈已墨面前,不耐烦地问道:“你可是玉端仙君府内的小厮?玉端仙君他人在何处?” 沈已墨垂首答道:“我也不知。” 闻言,少女抬起手来,一把掐住沈已墨的下颌,令他抬起头来,正要责骂他竟不自称奴才,待看清他的面容却是一怔,而后,松了手,冷笑道:“怪不得玉端仙君向天帝拒了与我的亲事,却原来是你这个祸害在作怪。” “我······” 那日季琢被天帝传唤,便是向天帝拒了与眼前这少女的亲事?但他询问季琢之时,为何季琢却只说无事? 季琢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拒了与少女的亲事? 沈已墨登时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却又听得少女轻蔑地道:“我乃是天上的仙子,你不过是一介竹妖,如何同我相较?且你是男子,无法为玉端仙君生儿育女,玉端仙君现下不过是一时糊涂,才拒了我,时日一长,他定会厌烦你的。” “他会厌烦我又如何?”沈已墨性子虽柔软,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遂双目灼灼地盯住少女,“好过他一开始便拒绝了你。” 少女是在玉端仙君的册封大典上,对玉端仙君生了情愫,才厚着脸皮,请求天帝赐婚,岂料,这玉端仙君居然不识抬举,她被驳了面子,心中愠怒,才来寻玉端仙君,想要个说法。未曾想,她已进得门内,那玉端仙君非但不来迎接,还差使一介竹妖添堵,着实可气。 少女手指一动,那紫藤花架下的石桌立刻碎作了一堆碎石块,顷刻间,数不清的碎石纷纷飞到了半空,直直地朝着沈已墨扑了过去,这碎石纵然要不了沈已墨的性命,但受伤却是在所难免。 沈已墨法力低微,全无抵抗之力,只能连连后退,危急之时,忽而有一道人影飞到他身后,一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护在怀中,数不清的碎石便利落地砸在了来人后背上,只一触到来人的后背,不知为何碎石竟安稳地坠落在地,骤然间,那石桌又恢复了原样。 沈已墨仰首望着来人,低低地唤了一声:“季琢······” 季琢手上尚且端着一碗香菇鸡丝粥,这粥费了他一个时辰,正冒着袅袅的白气,粥面平静,好似方才那一番折腾并不存在。 他并不理会不远处的少女,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分少女些许,只将手中那碗放在石桌上,又将调羹塞到沈已墨手中,柔声道:“阿墨,你可是饿了?吃罢。” 沈已墨怔怔地接过调羹,坐在石桌旁,依言用起了香菇鸡丝粥来,这香菇鸡丝粥极是可口,香菇与鸡丝已全数融入了粥米中,一下肚,胃便暖和了起来。 “慢些吃。”季琢在沈已墨对面坐了,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沈已墨,又取出了一张锦帕来,为沈已墨拭去其唇角不慎沾上的粥。 少女见俩人视自己为无物,气得面色发红,直要将那碗热粥掀翻了去,洒这俩个混账一身。 下一瞬,少女的身子却腾空了起来,再一眨眼,她发觉自己已落在了门外,面前的大门合得严严实实。 她脾气不佳,却是爽利之人,既然玉端仙君这样待她,她也不屑纠缠,哼了一声,即刻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时间写了,明天争取多写点,么么 第140章 渡劫·第十八章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4 少女离开后,沈已墨将口中的香菇鸡丝粥全数咽了下去,而后,望住季琢道:“她生得这样美貌,你为何要拒了与她的婚事?” 季琢不答,只放软声音问道:“阿墨,你还好罢?可有受伤?” “我无事。”沈已墨说罢,复又问道,“季琢,你为何要拒了与她的婚事?” 季琢面上闪过少许凄然,放在石桌上的手指动了动,欲要去握沈已墨的手,末了,却只是将手中擦拭过沈已墨唇角的锦帕收紧了,直到指甲透过柔软的锦帕嵌入掌心,他才故作平淡地道:“我不喜欢她,自然不能平白耽误了她的终身。” “那么······”沈已墨将香菇鸡丝粥用尽了,手中的调羹跌落在瓷碗里头,击打出清脆的声响,“那么你是你所讲的故事中的修仙人么?你喜欢的是那只妖物么?” 季琢稍稍一怔,颔首道:“你说得不错。” 沈已墨闻言,直觉得心脏有些发紧,几乎呼吸不上来,他想问季琢为何要将他掳掠到此处,为何要侵犯于他,又是否喜欢他。 但同时,他却怕极了季琢予以他否定的答案,因而他嫣红的唇瓣只是一颤,并不言语。 季琢见他不再言语,伸手收拾了碗筷去庖厨洗了,又取了一副棋盘来。 季琢不善对弈,沈已墨亦然,俩人此前更是从未对弈过,季琢之所以拿了棋盘来,只是想与沈已墨一道做一件俩人不曾做过之事罢了。 季琢执黑子,沈已墨执白子,沈已墨心思大乱,哪里是季琢的对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子便被黑子团团围住了。 沈已墨下错了一子,定了去势,但他棋品极佳,也不嚷着要悔棋,干脆利落地俯首认输:“是我输了。” 这第五日,便在对弈间消磨了大半,沈、季俩人各有输赢。 晚膳时分,季琢熬了排骨粥来,排骨粥里头放了排骨、山药、胡萝卜、蘑菇、玉米,又撒上一把葱花,勉强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季琢不善厨艺,这排骨粥与之前的香菇鸡丝粥皆是按照食谱熬的。 他为沈已墨盛上一碗,端到沈已墨面前,便仰首望着上头的紫藤花架发怔,透过繁茂的紫藤花,他窥见了一片湛蓝,这天上并未暗夜,只有白日,与人间不同,彼时,他一心想要羽化成仙,而今愿望成真,却是一点滋味也无。 他侧首望了眼沈已墨,思忖道:还有五日。 沈已墨觉察到季琢的视线,将盛满了排骨粥的调羹送到季琢唇边,道:“季琢,你要吃么?” 这沈已墨以为是自己贪嘴了,才望了他一眼的么? 季琢嘴角噙起一抹苦笑,张口将那调羹上头的排骨粥全数收入口中。 沈已墨又喂了季琢几调羹热气腾腾的排骨粥,才接着吃。 他堪堪将一调羹排骨粥送入口中,便觉得有些羞怯,毕竟这调羹适才曾接触过季琢的唇齿,如此用着粥,使得他生出了他正与季琢接吻的错觉,他的舌头更是鬼使神差地将调羹舔舐了一番。 怕季琢觉察到他的异样,沈已墨下意识地瞧了眼季琢,却见季琢盯着上头的紫藤花,未曾注意他。 陡然间,沈已墨心里头生了要将紫藤花尽数拔起的心思。 好容易用罢排骨粥,沈已墨又瞧了眼季琢,季琢这回并未看紫藤花,只望着沈已墨道:“阿墨,下了这一日的棋,你累了罢?若是累了,便去歇息罢。” 沈已墨摇首道:“不累,你讲故事与我听罢。” 话音落地,他急急地补充道:“我不要听你与那妖物的故事。” 季琢沉思片刻,道:“从前有一只腊梅花妖,他长在一处深山,修成人形的时日尚短,一日,他被人植到了一富家公子的书房前,他有时会化出人形在富家公子府中玩耍,未料,竟偶然与那富家公子有了交集,甚至有了云雨之事,可惜他情到深处,控制不住人形,化出了原形,那富家公子因此受了惊吓,疏远了他······” 沈已墨见季琢不再往下说,追问道:“之后那花妖与那富家公子如何了?” 季琢答道:“花妖为那富家公子死了,富家公子则是孤独一生。” 沈已墨叹息一声道:“倒是一对可怜人。季琢,你再讲个圆满些的故事罢。” 季琢又讲了他与沈已墨一路上所遇之事,待讲完了一段,没得到沈已墨的回应,他侧首瞧去,却发现沈已墨已然睡去了,想必是他讲得太过无趣了罢?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阿墨······” 沈已墨显是未听得他的呼唤,反是身子一晃,跌到了他怀中, “阿墨······”季琢将沈已墨打横抱起,一路抱回房中,又伸手为他掖好棉被,方要出得门去,却听得沈已墨呢喃道:“公子······” 不过还剩五日,连五日都等不得了么?这沈已墨为何在睡梦中还要唤“公子”? 季琢心下妒意顿生,他疾步走回沈已墨床榻前,低首衔住了沈已墨的唇瓣,舔舐了数下,便试探着往里钻去。 沈已墨睡得极沉,不但未被季琢这番轻薄吵醒,甚至在季琢舌尖的击打下,松开了牙关,放了季琢进来。 季琢既尝到了沈已墨的滋味,便再也顾不得沈已墨会不会醒来,强势地将舌侵入了沈已墨的口腔。 季琢的舌扫过沈已墨口腔中的每一寸角落,又缠着沈已墨的软舌不放。 忽地,沈已墨含含糊糊地嘤咛了一声,便是这一声,生生地将季琢从欢愉中拉了出来,季琢定了定神,逼迫自己离开了沈已墨的唇舌。 他阖着眼,勉力压下自己因偷吻沈已墨而起的情/欲,奈何那情/欲实在太过炙热,竟全然压不下去, 他睁开眼来,入眼的沈已墨面上泛着熟睡的嫣红,柔软的唇瓣上附着浅浅的牙印子,唇角还留着一缕银丝,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纵然这副模样都干净得如同一捧初雪,断无淫靡之感,但于季琢而言,这副模样却着实是上好的春/药。 他不敢在留在此处,怕自己控制不住,强行侵犯了沈已墨,立刻使了身法,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回到房中,他便靠在床榻上,隔着层层软缎子侍弄着自己的热物,他脑中全数是沈已墨——揉捏着他手掌的沈已墨,轻咬着他耳垂的沈已墨,含着他的手指言语的沈已墨,初次与他欢爱的沈已墨······ 也不知过了多久,浊白的热液终是打湿了他下身的软缎子,但热液一泄出,他却又觉得凄然无比。 他脑中的沈已墨已离他而去了,现如今的沈已墨心心念念的只有公子以及出白,他不过是一个急于逃离的对象。 “已是第五日······”他无力地伏在床榻上,一算时辰,却发现今日哪里是第五日,今日分明已是第六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小墨和季琢双向暗恋中~~~ 完结倒计时ing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5 第141章 渡劫·第十九章 沈已墨觉察到季琢似乎在躲避他,季琢虽照旧翻着花样熬粥与他吃,但每每俩人独处,季琢便会离自己一丈开外。 就这样过了三日,今日已是第九日,按照约定,明日季琢便须得送他回藏霞山去。 但一思及要回藏霞山,沈已墨不知怎地竟有些不情愿,明明公子以及出白都在藏霞山,明明他自化形以来大多数时间都在藏霞山渡过,为何他会觉得不情愿? 沈已墨颇为苦恼地喝了一口五谷杂粮粥,下意识地瞥了季琢一眼,季琢正捧着一本古籍,并未理会他。 他登时觉得口中放了冰糖的五谷杂粮粥变作了苦味,眉间尽蹙,便再也吃不下了。 季琢窥见沈已墨的异状,立刻发问道:“不好吃么?” 季琢虽在发问,却还在他一丈之外,沈已墨口中苦意更盛,摇首道:“好吃。” “不好吃便不要勉强。”季琢疾步到沈已墨面前,执起沈已墨用过的那调羹,舀了一勺送入自己口中尝了,口味算不得多好,但还算可以入口。 季琢将还剩半碗的五谷杂粮粥与调羹收了起来,转身去庖厨了。 沈已墨心中急道:季琢为熬这粥费了一个余时辰,我却这样不识好歹,怕是惹他生气了罢。 他站起身来,欲要追上季琢致歉,却见季琢又回来了。 季琢面上无一丝愠怒,凝望着沈已墨,放柔声音道:“难为你这几日都要吃我熬的粥,我们去凡间罢,出海去可好?” “出海?”沈已墨并未出过海,连连颔首道,“好。” 季琢揽住沈已墨的腰身,下了凡去,落在海边。 映入眼帘的大海,一望无垠,波光粼粼,如同铺展开来的碧色绸缎似的,而脚下踩着的细沙更是松软可爱,天空中数不清的海鸟欢快地飞掠着,小小的爪子偶尔擦过海面,激起少许涟漪来,四处而起的鸣叫声使得只沈、季俩人的海边热闹非凡。 沈已墨未束发,海风将他的墨发打得凌乱不堪,衬得他的眉眼愈发精致难得,特别是那双目,好似有万千星光降落下来,盛在其中。他身上浅青色的衣衫更是猎猎作响,衣襟被吹开了些,露出一段诱人的锁骨来,他现下分明无半点媚惑之态,面上甚至不染俗尘,满是天真无邪,却散发出惑人的风情,直令人想将他压倒,用尽法子逼得他在自己身下哭泣呻/吟,逼得他张开双腿来,任自己肆意进出享用那最为柔软之处。 季琢亦身着浅青色的衣衫,他侧首瞧了眼沈已墨,顿时心如擂鼓,勉力偏过头去,施法变出一艘不大的渔船来。 俩人上了渔船去,季琢拉满船帆,待船行至海中央,便坐在船头垂钓。 季琢与沈已墨一路上虽曾经过过海边,但是未曾出过海,季琢之所以提议出海便是想与沈已墨做些从未做过之事。 今日已是第九日,待明日,季琢便得依约将沈已墨送回藏霞山去。 沈已墨坐在季琢身侧,双掌抵着船面,双腿在船外头一荡一荡的,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眼前沈已墨这副模样于季琢而言,甚是稀奇,耀眼无比,勾得他近乎失神。 他变出一块石头来,压住手中的钓竿,而后,望住沈已墨,询问道:“阿墨,我为你束发可好?” 闻言,沈已墨的心脏不由重重地撞击了下皮肉,耳根亦随之发起热来,他不敢看季琢,颤声答道:“好罢。” 季琢站起身来,跪坐在沈已墨身后,十指钻入泛着光泽的发丝间,以指为梳,轻轻柔柔地划过每一根发丝。 沈已墨的头发长及腰身处,当季琢的手指划过发尾之时,他应当感受不到分毫季琢的手温才是,不知怎地,他却直觉得季琢不是在为他梳发,而是褪尽了他的衣衫在抚摸他赤/裸的肌肤,催得他一身皮肉滚烫难耐。 我是喜欢季琢的罢? 沈已墨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微微向后靠了靠,想要将背脊贴到季琢心口去,却听得季琢道:“阿墨,勿要乱动。” 沈已墨不敢再动,坐直了身子,任凭季琢动作。 季琢将沈已墨的发丝拢在一处,以那条浅青色的发带束了,又低低唤了一声:“阿墨······” 他这一声唤的是那个喜欢他,再再撩拨于他,为他而死的沈已墨,但身前这个沈已墨却回过了首来。 季琢尚在恍惚中,对于沈已墨的回首猝不及防,沈已墨的额头轻易地撞到了季琢的鼻尖,柔软的唇瓣更是擦过了季琢的下颌。 季琢闻得清脆的声响,回过神来,赶忙揉着沈已墨的额头,问道:“阿墨,疼么?” “不疼。”沈已墨呲牙咧嘴地答道。 季琢失笑道:“瞧你这模样分明疼得很,你骗我作甚么?” 沈已墨伸手覆上季琢的鼻尖,关切道:“那你疼么?” 肌肤相贴,沈已墨的温度猝然间蔓遍季琢四肢百骸,加之鼻间尽是沈已墨身上清新雅致的气息,他再也忍耐不得,不管不顾地一手揽住沈已墨的腰身,一手捧着沈已墨的后脑勺,压下身去,含住了沈已墨嫣红的唇瓣。 沈已墨被这样的亲昵怔住了,双目直直地盯着季琢,浑身皮肉紧绷,一时间动弹不得。 这一吻极是短暂,季琢不敢深入,一触即分,而后,望着沈已墨,歉然地道:“阿墨,抱歉。” 沈已墨方要答“无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晃动的钓竿,他欢喜地扯着季琢的衣袂道:“季琢,有鱼!” 季琢见沈已墨并不同之前一般急急地逃离,心下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将那钓竿拿起来,只见鱼钩上果真有一尾鱼,活蹦乱跳的,乃是黄鱼,在阳光下,一身鳞片金光灿灿,约莫有三斤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文完结 第142章 渡劫·第二十章·正文完 季琢从鱼钩中取下那活蹦乱跳的黄鱼,接着变出一个木桶来,灌了海水,将黄鱼放入其中。 已是傍晚时分,天上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火烧云,或红,或橘,交错在一处,煞是壮丽,火烧云映在海面上,为海面染上了一层丽色。 沈已墨仰着头,佯作观赏火烧云,心里头却满满都是季琢方才的那个吻。 偏生这时,季琢扬声问道:“阿墨,我又钓到了一尾黄鱼,将这两尾鱼烤了可好?”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6 听得季琢的声音,天上的火烧云忽地落在了沈已墨的面颊上,将他的面颊烫得一片绮丽,他不敢回过首去,怕季琢发现了他的异状,张口欲言,只是他张了张口,由于极度的紧张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来,末了,好容易才吐出了一个字来:“好。” 季琢以为沈已墨正在为方才他的轻薄而生气,才答得这样勉强,双目一黯,将两尾鱼收拾妥当,便在船面上支起了一个木架子,又燃了些木柴。 火焰在和煦的海风中轻轻摇曳着,待火烧云消失殆尽,只余下星月争辉之时,两尾鱼已散出了香气来。 季琢紧紧地盯着两尾鱼,麻利地翻动着鱼身,他从未烤过鱼,怕鱼焦了去,因而极是小心。 沈已墨已平静了下来,他行至季琢身侧,席地而坐,含着一望秋水的双眸盯着两尾鱼,笑吟吟地道:“好香。” 他这话堪堪说罢,却不知怎地有一阵风窜了过来,挟带着烟气,全数扑到了沈已墨面上,熏得他连连咳嗽,几乎要落下泪来。 季琢赶紧将沈已墨护在身后,关切道:“阿墨,你还好罢。” 沈已墨止住了咳嗽,答道:“我无事。” 但因他咳得面颊发红,加之眼尾泛红,瞧起来好不委屈,好似被人欺负了去。 季琢柔声道:“阿墨,你坐远些,待烤好了我再唤你罢。” 沈已墨可怜兮兮地去船尾坐了,抱着双膝,时不时了瞧一眼季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两尾鱼终是烤好了,季琢在上头撒了些香辛料,又撒了一把葱花,色、香倒是不错,不知口味如何。 季琢取了一尾鱼,咬了一口,这鱼入口鲜嫩,却是太淡了些。 他方要添些细盐,却听得沈已墨不满地道:“季琢,你竟然偷吃。” 说话间,沈已墨已到了季琢面前,抢过另一尾鱼,张大嘴咬了一口,这鱼着实太烫了些,仿若要将他的舌头都烫下来似的。 季琢见沈已墨苦着脸,赶紧变出一碗山泉来,喂予他喝了。 沈已墨就着季琢的手饮着清凉的山泉,山泉一入口,灼烧感便迅速褪去了。 季琢想伸手去抚摸沈已墨的面颊,到底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墨,抱歉。” “你为何要道歉?”沈已墨疑惑地望着季琢,“分明是我自己不小心。” 季琢指了指沈已墨手里头串在细长木棍中的烤鱼,道:“现下应当不烫了,你再尝尝可是淡了。” 沈已墨依言尝了一口,答道:“确实有些淡了。” “抱歉。”季琢从沈已墨手中抽出那尾鱼来,道,“我添些盐,再烤片刻罢。” 沈已墨一把扣住季琢的手腕子,仰首望住季琢,问道:“季琢,你为何又要道歉?” “我······”季琢不知该如何作答,却是沈已墨率先道:“这不是你的过错,不许你向我道歉。” 说罢,沈已墨松开季琢的手腕子,又重复了一遍:“不许你向我道歉。” 季琢忽然觉得眼前这沈已墨霸道得可爱,不由地勾唇笑了。 沈已墨见得季琢的笑容,心下大动,羞得垂下首去,口中却催促道:“快些。” 季琢会意,立刻在两尾鱼添了细盐,置在木架子上头翻动着,待烤鱼入味,便熄了火,又静置了一会儿,方将沈已墨之前咬过的那尾递了过去。 沈已墨接过烤鱼,谨慎地凑到唇边,感受到那袅袅白气并未如之前那般灼热,才送入口中吃了起来。 季琢亦拿起自己的那尾鱼吃了起来,烤鱼稍稍有些焦了,但味道尚可。 吃到一半,季琢变出两壶新丰酒来,递了一壶予沈已墨,自己拿着一壶喝了一口,酒液入腹,好生快意,只是身侧的沈已墨若是能一直陪在他左右,该有多好,再过两个半时辰便是第十日了······ 季琢登时思绪混乱,酒喝得愈发凶了,一口便将一壶新丰酒饮尽了。 沈已墨也喝了口新丰酒,侧首去瞧季琢,却见季琢面容冷峻得难以接近,明明是吃着鱼,饮着酒,却作出了如临大敌的神态。 “季琢······”沈已墨低低地唤了一声。 听得沈已墨的呼唤,季琢面部的肌肉瞬间松弛了去,如含霜雪的双目亦转瞬柔和了起来,犹如春日已至,霜雪皆融。 季琢凝视着沈已墨道:“阿墨,何事?” 沈已墨指了指倒在一边的酒壶,轻斥道:“季琢,你喝这么快作甚么,我又不与你抢。” 一声抱歉抵在喉间,思及沈已墨方才之言,季琢便将其压了下去,顺着沈已墨的话茬打趣道:“我还真有些怕你与我抢。” “小气。”沈已墨瘪了瘪嘴,继续吃手中的烤鱼,一面吃,一面饮酒。 不过片刻,他便将烤鱼与新丰酒都用尽了,而后,瞧着也用尽了烤鱼的季琢道:“季琢,你讲故事与我听罢。” “好。”季琢变出些话本来,讲与沈已墨听,他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无论情节紧张与否,语调都平缓如常,与民间的说书先生相去甚远。 季琢的声音轻柔拂在沈已墨耳畔,不过一个时辰,沈已墨便安稳地睡了去。 季琢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躺在身侧的沈已墨身上,沈已墨不知是不是睡迷糊了,竟往他怀里拱了拱,又将脑袋枕在了季琢腿根。 季琢小心翼翼地抚了下沈已墨柔软的额发,又讲了近一个时辰,才合上话本。 话本中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恍惚间,季琢亦生了沈已墨对他有情的错觉。 他放眼望去,天上星月璀璨,已然是第十日了。 他静坐了一夜,纵使他再抗拒,那火红的旭日终是从海平面跳了出来。 “阿墨······”季琢垂首道,“阿墨,天亮了。” 沈已墨正好眠着,被季琢打扰了,揉着双目,转了个身道:“再让我睡会儿罢。” 季琢故作平淡地道:“阿墨,天亮了,已是第十日了,我送你回藏霞山去罢。” 这话打在沈已墨耳畔,直如当头被泼了一桶冰水似的,他骤然清醒了,直起身子来,望着季琢。 季琢勉强笑了下:“我送你回藏霞山去罢,公子与出白应当等急了。” 我在红尘渡你[重生]_167 沈已墨咬了下唇角,忐忑地瞧着季琢,问道:“季琢,你喜欢我么?” 季琢惊讶于沈已墨的提问,仍是颔首道:“阿墨,我喜欢你。” 沈已墨起身,伸手去解衣衫,季琢见状,按住了他的手,道:“阿墨,你要作甚么?” 沈已墨直到昨日仍有些许犹豫是否要回藏霞山去,如今却已下了决心,他坚定地拍开季琢的手,将自己的衣衫褪净,一身赤/裸地立在季琢面前,半阖着眼,道:“男子与男子欢爱是用后面那处么?” 他虽这样问,却全然不知男子与男子是如何欢爱的,只是因为季琢曾以指侵犯过他的后处,才如是发问。 季琢拣起沈已墨委地的亵衣披在他身上,道:“阿墨,你不必如此,我即刻就送你回藏霞山去。” 却原来季琢以为自己是怕他反悔,才以色相诱的么? 沈已墨睁开眼来,一脚将季琢掀翻在地,随即压上身去,胡乱地去解他的衣衫。 见季琢又要言语,沈已墨索性覆上了季琢的唇瓣。 他不知如何接吻,只覆在上头,半点不动。 季琢伸手轻轻地推了下沈已墨,偏过头去,唇瓣得了自由,张翕道:“阿墨,你不必如此。” 沈已墨将季琢的衣衫扯落大半,露出光裸的胸膛来,而后,他的掌心贴在季琢的心口之上,表白道:“季琢,我听你说要把我送回藏霞山去,心脏便疼得厉害······” 他停顿了下,与季琢四目相接,一字一字地道:“季琢,我喜欢你,想与你欢爱。” 季琢震惊得连呼吸都停滞了,心中疑惑沈已墨是否恢复了记忆,但瞧沈已墨的模样却是不像。 良久,季琢翻身,压在沈已墨身上,手指摩挲着沈已墨滑腻肌肤,又凑到他耳侧道:“阿墨,你现下反悔还来得及。” 沈已墨面颊嫣红,拼命地摇首道:“我不后悔。” 季琢柔声道:“既然如此,阿墨,张开口来,放我进去。” 沈已墨乖巧地松开唇齿,露出丁点胆怯的软舌来,季琢垂首,窜入沈已墨口腔中,贴住了那软舌。 唇齿纠缠间,季琢的一指趁机探入了沈已墨的后处。 沈已墨疼得浑身一颤,因双唇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可怜兮兮地望着季琢。 季琢松开沈已墨的唇瓣,掐着沈已墨的腰身,使得他的臀部微微抬起,又变出一罐子膏脂来,以指沾了一些,送入了那紧致的后处。 沈已墨羞怯不已,双手覆在面上,起初他直觉得后处的异物感不甚舒适,又过了一些时候,待三指可入,他却又觉得里头空虚得紧,这种感觉于他而言陌生万分,他不知如何是好,忍耐了半晌,才大着胆子道:“季琢,我觉得我身子里头好像空空的。” 沈已墨这样的描述,听得季琢不由地低笑一声,又望住沈已墨道:“阿墨,我要进去了,会有些疼,你若是疼了,定要说出来。” “进去?”沈已墨懵懂地道,“用什么进去?” 季琢褪去身上残留的衣衫,引沈已墨的手握住自己身下那物。 沈已墨摸了摸季琢那物,一脸天真无邪地道:“是这物要进到我后处里头去么?这样大,怕是进不去罢?” 季琢垂首,郑重地吻了下沈已墨的眉间,道:“进得去,只是会有些疼。” “真的么?”沈已墨松开季琢那物,“我不怕疼,进来罢。” 季琢试探着进入了一分,见沈已墨面容舒展,又进去了一分,进入了约莫一半之时,沈已墨却低吟着道:“季琢,我有些疼。” 季琢将自己抽出来,又添了些膏脂,一面低下首去与沈已墨接吻,一面且进且退。 折腾了许久,季琢才将自己那物全数送了进去。 沈已墨的内壁分外敏感,情/欲自内壁四散开去,蔓遍每一分皮肉、每一块脏器、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液、每一缕发丝,同时冲刷着他的神志,适才的疼痛已不复存在,铺天盖地的情/欲逼得他主动抬臀迎合季琢的顶弄,下身更是未经碰触便肿胀到了极致。 季琢伸手去侍弄沈已墨的热物,又重重地顶入,下一瞬便满足地听到了沈已墨沾满情/欲的呻/吟。 也不知过了多久,俩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泄了出来。 季琢将沈已墨揽入怀中,轻拍着他汗湿的后背,为他顺气,自己身下那物却未抽出,尚且埋在沈已墨体内。 待情/事的余韵散去,沈已墨才意识到他方才是在席天幕地下与季琢交缠,天空海鸟纷飞,海面又偶有鱼儿自水下跃起,自己动情的姿态,已然全数被它们窥见了。 他听着鸟鸣声,将滚烫的面颊埋在季琢的心口,双手抱住季琢的腰身,双腿亦缠上了季琢的双腿。 季琢心知沈已墨是害羞了,扯过一件衣衫来,将俩人覆住,又将沈已墨揽得更紧了些。 季琢望着沈已墨的发顶,又瞧了眼跌落在不远处的浅青色的发带,心中起誓道:阿墨,我定要好好待你,再不让你受半点伤。 不久后,俩人相拥而眠,醒来时,已是晌午。 季琢压下身去,欲要借着自己泄出的浊液,在沈已墨体内再搅弄一番,却忽然闻得一声腹鸣。 沈已墨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望着季琢道:“季琢,我饿了。” 季琢只得放过了沈已墨,将沈已墨清理了一番,又为他穿好衣衫,便揽住他的腰身,使出身法,回了岸上去。 到了岸上,俩人全然不顾旁人的侧目,始终十指相扣。 季琢陡然思及前事,要求道:“阿墨,唤我一声夫君罢。” 沈已墨先是垂下了眼睑,少顷,方仰首,直视季琢的双目,颤声唤道:“夫君。” 此时,阳光正好,落在俩人身上,暖烘烘的,从对方传来的体温,却比阳光更为暖和。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节,发一袋狗粮,祝小天使们节日快乐。 正文完结,下一章是番外,番外从绛衣公子和出白的视角来看沈小墨和季琢,再恢复下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