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困境》 囚徒困境_1 《囚徒困境》作者:四十九盏灯 文案 恋爱是囚徒的博弈, 如果两人都选择深爱,他们将收获爱情, 如果两人都选择背叛,他们将无爱无恨, 坏就坏在, 如果一人选择深爱,一人选择背叛, 那选择爱的人,将会被判无期徒刑。 萧进说:姜辰长成这样,都是韩韶军宠的。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我爱你,你却背叛我,你怎么还不去死,但最后还是HE的都市狗血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主角:韩韶军,姜辰 ┃ 配角:萧进 第1章 认出一个人不一定要看脸,很多时候一个背影,一双手,甚至一声咳嗽,就能让心里咯噔一下,是他! 韩韶军踏进宴会厅,一眼就认出了姜辰。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宾客中,他站在露台门边,端着一杯葡萄酒,优雅随性地斜靠着与人相谈甚欢,虽然表情是浅淡的,但举手投足间透着骨子里的骄傲。 是他。 韩韶军移开视线,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一扇侧门。 几乎是同一时刻,姜辰也看见了韩韶军。明明只是随意地从人群中间走过,时间停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成了静止的背景,唯有他是移动的发光体。 是他? 姜辰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薄唇微微抿起,如鹰般的双眸闪烁着锐利的光,他似乎想要做什么,但最终只是站在原地。当他看见韩韶军的视线匆匆掠过,仿佛根本就不认识自己时,唇角牵起一丝冷笑。 “在看什么?”朋友周夷星问。 那边韩韶军已走出侧门,低调如林间微风。 “没什么。”姜辰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红酒,甜中微涩的酒液充溢唇齿间。他放下酒杯,冲周夷星示意:“这里太热了,我们出去聊?” 虽然是问句,但姜辰没等周夷星回应就往外面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侧门。 今天是方家老爷子的寿宴,方老爷子虽然已经退休可威势还在,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但真正能留下来参加晚宴的屈指可数,并非普通权贵能攀上门楣,也只有为数不多能与方家齐名的几户人家才有资格留在席上。 韩韶军走出书房,低声吩咐身后的人:“东西拿好了,自己去吃点东西吧。” “韩总放心。”陈卫宁捏着公文包的手紧了紧,从包中拿出一个小药盒,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韩总我不在你小心一点。” 韩韶军微笑,他笑起来就好像轻风吹皱一池春水:“我没你还生活不能自理了?” 陈卫宁不好意思地耳根一红,露出一点孩子气。 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逼来,韩韶军回头,又对上了姜辰。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沉默的时候像把刀,一寸一寸地凌迟。 “韶军。”姜辰貌似谦和地打招呼。 韩韶军礼貌性地扯了下嘴角,伸出右手:“你好。” 冷淡疏离的一声你好,姜辰的目光骤然一冷,扫了眼他伸过来的手,没有动弹。 韩韶军不在意地收回手,与他擦肩而过:“借过。” 姜辰目送他远去,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眼底暗潮涌动。 周夷星惊得合不拢嘴:“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怎么现在……” 姜辰横了他一眼,周夷星立刻闭上嘴,不一会儿又笑嘻嘻地凑上来:“不过也不奇怪,韩韶军这几年是神经兮兮的,有大半年连人都看不到。” 眉头拧起,姜辰对周夷星的话表现出不悦,但又不禁好奇:“说什么呢?” 周夷星察言观色:“我们私底下都说啊,韩韶军八成是被人调包了。” 姜辰嗤之以鼻:“胡说八道什么?” “真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爱理人,聚会也是能推就推!你是刚回国不知道!” 周夷星絮絮叨叨地说,姜辰心不在焉地听,眼睛盯着韩韶军离开的方向。 寿宴在宽敞的厅堂里摆了几桌,看上去排场并不大,但在座的每一个人或年轻或年长均是这个国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姜辰兜了一圈向诸位叔伯敬酒,带着微醺的醉意回到座位上,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韩韶军,眼睛微微眯起。 韩韶军也敬完了酒,白净的脸上泛出一层酡红,手边的酒杯只剩下一层杯底。 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一起,七分熟悉,两分陌生,还有一分奇异的感觉。姜辰忽然想起了周夷星的话:韩韶军八成是被调包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调包?姜辰不屑一顾。但是,似乎的确有些不一样? 囚徒困境_2 记忆中的韩韶军永远如沐春风,但坐在对面自顾自吃菜的人就像一座沉默的冰雕,礼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有,他用左手使筷子,他是左撇子吗?为什么不记得了?难道真被调包了? 管他呢!姜辰一笑,冒出危险的信号。 韩韶军刚吃了点东西垫饥,身边一热,扭头对上姜辰,一股淡淡的酒气飘来。 姜辰一条胳膊搁在韩韶军的椅背上,上身朝他靠去:“杯子里还留这么点养鱼呢?来,我给你倒满。”他说着就要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往韩韶军杯里倒。 韩韶军挡住杯子,冲他冷淡一笑。 “怎么?我们哥俩那么多年不见,你连杯酒都不陪我喝,不给面子?” “我不会喝酒。” 姜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拿着酒杯的手一划,酒液差点泼出:“你能陪他们喝,跟我说不会喝?” “喝一口吧。”韩韶军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 手臂上一痛,姜辰铁钳似的手锁住韩韶军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韩韶军,你在跟我闹什么?” 韩韶军散去冰冷的笑容,低喝道:“你醉了。” “笑话!我能喝多少你不清楚?” “放手!” “我就不放怎么的?你摆一张臭脸给谁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先给我摆谱了?” 几句话下来,韩韶军的呼吸愈见急促,胸腔剧烈起伏,紧握的拳头青筋凸起,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 姜辰傲慢地挑起下巴,两人针锋相对。 就在他们相持不下时,周夷星等人回来了。周夷星一见他们僵着,连忙打圆场:“两人喝着呢?咱们一起干一杯!” 两人俱是互不相让地对视。 “来来,我们自己喝两杯。”周夷星招呼旁人,桌底下拉了把姜辰。 姜辰顺势退开,但即使回到座位上,视线也没有从韩韶军身上移开过。韩韶军仿若不觉,微笑着与他人碰杯。 “哎呀,今天要是萧进那家伙也在,我们人就齐全了。”周夷星闲扯,同桌纷纷应和。一桌子都是年龄相近的年轻人,气氛很快活跃起来,但当两人的目光再一次相触时,依然是剑拔弩张。 —— 在回家的路上,韩韶军一句话都没有说,静静地望着漆黑的窗外。陈卫宁开着车,时不时瞟一眼比平日更加沉默的韩韶军。 “韩总,到了。”后座的人没有反应,陈卫宁不得不提高音量,“韩总?” “啊?”韩韶军回神。 陈卫宁连忙下车打开车门:“到了,韩总。” “谢谢。”韩韶军揉了揉太阳穴。 陈卫宁扶了一把:“韩总,你今天喝得有点多。” “没有关系。”韩韶军从陈卫宁手中接过公文包,“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陈卫宁犹豫着还想说什么,韩韶军已转过了身。担心地张望了一会,看着他走进别墅大门,陈卫宁驾车离去。 关上房门,韩韶军没有开灯,借着昏暗的月光,他摇摇晃晃向前走,随手把公文包往桌上一丢,人倒在了沙发上。 空旷的客厅冷冷清清,韩韶军斜靠在沙发上,沉寂的夜将他笼罩,明明应该很累了,但丝毫没有睡意。 他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那张飞扬骄傲的脸出现在眼前,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阀门。 那一年,韩韶军五岁,跟着调回北京的父亲住进大院,认识了同为五岁的姜辰和萧进。上两辈本就是至交,几家父母乐呵呵地拎着自家儿子来认人。因为韩韶军月份大,姜辰被他爸爸按着头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哥哥。 于是姜辰气呼呼地瞪着这个比他大两个月的“哥哥”,韩韶军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倔头倔脑的“弟弟”,萧进眉开眼笑地把两个人抱在一起。 第二天姜辰抱着一大堆玩具跑到韩韶军家。 “玩具随便你挑,以后我做你哥哥!”小小的姜辰昂首挺胸,就像面对朝阳发出清晨第一声鸣叫的小公鸡,看韩韶军愣愣的样子还得意地补充一句,“这些可都是最新的玩具!” 韩韶军歪着脑袋,不可思议地看着姜辰,眼里分明写着:你觉得我稀罕? 姜辰被他看急了,卯足了劲儿想讨回昨天吃的“亏”,跺着脚道:“那你要什么才能叫我哥哥?” 韩韶军一声不吭地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地从屋里搬出一只小板凳,踩着板凳打开冰箱的冷冻柜,拿出一盒冰激凌。 打开盒盖,冰激凌冒着冷气还带着巧克力的香味,姜辰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绷紧小脸,严肃地瞪着韩韶军:“你以为一点冰激凌就能贿赂我吗?” 韩韶军递上一个小勺子,怔怔地看着姜辰:“吃吧,最后一盒了。” 小孩子肠胃嫩,入秋后天气渐冷,家长们管得严,根本就不让碰冷饮,可是这么一丁点儿的小孩儿哪有不爱吃冰激凌的。 姜辰在尊严和美食之间艰难地做思想斗争,最后败在韩韶军亮晶晶的眼睛下,他豪气万千地小手一挥:“那好吧,既然你一定要请我吃,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两个小孩儿抱着冰激凌缩在沙发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可天气实在是冷得厉害,没吃几口两人冻得手脚冰冷,又舍不得冰激凌的美味,于是一边靠在一起瑟瑟发抖,一边继续吃。 韩韶军粉嫩的脸更加白了,姜辰盯着他通红的小嘴,有片刻的失神,一大口未融化的冰激凌直接呛进肚子。太刺激了!姜辰狠狠地一哆嗦,韩韶军哈哈大笑,姜辰先是觉得很丢脸,愤愤地瞪着韩韶军,但看他笑得那么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冷!”姜辰道。 “那还吃吗?”韩韶军问。 “吃!”姜辰坚毅得就好像是去堵枪子儿。 韩韶军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你等我一下。” 于是当韩母回来时,就看见两个小子盖着被子,挨在一块儿吃冰激凌。又不好骂别人家的孩子,只能点点韩韶军的脑袋:“好好照顾弟弟。” 殊不知这句“好好照顾弟弟”像魔咒一样,缠了韩韶军一辈子。 囚徒困境_3 第2章 一转眼他们长大上了高中,三个人一起上学一起放课,同进同出,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恣意飞扬,三个人均是背景不凡,凭着聪明的脑袋瓜,成绩都还不错,在学校里老师管不了他们,家里父母又忙于工作,所以养成了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韩韶军长得俊朗脾气又好,总是有许多同学围着他问作业,下课了也被堵在座位上。姜辰转了一圈回来,见韩韶军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当即沉下脸,尤其是他身边娇滴滴的女生,怎么看怎么憋火。情绪毫不掩饰地摆在脸上,姜辰重重地咳嗽一声,板着面孔,走到韩韶军面前敲敲桌子:“哎,等你呢!” 女生一看见姜辰也是心如小鹿乱跳,像他这样又酷又帅的男生,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韩韶军温和地把书本推向面前的女生:“我明天再给你解吧,今天太晚了。” 女生瞬间败在他的笑容下,满脸娇羞,忙不迭说好。 韩韶军不慌不忙地收拾书本,姜辰等得不耐烦了,抓起他的书一股脑儿塞进书包,拉着他就走,韩韶军踉跄了几步才跟上他的步伐。 姜辰边走还边抱怨:“真是的,这些人是笨死了吗?这么简单的题目还要来问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都是同学,帮一下忙也没什么。” “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就是浪费生命!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韩韶军笑了:“你总是有理。” 姜辰得意地哼了一声。 韩韶军看他热出了一头汗,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抽一张递过去,又去贩售机买了一瓶饮料将瓶盖拧开。姜辰擦了汗,灌了几口饮料,韩韶军接过瓶子也喝了一口,塞进书包,一切都自然而然。 “走,我们找萧进去。” 进了高中韩韶军和姜辰一个班,萧进在隔壁班。走到校门口,萧进正悠哉地靠在一棵树下,英俊的脸庞因为一双丹凤眼透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惑人。 “慢死了!”萧进从背后扑到两人身上,勒住他们的脖子。 十来岁正是青春躁动的年纪,几个女生走过,向他们投来热烈的目光。 韩韶军温柔地微笑,目不斜视,姜辰摆着张臭脸看都不看一眼,萧进挑着细长的眼角,笑得肆意。 三人各不相同,各有千秋。韩韶军就像暖阳,永远是那么温和礼貌,照耀着身边每一个人。姜辰就像一把刀,眉眼间俱是锋锐之气,随时随地处于战斗状态,将妄自靠近他的东西切割成碎片。而萧进是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姜辰喜欢打网球,他认为网球最能体现他的个人风格,既不像篮球足球有野蛮冲撞,又不像高尔夫磨磨唧唧,因此他体育课选的就是网球。 他总说打网球最重要的是掌控节奏,只要让对手跟着你的节奏来,就胜券在握。 韩韶军对运动没有什么特别爱好,就跟着他一起打网球。阳光下,他们在球场的两端,一个跳动的球连接着彼此。 姜辰打得很随意,动作舒展富有美感。韩韶军望着球场另一端的人,他矫健的身姿画出漂亮的曲线,肌肉的收缩展现出健康与力量,利落的短发沾了汗珠,在强光下闪烁出光芒。 怦然心动!韩韶军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早在几年前他就发现了自己非同一般的情愫,起初他以为是身边的人太优秀以至于产生了错觉,但很快意识到,面对同样优秀的萧进,他并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唯独面对姜辰。 唯有姜辰! 韩韶军看得怔神,没能接住飞来的球。 “你不专心哦。”姜辰把球拍架在肩膀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那一刻,韩韶军目眩神迷,眼前的人是如此耀眼,如果可以,真想拥有他整个儿灿烂辉煌。 “让我喘口气。”韩韶军抹了一把汗。 “你缺乏锻炼啊。”姜辰的精力旺盛得过分,“去帮我开发球机。” 韩韶军帮他设置好发球机,坐在场边,不用消耗体力,又能肆无忌惮欣赏美好的画面,何乐不为?一个个球随机落在球场内,姜辰左右奔走,尽情挥洒汗水。 每次姜辰打球都能吸引来不少人围观,今次也不例外,每当他打出一个漂亮的回球都能赢得一阵欢呼。韩韶军看着球场外的男男女女,不禁感叹姜辰实在是太过招人。但是姜辰眼里什么人都没有,在他看来有人围观他打球是理所当然的。 “哎,你们看,是她。” 耳边听到一阵窃窃私语,韩韶军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女生。她长得十分漂亮,身材高挑,在一群女生中可以说是鹤立鸡群。她叫林朱颜,长他们一岁,是学校学生会的文艺部部长,外貌尤为出众,兼具少女的青春和成年女性的端庄,韩韶军自然是认识她的,但还不至于到熟的地步。 她也来看姜辰打球吗?韩韶军暗想。 林朱颜被人簇拥着,笑容恬静,气质优雅,不愧是校花级的人物。姜辰依然是专心致志地打球,好像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是韩韶军发现,他的回球比先前来得更投入。熟悉姜辰每一个细节的韩韶军明白:他在意! 韩韶军的笑容淡了一些,他起身活动手脚,将发球机按停推到一边。 “再来打一会儿。”韩韶军微微躬身拍着网球。 “来!”姜辰亢奋地挥了挥球拍。 一个漂亮的回球,韩韶军没能接住,姜辰的余光似不经意般朝林朱颜的方向一瞥。 咚!韩韶军大力发球,网球落在地上再弹起,擦着姜辰鼻尖而过。 “这回是你不专心哦。”韩韶军笑道。 —— 放了学,韩韶军懒洋洋地回到家里。推开房门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昏昏欲睡,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姜辰,微笑的,发怒的,完全不受控制。就在他快要睡着时,手机响了。 “在干吗呢?”姜辰熟悉的声音传来。 刚刚在院门口分别就打电话过来,一开口又是没话找话,韩韶军情不自禁地微笑:“没干吗。” 对面笑了几声:“家里没人,好无聊。” 不经意中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韩韶军内心瘙痒:“那你打会儿游戏?” 短暂的沉默,明显对这个建议不满:“我过来找你玩?” 心跳又抑制不住加快:“好啊。” 囚徒困境_4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韩韶军打开门,姜辰就像热浪一样袭来,熟门熟路地走进书房。 韩韶军端着饮料和水果进屋时,姜辰正弓着腰看他工作台上的模型。 “你又开始做新玩意儿啦,前两天不是还在做一架飞机吗?你可真效率!”姜辰惊叹。 韩韶军喜欢模型,从飞机模型、舰船模型到建筑模型,他的书房里有一个工作台,专门用来制作模型,现在他正在做一艘军舰模型。 韩韶军将水果叉插进切好的苹果上:“这个简单,我以前做过一个1:500的。” 姜辰绕着工作台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把韩韶军按在椅子上:“我看你做。” 韩韶军啼笑皆非:“很枯燥的,你确定?” “确定!快做!” 姜辰搬了张椅子坐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韩韶军将一小块塑料打磨成他想要的形状。 起先他还劲头十足,但时间长了,看人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热度渐渐退去,注意力从零件转移到了韩韶军身上。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韩韶军无法集中注意力,捏着锉刀的手微微颤抖,耳根微微发红,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姜辰的呼吸就在耳畔。不确定姜辰是否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韩韶军减慢呼吸来放松情绪。虽然很紧张,可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这样他就能永远注视着自己,永远不会改变。 “为什么你会喜欢做模型呢?几个小时就这么坐着不难受吗?”姜辰好奇。 韩韶军干脆放下零件,认真地与之对视:“你不觉得打造一件事物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吗?经由自己的双手将凌乱的胚胎雕刻成型,再精雕细琢成完整的作品,每一步都灌注了心血,最后成为心目中的样子。” 姜辰想了想道:“如果最终完成的与你预想中有偏差呢?那不就是失败品了?只能进垃圾桶?” 韩韶军愣住,他向来手巧还从未做出过什么失败品,他思索片刻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即使是失败品也是亲手打磨出来的,不应该被随意丢弃。” “如果你真的做出很糟糕很糟糕你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东西呢?”姜辰执拗地问。 韩韶军微微一笑:“那只能认了吧。” “你还真是无药可救啊。”姜辰不知所谓地感叹了一句,他拿起一个已拼装完成的炮台在手心里把玩,发现设计图下压着一张通知,“你要去参加航模比赛?” “随便玩玩。” “你一出手,第一名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这是全国性的比赛,来的都是各个学校的高手。”韩韶军说得随意,但还是小心地将比赛通知放好,“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不不不,我陪你做模型。”姜辰口是心非地摇头,刚信誓旦旦说陪他,怎好意思说要出去玩? 韩韶军横了姜辰一眼,收齐工具和零件:“走吧,装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吗?” 姜辰欢呼一声抱住韩韶军:“韶军,你太懂我了!” 再一次被他炽热的气息包围,韩韶军一阵晕眩,掰开他的胳膊掩饰情绪:“别闹,重死了。” 姜辰不依不挠地黏过来,笑嘻嘻地搂住他。 第3章 两个人在外面瞎玩,野到天黑才回家,快到家了姜辰还兴奋地说个不停,韩韶军是最忠实的听众。 快到大院了,姜辰忽然停下脚步:“什么声音?” 一声声细幼的叫声,好像婴儿有气无力的啼哭。 “好像是猫叫。”韩韶军道。 “在那里!”姜辰指着一棵树。 韩韶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树枝上有一只奶黄色的小猫,不知道为什么上了树下不来,正不安地叫唤。 “我去把它抱下来。”不等韩韶军阻止,姜辰已卷起袖子攀上树干。 “你小心啊!”韩韶军仰着头,紧张地看着姜辰,张开双臂守着他的落点。 姜辰一踩一蹬,灵活地爬到高处,一只脚踩住树干上的凸起,一只手抱住树干,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小猫。小奶猫倒很乖巧,姜辰的手一伸过来,它就乖乖地站在他掌心里。 半空中的姜辰有些尴尬,右手夹着猫,左手抓着树干,上不得下不得。下面韩韶军急得团团转:“先别下来!我去找梯子!” “不用了,麻烦!”姜辰将小奶猫扛在肩膀上,开始向下溜。 小奶猫受了惊,喵喵叫个不停,在他肩膀上乱踩。 “哎哟,别动!”姜辰背过手去抓小猫,小猫吓得毛发竖起。 “慢点慢点!”底下韩韶军看得惊心,眼看着姜辰又要抓猫又保持平衡,终于坚持不住,手一松,摔了下来。“姜辰!”韩韶军惊叫,接住下落的姜辰,姜辰狠狠地砸下来,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一阵混乱之后,两人从飞扬的尘土中抬起头。 “都是你!叫你再乱跑!”姜辰捏住小猫的后脖子摇晃了几下,小猫垂着四肢,可怜兮兮地叫唤。 韩韶军刚要起身,脚腕钻心的疼。 “怎么了?”姜辰问。 “好像扭到了。”韩韶军翻开袜子,脚踝红了一片。 “真倒霉,我陪你去医院。” 韩韶军站起身走了两步,踩了踩脚,还能走就是有点痛:“没事,我回去敷一下就好了。” “还是去看看吧。” “不用了,一点点小伤。”韩韶军抓起姜辰的手左看右看,“没有被抓到吧?” 囚徒困境_5 “没有。”姜辰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又瞥了眼他的脚腕,“我们回去吧。” 两人没走几步,又听到小猫喵喵的叫声,一低头看见小奶猫蹲在他们脚下,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抓他们的裤脚。 “你还赖上我们啦?”姜辰挠了挠小猫的脖子。 小猫舒服地眯起眼睛,柔软的爪子搭在姜辰的手指上。 姜辰抱起小猫,爱恋地摸了摸脑袋,与平日张扬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你该不会想抱回去养吧?”韩韶军说。 “不行的,我妈怕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姜辰涎着脸撞了撞韩韶军的肩膀,“要不你来养!” “说不定是有主的?” “在树上待了那么久也没见主人救!再说了,我捡到就是我的了!养吧养吧!” 姜辰此时就跟小奶猫如出一辙,一样晶晶亮的眼眸,一样讨巧的的眼神,一样故作委屈的表情。养宠物是很麻烦的事,韩韶军本来想拒绝,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 “太好了!”姜辰兴高采烈地勾着韩韶军的肩膀。 他是如此开怀,那一刻韩韶军觉得只要他高兴,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夜晚,韩韶军找了条毛毯充作猫窝,又喂了点蛋黄,猫咪在毛毯里玩了一会儿,趴着睡着了。韩韶军躺在床上忽然听到窗户咚咚地响,走到窗边,竟然看见姜辰趴在玻璃上。 这可是二楼,虽然不算高,可也是二楼! “韶军,让我进去。”姜辰压低了声音,敲着窗户。 韩韶军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打开窗户,把姜辰拉进屋:“你搞什么!好好的门不走,爬窗户!” “这不是晚了嘛,怕吵着你爸妈。” “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不可能!我这身手爬个三四层不成问题!” “胡闹!”韩韶军呵斥道。 “哎呀,你真啰嗦!”姜辰一眼看见角落里的猫咪,“小猫睡着了?” “你半夜三更爬我窗户,就为了看猫?”韩韶军没好气道。 “我是为了看你啊!”姜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棕色瓶子,“给你!” “什么东西?”韩韶军打开闻了闻,有点刺鼻。 “药酒!我从爷爷药箱里偷出来的!绝对好用!来来,我给你揉揉。”姜辰把韩韶军按在床上,不由分说地扒了他的拖鞋袜子。 他有模有样地倒了点药酒在手心里搓到双手发热,握住韩韶军的脚踝。 韩韶军正在长个子,身形偏瘦,脚踝晒不到太阳,又瘦又白,滚烫的双手握住微凉的脚,姜辰的动作一顿。韩韶军被他强行拖到床上,心跳还没有恢复,见他一动不动地呆住,心跳再一次混乱:“怎么了?” “没什么,你忍住啊,可能有点痛。”姜辰回过神来,按摩起他受伤的脚。 姜辰的力气很大,根本不会按摩,下手又没有轻重,韩韶军疼得满头大汗,实在是忍不住了:“停停!好痛啊!真的是这么痛的?” “不对吗?”姜辰也不确定了,减轻了力道,“这样呢?” “痛痛痛!你快住手!” “这按摩肯定疼的嘛,疼才有效果!”姜辰倔强地不肯承认错误。 “我谢谢您了我自己来。”韩韶军一把夺过药酒。 “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姜辰气恼地趴在床上。 韩韶军自己倒了点药酒,轻轻地按摩,浓烈的药味弥漫到整个房间。 姜辰瞄了眼他红肿的脚:“还疼吗?” “还好。”韩韶军含糊地应了句。 姜辰无聊地逗弄猫咪,摸了一会它的毛还嫌不过瘾,干脆将它抱了起来。 “小心别把它吵醒了。” “这不是没醒嘛。”姜辰把小猫抱上了床,小猫睡得沉,还真没有醒。 “都没洗过就睡我床上!” “我洗过了!” 韩韶军说的是猫,不知怎的,姜辰就误解成在说他,韩韶军没有吭声,由着他误解,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姜辰摸了会猫反应过来:“明天放学我们把它抱出去洗澡吧。” 韩韶军嗯了一声。 “然后呢,再去买个猫窝,买点猫粮。哦对了,还有玩具!逗猫棒啊,爬的什么架子啊,反正乱七八糟的都买一点回来。” 忽然之间,韩韶军有种错觉,姜辰在规划未来,他的未来里有他,有韩韶军,还有一只猫。这种错觉美好得让人心潮澎湃。 姜辰把小猫放在胸口,头枕在韩韶军大腿上,韩韶军嫌热推了他一把,姜辰不为所动,在他腿上磨蹭着,找了个更软的位置躺好。 “舒服!”姜辰得意地眯着眼睛。 韩韶军无可奈何。 姜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猫咪柔顺的皮毛:“我们得给它取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 “你取吧,反正是你捡来的。” 囚徒困境_6 “那是啊。它是奶黄色的,就叫奶黄包吧!” 韩韶军笑出了声:“你是饿了吗?” 姜辰凶狠道:“干什么!这名字不好吗!” “好好好,就叫奶黄包吧。” “瞧你敷衍的!”姜辰高举奶黄包摇晃了几下,宣告一般,“以后你就是奶黄包了!” 小猫终于被他折磨醒了,挥舞着爪子喵喵直叫。 又和奶黄包玩了一会儿,姜辰打了个哈欠。 韩韶军瞥了他一眼:“我困了,你赶紧回去吧。” “不回去了。”姜辰迷迷糊糊地往韩韶军被子里钻,“今天就睡你这儿了。” 没几分钟,姜辰就睡着了,呼吸声绵长而均匀,像一根羽毛在韩韶军心头撩拨,诱惑着他,勾引着他。 最终,韩韶军没能抵抗住心底的欲望,掀开被子的另一角躺了下去。 韩韶军侧着身子,注视着身边沉睡的人,月光将他的脸庞勾勒出深刻的轮廓,俊挺的鼻梁是高山,紧闭的双目藏着深潭。韩韶军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摸一摸他的唇,是什么触感,是什么温度,好奇心就像隐藏在阴影里的恶魔,疯狂地唆使他。 但他还是忍住了,将胳膊压在身下,努力克制住冲动。这是一个秘密,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他必须要像守护自己眼睛一样守护好这个秘密,千万不能付诸行动。 他闭上眼睛,伴随着枕边人的呼吸声入眠。 —— 萧进知道他们捡了只猫硬是要来凑热闹。次日放学,几人将奶黄包抱去了宠物店,打了针,洗了个香喷喷的澡,然后把猫咪用品扫了一通,姜辰还买了一堆猫咪饲养书籍郑重其事地交到韩韶军手上,韩韶军差一点以为自己养的是个小婴儿。 “那么宝贝,自己抱回去养!”韩韶军嫌弃道。 姜辰捏着奶黄包的爪子在韩韶军手上蹭:“我好可怜哦,没吃没喝流浪街头,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又要被赶出去了。” 韩韶军拿他没有办法,对姜辰的装可怜和奶黄包的小肉爪毫无招架之力。 萧进兴致勃勃地揉奶黄包的肚子:“好小一只啊!我抱回家养吧!” 姜辰恶狠狠地瞪他:“你连仙人掌都能养死,还想养猫?” “一个是植物,一个是动物,不能比好吗?” 姜辰无情地拍掉他蹂躏奶黄包肚子的魔爪,完全无视萧进的哀嚎。 正闹着,店铺的风铃轻响,门口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请帮我拿一下这个。” 三人同时转向朝声音的方向,看见了林朱颜。 林朱颜打扮得清纯可人,简单一个马尾辫衬托出娇美的脸庞。她也看见了韩韶军等人,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也在啊。” 韩韶军微笑点头,姜辰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萧进则热情道:“大美女,来买东西?” “是啊,给我养的鱼买饲料。”林朱颜落落大方地走到他们面前,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后,落在了刚刚洗完澡的奶黄包身上,“呀,真可爱!是你们买的吗?” 萧进指了指姜辰:“他捡的。” “你捡的?”林朱颜剪水般的眼眸望向姜辰。 姜辰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我可以摸摸它吗?” “随便。”姜辰漫不经心道。 林朱颜抚摸着奶黄包的后背,不停地问这问那,好像在她眼里,只有姜辰一人。姜辰似乎没有什么耐心,懒洋洋地应付着。 待林朱颜走后,萧进冲姜辰嘿嘿直笑:“这位美女是不是看上你了?” 姜辰不屑一顾:“看上?我会稀罕她看上?” “追她的人挺多的,前两天我还看见孙翰给她送情书呢。” 姜辰没有搭理他,但韩韶军敏锐地发现姜辰不太高兴。贪婪是雄性生物的本能,即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想要霸占,更何况是青春少女的爱慕。 “你们觉得她漂亮吗?”姜辰问。 “还不错吧,不过没我妈漂亮。”萧进的五官完全继承了他妈妈,所以他总是夸他妈妈变相地夸自己。 “你们觉得我搞定她需要多久?” “一个月?” “好,一个月内你请我吃饭,超过一个月我请你吃。”姜辰挑衅地朝他扬了扬下巴。 “一言为定!”萧进唯恐天下不乱地跟着他闹。 “那么你呢?”姜辰又问韩韶军。 “我?”韩韶军配合着他们的气氛,“也一个月吧。” 姜辰骄傲地牵起唇角:“你们就等着瞧好吧,一人一顿,都别耍赖。” 他就像一只锁定了猎物的野兽,视线里再无旁物,势在必得。韩韶军的心沉了沉,他是如此耀眼,但是不属于自己,从他刻意冷淡林朱颜可以看出,他已悄无声息发起了进攻。 第4章 有了奶黄包生活多了许多乐趣,姜辰三天两头去韩韶军家逗弄小猫,很多时候韩韶军站在一边,看着一人一猫抱着滚来滚去,觉得人生如此就很满足了。为此他更加尽心地照顾奶黄包,没几天就把它喂得肥肥胖胖。 囚徒困境_7 有一天姜辰来借奶黄包,说是抱回去养几天。 韩韶军奇怪:“你不是说你妈妈害怕猫吗?” “没事,过几天就还给你。” “那猫砂猫粮什么的呢?还有……” “哎呀,没事,我都会搞定的!”姜辰含糊其辞,并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 只要姜辰开口,韩韶军就不会拒绝,便把奶黄包交到了他手上。 第二天,韩韶军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装了点猫粮和玩具准备给姜辰送去。到了姜辰家,说是不在,拿出手机刚问了一句在哪,就在房子后面的花园里看见了姜辰。 姜辰双臂环抱,随意地靠在树上,休闲贴身的裤子修饰出他笔直的腿线。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人,奶黄包很黏他,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林朱颜就蹲在他脚边,抚摸着小猫的脑袋,时不时抬头冲姜辰甜甜地笑,而姜辰俯视着奶黄包和林朱颜,眼角的微表情是如此得意。 原来,这就是他要奶黄包的真正原因。 韩韶军往树后躲了一步,虽然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看见姜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不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上面出现模棱两可的一句:“在外面呢,有事?” 韩韶军看着树下与奶黄包玩得正欢的两人,写下一句话:“没事,想给你送点猫粮,放你家里了。” 他转身离开,如来时般静悄悄,又去姜辰家送了猫粮。 他回到家后,径直进了书房做模型。他沉默地把一个个零件粘合在一起,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他就这么做了一天的模型,连妈妈叫他吃饭,都没有动弹。 一直到晚上,姜辰来归还奶黄包。 “喵喵喵,我回来啦!”一打开门就看见姜辰把奶黄包顶在头上学猫叫,韩韶军一颗沉甸甸的心又被他挠得飘了起来。 韩韶军接过奶黄包,奶黄包一见他就撒娇地往他衣服里钻。还好它知道是谁养着它,韩韶军庆幸。 “怎么不多玩几天,猫粮吃了吗?” “吃了,不跟你说就一两天嘛,瞧你跟母鸡护崽似的。” 韩韶军转身把奶黄包抱进屋,姜辰隐约发现气氛不太对。“心情不好?”姜辰紧贴在韩韶军身后,嘴巴凑到了他耳朵上。 湿热的气息烫得韩韶军一颤,他微笑:“没有啊,可能有点累了。” “别做模型了,你妈说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姜辰信以为真,端进一个餐盘,“吃吧,你妈让我端上来的。” “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吃。” 姜辰扫了眼工作台上的军舰模型,惊叹道:“你都快完工啦!上次我看都还没成型呢!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韩韶军笑笑:“反正没别的事干。” 姜辰的粗神经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摸不到头脑,只是一个劲赞叹真厉害。 韩韶军揉着小猫的脖子:“都带奶黄包去哪里玩了。” 姜辰玩着模型:“没去哪儿,就外面随便逛了逛。” 他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韩韶军的心,害他胡思乱想:他为什么会隐瞒呢?是怕自己知道他把奶黄包给别人玩会不高兴吗?是因为顾虑自己的情绪吗?但最终韩韶军摇了摇头:别自作多情了,他不过是懒得交代罢了。 “看来我那儿也要备点猫砂。”姜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以后再跟你借奶黄包啊。”姜辰露出讨好的笑,韩韶军目眩神迷。 他还借上瘾了。 他就有这种本事,一件事,一句话,乃至一个表情,把韩韶军的心绪搅得一团乱,偏偏还拿他没有办法。 韩韶军吃了点东西,又开始摆弄模型:“你早点回去吧。” “再看你玩一会儿。” “那你把猫抱外面去。”书房里有很多件模型和碎零件,韩韶军从不让它进书房。 “没事,我抱着它,不让它乱跑。”姜辰搂着奶黄包坐在躺椅上。 韩韶军妥协,或者说只要姜辰开口,就没有不妥协的。 他继续摆弄模型,姜辰也不说话,发着愣,什么事都不干。 “无聊吗?给你放点音乐?” “不无聊,就这样很好!清净!”姜辰舒服地伸展四肢,就跟猫咪伸懒腰似的,“韶军,还是你这儿最舒服!” 韩韶军心头一软,掩饰性地埋头于模型中。 许久没有听到姜辰的声音,再抬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奶黄包把自己卷成一团,乖巧地趴在他的臂弯里。 韩韶军把奶黄包抱进猫窝,又找了条毯子给姜辰盖上。看着他平静的睡颜,韩韶军忽然释然,觉得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辰和萧进再也没提那个赌约,好像那天只是句玩笑,大家一笑而过,唯独韩韶军心里还惦记着。 他们照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但这天回家出了事。 “好像有些不对劲。”姜辰有种野性的直觉。 他一说,另外两人提高了警惕。从学校出来有段路比较偏,一般鲜有人经过,他们像平常一样走入小路,前方有五六个人站在路边,不怀好意。 他们当然可以后退,但生性骄傲的他们,字典里没有逃跑这个词,所以依旧有说有笑地向前。 当他们走到那群人面前时,其中一个人站直了身体,傲慢地抬着下巴,堵住他们的路:“姜辰,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囚徒困境_8 “孙翰,你想跟我聊什么?我们很熟吗?”姜辰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一开口便气势逼人。 同为大院里的孩子,玩起来分成一个个圈子,跟成年人的派系似的,圈子与圈子之间有的交好,互有往来,也有的交恶,互相仇视。姜辰这边的圈子,以姜萧韩为首,而现在这个堵路的孙翰就是属于另一个圈子,而且关系极为恶劣。当他们还是小屁孩时见面就打架,为此没少被自家父母吊打,现在长大了,架是不打了,可一碰面,还是恶语相向。 孙翰生了一对三角眼,瞪眼的时候看见去特别凶悍:“你装什么傻?你不知道我想跟你聊什么吗?” 姜辰虽然比他小一岁,可个子足比他高出半个头,再配上他的目中无人,不用开口就能让人火冒三丈:“白痴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聊什么?” 两人进行着没有营养的对话,萧进起哄:“喂,你们两个吵出点新意来啊!” “我警告你!别打林朱颜的主意!”孙翰指着姜辰的鼻子,恶狠狠地威胁。 一切都明了了,孙翰追求林朱颜的事,他们早有耳闻,他一直没有得手,没想到姜辰横插一脚,且两人越走越近。孙翰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原本就不睦的两拨人,更加剑拔弩张。 姜辰恶劣地笑了:“怎么着,泡妞这种你情我愿的事难道不是凭本事的吗?人家不愿意,难不成你还霸王硬上弓?真出息啊,孙翰。” 一番损人的话,把孙翰气得要死:“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妞,瞧你宝贝的!小爷我不要了才轮到你!穿我的破鞋舒服吗?” 姜辰沉下了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挂门上就能辟邪,还指望有人看上你?” 孙翰怒火中烧,上手推了姜辰肩膀一下:“你他妈放什么屁!” 姜辰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韩韶军急道:“你怎么还动起手了!” 孙翰已经快气疯了,一把揪住姜辰的衣领:“你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把你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姜辰不甘示弱地反去抓孙翰的胸襟:“你以为我怕你了?” 被彻底激怒的孙翰举起了拳头。 这一刻,运动神经并不太发达的韩韶军被激发了潜能,在他眼里孙翰的动作被放慢了十倍,足以让他挡在姜辰身前,等身体不受控制地做出这个反应后,一记重拳落在他脸上。 而姜辰只觉眼前一花,韩韶军撞在他身上,当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瞬间狂暴。 “你他妈的敢打他!”姜辰怒吼着扑向孙翰。 孙翰原本没打算真的干架,他带那么多人来只是为了壮声势,但没想到事态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料。 姜辰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义无反顾地刺向敌人,不杀得片甲不留绝不回头。对方被姜辰的疯样吓到了,那么多人竟挡不住姜辰一个人,姜辰不管不顾,只揪着孙翰一个人,一记又一记重拳落下,打得他连连哀嚎。 萧进没有急于参战,他把韩韶军扶到一旁,观察了一下局面,卷起袖子,大喊着“别打架,大家要讲文明”,一拳揍在一个企图偷袭姜辰的人的小腹上。 韩韶军晕晕乎乎地站在一旁,脸上热乎乎的东西在流淌,他伸手摸了一把,满手鲜血。 “姜辰!”韩韶军喊。 混乱中,姜辰听到了韩韶军的声音,如同慢镜头般转身,隔着挥舞的拳脚,两人视线相触,像磁铁的正负极,紧紧相吸。 姜辰一脚踹开缠住他的孙翰,大步流星地走向韩韶军,拇指划过他的眉角,血液混合着灰尘,抹花了他的脸。 他的眼中有火在烧,若他是见血封喉的宝剑,韩韶军便愿为铸剑纵身火炉。 第5章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韩韶军的眉角上贴了块橡皮膏,他血流得吓人伤口倒是不大。 “要是你脸上留疤了,我要他好看!”姜辰咒骂着。 他们一群人是一起进医院的,姜辰也是鼻青脸肿,头发乱得根根竖起。不过张翰比他更糟糕,额头上蹭破了一大块皮,临走时还冲着姜辰大吼大叫,闹得两拨人又差点打起来。 韩韶军一路揉着伤口。 “别摸了,当心伤口又裂开。”姜辰气愤地盯着他头上的橡皮膏,好像这块橡皮膏就是孙翰。 韩韶军若有所思:“孙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本就有梁子,现在又牵扯上了女生,孙翰吃了亏,凭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 韩韶军心情复杂,一半是高兴,一半是难过,高兴的是因为林朱颜,姜辰跟人打架,难过的是因为林朱颜,姜辰跟人打架。 向来话多的萧进倒是比以往沉默,把韩韶军送回家后,萧进勾着姜辰的脖子,两人秘密商议着什么。 “喂!你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韩韶军喊道。 两人装聋作哑走出一段路才回头。萧进笑眯眯道:“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垃圾处理问题。”姜辰一脸严肃:“赶紧回去休息,流了那么多血!” 之后的几天,姜辰和萧进两个神神秘秘的,总是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忙什么,韩韶军想插手,结果被他们两个排在外。 韩韶军急了吼他们:“你们两个什么意思,把我当外人是吧?” 萧进嘴上抹了蜜似的哄:“哪能呢,我们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姜辰摆出酷脸:“你别多管就是了!” 韩韶军知道他们肯定是瞒着自己在做什么,这两个人的性格虽然不太一样,但要逼他们说不想说的事,都是绝对不可能的。 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韩韶军暗自观察两人的行动轨迹,发现他们照常回家后,总是又偷偷摸摸溜出来。于是他一回家就蹲在窗口看姜萧两家,看见两人跟地下交易似的接头,然后一同离开,韩韶军立刻出门,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韩韶军想了无数种可能,比如他们是不是要给孙翰套麻袋拖到小巷子里揍一顿,又或者偷偷在孙翰的零食里放点泻药,总之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事。 他瞎想着,一直跟到学校附近的一个空地,远远看见姜辰和萧进躲在墙后偷看。 在干什么呢?韩韶军绕到另一侧的围墙,垫了几块砖,爬上墙头。 空地里正在发生的事,出乎韩韶军的预料,但又在情理之中。以孙翰为首的五六个人,围着一个瘦瘦的男生,他们你一拳头,我一巴掌,把男生打得东倒西歪,最后孙翰上前,左右开弓十来个巴掌把人扇倒在地,最后还踹了一脚。男生蜷缩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孙翰他们笑得前俯后仰。一个人把男生拎起来,其他人继续残忍地戏弄。 孙翰一贯飞扬跋扈,时有传出他欺凌同学的事,一般都是他使唤别人动手,亲自上阵确是少见,但最近他被姜辰他们弄郁闷了,急于寻找一个发泄口。 韩韶军看不下去,正打算做点什么,忽然听见一个人高喝:“什么人!”是被他们看见了吗?韩韶军赶紧把头缩下去,跳下砖块,刚要逃跑,就看见姜辰从拐角冲过来。 囚徒困境_9 姜辰看到韩韶军也是一愣,拉起韩韶军就跑。 “萧进呢?” “他从另一边跑了,别担心。” 两人就像做贼似的狂奔,前方出现一家卖小女生饰品的店铺,姜辰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韩韶军拉了进去。于是这家粉粉嫩嫩,满是梦幻般星星泡泡的铺子里,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地站在一墙壁爱心小发卡前,装模作样地指着一个Hello Kitty发圈:“这个挺好看的。”“嗯,你说得对!” 韩韶军从嘴缝里挤出声音:“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 姜辰埋怨道:“你跟来干什么!” “所以你更愿意一个人来买Hello Kitty蝴蝶结是吗?” 姜辰无声地大笑,勾紧韩韶军的脖子,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用极为暧昧的语气道:“宝贝,你喜欢哪个?我给你买。” 一路过的小女生用惊诧地眼神看着他们,韩韶军咬牙切齿地斜了他一眼,姜辰笑得更加开心了。 在他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下,韩韶军心跳加速,他分不清是因为跑太急了,还是别的什么。 窗外,孙翰的一个跟班茫然地转了一圈后离开。韩韶军和姜辰又在饰品店里泡了一会儿,差不多把所有闪亮亮充满少女心的饰物都看了个遍后,姜辰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朝韩韶军使了个眼色:“搞定了,我们走。” “趁我没发火前,老实交代!” 姜辰最不怕韩韶军发火,因为韩韶军从来没有对他发过火,他捏着韩韶军的肩膀把人推出店门:“这不就是带你去看吗,走吧。” 两人来到一家茶坊,萧进早就等在里面,冲他们招招手。 萧进对韩韶军的出现十分意外:“你怎么也在?” 韩韶军严肃道:“以后你们要做什么事再把我排除外在,就别认我这个兄弟了。” 两人在萧进对面落座,韩韶军发现茶坊里还有一个熟人,是与他们几人关系都不错的周夷星,而坐在周夷星对面的正是刚才被孙翰殴打的瘦弱男生。周夷星从钱包里数出几张百元钞,瞄了眼嘴角都被打肿了的男生,又加了几张,一起塞到男生手里。 原来前前后后都计划好了,那个男生以前就被孙翰的人欺负过好几次,便叫那男生故意惹怒孙翰,孙翰果然憋不住暴脾气,集结他的狐朋狗友教训了男生一顿。他们不想直接出面,生怕那男生后悔反咬他们一口,于是躲在幕后让周夷星做中间人,要找个愿意听话的,又能够信任的中间人并不容易,周夷星虽然也是家世显赫,但比起他们还是差了一点。 周夷星坐到了他们一桌,把手机打开放在桌上:“都拍到了,你们看看。” 在有的人还在靠淫威和拳头获得人生快感的时候,有的人已开始用手中的权势和资源来达到目的。 他们依次传看,有照片有视频,还很清晰,尤其是孙翰扇耳光还有个特写,那表情那动作,跟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这次要那孙子好看!”姜辰冷笑着说。 —— 孙翰霸凌同学的事被曝光,引起学校上下一片哗然。 虽然以前孙翰欺负人也会被告到老师那里,但都被老师批评加安慰压了下去,这回有某三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直接捅到了天上去,想瞒都瞒不住,以往被孙翰打过的学生都跳出来控诉他种种恶劣行径。这所学校里有不少学生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纷纷发声质疑学校的学风校风,一时间校长室的门槛都要被踏平。校长本身也是个重视学生素养的人,连老师带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随着霸凌事件的发酵,压力更大的是孙翰的父母。随着一次三家人聚餐,姜辰貌似无意般嚷嚷“韶军的脑袋就是姓孙的打破的”,事态有了微妙的变化。 又过了半个月,孙翰的父亲被调去外省,带着孙翰一起离开了北京,这恐怕是他们三个人始料不及的事。 放学后他们三个人没有立刻离开,在一起庆祝这一胜利。 “过瘾!”姜辰兴奋地拍了下桌子,“本来只想让他吃点苦头,没想到直接滚蛋了!” 韩韶军摸着受过伤的眉角:“我们这算是为民除害了?” “当然算!” “不过,还是萧进的主意好。” 报复计划是萧进制定的,从派人盯梢,挑选计划参与者再到后期的曝光炒热,一环扣一环。萧进眯着勾人的丹凤眼,摇头晃脑地唱起了戏腔:“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臭美吧你!”韩韶军和姜辰同时大叫,把课本拍在他脸上。 “我们三个齐出手,还有什么办不到的?”萧进正经了些。 “没错!所以我们三个要一直做好兄弟!一辈子!”姜辰应和。 一辈子!从姜辰口中听到这句话,韩韶军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神采飞扬的侧脸。 “我们一会儿去哪里玩?”姜辰道,“今天都晚点回去,我们玩个痛快!” 萧进故意叹了一口气:“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 “什么意思啊,喂!这不是大家发表意见嘛。”姜辰捶了他一拳。 “每次都是你说一个地方,我说一个地方,让韶军表决,然后韶军都会选你说的地方,我就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啦。所以干脆你决定就好咯!” “我哪有!”韩韶军也捶了他一拳。 萧进委屈地抱着两边胳膊:“你们两个太过分啦!说实话还要被你们打,老实人命苦啊!” 三个人闹个不停,教室门口出现一个身影。韩韶军第一个看见,堆满笑意的脸刹那间僵硬。另外两人也随之安静下来,视线转向门口。 林朱颜俏生生立在那儿:“姜辰,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第6章 姜辰跟着林朱颜出去了,隐约还能听见她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才来找你麻烦,给你添麻烦了。” 韩韶军无聊地将一叠书排得整整齐齐,从小到大,从薄到厚。 萧进感叹着:“哎呀,估计我们得二人行了。” 囚徒困境_10 韩韶军又把书本从大到小,从厚到薄整理了一遍。 萧进撑着脑袋靠在韩韶军的桌子上,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又朝门外姜辰看了几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哎!”萧进凑到韩韶军面前,“姜辰佳人有约,一会儿我们去哪里转转?” “佳人有约”这个词像针一样扎了一下,韩韶军神情黯淡了些,但还是温和地笑:“你决定就好了,省的你说我不重视你。” 萧进摸着下巴,视线就像X光一样,韩韶军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仿佛所有的秘密都曝光在了阳光之下。 姜辰意气奋发地回到教室,拍拍两人肩膀:“我们走吧。” 萧进故意大惊小怪:“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都跟韶军说好我们两个去过二人世界了,你来掺和什么?” “什么二人世界,你说什么呢!”姜辰眉头一皱,冲他挥了挥拳头。 “林姑娘呢?” “被我打发走了。”姜辰的语气是不屑一顾的,神情是得意洋洋的。 萧进起哄了几声:“当初你不是说一个月搞定她吗?这不一个月都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我没搞定她吗?”姜辰反问。 “这么说,她现在是你女朋友了?”韩韶军突然插了一句,当他说出这句话后才发现喉咙口堵得慌。 姜辰扭过头,沉默地看着韩韶军,气氛有一丝微妙的诡异。韩韶军等待着他的回答,如同等待命运的审判,但姜辰始终都没有开口。 萧进扫了他们一眼:“哟,那不是早就超过一个月了?你输了,你得请我们吃饭!” “不就是请你们吃饭嘛!小意思!”姜辰把视线从韩韶军身上移开,“走,吃饭去!” 这一个月来姜辰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对付孙翰上,对林朱颜没怎么上心,从时间上来说的确是超过一个月了,但这并不妨碍林朱颜找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始终掌控着节奏,掌控着全局,把高傲的校花拿捏在掌心里。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的。 —— 奶黄包越来越胖了,才一丁点儿的个头,已经被韩韶军喂得像个球。 担心奶黄包小小年纪就有肥胖问题,韩韶军经常带它出去玩,这天刚下过雨,奶黄包玩了一圈毛上沾了泥巴,姜辰来的时候,韩韶军正在给它洗澡。 奶黄包顶着一头的泡沫被韩韶军按在澡盆里,姜辰游手好闲地拿逗猫棒在它面前晃悠:“奶黄包,有没有想我呀?” 奶黄包怕水,挥舞着爪子乱抓,甩了韩韶军一身的肥皂泡。 韩韶军嫌弃极了:“你不帮忙就算了,别捣乱好吗!” 姜辰大呼冤枉:“我哪有捣乱,我这不是在转移它的注意力嘛!” “你看这是什么!”韩韶军指着衣服上的泡沫。 “哪儿啊?我看不见。”姜辰把手往水里一浸,湿漉漉的手就往韩韶军身上抹。 “姜辰!”韩韶军大叫着躲开。 奶黄包获得自由,哗啦一声从水里钻出来,在地上欢快地乱奔乱跳,肥皂泡沫和水珠撒了一地,院子里一片狼藉。 韩韶军气急,试图抓住撒欢的奶黄包,但想要抓住一只灵活的小猫可是一件高难度的事。 做坏事成功的姜辰哈哈大笑,从背后抱住韩韶军,锁住他的双臂,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吆喝:“奶黄包快跑!我帮你按住他了!” 韩韶军气得踹了姜辰一脚,姜辰嗷嗷直跳,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姜辰背后毫无缓冲地着地,疼得半死,可还是不肯松手,牢牢地把韩韶军抱在怀里。 背后就是姜辰火热的身体,韩韶军完全被炽热的气息包裹,虽然他们以往也有身体接触,可从未像此刻般亲密。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燃起的大火几乎要烧去韩韶军的理智。他们都是青春发育期的少年,年轻的身体就像干燥的木柴,反应就像火山爆发般直接。 不好!隐藏的秘密就要被发现! “让我起来!”韩韶军急道。 “哎哟,好痛!就不让你起来!痛痛痛!” 韩韶军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一下沉过一下,他就像一个怀揣赃物被人抓到的小偷,拼命想要逃跑却又无能为力,在最深最深的深处又有种干脆豁出去的冲动。他奋力抽出一条胳膊,扭转半个身体,试图推开姜辰紧贴的胸膛。 姜辰摔得全身骨头都在痛,又死撑着一口气不肯松手,对于像活虾般在怀里挣扎的韩韶军生出一股倔劲,一拧腰把韩韶军压在地上。 韩韶军只觉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双手双脚都被姜辰固定住了。 “你这家伙……”韩韶军想要骂人,刚一扭头,脸庞擦过姜辰柔软湿热的双唇,大脑像断片一样一片空白,想要骂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兴奋的奶黄包扑过来,掀翻了澡盆,整整一盆肥皂水稀里哗啦浇了两人一头。 闹得难解难分的两个人顿时傻眼,坐在地上,像两只落汤鸡一样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消停了。 两人好不容易把自己和奶黄包收拾干净,韩韶军拿一块大毛巾把奶黄包裹在里面擦干。姜辰身上换了韩韶军的衣服,头上顶着块毛巾,一下一下地戳着奶黄包的鼻子:“小坏蛋!小淘气!小毛球!” 韩韶军快被他的孩子气逼疯了:“走开!” 姜辰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看韩韶军细心地伺弄小猫,笑得没心没肺。 韩韶军也就是嘴上凶几句,奶黄包在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叫唤几声,心情轻扬得就像飞在天上的风筝。 “我们家奶黄包就是可爱!”姜辰骄傲得就好像奶黄包是他生出来的。 韩韶军再也绷不住脸,笑出了声。 “林朱颜也总说奶黄包可爱,虽然没什么品种,但比很多纯种猫都漂亮。” 后面一句话,从天堂落到地狱,韩韶军的笑容僵住。毫无预兆提起林朱颜对韩韶军来说,无疑是一片白沙中扔下一块黑炭,但他还是维持住完美的微笑,不让姜辰看出异样。 “是啊。”他控制住声调,应和了一声。 “她下个星期过生日,我还没想好送她什么。”姜辰揉着奶黄包的头,“你说我把奶黄包送给她好吗?” 囚徒困境_11 韩韶军脸色骤变,一把夺过奶黄包:“这怎么行!” 姜辰被他吼得一愣:“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韩韶军脱口而出,表情有刹那间的狰狞。 完全没想到韩韶军会有此反应,姜辰一下子回不过神来,许久才用干笑掩饰尴尬:“我开玩笑的,你激动什么?” “我怎么能不激动!你怎么可以随便把奶黄包送人呢!” 平日里不管姜辰做了什么,韩韶军都是温温和和的,面对气势汹汹的韩韶军,姜辰很不适应,又觉得很没面子,不高兴地回嘴:“都说了开玩笑的,你还要怎样?” 要是以前,韩韶军恐怕已经偃旗息鼓了,可此刻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说不痛快:“你真的是开玩笑,还是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姜辰怎么都想不通,韩韶军会为了一只猫跟他吵架,向来温顺的人说一句顶一句,让他下不了台,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口不择言道:“不就是一只猫吗?还是我捡来的呢!我难道没有权利管吗!我爱送谁送谁!” 韩韶军心口一阵阵地疼,这怎么只是一只猫呢?这怎么能是因为一只猫呢?“这猫现在是我养着的!” “你不过就是喂了几天猫粮!难道林朱颜就会饿着它吗!” 如果韩韶军手边有花瓶之类的东西,恐怕就直接抡过去了,可惜他怀里只有奶黄包,他不舍得把奶黄包丢出去。他感觉他快气炸了,这样的自己根本不是正常的自己。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在心痛什么,只觉得姜辰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在他心口剜下一块块肉。 奶黄包通人性,它看两个主人吵得激烈,喵喵叫着拿肉爪磨蹭韩韶军的手。 冷静,冷静,再冷静!韩韶军深深地吸气。 他放下奶黄包,缓缓起身,用最平静的语气道:“我去给你倒杯饮料。” 最终,他还是先选择让步。 姜辰如坐针毡,他一说出那些话就后悔了,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只是拼尽尊严不肯说一句软话。看着韩韶军失落的背影,他喘着粗气,追了出去。 韩韶军听到脚步声,回头望着姜辰,神情冷淡:“你跟来干什么?” 姜辰急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我们不吵了行吗?” 他已经放下身段,韩韶军又怎好咄咄逼人:“不吵了,我没想跟你吵架。” “何必呢?何必为了一只猫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这不是因为一只猫。” “那是因为什么?” 韩韶军苦笑着摇头。 姜辰又有点莫名地烦躁:“有话直说行不行?” 韩韶军走下楼梯:“我去给你倒饮料。” 第7章 姜辰没有再提奶黄包的事,后来他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送给林朱颜,虽然没什么新意,但胜在女生喜欢。为此林朱颜没少被学校女生们羡慕。 自从那天吵架后两人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幸亏有萧进缓和气氛,但更多的时候,只有韩韶军和萧进两人,姜辰在忙着跟林朱颜约会,每天放学后不是逛街就是看电影。 “姜辰这厮,重色轻友啊!”萧进骂道。 韩韶军为姜辰辩解:“谈恋爱是这样的吧,总是希望一直能和对方在一起,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 萧进瞥了韩韶军一眼:“说得好像你很有感悟似的。” “说不定你谈起恋爱来比他更疯狂。” 萧进摇了摇手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韩韶军好笑道:“那么有自信?” “那当然,性格决定命运。”萧进头头是道地分析,“姜辰他是做一件事情会百分百投入的人,当他确立好目标后,其他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都是可以舍弃的。我跟他不一样,我会把每一件事情按照重要程度投入相对应的精力,没有什么对我来说是绝对重要的,更别说谈恋爱了。” “你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坏胚子。”韩韶军笑话他,“别人都说你最好亲近,其实都是假相,多亏我们是好兄弟,否则真得离你远一点。” “虽然我们的兄弟情不会是我每时每刻最重要的,但一定会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所以无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商量的。”萧进忽然若有所指地说。 韩韶军闻言心跳漏了一拍,萧进太聪明了,以至于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人,并非不信任他,只是很多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放心,我有事肯定第一个找你帮忙。” 他不说,萧进也不逼,又露出风流勾魂的笑容:“你记得就好。” “那么我的性格呢?”韩韶军问,“你刚才说了姜辰说了你自己,怎么把我跳过了?” “你?”萧进有片刻的迟疑,斟酌道,“你的脾气太好了,脾气太好的人容易被人得寸进尺。” “那岂不是很糟糕?” “不一定。”萧进似乎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沉默片刻后,韩韶军叹息一声:“其实我最近的确是有件事,我爸妈想安排我出国读书。” 萧进惊讶:“那么早?” 韩韶军涩然:“我也觉得早了点。” “那你怎么想呢?” 韩韶军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有些刺心的画面既然不想看到,那就躲远一些吧。他又叹了一口气:“既然爸妈他们都安排好了,那我就照着他们的意思来吧。” “姜辰他知道吗?” 韩韶军摇头:“先别跟他说,反正他忙着呢。” 囚徒困境_12 萧进眼珠子贼溜溜一转:“放心,我不说。” 韩韶军觉得萧进可能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你别瞎想,只是这事还没定,所以先不忙着通知他。” “我没瞎想啊,我就是这个意思。”萧进狡猾地笑。 —— 姜辰的热恋持续了有半个多月,这天破天荒和韩韶军萧进一起回家。 “您这是终于想到临幸我们了呀。”萧进取笑他。 “说什么呢!”姜辰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脸比平时还要臭,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谁惹我们姜大少爷了?” “你别逗他了。”韩韶军到底还是心疼他。 回家路上,姜辰全程黑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韩韶军和萧进努力说笑逗他开心无果,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说。 各自到家后,韩韶军放下书包没多久,姜辰来找他了。 这是近期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韩韶军还有些忐忑,姜辰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倚靠在门上,手举到韩韶军面前:“送给你。” 叮铃叮铃,铃声清脆,姜辰拎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猫铃铛。 韩韶军笑了,连日来的郁结之气烟消云散:“你买的?” 发自肺腑的微笑让姜辰有瞬间的局促,他避开视线,抓了把头发:“买很久了。” 韩韶军抱来奶黄包,把猫铃铛挂在它脖子上,奶黄包上蹿下跳,铃声清越如风中精灵。 熟悉的韩韶军又回来了,姜辰小心翼翼地问:“不生气了吧?” 韩韶军板起脸:“你当我闲着没事呢,整天跟你生气?” “我这不是担心嘛,只要你高兴就好。”姜辰如释重负。 “装模作样。”韩韶军斥了一句。 “真的!这些天我都不敢见你,难受死我了。”得到了韩韶军的保证,姜辰放松了神经,大喇喇地靠在躺椅上。 “你忙着约会,哪有时间见我们?” “约什么会啊!”姜辰又摆出臭脸。 “你们……吵架了?”韩韶军试探地问,他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似乎有点窃喜,但又觉得不应该如此卑劣。 “吵什么架?”姜辰不耐烦,“没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没什么意思?” “你别管!”姜辰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韩韶军拨弄着猫铃铛,姜辰玩着逗猫棒,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姜辰焦躁地换了几个姿势,瞟到工作台上未完工的模型:“你航模比赛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到时候你来给我加油吗?” “没问题!我等着看你拿第一名!” 到了晚饭时间,韩韶军留他吃饭。韩父韩母本来就把姜辰和萧进当成自家儿子,热情地招待他,姜辰表现得极为乖巧,一口一个韩叔韩婶,叫得亲亲热热。 “韩婶,你烧的菜比我妈和我家阿姨烧得好吃多了,韶军真是好命!”姜辰说话像打翻的糖罐。 韩母被他哄得开心得不得了:“喜欢就多吃点,我们家韶军都不爱吃我做的东西。” “妈妈,哪有啊,你又污蔑我。”韩韶军面无表情地盛汤。 “我是苦死了!”姜辰装模作样地哭诉,“你看我爸妈又出差了,留我一个人,回到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韩父道:“家里没人的话,今晚就住在我们家吧,反正你跟韶军没两样。” “好啊好啊。”姜辰一点都不客气。 “我让小潘收拾一下客房。”韩母道。 “不用了!我跟韶军挤一张床就行了,不用麻烦!”姜辰说着还冲韩韶军挤了挤眼。 “那行吧,反正韶军的床够大。”韩母对韩父笑道,“说起来,有几次早上我进韶军房间,看见小辰也睡在里面,吓了我一跳呢。” 韩父欣慰道:“好兄弟嘛,是应该这样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们都要互相扶持,单打独斗是走不远的。” “韩叔说得太对了!”姜辰马屁拍得响。 韩韶军全程冷漠脸。 夜晚,韩韶军洗完澡出来,看见姜辰已躺在床上不亦乐乎地玩着手机,完全一副当成自己家的样子。他穿着睡衣,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虽然他还年少,可已无意识散发出略显青涩的性感。 “在玩儿什么?”韩韶军随口问了一句,靠在另一半床上。 姜辰感觉到床边沉了沉,一股清新的香味飘来,他用力嗅了嗅:“好香啊。” 暧昧的话语让韩韶军脸上一热,他假装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等心绪平复后才睡到被子里。 姜辰的身体像滑倒似的靠过来,把手机举到韩韶军面前:“看,我的分数超过你了。” 韩韶军瞄了一眼,闻着他发间的清香:“睡觉吧。” “我的头发还湿着。”姜辰沉迷于手机游戏。 “去吹一下啊。”韩韶军推了他一把。 姜辰耍赖似的倒在韩韶军身上,把湿头发往韩韶军衣服上蹭。刚刚擦干的韩韶军抓狂地把姜辰揪到浴室,打开电吹风揪着他的头发胡乱吹了几下。 囚徒困境_13 “啊啊!温柔点行吗?你吹到我眼睛了!”姜辰大叫。 “活该!”韩韶军把电吹风塞到他手里。 磨蹭了好久,姜辰终于吹干了头发回到床上。韩韶军关了灯,黑夜将他们笼罩。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在他们更小的时候,就会互相串门到对方家过夜,长大以后因为玩得晚而留宿也是常事。但自从韩韶军发现自己不一样的情愫后,每一次同床而眠都会让他万分紧张,总是熬到半夜实在困得不行,才能勉强睡着。即使睡着也十分容易惊醒,生怕迷迷糊糊时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感觉到背后的人翻来覆去似乎异常焦躁,受其影响,韩韶军也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根本就无法入睡。 有点后悔同意他睡一张床,星星火苗一股一股地烧着,内心的焦灼一点一点扩散,就连他的呼吸声都变成一种刺激,明明睡眠是一件彻底放松的事,却成为了最艰难的煎熬。 忽然背后一热,姜辰的靠了过来。 韩韶军身体一僵,用凶狠的口吻掩饰心虚:“干什么!” 姜辰不但半个身子压了上来,还用胳膊支撑起上半身,低头看着韩韶军:“我有点难受。” 韩韶军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为什么难受?” 姜辰忽然一笑,黑暗中他的笑容像埋在孤岛上,无意中被人发现的宝藏。 第8章 姜辰没有回答,转过身又躺了回去。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韩韶军反而担心起他:“你不舒服吗?”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姜辰的额头,好像是有一点烫。 姜辰挥开他的手:“别碰!” “需不需要我给你量一下体温?” 姜辰把头缩进被子:“不用!” 韩韶军更加担心了:“你要是不舒服,可要早点说啊。” “难道你不会难受吗?”姜辰露出半个脑袋,冲韩韶军眨着眼睛。 韩韶军被他弄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要难受?” “我有办法让你跟我一样难受。”姜辰朝韩韶军诡秘一笑,在床头柜摩挲了一阵,找到手机从里面翻出一个视频。 韩韶军还没看到屏幕,就听到一声声动情的娇喘,姜辰居然放起了黄色小电影。 “你这家伙!没事找事!”韩韶军顿时明白了姜辰“难受”的原因,气得背过身去,以为他是真不舒服,没想到是欲求不满。这个年纪的少年,性发育初步完成,对于某些事从懵懂无知变成了强烈渴望,忍不住想要品尝禁果。 “来啊,我们一起看。”姜辰抓着韩韶军的肩膀,试图把他拧回来。 “不看不看!” “陪陪我嘛。” 也许是躺着的原因,姜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绵软,韩韶军无法抵御,只能转过身来,与他一起看小黄片。 屏幕的微光照亮年轻的脸庞,充满肉欲的画面冲击着大脑,娇柔的喘息穿透耳膜。眼前是一场激烈的性爱,身边是心爱的少年,韩韶军如何抵抗得了,只觉一阵阵晕眩,额头上渗出冷汗。偏偏姜辰看得十分投入,呼吸随着画中人的动作而愈见沉重。 “你自己看吧。”韩韶军推开他的手机。 一个人看反反复复的活塞运动,多少有些无聊,姜辰怎么可能放过他:“别啊,好兄弟共进退啊。” “谁要跟你在看片儿上共进退啊!”韩韶军心里烦躁,语气也有点上火。 姜辰不以为意,只以为韩韶军是不好意思:“来嘛来嘛!” “一边儿去!” 姜辰低笑了几声,突然之间手臂跨过韩韶军的腰,直奔要害,一把握住。 韩韶军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你干什么!” “嘿嘿,你硬了,你这个坏蛋!”姜辰笑得就像偷吃了鸡的狐狸。 血液直冲大脑,如果开着灯,就会发现韩韶军的脸已涨得通红:“快放手!” “难受了吧,我就说有办法让你跟我一样难受。”姜辰还使坏地用力捏了一把。 “放开啊!”韩韶军抓住他的手。 “我就不放!”姜辰得意洋洋,“还说什么不看了,其实就是受不了了吧!再我面前就别装了,硬了就硬了,正常的反应嘛。” 韩韶军快疯了,哪能受得了自己的东西被姜辰握在手心里,心跳快得几乎要停止:“你别弄我!” 姜辰只以为他是害羞,干脆把半个身子靠过去,压住他乱动的四肢:“嘘,轻点,别把你爸妈吵醒了。” 明知道房间的隔音好得很,可韩韶军还是瞬间哑巴,他说话的气息就在耳边,像催情的药迷得他即将堕入深渊。 快意如潮水般涌来,很快感觉到内裤上一片濡湿,韩韶军差一点就要动手打人,可已经抬起来的手又僵在了半空中,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大腿上抵着一根同样烫硬的东西,是姜辰的。 因为要害被人把控住,姿势上处于劣势,韩韶军急于扳回一城,抬腿撞了撞姜辰的小腹:“你还说我,你不是也硬了吗?” 姜辰闷哼一声,韩韶军碰他的力气不大,与其说是在指位置,不如说是挑逗。“那又怎么样,我早就硬了好吗?”姜辰根本不以为意,还恶意地顶了顶他的腿。 第一次碰触完全是使坏,但碰了一次后发现感觉太爽,有那么点上瘾,姜辰又蹭了几下。睡裤似乎是被他顶湿了一点,韩韶军濒临崩溃,连说话声音都有点变调:“别闹了,你放手,去浴室解决。” 姜辰瞟了眼浴室,心里没来由不太高兴,在性兴奋时,他没有理智去思考太多的东西,本能地不愿意离开怀里的人。“不去!”他任性地说。 韩韶军的手开始颤抖:“那你要怎么样?” 囚徒困境_14 这话听上去有些怪,姜辰呆愣了一下,此时此刻他就是贪恋韩韶军的温暖和兴起时与平日判若两人的状态。胯部下意识地顶了几下,脸上的笑容染上色意:“我帮你,你帮我,那什么,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父亲的话此刻被他复述出来,有种别样的羞耻感。韩韶军的呼吸差点停止,瞪起双眼:“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姜辰紧紧箍住韩韶军,在他身上不住地磨蹭,那根东西就在韩韶军大腿上滑动,留下一道道痕迹。 “不行……” “有什么不行啊。”姜辰赖上了韩韶军,“来嘛来嘛。” 从小到大韩韶军从来没有成功拒绝过姜辰,他总有千奇百怪的办法逼自己妥协,又也许,姜辰并没有使什么厉害的招数,只是委屈的表情加上一两句哀求,就能让韩韶军就范。 低沉的耳语就像恶魔的诱惑,韩韶军就是那落入圈套的羔羊,挣脱不了,只是在他的引诱下,乖乖地向前走。 姜辰见韩韶军失神,得寸进尺地抓住韩韶军的手往胯下按。 当韩韶军握住时,他的大脑已被排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那东西在跳动。 此刻发生的一切,是韩韶军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午夜梦回,他眼前浮现的是少年在阳光下的光辉,让他魂牵梦绕的,是少年骄傲恣意的笑容。但现在已抛开了所有朦胧的面纱,只剩下最原始本能的欲望,直接而刺激。 尽管,只是单纯青春期的躁动。 姜辰彻底陷入亢奋中,韩韶军呆呆地不动,他只能自己动。他罩住韩韶军的手,捏成半握,微微弓起腰,在他手中抽插。 韩韶军处于意识模糊状态,只能扔由他摆弄,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只有手心里是唯一的热原,全身心地感觉着他的热,他的硬。 “韶军……”姜辰低声地呼唤,更像是无意识的呼喊。 韩韶军回神,月光下他沉沦欲望的眼睛,他微微翕张的薄唇,他激动兴奋的汗水,每一样都是如此性感,快要了自己的命。 这是韩韶军从未有过的体验,在过去,欲望总是在梦中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去。作为一个正常的年轻人,他喜爱且无法抗拒,更何况那只手还是姜辰的,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能激动得临近高潮。 手机里,小黄片儿还在继续放,男人低沉有力的哼哧声和女人娇弱柔美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一小片光幽幽地照着火热的两个人。他们沉重的呼吸声也如片中的两人交缠起伏,剖开禁果,甜美的汁液喷发流淌。 两人平躺在床上,回味着高潮的余韵,许久才稍稍从亢奋中缓和。 其实只是互相打了飞机,韩韶军却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满脑子还是枪林弹雨,被炸得晕头转向。 太荒唐了!他双目紧闭,难以相信刚才所做的一切,他快要不敢睁开眼睛看躺在边上的人,而那人舒服的鼻音像穿耳的魔音,挥之不去。 休息了好一会儿,韩韶军扶着床头起身。 姜辰发现了身边人的动静,条件反射地扣住他的手腕:“你干嘛?” 韩韶军还有点晕乎,茫然地看着他:“去冲一把。”虽然连裤子都没脱,但两人的体液浸透了裤子,弄湿了身体。 姜辰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古怪的念头:他该不会嫌弃吧?这个念头让他莫名其妙地紧张,然后只能莫名其妙地抓着他不放。 韩韶军也被他搞得莫名其妙,重复道:“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我去冲一把。” 姜辰松手。是松了口气吗?姜辰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只能看着他步履虚浮地走进浴室,明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身影,裤子上有着明显的痕迹。 韩韶军清理完之后,是姜辰。当姜辰清洗过出来后,看见纸巾已被清理干净,房间的窗户大开,寒冷的风吹散了房间里淫靡的气息,韩韶军呆呆地坐在窗下。 相比之下,姜辰完全像没事人似的:“发什么呆呢,睡觉吧。” 发泄过后,人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有些疲倦,韩韶军拖着步子回到床上。刚刚躺下,姜辰又凑了过来,把他吓得差点摔下床。 “又干嘛!”韩韶军警惕地瞪着姜辰。 姜辰深吸了一口气:“你真香啊!” “姜辰!”韩韶军大喝。 姜辰得逞似的大笑,钻进了被窝。 韩韶军无奈地看着姜辰已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忍不住道:“这回舒服了吧?” 笑容荡漾在姜辰的嘴角,他望着韩韶军眨了眨眼睛:“舒服极了!” 明明很普通的话,韩韶军却觉异常愉悦,仿佛比欲望的宣泄更能让他得到心灵的餍足。 姜辰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嘟囔道:“还是兄弟好,林朱颜一点意思都没有。” 笑容刹那间凝固在韩韶军脸上,他忽然之间明白了姜辰与林朱颜之间的矛盾,也明白了他焦躁的真正原因。他天生条件优渥,不需要抑制任何欲望,但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又无法顺利在女孩儿那里释放,于是自己这边成了他发泄的突破口。 习惯性纵容,他总是能在韩韶军身上得到他想要的,韩韶军竭尽全力,不忍让他失望。 没有奇迹发生,明知道也只能是这么一个缘由,可内心还是万分失落,先前生理上的快感已荡然无存。 韩韶军逼迫自己不去希望,只有这样才能不用难过。他恋恋不舍地用视线描摹着他的轮廓,闭上了眼睛,把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隔绝在外。 第9章 三人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同进同出亲密无间。只要姜辰不提林朱颜,其余两人也不会刻意去说,表面看上去仿佛那个女生从未在他们三人的世界里出现过。 韩韶军的心情也不错,虽然他认为自己有点幸灾乐祸,但心情并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那一夜也像一场梦,次日醒来,韩韶军不提,姜辰也不提,两人心照不宣,只不过是一场略微亲密的互帮互助,也并不能代表什么,说明什么。 但姜辰不理林朱颜,并不代表林朱颜不会来找他,毕竟校花有校花的骄傲,不能不明不白地就分手了。一天放学,林朱颜刻意在他们回家的路上等姜辰。 林朱颜看上去略显忧伤,毕竟他们前几天还是校园里的金童玉女,人人羡慕的一对小情侣。她急切地说着什么,对姜辰的爱慕从她漂亮的杏眼中表露无遗。 但姜辰表现出明显的不乐意,漫不经心地抱着双臂,似乎对她在说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 韩韶军和萧进远远地等在一旁,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韩韶军的视线没有从两人身上挪开过。 “看姜辰的样子,应该不会再跟林朱颜在一起了吧。”韩韶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太自信。 囚徒困境_15 萧进连连摇头:“我的看法跟你恰恰相反。” 从理性上来讲,韩韶军倾向于萧进,但从感性上来讲,他非常想否认:“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的真的是你想的吗?”萧进反问,“还是……没,你真的这么想的吗?” 韩韶军没有在意萧进话语中怪异的转折:“当然是真的这么想的,姜辰的脾气怎么可能吃回头草。” “如果根本就不是回头草呢?”萧进往了远处的两人一眼,“我说过,姜辰为了达到目的会投入百分之一百,他那样的人不达目的,怎么可能罢休呢?一切都是手段啊手段!” 韩韶军不得不承认萧进是正确的,又或者说,他的看法本来就和萧进一致,只是他不愿意去正视。对于一个有强烈征服欲的人来说,没有完完全全拿下的猎物怎能算成功呢? “更何况……”萧进补充道,“这位林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林朱颜频繁出现在姜辰的面前,校内的各种活动,课间的休息时间,早晚来往学校家的路上。当林朱颜穿着网球裙出现在他们的体育课上时,姜辰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她确实是漂亮的,就像一朵早春绽放在枝头的一朵娇艳动人的花,对所有青春期的男孩儿都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即使对于姜辰来说也不例外。 当午餐时间,她端着爱心便当出现在姜辰面前,同学们沸腾般起哄时,姜辰身为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无限的满足。 他笑了,吃了一口便当,于是林朱颜也笑了。韩韶军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女孩儿对他彻底的臣服,他要掌控的就是所谓恋爱的节奏。 姜辰又开始忙着热恋,韩韶军很自觉地不去打扰,空下来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了模型中。 离航模比赛已经很近了,他必须要完成他参赛的模型飞机。经过一番精心设计和改良,他的模型飞机完成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他约了姜辰和萧进一起去公园试飞。 虽然已经入冬,但气温还没有下降,暖阳驱散了寒气,正是适合出行的日子。 韩韶军与萧进先汇合后,意外地看见与姜辰同来的还有林朱颜。 以往的三人行动,林朱颜从来没有参与过,似乎默契地认定这就是他们三人内部的事,外人不应该参与,但今天林朱颜的出现打破了这份默契。 “她一定要跟来,我也没有办法。”姜辰对另外两人私语,“反正一样是去公园玩儿嘛,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什么差别。” 萧进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勾着韩韶军的脖子,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肩膀上:“正好,我跟韶军试飞机,你们两个亲热去。” 这句话让姜辰不太痛快,但又无从反驳。韩韶军只是摆弄着飞机,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四个人来到公园,找了片人少的草坪,韩韶军拿出模型飞机。 当飞机成功飞上天空时,林朱颜拍着手欢呼。“好棒哦!真能的飞上天!”林朱颜摇着姜辰的胳膊,好像比韩韶军本人还要高兴。 “那当然,韶军做出来的东西,想在天上飞就在天上飞,想在水里游就在水里游。是不是,韶军。”姜辰很得意,好像做出这架飞机的是他。 模型试飞成功,韩韶军本来是开心的,但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林朱颜的笑声就把他的喜悦打散了,姜辰的话更是让他没什么兴致,只是应付地笑了一下,假装专心地操控飞机。 他承认自己是嫉妒林朱颜的,无耻又小气地嫉妒着林朱颜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他的臂弯,亲昵地靠在他身上。相比起他们郎才女貌的恋爱,内心的小心思只能暗戳戳地藏在最深的阴影里,不见天光。 韩韶军陆续还要测试飞行高度、距离、续航能力等,林朱颜很快没了兴趣,拉着姜辰到亭子里坐。当然啦,她的兴趣本来就不在模型飞机上,也不指望她持续多久。 虽然努力不去胡思乱想,可韩韶军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往姜辰和林朱颜的方向飘。 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聊什么?他们在笑什么?韩韶军没有办法不去想。他看见林朱颜向姜辰倾斜,姜辰抱着林朱颜纤细的腰,低头亲吻她的唇。飞机在天空中打了个转,差点一头栽倒。 “韶军!小心!”萧进喊道。 韩韶军醒神,连忙控制住飞机,心乱如麻。 烦什么呢!本来就没希望过什么,又在烦什么呢!韩韶军不住地责骂自己。 在萧进的帮助下,韩韶军完成了所有的测试。姜辰和林朱颜也亲近完朝他们走来。 韩韶军将模型整理入箱,他做的飞机精致得没话说,简直就和真正的飞机没有什么两样。林朱颜看得心动:“韶军,你好厉害!有空的话,能帮我做一架吗?” 从她口中听到“韶军”两个字,韩韶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他不太习惯不熟的人叫得这么亲热。 “可以吗?需要什么材料我可以去买,拜托了!”林朱颜冲韩韶军合十恳求,又对姜辰撒娇道,“姜辰,你帮我说句话嘛。” 韩韶军没有回答,他在等姜辰的话,他想看姜辰究竟会作何反应,但姜辰没有开口,也没有反驳,只是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让韶军帮你做模型?”萧进笑眯眯道,“林大美女,你知道韶军的模型值多少钱吗?我没记错的话,去年你一个静态船模卖了十七万吧?” 韩韶军心中一暖,微微一笑:“十六万八千。” 其实那个船模是被韩母拿去做慈善拍卖的,不是真的值那么多钱,但这个数字报出来吓唬吓唬不知情的人还是没问题的。 林朱颜一下子没声了,虽然她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明显僵硬许多。 姜辰把箱子里的飞机又拿了出来:“别急着装箱,给我玩玩。” “好。”韩韶军把遥控器递给他。 “怎么玩儿啊?” “小心,别给我弄坏了。”韩韶军手把手地教他,螺旋桨旋转着升上天空。 姜辰眯着眼睛看天空中的飞机:“飞得那么高啊!第一名肯定是你的了!” 韩韶军笑道:“又不是飞得高就能赢的。” “我相信你没问题的!在我心目中你就是第一名!” 韩韶军温和地望着姜辰,仿佛只要有他这句话,是不是真的获得第一名,已经不重要了。 忽然察觉到一道敌意的视线,越过姜辰的肩膀,韩韶军对上林朱颜冰冷的目光,不过在他们视线交汇的刹那,林朱颜立刻甜甜地笑:“韶军,你的比赛是什么时候?” “下个周日。” “我们一定来观战,你要加油!” “谢谢。”韩韶军嘴上道了声谢,心底长叹一声。 —— 囚徒困境_16 比赛那天也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韩韶军早早来到赛场,已经有很多学生老师到了现场。指导老师去帮忙安排比赛事宜,萧进陪在韩韶军身边左顾右盼,只因为姜辰还没有到。 姜辰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先去接林朱颜然后去赛场,让韩韶军萧进他们先去。算时间早就应该到了,为何迟迟不见人影? 韩韶军情绪不高,时不时张望四周,或者低头摆弄手机,开了关,关了开,还是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消息。 萧进生怕影响到韩韶军的比赛,一直在边上说笑打岔,一会说那个学生紧张得快尿了,一会说那个飞机头都是歪的。 “他会不会路上出事了?”韩韶军担心地问,他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姜辰出意外。 “你别乌鸦嘴,八成就是堵车了。”萧进安慰道,其实心里早就把姜辰骂得狗血淋头。 “那怎么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没看到吧,你知道他那个人的,手机总是乱丢。” 一组一组选手比完,轮到了韩韶军。他望了眼赛场入口方向,最终他还是没有来。 因为那人不属于自己,所以无法提出任何要求,只能被动地等待,被忽视了也无可奈何。早知道不期待,一点点期待都不应该有。 “去吧,第一名!”萧进为他鼓劲。 韩韶军点点头,放下手机,走向比赛场地。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韩韶军一个箭步蹿回来,看到上面显示姜辰名字,立刻接起电话。 “韶军!”那头姜辰喘着粗气,“你上场了吗?” 韩韶军看了眼冲他挥手示意他快来的指导老师:“还没有。” “我……我马上就来……”姜辰似乎在跑,“加油,第一名!” 韩韶军刹那间笑了,如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好!” 第10章 韩韶军果然不负众望获得了第一名。 当组委会给他颁奖时,姜辰才好不容易赶来,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韩韶军面前。 韩韶军捧着奖杯跑到他面前,挥了他一拳:“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去了?” 他的语气是抱怨的,他的心情是喜悦。他来了,终于来了!虽然迟到了,虽然一直到临近尾声才出现,但不管怎么说都出现了。 “别提了!”姜辰也是怨声连天,按照他的说法,他的确是很早就去接林朱颜了,但没想到刚出门还没有上车,林朱颜就摔了一跤,似乎还摔得不轻,只能又送她回去。林朱颜哭得梨花带雨不让他走,他安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脱身,然后匆匆赶来。 “你干脆陪着林姑娘好了,都那么晚了还来干什么?”萧进挑了一句。 “那不行!”姜辰不假思索,“兄弟最重要!其他什么都得靠边站!再说了,我答应要来就一定会来的!” 韩韶军满足了,事情的经过如何,他不在乎,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为了这句兄弟最重要,他可以忽视掉一切。他相信他! “我们去庆祝一下!”姜辰道,“我错过了比赛,正好赶上庆祝也不亏!” 韩韶军把奖杯抱回家,韩父韩母也很高兴。 “表现不错。”韩父称赞道,“我听说国外模型的兴趣爱好者也很多,技术很高超,以后你出去读书了,也可以继续玩儿。” 一句话,把韩韶军的喜悦冲淡了不少。父母已经为他准备了许多,出国已近在眼前。 真的要走吗?韩韶军忽然就犹豫了,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姜辰知道自己要走,会是什么反应呢? 正如同韩韶军喜欢模型一样,姜辰对网球也始终饱有热情,每到周末,经常他们的活动就是去打网球,但是这项活动最近被姜辰替换成了打羽毛球。 起初他们还很奇怪,因为姜辰以前有个坏毛病,就是因为自己喜欢网球,所以总歧视其他运动,尤其是跟网球有一点点相似的羽毛球。所以当他提出要打羽毛球的时候,另外两人是非常惊讶的。 但当林朱颜与姜辰一同出现后,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答案。 他居然会为了林朱颜改打羽毛球,不仅仅是韩韶军,就连萧进都觉不可思议。 韩韶军与萧进对打了一会儿坐在旁边休息,另一块场地上姜辰与林朱颜打得正欢。 林朱颜并不太擅长运动,对于羽毛球也只是处于“会打”的阶段,姜辰有着打网球的经验,应付一下林朱颜完全没有问题。林朱颜起先被姜辰欺负惨了,一个球都接不住,不太高兴地红着眼睛。姜辰哄了几句,开始放水,不一会儿又把她逗笑了。 韩韶军就在边上看着,看着那个似乎变得有点陌生的姜辰,很难想象他这么一个自我为中心的人竟然肯委屈自己来哄人开心。 那么自己这么多年来顺着他的心意,事事以他为先,又算是什么呢?当所做的事情变成理所当然,那做再多,也不会被人看见。 “你说,姜辰是真喜欢林朱颜吗?”韩韶军问萧进,又像是在问自己。 “喜欢这个词很宽泛的,一个漂亮的东西会喜欢是很正常的。而且你别忘了我说过的,当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会百分百投入。” “他不是已经搞定林朱颜了吗,你看林朱颜黏他黏得多紧。” 萧进故作神秘地笑笑,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时间还早,场馆里的灯就打开了,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 “要下雨了。”韩韶军话音刚落,随着一声闷雷,哗啦啦下起了磅礴大雨。 本以为是一场阵雨,没想到下个不停,一直到傍晚都不见雨停。 “我先送林朱颜回去,你们两个走吧。” 看着姜辰牵着林朱颜的手,穿过雨帘,上了车,扬长而去,韩韶军忽然道:“我决定出国读书了。” 反正本来就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既然梦已经越来越模糊,不如干脆早一点走出来,学着洒脱一点。 萧进瞥了他一眼,笑得没心没肺:“好啊。” 囚徒困境_17 —— 姜辰居然生病了,向来身强体壮的他,因为淋了几滴雨,居然就生病了,而且还发了场高烧,去医院挂了水,为此韩韶军和萧进没少笑话他。 不过当两人结伴去探望病员的时候,就看见他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玩着手机,吃着零食,一派逍遥的模样。 “你真的生病了吗!”萧进大叫。 “真的,我今天刚去医院复诊,你要看病历吗?”姜辰鄙视他,“你这是嫉妒我!赤裸裸的嫉妒!” 还是韩韶军正经一些:“你发着烧少吃点零食。” “没事!我还能被这点小病打倒吗?”姜辰不屑一顾。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姜辰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你们可以走了。” 萧进会意:“是不是林姑娘说要来?” 他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们,即使在生病,也不需要。她来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赶我们走。韩韶军平静如斯,甚至还笑出了声,他拉了萧进一把:“我们走吧,不要妨碍人甜蜜。” 姜辰扫了韩韶军一眼,表情有点怪异,在他们要离开时又喊住他们:“韶军,等等!” “还有什么事?”韩韶军心中还是冒出一点不该有的期冀。 “把奶黄包抱来给我玩玩。” 原来如此,还是为了哄他的女朋友。 “好的,我回去抱,需要猫粮吗?” “不用了,我晚上就给你抱回来。” 至少他还需要我的猫。韩韶军心想。 晚上,姜辰如期将奶黄包送了回来。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健康的人在这寒冷的冬天都会觉得冷,更别说他还生着病。 “赶紧回去!”韩韶军不太高兴地摸了下他的额头,人到了晚上,热度又有点上升。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如果他不淋雨,说不定根本就不会生病。 姜辰满不在乎地戳了戳奶黄包的脑袋:“那我回去了,以后我想你了再抱你去玩儿。” 韩韶军不舍地抱紧奶黄包,他不是舍得,他是个小气的人,从来不舍得把奶黄包给姜辰以外的人玩。 “姜辰,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正要离开的姜辰停下脚步:“什么事?” 是时候告诉他了,总要告诉他的,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我打算出国读书,大概也就这几个月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奶黄包我会带走,以后可能你就没法借……” “你说什么?”姜辰脸色骤变,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韩韶军直视姜辰快要喷火的眼睛:“我爸妈没空养猫,所以我会把奶黄包带走,你要借猫的话……” “我说的是前面一句!”姜辰再次大声打断。 韩韶军的喉咙哽了一下:“我打算出国读书。” “都安排好了?你刚才说都安排好了!”姜辰吼得很大声,好像韩韶军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你都安排好了,现在才告诉我你要走?” 韩韶军不悦道:“那肯定得确定好通知你的。” “通知?你好一个通知啊!你还把我当兄弟吗?” “你发什么火?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萧进他知道吗?” “知道。” “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韩韶军怔了一下,不想对他撒谎:“有段日子了。” “好啊!你可真好啊!”姜辰气急败坏地在屋子里转圈。 韩韶军完全没有想到姜辰会发那么大脾气,通知得比较晚是他不对,可也不至于要气成这样吧。“我搞不懂你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不是早晚的事吗?” “不行!”姜辰大喝。 韩韶军被他喊懵了:“不行什么?” “不许去!你去告诉你爸妈,说你不去!” 韩韶军被他气笑了:“你说什么昏话?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为什么要因为你一句话就不去?” “反正就是不许去!”姜辰根本就不听他的话,“你着什么急,现在我们才上高中,等以后上了大学再去也来得及啊!或者你等我!等我回去跟我爸妈说,然后一起去!反正你现在就是不能去!” “这有什么区别?你别不讲道理!” “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要走,你还要我跟你讲道理?反正就是不行!不行!” 韩韶军懒得再跟他吵了,但看见他脸颊上病态的红晕,又很是担心,拎了件外套往他身上披:“你先穿件外套,你还烧着呢。” 姜辰发脾气地把外套摔在地上,扣住韩韶军的手腕,一使劲把人压在墙上:“你答应我不去!” 韩韶军被他抓得很痛,一个病人哪来那么大力气?“我说了都安排好了!” “不行,你答应我!”姜辰发了狠,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韩韶军只觉他身体热得就像块火炭,也烫得他快要失去理智:“你的热度又上来了,赶紧回去吃药,别发神经了!” 囚徒困境_18 “我没有发神经,你懂不懂?答应我,快一点!” 明明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可似乎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更别提对方在想什么,他们盲目地争吵,一个要坚持自己的决定,一个哪怕撒泼耍赖都要逼着对方让步,但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面对姜辰无理的逼迫,韩韶军的语气又习惯性软了下来:“你不让我去总要有点像话的理由吧?” “我们是兄弟!不能分开!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丢在这里!这算不算理由?” “可你根本就不需要我!” “什么需要不需要的?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需要你的!” 我当然是需要你的!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捶在韩韶军心窝,刚刚下定的决心,又面临着瓦解。 “需要?”韩韶军怔怔地望着姜辰,从他红通通的眼睛里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 “需要!需要!”其实姜辰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模模糊糊意识到,这个词可以把韩韶军留下,于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韩韶军软了下来,久久道:“好吧。” “好吧是什么意思?” “我再和爸妈商量一下。” “没什么好商量的!不许去!” 韩韶军苦笑:“我说真的,你回去吃药,你应该不想半夜三更再去医院挂水吧?” “那你是答应了?” 韩韶军虚弱地点点头。 姜辰喜出望外,如同打赢了一场胜仗:“记住了,不能反悔!不能背着我偷偷溜走!” “我知道了,快回去吃药。” “我盯着你呢!” “快走吧。”韩韶军把姜辰推出门外。 韩韶军虚软地靠在门上,脑海中全都是姜辰的身影。他的一句句质问,一句句反驳,一句句需要,不断地循环。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感觉,似乎有些喜悦,但更多的是迷茫和不确定,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那就博一次,孤注一掷。 如果你需要,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第11章 当韩韶军告诉萧进出国的事暂缓,萧进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哦了一声。 “你不问问我理由?”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萧进一副窥破天机的样子。 姜辰和林朱颜的关系再一次升温,简直可以说是如胶似漆,两个人形影不离,羡煞旁人,俨然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情侣。 新年到了,韩韶军一早和妈妈出门去采购了一番,回到家里正巧看见姜辰在指挥工人往里搬东西,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包得严严实实的足有半人高。 “买了什么东西啊?”韩韶军好奇地问。 姜辰如临大敌,挡在大盒子面前,虽然其实根本就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别看!保密!” 韩韶军宠溺一笑:“好吧,又在偷偷计划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姜辰神秘兮兮地说。 韩韶军笑着摇头:“那你继续,我走了。” 姜辰一把拉住他:“明天晚上朱颜搞了个派对,你也一起来玩儿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对林朱颜的称呼改成了“朱颜”? 林朱颜是学校的文艺干部,个性活泼人缘也不错,除了筹办学校的文艺活动,自己经常也会举办聚会。 韩韶军瞄了眼大盒子,估计这里面装的就是送给林朱颜的礼物吧? 看韩韶军还在犹豫,姜辰又劝说道:“来吧,这回我帮她一起准备的,新年嘛,大家开心开心。” 有了姜辰这番话,韩韶军怎好再拒绝他,更何况他从来学不会拒绝他:“好的,我一定到场。” “那就说定了!我再去通知萧进!我先进去了,再见!”姜辰高兴道。 姜辰的离开也带走了韩韶军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钻入胸腔。又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只可惜他与姜辰无法开始,也无法结束。 新年派对韩韶军是和萧进一起去的,来到包间时,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庆祝了,韩韶军扫了一圈,大部分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甚至还有几个已经毕业考上大学,也不知道林朱颜是如何与他们打上交道的。 与众人打过招呼,韩韶军和萧进找了个人不多的角落坐下,很快有服务员送上掺了酒精的饮料。 包厢昏暗,五彩斑斓的灯随着节奏变换着颜色,他们学着成年人的样子狂欢,有的唱歌嚎叫,有的划拳喝酒,有的玩牌赌牌,低音炮强烈的节奏鼓动着心脏。 萧进不得不贴在韩韶军耳朵上说话:“不错,还挺热闹的。” “你说什么?”韩韶军感觉心脏快炸了。 萧进扯着嗓子:“我说不错!你过生日可以借鉴!” 韩韶军的生日差不多在春节期间,近在眼前。 “我不喜欢那么吵!”韩韶军在他耳边喊回去。 “那么我们去外面坐会儿?” 囚徒困境_19 两人正准备出去,姜辰和林朱颜进来了,林朱颜精心打扮了一番,挽着姜辰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姜辰也换了身衣服,头发修剪得一丝不苟,平日他就穿得光鲜亮丽,此刻更是英俊得让人陶醉。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好像童话故事走出来的王子和公主。 同学们纷纷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就像花车巡游的贵族向围观的民众挥手致意。姜辰搂着林朱颜的纤腰,骄傲地扬起唇角,林朱颜甜蜜地靠在姜辰的怀里,笑得像朵娇颜绽放的花。 韩韶军站在阴影里望着他们,他反复提醒自己没有立场嫉妒,可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酸涩。有的事物天生就光辉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追逐,有的事物天生就不得不缩在黑暗中见不到光明。 姜辰端着被酒精饮料走来,姿态优雅风度翩翩,他拍着韩韶军和萧进的肩膀:“怎么样,玩儿得开心吗?” “很开心很热闹。”尽管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韩韶军还是微笑着回答。 “都是朱颜策划的,她就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姜辰看似抱怨其实炫耀。 “你去陪她吧,不用招呼我们。” “没事,她哪需要我陪?” 林朱颜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中,和每一位客人寒暄,她察觉到姜辰的目光,甜蜜地扬了扬酒杯,姜辰帅气地一笑,也端起酒杯示意。 虽说是新年派对,但主角无疑是姜辰和林朱颜。杯中物从饮料掺酒到酒掺饮料,再到纯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屋子人越来越亢奋。 当派对达到高潮,气氛达到顶点时,重头戏来了。 服务员推进来一个小车,车上坐着一个用彩纸包扎的巨大礼物。姜辰推了林朱颜一把,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林朱颜容光焕发地上前。 拆开包装,一个半人高的毛绒熊坐在小车上。韩韶军想起昨天看到的大箱子,心道果然如此。 “快看,小熊脖子上是什么?”一个女生叫道。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玩具熊脖子上,林朱颜摘下一条闪闪发亮的项链,随后又从熊耳朵上摘下一对耳环,熊胳膊上摘下一根手链,在熊挎着的野餐篮子里找到了一整套化妆品。 如果说只是送一个毛绒熊,那实在是太看不起姜辰了,那充其量是装礼物的容器。 在大家羡慕的欢呼声中,林朱颜激动地扑到姜辰身上亲吻着他的脸,姜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美女的投怀送抱。 不过是送一件新年礼,还召集了那么多人来见证。大方,张扬,还带点浪漫,确实是姜辰的风格。 “亲一个!亲一个!” 众人此起彼伏地起哄,林朱颜娇羞不已,姜辰托住她的后背,她仰着头怀揣着爱慕,他低着头膨胀着虚荣,当他们的唇瓣相触时,尖叫掌声络绎不绝。 韩韶军也在鼓掌,也在微笑,他是最好的演员,在众人面前演绎着他该有的角色,没有人能体会他内心的阴暗和绝望。 —— 姜辰又三天两头来借奶黄包,韩韶军也搞不明白,一只路边捡来的野猫,林朱颜究竟看中它什么? 这天姜辰又来借猫,但是一直到晚上九点都不见他把猫送回来。 思前想后,韩韶军还是放心不下,拨了几个电话,姜辰都没有接。 究竟跑哪去了?韩韶军坐立不安,当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又拨了一次,手机终于接通了。 “姜辰,你回家了吗?”韩韶军急急地问。 电话里是粗重的喘息,姜辰清了清嗓子,语气十分不耐烦:“还没有,什么事?” “我……”韩韶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问他在哪里,似乎不太合适,问他为什么还不把奶黄包送回来,又似乎小题大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说话还需要斟酌考虑? 最终韩韶军叹气:“没事。” 姜辰急匆匆道:“没事我挂了。” 韩韶军黯然,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但他却无限思念,仿佛在这只猫上寄托了什么。 大概他明天会把奶黄包送回来吧。 韩韶军自我安慰了一番,上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时,手机响了起来。 “韶军!”姜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张。 韩韶军看了下钟,都快十一点了:“怎么了?” 姜辰好像在外面奔走,有风的杂音,有凌乱的脚步声,声音略显空旷:“韶军……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十分不安。 “韶军,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 韩韶军彻底清醒了,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好像……好像……奶黄包好像丢了……” 韩韶军脑中轰的一声。猫丢了,但是丢的岂止是猫? 他跳下床,冲了出去。 两人汇合时已是深夜。他们在一片街心花园里,几盏幽暗的路灯照亮羊肠小路,黑暗中的树影像食人的怪。 “大概,就在这一片跑丢的吧。”姜辰不敢看韩韶军的眼睛。 韩韶军环视一圈,猫跑起来没边儿的,这么大块地方怎么找一只小猫?更何况它可能早就已经跑到其他地方了。 奶黄包可能就此失踪,再一次成为流浪猫流窜在大街小巷,翻着垃圾,喝着脏水,甚至被歹人虐杀。韩韶军一想到这些就疼得快要心碎。 “你怎么搞的!”韩韶军忍不住责怪姜辰,“它是只猫!要是带出去一定要拴着绳子!我提醒你很多次了!” 姜辰也很愧疚:“我知道,这不是一不注意它就……再说了,我不是已经在找了嘛……” “这么大个活物,怎么可能搞丢?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它?你究竟在干什么?” 姜辰语塞,尴尬又烦躁地抓着头发,语焉不详。 “怎么找?你告诉我怎么找?那么黑!说不定都跑到其他地方去了!你说你在搞什么!你简直太不负责任了!” 囚徒困境_20 韩韶军从来没有骂过姜辰,破天荒头一回,语气也特别重,骄傲的姜辰受不得骂,被韩韶军骂了一通,气得回嘴:“够了啊!丢都丢了!你还想怎么样!不依不挠的干什么!奶黄包丢了我也很难受!” “我不依不挠?亏你说得出口!” “你又因为猫跟我吵架!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你犯得着对我大吼大叫吗?你喜欢我再给你买一只就是了!” “能一样吗!再买一只还是奶黄包吗?你喜欢买,干嘛不给林朱颜买一只?天天来要奶黄包干什么!”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借了?一只野猫你跟我吵?林朱颜喜欢奶黄包我有什么办法?” “林朱颜又是林朱颜!” “林朱颜怎么了?她对奶黄包不好吗?还给它买猫铃铛呢!” 韩韶军惊愕:“你说什么?那个铃铛不是你买的?” 说出去的话无法再收回,姜辰尴尬不已。 韩韶军突然之间冷静了下来,如同落入冰窖,冷得直发抖。他想通了,既然奶黄包已经走丢了,再骂他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办法好好找找。 他走进花坛,拨开树林,呼唤着奶黄包的名字,姜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依旧是没有收获。 “算了,别找了,肯定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姜辰劝道。 韩韶军充耳不闻,继续寻寻觅觅。 当天蒙蒙亮时,两人疲倦地坐在长椅上,沉默不语。 “算了……”姜辰哑着嗓子道,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韩韶军摇着头,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不想找了,落寞的神情看得姜辰难受极了。 “我们回去吧……” 韩韶军无力,也许有些东西注定无法长久地拥有,就算暂时拥有也很快会失去。 就在他们准备放弃时,一声细弱的猫叫传入耳朵。 “奶黄包!”韩韶军跳了起来。 在黑乎乎的树影下,姜辰看见一丛白毛:“在那里!” 韩韶军冲了出去。 “慢一点儿!”姜辰跟了上去。 费劲地钻进花坛深处,韩韶军在树下看见奶黄包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韩韶军不顾它身上的肮脏,一把将它抱在怀里,亲吻了一下额头。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姜辰松了一口气,猫找到了,他也少了点愧疚。 韩韶军经过他身边,看都不看他一眼,解开猫铃铛,塞在他手里。 叮铃!铃铛在手心里晃动,姜辰僵在那里,脸色难看。 第12章 算起来,韩韶军和姜辰认识十年了。总角之交,本应契若金兰,但如今竟有渐行渐远之势。 好几天他们都如同路人,即使见面也无话可说,这回就连萧进都不好使了,但两人似乎无意改变这种状态。 一个学期结束,寒假来临。这天韩韶军出去刚巧遇到姜辰和林朱颜回来,林朱颜手里抱着条漂亮的加菲猫,毛色和奶黄包十分相似,圆头圆脑缩在林朱颜怀里十分可爱。 不用怀疑,必然是姜辰给林朱颜买的。很好,这回连猫都不需要了,是彻底地不需要了。 姜辰摸着小猫脑袋,一抬眼看见韩韶军迎面走来,两人的视线有短暂的相触,但又一触即离,然后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当韩韶军走远后,林朱颜扯了扯姜辰:“你发什么呆?陪我去买猫咪用品吧。” 姜辰还机械地摸着小猫,胡乱嗯了几声。 林朱颜撒娇道:“你嗯什么啊?我们走吧。” 姜辰反应过来:“去哪儿啊,不是刚回来吗?” “去陪我买猫咪的东西啊!” 姜辰敷衍地挥手:“你自己去吧,我累了。”说完他就径直往里走,留下气呼呼的林朱颜。 当韩韶军告诉萧进还是准备按照原计划出国读书时不太好意思,主意变了好几次,连他自己都觉得反复无常。 “真准备走了?”萧进却浑不在意,抱着奶黄包倒在他床上,“姜辰跟林朱颜快要分手了,你却准备走了?” 韩韶军脱口而出:“他们要分手?他们不是好着吗?” 萧进哼着曲儿:“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我走不走,跟他们分不分手没关系。”韩韶军肃然。 萧进手一松,奶黄包砸他脸上,他哎呦哎呦地叫唤,奶黄包踩着他的脸逃走。他翻身趴在床上,笑得漫不经心:“那你把奶黄包送给我养吧。” 韩韶军一怔:“奶黄包我会带走的。” “运只猫出去很麻烦的,好多手续呢,给我吧。” “我不怕麻烦。”韩韶军低头摆弄模型,因为空间时间比较多,他的军舰已经完工了。 萧进无所谓似的笑,又哼了起来:“……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囚徒困境_21 韩韶军听着他荒腔走板的曲儿出了神,脚下一暖,低头看去,奶黄包卷成一团睡在了他脚背上。 夜晚,姜辰躺在床上烦躁不安,脑海里全都是韩韶军冷漠的面孔。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除了偶尔被父亲呵斥几句,谁敢对他摆出冷脸?尤其是韩韶军。以前只要他不开心去找韩韶军,保证能高高兴兴地回家,可今天他的不开心就是来自于韩韶军。向来笑脸相迎的人,忽然变了张脸,叫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再去找韩韶军吵一架,以发泄心中郁结。 辗转反侧之际,手机响了,他一看上面显示的是韩韶军的名字,当即弹坐起身。但他没有立刻接通,而是捏着手机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许久,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才按下接通键,又等了几秒,才懒懒地说了声:“喂?” 耳边传来韩韶军干净轻柔的声音:“姜辰?” “什么事?”姜辰冷冰冰地回答。 对面先是一声淡淡的叹息:“明天晚上有空吗?我约了几个人一起吃饭,你也来吧。” “我很忙的。” 韩韶军又停顿了一会才道:“你尽量安排一下吧。” 如此生疏而客套的一句话,韩韶军几乎不敢相信是发生在他与姜辰的对话中。 “你都叫了什么人啊?” “萧进,还有周夷星、彭岳他们。” 姜辰的语气明显很不乐意:“你叫了那么多人啊!再说吧,我看时间!” “你来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你现在不能说?” 韩韶军沉默了一会:“还是等你来了再说吧。” “知道了知道了!”姜辰撇了撇嘴,“没其他事我挂了,我睡觉呢。” “姜辰!”韩韶军着急地又喊了一声。 “干什么?” “一定要来,我等你。”韩韶军一字一句道。 “我都说我知道啦!” 挂上电话,姜辰莫名感到心里痛快了许多,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姜辰一天没有出门,就等着晚上去见韩韶军。应该能与他和解了吧,这么多年的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更何况还隔了那么多夜,姜辰越想心情就越好。 睡了个午觉起床,姜辰无聊地等时间,打了会儿游戏接到了林朱颜的电话。 “姜辰,出来陪我去一个好地方。”林朱颜道。 姜辰不假思索:“没空,晚上有事。” “现在离晚上还早呢,陪我去吧。” 林朱颜不住地撒娇,姜辰被她吵得脑仁疼,又看时间的确比较早,犹豫了一阵便答应了。 姜辰跟着林朱颜去了,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想到是一家地下酒吧。酒吧装修得极具工业风,粗犷的水泥墙面,管线裸露在外。 “不错吧,下次我们在这里办派对好吗?”林朱颜摇晃着一串钥匙,“这间酒吧的老板是我的好朋友,看,我连钥匙都拿来了。” “你怎么又要办派对了,不是刚办过吗?”姜辰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多见面多聚会的嘛。” 姜辰心不在焉:“随便你,你爱办就办吧。看完了吗,看完就走吧。” 林朱颜笑盈盈地抱住姜辰的胳膊:“先别着急嘛,我们再逛逛。” 两人把酒吧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个遍,姜辰还听林朱颜讲了一遍酒吧的掌故,什么老板的合伙人卷钱跑路,一直找不到称心的合伙人云云。姜辰冷笑着不搭话,就嗯嗯啊啊地应付。林朱颜说到口干舌燥,最后终于说到重点:“你有没有兴趣?” “再说吧。”姜辰打了个哈欠。 林朱颜不太高兴,但还是强颜欢笑:“再考虑考虑?” 姜辰牵起唇角,眼神清明寒冷,有种平日里不曾见过的骄傲,就好像一把利刃,露出一点点寒芒:“花钱跟投资是两码事,花钱只要我高兴怎样都可以,投资每一分钱我都要看到回报。” 林朱颜颤抖了一下,只觉眼前的姜辰非常陌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生恐惧。 姜辰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他走到门口推了下门,门是锁着的:“开门!” 林朱颜不情不愿地过来开门,打开一道门锁,用力推了一把,没有推开,她又转了几圈钥匙,又推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 “门开了吗?”姜辰发现不对劲。 林朱颜苍白着脸,不停地转钥匙。 “让开!让我来!”姜辰夺过钥匙,顺时针逆时针都试了几次,沉重的大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怎么回事?”姜辰瞪着林朱颜。 林朱颜慌了:“这酒吧还有一道锁,可能关门的时候不小心锁住了。” “那开啊!你不是有钥匙吗?”姜辰吼道。 林朱颜被他吓到了:“我……我没有那道锁的钥匙……” “打电话给老板!叫他立刻过来给我开门!” 林朱颜慌慌张张拿出手机一看,脸色更白了:“没有……没有信号……” 姜辰阴沉着脸,翻出自己的手机,果然显示无服务,他心急火燎的拨打韩韶军的电话,但连拨号音都没有。 一股怒火直冲大脑:“这什么鬼地方!我跟你说过我晚上还有事!” 囚徒困境_22 林朱颜经不起骂,眼泪汪汪道:“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被关在这里的嘛!” “关在这里”四个字提醒了姜辰:“酒吧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会来人?” 林朱颜已经不敢面对姜辰了:“晚上9点……” 刹那间,姜辰有种把酒吧砸了的冲动。 韩韶军订的是火锅,想着气氛热闹一些会比较好说话。他早早来到包厢,还给姜辰发了条消息,提醒他不要忘记。 好友三三两两地来了,坐满了一桌,唯独韩韶军右手边的座位空着。 那是留给姜辰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了越好的时间,韩韶军失神地盯着空位,桌上的手机始终暗着,没有任何反应。 “啊,既然人都到得不多了,就先喝点饮料吧。”萧进帮忙招呼。 韩韶军拨打电话,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 “他来了吗?”萧进问。 “暂时无法接通。” “也许是没信号。” “也有可能是挂断了我的电话。”韩韶军寒着脸道。 萧进也难得感到无法化解尴尬:“不会的,他怎么会挂你电话呢?” 韩韶军叹息一声:“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现在都应该出现了,但是他没有。” 萧进心里骂着姜辰:“我打打看。” “不用了,你打我打不是一样。”韩韶军有气无力道,“我再试试看。” 拨号,提示音,挂断,再拨号,提示音,再挂断,不断循环…… 半个小时过去了,姜辰就像失踪一样,死活联系不上。韩韶军开始不放心了,拨通了姜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姜母:“小辰啊?他下午就出去了,说是约了一位姓林的同学。” “谢谢。”韩韶军礼貌地告别,只有他知道那一刻他有种心脏快要裂开的感觉。 他明明答应了要来,却还是一声不吭地爽约,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平静地放下手机,再抬头,韩韶军已露出完美的笑容:“人齐了,大家都饿了吧。不过在开动之前,我有件事要跟大家说,我准备出国念书,大概年前就得走……” 第13章 韩韶军从火锅店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将一个个朋友送上车,他站在路边,冷风吹得他肺都在疼。 萧进没有走,忧心忡忡地守着韩韶军:“我们也走吧。” 街边的路灯在韩韶军眼中模糊成线,他裹紧围巾:“我想随便走走,你……” “那走吧。”不等韩韶军说出告别的话,萧进已勾住他的脖子顶了下他的肩膀。 “谢谢。”韩韶军感激道,大冬天夜里陪着轧马路,兄弟做到这份上,萧进绝对没话说。 两人在街头晃悠,天南地北扯了一段,萧进摸出手机:“姜辰这小子不够意思,我去个电话骂他。” 韩韶军压住他的手:“别打了,说不定他忙着呢。” 萧进还要争辩什么,韩韶军的手机响了,竟然正是姜辰。 迟疑了一下,韩韶军接通电话。 “韶军!韶军……”姜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信号不太好的样子,“你……你那儿……” “噢,我们结束了,大家都已经回去了。”韩韶军平静道,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明明难受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姜辰那边好像愣了一下:“那你……你……” “你晚上忙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韩韶军还是问他了,不论怎样都要给个解释的机会吧,否则太不讲道理了,尤其是面对姜辰。 机会,机会,他从不吝啬给姜辰机会。 姜辰瞥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朱颜。林朱颜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姜辰一肚子火,稍不小心就会炸到她头上,于是她背对着他坐在角落里,也不出声,就默默地流泪,硬是把姜辰憋得火没处发。 “我……我……”姜辰莫名认为不能让韩韶军知道自己和林朱颜在一起,否则肯定完蛋,“唉,我就是不小心睡过头了。” 拙劣的谎言让韩韶军心寒:“哦,那你继续睡吧。” 姜辰听出韩韶军不对劲:“你在哪儿?我来找你?反正你那聚餐人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也没意思,我们再去吃个夜宵?叫上萧进?” “不了,就这样吧。” 姜辰还想再说什么,韩韶军已挂上了电话,他们两个通话,极少是韩韶军先挂电话。姜辰怔怔地盯着“通话结束”四个字,憋了几个小时的火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出来:“搞什么!阴阳怪气的!” 他本想再拨一个过去,但一想到韩韶军的冷淡就火冒三丈。 不过是一次聚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犯得着为了这点小事又给自己脸色看吗? 姜辰越想越气,干脆按掉手机塞进口袋。 韩韶军那边萧进关心道:“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韩韶军笑笑,搂紧萧进的肩膀,“我们再找个地方吃点儿,我这一走,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囚徒困境_23 “那我可得先敲你一笔,走!” 十天后,韩韶军坐上飞机,家里人和萧进前来送行。他独自离开,离开了这个欢笑过,也悲伤过的地方,把不快乐的源泉彻底切断。 春节前夕,他们这拨人又聚了一次,是由萧进组织的,这回姜辰没有出意外,顺顺利利地出席。 姜辰托着腮帮子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实际上眼睛瞟来瞟去,每一个进门的人都要被他扫一遍。那天失约后就没见过韩韶军,心想着今天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免得带着心结过年。但是等来等去,都不见韩韶军来,心里疑惑着难道他不来吗?又想不会啊,萧进的局,怎么可能少了韩韶军呢? 但他又不好意思问,凭他跟韩韶军的关系,还要问别人韩韶军来不来,岂不是被人看笑话? 萧进接了个人进屋,嚷嚷着说人齐了吃饭。姜辰更加奇怪了,一边默默地吃东西,一边不时地往外瞟,希望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个人出现在门口。可是始终未能如愿,他又指望着席上谁能提起,但大家好像有默契似的,话题从未涉及韩韶军。 姜辰急了,这帮人是怎么搞的?韩韶军这么个大活人,你们当作不存在了吗? 最后,他实在憋不住了。有人说了个笑话,一帮人笑得前俯后仰,姜辰也跟着笑,似随口般说:“我们这帮人一见面就热闹成这样,要是韶军今天在就更好了!” 一人没听出问题,连连应和:“说的是啊!可惜他走得够匆忙的,连年都没过。” 姜辰再也顾不得什么笑话不笑话:“你说什么?走?他走到哪里去了?” 那人差点把吃进嘴里的菜咳出来:“他不是出国读书了吗?” 姜辰脑中轰鸣,如同置身噩梦:“他出国了?” 那人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求助似的张望四周:“对、对啊……不是走了好、好几天了吗……你、你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像炮仗一样把姜辰点燃了,但是个闷炮,里面被炸得支离破碎,外面还要维持着形象,可完好的外表也濒临破碎,像剥落的墙皮,一片片掉。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椅子冲了出去,一直跑到大街上。 冰冷的空气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这些天他未曾想过要联系韩韶军,他堵着气,发誓韩韶军不来找他,他绝不主动去找韩韶军,否则丢份儿。 在那无法再接通的电话铃声中,他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想要寻找韩韶军,可人已远在天边,如何才能找到? 当电话音自动挂断,姜辰狠狠地踹了脚街边的垃圾桶,咚的一声,回荡在夜色中。 天地悠悠,他迷失在了黑暗中。 —— 十年后。 韩韶军回国一个多星期了,倒过时差后,渐渐适应了国内的生活。这十年里,他很少回国,回来也最多和父母相聚几天就又走了。但对于国内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姜辰和萧进也在前几年陆续出国,姜辰早些,萧进晚些。 休息够了,好友们邀约不断,韩韶军每天酒会夜场马不停蹄。 这天他先是出席了一场下午茶会,与人谈了点事,赶去下一场时已经晚了。 “你迟到了!”周夷星将他拉进包厢,叫人送了干净的杯子,倒了三杯酒,“别的不说了,先干三杯!” 韩韶军扫了一眼,三个不大的杯子都只倒了小半杯,虽然不少但绝不多。他韩韶军国内有父辈祖辈两代人的背景,在国外完成学业后又跟着早就扎根在外的舅舅学了几年,现在回国,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可谓风光无限。圈子有资格灌韩韶军酒的人没几个,也就是这些朋友仗着年少时的交情,吵着他多喝一点。 成年后的韩韶军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笑容浅淡,从容不迫,他不驳朋友的面子,干干脆脆地把三杯酒喝了。 “好!爽快!”朋友们鼓掌。 几群人热热闹闹地聊起来,不时有人过来跟韩韶军攀谈。过去的邻居同学如今都各有成就,在各自的领域施展拳脚,他们联络过去的感情,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网络,从小时候的奇闻轶事聊到眼下的形势。 周夷星紧挨着韩韶军:“韶军啊,你来得可真是巧,我今天还请了个人来,你猜是谁?” “是谁?”韩韶军微笑。 “你都不猜一下吗?哎呀,我不说出来心都要痒死!是姜辰啊!想不到吧!” 韩韶军轻颤一下:“他不是还在国外吗?” 周夷星拍了下大腿:“所以我才说巧嘛!他说他在外面待腻了,偷偷溜回来。就昨天早上!我都还没睡醒呢,就接到他电话了!你说巧不巧?你才回来几天啊?搞得好像他跟着你回来似的,哈哈哈!” 微醉的周夷星笑得喘不过气,韩韶军却有点笑不出来了。当他得知来的人是姜辰时,脑中第一个反应是:走人。可是又为什么要走呢,有什么可怕的,有什么可躲的?当年连道别都不肯来说一句的,不是他吗? 心中隐约还有些期待。毕竟少年时的情谊还在,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那些曾经的怨怒也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就像拍上沙滩海水,在阳光下蒸发。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一点都不怀念,肯定是假的。虽然不时能听到他的各种消息,可终究是道听途说。现在的他长成什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于是韩韶军在吵杂的包厢里安静地喝酒,就连旁人来聊天都没有心思应付了。 几杯酒下肚,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韩韶军蓦然抬首,虽然灯光昏暗,但那人如炽热的恒星般光辉。 姜辰,十年不见,他的五官更为深刻,目光锐利有神。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扫了一遍包厢里的人,气势咄咄逼人,骄傲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刀。 那一刻,韩韶军的心跳又无法抑制地加速,他惊觉,十年了,眼前的人依然是自己无法摆脱的魔咒。 姜辰的视线落在韩韶军身上,但没有过多停留,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姜辰,你总算来了!”周夷星又招呼人倒酒。 姜辰的薄唇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伸手从背后捞出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女,搂着她的腰昂首阔步地走进包厢。 第14章 太过强烈的光芒,会迫使人闭上眼睛。韩韶军自觉眼睛被刺痛,移开了视线。 姜辰大摇大摆地从韩韶军面前经过,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座位很宽敞,但跟随他来的女伴偏偏紧贴着他,都快软到了他怀里。姜辰肆无忌惮地把手搭在她的胯上,像雄狮巡视领土一样扫视包厢里的众人。 周夷星故作夸张地大叫:“好你个姜辰!才回来两天就泡上新的了,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姜辰满不在乎:“没什么必要吧。” 女伴在他怀里娇嗔,姜辰哄骗地亲了她一下,但还是没有介绍给大家的意思。 众人不受任何影响地笑闹,继续调侃着他的风流。 囚徒困境_24 “姜少的桃花真是多到数不清啊。”一人的语气中略带奉承,“想当初高中的时候就把学校里的校花办得妥妥的。” 姜辰内心得意,表面上不在乎地挥手:“陈芝麻烂谷子的,说点新鲜的。” “对对对,我怎么好在新人面前说旧人?” 在罚酒的起哄声中,韩韶军安静得就像一个局外人。 是啊,就为了陈芝麻烂谷子,十年前的至交再相见形同陌路。韩韶军苦笑地灌下一杯酒。 “哎,韶军。”周夷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话题转移到了韩韶军身上,“听说你在国外交了个女朋友,是郑家的千金?” 斜刺里一道剑光一闪,韩韶军差点以为自己被砍了一刀,但当他抬起头时,姜辰又飞快地收回视线,专注于和女伴你侬我侬。 “我也听说了!”另一人叫道,“是郑瑶瑶!” 韩韶军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一群人根本不信,怪笑着起哄。 “真的不是。”韩韶军认真解释,“那会儿她刚离开家只身一人在异乡,各种不习惯,我又对那里比较熟悉,所以能帮就尽量帮一点。” 但是越解释越黑,一群损友变本加厉地起哄。 “真的不是,你们都误会了。” “好啦好啦,知道你们不是了,我们相信你。”周夷星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韩韶军啼笑皆非。 沉默了半天的姜辰突然开口:“郑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长得普通了点。” 郑瑶瑶纯从外貌上来讲,确实容貌一般,但从小娇贵地养着,气质加身,也能让人眼睛一亮。 韩韶军很生气,他认为姜辰不应该以外貌来评价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他的朋友:“外表只是人的一部分,这种话不合适。” 韩韶军已经在用最婉转的话来表达,可姜辰还是被触怒了,一听韩韶军为传说中的女友说话,脑门上迸出青筋:“我就是个肤浅的人!怎么了?” 包厢里最不能惹的两个人互怼上了,一干人鸦雀无声,不知该如何劝架,一时间只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见他耍起了无赖,韩韶军无话可说,继续安静地喝酒。 周夷星手忙脚乱地打圆场:“下一首歌谁的?快去唱啊!傻愣着干什么?” 紧张的气氛被缓解,可韩韶军和姜辰就像南北两极,冰冷刺骨,遥遥对立。 韩韶军一晚上的心情完全被破坏掉,他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只能一杯杯灌酒。 姜辰在另一头抱着女伴不知道在说什么,后来干脆出了包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想象中的重逢应该是和风细雨的,互相说说这些年,而现在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把他打得七零八落。 这没什么!韩韶军反反复复劝慰自己,十年的疏离,本来就不应该期待什么,平常对待就好。 喝干杯中酒,韩韶军推说工作忙,提前向众人告别。 一走出包厢,就看见姜辰把女伴紧压在门边,热烈地亲吻,女人陶醉地搂住他的脖子。 刺激的画面让韩韶军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姜辰抬起头,冲他咧开嘴一笑。 他的牙齿还是那么白。那一刻韩韶军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但他很快回神,露出抱歉的笑容,匆匆离去。 他感觉到背后有蜇人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 这个晚上喝得有点多,连走路都有点飘,韩韶军不准备开车回去,打算随便在附近酒店里住一晚。 他站在街边打车,冷风将他的酒意吹散了一些,耳边喧哗的音乐似乎还没有散,他发着呆,几辆车从面前经过,他都毫无反应。 突然一辆明黄色的跑车停在他面前,车靠得很近,如同一股劲风袭来。 “去哪儿啊,要不要带你一段?”姜辰坐在副驾驶上,右胳膊懒洋洋地架在车门上,左胳膊还搂着驾驶座上的女伴。 “不了,你……”韩韶军本想习惯性地说“时间不早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但一看他这架势,还没说出来的话又咽了下去,“不用了,谢谢。” 这一声“谢谢”听得姜辰面色不悦,一句话不说,跑车嗞的一声开走了。 无论说什么,估计都会被嘲讽,韩韶军叹了声,正好拦到一辆车离开。 到酒店住下,韩韶军洗了个澡,觉得喝了酒的胃有些不适,便叫了一碗粥。 看了会新闻,门铃响了,他以为是服务员送粥来了,开门一看,一个高大具有压迫感的人现在面前,竟然是姜辰? “你怎么来了?”韩韶军惊讶。 姜辰深邃的眼眸藏着金戈之气,他粗鲁地推了韩韶军一把,把人推进屋,哼了一声,好像在说:我就是查你住哪儿了,怎么样?我就是来了,怎么样? 他一进门就往卧室走,见里面没人后表情松动了一些,径直躺在了大床上。 看着张开四肢占据大半张床的姜辰,韩韶军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你这是……干什么?” 姜辰施舍般地瞥了他一眼:“睡觉!” 韩韶军无奈:“你睡吧,我再去要一间房。” 刚要走,姜辰噌的一下蹦起来,拦住他的去路,就像野兽在围堵它的猎物。 韩韶军最是受不住他的眼神,他很清楚自己多少次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溃败,输得丢盔弃甲。 “那你睡,我去客厅睡。” 姜辰一把揪住韩韶军的衣襟,韩韶军的大腿根撞在桌子上,疼得直冒汗。 囚徒困境_25 “在国外开心吗?”姜辰缓缓逼近,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没有我……和萧进,你在国外开心吗?” 在“我”与“萧进”之间有不自然的停顿,韩韶军低声道:“我与萧进经常见面。” 姜辰的眉毛微微弹动,释放出来的气压更低了。 “我们隔三差五会通话,有假的时候他还会飞过来看我。”韩韶军道,“我又不是逃犯,要找到我很容易。” 言下之意,你查我住哪里都是分分钟的事,了解我的动向不是轻而易举?只不过是愿意不愿意的区别。 姜辰一把将韩韶军推开:“亏我还把你当兄弟,原来你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你跟萧进是亲亲热热了,他妈当我不存在是吧?我们小时候的情分被狗吃了吗?” 胡乱吼出来的话,竟带着一丝委屈的意味,仿佛又变成了当初的那个任性的大男孩,但又和小时候装可怜不同,让人心头不住发慌。 不可否认,韩韶军当年离开时是带着怨气的,心想着既然我的送行宴你都不来,那我也没有再主动联系你的必要了,更没有想到姜辰居然也不曾主动联系。 谁主动拨出第一个电话,成为他们暗自的纠结,这一纠结,十年过去了,男孩成长为男人,重逢变得尴尬,无不担心年少的情谊还能剩下多少。 韩韶军不可能再去追究十年前的是是非非,也不可能把真实的感情挖出来给人看:“我们不说这些好吗?你最近……” “你又想躲是吗?又想骗我!” “我躲什么了?我正常执行我的人生计划,有什么好躲的?我骗你什么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十年前,情绪不受控制地被他的一言一行支配,十年里,日子平静安稳,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一件小事彻夜难眠,十年后,他再一次出现,轻而易举地将心绪搅得一团乱。 “事实的真相就是你答应了我不走,但是又瞒着我偷偷摸摸走了!这不是骗是什么?我知道当初你因为奶黄包的事跟我不开心,但是犯得着这样对我吗?韩韶军你太绝情了!” 韩韶军难受极了,他对姜辰可谓全心全意,但姜辰的回报就是一个“骗”字,曾经十年无怨无悔的付出,就换来一个“绝情”。对他的好,他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恨着自己的离开,究竟是谁把小时候的情分吃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门铃响了,韩韶军立刻脱身开门。 这回真的是服务员送来的粥。 “吃吗?”韩韶军打开盅盖,“你晚上也喝了不少酒,暖暖胃。”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音又回来了,姜辰差一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姜辰却觉得好像心头被塞上一片云,柔软舒适。 见姜辰没有反应,韩韶军道:“那我自己喝了。” “我饿了!”姜辰理所当然地强调,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韩韶军无奈,又打电话订了夜宵。 第15章 服务员很快又送来一餐车夜宵,姜辰一看,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顿时心情大好。 两人吃饱喝足,姜辰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心满意足地抹干净嘴唇,打了个哈欠,理直气壮道:“我困了,今天就睡这里了。” “那我……”韩韶军瞥了眼客厅的沙发。 姜辰已脱了外套站在卧室门口:“还愣着干什么呢!睡觉啊!你不累啊?” 韩韶军进退两难,说要再去开一间房吧,姜辰铁定发火,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总不能又弄僵了,但是直接进屋睡,难免别扭,睡客厅吧,又显得自己矫情。 那边姜辰都已经钻到被子里了,韩韶军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进了卧室,刚刚在床上躺下,姜辰就啪的一下关掉了灯。 房间瞬间一暗,只剩下墙角的夜灯还亮着。光明会驱散一切邪念,黑暗会让人肆无忌惮,而昏暗则会滋生欲望,蠢蠢欲动,催生暧昧。 床很大,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两个手长脚长的大男人,睡得远了,总觉一翻身就要掉下去,睡得近了,难免碰到对方。 韩韶军睁大了眼睛,瞪着微亮的天花板,控制着呼吸,听着心跳从狂乱到缓和再到平静。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绪,韩韶军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韶军,你睡了吗?” 就好像幽深的洞穴里,一滴水从石笋上坠落,滴在平静的湖面上,吧嗒一声,音波不断扩散。 韩韶军的心跳骤然加速,又为他这句话哭笑不得:“还没有。” “我也睡不着。”姜辰从另一半拱过来,身上散发着热意,“你转过来啊,背着我干什么!” 韩韶军只得转过身,在暗淡的光线中,对上姜辰灿若星辰的眼眸。 “我问你,你跟郑瑶瑶究竟什么关系?”姜辰严肃道。 “朋友。”答案简单明了。 姜辰摆出一副你说谎的面孔,但在韩韶军的坦荡下勉强相信:“好吧,我想你也看不上她。” 韩韶军失笑:“那我应该看上谁?” “当然是……”姜辰脑海中闪现过一群女人,在搭配上韩韶军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我一时也想不出,反正郑瑶瑶不行!” “她人很好的,你跟她接触一下就知道了。” “谁要跟她接触!”姜辰对韩韶军为外人辩护非常不爽,“不准再帮她说话!” “好好好。”韩韶军只能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回国了,你的学校好像还没放假吧。” 姜辰嚣张的气焰立刻被浇灭,嘟嘟囔囔了半天:“这不是闷了溜回来玩玩儿么,谁知道正好遇到你。再说了,要不是遇到你,还不知道你要躲我多久呢!” 姜辰有种他人不敌的本事,任何话到了他嘴里总能变得理直气壮。 韩韶军不与他争辩:“那你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别告诉他们哦!”姜辰警告。 韩韶军笑了,微不足道的小秘密似乎将他们联系得更亲密了。曾经十年的隔阂仿佛根本不存在,好像他们昨天还校园里玩耍,今天就在被窝里抵足而眠。 囚徒困境_26 一觉睡醒,天大亮,韩韶军看见身边空了。 他靠坐在床上,慢慢从迷糊中清醒,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止,然后姜辰穿着浴衣从里面走出来。他擦着凌乱的湿发,水珠在晨光下闪烁,敞开的胸口因为热水微微发红,性感得要命。 清晨一醒来,看见刚刚洗完澡的姜辰站在自己面前,韩韶军心中涌起怪异的感觉,好像昨夜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桃色的幻想充满旖旎的气息,韩韶军自嘲一笑,偶尔做做白日梦滋味不错,不要伤及到两人感情就好。 “大清早的笑什么呢?”姜辰把毛巾丢在地上,水还没有完全擦干,滴得地毯上湿湿嗒嗒的。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怎么了,我们现在不是也挺好嘛?”在姜辰心中,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在昨晚都解决了。 “是啊,挺好。”韩韶军微笑,面对姜辰他始终无法计较太多。 吃过早饭,姜辰无事可干:“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韩韶军自然是很忙的,但他更多的还是照顾姜辰的行程:“你有什么安排?” “我没什么安排。”姜辰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得差点把筷子摔了,“你等着我。” “什么?” 姜辰不等韩韶军有所反应,已匆匆忙忙穿上外套,临走时还叮嘱:“你等着我哦!别走!” 韩韶军跟不上他的节奏,他当然愿意等姜辰,但他上午还要有一个会面,而且不能推拒。他在酒店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姜辰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究竟跑到哪里去,究竟是去干什么。眼看会面的时间快到了,韩韶军给他发了条消息,离开了酒店。 等他结束了会面,接到了姜辰的电话。 电话接通,还不等韩韶军开口,姜辰已劈头盖脑地骂道:“韩韶军,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叫你等我又不等!又骗我是吧?你太过分了,把我当猴耍吗!” 韩韶军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等他骂累了,淡然开口:“你看看短信,我是不是给你留言了?” 电话那头一阵响动,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姜辰蛮不讲理的声音:“你给我发短信干什么!现在谁还发短信啊?都是广告我从来不看的!再说你要走就不能先给我打个电话吗?” 姜辰总是有理,韩韶军摇了摇头:“我事情办完了,正准备回家,你要过来吗?” “回哪里?老宅吗?” “我自己家,我把地址发给你。” 姜辰总算消气了,挂电话前又追了一句:“别发短信了!” “知道啦!” 韩韶军到家后没过多久,姜辰就来按门铃了。 打开门一看,姜辰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长方形箱子,箱子看上去很脏,积了许多灰尘,虽然被擦过,但还是弄脏了姜辰的衣服。 “帮我一把,不要傻站着。”姜辰挤进门。 韩韶军觉得这个箱子有点眼熟,在故纸堆里翻翻找找,终于想起临走时那年,姜辰送给林朱颜的毛绒熊不就是装在这个纸箱里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又把这个箱子搬了出来? “放这里。”韩韶军走进客厅。 箱子实在是太脏了,落地时扬起发霉的灰尘味。 “送你的!打开看看吧!”姜辰骄傲地挑起下巴,期待着韩韶军的反应。 “我去拿把剪刀。” “那么麻烦干什么?直接用手!”姜辰急吼吼地卷起袖子,直接手撕胶带。 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胶带都脆了,在姜辰的动作下,噼里啪啦地裂开,但他的动作实在是太粗鲁了,灰尘漫天飞舞,呛得韩韶军直咳嗽。 “还是用剪刀吧。” “不用!” 不等争辩完剪刀的问题,姜辰已经把大纸箱撕得七零八落,拿出了一个拼装模型。长方形的纸盒包装精美,全部都是英文,正面的图案是星空下一艘巨大漂亮的宇宙飞船。 “这是……送给我的?”韩韶军惊讶不已。 盒子里是星球大战千年隼宇宙飞船的拼装模型,放在今天或许不稀奇,但十年前想要买到可是件不容易的事。原来那天姜辰神神秘秘不让自己看的,并不是送给林朱颜的毛绒熊,而是这艘宇宙飞船模型。 如果是当年,韩韶军恐怕会为了这艘模型高兴得发疯,现在他仍然高兴得想大叫,但不是为了模型,而是为了姜辰当年的心意。 看韩韶军爱不释手地抱着模型,姜辰更加得意了:“本来那时候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没想到你一声不吭走了,气得我差点就把这东西给扔了。不过后来还是忍住了,想着等你哪天回来给你,没想到一等就是那么多年,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你看,我对你还是不错的吧?” 韩韶军已管不了姜辰说他什么了,拆开包装,拿出一袋一袋零件,满满的都是童年的回忆:“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了。” “说什么呢你!”姜辰气道,“你不想要我扔了!” “要,我要!”韩韶军抱着模型零件。 “再说了,都是因为你才会耽搁那么久的。”姜辰见韩韶军眼眶微红,得意之外又有点紧张,“喂,你可别哭啊,一个模型而已,让人看笑话。” 一个模型玩具就能让韩韶军感动,面对姜辰,他确实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谢谢,我很喜欢。”韩韶军正色道。 姜辰不好意思了,对他来说不好意思是一种非常稀有的情绪。“小意思!”他别扭地转过脸去,耳根发红。 两人就这么蹲在客厅里,面对一地的塑料玩具,一个感动,一个害羞,气氛诡异得不知该如何打破。 第16章 “喵喵!”一只肥肥胖胖的猫甩着尾巴缓慢地靠近,走到韩韶军脚边趴下不动了。 囚徒困境_27 “奶黄包!”姜辰惊喜道,“你都胖成这样了!” 奶黄包已步入老年期,懒散得不爱动弹,总喜欢找一个有太阳的地方睡觉,一睡就是一天。 姜辰兴奋地抱起猫咪,胳膊夹着使劲揉它脑袋,奶黄包不舒服地喵喵直叫。 “你轻点,它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快把它放下。” 姜辰感叹道:“唉,我上一次见它的时候它还是小猫,一转眼已经是只老猫了。” 韩韶军也是无限感慨,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哪怕只是以兄弟相称。 “我们去拼模型吧。”姜辰提议道。 “这么大个家伙可费工夫啦,我现在哪有那么多时间?” “难道你准备堆在墙角积灰啊?来啊,我跟你一起。”姜辰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来,“书房在哪?” 韩韶军家里除了正经办公的书房,当然还留了一间专门摆放和制作模型的工作室,虽然现在他已经很少动手制作模型了,可闲暇之余欣赏一下过去的作品还是会令他心情愉悦。 姜辰一进工作室就看见摆在房间一角的一座海岛模型。模型两米见方,一座亚热带风情的海岛坐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岛屿一侧地势较缓,一条河流蜿蜒而下,一座庄园傍山而建,草坪花床,凉亭水榭随处可见,海岛的另一侧略显陡峭,是一大片常绿阔叶林,石阶小路在林中隐现。模型惟妙惟肖,每一棵树木,每一块石头都栩栩如生,细节更是令人啧啧称奇,游泳池边的躺椅上搭着一块毛巾,小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半,网球上散落着几只网球,好像此间的主人刚刚酣畅淋漓地运动过,停靠在微型码头的船舶仿佛随时能扬帆,还有一座灯塔伫立海上。最特别的是庄园的建筑模型,每一间房间的灯都能分别点亮,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见内部的豪华装饰,温馨的卧室,宽阔的厅堂,安静的书房,还有小型画廊博物馆等,当然还有一间模型展示厅,这模型里的模型小得就像微雕。 姜辰叹为观止:“这是你做的?” 韩韶军赧然一笑:“我朋友做了一个家乡小镇的模型,我受他启发就设计了这个,有不少瑕疵,让你见笑了。” 姜辰哪看得出什么瑕疵,惊叹地绕着海岛模型转圈:“你太厉害了,韶军宝贝,你简直就是天才。” “都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做的,现在是没这个精力了。” “瞧这些孔雀火烈鸟,漂亮极了!这是驯鹿吗?那里还藏着几匹马!”姜辰不舍地从模型中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韩韶军,“韶军,这是你的NEVERLAND吗?” 韩韶军一怔,当初他只是想制作一个简单的海岛庄园模型,但在画设计图时,画着画着就觉得这里应该加一点那里应该加一点,无意中就把梦想和渴望倾注到了模型中,最后成品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NEVERLAND,永无之乡,那梦幻永恒的地方,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生活在快乐单纯的少年时代,永远有那个人陪伴。 “只是一个模型而已。”韩韶军笑道。 姜辰摇头表示不信,但也没说什么, 欣赏完这些年韩韶军的新作品,姜辰把宇宙飞船的零件在工作台上铺开,把韩韶军拉到桌前按在椅子上:“来来,让我见证千年隼的诞生!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拼装模型对韩韶军来说已是小儿科,但在姜辰期待的注视下,韩韶军什么都能答应。 于是两个人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就窝在工作室里做宇宙飞船。姜辰的耐心比小时候好些,看韩韶军做得有趣,也要动手做,虽然称不上心灵手巧,但在韩韶军的指导下也是有模有样。 韩韶军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已黑了的天空,又看了眼正投入的姜辰。 “你什么时候回家?”韩韶军问。 姜辰头也不抬:“我不回家啊,一回家我爸妈不就知道了。” “那你……住酒店?” “我住你家呀!”姜辰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你看这么大房子就你一个人,多冷清!我陪你你还不谢谢我?” 韩韶军有点不安,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还好说,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看着他一副居家的状态在眼前晃来晃去,很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失态的举动。 见韩韶军犹豫不决的样子,姜辰不高兴了:“你还在考虑什么?我都没地方住了,你还要把我赶出去睡大街吗?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吗!” 韩韶军苦笑:“我去准备晚饭。” 韩韶军打电话给餐厅订了晚餐,又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幸亏两人身材差不多,睡衣之类也有崭新备用的。忙碌了一阵,餐厅送来了晚饭,韩韶军招呼姜辰吃完饭。 “那么快啊。”姜辰嘀咕着走到餐桌旁,一看略微花哨的摆盘,就皱起了眉头,“菜哪儿来的?” 韩韶军在他面前放了一双筷子:“外卖。” 姜辰瞪起眼睛:“你就给我吃外卖啊!” “不然呢?”韩韶军匪夷所思,“你想出去吃?太费劲了吧?” “你不做给我吃吗?” 韩韶军用一种“你在逗我吗”的表情看着姜辰:“谁跟你说我会烧菜的?” “你不会吗?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没有学会吗?那么逼真的模型都能做出来,你不会烧菜?”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可连我都会烧番茄炒蛋了!” “你好棒棒,那你快去做个番茄炒蛋!厨房在那边,冰箱里有鸡蛋,不过大概没有番茄,你可以做个蛋白炒蛋黄。”韩韶军把碗筷塞到姜辰手里,“快吃吧你,别异想天开了。” 姜辰闷闷不乐地吃了几口,挑剔地翻着土豆块:“你就不能学学吗?” “为什么要学?”韩韶军确实对烹饪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不喜欢闻着油烟味,弄得满手油腻。 “因为我想吃。”姜辰眼巴巴地看着韩韶军。 韩韶军顿了一下,心又无可救药地软了一下,夹起一根芦笋塞到他饭里:“快吃吧,吃完了餐厅还要来收盘子呢。” 姜辰就这么在韩韶军家里住下了。他整日不出门,说是生怕被认识的人看到告状到父母那里,韩韶军尽量压缩行程,把时间都花在陪姜辰上,想着反正他过阵子也得回学校继续读书,能多陪一会儿是一会儿。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做模型,因为千年隼实在是太大了,工作台上放不下,韩韶军铺了地毯,弄了矮桌,两人坐在地上拼装。姜辰总是跃跃欲试,韩韶军看他在阳光下认真的模样,笑容情不自禁地绽放,专注的目光近乎迷恋。到了精细的地方韩韶军亲自上阵,姜辰抱着睡得没日没夜的奶黄包,盯着韩韶军修长漂亮的双手,总觉眼前的人在阳光下发着光。 “我去上个厕所。”韩韶军舒展四肢,捶了捶肩膀。 姜辰美滋滋地摆弄着有点成型的宇宙飞船,脚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萧进的名字,他没有多想便接了起来:“喂?” 萧进愣了一下:“姜辰?” 姜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囚徒困境_28 萧进拔高了音量,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姜辰?!” “有事说事,嚷嚷我名字干什么!” “我打的是韶军的手机,为什么是你接电话?” 姜辰仔细一看,果然是韩韶军的手机,再一看,自己的手机在桌子的另一边,他嘴硬道:“接错了不行吗?谁叫手机都长一个样!他放水去了,你找他什么事啊?” 萧进晕了:“你在哪儿啊?你怎么跟韶军在一块儿?你学校放假了?” 姜辰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的你?我给自己放个假不行吗?我怎么就不能跟他在一块儿了?我在他家呢!再说了,我还没说你呢!原来你这些年一直偷偷摸摸地跟他联系!都不告诉我!” 萧进被他气笑了:“我告诉你什么呀?你从来不问我,我上赶着告诉你啊?” “反正就是你的问题!” “你给我滚一边去!”萧进自然不会对他客气,“韶军呢,我找他!” “都说了他在尿尿!”姜辰一拍脑袋,坏笑道,“我给他送手机去,吓他一跳!哈哈哈!” “哎哎哎!你别乱来!”萧进连忙阻止。 “干嘛呀,没劲!”姜辰刚站起来又坐下去。 “我有话问你,你跟他和好了?” “我们一直都很好啊。”姜辰睁着眼睛说瞎话。 萧进不屑地嘁了一声:“我告诉你,这些年韶军过得挺好的,你别去搞破坏,别去招惹他。” 姜辰眉头一拧:“你说什么呢?什么意思啊你?我怎么了?” “听不懂啊?”萧进嘿嘿一笑,“慢慢琢磨吧你,我挂了。” “你发什么神经?喂,你不是说要找韶军吗?” “我晚点再给他打电话。” “喂?喂喂!” 那头萧进已挂掉了电话,没头没脑被说了几句的姜辰愤愤不平,咒骂了几句。 韩韶军端着果汁点心进来:“怎么了?” “萧进,他给你打电话,我不小心接起来了。”姜辰把手机还给韩韶军。 韩韶军看了一眼,没有在意:“他说什么了?” 姜辰气愤地夹了一个椰丝球一口塞进嘴里:“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莫名其妙的!” 椰丝球在姜辰的唇齿间滚动,雪白的椰丝沾到了他唇上,韩韶军抽了张纸巾递到他面前。 姜辰还气得不行:“打电话给你还把我训一顿,你说他过不过分?” “别理他不就行了。”韩韶军哄道。他迟迟不接纸巾,说话的时候椰丝就在唇角晃动,红色衬着白色,像一只小手在韩韶军的心弦上勾了一下。韩韶军一探身,在他唇边轻轻一抹。 姜辰瞬间僵住,好像平静的树林闯入了一只小鹿,脸上似乎还有纸巾擦过的触感,过分亲近的举动让他的思维停滞。 韩韶军并没有发现姜辰的异样,把一杯鲜榨果汁放在他面前:“你说你有些上火,多吃点水果。” 小鹿蹬着蹄子,将一棵树踹得摇摇晃晃。姜辰突然之间就慌了,他惊讶地发现他并不反感韩韶军的举动,甚至有点享受,而这份享受,正是他慌张的源头。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姜辰自我安慰。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回是姜辰的手机,他连忙接起:“喂……哦,好……不用……我来了!” 他慌忙起身,差点碰翻了饮料。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姜辰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我出去一会儿。” “那还回来吃晚饭吗?”韩韶军追着问,但姜辰人已走远。 第17章 韩韶军有点担心,姜辰走得匆匆忙忙是出什么事了吗?想打电话问,又怕影响到他,问别人吧,又不知道该问谁,想来想去没什么头绪。最终只能选择相信姜辰。 没有等到姜辰回来吃晚饭,韩韶军惴惴不安地过了一晚上,躺在床上睡不安稳,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状态。 一直到凌晨两点,刺耳的铃声将好不容易入睡的韩韶军惊醒。 一看是周夷星的名字,莫名又有点担心。 “韶军啊,睡了没?” 韩韶军揉了揉眼睛:“没有,什么事?” “姜辰现在是不是住你那儿啊?帮个忙,过来把他接回去吧。” 韩韶军听了更加疑惑:“你们在哪儿?” “名楼。” 名楼是一家大名鼎鼎的娱乐会所,是夜色掩盖下的销金窟,普通有点钱有点权,恐怕只能在名楼的底层徘徊,只有真正一手遮天的权贵才能在里面享受顶级待遇。 韩韶军驱车来到名楼,侍应生是认识他的,他说来找姜辰,侍应生直接将他带到了七楼。 一进包厢,韩韶军看见一群人横七竖八地醉在沙发上,每一个人身边都陪着一个或清纯或妩媚的女人。 囚徒困境_29 “这是……”扑鼻的酒气让韩韶军掩住鼻子。 “都喝多了,嘿嘿。”勉强还能站稳的周夷星脸上泛着酒意,驱赶包厢里的女人,“都走吧,散了散了!” “你们也太夸张了吧!有必要吗!”韩韶军心中不悦,担心了一晚上,原来只是跑来喝花酒。 “本来也想叫你来的,但是姜辰说你没空。他又好像特别兴奋,大概太久没出来玩儿了,一个劲地灌别人,一不小心自己也喝多了。”周夷星陪着笑,毕竟半夜三更把人叫来做苦力挺不好意思的。 韩韶军疑惑着周夷星那句“姜辰说你没空”,喝个酒有必要避着自己说谎吗?太久?离上次聚会也不过几天而已吧?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多问。 “开车来的,我都让侍应生叫代驾了,几个没开车的我送回去,姜辰就拜托你了。”周夷星道。 韩韶军担心道:“你也别逞强了,叫别人开吧。” “我会安排好的,没事。” 韩韶军上前搀扶姜辰,姜辰醉得都快没意识了,稀里糊涂地抱着个衣着性感的女人不肯放手,一个劲地亲女人的脖子。女人被他亲得咯咯直笑,嗲声嗲气道:“姜少,你弄得人家好痒。快松手,人家要走了。” 韩韶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赶人,姜辰扑到女人身上,抱住她的腰,亲吻她的红唇:“今晚跟我走!” 女人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手明着要推开姜辰,实际上在他胸口挑逗。 韩韶军的火噌噌往上冒,一把将姜辰揪起来,差点就把巴掌扇上去,但最后还是忍住:“清醒点!回去了!” 姜辰摇摇晃晃,眯着眼睛看了韩韶军好一会儿:“咦,韶军你怎么来了?” “还认得我?真不容易。” “让我摸摸看看是不是真的。”姜辰醉醺醺地就把手伸到了他脸上。 韩韶军连忙躲开,架着姜辰就走。 “哎,等一下。”姜辰还拧着身子要拉那女人,“跟我走,不会亏待你的。” 韩韶军不管不顾地把人拖走:“还没玩儿够呢?今天喝得够尽兴了吧?” 姜辰胡乱挥舞手臂:“不够不够!” “别乱动!” 韩韶军把人塞进副驾驶,费劲地帮他扣上保险带。姜辰软在座椅上,英俊的脸庞因为醉酒一片酡红,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着:“好……好……” “好什么呀?”韩韶军好笑道。 “还是女人好,又香又软。” 笑容刹那间变得苦涩,韩韶军握着方向盘的手痉挛了一下,心被毫无预兆地割了一刀。他果然是刀一样的男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伤到。 可他说得没错,自己更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只是真的有些难受。 保险带勒得有点紧,姜辰不适地挣扎,韩韶军靠过去讲保险带松开一些,帮他翻了个身,姜辰舒服地哼哼。 “好好睡吧。”韩韶军拨开他落到额前的碎发,轻声道。 如果这个时候姜辰睁开眼睛,会发现韩韶军脸上的爱意浓得藏都藏不住。 姜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走进名楼,灌下几杯酒,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发现自己在熟悉的屋子里,姜辰松了一口气,揉着脸走出房间。 韩韶军正在客厅里看报纸:“睡醒了?都快下午了,想吃什么?” “昨天晚上我怎么回来的?”姜辰的步伐还有点飘。 “哪里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还差不多。周夷星给我打电话了,我去接你回来的。” 姜辰笑着坐到韩韶军身边,用肩膀蹭了蹭:“韶军,你对我真好!” 韩韶军僵着身体朝另一边挪了挪,不想受到伤害,所以不得不将心扉牢牢锁住。 姜辰吃早午饭的时候,韩韶军接了个电话,然后走进餐厅。 “我爸妈叫我下午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去吗?” “那你爸妈不是知道我回来了?你爸妈知道不就等于我爸妈知道了?” “你还真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骗得过你爸妈吗?懒得管你罢了。”韩韶军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去不去?估计要吃晚饭,你一个人在家没饭的哦。” 姜辰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一个人吃晚饭更痛苦:“好吧。” 下午韩韶军载姜辰回家,进了家门,韩韶军去停车,姜辰提着孝敬韩父韩母的大包小包先进了屋。 “韩叔韩婶,我来看你们了。”姜辰一进门就热情地喊。 “姜辰你也来啦,进来坐。”韩母一见他就笑,“你妈妈昨天还跟我抱怨说你偷偷摸摸回来也不回家呢,我跟她说,这么大个人了一定在忙自己的事,叫她别瞎想。” 姜辰心想这长辈说话就是讲究,明着是说“我帮你把你妈哄住了”,实际上是在说“臭小子你的事你爸妈都知道了,还不赶紧回去认罪”。 “是!我明天就回去请罪!婶儿,我是想你们啦,所以跟韶军回来看您!这些年不见,您是越来越年轻漂亮啦,我还以为是韶军他姐姐呢!”姜辰的嘴甜得发腻,韩母笑得合不拢嘴。 走进客厅姜辰发现韩家还有客人,正要上前打招呼,一个端庄清秀的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姜辰。”女人礼貌地向他问好。 姜辰万万没想到会在韩家里遇到她,差一点就想走人,一转身刚好韩韶军进门。 “进屋坐啊,往外走干什么?” “韶军,我们回家吧。” “说什么胡话呢!”两人你来我往低声嘀咕,韩韶军把姜辰拽了进去,同时看见了站在客厅女人,韩韶军惊喜道,“瑶瑶,你怎么来了?” 女人正是韩韶军的绯闻女友郑瑶瑶,韩韶军回国时她还在国外,没想到才过去半个月她也回来了。 囚徒困境_30 姜辰听他叫人“瑶瑶”,一下子就拉长了脸。不是说普通朋友吗?怎么叫得那么亲热! “是啊,有点事就回来了。”郑瑶瑶端坐在沙发上,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 “这突然的,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我爸妈也是的,就叫我回来吃饭,也没告诉我你在。”韩韶军客套的话在姜辰听来尤为刺耳,总觉他别有用心。 “我今天是来拜访伯父伯母的,他们硬要叫你回来,我也拦不住。”郑瑶瑶说。 姜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两人一搭一唱的什么意思? 韩母从厨房里探出头:“韶军,过来帮一下忙。” 韩韶军走进厨房,关上门:“妈,什么事?” 儿子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当妈的最清楚,把他叫进厨房必然是有话要说。 韩母把韩韶军往里带了几步:“韶军啊,这些年你在舅舅那里还好吗?” 韩韶军的舅舅几十年前去了国外,产业不断扩张,已是海外华人企业家领袖,韩韶军读书时就跟在他身边学习。 “挺好的啊,是舅舅说我差不多可以回来独当一面了,一直在国外不利于我建立人脉关系。”韩韶军从果篮里挑了一个橘子把玩。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韩母吞吞吐吐道,“你看要不要再去你舅舅那里,过一两年再回来?” “为什么?”韩韶军疑惑,“是爸爸的意思吗?” 一提韩父,韩母怨气就来了:“他呀,就知道逞强!” “究竟什么事?” 韩韶军离开后,客厅里就剩下姜辰和郑瑶瑶两个人,气氛是说不出的尴尬。 两人虽然认识,但是并不熟,郑瑶瑶眼观鼻鼻观心,坐得优雅得体,姜辰反而把冷脸换成了笑脸,但笑的只有苹果肌,眼神还是冰冷冰冷的。 “听说,你跟韶军谈恋爱了?”姜辰姿态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郑瑶瑶什么都没有说,似是而非地微微一笑。 姜辰原以为会得到否定的答案,没想到郑瑶瑶的反应模棱两可。难道韩韶军在骗我?姜辰的目光更加阴沉了。 韩韶军从厨房里出来,郑瑶瑶立刻起身:“韶军,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姜辰压着怒火,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说什么悄悄话呢,还要避着我?” “好的,我们楼上去。”韩韶军道。 “韩韶军你!”姜辰快要绷不住了。 “你自己坐会,吃点水果。”韩韶军随手把刚剥好的橘子塞到他手里,把郑瑶瑶带上了楼。 姜辰咬牙切齿地把一片橘瓣塞入口中,酸得他差点吐出来。 妈的,韩韶军!居然给我吃酸橘子! 第18章 韩韶军与郑瑶瑶来到楼上韩韶军本来的卧室。 “什么事你说吧。”韩韶军觉得有些好笑,难得回一次家,人人都有事要说。 “我匆忙回来,其实是因为我爷爷。”郑瑶瑶清秀的脸庞露出痛苦的表情,“爷爷他……身体不太好,医生说只有几个月时间,病危通知下了好几次,现在只是靠药物支撑着……” 韩韶军安慰道:“坚强点,他们总要先一步离我们而去的。” “我明白,我说这些其实是因为……能不能请你……”郑瑶瑶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请你假装我男朋友!” 韩韶军大吃一惊:“这怎么行?你知道我是……是……”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爷爷一直希望我能找到一个托付终身的人,如果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还能多坚持一段时间。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我几个叔伯是什么人你也是清楚的!” 郑瑶瑶知道韩韶军喜欢男人,所以他们远在异国他乡成为比普通朋友亲近一些的好朋友。韩韶军也知道郑家的情况,郑家人丁兴旺,从爷爷辈起就有兄弟三个,儿子辈更是翻了个倍,人多事也多,爷爷辈的资源不够分,偏偏郑瑶瑶的父亲不太有出息,勉强能继承祖业,但想进一步发扬光大就不行了,她那些叔伯们均是虎狼之辈,以前有郑爷爷镇着,还不敢有大动作,现在眼看着郑爷爷不行了,一个个虎视眈眈,就等着他咽气,然后把郑瑶瑶父女俩撕了。 郑父无能,郑瑶瑶是娇娇女,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如今危机骤降,她别无他法,只能求助外人。 韩韶军一眼就看穿个中利弊,谨慎地锁上房门,严肃道:“瑶瑶,你明不明白你提出的是怎样一个要求?我若是趁人之危,别说你人是我的,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要你给我传宗接代然后待在家里你就得乖乖听话,你郑家的东西也会变成我的,你家的人脉、产业都会姓韩。” 郑瑶瑶并非没有想过这些后果,可从韩韶军口中说出尤为惊心,她面色苍白,泪水涟涟:“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相信你不会的!” “你怎么能相信我呢?你怎么能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人呢!你付出多少信任,就要承受多少风险,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能否承担这个风险?” “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郑瑶瑶无助道,“我不能等着叔伯们欺负到我和我爸妈头上,与你合作最坏的结果是拿走郑家的东西,我和我爸妈还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换做我叔伯可能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更何况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坏的!当然我也不会白白让你帮忙的!” 韩韶军叹息:“什么是正常的生活?你还是太天真了。” 分析完郑家的利弊,韩韶军思考起自己的利益。郑瑶瑶的提议无疑是利大于弊的,韩家与郑家联手,对于尚未站稳脚跟的自己是大有益处的,需要应付的是郑家人,那几个贪是贪了点,真本事没有多少,他背靠韩家,对付他们不是难事。 还有什么呢?韩韶军总觉还漏掉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你男朋友呢?” 郑瑶瑶在国外是有男朋友的,但相隔两地,知道的人不多,又因为她男朋友家境普通,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家里人。 “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如果有必要,我会向他解释的,这你可以放心。” “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一下,给我几天时间。” 郑瑶瑶抹干眼泪,点了点头:“不论你答不答应,刚才说的事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囚徒困境_31 韩韶军想再安慰她几句,房门疯狂地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心脏都要被震出胸膛。 韩韶军和郑瑶瑶被吓了一跳。 “韩韶军,吃饭了!”姜辰隔着门大吼。 韩韶军连忙将门打开,姜辰的脸跟黑炭一样:“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锁门!” “吃饭了是吗?我们马上下来。”韩韶军听郑瑶瑶还在抽泣,便想关上门,让她缓一下情绪。 姜辰伸出一只脚,卡在门缝里,硬是不让他关门。 “小心!会夹痛!”韩韶军又惊又怒,“把脚缩回去!” “吃饭了!还聊个没完!”姜辰恶狠狠道。 “就来了,你先下去!”韩韶军也不肯让步。 僵持许久,姜辰的目光锋利到几乎要在韩韶军身上挖出两个洞,韩韶军也表现出少见的强势。这是姜辰从未见过的一面,一想到韩韶军跟自己对着干是为了背后那个女人,他就一肚子怨气。 最后,姜辰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 姜辰宽大的肩膀微微收拢,韩韶军竟然感觉他很受伤。是错觉吧?这么个骄傲自我的男人也会受伤? 韩韶军心一痛,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姜辰,等等我。” 姜辰充耳不闻,甚至还加快了步伐。 “你走慢点,楼梯!”韩韶军三步并作两步,“不就是吃饭吗,你发什么火?” “还吃什么!你们两个不是废寝忘食了吗!” 韩韶军的语气已经放软,好脾气地笑道:“好了,别生气,我这不是来了吗。” 姜辰依旧寒着脸,每踩一步都恨不得把地板跺穿。 —— 三天后韩韶军出席一场私人酒会,令所有人瞠目的是,陪同他出席的是郑瑶瑶。当明艳照人的郑瑶瑶挽着韩韶军的臂膀出现在宴会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们身上。 “谢谢。”郑瑶瑶在韩韶军耳边低声道。 韩韶军温和地与相熟的人挥手,也低声回道:“不必谢我,我能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郑爷爷若是仙逝,你要撑起整个家,否则早晚被人欺到头上。” 一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向郑瑶瑶张开双臂:“瑶瑶,你回来了也不到叔叔们家坐坐,我们都可想你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郑瑶瑶与中年男人拥抱:“二叔好,我也是刚回来。” 这人就是郑瑶瑶的二堂叔郑铭,表面上亲戚叔侄一家亲,暗地里冷箭没少放,在郑爷爷面前也没少挤兑郑父。 旁人只看到郑瑶瑶恬静的笑容,韩韶军却感觉到郑瑶瑶抓着他胳膊的手更加用力。于是韩韶军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露出迷人的微笑:“郑叔说得对,明天我就陪瑶瑶来拜访您。” 郑铭上下打量韩韶军,阴森的眼中放着冷光,在韩韶军坦然的注视下,又生出一些胆怯。 当郑铭看见与郑瑶瑶同行的是韩家公子时,他是惊讶的,在他的盘算中,只要老头子一死,郑家嫡系就只剩个窝囊的老大和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韩韶军。结伴而来并不能证明什么,但韩韶军这句话彻底坐实了两人关系。 韩韶军表面看上去不会带给人压迫感,但隐藏在优雅气质之下的是令人窒息的强势,无形中掌控着一切。 只是几秒钟的对视,郑铭已败下阵来,他干笑了一声:“没事儿,年轻人总是很忙的,等你们有空了再说。” 郑瑶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虚软地靠在韩韶军身上,一只手捂着胸口:“我真没用,我现在一看到他们就透不过气来。” “你太紧张了,不必怕他们。走,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韩韶军安慰着郑瑶瑶,并没有发现有两双眼睛正从阳台上看着他们。 周夷星吹着口哨:“哈哈,韩韶军这小子被我抓现行了吧!还说跟郑瑶瑶是普通朋友,真是能装!谈恋爱就谈恋爱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揭穿他,看他还怎么解释!”他推开阳台的门,却见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愣着干什么?不去笑话笑话他?多好的乐子啊,错过就没机会了。” 姜辰的脸青得发黑,握着酒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凸起。 周夷星见他脸色不对:“你不舒服?” “没有!”姜辰不耐烦地吼。 周夷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发脾气:“韶军他……” “别跟我提他!” “那……我……” 咣当!姜辰手中的酒杯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墙壁上,暗红色的酒液泼了一墙,像血一样流淌。 周夷星不知所措,姜辰面无表情地从胸前口袋里抽出手帕,将每一根手指上的酒液擦干净,然后抛进垃圾桶。 “你想干嘛就干嘛,别扯我。”他说完迈开大长腿,玻璃在脚下碎成齑粉。他脸上已不见丝毫怒火,可浑身上下散发着锐利的气息,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半步,自然而然为他让开一条路。 第19章 酒会过半,韩韶军去了一趟卫生间。镜子里的脸因为喝了酒而泛出红光,他双手沾了点水在脸上拍了拍,再抬头看见姜辰阴气森森地站在他身边。 “姜辰?”韩韶军惊诧,“你不是跟夷星去打球了吗?” 姜辰从镜中注视着韩韶军,眼中燃烧着火焰,冷峻的脸上挤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要不是跟来看热闹,岂不是错过一场好戏?” 韩韶军想到了郑瑶瑶,明明认为没什么,可莫名感到心虚:“什么好戏?” 姜辰咬牙切齿地说:“你的漂亮女朋友郑瑶瑶啊。” 囚徒困境_32 “她……”韩韶军条件反射想解释她不是女朋友,但一想到向她保证过保守秘密,便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姜辰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听到他否认,没想到他竟然默认了,克制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姜辰抓住他的双臂将他按在洗手台上,在他耳边吼:“你骗我说跟她是普通朋友!但你明明跟她勾搭上了!你骗我!你又骗我!” 镜子里的两个人就像两只厮打的野兽,凌乱的短发剧烈地抖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放手!”一个“又”字像匕首一样扎进韩韶军的心窝,除了痛外还有羞于启齿的委屈。 “你还想狡辩?” “你在意什么?”韩韶军的姿势使不上力,别扭地拧着上身,“我跟谁谈恋爱又能怎样?你在意什么呢?” 姜辰一震。 你在意什么?这句话像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怨气都要冲上天了,可怨的是什么? “我最恨人骗我了!韩韶军你简直过分!” 没错,就是这样!以前说过不走的,结果一扭头人都找不到了!现在说了是普通朋友,结果一转身亲亲热热!还有比这更过分的事吗? 姜辰分神的瞬间,韩韶军挣脱出来,两人怒目而视。 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一人走了进来,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即流里流气地笑:“哟,两个人在厕所大眼瞪小眼呢?怎么了,尿滋人脸上了?” 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到了一个久违的熟人——从高中起就离开的孙翰。 “你回来了?”韩韶军不太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了,孙父重新爬上高位,也不算稀奇。 孙翰也长大了,他身材略瘦,乍看上去有几分斯文气息,但骨子里的流氓习气一点都没有改变,西装在身如沐猴而冠。 他颐指气使地从两人中间穿过:“什么东西?还管我回不回来?” 韩韶军皱起眉头,姜辰的视线则根本没有从韩韶军身上离开过,他不理孙翰,直接拉了韩韶军就走。 “去哪里?”韩韶军被他拖行几步。 姜辰直奔车库,把人塞进车子,二话不说,直接发动汽车。 “你讲点道理好吗,姜辰!我还没跟人打招呼!”韩韶军试图与他抢夺方向盘。 姜辰抡起胳膊把他甩到车门上,速度不断飙升。 韩韶军只得妥协,拿出手机发消息。 姜辰余光瞄到他的举动,怒火再一次沸腾:“你给谁发消息!” 韩韶军也是气得要命:“我总得跟郑瑶瑶说一声!” “你再敢在我面前提这个女人试试!” 姜辰的吼声压过了引擎声,韩韶军怔然无语。 车速越飙越快,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疾驰,路况并不太好,韩韶军眼看着他们反复变道,与一辆辆车擦肩而过,吓得魂不附体:“姜辰,你开慢点!姜辰!” 姜辰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而去,韩韶军也只敢说说,事到如今他已无法阻止姜辰,生怕反而影响他开车酿成大祸。 过快的车速压迫着心脏,韩韶军闭上眼睛,把性命交给身边的人,前方是天堂也好,是黄泉也罢,他都管不了了,有那么一刻,他想干脆就这么死在一起,不妄他痴恋一场。 姜辰一路飙回家,车都没停进车库,又把韩韶军拖回了屋。 “够了,姜辰!”韩韶军强忍住胃里的阵阵不适,被这么粗暴的对待,谁的心情都好不了。 姜辰将韩韶军推到沙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女人在利用你。” “什么?”韩韶军没有反应过来。 姜辰冷笑:“郑家的事我多少听说了点!她家老头子快不行了,一大家子等着分家产呢!她现在缠着你,还不是为了让韩家给她撑腰?这女人精得很呢!” 从某种角度来说,姜辰分析得不错,韩韶军不由得好笑。 姜辰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我说这个女人在利用你,你听得懂吗?”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他是在担心吧?应该没有猜错吧?先前的怒火消散了不少,韩韶军心中甚至有些窃喜。 但姜辰却听出了另一层意味,气得剑眉飞挺:“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明知道她在利用你,你还心甘情愿被利用?” 他的心里不是滋味,韩韶军居然为了讨好一个女人甘愿被利用!这怎么可以?韩韶军怎么可以对别人好? “不存在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我和她……” “你喜欢她?”连姜辰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问这个问题时,唇止不住颤抖。 韩韶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肯定,正在气头上的姜辰铁定会把事情闹得更糟糕,如果否认,凭姜辰的聪明才智必然能猜出他们的真正目的,倒不是担心姜辰会到处乱说破坏计划,只是找人假装男朋友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终究是丢人的事,姜辰本就与郑瑶瑶有间隙,他不希望姜辰握有更多攻击郑瑶瑶的武器。 “我们今天不了这个事好吗?”韩韶军试图息事宁人。 “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她?”但姜辰不肯罢休,执着于这个问题。 韩韶军急了:“你纠结这个问题有意思吗?” 姜辰的眼眸刹那间黯了,他再一次误会了韩韶军的意思,如同明灯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愤恨与不甘一起涌上心头,姜辰冷哼一声:“这么多年的兄弟,竟不如一个女人。” 韩韶军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姜辰怒吼,“你宁可被女人耍,也不要我这个兄弟!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这个女人比我这个兄弟还重要吗?” “兄弟是兄弟,女人是女人,这是两码事。你也早晚要跟人结婚的,凭什么干涉我?” “你要跟她结婚?”姜辰瞪圆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囚徒困境_33 “我在说你!” “你真喜欢她?要跟她结婚?”姜辰一遍一遍地问,渐渐逼上了绝路。 韩韶军被他弄烦了:“我跟谁结婚不用你操心!” “结婚”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姜辰,他的五官慢慢拉伸扭曲,就好像凹凸镜里照出的脸,变得狰狞恐怖。他失控地飞起一脚踹翻地上的矮桌,桌子被踢碎,未完成的千年隼模型散了一地。 这是他送他的礼物,是他十年前的心意,如今被他一脚踏碎。他是如此狠绝,愤怒时不顾一切,连自己的东西都能无情地撕碎。 韩韶军当即变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地的碎片。 姜辰决然转身,抓起玄关处的车钥匙冲了出去,大门合拢发出一声巨响。 如同龙卷风肆虐过的现场,韩韶军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仿若被整个世界遗弃。 他蹲下身子将碎成两半的矮桌扶起,试图再拼在一起,但已经碎裂的东西无法再恢复原样,手一松,桌子依旧散了架。 他试图捡起地上的模型零件,但数以千百计的零件滚得到处都是,他刚捡了几个就觉头晕目眩。可能还是有点晕车的缘故,韩韶军扶着沙发起身,零件落在地上,高高地弹起再次落地,他迈开步子浑然不觉。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韩韶军醒来时天都黑了。 他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清晰,愤怒的,狂躁的姜辰是烙在他心头的伤,一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他想着想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把自己卷缩成一团,埋在被子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为什么姜辰会对自己与郑瑶瑶的事如此愤怒?为什么他会反复质问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要跟她结婚?这种执拗远超过了一个朋友对另一个朋友的在乎。 难道他对自己也有异样的渴求? 在成长的岁月里,朝夕相处的两人渐渐生出了超越友情的感情?对于彼此的依赖在不经意间增加? 莫非他是喜欢自己的? 刹那间,韩韶军内心狂喜。他喜欢姜辰,情窦初开起就喜欢他,且从未改变,所以竭尽全力对他好。这份情他从来不求回报,只要姜辰幸福安康,他便心满意足,甚至愿意一辈子在背后守护,直到天荒地老。但他有时候也会苦闷,喜欢男人就罢了,为什么还会喜欢上最好的兄弟呢?他的心还没有锤炼成铜墙铁壁,尤其是看到细心呵护的东西,被人践踏,那窒息的痛无人能体会。 难道日复一日的祈求,终于被神明眷顾?仿佛在黑暗中前行的人,看到了一线天光,在无穷无尽的折磨里,看到了挣脱的希望。 但这份狂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又像风中的烛火一样被吹灭,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姜辰怎么会跟自己一样呢?从小到大他的身边从不缺乏女伴,他喜欢的分明是女人啊! 那么,他今天的怒火,又该如何解释呢? 韩韶军糊涂了,他已无法在一片混乱中理清状况。 姜辰,姜辰,这个名字是挥之不去的魔咒,也是朝思暮想的天籁。 现在的姜辰又在哪里呢? 脑海中又回想起他今天疯狂飙车的行为,下午的时候他也是怒气冲冲就开着车走了,该不会找地方喝了酒再去飙车吧? 一想到这里,韩韶军惊出一身冷汗,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第20章 姜辰走得匆忙连手机都没有带,韩韶军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打电话给周夷星也说没见过人,只能开着车去姜辰常去的酒吧会所挨家挨户寻找。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驶,找了几家酒吧后,韩韶军驱车前往名楼,金碧辉煌的建筑出现在前方。 还差数十米的距离,韩韶军减慢了车速,突然之间一个人从一侧小路里蹿出来,冲到韩韶军车前。韩韶军连忙一个急刹车停住,车前灯照亮了一张年轻的脸庞,他扶着车头,惊恐地瞪着车里的韩韶军。下一刻,又有几个人冲过来,跑得最快的抓住那少年摔在地上,后面的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 韩韶军先是一愣,随即恼火地按了几下喇叭。但那群人完全无视,继续肆无忌惮地当街殴打少年人。 这条路不宽,被这群人堵着韩韶军绕不过去,本就心烦气躁的他火气更旺。他下了车,冲那些施暴者吼:“别挡路!有事到一边儿去解决!” 那少年被打得卷缩成一团,艰难地用双臂护住头部。但当韩韶军开口阻止时,少年就像一只装死的兔子突然活了过来,从人缝中手脚并用逃了出来,爬到韩韶军脚下,揪住他的裤子躲在他身后。韩韶军低头看去,少年求助的目光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 韩韶军不想多管闲事,那群人看韩韶军开着豪车,穿得光鲜,不想把事情闹大,凶狠地指着少年:“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少年往韩韶军身后缩了缩,但眼中的愤怒却更胜。 施暴者走了,少年人瘫软在地,捂着被打痛的肚子,韩韶军从他手里扯出裤脚上了车。车辆启动,韩韶军从反光镜里发现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无暇管别人,韩韶军又开了十来米停在名楼前。 他一下车,门童便迎上来:“韩先生晚上好,需要通知里面开包厢吗?” 韩韶军摆了摆手:“我来找人,姜辰在不在?” 门童浏览一遍客人名单:“韩先生,姜先生不在这里。” “不在?”韩韶军不免有些失望,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没想到又扑了个空,“你再仔细看看,会不会看漏了?” 门童又仔细寻找了一遍:“确实不在。” 韩韶军丧气地转身,正准备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听到一个声音咳嗽了一下:“姜少已经走了。” “你说什么?”韩韶军碰到车门的手又放下,是刚刚被殴打的少年。 门童看到少年人惊讶道:“陈卫宁你被谁打了?” 陈卫宁不理门童,直勾勾地盯着韩韶军,语气有点着急,好像急于要把所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他:“姜少下午就来了,但是被人接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前,他刚换班所以不知道。”最后一句是指门童。 韩韶军打量了一下少年,他身上穿的确实是名楼的制服。“他是被谁接走的?”韩韶军问。 陈卫宁窘迫地垂下头,抠着被撕破的衣角:“不知道,不认识……” “谢谢。”韩韶军叹了口气,打开车门,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陈卫宁,取出钱包掏出所有的现金塞到他手里,“去医院看看伤得重不重。” 囚徒困境_34 陈卫宁一看到钱眼睛都亮了,他想笑,可一咧开嘴就疼得直抽气。 上了车,韩韶军木然地发动汽车,他感到十分灰心,本来是出来找人的,现在人没找到,也没了寻找的必要,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一直在追逐的目标,茫然找不到继续前进的方向,像一只幽魂一样在街上游荡。 他沮丧了一会儿,不禁自嘲一笑,为了这么一点点事就唉声叹气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虽然这么自我安慰,但韩韶军清楚,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刚刚起过争执,还有姜辰古怪的情绪反应。 他被谁接走了呢?韩韶军一路思索着这个问题。 回到家中,韩韶军才发现自己走的时候连灯都没有关,敞亮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散落一地的模型零件就像深秋的落叶。 韩韶军捡起其中一块,回想起姜辰暴躁地踢翻桌子的刹那,心口依然隐隐作痛。 他会不会也是喜欢我的?韩韶军再一次问自己。 这么多年来,韩韶军不是没有考虑过向姜辰表白,但又怕承受不起失败连朋友都没得做的风险,他承认自己不够勇敢,贪恋一点点以兄弟之名的亲近,就像一个身处苦寒之地的人,只要微亮的火光就能温暖他的身体。 但现在,也许可以试着迈出一步? 有的人一生都在迟疑踌躇中徘徊,不敢奢求太多,只能远远地观望,于是一辈子就在平淡中度过,这是一种活法。也有的人敢于博一下,成功了便能品尝胜利的果实,失败了便粉身碎骨,在争与夺中轰轰烈烈,这是另一种活法。无所谓好坏,只是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人。 韩韶军观望了二十年,或许到了改变一下的时候?万一,万一成了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韩韶军内心狂喜。只是一瞬间,便下了决心,哪怕是微末的希望,韩韶军愿意相信姜辰,愿意为了他冒这个风险。 这一觉,韩韶军睡得十分安稳。好像找到了新的目标,又有了人生的动力,抑郁已久的心豁然开朗。 次日傍晚,韩韶军接到了姜辰的电话。 “韶军!”姜辰轻快的声音在那一头响起。 他听上去心情不错,也许经过了一天一夜,他也想通了,火气消了。受他影响,韩韶军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你一晚上没回来,去哪儿了?” “我在外面玩儿呢,别担心。”姜辰的语气快活得好像要飞起来。 自己折腾了一夜,他却玩儿得开心,韩韶军多少有些堵心,但再一想,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希望他开心吗,于是就释然了。也许,趁他心情好,有些事情更容易开口?韩韶军试探道:“你的手机落我家里了。” “啊,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帮我送过来好吗?” “你在哪里?” “名楼。” 挂了电话,韩韶军穿上外套,拿起姜辰的手机,正要出门,电话又响了,这回是萧进。 闲聊了几句,萧进听出韩韶军的言语里有点着急。 “忙着?要干嘛去?”萧进随口问道。 “也没什么。”韩韶军笑自己心急,“姜辰昨晚出门时没带手机,这会儿他在外面,我给他送去。” 萧进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就听出了些内里的隐秘:“你没搞错吧,送手机?他当你跑腿吗?这种事情你随便使唤个人不就行了?还需要你亲自跑一趟?他也太过分了!” 韩韶军被他说得惭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我有空,跑一趟就跑一趟了。” 萧进愈发不满:“姜辰这家伙,你越把他当回事儿,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儿。真是作!你理他做什么?你别理他,他就不作了!” “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我过去跟他喝几杯。” 韩韶军越替姜辰说话,萧进就越生气,最后气急败坏道:“那小子长成这样儿,全都是你宠的!” 韩韶军笑了,他真有这么大影响力吗?如果把人宠上天,是不是那人就只属于自己了?“你太夸张了。啰嗦那么久,到底有没有正事?没有我挂了。” 萧进叹了口气:“我听到消息说孙翰回来了。” 韩韶军正色道:“没错,我们昨天见过了。” “都见过了啊。”萧进肃然,“总之我就是想提醒你跟姜辰,我这边一个朋友认识孙翰,他说孙翰一直恨着我们,几次放言回来之后要整我们。现在我人在国外,他手伸不过来,你们两个要小心一点。” “嗯,你放心,我们也不是任他揉捏的。” “小心再小心,我听说他爸爸是带着任务回来的,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我知道了。” 萧进的话让韩韶军想起昨天的偶遇,但他暂时放在一边,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出了门,韩韶军直奔名楼。傍晚的名楼刚刚开始热闹,如同绝世美女随着黑夜慢慢苏醒。 走进名楼,韩韶军看见了昨天的少年陈卫宁。 陈卫宁换了新的制服,用厚厚的粉盖住脸上的淤青,走路还有点别扭,他看到韩韶军恭敬地低下头让到一旁。 韩韶军微微颔首,在侍应生的指引下上楼。 向他告白,要么修成正果,要么断了痴念,韩韶军怀揣着期待与忐忑推开包厢的门,听到姜辰愉悦的声音。 “韶军,你来啦!我等得好辛苦啊!” “我一接完你电话就出门了。”韩韶军拿出手机,“帮你充好电了,下次别再乱丢。” “韶军宝贝你真好!” 韩韶军把手机递过去,但目光停留在了姜辰身后。一个样貌出众的女人从沙发上起身,优雅地向韩韶军招手:“好久不见,韩少。” 称呼从“韶军”变成了恭敬的“韩少”,但韩韶军只觉一阵恶寒。 “好久不见,林朱颜。” 囚徒困境_35 第21章 对于林朱颜这些年的事,韩韶军多少也听说过一些,高中毕业后她考了电影学院当了演员,但是做演员这事不仅仅漂亮就行,很多时候靠的是运气,据说她前几年还拍过电视剧演过女二,但没有什么水花,始终在三四线徘徊。韩韶军原以为姜辰与她已经没有联系了,没想到再见是如此的突然。 林朱颜给韩韶军倒上酒,又给姜辰斟满,然后笑盈盈地坐在姜辰身边。 韩韶军机械地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以后手机可别乱丢了。” 姜辰大喇喇地搂着林朱颜的肩膀:“知道啦,你不是刚说过吗?” 韩韶军扯了扯嘴角,想要挤一个笑容,但发现连苦笑都是如此艰难。 “我好久没有见到韩少了,倒是一直很怀念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儿的日子呢。”林朱颜靠在姜辰身上甜甜地笑。 “叫什么韩少,多生分啊!你叫我也叫姜少吗?”姜辰道。 “你本来就是大少爷嘛!” 林朱颜娇羞地缩进姜辰怀里,姜辰十分享受似得大笑,韩韶军干巴巴地在一旁,如坐针毡。 韩韶军待不下去了:“那你继续玩儿,我先走了。” “急什么呀?”姜辰懒洋洋地抬起头。 “我还有事,顺路给你手机的。” “给你倒的酒都没喝呢,真不给面子!” 桌上满满一杯酒,是林朱颜倒的,韩韶军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我还要开车呢。”韩韶军保持微笑。 “有什么关系,叫个人帮你开就是了。”在姜辰眼里这些根本就不是事儿。 韩韶军端起酒杯,他总是如此,在姜辰的步步紧逼下步步退让,最终退无可退,他一度怀疑,哪怕面前摆着的是一杯毒药,只要姜辰说喝,他就会喝下去。 整整一杯,韩韶军的喉咙似被火烧。 “忙你的去吧!”姜辰大手一挥,如同赦免。 韩韶军走出包厢。一杯酒对他来说没什么,可韩韶军却觉天旋地转,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仅凭着直觉走出名楼,连撞到了人都没有意识到。 门童为他叫了人代驾,他靠在后座上将自己放空,任由冷风拍在他脸上。 这是有多可笑?好不容易下定决定向暗恋十多年的好友表白,却又看到他搂着女孩子亲亲热热的一幕。那之前让姜辰暴怒的又是什么呢?仅仅是因为瞒着他有了“女朋友”吗?难道一切暧昧只是自己的臆想吗?原来期待的始终还是一场梦吗? “韩先生,到了。” 韩韶军愕然惊醒,这才意识到已经在家门口了。他掏出钱包把钱递过去,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庞:“是你啊。” “谢谢韩先生。”陈卫宁接过钱,“我正好换班,看到你走路跌跌撞撞的就跟了出来,听到你要人代驾,所以自告奋勇了。” 韩韶军揉了揉眉心,礼貌性地冲他笑了笑。 陈卫宁将车钥匙交给韩韶军,担心地问:“韩先生,你不舒服吗?需要去医院吗?” “我看上去像生病的样子吗?”韩韶军板起脸,他不希望在他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更何况是一个并不太熟,且年纪比自己小的人。 陈卫宁敏锐地察觉到韩韶军不悦的情绪,忙低下头:“对不起,韩先生。” 不习惯拿姿态压人的韩韶军面对少年还是心软了,又多加了点钱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这里不好打车,可能会需要多走点路,辛苦你了。” “不用了,韩先生,你给的已经很多了。” “拿着。”韩韶军不容置喙地把钱塞给他。 进了家门,打开客厅的灯,韩韶军才意识到还没有吃晚饭,饥肠辘辘地回到家连一点能果腹的东西都没有。 昨夜撒了一地的模型零件还原封不动地散落,断裂的宇宙飞船就像是被击溃的残骸,凄凉地躺在地毯上。韩韶军干脆将断成两半的桌子扔到院子里,把损坏的宇宙飞船堆在沙发中间,将零件扫到一起,耐心地归类,再重新黏合。 仿佛他又回到了小时候,每当姜辰与女孩子玩得痛快时,他就会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眠不休地拼模型,于是一个又一个成品诞生。 姜辰是一个出色的球手,他始终牢牢掌控着节奏,或给点甜头,或给点脸色,又干脆利落地抽身而去,就像他随意打过来一个球,逼得自己疲于奔命,而自己又是如此执着,无穷无止地追逐那小小的球,哪怕希望渺茫,哪怕精疲力竭,都要拼命接住,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想要挣脱但无处可逃,期盼着闸刀落单,却又永远无法等到那一天。即使林朱颜也会有别人,总之不会是他。 除了把自己埋在模型的世界里,别无他法,十年前他是如此,十年后他已长大,能肩负重任独当一面,但面对姜辰,他依然是个深陷在暗恋中不知所措的男孩儿。 韩韶军知道萧进说得对,不去理会姜辰,姜辰自然就会回头,可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到,于是只能在无奈与苦涩中沉沦。 困了,累了,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 韩韶军醒来时,看见姜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抱着奶黄包顺毛,奶黄包在他臂膀里舒服地打呼噜。有那么一瞬间,韩韶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姜辰,你怎么在这儿?”韩韶军非常没出息地笑了。 “来看你啊。”姜辰一本正经地训斥,“好好的床不睡,为什么睡沙发上?也不怕着凉吗?” 韩韶军低头一看,身上盖着毛毯,毛毯很薄但能驱散深冬的严寒。 “我给你带了早点,在餐厅,快去洗洗吃吧,应该还是热的。” 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烧饼,韩韶军揭开盒盖,香味扑鼻而来,咬了一口,酥脆可口,咸香适宜。 姜辰抱着奶黄包坐到他对面,拿脸蹭它的背,奶黄包晒着太阳伸着懒腰。“我记得你说过他们家的烧饼好吃,就顺手买了。” 他说得随意,但韩韶军是知道的,这家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因为烧饼味道好,又只做早上,所以每天买烧饼的队伍跟长龙似的,稍微晚一点儿去就卖完了。 “排了很久的队吧。” 姜辰也不瞒韩韶军:“没有,我从别人那里买来的,多花了点钱而已。” “可这里有六个烧饼,我记得他们每人限量两个的。” 囚徒困境_36 “对啊,我从三个人手里买的。”姜辰尴尬地把脸转到一边。 一身光鲜的姜辰在路边拦着人买烧饼,韩韶军想象这个画面就觉得好笑。 “你也吃吧。”韩韶军把烧饼推到他面前,“你买太多了。” “不是怕你不够吃嘛!”姜辰抓起一个烧饼,咳嗽一声,“其实我是自己想尝尝看的,你老说好吃好吃,就想试试到底有多好吃。” 韩韶军笑得眯起眼睛:“想喝点什么,牛奶还是咖啡?” 其实烧饼的味道究竟如何,韩韶军已经不在乎了,当这份早点摆上餐桌的那一刻,韩韶军已将昨夜的不快统统抛诸脑后。一时间,韩韶军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从昨晚饿到现在,韩韶军胃口大开,两个烧饼几口就下了肚,当他的手伸向第三个烧饼时,姜辰刚刚把第一个烧饼吃完。 “饿成这样?你没吃晚饭啊?” 姜辰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却不小心说中了真相。 “太忙了没顾上。”韩韶军编了个借口,“再说家里也没什么吃的。” “我就说嘛,你要是会做饭也不至于家里连能吃的都没有,我蹭饭也容易。” “第一次听见蹭饭蹭得那么光明正大的。”韩韶军长久以来的想法有了片刻的动摇,“你就那么想吃我做的东西?” 姜辰拿起第二个烧饼:“就是想尝尝嘛,你手那么巧,肯定比别人做的好吃。” 有人无心一句,有人牢记于心。韩韶军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默默做了个决定。 见韩韶军吃烧饼的速度慢了下来,姜辰又开口道:“我有个事儿问你,听说你准备投资拍部电视剧?” “我有个朋友是制片人,他手上有个本子想拍,正在找投资方,所以找到了我。我是不太懂的,兴趣也不是很大,但是他既然找上了我,我也不好推拒,就当试试水吧。”起先韩韶军没什么警惕性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但说完后又意识到了什么,“你问这个干什么?是谁跟你说我要投资电视剧的?八字还没一撇,我合约都还没签呢。” “你就别管是谁说的啦。”姜辰坐到了韩韶军身边,一条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那就签吧,现在只要不是太离谱,随便拍个电视剧都能赚钱,也算上我一份。” “然后呢?”韩韶军的声音变冷,“你投了钱,然后呢,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给我留个角色,也不用女主角,女二女三什么的就行啦。” 韩韶军的脸彻底沉下来了:“为了林朱颜?你花那么多钱,就为了捧林朱颜?” “玩儿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姜辰无所谓道。 韩韶军刚刚暖和起来的心,又像火山灰一样沉寂,他咬了一口烧饼,只觉味如嚼蜡。 第22章 韩韶军百思不得其解,林朱颜究竟给姜辰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几天的功夫,就能让他掏钱捧她拍戏?平日里姜辰花钱确实不太计较,但他也不是傻子,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难道姜辰真的是在不惜代价讨林朱颜的欢心?这林朱颜究竟有什么魅力? 十年前心中的刺,原以为已经拔出,没想到只是被时间掩盖,再一次揭开仍然是血淋淋的伤。 韩韶军虽酸,但既然姜辰开了这个口,只能去想办法。 他把朋友约到一家温泉山庄,一起的还有导演和编剧,林朱颜长袖善舞擅长交际,几杯酒下来把一圈人哄得眉开眼笑,对于他们来说,有送上门的金主,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且姜辰要的还不是主角,于是一个晚上一顿饭,差不多就把这事敲定了。 吃过饭他们便在山庄里休息,韩韶军打算找个池子放松放松。 山庄隔有数个温泉池,庭院式的温泉池布置得幽静雅致,假山树木缭绕着氤氲的气雾,仿佛还能听到松涛阵阵,泉水叮咚。 韩韶军换上泳裤随便挑了一间,拉开门刚迈出一步,差点就想退回去。 “走什么?一起啊。”姜辰眼尖,先一步叫住他。 姜辰惬意地靠在池边,左手搂着身穿比基尼的林朱颜,右手端着一杯香槟,沾湿了的头发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清澈的池水毫无遮蔽地展现出完美的身材,他四肢修长有力,肌肉发达紧实,宽阔的胸膛被泉水烫出淡淡的红色,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这画面令人血脉偾张,韩韶军一动不敢动,生怕暴露了心底的秘密。 当然如果他身边没有林朱颜,就更好了。 “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姜辰绝了韩韶军想打退堂鼓的念头。 韩韶军只能走到池边,脱了浴袍,在离两人较远的一侧下了池子。 姜辰皱起眉头:“坐那么远,跟你说话都要用喊的。” 韩韶军无奈,只能向他走了几步。韩韶军虽然喜静,业余时间大多花在模型上,但也十分注重身体锻炼,宽肩窄臀,骨肉匀停。他四肢不及姜辰舒展,但有个极养眼的腰,从胸部开始向内削,恰到好处的腹肌均匀地码在腰上,两条马甲线一直延伸到泳裤中,后腰脊椎两侧微微朝里凹陷,引人无限遐想。 姜辰凝目片刻,低头喝了一大口酒,灌入腹中的酒液非但不能浇灭心中的火苗,反而愈烧愈旺。喉结滚了滚,姜辰急于想要抓点什么东西来缓解胸中灼热。 “哎呀,你抓得人家好痛!”林朱颜娇嗔。 姜辰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捏住了她的肩膀。林朱颜现在自然是对姜辰百依百顺,可姜辰虽然怀中软玉温香,只觉索然无味,眼神不住地朝韩韶军瞟。 韩韶军听到他们打情骂俏,恨不能立刻走人,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能别扭地看着别处。 “哎!”姜辰伸出长腿在水里踢了韩韶军一脚。 韩韶军一个哆嗦:“干什么?”半裸的姜辰让韩韶军处于全身戒备状态,又是这么一个湿热的,坦诚相对的环境,他不得不绷紧大腿臀部的肌肉,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出丑。姜辰这一脚差点让他破功。 姜辰虽然觉得他反应古怪,但也没有多想:“你那朋友人不错,以后多叫他出来玩儿。” 韩韶军刚想答应,林朱颜也靠了过来:“还有我一起啊。” 墨洗般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在这风轻云淡的月夜下,韩韶军把自己的身体浸没在水里。不得不说韩韶军是觉得很败兴的,如果没有林朱颜这将会是多么美妙的夜晚,他和姜辰,两个人,泡着温泉,喝着小酒,天南地北地闲聊,一个微笑一个眼神,都充满了默契,哪怕只是朋友,哪怕这辈子仅止于此,韩韶军也心满意足。 只可惜理想就像天上的繁星,看似触手可得,实际上遥不可及。 湿漉漉的手撩了把额发,一滴水珠沿着他的面颊流淌。姜辰借着喝酒的动作窥视韩韶军,看见他额角有一道伤疤,那条伤疤又淡又细很难察觉,要不是灯光角度的关系,根本就发现不了,但在姜辰眼中这条半个指节长的伤疤尤为刺眼,因为这是十年前韩韶军为他受伤的证明。 明明是小时候的事情,连细节都快记不清了,可他清楚地记得在一片混乱中,韩韶军喊了他的名字,于是他回头,看见一滴鲜血从他额角流淌,那画面仿佛还是昨天。 囚徒困境_37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辰的手已伸到了韩韶军脸上,指尖抹去的是温热的泉水,掌心中是韩韶军惊诧的表情。 姜辰缩回手用力地咳了一声:“水要滴到你眼睛里去了。” 如此拙劣的借口恐怕也只有姜辰这样自大的人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韩韶军抹了把脸,从水里站起来,水珠四散飞溅:“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了,你们慢慢玩。”他说着便上了岸,披上浴袍,匆匆离开。他不能再待在池子里了,温热的水流,滚烫的要将他逼疯,再继续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回到房间,韩韶军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身体不可抑制地有了反应,感觉下身有一根筋在跳动,脑子里都是姜辰赤裸的身体。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身体的躁乱,呼吸渐渐平缓。 昏昏欲睡的时候,韩韶军听到了敲门声,打开房门,看见了姜辰。 姜辰穿着浴袍,一只手撑在门框上,身上还散发着热力和酒气,好像刚刚从温泉池里出来。 “你……”韩韶军还有点不太清醒,下意识地要关门。 姜辰抵住房门,肩膀一顶,不等韩韶军说什么,就挤进了屋:“还想把我关外面呢。” 韩韶军按着太阳穴:“睡糊涂了。” 姜辰大摇大摆地进屋,直接躺在了床上,伸了个懒腰。 韩韶军发着愣:“跑我这儿干什么,认错门了吧?” “我还会认错你的门?”姜辰从床头柜上的小果盘上挑出个头饱满的蓝莓,丢到嘴里,因为探出身的关系,浴袍的前襟敞开着,裸露出大半个胸膛。 韩韶军避开视线,不明白姜辰来他房间是想干什么。 姜辰却拿古怪的眼神瞟韩韶军:“你不是要睡觉吗?继续睡啊。” 可能是真的有点困,也可能是带着点“我看你还能怎么作”的赌气情绪,韩韶军绕到另一边。 后背刚刚碰到床,姜辰突然转身,捏着他的肩膀按到床上,下一秒,姜辰已钻进他被子。 床很大,但姜辰却紧紧挤在韩韶军身边,就像火炉一样熨烫着韩韶军的身体,昏暗的灯光下,姜辰的脸庞像雕刻家刀下的艺术品。 本就蠢蠢欲动的韩韶军哪能受得了,差一点从床上跳起来:“姜辰你干什么?” 姜辰伸出铁臂将他禁锢住,力气大得惊人,但语气却柔软得像棉花:“你真的要跟那个女人结婚?” 那日争执不休的问题,再次被提起,淡淡的酒气将韩韶军笼罩,他的心脏怦怦乱跳:“姜辰,你是不是喝醉了?” 姜辰又把韩韶军勒紧了一些:“你是不是觉得我碍着你结婚了?” 刹那间,韩韶军像被一拳击中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姜辰见久久得不到韩韶军的回应,脑袋凑到韩韶军的脖子上,深深一嗅:“好香啊。” 不等韩韶军有所反应,姜辰一个翻转,半个身体压到了他身上。 晕眩感袭来,韩韶军慌道:“你干什么?下去!” 姜辰强势地锁住他的双手,鼻子顶着他的脖子,还一个劲地在他身上磨蹭。 长年禁欲的韩韶军哪能受得了这种挑逗,身体立刻做出本能的反应,某个地方开始发热发硬。 “姜辰!别闹!” 姜辰不理他,倔强地用胯部顶着,那炽热的东西就卡在腿间,他轻轻摆动腰腹,任由那器具不断膨胀,说话的声音沙哑低沉:“韶军,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次吗?” 怎么可能忘记?偷食禁果的青涩少年,青春期的躁动,就像在茫茫白雪上抹出一片桃色,一点点旖旎,一点点勾魂,虽然在百年人生中不过瞬间,但足以回味一生。 韩韶军的脸涨得通红:“什么意思?” 姜辰把脸埋在他颈间,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香:“我也不知道,刚才在池子里我就突然想起了那天。其实记不太清了,就记得你身上很香,皮肤很滑,一开始你的身体很冷,后来……很热……” 韩韶军感觉到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胯下,大腿的肌肉无法自控地颤抖。 “你又硬了,我记得那天你也是……”姜辰挑开被子朝里面望了一眼,光芒融入他漆黑的眼眸中,亮得就像黑丝绒上的钻石。 韩韶军喘着气,慌张看入姜辰眼底,要害在这人的掌握中,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们再来一次吧。”姜辰蛊惑道。 刹那间,韩韶军脑中闪过许多片段,性感的胸膛,碎裂的模型,愤怒的脸庞,还有漂亮的林朱颜,一拥而上,刺得他深深战栗。他绷紧身体,把姜辰推开。 姜辰猝不及防,差点摔下床,带着情欲未散的恼怒,惊愕地瞪着韩韶军。 “小时候不懂事,我们现在都那么大了,不能再荒唐。”韩韶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明明他的肌肤有着强烈的渴望,恨不能立刻将眼前的人压倒,却硬着心肠说出违心的话。 姜辰变了脸,目光变得阴森,被人踢下床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碰到。心高气傲的他,当然受不了这种气,愤然起身,临走时丢下一句话:“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第23章 从温泉山庄回来后姜辰没再理韩韶军,韩韶军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也不去主动招惹他。韩韶军恢复到了以前的作息,每天按部就班地早上去公司,晚上回家休息。 这天他在公司秘书说有人找,人带进来一看是陈卫宁。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韩韶军意外。 韩韶军虽然不常去名楼,但也是那里的贵客,所以有韩韶军的资料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为什么陈卫宁会找上门。 站在面前的陈卫宁穿着普普通通的牛仔裤白衬衫,干净得就像一个学生,完全看不出是从纸醉金迷的名楼走出来的人。在韩韶军偌大的办公室里,陈卫宁显得有点拘谨,他极力表现出轻松的样子,但漂移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陈卫宁深吸一口气:“我手上有些东西,我想韩先生你可能会感兴趣。” 如果换一个世故老成的人说这句话,韩韶军恐怕会严阵以待,但这么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人,说出这种戏剧化的台词,韩韶军只想笑,但是他忍住了。他觉得很有意思,并且想给他上一课。 囚徒困境_38 “哦。”韩韶军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直视陈卫宁,“你想要什么?” 他的目光坚定有力,刻意隐藏了攻击性,但仍然给了陈卫宁极大的压力。他没有表现出急于想知道陈卫宁有什么,而是问他想要什么,无形中掌握了主动。表面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在不同的人听来会有不同的感受。如果来者故弄玄虚,那他会从韩韶军的语气中听出挑衅:你小小一个名楼的侍应生能拿出什么我韩韶军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来者确实握有秘辛,那他会从这句话中听出不妨谈谈的信号。 但陈卫宁还是太稚嫩了,在一位身居高位富有魅力的成年男子面前,他就像遇到一个遇到成年兽的幼崽,本能地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所以他紧张地握着拳头,发不出声音。 韩韶军对这位少年的印象还不错,少年虽然青涩但眼神透着倔强,他喜欢这种倔强。于是韩韶军笑了笑,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在会客沙发上,并让秘书倒了杯茶。 “坐下来,既然你认为你有我需要的东西,那也一定有所求吧?随便说说,没关系的。” 不知道为什么韩韶军真的相信少年,他有的或许不一定有价值,但一定很有趣。少年的眼中有强烈的欲望,但那欲望并不肮脏,反而很清透很纯粹,会让人产生去呵护满足的念头。 在韩韶军温和的语气下,陈卫宁慢慢放松,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见过点世面的名楼侍应生,论见过的达官显贵远比普通人多。 “我要钱。”陈卫宁用力吞咽,说出这个字。 并不意外,也并不低俗,钱是好东西,能理直气壮心口如一说自己不要钱的人,屈指可数。 “你很需要钱吗?”韩韶军忍不住探寻,回想起与他有过的两次接触,他每次收到钱后都会小心地把钱收进口袋。 陈卫宁抿了下唇,没有吭声。 “对不起,我没有打探你秘密的意思。”韩韶军道,“既然你那么有信心,那就给我看看。” 陈卫宁把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打开捏在掌心里的手机,举到韩韶军面前。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照片,韩韶军看不清楚,想要拿手机,陈卫宁向后缩了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韩韶军仔细一看,尽管照片的光线非常昏暗,可还是能从轮廓上看出是姜辰,而亲昵地靠在他身上的,正是林朱颜,看姿势两个人正在喝酒。 陈卫宁见韩韶军没有什么反应,有一点慌张:“后面还有几张!” 韩韶军朝后滑了几下,基本都是一个角度拍出去的照片,看背景是名楼包厢的装潢。韩韶军完全不意外,这些天都没见姜辰人影,林朱颜又刚拿到角色正要千方百计地哄他开心,两人腻在一块儿喝酒并不奇怪。 但知道管知道,当他看到照片的瞬间,还是胸闷到无法喘息,且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焦虑。 “恐怕你想错了,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韩韶军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冷了。 陈卫宁急道:“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 “看到我什么?”韩韶军寒着脸。 “看到你……很紧张他……”陈卫宁越说越轻,最后没了声音。 韩韶军忽然觉得很可笑,难道自己的痴态已明显到连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地步吗?他韩韶军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可怜的境地? “你看错了!我对他跟谁在一起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以后别让我看到些东西!现在名楼混乱到随随便便就能把客人隐私拿出来卖吗!” 名楼之所以出名,除了里面人漂亮,环境舒适,服务个性化,当然也包括注重客人的隐私。韩韶军这句话把陈卫宁吓得面色青白,要是偷拍的事捅出去,陈卫宁可是要丢饭碗的。 陈卫宁急忙辩解:“我……我……” 韩韶军把手机往桌上一丢,手指无意中又在屏幕上碰了一下,照片翻到下一张。照片上也是两个人,身影有些熟悉,但不是姜辰和林朱颜。 “韩先生,对不起!我马上把照片删掉!请你不要说出去!”陈卫宁手忙脚乱地要删照片。 “等等!”韩韶军一把夺过手机。 照片里其中一个是中年人,尽管见过的次数不多,但韩韶军认出照片中的中年人是郑瑶瑶的二堂叔郑铭。 “你拍他干什么?”韩韶军从照片中嗅到了异常。 陈卫宁瞄了眼照片,咬着牙道:“他是我仇人!” “仇人?”陈卫宁眼中流露出滔天恨意,这让韩韶军十分惊讶,“他做了什么?” 陈卫宁的眼睛刹那间红了:“他逼死了我爸爸!” “逼死了你爸爸?”韩韶军更加困惑。 “我妈妈生重病,花光了家里的钱,我爸爸就跟他借了钱!后来妈妈还是没了,借的钱利滚利根本还不起,他就天天叫人来我家闹,在我家门口涂红漆泼大粪!我爸爸扛不住跳楼自杀,他们就抢走了我家房子,把我赶了出去!” “所以你现在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没有其他亲人了?” “亲戚早就不认我了!我当然要赚钱!我还要攒学费!”陈卫宁是恨极了,刚才还守口如瓶,这会儿一股脑儿地都说出来了。 原来是个借高利贷家破人亡的故事,韩韶军算是听明白了。 但是,郑铭放高利贷还把人逼死了?他郑家的子孙再无能怎么会去赚这种不体面的钱?韩韶军又疑惑了,视线从郑铭身上移到另外一个身上。 坐在郑铭身边的人约三十多岁,身材健硕,其貌不扬,韩韶军并不认识,莫非陈卫宁口中的仇人其实是他? 韩韶军计上心头,把手机放回到陈卫宁面前:“你想赚钱是吗?” 陈卫宁很聪明,立刻明白韩韶军对这两个人的会面感兴趣,他抹了一把眼角,挺起胸膛:“是的!” 眼前的少年装得再老成还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稚气,韩韶军忍俊不禁:“那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吗?” “知道!如果他们两个再见面,我马上通知你!” “很好。”韩韶军点头。 —— 韩韶军对于烹饪属于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学习。 他特意挑了个周末,去大卖场逛了一圈买了一堆菜回来,然后郑重其事地把郑瑶瑶接到了家里。 “今天要麻烦你了。”韩韶军把人领进厨房。 郑瑶瑶哭笑不得地望着从来没用过的厨房和堆满食材的料理台:“你真的要学烹饪?” “当然了,我是很认真的!”韩韶军将衣袖卷到手肘,露出漂亮的手臂肌肉,以表自己的诚意,“你看这些菜都是按照你给我的清单买的!” 巧的是郑瑶瑶的烹饪水平很高,中餐西餐融会贯通,国外读书时经常会做一桌菜招待朋友,完全不亚于一般大厨,所以韩韶军就把她请到了家里教学。 囚徒困境_39 韩韶军选了几个容易上手的菜式,在郑瑶瑶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鼓捣了一下午,还真烧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菜。 厨房的热气将韩韶军蒸出一脸薄汗,郑瑶瑶靠在料理台上,望着韩韶军专注翻炒的模样,心生感慨:“韶军,你不是最讨厌闻油烟味的吗,为什么突然想学烧菜了?” “随便学学,这里附近的餐厅我都吃遍了,有点腻味,还不如自给自足。” “撒谎,你雇个厨子来烧给你吃不就好了。”郑瑶瑶揭穿他。 “就是想学而已。”韩韶军掩饰性地冲她一笑。 在淡青色的烟中,韩韶军的笑容宁静平和,好像游历人间的谪仙,沾了世间的人气,用木瓢舀起清澈的泉水,泼出岁月静好。 那一刻郑瑶瑶动容:“韶军,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也幸亏是知情的郑瑶瑶,韩韶军无需过多隐瞒:“一直有。” “怪不得!好羡慕那个人,能劳动你大驾进厨房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真没什么好羡慕的。”韩韶军苦笑:“等你家里的麻烦解决了,再好好跟你爸妈说你男朋友的事,到时候让人羡慕的就是你了。” “我也希望能快些解决。”郑瑶瑶叹道。 韩韶军正色:“我有办法,就看你能不能狠下心。” 郑瑶瑶有点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垂着头眉头微蹙:“我帮你把菜端出去。” 网已经撒下,韩韶军不着急,专心对付锅里的菜。 郑瑶瑶走出厨房,听到了门铃声。 大门打开,姜辰看到了郑瑶瑶,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嘴里美滋滋地嚼着,身上挂着围裙,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谁啊?”韩韶军问。 于是姜辰又看见韩韶军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厨房,一副居家男人的模样。 第24章 “你怎么来了?”韩韶军傻眼,完全没料到多日不见的姜辰会突然回来。 姜辰面色铁青,在听到韩韶军这句话后更加怒火中烧:“我不能来吗?” 恶狠狠的语气吓得郑瑶瑶差点把盘子扔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姜辰会发那么大火:“姜、姜辰,好啊。” 但是姜辰一点儿都不好,他几次想转身就走,可又不甘心,凭什么留他们两个亲亲热热过着居家生活?凭什么! 他用力把门一推,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刀,蛮横地把僵硬的气氛劈开。餐桌上摆着热菜碗筷,好像快要开饭的样子,姜辰强忍住把桌子掀翻的冲动,熟门熟路地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倒了一杯先喝了一大半,然后再把酒杯倒满。 郑瑶瑶还一头雾水,压低了声音:“谁惹他生气了?” 韩韶军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望着把酒当水灌的姜辰。 郑瑶瑶只觉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格格不入,脱下围裙塞到韩韶军手里:“我先走了。” “实在是抱歉。”韩韶军愧疚道,“特意把你叫来,结果闹成这样,我应该送你回去的,太过意不去了。” “说什么呢,这点小事,你去招待他吧,别管我了。我回去再发几个菜谱给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太谢谢你了。” “瞎客气什么!” “你等一下,我帮你拿外套。” 姜辰就看见两人在边上嘀嘀咕咕拉拉扯扯,又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气得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郑瑶瑶被他吼得心惊肉跳,把外套紧紧抱在怀里:“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吃。”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姜辰就是那个风暴眼。“别走啊,我刚来你就走,不给我面子?” 郑瑶瑶进退两难,最后还是惴惴不安地放下外套。 韩韶军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把事情蛮大,坐在姜辰对面试图安抚:“姜辰,别闹。” 哄小孩般的口吻,愈发激怒姜辰:“我闹什么了!我不就是请她吃饭吗!” 郑瑶瑶磨磨蹭蹭地挪到餐桌,她不敢坐在姜辰一侧,不假思索地坐到了韩韶军的身边。 这回餐桌两边形成了古怪的局面,姜辰瞪着对面好像主人招待客人般的两个人,气得眉毛直抽。 三人开动,气氛沉默而诡异。 姜辰就像一个已点燃引线的炸弹,即使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足以让人胆寒。 如果可以,韩韶军真想冲回卧室闷头大睡,一边是不知所措的郑瑶瑶,一边是视郑瑶瑶为眼中钉的姜辰,韩韶军第一次意识到还有自己无法应对的局面。 姜辰用筷子拨了一下菜,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最后什么都没有吃,端起酒又喝了几口。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姜辰拉长了音调,刀片似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郑瑶瑶差点被菜叶噎死,呛得直咳嗽。 韩韶军叹气:“姜辰,别乱说。” 姜辰竖起眉毛:“我乱说什么了!都进家门连饭都煮上了,还不结婚?让我猜猜下回来你家会看见什么?你抱着儿子喂奶?” 话越说越混,韩韶军听不下去了:“够了,姜辰!” “我还是先走了!”郑瑶瑶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外套就走。 囚徒困境_40 大门打开又合拢,屋里只剩下韩韶军和姜辰两个人。又是一段令人心悸的沉默,他们就像两个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无意中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点了同一份饭,各自无言地吞咽。 韩韶军很生气,但面对姜辰又发不出火。他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很严重的问题,明明几次闹到好像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又偏偏执着地纠缠不休,互相折磨。但郑瑶瑶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被牵扯进他们荒谬的争执。 “吃点菜。”韩韶军把筷子放在姜辰面前。 “不吃!”姜辰把筷子一摔,“看着就恶心!” 这桌菜虽然色香味普通了点,但是韩韶军忙活了一下午鼓捣出来的,姜辰的回应只有一句“看着就恶心”。韩韶军难受极了,他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粘稠的漩涡中,他越是挣扎,四肢就越是被困住,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浮出水面,只能不断下沉下沉,最终窒息。 “姜辰,你到底想怎样?”韩韶军被逼到了绝境,四面八方都是万丈深渊。 “我想怎样?你怎么问得出口!”引信烧光,火药点燃,姜辰彻底炸了。他从进门起就憋到现在,胸中像煮了一锅开水,沸腾着,咆哮着,此刻终于炸裂喷发。 “好你个韩韶军!耍我耍得很开心是吧!”姜辰一拳头砸在桌上,盘子哐当弹了起来,“你自己算算从小到大你耍了我几次?!说好要一起读书的,结果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得影都没了!你他妈是自由自在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这十年是什么感受!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普通朋友也没这么绝情吧!” “当初明明是你……” “还有这个女人!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吗?看不出她在利用你?你还想跟她结婚?我为你着急你还嫌我!看到我跟林朱颜在一起你那么开心!是怕我闲着来打扰你们亲热吗?!” 有那么一刹那,韩韶军以为自己要疯了:“我什么时候看你跟林朱颜在一起很开心了?” “每次看到她你就心急火燎得走!怕我缠上你是吧?巴不得我走远一点是吧?我今天回来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是吧?” 韩韶军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每次姜辰和林朱颜成双出入,他多看一眼都觉伤心,为什么到了他嘴里变成开心?十年来他每次想起姜辰的失约,都会黯然一番,哪怕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些许消息都是开心的,为什么在他口中无情无义的成了自己? “你在说什么?!” “你他妈还要耍我到什么时候?!” 话说到这份上,姜辰觉得脸都丢光了。他一刻也坐不下去,愤然起身。 椅子在地面拖动,发出刺耳的噪音,姜辰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去哪里?”韩韶军追了上去。 “关你屁事!”姜辰狠狠道。 韩韶军停住,脚上像有千斤重。 姜辰走到门口,见韩韶军没有跟来,一张脸愤怒地扭曲了一下。“我以为你喜欢我!”他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韩韶军窒息了,他没有想到一句话能有这么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掌控一个人的情绪。四肢麻痹到指尖,然后软得几乎要瘫倒,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韩韶军扶着沙发直喘气。 我以为你喜欢我!他说。 被他看出来了。原来自己的演技是如此拙劣,还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早就被人揭穿。没错,表现得那么明显,连路人都能看到他眼中的爱恋,他姜辰又不是傻子,会察觉不到?也许小时候还懵懵懂懂,现在长大了,学了人情世故,暧昧明显得像积雪上的脚印。 我以为你喜欢我!他埋怨,我以为你喜欢我!我以为我是你世界的中心!我以为你会永远顺着我,以我的喜怒哀乐为行事的标准!但是你为什么还跟别人在一起? 韩韶军乱了,他高估了自己,他以为他能把这秘密藏一辈子,当面具撕碎,露出真实的内心,他害怕得无法去面对。 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既然伪装已被揭开,那就无法再以兄弟之名行事了,他需要跟姜辰好好谈谈,是好是坏,听天由命。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瑶瑶。” “韶军?怎么了?”郑瑶瑶好像已经上了车,声音还有点慌乱,可能还没从先前的混乱中恢复过来。 “今天真的很抱歉,弄成这样的局面,我向你道歉。” “不不,这没什么的,一点小事,你不用那么严肃。” “要的,我必须向你道歉。”韩韶军已恢复了从容平静,“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了。我想我没有办法再假装你男朋友了。” 许久的沉默后,郑瑶瑶怯生生地问:“韶军,你喜欢的人是姜辰吗?” 韩韶军闭上眼睛苦笑,还真是路人皆知了:“是的。” “我就说呢,怪不得。”郑瑶瑶嘟囔着,“你不用道歉,一开始就是我强人所难了,而且这段时间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你家里的事我会继续帮忙,希望能为你减轻一点负担。” “谢谢!”郑瑶瑶衷心感谢,忍不住又感叹道,“好羡慕姜辰,被你爱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快别这么说。” “真的!真的真的!”郑瑶瑶信誓旦旦,“就是我总觉得姜辰他……”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得找他去了。” 第25章 韩韶军发现自己总是在追寻,跟在姜辰身后,追逐着他的痕迹,一不留神他就跑得没影了,然后再拼命的寻找,周而复始。 站在寒风里拨了个电话,没有人接,韩韶军环顾四周发现姜辰的车还停在门口。 他没有走!韩韶军暗自庆幸。 花园里夜风吹动树叶,复古的路灯沿着道路延伸向远方,如同串起的珍珠悬挂在半空,一抹光照亮白色的长椅,姜辰弓着背坐在长椅上,就像一尊静止的雕像。 柔和的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俊挺的鼻梁,他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半握着,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微微凸起,碎发垂在额前,闷闷不乐地低着头。韩韶军在姜辰面前太容易心软了,看到他流露出一点点忧伤,就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韩韶军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蹲下,很想握住他的双手,但还是忍住了。 “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姜辰哼了一声:“不怕我搅了你们的二人世界?” 囚徒困境_41 韩韶军苦笑:“我跟郑瑶瑶是假的。”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郑家近况的,郑瑶瑶她一个人扛不住,所以就找我帮忙,假装男女朋友。郑瑶瑶她有男朋友,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 “真的?”姜辰的眼中有了亮光。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人的?” “你傻不傻呀,去搅合在里面?就你是烂好人!”姜辰的语气还是恶狠狠的,但僵硬的表情已松动。 “不要告诉别人好吗,郑家到了关键时刻。” 听他替郑瑶瑶着想,姜辰又有点不爽:“我像长舌头的人吗?” 韩韶军低头一笑,他蹲得脚有点酸,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前面你说的一句话,我还没有回答你,你再说一遍。” 听到姜辰轻微的抽气声,刚刚缓和下来的表情再度僵硬,虽然韩韶军说得很含糊,但两人都很清楚指的是什么。 姜辰骄傲地挑着下巴嘴硬道:“哪句话?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 韩韶军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逼了一步:“就是你出门时说得最后一句话。” 先前是一时冲动,扔出了压在心底已久的话,如今再要在这祥和的气氛下说出来,实在是又为难又尴尬。但要姜辰找借口说不记得了,也是千难万难。 谁也不知道,在韩韶军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已跳得失速。当秘密已摆在台面上,韩韶军不想再逃避,掩耳盗铃终究不是正途。 今夜,他有话说,且必须要说。 姜辰也是心乱如麻,他甚至不知道当时是以怎样一种心情吼出这句话的,吼出来后又期望得到怎样的回复? “姜辰。”韩韶军鼓起勇气,手掌轻轻盖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是恰到好处的干燥温暖。一开始是虚握着,就像一只小兽小心翼翼地接近一个陌生但极具诱惑力的事物,如果有一点点反抗,就会立刻缩回洞穴。姜辰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韩韶军心底涌起强烈的渴望,慢慢地加大力量,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姜辰,再说一遍,好吗?” 如同受到蛊惑,姜辰无法自控般开口:“我以为……你喜欢我……” “没错。”韩韶军用近乎虔诚的语气道,“我喜欢你。” 姜辰像被烫到了似的颤抖着,他想要收回手但被韩韶军按住。 一层纸捅破,把最隐秘的心事挖出来放在面前,这是必然的抗拒,韩韶军发誓,如果姜辰再强硬一点点,他就立刻放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再也不奢求什么。 姜辰经过最初的抗拒后,很快平静下来,或者说因为他早就心知肚明所以并不意外,既没有答应什么,也没有否定什么。但是,然后呢? 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颗石子坠入湖中,经过最初的涟漪,沉入了湖底。 韩韶军期待,哪怕能从姜辰身上捕捉到一丁点儿信息也是好的,只要姜辰伸出一根枝条,他愿意奋不顾身地爬到树梢。 云散开,月亮静卧在云端,在银色的月光下,夜晚的花园格外静好,偶尔有一两只飞虫,奋不顾身地扑向路灯的莹莹亮光。 韩韶军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等到。他以为自己会失望,但是并没有,也许今夜他只是想勇敢一回,把多年的心思说出来,至于回应他没有奢望,他不想勉强姜辰做任何事,也许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回去吧。” 韩韶军握住姜辰的手,姜辰被他轻轻一拉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静,姜辰就这么被他牵回了家,以前所未有顺从的姿态。 深夜,韩韶军躺在床上,空洞的双目直勾勾地对着窗外的月亮,脑海里全都是与姜辰争论的画面。他有些疲惫,也有些释然,他已经把所有的底牌都掀开了,却对姜辰手中的牌一无所知。他就像一个放下武器浑身赤裸的人,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保护自己,对于将会面临的局面他全无把握。 房门被拧开,韩韶军背对着门口,听到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靠近,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 床的另一半倾斜了一下,姜辰躺在了他身边,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你睡了吗?”姜辰的声音清醒得好像根本就没有睡过。 “没有。”韩韶军道。 “我就知道。”姜辰顿了顿道,“你转过来。” 韩韶军没有动,还是维持背对他的姿势,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的半个月亮上。 姜辰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把他扳过来,但手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缩了回去,然后整个人往韩韶军身上靠了靠。 “你有没有跟她做过?”姜辰突兀地问道。 韩韶军气血上涌,愤怒地扭过头来:“都跟你说是假的了!” 回过头,看见姜辰在得意地笑,韩韶军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又愤怒地转回去。 “真的没有啊?你都把她带回家了。” 韩韶军都快搞不懂姜辰是真的在纠结,还是故意戏弄自己,只能耐着性子回答:“真的没有。” 姜辰又靠近了一些,用额头磨蹭着他的后颈,含含糊糊地说:“你对她太好了,你总是这样,对每个人都那么好。不能这样,你说你喜欢我的,所以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韩韶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姜辰对他的依赖,让他生出一股雄性的自豪感,可姜辰对他的告白非但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反而变本加厉地索取占有,又让他生出窒息的恐慌。“你说你喜欢我的”已成为了姜辰手中的刀,而韩韶军已手无寸铁。 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韩韶军对自己说。 “什么时候回学校?”韩韶军问。 姜辰不乐意了:“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你好像已经回来很久了。” “我爸妈催我,你也催我,烦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管头管脚?” 听他确实动了气,韩韶军没有再逼问。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只是他必须说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滚烫的身体就在背后,他几乎能感觉到姜辰呼在脖子上的热气,哪怕没有贴在一起,也能感受到边上传来的热意。 “我有点饿了。”姜辰又使出他惯用的招数。 韩韶军硬起心肠:“我叫你吃饭的,是你自己不吃,能怪谁?” 姜辰比他还气:“那个女人烧的菜你还想叫我吃?你也不怕毒死我?” 囚徒困境_42 “那几个菜是我烧的!” 姜辰明显一怔:“你烧的?” “嗯,烧了一下午,我今天叫郑瑶瑶来就是为了跟她学烹饪的。”韩韶军故意强调“烧了一下午”。 姜辰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你怎么不早说?” “说什么?谁一进门就开始发飙?” “好了好了好了,你没完了是吧?”姜辰被他逮着说了几句,丢脸了。 韩韶军见好就收:“餐厅的橱柜里有零食饼干,你自己去拿。” “你就给我吃饼干?你怎么好意思?菜呢?你收冰箱里了?” “我倒了。” “倒了?” “你不是说看着就恶心吗?我就倒了。” 姜辰心头闷了一下,又好半天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韩韶军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很容易心软是没错啦,但这么大个人总不会把自己饿死。 许久,姜辰又窸窸窣窣地靠过来,嘴唇贴在他的耳边:“韶军,你下次再做给我吃好吗?” 软绵绵的话语像一根羽毛钻进了韩韶军的心里,只一秒钟,便丢盔卸甲。姜辰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韩韶军致命的弱点,只需一击,便赢得胜利。 “好不好?回答我,韶军。”姜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话的时候嘴巴每动一下,就顶一下他的颈窝。 “好。”韩韶军彻底投降。 第26章 虽然韩韶军让陈卫宁盯梢郑铭,但并没有指望他能查出点什么,而是另外找人暗自调查郑铭。没想到陈卫宁很机灵,不但拍到了两人再次会面的照片,连他们各自去名楼时也拍了照片,有一次还打探出郑铭次日的行程。对于一个刚刚成年的人来说,能做到这个份上着实不易,甚至能说是可造之材。 但是单单一些照片对韩韶军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他还需要更多更多的信息。 “这……这是什么……”陈卫宁惊诧得瞪大眼睛。 韩韶军展开手提箱,拈起一枚指甲片大小又轻又薄的东西:“这是一套监听设备,等下次他们见面时,你利用进包厢服务的机会,粘在隐蔽的地方。这是录音器,你可以藏在你们的更衣室里,到时候只要打开就行。” “好先进啊!真的能偷听到他们在讲什么?” 陈卫宁经历了不少事,又在名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工,所以总是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这会儿看到新奇玩意儿,两只眼睛直冒光,才有了点儿少年人应有的模样。 “还能有假?这可是军工级别的东西。” 陈卫宁爱不释手地翻看,兴奋地咧开嘴:“真的给我用啊?” 韩韶军觉得这孩子好玩儿极了,这套设备虽然稀罕,但正常情况下根本就用不到,又不是什么能拿出去炫耀的名包名表,值得他高兴成这样吗?但在他发自肺腑的笑容下,韩韶军也不禁笑了起来。 陈卫宁见韩韶军笑他,耳根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放下监听器,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我会尽力做好的,请韩先生放心。” 韩韶军详细解释了一遍使用方法,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 陈卫宁走后,韩韶军把杯中的酒喝完正要离开,姜辰的电话来了。 “哪儿呢?”姜辰给韩韶军打电话总是这样,不叫名字不打招呼,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好像韩韶军随时随地在等候他似的。 “名楼。” 姜辰一愣,不乐意了:“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你以前从来不去的!” 嘴里把“名楼”称为那种地方,一听韩韶军在那里就不高兴,其实自己三天两头跑,姜辰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韩韶军心情好,不跟他争辩:“公事,现在办完了。” “你等着,我来找你。”不等韩韶军回答,姜辰已挂掉了电话。 韩韶军又点了一瓶姜辰喜欢喝的酒,慢悠悠地喝着。 姜辰很快就到了,旋风似的刮进包厢,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韩韶军一看就知道他在发脾气,给他倒了杯酒:“跟谁生气呢?” “我爸妈。”姜辰灌了一大口,“我刚从家里出来,他们又催我回学校!奇了怪了,他们这是嫌我碍眼还是怎么的?我多待几天怎么了,就急着赶我走!” “你离校时间是长了点。” “我去年在夏威夷玩儿了一个多月他们也没说我什么,不知道这会儿在闹什么。” “那你就听他们的话回去吧。” 姜辰冲韩韶军瞪眼:“你也不想看到我是吧!” 韩韶军没有搭话,翻着包厢里的菜单:“饿吗,想吃点什么?” “再说了。”姜辰望着韩韶军,盯着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我还打算把上次那个导演再约出来吃顿饭,看看能不能给林朱颜那个角色加点戏什么的。” 韩韶军似乎在很认真地看菜单,一个页面看了好几分钟,最后合上菜单什么都没有点:“还是让他们拿点水果来吧。” 姜辰拧了下眉头,黑着脸埋头喝酒。 “少喝点,别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做饭给我吃?”姜辰话题转得极快,“你都拖了好几天了,就明天吧!” 韩韶军哭笑不得,这几天姜辰天天缠着他做饭,说那天没吃上亏大发了要补偿怎么怎么的,但韩韶军是个新手,弄一桌菜得准备大半天,他不是闲人凑个整天的休息日不容易,又不想随随便便应付,于是就耽搁下来了。 囚徒困境_43 “明天我得回我爸妈那儿吃饭。” 姜辰蔫儿了,闷闷不乐地抱怨:“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快要走了!” 虽然韩韶军会帮腔说是该回学校了,但实际上他希望姜辰能多留一天是一天,他们的关系仍然处于奇怪的状态,既恢复不了好兄弟的状态,也远远不是情侣,一旦姜辰离开,联系难免减少,他们之间又会变得扑朔迷离。韩韶军已经等了二十年,他不怕继续等下去,只是有点儿害怕,就好像握住了一把雪,看上去是捏住了,也许下一秒就会化得无影无踪。 “我保证会赶在你回校前,好吗?”韩韶军郑重其事。 姜辰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侍应生送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在包厢门要合拢的刹那,韩韶军听到叫声。 只是非常短促的一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韩韶军听出是陈卫宁的声音。 韩韶军放下水果,走出包厢。 “你干吗去?”姜辰跟了上来。 出了门,韩韶军果然看见陈卫宁被人揪着头发按在墙壁上,那人手很黑,把陈卫宁扯得头皮凸起一块,陈卫宁疼得五官扭曲,反手去打那人,脚胡乱踢踹,蹬到了那人裤子上。 “妈的,给脸不要脸!” 那人一脚踩向陈卫宁腘窝,陈卫宁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但是头又被他拽住,艰难地向后仰起。 “住手!”韩韶军喝道。 陈卫宁也看到了韩韶军,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那人转过头来,瞪着一双阴鸷的三角眼,冤家路窄是孙翰。 “哟,韩少爷也来玩儿呢。”孙翰阴阳怪气地说。 韩韶军不想和他多说:“把人放开。” 孙翰明显喝多了酒,见是韩韶军,愈发来劲,挑衅地抬起下巴,抓着陈卫宁的脑袋往墙上撞了一下,陈卫宁疼得眼睛都红了,但是没吭声强忍着。 “干吗呢?”姜辰走了过来,一见这架势就明白了,虽然觉得孙翰神经病,但也觉韩韶军多管闲事,他拉了韩韶军一把:“干吗呢,理他做什么?” 韩韶军直面孙翰的挑衅:“欺负一个小孩儿,可真有本事。” 孙翰阴恻恻地笑:“我叫他陪我喝杯酒,你管得着吗?” 名楼陪客的男女都有,孙翰玩儿的是荤素不忌。陈卫宁是名楼的侍应生不是陪客人的,更何况这事讲究你情我愿的,霸王硬上弓就没意思了,而陈卫宁显然是不愿意的。 “他不想喝,你看不出来吗?” 酒意上头,孙翰的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孙翰的注意力一转移,陈卫宁就机灵地从他手里逃了出来,韩韶军一招手,陈卫宁就钻到了他身后。“我那包厢需要人,你有意见吗?”韩韶军语气强硬。 孙翰的反应有点迟钝,等意识到看上的人被抢走了后,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姜辰看陈卫宁眉清目秀的,韩韶军护他护得紧明显是认识的,正不爽着,孙翰冲了过来,姜辰挡在韩韶军身前,指着孙翰的鼻子:“怎么着,还想动手啊!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领班带着人到了。名楼能在这地界立足,自然有其深厚的背景,不是随便什么人轻易能在这里闹事的。 但醉酒的孙翰还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在推搡中,一个阴沉的男人拉住了孙翰。在孙翰殴打陈卫宁时,这个男人就站在孙翰身边,在他们起争执时,男人也是在一旁冷眼旁观,韩韶军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在孙翰的骂骂咧咧声中,韩韶军把陈卫宁带回了包厢。 “谢谢你,韩先生。”陈卫宁轻声道。 韩韶军用手背碰了碰他被打肿的脸:“经常遇到这种事?” 陈卫宁比韩韶军矮一些,他微微抬起头,有种仰慕的姿态:“还好。” 韩韶军还想说什么,那边姜辰恶声恶气道:“过来啊,你跟这小子叽叽咕咕什么呢!” “去吧。”韩韶军拍了拍陈卫宁的肩膀。 陈卫宁再次向他道谢后离开,只觉得被他碰过的触感久久不散。 姜辰冷眼瞅着韩韶军:“你厉害啊,什么时候搭上的?” “别胡说。” 韩韶军淡然的态度让姜辰想发火又发不出,憋得心口火烧似的。生了一会儿闷气,又想到了孙翰,姜辰忍不住骂道:“真他妈晦气!” 韩韶军看他一脸烦躁的样子,突然之间非常想摸摸他的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触碰到他的头发。 姜辰僵住,但随即双眸泛光,就像两把开了刃的刀,撕开防御,直达内心。“喜欢吗?”姜辰骄傲得扬头。 “喜欢。”韩韶军笑了,“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吃饭。” 第27章 到彼此家蹭饭是姜萧韩三人从小到大最常干的事,所以当韩韶军说姜辰跟他一起回来后,韩父韩母很高兴地添了一副碗筷。姜辰能说会道,把韩父韩母哄得很开心,餐桌上四人倒还有些其乐融融的意思。 不知怎的,又聊到了两人国外求学的事。 韩母问:“韶军,上次跟你说的再去你舅舅那里学一两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姜辰一听,眼睛一亮,抢着说:“原来你还要过去啊?早说呢!那好啊!我尽快把学业结束掉,我们一起做点事玩玩!” 对于姜辰来说,吃喝玩乐是玩,做买卖是玩,投资是玩,什么都是玩,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既然是玩那就随时随地能放弃,无非就是扔掉一件不怎么在意的玩具,可一旦他说出“我要”,那便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韩父与韩母交换了一下眼神:“嗯,这是一件好事,我一直说的,兄弟之间要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远。” 姜辰冲韩韶军挤了挤眼:“听到没,互相扶持。” 囚徒困境_44 韩韶军迟疑了。他是不想再去舅舅那边的,一方面自己的事业刚刚起步,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另一方面他不愿意再依赖长辈,隐隐又觉父母的态度十分奇怪,甚至有种赶他走的感觉。但姜辰这么一说,他又犹豫了。和姜辰一起做事,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事,与姜辰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或许也能在相处中理清。 “好,那让我安排一下,一个月左右吧,我先跟舅舅和博雅说一声。”韩韶军妥协。 “哎呀,你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现在就买机票明天就跟我走!”姜辰迫不及待了。 “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不差这一两个月。” 姜辰虽然不乐意,但也没有办法,一想到可以把韩韶军栓在身边,远离什么郑瑶瑶负瑶瑶就觉得一个月还是能忍的。 韩母吞吞吐吐地问:“韶军,你要处理的事,该不是和瑶瑶有关吧?” 韩韶军与郑瑶瑶“分手”,韩家人当然是知道的。 “对不起啊,妈妈,我跟瑶瑶不太合适。” 想当初韩韶军与郑瑶瑶“交往”时,韩母特别高兴,连他们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所以韩韶军很是愧疚了一番。 “跟我道歉干什么。”韩母叹息一声,“太可惜了。” 韩父有点看不下去:“你唉声叹气的干什么?韶军还年轻,不着急,找对象是要慎重一点的。” “我就是喜欢郑家这闺女,怎么了?”韩母不服气道,“我儿子什么脾性我不知道?韶军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好,瑶瑶这孩子性格软,配我们家韶军正好!要是看上一个蛮不讲理,性格强势的人,韶军退让再退让,不就吃亏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他也不说,自己闷在心里,这日子过得多憋屈啊!” 韩父争辩:“这都哪跟哪儿啊,你也扯太远了!你要相信你儿子的眼光,不会喜欢上这种人的。” “我这不是心疼吗!” 韩韶军什么都还没说,老夫妻俩已争得热火朝天,好像韩韶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辰觉得心里怪怪的,低头扒饭一句话都不说。 韩韶军受不了他们两个:“爸妈,你们吵什么呢,没影的事都能吵得这么认真。” “还不是为了你?”夫妻俩异口同声。 韩韶军叹了口气,瞄了一把头埋在饭里的姜辰,郑重地对韩父韩母说:“爸妈,对于找女朋友,甚至是以后结婚,我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当韩韶军说出这句话时,姜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差点忘记了掩饰。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出柜吗?这未免也太过突然! 韩母疑惑:“为什么要这么说?” 韩韶军垂着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姜辰愈发紧张了,仿佛已经被钉在铁架上,下一秒就会被塞进烤炉。他不禁恼火起来,韩韶军这人太不道义了,都不商量一下就语出惊人,究竟是想怎样?莫非今天这饭局他早有预谋? 姜辰看向韩韶军的目光带着愤怒和质疑,但韩韶军仿若不觉,拿起汤勺在汤碗里舀了一勺,然后依次给他爸妈盛了一碗汤,当他拿起姜辰的碗时,姜辰劈手夺过:“我自己来!” 韩韶军的手指被碗的边缘勒了一下,但他没有反应,等姜辰盛完汤后,自己再盛了一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开口道:“就像爸爸说的,还年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谈恋爱太浪费时间,我暂时不考虑,所以短时间内,你们不用为我操心这方面的事。” 姜辰松了口气,总算他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怎么是浪费时间呢。”韩母安慰道,“韶军啊,我知道你失恋了很伤心,但是千万不能灰心!事业很重要,爱情也很重要!” 韩母对韩韶军有所误解,但韩韶军不想再解释什么。 韩父又听不下去了:“儿子优秀着呢!你瞎担心什么!让人看笑话!” “我跟儿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再说了,姜辰又不是外人!我当然知道儿子优秀,喜欢他的人海了去了!你说对不对,姜辰?” 炮火转移到了姜辰身上,姜辰连声应和:“对,婶儿你说得太对了!” “听到没有!”韩母冲韩父甩了个得意的眼色,韩父不再争辩,摇着头直笑。 韩母夏雯燕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年轻时性格很是泼辣,夏家原本就是经商的,她与韩父结婚后不满足做幕后的女人,利用两家的资源创办企业,不断发展壮大然后交到韩韶军手上。韩父韩盛伟位高权重,在外面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唯独拿他老婆没有办法。 “对,你说得都对!”韩盛伟学着姜辰的口吻,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虽然他们总爱点鸡毛蒜皮的事争论不休,但满满的都是爱意。 韩韶军在一旁只有羡慕的分,感觉手指有一点疼了。 吃过晚饭,韩韶军载姜辰回家。 姜辰烦躁地抱着双臂,手指不停地敲击,一句话不说,盯着黑漆漆的窗外。 韩韶军的余光时不时瞟过去,姜辰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牵动他的心跳,气氛压抑着,有种令人焦灼的沉寂。最终还是韩韶军先打破沉静:“在想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在想什么!”姜辰早就在等韩韶军开口了。 “我怎么了?”韩韶军淡然。 “你是不是打算跟你爸妈说你喜欢男人?还拖着我去?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要是你爸妈接受了,你是不是直接把我供出去?” 韩韶军瞥了他一眼,用极淡的口吻道:“是啊。” 姜辰愣了一下,随后大怒:“韩韶军,你疯了吗!莫名其妙把我拖上船,你想害死我是吧?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韩韶军眸光黯然:“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叫我吃这顿饭就是在害我!” “我要出柜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没关系!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韩韶军猛地刹车,两人惯性向前一冲,再被保险带拉回来。韩韶军目视前方,眼睛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空气突然安静,姜辰望着他的侧脸,心刹那间就慌了。 话一说出口,姜辰就后悔了,要说点什么挽回,但喉咙口被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韶军,我……” 韩韶军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凉得像月光,寒得像冰雪,姜辰有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嘴角慢慢上扬,韩韶军微笑:“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真跟爸妈说呢?出柜这种事当然是能瞒就瞒,等实在拖不下去再说。瞧你,紧张得脸都白了。” 姜辰的气息哽在喉咙口,分不清韩韶军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焦躁的情绪非但没有纾解,反而愈积愈多,姜辰蹙着眉头:“韩韶军,你耍我耍上瘾了是吧?” 囚徒困境_45 前方红灯读完秒跳转绿灯,车辆再次开动。 韩韶军疲倦似的摇头:“我从来没有耍过你。” 姜辰不耐烦:“总之你以后不要乱说话!” 一个撒娇耍赖吵着要自己跟他去国外的姜辰,一个是一身戾气呵斥自己不要乱说话的姜辰,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又截然不同?韩韶军像被两股力量拉扯,快要被撕成两半,心口阵阵钝痛。 “你害怕?”韩韶军问。 “我怕什么!”姜辰大叫,却显得他更加心虚。 “我不会害你的,永远不会。”韩韶军的笑容淡且苦涩,他说得很慢,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刻在人心上。 他很想对姜辰说:没错,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强迫你来喜欢我,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如果我对你造成了困扰,那很抱歉。但是韩韶军又不想说,总觉得一旦把这话说出口,就好像颁了张免死铁券,持有此券者会肆无忌惮,于是那渺小的渴望会更加虚无。内心就是如此矛盾,他努力想选择一条正确的路,却发现不论怎么选都是错。 无论如何,有一句话是真心的:我不会害你。 但这句话对姜辰来说异常刺耳,甚至是一种嘲笑和讽刺,他沉着脸低喝:“停车!” 右侧的车道不断有车辆行驶,韩韶军一时无法变道。 “停车!听到没有,停车!”姜辰暴躁地拍着车门。 韩韶军连忙靠边:“怎么了?” 姜辰推开车门:“回家!” “你不跟我回去了?车都开出那么远了。”韩韶军拉住他。 “我说我要回家!你是听不懂吗!” 姜辰毫不留情地将他甩开,钻出了汽车。 韩韶军下车追了几步:“姜辰!” 姜辰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明天我做饭,我等你来。” 话语中带着祈求的意味,韩韶军不知道该如何将他留住,只能被动地等待,放上一点点诱惑,希望能换来他的青睐。突然之间,韩韶军发现自己是如此卑微,企图用这种放不上台面的伎俩来追求姜辰。 再下去,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姜辰是渴望的,难道不是吗?否则怎么会天天缠着要吃自己做的东西?既然如此,他应该会来吧。 姜辰什么都没有说,朝路的另一边走去,韩韶军站在街头,任车流从身边经过。繁华的夜,在此刻变得光怪陆离。 第28章 次日一大早,韩韶军便去市场采购了一番,回到家后就泡在厨房里,开始一天的忙碌。 菜谱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不能太难,因为他是个初学者,也不能太复杂,免得烹制时手忙脚乱,但是太简单也不行,会让人觉得缺乏心意,姜辰的喜好很重要,他喜欢吃鱼和牛肉,蔬菜要选最嫩的在炒锅里翻炒不能太油,点心要甜糯的,最后摆在盘里也有讲究,适当的装饰不可缺少,味道已经不能和熟手比了,至少样子不能太难看。虽然韩韶军不会烧菜,但是对姜辰的口味了解得一清二楚,至少每次去餐厅,他都能很轻松地选出姜辰爱吃的菜。 他弓着腰埋着头,仔细地将黄瓜切片,认为把黄瓜切得厚薄均匀比黏合一个微型零件难多了。他是不习惯做这种事的,又因为紧张,肌肉过于紧绷,累得直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腰。 一整天,韩韶军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几个冷菜已摆在料理台上,食材处理完毕随时能下锅。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锅子里水发出咝咝的水汽声,太阳已经偏西,金橙色的光透过玻璃,将半边厨房染成红色。从窗户刚好能看见半个前院,安安静静没有来往的车辆。 韩韶军第一次觉得这个别墅小区的间隔太大了,以至于望出去都看不到人影,门前的木芙蓉在夕阳下变了色,花期将过,花瓣的边缘焦黄卷曲,透着些冷清衰败的意味。 姜辰会来吗? 每隔一段时间,韩韶军都会思考一遍这个问题,但他又会很快逼自己不去想,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食物上。明明是个是与否的单选题,却成为了世纪难题,乃至于韩韶军只要一想到,身体就会发冷。 他会来的吧? 昨晚是起了点争执,可这么多年兄弟了,能有什么抹不开的脸面,又能有多大的过节?更何况姜辰他不是心心念念想吃这顿饭想了很久了吗? 他不会来吧? 一顿饭而已,对姜辰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说想吃说不定只是随口说说的,更何况他脾气那么大,昨晚的事他现在必定还记着,还没给他铺好台阶,他怎么下得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抬头张望,依旧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韩韶军失望地叹气。 他脱下围裙,拿起边上的手机,找到姜辰的名字。 要拨吗?韩韶军犹豫了。 很多时候,在拨出一个电话,心思百转千回。这个电话拨出去,他在干什么?会立刻停下手中的事接我的电话吗?如果不接那又是为什么呢?是没有听到,还是故意不接呢?如果接通了,说什么呢?是应该问你来不来,还是问你为什么还没到? 手指在拨打按钮上悬停了许久,韩韶军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问好,于是始终没能下决心按下去。 他韩韶军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通尚未拨出去的电话难倒。他隐隐害怕着,害怕这电话打出去,有些不愿承认的事会变成既定事实,于是他宁可干巴巴地等待,哪怕天色一点点暗沉。 至少,还能等待。 他多半是不会来了吧? 韩韶军提前做起了心理安慰,昨晚他也没有答应什么,既然没有答应,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会来了你放弃吧!他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说久了,也就信了。如果人真的没有来,也不会过于失望,如果人来了,那就是意外的惊喜,这样人会好受一些。 这一招,韩韶军用了许多年,且一直很好用。 有那么一刻,韩韶军觉得做这顿饭不是为了姜辰,而是为了自己,明知道他来的可能性不大,还是早早地去市场然后忙忙碌碌,如同自虐一般。所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天彻底黑了,韩韶军的心从炽热到冷寂,从天上的灼日到湖底的石头。 还好,也不怎么难过。韩韶军揉了揉有点闷的胸,文质彬彬的脸上挤出一点点笑容。 囚徒困境_46 还好,真的还好!韩韶军用力压着胸口,直到肋骨有了点痛意。 就在这时,氙气大灯的光划破黑暗,照亮了别墅的前院,木芙蓉在枝头俏立,然后是短促的两下汽车喇叭声,在静夜里显得有点刺耳。 是姜辰的车!韩韶军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扶着料理台,额头几乎顶到了窗上,没有发现刚才比黄连还苦的笑容瞬间灿烂得如烈日。 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姜辰跳下车,衬衫少扣了一粒,露出性感的肌肤,下摆束在裤子里,双腿修长笔直,红润的唇紧抿着,眉头微微蹙起好像还在生气的样子,英俊的五官在暗夜里好像白玉雕成。 他来了!韩韶军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雀跃”两个字,就好像无数只小麻雀在死寂的胸膛里扑腾,身体轻飘飘地好像走出一步就会飞起来。 厨房的窗户是别墅里唯一亮着的,姜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前的韩韶军,僵硬地把脸转到另一边。 只要他肯来,就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韩韶军信心十足地想着。他一时对自己有抗拒,没关系,本来这就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可以慢慢来,慢慢等,韩韶军愿意等。 姜辰昂首阔步地迈开步子,浅色的衣裤在夜里留下淡淡的身影,韩韶军迫不及待要去开门。 但很快韩韶军就笑不出来了,刚刚抬起的脚再度放下,因为他看见车副驾驶座的门打开,林朱颜一身性感的打扮,妖娆地踩着碎步追上姜辰,然后后座的门也打开,走下来三个美女,她们笑着叫着,刚才还平静如水的院子回荡着女人尖锐的笑声。再然后又有两辆车依次驶入,前前后后下来七八个人,是周夷星等一干朋友,他们勾肩搭背,有几个步子还不太稳,看起来已喝过一场的样子。 姜辰来了。 姜辰带着一群人来了。 门铃响起,韩韶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门口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十来个人已坐在了客厅里,他们吵吵闹闹,打开带来的酒,兴奋地喝了起来。 “韶军,你这里我都没来玩儿过,不够意思啊。”一个人仗着跟韩韶军关系好,大着舌头说话。 韩韶军礼貌性地微微一笑。他本来就回国没多久,而且不喜欢在家里招待人,所以除了姜辰,谁都没有来过。 周夷星好奇地东张西望:“饿死我了,我们都还没吃饭呢,姜辰说你准备了晚饭招待我们。” 其他人纷纷应和,嚷嚷着好饿,要吃东西之类。 韩韶军保持着微笑,视线落在姜辰身上,冷得就像冰雪。 姜辰坐在沙发上,一手搂着林朱颜的腰,一手玩着茶几上的装饰品,对韩韶军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这张沙发他不知道坐过多少回了,好像头一回发现茶几上有个好玩的装饰品,拨弄个没完。 “都那么晚了,你们还没吃晚饭?”韩韶军越来越佩服自己了,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一群人又开始叫嚷着没吃饭太饿了。 “不是你说准备了晚饭吗?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吃独食,都弄了什么端出来给大家尝尝。”姜辰说这句话的时候在漫不经心地摆弄那漂亮的装饰品,看都没有看韩韶军一眼。 韩韶军默默地注视着姜辰,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他转身走入厨房,当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姜辰才将视线移过去,表情木然。 男男女女笑着吵着,向来安静的屋子充满了嘈杂的声音。十来分钟过去了,韩韶军还在厨房里没有出来过。姜辰坐得有点难受,焦躁地把头发梳到脑后,换了个姿势。 林朱颜端了杯酒挨过来,娇娇柔柔地说:“再喝杯酒。” 姜辰一把将她推开:“滚开!” 酒泼翻在林朱颜身上,林朱颜惊叫一声,姜辰烦躁得要命,根本就不想理她,甚至想把自己从这个喧闹环境里隔绝开。 韩韶军为什么还不出来!他在干什么!姜辰愤愤地想着。 又十分钟过去了,姜辰坐不住了。 当姜辰走进厨房时,刚好看见韩韶军将最后一盘菜倒入垃圾桶,然后将盘子丢进水槽。厨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和蔬菜味。 韩韶军将双手在清水下洗净,瞥了一眼愣在门口的姜辰:“我叫了外卖,有烧烤啤酒,很快就会送来了,你出去等吧。” 姜辰一个箭步冲到垃圾桶前,垃圾桶满得快要装不下,有做好的冷菜和切好的牛肉,现在都被糊在一起,失去了原本的新鲜诱人。 怒火在心头炸开,姜辰揪起韩韶军的衣领将他压在料理台上:“韩韶军,你什么意思?” 韩韶军柔和的脸庞变得冷硬,一胳膊肘撞开姜辰:“姜辰,你是什么意思?!” 姜辰没想到他使那么大劲,被他撞得后退几步,胸口隐隐作痛。“你叫我来,我这不是来了吗!”他扬着下巴,一如既往地骄傲,但底气有那么点不足。 韩韶军冷冷地注视着姜辰,一字一句道:“姜辰,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第29章 “我怎么了?我都站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最多是晚了一点,你发什么火?”姜辰理直气壮地吼。 “那客厅里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本来就在一起喝酒嘛,我怎么好一个人走?反正你都做了晚饭,一起吃怎么了!难道大家不都是朋友吗?” 眼前的人如此恶劣,振振有词地宣扬着歪理邪说。他不傻,他不是不明白这顿饭的意义,但他刻意歪曲,甚至颠倒是非黑白,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不顾他人感受。 “朋友?这顿饭我是做给朋友吃的吗?你当我是你佣人吗?”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你用得着这么小气吗?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姜辰确实有这种本事,专挑人心疼的地方说。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吗?”韩韶军气极反笑,“姜辰,你摸着良心说话,我为什么今天要花一天的功夫来做这顿饭?我又是为了谁做的这顿饭?” 姜辰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他熟练地转移话题:“你都已经烧好了只要端上桌不就可以了?还倒掉干什么?还浪费食物!你为什么要这么计较?你倒掉的不还是你自己的心血!” “你也知道是我的心血?”韩韶军的音调不受控制地拔高,“我愿意扔掉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这回可是你不讲道理!”姜辰倒打一耙。 韩韶军沉下了脸,他不想再对姜辰发火,因为气得是自己的身体,嘶哑的是自己的嗓音。真的值得吗?他第一次问自己。 “好,你要讲道理我跟你讲道理。”韩韶军握住拳头,让双手不至于因为气愤而颤抖,减缓语速,使声音不至于因为委屈而变调,他极力控制住情绪,使自己不至于在喜欢的人面前失态,“姜辰,这顿饭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我不赖你。你愿意接受,我会很高兴,你若是不愿意接受,你可以直接拒绝我,或者干脆不要出现。我也是要脸的,我不会死缠着你,你大可不必有顾虑,但是你不能带着一群人来羞辱我!” 囚徒困境_47 “我怎么羞辱你了!”姜辰似乎比韩韶军还要委屈,“你要我来,我来了!你还当着我的面把菜倒掉!是谁羞辱谁啊?” 韩韶军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求你?你姜大少爷万千宠爱,万众瞩目,我得可怜兮兮得跪在你脚下,求得你的一点点关注,求你赏脸来吃一顿我做的饭?” 姜辰气得胸口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求我什么了?是我求你才对!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才愿意做一次给我吃!现在你还倒了!倒了!” “我欠你的是吗?” 姜辰被韩韶军骂得好半天没说出话,他认为自己是非常在理的,韩韶军分明是在没事找事。 “我还没吃晚饭!”在姜辰看来,韩韶军只要把菜端出去,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偏偏韩韶军故意要对着干。 韩韶军看了下表,冷漠地挥了挥手:“外卖应该快送来了,你到客厅里去等吧。” “我不要吃外卖!我不要吃什么烧烤!”姜辰吼道,“我今天来是吃你烧的菜的!” 韩韶军心很累,这一天过得比一整年都还疲倦:“我都倒了,你自便吧。” “你什么意思,韩韶军!你是要我翻垃圾桶吗?我还没贱到这份上!” “你高贵得很!” “好好说话不行吗?冷嘲热讽的很有意思吗!” 争吵已变得越来越没有意义,只剩下情绪的宣泄,愤怒冲昏了头脑,肆无忌惮地彼此伤害。 周夷星忽然闯了进来:“韶军,什么时候能吃饭?” 两人的争执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怒视莽撞的周夷星。 周夷星一进厨房,就发现两人气氛不对,针尖对麦芒的好像随时会扑在一起撕咬:“你们在厨房里干什么?出来一起喝酒。” 姜辰正火冒三丈,进来个人正好撒气。“有你什么事?出去!”他吼道。 周夷星不管怎么说也是被人呵护宠爱大的,就算对姜辰他们客气几分,面子上都是过得去的,哪里被人这么吼过,再加上喝了点酒缘故,情绪容易激动:“吼什么?发什么神经啊!” “我吼你怎么了?我让你出去听不懂吗?”姜辰的火气爆发了,如果说在韩韶军面前多少还会克制一些,那面对别人他已是完全的火药桶。 韩韶军比他先一步冷静下来,毕竟大家都是朋友,毕竟他是主人不能不给客人面子,毕竟这是他和姜辰的矛盾,不应该把别人牵扯进来,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姜辰得罪朋友…… 事到如今,他还在为姜辰考虑,几乎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在理智劝说自己不要管姜辰之前,身体已先一步行动。 “真没事,我们在讨论吃什么。吃的马上就送来了,我再催催,你先到外面去吧。”韩韶军和气地把周夷星往外带。 没想到姜辰更加窝火,他韩韶军对自己发火怒骂,对别人和颜悦色的,凭什么!怎么可以?! 姜辰一把推开韩韶军,抓着周夷星的胳膊:“出去!” 客厅里还在吵吵闹闹的,不知道谁拿出一个音响,放着吵杂的音乐。 “出去!都给我出去!”姜辰就像一只愤怒的雄狮,在领地上嘶吼示威。 他的声音盖过了吵闹声,一瞬间一群人都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地望着暴怒的姜辰,没有动弹,唯有刺耳的音乐还在继续。 姜辰抓起音响砸在低上,咣当一声摔成粉碎,众人瞠目结舌。 韩韶军忍无可忍,但是又知道现在的姜辰就像喷发的火山,谁冲上去谁变成黑炭,于是只能在一旁仰天长叹。 “还不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姜辰揪起沙发上的人往外推。 一群人才反应过来,乱哄哄地跑出去,他们都不敢惹姜辰,就像退去的潮水一样,呼啦啦涌出去。 姜辰愤怒地捡起一件掉在地上的外套丢了出去,呯的一声关上房门,然后是门外引擎发动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濒临崩溃的韩韶军。 “姜辰,你究竟在干什么?”莫名其妙把一群人带来,再莫名其妙把人赶走,韩韶军只觉心累。 “你不是不想看到他们吗!我帮你把他们赶走不好吗!你又想教训我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姜辰就像一挺失控的机枪,逮着一个目标就一通发射。 “这是我家!你能不要这么乱来吗!” “你家?”姜辰眼睛通红,“你的意思是叫我滚吗?” “你能别歪曲我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 韩韶军深吸一口气,把憋在喉咙里的怒火再咽下去,劝说自己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姜辰,你能讲点道理吗?” 门铃响了,在紧张的气氛里显得十分突兀。 姜辰又炸了:“妈的,哪个嫌命长的又来找死!” 韩韶军怕他闯祸,抢在他前面把门打开,来人是餐厅的外卖员。 十多人份的烧烤满满地装了好几个保温箱,现在人都走光了,韩韶军不知该如何处理,他打开其中一箱放在沙发桌上,拿出一串鸡翅自顾自啃了起来。 香喷喷的烧烤味令人食指大动,姜辰咽了下口水。 “我还没吃饭呢。”姜辰粗声粗气道。 韩韶军眼睛都不抬一下,把保温箱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我要你烧给我吃。” 韩韶军啃鸡翅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无视姜辰,低头专心地啃。 暴躁的姜辰踢了桌子一脚,桌子连同桌上的烧烤抖了一抖:“我还没吃饭!你听到没有,给点反应!” 韩韶军把啃完的骨头丢在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用极淡却也极冷的口吻说:“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的胃很痛,你能不能让我先填饱肚子?” 姜辰的表情有点僵硬:“为什么不吃?” 囚徒困境_48 “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 轻轻的一句话,把姜辰堵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在等你,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随时来,我随时开饭,但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被扔进垃圾桶的食物与被忽视的心意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不被需要的累赘。 姜辰一句话不说地上楼,把楼梯踩得咚咚响,韩韶军打开了一罐啤酒,继续默默地啃鸡翅。 人大多是不自量力的,甚至明明知道那东西并不美好,也会拼尽全力去追求,即使遍体鳞伤都在所不惜。韩韶军就像追日的夸父,哪怕被烈日灼伤,哪怕累到虚脱、晒到干渴,都不愿停下脚步,他不怕最后拥抱太阳,被烧成灰烬,只怕究其一生,倒在中途。 何处是尽头?他的前方已经模糊,他的意志已经动摇,他很想躺下,安安心心地长眠,把一切不快乐的事和那堆食材一起丢进垃圾桶。 第30章 估计是烧烤酱料味太重,韩韶军深夜醒来感到有些口渴。他摸黑打开房门,下意识地朝姜辰的房间瞟了一眼。 门敞开着,月光斜照到门口,窗帘的倒影在月光中飘动。韩韶军上前几步,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堆着,姜辰不在。 跑哪去了?韩韶军想着,看见有光线从楼下的厨房里透出来。 下了楼,走向厨房,果然看见了姜辰。他正坐在料理台边卖力地啃着烤串,可能是因为时间久了的缘故,烤肉有些硬,姜辰啃得很费劲,晃着脑袋才咬下一块肉,然后呷一口啤酒。 算起来,如果没吃晚饭,这个点确实要饿疯了,家里又没其他能吃的东西。看高高大大的姜辰一个人缩在厨房里啃冷掉了烤串,竟有点可怜的意味。 姜辰也看见了韩韶军,食物经过喉咙,喉结滚了滚,舔了舔沾了酱汁的嘴唇,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性感得要命。 韩韶军艰难地移开视线,慢慢地走进厨房,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 他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水灌进喉咙,有种沁入身体肌理的凉意,也有种舒筋活络的畅快。他感觉到刀锋般的视线戳着他的背脊,一寸寸凌迟着他的后背,但他极力无视,并将后背绷得笔直。 喝完一杯水,他缓了一下,想了一想,又拿出一个杯子,从暖水壶里倒了一杯水,转身放在料理台上:“咸得很,喝点水。” 姜辰触摸到温暖的玻璃杯,因为握着金属罐头而冷到麻木的手指又有了麻痒的触感,僵硬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 韩韶军摸了一下烤串的纸盒,果然是冷的:“你至少热一下吧。” 姜辰似乎才意识到食物可以热一下这个问题,左顾右盼寻找微波炉。 “那里。”韩韶军指了下微波炉的方向。 “不会用。”姜辰很大爷地往后靠了靠,一副等着人伺候的样子。 差一点,韩韶军就条件反射地帮他热食物了,但很快清醒过来,寒着一张脸:“不会用就算了。” 要是连微波炉都不会用,他姜大少爷岂不是成了傻子?韩韶军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硬起心肠离开。背后传来姜辰不满的嘟囔声,韩韶军加快了脚步,随后听到了微波炉运转的声音。 一边回房间,韩韶军一边在反省。看,拒绝他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只要把头扭过去,无视他任何抗议就行了,以前怎么就做不到呢? 第一次拒绝,有一点不习惯,总好像亏钱了什么,又有一点痛快,终于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不乐意的事了。 曾经以为姜辰对自己可能是有点异样感情的,现在想来也许根本就是错觉,如果他真的在乎,又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作践自己呢? 姜辰是一个危险的漩涡,韩韶军已转得迷失了自我,他要努力爬出来,否则将会被彻底拖入深渊。 —— 第二天早晨,韩韶军下楼看见姜辰已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看报纸,悠然自得的样子。 韩韶军没有理他,经过餐桌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倒杯牛奶。 一股甜甜的奶香飘来,韩韶军疑惑地寻着香味而去,看见炉子上热着香浓的燕麦牛奶粥,边上的平底锅里有个冒着热气的煎蛋,再边上的碟子里放着一块厚厚的吐司。 那一刻,韩韶军有种被电到的感觉。 姜辰在外面探头探脑,当他看见韩韶军愣在原地时,立刻扭头,咳了一声,用一种十分刻意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那什么……咳咳!我做早饭的时候做多了,你就吃掉吧。不能浪费粮食!” 和煦的阳光照进屋子,大理石桌面铺上一层金黄,蛋香与奶香混合在一起,在这个暖意融融的早晨,显得格外诱人。 等韩韶军回神时,他发现自己已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他拼命将唇角向下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收回笑容。 这家伙,真是…… 从不知道姜大少爷会进厨房,他曾号称会做番茄炒蛋,但韩韶军一直以为他在自吹自擂,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虽然看不出手艺如何,至少那半凝固的蛋黄金黄可人。 糖,在胸口融化,拉成了细丝,将心脏缠绕。 姜辰等得不耐烦了,又伸长脖子往厨房里张望,刚巧看见韩韶军端着盘子出来,他立刻正襟危坐,专心地看起报纸。 韩韶军坐在姜辰对面,喝了一勺燕麦粥,咬了一口吐司,不自觉地又想笑,但在姜辰面前极力控制住。 姜辰的眼睛从报纸后面斜出来,眼巴巴地看着韩韶军。韩韶军又默不作声地吃着,一抬眼,对上了姜辰幽怨的目光。 韩韶军岂会不知道姜辰的心思,又慢悠悠地吃了几口,等姜辰的要喷火时,才似随意般开口:“嗯,味道不错。” 姜辰满意地咧开嘴笑,但又马上故作深沉,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子的手艺好着呢!不像某些人,家里的老鼠都能饿死!” 某些人低头一笑。 堵在心口的结有点松,有种拨云见日的开阔,一些不快乐的记忆似乎已在这顿早餐中淡化。 他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一点点甜头就能让他忘记忧伤。 桌上散着几张姜辰看过的报纸,韩韶军拿起来翻看,一条八卦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照片上的女人戴着墨镜,低垂着头,但韩韶军一眼就认出她是林朱颜,身边的男人不但戴着一副墨镜还戴着口罩,虽然抬着头但完全看不清脸,他身材挺拔,气度不凡,与林朱颜一前一后,行色匆匆。 不是姜辰!韩韶军眉头一紧,快速浏览了一遍。原来八卦新闻的男主角是一当红小生,记者拍到两人进出酒店,照片拍摄的时间正是几天前。 囚徒困境_49 韩韶军瞄了瞄姜辰,后者还沉浸在沾沾自喜中。报纸往前一送,韩韶军用手指点了点。 “干吗?”姜辰瞥了一眼,依然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干吗?” 韩韶军不知该如何说,总觉得去说林朱颜的八卦会显得自己很没气度,堂堂男子汉中伤一个小女子。 “林朱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被拍到了。”韩韶军含糊道。 “哦,我早就看到了。”姜辰吃着吐司,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韩韶军疑惑地看了几眼标题,心情十分微妙,他当然希望姜辰不在乎林朱颜,最好这个女人永远都不要出现在眼前,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毕竟她是跟姜辰有过交往的女人,现在给他戴了绿帽子,站在一个好友的角度来说,是十分愤怒的。 “你……无所谓?”韩韶军迟疑地问道。 “我碰都没有碰过她,她跟谁在一起跟我有什么关系?” 韩韶军又是怔神,投去怀疑的目光。 “不过想想还是有点恶心,所以我已经给你那朋友打过电话,叫他把林朱颜换了。”姜辰把吐司塞入口中,擦了擦手指。 韩韶军诧异,第一反应去看手机,发现没有未接来电,如果姜辰反悔撤资,朋友必然会打电话来求助,但是并没有。“他没有求你再考虑考虑?” “为什么还要我考虑?我是金主,我塞进来的配角我再要求换掉,他当然听我的。” 韩韶军不明白姜辰是什么路数了:“你没有撤资?” “撤资?”姜辰翻着白眼,“能赚钱啊,我为什么要撤资?” “所以……你是为了赚钱?” 姜辰有点不耐烦了:“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赚钱我干吗要掏钱?我又不是印钞厂!” “那么林朱颜?” “那不是顺便嘛。” 姜家虽然也有不少产业,但姜辰不像韩韶军规规矩矩地接下家里的公司,他自由散漫得很,从几年前开始自己赚钱。他赚钱就像打游击,东打一枪西开一炮,这边卖个人情拉个关系,那边撒点小钱。偏偏他眼光独到,每次都能抓住机会,日进斗金。 这次的拍戏也是,虽然韩韶军前期评估不错,可不想分太多精力,所以一直犹豫着,姜辰一出现,催着赶着再出点钱就拍板定下了。 韩韶军终于听懂了姜辰的意思:“难怪呢,所以你当初只要个女配,我看林朱颜还不是很开心。如果你真要捧她,应该直接捧她做主角吧?” “她做主角就赚不了那么多钱了,你当我傻子吗?” 韩韶军微微一笑,合上报纸推到一旁,喝了一口燕麦粥,牛奶的柔滑混合燕麦的谷香,溢满齿颊。明明只是一顿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早餐,却让韩韶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 粥和煎蛋都是热的,若是在炉子上热久了,味道会变,要让温度维持在刚好能吃的程度,必然要在人起床后下锅。韩韶军心细如发,自然不会漏掉这些细节。借着早晨清透的光,韩韶军望着对面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的人,他沐浴在晨光之下,光滑的肌肤翻出金属般金色的光泽,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 明知道是奢侈,但韩韶军还是想,如果每天起床都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那该有多美好! 姜辰看完最后一张报纸,早餐也吃完了,心情愉悦地看着韩韶军:“今天有什么安排?” 韩韶军笑了笑:“今天……” 手机铃声响,打断了韩韶军的话,他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到那头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声音。 “韶军……” 第31章 “瑶瑶?”韩韶军被她这种哭法吓了一跳,“你先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边上姜辰一听到韩韶军嘴里冒出来的名字,当即变了脸。 “韶、韶军……”郑瑶瑶断断续续道,“我爷爷快不行了……” 韩韶军心酸,前段日子假装是郑瑶瑶男朋友的时候,曾去探望过郑爷爷,一番长谈让韩韶军受益匪浅,愈发敬佩这位坚毅的老人。如今老人行将就木,他难免心生悲戚。 “坚强点,瑶瑶,你爷爷每天撑着很痛苦,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不是!韶军,不是!” 韩韶军本想安慰郑瑶瑶几句,但她急急忙忙地打断。 “韶军,你能不能再过来?”郑瑶瑶哀求,“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求求你再帮我一次!你过来一下,我爷爷想见你!他快不行了!” “可是……可是我……”韩韶军一时脑子也有点乱,已经决定不再伪装男女朋友,可郑瑶瑶哭得他心烦意乱。 “求求你!我爷爷快没时间了!他想见你,他说他想见你!我已经守了他一个晚上了!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他就是想见你!”郑瑶瑶语无伦次,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凄厉。 “你别慌!”韩韶军已经往楼上走,“先别哭了,去陪着你爷爷,我马上就来。” 郑瑶瑶哭着应了,韩韶军匆匆上楼穿了外套,又匆匆下楼,刚要出门,姜辰拦住了他的去路。 “去哪儿?”姜辰阴森森道。 韩韶军一看姜辰脸色便知道不妙,连忙好声好气地解释:“姜辰,我得出去一趟。” “又是郑瑶瑶?”姜辰咬着牙道。 “她的爷爷恐怕不行了,所以我……” “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跟她假的吗?他郑家没人了吗要你过去?” 韩韶军一个头变两个大,“这事怪我,等我回来后再跟你赔罪,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不行!”姜辰的手像钳子似的扣住韩韶军的胳膊,“你又来这套逗我玩是吗?你是不是看我狗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很过瘾?” “我没有这个意思!”韩韶军想起郑瑶瑶哭成那样就心急,老人生命垂危,随时可能会离世,他一分钟都不能耽搁,“我真的要走了!这回是我对不起你,你别生气!等我回来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 囚徒困境_50 两人推推搡搡都快动起了手,一个拽着衣领往里面拖,一个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姜辰气得心肝肺都要炸了,他承认昨天拉了一群人到韩韶军家,是他犯了蠢,所以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候着韩韶军起床的时间,做了顿早餐,本指望着再安排点什么活动,彻底化解两人的心结,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枉费一番功夫。 “又是这个女人!我受够了!不许去!你要是敢走,回头就别认我这个兄弟了!” 姜辰这话说得很重,韩韶军惊讶他的绝情,为了一次意外赌上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有这个必要吗? “何必呢?”韩韶军急了,“我很快就回来。” “不成!今天你必须跟我在一起!那女人休想再缠着你!” “你别生气。”韩韶军喉咙口发苦,掰开姜辰的手,“等我回来。” 他转身从姜辰手里挣脱,飞快地跑向门口,姜辰追了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韩韶军赶在他之前,关上了大门,并插入钥匙转了几圈。 姜辰听到钥匙敲击的声音,双眼蓦然睁大,抓住门把手用力摇了摇,没有打开。他难以置信地咆哮一声,将门晃得咣咣直响,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韩韶军居然把门反锁了! 姜辰怒不可遏,一脚瞪在门板上,这一脚,灌注了全部的愤怒,门框上裂开一条缝。“韩韶军,你有种!”他怒吼。 韩韶军听见背后震耳欲聋的撞门声,心中又慌又涩,以姜辰的脾气,恐怕这事没法善了。回来后该如何面对,他没有考虑过,眼下只能暂且放在一边,走一步是一步。 匆匆赶到医院,郑老爷子病房外乌泱泱站满了人,全都是郑家的子子孙孙,他们有的悲伤,有的木然,有的愤怒,三三两两窃窃私语,韩韶军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走廊里静得落针可闻。 “韶军,你总算来了!”郑瑶瑶的父亲通红着眼跑过来,像抓住救星一样握住韩韶军的双手。 “郑叔。”韩韶军微微欠身。 “别多说了,先进去吧,你郑爷爷等你很久了。”郑爷爷这三个字说得尤重,甚至带着点示威的意思。 韩韶军用眼神向众人问好,跟着郑父走向病房。 郑父抹了把泪,拉着韩韶军的手不放:“韶军啊,瑶瑶要是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担待,千万不要跟她置气。” 又是一个对两人关系误解的人,韩韶军懒得多做解释,应付了几句,推开房门。 病房里只有郑瑶瑶一个人,她抽泣不止双目红肿,形容憔悴,往日精心梳理的头发也早已凌乱。干瘦的老人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导管,不得不说,郑老是极宠爱这位孙女的,弥留之际也只把她留在身边。 韩韶军调整了一下情绪,快步走到床边,轻唤了一声:“爷爷。” 老人费劲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皮包骨头的手,目光在韩韶军和郑瑶瑶之间来回。 韩韶军会意,一只手握住老人的手,另一只手虚握住郑瑶瑶的手掌。 老人浑浊的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双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些意味不明地声音。 病房门打开,郑家人站了一屋,老人停止了心跳,哭泣声当即从呜咽变成了嚎啕。郑瑶瑶更是悲痛得无法自已,扑到了离她最近的韩韶军身上。 韩韶军愣了愣,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一抬眼,对上了郑铭怨毒的视线,韩韶军感受到了威胁,他微微敛目,冷冷与之对视。 —— 里里外外忙完,已经是晚上了,韩韶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离家越近身体就越冷,韩韶军满脑子都在想姜辰。 就这么把他撂在家里,他会做出什么事,想想都觉得可怕,韩韶军甚至在想象姜辰会不会暴躁到直接把他家拆了。平日里顺着他哄着他,他都动不动就耍性子,别说这回真违逆了他。 但是终究是要面对的,韩韶军脸上愁云惨淡,驶入了小区。 房子还在,韩韶军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苦笑。走到家门口,月亮从乌云后露了头,韩韶军这才发现,他的家门被拆了。 厚重的门横在地上,金属门板上坑坑洼洼的,像被暴力锤击过,门框更是扭曲歪斜,外墙开裂裸露出里面的钢筋水泥。 是要多大的破坏力才能毁成这样,韩韶军只觉后脊梁发冷。想象着暴怒的姜辰对着一扇门拳打脚踢,韩韶军心酸不已。 既然门都拆了,怕是人已经走了吧。 韩韶军定了定神,跨过大门进了屋。 漆黑的室内里没有开灯,靠后院玻璃墙的窗帘敞开着,半边客厅笼罩在暗淡的光芒下,隐约能看见客厅的情景。 姜辰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声,整个人沉浸在黑暗之中,月光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无需看清他的表情,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像,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而危险的气场,他就像一座正在酝酿喷发的火山,随时能将接近他的一切事物烧成灰烬。 唯有他的眸子是亮的,即使在暗处也透着狠厉的精光,他是狩猎的掠食者,等待着猎物一步步向他靠近,而这只猎物就是韩韶军。 韩韶军四肢沉得提不起来,生怕再前进一步就会被他撕成粉碎,于是远远地站着,用轻柔的声音道:“我回来了。” 姜辰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一把出鞘的剑,还处于静止状态,但剑锋上已杀气腾腾。 韩韶军硬着头皮向他走去,每走一步都好像跨过刀山火海。一步一步,缓慢而谨慎,每一次抬起脚都必须使出全力。 姜辰就这么注视着他,视线跟着他移动,英俊的脸庞像一张面具,不见喜怒哀乐。 韩韶军走到他面前蹲下,手轻轻放在他膝盖上,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对不起,别生气好吗?” “你答应过我,不跟那女人纠缠的。”姜辰的声音低沉喑哑,如同沙漠行走的旅人久久得不到水的滋润。 韩韶军的心在颤抖,他很想解释说没有纠缠,只是帮她一把,可他知道姜辰根本不会接受这个理由,此时此刻韩韶军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姜辰不要生气,仿佛他的情绪比千万个理由都重要。 “对不起。”他重复道。 姜辰依然冷得像一座冰山:“你又骗我。” 第32章 韩韶军无法去否认什么,因为他确实为了郑瑶瑶的家事把姜辰丢在了一边,而且还把人反锁在了屋里。 囚徒困境_51 以姜辰不爱受管束的性子,没被气到发飙才是奇迹,更何况姜辰心里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比起自己的感受,韩韶军居然更在乎一个外人的生死。 这是绝对不行的!一想到韩韶军的注意力在别的女人身上,姜辰就无法忍受,恨不得拿跟绳子把他绑在身边。 韩韶军见姜辰迟迟没有反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吃过饭了吗?我们去吃饭好吗?” 姜辰俯视韩韶军,野性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光。韩韶军正思忖着说点什么能打动他,姜辰突然扣住他的肩膀向下按。 一阵天旋地转,韩韶军猝不及防,倒在地上,随后身上一重,姜辰压了下来。 “姜辰?”韩韶军惊呼。他试图将姜辰推开,姜辰锁住他的手腕压过头顶,膝盖顶入他的腿间。 身体呈弱者姿势被打开,韩韶军羞愤交加,但又不忍心对姜辰动粗:“姜辰,别乱来!” 姜辰冷笑:“乱来?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乱来!”说罢埋头在韩韶军颈间,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柔软湿润的舌头卷住耳垂,呼吸的热气喷入耳中,如同微小的电流经过四肢百骸,韩韶军被电得浑身酥软。 韩韶军想要骂人,但一张嘴只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喘息。这个正在对自己做出亲密动作的人是姜辰!这个认知让韩韶军兴奋到颤栗。 姜辰发狠似的挑逗,本来想让韩韶军吃一下苦头,但当唇瓣触碰到他微凉的耳垂,下意识地收了力道,变成暧昧的啃咬。一声堵在喉咙里的低喘,钻入姜辰的耳朵,刹那间将欲望放大。 “快起来,姜辰!”韩韶军慌了,是彻底慌了,生怕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事。 但姜辰哪肯罢休,锁住他的双手,把他的衬衫从裤子里扯出来,手从下摆摸进去。肌肤的触感细腻滑顺,上瘾只需要一瞬间,姜辰着迷一般捏着他劲瘦的腰,将他净白的皮肤捏出一层粉色。 韩韶军扭动身体,姜辰趁机将他的衬衫推到胸口,暴露出整个腰线。这个腰,姜辰觊觎已久,还记得上次泡温泉,韩韶军一进池子,视线就粘在他腰上怎么都移不开。细瘦的肌肉,漂亮的线条,月光抹上一层亮银色,简直秀色可餐。 躺倒在柔软的长毛,凉风吹过韩韶军的小腹,又被姜辰火热的身体覆盖,脑中一片晕眩。 姜辰见韩韶军双目失神,作乱的手向下滑动,摸到了他的裤腰,只能咔嚓一声,解开了他的皮带。 轻微的声音却像敲响了巨钟,韩韶军猛然惊醒,一把抓住姜辰已摸到裤链的手:“不行!姜辰,不行!” “为什么不行?”姜辰呼吸沉重,下身恶意地顶了顶。 即使隔着几层布料,韩韶军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什么东西顶着他的大腿根,毫不掩饰的欲望急于寻找一个宣泄口。 韩韶军手脚发软,但还是拼命地想逃,抓着沙发的一只脚,手脚并用地向外爬,但他已完全乱了方寸,竟然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姜辰,殊不知这个姿势更加危险。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姜辰吼道。 韩韶军怔住,就像定格似的愣在当场。 姜辰蛮横地抓住他的腰把他拖回来,再用身体压住:“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嗯?你喜欢我,我们做爱,有什么不对?你说啊!” 火热的身体快要将自己融化,韩韶军的大脑被烧糊了似的无法再思考。 喜欢,做爱,做爱,喜欢……听上去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对姜辰的爱恋有多深,对他身体的渴望就有多强烈,每当夜晚欲望躁动时,他都在梦里将他拥抱,用唇齿的依恋代替语言,用体温来藉慰彼此。梦到天明,流连忘返,犹不满足。 但此时此刻,姜辰就在自己怀里,那么近,那么热,梦里的渴求就在眼前,只要点一下头,就能真正拥有。 那一刻韩韶军糊涂了,他忘了一个人的喜欢不等于两个人的喜欢,忘了爱与欲是可分割的。 姜辰发现韩韶军挣扎的幅度减弱,当即将手探入了他的裤子。 只是这么点刺激就已经让韩韶军浑身发热,双眼迷离地望着天花板,全身的血液集中在下身,快感一点点积累。 其实混乱的岂止是韩韶军,姜辰也是处于浑浑噩噩状态,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拥抱他,压倒他,占有他,仿佛只要拥有了他,其他一切外在事物都不重要了。他的身体本能地遵从着这个念头,不遗余力地执行。 身体兴奋到了极点,姜辰咬住韩韶军的肩膀,揪住他的裤腰,长裤连同内裤一起往下拉。 韩韶军下身一凉,还没有反应过来,姜辰已脱了裤子贴了上来。 急躁的姜辰一只手拨开臀缝,另一只手握住硬挺的器具就想往后穴里钻。 姜辰大约知道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弄的,但也只是大约知道而已,真到实战就懵了。未经人事的地方没有准备,根本就不是轻易能进去的,姜辰的东西几次在外面滑过就是摸不到法门。 晕乎乎的韩韶军被他戳弄几次后,彻底惊醒了,他意识到他正在默许一件错误的事,一旦他们做了,那么有些事情就会发生变质。 “不可以!”韩韶军的反抗再度变得激烈。 毕竟是两个同等级别的成年男子,想要压制住对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韩韶军一清醒,姜辰便控制不住了。但姜辰他裤子都脱了,还怎能允许他反悔?于是两个裸着下身的人激烈对抗,一个想把另一个推开,一个想把另一个制服。 就在这时,韩韶军的手机响了。 “有电话!”韩韶军叫道,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电话。 姜辰一巴掌把手机拍飞。 对于韩韶军来说,这一巴掌下来,拍飞的不只是一个手机,而是救命的稻草,是他从可见的沉溺中挣脱的唯一机会。他转身带出一肘子,就听到姜辰闷哼一声,力量松懈。韩韶军趁机爬出来,捡起手机。 回头,姜辰捂着眼角,杀气腾腾地瞪着韩韶军。手机还在韩韶军手里震动,他滑了一下接通电话。 手机里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韶军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韩韶军机械地喊出一声“郑叔”,姜辰的表情立刻从愤怒转为阴沉。 郑父自顾自说了一通感谢的话,韩韶军胡乱应着,一边收拾被扯乱的裤子。 随便应付了一番,再抬头,姜辰也已穿戴整齐,只是先前的愤怒和欲望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阴冷,沉默着压抑着,酝酿着更大的爆发。 韩韶军不寒而栗,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露出野狼般的眼眸,姜辰用极具压迫感的声音道:“其实你说你喜欢我,也是骗我的吧?” 韩韶军心头一震,想要辩解什么,却一时无从开口。眼睁睁地看着姜辰站起身,一脚踹开挡路的茶几,走向门口,迈过横躺在地上的大门,走入黑暗。韩韶军狼狈地靠在沙发腿上,望着黑洞洞的大门,嘴唇翕张,发出轻不可闻的声音:“我是喜欢你,可你喜欢我吗?” —— 囚徒困境_52 之后的一段时间韩韶军和姜辰的关系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并没有坏到互不联系,也没有亲密到如同好兄弟。 白天总是不见姜辰人影,到了晚上他玩够了,一个电话打给韩韶军,叫他来接人。所以韩韶军总是白天忙公事,到了晚上变成随时候命的司机,姜辰玩起来没有分寸,多晚都有可能,甚至有次凌晨两三点钟把韩韶军从被窝里叫起来。 与此同时针对郑铭的网也在悄悄张开。 郑老过了头七,韩韶军不再有所顾忌,陈卫宁陆续送来一些消息,郑铭确实有在做些不法勾当,可罪名实在是太小,轻易就能脱罪,即使能定罪,也不足以将其扳倒。韩韶军不打算轻举妄动,准备深入调查一番再作打算。 “韩先生,你是不是打算对付郑铭?”电话里陈卫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胆怯。虽然韩韶军从来没有明说,但陈卫宁很聪明,猜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韩韶军没打算瞒他,爽快地承认了。 陈卫宁迟疑了一下道:“那你能……顺便对付大飞吗?”大飞就是与郑铭有来往的那人,也就是陈卫宁口中放高利贷逼死他爸爸的“仇人” 韩韶军没有立刻回答,陈卫宁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急急忙忙表忠心:“韩先生,你帮我这次,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哦?你拿什么报答我?” 陈卫宁愣了一下,随即下决心一般:“我的命都可以给你!”他别无他法,孤身一人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凭他自己的能力恐怕一辈子都报不了仇,如今有韩韶军这么个贵人在跟前,他拼了命都要抱住这条大腿。 韩韶军笑道:“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陈卫宁急了:“反正……反正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 “好了。”韩韶军不忍心再捉弄他,“好好做事,听到吗?” 陈卫宁坚定地应了一声。 韩韶军挂断电话,没几分钟又有电话进来了,他看了一眼接通电话:“夷星,找我有事?” 周夷星一听到韩韶军的声音就大叹苦水:“韶军啊,你行行好赶紧来把姜辰这家伙弄走!” 听这口气就知道姜辰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周夷星受不了他了,事实上,在姜辰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受得了他的人真不多。 “他怎么了?”韩韶军不紧不慢地问。 周夷星唉声叹气了一会儿:“韶军,你们两个在搞什么?” 第33章 韩韶军到了名楼,周夷星像看到亲人一样把他迎接进来。 “人在这!把他领走吧!”周夷星迫不及待地甩包袱。 姜辰喝醉了,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额前的碎发柔软地垂在脸上,与他强硬的性格截然不同,昏暗的光线在他英俊的脸庞上投下阴影,显得比白天更为深刻,薄唇紧抿,眉头微皱,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太乐意的模样。弯曲的手指勾着一只酒杯,琥珀色的酒液一滴一滴从杯沿滴落,沾了酒渍的衬衫衣领敞开一半,露出性感的胸膛,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他喝酒没节制,你也不劝着点。”韩韶军随口抱怨了一句。 周夷星大呼冤枉:“我还能拦得住他?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没把我灌到横躺在地上,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韩韶军想想也是,他姜辰横行霸道的,想做什么事连自己都拦不住,更不用提别人了。“你直接把他送我家不就好了,还特意叫我过来。” 周夷星眼珠子转了转,表情怪异。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跟我说?”韩韶军发现了他的异样。 “嘿嘿,不瞒你说。”周夷星搭着韩韶军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还不是姜辰!他进门就说,如果喝醉了,就通知你来接他,否则下次要我好看!我他妈怕死他了!” 周夷星故意做了个害怕的表情。真害怕倒也不至于,但确实不想因为这种事违了姜辰的意,反正他要韩韶军来接,那就顺着他的意思给韩韶军打电话。但估计这些天陪他玩得烦了,所以一转身就把他卖了。 “你们喝酒时还聊了什么?”韩韶军顺势打听,这段日子白天不见他人影,晚上接回来倒头就睡,话都没说过一句。 “没什么特别的。”周夷星摆了摆手,“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我一提你他就跟我翻脸,他这人你还不知道吗?” 韩韶军无奈地摇头。 “倒是前几天,就我们一群人去你家那天,我们都喝多啦,你没不高兴吧?其实我们没想去你家闹的,都知道你喜欢安静,不喜欢把家里搞那么闹腾,是姜辰这家伙硬拖着我们去!”周夷星又把姜辰卖了一次。 “没事,偶尔也要热闹热闹的。”韩韶军客套地说。 “他可神经啦!我们点了一堆东西他一口都不吃,说一会儿有饭吃,问他跟谁吃又不说!后来说去你家,我们说他管他去,我们去别的地方玩,他偏不答应!你是没看到他那会儿的表情,哈哈哈哈!”周夷星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那会儿什么表情?” “脸皱跟像被人踩过一样,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叫我说他是怕了,哈哈哈!” “怕?他怕去我家?” “可不是吗?好像你家养老虎了,哈哈哈!你没看见真是太可惜了!哈!咳咳!”周夷星笑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有,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把我们都拉过去,又赶我们走!真是莫名其妙!” 周夷星也喝得有点晕,笑着笑着又生起气来,韩韶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现在把他带回家。” 韩韶军取走将姜辰手中的酒杯,也许是他喝了酒的缘故,体温比平日还高一些,韩韶军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捏了捏,意识到还有旁人在时,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拨开垂落在他眼睛上的头发,姜辰不安地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韩韶军摸了摸他的头,姜辰又惬意地哼哼了几声,看上去又乖又听话。 周夷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有没有想明白。 韩韶军的视线在姜辰的胸口流连半晌,随后扣紧衣扣,将那一片春光锁住,随后拍了拍他的脸颊,试图将他唤醒:“姜辰?” 姜辰沉沉地睡着,鼻息间有浓重的酒气。 “要叫醒他吗?我叫人送一桶冰块来,塞他裤子里!”周夷星坏笑。 韩韶军把姜辰的一条胳膊架在脖子上,把他从沙发上拉起,但姜辰的脚刚一落地,又瘫软下去。喝醉的人没有任何意识,身体不会支撑,软得就像一摊泥。 “帮我一把。”韩韶军招呼周夷星。 周夷星只能苦命地帮忙,两人好不容易才把姜辰塞进韩韶军的车。 囚徒困境_53 回到家里,韩韶军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弄上床,又坚持帮他脱去鞋袜外套和长裤,然后盖上被子。 疲倦地靠在床头,韩韶军累得满头大汗,听着身边沉重的呼吸声,脑中浮想联翩。 叫我说他是怕了,哈哈哈! 耳边回荡着周夷星的笑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韶军怎么都无法像周夷星那样笑得没心没肺。 回想起那晚姜辰别扭的表现以及他处处回避的视线,韩韶军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转个身,面对姜辰,韩韶军曲起一只胳膊撑住脑袋,凝望着姜辰的侧颜。 在静谧无人的夜里,韩韶军肆无忌惮地释放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感情,指尖勾勒出姜辰的轮廓,从眉心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薄唇,他允许自己任性地放纵一次。就是这张漂亮的脸,自幼年时,就在韩韶军心底种下一颗种子,如今种子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根深深扎入心脏,牢牢地将其缠绕,至今迷恋不已。 “我有那么可怕吗?”韩韶军呢喃似的问。 没有人能回答他。 韩韶军用手指点着姜辰的鼻尖,戏弄似的磨蹭:“你躲着我,但是又要我来接你,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怎么有那么多气可以生呢?” 姜辰的呼吸似乎变重了一些,鼻翼动了动。 “我让你为难了是吗?” 韩韶军的声音转低,带着无尽的困惑,但回答他的仍然只有呼吸声。 一声叹息,在黑暗中幽幽盘旋。“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韩韶军留下疑问,离开了房间。 当门合拢时,姜辰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眸中似有烈火在燃烧。 —— 这天,韩韶军特意空出大半天的时间,因为他妈妈夏雯燕约了他吃饭,他从公司出来回家接了妈妈去餐厅。 “妈,你为什么心血来潮要我跟你在外面吃饭?我本来下午还有个会呢。”一路上他对妈妈的这顿饭局表示疑惑。 夏雯燕横了儿子一眼:“少开一个会,公司是要倒闭了吗?” 很难想象这是公司前领导人说出来的话,韩韶军苦笑:“不是啊,妈,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一定要有话说才能吃饭吗?我难得跟儿子吃顿饭都不行吗?” “好好好,你是我妈你说了算。”韩韶军投降。 抵达目的地,夏雯燕挽着儿子的胳膊进餐厅,韩韶军为她脱下外套,拉开椅子,她从容入座。她一直是以有这么个优秀的儿子为骄傲的,丈夫、儿子、事业样样出色,她的一生至今为止算得上顺风顺水。 韩韶军把菜单翻开递到夏雯燕面前:“妈,你点菜。” 夏雯燕浏览了一遍合上菜单:“不着急,还有人。” “还有谁要来?” 夏雯燕神秘一笑:“等来了你就知道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韩韶军有种不好的预感:“妈妈,你到底约了谁?” “那么大声干什么,妈妈不会害你的。” 韩韶军愈发感到不妙,就在他坐立不安时,夏雯燕开心地冲门口挥了挥手。顺着她挥手的方向望去,韩韶军看见了一位略有年纪的贵妇和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孩儿。 原来夏雯燕约这顿饭是为了相亲!顿时,韩韶军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韩韶军压低了声音。 夏雯燕一边还在招手,一边拍着韩韶军的胳膊:“儿子,不用谢我!” “妈妈,我都说你不用操心我恋爱的事了,为什么还要约人家出来!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不谈恋爱也没关系,先认识认识,小崔也刚从国外读书回来,你们肯定会有很多话题的。你看她长得多漂亮,你不喜欢吗?妈妈知道你跟瑶瑶分手了心情不好,听说小崔脾气很好的,这么好的姑娘别错过,你不喜欢吗?” 韩韶军要崩溃:“妈妈!我不想谈恋爱!我不想认识女孩子!难道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夏雯燕不高兴了:“你这孩子发什么火?人家都来了,吃顿饭怎么了?要你命了?” 说话间,那母女俩已走到他们面前,韩韶军只得起身迎接,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 这顿饭吃得实在艰难,面对一桌的美食,韩韶军一点胃口都没有,女孩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他如坐针毡,他想直接走人,但又不能拂妈妈的面子,只得机械地应对母女俩抛来的话题。 夏雯燕何尝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韩韶军心不在焉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她暗自埋怨。 主食上到一半,韩韶军的手机响了,他瞄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姜辰!他已经有段日子没白天给他打电话了,为什么现在?为什么偏偏那么巧? 他愣愣地盯着屏幕,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接起来,直到对面的女孩儿提醒道:“你有电话。” 韩韶军露出歉意的笑容,接通电话:“喂?” 耳边传来姜辰冷冰冰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第34章 此时此刻,韩韶军既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概率,又有一种被雷劈中的麻痹感,所以说人不能做一点点亏心事,不能存一点点侥幸心理,因为凡是小心翼翼不想被发现的,终究会被彻底曝光。他迟疑了半晌:“我……” “休想对我撒谎!”姜辰威吓。 韩韶军就像曝晒在阳光底下的夜行动物,行踪一览无遗,他惶恐,与姜辰僵硬的关系长时间无法改善,如今莫名其妙陷入相亲被发现的尴尬局面,实在是雪上加霜。 “你在哪里?”韩韶军四处张望。 囚徒困境_54 电话那头姜辰似乎冷哼了一声:“你出来!” 韩韶军理智上还在告诫自己不要冲动,还有妈妈和客人在场,但身体已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完全不受控制。 “韶军,你干什么?坐下!”夏雯燕投去警告一瞥。 韩韶军正要坐下,又听见姜辰说:“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出来,就能看见我。好像恶魔的咒语,诱惑着迷途的旅人,勾引他前行,最终出卖灵魂,定下死亡的契约。 韩韶军无疑经不起这个诱惑! “对不起,我有点事,失陪了!下次再请罪!对不起,妈妈,我得先走了!”韩韶军扔下话,心急火燎地跑出餐厅。 “哎,韶军!你这孩子怎么搞的!”夏雯燕生气,连连跟那母女俩道歉。 韩韶军冲出餐厅,就看见姜辰的车停在对街,他连忙穿过马路,慌慌张张还差点被车撞到。 “姜辰,我……” 一上车,姜辰的气场迎面罩来,韩韶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冷冷注视着韩韶军,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刚刚在干什么?”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要裂开,韩韶军心痛:“我事先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走?我在车里看了你半个多小时!你谈笑风生好不快活!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下一步你是不是还准备风度翩翩地把人送回家?”姜辰吼道,“韩韶军,我搞不懂你!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是不是在耍我?你跟我说句实话行不行!” 韩韶军有很多人可以甩锅,可以怪妈妈瞒着他约人,可以说不能不给客人面子,也可以说其实正准备借口离开,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姜辰矛盾纠结的质问像针一样戳在心口。 忽然,韩韶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喜欢姜辰,从小时候就喜欢,这个秘密就像一个包袱背负在他肩膀上,压得他透不过气。年少懵懂,他什么都不敢说,只能默默地远观,如今他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鼓起勇气对姜辰说出了喜欢。 当他表白的那一刻起,他的包袱卸下了,无论结果好坏都不再是他的负担,然而换姜辰背起了包袱。 异样的情愫在韩韶军心里磨了几十年,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接受去消化,但对姜辰来说太过突然,当他还在困惑中徘徊时,韩韶军将这层纸捅破,于是接下来变成姜辰必须要做个决断,他不得不去考虑是接受亦或是拒绝,于是负担转移到了他身上。 姜辰性格跳脱不定,一个连韩韶军都需要漫长时间来思索的问题,要姜辰短时间内决定,这怎么可能办到?于是姜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怎么做都是错。他变得犹豫、易怒,韩韶军点滴的言语行为都成了他情绪变动的导火索,开始怀疑韩韶军是不是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怕了,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韩韶军,他的整个世界都乱了。 姜辰理智上认为不应该接受,但感情上根本无法放手,因为与韩韶军在一起时,是如此美好。 韩韶军自我反省,是不是转嫁了太多压力,以至于让姜辰承受不住?爱恋是两个人相互的,是否应该帮他一把,一同面对这个艰难的抉择? “对不起。”最终韩韶军没有做任何徒劳的辩解。 姜辰哑了炮,不再反反复复质问,但他余怒未消,胸部依然剧烈地起伏。他咬着牙,脸庞显得更为立体冷峻,韩韶军心动,他非常想摸一摸,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姜辰的视线在他手上停留片刻,眸光深邃而幽冷。 “再说一遍那句话。”姜辰的声音很低,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迷人的声线带着磁性。 韩韶军探过身去,勾住姜辰的脖子:“我喜欢你。” 话语随着吻一同落在唇边,一瞬间,姜辰的呼吸停滞,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只能感觉到他温暖柔软的唇。 起先只是试探性的磨蹭,姜辰没有反抗,于是韩韶军放大了胆子,舌头在他唇上舔弄。薄唇被他舔得湿润光泽,散发出诱人的光,韩韶军轻轻撬开他的牙关,灵巧的舌头慢条斯理地扫进去,在他舌头上拂过。 好像春风拂面般的一个吻,韩韶军浅尝辄止,缓缓离开。 韩韶军早就想这么干了,拥抱他亲吻他,感受他肌肤的温度,尝尝他唇上的滋味,将心底的爱恋付诸行动。 姜辰凝望他片刻,回味着他留在唇上的气息,耳边只有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当他看见韩韶军唇角勾起一丝顽皮的笑意时,束缚着他的那根绳子刹那间断了。 他突然暴起,狠狠地把韩韶军压在座椅上,捕食猎物般用力吻下去。如果说前一个吻是和风细雨,那这个吻便是狂风暴雨,截然不同的吻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恨不得把所有不敢说出口的话,都放在这个吻里。 有那么一瞬间,韩韶军以为自己要被姜辰吃了。唇瓣被他挤压,舌尖被他咬痛,他拼命地吮吸,像饥渴的人得到了雨露的滋润。脸颊上是他掌心的温度,因为情绪的失控,他的手抓得十分用力,微微的窒息感更加刺激了亢奋的情绪。 直到两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紧贴的唇才嘻嘻不是的分开,唇齿间皆是对方的气息。 呼吸还来不及调整,他们鼻尖相触,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瞳孔中除了对方没有别人。 “手机给我。”姜辰沉声道。 韩韶军下意识地照做,把手机交出去时,才略微回神:“你要做什么?” 姜辰二话不说,将手机关机。 “不行!万一有人找……” 姜辰蛮横地拍开韩韶军的手,一直到手机完全关机后才塞回到他口袋里,随即一言不发开车。 车速飙升,车窗外的景物一片模糊。韩韶军还想说什么,但看姜辰隐忍的侧颜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不管了!只要不是天塌下来,就什么都不管了! 那一刻,韩韶军有种彻底放纵一把的念头,无论最终结果如果,眼下要随心所欲。 姜辰一路飙回韩韶军家,一进门就把他压在玄关处肆意亲了一通。欲望膨胀的下身顶着腿根,很难想象姜辰是以这种状态把车开回来的。 韩韶军被姜辰的气息笼罩,几乎让他丧失了理智,完全忘了身处各种境地,只能任由人摆布。西装外套掉在地上被踩成一团,衬衫被他从裤子里扯出纽扣崩了几粒,露出被捏成粉红色的肌肤,散发出情欲的气息。 姜辰隔着衣服在他身上磨蹭了几下,非但没有缓解欲望,反而被撩拨得越来越旺。他急躁地低吼了几声,拽着韩韶军的胳膊往楼上拖,直接把人拖进了他常睡的房间。 一进门,两人磕磕绊绊走到床边,姜辰脚下一勾,把韩韶军绊倒,顺势压在了床上。 进展实在太快,韩韶军还回不过神来,还没搞明白怎么突然就从餐厅到了家里的床铺。吻像绵密的雨点落在韩韶军身上,姜辰扯开他的衣领,沿着他肌肤的纹路向下亲吻,如同一个个印章,敲在他发热的身体上。舌尖滑过他脖子上跳动的脉搏,感受着肌肤下的热力,赤裸的胸膛呈现在眼前,胸前的两点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姜辰低头含住,不轻不重地一咬。 “姜辰!”韩韶军像条上了岸的鱼一样弹起,痛和快感一同涌上,本就难耐的身体更加渴求着什么。 姜辰挑起眼睛,从垂落的发间自下而上盯着韩韶军,好像一只已将猎物扑倒的野兽,正考虑着该从何处下嘴。 韩韶军的手指揪着姜辰的头发,低头看着他,眼角泛红,不知道是在鼓励还是在抗拒,袒露的身体微微颤抖。 下一秒,姜辰忽然挺起,合身压下。两具身体密不可分地重叠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唇贴着唇。 “说你喜欢我。”姜辰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有种情色的意味。 嘴唇的震动带来别样的刺激,声音仿佛不在耳边,而是在心里,韩韶军四肢发麻已使不出半分力量。“我喜欢你。”他顺从地开口。 囚徒困境_55 姜辰的呼吸一促,轻咬他的唇:“再说一遍。” 韩韶军认命似的闭上眼睛:“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再说。” “我……我爱你……” 第35章 爱,宣之于口。姜辰震撼。 从小到大,不乏有人对姜辰说过爱,可他从未觉得这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可当身下这个眼神迷离的人说出爱时,姜辰发现自己被震撼了。 爱是一种浓烈的感情,韩韶军是个春日暖阳般的人,他从不将太多的情绪表露在外,始终给人温和有礼,君子如玉的感觉,当他的感情由喜欢转变成爱时,比旁人来得更为坚定。 欲望再也无法抑制,姜辰三下五除二剥掉了两人的衣裤。 赤裸而炽热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勃发的欲望相互撞击。韩韶军的体内有一把火,熊熊燃烧,所有的筋脉、内脏、骨骼都似乎要被融成一摊水,姜辰更是像是一个火人,肌肤的每一次碰触,都像着了火似的烫,当他们的身体完全贴合后,星火燎原。内外夹击下,韩韶军差一点以为自己要融化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仍由姜辰动作。 韩韶军的顺从大大激发了姜辰的欲望,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修长的手指从韩韶军的胸膛自上而下滑动,仿佛要将他开膛破肚一般,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把韩韶军吃进肚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烦恼。韩韶军在他的指尖颤栗,全身处于敏感状态,也急于寻找解脱。 斜阳照得卧室里满地金黄,虽然没有夜色的遮掩,他们依然肆无忌惮地亲吻拥抱,在彼此身上留下印记。 这一次姜辰明显比上次熟练一些,他急躁又粗鲁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润滑油。 冰凉的液体涂在滚烫的身体上,韩韶军瑟缩一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惑:为什么他床头柜里会有润滑油? 但他已无暇思索这个问题,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扔在一边,眼下的状况明显更十万火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辰将韩韶军钉在床上,这是身体最原始的禁锢。 进攻,穿刺,韩韶军用身体去包容姜辰,承受激烈的冲击,他觉得自己像惊涛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摇晃。 电闪雷鸣是大自然的狂怒,两人在本能的律动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快感,痛苦与快乐交杂,带来心理的满足,那一刻只希望永远交融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好像一道闪电将天空撕成两半,两人瘫软在床。 夕阳西下,韩韶军和姜辰并肩而卧,懒洋洋的都不愿动弹,尚未清洗过的身体犹有情欲的气息。 韩韶军还未从晕眩中恢复过来,下身被异物侵入过后,仍然有被贯穿的异样感,激烈的性事甚至让他一时无法合拢双腿。但他内心是愉悦的,二十年的守望,终于他们合二为一。 姜辰则在发呆,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湿润的头发粘在他的额角,汗水密布在他性感的胸膛上,他就像一只吃饱喝足的雄狮,静卧在领地上,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 韩韶军痴痴地望着身边的人,经过这一次,他愈发陷在对姜辰的迷恋中无法自拔。他情不自禁地抚摸姜辰的脸庞,掌心是他肌肤的温度。 姜辰也转过头,怔怔地看着韩韶军,性爱如同狂乱的梦,如今梦醒他还处于混乱中,身体的绝妙感受令他回味无穷。 忽然,姜辰翻身压住韩韶军。 “姜辰?”韩韶军被他压得呼吸一滞。他该不会想再来一次吧,初次采撷的地方可经不起第二次蹂躏。 但姜辰只是趴在他身上,专注地凝视韩韶军,视线从他脸上一寸寸滑过,好像要把这张脸刻到心里。韩韶军的唇被肆虐得红肿不堪,姜辰用拇指按住他的唇,沿着纹路来回摩挲。 指尖的依恋充满了暧昧的情愫,姜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容。韩韶军疑惑,但来不及细想。 “我有件礼物送给你。”姜辰用充满诱惑力的口吻道。 韩韶军把疑惑抛到脑后,笑着问:“要送我什么?” “闭上眼睛。” 韩韶军顺从地照做,双目无法视物,听觉变得尤为灵敏,他听到姜辰在抽屉里找了一阵,翻出一个物件,然后是金属敲击发出的清脆声响。 身体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别动!” 姜辰扣住他双手手腕压过头顶,随着一连串金属碰撞声,韩韶军只觉腕上一凉,听得咔哒一声。韩韶军蓦然睁开双眼,费劲地扬起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手铐铐在了床柱上。 韩韶军大惊:“姜辰,你这是干什么?!” 姜辰面无表情地起身,冷冷地俯视韩韶军。韩韶军奋力扭动双臂,手铐的金属链穿过镂空的床柱,除非用钥匙否则休想打开。 双手高举,胸膛袒露,韩韶军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躺在床上,而姜辰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像看一个小丑一般冷漠。韩韶军不敢想象,就在前几分钟,他们还在享受狂热的性爱,任由姜辰在自己身上肆虐,用最耻辱的姿势容纳他的身体。 “姜辰,你什么意思?”心慌与愤怒在韩韶军心中交织,他双手被锁,只能艰难地扭转身体,这模样连自己都觉得丑陋。 姜辰捡起散落在地上衣服,很快将自己穿戴整齐,面对衣冠楚楚的姜辰,浑身赤裸行动受限的韩韶军更觉羞耻。 “你锁我一次,我也锁你一次,我们扯平了。”姜辰傲慢地扬着下巴。 韩韶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吗?”姜辰逼近一步,“为了见那个女人,你把我锁在房间里,难道你忘了不成?现在我还你一次,你别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韩韶军涨红了脸:“姜辰,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我怎么了!”姜辰寸步不让,“就许你反反复复耍我,不许我回敬你一次?” “你……你才刚刚……”酸楚涌上韩韶军心头。 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你才刚刚上过我,现在居然羞辱我!但这种话他说不出口,要强的他无法念出弱者的台词。但他心底悲伤且愤怒,做爱是他心甘情愿的,是他主动亲吻他,是他主动跟他倒在床上,所以他怪不了任何人,可他也希望能在温存后继续与心爱的人拥抱亲吻耳鬓厮磨,而不是被如此折辱。 就在他们亲吻时,韩韶军还单纯地以为他们已经和解了,没想到姜辰记仇如此,在吃光抹净后,有绝杀的后招等着。 囚徒困境_56 “你不能这样对我……”韩韶军眼角湿润,从小到大,他爱得苦涩,爱得孤独,但从未后悔过爱姜辰,可这一刻,他动摇了。 姜辰的脸上有短暂的无措,但很快用狠厉掩饰过去:“是你自找的!” 韩韶军身体发冷,明明屋里温暖如春,可他如同置身冰窟,冷得直发抖。听到姜辰恶狠狠的话,韩韶军抬起头,讥讽地迎上他的视线:“是啊,我自找的。” 意有所指的话,让姜辰勃然大怒,他不明白,明明已经教训他了,为什么心里非但没有丝毫痛快,反而沉甸甸的。 因为挣扎,韩韶军身上的被子下滑,露出下半身,姜辰眸光一暗,猛地掀开被子。 “混蛋!”韩韶军怒吼。 身体彻底裸露在空气中,姜辰瞳孔收缩,呼吸急促。裸呈在眼前的恐怕是世界上最诱人的身体,双目潮湿迷蒙,脸庞因为愤怒而通红,肌肤因为未退散的情欲而呈现出粉红色,两腿之间有被蹂躏的痕迹,尚未完全合拢的后穴湿漉漉的,在灯光下泛出光泽,可疑的乳白色液体沿着褶皱流淌。 也不知道姜辰怎么想的,被某种古怪的念头驱使着,他拿出手机对准这被情色渲染的身体。 “姜辰!” 在韩韶军的惊叫声中,姜辰按了下去。 “姜辰,你这混蛋!”韩韶军彻底陷入狂怒,手铐被他扯得哐哐响,连床都快被拽动,他抬腿去踹姜辰,可姜辰非但没有躲,硬生生挨了一脚,顺势抓住他的脚踝向上压,身体被折成两半,泥泞不堪的下身羞耻得抬起,姜辰又趁机拍了几张。 “你不要太过分!”韩韶军发疯似的挣脱,一脚朝姜辰脑袋上蹬去。 姜辰连忙后退,把手机塞进口袋,示威一般拍了拍口袋。 红了眼的韩韶军怒骂:“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简直无耻!我们至少曾经是朋友吧!你不能这么做!” “曾经”两个字刺激到了姜辰,他睁大了眼睛,流露出些许茫然,但又很快被倔强取代。他从床底拖出一个背包,甩在肩上:“我做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我走了,你要吵要闹随便你!” “你要去哪里?”韩韶军惶恐,他不能把自己铐着就这么走了! “我走了!我回学校!晚上的飞机!” 韩韶军瞪大了双眼:“你今天回学校?你都没说过!” “我没说过吗?”姜辰恶意地笑道,“无所谓,反正你以前走的时候也不告诉我,我临走时还跟你说一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抽屉里的润滑油,藏好的手铐,整理好的背包,原来这一切早有预谋,韩韶军心底一片冰凉。 “你把我放开!”韩韶军拉扯双臂,手腕被手铐勒得发痛。 姜辰从口袋里摸出手铐的钥匙在韩韶军面前晃了晃,随手丢在门口的花架上:“反正明天早上家政会来,钥匙我放这儿了,拜拜。” “姜辰,你回来!你不能这样!把我放开!” 韩韶军嘶吼,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姜辰得意地离开。 第36章 这一切就像一个噩梦,可韩韶军无法从梦中醒来,他不相信他爱了姜辰半辈子只换来这种结果,但残酷的现实逼迫他低头。 身上的不适感被无限放大,赤身裸体锁在床上的韩韶军被强烈的羞耻心折磨,愤怒和痛苦交替上涌。 姜辰走了,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冷漠而无情,只留下韩韶军以屈辱的姿势被束缚。 从小到大,在姜萧韩三人中,韩韶军看似最安静温和,其实自尊心最强,他受不得胡乱批评也无法忍受他人看到自己的丑态。如今姜辰以最直接的方式将韩韶军的自尊心踩得粉碎。 还以为读懂了他的心思,还以为他已接受了自己的爱恋,没想到一切只是韩韶军的一厢情愿,最终这一厢情愿也被残忍地撕碎。 毫无保留地献出信任,甘愿让姜辰进去自己的身体,却只换来欺骗。他就像一个被困住的囚徒,天真地相信同伴会与自己同甘共苦,没想到早就被出卖,独自一人接受惩罚。 风吹过,韩韶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柔软的心被寒冷冰冻。 韩韶军发泄似的甩动双臂,试图挣开手铐。床被他摇得直响,他发了疯似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 枕头床铺被他掀翻,汗湿的身体被吹干再一次被汗水浸透,腕上被金属手铐蹭掉一圈皮,点点鲜血弄脏了白色的床被,就好像冰天雪地里的落梅。但他完全感觉不到似的继续一次次扯动手铐,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可能忍到第二天让一个家政看自己的丑态?韩韶军不顾一切地挣扎,拼着这双手不要,也必须要挣脱。 他好像一只被丢入油锅的小虾,卷成一团无助地扑腾。磨破的手疼得钻心,但他不得不强忍痛苦,继续拿受伤的部位去对抗坚硬的金属。 其实还有什么比深深伤到的心更痛呢? 咯哒!韩韶军听到了金属断裂声,幸亏姜辰弄来的是情趣手铐,不像警用手铐那么结实,一番发狠后有了松动的迹象。 只要再加一把力!韩韶军咬着牙,刻意无视手腕的疼痛和身体的不适。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令他魂飞魄散的怒吼:“韶军!” 是爸爸!他怎么会突然来的?如果这副样子被他看到……韩韶军头皮发麻,更加狂躁地拉扯双臂。 声音来自楼下,很快就听见了韩盛伟上楼的脚步声:“韩韶军,你这臭小子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惹你妈生气!你给我出来!” 韩韶军这才从一片混乱中想起,他下午是失礼地中途离席,夏雯燕回家必然大光其火,现在韩盛伟替夏雯燕教训儿子来了。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韩韶军几近崩溃,越发不管不顾地挣扎,手铐被敲得当当响。 韩盛伟先是进了韩韶军的卧室,见没有人,然后听见了隔壁姜辰的卧室。就在他推门的刹那,韩韶军突然暴起,全身绷紧,奋力一扯。一只手铐被他挣断,他抽身跃起,捡起地上的被子,裹住身体。 但,无济于事。韩盛伟还是看见了赤裸的韩韶军,丢了一地的衣服和银光闪闪的手铐,房间里浓郁的情欲气息,几乎让他窒息。 韩盛伟发怒:“韩韶军,你在搞什么!” 韩韶军惶恐地拿被子盖住满是爱欲痕迹的身体:“爸、爸爸……” 韩盛伟老脸一红,无法接受被种了一身草莓、模样狼狈的儿子,他愤怒地冲进浴室,没有看到人,又退了出来:“给你五分钟时间!收拾好自己,滚下来!” 韩韶军一时还没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待韩盛伟离开房间后,慌乱地扑到花架上,差点还被被子绊倒。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钥匙,几次都无法对准孔洞,又因为手铐被砸得轻微变形,差一点打不开。 囚徒困境_57 “韩韶军,你好了没有!”韩盛伟怒吼。 韩韶军哆嗦了一下,终于打开手铐,又冲进浴室胡乱洗了一把。冷热不均的水流过手腕,一阵阵刺痛,冲刷过身体,好像被碾压过似的酸痛。但韩韶军已顾不了那么许多,匆匆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当他跌跌撞撞下楼时,韩盛伟已等得火冒三丈。 啪!一个巴掌甩到韩韶军脸上,虚弱的韩韶军踉跄了一步,摔倒在地。 “白日宣淫,你要不要脸!”韩盛伟气得浑身发抖,他是斯文人,也只能骂出这样的话。 幸亏他以为韩韶军是丢下夏雯燕急急忙忙回来跟人做爱还玩SM,如果他知道儿子是被一个男人操了后还被甩了,恐怕更会气出心脏病。 “对不起,爸爸。”韩韶军低着头,捂着脸。 “看你做的好事!你把你妈妈气死了知道吗?”韩盛伟怒斥,“你妈妈好心为你约女孩子,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能不懂规矩!你让你妈妈的脸往哪里搁?现在请你吃顿饭请不动了是吗?翅膀硬了是吗?” “不是的,爸爸,对不起。”韩韶军只能不停地认错。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跟我回去像你妈赔罪!” 韩盛伟说罢转身离开,韩韶军连忙跟上去,一直趴在角落里睡懒觉的奶黄包突然醒了,摇晃着肥硕的身体在韩韶军脚下打转。 “回去,我出去一会儿。”韩韶军推了奶黄包一下,奶黄包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韩盛伟吼道:“还在磨蹭什么!” 韩韶军只得由着奶黄包,在关车门时,年迈的奶黄包灵活地钻进来,躺在韩韶军腿上继续睡觉。 “一会儿好好跟你妈道歉!真是太不像话了!”韩盛伟不停地责骂,因为太过气愤,没能控制好车头方向,差点撞上一棵树。 “对不起,爸爸,我来开车吧。”本来就应该他开车载父亲,哪有父亲开车他坐副驾驶的道理。 “你别废话了!”韩盛伟不领情,“你太不像话了!你知道你把你妈妈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吗!你妈妈这个人最要面子,我跟她出去都要让她三分!你倒好!直接把她晾在餐厅里!” 韩韶军只能不住地道歉,他非常想提醒父亲专心开车,可又怕将他惹怒。 韩盛伟瞄到了他腕上的伤口和脖子上的吻痕,气得血压升高,不住地骂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车驶上繁华的大街,两边的车流向后倾倒,夜晚的华灯拉出迷幻的光带,韩韶军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爸爸,你开慢点,还是让我来开吧。” “少跟我废话!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韩韶军心头莫名慌乱:“不是啊,爸爸!你停车,让我来开!快停车!” 韩盛伟的脾气也是倔的,两个人争夺起方向盘。 前方的路口红灯转为绿灯,韩韶军的车没有停顿直接驶过路口,但就在这时,另一辆车从左侧飞驰而来,两车接近,韩韶军连忙向右打方向盘试图避让,但那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大了油门。 轰的一声巨响,天旋地转!韩韶军脑中一片空白,连车带人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车,是拼了命撞过来的!那是韩韶军此刻唯一的念头。 脑袋撞在车上,裂开般疼痛,韩韶军意识模糊。时间被无限拉长,撞车刹那的混乱被刻在脑子里。会死吧?在那短短的一瞬里,韩韶军脑海中又浮现出姜辰的身影,他微笑时上扬的唇角,他发怒是紧皱的眉头。 临死前,都还在想那该死的家伙!韩韶军陷入强烈的自我厌恶中。 如果死了,就不会再与他纠缠不休,似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连韩韶军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一心求死。 但他终究还是没死成。 在经过最初的晕眩后,意识一点点回笼,他感觉到一个柔软温暖的物体压在脸上,一滴滴温热腥气的液体滴落。他艰难地抹了一把,又黏又稠。 缓缓睁开眼睛,他这才看清压在身上的东西。 是奶黄包!车撞断了隔离栏,折断的钢筋插入奶黄的身体,如果不是被它挡住,那钢筋就会插进韩韶军的脸上。 “奶黄包?”韩韶军颤抖着碰了碰奶黄包,但它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它从一只小奶猫长成了一只老猫,伴随了韩韶军孤单的岁月,见证了他与姜辰感情的变化,如今又用身体救了他一命。韩韶军悲从中来。 但他无暇过多顾及奶黄包:“爸爸?” 韩韶军费劲地转身,当视线触及韩盛伟时,所有的血色从他脸上褪去。 那车是直冲驾驶位撞的,车门被撞歪,断裂的金属扎入韩盛伟的身体,他血肉模糊地歪着脑袋,安全气囊将他的身体挤压到变形,喷出的鲜血已将衣服和座椅浸透。 “爸爸!”韩韶军失声惊叫。 交警和路人闻讯赶来,七手八脚地把韩韶军从翻倒的车里拖出来。 “爸爸!救救我爸爸!”韩韶军发了疯,声嘶力竭地喊,几个人都压不住他。 交警见韩盛伟的状况根本都不敢去碰,只能不停地呼叫援助。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爸爸!他还活着!我看见他动了!”眼睛看出去的画面变得怪异,韩韶军失态地吼叫,红着眼睛,就像一头爆发的野兽。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猩红的血在他眼前蔓延,铺天盖地,整个世界都变得血红血红。 血,到处都是血,玻璃将画面切割成碎片,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神经,漫天的红遮蔽的双目,失去至亲的痛苦将人的灵魂撕碎,韩韶军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叫。 路人怜悯地看着发疯的韩韶军。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韩韶军剧烈得颤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时他才发现他右手抬不起来了。奶黄包帮他挡住了脸,没有挡住胳膊,深可见骨的几道割伤横贯手臂。但他根本不觉得痛,或者说他的内心比手臂更痛。 他发现他的手机还关着,哆嗦着开机,还没来得及拨打120,一个电话抢先打了进来。 韩韶军下意识的接通,传来陈卫宁焦急的声音:“韩先生,你怎么关机啊!急死我了!我听到了大消息!你这几天千万别出门,或者请几个保镖!我听到郑铭和大飞在商量弄你!你可一定要小心啊!喂?韩先生,你在听吗?喂?” 手机跌落在地,韩韶军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韩盛伟的血还在流,一摊血水积聚在车里,奶黄包没有生息地躺在地上,右臂灼烧似的痛。 耳边是路人的喧哗和汽车的鸣笛声,韩韶军仿佛割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像一尊雕像般直挺挺地跪着。 囚徒困境_58 第37章 姜辰在候机室等待登机,但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旖旎的卧室里。 一声一声隐忍的呻吟,不能说是光滑但手感极佳的肌肤,发间清爽的香味,还有水濛濛迷离的眼神,只要一想起来就感到喉咙口发干,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再细细回味品尝一下。 这感觉为何如此之好?以前与韩韶军在一起只觉处处舒服,韩韶军总能照顾到自己最细微的需要,没想到连做爱都是那么的愉悦。 姜辰舔了舔嘴唇,如同在回味一道美味,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都是韩韶军微微皱眉细细喘息的模样。 他拿出手机打开最新拍摄的照片。富有视觉冲击力的裸体无遮无拦地出现在屏幕上,第一张照片,表情迷惑的韩韶军看上去有一点呆,白里透红的肌肤引起人触摸的冲动,情欲的痕迹勾起人再次蹂躏的欲望,后面几张照片,韩韶军表情愤怒,面颊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变得通红,是另一种诱人的味道。 性感。诱惑。姜辰直勾勾地看着,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反应,发热,呼吸急促,某个部位变硬。 一位乘客从他身边经过,他像做贼似的慌忙把手机按掉塞进口袋,他心虚地四处张望见没人注意到他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有点僵硬的脸,可那充满诱惑力的画面仍然挥之不去。他又做贼似的摸出手机打开,看了几眼照片,按下收藏,再把手机收好。 极力把韩韶军从脑子里甩去,深呼吸缓解身体的欲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他又想起临走时韩韶军发疯似的要踹他的模样。 会不会做得有点过分了?姜辰忽然生出点内疚。他下面还没有清理过,就这么被铐在床上一整晚,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生病? 思前想后,姜辰有些坐不住了,反复变换了几个坐姿,甚至有回去给他解开的冲动。 真的回去吗?姜辰犹豫了。这会儿韩韶军肯定气着,一想到回去后又要面对发怒的韩韶军,姜辰又有点惴惴不安,干脆断了回去的念头的。 反正他耍我很多次了,我回他一次怎么了?叫他一边说喜欢我,一边跟女人纠缠不清!姜辰自我催眠似的想着,心里念叨了几遍,还念出了一些脾气,又拿出手机输入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后把手机放好,心安理得地靠在椅子上假寐。 当韩韶军从浑浑噩噩中完全恢复意识,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受伤的右手已做了手术,收到撞击的头部也裹了一层纱布,麻药尚未褪去半天身体几乎无法动弹,因为失血脸上一层蜡黄。 他第一眼看见了夏雯燕,这个强势的女人呆若木鸡地坐在床边,从来都一丝不苟的头发略显凌乱,一双眼睛通红肿胀。 韩韶军张了张嘴,他想喊妈妈,但只是胡乱发出了一点声音。 夏雯燕惊醒,呆滞的脸上露出一点喜色,也是极为艰难才说出话:“你醒了?别乱动。” 韩韶军喘了几声,终于找到了声音:“爸爸?爸爸呢?” 当韩韶军说出“爸爸”这两个字时,夏雯燕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提醒过自己儿子现在情况也很糟,千万不能在儿子面前哭,以免影响到他的伤情,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想到那个陪伴了她大半辈子的人就这么没了,她悲从中来。 这个坚强的女人哭了,在韩韶军的印象中他从未见过她哭,于是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当热泪滴落时,韩韶军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成为了现实。 前一刻他还在发愁如何平息父亲的愤怒,下一刻就已经天人永隔。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快到他还不能完全反应过来。 “对不起,妈妈……”韩韶军颤抖道。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爸爸,对不起,让妈妈伤心了,对不起…… “没事……”夏雯燕挺直了腰杆,一边抹泪一边重复,“没事。” 韩韶军心里发酸,父亲的突然离世家里一定乱成一团,偏偏自己只能躺在床上还要连累母亲伤心,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是我不好,你爸爸见我生气,说什么都要把你抓回来,他要是不去找你,就压根不会出事。”夏雯燕说着还是忍不住责怪韩韶军,“打你手机又打不通,你为什么要关机呢!要是打通你电话,他肯定就不会出门了!” 韩韶军心中只有愧疚,无心之过竟然害死了至亲:“都是我的错……” “你说你这孩子,好好吃饭发什么脾气?难道那姑娘不好吗?你究竟在想什么?连姜辰都说她好,你看不上人家哪一点?” “姜辰?”韩韶军疑惑,“这跟姜辰有什么关系?” “你还说呢!他也是为了你好,看你跟郑瑶瑶分手心情不好,觉得那女孩子人不错,怕直接跟你说你不同意,就找上我,叫我出面约人家。你倒好,饭都没吃完就跑了,你爸爸他……”夏雯燕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韩韶军越听心越冷,原来这一切根本就是姜辰计划好的,这一出“相亲”“捉奸”的戏码,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故意哄骗夏雯燕安排相亲,又故意假装撞破,假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借着韩韶军生出的愧疚把人弄上床,然后后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处心积虑就为了羞辱自己,要自己难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如何忍心,如何下得了手?难道自己在他心中,是可以如此对待的地位吗? 他忽然想起萧进曾经说过的:姜辰为了达到目的会投入百分之一百,他那样的人不达目的,怎么可能罢休呢?一切都是手段啊手段! 韩韶军心寒。手段?他用手段来对付我?全心全意的感情换来如此惨烈的结局,那爱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很想质问姜辰,撑起身体在床头摸索。 “你找什么?”夏雯燕担心道。 “手机?我的手机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找手机干什么?”夏雯燕虽这么说,还是拿来了他的手机。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关机了,他打开等待手机开启,没等他拨出电话,一条消息先跳了出来。 姜辰:“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眼前仿佛出现姜辰恶劣的笑容,韩韶军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妈妈,你出去一下可以吗?”韩韶军低声道。 “怎么了?” “妈妈,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我不要紧的,让我自己待一会儿。”韩韶军的声音透着疲倦。 “也好。”夏雯燕抹着眼泪离开,“你好好休息,别瞎想。” 病房的门合拢,韩韶军听着脚步声走远,他突然从病床上弹起,狠狠地将手机扔出去。 咣!手机砸在墙上,砸出一个坑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韩韶军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狠厉,就像一只受伤的狼孤独地舔着伤口,对着远方发出一声嚎叫。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他急喘了几口气倒在床上。 痛!太痛了!韩韶军已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痛,身体像被割裂一般,再也无法拼接完整。 累,太累了,韩韶军抬起胳膊遮住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 囚徒困境_59 —— 往事终止在回忆中。 三年后的重逢,韩韶军并不太意外,或者说姜辰早晚会回来的,再见面只是早晚的问题。 遮住眼睛的手臂垂落,韩韶军睁开眼睛,依然是一个黑暗的世界。 第38章 第二天陈卫宁来到韩韶军家的时候,他还没有起床,在客厅里等了很久韩韶军才懒洋洋地下楼。 陈卫宁立刻站了起来:“韩总!” 韩韶军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拘束,缓缓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坐下。 陈卫宁跟着他进了餐厅,把买来的早点在餐桌上摆开,将筷子送到他手边。韩韶军夹起一个煎包,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陈卫宁忙道:“对不起,已经有点冷了。” 韩韶军并不在乎这些:“没事,是我起晚了。” “要不你先别吃了,吃冷的对胃不好,我马上出去重新再买一份。” “没关系。”韩韶军咬了一大口,“还是有点热的,不用那么麻烦。” 虽然韩韶军这么说,可陈卫宁还是一脸愧疚。韩韶军不愿意请住家保姆,偌大的别墅里空荡又冷清,忙了一天回到家里,既没有人留灯,更吃不到一顿热饭。午饭与晚饭他大多在外面解决,可早饭是一个大问题,要不是陈卫宁勤快地忙前忙后跟进跟出,韩韶军干脆连早饭都不吃。 在一旁陪了一会,陈卫宁又小心翼翼地说:“韩总,我最近跟人学了不少做点心的方法,不如我每天再早一点来,做好热的,你什么时候起床什么吃?” 韩韶军表情淡然:“不用了。” 陈卫宁急切道:“没关系的,都是些很方便的小点心,往烤箱里一塞,炉子上一蒸就能吃。” “太麻烦,真的不用了,你能帮我买早点我已经很感激了。” “一点都不麻烦!如果我……” 韩韶军放下吃了一半的煎包,抬起头正视陈卫宁。 只是一个平静的眼神,但陈卫宁就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而是一种坚定强大,如同暖阳一般的压力,使人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意思来。 “小陈。”韩韶军正色道,“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上都有自己的位置,都应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如果人人都丢掉本职工作去做不应该他做的事,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混乱。你是一名学生,你该做的就是认真完成你的学业,当然在你学业不那么忙的时候,我也很愿意带你出去走走,一来见见世面,多认识些人没坏处,二来也算你勤工俭学。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整天考虑我吃什么。你已经很好了,我很感谢你,但是你不需要为我做那么多额外的事。” 一番话让陈卫宁闷闷不乐,虽然他不敢正面反对韩韶军但倔脾气还是有一点的:“对我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额外的事,让你吃好点把身体养好怎么就成了多余的事了呢?你是我的恩人,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怎么了?再说了,我成绩好着呢!这学期我又拿了好几个奖学金!” 韩韶军见他生气了,反而露出笑容:“是我说重了,我只是觉得你做得够多够好了。你很聪明,让你给我开车拎包,确实是委屈你了。” “韩总,你别这么说!我愿意的!”陈卫宁大声争辩,“你对我有恩啊!不但帮我报了仇,还资助我读书!要不是你,我估计现在还在名楼打工呢!那里虽然薪水够高,但总不是什么好地方!” 闻言,韩韶军的笑容却减淡了一些:“别说什么有恩,我只是顺手而已。” 陈卫宁可不这么认为。他犹记得当年韩韶军站在他面前问他: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事?他差一点以为是神仙下凡,来解救受苦受难的人。韩韶军帮他惩罚了逼死他父亲的人,把他从名楼里捞出来,供他继续读书,让他过上了正常无忧的日子,即使只是顺手,即使那点读书的钱对韩韶军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恩就是恩,是不争的事实。他不想再跟韩韶军争辩,转移了话题:“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韩韶军的脸色有点发青,精神略显萎靡:“是有点困。” 陈卫宁欲言又止:“是因为……昨天遇到姜少?” 当他在名楼当侍应生时就知道韩家少爷和姜家少爷是至交好友,但后来被韩韶军从名楼带走后,再提及姜辰他的脸色就会很难看,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就是闹翻了。 “别问那么多。” 陈卫宁很乖巧地不再多问:“一会儿你去公司吗?” 韩韶军思索片刻,指了指客厅的方向:“去把昨天的包拿来。” 陈卫宁把公文包拿到了餐厅,将里面的文件取出一一铺在桌面上。 “我昨晚已经把资料都看了一遍。”韩韶军走到餐桌的侧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铺了一桌的文件和照片,温和的神情变得冰冷。 陈卫宁匆匆浏览,先把照片看了个大概,再看韩韶军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是他们干的?” 韩韶军拿起其中一张,照片上有两个男人,一个气质森冷,一身黑衣,另一个身材健硕神情阴狠,他们两个并肩而行,前者好像正在吩咐什么,后者看上去也是个狠角色,但在前者面前乖乖低着头,聆听教诲的样子。照片拍摄与三年前,身材健硕者正是陈卫宁的仇人,已经被韩韶军弄进监狱的大飞,另一个人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名楼时与孙翰一同出现过的男子。如果说大飞在别人面前是为非作歹的一方大佬,那在这黑衣男子面前,恐怕只算得上是一个小弟。 韩韶军又拿起另外一张照片,除了那名黑衣男子,还有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三人聊得开心。 “你父亲他……”陈卫宁心疼地看着韩韶军。 韩韶军恨上心头,照片被他揉成了一团,一张笑得得意洋洋的脸被揉烂,而这人正是孙翰,中年人是他的父亲。 早就应该猜到了!韩韶军懊悔不已。 三年前韩韶军就隐隐发现,真正想要对付他的除了郑铭,背后还另有其人,这也是他当年迟迟没有下手,最后被人下了先手的最主要原因。这黑衣男子是一名有着涉黑背景的华裔,大飞不过是他在国内培植的几个势力之一,孙家不知怎么跟这人搭上了线。他们叫大飞挑唆郑铭对付韩韶军,当时郑铭夺家产心切,恨不得韩韶军立刻去死,于是自然上当,心甘情愿成了孙家的刀,那场车祸也是假的,只是没想到死的是韩盛伟。 事后他曾深入调查,但终究是缺乏线索和调查手段,所以没能查到幕后的始作俑者。 现在摆在桌上的,就是孙家父子和黑衣男子暗中勾结意图谋害韩韶军的证据,但是想要打倒一个敌人必须一击致命,离这个目标还差得很远。 韩韶军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稳重。 “方叔,是我。” 那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韶军啊,那么早给我打电话,看来是想通了?” 昨天韩韶军出席了方老爷子的寿宴,祝寿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便是为了这些机密文件。方家不少人在军部任职,重权在握,被韩韶军称为方叔的方豫立其实年龄不大,但是辈分高,服役于某秘密部队。这回是方豫立主动找到韩韶军,并在昨晚晓之以理了一番,他的目标是黑衣男子,而韩韶军的杀父仇人是孙家,两方不谋而合。 “是的。”韩韶军肃然,“我答应与你们合作,姓孙的父子俩杀了我父亲,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方豫立笑了笑:“很好。” 囚徒困境_60 —— 姜辰约了周夷星喝酒,但是满脑子都是韩韶军。 与韩韶军分别的三年里,留在姜辰印象中的还是那个温柔宽容,处处顺着他的模样,但昨夜与韩韶军重逢,发现他遇到的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韩韶军,待人冷漠不说,甚至都不愿意正眼瞧他,这就让姜辰相当不爽了。 “你别一个人喝闷酒啊,这不就没意思了?”三年过去,周夷星还是一副吊儿郎当吃喝玩乐的样子,人不坏就是爱玩儿,家里的公司被他经营得不好不坏,算不上什么大出息,但足够供他一辈子享乐。 “烦着呢!”姜辰冷着一张英俊的脸。 周夷星嘿嘿笑着凑过来:“烦什么,整天烦烦烦的。” 姜辰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完,用胳膊肘碰了碰周夷星:“跟我说说韶军的事。” “韶军的事?”周夷星惊讶,忍不住腹诽:你跟韶军铁哥们儿,怎么轮到我来说他的事给你听?不过他当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要听什么?” 姜辰想想就气愤:“当年说好我先回学校,他随后就跟来,我们一起做点什么玩玩儿,结果他都没来,真不够意思!” “你回学校?”周夷星回忆,“你走的那会儿不正好是韩叔出事的时候吗?” 第39章 对于当年这场车祸,姜辰也是有所耳闻的。 “说起来,真是可惜!”提及这件往事,连周夷星都不禁严肃起来,“当时韩叔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怎么这么不巧出了车祸,而且人还就没了呢?据说人都还没送到医院,心跳就停止了!太惨太惨!” 姜辰也是黯然。几家人自幼交好,都把对方家儿子当自己儿子看待,姜辰对付韩韶军父亲也是敬重有加,韩盛伟对他来说是仅次于父亲的人,一想到如此亲近的一个人永远离开了自己,就不禁感到悲伤,哪怕多年后回想起来,也是哀叹不已。 “还有哦,你不知道,那会儿韶军可吓人了。”周夷星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吓人?”姜辰想笑,韩韶军那温和的性子能吓人到哪里去?可一想起他寒着脸的模样,又把笑容收了起来,“怎么个吓人?” “我说真的,你别不信!”周夷星猜到姜辰在想什么,压低了声音道,“你应该也听到消息的吧,说那次车祸不是意外,根本就是谋杀!是郑铭雇人故意去撞韩叔的!你别看韶军平时脾气好,关键时刻可不含糊,报复郑铭的手段……啧啧!你说郑铭跟那种混黑的走那么近能有什么好结果?韶军手里捏了一堆他做人保护伞的证据,还说他参与贩毒!这还了得?直接就把他扔牢里去了!嘿嘿,活该!”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在牢里两个月还是三个月,就被人弄死了!”周夷星说得兴起,“不只是郑铭,你也知道当年他们郑家人没一个不盼着韶军死的,多少都参与了这件事!那什么斩草要除根,除了郑瑶瑶,郑家人坐牢的坐牢,驱逐的驱逐,有几个关系远的逃到了国外,他们家公司也都被韶军收了,一点儿都没给他们留,简直可以说是心狠手辣!啧,我们也是那会儿才知道他能狠成这样!判若两人啊!” 听到这里,姜辰又有点担心韩韶军:“韶军这么干……要紧吗?没人出来说话?” 郑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时候郑老刚去世没多久,多少还会有些老朋友在,韩韶军将郑家赶尽杀绝,难道没有人来劝说阻止吗? 周夷星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谁会出来说话?走的可是韩叔!再说了,韩叔走了,韩老爷子还健朗着呢!韩叔大殓那天,韩老爷子可是全程站着一动不动,谁劝打谁!” 姜辰明白了,也放心了,韩韶军处理郑家的一系列举动是得到默许的,甚至有点补偿的意思。 说完正事,周夷星的语气又恢复了玩世不恭:“哎呀,其实我们都在赌,韶军什么时候娶郑瑶瑶。你要不要也来押一把?” “什么?娶郑瑶瑶?”姜辰变脸,“他怎么可能娶郑瑶瑶呢?” “怎么不可能?”周夷星反而被他说得莫名其妙,“韶军收了郑家的公司全部给了郑瑶瑶,这么厚一份彩礼,郑瑶瑶还不嫁?韶军担心郑瑶瑶这么大产业管不过来,还专门从他公司里调了个ceo过去。都到这份上了,可不是一家人的做派?再说了,他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么?” “胡说八道!”姜辰黑着脸,提高了嗓门。 “你又发什么脾气啊?是你自己要八卦的。”周夷星给他倒满酒,“来来,我们继续喝,你还想听什么八卦?” 姜辰抿了口酒,思索半晌:“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这酒吗?”周夷星拿起酒瓶看了看,“没问题啊,是这个味儿啊。” 周夷星讲述的故事很完整,看上也没有什么漏洞,但姜辰感到非常疑惑。他知道这场车祸没错,但仅限于知道而已,他人在国外对于国内的消息相对闭塞,朋友们都认为他与韩韶军亲如兄弟,自有渠道了解韩家的事,所以都没有想到主动与他说,但为什么连他父母都没有告诉过他车祸的细节和郑家连根拔起的后续呢?当初父母告诉他车祸消息时,言语中诸多悲伤痛心,丝毫未提谋害一事,凭他们几十年的感情,为什么没有告诉姜辰呢?难道只是因为不想影响姜辰的心情?实在是太奇怪了!隐约感觉到有重重阴影掩盖住了真相。 除此之外,姜辰仍觉有太多可疑之处:“就郑铭那点手段,能对付得了韶军?不可能!” “这很难说吧,有心算无心什么的,也或许是撞得不巧了点,就硬生生把人撞没了。” “不对!”姜辰一个劲地摇头,“肯定有问题!肯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内幕!” 周夷星说不过他,也懒得跟他计较:“好吧,你说有就有吧。” “还有。”姜辰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说韶军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啊,这我真不知道。”周夷星也露出困惑的表情,“就是他把郑家人干掉之后,人突然不见了,谁都联系不上他,不知道去哪里了,半年后才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们猜他大概给韩叔报完仇,心愿已了,出去散心了,不过时间也太久了一点。” 姜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再一次陷入沉思。 —— 清晨,韩韶军像往常一样起床,陈卫宁还没有来,他倒了杯牛奶浏览了一会儿公司文件,听到了门铃声。 这个点也只有陈卫宁会来,可他不是有钥匙吗,为什么会按门铃? 韩韶军虽有疑惑,但并没有多想,打开大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是姜辰。 “早!”三年不见,姜辰长得愈发出类拔萃,风流倜傥。寿宴那晚还不觉得,此刻他站在早晨明朗清透的阳光下,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人微微倾斜,耀眼得好像一个发光体,淡淡的光雾笼罩着他,勾画出身体的线条,挺拔的身姿衬托出英俊无俦的五官,迷人得就像神话中的英雄。 但韩韶军看到他只觉阵阵发冷,就连暖阳照在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自从父亲去世后,只要回到原来的别墅他就会控制不住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连觉都睡不着,于是他干脆另外买了套房子。这个地址姜辰并不知道,但他想查也并不是难事。 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安宁? “怎么是你?”韩韶军冷冷地说,他太了解姜辰了,以至于很清楚什么样的言语能打击到他。 姜辰果然沉下了脸,他一贯是要人捧着的,好像只要他敲开房门,韩韶军就应该笑盈盈地说“你来了”,而“怎么是你?”这句话分明带着不想见面的意外。 但姜辰没有立刻生气,忍了忍:“那晚你好像喝的有点多,我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 有点担心?听听,说得多好听?如果换做以前,韩韶军恐怕会很高兴,哪怕听出他话中的客套,也会心情愉悦一番,但现在已不会了。 “都那么多天了,你现在担心是不是迟了点?”韩韶军冷笑了一声。 囚徒困境_61 讥讽的语气再一次刺激姜辰的情绪,也许是心虚的缘故,姜辰甚至认为韩韶军在指桑骂槐,话中有话。但他还是忍住了,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请我进去吗?” 这都能忍?韩韶军有点惊讶,难道几年不见,他的脾气终于收敛了? 但不等韩韶军说什么,姜辰已挤进了屋,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韩韶军没有防备,没能拦住他。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韩韶军喝道。 “我是外人?”姜辰猛然回头,一声怒吼。 “呵!”韩韶军笑道,“你终于忍不住了?” 他到底还是无法控制住脾气,在韩韶军的反复刺激下,原形毕露,韩韶军的嘲讽更是让他又怒又屈。 “我怎么了?倒是你,不能好好说话吗?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我允许你进屋了吗?”韩韶军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刹那间姜辰的眼睛闪过一片红光,随即慌忙扭过头去。 韩韶军有片刻的怔神,他这是,受到委屈了吗? 从小到大,姜辰进韩韶军的屋不都是想进就进的?“允许”这两个字太冷漠太疏远,狠狠地砸在姜辰心口,他接受不了也不愿意接受,他有一肚子的火要发,但是面对如此冷漠的韩韶军他又没有办法发出来,只能积聚在胸口,憋得越来越郁闷烦躁。 姜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子的韩韶军,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棘手而陌生的,当韩韶军用对待陌生人的语气和他说话时,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难受。 但他做不来低三下气的样子,只能更加骄傲地扬起头:“反正我进来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第40章 韩韶军扫了他一眼,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没有理他。 “你是不是在骂我?” 韩韶军还是没有理他,坐在沙发上翻起了报纸,报纸是昨天的,但仍然看得很投入的样子。 姜辰自讨没趣,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你都不帮我倒杯水吗?有你这样的吗?” “不满意就出去。”韩韶军无情道。 姜辰气结,但又只能强忍着,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你在找什么?”韩韶军怒意上升,他发誓如果姜辰在寻找并不存在的□□,他一定把姜辰扔出去。 姜辰的表情有瞬间的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奶黄包呢?” 刹那间鼻尖涌起一股酸涩。有多久没有听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了?那只陪伴他十年的猫,那只救了自己一命的猫,意外地闯入他的世界,从出生不久一直到死亡。 他居然还记得,一回来就想着它…… 韩韶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死了。” “啊!”姜辰发自内心地惊呼一声,随后叹了口气,“居然已经死了……” 悲伤不需要假装,姜辰虽然没心没肺,对奶黄包是真心喜欢,只要他在国内猫粮猫砂猫玩具没少往韩韶军家里塞,待在家里时,不管坐在哪里,总喜欢把奶黄包抱在怀里。 “不过算起来年纪也很大了……”姜辰往沙发上颓然一坐,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竟然拿出了一根逗猫棒,一根小木棍,上面栓着一只绒线老鼠,一根小羽毛算是老鼠尾巴。 他看上去十分沮丧,垂着头,不停拨弄着绒线老鼠,好像一只巨型猫咪,不亦乐乎地玩着逗猫棒。 伤心了一会儿,姜辰问:“它怎么死的?” 韩韶军很想告诉他,奶黄包是被钢筋插死的,是代替自己被钢筋插死的,它死得很惨,圆滚滚的身体像被戳爆的气球,鲜血淋淋。但在姜辰哀伤的眼神下,他终究是没有把残忍的话说出口。 “老死的。”韩韶军平静道。 姜辰又叹了一口气,继续玩逗猫棒上的老鼠,没了跟韩韶军生气的心情。 “有天早上醒来,它就不动了,还趴在太阳底下好像在晒太阳的样子,应该没有痛苦。”不知道为什么,韩韶军编了一段谎言,也许他回忆起奶黄包时,也是希望它能有这么一个结局。 姜辰似乎放心了一些,但情绪还是有点低落。 气氛有些沉痛压抑,两人都没有说话,干巴巴地坐着,一个看昨天的报纸,一个玩绒线老鼠。 这时候,陈卫宁开门进屋,他先看见坐在他正面的是韩韶军,精神百倍地喊了一声:“韩总!” 姜辰转过身来,在看到这个居然拿着钥匙在大清早进门的年轻人时,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姜少?”陈卫宁很是惊讶。 “你认得我?”姜辰缓缓起身,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席卷而来。 陈卫宁不知道该说什么,韩韶军已向他走来,从陈卫宁手上接过早餐,走进餐厅吃了起来。 韩韶军的举动是如此自然好像已习以为常,姜辰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坐在了韩韶军边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韩韶军吃早饭。 本来在韩韶军吃早饭时,陈卫宁都是坐在旁边陪着,但这会儿姜辰在边上,还时不时拿冷峻的视线扫来,陈卫宁尴尬得站在桌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坐啊。”韩韶军则根本就不看姜辰,对陈卫宁和声道。 明显不同的说话语气,让姜辰非常恼火,他漫不经心拨了拨早餐的包装纸袋朝里张望了一眼,拉长了声调:“这冷冰冰的东西,你吃得惯吗?难道你不知道他早上喜欢吃热的东西吗?”后面半句是对陈卫宁说的。 陈卫宁当即涨红了脸,今天他买的是三明治,他也确实不太清楚韩韶军到底早上喜欢吃什么,因为不管他买什么,韩韶军都会一言不发地吃个精光。 “不会,挺好吃的,小陈,明天再买这个。”韩韶军不紧不慢地回应。 姜辰明显又生出怒意。 韩韶军表面上平淡,实际内心也是怒火冲天,若是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他姜辰有什么资格来挑剔早餐?他又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自己早上喜欢吃什么?更何况,他有脾气冲自己来就好了,对一个孩子摆什么谱? 囚徒困境_62 这顿早饭实在是吃得不太愉快,韩韶军快速把三明治解决掉,不想再面对姜辰。 “我先把车开出来。”陈卫宁先一步出门。 韩韶军换了西装,迈出大门,姜辰紧随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恶狠狠道:“我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名楼的侍应生对吗?现在什么意思,你包养他了吗?” 前后才多少时间,姜辰已不屑掩饰恶劣的本性。 韩韶军寒着脸:“别说得那么恶心!” “是我说的恶心,还是你做的事恶心?” 他下手没有轻重,韩韶军的右手被他扣住,疼得像针扎一样:“走开!” 姜辰不管不顾,硬是抓着他的双臂把他往门上压,急切地逼问:“你说!你是不是包养他了?你是不是跟他上过床了!” 韩韶军试图挣扎,可右手使不出半分力道,汗水因为疼痛从脑门上迸出来,但他不甘被他制服,反而愈发强硬道:“是啊,我付他钱,让他跟着我,怎么了?” 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姜辰毫不意外地误会:“你还有脸承认!韩韶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韩韶军咬着牙道,“我想你离我远一点!” 姜辰的脸上出现可以称之为震惊的表情,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曾经围着他转,总是以他为先的韩韶军,竟然会叫他离远一点。 陈卫宁把车开到门口,看见姜辰抓着韩韶军的手把人逼在墙角,当即叫着冲下车:“把手放开!” 姜辰被他撞得差点摔倒,也许是太过惊讶地缘故,居然毫无反抗地退后了几步。 陈卫宁连忙把韩韶军拉到一旁,捏了捏他的手臂:“韩总,要紧吗?” 韩韶军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这一略显亲昵的举动又激怒了姜辰,他几步冲到跟前揪住陈卫宁后领:“你给我滚!” 韩韶军大惊:“姜辰,松手!” 陈卫宁身子一拧,竟然灵活地从姜辰手里挣脱了,但他非但没有逃,反而挡在韩韶军面前,用身体把两人隔开:“别碰他!” 姜辰勃然大怒,哪来的家伙竟敢对他叫嚣,还敢阻止自己碰韩韶军?尤其还是一个胆敢爬韩韶军床的男妓?简直是无法无天!他拔出拳头就要教训陈卫宁。 “够了!”韩韶军把陈卫宁推到一旁,上前一步,顶着姜辰,指了指脸颊,“你要动手朝这里打!” 姜辰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瞪圆了双眼,嘴唇不住地颤抖:“你还护着他?” 韩韶军充满恶意地一字一句道:“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姜辰的脸瞬间灰败,就像一个曾经富有活力的东西被瞬间抽取掉所有的生命力,艰难地苟延残喘。他仍然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居然为了他,跟我对着干?” 韩韶军不想再重复刚才的话,拉着陈卫宁:“我们走。” 两人上了车,陈卫宁迫不及待地驾车离开。 后视镜里,姜辰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身影越来越小。就在快要看不见时,姜辰突然狂奔,他不顾一切地追着汽车,似乎有种要冲过来把韩韶军从里面拖出来的气势。韩韶军盯着后视镜,一时发愣。 但姜辰最终还是没跑过四个轮子,他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韩韶军,你做梦!” 声音穿透空气,冲入韩韶军的耳膜。什么做梦?是护着陈卫宁做梦,还是包养他做梦?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韩韶军闭上了眼睛,被他抓过的右臂隐隐作痛。他又想起了跟他说过的另外一句话:离我远一点! 陈卫宁回头看见韩韶军捂着手臂,身体绵软地靠在椅背上,忧心忡忡地问:“韩总,你的手是不是被他弄疼了?” 年轻人脸上的焦虑做不了假,姜辰在动手的时候何尝想过他会痛?韩韶军只有苦笑:还不如一个孩子。 “我没事,你专心开车。”韩韶军安慰他道。 陈卫宁皱着一张脸,还是忍不住几次回头看韩韶军是否安好:“他……他也太过分了!” 过分吗?都习惯了吧?韩韶军心道。 但转念一想,真的习惯吗?这个世界上除了姜辰,没有第二个人敢跟自己动手,度过了三年平静生活,再一次争执对立,真的习惯吗?以前只是甘愿受着,现在还甘愿吗? 不可能! 韩韶军坐直了身体,恢复了平日里从容冷静的姿态。“别理他。”他骄傲地抬着头,直视前方。 温和而坚定的一句话,陈卫宁从中感受到了力量,乱糟糟的情绪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后视镜里的韩韶军平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能撼动他的决定。 第41章 这天姜辰回父母家吃饭,正好他妈妈吴梦约了人打麻将, 姜辰闲着没事就在一旁作陪, 但他没陪着张梦, 而是坐在夏雯燕身边帮她摸牌做牌。 夏雯燕单吊一个二饼, 姜辰陪她们聊天摸了一张牌,刚巧二饼自摸胡了。 “童子手就是红!”夏雯燕乐不可支。 吴梦一边掏钱一边骂姜辰:“这么大个人了还什么童子手, 羞不羞!” 姜辰懒洋洋地敲着牌:“妈, 你看你,都输红眼了。” 夏雯燕开心得不得了:“你妈是嫉妒你给我摸牌。” 在夏雯燕心中, 姜辰是顶顶优秀的孩子,人热情嘴又甜, 最能哄她开心。 “平时我总在韶军家蹭饭,他也没给我算钱,所以我孝敬孝敬婶儿是应该的。”姜辰煞有介事地说。 吴梦笑骂:“拿我的钱孝敬你韩婶, 有你这么做事的吗?” 姜辰闻言立刻拿出钱包拍在他妈妈面前, 吴梦毫不犹豫地把现钞全部拿出来,把空钱包丢回去。她不缺钱, 但是花儿子钱特别高兴。 夏雯燕笑道:“看, 你儿子还是对你最好。” 囚徒困境_63 吴梦心里得意脸上嫌弃:“就这么点钱, 我输几把就没了。” 姜辰受不了她:“妈你能出息点吗,怎么净想着输钱?你得想怎么赢回来,我跟爸还指望着你赢了钱给我们加个菜呢!” 吴梦拧着姜辰的脸:“瞧你这张嘴!” 姜辰假装很疼的样子,一桌人笑得前俯后仰。 夏雯燕乐完了又叹气:“说真的还是姜辰有心,肯陪我们打牌聊天,我们家韶军整天忙得人影都不见,我一个人在家闷得要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吴梦搭腔:“你们韶军管着那么大公司呢,哪像这小子,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妈,你就非得寒碜你儿子吗?”姜辰抗议,“韩婶,韶军忙,我也可以来陪你的,我是你干儿子嘛。” “好啊,我求之不得。”夏雯燕又笑开了。 “韩婶,我得向你告状!”姜辰顺势道,“韶军他不像话!他不把我当兄弟,不拿睁眼瞧我,我上他家跟他联络感情,他还把我往外赶!” “你们吵架了?” “我哪敢跟他吵啊?他现在走路都带风呢!” 夏雯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突然转低,长叹一声:“姜辰啊,韶军现在身体不太好,你有空多陪陪他,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容易说话。” 姜辰心道:我倒是想跟他热乎,可他甩脸子给我看啊。但脱口而出的,是另一句话:“他身体不好?” 回想起韩韶军的模样,看上去是比三年前清瘦一些,以为是工作累的,现在听夏雯燕的意思是另有原因? “他呀……”夏雯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唉,总之,你多照顾他一些。” 姜辰满肚子疑惑但也没法再追问下去了,见气氛有点凝重,只得转移话题:“婶儿你这镯子水头不错啊。” “漂亮吧?是韶军买给我的……” 他们又扯了会闲,姜辰看见他爸爸姜恒在门口给他使眼色。 “妈,几位婶儿,你们玩,我去跟我爸聊聊。”姜辰起身向她们打招呼。 “快去,你在这里挡我牌运。”吴梦挥了挥手。 姜辰跟着姜恒走进书房,隔绝了外面打牌的声音,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窗外鸟儿的鸣叫。 “爸,有事?”姜辰坐在姜恒对面,他双臂搁在扶手上,椅子没坐满,后背绷得笔直,姿态严肃中又透着点随性,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他很清楚面对不同的人要表现出不同的一面,面对打牌消遣的太太们,他插科打诨撒娇耍赖,面对父亲就像一只准备划分领地的年轻雄狮。 姜恒打量了儿子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有心陪你妈是好事,不过正事也别耽误了。回来也快半个月了,该干点正经事了。” 姜恒知道儿子性子野,怕他太年轻仗着家里权势大做出格的事,不允许他以姜家的名义开公司。但姜辰哪里是受管束的人,不许姜家名义,行,那就不用!凭借他的人脉和眼光,投什么赚什么,这些年没少赚钱,各行各业的人也接触了不少。 “我是无所谓啦,是爸爸你畏手畏脚吧?” “还敢说?瞧你玩心那么重,我怎么放心让你去干?别哪天把我坑了!” “你儿子是正经人好吗?” 姜恒被他逗笑了,但还是努力保持住尊严。 “爸,我倒是有件事问你。”姜辰收起嬉笑,上身前倾,胳膊扶着书桌。这是一种带有进攻性的姿势,仿佛在告诉别人:你准备好,我要发起攻击了。“最近我听到一个消息,我妈那边,数起来可以算我表妹,快要结婚了,男方姓刘。” “是有这么回事。” 姜辰观察着姜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没有表情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 “这姓刘的是孙翰的表哥,也就是说我们家跟他们孙家是亲戚了?”姜辰挑起眉毛。 “其实他们去年就订婚了,今年正式举办婚礼。” “爸,你怎么想的呀?”消息得到确认,姜辰惊呼,“孙翰那二百五,我们家认这门亲干什么?不是惹一身骚吗?” 姜恒沉下脸:“你胡言乱语什么?小两口你情我愿的我还能棒打鸳鸯?再说了,这关系远着呢,要管也不是我来管!” “孙翰啊,你忘记啦?小时候把韶军的头都打破了!跟这种人做亲戚简直晦气!再说了,那家伙做啥啥不灵,24k纯傻逼!跟他们家沾上关系,你就该出来制止!” “人家好好的结婚,我制止什么呀?”姜恒一脸莫名,“好了,这也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孙翰最近在弄一个高新技术园区,我跟孙明杰商量好了,孙翰呢做生意的能力确实是差了点,所以我就想让你去帮他一把。” “什么?”姜辰跳了起来,“你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卖了?” “卖什么卖?说那么难听!” “不是卖是什么?不行!我不跟傻逼做事!” “胡闹!”姜恒呵斥,“都已经说好了的事!不许你推三阻四的!” 姜辰冷笑:“谁跟谁说好的呀?我跟孙翰有仇!你现在倒是跟孙明杰狼狈为奸了啊?” 姜恒气得脸都黑了,许久才把气顺过来,面色颇为难看:“局势是在不断变化的,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必须顺应时势,因势导利,否则就有可能被巨浪拍死在岸上,有的时候必要的改变、妥协、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再听到你胡言乱语。你帮孙翰搞高新园区,就当是实践,还不需要你出钱,岂不是正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出成绩,我保证不再阻止你做任何事!” 姜辰腹诽:那不是给姓孙的白干活?他想想还是不痛快,但父亲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再拒绝。而且父亲答应的条件十分诱人,过去一直被父亲束缚着,不得不带着镣铐跳舞,有打正面战的条件,他也不想打游击,他早就想放开手脚干一番了。 “那说好了,我帮那傻逼一次,你就给我解除所有附加条件!”姜辰答应人也要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姜恒头痛:“别傻逼傻逼的乱说话。” “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等等,我借你个人,可以帮你快速熟悉园区情况。他叫徐霖,这两天我会约他与你见面,你空出时间。” 姜辰虽然骄傲,但也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帮助:“行,我知道了。” —— “韩总,这是新港高新园区的资料。” 韩韶军的办公室里,陈卫宁把一份文件递给韩韶军。 囚徒困境_64 韩韶军匆匆浏览了一遍,唇角出现难以察觉的冷笑。 “还有这个,是新注册的新能源电池公司,都按照你的要求,看上去跟韩氏完全没有关系。” 韩韶军点了点头:“我会仔细看的,谢谢。” “那我先出去了,不要忘记约了下午三点去医院。” “提前半小时再提醒我一下。” 陈卫宁退出办公室,迎面看见秘书捧着一大束花走来。 “那么一大束花谁送给你的?真漂亮!”陈卫宁笑道。 “不是送给我的,是给韩总的。”花束实在太大了,秘书艰难地从花后面探出头,指了指韩韶军的办公室,“我给他送进去。” “哎,等等!”陈卫宁连忙上前,“不要把花拿进去,韩总花粉过敏!” “啊,那怎么办?”秘书为难的看着娇艳欲滴的花朵。 “把卡片送进去就好了,花你留着好了,扔了怪可惜的。”陈卫宁拨开包装纸寻找卡片,却发现花束里根本就没有卡片。 “真的吗?那我养在桌上。” “嗯,你拿走吧,我去跟韩总说。” 陈卫宁回到韩韶军的办公室,敲了下门将门退开一条缝,刚要问好,听到里面传来韩韶军打电话的声音:“嗯……好……辛苦了……” 等会儿再说吧。陈卫宁想着退出了办公室,没有几步手机响了。 “……好好,我马上过来!”陈卫宁接了电话匆匆离开。 第42章 韩韶军忙于工作, 一直到肚子饿了才惊觉已到中午。他揉了揉肚子, 思考去哪里吃午饭, 又有点懒得走动, 正犹豫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姜辰大摇大摆地走进办公室, 完全没有进入他人地盘的尴尬。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休闲西装,风度翩翩,俊逸洒脱, 有种阳光雨露的气息。 韩韶军蹙了下眉, 刚想说什么, 姜辰已抢先道:“你外面办公室都没有人,所以就自己进来了。” 坐在韩韶军对面,姜辰东张西望,看上去不太高兴, 他弯曲手指敲了敲桌子:“花呢?” 韩韶军对他的不请自来感到不悦,语气也比较生硬:“什么花?” 送花纯粹是姜辰脑门发热,他经过一家花店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就进去订了一束花给韩韶军办公室送去,又觉得让人知道自己送他花太招摇, 所以连卡片都没有留。开车转了一圈又后悔了, 哪有送男人鲜花的?等他把车再开回来冲进花店,人家说早送到了。 没办法,送了就送了吧,可到了办公室一看,哪有花?又不好意思明说,只能含含糊糊道:“就是花呀。” 韩韶军没明白姜辰在纠结什么,冷漠地说:“我不需要花,有的话也在垃圾桶里。” 姜辰的脸立刻拉下来了,但只觉现在的韩韶军越来越难沟通了。 “你这里跟以前不一样了,重新装修过了?”姜辰记得,以前韩韶军办公室放满了书,还有许多漂亮的装饰品,现在装饰品全都没了,书也少了一大半,看上去单调了许多,不过多了不少绿植,算是满眼绿意。 “嗯,换换风格。”韩韶军随口应了一句,继续低头看文件。 “一起去吃饭吧?” 韩韶军头都没有抬:“我不饿,你自己去吧。” 碰了个软钉子,姜辰的脸愈发臭了。他很不高兴,以前但凡他生气都会跑来韩韶军这边,因为韩韶军总有办法安抚他情绪,可现在是兴冲冲来,然后攒了一肚子火气离开。所以他非常不高兴! 但姜辰还是克制住了,因为夏雯燕说韶军身体不好,要多照顾他。 可看他废寝忘食的样子,不是很健康吗?姜辰望着逆光而坐的韩韶军,肌肤比以前白一些,唇色比较浅,半边脸颊在明亮的光下,有一种透明的质感,好像某种诱人的食物吸引人咬他一口。他没有系领带,衬衫的领口敞开着,微微凸起的锁骨散发着性感的味道,但袖口系得很紧,一点手臂的肌肤都不露出来。 姜辰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神就像一只饥饿的狼盯着猎物,眼睛里放着绿光,呼吸轻柔而缓慢,随时准备扑出去捕食。 眼神无形,但具有力量,韩韶军被他看得如同凌迟。 “别看了,不能吃完饭回来再看吗?”姜辰催道。 “你能不要影响我工作吗?” 韩韶军说得很不客气,姜辰差点又要爆发,他用尽最后的耐心:“韶军,我认为我们需要谈谈。” “没有必要。” “有必要!当然有必要!”姜辰霍然起身,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上,“看着我,韩韶军!否则我把你这些文件撕了!” 韩韶军终于把视线放在了姜辰身上:“你要谈什么?” 姜辰喘了几下,整了整衣服,口气又软了下来:“我知道你还在记恨那件事,那时候是我不对,捉弄了你,我向你道歉。” 姜辰说这句话的时候耳根微微发红,尴尬得不敢直视韩韶军,对姜辰来说,能低下头说出一声“对不起”,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也就只有韩韶军能逼他做到这一步。 可对韩韶军来说,屁都不是。 “捉弄?”韩韶军的声音是经过克制的阴冷,“那件事情,你轻描淡写地说成是捉弄?” 姜辰神情局促:“那么久以前的事,你就别记那么清楚了。你本来说好来找我,后来也没来,我还没跟你计较……” 韩韶军突然抓起桌面上的一支笔,朝姜辰扔了过去。 姜辰大吃一惊,灵活地躲开。一支笔没有什么杀伤力,可姜辰没想到韩韶军会激动地拿笔扔他,那一刻他庆幸韩韶军桌子上没有沉重的装饰品。 “你发什么疯!”姜辰怒道。 韩韶军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身体不停地发抖。 囚徒困境_65 姜辰心头一紧:“韶军,不舒服?” 他顾不得生气,慌忙绕过办公桌,手刚一碰到韩韶军的肩膀,韩韶军就弹了起来。 “亏你说得出口!”韩韶军狠狠地把姜辰推开,“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哪怕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我锁在床上会发生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别人看见会有什么后果?没有!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是个自私鬼,只会考虑你自己!你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 姜辰被他骂得无地自容,但是又极不服气:“我都说过对不起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为什么你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还要说那种话!你做出最恶劣的事,还想用一句捉弄来一笔勾销?你简直痴心妄想!你是不是以为我韩韶军是你随便拿捏的?你倒是快活了!逍遥自在了!我呢?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东西?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做人不能太过分!” 韩韶军的语速极快,声调高到破音,呼吸急促,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还伴随着手臂不自然的颤抖。 姜辰隐约觉得此刻的韩韶军有点不太正常,但又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更何况韩韶军的一连串叱骂让他极没面子,僵在那里一脸不悦。 韩韶军喘得无法呼吸,摇摇晃晃踉跄了几步,一手揪住衣领,一手扶住办公桌。 “韶军?”姜辰不知所措。 肌肉不受控制,胸腔无法顺利地扩张收缩,韩韶军努力放松身体,用力而缓慢地吸气吐气,尝试调整呼吸。他试图用理智浇灭怒火,克制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你冷静点,韶军。” 姜辰上前去搀扶,韩韶军反应极大,一记右勾拳捶在姜辰脸上。这一拳一点都不痛,反倒是韩韶军疼得连拳头都握不住。但是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敢往姜辰脸上招呼了。他的脸偏向一边,很久才慢慢地转过来,面色铁青:“你……” “韩总!你怎么啦!”陈卫宁惊叫着冲进来,手里的外卖都差点扔在地上。 陈卫宁把韩韶军的胳膊架在脖子上,尽可能地分担他的重量,慢慢地往办公椅移动:“你别急,先坐下,深呼吸!” 姜辰气得要命,怎么哪儿都有他! 韩韶军又喘了几下,呼吸稍微缓和了一些,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姜辰,向他伸出了手。姜辰本来还在生气,被他一看,所有的怒火瞬间熄灭。 那只手还在轻微抖动,渐渐伸向自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姜辰下意识地想握住他的手,可刚刚把手抬起来,韩韶军的手握成了拳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门口。 “滚!”他吐出一个字。 姜辰的脸彻底黑了,头也不回地离开,用力甩上大门。 陈卫宁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药,忧心忡忡地抚着他的后背,递上一杯温水。 几分钟后,韩韶军终于缓过劲来了,但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 “好点了吗?”陈卫宁又帮他倒了一杯水。 韩韶军只是摇头,疲倦地靠在椅子上。 陈卫宁难免心生怨气:“他每次来都把你气成这样,你还见他干什么?” 韩韶军闭着眼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韩总,你先吃午饭。” “你出去吧。” 陈卫宁只得退出办公室。 明明办公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耳边仍然嗡嗡嗡的似乎有人在吵架,大脑一阵阵晕眩,韩韶军觉得自己像被丢进了漩涡,不停地旋转。 每次见过姜辰,都好像经历了一场战斗,累了,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最后遍体鳞伤的还是自己。 姜辰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压在了心口,伤过痛过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但并没有拿走,反而黏在了身上,与新生的皮肤长在了一起。如今想要割裂,硬是要将已经长好的皮肉撕开,再一次鲜血淋漓。 下午两点,韩韶军是睡在休息室里,被陈卫宁叫醒的。 陈卫宁任劳任怨伺候着,开车把人送到医院。 韩韶军看上去已恢复正常,只是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当他看见站在医院门口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时,表情终于缓和。 “不过是寻常检查,还劳你副院长大驾。”韩韶军打趣道。 丁穆炎身材修长,眼镜下一双黑眸藏而不露,眼神淡淡的,白大褂一穿双手兜里一插一股子禁欲气息。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院长,在医学界名声显著。 对上韩韶军,丁穆炎的眼中带了点暖意:“我说过我要对你的身体负责任的,进去吧。” 第43章 一连串的检查下来,报告很快到了丁穆炎手上。 丁穆炎快速浏览了一边,先看了一下表:“一起吃饭吧。” 韩韶军笑道:“连结果都不告诉我?我该不是快要死了吧。” 丁穆炎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脱下白大褂, 穿上外套,再从衣架上取下韩韶军的外套递给他。 早就习惯了这位好友的冷淡, 韩韶军苦笑着摇头,与他一同离开医院。 他们进了一家西餐厅, 菜端上桌,丁穆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的情况基本稳定,照常服药,保持心情愉快,增强锻炼。” 老生常谈的一套,韩韶军微微一笑。 “没有什么新意是吗?你现在的情况没有变化就是好事, 难道你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你快死的消息?” 丁穆炎说话直接到甚至有点无情, 但韩韶军不以为意。 韩韶军是在大学里结识丁穆炎的, 那时候他在读医学博士, 一开始两人只是点头之交, 后来韩韶军无意中撞见丁穆炎与男朋友分手, 丁穆炎一番失意倾吐, 韩韶军回报以秘密,两人相见恨晚成为好友。丁穆炎出生于医学世家,在临床与研究均是出类拔萃,三年前他作为引进人才回国,年纪轻轻,就被聘为一流医院的副院长。也正巧那时候,韩韶军出了车祸,丁穆炎虽然不是他的主治,但对他的病情全权负责。 韩韶军心中藏着很多事,他无法向他人倾诉,知道他性向的人不多,郑瑶瑶是一个,但韩韶军不可能跟一个女人倾诉,陈卫宁也能算一个,但在韩韶军眼中他还是个孩子,姜辰更不可能了,他不给自己添堵已是大幸,所以除了萧进,丁穆炎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说心里话的,萧进太远,丁穆炎近在身边。 囚徒困境_66 “今天中午发作了一次,不过我很快控制住了。”韩韶军仔细地将牛排切成小块。 丁穆炎插起一块肉,但没有立刻送进嘴里:“又跟他见过面了?” 韩韶军苦笑。 丁穆炎面无表情地咀嚼:“他说什么了?” “他说……”一想到姜辰的话,韩韶军的笑容更加苦涩,“他为三年前的事向我道歉,说只是捉弄我,那么多年过去了,希望我不要再斤斤计较。” 丁穆炎切肉的动作就跟做手术一样,他从来不先切牛排,而是吃一块切一块,但是切下来的每一块都一样大小。听了韩韶军的话,丁穆炎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手起刀落一块牛排进入口中:“自我为中心,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韩韶军哭笑不得:“我在跟你说正事。” “能自行控制说明并不严重,也许还称不上发病,只是你一时被气到了。” 韩韶军回忆:“希望如此。” “他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一流,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责怪你小鸡肚肠。他是个恶人,你是好人,当好人遇到恶人,只有吃苦的份。” “你说得不对!”韩韶军平静得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你不了解他,他并没有颠倒黑白,在他的观念里,就是我在记他仇,是我小心眼地不肯原谅他!他只是对我露出了不带任何伪装的真实一面。” “即使是道歉也是施舍给你的?” 丁穆炎一针见血,韩韶军心如刀绞。 “难道你不觉得,无意识地伤害他人更加残忍吗?” 韩韶军思索半晌:“为什么会这样?” “颈部以上瘫痪是没救的。”丁穆炎的嘴刻薄又恶毒,抨击起姜辰不遗余力。 “你这家伙!”韩韶军笑道,“你的病人怎么受得了你?” “这些年你遭的罪还少吗?”虽然丁穆炎从来没有见过姜辰,但处于对韩韶军的维护,他无法不对姜辰产生敌意。 “我一直希望他能悔改。” 丁穆炎冷笑:“你在用自己的痛苦来纠正他人的错误,用自己的宽厚来填补他性格的缺陷。就像你说的,如果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何来悔?何来改?” 韩韶军长叹一声,似乎在叹息白白付出的二十多年感情。 “及时止损。”丁穆炎将最后一块牛排塞入口中。 —— 碰了几次壁,姜辰似乎消停了些,有阵子没来骚扰韩韶军,听说他最近忙得很,还总往外地跑。 从公司回到家,韩韶军发现有一份文件没有带回来。 “我这就回公司帮你拿。”陈卫宁毫不犹豫,在韩韶军身边他不遗余力力求做到最好,想人所想急人所急,所以他对待自己到了严苛的地步。 “不用了,我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不费事!韩总你先进屋,不要在外面吹风,我很快回来。” 韩韶军拦不住他,只得由他去。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韩韶军还以为陈卫宁折回来了,开门一看是姜辰。 平日的姜辰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皮鞋擦得光可鉴人,但现在门口的姜辰好像跑了很远的路,皮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像只是随便抓了抓,衣服上也碰了不少灰。他的脸是憔悴的,好像熬了一整夜,但神情是亢奋的,灿烂而纯粹的笑容挂在脸上。 刹那间,韩韶军以为自己回到了少年时期,那个青春俊朗的少年在阳光下光辉耀眼,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眼前这个乱糟糟的姜辰,远比一个西装笔挺的姜辰来得鲜活动人。 “看!”姜辰把一个黄白相间的小东西举到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 那小动作受到了惊吓,软软地挣扎,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 曾记得那个放课后,也是这么一个霞光满天的傍晚,姜辰把一只小奶猫抱到他面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我捡到就是我的了!养吧养吧! 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一只和奶黄包长得一模一样,连花纹的深浅和位置都几乎相同的小猫。 刹那间,韩韶军的鼻子有点酸。 以姜辰的财力,买只血统纯正的宠物猫是分分钟的事,但他却弄来一只土猫,可要找到一只和奶黄包一样的土猫,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得到的。 “像吧?真的很像吧!”姜辰兴奋极了,“我找了很久!我专门让人拿着奶黄包的照片去找,还去了好几次乡下,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有人说在南京找到一只像的,而且刚出生!我一看照片就是它了!立刻就过去了!回来说要托运,这么小一只那经得起折腾!本来想包机,但是说要再等一天,我等不及就直接开车回来了!你看!快看啊!是不是一模一样!” 韩韶军的注意力都在姜辰身上,眼神和语气是久违的温柔:“你是不是昨晚都没睡?” “还睡什么呀!”小猫身上还有点脏,姜辰一点都不嫌弃,拿脸往它身上蹭,小猫被他折磨得喵喵直叫。 “你别弄它,它骨头还嫩!”韩韶军受不了他。 “你拿着!车里还有其他东西我去拿!”姜辰把小猫往韩韶军怀里一塞,扭头跑向一辆又破又旧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车。 当韩韶军下意识地抱住猫咪时,他的脸一下子凝固住,四肢僵硬,好像抱着的是什么危险品。但他很快放松身体,从小猫的头温柔地摸到后背。 小小的生命在他怀里,温热柔软,必须要用十二万分的心去呵护。这种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姜辰现在他几步远处,手里提着猫砂猫粮,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有他的笑容了。 “别站在门口,进去啊!”姜辰连人带猫推了进去。 韩韶军回过神来,表情又有点僵硬,等姜辰放下猫砂,立刻将小猫塞还给姜辰:“你抱好。” 姜辰觉得韩韶军有点奇怪,不过并没有深想。 韩韶军几乎用跑的去厨房洗了个手,拼命地用肥皂搓揉双手。 “你在干什么?”姜辰叫到。 “来了。”韩韶军擦干双手回到客厅,脸色有些苍白。 姜辰抱着猫咪坐在沙发上,爱不释手地抚摸。小猫活泼好动不怕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观察四周,灵动得与奶黄包小时候如出一辙,它努力从姜辰怀里钻出来,又被他捏着脖子抓回去。 囚徒困境_67 韩韶军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神经质地搓着双手和手臂,但看向猫咪的眼神无比温和。 姜辰笑眯眯地靠过来:“你摸摸它。” 韩韶军犹豫了一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短短皮毛摩擦掌心,柔软得不可思议。 小猫被韩韶军摸得舒服,舒展四肢打了个哈欠,卷起身体闭上了眼睛,惬意地享受。姜辰也是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看向韩韶军的眼神又像得意又像献宝。 “你不知道,那一窝小猫满屋子乱跑,我进屋时它在角落里睡觉,可我一靠近,它就突然醒了,跑到我脚下,就这么仰着脖子看我。我还以为是奶黄包投胎转世来找我了,那感觉就跟触电似的,我知道就是它了。” 第44章 姜辰难得感性一回,他的声音很好听, 有种金属的质感, 音量高时清越嘹亮, 音量低时清润干脆, 像一股清凉的水沁入韩韶军的内心, 尤其是他说的还是一只小奶猫, 韩韶军无法抗拒。 韩韶军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是柔和的,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小猫后颈滑动。 姜辰摸着小猫柔软的肚子兴致勃勃地说:“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以前我都没好好抱过奶黄包, 突然之间就从一只小猫变成老猫了。以后就方便了, 我们都在国内, 我就可以天天来抱它!” 韩韶军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缩回了手。 姜辰并没有察觉韩韶军的异样:“你说我们取什么名字好, 总不能还叫奶黄包吧, 那就分不清楚在叫哪个了,小奶黄包又好像太长了, 叫起来不顺口,叫别的总觉亏了它一身毛。你说到底叫什么好呢?奶油包?” 韩韶军发现姜辰一直在用“我们”这个词, 他想要说点什么, 可姜辰滔滔不绝, 韩韶军根本没有机会插嘴。 “奶黄包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没关系,以后你就有奶油包了!”莫名其妙小猫就被命名为奶油包了。 姜辰满心期待地看着韩韶军, 他在等待一句表扬,一个肯定的眼神,哪怕是一个微笑也行,他认为这事做得棒极了,只要韩韶军说声好,那就没有白忙活。 韩韶军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的目光有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我不养。” 姜辰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韩韶军缓缓重复:“我说,我不养。” “为什么?”姜辰无法理解,他想象不出韩韶军拒绝的理由,绞尽脑汁寻找各种可能性,“因为奶黄包死了你太伤心?因为你非奶黄包不行?哪怕长得一样也不行?” 韩韶军摇头:“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养,东西你拿走吧。” 从欢喜到失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姜辰的脸上黯淡无光,如同珠玉落入尘埃:“韩韶军,你实在是太难取悦了。” 心口一刺,韩韶军非常难受。他韩韶军很难取悦吗?他一向随和,尤其是面对姜辰,一个微笑,一个拥抱就能让他满足,但现在姜辰居然说他很难取悦。韩韶军有些生气,但在看到姜辰失去光彩的脸后,又感到不忍。 “其实我……” “你到底在恨我什么?”姜辰抢白,“你嫌弃我总要给我个明白,莫名其妙就给我脸色看,算什么意思?” 韩韶军刚才还有点软的心又被浇凉了:“所以你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你的问题所在?” “我哪有什么问题?”姜辰吼了一句又改口道,“好,我有问题!你告诉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韩韶军控制住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当年,那次被你撞见的相亲,是不是你骗我妈妈安排的?” “什么相亲?”姜辰茫然。 他忘记了……对韩韶军来说刻骨铭心的一件事,早就被姜辰忘个精光,在他心中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恶作剧。 “就是我们……那天……你临走那天,我在相亲。” 姜辰终于想起来了,尴尬地低头摸小猫:“啊,那个啊……咳咳!是我故意的,我就是想找个借口,谁叫你总是拒绝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制造点机会。再说了,我也是担心啊!你老是跟郑瑶瑶混在一起,我哪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姜辰一贯的逻辑,韩韶军感到十分无力。因为我想和你做爱,因为你总是拒绝我,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这不能怪我。他的自我根深蒂固,思考问题也总是从他的立场出发,他是主宰者,是至高无上的王,但凡不顺他心意的,都要消亡。 “是,那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韩韶军继续,“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画面冲入脑海,那白皙赤裸的肉体以打开的姿势裸躺在床上,姜辰耳根透着点红,“是你先动手的,你为了去见那个女人把我锁家里锁了一天!” “所以这就是你羞辱我的理由吗?” “你用这个词是不是太严重了?我承认我做得过分了点,而且我也已经道歉了!” “那再后来呢!”韩韶军抑制不住吼叫。 “还有什么后来?” 韩韶军的眼角泛红:“那天晚上,我爸爸来找我了。” 姜辰意识到了什么:“难道就是那一天?” 韩韶军的眼中流露出沉痛的悲伤,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淡:“那辆车突然撞过来,我爸爸躺在那里,浑身是血。” 姜辰也感到很难过,可又疑惑不解:“可是……” 韩韶军不等他提问,已说回答了他的疑问:“就因为我在相亲中途离开,我爸才特意来找我,还有你知道这事是姓郑的干的吧,有人一早就想通知我,可又因为我手机被你关了,所以没能及时收到,否则我一定能阻止!” 姜辰瞪大了眼睛:“这也能赖我?韩叔没了我也很难过!” “如果不是你闹这一出,我爸爸根本就不会出事!” “人家早就盯上你了!是你自己要去蹚浑水!我提醒过你别多管闲事的!你不去怪那女人来怪我?看我好欺负?” 韩韶军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反驳,咬着牙扭过头。 姜辰看在眼里,心脏像被人捏住疼得喘不过气,他对扣在头上的帽子不爽,但韩韶军的样子让他更加难受:“那行!你想怪我就怪吧,这黑锅我背了!但现在韩叔已经没了,姓郑的也早就被你搞死了,我还能做什么?” 韩韶军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姜辰的问题,他想到了对孙家的调查,但此事牵涉重大,甚至比插手郑家的遗产之争还要危险,所以他并不打算对姜辰多说。 “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什么意思啊你?”韩韶军冷淡的语气明显让姜辰误解,“你不会打算这辈子都这样对我吧?” 囚徒困境_68 触目惊心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被锁在床上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姜辰傲慢的语气同样让韩韶军不悦。 “说什么这辈子?你想多了。以前是我犯傻,以后不会了,你不用再为难,我们就这样吧。” 姜辰霍然起身:“韩韶军,你说什么?!” 小猫被他蹭了一下,喵的一声掉在地上,灵活地跑开。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你他妈在说什么!你是想跟我分手吗?” 韩韶军哑然失笑,这话从姜辰口中说出来简直荒唐。“分手?我们谈过吗?” 姜辰面目狰狞,紧握的拳头发出骨骼摩擦的脆响:“韩韶军,不要太过分了!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的话!” 韩韶军并不是没脾气的人,被他威胁的话语气得要死:“我说错了吗?我们谈过恋爱?这句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见过三年不联系的恋人吗?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永远会在原地等你?” “你答应过来找我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 “你毫无底线地羞辱我,还指望我来找你?你当我是受虐狂吗?” “我是受虐狂才对!你一直骗我,我每次都上当,都没有跟你计较!你把我带上这条邪路,现在却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告诉你,没门!没门!”姜辰嘶吼着,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躺在血泊之中,撕心裂肺地吼叫,却又不忘冲猎物示威。 韩韶军突然被他说懵了。 姜辰说得没错,确实是韩韶军在试图将他掰弯,也确实是韩韶军决定不再坚持这份令他痛苦不堪的感情,他只怕自己屈服于十多年感情的惯性,从未怀疑过决定的正确性,但没想到姜辰气急败坏地说:是你把我带坏,却又不想管我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局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是狡辩!是强词夺理!他最擅长强词夺理!韩韶军自我劝说着,硬起心肠道:“既然你都说是邪路了,那回头是岸,岂不是很美?” 姜辰的表情大概可以称之为惊恐:“你是想跟我绝交吗?” 韩韶军闭上眼睛,完全是一种拒绝的姿态:“最好少见,每次见你都要跟你吵架,我不想吵架。” “韩韶军,你太绝情!”血色从姜辰脸上褪去,嗓子因为吼叫变得嘶哑,面颊肌肉因为愤怒而轻微颤抖,“我们好歹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说绝交就绝交?简直没有人性!” “是你根本不把我当兄弟。” “我他妈把你当……当……”姜辰像被咬掉了舌头,话到了嘴边什么都不出来,最后发泄似的吼了一声,“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来真的吗?”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你放屁!”姜辰咆哮,“你耍够了,玩腻了,就想把我扔了!” 姜辰的嗓门很大,喊得韩韶军头一阵阵地疼,他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但这个动作在姜辰眼里变成了轻视的举动,怒火再一次升级。 “好!我成全你!” 姜辰从拎进屋的大包小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呯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第45章 那是一瓶没有标签的酒,姜辰找了一个杯子, 什么话都不说, 先倒了一杯, 像喝水一样喝得一干二净, 然后又倒了满满一杯, 放在韩韶军面前:“喝!” 金黄色的酒液好像融化了金子, 清澈的色泽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芬芳的酒香扑鼻而来。 “这算什么?” 姜辰冷笑:“我就知道你忘记了!” 韩韶军当然不会忘记。姜辰有一个葡萄酒庄园, 韩韶军曾半真半假地说等他庄园里的白兰地到了年份一定要拿一点来尝尝, 那还是三年前他们关系还密切时, 没想到姜辰一直记得。当他看见姜辰就这么牛饮一杯烈酒时, 他暗自抽了一口气。 “我的酒庄, 你不记得了吗?那时候你还说要趁葡萄成熟的季节和我一起去看看,反正你是逗我玩的, 也只有我会当真!我特意让人开了一桶给我空运过来, 本来以为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又把奶黄包找回来了, 没想到……”姜辰说到一半,懊恼地对空气捶了一拳, 他毕竟快速喝了一杯未勾兑过的烈酒, 双颊绯红, 明显酒意上头。 韩韶军搀了姜辰一把:“你别说话了,要不要去躺一会儿,吃点水果?” “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就是要说!”姜辰愤怒地甩开韩韶军, “酒我拿来了,我答应过的事我做到了!反正你都要跟我绝交了,你必须得把这瓶酒喝了!我刚才喝过了,轮到你了!” 韩韶军表情僵硬:“我不能喝酒。” 姜辰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了几声:“你骗谁呢?你什么酒量我不知道吗?你跟人出去谈生意不喝酒吗?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快喝!” “姜辰,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清醒着呢!你他妈不是要甩我吗?那就干脆利落点,少跟我废话!喝了这酒,我们就不做兄弟了!” 姜辰有点语无伦次,韩韶军也是心里难受,他很想妥协说算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也别再闹了,但他也明白,如果这时候再退让,恐怕将来永无宁日。长痛不如短痛,如果真能就此解脱,也许是一件好事。 韩韶军端起了酒杯:“是不是我喝了这杯酒你就满意了?” 姜辰的眼睛刹那间通红,死死地瞪着韩韶军。 韩韶军思索良久道:“姜辰,我承认我很多时候考虑得不周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以至于影响到了你的生活,弄得好像我喜欢你,你就一定要回报我一样,以后不会了。” 也不知道哪个词刺激到了姜辰的神经,他吼道:“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这些!” 韩韶军也气了:“你不想听我也得说!我有错!我自讨苦吃!但是姜辰,能不能稍微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这些年你做的事?你能不能想一想如果我们交换一下,你会是什么感受?” 但是姜辰根本就听不进去:“别说了!” 韩韶军叹了口气,在姜辰狼一般的视线下,缓缓地将酒杯送到嘴边,好像他要喝的不是一杯酒而是一杯毒药。 酒入口香醇绵软,尝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金黄色美丽的外表和甜美的果香掩盖了其烈性酒的本质。就好像姜辰这个人,其光辉灿烂令人着迷的表象,遮盖了其自我为中心的本质。 他已经太久没有喝过如此高酒精浓度的烈酒了,第一口酒液进入腹中,立刻感觉到胃里上下翻腾,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愈发扬起了脖子,努力吞咽下去,只当这是一场苦刑,忍一忍就过去了,至于结果他没有考虑。 但姜辰似乎更加愤怒了,怒气非但没有因为韩韶军喝了这杯酒而降低,反而愈发火冒三丈,额上的青筋不停地跳动,好像恨不得将韩韶军撕了。 囚徒困境_69 “咳咳!”韩韶军硬生生喝光了一整杯酒,抹了抹嘴角,“可以了吗?” 姜辰眼睛里跳跃着怒火,身上散发着寒气,夺过杯子又倒了一杯,狠狠地瞪着韩韶军,仰起脖子灌酒。 韩韶军惊讶,试图抢夺酒杯:“别喝了!你这样喝酒要出事的!” 酒液在争抢中泼出一些,姜辰一把推开韩韶军,自虐一般几口喝完,随即再把杯子倒满举到韩韶军面前:“我说的是一瓶不是一杯!” 先前的一杯还在韩韶军的胃里燃烧,好像要把胃壁灼穿一样,还来不及缓一口气,姜辰又紧逼一步。 “我不能喝酒,你也别喝了!好好说话不行吗?”韩韶军劝道。 “说什么话?你还要跟我说什么话?又想教训我是不是?” 韩韶军无可奈何,只得接过酒杯,酒精发作,他的身体阵阵发热,呼吸逐渐沉重:“好,我喝,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 第二杯酒,远比第一杯酒来得痛苦,每吞咽一口,就好像是一团火经过喉咙,什么酒香,什么甘甜,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吞入肚子的是火一样的水,腐蚀着体内每一个器官。 姜辰也同样不快活,韩韶军的喉结每滚一下,他的心口就被刺一下,一刀连着一刀,血肉模糊。 这不是他想要结果,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满心欢喜抱着小猫来,也希望看到韩韶军冷淡的脸上露出笑容,这瓶酒他是用来庆祝的,不是用来绝交的。 眼睛像被刺痛似的收缩了一下,姜辰一挥胳膊打在韩韶军手上,酒杯飞了出去,摔成粉碎,金黄色的酒液洒了一地,韩韶军被这股力量带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沙发上。 “咳咳咳!”韩韶军剧烈地咳嗽,抬起一双被酒精染成红色的眼睛。 两人沉默地对视,就像两个互相厮杀的人突然之间被石化,他们被愤怒、痛苦、不甘各种复杂的情绪占据着,但他们的身体纹丝不动。 这时,陈卫宁开门进屋:“韩总,我把文件拿来了。” 他一进门,先看见一只小猫在鞋柜边上刨墙:“哪儿来的猫?” 他把鞋子一脱,公文包往地上一放去抓小猫。小猫灵活得很,尾巴一摆就逃脱了,陈卫宁连忙追上去。小猫到底还是跑得慢了,陈文宁一躬身把它捞了起来:“为什么会有只野猫跑进来?我把它扔出去!” “给我放下!谁让你碰我的猫的!”姜辰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陈卫宁被他吓了一跳,反而把小猫抱得更紧了。 猫咪在陈卫宁手中拼命挣扎,细声细气地尖叫。 “我叫你放下!你听不懂吗!”姜辰气势汹汹地冲到陈卫宁面前,一把抢过小猫。 陈卫宁被他吼得一颤,猫咪被他抢去后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面对凶神恶煞地姜辰大声道:“你不能把猫弄到韩总家里来,快点拿走。” 姜辰没想到这小子胆大如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咆哮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话?” 陈卫宁心惊胆战,但并没有退让:“猫不能进屋,韩总他对动物毛发过敏!” 咣当! 背后传来巨响,两人同时转身,看见韩韶军痛苦地倒在地上,茶几被他碰翻,未喝完的酒滚落在地,一片狼藉,韩韶军全身通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韶军,你怎么了?”姜辰脸色骤变,冲过去想将韩韶军扶起来,但韩韶军就像溺水的人,身体僵硬地扭曲着,根本就不听使唤。 陈卫宁也是紧张地跑过来,看见了泼洒一地的酒,闻到了一股浓香的酒气,在名楼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他,很清楚这是什么酒:“你给他喝酒了?” 姜辰没有理他,紧张地抱着韩韶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卫宁拔高了嗓门尖叫:“你是不是给他喝酒了!” “你吵什么!”姜辰回吼。 “韩总酒精过敏,你怎么可以给他喝酒?你这是杀人!” 姜辰震惊:“他酒精过敏?怎么可能?” 陈卫宁心急如焚,连忙从抽屉里拿出药,塞入他口中,又灌了一些水。可水刚一喂进去,韩韶军就呛到了,水吸入气管,连带着吃进去的药一起喷出来。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韩韶军的脸上脖子上已发出了一片红疹,就好像被沸水烫过似的红,他的喉咙严重水肿,呼吸困难,即使张着嘴,吸进去的空气也根本进不到肺里,通红的脸上已呈现出淡淡的青色。 他会死!姜辰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是姜辰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恐惧。这个从小到达陪伴着成长的人,这个说喜欢自己的人,会死!他发现他的手在颤抖,心脏像被剖开似的痛。他原以为韩韶军是永远不会离开的,所以他一直很放心,一直随心所欲,把最原始自我的一面毫无掩饰地展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压榨着他的付出。因此当韩韶军说要与他划清界限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但现在,他发现了原来还有比离开更恐怖的事情,那就是死亡! 不行!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姜辰扶住韩韶军的身体,掰开他的嘴,把手指伸进他的喉咙里。喉咙受刺激产生了呕吐欲,韩韶军哇的一下,把胃里尚未吸收的酒全部吐了出来。 胃容物吐了姜辰一身,姜辰脱掉外套胡乱擦了擦,抱起韩韶军,冲了出去。 第46章 陈卫宁开车直奔医院。姜辰坐在后座,紧抱着韩韶军, 能清楚地听到他艰难的呼吸声, 痛苦的吸气声, 沉重的呼气声,伴随着自己混乱的心跳,姜辰神色仓惶。 如果说三年前的事, 他还能理直气壮地说是韩韶军轻敌,是郑瑶瑶拖累,是郑铭预谋已久, 但眼下发生的,他无法再责怪任何人, 因为是他亲手把酒送到韩韶军手里, 在韩韶军反复强调不能喝酒后还是硬逼着他喝下去,再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韩韶军的呼吸又短又急促, 因为缺氧而有些意识不清, 半敛着眼,好像随时会昏迷。 “韶军, 韶军……”姜辰喊着他的名字,说不出其他话, 他本以为自己会说“坚持住,不会有事的”之类, 但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敢往那方面想,更别提说出口了,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名字, 好像喊多了会出现什么奇迹。 怀里的人好像真的瘦了,平日穿着衣服看不出来,现在手臂一搂,确实比印象中瘦了许多,其实印象中那拥抱的感觉早就模糊,只是那种美好温暖的感觉念念不忘。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点点酒就能把韩韶军弄死?以前明明都不会的!姜辰不禁陷入思索,这些年韩韶军究竟经历了什么? 抵达医院,韩韶军立刻被送去抢救,姜辰看着紧张忙碌的医护,茫然失措地坐在走廊里。 可能会失去的恐惧自始至终缠绕着他,他的手还在颤抖,体力也快到了极限,开了一天一夜的车,又急喝了两杯烈酒,再一番折腾,已是强弩之末,可他虽然已心力交瘁,只要一想到韩韶军还处于危险状态,他就睡意全无。 囚徒困境_70 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浑浑噩噩间,他感觉到一道怨恨的视线,一抬头看见陈卫宁正在走廊另一边怨气冲天地瞪他。 一看到这个“韩韶军包养的小情”,姜辰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还没跟他算账呢,他倒先开始挑衅了。 “人已经送到医院,你可以走了,没你的事了。”姜辰端起姿态,居高临下道。 但陈卫宁就瞪着他,既不吭声也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还赖着干什么?打算等着邀功吗?”姜辰讥讽道。 “你差点害死他!”陈卫宁倔强地说。 这句控诉戳到了姜辰最心虚的地方,他先是脸色煞白,随即用更大的愤怒来掩饰心虚:“我跟韶军的事轮得到你说话吗?” “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韩总会跟你疏远,我现在知道了!” 姜辰没想到这陈卫宁看上去不怎么起眼,说出来的话句句扎心。“你他妈放什么屁!”姜辰爆起粗口,“韶军跟我好着呢!这是一次意外!意外!” “你不在的时候,韩总一直都是好好的!你一回来,各种问题都来了!不让他安宁!” 姜辰快被他气炸了:“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陈卫宁退后了一步,但视线越过姜辰的肩膀,又眼睛一亮:“丁医生!” 姜辰回头,看见一个神情冷淡,带着一副斯文眼镜的医生向他们靠近,正是闻讯赶来的丁穆炎。 丁穆炎先给了陈卫宁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扫了姜辰一眼,向他伸出手:“你就是姜辰吧。” 姜辰看来往的医生护士都会向这人打招呼,便猜到是一个有点级别的医生,但并没有想太多,戴上了优雅的面具,与丁穆艳握手:“我是,你好。请问韶军他……” 丁穆炎的视线轻飘飘地移开:“我去看看他。” 躺在病床上的韩韶军已经脱离危险,但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丁穆炎进门,与抢救医生交流了几句,医生和护士都退了出去。 韩韶军一看见丁穆炎便有点无地自容:“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哑,一说话喉咙就痛,姜辰在催吐时多少弄伤了喉咙,但也幸亏他及时采取措施,韩韶军才抢救回来,否则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你半死不活地送来抢救,还要跟我说不起,如果每个病人都像你这么客气,我们的工作好做多了。” 丁穆炎的语调温和平静,但韩韶军能从里面听出了愤怒和担忧。 “我没想到会发作得那么厉害,我以为会跟以前一样发疹子,最多多发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会这么恐怖。”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停止呼吸而已,然后会死得稍微难看一点,比如身体发青,大小便失禁什么的。”丁穆炎说这番话时依然是一种今天天气真好风和日丽的口吻。 韩韶军只能苦笑:“我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否则我也不会喝呀,不是找死吗?” “你以为吃点花生就送命是怎么回事?你也太不把过敏当回事了。” “好了好了。”韩韶军只得求饶,“你看你,一进门就逮住我说个不停。” “行了,你也别说话了,养养喉咙。”丁穆炎在韩韶军身边坐下,“我见到姜辰了。” 韩韶军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暗淡,回想起了姜辰怒气冲冲的脸,一杯杯烈酒入喉的折磨和窒息时生不如死的痛苦,从此以后酒精恐怕会成为他一生的阴影。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有吸引你的本钱。从生物本性来说,漂亮的外表是为了传播自身的基因,花开得艳丽是为了吸引昆虫授粉,动物长得健壮是为了吸引雌性交配,但是也有许多生物,其漂亮的外表下隐藏着杀机,比如许多毒物,不知道有多少可怜的小家伙稀里糊涂得被毒死,或者干脆成为了猎物。” “虽然他的个性是不太好,可这件事他并不知情,如果他知道我对酒精过敏,肯定不会灌我酒的,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的。”韩韶军并不太认同丁穆炎的话。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丁穆炎一语中的,姜辰对韩韶军的状况一无所知,不论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亦或是超越朋友的角度来说,都是不应该的,多年的分别,长久的疏离,他们面对彼此,都有一块不曾知晓的空白。 “还真是有意思啊。”丁穆炎扯了下嘴角,“你责怪他多年前把你害得那么惨,他却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错,现在他亲手把你送进医院抢救,你却在帮他寻找理由。” “你是想指责我又在心软了是吗?” “不,我告诉你原因,是因为……”丁穆炎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但掂量了半天还是不忍心说出口,他偏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一探身,把韩韶军抱在怀里。 韩韶军被他这一举动惊吓到,他扭动身体,但又因为太过虚弱,无法从他双臂里挣脱:“穆炎,你干什么?” “嘘,不要说话,跟我数三个数。” “什么?”韩韶军完全被他弄糊涂了,但没有再挣扎,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对情侣在亲密拥抱。 “一,二……” “什么东西!” 当丁穆炎数到“三”的时候,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短暂的静默后,听到了姜辰的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丁穆炎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觉身体被人揪了起来,然后像沙袋一样扔在地上,甚至还摔出了一个弧度,连眼镜都飞了出去。 一进门就看到这吃惊的一幕,若能忍就不会是姜辰,他抓住丁穆炎的衣襟,抡起拳头就要揍。 “姜辰,住手!” 眼看姜辰就要对丁穆炎动粗,奄奄一息的韩韶军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扑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但是他还是浑身无力,刚一落地,脚一软,摔倒在地,连带拽倒了输液架,乒乒乓乓砸了一片。 “韶军!”姜辰连忙丢开丁穆炎,跑去抱起韩韶军,像对待稀碎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看见输液针划破了他的手背,心疼地捏在手里揉了揉,“疼不疼?我去叫护士重新弄,你乖乖躺着,不要乱动。” 这么一闹,韩韶军又一阵头晕,费劲地咳了一阵,躺在床上直喘气:“姜辰,你别乱来。” “这混蛋居然敢碰你!”姜辰不假思索地吼了一句,看韩韶军皱着眉头,连忙放软了语气,“你感觉好点了吗?我快被你吓死了!” 丁穆炎扶着墙壁起身,将衣服头发整理整齐,又捡起眼镜重新戴好,从容地走到姜辰面前:“你好,我来自我介绍一下。” 姜辰怒目而视。 “我姓丁,丁穆炎。”丁穆炎顿了顿道,“韶军的男朋友。” 囚徒困境_71 刚刚回复平静的韩韶军蓦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丁穆炎。 姜辰则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先是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然后是即将失控的愤怒:“你他妈说什么?” 第47章 作者有话要说:  妈的,我都糊涂了 “丁穆炎,韶军的男朋友。”丁穆炎面无表情地重复。 “我听到了!你给我闭嘴!”姜辰凶狠道, 他现在才回过味来丁穆炎先前那句“你就是姜辰”是有多讽刺。 丁穆炎耸了耸肩, 故意与韩韶军对视了一眼, 然后做了个苦笑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的朋友真难交流,要说也是他, 不许说也是他。 眉眼间暧昧的交流瞬间触到了姜辰的怒点,他眉头紧拧,嘴唇微抿, 眼神像大海上阴沉的天,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随时会将丁穆炎这艘船掀翻。“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姜辰讥诮。 丁穆炎赞同似的点点头:“我不是什么名人, 你这么多年没跟韶军联系,没听说过很正常,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这一刀捅得见血, 姜辰不得不重新审视丁穆炎,斯斯文文的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 实际上一张嘴厉害得见血封喉。姜辰向来容不得旁人在气场上站他上风,若有人敢在他头上撒野, 他必定会把人踩在脚底才罢休,但这一回, 他非但没有发火,反而笑了一声。 韩韶军看出了他这个笑容里的寒意,心底里打了个寒颤。 姜辰并没有过多地与丁穆炎纠缠, 绕过他走到了床的另一边,俯视床上的人。韩韶军苍白的面容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姜辰脸上,他宁可韩韶军急赤白脸地跟他吵架,也不愿意看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如果说酒精已成为了韩韶军的阴影,那韩韶军躺在他怀里痛苦喘息的模样便是他的噩梦。 韩韶军扫了姜辰一眼,表情十分寡淡,即使在丁穆炎面前会为他辩解,面对他本人,还是无法给好脸色。 姜辰脸上阴晴不定,通红的眼睛深深凹陷,刚进门时的气势似乎全都消失了,整个人被阴郁笼罩,就在沉默快要将他们吞噬时,姜辰沉声道:“对不起。” 这回轮到韩韶军惊讶了。姜辰并不是第一次说对不起,可过去每次不是勉强就是敷衍,还摆出一副:我并没有大错但是给你面子所以说声对不起。 但这一次不一样,无论语气还是态度上,这一句“对不起”都是真心诚意的,就连丁穆炎都意外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韩韶军不难理解姜辰的心态,因为这回姜辰亲眼看着他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是亲手递过去的酒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心中有愧,他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他说对不起。 面对道歉的姜辰,韩韶军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算了,觉得太便宜他,想再责备几句,又觉小气,更何况一句对不起改变不了什么,或许对姜辰来说摆出低姿态是十分难得的事,但终究也只是一句流于表面的话而已。 “为什么你现在会对酒精过敏,以前明明不会的。”姜辰问。 “不止是酒精,他的过敏原有很多。”丁穆炎用极淡的口吻在一旁道,“比如花粉、毛发之类,他之前还养过一只猫,结果抱回来就打了一天的喷嚏,只能再送走。” “穆炎!”韩韶军连忙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姜辰追问。 “生了一场病,所以身体有点变化。”韩韶军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丁穆炎在一旁道:“他有乱服药的不良记录,导致免疫系统异常。” “穆炎!”韩韶军再次喝止住他,他不明白丁穆炎为什么要说这些,平日他都不是多嘴的人。 “还有什么?”姜辰却显得更加异常,对丁穆炎的插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什么?” “你还对什么过敏?告诉我!我要知道!”并不太明亮的光打在姜辰脸上,显得他的脸庞格外冷峻,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上去有点憔悴,但也格外执着。 “粉尘、霉菌,你上次检查出来的清单呢?可以给他看看。”丁穆炎道。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姜辰都自以为是地认为韩韶军是跟自己最亲近的,韩韶军的事没有自己不知道的,可后来他渐渐发现恰恰相反,很多事情甚至连外人都知道了,他还被蒙在鼓里。但他始终不肯承认,认为这是韩韶军有意隐瞒,并因此埋怨韩韶军。 此刻,他站在韩韶军的床边,突然发现,他不知道的岂止是一些事?韩韶军过去的三年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不知道他酒精过敏”无法成为伤害韩韶军的借口,连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朋友”都对韩韶军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他的主观里三年一晃而过,他回来了,所以韩韶军也应该回归到有自己的生活的里,但现在,三年过去,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眼前的韩韶军甚至有点陌生,自己成了一个鲁莽的外人,每个人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他惊讶。 “还有呢?”姜辰急于想填补三年的空白,“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丁穆炎在边上插着双手:“ 不好吗?什么都不知道最幸福。” 姜辰只是盯着韩韶军:“如果只是过敏的话,我以后会注意的。” “韶军现在是我男朋友,请你注意分寸。” 姜辰握紧了拳头,刻意将丁穆炎忽略:“很多过敏都是能治疗的,我陪你去治好吗?” “我就是医生,治疗的事就不麻烦姜先生操心了。” “我在跟韶军说话,有你什么事?”姜辰到底还是被激怒了。 丁穆炎冷冷地顶回去:“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姜辰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先天的理亏让他在言语上落了下风,但他依然倔强地撑着:“韶军,没有关系的,以后我们小心一点,再找机会慢慢治。” “过敏又算得了什么!你差点把他毁了!” 他们一左一右不停地你来我往,疼痛在韩韶军脑袋里积聚,就好像有把锯子在他脑子里来回切割,眼看着丁穆炎靠过来拉他,韩韶军终于急了,抬起胳膊将他挡开:“你们都别说了!我想睡一会儿!出去!” 他沙哑的声音让姜辰又一阵难受:“我不说话了,你睡我陪你。” “你出去!”韩韶军绷着一张霜白的脸,坚定地说,“姜辰,你出去!” 姜辰的脸上如有一场大戏,赤橙黄绿依次上演,若是放在以前,韩韶军是不会赶他走的,但这趟回来后,很多事情都有了变化。韶军总是会听我的!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动摇了,他的心口乱糟糟的,像长满了野草的荒地,当一个人长久以来的认知被颠覆,他忽然之间失去了方向。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尽管疲惫让他憔悴不堪,但他还是骄傲地挺直了背脊,把不安隐藏在心底:“好,那我先回去洗个澡,再回来陪你。” 姜辰没有坚持留下,他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再强留下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韩韶军在他身上吐过,留下不太好的气味,衣服又皱又脏,凌乱的头发满是灰尘,他急需清洗一下,重新以一个完美清爽的形象出现。 “再见,姜先生,我会照顾好韶军的。”丁穆炎又轻飘飘丢出一句。 姜辰的脚步一顿,缓慢而阴沉地打量着丁穆炎,眼神像一道透视线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扫了一遍,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他就像藏在刀鞘里的刀,不露半点。 囚徒困境_72 “穆炎,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男朋友!”姜辰一走,韩韶军终于忍不住了。 “不好吗,让他少打你主意。”丁穆炎依旧淡淡的。 “当然不好!他当真了,你没看出来吗?你把他激怒了!你会很危险的!”韩韶军被搅得心烦意乱,一时之间所有的事都在脱离掌控,变得混乱无序。 “还好,他也没怎么样,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把医院砸了。你看小陈在你身边,不也什么事都没有?” “这只会更糟糕!他根本没把小陈当回事,最多是给点脸色!但是你的话他当真了!” 韩韶军再了解姜辰不过,如果说姜辰是一只狮子,那在他看来陈卫宁只是一只烦人的飞虫,挥几爪子赶走就好,他虽然看不顺眼,嘴上说几句,发点脾气,也就过去了,一般情况下不会真和陈卫宁过不去。但丁穆炎是闯入他领地的侵犯者,他感觉受到了威胁,当面对真正的敌人时,他便暂时收起爪子,伺机而动,“正合我意。”丁穆炎嘴角露出极淡的笑。 “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韩韶军叹道,“反正你千万要小心,有什么状况立刻来跟我说。” 丁穆炎推了推眼镜,转移话题:“为什么你刚才要阻止我把你的事告诉他?他应该要知道,不能让他活得那么舒坦。” “完全没必要!”韩韶军的情绪毫无预兆地起了变化,身体向内缩紧,语气也变得生硬,“又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一点意义都没有!你不要多管闲事!” 丁穆炎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眉宇间带了点担忧,但声音里多了点柔和:“好,我不多嘴。休息吧,你喉咙哑得都要破了。” 韩韶军的身体又舒展了,但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顺从地躺下。 丁穆炎替他腋好被子,用催眠般地口吻道:“睡吧,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情都不要想,等天亮了再说。” 韩韶军眨了眨眼,似乎困极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48章 韩韶军睡得昏昏沉沉,脑海中全是破碎凌乱的画面, 这些年他的睡眠总是不太好, 经常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即使睡了很长时间还是感到十分疲劳。 睡梦中,无穷无尽的黑暗在追逐他,他拼命逃跑, 但总觉迈不开步子,在即将被吞没时,身体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 他忽然又有了奔跑的动力,于是越跑越快, 好像要飞起来。但是当黑暗完全被甩在身后时, 那温暖强大的力量又拉着他往下坠,牢牢地困住四肢, 他努力向上却抵不过下落的速度, 最终重重地摔落,被裹成了一个茧。 迷迷糊糊中, 韩韶军感到身上沉沉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适地挣扎了一下,睁开眼睛, 看见姜辰睡在他身边,像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地抱着他,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可能因为疲劳的关系, 姜辰睡得很深,呼吸也很重,一起一伏就在耳边,伴着炽热的气息和沐浴后淡淡的香气。病房里的窗帘薄透,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半边轮廓勾出一圈金边,白净的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 韩韶军忽然想起了奶黄包,刚开始养猫的时候,他不允许小猫上床,可小猫又特别粘人,总爱往他床上蹦,每次赶走就绕着床可怜兮兮地喵喵叫,直叫得他心软。后来没有办法,他只能由着奶黄包乱跑,连睡觉都趴在他枕头边上,每天早上醒来,他第一眼就能看见卷成一团的奶黄包,毛茸茸的金色的,带给人温暖的感觉。 身边的人靠得如此之近,皮肤的纹路清晰可见,甚至能数清楚他的眼睫毛,熟睡的他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就像一只大猫安静得躺在枕边。 也许是因为枕边人太过温顺,也许是因为刚刚脱离梦境还没有清醒,以至于韩韶军完全卸下了防备,静静地看着他,这一刻还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直到姜辰从睡梦中醒来,对上韩韶军的眼睛,笑得动人心魄:“早安。” 韩韶军这才彻底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右臂几乎被压得没了感觉,他艰难地动了一下:“你怎么又来了?” 嫌弃的话语被姜辰刻意无视,他连忙挪开一些:“既然是我把你送进医院的,当然也要由我送你回家。” “症状压下去就好了,不用麻烦你。” 韩韶军刚要起身,被姜辰一把拉回来按在床上。 “你现在一定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姜辰心里十分不痛快,明明昨天晚上他的过敏严重到威胁生命,今天却用淡漠的语气说没事,是否他早已习惯这种恐怖的状况?是否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曾奄奄一息地被送来抢救?想要表示关心,但韩韶军冷漠的态度让姜辰有力无处使。 韩韶军的胳膊被他压到,隐隐作痛,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你说过的,喝了酒,我们就不做兄弟了。” 姜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手上情不自禁加力,韩韶军皱眉的表情落在他眼中,更容易让人以为是厌恶,他感到呼吸有点困难,像是被人勒住了胸腔,钝痛阵阵袭来。他垂下眼,似乎在克制着什么,许久他才抬起头,骄傲依旧:“我后悔了。” 韩韶军一怔,还没见过人把反悔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是说过,但是我后悔了,所以那话不作数。”姜辰摆出唯我独尊的态度,“而且,我本来就没把你当兄弟,难道我们不是恋人吗?” 姜辰的自说自话让韩韶军震惊,尤其是当姜辰说出恋人两个字时,韩韶军有种走错时空的感觉。 “你胡说八道什么!”韩韶军喉咙还很痛,嗓门一大,嗓子就破。 “嘘,你喉咙不话。”姜辰无视韩韶军的怒气,兴致勃勃地摸出手机,“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我不想看什么东西,你不觉得你说这话……” “看!”姜辰已经把手机塞到了韩韶军面前,“多可爱!” 韩韶军还想说什么,视线已被手机上的画面吸引了,一只小奶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镜头,阳光将它黄白相间的皮毛照成了金黄色,是姜辰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奶油包。 姜辰见韩韶军看得出神,不由得意一笑:“还有。” 他的手指滑动,一张张照片出现在眼前,镜头下的小猫憨态可掬,对什么东西都好奇,阳光正好,姜辰拍得十分传神,一会在埋头吃猫粮,一会在扑窗帘下的流苏,一会把脸埋在爪子里睡觉,背景看上去并不是韩韶军家。 “你把猫抱回去了?”韩韶军问。 “我想过了,这猫你是不能养了,不过没关系,我养在家一样的!你什么时候想看,我就抱来给你玩玩,就跟我们小时候一样。这猫毛短,不会弄得到处都是,你稍微抱一会儿应该不要紧。”姜辰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在规划着什么美好的未来。 没想到他不但回家洗了个澡,将小猫照看好,还特意拍了照来。 “你没必要……” “还有这个!”姜辰打断他的话,点开了一个视频。 镜头摇摇晃晃对着小猫咪,正在津津有味地吃泡软了的猫粮,有一只大手正在不断地骚扰它,一会儿捏它脖子,一会儿挑它下巴,姜辰的声音在画面外:“奶油包,看镜头!嘿嘿,小宝贝儿,看我一眼,给你拍个特写,来摆个性感的姿势!别吃啦!你猪吗?” 奶黄包对韩韶军有长达十年的陪伴,从青葱少年到成熟青年,最后还挡了致命的一下,是美好的回忆,也是漫长情路的见证。如今与奶黄包长得一模一样的奶油包在眼前活蹦乱跳,它还那么小那么活泼,仿佛一下子把韩韶军带回了少年时期。姜辰完全摸透了韩韶军的心思,当他把奶油包带到面前时,韩韶军何等渴望把它抱在怀里,根本无法拒绝。 韩韶军看着视频,情不自禁地微笑,姜辰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韩韶军,他嘴角牵动的弧度牵动着心跳的速度。 视频里小猫咪终于受不了姜辰的折磨,喵喵叫着扑过来,一爪子拍向手机。镜头天旋地转,姜辰惨叫一声,画面黑漆漆一片。 “活该!”韩韶军笑骂。 等到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太过放松了,尴尬地想要扭过头去,下巴却被人捏住,下一秒一双炽热的唇印了下来。 囚徒困境_73 “唔!”韩韶军想将他推开,但右手疼痛无法使力,只能任由姜辰将他死死压住。 极具进攻性的一个吻,热烈得就像爆发的火山,奔腾的熔浆冲破地壳,化成火焰之雨,姜辰咬住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肆无忌惮地掠夺,似乎要将他口中的每一寸都搜刮一空。韩韶军头晕目眩,就连呼吸都要被夺走,印象中他们亲吻的次数少得可怜,唇瓣间柔软的触感,熟悉的气息提醒着彼此正在亲吻的是谁。韩韶军几乎要炸开的脑袋里不断地提醒:不行!这不行! 呼吸跟不上节奏,姜辰的动作稍稍缓了缓,韩韶军趁机偏转身体,用左手将他顶开。 “这算什么!”韩韶军急促地喘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姜辰用一种近乎蛮不讲理的语气道:“我们是恋人!” “我们不是恋人。”韩韶军望着姜辰,他的心里就像下了一场大雨,又冷又潮湿,“没有一对恋人会像我们一样,我们甚至都不曾相恋。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毫无底线地羞辱我,现在我想离你远点,你横冲直撞地打乱我的生活。” 姜辰表情一僵,只抓住了其中一句话:“你是想说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韩韶军叹气:“没有什么感情是理所当然的。” 姜辰无法接受,从小到大他认为韩韶军对他的好就是理所应当的,哪怕世界末日都不会改变的,他可以有恃无恐地拥有这份感情,在里面任性撒野。可现在,韩韶军居然说要将感情收回,他的伊甸园在毁灭。 “你对我的喜欢,就是这样了吗?”姜辰怨道。 韩韶军无比痛心,原来他的付出在姜辰口中不过“就是这样”?曾经,他们一个肆无忌惮地索取,一个予取予求,但是一个人的感情不是源源不断的,在毫无节制的索求后,终有一天会枯竭。 “我累了。”韩韶军闭上了眼睛,明明刚刚一觉睡醒,但是疲倦感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 “你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那姓丁的了?” “这跟别人没关系,姜辰,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明白?”韩韶军有种挫败感,他被眼前这个深深喜欢的人伤害至深,这比被敌人正面捅一刀还要痛,叫他如何继续喜欢,如何继续无怨无悔地付出。 “你过敏多久了?”姜辰突然毫无预兆地转移话题。 韩韶军虽然疑惑,但还是说了:“快三年了吧,就是车祸后没多久的事。” 姜辰眉头一皱,再次怪异地转移话题:“奶黄包究竟怎么死的?” 韩韶军怔神,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那姓丁的说你抱回一只猫,结果诱发了过敏,很明显他说的不是奶黄包,是你在奶黄包死后新买的猫吗?也就是说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自己过敏,再换句话说奶黄包死在你发现你过敏之前。将近三年就是我走后没多久,我记得那时候奶黄包虽然懒,但还是很健康,所以它真的是老死的吗?” 如果说姜辰在母亲面前会故意装装傻,在父亲面前会故意流露出父子间的对抗,那姜辰在韩韶军面前就是彻底的任性耍赖。但姜辰在说这番话时的语气与平日里不同,更具理性和头脑。 韩韶军没有想到丁穆炎的无心一语居然被他听去,并且发现了言语中的漏洞,他要是真的肯用心,比任何一个人都来的敏锐。但是韩韶军并不想让姜辰知道车祸后的细节,因为那是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黑暗。 “你走后没多久奶黄包就生了场病,之后就不太好了。”韩韶军坚持谎言,他的脸有点僵硬,幸亏被他病态的脸色掩盖。 姜辰仔细观察韩韶军的表情,韩韶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好吧。”也不知道姜辰是否看出了什么,总之他似乎放弃了深究。 韩韶军松懈地躺倒在床上,姜辰也侧身睡下,继续盯着他看。 “你走吧。”韩韶军闭上眼睛,摆出了拒绝的姿态。 “我陪你。” “我不需要你陪,你跟我挤一张床影响我休息。” 冷硬的语气让姜辰极不舒服,但他使劲忍着:“那我睡陪护床。” “走吧。” 反反复复的拒绝,姜辰很是难堪,让爱极面子的他尴尬至极。 时间久到韩韶军以为姜辰要放弃时,耳边传来极轻的恳求:“韶军,再给一次机会,你还是喜欢我的。” 第49章 对于赚钱,姜辰是十分热衷的, 他总是能准确得嗅到商业机会, 就好像有一根杠杆, 能用最小的投入换来最大的利益。但是父亲对他限制良多,比如不许以自己的名义注册公司,不允许他有任何新闻报导等等, 对此姜辰颇有微词。这回父亲终于松了口,姜辰必然会全力以赴,哪怕是跟孙翰合作, 也忍了。 园区一期即将落成,陆续将会有公司入驻, 空荡荡的园区里除了不多的工人, 就是姜辰和孙翰一行人。 “想不到我们两个也会有合作的机会。”孙翰穿着笔挺的西装,乍一看人模人样, 三年过去他也经了些历练, 除了眼睛小了点,倒有些风度。 “是啊, 确实是没想到,你小子现在是春风得意, 我沾你光了。”姜辰给了个笑脸,只要他愿意, 要他装一下并不是难事。 “还跟我客气什么。”孙翰勾住他的肩膀,“现在我们多少算点亲戚了,一起做点事, 赚点小钱,应该的,你说是吧?” 姜辰反手也搭上他肩膀:“对!以后还有什么好机会,不要忘了我。” “那是当然!来,我们再去那边逛逛。” 两人在园区里走了一圈,在一幢楼里休息。姜辰站在窗边,将整个园区尽收眼底。 “喝点水。”徐霖递来一瓶矿泉水。徐霖是姜辰父亲派来协助姜辰的,带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接触下来发现其人思路清晰,做事谨慎,再加两人年龄相近,很聊得来。 姜辰拧开瓶盖喝了几口,瞥了眼在不远处正和人聊得开心的孙翰,嘴上做了个“傻逼”的口型。 这句“傻逼”并不是姜辰没事乱骂的,姜辰拿到这个园区的资料就看出这项目是只下金蛋的母鸡,因为政策倾斜的关系,基本上只要坐着数钱就行。可都到这个份上了,孙翰拿出来的运营方案还是一塌糊涂,用姜辰的话是“简直就像吃了一坨屎”,最后只能让自己的团队重做, 徐霖在一旁乐:“忍一忍。” 姜辰转过身面朝窗外:“放心,我还不至于没有分寸,只是有点不痛快。”他忽然想到了韩韶军,如果能跟他一起做事该有多好。 徐霖的视线在孙翰身上停留片刻,压低了声音:“孙少给我的感觉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个项目。” 岂止是徐霖,姜辰也早就感觉到了,但没想到他会直说。姜辰意味深长地望了徐霖一眼:“无所谓,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是我父亲给我的通行证,只要不影响到大局,他爱怎样就怎样。” 正说着,姜辰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找了更远的角落接通:“喂……嗯,收到了。不够!远远不够!……他的消费记录,酒店记录,社交网站,他朋友的社交网站,难道还要我教你吗?总之你给我去查,只要你查到拿得出手的东西,价钱方面好商量!” —— 囚徒困境_74 韩韶军出院后又休息了几天,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他身边的人都把他当易碎品一样细心照顾着,生怕他的身体再出什么问题。这天他一早醒来,与往常一样,吃过早饭,由陈卫宁载去公司。车刚刚开出别墅,韩韶军的余光瞄到了什么东西。 “停车!” 陈卫宁立刻踩下刹车:“怎么了,韩总?” 韩韶军降下车窗,注视着车外。一辆货车停在隔壁的别墅门口,工人陆陆续续将东西搬入别墅,路边气定神闲地站着一个人,手里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奶猫,不断叮嘱工人小心搬运。 “是姜少!”陈卫宁也看见了姜辰。 韩韶军没有想到姜辰会搬来,虽然买栋别墅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特意把家搬来,还刚巧就在隔壁,不得不说姜辰是花了功夫的。 停在路口的黑车看上去尤为醒目,姜辰对上了韩韶军的视线,他微微一笑,又举起奶油包,抓着它的一只前爪挥了挥。 一人一猫,站在花坛前,两张乖巧的脸,在晨光的映照下,清新得如一幅温馨的田园图。 有个人,有只猫,生活不过如此。 “走吧。” 车辆开动,车窗渐渐关闭,美好的画面还停留在韩韶军的脑海里。他回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姜辰放低了姿态,用恳求的语气说:再给一次机会。当时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姜辰也没有要求马上得到答案。 机会,韩韶军从不吝啬给姜辰机会,他的门扉早已打开,他的武器早在三年前卸下,姜辰闯入他的城池如入无人之境,在那颗鲜活跳动的心上划下一道见血的伤口。三年里,韩韶军重新筑起厚厚的城墙,但如今姜辰又全副武装,站在了门外。 是他的墙固若金汤?还是他的刀削铁如泥? 忙碌一天后,韩韶军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他妈妈家。自从韩父去世后,家里就冷清了很多,除了偶尔有家政,大部分时候都是夏雯燕一个人。韩韶军曾提出搬回去住,但被夏雯燕拒绝了,说这么大个男人跟妈妈住一起不像话,于是韩韶军只能时不时回家看望,但他工作十分繁忙,每月最多也就一两次。 一进家门就听见厨房方向传来笑声。 “真是太逗了,笑死我了!”夏雯燕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笑得非常开心。 “妈!”韩韶军喊了一声。 “哟,韶军回来了,正好赶上饭点!”夏雯燕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散不去的笑容。 “妈,你让人来做好了,在厨房里忙什么,弄那么辛苦。” “你难得回来吃饭,我还能委屈了你?再说不辛苦,有小辰帮我。” 姜辰笑眯眯地从夏雯燕身后走出来,他穿着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握着一根黄瓜在啃。 他居然曲线救国,粘到家里来了,还从夏雯燕下手!韩韶军没好气道:“妈,你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 姜辰笑得更欢了,冲夏雯燕道:“韩婶,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夏雯燕嗔道:“韶军,你是不是在跟小辰闹矛盾?光屁股长大的兄弟能有多大的事?过来帮我端菜!” 韩韶军暗自翻了个白眼,姜辰得意洋洋。 “你也别吃了,就开饭了。”夏雯燕扭头说姜辰。 “是!”姜辰立刻挺直了腰杆大声应答。 夏雯燕笑着进厨房,韩韶军跟在后头,两人擦肩而过时,姜辰把啃了一半的黄瓜塞到了韩韶军手里。 韩韶军捏着黄瓜愣在原地,低头看了半天,黄瓜上还有姜辰留下的牙印。 “进来啊,还愣在外面干什么?” “来了!”韩韶军醒过神来,连忙把半根黄瓜丢在一边。 三人上桌,夏雯燕坐在桌子的一边,韩韶军和姜辰坐在另外一边,韩韶军吃着吃着,总觉得有点怪异。 “来,小辰,尝尝你婶的手艺。”夏雯燕不住地往姜辰晚里夹菜,“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我很久没下厨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 姜辰一个劲地夸赞:”好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韩韶军忍不住斜眼瞟姜辰,姜辰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夹了一筷子送到韩韶军碗里:“你也吃。” 看他们一团和气,夏雯燕不禁感叹:“我们家韶军有小辰这样的兄弟真是好命!韶军,你是哥哥,你应该多照顾照顾小辰才对。” 韩韶军内心在咆哮:“妈,你被这个家伙给骗了!”脸上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肉放在姜辰碗里:“弟弟,吃吧。” 姜辰恶狠狠地剜了韩韶军一眼,把肉一口塞进嘴里。 “韶军,最近你有去看你爷爷吗?”夏雯燕聊起家常。 “我本来上周想去的,但是后来……” 夏雯燕打断他的话道:“去了就是去了,没去就是没去,什么本来?” 韩韶军不吭气了,一旁姜辰连忙道:“韩婶,韶军他实在是太忙了,你看他都累瘦了。” “再忙还是要多陪陪家里人的。” “过几天,我陪你去看爷爷。”姜辰主动请缨。 韩韶军瞥了姜辰一眼,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答应的话就给姜辰有机可趁,不答应在母亲面前交代不过去。姜辰独立特行,不按常理出牌,以他们两个现在不清不楚的关系,旁人唯恐避父母不及,偏偏姜辰积极主动地从夏雯燕这里下手倒逼韩韶军。 自从韩父过世后,韩韶军几乎样样事情都会顺着夏雯燕的心,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只求她开心。对于韩韶军来说,如果说奶黄包是他的软肋,那夏雯燕就是他的死穴,而姜辰两样都捏得很准。 好不容易把这顿饭吃完,韩韶军正准备回家,被姜辰一把拖走。 “我载你回去,现在我们是邻居了。绿色出行,我们少开一辆车也是好的。”姜辰说得煞有介事。 “车我得开回去!” “你家里不是还有车吗,一直放在车库不开会坏的。再说你这辆黑色的车丑得要死,赶紧换了!” “其他都是跑车!五颜六色的,能开去公司吗?” “别那么刻板!就这样,我送你回去!不要多说了!”姜辰强行把韩韶军拖到自己车上,按在椅子上,扣上保险带,锁上车门,发动车辆。 囚徒困境_75 韩韶军推了推门,提速,放弃了反抗。 “你没必要这样的。”韩韶军没精打采地倚靠在车门上。 姜辰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扯了扯嘴角:“我怎么了 ?” “有必要特意把房子买在我家隔壁吗?” “你那小区不错,难道只许你住,不允许我把房子买在那里?至于在你家隔壁碰巧而已!” “还有我妈,你讨好她又能有什么用?” “她是我婶,我来看望她怎么就成讨好了?再说她现在一个人,我偶尔来陪陪她,不是应该的吗?” 韩韶军无语了,无论他说什么,姜辰总能找到理由,总能把缘由归为想太多。事实上姜辰一向如此,他有一个强大的,旁人无法匹及的本领,就是永远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无论他是在做正确的事还是错误的事。 “那随便你吧。”韩韶军沉下了脸,“反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辰拿余光瞄了眼韩韶军:“你生气了?” 韩韶军盯着窗外沉默不语。 姜辰焦躁地抬高了音量:“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住你隔壁,以后你想看奶油包,我随时能把它抱出来!韩婶天天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可能天天陪着韩婶那我空的时候就来陪她不好吗?” “你说得都对!”韩韶军寒声道,“但是 ,没有必要。” 做再多都是无用功,做再好也无济于事,不需要事是最冷漠绝情的拒绝。 姜辰心口憋得快喘不过气:“那你要我怎么做?” 韩韶军叹息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韩韶军堵住了路,姜辰面对的是一堵高墙,无力感将他深深笼罩。 无差别的拒绝让姜无处下手,许久,他才开口:“韶军,你太难取悦了。” 依稀,韩韶军记得姜辰曾经说过这句话。 “那你就不要管我做什么了!”姜辰倔强道。 —— “丁院长,有你的快递。” 一早,丁穆炎走进办公室,就有人送来快递。 “谢谢。” 丁穆炎从不买东西,也很少有人会给丁穆炎寄东西,丁穆炎接过快递,没有急于拆开。 快递很薄,丁穆炎沿着边缘摸了一圈,几乎摸不到里面有什么。 但丁穆炎笑了,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上去给人严肃紧张的感觉:“韶军,今晚有空吗……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挂上电话,丁穆炎才慢条斯理地撕开封口,取出里面薄薄的东西,当他看清后,笑容放大。 第50章 餐厅里韩韶军与丁穆炎点了几个菜,但是他们一口都没有动过。 “这是大前天寄到我家里的, 这是前天寄到我父母家的, 这是昨天寄到我学校的, 这一份是我今天收到寄到医院的。” 丁穆炎不断把一张张照片递到韩韶军面前,照片里丁穆炎看上去很年轻,与不同的、肤色各异的男性举止亲昵, 拥抱舌吻,哪怕是不知情的人也能看出丁穆炎不一样的性向。 “这几张还是我刚认识你那会儿在夜店里拍的,能找出来还真不容易。”丁穆炎冷笑。 多年前丁穆炎因为情伤, 有过一段放浪形骸的日子,后来在回到正轨后曾经把痕迹都抹去了, 没想到还是被挖了出来。 每多看一眼照片, 韩韶军的脸就冷上几分。照片是分几批寄到不同地方的,甚至包括了父母家、学校和医院, 威胁意味甚浓, 暗示要将丁穆炎的性向以及浪荡的生活公之于众,在父母面前他是优秀孝顺的儿子, 在学校里他是受人尊敬的老师,在医院里他是医术高明无私敬业的医生, 他有着良好的社会形象,而现在正有人在试图摧毁。 “知道是谁吗?”韩韶军严肃地问。 “都是匿名快递。” “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难缠的病人?”韩韶军怀揣着侥幸。 丁穆炎瞥了他一眼道:“没有被投诉过。” 只是一个眼神, 韩韶军便明白了丁穆炎真正想说的,会花这么多心思对付他一个医生的,现阶段除了姜辰, 没有别人。 韩韶军焦躁地将照片翻来覆去,不论是能力和手段,确实是姜辰能办到的,更重要的是丁穆炎冒充自己男朋友的那天,姜辰看他的眼神,着实让人彻骨之寒。 “没事,我只是知会你一下,我会处理好的。”丁穆炎将照片收起来,看上去情绪有点低落,“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人知道,反正是事实,与其掖着藏着,被人知道就知道吧。” 其实哪有这么容易?医生是个讲究名声的职业,更何况丁穆炎还是副院长,若只是小范围恐怕还有人能护他,但看寄匿名信的架势,一旦抖出来必定会闹得满城风雨,这要是让上级和病人知道了他是同性恋,叫他如何立足,如果继续再行医。 “大不了我换一个城市,或者干脆去国外,反正我本事都在身上,不怕活不下去。”丁穆炎改口道。 这是韩韶军无法接受的,一个人因为一己私利将另一个人的生活彻底破坏掉。丁穆炎是他的好朋友,韩韶军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惹上一身麻烦。如果是姜辰,韩韶军更加无法接受,姜辰任性地破坏他平静的生活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把好友牵扯进去? “别担心,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韩韶军起身穿外套。 “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你慢慢吃。”韩韶军说着匆匆离开餐厅。 丁穆炎目送他离开,微微一笑,把菜端到桌子中间,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虽然已到了饭点,但姜辰还在办公室里忙碌。若干智囊在他办公桌前开短会,高新园区项目的每一个环节他都要亲自过问,力求做到完美。 囚徒困境_76 “这个宣传册完全不行,跟政府报告似的,没设计没重点,我一页也看不下去!重做!”处理公事的时候,姜辰严肃苛刻得就像一个阎王,他是个高速运转的大脑,他的智囊团是为他效率执行的手和脚。跟着他做事的人都知道,老板不会亏待他们,但他们必须回报百分百的才华与忠诚。“还有高速公路广告为什么还没有弄好,堵在哪个环节了?”姜辰质问。 “孙总那边还没有签字,他的人说他去青岛了。”下属立刻回答。 “他不是昨天才去青岛的吗?合同上周就应该送过去了吧?” “我马上去盯。” 姜辰无声地咒骂了一句,拿起另外一份文件,刚要发表意见,手机响了。一看名字是韩韶军,姜辰严肃的脸上当即爆发出光芒——这还是他们起争执以来,韩韶军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 韶军给我电话了!这个认知让姜辰欣喜若狂,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电话上,示意下属先噤声,镇定了一下拿起手机,用轻柔的动作按下接通键,再用最温和的声音说话:“韶军?” “你在哪?”韩韶军的语气冷淡而凝重。 姜辰听出韩韶军的不对劲,但巨大的喜悦让他忽视了这点异样:“我在办公室。” “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你们楼下的咖啡店。” “有啊!”姜辰脱口而出,又发现自己表现得太急切,咳嗽了一声,表情肃然,“你稍等,我马上就到。” 挂上电话,姜辰大手一挥:“今天先说到这里,明天继续。”说着披上外套,在众目睽睽之下,头也不回地跑出办公室。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咖啡店,姜辰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摆出一副随意地模样推开玻璃门。 “有什么事你等我回家再说好了,还特意跑过来。”姜辰漫不经心地叫来服务员点了杯咖啡。 韩韶军喝了一口咖啡,神情冷漠。 姜辰起初还有点兴奋,但在韩韶军冰冷的视线下,兴奋就像遇到寒冰的沸水,先是停止沸腾,然后冷却,最后成为与冰块一样的冷水。他满心以为是前段日子的殷勤终于有了回报,在进门前还在幻想他们两个能恢复到以前关系和睦时的状态,能再一次享受到细致入微的关心,和风细雨的笑容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温柔,却想不到韩韶军难得来找他一次,还是对他板着一张脸。 “怎么了?”姜辰在他的注视下如坐针毡,语气也有点不快。 “丁穆炎收到几张照片。”韩韶军也不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是你做的吗?” 姜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满腔的热情化为虚无,他双手十指交握,微微挑起下巴:“什么照片?” 韩韶军太了解姜辰了,即使分开多年,还是能轻而易举地从他每一个动作和微表情中看出端倪。他十指交握是一种防备的姿态,每当事件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便会先摆出这个姿势静观其变,抬下巴又是一种进攻姿态,当他觉得他受到弹压准备反击时,他便会先昂起头颅增加压迫感。 “他与男人亲近的照片。”韩韶军的动作和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他真的喜欢男人啊?” 韩韶军懒得再与他打太极:“是你做的吗?” 姜辰冷笑一声:“是他跟你说的?他有证据吗?” 这又是他另一个习惯,在针锋相对时不断地跑出疑问句,从语言的气势上压迫对手,不停地用问句逼迫对方思考,哪怕是无意识的思考,从而打乱对方节奏,掌握对话的主动权。 姜辰极少用这种方式与韩韶军对话,他从不在韩韶军面前掩饰任何情绪,不开心就发脾气要韩韶军哄,以前韩韶军哄着顺毛,姜辰就满意了,后来韩韶军不愿意了,单向的发脾气就会升级为两人的吵架。 但现在姜辰越是冷静,韩韶军越能肯定就是他干的。 “最近和丁穆炎起过争执的只有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他那德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呢!韶军,你不认为你拉偏架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吗?” “你这是死不承认了?” “你要我承认什么?” “我现在坐在这里,是给你一次老实交代的机会!你要是不承认,我就去查!如果让我查出来是你,你就别怪我帮他出气!”韩韶军的语气变得严厉,“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做的?” 姜辰愤怒地扭过头去,把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神闪烁不定。 “好!那我自己去查!”韩韶军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便走。 姜辰一把拉住他:“你跟姓丁的到底什么关系?”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韩韶军怒上心头:“我跟他什么关系,不是你曝他隐私的理由!你知不知道曝光这种事会对他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他奋斗到今天不容易!你不能这么自私地毁坏他的生活!你以为你能翻出陈年烂账是本事吗?” “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他跟我吵架?你就那么在乎他?帮着他?那我又算什么?” “究竟是不是你?” “是不是他来跟你告状的?我就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简直坏透了!你居然还把他当好人?你是不是又鬼迷心窍了?” 这个点咖啡店里人不多,两人说话越来越大声,引来其他客人的瞩目,服务员是认得姜辰的,但他们闹得太过,只得硬着头皮上来叫他们小声。 他们也不吵了,两个人互不示弱地瞪着眼,眼中刀光剑影。 韩韶军的呼吸忽然一重,眼中冒出了一根根血丝,眼角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因为靠得近,姜辰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疑惑了一瞬,也只是那么一瞬,气势便弱了,下一秒,韩韶军突然揪住他的领带把他往外拽。姜辰猝不及防,被他拖了出去,领带勒在脖子上差点窒息。 一出咖啡店,韩韶军手上再一使力,姜辰脚下踉跄,被他压到墙上。 “是不是你?” 韩韶军从不动粗,姜辰还处于震惊之中,背后被粗糙的墙面硌着疼得他呲牙。但面对韩韶军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硬是没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不是我”。韩韶军的喘息愈发急促,额头和脖子上凸起一根根青筋,他的双手颤抖着,可力气大得根本无法挣脱。 “韶军,你别生气。”姜辰感到不太对劲,先一步示弱。 “别废话!是不是你?” 姜辰更加担忧,总觉眼前的韩韶军不像他熟悉的韩韶军:“你先冷静,别生气,你生气我难受……” “我就问是不是你?是,或者不是!痛快点不行吗!” 他暴跳如雷的模样看得姜辰心里一痛,挣扎一番后最终泄了气:“是我。” 囚徒困境_77 第51章 “对不起!” 姜辰万万没想到会被按着头跟人道歉,而且还是一个看到就想暴揍一顿的人。但是没有办法, 韩韶军硬逼着他来, 如果他不想和韩韶军翻脸, 不想看到韩韶军生气,他就不得不来,于是面对丁穆炎,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 昨天才刚和韩韶军告状,今天就收获了道歉——虽然这个道歉心不甘情不愿——丁穆炎意外地看向姜辰。 韩韶军尚不满意,不住地拿眼神示意姜辰。 姜辰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起初想无视韩韶军,但在他视线反复地凌迟下, 终于艰难地再度开口:“对不起, 这些照片我已经毁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拿这事要挟你!” 丁穆炎不为所动:“不会拿这事要挟我,也就是说会拿其他事要挟我?” 姜辰眼中充满杀意, 语气是刻意的温和:“你过度解读了, 你是韶军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 我怎么会对朋友动手呢?” 好朋友一词故意拉开了丁穆炎与韩韶军之间的关系远近程度,同时也限定了两人的关系, 潜台词依旧是:这事我认栽了,但你要是敢对韶军动什么歪脑筋, 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韩韶军见状从中调和:“穆炎,我也向你道歉,我亲眼看着他把图删了。你放心, 我担保他不会再在上面做文章。” 原本火冒三丈的姜辰突然愣住,这句话就像一捧温暖的泉水浇在姜辰的熊熊怒火上,灭火之余留下融融暖意。事情虽然因韩韶军而起,但从头到尾都是姜辰恶意威胁,并不是韩韶军的错,可他言下之意是我的人犯了错,所以我也有错。这番话分明把自己与姜辰划在了一条船上,虽然隐晦,但也听出了亲疏之别。 姜辰不说话了,内心的骚动像微风吹皱的池水一波波涌来。追问过韩韶军多次他与丁穆炎什么关系,他都避重就轻地没有明说,不用怀疑是故意在气姜辰,姜辰在这事上确实一点就炸。但只这一句话,姜辰确信了,韩韶军跟这姓丁的真的只是朋友,至少韩韶军只把他当朋友。 一点点窃喜取代了怒意。看吧,他还是喜欢我的!我在他心中是无可替代的! 又有一点点心疼:韩韶军在为自己向人道歉。姜辰不愿轻易低头,当然更不愿意韩韶军因为自己向人低头。 丁穆炎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韩韶军这句话一出,只得偃旗息鼓,看向姜辰的目光依旧冷淡:“有韶军做保证,我当然是放心的。”也就是说,你敢对我不利,我照样让韶军来对付你。 “别不依不饶的,对你没好处。” 针尖对麦芒的两人谁都不肯退让一步,韩韶军呵斥:“姜辰!” 姜辰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道歉也道歉过了,保证也保证过了,丁穆炎先行离开。 人一走,姜辰又露出本性,满腹委屈地抱怨:“你就会怪我!你看他那副得寸进尺的样子!” 韩韶军冷声训道:“难道不是你先冒犯他的吗?” “要不是他冒充你男朋友,我犯得着动他吗?” “所以你到现在还认为你没有错?”韩韶军质问“我……”姜辰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有错,明明就是丁穆炎先行挑衅,明明先撩者贱,自己不过还以颜色,没料到丁穆炎怂得直接告到了韩韶军面前。但是最关键的就是被告到了韩韶军面前!“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听你话跟他说对不起了嘛!”姜辰气呼呼道。 韩韶军看出姜辰不服,一时三刻是转不过弯来,能拉下脸来道歉已是极限,便不再逼他。 姜辰想来想去还是憋火,气韩韶军胳膊肘往外拐,又气自己原本可以再周旋一番,但看到韩韶军生气的样子,就乖乖地过来说对不起了。姜辰自认最近涵养功夫好极了,韩韶军这么亏待自己都没跟他发火,样样事情都顺着他的意思来,为什么他还是不满意? “吃完了吗,我们也走吧。”韩韶军最后喝了口水,对姜辰道。 当“我们”两个字从韩韶军嘴里说出来,姜辰精神一振。 我们,姜辰忽然发现这个词极其美妙,我与你,是两个个体,但我们,就成了一个整体,虽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词,但是在姜辰心中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嘴角不由自主地松动。 韩韶军主意到了姜辰的变化,刚刚还拉长了脸气得要命,一眨眼又笑容满面,不知道他的逻辑又拐到了哪里,晴一时雨一时,就跟个孩子似的。有的人笑起来会让人感到温暖,有的人笑起来会让人心跳加速,姜辰就属于后者,就好像危险的魔法,会把人的灵魂都勾走,为了这个笑容,韩韶军多看了他几眼。 韩韶军的话影响到了姜辰,姜辰的笑容也同样影响了韩韶军,受其感染,韩韶军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语气也变得柔和:“走吧,我送你回去。” 因为用餐时姜辰喝了点酒,韩韶军只要了杯水,所以回程自然是韩韶军开车。 姜辰闻言,差点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走到前面的韩韶军瞪了他一眼。 姜辰立刻摆出一张严肃脸,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咧开嘴笑:“我发现你这过敏好啊,以后我们出去谈生意,我负责喝酒,你负责送我回家,你看我对你不错吧。” 韩韶军本想说“谁要跟你我们”,但在姜辰的笑容下,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当我司机吗?” “那倒也是啊,那还是我负责喝酒,你负责把我扶回家吧。” “我把你扶回家的次数还少吗?”韩韶军脱口而出。 当然不少,姜辰甚至还能记得好几次他只是喝得有点晕却装醉,硬是要韩韶军扛回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就是想赖在他身上,想看他一脸无奈,又不得不把自己抱回去的样子,有时候还能听到他抱怨,可就这抱怨也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反而撩得人胡思乱想。 刹那间,姜辰的心跳乱了一阵,好像当年的感觉又回来了,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无限包容的韩韶军,还是那个只要自己需要,就会出现的韩韶军。 姜辰急切地抓住了韩韶军的手臂:“韶军,你看我们以前多好。” 韩韶军在说出这句话时就后悔了,把往日的情分拿出来说,除了显得自己弱势,其他什么都说明不了。 “只有你觉得好而已。”韩韶军抽出手臂,加快脚步。 言语总能伤人,韩韶军一句话把姜辰的喜悦打得烟消云散,一直到进家门,姜辰的情绪还是低落的。 没精打采地冲了个澡,姜辰躺在床上还是没把这口气顺过来,打开电脑想处理公事,但翻了半天邮件也没能静下心来。 正准备睡觉,接到了萧进的电话。 “姜辰,我记得你在美国的时候有几个不错的律师朋友,介绍我认识一下。”萧进人还在国外没回来,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时不时会打电话回来找他们闲聊。 “行啊,我找人安排你们见面。我最近有点忙,否则就自己过来了。”多年的默契,让姜辰无需问原因便直接答应。 聊完正事,萧进话题一转:“你好像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姜辰感到有点口渴,便从小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口:“还不是韶军。” “韶军?”萧进笑了几声,“你们睡过了?” “噗!咳咳咳!”姜辰直接把喝到嘴里的水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头萧进笑得快抽过去:“我瞎猜的。” 囚徒困境_78 姜辰一脸黑线,如果萧进在跟前,他铁定把矿泉水瓶子砸他脸上。 “你可以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姜辰被他说得不太好意思:“很多年前就那什么了……” 萧进长吁短叹:“你们两个不厚道啊!说好三人行的,你们怎么就睡一块儿去了呢?你们置我于何地啊?” “你闭嘴吧你!”姜辰被他揶揄得无话可说。 萧进又笑了一阵才收敛:“说正经的,什么事不开心了?” 姜辰叹了一声,把丁穆炎一事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 “你说这人要不要脸,就跟个小学生似的还告状?”姜辰一想到丁穆炎气不打一处来,“韶军也真是的,帮着外人来骂我,我能不生气吗?” 萧进询问道:“那你在寄照片时有没有痕迹?” “没有,我做事哪会这么不小心,怎么可能留下证据?就算韶军亲自去查,我也有八成把握他查不到。” “没证据你承认什么呀?打死都不能承认啊?你就不能赌一把?韶军没查到你就赢了,他查到了再说。” “我本来也是这个打算。”姜辰痛心疾首,“可你是不知道,韶军那会儿很生气,特别生气,他一生气我就难受,我不想他生气,所以就……哎呀,反正就是因为韶军!” 萧进被噎了好半天又笑出了声。 “你笑个屁啊,我这一肚子火呢,你还笑!” “那我再问你啊。”萧进强忍住,“既然你都捏着那些照片了,为什么不直接曝光,还寄什么匿名信?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直接让对方没有还手的余地!” “我不是没想过,但毕竟那么大事,我也不能做得太绝。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 “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姜小辰,心软是不行的。” “要是别人我绝不会手软的,但他毕竟跟韶军有来往,我要是下手太狠,韶军肯定又要生气,他一生气……哎,反正就是那样!”绕来绕去又绕到韩韶军身上,瞻前顾后就是因为韩韶军,姜辰自己也觉窝囊,一处在意的被抓住了,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 “你这是遇到高手了。”萧进还是笑嘻嘻的,“这人有点儿意思,真想跟他过过招。” “放屁!”听人夸丁穆炎,姜辰浑身不自在。 “你没发现吗?他算准了你顾忌韶军,这说明他看人很准,但是你的报复手段无法预计,说明他有赌性。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正面怼,计划的就是挑拨你与韶军的关系,用韶军来对付你。他看出如果直接在韶军面前说你坏话,收效几乎为零,可一旦你对他出手,让韶军觉得他的朋友受他牵连而陷入危机,那韶军绝不会善罢甘休。也就是你,韶军最多只是拖你去道歉,换了别人,韶军根本就不会来问是不是你干的这种废话,直接查处幕后黑手直接干掉!” “我今天跟他坐一桌我就想明白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现在韶军更加维护他,我更加不方便对他出手了!”姜辰懊恼道。 “要对付他不难。”萧进狡猾地坏笑,“我给你支个招!” 第52章 陈卫宁敲门走进韩韶军的办公室,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察觉自己进来,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手机。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前, 午后的阳光将韩韶军笼罩, 藏青色的西装将他衬得面如冠玉,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手指每隔几秒在手机上滑动一下。 韩韶军在陈卫宁心中是一个神明般的存在, 刚认识他的时候是远如天边浮云的大少爷,跟名楼里常见的公子哥没有太大不同,后来发现他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总能把温暖带给他人,尤其是他将自己快要走歪的人生导回正规后, 陈卫宁就对韩韶军死心塌地地崇拜, 并心甘情愿地跟随。 但是这几年,韩韶军的笑容变少了, 即使有也多是礼貌性的, 只停留在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更多的时候他都面无表情。 是什么能让他笑得如此温柔, 就好像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陈卫宁一探究竟,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韩韶军身边,看见韩韶军手机屏幕上是一只黄白相间的猫, 陈卫宁记得是那天出现在韩家的土猫。 小奶猫仰面朝天睡得正香,身上盖着一条毯子,露出一双粉红色的小肉爪, 虽然没有什么品种,但品相极好,配上柔和的灯光,小小的生命能软到人心里。 韩韶军盯着看了许久,很难想象他这么一个认真的人在办公室里开小差。 “韩总。”陈卫宁叫了一声。 韩韶军回神将手机扣在桌上,揉了揉眉角:“什么事?” 实在是有点丢脸,还是得怪姜辰,每天都会发一堆奶油包的照片过来,有时候铲个猫屎都要拍一张照。但是每当忙碌疲劳时,翻一翻照片,疲倦一扫而空。 陈卫宁将几份文件放在韩韶军面前:“新忆能源正常运作了,方队长那边的人顺利安排进去了。” 孙翰在搞高新园区,方豫立根据情报判断是一个突破口,于是韩韶军就注册了个新能源小企业,表面看上去与韩氏其他公司完全没有关系。他架了一个桥梁,实际由方豫立的人接手调查孙家,暗中在安插自己手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与孙翰的梁子从小结到大,韩韶军断不能让孙家好过。孙家也是有根基的,韩韶军想要打压他们并不难,但若想要斩草除根并非易事。方豫立找到韩韶军是有的放矢,韩韶军答应方豫立未尝不是借力打力,借着方队长的军方背景,趁势而为。 韩韶军仔细阅读了一遍文件交还给陈卫宁:“方队那边就由你来负责对接。” “这……这么重要的工作,你不找个信任的人……”陈卫宁大多帮韩韶军开开车,跑跑腿,没想到会被委以重任。 韩韶军微微一笑:“你不就是我信任的人?” 陈卫宁耳根泛红:“谢谢韩总,可是那么大的事,我也没什么经验,我怕我做不好……” 韩韶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就是因为与方队对接重要且机密,所以我才交给你,三年前你就做得很好,我相信三年后你能更加出色。对付孙家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你也算是我身边知根知底的人了,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再让一个人接触到核心。你很聪明,也很能干有悟性,所以,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陈卫宁受宠若惊:“我会努力的,韩总!” “好,我相信你。”韩韶军鼓励地笑道,“有任何动静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是!” 韩韶军看了下表:“我这会儿有点事,出去一下。” “去哪儿?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就好。” 离开公司,韩韶军直奔丁穆炎的医院,他约了丁穆炎晚餐,另外还有姜辰。 一下车他就看见姜辰站在餐厅门口,高高帅帅地杵在店门口,引得进出的人都在看他。 囚徒困境_79 “不先进去坐?”韩韶军走向他。 姜辰原本在不耐烦地玩手机,向来只有别人等他,很少是他等别人,为了表示诚意他特意在门口等人,也幸亏丁穆炎还没到,否则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保不准姜辰就恶语相向。 一看见韩韶军,姜辰当即多云转晴,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等你一起进去。” 四人的沙发卡座,韩韶军坐在靠窗的位置,姜辰挤着与他坐一侧,落座时空间明显收到挤压,韩韶军心中略感异样,可又想到等丁穆炎也只能坐在他们对面,便忍了。 “喝点什么?”姜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在韩韶军面前打开。 所以当丁穆炎走进餐厅时,一眼就看见韩韶军和姜辰,虽然他们只是坐在一起看菜单,但却有一种旁人无法进入的私密感。他摇了摇头向他们走去。 丁穆炎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精神略显萎靡。最近他突然变得非常忙碌,他申请了很久的一个研究项目的经费批下来了,医院又来了一位颇有背景的病人希望他做主治医生,学生时代的恩师请他去外省一医学院开一个讲座。虽然他原本的工作就很忙,但最近毫无预兆得忙得分身乏术,要不是今早韩韶军强烈要求见一面,他都不想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 在进餐厅前他没有想太多,只当是不巧事情凑一块儿了,就在他从门口到餐桌的几十步路,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现在桌前,俯视正在点餐的姜辰,扯了扯嘴角:“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姜辰将菜单还给服务员,虽然是自下而上看人,但气势丝毫不比对方弱,一点都不谦虚地扬着下巴:“好说。” 丁穆炎双手插在口袋里,镜片下的双眸平静无波。 两人甫一对上,便剑拔弩张。 “快坐,刚做完手术?累了吧?我点了山药乌鸡汤,一会儿你多喝点。”韩韶军连忙调节气氛。 菜上桌,丁穆炎又饿又乏,囫囵吞枣地吃了一通又喝了一碗汤后才缓过劲来。他抹了抹嘴,视线落在正优雅地喝着汤的姜辰。 “丁院长工作辛苦了,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像你这么优秀的医生是国家是人民的宝贵财富,千万不能累倒。”姜辰似漫不经心道。他打着官腔,说得冠冕堂皇,表面功夫十足,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好像真的忧国忧民一样。 经费拨款是姜辰推动的,那位患病的大人物是姜辰推荐来的,至于讲座应该也是姜辰在背后运作的关系。姜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丁穆炎忙起来,忙得根本顾不上干涉韩韶军的事,从而达到无法再挑拨两人关系的目的。 “姜先生还真让我出乎意料。”丁穆炎意味深长地笑。 “哪里的话。”姜辰拉长了语调,“前阵子我一时冲动,做了对不起丁院长的事,这不是来给你赔不是了吗?丁院长是高级知识分子,是有涵养的读书人,想来也是个大度的人,千万别跟我计较。” 一顶顶高帽子戴上去,丁穆炎不好做恶人,也用漂亮话回敬:“姜先生才是手眼通天的能人,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轻而易举得解决普通人无法解决的难题,佩服佩服。” “过奖了,也是丁院长医术精湛,博学多才,别人说起丁院长都是赞不绝口。” 韩韶军受不了了,上次见面他们还一个“姓丁的”一个“那厮”,这会一个“丁院长”一个“姜先生”,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咳咳!”韩韶军打断了他们的互相吹捧,“穆炎,姜辰都跟我说了。之前是他做得太过分,差一点影响了你的生活,现在他尽力在弥补,希望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丁穆炎无法说不,虽然他现在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使,但确实每一件事都是对他有利的。经费他等很久了,之前说在审批一直拖着没拨,那位大人物的病情不算复杂,能为他治疗对前途大有裨益,至于恩师邀请的讲座,是他提升业内知名度的好途径。 除了太忙,每一件都是好事,根本就无法拒绝。 趁着姜辰去洗手间的间隙,丁穆炎朝韩韶军叹道:“你啊,还是太好说话了。” 姜辰的心思,韩韶军又怎会不知?但他仍然觉得好,无非就是忙一点,累一点,趁着年轻精力旺盛,多在工作上投入一点,将来无可限量,更何况他一直很看好丁穆炎的潜力。 “上次他只是跟你口头说对不起还是流于表面了,总得实际做点什么才算有诚意。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且他肯花心思去打听你的麻烦,实属不易,这一点比我做得好。”韩韶军尽量帮姜辰圆。 丁穆炎凝视韩韶军片刻:“看来你还是很喜欢他。” 韩韶军表情僵化:“我只是替他感到抱歉,他翻你的隐私,还威胁你。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因为我做出荒唐的事,我不能就这么抽身。” 丁穆炎只是笑笑,不再与他争辩,夹了一个虾仁。 韩韶军也不好再辩解什么,心里头乱糟糟的。姜辰就像慢性毒药,在侵蚀他的内心,静下心来回想,他确实不像刚重逢时那么反感姜辰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姜辰殷勤地围绕着他,还整天给他发小奶猫照片,中间穿插殷切的问候,只要翻照片就会看到他的消息,想无视都不行。偏偏他还惹是生非要挟好友,不得不为他兜着从中调和。等到回过神来,发现他又充满了他的生活。 “我还是那句话,好人与坏人在一起,总是好人吃亏,你好好保护自己。” 韩韶军苦笑:“他不是坏,真正坏的人你还没遇到。” 吃完饭,韩韶军说要送丁穆炎回家,姜辰毫无悬念地要跟着。趁韩韶军去开车的工夫,两人站在路边等候。 不得不说姜辰这招妙,对丁穆炎来说每一件都是好事,会让韩韶军在朋友跟前极有面子,大大地加分,又能让丁穆炎无暇多管闲事,变相达到目的,同时又让丁穆炎无法推拒,如果抱怨反而显得他不识好歹,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不错,看来是受到高人指点了。”丁穆炎目视前方,对姜辰道。 韩韶军不在,姜辰懒得再装模作样,眯着眼睛道:“我只要你别打韶军主意,要求很高吗?” 丁穆炎把视线转向姜辰:“为什么你那时候不直接公开照片?” 姜辰哼了一声:“没那个必要。” 丁穆炎笑笑不再说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两人沉默地等待。 当韩韶军的车出现在视野中时,丁穆炎再度开口:“对了,韶军他一直是左撇子吗?” 姜辰愣了愣,意外地扫了他一眼。 丁穆炎不给他发问的机会,迎上韩韶军的车。 第53章 送走丁穆炎,姜辰总算松了口气, 觉得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 “我这回表现还不错吧。”姜辰期待地看着韩韶军。 韩韶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 丁穆炎是我朋友, 我们认识很多年,他帮过我不少忙,他没招你没惹你, 你不能……” “这还叫没招我惹我?你还帮着他说话?韶军,你这心偏得跟回形针似的!” “你拿人性向说事你还有理了?” “是他先……”姜辰对丁穆炎有一肚子的怨言,可韩韶军提高了音量, 他只能作罢,“好好好, 你说了算, 行了吧!你看我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也算将功补过了吧?你不念我几句好, 尽想着骂我, 有这个理吗?我白给人做好事了啊?” 韩韶军哭笑不得,姜辰明着帮人, 暗地里把人打发得远远的,回头来自己跟前一边抱怨, 一边求表扬,这算哪门子事? 囚徒困境_80 见韩韶军没什么表示, 姜辰又有点不乐意了,觉得这通情白表了:“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会管他?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你以为我帮他的那些事是容易做的吗, 还不都是为了让你高兴……” 如果姜辰只是单纯地发脾气,现在的韩韶军必然不会理会,偏偏姜辰弄出一副“我很不高兴但我为了你忍着”的样子。韩韶军只觉有一只踩了尾巴的猫在边上叫唤,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就等着人来顺毛。 “好了,我也没说你什么。”韩韶军安抚他道,“你与他算是扯平,我替他对你说声谢谢。” 韩韶军侧着脸给了个微笑,一声谢谢像蜂蜜浇在姜辰心上,美得他当即收起爪牙翘起唇角,心里头是说不出的舒畅。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事不能轻易就这么过去了,脸一沉,打蛇随棍上,又摆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尽说些虚的,你现在架子多大呀,都不拿正眼瞧我,我吓唬吓唬姓丁的,你就吹胡子瞪眼地冲到我办公室。你看我都搬到你家隔壁那么多天了,也不见你贺我乔迁之喜。” 姜辰说完,拿余光瞟了下韩韶军,后者无动于衷地开着车。 “前几天我还跟萧进说来着。”姜辰见韩韶军没有反应继续道,“我说我买了你小区的房子,他特别高兴,还叫我留意有没有出售的,说打算买在一起,这样我们小时候是邻居现在又是邻居了。” 韩韶军依旧是面无表情,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道路,明明是一片坦途,却开得极为认真。 姜辰还是没有放弃:“这么多年的情分啊,二十多年了,这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 也不知道是姜辰的错觉还是什么,当他提及“二十多年时”感觉韩韶军叹了口气,但也是极淡的,就好像一缕缥缈的烟薄得让人抓不住。 姜辰说得口干舌燥,韩韶军一句话都没有回,连奶油包被卖过了,韩韶军始终古井无波。直到车开进小区,车头一拐,停在了姜辰家门口。 “下车吧。”韩韶军淡淡道。 姜辰寒着脸,动都不动:“我去你家。” 没见人做客都做得那么横行霸道的,好像人欠他似的。韩韶军苦笑着摇了摇头,关闭电门拔下车钥匙,下了车对正在发愣的姜辰道:“贺乔迁之喜还跑去我家?你这又是哪门子传统?” 姜辰几乎是跳下车的,喜悦从头发丝里冒出来,搂住韩韶军的肩膀就往里带。 很多人都说姜辰并不太好相处,个性骄傲眼高于顶,脾气也大,跟着他的人大多有求于他,众星拱月般捧着他,这也使得姜辰更加目中无人。但是从小到大,韩韶军一直认为姜辰实在是太好哄了,一方面是喜欢他所以惯着他愿意哄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姜辰那点性子一摸就透,塞颗糖就高兴,哪有旁人说得那么难伺候。韩韶军有时候甚至觉得,姜辰在发脾气的时候,只要摸摸他的头发他就能消气,就看韩韶军愿意不愿意。 姜辰是个自我中心主义重症患者,萧进总说都是韩韶军宠的,韩韶军起初是不承认的,他哪有那么大本事能影响到姜辰的性格,但说多了,韩韶军也开始怀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某种程度上乐于见到姜辰的自我中心,一种只有我能掌控他情绪的近似变态的占有欲。姜辰出身优渥,同辈中能与他平起平坐让他正视的人不多,萧进算一个,但他心思多又自由散漫能约束好自己不害人就不错了,韩韶军算一个,但他从来都是以姜辰为先,以至于姜辰潜意识中认为连韩韶军这样的人都顺着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违逆我,毋庸置疑我永远是正确的。 两人站在门口,姜辰没有开门先指了指门锁:“录指纹。” 韩韶军侧目。 “录个指纹啊,我一个人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好来救我。” “胡说八道!”韩韶军当即喝断他,暗骂姜辰真是没有轻重,为了骗个指纹,这种咒自己的话也能说出口。 姜辰百无禁忌抓着韩韶军的手指就往传感器上按。 门打开走进玄关,姜辰拦住韩韶军:“你先别进来,等我一下。” 姜辰鞋子都没脱直接往里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就看他上上下下跑了一圈,接着是几声猫叫,然后听到他在自言自语:“乖乖的,不要乱跑。” 语气是宠溺的,也是绝无仅有的,很难想象姜辰这么个人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但确实是发生在眼前,韩韶军听了不由自主地笑。 “过来看。”姜辰献宝似的拉着韩韶军往里走。 姜辰的家装修得比较平常,有的地方还有点旧,看上去在购买后没有重新装修过直接沿用了前一位屋主的家居,唯独有一样东西特别显眼,韩韶军一眼就看见了姜辰给奶油包打造的猫窝。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猫窝了,猫别墅都不足以形容,实木框架,六面都是玻璃的定制猫窝占据了整整一面墙,软梯跳台俱全,人都可以睡在里面别说一只猫了。 姜辰解释道:“我本来不想装笼子的,但是我考虑你总得来看它,既然不能抱它,那隔着玻璃也是好的。” 奶油包虽然被关进了笼子,但因为笼子太大,它根本感觉不到。它翘着尾巴跳上猫塔,好奇地透过玻璃看外面的两个人,粉红色的肉爪子搭在玻璃上,黑水晶似的眼眸映照出两人并肩站立的身影。 韩韶军的心快要融化了,自奶黄包死后他一度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在发现自己对毛发敏感后不得不断了再养只猫的念头,但现在一只与奶黄包一模一样的小猫出现在眼前,他无法再控制住喜爱之情。 “稍微抱一会儿也没有关系的。” “不行!绝对不行!能不碰尽量不要碰!”姜辰是被吓怕了。 韩韶军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玻璃抵住奶油包的肉爪,浑身上下散发着柔软温暖的气息,他的头微微低垂着,露出漂亮的颈部曲线,白净的肌肤在阳光下泛出珍珠般的光泽。姜辰看得移不开视线,明明韩韶军只是穿着普通的西装,但姜辰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引诱自己,尤其是这段脖子性感得让人晕眩。 等姜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已贴在了韩韶军的后颈上,唇瓣触碰到微凉的肌肤,就像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一朵娇艳的花上。 明明是一触即离,却如同一滴凉水落入滚烫的热油,刹那间爆发,溅起无数火热的油。韩韶军跳了起来,几乎撞到玻璃,捂着后颈,不可思议地瞪着姜辰。 轻薄一般的举动,让韩韶军羞恼交加,但姜辰毫无愧色:“别那么大反应,恋人之间有点亲密的举动,不是很正常吗?” 他又把这套说辞搬了出来,韩韶军沉着脸纠正:“我们不是恋人。” 没想到这回姜辰没有反驳,反而耸了耸肩:“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但就算不是恋人,至少也是兄弟吧。” 见姜辰退让且说得诚恳,韩韶军也不好再驳斥什么,刚想顺着他的意思说几句,突然之间一个警惕,察觉了姜辰话术中的陷阱。 拆屋效应,人的心理习惯于选择折中,当一间屋子太暗,提出想要开一扇窗户,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先提出拆掉屋顶,等大家极力反对后,再提出开一扇窗户,大家就会妥协同意。 姜辰就是这么做的,他在明知韩韶军会抗拒的情况下还反反复复强调“我们是恋人”,又在适当的时候说“还是兄弟”,韩韶军一旦松懈就会承认,也就保住了“兄弟”的位置。人都是一步步退让的,有了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甚至无意识地让步,姜辰对于那日的绝交念念不忘,绞尽脑汁进攻韩韶军的心理防线。 但是韩韶军反应过来了,什么都没有说,气氛一时过分安静。 姜辰暗叫糟糕,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好像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言,又拉起韩韶军的手:“走,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第54章 走进房间,韩韶军发现这间屋子与他旧居的模型工作室几乎分毫不差, 最醒目的就是屋中间的工作台, 在一堆零件中, 是拼搭了一半的千年隼。 “这是?”韩韶军的手指虚抚过未完成的模型,塑料泛旧,透着陈年的气息, 缝隙里还有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灰尘。 “我去你以前那个家了,幸好你没换锁。你把这模型像丢垃圾一样丢在院子里,我看到就拿来了。”姜辰抱怨道, “我费尽心思买来送你的礼物就这么被你扔了,你可真够狠心的。” 那年车祸后, 心灰意冷的韩韶军回到家看见这模型就心寒, 但是又处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态没有直接扔了,于是胡乱打包往院子里一塞, 没想到又被姜辰翻了出来。 姜辰语气幽怨, 在他口中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负情负心的恶人,韩韶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甚至忘了质问为什么他会跑到自己旧居去。 好在姜辰见好就收,拉着韩韶军坐下, 拿起一块零件往拼装图上比:“这些天我空下来就在拼。虽然慢了点但发现还挺好玩的,没我想象中那么无聊。” 囚徒困境_81 当年千年隼曾被姜辰踹裂过一次, 所以很多部件都散了,姜辰又是新手,仅凭一张拼装图很难将模型修复, 所以眼前的千年隼比多年前扔掉时没有多少差别,但是姜辰能有这个心着实令人意外。 韩韶军指着图纸:“在这儿。” 姜辰冲韩韶军笑,他的脸英俊得无懈可击,笑起来更是兼具了男孩的阳光灿烂和男人的性感成熟,韩韶军从少年时期就疯狂迷恋这张脸,如今这张脸日臻完美,叫人如何能守住心神? “我们一起拼。”姜辰往零件上抹胶水。 他们并肩而坐,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淡香。他们有多久没有一块儿做同一件事情了?记忆在长久的别离和悲伤中模糊,就像一幅被浸泡在水中的画,颜料从画布上分离,化作浮光掠影,被流水冲淡。 “这玩意儿太小了,我手指太粗,你帮我一下。”姜辰尝试性地把零件往模型上比了一下,不敢往上放,说着把零件塞在韩韶军手里,把模型向他一推。韩韶军下意识地接过,左手扶着模型右手捏着零件,可在粘合时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无论如何都无法准确地将零件对准。 在姜辰的印象中,韩韶军的手从来都是灵活稳定,尤其是在拼搭模型时,无论多细小的部件,镊子一夹一按,精准无比。可现在…… 姜辰想起丁穆炎临走时对他说的话,眉头拧成川字:“你的手怎么了?” 韩韶军手一颤,零件落在桌上,表情是说不出的诡异:“太久没做模型,手不稳。” 姜辰怎么可能放过他:“为什么你现在改用左手了?” 韩韶军的眼神骤然变冷:“锻炼右脑。” 姜辰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会胡说八道,没想到韩韶军胡说八道起来丝毫不逊于他。还想再问什么,韩韶军已扭头看向窗外,分明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天空毫无预兆地骤然昏暗,酝酿着一场暴雨,不过几分钟的工夫,乌云压顶,滚滚闷雷从天边传来。 “你真以为我只是因为姓丁的冒充你男朋友才教训他的吗?”姜辰的表情是史无前例地严肃,不复平日在韩韶军面前的痞赖,他气场全开,极富侵略性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而来,“他嘲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同样的这句话你也说过。很多事情我确实是不知道,但是看着你送进医院抢救你以为我好受吗?看到你窒息倒在地上,你知道我有多痛吗?你的过敏,你的手,既然我不知道你就不能告诉我吗?你瞒着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就为了可以站在制高点谴责我?” 姜辰说得字字戳心,他忘不了韩韶军酒精过敏那晚,他抱着人冲进医院,早已准备好的医生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把人抬上床,一名护士推开姜辰抓着韩韶军不放的手,急急忙忙把韩韶军推去抢救。那名护士很娇小,力气并不大,可就那么一推就把姜辰推开了,他踉跄了几步看着韩韶军远去,那一刻姜辰意识到,是他亲手把韩韶军送往鬼门关,就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和对韩韶军身体状况的一无所知。 他无法理解韩韶军宁可瞒着过敏的危险也不肯说事情的原因,于是他愤怒。 如果别人,恐怕早就被姜辰强大的气势吓坏了。可韩韶军之所以是韩韶军就因为他与众不同。韩韶军不怕他,姜辰这把剑再锋利,到了韩韶军面前也只有收剑入鞘的份。 “所以呢?”韩韶军下颌微扬。韩韶军一直认为这是姜辰发动言语攻击时常摆出的姿势,但实际上他自己想要在气势上压过对手时的动作也是如此,不知道究竟是谁影响了谁,还是两人不知不觉地同化。“你凭什么认为你羞辱我之后我还会对你知无不言?你一走三年不曾为我考虑一星半点,不曾问过我一句是否安好,你没有资格来探我隐私!” 随着窗外轰隆一声惊雷,暴雨滂沱而至,如同天河倾倒,涤荡人间。天已黑得如同深夜,闪电劈开黑幕,将两人的脸照得青白。 韩韶军的话说得很重,姜辰的面色比窗外的暴雨天还要阴沉。“我只是想多关心你一点。”姜辰艰难地开口,他的怒火已被点燃,但被理智控制着,他想与韩韶军和好,不想再恶化两人的关系。 韩韶军摇头:“别以为你弄只猫回来,我就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是这么看我的?”姜辰的脸已无法用可怕来形容,他缓缓握起拳头,骨节发出脆响,“我没想过拿奶油包向你索取什么,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想念奶黄包。” 压低了的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韩韶军在拿奶油包说事时就有点于心不忍,毕竟姜辰是真喜欢这只猫。 任凭屋外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两人不再说什么,沉默地拼模型,就像一场默剧。姜辰的动作更加慢了,很多时候盯着图纸看半天也不见有任何动作,韩韶军也不提醒,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最初,也曾有这么个少年在埋头做模型,另一个陪在一旁,只是心境已截然不同。 姜辰把图纸和零件往桌上一丢,“我饿了。” 我饿了,看上去是一句普普通通表达状态的陈述句,实际极富感情色彩,不论是谁说出这句话总带有某种情绪或者某种渴望,希望对方听到后会有所行动或表示。姜辰在说这句话时,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韩韶军,就像他无数次期待从韩韶军那里得到关注。 韩韶军望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外面雨那么大,等雨停了再说吧。” “我饿了!”姜辰强调了一遍,身体前倾,逼近韩韶军,“韶军,我想吃你做的东西。” 韩韶军的右手在没有任何外界刺激下,毫无预兆地抽痛,像是有人在用刀将他的神经从皮肤下挖出来,再一根根挑断。剧烈的疼痛将韩韶军淹没,鼻尖冒出薄薄的热汗,但表面上依然镇定平静。 “别傻了。”韩韶军用冷淡的语气道。 姜辰的眼眸晃动了一下,光彩瞬间消失,那一刹那,韩韶军觉得自己看到了最后一盏灯熄灭。姜辰缓缓退开,俯视着韩韶军,眼中充满了寒意,嘴角极快地牵扯了一下,露出轻蔑冷酷的笑意,如果这还能称之为笑的话。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工作室,快步走向玄关。 “你去哪儿?”韩韶军追了出去。 姜辰充耳不闻换了鞋子,一把抓起车钥匙,又是一道闪电落下,屋外电光闪烁。 韩韶军三步并作两步拉住他:“外面在下雨,你去哪儿?” “我去吃饭!”姜辰甩手把韩韶军推开。 “那么大的雨你……” “你少装模作样了!”姜辰猛地吼出声,通红的双目瞪得滚圆,“我眼巴巴地凑上来你给我看脸色!我现在去吃饭你又来装关怀!韩韶军,你还能再假一点吗?” “你别什么都赖我!你想走就走,想和好就和好?这世界不是绕着你转的!” “是我绕着你转!我都跟你说过对不起了,你还想怎样给我个准信行不行?我已经向你低头了,你是不是要我跪下来求你啊?我他妈犯贱屁颠屁颠地讨好你,你都当笑话看了是吧?” 韩韶军一见他趾高气昂的样子血压就上升,他是做惯了人上人,享受惯了他人的追捧奉承,难得服个软,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偏韩韶军还不领情。 “我想怎样?”韩韶军愈发觉得荒诞,他想要放下,就当多年付出是一场梦,可姜辰纠缠不休,折腾了半天,居然又反问一句“你想怎样”。 “你说你喜欢我,我信了!现在姓丁的都能对你搂搂抱抱,我一靠近你你就僵硬得跟我要强奸你似的!” 姜辰话说得难听,韩韶军更加上火:“三年里你对我不闻不问,现在一回来又让我不得安生,‘你想怎样’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想做你男朋友!但是现在不想了!” 姜辰吼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进暴雨之中。 韩韶军看着大门在眼前合拢,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姜辰会在此时此地此景下说想做他男朋友,而紧随其后的那句话又是无比的讽刺。前半句话如果放在三年前,韩韶军一定会欣喜若狂,就为了这个念想,把命搭进去都在所不惜。可如今时过境迁,太多的意外已将韩韶军的爱消磨殆尽,迟来的话语伴随激烈的争吵,韩韶军不知该作何反应。 屋外倾盆大雨捶打大地,阵阵响雷鼓动心跳,闪电如长鞭在空中挥舞,韩韶军一面认为应该立刻把姜辰抓回来,不能让他在雷暴雨天乱跑,一面想随他去,这么大个人了,腿长在自己身上,想干什么别人还能拦得住?于是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他听到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雷声,钻入耳膜,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撞击的巨响。 韩韶军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拉开大门,看见远处一棵折断的树和一辆倾翻的车。 “姜辰!” 囚徒困境_82 第55章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对韩韶军来说至今记忆犹新,翻腾的几秒钟被拉成了无限长, 仿佛一辈子都会被消耗殆尽, 韩韶军甚至一度以为, 当车落地的刹那就是生命终结之时。 但此时此刻,时间又被压缩到了极限,当看到倒翻的车辆时, 韩韶军毫不犹豫冲进了瓢泼雨中,等反应过来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车前。 “姜辰!” 大雨湿透了他的衣衫, 重得他直不起腰来,淋湿的头发紧贴在脸上被他抄到脑后, 雷电的轰鸣声下, 是他击鼓般慌乱的心跳。 “姜辰!” 韩韶军的脑中一片空白,除了要救人已经别无他想。他用力拽了拽车门把手, 非但没有打开, 反而手一滑,摔倒在地。泥水溅了他一身, 他顾不得那么多,趴在地上, 胡乱抹了抹雨珠,拍打着车窗, 大声喊着姜辰的名字。 珠帘般的雨珠模糊了视线,隐约看见车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歪着脑袋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倒挂着。 韩韶军心底一阵恶寒, 他犹记得父亲惨死的画面,也是这么偏着头,瘫在座椅上无声无息。 眼前的人与横死的父亲重叠在一起,韩韶军呼吸愈发急促,发疯似的拽了几下车门还是没能打开。他仓惶四顾,手脚并用地爬向被车撞坏的花坛,抓了一块碎砖头开始砸车窗。可奋力几下后,除了留下几个白点,连裂痕都没有。 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止,胸口阵阵剧痛,雨水呛到了喉咙里,韩韶军拼命地咳嗽,气都喘不过来。 “有没有人?快来帮忙!救人啊!”韩韶军无助地大喊,可漆黑的暴雨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那一刻韩韶军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他不能失去姜辰! 脑海中全都是姜辰。捧着小猫央求自己养的姜辰,阳光下挥舞着网球拍朝气蓬勃的奖惩,灯红酒绿中斜倚在墙边微笑的姜辰,生气时双目通红的姜辰,还是做爱时大汗淋漓性感诱人的姜辰…… 韩韶军忽然发现他的生命早已被这个叫做姜辰的人占据,好的,坏的,全都是他,人生的每一个拐角,全都有他的影子。尽管他是那么的不讲道理,尽管他曾经做出那么伤人的事,尽管他总能惹自己生气,可当这人躺在车里奄奄一息时,韩韶军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活蹦乱跳站在跟前就好,只要他现在能睁开眼睛说一句话,韩韶军什么都能不在乎。 他是被困在网中的小虫,他极力想要挣脱,可当这张困住他的网有了崩坏的迹象,他意识到,他并不想这张网消失。 脑海中不断涌现出一些破碎的画面,发生在眼前的车祸与三年前车祸的片段交织在一起,韩韶军的头疼得快要裂开,好像埋进了一串鞭炮,不停地在大脑里爆炸。 如果姜辰死了……韩韶军的人生也将就此失去光彩。 这一可怕的念头出现,韩韶军像在坠落无尽深渊。痛!头痛!心痛!韩韶军拿石头往自己脑袋上砸,试图用外界的疼痛来抑制体内的痛楚。 他丢开石头,跌跌撞撞地跑回院子,寻找能砸开车窗的东西。密集的雨点打得他睁不开眼,他胡乱擦掉水珠,惨白的脸沾上了一大片淤泥。 树下有堆花匠没及时收拾的工具,韩韶军幸运地找到一把铁锹。冲回车旁,他举起铁锹朝车窗薄弱处猛砸了几下。坚固的车窗碎成蛛网,韩韶军丢掉铁锹坐在地上,用脚将车窗蹬开。 “姜辰?姜辰!”韩韶军又喊了几声,将手伸进去拽人。车窗边缘没有清理干净的玻璃在他手臂上留下数道血痕,可他全然不觉,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这时,两道强烈的灯光由远及近穿透雨帘,一辆车驶过,急停在一旁,立刻从车上跳下一人。 “韶军?”呼喊声惊讶中又带着疑惑。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韩韶军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怔了几秒,刚钻进车里的上半身又退了出来,惊愕地回头。 眼前的人虽然也被雨淋了一身,可还是英俊潇洒,风度不改,不是数分钟前跑出去的姜辰还能是谁? “姜辰?”奇迹发生了,韩韶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还在祈求上天,把姜辰完完整整地还给自己,眨眼间的工夫,姜辰人就出现在了面前。究竟是幻觉还是捉弄? 如果这个人是姜辰,那么车里的人是谁呢? 韩韶军探身一看,昏迷在车中的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不论是身材还是衣着,都与姜辰完全不同,就连这辆车除了是宝蓝色的,与姜辰的车也截然不同。 为什么刚才会连车都看错?为什么刚才会把一个路人当成是姜辰?当车祸发生的刹那,韩韶军的大脑就是混乱的。 “车里是谁……” “姜辰!” 不等姜辰问完,韩韶军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姜辰,力道之大,差点把人撞翻。 “姜辰,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狂喜涌上心头,韩韶军从他的脸摸到他的双臂,确认他从上到下都是完好无损的,失而复得的心情令他失态。 他以为他要死了,就像三年的父亲一样,同样的惨剧韩韶军无法再承受两次,最亲近的人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就好像在韩韶军尚未愈合的旧伤上再割上一刀。 幸好,上天垂怜,没有让姜辰出事。这一刻,韩韶军觉得姜辰没那么招人嫌了,没有什么能比他活着更好的事了。 姜辰一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韩韶军毫无保留的拥抱让姜辰心绪激荡,期待了许久的亲密接触竟然在意外下获得,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在这一抱之下烟消云散。他是那么在乎自己,他的悲伤与喜悦全都源于自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别哭,别哭,我没事。”姜辰回抱住他,拍拍他的肩膀。 我哭了吗?韩韶军心想。雨水早已将他的脸打湿,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早就分不清了,或者说也不太重要了。就好像过山车从最高点冲向地面,虽然一块石头落地,但心脏还是被揪得抽痛。失而复得,让韩韶军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他生命里极为重要的人,是一个不惜一切代价要守护的人,哪怕很多方面与最初的想象有所偏差,可毕竟是一手塑造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丢弃。如同一个亲手制作的模型,就算与图纸有差异,可还是不忍丢弃,甚至还想摆在橱窗里展示。从小到大韩韶军只喜欢姜辰一个人,没有别的恋爱经验,在爱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在姜辰改变了韩韶军命运的同时,韩韶军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姜辰,谁有能说这影响是好是坏? “你怎么流血了!”姜辰看见他右臂衬衫的袖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心痛地急吼。 韩韶军摇了摇头,将脸埋在姜辰肩头,任由狂喜和庆幸将先前的恐惧冲散,姜辰的出现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已四肢发软随时会瘫倒。 磅礴的大雨将他们包裹,车前的灯光映照出他们在雨中的身影,即使天崩地裂也没法将他们分开。他们的命运早在相遇的刹那纠缠在了一起,注定要互相伤害互相救赎。 “唔……痛……” 微弱的声音在暴风雨中几乎弱不可闻,车里人的意识稍稍清醒。 抱在一起的两人从大喜大悲中反应过来,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被困在车里。 “快点救人!” “你退开,我来。” 姜辰把韩韶军拨到一旁,探身救人,好不容易把人从车里拖出来,抬上姜辰的车,三人赶往医院。 虽然被淋了一身的雨,又莫名其妙救了一个出车祸的人,但是姜辰心里其实是窃喜的。 姜辰总是把韩韶军喜欢他挂在嘴边,他坚信着的,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坚信的,但实际上在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他,也许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囚徒困境_83 小的时候,韩韶军就是他们三个人中最讨人喜欢的,为人谦和,待人礼貌,长大了更是出类拔萃,继承家业将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在父亲过世的情况下,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关系打理得妥妥当当,看着他们长大的叔伯们无不对他交口称赞。 这么一个优秀的人理应像社会上大部分人所期待的那样,娶一个优秀的女人,组建一个美满的家庭,再生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可偏偏喜欢自己。姜辰不迟钝,他时常能感觉到韩韶军对自己的好,超过了一个好兄弟的界限,他认为自己同样是个优秀且独一无二的人,和韩韶军站在一起绝对是赏心悦目,他是如此骄傲,以至于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韩韶军的温柔,但偶尔也会怀疑,“喜欢”两个字会不会只是韩韶军随便说说的?毕竟他当年出国一走就是十年,毕竟他会对自己以外的很多人好,毕竟他韩家那么大的家业,需要有人去继承。 喜欢,在很多东西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但是今晚,他确定了。他看到韩韶军在为自己哭泣,因为一场并不存在的车祸,哭得泣不成声。还有什么能比看到人因为担心自己到痛哭更能满足虚荣心的呢? 看吧,他喜欢我,喜欢到不能没有我! 出门的时候,姜辰是心怀怨愤的,但现在他快乐得冲上了云端。 赶到医院,把人送去救治,姜辰催韩韶军也去处理伤口,他的手臂被划破,虽然伤口不深但很长。韩韶军皱着眉头捂着手臂不愿去,但姜辰哪能容他拒绝,硬把拖去清洗伤口。 当韩韶军卷起袖子时,姜辰看见了他布满疤痕的右臂,刚才还飞扬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惶恐彻底将他席卷。“你的手怎么回事?” 第56章 强光下, 被牵拉的皮肤汇合成一条长而丑陋的疤痕,横贯在韩韶军血迹斑斑的手臂上, 触目惊心,当韩韶军卷起袖子后, 姜辰发现他的右臂看上去比过去来得干瘦。 相比起姜辰的震惊, 韩韶军平静得就像一口枯井, 他只是抬头起头淡淡地扫了一眼,低头看着手臂上再次被割出的伤痕,旧的伤疤被新的伤口覆盖, 就好像一张已经被割破的画布再次被划得七零八落。 姜辰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丁穆炎提醒他的话犹在耳边, 他已不忍再把视线停留在韩韶军的手臂上。 “是那次车祸吗?”姜辰的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抖得无法控制。 医生在冲洗伤口, 韩韶军无言地蹙着眉头, 好像在忍耐着疼痛。 姜辰脚底虚浮地走到门口,强压住颤抖的内心, 摸出了手机:“是丁穆炎吗?” 那头丁穆炎好像在睡觉, 口气不太好:“姜少爷啊,什么事?” 一时间, 姜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本想问韩韶军手臂的事, 可要是问出口了觉得脸上烧得很,不问打这个电话又为了什么呢? 走廊里医护病患忙碌而嘈杂,丁穆炎在电话里听到了有人在喊医生的声音, 心里先是一紧,莫非韩韶军出事了,再一想要是真出事了,姜辰不会是这个反应便定了心,语气变得嘲讽:“又把韶军弄进医院了?你很有本事啊,姜少爷。” 姜辰已无暇再追究他的讽刺:“韶军的手……他的手怎么搞成那样的?” 丁穆炎哼了一声:“你不问他本人,来问我干什么?” “是不是那场车祸?他的手是不是车祸里受伤了?你跟我说实话!” 丁穆炎轻叹:“你总算还有点脑子,那场车祸对韶军造成的恶果,比你想象中严重得多!绝不是你轻描淡写一句巧合能带过的!” “那现在他的手呢?” “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他的手究竟伤到什么程度!” 丁穆炎的语气又变得恶劣:“什么程度?你说呢?他都没有办法再用右手了,你说伤到什么程度?无法提重物,无法做精细动作,他残废了!你满意了吗!” 姜辰猛地按掉电话,胸部剧烈起伏,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 他机械地走到饮水处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水洗刷过被火灼烧似的喉咙,再冲到胃里,体内的燥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残废,这个词像针一样把姜辰扎得千疮百孔,他无法接受他心中完美的韩韶军被按上的一个残废的标签,就好像一幅画卷被恶劣地涂上一道黑墨。他无法想象韩韶军在发现自己右臂废了之后,该会是何等痛苦无助,更可怕的是他曾经还对韩韶军经历的这场车祸不屑一顾,还残忍地指责都是韩韶军的错,这个举动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姜辰将纸杯捏成一团,凸起的尖角刺痛他的掌心,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一回头,看见韩韶军站在门口看着他,平静得仿佛今晚发生的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在韩韶军温暖的目光下,姜辰无地自容,他从未像此刻般清醒地认识到,这么多年,他非但不曾为韩韶军做过什么,反而一再地雪上加霜。即使是作为兄弟,都太不够格,更别说是恋人了。 姜辰快步走向韩韶军,摸了摸他的手心,湿透的衣服还穿在身上,冻得他手脚发冷嘴唇青紫,看上去更加清瘦疲惫,姜辰还未细心到提前为人考虑周到。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姜辰把韩韶军拉到一旁坐下,又找护士要了条毛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匆匆走出医院。在跨出医院大门后,他边走边拿出手机:“上次的事办得不错,这回我有新的活交给你。替我调查韩韶军这三年的身体状况,在哪里治疗的,由哪些医生负责的,用过哪些药,每一个细节都要查清楚。” 他停在一家卖家居服饰的小店,店里的地摊货让姜辰皱起了眉头,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人送衣服过来又不知道耽搁多久,等人送来说不定早把韩韶军冻病了。 “尤其是他失踪的半年。”姜辰一字一句地叮嘱对方,“一定要查明白!” 挂上电话,姜辰走进小店。 十分钟后,姜辰抱着里里外外一套衣服回来让韩韶军换上。 虽然都是材质不怎么好的面料,但因为都是居家的款,褪去一身精英装,换上一身浅灰的家居服,头发还软趴趴地搭在头上,看上去绵软得就像一只羊。虽然在姜辰眼里韩韶军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可这份温柔里总带着些强韧,唯有此刻,韩韶军卸下了所有伪装,柔软到了极致。 姜辰看得心里一荡,一把将韩韶军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医院里人来人往都在看着,韩韶军慌忙推了一把但没有推开,姜辰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 挣扎之时,姜辰底底地在韩韶军耳畔道:“对不起。” 像是中了魔咒,韩韶军被定住了,内心所有柔软的地方都被这句话占据了。 今晚对韩韶军来说是混乱的一夜,他先是以为姜辰在面前惨死,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然后姜辰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大悲后的大喜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虚脱的状态,他无法再逃避对姜辰爱意,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能接受姜辰的离开,只要他完完整整地活着,自己怎样都好,而姜辰的这句“对不起”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量,他再也无力去抗拒他的拥抱。 酒精过敏的那天,姜辰也说过“对不起”,可那句对不起只针对逼酒把人送进急救这一惨事,但今天这句“对不起”的分量尤重,短短的三个字似乎诉尽了对往日种种任性的愧疚。 韩韶军也无力再管他人的眼光了,疲倦地把身体部分重量交给了姜辰,他急需要一个地方靠一靠,眼下他选择了姜辰。他觉得算了,不想再与内心深处的渴望做斗争,喜欢就喜欢,认就认了吧,当他误以为姜辰出事时,他几近崩溃的心彻底认清了心之所向,他藏不住,也不想藏了。 “我们先回去?”姜辰道。 韩韶军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去看看那个人。” 囚徒困境_84 那个人,自然就是出车祸的人,毕竟是亲手救下来的人,得确定他平安无事才能放心。韩韶军是有些感激这人的,要不是这个人的这场意外,他还不愿去面对自己真心,甚至隐隐有种“这人代替姜辰出车祸”的错觉。姜辰更是感激这人,要不是他,就不会发现韩韶军是如此紧张自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获得韩韶军的拥抱,也不知道与韩韶军的僵局还会持续多久。 “好,那就去看看。” 两人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奄奄一息一脸病态的人,没想到在询问了护士之后在VIP病房里看见那人靠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玩着手机。 在送医院的途中,这人虽然清醒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晕了过去,现在他头上缠着绷带,虽然脸色不太好,但心情明显是轻松愉悦的,好像刚刚出了车祸的根本就不是他。 “两位好!”那人一见韩韶军和姜辰愉快地从床上蹦下来,一瘸一拐地晃过来握住他们的手,“多谢两位救我一命!谢谢谢谢!真是大好人啊!” 韩韶军和姜辰双双愣住,会住在他们一个小区里的基本上非富即贵,所以这人能住进豪华病房算不上奇怪的事,但这人的心态未免也太好,完全没有一个伤员的自觉。他们这时才发现,这人生得十分漂亮,一双黑眸清澈明亮,笑起来似有若无有种勾人的意味。 姜辰并没有太大感觉,但是看韩韶军有些发愣,立刻警觉起来,把韩韶军往身后一拉,往他身前跨了一步:“你伤得还重吗?还是躺下比较好吧?” “没事,就是还有点晕晕的。”那人的笑容介于天真无邪与魅惑勾人之间。 韩韶军一看姜辰反应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无奈一笑,对那人道:“我看你有点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 那人笑道:“我认识两位,韩总和姜少嘛。我就说我运气太好了,出门遇贵人,否则我这会儿可能还躺在泥地里喝雨水呢!我就是个小人物,你们不认识我正常,不过大家都是邻居,进进出出脸熟。” 韩韶军和姜辰见他有趣,还想跟他多聊几句,病房的门被推开,来人的排场让两人瞠目。 先是一队保镖鱼贯而入,铁塔似的沿墙而立,随后又在一人的陪同下,来人大步流星,器宇轩昂地快步走进病房,表情严肃沉重。 被姜韩救下的那人连晃带跳地蹦回床上坐下,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来人在那人面前一站,垂眸一扫,先是摸了摸他绑着绷带的头,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同样缠着绷带的脚踝左看右看。 那人摆出一张嫌弃脸啧了一声:“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呀?” 后者就着下蹲的姿势抬头横了那人一眼:“你是不是想吓死我,然后继承我的遗产?” 那人笑得阳光明媚:“季爷你长命百岁我才有钱花呀。” 作者有话要说:  出场两个路人配,是我旧文《贱》的主角,相信看过这篇文的读者一看他们对话就能看出来~~ 第57章 来人名叫季元熙, 他家世显赫,经营的集团公司横跨多个行业。不论是韩韶军还是姜辰都认识他, 或者说在这地界稍微上点层次的都认识他。韩韶军一看到他,便想起这个出车祸的不是别人, 正是季元熙养的小情卫子阳。 “季董, 没想到是你的人, 还真是巧了。”韩韶军主动上前打招呼。 季元熙也是认识韩韶军和姜辰的,握过手之后还亲热地拍拍他们肩膀:“太感谢你们了,多亏遇到你们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我欠你们两个一回, 以后有什么需要, 尽管开口。” 这话看似普通,但从季元熙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 分量绝对不一般, 过去韩韶军他们与他并没有太多的来往,现在因为这场意外有了交集。 “顺手而已, 换成是别人, 我们也会救的。”韩韶军客气道。 季元熙扫了韩韶军的打扮和姜辰手里一袋子被塞得像咸菜一样的西装,摆了摆手, 示意这份情他承下了。 “我们先走了,韶军他受了点伤, 需要休息。”姜辰还惦记着韩韶军的胳膊。 “江海,送送他们。”季元熙吩咐道。 最后跟着季元熙进来的保镖做了个请的手势,送两人离开医院, 走出病房时,韩韶军还听见季元熙吩咐身边的人:“你去查查这事究竟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还有物业,投诉物业!就在小区里面出的事,连个人都没有,要不是遇到好心人,死了都没人知道……” 坐在床上抱着枕头装乖巧的卫子阳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跳起来了:“季元熙你怎么说话的?盼着我死?我死了你好另寻新欢是吧?” “小乖乖,你可得好好活着,你死了没人花我的钱我都没有赚钱的动力了……” 人走远,声音渐轻,戚戚促促化作耳语。 姜辰送韩韶军回家,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姜辰时不时拿余光去扫韩韶军,他很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两人尴尬的气氛,但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者干脆趁某一个红灯,把人抱在怀里,但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车驶回小区,在经过姜辰家门口的时候,他减慢了车速偷偷瞥了眼韩韶军,他想把人弄回家去,但韩韶军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反应。姜辰只得作罢,踩了下油门,开向了韩韶军家。 难道就这么把人放跑了?因为这场意外,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缓和的迹象,是否应该一鼓作气把人拿下?还有他的手臂,那么的触目惊心,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慌意乱,一股股酸涩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短短数百米,姜辰心中千回百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心翼翼地把人送到家门口,姜辰仍然心有不甘,一把拉住转身要进门的韩韶军:“韶军。” 韩韶军看了姜辰一眼,又看了眼被他抓住的右臂,皱起了眉头。 一不小心又捏疼了他受伤的右手,姜辰慌忙放开:“我不是故意的。” 韩韶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姜辰充满了无力感,他希望韩韶军痛了就喊,生气了就叫,甚至宁可被揍一顿,而不是明明疼极了,还没有任何反应,最多只是皱一下眉。为什么在经历了伤痛之后,他还能如此平静?面对这样的韩韶军,姜辰不知所措。 “那……”姜辰艰难地开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韩韶军又沉默地点了一下头,跨过门槛,厚重的大门切断了两人的视线。 姜辰在门前站了许久,肩膀垮了似的耷拉着,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这么一折腾回到家已是深夜,韩韶军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回忆这一下午发生的事,韩韶军心绪难平。 一下午仿佛又把一生走了一遍,从少年时期一起喂养猫咪的温馨甜蜜,到长大争执后的离开,从感情的犹豫不确定,到历经生死后不再逃避的淡然,这短短的几个小时是他浓缩的一生,飞速地在眼前滚了一遍。 韩韶军摸黑推开一扇门,房间里摆满了他的模型,淡蓝色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户,照亮了房间中央的大型岛屿模型。树林郁郁葱葱,精细到每一片树叶,风吹动薄纱窗帘,树林仿佛也在微风中沙沙摇摆,精致的庄园静静地坐落在岛屿的一侧,不落半点尘埃,仿佛随时随地迎接主人的入住,小巧的船只停靠在港湾,仿佛下一刻就能扬帆。 他并不确定做这个模型时,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姜辰说得对,这是他的NEVERLAND,他将自己对生活全部的美好希望都倾注在了这座岛上,当他将比指甲盖还小的郁金香插入仿真泥土中时,他会想象某个悠闲的午后与心爱的人晒着太阳散步,当他为游泳池注入凝胶时,他会想象他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欣赏人在水中矫健的身姿,当他将小网球黏在网球场时,他会想象某个人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辰。 但现在,他的手已无法再制作模型了,只要一拿起镊子就不住地颤抖。右臂隐隐刺痛,可这点点痛比起当年穿骨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当感情撕掉伪装后,再一次直白地呈现在眼前,承认是一回事,可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姜辰回到家中也是疲惫万分,跟韩韶军吵架后,他的车刚开出小区就后悔了。好不容易把人请到家里,顺着他哄着他不好吗,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脾气呢?于是考虑再三还是把车开了回去。 囚徒困境_85 他无比庆幸做出这一决定,否则他将会错过韩韶军误以为自己车祸时失控的一幕,丢开了所有的掩饰,敲碎了坚硬的外壳,再次露出柔软温柔的内心,他是那么的在乎自己,多年来从未改变。可随之而来的真相又让人应接不暇,手臂上长而宽的疤痕像一把刀一遍一遍凌迟着姜辰。 姜辰走进工作室,坐在了千年隼模型前,拿起一块零件,借着月光呆呆地看。 想来这件模型也是历经坎坷,从买来后就被封存十年,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拼了一半又被踩碎,然后又被丢在角落里一丢就是三年,如今终于被找出来,有了完成的希望,那一双巧手却已经失去了拼装的能力。 这个时候,韩韶军在做什么呢?应该是已经睡了吧?姜辰默默地想。在当年的车祸后,在父亲过世后,每一个夜里他是如何度过的?在一千多个漫漫的长夜里,他又会想到什么? 姜辰有一种矛盾的心态。他时常觉得韩韶军一定爱死自己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分别多少年,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可他有时候又会毫无缘由地去质疑,韩韶军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喜欢自己吗?明明他对别人也那么好,明明老是在骗人。要是别的阿猫阿狗也就算了,兴致来了就上床,没兴趣了就分手,管他真情还是假意。可这人偏偏是韩韶军,是无法随随便便敷衍的韩韶军,要是自己一头栽进去,他反而抽身离开了,岂不是成了傻子? 姜辰想不通,以至于他能冷漠绝情地离开,也能理直气壮地回来,能肆无忌惮地耍赖,又能无凭无据地质疑,最终使得两人身心俱疲。 爱是一种药石罔效的病,只有遇到同一种病症的病友才能携手相伴,否则要么自愈要么不治身亡,旁人无法插手。 第二天,韩韶军起得比较晚,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他下楼正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听到厨房里传来异样的响动。还有点迷糊的韩韶军顿时清醒了,今天是周末陈卫宁不会来,母亲更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还有谁会鬼鬼祟祟出现在家里?莫非是小偷?好歹这里是一片高级住宅区,小偷竟然猖狂到了如此地步? 想到这里,韩韶军悄无声息地从客厅里拎起一个装饰花瓶,掂了掂分量还挺趁手,然后慢慢地靠近厨房,准备给这个私闯民宅的不法之徒来个突然袭击。 厨房里的人也不知道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几步冲出厨房,韩韶军慌忙举起了花瓶。 “你干吗?”来人惊道。 韩韶军反应及时,手一偏,花瓶哐当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你干吗?”韩韶军气得反问,“你怎么进来的?” 姜辰的注意力全在花瓶碎片上,把韩韶军拉到一旁:“离远一点,小心割破手,我来收拾。” “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大清早跑我家来干什么?”昨天韩韶军是在姜辰家按了指纹,可并没有把姜辰的指纹收进自己家啊。 姜辰根本就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不早了,都中午了,不过你可以再去睡一会儿,我还没有弄好。” 韩韶军往厨房里张望了一眼,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铺得到处都是。 “别看别看。”姜辰连忙把人拉到客厅,按在沙发上,塞了一份报纸,“看会儿新闻,我马上就好。” 临走时还丢了个“放心交给我”的表情,剩下韩韶军不知所措。 第58章 十来分钟后, 姜辰真的鼓捣出了一桌菜,韩韶军坐在餐桌边, 竟有种不知道该如何下口的感觉。 韩韶军对姜辰的厨艺还停留在多年前那顿早餐上,那时候更多的还是惊喜, 至于早餐的味道并不那么重要。而现在摆在眼前的, 是实实在在的饭菜, 菜不多,荤素搭配四菜一汤,且不论味如何, 色香二字已然合格。 “尝尝看。”姜辰把筷子塞在他手里, 期待的眼神就跟奶黄包求抚摸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韩韶军将信将疑地夹了一根芦笋, 鲜嫩滑腻,入口甘甜, 味道竟然还不错, 又吃了一块爆炒鸡肉,外焦里嫩又带着些微的辣, 满口溢香。没想到姜辰的手艺竟然还不错, 实在是与他当年假装不会用微波炉的大爷作风大相径庭。韩韶军非常意外,如果说三年前那顿早餐, 最多让人以为他的是心血来潮,那现在这桌菜明显是花了些工夫的, 他甚至觉得任何人进厨房给他做顿饭都不稀奇,唯独除了姜辰。 “好吃吗?”姜辰脸上分明写着:快来表扬我。 韩韶军给了个笑脸:“好吃。” 姜辰乐开了花:“那就多吃点。” “好。”韩韶军又依次将每一个菜都尝了一口。 姜辰得意得快要飞起来,如果他是一只狗, 恐怕早就摇起了尾巴,但他的笑容很快持续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韩韶军在用左手。 韩韶军的左手用得很自如,几乎与右手无异,灵活到一不留神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用的是左手。对于一个二十多年来惯用右手的人来说,改用左手是多么困难的事,而改用左手背后的原因又让人何等心酸。 姜辰笑不出来了,先前的得意早已烟消云散,面对一桌辛辛苦苦烧出来的菜也没了胃口。 韩韶军见姜辰突然情绪低落,把菜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也吃。” 姜辰黯然地挤了个笑脸:“我不饿,你多吃点。” 韩韶军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便岔开话题:“大清早闯进我家,就为了做一顿饭?” “讨好你嘛。”姜辰扯了扯嘴角,“你不做给我吃,只能我做给你吃啦。” 韩韶军正在舀汤的手一顿:“真那么想吃?” 曾经,姜辰有两次机会能尝到韩韶军做的菜,不论味道好与坏,都是韩韶军的心血,只可惜都被姜辰糟蹋了。那个时候姜辰很狂,总以为这次错过了还会有下一次,没想到很多东西错过就再也不会来。姜辰的视线落在韩韶军受伤的右臂上,脸色更加难看,口是心非道:“也没有很想吃。” 韩韶军隐约能猜到姜辰在郁闷什么,刚想安慰几句,姜辰的手机响了。 姜辰接起电话立刻换上处理公事的表情,语气严肃果断,在听完对面的汇报后吩咐道:“你发到我手机上,我看过没问题后回复你。”挂上电话,手机很快又响了几下,姜辰用了几分钟时间处理完毕,将手机推到一旁。 “最近在忙什么?”韩韶军随口提问。 “一个……新的项目,正在招商。”姜辰犹豫着要不要把正在跟孙翰合作的事告诉韩韶军,“还挺大的,所以……咳咳……嗯……” “我倒是听到一个消息。”韩韶军打断他道,“好像就上个月的事,你有个妹妹,好像结婚了,对象是孙家的人。” 姜辰心里咯噔一下,故作茫然:“是有这么回事。” 韩韶军不屑地翘起唇角:“你家的人怎么跟姓孙的搞在一起了。” 姜辰连忙撇清关系:“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啊,我也纳闷呢,所以婚礼我不都没去吗?再说了,关系其实远着呢,谁没几个不靠谱的远方亲戚呢?而且那男的也不能算孙家人,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沾亲带故的。” “那倒也是。”韩韶军没有深究,那对新人的血亲关系确实有点远,再说他们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门当户对的两人看对眼并不稀奇。 姜辰松了口气,又试探性地说:“看不出来,你还那么记恨姓孙的,我以为你早就好脾气地不跟他计较了呢。” 若是一般纠葛,韩韶军岂会耿耿于怀,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过调查孙明杰孙翰父子是件机密的事,也是件危险的事,在没有眉目之前,不宜把姜辰也牵涉进来。 “你刚才说你的项目怎么了?是什么项目?”韩韶军又绕回了刚才的问题。 囚徒困境_86 尽管韩韶军表现得并不太明显,但姜辰还是轻易地从他神情中找到鄙夷,他不想从韩韶军脸上看到这种鄙视,更不想看到这种鄙视是指向自己的。原本他还在斟酌着如何向韩韶军解释自己与孙翰合作的原因,但短短半分钟后,他已决定隐瞒。“没什么,就是在忙招商,你也知道现在要找个干活称心又可靠的人有多不容易,所以我只能亲力亲为了。”千万不能让韩韶军知道真相,反正高新园区的项目进展顺利,只要交出一期报告就能向父亲交差了,以后再也不要跟孙翰有瓜葛。 “你也别弄太累了,能放手的就放手。”两人生意各做各的,姜辰不主动说,韩韶军也不会过多追问。 姜辰应和了几声,两人各怀心事地避开了话题。 “对了。”姜辰放下碗筷,“难得我们都有空,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去看望你爷爷吧。” “我爷爷?” “对啊,上次我答应了你妈陪你去看你爷爷的,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做晚辈忙于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总是一不留神就忽视了长辈,韩韶军也是这阵子杂七杂八的事太多,有不少还是姜辰折腾出来的,所以就把探望长辈的事给耽搁了。“也好,一会儿我先去打个电话。” 吃过饭两人便前往韩老爷子的住所。 韩老爷子离休后搬回了韩家老宅,院子不大,但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外围还是车水马龙,一踏进院子就将噪杂隔绝在外。一条小路曲径通幽,葡萄藤架搭成一道绿廊,绿油油的葡萄叶缠满了支架,绿廊的两侧摆满了精心修剪过的盆景,廊下一只毛色乌黑发亮的八哥在鸟笼里跳跃。一张藤椅摆在树荫下,手边的梨花木茶几上摆着色润如玉的紫砂壶,好像刚刚有人在上面躺过,石砖与石砖的缝隙间长出青嫩的小草,掉漆的斑驳墙面诉说着宅子的历史,勃勃的生机与岁月的沧桑交融在方寸之间。 “爷爷!”韩韶军喊了一声,姜辰提着东西站在他身边逗鸟。 一位老人从花花草草中直起身,手里拖着一盆一米见宽的大盆景:“过来搭把手!” 韩韶军和姜辰连忙丢下东西过去帮忙:“爷爷,您小心,可别闪了腰!” “这么沉的盆你让人搬不就行了?要放哪儿?” 两人一头一尾抬起盆景在老人的指挥下挪到一旁,韩韶军右手使了力,又隐隐作痛,姜辰揉了揉他的手臂:“要紧吗?” 韩鹤清指着韩韶军:“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行!天天坐办公室缺乏运动,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 韩韶军笑着抽出手臂,不着痕迹地将姜辰推开:“爷爷说得对!您老革命,我们怎么能跟您比呢?” 姜辰明白过来,韩韶军手臂受过伤的事,恐怕连他爷爷都不知道。 一勤务兵从屋里跑出来,也是满身满手的泥:“韩爷爷,您忙活什么呀?都说放着我来搬了!您要是伤着了我可担待不起!韩哥,姜哥,你们来了啊,快进去坐!”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烦人!”老头倔强地挥挥手,在几人的簇拥下进屋。 勤务兵给几人倒了茶,退了出去。韩鹤清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小辰,从国外回来了?” 韩鹤清虽长得清瘦,可腰板笔直,双目精光内敛,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是个严肃的老头。被点名的姜辰不敢大意,坐得端端正正:“是啊,回来有一阵了,这不是让韶军带我来看望您么。” “你爸爸最近还好吗?” “好着呢,听说我要来,叫我替他给您问好。” “嗯,回来就好,学了本事开了眼界都是应该回来的,回来后要好好干……” 韩鹤清不管三七二十,先说教了一通,姜辰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韩韶军在一旁偷笑。 教育完姜辰,韩鹤清把火力转向了韩韶军:“韶军,这阵有去陪过你妈吗?” 韩韶军也是正襟危坐:“有,前两天刚陪她吃过饭。” “有空就多陪陪她,光吃个饭算什么?走过场吗?”韩鹤清继续批评教育,“你得明白,你妈妈是一个人,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有再多人陪她打牌都不及你陪她说说话。你呢也多劝劝你妈,我跟她说过好几次了,要是有聊得来的不要错过,也不要有顾虑,她这辈子还长着呢,我们老韩家总是认她这个媳妇的……” 刚刚笑话过姜辰的韩韶军自己不停地点头。 一番长篇大论后,韩鹤清话题一收,转回到了韩韶军身上:“你自己呢?有对象了没?” 韩韶军反应平淡,反倒是姜辰竖起了耳朵。 “还没呢。”韩韶军淡淡一笑。 “你以前不是跟郑家闺女走得很近吗,后来没再交往?” 不等韩韶军说什么,姜辰抢话道:“爷爷,韶军现在是以事业为重。” 韩鹤清摇着头表示不同意:“男人固然要专注事业,但家庭也同样重要,婚姻是人生大事,一段好的婚姻对你来说是助力。别耽搁了,是时候找个姑娘培养培养感情。” 韩韶军笑道:“您说得对,我会抓紧时间的,等找到合适的人,就带来给您看。” 韩鹤清满意地点头,一旁姜辰则沉下了脸,深深地看向韩韶军。 第59章 从韩老家离开, 姜辰的脸色凝重万分,韩老和韩韶军的对话一直在脑子里转悠。身边韩韶军面色平静, 可韩韶军越是平静,姜辰越是不安。 “你到底怎么想的?”姜辰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怎么想的?”韩韶军疑惑。 姜辰神情烦躁, 踩着油门滑到路边一个急刹车停下, 转过身面对韩韶军:“为什么你爷爷叫你结婚, 你答应得比什么都快?” 韩韶军纳闷:“那我应该怎么回答?” “敷衍一下不会吗?你平时不是挺会敷衍人的吗?” “你要我怎么回答?难道我说:爷爷你别做梦了,我是个同性恋,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你是嫌我命长, 还是嫌我爷爷命长?” 韩韶军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句话的, 可姜辰非但不觉得好笑反而更加焦躁:“那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 “这个问题好像你以前就问过我。” “以你的条件找个结婚生子并不是难事, 哪怕只是做给人看。” 韩韶军皱眉:“姜辰,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我的人品吗?” “这跟人品有什么关系?事态是在不断变化的, 现在你是你家的主心骨, 你的婚姻问题必然会比过去更加受人关注。” 囚徒困境_87 “当然是有关系的!我有我的原则,我的底线!正如你所说以我的条件要找个人结婚并不难, 但同样的, 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我可以有别的选择。人之所以不断地向上, 不就是为了能有更多的选择吗?我韩韶军活到现在是为了做我自己,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姜辰无法再反驳, 扭过头去,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因为焦虑的关系,姜辰的五官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深刻, 硬朗的眉骨使双眸更加深邃,紧抿的双唇使下颌的线条更加分明。 这张脸几十年如一日地吸引着韩韶军,他抬手想要触摸姜辰的脸颊,但又在离眉角几厘米处停了下来。姜辰就像是韩韶军的毒药,只要一有机会,就往他心里钻。 韩韶军叹了口气,可刚要缩回手,就被姜辰抓住。姜辰的手干燥温暖,韩韶军想躲都来不及。 “现在还不晚吧?”姜辰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 姜辰捏了捏他的手心,忽然笑了,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韩韶军的手介于柔软与粗硬之间,椭圆形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男子的骨架不会像女子般柔软,又因为长年做模型比较注重双手的保养,即使受伤后这一习惯也没有改变。用手指勾画出眉眼的轮廓,微凉的指尖划过肌肤,姜辰微笑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喜欢吗?你刚才不是想摸吗?我让你摸。” 韩韶军脸上一热,想要抽出手却被他牢牢抓住。 “现在应该还不算太晚吧?你不要结婚,也别想着结婚了,我们在一起吧?” 韩韶军怔神。这算是表白吗?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在狭小封闭的车厢内,姜辰说“我们在一起吧”。他虽认了这份感情,可以为两人也就这样介于好友与恋人之间,无法再进一步了,但姜辰总是能让他出乎意料。 “你……”韩韶军迟疑道,“你是不是太冲动了?” 姜辰用力揉着他的手掌:“你不信我?” “我不想勉强你。”韩韶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一个人表现出好感,另一个人回应愿意在一起,本应是两厢情愿皆大欢喜的事,对韩韶军来说,惊喜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不确定性。也许是被伤过的心,已不期待再得到温暖,突然降临的美好让人无法相信。三年前当他壮着胆子对姜辰说出喜欢,意外地获得了拥抱与亲吻,那时候他是狂喜的,但随之而来的打击几乎将他摧毁。三年后当姜辰再一次想要在一起时,韩韶军已如惊弓之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信我。”姜辰的话从疑问句变成了陈述句。 “不是……我只是……” “我们去度假吧。”姜辰兴致勃勃地提议。 “度假?”话题的跳跃性让韩韶军回不过神来。 “对啊!不是都说旅游是最能增进感情的事吗?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或者随便哪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玩上十天半个月!” “可你最近工作不是很忙吗?” “没事!其实都差不多了!再说了,赚钱不就是为了花钱吗?就这么决定了!你这几天也把工作安排好,我来定行程,你只管跟我走就行了!” 许久没看到姜辰兴趣盎然的样子了,韩韶军不忍拂他意,再说二人旅游听起来就是个诱人的计划,令韩韶军怦然心动。“好,就照你说的。”韩韶军笑道。 —— 会议室里,一张张幻灯片投影在幕布上,姜辰与孙翰坐在会议桌的两侧,姜辰的助理徐霖正在向众人讲解。 “……刚才我们介绍了融资平台和宣传平台,接下来是企业交流平台。这个平台更能发挥园区的集聚效应,为企业提供商机,打造良好的商业氛围……” 姜辰瞄了孙翰一眼,后者心不在焉,时不时低头看手机。这个园区项目姜辰花了不少心思,甚至比许多他自己投资的项目都来得用心,反倒是孙翰,好像从头到尾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似的。不过姜辰也不是很在乎,只要能向父亲交差,他想要的必然全力以赴,这张通行证他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就等镣铐解开的那天大干一场。 一不小心,姜辰也走了神,期待起下周与韩韶军的假期,幻想着在阳光海滩上与韩韶军拥抱,他们倒在地上,任由晒热的沙子粘在肌肤上,咸咸的海风吹乱他们的头发。也许他们还会亲吻,他柔软的唇瓣,湿热的舌头,还有他喘不过气来时低低的呻吟。亲吻过后应该还有点什么,火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然后……实在是太美妙了,姜辰恨不得现在就把韩韶军拖上飞机,拐到没人的地方这样那样。 “……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降低中小企业的成本,吸引更多的创业者。以上便是园区‘E+E’模式,多平台支撑的运营方案。”徐霖讲完环视全场,发现其他人听得还算认真,唯独两位老板神游太虚,孙翰埋头在手机里双手抖动不止,好像在奋战,姜辰则目光呆滞,脸上挂着可疑的笑容。 徐霖咳嗽了一声:“姜总!” 姜辰从白日春梦中惊醒过来,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拢了拢西装外套:“呃,孙总有什么看法?” 孙翰若无旁人地伸了个懒腰,痞赖地咧开嘴笑:“姜总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必然是能赚大钱的,我就不乱出主意了。” “我这些都是虚的,重要的是你揽的活好。” “咱们分什么你我呀?多少年的老同学,有钱就得一起赚!”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下属们又讨论了些细节。 会议结束,孙翰勾着姜辰的脖子道:“这回多亏你帮我,否则那么大个摊子我头绪都没有。最近有块地我想拿下来,你来帮我参详参详?” 姜辰心底冷笑:还真把我当给你打工的了?脸上不动声色:“你也不怕数钱数到手软?” “哈哈,我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啊!走,我们找个地方吃一顿!” 两人上了各自的车,姜辰瞬间卸下伪装,拍了拍被孙翰碰过的肩膀。 韩韶军在办公室里翻阅陈卫宁送来的园区宣传册,一页一页仔仔细细。 “看起来我好像小瞧了孙翰,这园区被他搞得有模有样,有些想法还挺不错,我要是白手起家说不定还真会感兴趣,就是不知道实际落实起来能不能符合预期。”韩韶军弹了弹彩页,对陈卫宁道,“去打听打听是谁在帮他做企划。” “想挖人墙角?” “我是帮人脱离苦海。”韩韶军笑着把宣传册丢在桌上,“还有什么其他消息吗?” “说实话,孙翰的园区就算随便整,都不怕招不到商,他运营园区是假,趁机捞钱是真。一些企业主以前没机会,现在他搞了园区就像开了道闸,上赶着给他送钱,给孙翰钱不就等于给孙明杰钱吗?我们的人汇报说,孙翰现在出门都不用带钱,不论是下馆子还是买东西,都有人排着队给他买单,上个星期他去欧洲玩,全程都是一个企业主给他签单。” 韩韶军听了没有半点意外:“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算揭发出来也动不了他们父子的根基。” 陈卫宁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我们查到了他海外账户的线索,已经确定了一个,还有两个很快就能追踪到。” “这倒是值得一查,只是……”韩韶军起身走到窗边,神情凝重,手指敲打着玻璃。 “只是什么?”陈卫宁急道。 “方豫立可不是一般人,他要调查的也不是一般的事,虽然是他找的我,但我相信他手上不可能只有我这一条线,孙家父子究竟捞了多少钱,恐怕并不是他想知道的。” 陈卫宁一脸迷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姓孙的真的在做比我们能看到的更加肮脏的事。”韩韶军的脸上充满了寒意,使他温和的脸庞变得冷峻,“孙明杰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党羽可不少,要么不做,要做就要让他再也站不起来。海外账户的事我们管我们查,方队的人我们能护就护。” “我知道了。”陈卫宁看了下表,“韩总,你跟周总约的时间快到了,现在走吗?” 韩韶军也看了下时间:“走吧,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下个星期我打算去度假。” “度假?”陈卫宁惊讶,“怎么突然想要去度假了?” 囚徒困境_88 韩韶军微微一笑,表情变得柔和,竟有一种暖意融融的感觉:“对,就是想去度假。” 第60章 韩韶军来到一家私菜馆, 这家餐馆的老板是朋友,味道正宗私密性强, 韩韶军他们是这里的常客。 沿着木质楼梯上到二层,迎面孙翰大摇大摆地走来。韩韶军的脚步微微一顿, 随后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 孙翰也好像根本没看见韩韶军似的, 如同遇到一个陌路人。但当两人擦肩而过时, 孙翰忽然手一伸,将跟在韩韶军身后的陈卫宁堵住。 “跟着韩总小日子过得不错嘛,一阵子不见长得更加水灵了。”孙翰流里流气地说。 孙翰对男人其实没有多大兴趣, 但自从多年前在名楼因为陈卫宁跟韩韶军起过争执后, 就三天两头找陈卫宁麻烦, 陈卫宁离开名楼后,他更是每次见面都出言调戏。 陈卫宁的脸气得通红, 但他也不是第一次受孙翰侮辱了, 不卑不亢地冷冷注视孙翰:“孙总真爱开玩笑。” 哪知道孙翰变本加厉:“瞧你这张小脸滋润的,韩总的活好吗?有我好吗?” 这回陈卫宁气炸了, 侮辱他就忍了, 侮辱韩韶军绝对不能忍,但不等他回嘴, 韩韶军幽幽开口:“能出息点吗孙翰?总欺负一个小孩儿有意思吗?想找我麻烦直接冲我来就好了。” 孙翰总算把正脸转向韩韶军,阴沉沉的目光在韩韶军身上转了一圈, 挂上了夸张的笑容:“我就跟他开开玩笑,韶军你别紧张,瞧你宝贝的。” 走廊另一头的包厢里, 姜辰贴在门口。 他与孙翰也到这家私菜馆吃饭,吃得差不多了孙翰说要去厕所,刚出门没多久,姜辰听见了韩韶军的声音。 一勺汤刚刚送到嘴边,气息一乱,呛得直咳嗽。与孙翰共事这么些日子,一共也没吃过几次饭,怎么就好死不死会被韩韶军撞上呢?这要是让韩韶军发现,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虽然他本来就不干净。 蹑手蹑脚地走到包厢门口,推开一条缝,看见韩韶军和孙翰堵在走廊里不知道在争论什么,孙翰嬉皮笑脸,韩韶军则一脸严肃。 怎么办?姜辰急了,心里祈祷着韩韶军赶紧将孙翰甩了,该干嘛干嘛去。 孙翰貌似亲昵地搭上韩韶军的肩膀:“这么巧,连吃个饭都能遇见,到我包厢里喝杯酒?” 姜辰听得心里一毛,暗骂孙翰多事。 隔着一道墙,韩韶军推了孙翰一下没有推动:“不麻烦了,我还约了人谈公事。” “这不是人还没到吗?进来喝一杯,不耽误你多少时间!”孙翰来劲了,勾着他脖子就往包厢带,连厕所都不上了。 “真的不用,不打扰你与人聊天了。” “说什么呢?都是自家人!”孙翰重重地拍了下韩韶军的肩膀,“知道我在跟谁吃饭吗?” “谁?”平时韩韶军定然不会理孙翰故弄玄虚的话,但此刻直觉告诉他会发生一点什么。 孙翰神秘兮兮地笑:“当然是你的好兄弟啦!想知道走啦!” 凌乱的脚步声迫近,是孙翰强拉着韩韶军向包厢来的声音,姜辰的心吊了起来,是龟缩在包厢里等韩韶军发现,还是壮着胆子出去老实交代以求获得韩韶军的原谅?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方法!冷眼是免不了的,搞不好还会影响度假计划,姜辰握着门把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要不要迈出这一步而害怕。 不管怎么说,主动承认总比被动发现来得好吧?韩韶军脾气这么好一个人,多哄两句就能过去了吧?姜辰下定决心,推开了房门。 “韩总!”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韩韶军回过头去,展露出笑容:“周总,来得可真准时。” “总不能让韩总等我吧。”与韩韶军相约谈公事的周总几步上前握住韩韶军的手,又与孙翰握了握手,“孙总也在啊。” 孙翰见韩韶军等的人到了,便没了玩乐的心思,礼貌性地打招呼。 韩韶军的视线稍稍偏转,看见不远处一扇门晃了一晃:“周总,我们先进包厢坐吧,不要站在走廊里挡路。” “对,先进去再聊。” 孙翰懒洋洋地冲他们挥手,不怀好意的视线恶意地在陈卫宁身上转了一圈:“下次有机会再喝酒,一定要把你的小宝贝带上哦。” 韩韶军一口恶气堵在喉咙里,又不好在公共场合与他起争执,孙翰这人越是跟他吵他越是得意,唯恐天不乱。加快脚步尽快与他保持距离,但在经过包厢门口时,又缓下了脚步。 孙翰口中的“自家人”是指谁?什么人能让孙翰放在嘴上说? 好奇心驱使韩韶军朝包厢里张望,一掌宽的门缝里,阳光照得一室亮堂,居家的布置温馨雅致,各色菜肴都动了一些,显然刚有人用过餐,但是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孙翰在忽悠人?带着疑惑,韩韶军收回视线向前走去。 包厢里,在韩韶军视觉的死角里,姜辰笔直得贴墙而站,恨不得扁成一张纸片。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姜辰紧绷的身体一松,喘得就像一个刚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 这运气未免太好,姜辰抚着胸口,万般庆幸那人的及时出现,也庆幸没有莽莽撞撞冲出去认罪。老天爷都站在我这一边!姜辰差点笑出声。 等孙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姜辰惬意地侧着身子,从菜里面挑花生米吃。 “心情不错的样子,遇到什么好事了?”孙翰笑眯眯地坐下,“猜我刚才在外面遇到谁了?” 姜辰假装不知道:“遇到谁了?” “你的好兄弟韩韶军啊。” “这么巧,我得跟他打声招呼。”姜辰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 “架子大得很,我叫他进来喝杯酒都不肯。” 姜辰放下手机:“人家忙着谈生意呢,分分钟上亿。” “难道我就没有大生意吗?”孙翰又想到了什么,笑容古怪,“你说这韩韶军心眼是有多小,不过是小时候打过几次架,他就记恨到现在,每次见面都拉长个脸,还是你大气。话说他应该还不知道你跟我合作的事吧?” 姜辰眼睛微眯,斜斜地扫过去:“怎么?我跟谁合作还要他同意不成?” “不怕他知道后翻脸?” 囚徒困境_89 姜辰嗤笑:“我会怕他?” 孙翰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别当真!” 两人又闲扯了一阵,话题转回到他们的园区上。姜辰急着把工作安排好,虽然下属那边都交代过了,但也要孙翰这边配合才行,姜辰说十成,孙翰能明白五成,再忘记三成。 “风水球喷泉的样式已根据风水大师的意见修改过了,你得盯着人装上去,别人进来了看见我们还在挖坑……” “改好了?改成什么样了?我就说原来的难看嘛!”孙翰叼着一根烟,含含糊糊地说。 “不是发给你看过的吗?”姜辰翻出手机里的照片。 孙翰一边看着效果图一边煞有介事道:“这风水球是顶顶重要的东西,我这园区能不能赚钱,就靠它给我财滚财了,一定要顺风顺水,化煞避凶!” 姜辰暗自好笑,拿起酒瓶晃了晃,发现已见了底。“服务员!”姜辰喊了一声,没有人进来,“我找人再开一瓶酒。” 那边姜辰走出了包厢,这边孙翰还在翻他的手机相册,翻完了风水球的图又去翻姜辰别的照片,巴望着从里面翻出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没想到姜辰手机里几乎都是跟工作有关的图,连张像样的自拍都没有。孙翰乏味地放下手机,喝光了杯中最后一口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碰了一下还没有暗掉的手机,切换到了收藏页面。 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孙翰蓦然睁大了双眼,惊愕了几秒钟之后,他无声地大笑,眼神阴恶。 —— 连轴转了几天后,韩韶军终于把工作布置好,空出了休假的时间。 陈卫宁帮忙整理行李,情绪低落:“韩总,你出门在外吃东西一定要小心,抗过敏药我放在行李箱侧面的口袋里了,记得拿出来随身带,觉得不对劲了就赶紧吃一粒。我还放了两副护肘,有需要的话就用……” 韩韶军好笑道:“你年纪轻轻的,倒是会照顾人,以后哪个女孩子跟了你,一定会幸福的。” 陈卫宁听了更加不乐意了,避开这个话题:“我说真的,韩总,就为了姜辰一句话,你加班加点腾出时间度假,值得吗?” “难道我还不能休息几天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等公司几个项目告一段落了不行吗?非要那么匆忙!” 韩韶军回想起那天姜辰突发奇想要去度假,满心期待样子甚至有点可爱,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拒绝。“确实是匆忙了一些。”韩韶军俊朗的脸庞露出憧憬之色,“有一件事我从小一直以为不可能,但现在发现好像并非遥不可及,也许我垫一垫脚尖就能够到。有些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来,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陈卫宁听得似懂非懂,想了半天还是怨声怨气道:“姜辰一个大少爷,能照顾好你吗?” 韩韶军笑道:“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第61章 次日, 姜辰早早等在了韩韶军家门口,他一身休闲运动装, 戴一副墨镜,在阳光的照耀下青春活力得就像一个大学生, 看到韩韶军出来, 姜辰摘下墨镜, 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韩韶军用欣赏美的眼光看着姜辰,这么多年过去,意气风发的少年长成了雄姿英发的男子, 依然让韩韶军怦然心动。 一看见韩韶军, 姜辰连忙上前接过行李:“我来, 小心伤手。”动作殷勤得有些过分,韩韶军忍不住笑出声, 姜辰也不在意, 将行李扛上了车,还打开车门, 夸张得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你害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韩韶军打趣道。 “我只想给你一个完美的假期。”姜辰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好像两颗黑色的宝石。 “拭目以待。”韩韶军配合道。 飞机上的时间是漫长的,但是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永远不会无聊, 姜辰还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在韩韶军手上捏一把, 甚至握着不放手,直到韩韶军忍无可忍地拿眼睛瞪他,他才一脸委屈地松手。 “又没有人认识我们。”姜辰申辩。 “那也要注意一点影响, 我可不想成为焦点。”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姜辰说得并不响,可在韩韶军听来跟嚷嚷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是“恋爱”两个字,简直就像惊雷在耳边炸开。韩韶军慌乱地跳起来,用手捂住姜辰的嘴,心虚得耳根通红,确认没有被人听到才稍稍放心。姜辰反而愈发得意,一双眼睛笑得流光溢彩。 韩韶军刚想训他几句,就感觉到手心被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扫过,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姜辰在舔他的手心。 “你……”韩韶军气得一句话都骂不出来,拿纸巾擦拭手掌,不是他口拙,而是面对姜辰的孩子气,他根本无力招架。 “那我就轻轻地说。”姜辰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你怕什么?难道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嘴唇紧贴在耳畔,炽热的气息喷在颈边,直往耳蜗里钻,私语在唇齿间徘徊,假装听话的姜辰无论是动作还是气氛都比先前暧昧了无数倍。 韩韶军的大脑要被融化了,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甚至忘了将人推开,只能任由姜辰胡作非为。 姜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就不怕!我可不想藏着掖着,你答应了我,我就要光明正大的!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任何人都别想再染指!” 占有欲爆棚的宣言,让韩韶军的大脑停止转动。 恋爱?在韩韶军的感情世界里只有姜辰一个人,喜欢他,爱他,为他付出,很多时候甚至会觉得姜辰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静静地在那里让自己爱就好了,所以恋爱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韩韶军从未感受过。 青涩的少年时期,韩韶军喜欢他,可是无知无觉的姜辰转眼就会把对他的好转手送给他人,成年之后,韩韶军还是喜欢他,恨不得把心都挖给他,姜辰虽然暴躁迷茫,似乎也接受了自己,他们有过拥抱有过亲吻,甚至有过一夜贪欢,可离恋爱似乎也相去甚远。 现在? 夜晚降临,韩韶军盖了条薄被,睡得不太安稳,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靠了过来,替他掖了掖被子,手背轻轻擦过脸颊,仿佛羽毛在心头撩拨,温暖的气息像一层纱轻柔地罩下。 这就是恋爱了吗? 一觉睡醒,抵达了目的地,一下飞机他们便感受到了阳光沙滩的热情,热辣的太阳肆意散发着热量,远处便是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天海相接。 两人抵达预定的酒店,一进门,韩韶军就傻了眼。 红白色的主基调透着温馨甜蜜的气息,客厅正面挂着巨幅丘比特油画,沙发上摆着一对正红色的爱心抱枕,房间里无处不透着甜蜜与爱意,最关键的是卧室里只有一张爱心形状的大床,洁白的床单洒满了玫瑰。 “你疯了?”韩韶军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相信姜辰才把度假计划的全权交给他制定,没想到他居然搞这一出,弄得他措手不及,难怪入住的时候服务员看他们的眼神有点怪异。 姜辰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只是要求订蜜月套房,没想到酒店的服务如此周到,当他看见浴室的浴缸里放了浅浅一层水,水面上还飘浮着玫瑰花瓣时,满意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下次来还要订这家。” 韩韶军在客厅里,盯着地面上色彩浓烈的玫瑰花地毯不知所措,他不是没幻想过与姜辰度过一个你侬我侬的二人世界,可眼下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 “换套衣服啊,你傻站着干什么,热不热?”姜辰蹲在地上,把行李箱里的衣物扔得满地都是。 囚徒困境_90 这才有点姜辰的样子,韩韶军稍微回神,来都来了,硬是要换房间就显得矫情了,还是将就住下吧,而且不得不承认,房间布置得还是很漂亮的。被姜辰这么一闹,韩韶军心里多了点隐秘的心思,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热的,额头上一层薄汗。 韩韶军先行洗了澡,换了沙滩裤,站在阳台上眺望海景。 大海像一大块碧蓝色的宝石,因为海床的起伏反射出或深或浅的颜色,椰子树在岸边连成一片,木质码头从金色的沙滩上蜿蜒到海面上。韩韶军的内心也如这阳光海滩般明亮,远离城市的嘈杂,忘却俗世的纷扰,与心爱的人融入到大自然,尽情享受清新的空气,再也没什么能阻扰他们在一起。 强烈的阳光直射在肩膀上,肌肤被灼烧得有些许痛意,韩韶军正打算回屋擦点防晒油,一转身看见姜辰正站在他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刚刚冲过澡的姜辰赤裸着上身,没有把水完全擦干,水珠沿着他肌肤的纹理向下流淌,凝在他胸前,他呼吸时胸膛起伏,水珠跟着轻轻晃动,摇摇欲坠,散发着纯雄性的色欲气息。韩韶军一下子看直了眼,这种直接到露骨的诱惑,他如何能承受得了。 姜辰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韩韶军也只穿了条沙滩裤,正因为受过伤的缘故,所以他更加注重身体锻炼,除了右臂的伤疤稍显碍眼外,身上的肌肉匀称悦目。姜辰的视线落在韩韶军的腰上,他喜欢他的腰,很多年前就喜欢。腹部的肌肉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壮,少一分嫌瘦,姜辰只觉口干舌燥,明明是一段肌肉紧实的腰,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很软。 但下一刻姜辰提高了警惕:如此美好的身体,怎么能让别人看去了!他立刻拿出一件上衣递过去:“快穿上,会冷。” 这炎热的天气,恨不得把衣料都剥光了,他居然说“会冷”,韩韶军嘴角抽动了一下:“等会再穿,我先涂防晒油,你也来涂点吧。” “我来帮你涂!”姜辰不由分说地夺过防晒油,眼神往沙发上示意。 韩韶军的耳根又是一热,他并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可这回跟姜辰出门到现在,他的心跳就没有平复过,始终处于高频率的震荡中。他背过身,坐在沙发上,尽可能放空大脑,不去想些有的没的。 “躺下来。”姜辰又吩咐道。 韩韶军连忙道:“坐着不也一样能涂?” “不方便啊,你躺下来。”姜辰一向是不怎么爱讲道理的。 韩韶军只得趴在沙发上,他的动作很慢,好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只有用极缓慢的动作才能伪装出平静无波的模样。 沙发很大,即使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也不嫌挤,当韩韶军躺在了沙发上,露出整个光裸的背部,姜辰的呼吸控制不住一沉。 作是姜辰作。人坐着的时候,他嫌涂起来没劲,硬要人躺下,人躺下了,又觉得刺激过头,又开始后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韶军紧张的缘故,他背部的肌肉随着他动作轻缓地收缩,姜辰就盯着他肌肉的线条,怎么都移不开视线。明明韩韶军什么都没干,就乖乖地趴着,姜辰就觉这画面香艳得头晕目眩。 脑中开始胡思乱想。姜辰一直觉得他是直的,也是不巧遇到了韩韶军,才会变弯的,若是喜欢男的也只会喜欢韩韶军一个。他一直觉得对于单纯的肉体来说,他还是对软软的胸肥肥的臀更感兴趣,但这个观点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这宽阔的肩,这紧实的后背,这劲瘦的腰,这诱人的男色将他的理性冲得七零八落。 这一刻,姜辰想在韩韶军背上狠狠咬一口,在他光洁的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一定是因为这个人是韩韶军的关系!姜辰小心翼翼地喘气,生怕欲望不受控制,又怕被韩韶军听到沉重的呼吸。 别乱想了,不就是涂个油吗!姜辰告诫自己,可下一个从脑子里蹦出来的念头是:摸上去究竟什么手感呢? 韩韶军心慌意乱地等了半天,也不见姜辰有所动作,扭过头来:“在等什么?快涂啊。” 姜辰从满脑子淫欲中惊醒,用气愤掩饰尴尬:“急什么呀,你趴好!” 韩韶军翻了个白眼,继续保持俯卧的状态。 “我来了哦。”姜辰用力吞咽,拿起拧开防晒油的瓶盖。 第62章 俯卧其实是示弱的动作, 当整个背部毫无遮挡地袒露时,所有的要害一览无遗, 等于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对方,视角无法看到对方在做什么, 对于为止总有那么点未知与恐慌, 足以让人产生微妙的兴奋。 当姜辰的双掌落下时, 韩韶军的心脏很是用力地收缩了一下。他的手永远是火热的,不单单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好像是为了随时随地将人点燃, 沾了油的掌心滑溜溜的, 带着股清淡的草香, 在裸背上游走,先是从脖子向双肩抹开, 然后涂满整个背部, 最后落到腰间。反反复复地涂抹,就好像在精心对待一件未完工的艺术品。 姜辰只觉手掌下白嫩细滑的肉在搓揉下晃来晃去, 晃花了他的眼睛, 因为后腰微微凹陷的缘故,使得韩韶军的臀部看上去特别挺翘, 又因为养尊处优这一处肉尤其饱满,像一只熟透饱胀的桃子, 让姜辰有狠狠捏一把的冲动。但姜辰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一味地隔着一层沙滩裤意淫,呼吸渐重。 这有点类似按摩的动作韩韶军起先还是很享受的, 但几分钟后,他又觉不对劲了:“你干嘛呢?皮都要被你搓破了,涂其他地方啊。” 姜辰噌的一下站起来,把防晒油往韩韶军手里一塞:“自己涂!” 韩韶军有点傻眼,搞不明白姜辰为什么突然半途而废,把后背抹得油光水滑的就扔下不不管了。自己涂就自己涂吧,韩韶军也不是非要人伺候,冲姜辰的背影喊道:“那你要不要涂?我帮你涂?”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甩门声,姜辰头也不回地又冲回了浴室。 韩韶军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悄悄按了一下有点凸起的胯间。 就为了涂油这件事,两个人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久,好不容易收拾好出门,在餐厅里吃了点东西。 韩韶军原以为姜辰已经把行程都安排妥当了,可没想到姜辰除了订好了机票酒店,其他什么计划都没有。 “海边度假还要什么行程!你当你出公差呢?晒晒太阳,游游泳不就好了。”姜辰理直气壮地说。 话虽如此,可总要了解附近哪些地方好玩儿吧?韩韶军委婉地表达了不同意见。 “你要潜水还是冲浪?我让助理发个攻略过来。”姜辰一副大少爷派头。 韩韶军彻底不抱希望,也拿姜辰没办法:“算了,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哪儿玩都一样。” “就是嘛!”姜辰满意了,对着韩韶军直笑,笑容里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没有计划,又经历了长途飞行,两人多少有点懒怠。两人懒懒散散地消了会食,等日头最毒辣的时段过去,在酒店的游泳池里消磨时光。 泳池里人不多,韩韶军游了一会后便懒洋洋地靠在池边看姜辰游泳。 姜辰的身姿在蓝色池水的映衬下愈发矫健,他的动作舒展优美,像一条大白鱼似的,不知疲倦,韩韶军看得口干舌燥,狠狠嘬了一口冰柠檬汽水。哗啦一声,姜辰从水里钻出来,随着水浪上下起伏,他甩了甩头发,水珠飞溅,太阳的精华仿佛都凝聚在了他身上。他四处张望寻找,看见了靠在池边的韩韶军,笑容就像清晨的阳光般喷薄而出,然后一低头,又钻进了水里。 韩韶军看着他潜在水中向自己游来,水流被他拨开,水浪推着他前行,速度快就像一颗弹出发射管的鱼雷。不知道为什么,韩韶军想到了“披荆斩棘”“跨过千山万水”之类的词,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游到跟前,姜辰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在水底抓住韩韶军的小腿,往水里拖。 韩韶军踢了他几脚,又不敢真使力,反倒被他连捏带拖地拽到水里。闹了一会儿,姜辰憋不住气了,找准他大腿内侧的软肉用力掐了一把。韩韶军叫了一声,把人从水里捞起来:“疼!下手真重!” “我让你掐回来。”姜辰恬不知耻地抬起一条腿往韩韶军身上蹭。 韩韶军揉了揉被他掐疼的地方,愤愤地转过喝饮料,没喝几口,感觉到背后一个滚烫的身体贴了过来。 不用说都知道是姜辰,他支撑着池壁,将韩韶军圈在双臂间,前胸紧紧地覆在后背上。因为憋久了的缘故,所以有点气喘,胸膛急促地扩张收缩,每一次呼吸都顶住了韩韶军后背,发达的胸肌磨蹭着他的背肌。 囚徒困境_91 亲昵的肌肤之亲让韩韶军有点心慌,他极力无视假装镇定,掩耳盗铃一般,甚至忘了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在泳池边抱着更加醒目。 姜辰将脑袋往前探,炽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呼吸声近在咫尺,唇瓣距离脸颊大概只有一毫米的距离,几乎能感觉到他擦过汗毛。 这是……要亲吻吗?在光辉灿烂的太阳底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光明正大地从背后搂着自己,是要亲吻吗?韩韶军的身体僵硬得就像一块石头,心中不知道应该期待还是抗拒。 就听见姜辰极轻地笑了一声,在韩韶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唇似有若无地划过他的唇角,咬住柠檬汽水的习惯。 韩韶军一愣,姜辰抓住他握杯子的手,连嘬了几大口,眨眼间将他的柠檬水喝到见底。 “你……”韩韶军羞恼,恼的是这家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他的饮料喝光了,羞的是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要亲吻。 韩韶军抬手推他,可就在转身之际,姜辰头一低,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像一滴凝结在树叶上许久的露珠,悄然坠落,又像一颗流星在夜空的映衬下若隐若现,转身即逝,姜辰在韩韶军毫无防备之际,落下一个偷吻。 幽深的眼眸里倒映出韩韶军的身影,从恼火到惊愕到不知所措,姜辰又笑了一声,在得到回应之前一矮身又钻进了水里,游得无影无踪。 一点点热意在脑中炸开,韩韶军仿佛置身温泉,温热的水没过他的心头,充溢着柔软的甜蜜。 转眼间姜辰又出现在水池的另一头,冲韩韶军得意地笑,韩韶军推开见底的杯子,沉入水中向他追去。 两人就这么在游泳池里玩耍了一下午,到了晚上,酒店在相连的沙滩上举办烧烤派对,还有当地风情的歌舞表演。 韩韶军和姜辰坐在最前面,听着当地人热情的鼓点,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喝着冰凉的啤酒,咸咸的海风吹散了白天的热气,令人神清气爽。 派对进行到高潮,舞跳到一半,舞者纷纷走入场中拉游客们上前跳舞。韩韶军被一名舞者看中,但他羞于露丑,连连摆手并将姜辰推了上去。 姜辰也不愿意,可人都推出来的,哪有再缩回去的道理,只能气愤地指了指韩韶军,在他狡黠的笑容下被拉进了人群。 鼓点愈发明快富有节奏感,姜辰起先还有点别扭,可真放开了也不怕出丑,舞步很快就踩熟了,身体随着音乐愉快地摇摆。他生得高大英俊,四肢修长,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来格外好看,还穿着一身印花棉布衣,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韩韶军越看越欢喜,越看越觉得他招人爱,感叹自己这么多年没喜欢错人,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打节奏。姜辰跳得来劲,从人群的缝隙中寻找韩韶军。 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在人潮涌动的海滩上,他们活出了二人世界。 姜辰向韩韶军招了招手,韩韶军先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他们手搀手,在人群的簇拥下摆动双臂,尽情欢笑。韩韶军扭头凝望姜辰,那线条分明的侧颜勾住了韩韶军的心弦,姜辰察觉了他的视线,也转过头来。视线胶着,心绪在这一刻迷乱,在欢闹与笑声中,姜辰倾身,等反应过来时,两人的唇已贴在了一起。 身边的舞者最先发现了他们异样的举动,轻声惊呼后吹起了口哨,旁人也看见了亲吻的两人,有的鼓掌,有的大笑。在这热带岛屿上,他们肆无忌惮,若无旁人,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鼓手敲出狂热的鼓点,舞者围绕着他们热舞,这一夜他们尽情喧闹。 韩韶军似乎忘了矜持和遮掩,放心大胆地与姜辰轻吻。其实也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舌尖微微相触便分离。 远方的椰树林悬挂着累累硕果,海浪阵阵拍打着沙滩,蜿蜒的码头上小船靠了港,随着波涛轻轻晃动,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点燃的篝火照亮了他们,明艳的火光将他们的脸庞染成金黄色。 那一刻,韩韶军认为他的梦想实现了,他的NEVERLAND就在这里,就在此刻。 回到房中,他们甚至来不及开灯,来不及脱去鞋子,姜辰便把韩韶军压在墙上,在他脸上毫无章法地乱啃乱咬。 “疼!你属狗的?”韩韶军软绵绵地挣扎,只是把姜辰的脸推开了一些。 姜辰顺势抱紧了韩韶军,咬着他的耳朵,一边一边喊他的名字。 韩韶军被他喊得浑身酥软,脑中一团浆糊。 “我想要你,韶军!我想要你!”姜辰含住他的耳垂,手从衣服的下摆伸进去摸到他的前胸。 七分霸道,三分恳求,姜辰用富有金属特质的嗓音说出求欢的话语,韩韶军无从抗拒,就像吃了春药一样,情欲高涨。 他们跌跌撞撞,一边亲吻一边行动,撞开卧室的门,双双倒在床上。 在一片漆黑中,有他们沉重的呼吸声,衣料的摩挲声,亲吻的啧啧声,时隔三年多,他们再一次水乳交融,用最亲近的姿态迎接彼此,所有的声音最终都化作了最原始的律动。 在爱心形状的大床上,他们留下了欢爱的痕迹。 第63章 韩韶军病了。因为身体受过重创的缘故, 他一向注重保养,没想到昨夜一场欢爱着了凉。炎热的气候让他麻痹大意, 爱欲宣泄后本就略显虚弱的他,仍然赤裸着身体与姜辰缠绵不分, 于是第二天醒来就眼泪鼻涕齐流。 “喝粥, 然后吃药。”姜辰扮演起了护工的角色, 因为只是感冒,他没有太紧张,反而跃跃欲试, 眼前的人难得表现出病弱的一面, 便决定一展身手照顾人。他笑盈盈地端着一碗粥, 每喂一口,就要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 跟奖励小朋友似的。 韩韶军觉得脸都快被他亲烂了, 又无奈又舍不得这份甜蜜:“能让我好好吃东西吗?” “你吃呀,我又没有不让你吃。”姜辰捧着他的脸狂亲一气。 韩韶军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 轻咳了一声。姜辰放下碗, 腻歪地挨到他身边,煞有介事地拉了拉被子:“吃了药再睡一会儿吧。” “我感冒而已, 又不是瘫痪。”韩韶军早就想起床了,硬是被姜辰按在床上装重病患者。 “再小的病也要重视!”姜辰一边装模作样, 一边把手伸进被子里乱摸。他把韩韶军的衣服撩开,摸着他肚子上的肉,觉得他的皮肤怎么那么滑, 怎么摸都不过瘾。 韩韶军被他摸得情潮涌动,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拍开:“别闹。” 姜辰又捏了一把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拿开,扭动身体拱到了韩韶军身边,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舒服地闭上眼睛,还是不是晃动脑袋,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脖子上敏感的肌肤。 韩韶军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在照顾谁,谁在迁就谁。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经过昨夜,韩韶军感到无比满足,觉得姜辰整个人都是他的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呢?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一直到日头偏西热气散去,姜辰才睡醒。他闭着眼睛往身边摸了摸,没有摸到韩韶军,睁开眼睛看自己舒展四肢躺在床上,薄被盖在腰间,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隐约能听到韩韶军的声音。 他打了个哈欠,抓了把头发,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正在推门,听见韩韶军在跟人讲电话。 “确定吗?咳,经常去那里会客也不能说明什么,还是谨慎一点……孙翰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奸诈狡猾可是一等一的……咳咳,盯紧点,不要打草惊蛇,咳咳咳……我没事,稍微有点着凉……嗯嗯……” 韩韶军在调查孙翰?姜辰皱起了眉头。这让姜辰十分意外,在他看来韩韶军这些年一门心思扩张家业,既然从商就讲究和气生财,不管与什么人打交道都彬彬有礼,更何况韩韶军本来脾气就好,即使有过节的人见了面也会摆一张笑脸,对孙翰无非就是厌恶稍微多一些,但眼下似乎不那么简单。 刚要推门,又听见韩韶军阴沉的声音:“姓孙的父子俩的命我要定了!” 囚徒困境_92 姜辰心头骤然一凉。平日韩韶军多是和风细雨,一旦发起狠来,让人不寒而栗。他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交恶这么简单的事了,根本就是你死我活的语气。 悄无声息地退回卧室,姜辰的大脑飞速转动。韩韶军想要对付孙翰,他是没意见的,可就是别在现在,别在园区项目的关键时刻。 想来想去估计韩韶军还是为了点陈年旧事而心怀芥蒂,孙翰又是个嘴贱的总是出言不逊。既然如此,让韩韶军暂且搁置争议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姜辰决定与他好好谈谈。 两人在餐厅里用餐,韩韶军还有点虚弱,吃出了一身的汗,姜辰殷勤地帮他擦汗,韩韶军享受着他的体贴,嘴角挂着笑意。 “我听见你跟人打电话了。”姜辰开门见山地直话直说,“你在查孙翰?” 韩韶军迟疑了一下,虽然不会全盘托出,但也不想对姜辰说谎:“他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的,一时半会没遇到,我不介意给他送去一个。” “何必呢?”姜辰假装满不在乎地说,“他的龌龊事自会有人操心,你管这闲事干什么?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韩韶军抬眼:“你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哪会知道?瞧他模样就不是干好事的!我就是觉着吧,你犯不着跟这种人计较。” 韩韶军没有说话,只是讥讽地笑了一声,这让姜辰很不舒服,劝说的语气也变得有点生硬:“孙翰这个人我也认为欠揍,可说穿了都是日积月累的陈年旧事,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你怎么知道没深仇大恨?”韩韶军脱口而出。 姜辰疑惑:“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韩韶军突然有种不顾一切把三年前的事说清楚的冲动,可那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有些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有些证据来自方豫立不能明说,还有一些涉及到不堪提及的隐秘,所以韩韶军没法说,也无从说起。 见韩韶军阴晴不定,姜辰以为他被自己问住了:“他现在又没招惹你,你何苦跟他过不去,你也不应该是那小心眼的人。” 韩韶军从姜辰的话里听出了好的一面,孙父权大孙翰无赖,轻易无法撼动,没必要引火上身。但韩韶军已不是局外人,自从与方豫立合作后,他就成为了牵丝引线的布局者,再者血海深仇他决不能忘。他觉得姜辰今天话太多了,又不能跟他细说,只能敷衍道:“你别管那么多。” 姜辰心里愈发不痛快,平时只要不犯浑,两人相处韩韶军基本都听他的,现在韩韶军拒绝的态度让他极不适应,甚至认为韩韶军不识好歹,眼下他与孙翰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孙家父子是好是坏跟他韩韶军又有什么关系,何必惹一身腥。 韩韶军觉察出气氛不对,回味着先前的对话:“你今天怎么尽帮着孙翰说话?跟他做了亲戚,胳膊肘向他拐了?” “我帮他说什么话了?我让你没事别瞎操心我错了吗?简直不识好人心!”姜辰抢先一步抬高音量堵住韩韶军的话。 韩韶军刚要开口,嘴一张开,喉咙口痒,迸出一连串咳嗽。姜辰连忙半抱住他,顺着后背。这咳嗽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韩韶军恨不得把手伸进去挠几下。姜辰看他憋得满脸通红想起了昨夜在身下动情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荡漾:“别着急,我不跟你吵了,别着急,喝点水。” 韩韶军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灌了几口水,心里有气,但见姜辰示了弱,也不好再说什么。韩韶军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双眼痛苦,眼角还咳出了眼泪,姜辰竟然从韩韶军身上看出了点我见犹怜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把人先哄住再说。姜辰想着偷偷摸摸地搂住韩韶军,在他脸颊眼角嘴角亲了好几口。韩韶军心软,推又推不开他,心里的那点气就被他没头没脑地给亲没了。 夜晚,韩韶军的发起了烧。 这病有了点来势汹汹的意思,本来想好是来度假休息兼缠绵的,没想到刚来两天就病倒了,姜辰有点着急。幸好陈卫宁准备齐全,连退烧药都有,姜辰给韩韶军喂了药,把他塞进被子,躺在了身边,每隔一分钟就要摸一下他的额头。 韩韶军反倒有点过意不去:“我这回是拖累你了,好好的假期就这么毁了。你要是无聊,自己去逛逛。” 姜辰瞪大了眼睛:“说什么呢?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我一个人吃喝玩乐?” “什么奄奄一息?会不会说话?”韩韶军被他逗笑,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咳嗽。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肺都要咳出来了。头还疼不疼?” 韩韶军烧得脑子里一阵阵地疼,但姜辰问了,他却只是摇头:“不疼。” 姜辰把一手一脚压在韩韶军身上,把脑袋放在他颈窝里,像抱个抱枕似的舒舒服服地趴着:“你身上烫的哟……真是烫的哟……”姜辰呓语似的念叨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抬起头看了韩韶军一眼,眼神有点下流。 都是成年人,又刚有过肌肤之亲,韩韶军被不正经的眼神看笑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怎么就胡思乱想了?你又怎么知道我胡思乱想了?”姜辰胡搅蛮缠地抬起头,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我就胡思乱想怎么了?” 韩韶军揪了把他的头发,笑得有点气喘。 姜辰只觉他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身体里也随之涌起一股热流,正想要做点什么,韩韶军的手机响了一下。 甜蜜的气氛被打断,韩韶军坐起身查看消息。 “是谁?” “小陈。”韩韶军埋头回复消息。 姜辰泛出一点酸意,偏过头去看他们在聊什么,韩韶军猛地将手机倒扣,往边上一缩,差点撞上台灯。 “我不看,你紧张什么!”姜辰忙把人拉回来,他没有看清上面说什么,但看见了“孙翰”两个字。韩韶军剧烈的反应让姜辰像吃了一只苍蝇。 韩韶军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安抚性地摸了摸姜辰的脸。 “快睡觉!”姜辰扭过头去。 韩韶军放下手机,朝姜辰靠了靠:“生气了?” “那小子现在跟着你算什么事啊?”姜辰酸不溜秋地问。 “用着顺手。你别看他年纪小,真的很机灵,交代他办的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姜辰用力哼了一下:“是啊,他是你的心腹,我是个外人。” 韩韶军知道他被刺激到了,好脾气地说:“没这回事,你别多想。” 姜辰阴沉沉地嘿嘿笑了两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姜辰心里堵着气,韩韶军也不痛快,脑袋又晕又沉,偏高的体温让身体每一处都不得劲。 在尴尬的气氛里,韩韶军反应自己刚才行为,本就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现在又是亲近的恋人,遮遮掩掩的确实不太像话,随便换成谁,心里都要膈应。 许久,韩韶军叹了口气:“还不是孙翰的事。” “你就不能别多管闲事吗?” “我查到他市区里有处公寓,说不定就能挖到点东西,把他扳倒。你别生气了,我没想瞒你,就是觉得这事跟你没关系。” 韩韶军透露的不多,姜辰却听得心惊,他确实气韩韶军藏着掖着的样子,但无意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没想到韩韶军自己说出来了。 囚徒困境_93 后面韩韶军再说什么,姜辰已经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韩韶军的话。 韩韶军现在在做的绝不只是教训一下孙翰这么简单,但姜辰也决不允许孙翰现在出事。一旦孙翰出现任何问题,都会影响到进行中的园区项目,轻则调查,重则暂停。园区项目姜辰花了大量的心血,更重要的是他在父亲那里得到了允诺,是未来大显身手的敲门砖,所以他不能允许项目出现任何偏差,谁都不能影响到这个项目,即使是韩韶军也不能。 过了这阵就好,只要过了这一阵! 下定决心,黑暗中姜辰睁大了双眼,一直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悄无声息地起身摸出手机。 第二天清晨,韩韶军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韩总,出事了!”陈卫宁惊慌失措。 第64章 “别慌, 出什么事了?”韩韶军坐起身,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与此同时, 姜辰也醒了,但他没有睁开眼睛, 假装熟睡的样子。 对面陈卫宁平复了一下情绪:“赵文彬失踪了。” 赵文彬是方豫立的情报人员, 是派来安插在韩韶军公司里的人。 韩韶军缓慢而极重地吸了一口气, 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说详细点。” 韩韶军的沉稳让陈卫宁镇定下来,用尽量简短的言语将事情的经过简述了一番。 就在前夜,赵文彬摸入孙翰在市区的公寓搜索证据, 正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孙翰突然离席, 然后赵文彬不知所踪, 再也没有与任何人联络过。陈卫宁与方豫立的人从失联后就开始查赵文彬的下落,一直忍到估计韩韶军这边快到早上, 才给他打了电话。 “被孙翰抓了?”韩韶军从陈卫宁言语听出了这个意思, 但又没有证据,只能是猜测。 “孙翰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果真被他抓了……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陈卫宁担心不已, 孙翰这人狗胆包天,多年前就敢让人撞韩韶军, 现在一个小角色落在他手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那所寓平时孙翰根本就不会去, 他的行程我们也事先确认过,也一直有人跟着他。昨晚他喝得脸都红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丢下狐朋狗友了。” “有人走漏了消息?” 当韩韶军说出这句话时, 姜辰睁开了眼睛。 “还有一个问题。”陈卫宁稍稍压低了声音,“赵文彬现在的身份是我们公司的人,如果真落在孙翰手上,他追查起来……” 韩韶军眉头紧皱但依然平静,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人不是他的人,可是从他这条线走出去的,一旦孙翰报复起来,目标便是韩韶军。“首先,你继续查小赵的下落,说不定他机灵,根本就没被孙翰抓住。其次,每一个与小赵有过接触的人都彻查一遍,任何人都不能信任,把泄露情报的人揪出来。最后,马上帮我订回国的机票。” 说孙翰可能没抓住赵文彬只是安慰人的话,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挂上电话,韩韶军神情凝重地坐在床头,仿佛预见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正思索着,肩膀上一重,对上了姜辰的视线:“谁的电话?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回去?” “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必须马上回去。” “你说什么呢?”姜辰暴怒,“能有多严重?你手下的人处理不好,非得你出面吗?” 韩韶军非常内疚,他认为姜辰是有理由生气的,好不容易凑出时间度假,先是生病无法玩得尽兴,现在又说要回去,期待已久的度假硬生生中断。韩韶军握住姜辰的手,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确实是突然了一点。下次好吗,下次我来安排,一定好好补偿你。” “哪有那么多时间?我不要工作的?”姜辰甩开他的手,赤着脚,焦躁地在床边走来走去,“不行!你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再说你还生着病,发着烧,长途跋涉回去你不怕你自己出事!” 听他关心病情,韩韶军暗喜:“一点小病,我扛得住,再说不是还有你照顾我吗?” “扛得住个屁!你路都走不动了!” 韩韶军怔了怔,看姜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觉得他这火发得有点过分,但再一想可能还是姜辰太期待这次度假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才会那么生气,于是说话语气愈发温软:“这次是我扫兴,我向你赔罪。但是这次我非回去不可,耽误不得。只要我们好好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说呢?” 姜辰脸上阴晴不定,从只字片语中猜到韩韶军所谓的“出事”一定和孙翰有关,他只是提醒了一下孙翰谨慎行事,但听韩韶军电话里的意思,似乎牵扯不小。这就让他十分不安了,本来只是想让孙翰收敛一点,以求园区项目顺利完成,可现在韩韶军的反应,让他大感不妙。 他明知道即使韩韶军不回去,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可就是心存侥幸,哪怕晚一秒钟也好。 于是他的脸更加臭了,寒着脸往床上一躺:“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度假!”他知道韩韶军喜欢他,宠着他,万事以他为中心,当没有办法时,只能指望这一招了。 韩韶军果然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和姜辰吵架,更不希望姜辰生气,可是孙翰这事也是半点耽搁不得。就在僵持不下时,韩韶军的手机又响了。 陈卫宁说:“韩总,你和姜少的机票我都订好了,车也安排好了,很快会到酒店来接你们。” 韩韶军俯身亲吻了一下姜辰的头发:“下次我们还来,还住这家酒店,住这间房,好吗?” 姜辰像鸵鸟一样把脸埋在枕头里,久久不出声。 —— 两人乘最快的飞机回国,还是已经第二天了。心中焦急再加旅途劳累,韩韶军的体温压不下去,反而越来越高,坐在机舱里,韩韶军觉得自己呼出来的热气都能把人烧死。 姜辰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最温柔细心的情人,一路上喂药冷敷,见韩韶军实在是不舒服了还把人抱在怀里,总之一刻不得闲,嘴里不住抱怨韩韶军不顾自己身体健康。 虽然烧得厉害,浑身肌肉酸痛,没有胃口,但韩韶军见姜辰忙前忙后,心里很是欢喜,能让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变得体贴周到,这场病还是值得的。 韩韶军倚靠在姜辰身上,飞机偶尔晃动,仿佛回到婴儿时期置身摇篮,韩韶军眯着眼睛,享受着无尽的关爱。 而姜辰则有点别扭地拧着身子,眼睛盯着漆黑一片的舷窗,如果韩韶军此刻睁开眼睛,能看到他眼底深处的仓皇。他轻轻拍打韩韶军的后背,缓慢地节奏似是在安抚韩韶军,又似是在安抚内心的焦躁。 “回来干什么?”姜辰嘀咕着,“病成这样,下飞机直接进医院吧。你那群手下也太蠢了,什么都得你亲力亲为。” 韩韶军微笑,此时此刻的唠叨都能让他感到甜蜜,他微微仰起头,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姜辰。 姜辰起先不在意,时间长了被他看得有点别扭:“看我干什么?” 韩韶军笑容更深:“你亲我一下。” 本来对这样一份恋情,韩韶军总还是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此行受了姜辰感染,他突然壮了胆,不再遮遮掩掩,公开索吻。 反倒姜辰不好意思了一下,扭扭捏捏地凑过去,在唇畔即将碰触的刹那,对上了韩韶军炽热的双目。难道因为发烧,眼神也会变得灼热吗?姜辰这样想。同时他开始心慌,虽然对事情的内幕还不太了解,但他意识到他似乎做了很不好的事。 囚徒困境_94 他早晚会知道的,该如何面对他?姜辰心虚地眨着眼,保持着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许久都没有吻下去。 韩韶军看他眼神闪烁的模样,没有想太多,把理由归为害羞:“怕什么?你不是说要光明正大的,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的人吗?” 来时的飞机上,姜辰曾这样说,归程的飞机上,被韩韶军说出了口。 姜辰弯腰,压住韩韶军的唇,舌尖在他的唇缝中轻舔了一下,韩韶军顺势微微张开嘴,姜辰又深入了一下,舌头短暂地缠绵。 毕竟还有旁人在场,他们没有忘乎所以,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后,姜辰忽然用尽力气把韩韶军抱在怀里。 韩韶军惊讶地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开,以为他一时忘情,于是笑容更深:“你压着我的手臂了。” “韶军。”姜辰的声音有点闷,“你是喜欢我的吧?” 韩韶军笑了一声,挣扎着稍微坐起身,唇靠在他耳边,随着火热的气息,一句悄悄话送入他耳中:“我爱你啊。” 姜辰像被电了一下,从心脏到四肢都是麻痹的。 一下飞机,就看见陈卫宁等在机场,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站在黑色的车边,面色苍白冷峻。韩韶军并没有察觉什么,但姜辰发现自他出现后,陈卫宁的视线就像毒蛇一样追随者他,好像要在他喉咙上咬出一个洞。 是他查到了什么?姜辰脚下一顿,但很快掩饰过去,神色如常地拉着韩韶军向他走去。 走到车边,姜辰先把韩韶军扶上车,然后扶着车门没有上车的意思:“你先走吧,我叫人来接我。” 韩韶军还没有开口,一向少言的陈卫宁倒先开口:“姜少上车一起走吧。” 姜辰眼神扫过去,他的眼神很凌厉,尤其是刻意摆出气势时,没有多少人能承受住,没想到陈卫宁就像一尊石膏像,冷漠地迎视。 韩韶军探出来,握住姜辰的手:“上车吧,你叫人来还要等,多麻烦。” 韩韶军这么说了,姜辰也只得上车,当他在车上坐定时,一抬眼看见陈卫宁正透过后视镜冷冰冰地注视他。心跳漏了一拍,但姜辰很快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东西!韶军跟我生气也就算了,一个小跟班也敢给我眼色! 他正要开口训话,陈卫宁已经收回视线,发动汽车。 车辆驶出机场,韩韶军还是有气无力地靠在姜辰身上,发烧太消耗体力了,只是从飞机到门口短短的几步路,他就走得有点喘。如果是平日他肯定撑着不让人看出病态,不过眼下身边有姜辰,他就不用精心假装,能靠就靠了。 “现在去哪里?”韩韶军的说话声也有点绵软无力。 陈卫宁忧心忡忡地瞄了他一眼:“韩总你身体要紧吗?” “我没事,说正事。”韩韶军摆了摆手。 “都快烧晕过去了还没事?”姜辰插嘴,“赶紧送你韩总去医院。” “现在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陈卫宁面无表情道。 韩韶军皱眉:“我下飞机前吃过药了,不过是一点点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小赵人找到了吗?” 陈卫宁闻言,垂下了眼,片刻后才直视前方,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找到了,已经送医院了,所以我们就去医院。” “医院?”韩韶军惊讶,随即眉头皱得更深,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赵文彬的情况比韩韶军想象中还要严重,他们是在重症监护室见他的人。韩韶军没见过赵文彬几次,印象中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跟一个普通白领没有太大的区别,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身上裹得像木乃伊一样。 陈卫宁虽然没哭,但眼镜鼻子红成一片:“我是在昨天晚上你家门口发现赵哥的,医生说他身上多处骨折,脾脏破裂腹腔出血,还有一定程度的脑震荡,是遭到了暴力殴打。” 韩韶军严峻地盯着病床上的人,不再见平日里的温和。 陈卫宁继续道:“我调取了监控录像,一辆车经过门前把他丢在门口就走了,车牌号上有遮挡物,查不到来源。” 韩韶军脸色阴沉至极,肆无忌惮地将人打成重伤,像扔垃圾一样往外一扔,简直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目无法纪,再者,不是扔在别处,而是扔在自己家门口,根本就是一种示威,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知道背后的人正是韩韶军。虽然还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但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孙翰还能有谁,仅一天一夜就能追查到韩韶军身上,从某种角度来说,孙翰还是相当厉害的。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量他孙翰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拖去打一顿! 韩韶军正色道:“那你查出什么了?” 陈卫宁未开口,先冷冷地扫了姜辰一眼,因为韩韶军的注意力都在赵文彬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眼神。 但姜辰注意到了,或者说,从他看见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人时,他就明白大事不妙,但他看见陈卫宁盯着他,心头更是一紧。 怎么会这样呢?他只是提醒孙翰,问他是不是在公寓里藏了不该藏的东西!他只是让孙翰不要太招摇,不要惹人注意!他只是想平平安安把项目做完交差,然后跟这家伙一拍两散,放开手脚干一番事业!难道这也有错吗? 但是现在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人是怎么回事?韩韶军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孙翰离开名楼是在21点43分,在那之前五分钟也就是21点38分,他接到一通电话,正是那通电话他放下酒杯就走了。”陈卫宁道。 姜辰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祈祷奇迹发生,比如陈卫宁身后的仪器爆炸,或者他突然晕倒,再或者地震什么的,总之只要能阻止他开口,就好像那天差点被韩韶军撞破他在跟孙翰吃饭,最后一刻拖住他们的步伐。 “我让人查了孙翰那一夜的通话记录,给他打电话的是……”陈卫宁憎恶地盯着姜辰,“姜少。” 第65章 韩韶军的视线从赵文彬身上移开, 先是陈卫宁身上,然后落到姜辰身上, 最后回到陈卫宁身上,眼睛从橄榄形睁大到圆形:“你说什么?” 陈卫宁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喊:“韩总, 你还不明白吗?他出卖你!是他把消息透露给孙翰的!你要抓的内奸就是他啊!” 他一口一个内奸, 姜辰勃然大怒:“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不承认吗?还是国际长途!你是有多迫不及待想把韩总卖了!要不要我把你的通话记录也拿出来!”陈卫宁受韩韶军影响, 平日说话也是和声细语的,但此刻他就像个疯子一样高声尖叫。 他毕竟年轻,年少时短暂的混乱受辱的日子已成为了过往, 在韩韶军身边的日子平静安详, 赵文彬的惨状刺激到了他, 他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才两天不见,就只剩下出气了, 同时他也在害怕, 孙翰如此张狂狠毒的一个人,如今已经知道是韩韶军在查他, 他又会用什么歹毒的手段来对付韩韶军? 医生护士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 冲过来一看是有人在叫骂:“请你们出去!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安静!” 三人被赶出病房,陈卫宁气哼哼地朝姜辰挥舞拳头, 姜辰瞪着一双眼睛咒骂,但也反驳不出什么, 而韩韶军完全处于懵钝状态,稀里糊涂地被推出了病房。 这是怎么回事?陈卫宁在说什么?韩韶军的脑子转不起来了。 囚徒困境_95 是姜辰向孙翰告的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他们成了亲戚后真的狼狈为奸了?韩韶军觉得不可思议。也就是几个小时前,他们还相互依偎耳鬓厮磨, 现在陈卫宁居然告诉他,那个可恶的告密者不是别人,就是睡在枕边的姜辰。 韩韶军有种在梦里的错觉,又好像身在云端,每走一步都是虚的,尽管他之前烧得浑身无力,可他自认为头脑还是清醒的,但现在他真的晕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韩总?韩总!你怎么了!”陈卫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起初是闷闷的,后来近在耳边。 “你他妈的闭嘴!”姜辰怒不可遏,有一种气急败坏的意思在里面。 韩韶军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晕倒,被两个人架着扶到一旁坐下。 这时,他发现,他真的病得很严重。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姜辰,他的头很沉,连抬头这个动作都做得很费劲。“是你告诉孙翰的?”韩韶军说得很轻,差一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是这么回事!韶军你喘得很厉害,你……” “你一直跟孙翰有联系?”韩韶军提高了一点音量,一句话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明明先前还行走自如,现在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跟他……不是……其实……”姜辰不敢对韩韶军说话,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含糊的言语让韩韶军怒上心头,但愤怒之后是深深的悲伤,是被伤害到的痛。他蓦然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姜辰:“你背叛我!” 不是问句,而是感叹句,韩韶军声音不大,却有种撕裂的痛感。 “我……”姜辰想要反驳,可又无从说起,更让他惊慌失措的,是韩韶军悲痛的目光。 韩韶军的脸色迅速衰败,就像一片干枯的树叶在寒风中萧瑟抖动,被狂风吹落,失去了神采。 “你……”韩韶军虚弱地吐出每一个字,“你给我滚!” 姜辰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无论怎样吸气,都无法吸入空气,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不敢相信韩韶军居然对自己说“滚”。他还有点生气,他觉得他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明白一个电话怎么就发生了后面一连串的事。 韩韶军突然弓起身子,捂着嘴激烈地咳嗽,他咳得惊天动地,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陈卫宁又慌张又伤心,摸到韩韶军的额头,触手滚烫。 “韶军,你先去看医生,韶军……”姜辰也伸手想要抱他。 韩韶军咳得透不过气来,但还是抽出手,厌恶地推开姜辰。关切的话语,前一刻还觉得甜蜜无限,此时他只觉得恶心,他无法想象姜辰是怎样一边对自己甜言蜜语,一边把情报透露给仇家,在陈卫宁说走漏消息时,他还心想等抓到内奸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一番,万万没想到这个内奸居然是姜辰,更可恨的是,情报还是自己亲口告诉他的,这让他愈发怄得两眼发黑。 三人拉扯之际,韩韶军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他低头一看,是孙翰。 韩韶军顿觉手脚冰冷,头晕目眩,但他强撑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止住咳嗽,接通电话,冷静地开口:“孙翰。” 电话那头孙翰的语气漫不经心又充满了恶意:“哟,韩总,旅行愉快吗?听说你已经回国了?还真是迅速啊。” 韩韶军从下飞机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孙翰已经接到了消息,可见已把目标瞄准了他。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韩韶军的语气平淡至极,根本看不出是个刚刚受过打击的人。 “不灵通不行啊,谁知道谁会冷不丁跳出来咬我一口,你说是不是,韩总。”孙翰阴阴地笑了几声,就好像某种毒物会从电话里钻出来。 “所以,你是特意打电话来问候我的?” 韩韶军试图套话,但孙翰也不是个傻的。“啊啊,那是啊!你韩总那么看重我孙某人,百忙之中还给我送大礼,我也不能怠慢你不是?”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我是个有礼貌的人,讲究礼尚往来。既然你韩总那么关照我,我也不是不好失礼的,我送你的礼,你还喜欢吗?” 韩韶军瞄了一眼重症监护室的方向,想起赵文彬凄惨的模样,只觉悲从中来:“什么礼?” 孙翰在那头一言不发,嘿嘿直笑,等他笑够了,阴森森道:“别跟我耍花样,韩韶军,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你敢害我,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 “我还是听不懂你说什么,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我跟你没完!” “哟哟,口气很大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叫我声大爷,跟我求个饶,我就考虑对你下手轻点。” “你少虚张声势!做梦去吧!”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韩韶军也不会再对孙翰好言好语。 孙翰冷笑了几声:“好,你等着!” 挂断了电话,韩韶军又像漏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椅子上。 他不怕孙翰。无非就是从暗处到了明处,大不了折几个人,赔上一家小公司,这点损失他韩韶军还是承担得起的。 他只是痛。他可以面对风雨,可以承受失败,但无法忍受背叛,更何况这背叛还来源于姜辰。 前一刻的热恋成了讽刺,他像傻瓜一样迷恋一个人,又像傻瓜一样遭到背弃。他似乎还能感觉到拥抱的温度,但现实告诉他都是假的,不过是虚幻一场,梦一场。 他韩韶军居然活成了一个笑话! “是孙翰?这混蛋跟你说什么了?”姜辰慌乱。 韩韶军的目光阴沉沉的:“你怎么还没有滚?” 这不是韩韶军对人的态度,眼前的韩韶军就像一个陌生人,“滚”这个字眼极伤人自尊,但姜辰不能走:“韶军,你听话,先去看医生好吗,你脸色很难看!” “你还假惺惺的干什么!”韩韶军觉得此时此刻姜辰的嘴脸可恶极了,说出来的话虚伪得令人作呕。 他是如此地信任他,他却将他的信任踩在脚底。 “我没有假惺惺!我叫你去看病怎么就假惺惺了!我不是为你好吗?”姜辰气得抓住韩韶军的手臂。 “你放手!”韩韶军虚弱地挣扎。 “你给我去看病!” 一旁陈卫宁恨不得把姜辰打一顿,奋力护住韩韶军:“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别碰他!” “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混乱之时,又是阵阵惊心的铃声,还是韩韶军的手机。这回打电话的是萧进,韩韶军有点意外。 囚徒困境_96 “韶军,怎么回事?”萧进劈头盖脑地问。 “什么?”韩韶军茫然。 萧进说话从来都是带着笑意的调侃语气,但此刻万分严肃:“我不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千万不要乱。你去看看孙翰这王八蛋刚才发了什么,我先挂电话。” 韩韶军一头雾水,萧进的话让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双手不停地颤抖,好不容易在手机里找到了孙翰的名字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一张白花花充满色欲气息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照片上的人全身赤裸被手铐锁在床头,双眼迷离嘴唇红润,明显刚刚经历过什么,双腿敞开着似乎一时半会还合不拢,身上满是可疑的白色液体。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那一刻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来,韩韶军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三年前,姜辰拍的。 姜辰看到了照片,惊讶得脑中一片空白,一抬眼,对上韩韶军可怕的目光。 “不是的,韶军……” 韩韶军像溺水的人,双手无意识地虚空一抓,随即眼前一片漆黑。 第66章 韩韶军以为自己晕了很久, 但实际上也才片刻,清醒过来的时候被扶坐在椅子上, 头一阵阵晕眩。 昏昏沉沉地打了退热针,吃了药, 躺在病床上挂水, 韩韶军平静得异常, 如果说被背叛时是愤怒,被曝光照片时是惊恐,那此刻便是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黑白分明的眼睛没什么神采。 姜辰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但实际上他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如今他在韩韶军面前几乎成了一个透明人, 韩韶军目光无数次从他身上掠过,视而不见。这让姜辰很不舒服, 他向来是韩韶军视线的焦点, 而现在他失去了这份殊荣。 “你口渴吗?我帮你去倒杯水?或者吃点什么?”姜辰陪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韩韶军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对姜辰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姜辰憋得很难受, 肚子里的火一股股往上冒,可又不敢发脾气。正要再说点什么时候, 陈卫宁端着一杯热牛奶,一碟点心走进病房:“韩总, 吃点东西吧。” 韩韶军立刻又了反应,朝陈卫宁点了一下头。 姜辰拉长了脸。不是他不够机灵,他也想过主动弄点食物讨好韩韶军, 可他根本就不敢离开半步,生怕一转身,韩韶军就消失不见,只能干巴巴地守在身边,眼看陈卫宁这个跟班表现。 韩韶军吃了一口糕点,又喝了一口牛奶。因为只有一只手的缘故,所以不太方便,姜辰趁机献殷勤,伸手去抢牛奶:“我来帮你拿着!” 韩韶军手一挥,两只手撞在一起,牛奶倒得比较满,泼出了一小半,洒在他插着针的手背上。牛奶是温热的,但他的手还是像被烫到似的颤抖了一下。 陈卫宁连忙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掉韩韶军手背上的牛奶,又抹了抹打湿的被褥,然后收起手帕,像棵小树般安静地站在床边,继续端着牛奶和餐盘。韩韶军无视姜辰,陈卫宁更加当姜辰是假的,姜辰也是满手的牛奶,他环顾四周找不到可以擦手的东西,只能懊恼地摊开双手站在一旁,任由牛奶沿着手指滴在地上。 姜辰火冒三丈,他认为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有责任,但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责任,不过是打了个电话提了个醒,谁知道孙翰下手如此狠毒,至于照片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韩韶军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的面孔,又算什么意思?他很想发火,很想吼几声表达胸中的怒火,但他不敢。 他明明觉得自己是理直气壮的,是被冤枉的,是受了气的,可就是不敢对韩韶军发火,甚至大声说话都不敢,究竟是为什么,他还没有想明白。 好不容易等韩韶军吃完了,姜辰挤出笑脸:“感觉好点了吗,韶军。” 韩韶军不紧不慢地扫了扫落在被褥上的点心屑,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姜辰身上。 这让姜辰欣喜若狂,以为他消气了。他还是最在意我的!姜辰心想。但这份喜悦没能维持多久,在韩韶军陌生的目光下,灰飞烟灭。 韩韶军的眼神并非冷淡,而是荒芜,就好像干涸龟裂的河床,好像失去绿洲的沙漠,好像一场旷野之火烧尽后留下的废墟焦土。 姜辰突然很害怕,笑容更加艰难,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我不想看到你。”高烧让韩韶军的嗓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异常得清晰。 姜辰再也无法保持笑容,嘴角抽动了一下,指尖半干的牛奶黏腻湿滑,非常难受,他的脸挂不住了。 僵持之际,陈卫宁上前一步递上手机:“韩总,你的电话。” 韩韶军一看来电话的是他妈妈夏雯燕,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不敢去细思。 “韶军,你现在在哪里?”电话一接通,传来夏雯燕的质问,语气焦急中又带着严肃。 “我在……”韩韶军环顾四周。 “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刻到爷爷家来!立刻!”虽然多年赋闲在家,但她曾经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气势一起,不容置喙。 韩韶军环顾四周,呼吸了一口带有消毒水味的空气,嘴唇嚅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手机里已响起他爷爷韩鹤清的咆哮:“你跟他废话什么!让他滚过来!” 照片是瞒不住的,人是趋之若鹜的,但凡丑事总是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韩韶军捏着手机,骨节泛出青白色。无处可躲,他已被剥光了扔在人前,供人围观,丑态毕露。 他暗暗咬了咬牙,拔掉手背上的针。 “你要干什么?”姜辰按住他的双手。 韩韶军看都不看他一眼,抬手将他推开。虽然是个虚弱的人,但卯足力气推搡一下,姜辰猝不及防,倒退了几步。韩韶军苍白着一张脸,整了整压住褶皱的衣服走出病房。 “韩总,你去哪里?”陈卫宁不敢拦他,只敢跟在身后问,见韩韶军三步一晃,担心得不得了。 韩韶军径直离开医院,也不要人开车,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姜辰一路跟出去,也拦车跟随。 抵达韩家老宅,韩韶军定了定神,摸了摸额头。打过针后,他的热度稍微退了些,头脑还算清醒,身上还是虚软无力,但现在无法再管这些了,当事件爆发后,他将面临许多无法预料的状况,家人只是一个开始,至于身体状况,是最不需要在意的。 姜辰也下了车,几步上前扣住韩韶军的手腕:“你跟他们说你发烧了,什么都不知道,我替你证明。” 韩韶军甩了一下没有甩开:“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担心你啊!” 一切的因造成的果在慢慢发酵,姜辰此时的担心苍白多余,韩韶军从未感到他如此令人厌烦:“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太晚了吗?”趁姜辰愣神之际,韩韶军抽身进屋。 客厅里,韩鹤清面色铁青,满头银发根根竖起,夏雯燕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一旁,时不时朝外张望。 韩韶军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沉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但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喊了声:“爷爷,妈妈。” 囚徒困境_97 “跪下!”韩鹤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声暴喝,他年纪一大把,声音依然洪亮如钟。夏雯燕刚欲探身,被他吓得又坐了回去,又担心又痛心地看着韩韶军。 韩韶军膝盖一松,嗵的一声,垂头跪倒。姜辰跑进来时,就看见韩韶军直挺挺地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急得跺了跺脚,几步上前,跪在了他身边。 夏雯燕见他凑热闹,忙上来拉他:“小辰,你怎么也来了,快过来。” “韩婶,你别管我。” 韩鹤清见他们吵吵闹闹的,更是怒火中烧,指着韩韶军道:“你在造什么孽!” 韩韶军低着头认错:“对不起。” 姜辰在一旁急急忙忙道:“爷爷,韶军病了,发着烧呢!您等他身体好了再教训他行不?” “病了?”夏雯燕心疼。 韩鹤清根本不理会他们,只当是装病逃避:“闯祸了就生病,你拍这种不要脸的照片的时候怎么不生病呢!” 韩韶军不辩解不反驳,一味认错,更何况他也无话可说,事实就是他被人上了,拍了不堪的裸照,还曝光到网上,家里人还只看见了后半段,没看见前半段,如果韩鹤清知道事情的起因,恐怕会直接气到进医院。 “年纪轻轻的不务正业,做出这种下流无耻的事!韩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出了这种风头,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笑话你!我韩家几代堂堂正正做人,都毁在你手里了!” 姜辰护着韩韶军:“爷爷,不关韶军的事,都是孙翰那个混蛋在害他!” “他要是正正经经做人,怎么会被人拍到这种照片!别人怎么能害到他!自己做了下流事,还想推卸责任?” 韩鹤清骂的是韩韶军,但每一句话都像个巴掌抽在姜辰脸上,啪啪直响。姜辰也急了:“难道他想吗?现在出了事,最难受的是他,您不能只想着自己的脸面!” “你给我闭嘴!”韩韶军冲姜辰大吼,面目有片刻的狰狞,“你少来猫哭耗子!” “盛伟要是还在,不打断你的腿!”韩鹤清被顶了嘴,气得要发疯,抄起早就摆在桌上的戒尺,劈头盖脑地往韩韶军头上抡。 毫无防备之际,啪的一下抽在韩韶军额角上,半边脸瞬间一道红肿,紧接着戒尺像雨点般打来。从小到大,韩韶军从未挨过打,三十而立了,竟然被一顿抽。头一下被抽得一阵晕眩,几乎就要瘫倒。 姜辰疼得心口直抽,连忙把韩韶军往怀里一搂:“别打了!他在发烧!发烧!” 天暖衣衫单薄,身上挨了好几下,姜辰疼得直抽气,但死命护着韩韶军不放手。但韩韶军根本就不领情,扒开他的手,又被连抽了几下。 夏雯燕看到照片时,自己也是恨不得扇儿子几巴掌,但看现在的情形还是心疼儿子,又怕公公气病,拉住韩鹤清的手:“爸,你先别打了,先让韶军说话。” “我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韩鹤清老脸涨得通红,高高举起手臂,戒尺夹着一股劲风。韩韶军听到戒尺高速挥动带出的刺耳啸叫,双眼蓦然睁大,推开姜辰,抬起右臂。 戒尺抽在小臂上,那一刻,一秒钟被拉成无限长,韩韶军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但他没有感到疼痛,反而是一种麻木,从手臂直达心脏。 随着断成两截的戒尺落在地上,韩鹤清捂着心口急促地喘气。 “爸爸!”夏雯燕抱住韩鹤清软倒的身体,高喊勤务兵,“车!快开车去医院!” 韩韶军无声地叫了声爷爷,跪行了一步,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剧痛刺得他狠狠地一颤,痛感终于恢复。姜辰卷起他的袖子一看,小臂肿起了一截。 第67章 韩韶军刚刚离开医院又进了医院, 右前臂骨裂,上了固定, 本就苍白的脸上刷了一层姜黄,身上一阵阵虚汗, 气色全无。 “疼吗?”姜辰帮不上什么忙, 偶尔扶一把都会被韩韶军甩开, 甩了几次后有点恼,但一看到他蜡黄的脸,只能憋回去, 再看到他因为疼痛而锁紧的眉头, 一颗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韩韶军试图抬手, 但费劲全力也只是把手臂举起几厘米。 姜辰见他不说话又道:“你别乱动,我问过医生了, 好好养不会有后遗症的。” “无所谓, 反正早就废了。” 轻描淡写的话把姜辰堵得哑口无言,见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往外走, 姜辰又急了:“去哪里?你都这样了还乱跑, 安静躺会不行吗?” 这几话成功地让韩韶军顿了顿:“我去看爷爷。”说完继续一步一晃地往前走。 姜辰只得跟在后面,看他步履艰难, 但又不敢上前搀扶,生怕又被他甩开。 韩鹤清清醒后又睡下了, 夏雯燕陪在一旁唉声叹气。 “医生说不要紧,你不要担心。”夏雯燕把人拉到走廊说话,“你爷爷毕竟年纪大了, 不要气他。” 韩韶军低着头:“对不起,妈妈。” 夏雯燕在看到那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时,第一反应是儿子私生活放荡,遭了报应,当即想把人叫来训一顿,还没付诸行动,韩鹤清的电话就来了。她赶到老宅,一边安抚暴怒的老爷子,一边恼儿子不争气,好不容易等儿子到了想训斥一顿,没想到老爷子先发了病,这会儿再看儿子打着石膏的惨样,什么火都发不出了。 怜惜地摸了摸韩韶军的右臂,夏雯燕叹道:“你从小让人省心,这回真的过了。我常提醒你要谨言慎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稍微做错点事就会被人抓住,更何况这次你闹得太荒唐了。你爷爷那么要脸的一个人,叫他怎么受得了?还有你爸爸,要是他知道了……”提及父亲,夏雯燕再度哽咽。 在家人眼里,韩韶军几乎成了个纨绔的形象,铁一般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不想再辩解,沉默地挨训。 姜辰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很想为韩韶军反驳几句,可又没有立场,也不敢承认照片是他拍的,真承认了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会拍到这种照片? “你的手医生怎么说?”夏雯燕终究还是担心儿子的伤势。 “一点小伤。”韩韶军极力昂首挺胸,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颓丧。 “你走吧。”夏雯燕又道,“一会儿你爷爷醒了看到你又得生气,我先劝劝他你再来跟他请罪。” “是,妈你别辛苦了,我派几个人来照顾爷爷。” “走吧走吧。”夏雯燕连连挥手。 这一夜,韩韶军是在医院里过的。 一整夜他都在做噩梦,三年前的车祸再一次潮涌,时而是在床上欲仙欲死纵横的欢好,姜辰汗湿的脸英俊性感,时而是连人带车天翻地覆的翻滚和撕心裂肺的剧痛,就像堕入了时间空洞,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过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噩梦中苏醒。 梦境不断碎裂,世界在崩塌,终于韩韶军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右臂阵阵胀痛,神经好像被搅在了一起,互相拉扯,他清晰地记得三年前他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孤单地忍受身体的伤痛。三年前他觉得他的心被劈成了两半,痛到无法呼吸,但如今他已经痛到无力,只剩下麻木。 囚徒困境_98 在床上熬了几个小时,天大亮,姜辰来了。 姜辰先是推开一条门缝,探进半个身子,看韩韶军虽然神情冷淡,却也没有拒之门外的意思,便放心大胆地走了进来:“韶军,我给你带了早点,医院的饭菜你肯定吃不惯。” 他扬了扬手中的保温瓶,打开后飘出清幽的饭香,是一罐清淡的菜粥,米粒熬成了透明,飘着碧绿的菜叶,再加一点切得细碎的肉末,看上去就很容易入口。 但韩韶军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别忙了,一会儿小陈就来了。” 自从事发回国后,姜辰就不肯离开半步,巴不得上厕所都帮他提着裤子,他的心情始终在心疼、恼火和害怕三者之间徘徊,心疼韩韶军的伤病,恼火韩韶军的态度,害怕韩韶军的眼神。 姜辰无视韩韶军的拒绝,将菜粥盛出一碗放在一旁,坐在床边:“多少吃点。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韩韶军要笑不笑地挑了下唇角。 姜辰自顾自道:“那个受伤的人,姓赵是吧,我刚去看了,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别担心。” 韩韶军不想听不想看,干脆闭目养神。 “你爷爷也没有大碍,我还跟他聊了一会儿呢。老爷子就是脾气大了点,一时着急气没缓过来,我看他面色红润身体比你还好呢。” 韩韶军不耐烦地皱紧眉头。 姜辰还在继续,声音里带了点喜色:“还有那照片,我已经让孙翰删了,他这人一向混蛋,等下次有机会……” “够了。”韩韶军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姜辰仿若不觉:“我会帮你教训他的,你也知道,他从小欠揍……” “我说够了!你听不懂吗!”韩韶军高声喝道。 姜辰怔怔道:“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火?” “为什么你总能理直气壮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韩韶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姜辰,“因为小赵醒了,所以他受的伤就不存在吗?好好的一个人被打成那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你居然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你这是过度解读,我就是告诉你他醒了,没别意思。”姜辰辩解。 “还有我爷爷,他现在躺在病床上,难道你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三年前我爸爸没了,三年后你还要弄死我爷爷才甘心吗!” “你在说什么!”姜辰霍然起身,“我就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把韩叔的车祸怪在我头上!你现在说漏嘴了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开车撞的他吗?” “那张照片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提!”韩韶军怒红了眼,“那次你羞辱我,我都没有跟你计较!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照片早就删了!为什么孙翰会有这张照片?你是不是跟他串通一气来害我!” “我怎么会知道他哪里弄来的照片?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来骂我!”姜辰已然意识到他每说一句话都在火上浇油,可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越是害怕越是针尖对麦芒地一句句顶韩韶军的话。 “你还嫌当年羞辱我羞辱得不够,现在还来炒冷饭,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吗?圈子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你以为照片删了,就等于把所有人眼珠子都挖出来了吗?你以为照片删了,这件事就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吗?你置我于何地?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让孙翰删照片难道我还错了吗?我心里也不好受的!你讲点道理好吗?” “照片是你拍的,不怪你还能怪谁?那种照片你还留着干什么!” “我喜欢才留着的!你都不来看我,我看看你照片还不行吗?我是珍藏着的!” “你要是真的喜欢真的在意,就不会被别人拿走了!” 陡然拔高的音量,让韩韶军喊破了音。他自认为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生活自律,工作认真,与人为善,除了喜欢男人外,是个标准到有点模式化的人,可现在他一丝不挂以一个狼狈的形象供人围观耻笑,自尊心极强的他无法接受。从照片被曝后,不断有人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不论是安慰还是落井下石,他都不想去听不愿去想,就连屏幕上显示的一串串数字,他都觉得是对他的嘲笑。 姜辰心中也是一千一万个憋屈,明明两个人好上了,眼看就能进入甜蜜模式了,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件破事,弄得跟仇人似的?现在跟韩韶军是说也说不通,讲也讲不听,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陈卫宁进门后,看到的就是两人沉默对峙的画面,一碗粥摆在床边,已经冷了。 “韩总,现在回家吗?”陈卫宁问。 韩韶军扶着床沿起身。 “你急什么?先让医生来看看,你的烧还没有退干净呢!还有粥,粥还没有喝!” 姜辰上前,却被陈卫宁挡住,刚想骂人,陈卫宁先开了口,虽然看着姜辰,却是对韩韶军说话:“韩总,孙翰那儿我又查到点新消息。” 韩韶军越过陈卫宁,看了姜辰一眼,他不知道陈卫宁要说什么,但知道肯定与姜辰有关。 “高新园区不是孙翰一个人在做,他还有个合作伙伴,正是姜少。”陈卫宁说着还干笑了一声,“韩总你前阵子还夸运作得好,是不是很巧?” 韩韶军以为没有什么能再打击到他了,听到这个消息心还是向下沉了沉。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自诩是个聪明人,却被枕边人耍得团团转,全心的付出换来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天真的以为真的可以苦尽甘来收获一份期待已久的爱情,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荒诞剧,演员只有自己一个,沉浸在构筑出来的梦中引人发笑。 “看来真的是狼狈为奸。”他挤出一个讥讽的笑。 “我没有!”姜辰彻底恼了,“是!我是跟他合作!可这不能证明什么!是我爸要我帮忙的,他答应我以后不再限制我做事!你也知道我爸给我规定的条条框框,弄得我这些年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束手束脚!” “既然你早就跟他合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怎么说?你每次提起他都咬牙切齿的!就连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跟他家的人结婚你都要说半天!我没想帮孙翰,我只是想完成项目而已!完事后随便你怎么跟他斗!” “所以你宁可出卖我,宁可把我往火坑里推?你是不是以为你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在你眼里你的事永远最重要?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你能有多大的事?不就是看他不顺眼吗?” 韩韶军不想再忍了,他无法再顾虑许多,也不想再让自己委屈,更不想一场血仇用“不顺眼”三个字轻描淡写带过。 “因为孙家是三年前那场车祸的幕后黑手,因为这对父子俩是杀害我爸爸的凶手。”韩韶军极力控制,可声音还是带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姜辰惊诧,韩韶军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你……你查清楚了?不是郑家人吗?” “你在怀疑我?” “不是……”姜辰心惊肉跳,当初听人说起车祸就觉得仅凭郑铭干不出来,但并没有细想,没想到居然是孙家父子,“那……那你早点告诉我啊!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韩韶军冷笑:“所以还是我的错?是我活该?自作自受?” “你别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辰头痛万分。 “就算我没告诉你,你就能扭头把我卖给孙翰?还卖得心安理得?” “我……我不知道……你应该告诉我的……我……” 囚徒困境_99 “你太自私了,姜辰。” 韩韶军的控诉像最后一下钟声,悠远而震人心魄。能说的都说尽了,能发的火都宣泄了,剩下的只有伤心和失望,恐怕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修复,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自愈。 没有什么比一场空更让人痛心的了,韩韶军拖着疲惫病痛的身体走出病房。 “韶军,韶军……”姜辰跟上去。 韩韶军驻足,用冷淡疏离的语气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在说什么!”姜辰彻底慌了,“我们不是好了吗?我们不是恋人了吗?你不是说还要和我去度假的吗?还是那家酒店,还是那间房,还是那个海滩!你答应过我的!” 韩韶军望着姜辰,望着他微红的眼角,认真地凝视,这张疯狂迷恋过的脸,这个深深爱过的人,他要好好再看一眼,最后一眼:“我们,算了吧。” 算了,就这样算了吧。伤痕累累的心,再也经不起摧残,多年的感情,还是算了吧。 姜辰脸色大变:“什么算了!你说什么!” 韩韶军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姜辰刚追出去就看见门外站了四五个保镖,一个个形容彪悍,表情严肃。姜辰还想拉人,当即被一个保镖强势地拦住。 “韶军,你这算什么意思?”姜辰恼道。 韩韶军在陈卫宁和另一名保镖的护卫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韶军!”姜辰高喊,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 从出事起,韩韶军口头上对姜辰驱逐过多次,但姜辰并没有当真,以为只是气话,没想到他一旦行动,决绝如此。韩韶军从来没有请过保镖,没想到第一次雇佣,竟然是为了对付姜辰。 阳光刺痛了韩韶军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听到姜辰远远的叫喊声。 人虽然出院了,可将要面对的是无法预料的狂风暴雨,韩韶军心中一团乱麻。“我是不是很糟糕?”韩韶军似乎在问陈卫宁,也似乎在问自己。 陈卫宁打开车门,细心地为他护头,然后跟着坐上车:“不,你是完美的,除了喜欢姜辰。” 韩韶军闭上眼睛,露出苦涩的笑容。 第68章 韩韶军在家闭门养伤, 照片一事,虽然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 其实非常在意,他要极了面子, 这回面子里子都丢了, 恨不得挖个洞藏起来。他也想过强装风流, 刻意弱化此事的影响,当事人自己都当笑谈了,旁人自然而然会觉无聊, 也无法再笑话他, 可偏偏他大病一场, 手又受了伤,憔悴伤病的模样根本就没法见人, 非但撑不起场子, 反而惹人闲话。他人无论怜悯还是嘲笑都是对韩韶军莫大的刺激,他只能不接电话不见客, 希望风波尽快过去。 幸亏这些年他习惯了使用左手, 所以右手受伤对他的影响不是太大,只是每到夜深人静就疼得厉害, 不得不靠止疼片来帮助睡眠。 期间姜辰来过几次,但都被保镖挡在了门外, 连人影都没能看到。碰了几次钉子的姜辰气急败坏,眼红地瞪着能自由出入韩家的陈卫宁。 “你是不是把韶军囚禁了!”姜辰指着陈卫宁的鼻子,异想天开地骂, 在他眼里,陈卫宁已经成了一个佞臣奸臣。 “韩总在静养,你不要打扰他。”陈卫宁束手站在门口。 “你跟他说我来了!你叫他接我电话!我要见他!” 陈卫宁望着他,冷漠得就像一尊石像。 姜辰气愤地在门口直转圈,越看陈卫宁越可恨,想要动粗,又打不过门口铁塔似的几个保镖。一直骂得口干舌燥,他的态度终于有了点软化:“你让我进去看看他,我就想看看他身体好点没,没别的意思。” 但陈卫宁依然像铁板一块:“韩总说了,不想见你。” 姜辰有点慌,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韩韶军了。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一个多星期不见是常事,再以前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几年没联系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那时候似乎很笃定,总觉不见就不见了,等下一次重逢两人还会和好如初。可这回不一样了,姜辰十分恐慌,他害怕他们从此成为陌路人,虽然不相信韩韶军会如此绝情,可心底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让他接我电话,通个话总可以吧,我又不会拿他怎么样?”虽然语气还是居高临下的,可姜辰认为自己是在恳求了,换做平时他哪会跟一个看不上眼的跟班废话那么多。 “你要跟他说什么呢?” “我就问问他好不好。” “你不在他身边,他就很好。” 一个小人物也敢这样跟他说话,姜辰勃然变色:“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陈卫宁毫无惧色,“你每次出现,都要祸害他一次,他的健康,他的亲人,你还想要什么?是要他一无所有才甘心吗?” 姜辰气得要命,索性脸也不要了,就赖在韩家门口,守株待兔般盼着韩韶军出门,可韩韶军闭关似的,总也不见身影。一直到傍晚,又饿又累的姜辰实在熬不住了,只得暂时撤退。 “他走了。”陈卫宁拿烫热的毛巾给韩韶军擦了把脸。 韩韶军一觉睡醒,在健身房里跑了会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连续烧了一个星期他的体温总算恢复正常,但身体还是虚得很。“不用告诉我,我雇了那么多人,不要让我白花钱。”他冷淡道。他不想再去听有关姜辰的事,也不想再关心他在干什么,既然选择放手,就要放得干净利落。他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只是对姜辰纵容太久,他要把曾经丢掉的铠甲,一件一件捡回来穿上。 陈卫宁是窃喜的,巴不得韩韶军早点醒悟,和姜辰这害人精撇清关系。 韩韶军虽然在家休养,可大脑没有停止运转过。既然孙翰已跟他撕破了脸,不可能只是公开一张照片这么简单,一定会有更厉害的后招。 他等着孙翰出招,所以必须尽快恢复健康,但孙翰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要快许多。 形势变化是从一起安全事故开始的。韩韶军经营的是房地产公司,正在建造的住宅小区进入了封顶阶段,其中一幢楼的脚手架出现问题,两名工人坠落,造成一死一重伤。消息刚刚送到韩韶军手上,重伤工人刚刚送去医院抢救,网上已出现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除了事故外,还有人在大量散布谣言,说韩氏造的楼偷工减料、房屋结构存在问题,篡改施工数据等等。 令韩韶军心惊的不是互联网的曝光传播速度,而是谣言的统一性和大量水军的突然涌入,说没人在幕后操纵根本不可能。韩韶军立刻命公关部拟文否认谣言,但公众对于此类新闻多是宁可信其有的,群体的跟风抹黑心理使谣言呈井喷式爆发,子虚乌有的事被传得惟妙惟肖,捏造的事件和拼接涂改的照片随处可见,哪怕后来公司公布数据证明,也无法挽回被破坏的企业形象,同期正在出售的楼盘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当天晚上,韩韶军接到通知,出事故的项目以存在严重安全隐患为由被叫停,必须接受调查整顿。 陈卫宁为他送来了事故报告:“人为的,钢管有几处遭到破坏,韩总,这里有鬼!” 韩韶军将办公室搬到了家中书房,几位高管刚刚离开,桌上文件凌乱。这些天人心惶惶,工程每停工一天,就会造成巨额的经济损失,一边钱如流水般出去,另一边受事故影响资金无法及时回笼,压力一天大过一天。 韩韶军匆匆翻阅报告:“没有鬼那才见鬼,姓孙的还真是敢做,人命在他们眼里就跟蝼蚁一样。监察局、公安局和住建委会派人来调查,你通知小印还有陆律师他们配合好,把姓孙的揪出来是别指望了,早点把这件脏事处理好。” “我们是问心无愧的。” 韩韶军冷笑:“哪有这么简单?明天我去工地看看。” 陈卫宁呃了一声:“韩总,别去了,死者家属天天在工地里哭丧烧纸钱,还有些预售房的业主吵着要退房,情绪很激动,这背后一定有人在煽动。林总已经守在现场了,你还是别出现比较好,再说你身上还有伤呢。” 囚徒困境_100 巨大的阴影笼罩头顶,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韩韶军的咽喉,他意识到他将面对的是不仅仅是一起事故那么简单,而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他公司乃至他生命的可怕阴谋,至少要被扒去一层皮。 韩韶军深陷在沙发椅中,身体里有股阴火在燃烧。 “韩总,很晚了,先休息吧。” “我还不累,你走吧。”韩韶军继续浏览桌上的文件。 局势逐步恶化,越来越对韩韶军不利的留言传得沸沸扬扬,故事越离奇越吸引人的眼球,没人关心事实的真相,在不少人的眼中韩韶军已成为了十恶不赦的奸商,祖孙三代都被扒个精光,过世多年的父亲也被挖出来以无中生有的事鞭挞一番。 韩鹤清又气病了一次,把韩韶军叫去训了一顿,拄着拐杖就要揍人,幸亏陈卫宁和夏雯燕拦着,才没闹出事。 韩韶军拆了手臂上的石膏,将伤臂隐藏在衣袖之下,但疼痛像挥之不去的阴翳,只要一得空闲,就隐隐作痛。 夜晚,韩韶军约了部委领导吃饭,把酒言欢后将人送出餐厅。 “闻叔,这回您可真要帮我一把,我做生意可一向是老老实实清清白白的呀。”韩韶军陪着笑脸。 “年轻人总是要受点挫折的。”被韩韶军称为闻叔的人拍了拍他的后背,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韶军,我把你看做自己晚辈才提醒你的,你这次惹到的人,心里要清楚。” 他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说这样的话,其中深浅韩韶军自然知晓。“我明白的。”韩韶军苦笑。 将人送上车,韩韶军才让陈卫宁把车开来。等在路边,风一吹,韩韶军身上瘙痒难耐,他在脖子上抓了几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挠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酒精过敏的他又发了荨麻疹。请人吃饭不能不喝酒,虽然饭前吃了药,可终究不是正途。 坐上车,他又顺手解了一粒扣子,刚要关门,一个黑影从旁边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后座。韩韶军惊呼一声,发现是姜辰。 韩韶军惊魂未定,正要喊保镖,姜辰拨开他的衣领,又在他身上嗅了一下,粗声粗气地喝道:“你喝酒了?你怎么能喝酒呢?你不知道自己情况吗?多少爱惜一下身体啊!” “与你无关!”韩韶军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重新扣上衬衫纽扣,可因为右手不太好使,扯了几次没能扣上。 姜辰盯着他裸露出来的锁骨,喉结滚了一下,克制住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下车!否则我喊人了!”韩韶军不喜欢他狼一般的眼神。 姜辰跟了韩韶军好几天,总算抓到了一次机会,怎肯轻易下车。他的头发有点乱,衣衫也不复平日整洁,看上去有几分憔悴。 “韶军,我们不吵了好吗?这些天我难受死了。”姜辰凄苦地握住韩韶军的手。 第69章 韩韶军失笑, 他不想理姜辰,觉得他没心没肺的跟他说话就跟对牛弹琴似的, 根本就讲不通,可不骂点什么又一肚子火, 反而把自己憋坏了:“所以在你看来, 我们只是吵架吗?” 姜辰的手上暗暗用力, 好像不这样韩韶军就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他不是傻到真认为他们只是“吵架”,而是他从心底里无法接受其他状态,不得不反复自我催眠, 一厢情愿地将两人的关系定性为“吵架”, 过段日子就会和好。 “你别让那些不相干的人拦我, 多伤人?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这些天,在旁人面前韩韶军不得不摆出一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的样子, 实际上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恨不得有个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东西让自己发泄一番。“你懂什么叫做伤人?”韩韶军冷笑。 姜辰无视他的讥讽:“你公司现在的情况不大好,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 我会帮你的。萧叔那边你去拜访过了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孙家这次动作很大,但也不是一手遮天的, 只要我们……” “我去见萧叔难道还要你引见?”韩韶军恶声恶气的打断他的话。 “爸那边我也跟他说过了,虽然你现在落了下风, 但还是有转机的……”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韶军,你别躲着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不想看到你,你懂不懂人话吗?”韩韶军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引来一阵咳嗽。姜辰心疼地拍他后背,又被他不耐烦地甩开。“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现在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还敢来我面前装模作样?姓孙的嘴巴大,难道我是吃素的吗?真当我好欺负吗?你愿意跟他混在一起是你的事,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我只是想帮你!害你的是孙翰又不是我,你对我发脾气算什么?”姜辰见他油盐不进,很是着急,但眼珠子一转又改了口风,“好,你有火冲我发没关系,只要你解气,你开心,我乐意受着。” 韩韶军见他明明不服气还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更加恼火:“滚!” “不要啊韶军,别赶我走,我们不是恋人吗,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说过你爱我的。”姜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不应该把你的行动透露给他的,我没想到他下手会那么狠,我也没想到你跟他有仇,是我对不起你。” 见向来趾高气昂的姜辰低三下四地说话,韩韶军并不痛快,再听他颠三倒四的话,更是只有叹气的份:“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姜辰的确没明白韩韶军的意思,看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装着胆子试探:“别生我气了好吗,我们和好吧。” 韩韶军确实不生气了,因为他精疲力竭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生气了。姜辰愁苦的模样让他很不是滋味,在他心中姜辰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是张扬锋锐势不可挡的,而不是这般灰心丧气慌乱无措的,虽然他不想跟姜辰好了,可还是不愿看到他这副样子。 “姜辰,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伤害过我,一个是孙翰,还有一个就是你。” 姜辰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变,琢磨出了味儿:他把自己和孙翰放在一起比较,是什么意思? “孙翰之所以能伤害我,是因为他够狠,我太轻视他,是我的错。而你……”韩韶军定定地望着姜辰,“你说得对,我是爱你的。我那么爱你,把最柔软的一面对着你,可换来了什么?” 姜辰的心在颤抖,他觉得不太妙,他自以为在韩韶军心中是唯一,可居然落得和孙翰同一地位。他不敢接韩韶军的话,只能艰难地辩解:“你公司现在遇到的不是小麻烦,我只是想帮你。真的,没别的意思,你相信我,我就是想帮助你,弥补你。” 韩韶军冷淡地笑了笑:“你走吧,我喝了酒不太舒服,现在只想休息。” “韶军,我……” “走!不要让我再重复!” 好不容易把人赶下了车,姜辰孤魂似的站在路边,无力地看着车越行越远。韩韶军的身体像在沸水里滚过一遍,又像有无数只小虫在爬,他难受地抓了几把,躺倒在后座上缩成一团。 事发至今,他四处求援。他是不惯向人伏低做小的,可为了平息风波,不得不跟人陪笑脸。他韩韶军端得起架子,也放得下身段,愿意笼络一切能笼络的人,但唯独不想接受姜辰的橄榄枝。他是爱姜辰的,也许现在还爱,一时三刻无法忘怀,他允许自己慢慢讲感情冷却,但不允许自己还接受姜辰的帮助,亦或是说,他现在抗拒来自姜辰的一切。 回家后,韩韶军接到了方豫立的电话。 “你公司的麻烦我差不多都了解了,我会寻找适当的时机出手的。”方豫立向韩韶军承诺。韩家的公司是因为自己手下的人暴露行踪才会遭到报复的,赵文彬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受韩韶军的照顾,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韩韶军成为靶子。 方家是根深叶茂的大家,势力不容小觑,方豫立自己也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如果他肯出手,事情必然会容易解决一些。 “多谢方叔,这点小困难,我能克服的。”韩韶军尽量将话说得轻描淡写。他不能让方豫立出手,他找旁人帮忙,无非是一场姓韩的与姓孙的之间的博弈,但若方豫立插手让孙翰知道了,说不定会怀疑起两人的关系,进而有所防备,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和铺垫都白费了,公司也白白受了损失。韩韶军需要方豫立的力量来为父亲报仇,所以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将方豫立隐藏在身后,以图后事。 方豫立沉默了一会儿,明白韩韶军的顾虑:“那好,我先按兵不动。我看孙家野心勃勃,弄不倒你誓不罢休,不会甘心就这么点动静,应该还有后招。你不要逞强,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提。” 囚徒困境_101 韩韶军骄傲地挺起脊梁:“我韩韶军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韩韶军调动了所有的人脉资源,孙家那边也没有闲着,两方对抗下来,安全事故的调查一拖再拖,成为僵局。然而僵局对韩韶军是大大不利的,没有结论就意味着无法继续开工,一天不开工就有付出一天的成本,眼看着一片即将能赚来钱的楼一天天在赔钱,韩韶军五内俱焚。 然而不等韩韶军想出应对的方案,又有了一个新的麻烦:另一个工程项目的贷款出现问题。银行以重新评估项目风险为由迟迟不批贷款,而与韩韶军关系密切的银行行长也在短短几天内下了台。一边钱无法到位,另一边还在每天向外吐真金白银,事故调查组又没有松口的迹象,这时韩韶军真的感觉到了危机,与流言破坏企业形象相比,资金链断裂可是会断了一个公司的生机。 这一招釜底抽薪给了韩韶军重重一击,他毫无预兆地发了一通脾气,陈卫宁进办公室时,就看到里面像被龙卷风肆虐过般一片狼藉。 文件书籍被他扫在地上,椅子被翻得底朝天,最惨的是几盆绿植,残破的花叶七零八落,泥土和清水洒了一地。这一幕似曾相似,三年前韩韶军也这么糟蹋过办公室,当时他还把桌上的玻璃摆件摔成了粉碎,后来他的办公室就再也没有任何漂亮的装饰品。 陈卫宁小心翼翼地把横在地上那一人高的滴水观音扶起,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韩总?” 韩韶军却像没人似的,坐在垃圾堆一样的办公室里,捏着一份文件不知道在写什么,除了头发略显凌乱,衬衫纽扣没有全扣上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韩韶军。 他头都没有抬,拿笔指了指陈卫宁:“去通知市场部召开营销会议,我就不信了这点钱还能难倒我!另外再帮我约见陈行长和潘行长!敢断我炊?笑话!难道我还只能从一家银行贷款了吗?叫小桑准备好贷款资料!” 陈卫宁悄无声息地把散落的文件捡起来,收拾成一叠,平日这些指令自有助理来下达,但现在韩韶军明显是忙糊涂了,逮着陈卫宁就说了一通。“好的,韩总,我马上通知下去。”陈卫宁不含糊,韩韶军说一他不说二,在担心韩韶军的同时他暗藏一点喜悦,他觉得自己对韩韶军来说是很重要的。 偌大一个公司在一个月内变得岌岌可危,韩韶军埋头忙碌,卷起的袖子下纱布层层缠绕,失去血色的脸上蒙上一层青黑。 陈卫宁将捡起来的文件放在桌子的一角:“韩总,该吃饭了,有什么想吃的吗?” 韩韶军歪着头瞥了陈卫宁一眼,突然伸长胳膊手掌一扫,将陈卫宁刚刚整理好的文件又推到了地上,他用笔敲了敲桌面:“别在我办公桌上乱堆东西,我都没法做事了,这乱糟糟的你看不到吗?”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非常冷静,好像真的像在指责一名乱放东西的下属。陈卫宁看看他空荡荡的桌面,看看混乱的地面,再看看面无表情批阅文件的韩韶军,发现眼前的人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第70章 韩韶军去医院看望爷爷顺便做了检查。韩鹤清虽然人躺在医院里, 可对外界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照理又将韩韶军骂得狗血淋头, 韩韶军默默地承受,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 手臂上的纱布拆了, 医生告诉他已痊愈, 但对韩韶军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他的右手已经不好用许久了,使不上力不说,一到阴雨天就犯疼, 无非是一般废和废得比较严重之间的差别。 “还是应该多锻炼锻炼, 很多时候是心理作用, 肌肉萎缩还会让你两只手臂不一样粗细,那就不漂亮了。”丁穆炎陪他做完全套检查。 “我都已经焦头烂额了, 还讲究什么漂亮不漂亮。”韩韶军轻轻捶打右臂。 “你……的公司现在……”丁穆炎斟酌着语句, 虽然他与韩韶军相交多年,但对他事业涉及的领域一无所知, 只知道他遇到了麻烦, 大麻烦。 “我能应付得来的。”韩韶军不想用负面情绪影响好友。 丁穆炎担心他,但又帮不上忙, 想再安慰几句,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姜辰。 姜辰单手插着口袋倚靠在墙上, 逆光将他的身形照得益发瘦高。他不说话,也不过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韩韶军。 虽然韩韶军雇了保镖, 可医院人多眼杂,所以没有带上,而姜辰也总能找到他落单的机会。 韩韶军没有躲避的道理,扫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他一动,姜辰也动,跟在了他身边。 “调查组的成员你不方便见我可以见,我约了一个人这两天见面,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吗?”姜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 韩韶军听而不闻,继续向外走。 姜辰并不气馁:“你银行那边交涉得怎么样了?有困难的话我可以替你担保。” 或许是韩韶军对他冷淡已久的缘故,面对韩韶军,姜辰言语已不像最初那般张扬了,说话小心翼翼的,一双眼睛也比往日来得深沉,但气势依然是咄咄逼人。 “不需要。”车已等在了医院门口,韩韶军甩出三个字钻进车。 姜辰望着绝尘而去的韩韶军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没有愤怒,也许是被拒绝太多次,麻木得愤怒不起来了。他很失望,一片好心捧在韩韶军面前,可人不稀罕,想要出点力弥补一下过失也无从入手。他很难过,不知道这种被拒之门外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他还觉得韩韶军有点过分了,吵架归吵架,毕竟是真遇到困难了,先一起努力把困难解决了不好吗,何必固执如此。 日常纠缠完成,姜辰正要打道回府,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于韩韶军三年的过往,姜辰始终是怀有好奇心的,所以他曾派人打探,如果终于有了新的消息,但是这通电话,姜辰听得一头雾水。 “疗养院?什么样的疗养院,你说明白点……什么叫做比较奇怪?他养的是……” 话没问完,手上一空,手机被人夺去,姜辰回头一看,是丁穆炎。 “你干什么!我打电话呢!”姜辰怒道。 丁穆炎淡定地按下结束通话,把手机塞回到姜辰手里,用一种极淡的口吻道:“想不想跟我去一个地方?” 姜辰没有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丁穆炎扶了扶眼镜:“爱来不来。” 韩韶军这边资金问题一时三刻无法解决,向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人人都知道韩家在与孙家斗法,都不想去蹚浑水,不敢轻易站队。 就在韩韶军忙着筹措资金时,又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是事故结论快出来了,会以重大责任事故罪给相关负责人定罪,首当其冲的是韩韶军,少说也要三五年。 言论一经传播,公司里人人自危,连看韩韶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韩韶军的人生跌入了史无前例的低谷,先是被泼了一盆脏水,然后被断了资金来源,现在又有了坐牢的危险,一旦处理不好,他将会面对公司破产,自己锒铛入狱的局面。 但韩韶军本人似乎对这些言论置若罔闻,日夜奔波,不是在公司里开会,就是在饭桌上与人喝酒。越忙碌他看上去越精神,深夜应酬完也不回家,赶到公司继续办公,待到第二天天亮,继续与智囊团商讨对策。 陈卫宁日以继夜地陪伴。他还好些,在韩韶军应酬或开会时还能躲在角落里打个盹,但几天下来还是累得快要尿血。再看韩韶军,居然还是精神奕奕,便有点担心。 办公室换了新的绿植,可非但没有增添生机反而显得死气沉沉,陈卫宁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天空:“韩总,要不你在沙发上睡一会儿?我拿来了一条毛毯。” “不用,我今天必须把这些文件看完。”韩韶军的语气生硬而坚定。 陈卫宁上前瞄了几眼桌上的文件,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些文件韩韶军明明在上午就已经全部批阅过了,为什么他现在要熬夜再看一遍? 他觉得韩韶军很不对劲,人的大脑是需要休息的,哪有人能不眠不休地工作?他大着胆子按住韩韶军的手,将文件抽出放在一旁:“工作再多也是要休息的,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喝点粥好吗?” “你干什么?谁让你自说自话的!放手!”韩韶军严厉地呵斥,将陈卫宁推到一旁,“你想睡觉就去睡!我很忙!不要影响我工作!” 陈卫宁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摔倒:“韩总,先休息吧,休息一会儿再做。” 囚徒困境_102 “哪有空休息!我不会坐以待毙的!想把我送去坐牢?做梦!我不会让他们父子俩得逞的!” “可人总是要休息的啊!你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谁说我没有睡觉?下午我去见赵部长的时候不是睡过了吗?” “那才半个小时,还是在车里!”陈卫宁控制不住尖叫。 “我不需要睡觉!”韩韶军冷冰冰地说,“我现在感觉很好!你走开!不要来管我!” 韩韶军不停地碎碎念,一会儿说自己身体很健康还能再干上一天一夜,一会儿骂孙家父子想要害他是痴心妄想,一会儿又念叨着还有什么人没有拜访到,反反复复说起车轱辘话,没有什么太大逻辑。 陈卫宁越听越害怕,在韩韶军亢奋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深到骨子里的疲倦,眼角的血丝红得能滴出血来,他好像一根已拉到极限的弹簧,再加一点点力就会崩断。 “韩总,听我的!你睡一觉好不好!就听我一回!”陈卫宁惊恐地扑上去抱住围着办公桌转圈的韩韶军。 “我很好!我不需要!你放开我!”韩韶军将陈卫宁摔在地上,揪住他的后领拖到门口,扔出去甩上大门,“出去!别妨碍我工作!” “韩总!韩总!你开门啊!”陈卫宁趴在门板上拍打,但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恐慌到达了极点,陈卫宁哆嗦地摸出手机。 丁穆炎说去一个地方,姜辰以为是去他办公室,或者离奇点是附近某个餐厅,没想到竟然直接带上飞机,飞出了国门。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姜辰简直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被绑架了,用一种奇怪的方式。 丁穆炎不跟他说话,既不跟他解释,也不说去哪里,甚至都不在乎他究竟有没有跟上。 这家伙算怎么回事啊?姜辰气得要命,韩韶军给他脸色看也就算了,凭什么这个姓丁的也摆出一张臭脸?可他又不敢不跟紧,他隐约预感到,丁穆炎将带他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丁穆炎沉默寡言,姜辰无聊得发霉,只能主动寻找话题:“丁医生最近忙完了?还有心思出来玩?”没话找话中又带了一丁点讽刺。 “托你的福,忙了小半年总算能喘口气。”丁穆炎在看书,他就像一位文质彬彬的学者,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动米白色的书页,弯曲的后颈拉出优美的弧线。 姜辰难得坐一次经济舱,长手长脚的他局促地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浑身难受,丁穆炎阴阳怪气的样子更让他如坐针毡。他调整了几个姿势后他不耐烦地抽走丁穆炎的书:“丁医生,你看韶军现在被人整,我是真心想帮他,你是他朋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罪吧?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为了韶军,你好歹劝劝他,替我说句话。” 丁穆炎隐藏在镜片后面的双眼冷冰冰地一扫:“韶军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你凭什么认为到了现在他还会原谅你?谁给你的自信?” “我也没那么十恶不赦吧?” “我要是韶军,你早就被我做成标本了,还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真不知道韶军看上你什么,简直就是他人生的污点。” 姜辰被丁穆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觉得这家伙讨厌极了,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在座位上。丁穆炎夺过书本,翻到刚才一页,继续认认真真地阅读。 “我们到底去哪里啊!”姜辰抓狂地问。 丁穆炎坐禅似的不为所动:“你吵死了。” 第71章 两人辗转飞机轮船, 最后乘一艘快艇抵达一座岛屿。岛的面积不大,相邻一座大岛, 像一串项链上遗落的翡翠。岛上安安静静的,唯有海浪拍打沙滩, 小鸟在树间鸣唱, 好似一处方外之地。 暖风带着海的味道, 沙粒洁白细腻,姜辰在海边遥望,茂密的树林里, 尖尖的屋顶若隐若现。 丁穆炎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拿出墨镜:“跟我走。” 姜辰一脑门的问号, 但不问, 知道问了也白问,乖乖地跟着丁穆炎。 显然这条路丁穆炎是走熟了的, 岩石拼接出来的石阶在林中蜿蜒, 精心栽种的鲜花簇拥在路边,穿过一片阔叶林, 一幢白色小楼坐落在眼前。半旧的墙面染有淡淡的雨水痕迹, 鲜艳的蔷薇绕成了篱笆,爬山虎攀住了墙根, 身在其中,使人不由之主地静下心来。一名晒得黝黑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前, 她向丁穆炎挥了挥手,然后低头清扫台阶。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丁穆炎用墨镜指了指小白楼。 姜辰沉默着,面色凝重。确切地说, 他并不是对此行完全稀里糊涂的,一路上他多次揣测丁穆炎的目的,隐约能猜到最终目的地。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最后一刻不愿去相信,当他站在小白楼前,什么都明白了。 “疗养院。”姜辰终于找回了声音。 电话中的“疗养院”,韩韶军曾经待过的地方,记录了他失踪的半年。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疗养院,丁穆炎何必千里迢迢把他带来?莫名地,姜辰心里堵得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究竟是为什么,韩韶军会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住上半年,他在疗什么养什么?不敢想,不敢猜,甚至只是站在门前,都感到窒息。 丁穆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偏了偏头:“进去看看吧。” 小白楼与其说是一家“疗养院”不如说只是一栋海岛别墅,没有任何医疗仪器的痕迹,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花瓶里插着清晨刚刚剪下的花,娇艳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除了一个清洁工外没有别的人,所以略显冷清,但并不妨碍人享受她的宁静与自然。 穿过小楼来到后院,是一片充满田园趣味的花园,一排棕榈树遮蔽灼灼烈日。小楼的海拔略高,站在后院刚好能眺望大海,海风吹乱他们的头发,吹出一波一波的绿浪。 “你应该都知道了,韶军在这里住了半年。”墨镜遮住了丁穆炎大半张脸,本就缺乏表情的他神情更加寡淡。 姜辰扶着棕榈树远望,一艘白帆小船在蔚蓝色的海面上飘荡:“养什么病?” “颅脑外伤所致的精神障碍。” 姜辰嘴唇颤动了一下,眼中带了一丝疑惑。 丁穆炎瞥了他一眼,唇角挑起一抹讥讽,用刻薄的话语道:“就是精神病。” 姜辰脸颊肌肉一跳,一拳头挥了上去:“你他妈乱说什么!” 重重的一拳,打得丁穆炎眼冒金星,他踉跄了一步,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用舌尖舔了舔被拳头砸中的牙床,脸上的嘲讽更深了:“自私鬼。” 姜辰的表情瞬间狂乱,他急于用愤怒掩饰心虚:“你闭嘴!”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你列个一二三,你还想假装不知道伤韶军有多深。”丁穆炎在衬衫上狠狠地擦去血渍,夹带着冰霜之气向姜辰逼近,一向蛮狠的姜辰竟被他震慑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那只是一场小车祸吗?他的父亲横死,他废了条胳膊,脑部受到重创,以至于之后的半年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没错,罪魁祸首是孙翰,但你以为你能逃得脱吗?难道你不是妥妥的帮凶吗?三年过去了,我以为他学乖了,没想到还是对你念念不忘。韶军他重情,可你呢?居然又帮着外人害他一次。他现在的惨状你都看到了,你忍心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丁穆炎的语气十分平静,可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似的在姜辰身上剜下一块块肉。 如果说孙翰对待韩韶军是阴谋阳谋真刀真枪的干仗,那姜辰对待韩韶军就是亲密无间的拥抱后冷不防的一刀,直捅得人透心凉。 “你别说了。”姜辰用手掌盖住了眼睛,仿佛受不住阳光直射似的。 囚徒困境_103 “他发病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眠不休,脑子里就想着报仇,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拎把刀子直接冲到郑家砍人。他是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却把东西砸得稀巴烂,还不许人收拾,整天坐在一堆垃圾里琢磨替他父亲报仇。”回忆过往,丁穆炎为好友心疼。 明明天气炎热,姜辰却冷得直打颤,背后渗出的是一阵阵冷汗。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病情,尤其是家里人,于是找到了这个地方。这栋别墅原先是一位富商养老的,过世后子女没什么能耐,韶军看环境不错,就买下来养病,请了几名医护过了半年与世隔绝的日子。我每次来就看见他坐在这里看海,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丁穆炎讥笑一声:“你要他告诉你什么?他有精神病吗?” 姜辰像挨了一记闷棍,许久都回不过气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让他承认自己有精神疾病,不得不避人耳目地进行封闭式治疗,如同囚徒般住在孤岛上,姜辰无法想象韩韶军是如果熬过那段日子的。 “他应该告诉我的……他应该要告诉我的……”姜辰喃喃自语。 “告诉你你就会改了?你从来都不曾为韶军考虑过,你只考虑你自己,你只想着占韶军便宜,让他哄你开心,围着你转。” “别说了。”姜辰汗流浃背。 “你喜欢的不是韶军,你喜欢的只是他喜欢你罢了。” “别说了你听到没有!”姜辰一声爆喝,身子一晃,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他刚刚意识到伤韩韶军有多深,他自认为只是耍了个恶作剧,自认为只是随口提醒了一句,他认为韩韶军过分夸大了他的错误,认为韩韶军是在迁怒,唯独没想到他造成的伤害却远胜于孙翰。一个人能承受来自敌人的攻击,却无法接受来自亲近之人的背弃。姜辰以恋人自居,非但不能守护他,反而比仇人还凶残,实在是可笑至极。 “我无心的,我没想伤害他的。”姜辰不住地摇头,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知所措。 丁穆炎冷漠地俯视蹲在树下的姜辰,他是个个性冷淡的人,向来懒得掺和他人感情,可他不忍看韩韶军深陷在泥潭里,又气姜辰霸道又不开窍的稀里糊涂样。 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丁穆炎无言地接起电话,许久回答一句“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姜辰猛得起身,头重脚轻地差点摔个跟头。 丁穆炎斜睨一眼,施舍般地开口:“韶军又发病了。”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回程。 隔着一道门,陈卫宁急得都快哭了:“韩总从昨天到今天又只睡了半个小时,饭也没吃几口,我真担心他身体会垮掉!” 丁穆炎推开一条门缝,看见韩韶军正在伏案作业,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没打扰你工作吧?”丁穆炎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韩韶军从纸堆中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笑容与平日无异,带着温文尔雅的贵气和平易近人的热情,但搭配上他疲惫到近乎憔悴的容颜,有说不出的诡异。丁穆炎错以为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呈现出瑰丽色彩的肥皂泡,美则美矣,稍一碰触就会灰飞烟灭。 “刚做完一台手术,顺路来看望你。”丁穆炎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那还不赶紧回家休息?我可受不了你用看人体器官的眼神看我。”韩韶军像平常一样打趣,完全看不出异状,可越是如此越显突兀。 丁穆炎微微一笑,没有接他的话题。 陈卫宁小心翼翼地进办公室,递上一杯温水和一小盒分装好的药片。 “给我吃什么?”韩韶军沉下了脸。 “维、维生素片。”陈卫宁瞄了丁穆炎一眼。这是丁穆炎吩咐的,让他送药来,说是维生素片,但陈卫宁敬畏韩韶军,哪敢拿话欺骗他,几个字就透着心虚。 韩韶军毫无预兆地翻脸,抓起药盒丢向陈卫宁:“当我傻子吗?连你也骑到我头上!吃了豹子胆了!” 药盒砸中陈卫宁的额头,他疼得缩了缩,又不敢去摸,只能战战兢兢地偷看丁穆炎。 “你病了。”丁穆炎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我有什么病!我好着呢!”韩韶军瞪圆了通红的双眼。 “你的精神持续亢奋,这不是一件好事,你需要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我很好!你不要胡说!”韩韶军板着脸,“我不饿,也不困!再说了,我现在哪有时间休息,忙都忙不过来!姓孙的天天盼着我死呢!不可能,他休想得逞!我马上就能想出办法解决困难了!” “那也不能不眠不休啊。” “你别拿教训病人的那套来对付我!我感觉非常好!我不饿,也不困!我很忙,没有时间休息!他害不了我!我早晚有一天弄死他!” 这一刻,丁穆炎确信韩韶军真的发病了。他健康的时候,只是跟姜辰吵了一架情绪激动了点,就怀疑自己发作,忧心忡忡地跑来倾诉,现在他真的发作了,却顽固得就像一块石头,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身体健康,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连自己反复在絮叨同一句话都没有意识到。 陈卫宁更加慌了,他觉得丁穆炎太直接了,一点都不讲究医人先医心:“韩总,你没病,你好着呢,可你身体再好也要睡觉啊!” “你闭嘴!没看到我很忙吗?”固执的韩韶军根本就不领情。 陈卫宁束手无策,三年前他随韩韶军去岛上疗养,他太清楚发病时的韩韶军是如何一种软硬不吃的状态,那时候郑铭已坐了牢,韩韶军的病发得缓,还能听上几句劝,这一回他病发得急,又深陷泥沼,他筑了一道高墙,将自己封闭在围墙里。 “出去!你们都出去!”韩韶军生气了,“你们别来烦我!” 他站起来去推搡两人,丁穆炎狡猾地退开躲到一旁,陈卫宁怕他弄伤自己迎面而上,几乎承受他所有的怒火,跌跌撞撞地被他推到门外。 门一开,韩韶军一怔,看见姜辰站在门外。 怒气冲冲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怎么也来了!” 姜辰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先前没敢进门,怕反而刺激到韩韶军,此刻将韩韶军疲劳与亢奋糅杂的模样看在眼里,戚戚然一脸心疼。 还不等姜辰说什么,韩韶军突然失控地拔高音量:“你又来看我笑话是不是!你就喜欢看我笑话是不是!” 第72章 韩韶军脑子里有两个声音, 一个在说你很累的状态很不好,需要赶紧坐下来冷静一下, 另一个在说你很好简直精力旺盛,你还有很多工作一刻都不能休息。人快要被撕成两半, 灵魂仿佛脱出肉体, 旁观着愤怒叱骂的自己, 就连声音都变得不太真切。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在骂姜辰,但具体说了什么,完全不清楚, 亦或是说纯粹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姜辰被骂红了脸, 反应介于忍气吞声和担忧中间, 他好像几次张口欲反驳,但最终还是紧闭着唇, 什么都不说。 姜辰步步后退, 韩韶军步步逼近,越说越激动,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 自己被自己绊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 囚徒困境_104 “韶军!”“韩总!” 耳边是混乱的呼喊声, 韩韶军大脑的意识在驱使自己站起来,但实际上身体一动都没有动, 他感觉被抱了起来,进入了一个刺眼的环境,他想要睁开眼睛, 最终只是陷入无尽的黑暗。 在倔强了那么多天后,韩韶军终于进了医院。他没有昏迷,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肌肉一放松就睡得天昏地暗,时间都失去了意义。旁人反倒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先让他睡饱再说。 丁穆炎忙里偷闲,对姜辰甩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姜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站在病房门口,看医护在韩韶军身边忙碌,没有进去。他不敢进去,韩韶军随时会醒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发病的韩韶军,又怕韩韶军看见他更受刺激,他又不愿离开,此时的韩韶军是陌生的韩韶军,病态、易怒、虚弱,多重变故使他不得不筑起防御的高墙,但疾病毫不留情地将这层并不牢固的防御敲得粉粹,暴露出白嫩易碎的内里。 他透过门缝,看昏睡在病床上的韩韶军,被褥盖得严实,只露出一颗脑袋,他的脸颊凹陷,眼底一片青黑,肌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暗沉灰败,他时不时还皱一下眉,发出痛苦的呢喃。 隔着憧憧人影,姜辰就这么看着,突然之间他有种错觉,他们之间隔的不是门里门外十几步路,而是满是妖魔鬼怪的千山万水。 他颓然靠在墙壁上,人支撑不住似的顺着墙壁向下滑,最后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可他无力去改变。 他很难受,有很多事情可以难受。难受韩韶军的疾病,不知道这种磨人的病症要怎样才能控制,又需要多少时间?上一次他避世休养半年才恢复,这一回在孙家父子的虎视眈眈之下他没有另外一个半年。难受韩韶军对他的态度,完全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拒绝,韩韶军在抵御攻击时,同时也将姜辰拦在了防御线外,想要帮忙都无从下手,非但讨不了好,反而更惹韩韶军厌恶,这究竟是疾病引起的偏执还是韩韶军已对他不再信任?还难受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不知道韩韶军曾经遭遇过什么,以为不过是他自寻烦恼,随着真相被一层一层剥开,才明白原来韩韶军一直徘徊在支离破碎的边缘,他非但没能拉一把,反而帮着外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不曾用心去了解,所以才会一无所知。现在究竟该怎么做办?姜辰迷茫,他就像一个自以为了解森林的猎手,当真正深入腹地,才发现早就迷失了方向。 韩韶军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是缓过一口气。 人睡醒了,大脑也清醒了一些,坐在床头喝下一碗热粥,他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又疯了?” 韩韶军的病乍一看跟正常人没有太大两样,也许是在长年教养的影响下,他大部分时候说话还是笑眯眯的,只是突然就会翻脸,一眨眼就从温和到暴躁,最可怕的便是精神亢奋和食欲减退,在长时间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中,他的思维逐渐混乱,情绪愈发易怒。 好不容易睡了一个长觉,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 但陈卫宁听了这话一个哆嗦,强撑起笑容:“没的事,稍微吃点药就好了。” 韩韶军对疾病的认知有很大的偏差。三年前,即使所有知情人都对他说:你只是生了病,按时服药注意休息就会恢复健康,但他反复嘟囔的是:疯子、神经病。 他是天之骄子,怎么能是疯子呢?他一度消沉,对各种治疗十分抗拒,于是在恶性循环下病情加重。后来被丁穆炎教训了几次,接受了疗养的建议,病情得以控制,但他内心埋下了深深的自卑,仍然无法正确地面对,对旁人更是三缄其口,即使是当年夏雯燕也被蒙在鼓里,以为儿子去疗养的是手臂的伤。 “我的外套呢?”韩韶军从梦中惊醒似的四处张望,扯了扯身上的病号服。 “韩、韩总,你要做什么?” “把我的外套拿过来,我要回家。” “不行啊,丁医生说要再观察观察。” “有什么好观察的?没这闲工夫!”韩韶军掀开被子利落地起身,“现在马上出院!不得向外界透露我进过医院的事,免得又被人添油加醋造谣生事。明天开始我在家里办公,上一次就是在家里治疗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医生有什么嘱咐你记下来!” 陈卫宁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说正常,他的语速还是很快语气还是很急,说不正常,思路似乎还算清楚。 “现在几点了?”韩韶军抓起床头手表看了眼,“还好,没耽误事,晚上我还约了人,提前一个小时提醒我。” “啊?你还要应酬?”陈卫宁着急。 “你也穿正式点,跟我一起出席,要是看我有什么不对劲,及时提醒我。”说话间,韩韶军已换好全身衣服走出病房。 门一推开,就对上走廊里的姜辰。 韩韶军睡了多久,姜辰就在门外坐了多久。 一觉睡醒,韩韶军的气色略有恢复,姜辰的脸反而像刷了一层白漆。没有料到韩韶军会忽然出来,姜辰像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噌的一声站起来,双手并拢紧贴裤缝,笔挺挺地站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唇只是无声地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韩韶军视而不见,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姜辰心揪了一下,追了几步:“韶军……”他不知道能跟韩韶军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喊他的名字。 “走开。”韩韶军压低嗓音呵斥一声,加快了步伐。 姜辰像被刺痛了似的瑟缩了一下,看着人走远,垂头丧气地再也迈不开步子。守了一天一夜身心俱疲,盼望着一身疲惫多少能换来点韩韶军心软,可不想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姜辰觉得自己被无情地抛弃了,不知道还有哪里可去,孤零零的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陈卫宁慌慌张张追了出来,瞥了姜辰一眼,追上韩韶军。 汽车发动,陈卫宁看韩韶军情绪尚佳,小心翼翼地开口:“韩总,你在休息时,姜辰说他能有办法解决资金周转问题,如果他……” 韩韶军反应冷淡:“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帮他说起话来了?” 陈卫宁谨慎地辩解:“我没有帮他说话!他把你害那么惨,不能就这么便宜他,让他做点补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直接向姓孙的求饶不是更简单?” 陈卫宁语塞,一时分不清韩韶军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试图再争取一下:“现在公司遇到困难,既然他有办法……” “安静!”韩韶军不耐烦道,“我不需要他!” 陈卫宁只得闭上嘴,心惊胆战地陪在一旁,不论是韩韶军的身体状况,还是公司现下的处境都让他忧心不已。 生病的事被仔细地隐瞒住,从安全事故起到资金链断裂,情况恶化至此,要是再被人知道韩韶军精神病发作,不知道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恐怕再难有挽回的余地。调查组难有结论,银行贷款屡次受阻,流言蜚语在操纵下一波强过一波,僵持的局面让韩韶军饱受煎熬。为防在外人面前出丑,他减少了外出的次数,但又不能完全不见人,公司濒临崩盘,令他始终处于焦虑之中,也不清楚每天吃下去的药是否有效。 他怕自己又不知不觉不睡觉,给自己规定了入睡时间,可不服安眠药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跟猫头鹰一样整夜睁着眼睛。 他长叹一声,打开抽屉摸索着找药,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成熟稳重,有威慑力但又不乏温柔:“你这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还想硬撑,你以为你的骨头能有多硬?你也不想想,这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能闯天下的时代吗?” 从出事至今,韩韶军对内对外始终表现出无所畏惧胸有成竹的样子,哪怕他意识到自己病了,也不肯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但这一刻,听了这番话,他有要落泪的冲动。 第73章 姜辰觉得自己快要变态了, 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像个跟踪狂一样在韩韶军家门口徘徊, 哪怕隔着几道墙,看书房和卧室的灯亮灯灭也是好的。一旦看到韩韶军出门, 就会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人在饭店里吃饭, 他就在门口干坐着,等到人带着醉意出来,再光明正大地跟回家。 他绞尽脑汁想凑上前跟韩韶军说几句话, 可韩韶军身边总守着人, 没有办法近身, 他给韩韶军打电话,但韩韶军根本就不接, 于是隔三差五换着号码打, 后来韩韶军干脆把手机扔给了陈卫宁。 他从未意识到韩韶军如此难搞,前阵子还是搂在床上卿卿我我的恋人, 眨眼间远成了天边的月亮。 囚徒困境_105 他不能这么对我!姜辰难受着, 不甘心不死心。 终于他忍不住了,厚着脸皮拦下一名韩韶军下属的车, 混进了韩家。那下属胆子比较小,不敢阻拦姜辰, 心里祈祷着神仙打架不要殃及底下小鬼。此时韩韶军在书房里与人开会,陈卫宁又外出跑腿,没了个做决定的人, 家里的保镖们没了主意,他们都是认识姜辰的,知道老板跟他关系匪浅,人在门外还能拦着,可人都进了家门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再把人赶出去就不太妥当了。 姜辰看准他们会议结束,下属纷纷走出书房,不等旁人有所反应,像股劲风一样刮进了书房。 韩韶军似乎累了,他萎靡地靠在沙发椅背上,身体微微下坠,双目紧闭,对有人进入一无所知。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可还是带着病容,脑袋歪向一侧脖子拉出一条弧线,他瘦了许多,白皙的脖颈有一种苍白的脆弱,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断。 姜辰悄无声息地靠近,医院一别后,他只远远地看过韩韶军几眼,还未有如此靠近的机会,他很想狠狠地把人抱在怀里,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姜辰弯下腰,离韩韶军几寸远,轻轻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水一般的气息,清清淡淡,干干净净。他着迷地闭上眼睛,不敢拥抱,连一点点气息都能令他沉醉。 人的热量惊动了韩韶军,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姜辰的视线。 “你怎么进来的!”韩韶军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捂着胸口急喘了几口气。 姜辰贪婪地望着他:“韶军,我想你了。” 姜辰的甜言蜜语在韩韶军心中已激不起丁点儿浪花。“出去!”他寒着脸道。 虽然韩韶军不会给好脸色,但没想到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开口就是驱逐,姜辰沉了沉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别急着赶我走,我们说几句话行吗?我们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话了。” 韩韶军不再跟他废话,拎起电话就要拨内线。 姜辰连忙按住他的手:“韶军,我是真的想帮你。” “我不需要!没你我一样能活得好好的!”韩韶军掰他的手,“不对,没你我能活得更好。” 姜辰被他弄得手疼心也疼:“我知道我知道,你有本事!就当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凭什么你想要机会我就要给你?” “就当我求你了……” “我也求你了,离我远一点!” “我们……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姜辰没有更好的台词了,只能把快要说烂的兄弟情再一次搬出来,试图软化韩韶军。 “这么多年兄弟你说坑我就坑我!兄弟个屁!滚!” 眼看韩韶军激动起来,姜辰不敢再跟他硬抢,地拔掉电话线,野蛮小孩儿似的把电话抱在怀里。 “我要报警了!”韩韶军怒道。 姜辰想起了正事,怕时间不够像机关枪一样地开口:“韶军,我今晚约了陈行长,你和我一起去吧。我跟他都谈妥了,只要我们资料交齐,他马上放款,公司真的不能再拖了。” “把电话放下!” “是我错了,你总得允许我改正吧?换衣服跟我走吧。” “电话给我!” 韩韶军的脑子也有点乱,两人鸡同鸭讲地争执,僵持不下时,闯进来一个人。 “我来咯!你有没有想我啊!”来人像一尾活蹦乱跳的鱼,热烈地冲进书房,大鹏展翅般扑到韩韶军身上,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争吵的两人呆住,韩韶军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怎么那么快就来了?不是说下个星期吗?” 那人二十来岁,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朗,身材高挑穿着一件无袖背心,露出两条肌肉紧实的胳膊,粉白的皮肤不经晒泛出一层粉红,倒扣一顶棒球帽,带着点孩子气的俏皮。“想你啊,所以就赶来了!”他大大方方地撒娇,非但不让人反感,反而给人活泼的感觉。 姜辰看这人一进门就肆无忌惮地对韩韶军又抱又亲,一股火蹭蹭地往上蹿:“你放开他!” 那人转过头来,把背包往地上一扔,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夏博雅。” 姜辰见他还算礼貌,怒火平息了一点:“我叫姜辰。” 夏博雅轻摇姜辰的手,乌黑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原来你就是姜辰。” 姜辰听他语气不对,提高了警惕,但一时也找不出茬,对韩韶军道:“跟我走吧,韶军,时间差不多了。”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韩韶军依然冷淡。 “是你公司的事,你不出席怎么行呢?” 姜辰好声好气地说,上前拉了一把,手还没有碰到韩韶军,夏博雅突然飞过来,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开。 “他说他不去,你还死缠烂打地犯什么贱?”夏博雅就像一朵漂亮而危险的花,笑盈盈地说出恶劣的话,红唇一张一合。 姜辰从没被人当面说死缠烂打犯贱,差一点气炸:“你算什么东西?” “我?”夏博雅歪着脑袋,笑容堪称甜美,他把韩韶军按在椅子上,一扭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骄傲地挑起下巴,“我是他男朋友。” 这句话有点耳熟,姜辰想起丁穆炎曾经也这么说过,没想到这个人更加过分,得意洋洋地宣布身份之后,抱着韩韶军的脑袋,在他脸上啃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还将头枕在他肩膀上亲昵地磨蹭。 怎么什么人都敢跳出来号称自己是韶军的男朋友!姜辰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想要拽人。 “干什么!还想跟我动粗?”夏博雅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韩韶军。 “夏博雅……夏?”姜辰咀嚼着他的名字,忽然醒悟,“你姓夏,你是夏家的人?韶军那个表弟?”姜辰依稀想起韩韶军确实有这么个表弟,也听过他的名字,只是过去不曾在意。 “对啊,就是我。”夏博雅挑衅地坐在韩韶军身上摇晃双腿。 姜辰怒道:“他是你哥!你恶不恶心!” 夏博雅嗤笑:“是我哥又怎么了?我又不要他给我生儿子。” 韩韶军听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荒唐,不得不开口:“都给我闭嘴吧。” 夏博雅得了尚方宝剑似的:“听到没有,闭嘴。” 姜辰不想再跟这家伙废话:“韶军,我们走吧,别让陈行长久等。” “什么行长不行长的呀。”夏博雅拉长了音调,拍着韩韶军的肩膀自问自答,“我们家里人能缺钱吗?不能啊!哥你别担心,钱的问题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自家人总比某些外人靠谱!”夏博雅说着意有所指地瞄了姜辰一眼。 韩韶军前段日子东奔西走已将各方关节打通得都差不多了,就缺一个有实力且敢站出来与孙家对立的中间人,夏家多年经商,资本雄厚,自然有资格做这座桥梁。姜辰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已经顾不上是否和孙翰闹翻了,只要能帮韩韶军一把,缓解两人的关系,他什么都愿意,没想到被夏家捷足先登。 囚徒困境_106 “可我已经跟人约好了啊。”姜辰底气已然不足,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那是你的事。” 韩韶军冷冰冰的回复将姜辰击溃,姜辰简直不敢相信韩韶军会这么对待他。 夏博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挥了挥手:“快走吧,还赖着干什么?” 姜辰愤恨地瞪了夏博雅一眼,垂头丧气地离开,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全身的羽毛。 夏博雅美滋滋地勾着韩韶军的脖子,撅起嘴巴:“看,我把他气走了!哥,再亲一个。”他的唇丰满红润,撅起来就像一条小鱼。 韩韶军扭头避开,拍了拍他的腰:“起来,你压死我了。” 夏博雅跳下他的大腿,一条胳膊圈着韩韶军转了半圈绕到他身后,弯腰将他抱住:“哥,我心疼你,这么多年感情都喂狗了。” 想当年韩韶军刚出国年纪还小,借宿的就是舅舅家,那时候夏博雅也不过才十岁,欢欢喜喜地跟在韩韶军屁股后面,像母鸡一样“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如今小小少年长成了漂亮的大高个,伶牙俐齿地像一朵食人花。 舅舅夏孟海在韩韶军的人生中是仅次于父亲的人物,对他的成长有极大的影响力。韩韶军温和的外表下是骄傲的个性,不愿轻易接受他人帮助,疾病更是让他无法自控地倔强,三天前舅舅突然来电,向他伸出手,三天后,夏博雅来了。 第74章 时隔一个多月的拉锯与博弈, 韩韶军熬到了出头之日。银行贷款的到位终于填补了黑洞,公司得以缓过一口气, 再加韩韶军这段日子的四处活动,调查组那边也松了口风, 中立旁观的人见韩家一时半会倒不了, 陆续表达关切之意。 虽然起死回生, 可韩家还是元气大伤,直接经济损失已割了一大块肉,谣言造成的不良影响和因此造成的间接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韩韶军的不雅照也时不时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韩韶军感激舅舅的及时出手, 特意打电话过去谢了又谢, 舅舅教导了他一番,又嘱咐他监督夏博雅, 别让这小子惹是生非。舅舅这次将夏博雅送回来, 一是帮助韩韶军脱离困境,二是要他跟韩韶军学学为人处世。夏博雅从小被舅舅看得紧, 又生性好动闲不住, 这回天高皇帝远地放了羊。韩韶军公司的事还没忙完,无心管束夏博雅, 夏博雅就像老鼠跌入了米缸,快乐得不得了。 这天韩韶军忙到天黑独自离开, 正要上车,发现一只轮胎漏了气。冷清的停车场里没有什么人,韩韶军迟疑着是换备胎, 还是坚持开回家,还是干脆明天让陈卫宁来处理。韩韶军毕竟是经历过车祸的人,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决定等明天再说,刚想离开,一道光照亮幽冷的车库,一辆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姜辰探出头来,看了眼韩韶军的车:“我送你回去吧。” 自从夏博雅来后,姜辰有段日子没有出现了,他看上去瘦了一些,微微凹陷的眼眶使他的五官更显立体,声音略带沙哑,不复往日的金属质感,情绪还算平静,不像前几次总是心急火燎地想要表达什么。 韩韶军对于姜辰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但他并不理会,自顾自地朝外走。 姜辰也不逼他,发动汽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 车库里回荡着清脆的脚步声和车辆缓慢移动的轻微噪声,韩韶军被吵得有点心烦:“我想干什么?” 姜辰淡淡道:“我只是想送你回去。” “我叫车就好。” 姜辰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跟着他,一副要跟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韩韶军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姜辰,姜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送你回家,我没别的意思,你别紧张。” 不咸不淡地激了一下,韩韶军只觉好笑,想他也不能真把自己怎样便上了车。 姜辰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一些,情不自禁的喜悦聚集在眉角,但又极力掩饰不让人看出他的得意忘形。 来往的车辆汇成五光十色的河流,电台里一个沙哑的女声在木吉他的伴奏下轻轻吟唱,韩韶军和姜辰在封闭的狭小空间内连空气都变得微妙。 “那姓陈的小孩儿呢,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开车回去的。”姜辰随口挑起话题。 韩韶军现在按时服药,强迫自己保证睡眠,病情得以控制,但确实不适宜单独出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稀里糊涂地发病,今天刚巧司机请假,陈卫宁又被他派出去做事,所以只剩下他一个人,不过他并不想跟姜辰说那么多。“我现在感觉很好。” 公司脱离困境,韩韶军心情转好,病情自然恢复得快。姜辰用余光瞄了韩韶军一眼:“你那时候……严重吗?”只要一想到韩韶军曾经受过精神疾病的折磨,姜辰的心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 “我不记得了。”韩韶军轻描淡写的带过。 “我……如果我那时候知道的话……我一定会……” “没有必要。” “什么叫做没有必要?”姜辰急了,“你应该要告诉我的!你生病了,遇到麻烦了,都应该告诉我的!你什么都瞒着我,叫我怎么帮你?” 韩韶军将姜辰憋屈的样子看在眼里,讽刺地笑了一声:“你的记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姜辰脸色骤变,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出于报复心理,在他们俩的第一次欢爱后,用一副手铐,把韩韶军铐在了床上。 他差一点就忘了,因为他从来不去想自己曾经对韩韶军做过什么恶劣的事,总是小心眼地把韩韶军不够意思的地方念了一遍又一遍,并自认为已付出了一片真心,殊不知他的那片“真心”必须要加上重之又重来自韩韶军的宽容,才能勉强与恶劣行径保持平衡。如今平衡再次打破,已再难恢复如初。 姜辰悔恨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韩韶军面前如此心胸狭隘自私自利,他明明也是希望韩韶军好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可伤人的事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呢?他想要弥补,但韩韶军已经不需要了,除了涎着脸痴缠,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对不起!”姜辰哽咽。 韩韶军一怔,他没想到姜辰会突然说出这三个字。但是…… 他曾经以为如果姜辰认真地跟他道歉,他会有所动容,但当他真的听到时,内心比想象中来得平静。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会伤害的都伤害了,这三个字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果然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话啊。”韩韶军笑道。 姜辰哑口无言,韩韶军的嘲笑让他无地自容,他也知道这三个字太过轻飘,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总得说啊,至少要表明一种态度。 “别这样,韶军。”姜辰哀求。 韩韶军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什么,还是在拒绝什么。 两人一时无话,安静得就像偶然同行的陌生人。 “你带我去哪里?”韩韶军忽然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姜辰面不改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姜辰,你不要太过分了!” “就看一眼,不耽误你多少时间,就快到了。” 囚徒困境_107 说话间车转过一个街角,停在一家夜店门口。 “有什么好看的?”韩韶军语气不善,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喧哗吵闹的场所,若非必要不会踏足。 姜辰紧盯着一扇大门:“等等,就一会儿。” “浪费我时间!我就不应该上你的车!”韩韶军没兴趣。 姜辰按住他肩膀,不让他下车,韩韶军挣扎着扭身,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互相推搡。 “出来了!”姜辰忽然道。 顺着他的视线,韩韶军看见一男两女走出夜店,男子明显喝了不少酒,白皙的脸染上醉红,他脚步踉跄左拥右抱,竟是一副风流的模样,两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他一会儿亲亲左边女子的脸蛋,一会儿啃啃右边女子的脖子,又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两位美女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你男朋友好像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姜辰口气相当复杂,有点得意有点骄傲,又有股倒牙的酸劲。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夏博雅,韩韶军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姜辰:“是不是很可笑?” 韩韶军反应古怪,姜辰被他看得很不舒服,避开他的问题:“你表弟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呢?”韩韶军反问。 姜辰原本认为他们是兄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可再一想夏博雅的话有道理,他们都不在意生儿育女了,兄弟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还是表的,再看夏博雅乖张的性子,血缘关系能阻挡得了什么?韩韶军与夏博雅生活多年,在一起的时间不比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少,不管韩韶军什么态度,如果夏博雅真的喜欢韩韶军呢?如果他趁虚而入死缠烂打呢?如果韩韶军耳根子软了呢?姜辰越想越可怕,越想越气愤,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就敢跟自己抢人?必须要让韩韶军看清这家伙的真面目! 韩韶军见姜辰脸上阴晴不定,推开车门朗声道:“博雅!” 夏博雅一个激灵,看见了等候在路边的韩韶军,被抓了现行般吓了一跳,然后又看见了姜辰。酒精没有影响他的思维,他疑惑了一瞬,猛地将惊恐的表情放到最大,奋力甩开两位美女,不管不顾地冲向韩韶军。 “哥!我错了!你别生气!”夏博雅哭天抹泪地扑到韩韶军怀里,“我第一次来玩儿,酒喝得有点多,一时糊涂!我对她们根本没兴趣的!” 韩韶军叹了口气,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温和地警告:“以后不许胡闹,再让我看到我就不客气了。” 夏博雅小狼狗似的挂在韩韶军脖子上:“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韩韶军宠溺地拍了拍他:“跟我回家。” 服务生已将夏博雅的车开了过来,眼看两人就要离开,姜辰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韩韶军:“你不能跟他走!” 韩韶军皱起眉头。 “你干什么!放开我哥!”夏博雅抢先叫道。 姜辰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要放开他的是你!” 夏博雅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本就靠在韩韶军身上的他,变本加厉地贴了上去,双手托着他的后脑,用力吻上他的唇,甚至还能看见粉红色的舌头探入他口中,热情地扫荡。 姜辰感觉心脏被枪击中了。 第75章 韩韶军猝不及防被突袭了一个舌吻, 还没有反应过来,余光看见一道黑影凶神恶煞地扑来, 他不假思索地抱住夏博雅连退几步,避开了这一击。 姜辰一拳挥空, 再看韩韶军护犊子的样子, 心口更是一阵绞痛。 “你他妈敢对老子动拳头, 我……” 夏博雅愣了一下后,伸长了腿要去踹姜辰,结果被韩韶军勒住胸口又往后拖了几步。 “走了!”来往的路人好奇地张望, 韩韶军不想在大街上丢人。 夏博雅还在蹬腿, 他开的是辆敞篷车, 韩韶军一使蛮劲,直接把人扔进了车里。夏博雅摔了个大头朝下, 扑腾了几下终于在副驾上坐直了, 还意犹未尽地转过身,冲姜辰比了个中指。韩韶军摇了摇头, 启动车辆。 姜辰像坠入到火里, 无边无际的业火烧得他皮开肉绽,毫不犹豫地跳上车, 追了上去。 韩韶军的右手吃不上力,在扔夏博雅的时候太过逞强, 手腕扭了一下隐隐作痛,他甩了甩手腕,又擦了擦被舔湿的嘴唇。 夏博雅喝了酒晕乎乎的, 又因为成功地将姜辰赶走还顺带鄙视了一番,很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正在得意洋洋地乐。他注意到了韩韶军这个小动作,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在韩韶军脖子上亲昵地拱了几下:“哥,你还嫌我口水啊。” 韩韶军叹气:“别闹。” 夏博雅对他这种软绵绵的“呵斥”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不是我说啊,哥,你当初要是接受我了,也不会现在受他的窝囊气!你再考虑考虑我吧!我爱你啊!” 当初韩韶军还在国外的时候,夏博雅很是认真地“追求”了韩韶军一顿。对夏博雅来说,韩韶军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的父亲韩韶军的舅舅喜欢韩韶军,总是在夏博雅面前夸赞他,要求夏博雅向他学习。按理说夏博雅应该会很讨厌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但是他不,他就是喜欢缠着这个温和又英俊的哥哥。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只有十来岁,光着屁股不知羞耻地钻韩韶军的被窝,韩韶军没少把人踹下床,按在地上打屁股,把他打得吱哇乱叫。夏博雅没长性,韩韶军不理他,他就另寻方向,后来就长成了个野腔无调男女通吃的模样。 但有一点,韩韶军是很感激他的。韩韶军在青春期刚看清自己性向时还是很紧张的,虽然一颗心系在姜辰身上,可还是认为自己怪,见不得人,一直到夏博雅肆无忌惮地追求着漂亮的男人女人,他才渐渐觉得,只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胡说八道了。”夏博雅“爱”的人太多了,韩韶军根本不当回事。 “真的!”夏博雅捧着心口在他肩膀上磨蹭,“我哪点比不上他?我比他漂亮!比他年轻!活肯定也比他好!真的!哥,你试试就知道了!我保证能让你欲仙欲死!” 韩韶军忍不住笑出声:“你喝多了,舅舅叮嘱我要看好你,让你干点正事,别让你瞎玩。你再胡闹,我就要去跟舅舅告状了。” 夏博雅不信他真会告状,但好话是不花钱的,一把抱住韩韶军的脖子撒娇:“哥,你不要去告状,我听你话的。” 喝了酒的夏博雅粉白的脸上熏了淡淡的红,像朵开得正好的花儿似的,可怜兮兮地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带着甜甜的香气,韩韶军招架不住,心里很是疼爱,腾出一只手宠溺地摸了摸他肉肉的耳垂。夏博雅得寸进尺,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里蹭。 两人正开开心心地乐,突然之间天摇地动。 姜辰一路尾随,心底里的火烧成了燎原之势。他先是看见夏博雅不要脸地往韩韶军身上贴,气得手直发抖,再后来他又看见韩韶军也伸出了手,把夏博雅的脑袋搂在怀里不放,脸上挂着春风般温暖的笑容,那笑容在姜辰面前轻易不会露出的。姜辰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的理智被烧光,一脚油门踩到底,汽车弹射出去,狠狠撞向夏博雅的车。 精心构筑的表象就像易碎的玻璃,光照时华光璀璨,可轻轻一撞,便碎成了千万把锋利的刀。等姜辰回过神来的时候,怒发冲冠的夏博雅已站在了车前。 车尾被撞出一个坑,丑怪得瘪进一大片,这辆风光出挑的跑车夏博雅今天早上刚到手,正是新鲜喜爱的时候,他喜爱一切漂亮的东西,车也不列外,可姜辰竟然把他的爱车撞得毁容。夏博雅愤怒的脸就像一朵恣意狂放的花,艳丽又张扬,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姜辰,漂亮的嘴吐出粗鲁的话:“你是不是神经病?你他妈敢撞老子的车!你想死自己找条河去跳!别他妈拉人垫背!” 醒过神来的姜辰也有点后怕,毕竟这种行为一旦失控很有可能会酿成大错。但夏博雅嚣张的态度,令他刚刚有平息迹象的怒火又蹿了上来。 他跳下车发泄似的一甩车门,指着夏博雅的鼻子道:“我撞了怎么着?我就撞死你个不要脸的小兔崽子!” 夏博雅气得发狂,没想到这个干坏事的比他还凶:“你敢骂我?我哥还在车上呢!你是想把我哥也撞死吗?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生儿子两个屁眼!” 囚徒困境_108 提及韩韶军,姜辰心一坠,再看韩韶军,只见他也下了车,扶着车门弓着腰,捂着心口一副痛苦难忍的样子。姜辰这才真慌了,车祸在韩韶军心中是有心理阴影的,这一撞对本就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的韩韶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韶军!”姜辰慌忙上前搀扶住他,“是不是不舒服了?” 韩韶军皱着眉头双目紧闭,呼吸也不太顺畅。 “你还有脸问?别用你的脏手碰他!”夏博雅叫着把他推开。 “韶军,要不要去医院?” “我送你去警察局!我要打110!你敢撞我!你这是谋杀!” 撞击让韩韶军头痛欲裂,他急喘了几下,稍微缓过一口气,但人还是很虚弱,他扯了扯夏博雅:“车还能开,我们走吧。” 夏博雅倔脾气上来了:“走什么?我的车都被他撞坏了!我要送这混蛋进监狱!” 姜辰压低声音:“你别吵吵嚷嚷的,你没看韶军不舒服吗?” “哈!假惺惺!是谁害他不舒服的?我要报警!你赔我的车!” 韩韶军有气无力,他急于想要离开,真的不想再纠缠了:“你的车哥赔你,走吧,别说了。” “哥你还护着他?我缺这点钱吗?” “你别吵他了,咋咋呼呼的烦不烦人!”姜辰伸手去拽他。 被气到了的夏博雅是有点冲动过头不太懂事:“你恶人先告状!我要把账单贴你脸上!” 一个恨一个怒,两人在拉扯中擦枪走火,不知道谁先动了手,居然打起来了。两个衣着体面的大个子就堵在大马路上,文明不要了,脸也不要了,你一拳我一脚,像两个野小子似的扭打成一团。 韩韶军气得发抖:“狗咬狗!我不管你们啦!” 他吼完扭头就走,姜辰和夏博雅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又互相踹了几脚后围到韩韶军身边。 “韶军,你别走,我刚才气昏头了。”姜辰苦着脸。 夏博雅仗着韩韶军偏向他,硬是把姜辰挤到一旁:“哥,我们不理他!他神经病!” 韩韶军看他们两个,衣服被扯崩了扣子,下摆凌乱地塞在裤子里,身上还有几个大脚印。太丢人了!脸都被他们丢尽了!韩韶军揉着眉角,直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韶军!”姜辰的喊声中带上了凄凉之意,他又做错事了,他头脑发热,又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他不能让韩韶军就这么走了,“别走,求求你,让我送你回去。” 韩韶军疲惫地摆了摆手,他连话都不想说了。 “韶军!”不知道为什么,姜辰觉得如果韩韶军就这么走了,那他们之间就真的要完了,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我受伤了……” 可怜兮兮的,哀求似的,此刻的姜辰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畏畏缩缩地对主人呜呜叫唤,祈求用伤痛换得一点点关注。 韩韶军果然停下了脚步,姜辰一喜。 他的手臂上果然有一道半指长的伤口,不知道是撞车时伤的,还是打架时伤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又被抹开,糊了他一手背,看上去倒是有点恐怖。 韩韶军瞳孔收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向他迈出一步。 姜辰狂喜地迎上前:“韶军!” 但是也只有一步而已,韩韶军停住了,视线在他的伤处顿了一下后,像用了很大的力量似的拔开,不留情,不动情。“哦,那去医院吧,路上小心。” 姜辰的脸僵住了,他受伤了,血都流成这样了,韩韶军居然一点都不心疼,只是淡淡地丢了一句“去医院吧”,冷漠而客套。 一颗心坠入了冰冷的湖底,姜辰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就像一只宠物被丢出了大门,从此再也不能从主人那里得到关怀和温暖。 在此之前,他以为韩韶军只是一时生气,分手只是一时的气话,只要自己多说点软话,多求他几次,他就会回心转意,然后他们又能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哪怕暂时恢复不了也没关系,可以多做点事情来弥补,时间长了,伤痕总是会淡化的。 韩韶军是多么爱他啊,怎么舍得真不理他呢?不会的,再求他几次他一定会心软的。 可现在,姜辰感觉到了恐惧。他终于意识到,好像这一次,韩韶军是来真的。 真的不要他了,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了,真的不在乎了,连血淋淋的伤他都不心疼了。 他的韶军怎么会这么对他呢? 可是,这回真的放手了。 湿润的潮气涌上眼底,姜辰只觉喉咙口酸痛难忍,声音变调:“可是我……受伤了……受伤了……很疼……”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好像能挽回什么,可怜巴巴地挣扎。 但韩韶军只是缓缓转身,在夏博雅的搀扶下坐上车。 “你说过你爱我的!”姜辰忽然追了几步,不甘心地吼道。 瘪了屁股的跑车绝尘而去,吼叫回荡在黑暗中,散得一干二净,姜辰站在大街上,如同置身冰天雪地。 鲜血滴落,这一刻,他明白,他被彻底丢弃了。 第76章 韩韶军每隔两三天会抽出一点时间去看望爷爷, 爷爷的病情稳定但身体大不如前。韩韶军心中愧疚,无从辩解, 只能频繁探望以表孝心。 他照例探望,遇上了刚从病房出来的郑瑶瑶。两人有阵子没有见面了, 郑瑶瑶依然保有少女的清纯但毕竟历练多年, 比过去多了几分成熟干练, 是个刚柔并济的好女子。在韩韶军公司出事时,郑瑶瑶暗地里没少帮忙,如今雨过天晴韩韶军一直想请郑瑶瑶吃个饭聊表谢意, 但没有找到机会。 “韩爷爷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刚才拉着我聊了很久呢。”郑瑶瑶烫了个卷发, 穿得素净端庄,笑起来温柔妩媚。 韩韶军半开玩笑道:“还是你有本事, 爷爷现在一见我就骂人, 见不着我也要骂人,反正他老人家横竖看我是不顺眼了。” “老人家嘛, 你多哄哄他就是了。我先走了, 有时间再聊。” 送走郑瑶瑶韩韶军整了整衣服走进病房,韩鹤清正远远地举着一本书在阅读, 看见韩韶军先是挺了挺背脊好像要坐直似的,然后又松懈下来, 摆出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 囚徒困境_109 “爷爷,今天感觉好点没。”韩韶军笑道。 韩鹤清专心看书,眼睛不抬一下:“多花点时间在工作上, 别一天到晚往医院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韩韶军笑笑不说话,爷爷是越老脾气越像小孩子,尤其是这一场病,更是生出了脾气,总爱挑韩韶军的不是。 病房里摆卖了各式水果补品,都是来探病的人送的,韩韶军洗了手坐在一旁削苹果。病见证了人情冷暖,在韩家最困难的时候来看望韩鹤清的寥寥无几,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划清界限,风波过去后,又有一波一波的人趋之若鹜,吵得人不得安宁。但韩鹤清是不在乎这些的,他甚至都不在乎韩韶军的公司有没有倒闭,他最气的仍然是那张照片,仍然是韩家的脸面。 切成小块的苹果插了牙签,送到嘴边,韩鹤清的脸色稍有缓和,把书放在了枕边:“今天郑家的闺女来过了。” “我在门口遇到了,还聊了几句。” “小郑没什么出息,生出的女儿倒是不错。”韩鹤清意有所指地瞥了韩韶军一眼。 韩韶军不接他的眼神,自顾自低头擦干净手上的汁水。 韩鹤清皱眉:“你们以前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后来又不好了?谈恋爱是很严肃的事情,年轻人说分手就分手不像话!我看你们现在感情也还不错,再处处试试。” 韩韶军哭笑不得:“爷爷,你别乱说。” “我乱说什么了?当初肯定是你欺负人家!这么好的闺女你都不珍惜,你还想怎么样?”没想到韩鹤清说翻脸就翻脸,抓起书往韩韶军头上拍,“你这个小混蛋!想气死我是不是?你老子不在了,就气我是不是?要是你身边有人看着你,你会做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吗!” 老爷子下手重,又不好还手,韩韶军拿手护着头硬挨了几下,听他提父亲心里一阵难过:“没的事啊,感情的事不好勉强的。” “什么勉强?你还挑?你……”韩鹤清一急,血压上升心跳加速,床头仪器发出警报。 “哎哟,爷爷,您别发火!医生!” 医护跑进病房又是急救又是安抚,韩韶军无奈又焦急地站在角落里。爷爷是越来越不讲理了,但他也是真心为韩韶军急,若是以前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现在老人家有病在身,就好像获得了一柄宝剑,动不动就拿出来挥舞。 韩韶军年纪不大,心却快苍老了,他的人生已是一团乱麻。 姜辰觉得韩韶军最近不太对劲,自从那夜与夏博雅打过架后,他就对这小子格外警惕,生怕他真的跟韩韶军有什么,但是盯了一阵后发现,夏博雅跟韩韶军在一起时像块牛皮糖粘着不放,可一旦分开,他就跟个花蝴蝶似的到处飞,跟男人女人各式各样的人疯玩。 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多了后,姜辰又发现郑瑶瑶频繁出入韩家。郑瑶瑶有阵子没跟韩韶军共同进出了,以致于姜辰都快把她忘记了,圈子里的朋友们不知内情,纷纷说他们有了旧情复燃的意思。 这天韩韶军特意请了郑瑶瑶一起看望韩鹤清。韩鹤清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高兴坏了,还亲自剥了一个橘子塞到郑瑶瑶手里,弄得郑瑶瑶受宠若惊。其实韩家比郑家有权势得多,但眼看这些年韩韶军身边的异性几乎绝了种,郑瑶瑶又确实文雅大方不娇气,所以从韩鹤清到夏雯燕一致认为这姑娘应该是韩家的媳妇。 郑瑶瑶周到地与韩鹤清闲聊,脸上始终带着甜美的笑容,把老人家逗得很开心,韩韶军一旁乖乖地端茶送水,轻易不插嘴。 好不容易把人哄休息了,韩韶军把郑瑶瑶送出门。 “这回……太谢谢你了。”韶军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尊心强,轻易不开口向人求助,更何况是这种尴尬的事。 反倒是郑瑶瑶落落大方:“没事啊,以前你帮我,现在就当我还你了。而且韩爷爷是个风趣的人,我很乐意陪他聊天。” 韩韶军苦笑不已,这种事情能应付得了一时,应付不了一世。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姜辰迎面走来。姜辰是雷打不动每个星期都要来陪韩鹤清的,不得不说虽然他很多地方不像话,但在韩家人面前表现得很有人样,把韩家上上下下都笼络到了。 姜辰原本心平气和的,可一看到韩韶军和郑瑶瑶并肩而行就不淡定了:携手来看望老人家,这算什么意思? 他停下脚步,愤怒而又委屈地瞪着两人,郑瑶瑶避其锋芒,下意识地朝韩韶军靠了靠,韩韶军则视而不见,依旧与郑瑶瑶谈笑风生,看都没有多看姜辰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姜辰拎着慰问品,傻子似的站在台阶上,就像一个杵在路边的招牌,看着他们远去。姜辰无法忍受,丢掉手里的东西,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韩韶军。 郑瑶瑶一直不想和气势汹汹的姜辰正面对抗,匆匆告别离开。 韩韶军无奈地直摇头,可即使身边已经没有旁人了,也心不在焉地不想看姜辰。 “这回我可没跟着你。”姜辰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似的。 “我什么都没说。”韩韶军遥望医院大门,好像那里有什么西洋镜。 姜辰不痛快,他有一身的力气没处使,他宁可韩韶军把自己打一顿,也不愿这样冷淡地不理不睬。 “难道……”他喉咙里像要冒烟一样,“难道你以后就准备无视我了吗?” 韩韶军终于施舍般把目光移到他脸上:“那你认为我们还能怎么样?” “至少我们还是……”姜辰的声音哽了一下,“朋友吧。”他本来想说兄弟的,可终究是没有胆量说出这个词,他对不起这个词,也没脸用这个词。 韩韶军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哪有你这样的朋友?” 见韩韶军要走,姜辰加大力道把他拽住:“你又跟郑瑶瑶在一起了?她是个祸害啊。” 韩韶军惊愕,他感到自己又被冒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说一千遍道一万遍,这个姜辰就是本性难移,死性不改。 姜辰一问出口就后悔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他害怕他的韶军就这么被别人占去了,哪怕是做戏都受不了,所以他就是会一遍遍问,一遍遍确认,才不至于被业火折磨出原形。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痛苦,姜辰抱住韩韶军的双臂,把人勒在怀里,把脸埋在他颈间:“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你给我次机会,我改还不行吗?” 凭什么用别人的伤痛来祈求改过的机会?韩韶军心想,拍了拍姜辰的手臂:“松手。” 姜辰声音带上了湿意:“以前我们多好啊……” 以前,以前的姜辰随心所欲,不论做了什么荒唐的事,都能被原谅。以前的韩韶军有颗无限包容的心,不论受了多大的伤,都能暗自熨烫平整,再将完好柔软的一面对待他。姜辰的以前是好的以前,韩韶军的以前是坏的以前,姜辰想要回到以前,但是韩韶军不想。 韩韶军不动,姜辰动了起来。他感觉到姜辰湿润的唇在他脖子上摩挲吮吸,汲取着他的气息,急切得好像随时随地会咬住他的要害。 肩膀奋力一振将靠在他肩膀上的人推开:“我要走了。” 于是他走了,只有一点点温暖的触感残留在姜辰的唇上。幽深的眸子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姜辰贪婪而仔细的将唇舔了一遍,好像要把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都吞到肚子里去,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 姜辰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洒脱的人,也一直秉持感情是合则来不合则散,如果以前有人告诉他,你会对一个人死缠烂打,他一定会当笑话听,但是现在他信了,他放不了手,无论如何都放不了。他们之间已有了太多障碍,别人造成的,自己造成的,他必须扫清障碍,跨过千山万水,把人攥在手心里。 意犹未尽地咂了一下,姜辰拎起礼品走向医院。 第77章 囚徒困境_110 韩韶军与郑瑶瑶走得越来越近了, 甚至有好事者传言他们快要结婚了。当然了,这话三年前就传过, 后来不了了之,但这回似乎不太一样,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好像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广发喜帖, 喜结连理。 韩韶军无意去纠正传言,人总是喜欢聊八卦的,他早就习惯了成为他人的话题中心, 聊他要结婚总比聊他不雅照来得好。 转眼到了中秋, 韩韶军弄了几箱蟹在家摆了蟹宴, 把韩鹤清从医院接出来,又邀请了郑瑶瑶。每年中秋家里都要吃顿团圆饭, 这回也算是庆祝家里度过一劫, 所以格外丰盛一些,而请郑瑶瑶出席家宴, 在旁人看来多了几分暗示。 韩韶军犹豫了很久, 他并不想假戏真做,但近来韩鹤清的脾气是越来越大, 他快要哄不住了,于是只能妥协听命。 下午时分, 韩家兄弟十几口人陆续抵达韩韶军家,热闹地聊了一下午,夏博雅也开着他的新跑车, 活蹦乱跳地进门。韩鹤清情绪高涨,被子子孙孙们众星拱月般哄着,满屋子都是他的笑声。 郑瑶瑶在厨房帮忙,韩韶军在门口徘徊,又挤眼睛又咳嗽把人叫了出来。 “欧洲的代理我帮你联系好了,那边的市场还是有前景的,不过最好还是你亲自去看看。”家里人多,韩韶军把人带到了阳台。 郑瑶瑶没想到他会这时候谈公事,擦干净双手笑得灿烂:“又准备跟我‘分手’了是吗?” 韩韶军尴尬得脸都快红了。 郑瑶瑶爽朗地笑:“我逗你的,别当真,瞧你紧张的。欧洲那边我是要自己过去的,别担心。” 韩韶军长叹一声,眼看两人的事越传越真,他就觉过意不去,自己倒没什么,总觉得对郑瑶瑶名声不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你,爷爷身体不会好那么快,所以我更加不想拖累你。” “这怎么叫拖累呢,当初你为了我们家……”他好心帮忙结果卷入郑家争斗,还间接害死了韩父,这份情,郑瑶瑶自觉怎么还都还不够,对韩韶军只有愧疚。 “你男朋友还不肯回国吗?赶紧让他回来吧,你生意做那么大让他帮你一把。你们结婚,我家里人也好死了这条心。” “他……”郑瑶瑶眉头紧蹙咬着下唇,一言难尽的样子。 入夜,蟹宴开始,一家人其乐融融。家宴又岂是外人随随便便能出席的?因为郑瑶瑶的出现,家里人的话题几乎都围着她转,她应付自如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一旦提及婚姻她就含笑不语,只看着韩韶军。 在家里人的起哄下,韩韶军渐渐有了骑虎难下的痛苦,但看到满面红光的韩鹤清,又真心感谢郑瑶瑶。 酒过三巡,众人吃了七分饱,韩韶军自己不喝酒但把一家人都照顾到了。 正热闹着,门铃响了,韩韶军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神情惶恐地站在门口。 “你找谁?” 青年顶着一头乱发,拘束地用双手在裤腿上来回擦拭,看清韩韶军后瞪了一眼,凶狠中又带着畏惧,然后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 “哎,你什么人?”来者不善,韩韶军一种不好的感觉。 青年的脚想进又不敢进,眼睛想看又不敢看,举止很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我、我找人!” 韩韶军已在悄悄关门:“你是要找谁?” 青年急出了一头汗,忽然把韩韶军一推,冲进了大门:“让我进去!” 韩韶军大惊,因为今天是节日,留在家里的保镖安排在了后面小厅,另开了一桌小宴,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公开闯门。 “站住!”韩韶军大喝一声,追了进去。 那青年没头没脑地在厅里跑了一圈,看见聚在餐厅里的韩家人,两眼发光地冲过去:“瑶瑶!” 郑瑶瑶惊讶不已:“亚明!” 这人正是郑瑶瑶的男朋友宋亚明。 宋亚明冲到郑瑶瑶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拉着她的裙角:“瑶瑶,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众人惊奇地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探寻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悠,韩韶军感觉自己经受了一番洗礼。 宋亚明长年在国外不肯回国,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毫无预兆地在这个关头回来,尤其是郑瑶瑶,她完全被吓到了,一边向韩韶军投去求助的目光,一边试图把宋亚明拉起来:“你起来说话。” “不!我不起来!”宋亚明撒泼似的,“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们把话说清楚了!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们相爱了那么多年!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 “先起来说话,你这样像什么样子?”郑瑶瑶快要哭了,捶打青年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啊?”夏雯燕意识到不妙,向韩韶军使了个眼色,“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年轻人有话好好说。韶军,房间收拾出来让人好好说话,再给人倒被热茶。” 夏雯燕给脸,没想到宋亚明不领情,干脆抱住了郑瑶瑶的大腿:“瑶瑶,你跟我回去,我们结婚!我会养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你不要跟他在一起好不好?” 好一场苦命鸳鸯横刀夺爱的戏,桌边的家人窃窃私语,同情地看着韩韶军,无论三人之间谁的感情真谁的感情浅,这笑话是躲不掉了。韩鹤清面色铁青,目光阴沉。 韩韶军无力地叹气,这日子实在是太艰难了。 趁他们闹的时候,夏博雅已从后厅叫来了保镖,保镖二话不说上前拉人。宋亚明尖叫挣扎,一边抱着郑瑶瑶哭求,一边对保镖拳打脚踢,郑瑶瑶哭,夏雯燕劝,韩韶军冷眼旁观,好好的家宴活脱脱成了闹剧。 “你们闹够了没有!”一声爆喝,把哭声叫声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韩鹤清重重地将筷子砸在桌上,掀翻了一碗汤。 众人鸦雀无声,心惊胆战地看着发怒的韩鹤清。 “丢人现眼!”韩鹤清狠狠剜了韩韶军一眼,甩手离去。 又是一句丢人现眼,在韩鹤清眼中,这孙子已经丢脸丢到没法见人的地步了。反倒是韩韶军神情麻木,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刺激到他了。 “瑶瑶,瑶瑶!”宋亚明挣开保镖爬向郑瑶瑶。 温馨和睦的夜晚就这么被毁了,在韩韶军的衬托下,郑瑶瑶第一次发现她的男朋友是这么的猥琐,韩家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像最初般友善,她是天之骄女,她有资本与一个优秀的男人并肩,而不是一个会在别人家里无赖撒泼,趴在她脚边哀求的人。 “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郑瑶瑶失控地尖叫,踢开宋亚明,冲向出去。 “瑶瑶!”韩韶军追了上去。 跑到门口,韩韶军追上了郑瑶瑶,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事已至此,该怎样就怎样吧。 “天黑了,你别乱跑,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先等一下。这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韩韶军稳重富有条理的话温暖了郑瑶瑶,她抽泣了一下,忽然扑到韩韶军身上,放声大哭。 韩韶军稳住身形,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囚徒困境_111 郑瑶瑶呜呜地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坏了你的事。” “你安心回家,我明天安排你们见面,你们好好谈谈,我尊重你的决定,也祝福你们。” “不是的!”郑瑶瑶泪眼婆娑,“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早就不爱他了!我跟他没法沟通!他……他太让我失望了!” 郑瑶瑶与她男友的事,韩韶军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两人多年前求学时结识,宋亚明家境普通,凭借努力考上一流高校,与郑瑶瑶恋爱时,明知她富有但不肯花她一分钱,很是有几分坚持。当年郑瑶瑶就是欣赏他这份骨气,所以才爱他,瞒着家里人跟他谈恋爱,认为他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但后来,宋亚明的坚持变得有点怪异,郑瑶瑶经过一番凶险的斗争继承家业,让宋亚明回国助她一臂之力。但宋亚明执意不肯,宁可在国外打一份并不怎样的工,也不愿回国,甚至说她贪图安逸,要她放弃家业跟他过苦日子。 巨大的差异让他心怀自卑,长年的异国冲淡了感情,眼看男友的心态日渐扭曲,郑瑶瑶愈发失望。如今她也是个颇有资产的女企业家了,别说有韩韶军之流映衬,就连她一班下属也都是出类拔萃的优秀青年,堪称佳侣。于是她对宋亚明日益疏远,这回一闹,再看他的丑态,郑瑶瑶更是彻底绝望。 保镖已开了一辆车过来,韩韶军安慰她道:“你先回家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宴席已无法再维持下去了,家里人纷纷告别,韩韶军微笑送客。宋亚明坐在客厅里骂骂咧咧,一会儿骂郑瑶瑶负心,一会儿骂韩韶军夺人所爱。 “这都是什么事!”夏雯燕气得头疼。 都闹到这幅田地了,韩韶军不想再装,他忽然又有点庆幸,经过这么一场,至少家里人短时间内不会再逼他了。 好说歹说把夏雯燕劝进屋休息,又让人把宋亚明送去酒店过夜,刚才还热闹的家里瞬间变得冷清,只剩满桌的残羹冷炙和精疲力竭的韩韶军。 爷爷那边肯定是要负荆请罪的,但在此之前,韩韶军还有一件事要做。他穿上外套,打起精神,朝姜辰家走去。 第78章 按了半天门铃没有反应, 韩韶军犹豫了一下自行开门。 月光照亮未开灯的房间,空气里有股久未通风的浊气, 一时间让人怀疑已人去楼空。屋子有点凌乱,一只皮鞋落在玄关, 另一只皮鞋飞在客厅, 一件皱巴巴的外套在沙发背上, 茶几的地毯还掀起一个角。 “喵!” 韩韶军低头,发现奶油包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趴在他脚边, 蹭着他的脚踝撒娇。 奶油包已比上次看到的时候大了一圈, 胖乎乎的很是可爱。猫咪总能唤醒韩韶军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更何况是一只小奶猫。韩韶军蹲下身,挠了挠它的脖子, 用指尖感受它的温暖。 再往里走, 韩韶军终于在书房里找到了姜辰。 矮桌上摆着拼了一半的千年隼模型,零零碎碎的零件散了一地, 桌边摆了一瓶喝了一半的酒。书房里铺的是长绒地毯, 姜辰蜷缩在地上,大猫似的呼呼大睡, 脑袋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 啪的一下打开灯,漆黑的屋子霎时间变得亮堂, 韩韶军居高临下地俯视姜辰。 光线刺激了浅眠的姜辰,他哼哼了几声,蒙住眼睛, 从指缝中看见了韩韶军。起初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的韩韶军乖乖地坐在他身边,随他又抱又亲,笑得暖如春风。思绪回笼,他双眼蓦然睁大,意识到这不是梦,韩韶军真的站在他跟前,腿一蹬,腰一挺,刚要直起身,咚的一声撞到矮桌。 “嘶!”姜辰揉着脑门,从桌底往外蹭,还是以一个盘坐的姿势,斜眼瞄了瞄韩韶军:“你来了。” 太过平淡的一句话,使得韩韶军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 他逼近一步,直视姜辰:“为什么?” 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一见面就扑上来,也没有任何哀求的话语,姜辰懒洋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像喝饮料似的灌下大半杯。 宋亚明在家里撒泼的时候韩韶军很平静,被爷爷怒斥的时候他也很平静,甚至进了姜辰家在抚摸小猫的时候还是很平静,但当他一看见姜辰,胸中的怒火忽然之间冒了出来,在姜辰漫不经心的态度下,怒火刹那间烧成燎原之势。 “为什么你要把郑瑶瑶的男朋友找回来?为什么你要把他送到我家来?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抱着什么目的?” 瞒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思都会被他猜到,姜辰扯了扯嘴角,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还需要问为什么?你看见了吗,这女人有男朋友!满世界都以为你们要结婚,你是等着她给你戴绿帽子吗?我都说她是个祸害!害你一次不够,还要害第二次!” “我当然知道她有男朋友,我也不会和她结婚的!可你呢?看我笑话是吧?当着家里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害我的是你,不是她!你最喜欢看我出丑是吧?这回你看得过瘾吗?高兴吗?恭喜你,你又成功地让我丢脸了!” 姜辰目光阴沉,他重重地放下酒杯,摸出手机播放一段音频。 先响起的是郑瑶瑶的声音:“我想我应该是真的爱上他了,他那么优秀,笑起来那么好看,你不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多绅士,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帮你想到了。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偏偏喜欢男人呢?是不是老天故意捉弄我?” 另一个声音有点陌生,估计是闺蜜之类的角色:“可是宋亚明?” “宋亚明现在越来越怪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每次和他通话他都要冲我发脾气,我对他早就心寒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沉默了许久,郑瑶瑶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家里人都很喜欢我,韩爷爷总和我聊他年轻时的故事,他妈妈还送了我一根珍珠项链。你也知道他最近遇上点事,他家人希望他能早点安个家。再说他挺心软的,你说……你说……如果逼一下,会不会就成了?” “你疯了吗,他是同性恋啊!” “我知道啊……可是……可是他真的很好啊……如果我们能结婚,再生个小孩,他肯定会喜欢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小孩呢?他一定会对小孩好的!有了小孩,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姜辰掐断了音频,冷冷地注视着韩韶军:“听到了没有,她在打你主意呢,说不定连你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韩韶军暗自惊讶,难怪他觉得最近跟郑瑶瑶相处总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她抱了这样的心思。但他面对姜辰不肯示弱:“你监视她?窃听她电话?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我就监视了怎么着?不监视能发现她那些龌龊的心思吗?”姜辰死死按住手机,他不能让那段音频再播放下去,因为后面郑瑶瑶开始哭诉她对韩韶军不图钱不图势,甚至不图情,只求一份相处时的平静。他不想让韩韶军听到,他害怕他会心软,因为他知道,韩韶军是最心软的。于是他虚张声势地大声道:“我早说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在算计你!你喜欢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顶着韩太太的名头,就够她风光了!你再跟她混下去,说不定下回就要在她床上醒来了!等她挺着肚子,你就等着被你家里人绑去画押吧!” “她只是一时糊涂!而且我不会跟她结婚的!” “你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有什么实际措施吗?你们的戏演得多足啊!都分不清戏里戏外了吧!你们结婚简直是众望所归啊!” “我已经安排她近期出国了!” “有用吗?又不是不回来了!”姜辰摇摇晃晃地起身,几乎是顶着韩韶军的额头嚷嚷,“就凭你这种软绵绵的手段,能把人赶走吗?你家里人都跟她一边站了,你找谁去?就你耳根子软,到时候爷爷来个以死相逼你是屈服还是不屈服?” “我不需要你来操心!”话虽这么说,但韩韶军的底气明显有点不足。 “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下手!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来帮你解决!一劳永逸得解决!她休想再跟你纠缠不清!我要她没脸进你家门!这些你帮她帮得够多了,没必要一辈子都搭进去!到时候真的到了逼婚的境地你怎么办?她害过你一次,别想再害你第二次!” 姜辰说得义正辞严,他是有理由大声的,因为他看穿了郑瑶瑶的小心机,而韩韶军的自我感觉还偏向良好,认为把身边的每个人都安抚住了,他读不懂郑瑶瑶的心思。但姜辰太清楚韩韶军的魅力了,他能硬生生将明明喜欢女人的自己掰弯,更何况是一个只谈过一次恋爱又对男友失望之极的女人呢?如果他们真的结婚,即使韩韶军不爱她,也会把她照顾得很好,也会竭尽所能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到时候哪里还有姜辰的份?这是他无法接受的,哪怕只是想想,都不寒而栗。所以他必须警惕,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必须要把这女人从韩韶军身边拔了,斩草除根! 韩韶军是来问罪的,没想到反被教训了一通,他承认他在这件事上妥协了太多,姜辰所说的未必不会发生。但是,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呢?说到害我,还有谁比你更狠呢?”韩韶军冷笑。 囚徒困境_112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姜辰,霎时间白了脸。“不会再有人害你了!我绝不会再伤害你!除我以外,任何人想害你,我都会第一时间帮你铲除!”他说话的时候咬紧牙关发着狠,好像在对某种看不见的威胁发出警告。 “你以为我会信你?”韩韶军不愿再与他多说,他已经做了两次傻瓜,再信一次就真成傻子了。 “信不信随你,我们走着瞧吧。” 该说的都说尽了,再争也争不出个结果,韩韶军向外走去。 “韶军!”姜辰追了上来,泄了刚才的气势,又换上恳求的语气,“你别再找不相干的人来骗你家里人了好不好?” “什么意思?”韩韶军迷惑。 “如果你……”姜辰欲言又止,极少看他做出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甚至还有一丝诡异的害羞,“其实你可以跟你家人坦白的……” 韩韶军忽然明白了姜辰的意思:“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真的!你别害怕!我……我跟你一起……” 韩韶军怒气冲冲地推开姜辰:“你做梦!” 狠绝的三个字,像在姜辰脸上扇了一个耳光,火辣辣得痛。姜辰垂着头,听到门打开又合拢的声音,恨不能缩成一小团。他是鼓足了勇气的,却不想被韩韶军骂得像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一样。 郑瑶瑶有一句话提醒了姜辰:如果逼一下,会不会就成了? 郑瑶瑶可以逼,他也一样可以逼,大不了把他们谈过恋爱上过床的事公开了,看韩韶军还往哪里躲,到时候再公开示爱,看他还如何拒绝! 第79章 韩韶军花了几天时间来摆平这场闹剧。 如姜辰所愿, 郑瑶瑶自觉没脸再进韩家,甚至都不敢再见韩韶军。宋亚明又闹了一场, 听说还吵到了郑瑶瑶的公司,韩韶军听闻后, 将身边的保镖派去了两个。陈卫宁为此抱怨了几句, 说韩韶军管太多, 他想想确实如此,但还是没法袖手旁观。 姜辰倒是不像前阵子缠得那么紧了,韩韶军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也许是钉子碰多了心灰意冷, 也许两人就此结束。 很意外的, 他接到了萧进的电话。 “猜我在哪里?” 韩韶军不由得一笑:“回来了?这回待多久?” 萧进这人神出鬼没的,昨天在欧洲, 今天在美洲, 明天可能就在非洲,如果哪天他从北极打电话过来, 韩韶军都不会吃惊。 “暂时不走了, 回国住一段日子。” 韩韶军打趣道:“你该不会是断手断脚了吧?” 萧进总是在四处飘荡,仿佛没有什么事物, 没有什么人,能留住他的脚步, 他曾说过如果要他留在什么地方,恐怕得砍断他的脚。 “我是想你们了。”萧进哈哈大笑,“晚上出来, 我请你吃饭。” 笑容在韩韶军脸上凝固,看上有一点诡异,他迟疑了一下问:“除了我,你还请了谁?” 电话那头传来萧进似有若无的叹息声:“给我个面子,韶军。” 萧进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对于萧进来说,两个都是好兄弟,厚此薄彼终究是说不过去的,与姜辰的矛盾是两个人的事,不能把萧进也牵扯进来。 韩韶军如期赴约,一下车还没有进饭店,另一辆车在身后急停,姜辰几乎是用飞的追了上来。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封闭的空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仿佛呼吸都会彼此干扰。 姜辰像没见过韩韶军似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恨不能直接把人生吞了。这些天,他强忍着没去找韩韶军,生怕再惹人厌,下午接到萧进的电话后,他二话不说立刻赶到饭店,从下午等到晚上,就等韩韶军出现的一刻。整整一下午,也不知道图个什么,也许就为了难得的几分钟单独相处,哪怕只是坐电梯的几秒钟也是好的。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面对冷淡的韩韶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属轿厢映照出两人的身影,韩韶军在姜辰灼灼的视线下如芒在背,他极力想要无视姜辰,但是姜辰的气场太过有侵略性,以至于根本就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好不容易等电梯开门,韩韶军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不过是从一楼到三楼的距离,对姜辰来说一眨眼的功夫,对韩韶军来说漫长无比。 包厢的门打开,萧进已坐在了主位,他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眯起眼睛“哟”了一声。 萧进被晒得有点黑,但一双眼睛亮得好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壮年猎豹,平静中暗藏野性。 “我等你们很久啦。”萧进拍着两边座位,“来,两位爱妃坐到朕的身边来。” 韩韶军本来被姜辰看得窝火,被萧进这么一闹,紧绷的脸露出一丝笑容。 姜辰挑了另一边,边走眼睛还往韩韶军身上瞟。 久别重逢,三人聊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各自的生意以及一些八卦琐事,一时间到也气氛和谐。等闲聊得差不多了,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一左一右两人各怀心事,萧进端了杯先转向韩韶军:“我回来晚了,自罚一杯。” 他说着就要喝酒,韩韶军用手掌盖住他的酒杯:“我们之间不讲这些。” 在韩韶军陷入困境时,萧进自己也遇到点麻烦,被困在国外无法赶回来救助,但他虽然人没回来,电话没少打,所以韩韶军还是很感谢他。 “礼可以不讲,酒不能不喝。”萧进拨开韩韶军的手,一饮而尽,斟满一杯转向姜辰,“还有你,我看你一脸倒霉相,欠调教。” “胡说八道什么呢?”姜辰嘀咕了一句,与他碰了个杯。 “你们两个坐近点。”萧进放下酒杯,把两人的椅子拖到身边,一左一右勾住两人的脖子,从胸中叹出一口气,“还记得我们高中那会儿吗?” 一句话勾起了三人的回忆。当时少年,意气风发,初生牛犊,无所畏惧,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如今一人游荡四方,另外两人分分合合,波折坎坷。一时间,三人感慨万千。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联手对付孙翰,他那点下作的事闹得整个学校沸沸扬扬,他天天顶着一张黑脸来学校,后来就干脆躲着不出门了。”萧进回忆道,“那时候多痛快啊!谁敢于我们兄弟三个作对?还不是横着走?我记得那孙子还敲破了韶军的脑袋,现在长好了吗,让我看看。” 他说着就去拨韩韶军的头发,韩韶军笑着躲开:“早长结实了,还等你现在来关心呢?那会儿你们两个还鬼鬼祟祟的想瞒着我,想起来就生气,哪有你们这样的?” “可不就是心疼你的脑袋瓜子吗?就恨没给那孙子的脑袋开瓢!” “我只记得那一拳头,韶军是替我挨的。”姜辰幽幽地开口。 囚徒困境_113 韩韶军笑容收敛,瞥了他一眼,姜辰埋头吃菜,没有与他对视。 是啊,曾经,那么傻,那么单纯。看到人扬起拳头,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看到人受了伤,拼了命都要报仇。 “所以!”萧进清了清嗓子,“那时候我们说什么来着,我们三个齐出手,还有什么办不到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孙子还不服气,还敢对韶军下手,那我们也不能忍气吞声!” 韩韶军不言语,孙翰是不能放过的,新仇旧恨,他一定要从孙翰身上讨回来。可是和姜辰联手?他是再不想和姜辰牵扯上任何关系了,今天纯粹是给萧进面子。 见韩韶军态度冷淡,姜辰脸色益发晦暗,从小到大他始终认为韩韶军是最好说话的人,哪怕被全世界都拒绝,韩韶军都会笑着对他说“好”,但现在,油盐不进的韩韶军令他心生畏惧。 “你今天算是誓师大会吗?”姜辰替萧进斟满酒。 “我只是觉得……”萧进向后一靠,一左一右,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我该回来了。” 一场接风宴全靠萧进调节气氛,尽管姜辰的视线总往韩韶军身上飘,但韩韶军扫个余光都是施舍。 下了酒席,萧进把韩韶军送回家。到家了萧进还不走,兴致勃勃地要进屋参观。 韩韶军泡了一壶龙井,茶香清幽,满室飘香。萧进拈起拇指大的茶杯,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闭着眼睛回味,韩韶军看他装腔作势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 “你们两个家伙啊,愁死我了。”萧进如梦话般呓语。 韩韶军嗅了嗅茶香:“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跟他的事的?” 萧进无声微笑,他唇线清晰,微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一种狡猾的意味:“我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了我,读书的时候你们就眉来眼去了,最可怜的就是我。” “只有眉来,没有眼去吧。” 萧进睁开眼睛,从韩韶军平静到极致的表情下,看到伤到深处的悲痛。 “韶军啊……”萧进坐到韩韶军身边,顺势搂住他的肩膀。 “如果你是来帮他说话的,那就不必说了。”韩韶军轻轻地挣扎了一下。 萧进更加用力地将他抱紧:“不帮他说话!我绝不帮他说话!他那么混蛋,我替你教训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帮他说话?” “那你赖在我家不走是想说什么呢?” “我只是认为,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外部威胁一致对外。” “你说我固执也好,绝情也好,我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 “不需要纠缠什么,只要你点一下头。” “那么多年!我喜欢他那么多年!我等来了什么?”韩韶军忽然情绪激动,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火辣的痛与酸涩的怨交替折磨。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东窗事发那么多天过去了,他痛斥过也心痛过,但从未怨过,但今晚在萧进面前,他突然就委屈了。“我没想到过从他身上求得什么,他完全可以不理会我!但他为什么要出卖我?我想不通,我到现在都想不通!这么多年了!养条狗都养熟了,我偏偏养了条白眼狼!” 萧进没有办法回答韩韶军的疑问,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那你就更不应该便宜他。” 离开韩韶军家的时候,天空已黑如墨洗,唯有小区里的路灯还亮着。萧进的车刚刚驶出韩家大门,就看见一个人斜靠在路灯下,他弓着背,低垂着头,身体害冷似的瑟缩着,灯下的阴影在摇曳的树下变得扭曲。 萧进踩下刹车,停在那人面前。 姜辰搓了搓双臂,抓了把头发,脑袋偏了偏:“再上我那儿坐一会儿?” 萧进叹了口气:“你傻不傻啊,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黑灯瞎火的站在外面干什么?” 姜辰朝韩家的方向望了一眼,最近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仿佛站在门外,透过重重围墙,幻想自己从未与他分开。 第80章 姜家的格局几乎与韩家一样, 但因为没有人,所以显得十分冷清, 即使打开所有的灯,也驱不散屋里凉意。 “这小区环境不错, 要不我也在这里买一套吧, 大家一起做邻居。”萧进四处闲看。 姜辰一手拎着酒瓶, 一手扣着两只杯子,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少喝点吧,你晚上就喝了不少了。”萧进没有什么诚意地劝了一句。 姜辰充耳不闻地倒了满满一杯, 推到萧进面前。 “我不喝了, 一会儿还得开车。” “那就住下, 我还腾不出一张床吗?让你喝你就喝,别废话多。”姜辰没好气道。 萧进不跟他计较, 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 忽然感觉到脚上爬过什么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 “咦!这只猫跟韶军以前的奶黄包长得好像!”萧进惊喜地抱起小猫搓揉, 小猫不怕人, 被萧进摸得舒服了,软在萧进怀里眯起眼睛。 “奶黄包是我捡来的!”姜辰强调, 大手罩住猫咪的小脑袋揉了揉,“像吧, 我花了很多工夫才找到的。” 萧进自己不养猫,总眼红别人家的猫,尤其是韩韶军家的, 每次看到都要抓住蹂躏一番,这回也不例外。 “韶军现在不能养宠物了。” “我知道。”姜辰顿了顿道,“弄回来后才知道的,不过没事,我养着也挺好。” 萧进把小猫举到高处逗弄:“可惜了奶黄包。” “猫嘛,就这点岁数,也没有办法。” 萧进起先没觉不对,再一回味,发现他这句话有点问题,试探性地说:“岁数是差不多了没错,但也算是横死吧。” “老死怎么能算横死?” 萧进明白了,要笑不笑地用余光瞟他:“是韶军跟你说奶黄包是老死的?” 姜辰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不是老死的?” “韶军车祸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奶黄包也上了车,出事的时候是奶黄包挡了一下,否则走的就不只是韩叔。”萧进说的时候,视线始终停留在姜辰脸上,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到悲伤再到郁卒。 囚徒困境_114 “他没有告诉我,他说奶黄包死的时候很平静。”姜辰懊恼地捶了一下桌子,把奶油包吓得喵呜大叫,“他为什么要骗我?我那时候就怀疑过,觉得时间上好像不太对劲,但是他说得那么肯定,我怎么就信了呢?” 萧进荒谬地发现韩韶军简直把姜辰当成娇花一样养在温室里了,一点点悲伤都不让他看到,一点点负担都不让他背。奈何一个纵,一个骄,终究是养出了祸。 “你得帮我!”姜辰一把抓住萧进的手臂,“这回你一定得帮我!” 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姜辰下手没数,几乎要把萧进的胳膊拗断,但萧进面不改色:“凭什么?你自己搞丢的人自己去追。” 姜辰急了:“还是不是兄弟?” “韶军跟我也是兄弟啊,照你这个算法,这回你欺负了他,我还应该替他找你算账呢。” “我没有欺负他!”姜辰痛心疾首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我先不跟你争是是非非,我就跟你谈情分。从小到大他对你怎么样你自己说,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装什么糊涂了?我当然知道韶军是好的!”姜辰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好像他装进肚子的不是酒,是决心和勇气,“我都想好了,我去跟他爷爷和韩婶坦白,就说我们俩好上了,把话说开他就逃不掉了。” 萧进愣住,许久才找回声音:“你是跟韶军有仇吧?” “说什么呢?我要跟他好的!” “你们要是好好的,你爱跟谁坦白跟谁坦白,谁敢对你们说三道四,我给你们撑腰。可现在你们不好,韶军现在正烦你呢,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四面楚歌,你不帮忙反闹一场?你这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吗?”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是真没办法了!”姜辰吼过一嗓子,颓然倒在沙发上,在韩韶军艰难的日子里,他也同样如同煎熬,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怎么办”,韩韶军据他与门外的态度,就好像筑了一道墙,他一次又一次莽撞地冲上去,撞得头破血流,可围墙依然固若金汤。“他说他爱我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爱你,那你爱他吗?”萧进的手掌从猫头一直顺到猫尾,丝绸般顺滑的皮毛擦过他的掌心,他专心致志的摸猫,似闲话般递出一句极重的话。 “我当然是……爱、爱他的!”前半句脱口而出,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说到“爱”这个字时,姜辰的舌头打了个结。他自认为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当他没能流利地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愣了一下。 萧进嘴角上扬,他总是一副看透本质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相信你对韶军是有感情的,可估计你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是否爱他。我随便猜一下,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应该是你喜欢我、你爱我,而不是我喜欢你、我爱你。” 姜辰哆嗦一下,有种被众目睽睽之下扒了衣服的羞耻感。 “他给的太多,以至于你习惯成自然,一旦他停止给予甚至收回给过的感情,你就不习惯了。我也相信你没有故意要害韶军的意思,但你老实告诉我,你给孙翰通风报信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姜辰开始有点怕萧进了:“你别问了,我知道我做错了。” “我问不问是其次,你自己得想明白,要是不想明白你就别妄想再跟韶军有什么了,悲观地说连朋友都没得做。” “很多事情韶军都瞒着我,我不知道韩叔……” “不要狡辩,没有理由,没有借口。”萧进严肃地盯着姜辰,他向来挂着一张笑脸,偶尔正经一回有一种强大的威慑力,“痛快点,你当时在想什么?” 姜辰被他看得心虚。那时候,究竟在想什么?他内心有愧,所以不愿去回忆那令他后悔不迭的夜晚,现在被萧进逼着赶着去回想,究竟是以什么心态拨出那个电话? “我在想韶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就要动孙翰……我在想我的项目不能受影响,我得做出成绩给我爸看……”如同受了酷刑,姜辰虚脱一般瘫软在沙发里,以极慢的语速说出这两句话。剥茧抽丝般剖析了一番内心,他从里到外都像被狠狠地鞭挞了一遍。 这回不用萧进说,姜辰也明白了。他只考虑了“我要什么”,忽略了“韩韶军要什么”,甚至都不曾真心实意地问一句他的需求。并不只这一次,过去一贯如此,毫无节制地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但凡不痛快了,就要在韩韶军身上闹到痛快为止,而韩韶军的一再退让又让姜辰尝到了任性的甜头,愈发放肆地索取,愈发忽略了韩韶军的感受,仿佛两人的相处模式就该如此。 但一个人终究是有极限的,就好像火堆烧得再旺再热,不断地泼水,总会有熄灭的一天。这回韩韶军终于寒了心。 可姜辰还没回过神来,像迷途的弃儿般胡乱冲撞。现在,他总算想明白了。 如果爱,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是不是很混蛋?”姜辰突兀地问。 “确实。”萧进不留情面道,“如果你爱他,就要把他装在心里,站在他的角度多考虑考虑。韶军过去对你太没原则了,所以你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他谈一次恋爱这么辛苦,你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就像收获爱情?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现在你与其求他继续爱你,不如先想想怎样去爱他。” “可他现在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要不是你,我连见他一面都困难。”姜辰委屈地缩成了一团。 “你跟我说也没用,感情的事我不能乱插手,更何况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兄弟。你们要是有缘自会在一起,一看他有多在乎你,二看你心有多诚。” 可姜辰怕就怕韩韶军狠心。感情是不经磨的,再情深似海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而韩韶军的情谊已然被耗光。 “不过有一点你放心,孙翰是一定要对付的,三个人联手总比他一个人单干强,韶军现在是钻牛角尖了,我会再劝劝他,到时候你可要多出点力。” 都是因为孙翰,才会跟韩韶军闹翻,姜辰对孙翰已恨到极点:“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好了,我困死了,今天就睡你这儿了。”萧进伸了个懒腰,把奶油包放到地上,奶油包还恋恋不舍地绕着他的脚打转,“啊对了,过几天孙翰是不是要办个酒会。” 姜辰的心思还在韩韶军身上,胡乱点了几下头:“烦得要命,不想理他。” “去吧,我们一起去。”萧进又笑得狡猾,“没有还没开战,就先怕了敌人的道理。” 第81章 孙翰总是爱办各种酒会派对, 请些形形色色的人热闹一番,既玩得痛快又有了面子。 姜辰与他有合作, 自然收到了邀请,萧进刚回国, 也不会少了他, 但是他还请了韩韶军, 这举动就显得不怀好意了。 韩韶军本不想去,但萧进说:若不去,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势, 反倒让人嚼舌头, 古时候打仗前还要祭旗鼓舞士气, 不能还没开战就被压一头。韩韶军就被他说动了。 三辆车在孙翰别墅门口排成一线。 姜辰最先下车。他心里存着怒气,恨不能把孙翰剁了喂狗, 整个人绷得笔直, 像一柄斩裂苍穹的剑,周身散发着侵略的气息, 随时会与人厮杀一番。 然后是萧进。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莫测的笑容, 用笑容来伪装所有的喜怒哀乐,让人无法看透他真正的内心, 就像风,能感受到力量与温度, 却永远都无法抓住。 最后是韩韶军。站在孙翰的家门口,他的表情比平时冷酷一些,但依然能看出他温和的本质, 似晨曦,似暖玉,一点一滴汇成他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平日里这三人单独出现就够引人注目的了,现在他们齐齐跨入大门,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那么耀眼那么醒目,仿佛倾尽这个世界的美,虽然只是短短几步路,却带了无形的威压,掌控全场。 孙翰原本被宾客们围在中间谈笑风生,可没想到这三人一露面就抢了他的风头,一下子就拉长了脸。他铺开排场是为了享受众人追捧的,哪能为他人作嫁衣裳。他很快控制住情绪,调动出一张惊喜的笑脸,向三人迎去。 “正在聊你们呢,还以为你们不来了,没想到三个一起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三个感情还是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啊。”在众人眼前,孙翰表现得就像一名真正的绅士,将见不得天日的龌龊心思藏在肚子里,热情地与他们寒暄。 姜辰懒得跟他多说什么,韩韶军更是与他无话可说,唯有萧进笑眯眯道:“就知道你想我们了,你做东就算下刀子我们也得赶过来啊。” 囚徒困境_115 孙翰的视线转了一圈,停留在韩韶军身上。“韶军,最近身体好些了吗?你总在家养病,我看你都瘦了好多。”听上去关切的话语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孙翰笑得不怀好意。 他请韩韶军纯粹是看笑话的,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结了梁子,后来韩韶军闭门休养,真真假假惹来了不少闲话。孙翰这句话一出,旁人大多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围观。 韩韶军笑得淡然:“流年不利招小人,我也是没有办法。” 孙翰眼中射出一道恶意:“说起来我得像你道歉,那张照片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手一滑不知不觉就发出去了,幸亏发现的早及时删掉了,希望没有对你造成困扰。” 这几句虚伪至极的话说出来,已有人发出了窃笑。 “困扰到不至于,就是有点好奇。”韩韶军心中已恨得把他切成了肉块,脸上如沐春风,“没想到你的兴趣爱好这么特别,还能找到跟我那么像的人,有心了。” 当韩韶军说到“特别的兴趣爱好”时,姜辰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认是肯定不能认的,但韩韶军的这句话杀伤力着实有限,最多孙翰被人说一句“荒唐”,可对孙翰来说更荒唐的事都不稀奇。只不过当事人都不在乎,自然无法满足别人的猎奇心,八卦的兴致也随之减弱,韩韶军只盼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慢慢淡忘。 “你们这些少见多怪的家伙!”萧进插进了他们的对垒,“这种照片要多少我有多少!我给你们长长见识,出去别跟个雏儿似的。”萧进说着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显摆似的在人前晃:“看看,身材还不错吧。” 孙翰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下一秒便将眼睛瞪直了。 萧进不停地滑动屏幕:“后面还有呢,你喜欢什么姿势的?要不要挑几张收藏收藏。” 周围的人好奇地围上来,一看清照片后纷纷露出猥琐的笑。 孙翰先是惊异地扫了姜辰一眼,片刻后他想明白了,惊异变成了冷笑。 姜辰本来打算当个观众,但众人在看过照片后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他便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凑到萧进身边瞟了一眼,顿时怒火冲天,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什么东西啊你这是!”姜辰差点想把他手机砸在他脸上。 原来萧进手机里全部都是姜辰的裸照,捆绑束缚、跪趴吊挂,怎么刺激怎么来。当然姜辰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充满肉欲的赤裸身体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一张张脸分明又是自己的脸无误,而且毫无PS痕迹。也不知道萧进是什么时候干的,又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色情照片,总之这些照片要是流出去,姜辰是没法做人了。 “嚷嚷什么呀,也是个爱大惊小怪的。你看你这张拍得多好,绳子把胸肌都勒出来了,啧啧。”萧进夺回手机,欣赏似的咂嘴,笑容越发跟只狐狸没什么区别。 姜辰气得想要破口大骂,但一转眼看见了韩韶军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怒火当即熄灭。 如果韩韶军能解气,那被PS几张黄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姜辰现在只要韩韶军高兴,就什么都好。但是萧进还是太可恶,姜辰凶巴巴地瞪了萧进一眼,就此认了。 韩韶军并不会因为自己名誉受损,也希望折损姜辰的名誉,但他实在忍不住,实在是觉得太好笑了,这个萧进还真是出人意表。 最恨的其实是孙翰。不雅照本是他羞辱韩韶军最好的武器,他还准备用上几年,没想到萧进甩出一堆姜辰的SM照片,让这件事完全变成了一件带色情意味的笑话。以后他再想用言语攻击韩韶军,就失去了扎人的力度。 但事已至此,孙翰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眼。 一人走进,对孙翰耳语了几句,孙翰登时来了精神,不再跟三人耍嘴皮子:“你们进去随便做随便喝,我就不招待你们了。” 三人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看见又有宾客抵达。来人气度威严,举止从容,公然牵着一个漂亮的男子,对他人打量的眼神熟视无睹。 “是季元熙和他的小情儿。”姜辰道。自从上次他和韩韶军在小区里救了撞车的卫子阳,也就是季元熙包养的小情儿,他们还没有见过面。 萧进挠了挠下巴:“孙翰跟季元熙有交情?” 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孙家本身权势就大,季元熙更是一个出身显赫又资本雄厚,跺一脚地面抖三抖的大人物。 那边卫子阳也看见了韩韶军几个,朝他们挥舞手臂,笑容明媚。 “先进去吧。”萧进往里走了几步,看韩韶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季元熙和卫子阳,“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韩韶军颓然地摇了摇头,跟上他们的脚步,“没想到他们这么公开的。” 圈子里男女通吃的不算少,但公开带进带出的没几个,更何况是一个手牵手的亲昵姿态。听说季元熙早些年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人,这两年身边除了这个就没别人了,好事者都说季元熙被灌了迷魂汤。现在看季元熙大大方方的,反倒使旁人窥窃的目光变得不入流。 韩韶军羡慕了。要做到季元熙那样的,一要有无视异样目光的底气,二要有能牵上手的人,两样他都没有。 想想便觉无趣,刚刚在言语上压过孙翰一头的喜悦荡然无存,韩韶军低头进屋。 姜辰明白他在想什么,一颗心也是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酒会也没什么主题,一群人借机喝酒聊天联络感情,孙翰从季元熙来后,就与他进书房密谈,再也没有出现过。 韩韶军勉强喝了小半杯酒,皮肤发热心跳加速不敢再多喝,于是找了角落休息。坐了一会儿又觉气闷,周围人又笑又叫吵得他头疼,便只身离开。 天已经黑了,韩韶军走出别墅,来到屋后小花园。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得人神清气爽,用力呼出一口浊气,他坐在了长椅上。 耳根终于清静了,韩韶军揉着眉心,总算感觉舒服了一些。 这些年身体是变得娇贵了,以前喝再多酒,跟人闹到再晚,第二天醒来依然是精神奕奕,现在饮食上小心翼翼,出门在外只敢吃半饱,喝口酒变成受罪,天一阴冷胳膊就疼。这还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时时刻刻提防突然会发作的躁郁症。 身体被折腾坏了,要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比起肉体,心灵更加伤痕累累。 经过这段日子的调整,他的内心原本是平静的,但见到季元熙和卫子阳成双出入,又勾起了他的愁苦。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能像他们那样,如今往日如烟已成泡影。 别人是羡慕不来的,韩韶军只能叹气,一声接一声。 正胡思乱想着,他抬眼看见小楼的外墙上挂着一个黑影。 韩韶军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莫非是遭了小偷? 第82章 孙家是不是遭贼了, 韩韶军是完全不在乎的,可出于好奇心, 韩韶军向屋子的方向走去。待到人走到墙根,韩韶军朝上张望, 外墙上光溜溜的, 哪有什么人影。 难道是眼花看错了?月光下枝叶婆娑, 在墙壁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梢, 并没有什么人经过的样子, 从站立的位置看去, 只能看到几扇紧闭的窗户。 搜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韩韶军不得不承认大概是将树影看成人影了。 缓缓迈开步子, 走出一片低矮的冬青,韩韶军搓揉双臂, 感觉到了寒意。 “韩总!”一个轻柔明快的声音响起。 囚徒困境_116 韩韶军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人从阴影走来,带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笑容, 是与季元熙同来的卫子阳。 他怎么也在后院?韩韶军还没来得及细思这个问题,卫子阳已走到了他面前:“韩总怎么一个人在花园里?” 心里的疑问反倒被对方先问了出来, 韩韶军有种两人思路合拍的感觉:“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我也是!这些人吵死了,我恨不能远远得躲清静。”月光照亮了卫子阳的脸庞, 他的左半边脸上有精致的白色文身,是一根藤蔓妖娆地卷曲,舒展出片片薄荷叶,在月夜下近似于妖。 卫子阳漂亮,可漂亮的人韩韶军见得多了,无甚稀奇,就算脸上有大片文身也最多是漂亮得独立特行,但当两人面对面,韩韶军感受到了卫子阳的独特魅力。卫子阳的笑容有种力量,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站着笑,却像四月芬芳的气息一样不知不觉沁人心脾,等到人反应过来时已深深地被他感染,不知不觉跟着他微笑。 难怪他能笼络季元熙这么多年,韩韶军心想。回想起两人进门时亲昵的模样,韩韶军的心中又长叹了一声。 卫子阳清亮的眼眸倒映出韩韶军的身影,他眨了眨眼:“正好我一个人,韩总也一个人,不如我们两个人搭个伴。韩总上次救我一命,我还没好好谢谢你,我别的本事没有,陪人聊聊天还是可以。” 之前韩韶军只觉他长得好,这一刻只觉他声音也好,说话时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拿捏得正好,让人无法拒绝,等脑子反应过来时,嘴上已先一步答应:“也好,院子里坐久了确实有点无聊。” “太好了!”卫子阳欢喜地拍手,“外面有点冷,我们里面坐。韩总想喝点什么,来壶热茶?” 韩韶军有点惊讶于他的敏锐,他在外应酬多多少少都还是会喝点酒的,总共与卫子阳没见过几次,他竟然发现自己更需要的是茶。 卫子阳压低了声音调皮地在韩韶军耳边道:“我知道孙翰家里藏了点极品大红袍,据说是那几棵母株上的,我们不跟他客气,想办法弄出来喝掉。凭韩总的面子绝对没有问题,我就顺便沾光啦!” 韩韶军不由得笑出声,原以为卫子阳是个精致的花瓶,没想到是个淘气的捣蛋鬼,和他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会跟着他的节奏走。 两人在偏厅里坐定,卫子阳狐假虎威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孙家的帮佣果然端出了一壶茶,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所谓的“极品大红袍”,但确实是色泽鲜润,香气宜人。 闻香品茗,两人闲聊,大部分时候是卫子阳在说,韩韶军在听,从坊间八卦说到季元熙私房糗事,总之什么好玩说什么,什么逗趣聊什么。韩韶军的情绪原本是低落的,不知不觉间,心情变得愉悦,仿佛和卫子阳闲聊是一种享受,永远都不会怕冷场,永远都不会闷,只要有耳朵能听,就是一桩人间乐事。 欢笑过后,韩韶军忽然意识到,卫子阳不是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说话的,他是看出自己闷闷不乐才专门来逗开心的,最近的糟心事想必他也有所耳闻,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让自己笑一笑还是能做到的。 韩韶军喜欢他,没有太多深意,就是单纯地喜欢这个漂亮的人,而如今喜欢中又多了些感激。 两人正聊得开心,并没有发现有人站在远处,出神地望着他们。 姜辰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跟人聊天一转身发现韩韶军不见了,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最后在偏厅里找到了人。但他没有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反而远远地看着他。 因为,他在笑。他已经多久没有如此畅快地笑过了,姜辰记不清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沉默的,愤怒的,甚至阴沉的,他就像一幅被冰封的春日画,虽然偶尔还能看到过去暖意,但更多的是冰冷和坚硬。 几乎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没想到现在,他却笑得那么开心,只可惜这个笑容不是因为自己而展现,而是因为一个并不熟悉的路人。 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不想对自己笑。 姜辰心中酸溜溜的,他有点嫉妒卫子阳,可又无可奈何,好不容易能看到韩韶军笑,即使不是对自己的,能在一旁偷偷地多看一会儿也是好的。 他笑,便是天堂,他悲,便是炼狱。 但天堂没能维持多久,当季元熙从孙翰书房里出来后,卫子阳也不得不离开。 韩韶军明显有点不舍得,但也不能多说什么,人是别人的人,听说季元熙是个大醋缸,吃起飞醋来一点都没有风度。 季元熙的保镖拿来两人的外套,季元熙先自己穿上后,又亲自给卫子阳套上,还顺势将人搂在怀里抱了抱,然后像来时一样,牵着他的手离开。 姜辰总算得到机会靠近韩韶军,却看见韩韶军直愣愣地望着季元熙和卫子阳的背影,收都收不回来。 醋意翻腾,姜辰违心地说:“季元熙养的人确实有几分姿色。” 韩韶军的神情寡淡,又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韩韶军。“他们应该是爱人吧。” 不等姜辰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韩韶军已侧身离去。 —— 萧进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他说韩韶军和姜辰这小区不错,准备搬过来做邻居,然后没过多久就真的买了一套,还把韩韶军和姜辰两个人抓了壮丁帮忙搬家。 韩韶军的手是使不上劲的,姜辰对于干苦力是完全没有兴趣的,萧进则是兴致勃勃,指手画脚地指挥姜辰,大大小小的周转箱堆满了客厅。 “真费劲!我最烦整理东西了,叫我说你这些垃圾直接扔了!”姜辰不耐烦地蹲在一个周转箱旁,手伸在里面划拉,制造出噪音。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扔了呢?”萧进美滋滋地把一个模型放进展示柜,这还是少年时韩韶军送给他的。 韩韶军则是盘腿坐在沙发旁,手里捧着一本影集,里面都是萧进十来岁时候的照片,当然里面还有同样十来岁的韩韶军和姜辰。那是最青涩的时光,也是最美好的岁月。 姜辰把玩着一个旧网球,这是他年少时送给萧进的,上面还有他花里胡哨的签名。那还是他初中时候参加市里的比赛获得了名次,小时候人总有点傻气,所以煞有介事地把球送给萧进,把球拍送给了韩韶军。 如今球被萧进好好地收藏着,不知道球拍还在不在韩韶军那里。姜辰偷偷地瞄韩韶军,他很想问一句,但又怕韩韶军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韩韶军合上影集,揉了揉右臂。今天的天气有点阴冷,搬了个箱子后隐隐作痛,这种痛很折磨人,并不是很痛,但缠人得很,时不时地刺一下,让人很不痛快。 姜辰看到他皱着眉头,就知道他犯疼了:“医生说你的手臂复健一直做得不太好,还跟心理作用有点关系,平时没事还是应该多练练,说不定会好一些。” 韩韶军又从箱子里拿出另一本影集,擦了擦上面的灰,并没有什么搭理他的兴致:“无所谓,不好用就不好用了。” 姜辰更加难受了,使劲捏了捏网球:“不如有空的时候我陪你打打网球吧,你以前不也是很喜欢的吗?” 韩韶军抱着影集出了会神,冷冰冰地翻了翻眼皮:“我从来都不喜欢打网球。” 姜辰心里咯噔一下。小时候韩韶军的运动神经并不发达,但在网球上花了不少工夫,每到周末总是和他在球场度过,球拍买了一个又一个。可现在他却说他从来都不喜欢打网球。 他曾经很努力地练习,只求能站在同一个球场上,只求小小的球能连接球场的两端,但实际上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运动。 那个一门心思对自己的韩韶军已经不存在了,那个记忆中会追逐自己脚步的少年已经错过,所以他说了实话,他从来都不喜欢打网球。 他喜欢什么呢?姜辰想。他喜欢做模型,他做的模型能飞能跑栩栩如生,可现在他的手一做精细动作就发抖。他喜欢养猫,他能抱着奶黄包摸一整天,可现在摸多了身上就发红疹。 姜辰黯然,他毁了他左右喜欢的事,他觉得他没脸再说什么。 可是不说不行,如果不拼命向他靠近,两个人就会渐行渐远。 第83章 囚徒困境_117 忙碌了大半天, 韩韶军忽然想起他们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难怪觉得饥肠辘辘。把影集放回箱中, 他扶着沙发起身:“我去买点吃的来。” 正在垂头思索的姜辰瞄了他一眼,似是想同去, 但又怯生生地不敢开口。萧进则遥遥地喊了句:“买点啤酒!” 听到韩韶军关门的声音, 姜辰才像松了枷锁般叹了口气, 挪到萧进身边懒洋洋地帮他整理东西,与其说是整理,不如说是捣乱更加准确, 他把萧进归好类的纪念品一个个拿出来看, 再堆放在一起。 “能安分点吗?一边儿去!”萧进推了他一把。 姜辰顺势向后一仰, 躺在地上:“我是真的没辙了,你看他都不拿正眼瞧我。” 萧进正在认真地擦拭一只水晶球, 他嘿嘿笑了一声:“活该!” 姜辰气得踹了他一脚:“你瞧你幸灾乐祸的嘴脸!” “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算你摸不清楚韶军的喜好,就冲他的手你也不应该提打球啊。” “我这不是想让他多活动活动手臂嘛!” “傻子!” “近了不行, 远了不行, 那我该怎么办?” “他喜欢了你十多年,你才追了他多久?慢慢磨呗, 急什么?” 话虽如此,可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姜辰唉声叹气地在地板上挺尸。 又天南地北的闲扯了几句,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 灰蒙蒙的乌云盖顶,遮蔽天光。 “几点了?天怎么黑了?”姜辰瞅着窗外。 说话间,天又黑了几分,眨眼间就进入了黑夜,远处的云端泛着微光。 萧进也看了一眼:“哎呀,要下暴雨了。” 随着一声闷雷,暴雨滂沱而至,哗啦啦像泼翻的水一样倾倒。 姜辰直愣愣地看了会儿天空中翻滚的乌云,猛地从地板上弹起来:“韶军还没回来!” 萧进走到窗口,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就麻烦了,他是空手去的吧?” 姜辰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兴奋又紧张,一头撞向门口,从玄关柜里抓了一把伞就往外冲:“我去接他!” 萧进被他的反应弄得措手不及:“哎!你开我车去啊!哎!至少多拿一把伞啊!”话没说话,姜辰人已冲入暴雨之中,不见踪影。 韩韶军刚刚付完账就看见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大水泡,雷声伴着闪电奏起交响乐,不是能将就淋一会儿的雨。 无奈地在屋檐下站了几分钟,将装满吃食的袋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沉是沉了点,袋子在掌心中累出深深的印痕,有点后悔买了那么多啤酒。 本以为这种暴雨下个几分钟就会停,可没想到看这架势,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避雨的人在店门口站成一排,韩韶军被挤到了角落,雨水寒冷的潮气从领口袖口侵入皮肤,弄得人说不出的难受,右臂又很不给脸地刺痛。 就在韩韶军心浮气躁时,他看见一个人在暴雨中奔跑,人行道上已绝了路人的踪影,唯有他破开暴雨的阻挡,像有追兵似的拼命奔跑,每踩一步都溅起半身水花。 “韶军!”姜辰站在了韩韶军面前。 一时跑得太急气没调匀,姜辰气喘吁吁,雨太大了,落在他身上升腾雾蒙蒙的水汽,他高大的身躯恨不能缩成一团躲在伞下,半边身体都被雨淋湿,裤脚上全都是溅起的泥点。他的模样是狼狈的,但他的眼睛亮得惊心,好像只要能为韩韶军效力,哪怕扔了伞在暴雨里裸奔也是好的。 屋檐积了雨水滴滴下落,连成一片珠玉般的雨帘,一人在屋檐下,一人在暴雨中,不顾旁人异样的视线,他们四目相望。 当我们爱上一个人时,我们并不知道对方会以何种态度来回应自己,就好像被分开囚禁的囚徒,等待着上天的裁决。也许我们爱得执着,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也许我们爱得自私,瞻前顾后虚情假意。当两人都能倾尽所有、无所畏惧,便能突破重重障碍拥抱彼此,当两人都背着尖刺、互相提防,无非是一拍两散,各自天涯。唯恐一人进一人退,一人爱得深沉,一人爱得保留,一人大声说爱,一人转身逃跑,如此一来,便是有情者无期徒刑,无情者无罪释放。 一道雨帘将他们隔在两个世界,眼中倒映出对方的身影,他们是彼此的囚徒,在现实中考验爱情的忠诚。 韩韶军先一步收回目光。 “我来接你!”姜辰急切地说。 韩韶军被他摸了一手的雨水,并不领情:“接不接都一样,雨下不了多久。” 姜辰接过他手中的袋子,笨拙地将伞往韩韶军头上撑。 韩韶军空着双手,上下扫了他一遍:“你只带了一把伞?” 姜辰愣住,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只带了一把伞有什么不妥。 “那么大雨,我们两个一把伞怎么够?” “给你撑!”姜辰毫不犹豫道。 韩韶军无语了,懒得管姜辰死活,迈步走入雨中,姜辰跟班似的立刻跟上,殷勤地将伞向韩韶军一边倾斜。 雨确实是太大了,遮住韩韶军的头顶后,姜辰大半个身体全部在雨里。这个季节的雨水尤为阴寒,暴虐的雨打在脸上几乎有痛感,冰冷的雨水沿着他的后脖子钻到衣服里,冻得他直哆嗦。明明被淋得像落汤鸡,但姜辰乐不可支,笑得都快合不拢嘴,因为此时此刻,他离韩韶军那么近,近得都能看见他脖子上的汗毛,还能为他撑伞,这简直是以前求都求不来的荣幸。 他一贯是讨厌下雨的,下雨天潮湿阴冷,出门还容易堵,可唯独这场雨他恨不得永远都不停,这条路恨不得永远都走不完,耳边是哗哗的雨声,雨水快迷了眼,哪怕只是为他打伞,都能让他雀跃。 等到两人回到家,湿淋淋地站在萧进面前,萧进插着腰居高临下:“两个傻子!” 一把伞的作用基本等于零,两个人的衣衫已完全湿透,可怜兮兮地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衣服能绞出水来,头发软趴趴地耷在脑袋上,连鼻尖都还淌着水。 “没伞不会再等等吗?” 他们不得不承认萧进说得对,尤其是姜辰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 萧进拨开快要被雨水拍烂的袋子,从里面挑挑拣拣拿出一罐啤酒,扯掉拉环,一边喝一边哼着调往里走,走得无影无踪。 “喂!你不管我们啦?”姜辰脚下快要流成一条小溪,脱了鞋袜能看见被泡得发皱的脚趾。 萧进不知道去哪儿转了一圈,找了两条浴巾,一人头上扔了一条:“去洗澡吧,别弄脏我的新家。” 韩韶军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默默地走向浴室。 姜辰抓着浴巾,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发梢上还不停地滴水。 萧进飞起一脚:“看什么看?去楼上的浴室!” 囚徒困境_118 姜辰讪讪地抱着浴巾上楼。 第二天,姜辰病了。 自认为身强体壮的姜辰淋了一场雨,沾了寒气,居然不堪一击地病了。一早醒来,头痛欲裂,喉咙胀痛,鼻孔里呼出两条火龙。他强撑着翻出体温计,连酒精棉都懒得用,直接含了嘴里。 姜辰沮丧地躺在床上,非常想给韩韶军打电话,可知道打了也是白打,他绝不会理会自己,可此刻又万分想念韩韶军,哪怕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都好。 落落寡欢地发了会呆,姜辰突然灵光一现,衣冠不整地从床上蹦起来,心急火燎地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姜辰立刻变得虚弱无比:“妈,是我。最近天气变化大,你要注意身体。” 吴梦一听儿子的声音察觉不对劲,姜辰装模作样敷衍了几句,就用奄奄一息的声音说自己病得厉害。 “严重吗?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吴梦心疼儿子,“赶紧去医院啊,别耽搁。” 姜辰唉声叹气:“去什么医院啊,我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我现在过来。” “那么远的路你别折腾来折腾去了,省得把自己累倒了还我伺候你。” “韶军不是跟你住一个小区吗?让他送你去啊。” 姜辰心里狂喜,嘴上还是有气无力:“哪好意思麻烦人家,最近我跟他有点矛盾。” “你们兄弟间的能有多大的矛盾?是不是你端着架子?你病得话都说不动了就别硬撑了!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看看你!” 挂上电话,姜辰心满意足,躺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裹着被子拱到窗口期待地张望。 一分钟比一年还漫长,内心的恐慌像漫山遍野的野草一样滋长。他在给母亲打电话前是坚信这招灵验的,因为韩韶军总是心软,很不擅长拒绝,更何况是来自亲近长辈的请求。可现在越等越不那么自信了,如果韩韶军决意不想看到自己怎么办?如果他已绝情到即使自己重病在床也不在乎了,又该怎么办? 翘首期盼,煎熬等待,终于他看见韩韶军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 像打了一针强心剂般,姜辰高兴得差一点扔掉被褥,他连蹦带跳地冲回床上躺好,拨乱了头发,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他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第84章 轻而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辰不用睁眼就能感觉到来人停在床边,静静地俯视自己。他等待着韩韶军喊他的名字, 或者推他一下,一点点接触都能让他兴奋不已, 但韩韶军能没如他愿, 始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姜辰等了半天实在等不下去了, 假装被吵醒的样子,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发问:“咦, 你怎么来了?” 韩韶军面无表情:“你妈给我打电话, 说你病了, 叫我来看看你。” “着凉而已,一点点小病, 我妈就爱大惊小怪。”姜辰还装模作样, 撑起上半身又假装不支地倒下,捂着头做痛苦状, “就是这头, 有点疼。” 韩韶军一言不发地拿起体温计甩了甩,又从乱糟糟的药箱里找出酒精棉擦了擦:“量体温。” 姜辰扭过头:“我量过了, 39度。” 韩韶军掀开他的被子:“我送你去医院。” 姜辰连忙抱紧被褥:“不去!我不去医院!这点小毛病去什么医院?”虽然他已经病得头晕目眩,可根本就不想治病, 他存的心思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能把韩韶军多留在身边一分钟也是好的。 “你需要消炎,否则高烧压不下去。” “不去不去!我最讨厌去医院了!”这可是实话, 他本来就讨厌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后来认识了丁穆炎就更加讨厌医院了。 韩韶军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冷淡,总不能把人硬扛去医院,在药箱里翻翻找找,没有找到退烧药。 姜辰偷偷瞄他:“我吃过感冒药了。” 韩韶军还捧着药箱,试图从里面找出些有用的东西,姜辰把他拉到床边坐下:“别忙了,我都说一点小病,你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 韩韶军意外地没有拒绝,只是用一种看穿的眼神看着姜辰。 接到吴梦电话的时候,韩韶军第一反应是姜辰在耍小花招,一开始他并不想理会,但是长辈的话又不好无视,毕竟伤害自己的是姜辰不是姜家。犹豫再三他打算先来看看再说,如果姜辰装病就立刻走人。没想到来了一看,姜辰是真病了,而且看他嘴唇发白的程度,病得还不轻,这就让他没法轻易离开了。 姜辰不管三七二十只管厚着脸皮,仰着一张病态红润的笑脸:“我记得我小时候生病,你和萧进都会来看我,还会给我带零食,所以我总盼着生病,可又难得生病,愁得我要命。” 姜辰现在总爱回忆过去,因为他怀念过去的韩韶军,韩韶军明白他的心思,但不做任何回应。 “有一次你偷偷给我带冰激凌,害怕被我妈发现藏在口袋里,没想到被我爸拦在门口问了一堆学校里的事,结果冰激凌都融化在了衣服里,黏糊糊的一大坨。我吃了冰激凌后又拉又吐,把我妈吓得半死,半夜三更送医院,我妈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严重了。”姜辰笑得就跟小孩儿似的,“还有一次我发风疹隔离,被我妈天天逼着在家写作业。你怕我无聊,偷偷把我从窗户带出去玩儿,那天晚上玩得可开心,时间就像偷来的,结果第二天你就被传染了,身上肿得没一块好皮。” 顽劣的童年与少年时期总有说不完糗事,如今回想起来就像珍藏在盒子里的糖果,姜辰一颗一颗小心品尝,因为一旦吃完就没有了。 “是吗?我还做过这种蠢事?”韩韶军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只记得有次去探病,正好赶上你女朋友来,你就把我赶走了。” 姜辰震惊:“我什么时候有过女朋友?” “你不记得吗?前几年你们还在一起过,叫林什么的,我也记不太清了。” 姜辰并不想去回忆究竟叫林什么,埋怨韩韶军:“你就不能记点好事吗!” “你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会记得我,不需要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在你记忆的哪个角落里。” “没有的事!你说这种话有意思吗?”姜辰气急,极力劝说自己千万不能发脾气,尤其不能跟韶军生气,“什么女朋友?那么多年前的是了,你根本就是……就是……” “小心眼儿是吗?” “我没这么说!” “无所谓,小心眼儿就小心眼儿吧。”韩韶军满不在乎地说。 好好的忆往昔气氛就这么被韩韶军破坏了,姜辰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韩韶军看他脸色不对,不敢大意:“你不吃药不行,我家有退烧药,我给你去拿点。” 囚徒困境_119 “我不想吃药!你就坐在这儿哪里都不要去!” “你能不能不要瞎闹!”韩韶军忽然拔高音量呵斥。 姜辰没声了,老老实实缩在被窝里,不敢发出任何反对意见。 韩韶军匆匆离去,取了退烧药来。 不过是十来分钟的事,姜辰已经没力气再说话了,脸色看上去更差,已经由斑斑点点的病态红,转为了全脸红,两只眼睛严重充血。 这病来得凶猛,昨日一场暴雨,寒气入体伤了身,韩韶军不敢再耽搁,倒了温水,取出药片,送到姜辰嘴边,顺手摸了把他的额头,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保镖叫来直接把人绑去医院。 韩韶军的手很凉,姜辰的额头滚烫不见出汗,被他这么一摸,舒服得差点没哼出声,恋恋不舍地往他手心里拱。 “快点把药吃了睡一觉,不行的话还是得去医院。”韩韶军忙碌开了,把被姜辰卷成咸菜的被褥抖开重新盖在他身上,床头柜上的纸巾杂物收拾干净,又将窗户开了半扇。 他不想再和姜辰有瓜葛,可世事总不能让他如愿,先是萧进回来将三人又拧成一股,现在姜辰又重病在床,真计较起来这病还是因为他昨天冒雨去接自己,虽然自己也被淋得湿透。 其实他也有很多选择,比如把萧进叫来,反正他也搬来了,甚至干脆甩手不管,反正姜辰那么大个人,总不会被一场高热弄死,找家人也好,找别的什么人也好,只要他姜大少发个声,有的是人排着队伺候他。 但是韩韶军都没有。他停不下来,就好像被诅咒了似的,他可以对活蹦乱跳的姜辰绝情,但无法对一个虚弱生病的姜辰袖手旁观。他安慰自己说就算换了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就好像郑瑶瑶与她男友闹翻还会派个保镖保护她,大概自己就是这么个爱管闲事的人。 很担心,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随时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去给你弄点冰块敷一敷。”韩韶军越看姜辰的脸色越不对劲,从浴室里拿了条毛巾又去找冰块,但是姜辰家中没有备冰块,只得把湿毛巾放入冰箱,又拿了一条浸了冷水先应付着。 可没想到回到房间,就看见姜辰手里捏着一团纸巾,正在往床头柜和床的缝隙里塞。韩韶军一个箭步夺过纸巾,展开一看,是被吐出来的退烧药片。 刹那间,怒急攻心,韩韶军怒吼:“你在闹什么脾气!” 姜辰不想好,尽管他已经病得坐都坐不住,可就是不想好。耍个小聪明被抓个正着,在韩韶军的吼声中,姜辰的眼睛红了,不是病红,是带着潮气:“我……没有办法……” “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在乎吗?”韩韶军奋力将纸团扔在他脸上,“我不管你了!” “我没有办法!”姜辰的声音也抬高了,但因为重病显得有气无力,“你来看我,来照顾我,还喂我吃药,我都快高兴死了!你有多久没有正眼瞧我了!要是早知道生病能有这效果,我就算不发烧感冒也想从楼上跳下去!有的时候甚至想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为我流几滴泪!” “你就是爱占我便宜!你除了想方设法压榨我,还会干什么?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韩韶军把湿毛巾往地上一掼,“你想死就去死!” 眼看韩韶军要走,姜辰如有神力,一下子跳起来从背后抱住韩韶军:“别走!” “放手!你找别人伺候你去!” “不行,我就要你!” “我不想管你!” 韩韶军用手肘向后顶,戳中了姜辰的腹部,疼得他弓起腰,可手臂上的力量更大了,箍得韩韶军快要喘不过气来。 姜辰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手!一旦放手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你不爱我了吗?”突然,姜辰没头没脑地问道。 韩韶军停止挣扎,像被这个问题定了身。 “韶军,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你现在不爱吗?”姜辰把额头抵在韩韶军的后脑勺上,呼出来的气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后颈。 爱与不爱,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回答的问题。爱没有开关,打开就爱,关闭就不爱。十多年的爱,不是一朝一夕。 韩韶军叹息,声音低沉得如同呓语:“也许还是爱的,但是不想再爱了。” 这回轮到姜辰语塞,他就像一块被火烤过的岩石,傻了似的抱着韩韶军。 曾经的爱已被消磨光,如今剩下的不过是最后的余辉。 “我知道了。”姜辰哑声道。 韩韶军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感觉到勒在胸口的双臂渐渐松了,像拗断的树枝般垂落。 姜辰开始穿衣服,慢慢地脱掉睡衣,再慢慢地穿上衣裤,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因为实在是太虚弱了,还扶着衣架喘了很久。 “你干什么?”韩韶军疑惑。 姜辰低着头:“我去医院。” 韩韶军被他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耍性子不去医院的是他,现在乖乖穿衣说要去医院的也是他。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姜辰已累得快要虚脱,韩韶军有点像上前扶一把,但最终并没有动。 “你不爱我,没有关系。”姜辰休息够了,努力抬起头来,艰难地直视韩韶军,“我爱你就好了。” 如同开窍了一般,姜辰想通了一件事,既然挖空心思都无法求得韩韶军像以前一样爱自己,那就不要求了,他爱不爱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爱他不就好了? “扛不住了呀。”姜辰摸着额头,撑着床沿起身,“等我养好身体,再来好好爱你。” 第85章 医院里, 韩韶军陪姜辰打针、验血、挂水。姜辰脸上的潮红已经退下,可身体还是十分虚弱, 韩韶军看他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水的温度从掌心传递到心脏, 姜辰捧着纸杯几乎快要落泪, 感觉韩韶军许久都没有对他这么好了。过去韩韶军付出得更多, 都被姜辰理所当然地无视了,而现在只不过是一杯水而已,却让姜辰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他也知道, 现阶段他能得到的, 最多也只有一杯水而已,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 仿佛他捧着的不是一杯水, 而是一堆金子,差一点不舍得喝。 韩韶军根本没有想到他顺手一杯水已让姜辰浮想联翩, 无聊地坐在一旁, 接到了萧进的电话。 “韶军,我联系了我堂哥, 你务必要见他一面,你也知道他干的事都是非同小可的。想要让孙家放点血容易, 但想要真正扳倒他们难,单靠我们三个还不够,能借助的力量都要借助, 你不要有太多顾虑。” 萧进其他的话都从耳边过,唯有“我们三个”入了韩韶军的耳,韩韶军忽然觉得他有点对不起萧进。很多时候,韩韶军心里的放着的是“我们”,因为他对姜辰和对萧进的感情不一样,他把姜辰当爱慕的人呵护着,把萧进当挚友掏心掏肺,所以这个“我们”是“我和姜辰”或者“我和萧进”。从小到大唯有萧进总想把三人捏在一起,一左一右都是至交,一起享福玩乐,一起偷奸耍滑,也要一起抵御外敌,落地兄弟,其利断金,谁都不能落下。 许久都等不到韩韶军的回应,萧进以为韩韶军还在别扭:“韶军,你不会还在嫌弃姜辰吧?你说你傻不傻,这么个活壮丁放在你面前,哪怕你使唤他给你叼拖鞋也好啊。他现在都是应该的,你不让他多卖点力,亏得我心肝肺都疼。” 韩韶军转身望着姜辰,后者松鼠似的托着纸杯一口一口地抿。 囚徒困境_120 “韶军?” “你说得对。”韩韶军道,“确实不能太便宜他。” 萧进行动迅速,三天后便约了几人见面。 姜辰刚刚退烧,身体还虚着,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韩韶军看他确实病得可怜,本想让他在家休养,但姜辰执意要跟着,好不容易韩韶军松口愿意与他联手,他必须得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哪怕快病死了都得来。 两人等了十来分钟,萧进来人走进了包厢。 来人有一张冷峻的脸,英俊的相貌被他冰冷的气质衬托得格外抓人,骨子里透着军人的气息,冰雕似的眼眸随意一扫,一股威严摄人心魄。 韩韶军和姜辰都认识他,纷纷起身问好,跟着萧进称呼他一声“远哥”。 萧远是萧进的堂兄,小的时候他们也曾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儿,三个人分开还能装模作样地乖巧,但要是凑在一块儿那就成了混世魔王,一个狡猾一个大胆还有一个打掩护,旁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唯有萧远少年时就有股子严肃劲,教训起人来还手黑,把他们三个收拾得服服帖帖。 后来萧远参了军,就和他们联系少了,再后来萧远调入机密部门,三人又各奔东西,除了萧进因为是本家逢年过节还见面外,另外两人少了来往。 萧远依次和两人握手,注视着韩韶军:“其实你们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来找你的。” 韩韶军被他冰箭似的眼神看得汗毛竖立:“远哥,这话怎么说?” 萧进惯于调节气氛,张开双臂招呼众人:“不着急,坐下说,没人打扰我们,你们想喝点什么?” 酒水饮料上桌,刚喝了没几口,韩韶军已迫不及待地发问:“远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远缓而重地放下酒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坚定有力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前段时间我在外出任务,现在我回来了,方豫立手上的一些事会转交给我。” 韩韶军惊讶不已:“方叔的工作交给你?远哥你的意思是……” “没错。”萧远点头。 另外两人听得一头雾水,姜辰皱起眉头不太高兴的样子,但偷偷瞥了韩韶军一眼后,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萧进则笑眯眯地给萧远倒酒:“嘿呀,两位还打起哑谜来了,我这个搭桥牵线的被你们扔在一边,有苦没处说啊。” 韩韶军知道萧远是有能耐的,既然他今天肯来,说明对付孙家有希望,没想到萧远和方豫立还是一个战壕里的,不用解释太多就划分了阵营,实在是意外之喜。 在萧远眼神的授意下,韩韶军向另外两人解释道:“我调查孙翰,并不只是我的个人行为……” 韩韶军说出了与方豫立接触的始末,从方豫立主动找上他,透露当年车祸的疑点,到在方豫立的指示下安排人接近孙翰,再到最后不慎被发现。 姜辰脑子转得飞快,他原以为韩韶军与孙家之间更多的是私人恩怨,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萧远服役于机密部队,他们盯上孙家对韩韶军来说大大有利,但同时也意味着危险。 “他们孙家父子究竟在干什么勾当?”姜辰明知道可能得不到答案,还是问出了口,报仇固然重要,但他也不愿意韩韶军卷入旋涡。 “暂时我还不能告诉你们。”萧远一板一眼地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应该算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萧远守口如瓶,三人拿他没有办法,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只要他不愿意,任何人都别想从他嘴里挖到什么秘密,就连萧进也不例外。 几人闲聊了一阵,萧远出门接电话。他一离开,包厢里的气氛顿时活络了,不管怎么说,得到了萧远这么个强力的援助,三人放心许多。 萧进闲闲地问姜辰身体状况,又嘲笑他弱不禁风,跟电视剧女主角似的,姜辰本就恼这场病生得突然,被抓了笑柄,萧进几句话一说,他恼羞成怒地回嘴。韩韶军听他们斗嘴,情不自禁地微笑,只觉是不买票白看了一场戏。 姜辰本来快被萧进那张破嘴气疯了,无意中瞄到韩韶军在笑,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哪怕再被萧进笑话一通都无所谓。 一杯茶下肚,韩韶军想去解手,走出包厢看见萧远还在走廊里接电话。但他没有把手机放在耳边,而是遥遥地举着,完全不想听电话的样子,一张脸冷得跟冰雕一样。 手机里有人在气急败坏的吼叫,听声音还有几分熟悉,但韩韶军想不来是谁了。 “我警告你姓萧的!别老打我媳妇儿主意!他已经跟你划清界限了!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上次帮你抓人我差点把命搭上!现在他的车又被人动手脚!玩儿命的事都我们来干了,你倒好,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敢叫萧远姓萧的,世界上没几个人,韩韶军冷不防听到这段嚣张的叱骂,不由得吃了一惊。 萧远看见韩韶军出门,忙收回胳膊,他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青筋在脑门上跳动:“你不要再大呼小叫了,他现在还是我的人,别说他是主动请缨,就算他不愿意也得服从命令……” “滚你妈的你的人!他是我的人!” “你是驴脑子吗?斩草不除根终究会成为祸害,他这回运气好只是伤了脚,如果还有下次你能保证他还能这么好运吗?要尽快消除隐患才是正理,他都懂这个道理你不懂?” “狗屁歪理!你手下的人都死绝了,非得要他?他都成为靶子了……” 萧远听电话里的人说话越来越不像话,再也不想敷衍他,干脆按掉了电话。一旁韩韶军已经想象出对方被挂电话后暴跳如雷的样子。 “抱歉。”萧远的道歉也是掷地有声,“是在等我吗?我一会儿还有安排,你们兄弟三个聊,我就不打扰了。” “谢谢你,远哥。”韩韶军诚心道谢,眼下他的处境并不好,凡是愿意出手帮他的,他都真心感激。 萧远威严地摆手:“方豫立要我给你带话说谢谢你。这次行动暴露给你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你为了保护他布下的线牺牲很多,保障了我们接下去的工作能顺利展开,所以要谢的话也是谢你。” “我不是为了帮你们,我是为了我自己。”韩韶军不是那么博爱的人,他心中有取舍,只是代价比较惨痛。他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似乎孙家并不是方萧真正的目标,但他必须利用一切对他有利的资源。 萧远不习惯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韩韶军只觉沉沉的力量落在肩膀上,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得走了,我去跟小进他们说一声。” 这时姜辰刚巧神色匆忙地出来,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有点急事,我先走了。远哥,以后有空再请你吃饭。”姜辰匆匆打了声招呼,又匆匆向韩韶军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第86章 姜辰走得匆忙, 因为他接到一个电话。他长年雇一个私家侦探为他调查各种情报,之前用来查丁穆炎、韩韶军, 现在用来查孙翰。 通常他们只用电话联系,但这次对方执意要求当面说, 姜辰知道对方不是个会胡乱提要求的人, 既然要见面必然有其原因, 于是立刻放下手上的事赶去。 他们约在一个普通小街上的普通小茶坊,姜辰进了包间,服务员刚刚送了茶水离开, 就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中等身材, 衣着是再普通不过的T恤牛仔裤, 穿着一双半旧的运动鞋,背着一个有点破的运动背包, 相貌上很难准确地说出是丑是俊, 看上去五官端正有几分清俊,但又很难让人留下印象, 丢在人群里回头再看, 根本别想把他找出来。就连名字也普通得让人记不住,王俊, 输入搜索引擎能跳出成千上万条信息,虽然姜辰经常给他汇钱, 但他并不确定王俊是否是他的真名。也正是他,把丁穆炎的陈年旧账翻了个底朝天,把韩韶军藏了多年的秘密查了出来。 “姜先生来得真够快的。”王俊将背包往沙发上一扔, 先喝了三杯茶。 囚徒困境_121 姜辰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姜辰与王俊结识得很偶然,不知不觉成为了他的老客户,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见面姜辰都会觉得重新认识了一遍王俊。上回他西装革履的打扮得像个精英,这回穿得就像一个大学生,乍一看不辨年龄还有几分青春朝气。 “着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姜辰点了一壶菊花普洱,倒茶的时候一朵朵雅致的小菊花在琥珀色的茶水中绽放翻滚,飘出清幽的茶香。 “跟你邀功来着。”王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不急不缓地喝了半壶茶,王俊从背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从外壳看起来,这台笔记本旧得可以报废,上面满是磕磕碰碰的痕迹,品牌LOGO都磨得没了痕迹,但开启电源到能使用只花了六七秒的时间,屏幕界面也有点怪异,与普通电脑截然不同。 一组照片从电脑里调取出来,王俊将电脑推到姜辰面前:“这是我最近调查孙翰的成果。” 姜辰连忙将一张张图翻看,但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无非是孙翰出入各种场合,与不同的人会面。 王俊在糖果碟子里挑挑拣拣拿出一粒包装漂亮的水果糖,剥开糖纸丢到嘴里,用舌头滚了一圈,顶在腮帮子里,含含糊糊地说:“姜先生你要仔细看,一个人都不能漏掉。” 姜辰耐着性子重新浏览一遍,看着看着,两只半眯着的眼睛睁得滚圆。他在照片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助理徐霖。至少七八成照片里都拍到徐霖,而且藏得很隐蔽,不注意的话还以为只是个无意进入镜头的路人,有时甚至还经过了伪装。如果只是一两张,姜辰姑且能认为是巧合,但照片里孙翰见了不同的人,不可能每一次他都“恰好”路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想徐霖其人,做事认真,能干有想法,经常能发表有见地的意见,所以姜辰相当欣赏他。现在他诡异的出现在孙翰附近又是什么情况? 王俊笑眯眯的:“姜先生身边藏龙卧虎啊。” “挑几张拍得清晰的发给我。”姜辰烦躁地用叉子叉面前的糕点,“给我查他,钱另算。” “不着急。”王俊小孩子似的把糖果吃得在口中滚来滚去,“孙家公子我不能再查下去了,他的报酬就算到你助理头上吧。” “什么意思?你不查了?”姜辰眯起眼睛。 姜辰的眼中有锐利的光,但王俊镇定自若:“当初我们说好的,你不能勉强我查任何我不想查的人,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 “徐霖能跟孙翰比?” “那倒也是啊。”王俊痛苦又为难,“给你打个折?不行不行,打折跟割肉没什么两样,要不我再帮你查查韩总的秘密?” “你别废话了!”姜辰瞪了他一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查到孙翰什么了?” 王俊从数百张照片里选中其中一张在姜辰面前放大,照片中孙翰与一名黑衣男子一同进入一家私人会所。 “他是谁?”姜辰指着屏幕上的黑衣人。 “厉源。” 姜辰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没听说过。” 王俊笑了笑:“姜先生没听说过很正常,总之他是个危险人物,我是个怕死的人,所以不准备再查下去。” 姜辰抬起眼睛,从屏幕的上方斜视王俊。王俊这人贪财,从来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虽然他除了帮自己搜罗情报外,基本干的就是抓小三的活,但姜辰知道在他看似普通的皮囊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连他都说这个与孙翰来往的是个危险人物,恐怕真的是非常危险。 “我给你加钱,翻倍!” “有钱也得有命花呀,你说是不是,姜先生。” 看出他不是趁机讹钱,姜辰陷入了愁思,不单单是因为调查受阻,联想到萧远的出现,他不得不怀疑韩韶军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孙翰,还有这个隐藏在背后的危险人物。越细想越焦虑,恨不得造个硬壳把韩韶军保护起来。 如果王俊不查,还能指望谁呢?对姜辰来说最重要的是韩韶军的安全,从方豫立的做事风格来看,真有意外,韩韶军极有可能成为炮灰,想要完全靠他们恐怕不行。 “我不勉强你。”姜辰有点丧气地叹了一声。 王俊有点意外,将水果糖卡在牙齿外侧:“你同意了?” 姜辰很不高兴地啧了一声:“好歹我们也有点交情,我总不能让你去送死吧。” 王俊意外得都快傻了,许久才重新用舌头拨弄糖果,鬼头鬼脑地笑:“姜先生转性了呀。” “乱说什么?” 王俊认识姜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知道他脾气不怎么好,霸道惯了的人容不下别人违逆。按他的设想,一旦跟姜辰说终止调查,姜辰的反应应该是大发雷霆,然后硬逼着他继续。今天特意把姜辰叫来,做好了争论一番的准备,没想到准备好的大段说辞还没有机会说出口,姜辰居然已经妥协了。 “姜先生会为别人考虑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明明看出姜辰的心情不太好,可王俊就是胆大包天喜欢摸老虎屁股。 这话似乎是夸赞,可姜辰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反而像被人骂了一句似的:“你不想查,我同意了还不好吗?贱不贱啊你?” 王俊呵呵一笑,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贱:“这样吧,孙翰那边我能查多少是多少,你按情报的分量付我报酬。你助理那边我也会盯着,有什么动向会及时向你汇报。拿命换钱我是不干的,这次算是回馈老客户吧。” 这下又轮到姜辰意外了,心里暗暗给王俊贴上“贱骨头”的标签。 王俊走了,姜辰一个人在包间里喝茶,思索着最近这段日子的人和事,想要整理个头绪出来,还没来得及排出个一二三,萧进的电话先来了。 “韶军好像不太对劲,你回来看看。” 萧进很少说这种不太确定的话,一下子把姜辰的心吊了起来。 韩韶军和萧进还在先前的饭店里,姜辰不得不又匆匆赶回去,两人似乎早就结束用餐,可迟迟没有离去。 韩韶军寒着脸坐在沙发上,萧进忧心忡忡地坐在他身边。 “你们在等什么?” 韩韶军没有穿外套,衬衫的袖口卷到了手肘,裸露出来的手臂一片斑驳的红肿,一直延伸到衣服里。 这桌菜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不适合韩韶军吃的东西,他的皮肤又过敏了。 “你不是带着抗过敏的药吗?放哪儿了?”姜辰拿起他的外套摸口袋。 “别碰我衣服!”韩韶军呵斥道。 姜辰被他吼得一愣。 萧进说:“他吃过了,没效果。” “这种药吃太久没效果了,该换药了。”姜辰好心地蹲在韩韶军面前抬起他的胳膊,“痒不痒?我帮你揉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韩韶军反应很大,猛地抽出手臂,差点把姜辰推倒。 姜辰晃了晃重新找到重心,看见韩韶军脚边有一本被撕成两半的杂志。心口一凉,姜辰发现了萧进所说的“不对劲”的地方。 囚徒困境_122 韩韶军的病情一直被药物控制得好好的,以至于都快忘了他精神上的疾病,八成他最近服药又不规律了,在痛苦的过敏症状刺激下,又发作了出来。 姜辰的心脏被揪住似的疼,忽然失控得一把抱住韩韶军。 太难受了!这样子的韩韶军,让他太难受了!当年的所作所为,使得韩韶军在遭受了生理的痛苦后,持续忍受心理的痛苦,耽误了最好的康复期,所以现在才回反反复复受疾病折磨。而自己除了几句言语上的安慰,什么都做不了。 韩韶军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受惊了似的低吼一声,愤怒地挥动拳头。 萧进还没见过如此暴躁的韩韶军,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韶军,你怎么回事?” 韩韶军被他吼得清醒了一些,愣愣地维持一个姿势,眼神闪烁不定。 “我们去医院吧。”姜辰捂着被他揍疼的脸。 韩韶军摇摇晃晃地起身,看上去极为正常地穿上外套。 “韶军,你去哪儿?”姜辰跟在他身后。 “我去找丁穆炎。” “你找姓丁的……找丁医生干什么?” “他找了新的抗过敏药,我去找他要。” 姜辰和萧进看着梦游似的韩韶军,心惊胆战地跟了上去。 第87章 丁穆炎一开门看见外面站了三个人是有点意外的, 视线一一扫过,先是韩韶军, 他的眼睛亮得异样,然后是姜辰, 一张飞扬的脸拉成苦瓜, 还有一个人丁穆炎没见过, 他生了一对凤眼,看人的眼神有点探究的意思,从三人的架势来看, 丁穆炎猜出是久闻其名的萧进。 丁穆炎租住的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四个大男人往客厅里一坐便显得拥挤。 “你们坐, 我去倒茶。” 丁穆炎走进厨房听见身后有人跟了进来。 “韶军好像又发病了。”姜辰连倒杯茶的时间都不愿等。 丁穆炎答非所问:“小陈被韶军派去出差了。” “谁跟你说他了?我在说韶军!” 丁穆炎扫了他一眼:“小陈出差了,没人盯着他吃药, 韶军是个很不自觉的病人, 你以为他乱吃药的历史是怎么来的?” 姜辰从丁穆炎的话里听出了责备:“他中午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又发了一身的疹子。” “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姜辰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他生了病, 不是应该送医院吗?送到我家来干什么?” “你不是医生吗?” “光靠眼睛看就能治病的, 不是医生,是巫师。” “可他不愿意去医院, 他说你给他带了药,所以他一定要来你家。” 丁穆炎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挥了挥手:“出去。” 被人像当苍蝇一样赶走,姜辰心里气得要死,但拿丁穆炎没有办法, 要是他敢对丁穆炎发火,韩韶军绝对要跟他翻脸。 姜辰什么都不怕,就怕韩韶军翻脸。 讪讪地回到客厅,萧进看姜辰臭着一张脸:“谁又惹你了?” 姜辰生着闷气:“没有!” “是我们有求于人,忍着点。” “我知道!我都说没什么了!”姜辰憋着火。 丁穆炎回到客厅,将一杯微烫的茶递给韩韶军:“喝茶。” 韩韶军接过茶杯迫不及待地说:“我是来拿药的,上次……” 丁穆炎托着韩韶军的手腕卷起衣袖查看,他身上的红疹已自行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你急什么,我又不会逃走,你专程来我家拿了药就走,太不近人情了。” 韩韶军只得耐着性子喝了几口,茶都还没凉,又着急地催促:“你先把药拿给我看看。” 情绪上来的韩韶军是没法用理来沟通的,丁穆炎只得退让,回房取来了药。 为了避免耐药性,韩韶军每隔一段时间会换抗过敏药,基本都是丁穆炎负责。韩韶军拿了药仔仔细细地看,其实他根本看不懂,但有种怪异的偏执驱使着他,将说明书从头到尾读一遍。 姜辰也好奇地拿了一盒药,他很想取代丁穆炎干这份差事,奈何医学知识有限,只能在边上眼红。但他心里还是很不服气,鸡蛋里挑起了骨头:“这药好不好?要给我们韶军吃最好的药,你可别拿次品糊弄我们。” 权威受到了挑战,尤其是“我们韶军”四个字,让丁穆炎从眼镜后面翻了个白眼:“当一个人毫无根据地怀疑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通常不是坏,就是无知。姜先生是韶军的好朋友,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姜辰差点把药盒摔到丁穆炎脸上,阴沉着脸不说话。他看见韩韶军胳膊上还有些红痕,心疼地用拇指摩挲,韩韶军不耐烦地挣脱,指甲划过小臂,皮肤上留下一道划痕。 丁穆炎又幽幽地开口:“韶军的皮肤容易有划痕症,要尽量避免刺激,尤其是一个人的指甲不干净,最好不要碰他。” 姜辰下意识地低头看双手,虽然进屋没有洗过手,可还不至于称为脏。心里的怒火不断烧着,姜辰感觉自己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但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必须克制再克制。 “还想喝茶吗?我再帮你倒一点。”姜辰见韩韶军的杯子空了,殷勤地表现,抢不了丁穆炎管药的活,抢他倒水的活总可以吧。 韩韶军读说明书读到了不明白的地方,向丁穆炎询问,身体微微向他倾斜,丁穆炎也偏过脑袋,两人凑在一块儿,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亲上。 姜辰心里一着急,手一抖,壶嘴偏了偏,滚烫的热水倒在了自己的手上。 囚徒困境_123 “哎哟!烫!”幸好水不多,姜辰呼呼吹着被烫红的手指,又是搓又是摸耳垂。 他小心翼翼地偷看韩韶军,生怕被他骂笨手笨脚,但后者似乎并没有在意,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精神不振的样子。 丁穆炎一声叹息,提起茶壶倒了杯水:“姜先生养尊处优的,不适合干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 “丁穆炎你什么意思!”姜辰一拍桌子,终于忍不住了。 “没什么,已经有韶军这么个病人了,你要是伤着摔着了,不是给我添麻烦吗?” 萧进坐在一旁懒洋洋地笑,看丁穆炎一次次挑衅姜辰,姜辰一次次忍气吞声。他太清楚姜辰的脾气了,除了自己和韩韶军,姜辰从来不对任何人服气,就连父母都敢叫板,可这个人居然能把姜辰气得七窍生烟,还不敢发火。 他觉得好笑极了,姜辰就像一只气鼓鼓的气球,随时有爆炸的可能,但这个丁穆炎就是不给最后一下痛快。这个人精准地控制着姜辰的情绪,他很清楚姜辰的底线在哪里,什么话能把他气到吐血又不至于惹祸上身,也或许他根本就不怕惹祸上身,因为韩韶军就坐在身边。 人心是最变幻莫测的东西。萧进喜欢掌控人心,将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憎恶捏在手心里,这会给他带来莫大的成就感。现在他发现了一个跟他有相同爱好的人。 姜辰最终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地瞪着丁穆炎,没有暴走。 “韶军,你怎么了?” 萧进的话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他们同时看向韩韶军,只见韩韶军昏昏欲睡,身体歪斜着头一顿一顿,手里的说明书早就滑落在地上。 姜辰连忙上前:“韶军,你现在别睡啊,我马上送你回家。” 丁穆炎一改平日说话时生冷的语气,用一种轻柔到近乎诱惑的语气道:“是不是累了?去我床上睡一会儿。” 韩韶军点了点头,嘟囔了一声,似乎是说好,然后头一仰,倒在了丁穆炎身上。 “睡你这儿?这怎么行!”姜辰强烈反对。 “他都快站不住了,你还不让他休息,还有没有人性?难怪韶军要跟你分手。” 丁穆炎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句句戳心,把姜辰的伤口捅得稀烂。 “我们没有分手!我们只是暂时有点矛盾!”姜辰用吼地说出这句话。 “那你就对韶军好点!让开,别挡道!” 姜辰看看韩韶军,再看看丁穆炎,话是没错,可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丁穆炎扶起韩韶军往卧室里走,因为他几乎没了意识,身体像摊泥一样往下滑,丁穆炎一个人扶他有点困难。 “我来帮你。”萧进终于有了动作,将韩韶军的另一条胳膊架在脖子上,两人齐力将韩韶军弄进了卧室。 丁穆炎的卧室简洁到近乎乏味,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台电视都没有,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恐怕是作为医生的职业习惯。 韩韶军已彻底陷入昏睡,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看丁穆炎将韩韶军安置在床上,盖上被子,萧进抱着双臂斜靠在墙壁上,瞥了眼门口确认没有人:“你给他下药了?” 丁穆炎动作一滞,抬起一双警惕的眼眸。自打三人进屋,丁穆炎的注意力一直在韩韶军和姜辰身上,似乎这会儿才意识到还有第四个人。 萧进好整以暇地微笑:“我没说错吧,否则他怎么会突然睡着?” 丁穆炎恢复过来,扶了下眼镜,镜片的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别说得那么难听,只是一点安眠药而已。他看上去很精神,其实生理上已经很累了,疲劳更容易诱发他的病症。” 萧进只是笑,就在丁穆炎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时,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身走出卧室。 “我们走吧。”萧进勾住姜辰的肩膀,“病人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我们担心也没有用。让韶军好好休息,你明天来接他吧。” 这让丁穆炎有点惊讶,他以为萧进会跟姜辰告状,姜辰知道真相后必然又会大闹一场,丁穆炎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想到萧进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临走时萧进意味深长的回眸,令他有点在意。 姜辰稀里糊涂地被萧进带走了,坐在副驾驶上许久才恢复正常,一路骂骂咧咧:“韶军身边的苍蝇实在是太多了!赶都赶不完!我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萧进漫不经心地开车:“说什么呢?” 姜辰切入了机关枪无差别扫射模式:“陈卫宁,就是韶军的小跟班,看着韶军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还说什么他出差了就没人盯着韶军吃药?简直不是人说的话!没那小崽子还不行了?还有他表弟夏博雅你见过没?那小子整天跟个花蝴蝶似的,还敢说喜欢韶军?看见他我就烦!这个这个!丁穆炎!你今天见识过了吧!你说这人讨不讨厌?啊,还骂我蠢!真想揍他一顿!” “他好像没骂你蠢。” “他骂了!他心里骂了!” 萧进啼笑皆非:“你想多了。小陈我见过,韶军就把他当成小孩儿,看不上他的。韶军那个小表弟我也认识,他们是亲戚,韶军应该没有吃窝边草的嗜好。至于这个丁穆炎嘛……” “糟糕!”姜辰惊叫,“我想起来了!丁穆炎喜欢男的啊!我怎么能把韶军留在他床上?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天哪!怪不得我觉得不对劲!快!调头!开回去!我要去救韶军!” “哎呀,你发什么疯!别影响我开车!”萧进把试图抢夺方向盘的姜辰推到一边。 “快回去啊!我不能把韶军留在他家!” “别傻了!你是想过去把韶军吵醒吗?你看韶军是帮你还是帮他?” 姜辰被问住了:“那、那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丁穆炎还能把韶军吃了呀?韶军身体不好,就算丁穆炎真看上韶军了,他也做不出霸王硬上弓的事,你就把你的心放回肚子吧。” 姜辰怔怔道:“你也认为丁穆炎看上韶军了?” “你放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说韶军看不上陈卫宁,我信,说韶军不吃窝边草,我也信。那丁穆炎呢?嘿哟,听说他履历很吓人呢,整个一学霸,估计比你还学霸,长得也还凑合,韶军这人看脸的。” 萧进沉默片刻,还是那句:“你放心。” 心里不爽了一阵,姜辰转换了话题:“韶军的病,你知道多少?” 萧进面露忧心之色:“精神方面?我不清楚,韶军没有跟我提起过,下午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姜辰哀叹一声,又有点窃喜:“跟你也没提过啊,那还好。”相比姜辰,韩韶军对萧进坦诚得多,为此姜辰多少有点吃醋,这回他两人一起瞒,让姜辰平衡许多。 “好个屁!”萧进骂道,“他都不说就说明特别在意,他多要面子的一个人,生这种病,能好受吗?再说了,你跟我能一样吗?我不知道是不应该,你不知道是有罪,懂吗?” “懂懂懂!”姜辰做了个求饶的动作,“我有罪,我不正在赎罪吗?我说了一句,就招你一顿骂,我惹不起你。” 囚徒困境_124 姜辰不再纠结,继续对韩韶军身边大大小小的“苍蝇”进行猛烈的抨击。 “到了,下车吧。”萧进停在小区门口。 姜辰张望了一下:“开进去啊,停在门口干什么?你不回家吗?” “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你送我到家门口啊,这里离我家还远着呢,你要我走进去啊?” “生命始于运动,快滚。” 姜辰下了车,直埋怨萧进“没义气”。 丁穆炎看了会书,也有了些困意,抱了备用的被子枕头,刚刚在沙发上铺好,就听见了门铃声。开门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萧进。 “你怎么又来了?” 萧进不支似的靠在门框上:“路过附近时受了点伤,想来找医生看看。” 丁穆炎狐疑地打量,没看出他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伤在哪了?” 萧进抬起左臂,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小臂上有一块擦伤,不知道在哪个粗糙的石面蹭的。 丁穆炎对上萧进的视线,微眯的眼睛活脱脱是只成精的狐狸。 第88章 韩韶军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注视着天花板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躺在丁穆炎的床上。 “真是抱歉,昨天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没有打扰到你吧?”韩韶军充满歉意地说。 “这么多年朋友了,我收留你一晚又有什么关系?” 丁穆炎准备了一份中西结合的早餐, 一碗清淡的菜粥, 一份自己腌的酱瓜, 再加两片白切面包。 睡清醒了的韩韶军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奕奕,连心情也变得格外好,他喝了一口粥笑道:“你还真是贤惠啊,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会做菜。” “很难吗?”丁穆炎淡淡道, “对我来说做菜和做手术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很享受将一块肉从骨头上剔下来,切成大小均匀的薄块, 然后放入油锅中, 高温使蛋白质发生变性,脂肪溶解, 肌肉组织收缩。” “你能不要变态吗?”韩韶军又恶心又好笑。 丁穆炎也笑了:“一般家常菜很容易的, 只是你不愿意学罢了。” “说起来姜辰的手艺也不错,真叫我意外, 我记得有次……”韩韶军说到一半止住了话头,很多时候大脑是不受控制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了姜辰,想起了他曾经烧过的一桌菜,但是一想起来刚才还轻快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 “吃吧, 吃完了记得吃药,不许再乱来。”丁穆炎把酱瓜推到他面前。 韩韶军重新提起精神:“你太严厉了,我只是忘记了,没有故意不吃的意思。” “吃药都要人追着你喂,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不按时吃药会有什么危害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不要把医生的话当耳边风。” “不要跟一个疯子计较嘛。” 丁穆炎紧皱眉头,禁欲感十足的脸上带了杀气:“我再跟你说一遍,精神疾病是很正常的病,跟感冒发烧一样都是病理变化,你好歹也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不要这么狭隘吗?你自己都不能正确认识疾病,让别人怎么帮你?” 听丁穆炎越说越严肃,韩韶军连忙告罪:“我错了,我检讨,丁大医生息怒。” 丁穆炎也觉话题太过沉闷,换了一种语气道:“你这人就是死心眼,平时脾气好其实都是假象,骨子里根本就是固执得很。别的不说,就说姜辰吧,欺负你这么多年你也能忍,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呀?同样是兄弟,你为什么不去喜欢萧进?” 韩韶军刚喝下一口粥,呛得差点喷出来,忙抽了一张纸巾捂住嘴,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咳咳咳,你说什么?萧进?你别说笑了,虽然姜辰很多时候不怎么好,可总比萧进好多了。” “至少萧进比姜辰有脑子吧。” “你不了解萧进,他这家伙坏得很。他是我兄弟不假,他出什么事我会为他拼命也不假,但他只适合做兄弟,不适合做恋人。我要是喜欢他,那才是往火坑里跳。” “是吗?”丁穆炎怀疑。 “萧进就属于那种,打架的时候会高呼讲文明懂礼貌,然后背地里把人打得亲妈都不认识的人。” 丁穆炎不难想象这一幕,但不以为然,也不太在意,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还是吃饭吧。” 吃完早饭,丁穆炎将碗筷收拾到水槽里清洗,透过厨房的窗户,他看见姜辰的车停在楼下,姜辰焦急地在车边打转。 事实上两个小时前,姜辰就来了,但没有上楼,只是坐在车里等候,实在坐累了,下车活动活动手脚。 大清早的他生怕韩韶军还在睡觉,不敢贸然上门惹人不快,可不来又不放心,万一韩韶军自己走了,万一丁穆炎要对韩韶军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姜辰第无数次看时间,九点整,这个时间接人不早不晚刚刚好,早一点有打扰人的嫌疑,晚一点会显得没有诚意,但是整点又太刻意了,还是不太妥当。于是姜辰硬是盯着秒针转了三圈,在九点零三分的时候,冲上了楼。 丁穆炎看见姜辰进了大楼,将最后一个碗清洗干净,擦干净双手,门铃响了。 “我来接韶军。”姜辰尽量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但眼睛控制不住往里面瞟,幸好丁穆炎家不大,一眼就能看见客厅里的韩韶军。 丁穆炎神情冷淡:“我跟韶军商量了,他身边还是需要一个专业的人照顾,所以要在我家住几天。你回去吧,等他病好了,我会送他回家的,不用劳烦你。” 这是要常住的意思了?这怎么行!姜辰的眼睛蓦然瞪大。 “好了,你别逗他了。”韩韶军出现在丁穆炎身后,“我是差不多该走了,昨晚麻烦你了。” 姜辰的脸瞬间转怒为喜,侧身让出通道。 “那好吧。”丁穆炎也不勉强,“注意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可以来找我。” 姜辰把人送上车,为他开门,为他系上安全带,他的内心是雀跃的,因为韩韶军不但跟他走了,还上了他的车。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姜辰享受这难得的相处,即使零交流也能让他贫瘠的内心得到满足。 韩韶军始终望着外面的风景,从玻璃窗上倒映出姜辰时不时偷看他的脸:“穆炎工作很忙也很辛苦,我是不想影响他才跟你走的。” 囚徒困境_125 姜辰苦笑:“你让我高兴一会儿都不行吗?就一会儿。” “我怕你误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怕我得意忘形。其实我现在的要求也没那么高,你还肯坐我的车,我就很满足了。” 韩韶军没有再反驳什么,他不想给姜辰太多希望,也不想刻意口出恶言。 姜辰很想与他聊点什么,哪怕聊天气也好,可他始终都没有开口,因为过去他每一次挖空心思想出的话题都会成为一次尴尬的对话。他忽然之间发现与韩韶军沟通是那么的困难,当韩韶军关闭了向他敞开的大门,他连一扇窗都找不到。 回到小区,姜辰停在了自家门口。 韩韶军不解地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多问,打算下车自行回家。 “韶军,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姜辰拉着韩韶军。 韩韶军不知道姜辰又在耍什么花样,迟疑地望着他。 “我……我弄了很久……你一定要去看看……”姜辰的脸上有一种甚至可以称之为羞涩的神情,那是一种藏不住的期待,就好像埋藏在地底千年的奇珍异宝就等着重见天日的一刻。 “就一会儿,很快就好。”姜辰不由分说地把韩韶军拉回了家。 奶油包照例喵喵叫着缠到他脚下,但他连小猫都没空管,径直把人带进了书房。 书房中间有一张方形的桌子,上面蒙了一块绒布,神神秘秘地将桌上的东西遮盖住。 “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你一定会喜欢的!”姜辰满面红光,为了这一刻,他精心准备了许久。 韩韶军掀开绒布的一角,看见了一片枪灰色,随着他的动作,绒布滑落在地。 摆放在桌上的是一艘完整拼装的千年隼模型,烟灰色的模型喷了一层清漆,在光线的作用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巨大的模型细致入微,威武凝重的气息夹杂着历史的沉淀,有种令人窒息的苍伤感。 时隔十多年,这艘飞船模型终于拼成了。这模型好似他的感情般多灾多难,先是被长达十年的埋藏,好不容易见了天光又遭到了毁坏和丢弃,如今,终于完整地呈现在眼前,好像它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它外壳上不起眼的一道划痕。有那么一瞬间,韩韶军的心脏像是被击中,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少年时期,他专心地组装模型,阳光般耀眼的少年就坐在他身边。 飞船模型体积庞大,零件多到数不清,对于一个新手来说想要完成不是一件易事,没想到,姜辰居然将它拼成了。 “我……我拼了很久,有些地方其实被我拼坏了,仔细看能看出来。还缺了一些零件,我只能又买了一套补上缺漏,这套已经绝版了,我还是从一个收藏家那里买来的。”姜辰赧然,小心地观察韩韶军的反应。 韩韶军怔怔地望着模型,庞大的飞船映在他眸中,如同真正的飞船置身浩瀚的宇宙。 姜辰在他耳边道:“每次我想你了就拼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拼完了。我就是想……让你看看……” 说话时的热气喷在耳边,韩韶军猛然意识到两人靠得太紧了,立刻后退了一步,淡然点头:“拼得不错。” 近乎敷衍的话,让姜辰一愣。 “模型我看过了,能走了吗?” 满心的期待被泼了一盆冷水,姜辰石化一般动弹不得。 “那我走了。” “韶军!”姜辰用委屈的声音呼喊。 “还有什么事?” “你……你不喜欢吗?”姜辰失魂落魄,就好像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视若珍宝东西用双手奉送到他面前,结果被他弃若敝履。 “我不是说了拼得不错了吗?你还想要怎么样?” “我想要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韩韶军失笑,用一种看人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姜辰:“你以为我们之间是一个模型能解决的吗?” “我当然不是这么以为的!”姜辰吼了一声,又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错了,我也不求你现在原谅我,只要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就好。” “感情的事情谈不上什么机会不机会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有的!我们之间一定还有的!”姜辰无法自制地抱住了韩韶军,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你以前不是给我很多次机会吗?让我有机会拥抱你,亲吻你!我很怀念那种感觉!” 韩韶军没有像以前一样将他推开,但也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像跟木头似的立在原地:“你以前有机会抱我,亲吻我,甚至上我,只是因为以前我爱你。” 姜辰如触电般颤抖了一下。姜辰早就应该明白的,韩韶军不欠他什么,也不比他差什么,有机会伤害他,有机会被他纵容,有机会进入他的身体肆意妄为,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爱他。 但现在这个爱字,居然多了个“以前”。 “我真的要走了。”韩韶军退后一步,姜辰就像蝉蜕般松脱。 眼看韩韶军真要走,姜辰又喊道:“你以前说过,即使是失败品也是亲手打磨出来的,不应该被随意丢弃!” 韩韶军一脸疑惑,他完全不记得有说过这种话。 姜辰既惶恐又伤心:“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失败品,好不好,不要把我丢了。” 就好像迷路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姜辰被抽了魂一样踉跄了一下,似乎是想追韩韶军,又似乎是要摔倒。 “孩子话。”韩韶军淡淡地丢下话离开,不知道是说当年说的是孩子话,还是说姜辰在说孩子话。 人还是走了,好像韩韶军的到来也不过是姜辰臆想的幻梦,只剩下桌上冰冷庞大的模型是真实的。 “喵喵!”奶油包钻进了书房,挠着姜辰的裤腿叫唤。 姜辰低下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小猫奶声奶气地叫,可怜兮兮地求安抚。忽然之间,姜辰觉得自己在韩韶军面前,跟这只小猫很像。 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姜辰弯腰把奶油包搂入怀里,抚摸它柔顺的皮毛:“我们是一样的。” 第89章 囚徒困境_126 郊县的工厂一片艳阳照得人睁不开眼, 姜辰将一颗小石子踩在脚底翻滚玩耍,看着他的助理徐霖将车开到他面前。 徐霖打开车门, 做了个请他上车的手势。 姜辰一脚踢开小石子:“你坐吧,我来开车。” 徐霖没有异议, 等姜辰坐进驾驶座后, 坐上了副座。 算不上宽阔的马路上少有车辆, 姜辰一路风驰电掣,车尾扬起淡淡的尘土。拐入一条乡间小道,姜辰放缓了车速, 两边是成片的农田, 不时可见家禽在小水池里戏水。 “姜总, 我们去哪儿?”徐霖问,显然他们已经偏离了回城的路。 “随便逛逛。”姜辰漫无目的地行驶, 看惯了城市的高楼, 偶尔在外跑跑也有几分野趣。 车停在一片农田边,姜辰下车伸了个懒腰。今天是个大晴天, 难得露出些蓝天, 阳光极好,将这田园风光照得无限明媚, 他拔了一根野草,百无聊赖地在指尖转动。 “徐霖, 你学校里是学什么的?” 徐霖正陪他欣赏田园美景,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个突兀的问题:“我是学数学的。” “数学?那可是高智商的人才能读的啊。” 徐霖谦虚地说:“年轻不懂事,也没学成什么。” “你还叫没学成什么, 那别人岂不是都白活了?”姜辰丢掉野草,舒展了一下四肢,“行了,你也别谦虚了,跟我说说你吧。” “说我?我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随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随便说,我随便听。” 强光下,姜辰的脸庞被勾画出清晰的线条,在墨镜的遮挡下,姜辰能看清徐霖,但徐霖无法看清姜辰。大部分时候徐霖能尽忠职守做好一个助理的本分,但此刻,他的心中有些忐忑。 于是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说,从家庭生活到校园生活,再到以往的工作经历,好像闲谈一般挑一些趣事说给姜辰听,姜辰也很配合,该笑的时候笑,该感叹的时候感叹。 天色渐晚,霞云万里,眼前的田园美景也染上了一层金红。 徐霖说得口干舌燥:“姜总,你要是还想听我的故事,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总在这田边耗着不是件事。” “我倒是觉得这里不错,清净。”姜辰摘下墨镜,在手中摆弄,“横竖这里没别人,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徐霖明白说到了正题,磨蹭了一下午,姜辰终于要问出他真正想知道的话题了。 “姜总请问。”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孙翰的?” 徐霖低头一笑:“在跟姜总前就知道他了,他大小也是个知名人士,所以早有耳闻。” “你很清楚我问的不是这个。”姜辰抬起一双锋锐如刀的眸子,“你不用揣摩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既然我站在这里单独跟你谈,希望你能坦诚相待。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跟踪孙翰?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徐霖刚要开口,姜辰又紧接着道:“不要试图对我撒谎,我会弄清楚你多少真话多少假话的。” 徐霖没有立刻回答,思忖片刻,他还是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道:“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姜辰抬了抬手,示意他随意。 徐霖在姜辰的注视下拨通电话:“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姜总在跟我谈话……是的,他问了。” 在与那人通话时,徐霖始终看着姜辰,姜辰也淡然迎视。 徐霖将手机递到姜辰面前:“姜总,请听电话。” 对于徐霖背后有人,姜辰并不意外,但当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时,还是难掩惊讶。 “小辰。” “爸爸?” 姜恒应了一声:“回家,要谈什么跟我谈。” 姜辰回到姜父家已是入夜,他没有吃晚饭,只喝了一碗粥,便急着要和姜恒深谈。 “你着什么急啊。”姜恒站在书桌后,有几分无奈。 “我怎么能不着急?韶军他……”姜辰咬了咬牙,没把话说下去,“总之你在搞什么玩意儿,都告诉我!别拿我当枪使!” 听他漏出了韩韶军的名字,姜恒的面色凝重了几分,扶着书桌稳稳地坐上沙发椅:“我知道你们兄弟几个在找孙家麻烦。” 姜辰歪着脑袋:“爸,你说反了吧?” “别跟我咬文嚼字,也别对我瞪眼睛,迟早是要告诉你的。”姜恒略带沧桑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悲痛,并不明显,但很深很重,他斟酌片刻道,“你韩叔不能白死。” 姜辰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正色道:“爸,你都知道?” “是韶军告诉你的?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不等姜辰回答,姜恒已摆摆手道,“不管他怎么知道的,都不重要了。难怪前阵子闹出那么大动静,你们年轻人还是太不谨慎了。” “这不能怪他!起因压根跟他没关系!”姜辰犹豫了一下,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还有谁知道?爸,你就别再瞒我了,都告诉我吧。” “还有你萧叔。” “你们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姜恒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没有很早,或者说是我跟老萧查了很多年,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们始终认为当年的事有蹊跷,幸好没有放弃。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被我们查到了蛛丝马迹。” “当年?” “说来话长。”姜恒捧着茶杯站在窗前,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玻璃映照出姜恒的身影,“想必是老韩老萧与我三人太过密切,所以招来了祸害,当初孙明杰回京并不是偶然,八成是带将我们拆开的任务。当时韶军卷入郑家的遗产纠纷给了人可趁之机,他们想要警告老韩,最直接的就是拿韶军开刀。我们三个人迟早有一个人会中招,没想到是正老韩。别说韶军咽不下这口气,我和老萧也不会放过幕后真凶的。” “我还以为……”姜辰回想起父亲要他去帮孙翰搞高新园区的情景,“还以为你跟孙家一个鼻孔出气了呢。” “你以为做事都像你们似的跟人明着对干吗?你以为我与孙明杰谈笑风生,就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了?我还没有老糊涂!我们三家三代的交情,孙明杰又算得了什么?老韩的命送在他手里,我们不会轻易饶过他。”姜恒阴狠道,“但是要做就要斩草除根,想要抓到人致命的把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手下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徐霖是老萧推荐的,正好孙翰手上有个大项目,我就寻思着拿你当个幌子送了过去。”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韩叔跟孙家有仇的,你害死我了知道吗!” 囚徒困境_127 姜恒莫名其妙:“不让你知道是怕你莽撞,我害你什么了?” “算了,都是我自作孽!”姜辰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那你们查到了什么?” “孙明杰要是铁板一块,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但他根本就是个臭鸡蛋。”姜恒说着打开书桌下的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一个小时后,姜辰夹着档案袋走出书房,为了得到这套资料他差点把舌头都说闪了。 一直等在客厅里的徐霖跟了上来。 “你还跟着我?”姜辰奇怪道。 “我是你的助理,不跟着你跟着谁?”徐霖从容道,“无论是要对付孙家,还是刚刚起步的生意,姜总都需要帮手,不是吗?” 姜辰打量着徐霖,似乎在考量这话的诚意。 “另外,我还得向姜总道歉。对你隐瞒并非我的本意,请你原谅。” 姜辰向来认为徐霖是个人才,认真能干,处事周到,是个值得信赖的下属,可瞒着他调查孙家一事,总透着股被信赖的人背叛的感觉。若是换了以前,姜辰定然不会再用他,可这会儿摸摸怀里厚实的档案袋,又觉得只要能弄死孙翰,怎么样都无所谓。 “行,那你就继续干你该干的。” 走出大门,面对黑沉沉的夜,姜辰拿出了手机。 “远哥,我手上有些很重要的情报,你明天有空吗?” 结束与萧远的通话,姜辰滑动屏幕,手指停留在韩韶军的名字上,但迟迟没有点下去。 现在他有点害怕给韩韶军打电话,打了生怕他不接,接了又生怕他冷言冷语逼得自己无话可说。 犹豫再三,他还是只敢编辑一条信息发给韩韶军。 捏着手机,姜辰犯傻似的站在家门口,走也不是,等也不是。走的话生怕一不留神错过回复,等的话显得太过刻意。 见姜辰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徐霖问道:“姜总,你在等什么?” “没什么,那我们……走吧。” 姜辰尴尬地咳了一声,想把手机塞进口袋,但手抖了一下没能塞进去,再塞第二下,塞进去一半,又掏出来看了一眼。手机没坏,电池满格,网络正常,但是没有回复。他叹了一声,下定决心似的把手机往口袋里一送,裤袋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好像晴天的一道惊雷,姜辰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慌乱中档案袋都摔在了地上,他顾不得捡取,惊喜看到屏幕上显示出“韩韶军”三个字。 “明天几点?”韩韶军问。 一朵烟花在姜辰心中绽放,姜辰差点想迎风起舞。 第90章 翌日, 姜辰约了韩韶军和萧远见面。 当姜辰将资料铺在桌上时,他有意留心韩韶军的反应, 在看见韩韶军表情惊讶时,他躁动了一整晚的心得到了安抚。相比之下, 萧远的反应平静许多, 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起, 再多的风浪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小片涟漪。 这叠资料姜辰昨晚看了大半夜并重新整理过,里面部分来自于姜恒,部分来自于王俊。姜恒提供的大多是孙家父子不法资金的流转情况, 王俊给出的更多是人际往来方面。 “有用吗?”姜辰试探地问, 他不清楚萧远掌握了多少情况。 “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萧远很官方地回了一句。 萧远浏览资料的速度可谓一目十行, 姜辰还是从他阅读速度的变化中发现了端倪:“这些证据够把他们父子俩枪毙了吧?” 昨夜,姜辰抱着资料越看越惊心, 最后不得不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 才能勉强驱散聚集在心中的阴云。他原以为孙家父子只是利用职权收点脏钱,没想到他们的胆大妄为远远超过了姜辰的想象。孙明杰利用职务之便, 为几个来历不明的人非法勘探稀有矿物做掩护, 将这家公司经过精心的伪装后安置在了孙翰的高新园区内,至于园区的建立更是有大笔来源可疑的原始资金。其中一个关键人物便是王俊曾跟姜辰提起过的名叫厉源的人, 根据王俊这边提供的线索,厉源有境外黑色背景, 也难怪王俊起先不愿意再沾手孙翰的调查,这部分情报还是姜辰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这罪名岂止是贪赃枉法,基本够得上叛国了, 姜辰只觉手里拿的不是一叠纸,而是一个炸弹,而且已经点燃了引线,随时会爆炸。 但萧远的反应平静到近乎怪异:“上一次打草惊蛇,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这一次务必要谨慎再谨慎。” 姜辰不悦地挑了下眉,但没有直接反驳。 “这部分信息是谁给你的?”萧远准确地挑出几张照片和几张纸。 姜辰瞥了一眼,发现均是王俊卖给他的情报:“是我雇的一个算是私家侦探吧。” “哦,是谁呢?” “这……我好像不能告诉你,反正情报不是伪造的不就行了?” 姜辰不安,如果萧远再逼问一句,恐怕他就交代了,但萧远意外地并没有追问,按原样放了回去。 韩韶军则拿着一张孙翰与厉源会面的照片看了许久。记忆再一次回到过去,照片上的黑衣男子他不是第一次见了,多年前在名楼他就曾亲眼见过一面,后来在方豫立提供的资料里也有他的身影。 “这个厉源,究竟是什么人?”韩韶军指着照片上的人,苍白的手指没有血色。 “你们不需要知道太多。”萧远居高临下道。 韩韶军寸步不让,尽管萧远的目光寒得像冰,他也毫不退让:“远哥,你应该很清楚如果孙翰要找麻烦不会找到你头上,首当其冲的就是我。我韩家现在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多少还是有点分量的。我不跟你讨要什么保证,但弄明白对手是谁的资格我想我还是有的。哪天我横尸街头,也希望能死个明白,不然稀里糊涂地去了阎王那里,连害我的人都说不清楚,不是冤枉?” “韶军,你乱说什么呀?”姜辰急道,一方面忌讳他死啊死的胡言乱语,一方面怕他得罪萧远。 萧远倒也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冷冷地注视韩韶军:“他是一个危险人物。” “我已在黑暗森林里。” 韩韶军异乎寻常地执着,这一句“我已在黑暗森林里”在姜辰心口扎了一个洞,血汩汩流淌。他努力想为身处在黑暗中的韩韶军点亮一盏灯,桌上的情报虽然已是不易,但仍然只是萤烛之火。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谢家?”萧远妥协道,“谢家托生于帮派,一直是一个有黑色背景的家族。本来他们主要活动在境外,与我们没有太大关系,但近十年来他们与一些恐怖分子来往密切。” “我倒是有所耳闻,但这人不是姓厉?”韩韶军疑惑。 “厉源早些年还只是个仆从的角色,跟随上一任家主,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在前任家主死亡后,经过一番恶斗扶持了新一任家主。新任家主资历尚浅,厉源在族内独揽大权,俨然是一副摄政王的架势。早在七八年前他与前任家主在国内活动过一段时间,做了不少损害国家利益的事,其行动被我队破坏,因此怀恨在心。他行踪诡秘,报复手段层出不穷,就在不久前还试图谋害我的一位下属。” “杀人?” 囚徒困境_128 “幸亏我的下属反应快,而且及时被人救下,只受了点轻伤。”萧远扫了他们一眼,“所以你们要明白,敌人是一个疯狂而狡猾的人,一日不清,永无宁日。” 从包厢里出来,韩韶军和姜辰都觉疲惫万分,这种疲倦是来自心理的,就好像背负着一座山,连气都喘不过来。 车辆发动带来轻微的震动感,将两人拉回现实。姜辰故作轻松道:“你也别想太多了,远哥说得吓人,其实哪会那么夸张,我们跟孙翰有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都该吃吃,该睡睡吗?” 韩韶军沉默着,似乎这话并不能安慰到他。 “再说了,还有我……和萧进呢。”姜辰很不情愿地在“我”后面加上了一个“萧进”。 韩韶军低声道:“谢谢。” 姜辰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韩韶军揉着眉心:“我说谢谢,收集到这么多有用的情报一定很不容易,辛苦你了。” “我们之间,你跟我说谢谢?”姜辰的声音是压抑后的低沉。这一声谢谢如此刺耳,生分到如同两个陌生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吃一碗饭,穿一条裤子,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本应该是不分彼此的,姜辰做这些不奢望两人能和好如初,只希望能换来韩韶军一个笑脸,没想到最终只得到了一声客气的“谢谢”。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之间不应该是疏远至此的,姜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韩韶军随口一句话就能堵得自己哑口无言。 韩韶军觉察出了姜辰的心塞,好心地解释道:“还是要说谢谢的,毕竟现在事情变得复杂危险,没有随随便便让别人冒风险的道理。” 韩韶军越解释,姜辰越难受:“我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别人吗?你就不能理所当然一次吗?你就把我现在做的事当成理所当然的不行吗?”话说出口,姜辰觉得自己可贱了,贴脸地要对人好,还要人别客气。 韩韶军从未有理所当然的想法,他所求很小,只求一份真挚的感情,他所求很大,求一个本不可能爱上他的人与之相守,所以他不敢理所当然,也学不来理所当然,更无法像过去的姜辰一样,把所有对他好都看作天经地义的。 “算了,当我没说!”姜辰灰心丧气。 正要开车,来了一个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姜辰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喂”,就听见王俊呼天抢地的干嚎:“姜辰,你把我查出来的情报给谁看了?!” 封闭的车厢内回荡着王俊的声音,姜辰被吓了一跳:“你嚎什么?吓唬谁呢?” “你给谁看了?你给谁看了?你给谁看了?”王俊变成了复读机。 姜辰拧着眉头没好气道:“我给谁看还要跟你通报?我付钱了的!” “付钱了就能为所欲为?卖淫都没你这么嚣张!” “你说反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嫖娼,不是卖淫!哎,不是,你胡说八道什么?”姜辰被王俊带沟里了,他偷偷地瞥了韩韶军一眼,生怕韩韶军真以为他进行了什么不道德的肉体交易。 王俊也不说究竟出了什么事,一个劲地哭丧:“完了完了!这回我完了!我被你坑苦了!你得加钱!赔我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营养费!完蛋了!” “莫名其妙!我怎么你了?” 手机那头一片寂静,王俊已挂了电话,姜辰一头雾水地盯着屏幕。 “是你雇的什么私家侦探吗?”韩韶军问。 “啊啊,是的。”姜辰回过神来,把手机一扔,“不理他,这人脑子有点问题。” “当初丁穆炎的隐私,你就是让这人查的?” 姜辰心里咯噔一下,干笑了几声:“都过去的事了,别提了。” 姜辰紧张地瞄了韩韶军一眼,生怕他追问私家侦探的事,丁穆炎事小,要是被发现自己还查了他,可就麻烦了。再说找私家侦探什么的,听上去总像是要做什么坏事。 幸亏韩韶军并没有深究,姜辰松了一口气,至于王俊到底在嚎什么,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91章 姜辰把韩韶军送了回家。 “多谢你送我回来。”韩韶军站在门口, 分明是不想让他进门的意思。 姜辰绞尽脑汁想不出跟进门的理由,僵持了一会儿败下阵来:“那我先走了, 有什么事情再打我电话。” 韩韶军走进屋子关上房门,疲倦地背靠在门上。 其实紧张的不只是姜辰, 韩韶军也同样绷紧了神经。姜辰的无理要求步步紧逼, 常常让他喘不过气来, 唯恐自己拿捏不好应对的尺寸,他不想与姜辰太过亲近,又不好完全置之不理, 于是只能一次次寒着脸, 让姜辰知难而退。很多时候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巍峨的城墙上, 姜辰在城外一次次发起冲锋,他试图破门而入, 哪怕撞得头破血流都在所不惜。 他的内里一片废墟, 他的城已经不能再破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韩韶军躺在床上, 手边是厚厚的一叠情报。 姜辰给萧远看的情报也给韩韶军留了一套, 韩韶军将文件铺在半边床上,一份份看过来。 回想起萧远对厉源描述, 韩韶军不禁忧心。他很清楚自己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孙家与这个厉源联手作恶, 他已不知不觉成为了他们路上的一块绊脚石,是被踢走,还是成功将他们绊倒, 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并不是个太有雄心壮志的人,只想守一份殷实的家业,护一个温馨的家,他一度以为自己快要实现人生的梦想,可如今未来的走向已不是他一个人能控制的。 想了一会,韩韶军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睡醒后天色已晚,他打着哈欠下楼,想要弄点吃的,看见厨房的方向亮着光。 姜辰在厨房里忙碌。韩韶军总认为姜辰与厨房是格格不入的,但事实却是不只一次看见他端出像模像样的成品。 “你怎么又进来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姜辰什么时候弄到了他家钥匙。 姜辰已对韩韶军嫌弃的话语熟视无睹:“就快好了,都是你喜欢的菜。” 韩韶军回家后,姜辰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想起刚才韩韶军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便去市场采购了些食材,开始准备晚餐。 这不是姜辰第一次为韩韶军下厨,韩韶军能清楚地回忆起上次姜辰做的是什么菜,上一次姜辰也是为了讨好他,但韩韶军已不记得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忽然之间,韩韶军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处于一种轮回的状态中,总是一人进一人退,当韩韶军追逐姜辰时,总会换来姜辰的回头一刀,当韩韶军放弃时,则换成姜辰伏低做小,一旦韩韶军心软,又会回到最初,重新开启新一个轮回。 “你忙这些有意义吗?”韩韶军站在厨房门口冷言冷语。 “汤我可能做得淡了些,一会儿你要是觉得没味道,就再放点盐,不过还是吃得清淡点比较好。”姜辰答非所问,忙得热火朝天。 囚徒困境_129 “你又何必摆出这副样子?装可怜吗?” “对明天的早餐有什么想法吗?” “别再浪费精力了,你肯定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做。” “要是你真闲的话,把碗筷摆好吧。” “我们算了,姜辰。” 姜辰来来回回将各色菜肴端上桌,分好碗筷,擦了擦手,对韩韶军笑着道:“开饭了,去洗手吧。” 韩韶军无可奈何,如果姜辰给他织了一张网,那这张网一定是蛛网,即使已下定决心斩断,也粘了一手的丝,甩不掉洗不净。 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浪费食物的道理,韩韶军坐在了桌边。 姜辰立刻给他盛了一碗饭,他得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双手的颤抖。姜辰的心里装了一个发条,完全受韩韶军一举一动的掌控,接过碗紧一圈,拿起筷子又紧一圈,当韩韶军夹起一块肉时,姜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姜辰从未想过韩韶军这么一个平常的举动会让他激动如此,也就是在这一刻,姜辰确定,这辈子都想被韩韶军捏在手心里。 但就在这时,韩韶军的手机响了。 已经夹起的肉被放回了原处,韩韶军接通电话,简短地对话了几句。 “嗯……嗯……好的,那我马上过来看看。” 韩韶军挂断电话,放下筷子:“我去一趟公司,你自己吃吧。” 要上足的发条崩断了,姜辰内心七零八落:“有什么事情非得你亲自跑一趟?家里不能处理吗?至少先吃了饭吧?” 韩韶军匆匆上楼换了身衣服,又匆匆下楼,没有空理会他。 恐惧瞬间将姜辰淹没,他抓起橱柜上的药盒追了出去:“至少把药带上!” 车辆已发动,姜辰眼看着韩韶军远去,却无能为力。 转眼间就剩下他一个人和一桌一口未动的饭菜,好像一场独角戏终于到了演不下去的时候。 饭菜还弥漫着喷香,姜辰已胃口全无,孤零零地坐在桌边不知所措。再一次被丢下,应该习惯了才对,但姜辰还是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才好呢?姜辰已没有了主意,终于他也体会到了付出一切,却什么回报都没有的感觉。 韩韶军的反应一次次证明他的决裂之心,但姜辰还是不愿相信。 不行!不能就这么…… “开饭了!” 姜辰振作精神,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韩韶军的碗里:“多吃点,尝尝我的手艺。” 空空荡荡的座位上,没有人能回应他。 姜辰又夹起刚才韩韶军碰过的肉,咬了一口,自我肯定似的用力点头:“嗯,味道还不错,下次有机会再做给你吃。” 几天后,三人又聚在了一起,共同商量对策。 萧进将情报仔细看了一边,不羁的脸上难得露出凝重之色,文件所反应的信息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见气氛有点沉重,姜辰安慰众人:“先把心放宽,既然这么多方面已盯上了孙家父子,他们必然无处可逃。” 韩韶军悲观道:“话是这么说,可远哥的反应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没有要抓孙家父子的意思。”有些话韩韶军没有说出口,孙家被人盯上是一回事,自己被孙家盯上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韩家俨然已是孙家父子的眼中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波攻击,所以孙家没倒,自己就先倒了。 “远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萧远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摸了摸下巴,“他们想要抓这个叫厉源的人,至于姓孙的父子俩,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也就是说再对厉源采取行动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对孙家父子动手的。” “可问题就在于厉源躲在国外,根本就不轻易出现,我怀疑现在他躲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等得起,我可等不起!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非但不会抓孙家父子,还会阻止我动这两人。” 姜辰看韩韶军有点急躁连忙安慰:“别着急,总会有机会的。” “关键也正是在这个人身上。” 萧远拨拉了一下文件,一张照片被单独挑了出来,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张照片上,厉源阴沉的侧脸映照在他们的瞳孔中。 “不动孙家父子也很正常。”姜辰道,“要抓厉源,他们就是饵,哪有鱼还没上钩,先把饵收了的道理。” “鱼不上钩,我们就帮助他上钩呗。”萧进用两根手指拈起照片,“逼一逼孙翰,说不定就能把厉源引出来,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怎么对付孙翰的吗?” “能行吗?”韩韶军怀疑。 “招不怕老,管用就好。” “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姜辰思索道。 韩韶军和萧进不约而同地看向姜辰。 感受到了韩韶军灼热的视线,姜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暗暗骂自己没有出息,被韶军看一眼就能发热。“孙明杰这人迷信得很,又不好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所以很多事情都让孙翰代劳。听说他每年年前都会让孙翰替他回老家的庙里,住上一段时日……” 姜辰如此这般讲了一通,一个计划在三人的商讨中逐步形成。 “我们可以试试。”萧进道,“就算不成功,出出气也好,远哥也没法拿这事说我们。倒是韶军,千万要小心,不怕真刀真枪的,就怕孙翰这人模狗样的发疯乱咬人,第一个恐怕就是韶军。” 韩韶军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堪入目的照片都被他曝过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这话明显是说给姜辰听的,姜辰在一旁心虚地摸鼻子。 “你就别说气话了。”萧进只觉两人的反应太过好笑,“小心一点总没错的。”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后,各自沉默,他们将要面临一场风暴,其猛烈程度不亚于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 萧进架着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摇头晃脑地哼起了曲儿,在这荒腔走板的调子中,韩韶军阖上双目,仿佛将要上擂台的拳手养精蓄锐,姜辰目不转睛地望着韩韶军,灼热的视线似乎要讲眼前的人吞没。 囚徒困境_130 第92章 萧进始终相信, 对付同一个人就是要使用同一招,因为一个人会中招就说明他吃这一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来一千次一万次, 他还是吃这一套, 无非是将招数重新包装一下, 新瓶装个旧酒,其本质还是一样的。 大半个月后,网络上突然出现一段视频并疯狂流传。视频里一个站都站不稳的醉汉揪着一个小沙弥殴打, 口中还不干不净地叱骂, 气焰极度嚣张, 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小沙弥被打得哭嚎不止, 满头是血, 旁人试图劝开醉汉,但都被他野蛮地撂倒。这个醉汉不是别人, 正是孙翰。 佛门本是清静之地, 孙翰短修所在的寺庙是一座香火旺盛的百年古刹,孙明杰本意是让他去修功德的, 没想到功德没有修到,反修来了祸事。孙翰虽然也迷信, 可真要他守那些个清规戒律,实在是为难他了。 住进寺庙的第三天,孙翰被一个朋友约去喝酒, 一直喝到半夜三更,孙翰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寺庙,一个小沙弥不慎招惹了他,醉醺醺的孙翰大发雷霆,大吵了一番后还不过瘾,还将人打了一顿。 这一幕刚好被住在隔壁的一位香客拍下,而这位游历四方仰慕佛家文化的香客又刚好叫做王俊。 网络的传播范围成几何式递增,在信息还不发达的年代,韩韶军他们都能把孙翰霸凌同学的事传遍全市高校,更不要说网络发达的现在了,何况孙翰的父亲位高权重,自己又是个富有资产的商人,他这样身份敏感的人尤其能激起民愤。视频里丑态毕露,活脱脱一个蛮不讲理的纨绔,一时间“官二代酒后殴打僧人”的视频传遍了整个网络。 孙明杰差点气炸了,不管他背地里做了什么事,至少他表面以正直清廉的形象示人,孙翰这一闹腾,父子俩霎时间成为了焦点,平日里一点点小事都被人用放大镜去看,更何况孙翰横行霸道惯了,在不少人嘴里都没有什么口碑,众口铄金,越来越多不利于父子的言论被越传越荒唐。 韩韶军三人则低调地隐藏于幕后,尤其是韩韶军深居简出,非必要绝不出门。 坐在电脑前,韩韶军在浏览各大社交网站上对孙翰视频的留言,他看得很仔细,尽管多是一些情绪化的谩骂话语,但让韩韶军极为过瘾。 姜辰端着热过的牛奶走进书房,放在韩韶军面前:“该喝牛奶了。” 韩韶军瞥了眼冒着热气的牛奶,皱了一下眉头。 待在家里也有麻烦,就是姜辰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本来韩韶军是不乐意的,减少外出就罢了,还要被人盯着,简直跟坐牢没什么两样,而且这个盯梢的还是姜辰,但萧进安慰他说为防孙翰报复,还是两个人在一起保险一点妥当。韩韶军思前想后也有道理,谁知道孙翰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万一伤到不相干的人就不好了,至于陈卫宁等人就干脆嘱咐他们不要上门。 姜辰为此既高兴又忧伤地矛盾着,高兴的是总算有机会能照顾韩韶军,忧伤的是韩韶军心疼陈卫宁多过心疼他。 一看韩韶军皱眉,姜辰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我知道你喜欢喝冷牛奶,但现在天都入冬了,喝冷牛奶对胃不好。” 姜辰的殷勤让韩韶军很不适应,最初的几天极为抗拒,但屋里就他们两人,韩韶军不能总为了一杯牛奶或者一杯茶较劲。 热牛奶温暖了胃,韩韶军漫不经心地继续浏览网络上的留言。 “在看什么呢,心情很好的样子。”姜辰拖了把椅子挤到韩韶军身边,手伸向鼠标。 韩韶军连忙缩回握着鼠标的手,但手指还是被他火热的掌心擦了一下。 他是故意的! 韩韶军有点恼火,刚想训斥姜辰,却见姜辰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演技堪称毫无破绽,韩韶军没有办法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对方已经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意识到”的表情,再起争执的话,就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其实姜辰心里已经紧张得快要背过气去,生怕韩韶军发作将他骂一顿再赶出去。他能将外人招待得滴水不漏,却不知道该如何讨好韩韶军,能端一杯牛奶过来已是他能想到的极限了。至于借着看电脑的机会摸一下韩韶军的手,这种简直就是中学生的把戏,但姜辰敢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见韩韶军没有发火,姜辰松了口气,乐不可支地看网上是如何骂孙翰的:“你看这些人骂得多有创意,笑死我了。” 姜辰还在兴高采烈地看留言,一只喝空了的玻璃杯递到他面前,他低下头,顺着手臂看着韩韶军。 “喝完了。”韩韶军面无表情。 韩韶军从来没有使唤过姜辰。 几天前韩韶军跟萧进抱怨被姜辰盯得很不舒服,萧进的回答是:“你尽管把他当跟班使唤,哪怕叫他给你递厕纸也好。” 姜辰在对着空杯子发愣,此时此刻韩韶军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过瘾的,尤其是看到姜辰委屈,虽然觉得不应该可还是隐隐生出了报复的快感。 其实姜辰也没觉得委屈,他只是不习惯被使唤所以没有反应过来。当看到一滴未喝尽的牛奶沿着杯壁流淌时,他才意识到韩韶军把牛奶喝完了。 “哦哦!”姜辰接过杯子。这一刻姜辰可以说是兴奋的,因为韩韶军终于有了拒绝以外的其他回应,他捧着玻璃杯几乎想要哼支曲儿。 几个月以前的姜辰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有机会清洗一个牛奶杯而欢欣鼓舞。 等到姜辰洗完杯子回来,韩韶军已不在书房里。不一会儿,韩韶军从衣帽间里走出来,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 “要出门?” “嗯,刚才公司来了电话,我得去一次。” “一定得去吗?” “挺麻烦的,我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 “我去开车。” 姜辰刚刚将车开出车库,一辆车急停在他面前,孙翰从车上冲下来。 “韩韶军呢?”孙翰面目狰狞地就像一尊凶神。 姜辰还想拦住人,但晚了一步,韩韶军已经走了过来。 “韩韶军,是不是又是你在搞鬼!”孙翰气势汹汹,须发怒张,半边脸有点浮肿,估计是被他爸爸抽的。 姜辰见状忙把韩韶军护到身后:“找茬是吧?自己倒霉还想拖别人下水?” 孙翰瞪得两只眼睛凸起:“我倒霉你们谁都别想好过!韩韶军,是不是你?我不过是跟人打了一架,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搞我,怎么会闹那么大!韩韶军,别装聋作哑!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你信不信我把你那几张照片印他个千万张让所有人都看到!” “孙翰,你说够了没有!”一提照片姜辰就炸了,要不是那几张该死的照片,他与韩韶军恐怕还不会闹这么僵,“你自己闯的祸还有脸赖别人?是韶军按着你的手打人的吗?你不好好反省反省,还敢再来闹?” 孙翰指着姜辰的鼻子骂道:“你给我闭嘴!你还不是跟他一伙的!你跟我做事的时候,我可没亏待你!你他妈让开!” 孙翰说着拨开姜辰就要去抓站在他身后的韩韶军,姜辰哪能让他胡来,推得孙翰一个踉跄,暴怒的孙翰就像一只发疯的野兽,揪住姜辰的衣服,一拳头挥了上去。 两个人毫无章法地在韩家门口打了起来,衣冠楚楚的两个人扭成一团。相比之下姜辰更能打一些,接连几拳将孙翰打得眼冒金星,可气急败坏的孙翰使出了无赖招数,拦腰抱住姜辰,将他往墙上撞。 正打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之际,孙翰忽然后脑剧痛,眼前一黑,双手麻痹。 姜辰趁机脱身,就看见韩韶军站在他们身后,手里举着一块板砖,如同一尊黑面神。 “敢在我家门打人,找死!”韩韶军又是一砖头砸下去。 孙翰捂着脑袋,不可思议地瞪着韩韶军,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他惊恐地干嚎了一声,腿一软瘫倒在地。 囚徒困境_131 “找死!我叫你再狂!我叫你再嚣张!我叫你再目中无人!”韩韶军每骂一句,就朝孙翰肚子上踩一脚,直把孙翰踩得嗷嗷叫。 姜辰被惊到了,他没有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韩韶军竟然是个如此有战斗力的人,几下就把孙翰揍得没了还手之力。 “再骂呀!你怎么不骂了!你有本事起来啊!你爸没教好你,总有人会教你做人的!”韩韶军的脚像装了马达,专挑人身上疼的地方踩,孙翰疼得卷成一只虾,顾不得形象,满地打滚。 姜辰被韩韶军吓坏了,生怕他把人打出事,连忙上前抱住韩韶军:“算了算了,咱们犯不着跟这种人动气,别弄脏了你的脚!我们走吧,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让人等不太好。” 连哄带骗的把人弄上车,姜辰惊魂未定。 “你拦我干什么!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敢在我家门口撒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韩韶军还在气头上。 姜辰瞄了眼还趴在地上挣扎的孙翰:“算了,把人打坏我们就理亏了。”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神经病杀人不犯法!” 姜辰又心疼,又好笑:“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敢在我家门口叫,疯狗一样的东西!” 姜辰小心翼翼地询问:“韶军,你今天的药吃了吗?” “我吃了!”韩韶军凶狠地剜了他一眼,“我现在清醒得很。” 姜辰不敢再说什么,嘟囔着:“好好,药吃了就好。” 嘴上安慰着,忙不迭发动汽车,当他们驶出小区时,姜辰看到一老一少两个人迎面走来。姜辰本不会注意陌生的路人,但那两人中老者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穿着笔挺的西装,落后少年一步,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注视着车驾驶座上的姜辰,他也是一身小西装马甲,一双眼睛缺少少年人应有的活泼,过分平静乃至于有些老成。不过姜辰还是没有多在意,加速离开。 第93章 抵达公司, 韩韶军径直走向办公室,姜辰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韩韶军本人没有察觉什么,公司的员工则对出现在老板身边的姜辰纷纷侧目。 还没进办公室的大门, 一个活泼的身影就先蹦了出来。 “哥, 我等你很久啦!”夏博雅跳出来抱住韩韶军,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一旁姜辰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一只手握起了拳头。 韩韶军也被吓得不轻, 推开夏博雅抹了下被他亲湿的嘴:“大庭广众之下的你干什么?” 他呵斥的语气实在是太温和了, 以至于夏博雅愈发嬉皮笑脸地抱着他撒娇:“哥, 你别生气,这些天你都窝在家里, 我难得见你一次兴奋。” 韩韶军上下打量夏博雅:“瞧你穿的是什么, 花枝招展地就跑到我办公室。” 夏博雅穿着浅粉色西装,白色西裤, 系一条花领带, 如早春樱花般粉嫩,但他剪了极为精神的短发, 恰到好处地冲淡了衣服的柔媚感,反而有一种英姿勃勃的朝气。旁人断不能学他的打扮, 也只有夏博雅能将这身穿出风采。但韩韶军还是看不惯他这一身。 “哥,你太土鳖了!你懂不懂时尚!”夏博雅孩子气地撇嘴,觉得自己的时尚嗅觉被玷污了。 “我不懂什么时尚, 反正你赶紧给我换一身衣服去,否则我拍下来发给舅舅看。” “好嘛,我明天就换,你不要跟爸爸告状。”夏博雅毫无诚意地妥协。 姜辰先前还在生气,恨不得把夏博雅揪过来打一顿,但听韩韶军软绵绵地训斥夏博雅,心里头一阵阵泛酸。以前自己做了让韩韶军看不顺眼的事,他也总是用这种语气责备,就连威胁也没有什么力度,以至于次数多了根本不把韩韶军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听他这样对自己说话都听不到了。努力了这么多天,能换来韩韶军冷淡的几个眼神,已是极限。 “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夏博雅神秘兮兮地冲韩韶军挤眼睛。 “进办公室说。” 两人进了办公室,姜辰跟在后面。夏博雅一回头,挑衅地挑起下巴:“你跟着我哥干什么?” 夏博雅本就敌视姜辰,自从上回姜辰撞了他的车后,他更是把姜辰视作苍蝇臭虫。心爱的车被撞瘪了屁股,夏博雅把账单寄到了姜辰家。姜辰没想欠他钱,但也懒得理他,免得他蹬鼻子上脸,便把账单丢到一边,想晾几天再说。 没想到夏博雅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见姜辰没反应,也没跟韩韶军告状,头上绑了根红绳,跑去姜辰办公楼下举标语牌,上书:恶霸姜辰,欠钱不还,黑心黑胆。这一举动引爆全楼,姜辰的下属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可怕的事。姜辰气炸了,夏博雅不要脸,他姜辰还是要脸的,只能立刻拿来钱将他打发。 这事韩韶军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所以姜辰也把夏博雅视为洪水猛兽,见一次就想打一次,当然只局限于脑内,没敢付诸行动。 没想到还没对这胆大包天的小子怎么样,他倒爬到自己头上来了,先是对韩韶军又抱又亲的不说,还出言不逊。 “我……”姜辰气血上涌,逼近夏博雅,但话还没说出口,余光看见了冷眼旁观的韩韶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你也希望你哥能尽快摆脱困境吧。”姜辰换了一番说辞。 夏博雅没想到一点就炸的姜辰竟然说出这么理性的话,而且这话说得太漂亮以至于无法反驳。 “你们两个争什么呢,快进来,把门关上。”韩韶军发话。 夏博雅用力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室,姜辰斜了他一眼,带上房门。 三人在沙发上坐定,夏博雅献宝似的拿出手机,打开了一段视频。 还没看清画面,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呻吟就钻到三人耳中,然后是两具白花花纠缠在一起不断耸动的肉体。 韩韶军偏过头,姜辰跳了起来:“你给你哥看什么!” “你们看呀,仔细看!”夏博雅把手机举到了韩韶军脸上。 韩韶军只得又看了几眼,发现视频里的其中一个主角有点眼熟,眨眨眼再仔细看,居然是孙翰。 姜辰也看清了孙翰的脸,摸着下巴道:“哎哟喂,我眼睛都要瞎了。” 夏博雅得意洋洋:“怎么样不错吧,上回他曝你照片,这次我们让他做一回主角。” “这视频是你弄的?”韩韶军神情冷淡,看不出是喜是怒。 “对啊,我找人偷拍的,拍他太容易了,处处留种,夜夜……” “删了。”不等夏博雅炫耀完,韩韶军已打断他的话。 夏博雅愣了一下,随即委屈道:“为什么呀?我好不容易……” 囚徒困境_132 “删了,不要再让我重复。”韩韶军的语气与刚才批评他着装时已截然不同,威严感存在于简短有力的每一个字中。 被韩韶军呵护惯了的夏博雅很不习惯这样子的韩韶军,第一次发现这个表哥如此严厉,他不敢再撒娇,但还是想不通:“他上次那样弄你,我这是以牙还牙……” “这视频对他能有多大杀伤力?无非是被人说几句风流罢了。还有,我不想再听到你在我面前提上次的照片!不许再说了!你回去吧,别在我公司晃荡了!” 一番好意被泼了冷水,又被下了逐客令,夏博雅虽然不敢再说什么,可心里是不服气的,气呼呼地收起手机就走。 “博雅,把视频删了!博雅!” 韩韶军追了几步,被姜辰拦住:“我去吧,你待着。” 韩韶军急切地抓着姜辰的胳膊:“一定要让他把视频删了!万一他自说自话……” “我明白。”姜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我明白的,你放心。” 姜辰追出办公室,看见夏博雅已下了电梯,连忙乘另一部电梯下楼,好不容易在车库里追上夏博雅。 “你跑什么,你哥还能吃了你?” “关你屁事!”夏博雅一边甩话一边大步朝他的车走去。 眼看夏博雅的手已按在了车门上,姜辰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拧,将他按在车上。 夏博雅勃然大怒:“姜辰,你干什么!” “手机呢?”姜辰腾出一只手往他裤兜里摸,“是你哥叫我来的,你可别赖我啊。” “放开我,混蛋!你这是公报私仇!” “你省省吧你,我还没闲工夫对你公报私仇!”姜辰找到了手机,可没有办法打开,“解锁!” 夏博雅宁死不屈:“做梦!” 姜辰捏住他的手指往手机上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夏博雅疼得直哆嗦,拼命地挣扎,姜辰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手机。 “别碰我!我不会让你动我手机的!你放手!” 姜辰锁住夏博雅扭动的双臂将他顶在车边,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就让你哥省省心行不!” 韩韶军在办公室里等得心焦,他赶到公司是来开会的,可现在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 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心跳快得差点想拿出药来吃一粒,姜辰回来了。 “把他叫住了吗?”韩韶军急问。 姜辰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叫住了,视频删掉了,我都说你放心交给我。” 韩韶军松了口气,紧绷的表情总算放松了,抚了下胸口道:“太好了。” 姜辰低着头,将一包奶精撕开倒入咖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拿手机晃了晃:“现在这段视频在我手机里。” 韩韶军刚刚露出的笑容在脸上凝固,怔怔地望着姜辰。 反倒是姜辰笑了笑:“你刚才说的对,也不对。这段视频的对孙翰的杀伤力确实不能跟照片对你的杀伤力比,但我们现在不就是要给孙家添乱吗,刚刚曝出打人事件的男主角又曝出色情视频,多劲爆的新闻,多夺人眼球,可不得让那父子俩忙一阵?你要小夏删视频的真正原因是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你怕孙家父子报复到他头上,我说的对吗?” 韩韶军皱起眉头,瞥了眼手机。 姜辰用小勺在咖啡杯里搅了搅:“没事,我来做,我不怕孙家报复。你放心,绝不把小夏抖出来。” “你……”韩韶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姜辰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他本想视频删掉一了百了就当从来不存在过,但现在视频在姜辰手里,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如果回答说:好,那你去曝光。在维护夏博雅的前例下,岂不是置姜辰的安危不顾?可如果回答说:你也别做。眼看能给孙家加一把火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岂不是可惜? 姜辰在等待韩韶军的回答,他的心中也有矛盾。 他能理解当初韩韶军瞒着他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现在看韩韶军也在保护夏博雅,多少有点酸溜溜的。他希望韩韶军答应,这样他多少能帮点忙给自己加分,又希望韩韶军反对,证明自己在韩韶军心中还是最重要的。 但韩韶军始终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忽然之间姜辰不想再等韩韶军回答了。 “就这么说定了,这视频就交给我了,我保证让孙翰红遍大江南北。” 韩韶军犹豫道:“还是……” “刚才上楼的时候我接到我助理的电话,说上午的时候消防部门已经去园区检查过了,挑了不少安全隐患,开了整改的单子,反正我们就慢慢地逼他,看他……” “我在跟你说视频的事呢!”韩韶军有点着急了。 好像只是心念电转的一瞬之间,姜辰发现自己能站在韩韶军的角度感同身受了。隐瞒是一种感情的方式,并肩作战是另一种感情的方式,能得到他的认可,面对共同的敌人不正是努力的方向吗?只有自己人才能站在同一条战壕里,更何况韩韶军这条战壕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的。所以姜辰不想让韩韶军选择,不想韩韶军为难,他更希望在韩韶军担忧之前,先将所有的麻烦远远地隔离在外,彻彻底底地解决。 “我说了我来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姜辰一口将咖啡喝掉一半,起身道,“你忙吧,我找个会客室睡一会儿,你忙完了送你回家。” 没想到韩韶军一忙就没有节制,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姜辰把韩韶军安顿好后,打着哈欠走回自己家,冲了个澡后睡意朦胧地躺在床上,听到了门铃声。 “谁啊!”姜辰怨气冲天地起床。 这么晚了谁还上门?姜辰穿着睡衣拖鞋打开门,看见一老一少两个人站在门口,有点眼熟。 “找谁?”姜辰语气不善。 少年人静静地望着姜辰:“你好,我叫谢墨书。” “不认识!”姜辰说着就要关门。 “等一下。”少年派头十足地向后抬手,他身后的老人弯腰递上一张照片。少年亮出照片,依然是平静的口吻:“你不认识我,应该认识他吧。” 第94章 囚徒困境_133 照片上阴鸷的中年男子正是厉源。 姜辰精神一振, 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月光与黑夜将他的脸庞分割成两半, 月光下的一半清秀柔和是尚未成年的男孩儿样式, 黑暗中的一半眸光阴沉线条凌厉比成年男子还多了几分冷峻。而他身后的老者虽然满头白发却丝毫不见老态, 安静而忠诚地护卫着少年。 这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拿着厉源的照片上门?姜辰满腹狐疑,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不着痕迹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来访者只有这两个人后,偏了偏脑袋:“先进屋吧。” 灯光大亮, 姜辰带这个自称谢墨书的少年进会客室。谢墨书年纪虽小,可举止是成人化的, 虽说进退有度但多少让人感觉有点怪异。他端坐在沙发上目不斜视,背脊挺得笔直,好像每一个角度都用尺子量过,老者则站在一旁,双手负在身后, 丝毫没有坐下的意思。 姜辰怪异地多看了他们几眼, 意识到一个新问题:一般家里来客人,长辈上茶,同辈上咖啡,好友上酒,但无论是茶、咖啡还是酒似乎都不适合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难道上橙汁吗?会不会冒犯了这位看上去有点来头的少年人? 思前想后,姜辰还是泡了壶菊花茶端上了茶几。 “说吧。”姜辰架起一条腿靠在沙发上,略显慵懒地望着两位神秘的客人,虽然还是一身睡衣, 但丝毫无损他的气势。 谢墨书将厉源的照片放在茶几上,推到姜辰面前:“你不认识我,但如果你认识这个人,想必你至少应该听说过我的家族。” 姜辰想起来了,萧远提到过的谢家,那个有黑色背景并与恐怖组织有来往的家族。姜辰与很多不同的人打过交道,但与这种身份的人见面是第一次,他甚至不确定放他们进门是否正确,暂时只能凭感觉行动。 他喝了一口花茶,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确实是听说过。”姜辰表现得既不热忱,也不冷淡,仿佛只是招待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他既不接话,也不主动挑起话题,只等谢墨书主动表达来意。 “我姓谢,谢墨书,是这一任的家主。”谢墨书在表明身份的时候,神情是骄傲的,显然他以家族为荣。 姜辰略感意外,他记得萧远说谢家新任家主资历浅,便猜到是一个年轻人,没想到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你好。”姜辰面不改色地点头示意,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轻视他。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吧。”谢墨书说。 姜辰只是抬了抬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请喝茶。” “深夜贸然上门,打扰你休息了,希望姜先生不要怪我鲁莽。”谢墨书望了一眼明显从被窝里钻出来的姜辰,“我长话短说,我之所以拜访姜先生是为了一个你我之间共同的目的。” 姜辰的视线在厉源的照片上顿了顿,装起糊涂:“我不记得我与贵府有来往,更别提什么共同目的,我就一普通人,不敢高攀。” “姜先生这话就过分谦虚了。”谢墨书身体向前倾,手指点在厉源的脸上,声音是超乎年龄的阴冷,“你想要他的命,我也要。” 如果坐在面前的是别的随便什么人,姜辰都不会惊讶,但这句话由一个相貌清俊的少年人说出来,姜辰感到一阵寒意。“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姜辰满不在乎道,“我对这人的死活根本不感兴趣,我要他的命干什么,又换不来钱。” “是我的错。”谢墨书微笑,“你对他的命没有兴趣,但对与他有牵扯的另外两个人的性命,总有兴趣吧。” 姜辰借着放茶杯的动作,也向前探身,双肘支撑在膝盖上,挑着下巴:“据我说知,你之所以能坐在现在的位置,好像还是他扶持的吧?你这算不算过河拆桥?” 谢墨书笑容坦荡,反而有种真正属于少年人的明朗:“但凡少年天子,都不会喜欢有人在旁边指手画脚的。” 姜辰心想这小子可真够傲的,竟敢自比天子,而且都什么年代了还会说出这种话,可见这姓谢的家族是有些怪异的。 “康熙只有一个,窝囊一辈子的倒是不少。” “姜先生说得不错,但在我看来无非是敢不敢豁出一条命罢了。” 姜辰不由得要对少年刮目相看,很难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说出这般阅经沧桑的话,看淡的是生死,骨子里藏着的是杀伐。“继续说。” “其实比我更迫切想要厉源性命的,是你们军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与你朋友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请君入瓮。但厉源能有今天的风光,其小心谨慎远超常人,哪怕你们与孙家斗破了天,他也未必会在意。” 谢墨书道出了姜辰最担心的事,他们不怕与孙家斗,就怕斗到最后厉源还是不出现,反倒伤了韩家的元气,更可怕的还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姜萧韩三家被拖入泥沼,日夜不得安宁。 “听你的意思,是有更好的办法?” “那我就不妨直说了,傀儡一心想要摆脱傀儡的身份,而傀儡师最怕的就是傀儡自作主张,以我为饵,不怕厉源不上钩。” 姜辰听懂了谢墨书的意思,厉源如今是谢家的实际掌权人,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家主,如果谢墨书积极地表现出想要掌权的欲望,必然会引起厉源的不满,如果谢墨书以谢家家主的名义在国内活跃,势必会逼迫厉源入境,只要厉源入境,萧远就能抓人,只要把厉源抓了,孙家父子必亡。但谢墨书在国内没有根基,他需要一个引路人,于是找到了姜辰。 可是,仅凭谢墨书这番话,姜辰还是无法放心。 “听上去很有诱惑力,但我可不想为了解决一个麻烦,惹上另一个麻烦。” 姜辰说得隐晦,谢墨书听得明白。他谢家没什么好名声,帮派性质浓重,还长年资助恐怖组织,对姜辰来说,简直就跟茅坑里的屎一样,碰都不想碰。 “我与厉源的治家理念截然不同,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我叔叔那会儿。如今时代不同了,我不想我的家人总是过打打杀杀腥风血雨的日子,赚钱的方法多的是,犯不着拿命去换。” 话听一半留一半,倒不是姜辰不相信谢墨书,而是说归说,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柔和的灯光无法冲淡谢墨书脸上的肃杀,姜辰从少年老成的谢墨书身上看到了一个瘦弱少年的身影。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被逼着进入成人残酷的世界,背负起族人的命运,身边除了一个老仆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深更半夜孤身拜访,来寻求一个外人的帮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自己挂上鱼钩作为诱饵,试图借萧远这把刀将扼住他咽喉的人铲除。玩的是心跳,博的是生死,谢墨书剑走偏锋,不成功便成仁。 明知道谢墨书不需要,姜辰还是生出了点怜悯之心。 但这还不足以打动姜辰,一个陌生人的磨砺与他有能有多少关系?他又何必以身犯险? 见姜辰还在迟疑,谢墨书压低了声音道:“我来得确实是突然了点,但是姜先生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没有去找韩先生,而是来找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了了。 显然谢墨书在上门前已对姜辰等人的关系查得一清二楚,他很清楚以自己特殊的身份和空口无凭的一番话,很难完全博得他人信任,更何况是对付厉源这么大的事。固然韩韶军与孙翰争锋相对,最急于将其扳倒,但与他联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反倒是姜辰,迫切希望能帮上韩韶军的忙,迫切希望能改变自己在韩韶军心中的形象,他有无限渴望,因此有机可趁。 “不想博一下吗,姜先生。”谢墨书胸有成竹。 韩韶军已是姜辰的软肋,但姜辰甘之如饴。想到这一层,姜辰反倒释然:“我不能就这么把你介绍给其他人,太突兀了。” 谢墨书早有准备:“听说姜先生喜欢打网球,太巧了,我也很喜欢,有空我们切磋切磋。” 两天后,姜辰带上全套装备出现在网球场上。 他已经有阵子没打网球了,一方面是因为韩韶军的关系没了玩乐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没有看得上的球友。 他约了教练练手,几十分钟下来痛痛快快地出了一身汗。擦了擦汗坐在场边补充水分,视线落在隔壁的球场上。 少年一身白色网球服,奔跑在绿茵上,动作有模有样颇有些运动天赋。 他是在姜辰打了半个小时后进场的,运动后红润的脸颊一扫那晚的老气横秋,是真正少年的模样。 姜辰顶着毛巾懒洋洋地走到球场边,扒着护栏看了一会儿。 “打得不错啊,有没有兴趣来一局。”姜辰道。 谢墨书大力击球,高速旋转的网球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擦着线落在界内,弹到网上,将护栏震得嗡嗡直响。 囚徒困境_134 第95章 姜辰的人际圈里多了一个未成年人, 先是从网球俱乐部开始, 发展到带他出现在各种聚会的场合。 谢墨书年纪虽小, 可举止派头不输成年人, 在混熟后陆陆续续以个人名义投资了不少项目,一时间名声鹊起,但他毕竟根基浅,说出来的话分量不够,为此姜辰没少在中间斡旋。 在周夷星等好友的聚会上, 朋友们拿他打趣,说他爱心泛滥, 做起了保姆,姜辰只说对方球打得好,所以投缘。 回家的路上,韩韶军坐在副驾驶座上:“你新认识的那个小孩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辰含糊其辞:“就是一朋友。” “朋友?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整天又是打球, 又是各种露脸的。” 姜辰偷瞄了韩韶军一眼, 表情忽然变得有点诡异:“韶军,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韩韶军差点没背过气:“你说什么?” 姜辰向另一边缩了缩,嘀咕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发什么火……” 韩韶军似乎不想再跟他说话,扭头看车窗外,许久才将心绪平复:“他是那个谢家的人吧?” 天下姓谢的千万,但从韩韶军嘴里说出来,唯有那一家。 姜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什么那个这个的。” “还跟我装傻?” “你……” 姜辰正寻思用什么方法敷衍过去, 就听韩韶军道:“远哥给我打电话了,就为了这孩子。” 姜辰暗惊:“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敲打了一番,叫我看着你,不要胡来。”韩韶军忽然冒火,“你说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干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了?” “你知不知道和这种人打交道有多危险?他的出生他生存的环境注定了他不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你以前说我掺和郑家的事是我自讨苦吃。现在呢?你又在干什么?他会拖累你的,这里头水深得很,说不定那天会害死你!” 韩韶军说的道理,姜辰又何尝不知道?他狡辩道:“他年纪还小。” 前方出现一个红灯,姜辰停在了路口。韩韶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姜辰面前,姜辰瞄了一眼,表情有一点僵硬。 照片上,一个被捆绑住的人跪在草地上,谢墨书握着一把枪指着他的脑袋,身边站着厉源。照片有些模糊,但不妨碍人感受到小小年纪的谢墨书散发出来的煞气。 姜辰回想起谢墨书的眼神与他年纪的违和感,不难想象下一秒谢墨书会扣动扳机,然后鲜血混合着脑浆溅在他脸上。姜辰也是经历过事的,可真刀真枪的还是少见,难免不适地皱了下眉。 “远哥给你的?” 韩韶军收回手机:“听说是他继任家主时干的。所以你就不能听劝吗?和他有多远离多远,别惹祸上身。”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你还真油盐不进了?再说了,非得跟这种危险分子合作吗?”韩韶军提高了音量。 姜辰不跟他吵,翻翻找找拿出一盒分装好的药,再加一瓶矿泉水递给韩韶军:“该吃药了。” 韩韶军勃然大怒:“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在发疯?” “哪有?这不是吃药时间到了吗?”姜辰委屈道。 韩韶军一巴掌把药盒拍开:“你在嘲笑我是吧?” “我没有!”姜辰大呼冤枉。 “我是个神经病,脑子不清醒,所以我说的话也没有听的必要?” “你别这么说自己。”姜辰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 “是你在岔开话题!” “你说得不对。”姜辰将打翻的药盒捡起来,泼洒的药一粒粒捡回来,他眼神暗沉,黑得几乎看不见藏在深处的情绪,“郑瑶瑶是个外人,你掺和他们家的事,就是你不对。但对我来说你不是外人,你的事我必须要管,你不乐意我也要管。” “我不需要!”韩韶军冷声道。 “吃药吧。”姜辰好声好气地哄。 韩韶军脾气上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姜辰为难道:“你得按时吃药啊,跟谁生气都不能跟自己生气,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是吧?吃吧,吃完了,再骂我。” “你还不是拐着弯骂我!” “我真没有!”姜辰冤死了,他原以为自己是有几分哄人本事的,可现在面对韩韶军半点都使不出来。“你不吃,我只能打电话给丁穆炎了。”姜辰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有次韩韶军忙得顾不上吃药,那次萧进也在,劝了几句没劝动,结果直接拨通丁穆炎的电话放在韩韶军耳边。也不知道丁穆炎说了什么,几句话后,韩韶军真的乖乖吃药了。所以,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为了韩韶军身体着想,姜辰只能搬出丁穆炎。 “你打吧。”韩韶军倔强地说,可还是心虚地瞄了眼他的手机。 要是真打了电话,不知道要被丁穆炎嘲讽成什么样子,姜辰心里怨着,他也很想成为那个唯一能搞定韩韶军的人,可现在这个位置居然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占了。 前方红灯转为了绿灯,姜辰的视线没有焦点,丝毫没有要起步的意思。 “走啊。”韩韶军催了一句。 “你先把药吃了,车动了喝水容易呛到。” 排在后面的车按响了喇叭,姜辰执着地拿着药盒和矿泉水不为所动。 “开车,你在影响交通!” 囚徒困境_135 “管他呢,你吃药重要。” “你……”韩韶军不安地回望后车。 姜辰幽幽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逼你?” “难道不是吗?” 姜辰苦笑:“要是这药我吃了有用,我早就替你吃了,还唱什么白脸?” 后车的喇叭按得震天响,不断有车从两边超过,打开车窗冲他们叫骂。 姜辰的语气还是四平八稳,好像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哪怕天崩地裂了,他都必须把话说完:“说实话,我宁可你不吃药病情恶化。你要是真疯得意识不清,我就可以养你,把你圈在身边。反正你都疯了,没人要我要,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我都依你。” “你有病!” “对,我有病。”姜辰连连点头,“那这药还是我吃了吧。” 姜辰说着作势把药往嘴里倒,韩韶军一把夺过,横了他一眼。姜辰得逞地笑,忙把矿泉水瓶拧开,送到他面前。 待韩韶军吞下药丸,姜辰才慢条斯理地开动汽车,远处一个交警已经向他们走来了。 “你别跟我东拉西扯的,我在跟你说这个谢墨书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的……”姜辰无奈,只得将与谢墨书商量好的计划全盘托出。 萧远已在电话里说了他的猜测,与姜辰坦白的别无二致。 “他想洗白就能洗白?哪有那么容易?他以为他是谁?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小心计划不成,反倒一身脏!”韩韶军对谢墨书找上姜辰一事极度反感,以至于对谢墨书也表现出厌恶。 明知道希望渺茫,姜辰还是试探性地问:“我能不能把你的话当成是担心我?” 韩韶军不屑地斜了他一眼,继续寒着脸。 “洗白什么的,跟我没关系。现在的形式很明显了,想要动孙家父子,就得从这个叫厉源的人入手,谢墨书是唯一能打开缺口的人。” “然后呢?你们的计划成功了吗?”韩韶军反问。 姜辰哑口无言,这也是他着急的事,谢墨书在国内活动了有一段时日了,可厉源那边一点动作都没有。 韩韶军还要再说什么,手机响了几下,他低头翻看了一会儿,脸色变得难看。 “先不回家。”韩韶军眉头紧锁,报出一个地址。 “发生什么事了?”姜辰一边改变方向一边问。 “先去看看再说。”韩韶军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兰泉小区门口。兰泉小区是韩韶军公司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原本应该是个优美安静的地方,可这会儿小区门口聚集了不少静坐示威的人,还有许多媒体在拍摄采访。 上个星期该小区接连发生了几起偷盗案件,使得业主们对小区的安全保障极为不满,今天是偷盗明天就是抢劫,居民们人心惶惶。住在这个小区的人都是有一定能量的社会精英,于是他们商量后搞起了静坐示威。 韩韶军的下属又发来不少图片,都是社交媒体上对兰泉小区系列偷盗案的报道,无一不是恶评连连。之前脚手架倒塌一事,已让韩韶军公司的形象严重受损,如今风波再起,危机重重。 “警察怎么说?以前都没有失窃过,怎么可能突然之间那么多户人家被偷?”姜辰替韩韶军着急。 韩韶军冷笑一声:“又什么不可能的?” 孙翰正在为平息私德问题忙得焦头烂额,高新园区也受到了不小的牵连,韩韶军这边再陷信任危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两边隔空斗法,互相死死得咬住,均已站在了悬崖边缘。 远处,一名衣着光鲜的业主正在接受电视台的采访,他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控诉小区的安保措施是如何薄弱,保安是如何懒惰消极。 韩韶军一只手搭在门上,似乎想要下车,姜辰一把拉住他,将他往回拽:“你该不是想下去吧?” 徘徊在附近的记者们发现了姜辰的车,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下车又有什么用?除了给人一个新的集火目标外,解决不了任何麻烦。 已经有两个记者向他们走来,摄影记者将镜头对准了车辆。 韩韶军长叹一声:“我们走吧。” 姜辰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身边静得可怕,姜辰时不时忧心忡忡地朝韩韶军瞥一眼。 他的公司正在急速衰败,押上赌桌的筹码正在迅速消失。家人、资产、名誉、健康,他赔上了所有,可仇人仍然逍遥法外。姜辰的内心在焦灼,连他都在心焦,更别提韩韶军本人了,又是如何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崩溃?韩韶军的眉头皱得很紧,留下深深的纹路,显得疲倦而沧桑。 那一刻,姜辰很想抚平这道深沟,哪怕融化血肉之躯去填也在所不惜。 谢墨书计划的大方向是对的,之所以厉源没有动静,是因为还没有戳中他的痛点,谢墨书在国内做所的事在厉源眼中是不屑一顾的小儿科,根本无需有任何反应。 怕就怕厉源还没有抓到,孙翰就把韩韶军搞垮了。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还能怎么办? “哈哈!”姜辰忽然笑了。 “笑什么?”韩韶军侧目。 “哈哈哈!”姜辰笑得停不下来,以至于连车都开不稳,不得不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笑得喘不过气来,泪水从眼角迸出。 他忽然明白了谢墨书找上他的真正目的。 谢墨书不着急,他年纪还小,他还有很多机会。萧远不着急,他惯于潜伏,他猎捕厉源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着急的是他,是姜辰。他急于把韩韶军从泥潭里拉出来,他急于将功补过重新得到韩韶军的爱,他急于找回失去的宠爱曾经的情谊。 于是乎,他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变成了关键的一环,他替那些本应该着急的人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但他别无选择,甚至心甘情愿。 韩韶军莫名其妙地看着笑到痴狂的姜辰,姜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迎上韩韶军的视线,执着的,专注的,仿佛要透过瞳孔望到内心深处。 囚徒困境_136 “我爱你啊,韶军。”姜辰说。 第96章 冬日的暖阳照得人昏昏欲睡, 谢墨书上身亚麻色盘扣对襟衫, 下身穿着黑色绸裤, 白里透红的脸上神情寡淡, 乍一看还以为是画里走出来的童子。他踩住一颗石子在脚底滚磨,察觉到了韩韶军的视线,扬起脸,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 明明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笑起来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韩韶军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目光转到姜辰身上。 姜辰一手插着腰, 一手拿着手机:“什么?你不来了?你忙什么去了?说好的事你又变卦……废话,我跟韶军当然行!叫你一起是给你面子……滚远点,就你话多!” 挂上电话,姜辰打开车门,招呼韩韶军和谢墨书上车。 “萧进他不来了?”韩韶军从他的话中猜出几分。 “不来了, 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神神秘秘的,我们管我们的不理他。”姜辰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抱怨,回头确认谢墨书已在后座坐稳,“出发。” 韩韶军从后视镜里看谢墨书,后者安静地望着窗外,完全看不出与照片里那个用枪指着人脑袋的少年有什么联系。 姜辰一行一早出发,直到下午三点才抵达目的地。 他们来到一个小镇,穿过镇区中心来到古城区, 他们下车行走。道路由青石砖铺就,杨树茂盛挺拔,两边的房屋颇有几分古意。三人在一幢青灰色的建筑前停步,粉墙黛瓦有雨水冲刷和风化痕迹,朱漆剥落的立柱撑起一座牌楼,雕有灵兽的飞檐巍峨耸立,石雕的门当古朴雅趣。居中的横梁上,雕刻有大气磅礴的四个字“谢氏宗祠”。 门是锁着的,姜辰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和一个黑瘦的汉子向他们走来。 “姜先生是吧,你好你好,我是谢墨杰。”中年人带着官方式的热情。 “谢市长,您好。”姜辰迎上前。 自称谢墨杰的人拍着姜辰的胳膊哈哈大笑:“又不是来谈公事的,就不要叫得这么客套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依次与姜辰韩韶军握过手后,谢墨书走到了谢墨杰面前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您好。” 谢墨杰握着他的手不放,笑容可掬道:“你就是谢墨书吧。” “是我。”谢墨书说着仰望了一下门楣上的大字,似感慨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回到这里。” 这也就是三人此行的目的,谢墨书想要认祖归宗。 有些年头的宗族多少有自己的骄傲,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认祖宗就能认的,谢墨杰尽管表现得和蔼可亲,可也只是笑而不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周到地招呼众人:“一起进去看看吧。” 跟在他身后的汉子拿出旧式的钥匙开了锁,三人进了祠堂。祠堂内部经过后期仿古修缮,但因为不经常使用,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略带霉味的气息。走过白石通道推开正殿大门,正前方挂着两幅人物画像,画上的人穿着古装,下方的供桌和两侧摆卖了牌位,甫一进门一股庄严凝重之感扑面而来。 汉子递来一本厚厚的族谱,谢墨杰翻到其中一页,手指滑动,停在一个名字上:“这位是你的太爷爷,我还听我爷爷提起过他,当年太叔公意气风发远走他乡,渐渐丢了联系,这一支就没能往下记。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他的后人,姜先生给我电话的时候我还真是大吃一惊。” 他说着冲姜辰点了点头,姜辰回以微笑,谢墨书则凝视着族谱上的正楷小字,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不过想想也是,落叶总是要归根的……” 韩韶军和姜辰走出祠堂,只留谢墨书在里面。 金乌西坠,天边的云彩瑰丽多姿,韩韶军的脸庞也笼上了一层霞光:“你这招行不行?” 姜辰不敢在他面前吹牛,老老实实交代:“厉源对谢墨书的活动没反应,无非是认为他做的事小儿科,还成不了真正家主的气候。像他们这种帮派家族什么家主家主的,宗族观念强得很,家里又有几个老家伙心心念念想着回来。谢墨书要是能促成这件事,老家伙们再回来一跪一拜,厉源还能继续淡定?说到底他终究是个外人,最多也就是大太监的角色。” “他们谢家族长能同意?我就不信他们对不肖子孙在外面干的事一点都不知情。” “这就是要看谢墨杰了,族长是他爹,他在这个地级市干了有些年头了,一直想往省里走。再说了,谢墨书也不是空着手来的。” 见韩韶军没什么反应,姜辰干笑一声:“成不成的我说了也不算,死马当活马医吧。” 韩韶军遥望远方,夕阳藏在云中,看久了有一点炫目,声音有点飘忽不定:“不只是谢墨书没空着手吧。” 谢墨书的分量还是轻了一些,谢市长看中的是姜辰为谢墨书站台,韩韶军一眼就看穿真相。 “这个谢墨书平白无故就拉你背书,简直阴险狡诈!”韩韶军始终对谢墨书抱有敌意。 这事如果顺利还好,一旦谢家闹出什么幺蛾子,姜辰必定受到牵连。 并非平白无故啊!姜辰心中暗道,只是望着韩韶军在夕阳下清俊的侧脸,没有说话。 —— 谢墨书这边两厢情愿谈得还算顺利,进入了仪式准备阶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认祖归宗这事就成了。人事已尽,接下来只能听天命了。 但是日子还在一天天过去,韩韶军的处境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在加速恶化中。孙翰穷追猛打,公司负面新闻不断,旧的项目每天都在赔钱,新的项目推展不开,进出办公室带来的都是噩耗,甚至已经有人在估算如果韩韶军的公司破产,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卖出价钱的。 韩韶军倒显得平常,每天按时去公司按时回家,似乎完全不受这场风波的影响,但他越是表现得正常,姜辰越是担心。 回到母亲家吃饭,夏雯燕见儿子这副样子,心疼得不得了:“回来住几天吧,妈给你做点好吃的,你一个人没人照顾总还是让人不放心。” 以前是韩韶军想住,夏雯燕不让,说这么大个儿子在眼前晃讨人嫌,现在夏雯燕想叫他回来,韩韶军自己没这个脸,老大不小的人了,在外面吃了亏,回来找妈妈求安慰,这算什么事? “饭还是有的吃的,妈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吧。倒是你自己小心点,我最近忙,没法经常来看你。”韩韶军笑得温和。 一旁姜辰连忙帮腔:“还有我呢,我看着他不让会让他胡来的。婶儿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手艺可好了,别的不敢保证,一日三餐我保准塞到他肚子里,是不是韶军?” 姜辰现在是真不敢远离韩韶军了,之前是怕孙翰下黑手,现在是怕韩韶军自己扛不住失控。韩韶军赶不走他,时间长了倒有点习惯,至少早上起来有热汤,晚上加班有点心。 但是韩韶军是不怎么想理他,胡乱嗯了几声,算是在夏雯燕面前给他面子。 夏雯燕默默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叹了一声:“要是你爸爸还在就好了。” 刹那间,韩韶军脸色煞白,全无血色。 深夜,韩韶军裹着厚厚的睡袍,蜷缩在沙发的卧榻上,窗外的天空黑得深沉,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韩韶军手里捏着一份文件,但是他并没有在看,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方寸之地,目无焦点。 姜辰站在房间的阴影里,手里端着切好的水果,这一步怎么都跨不出去。 他心里难受。韩韶军的日子过得太难了,公司状况不理想,身体状况也很糟糕,处于一种随时随地会支离破碎的状态。他有千万句安慰的话在嘴边,可总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韩韶军今天的局面,有一大半是因为自己。 囚徒困境_137 以前就算韩韶军与孙翰再不和,至少表面上还是你好我好,可就是因为告密一事,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皮,招来了孙翰的打击报复。虽然孙翰现在也被他们搞得焦头烂额,但又如何?哪怕韩韶军把孙翰咬下一块肉又能如何?损失就是损失,扔水里的真金白银,积累的负面情绪,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补不回来。 如果当初姜辰没有做错事,今天韩韶军也绝不会被逼入绝境。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以前他坚信都是孙翰的错孙翰王八蛋,但忽然有一天他醒来,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混蛋,是那个在韩韶军专心迎敌的时候,在背后捅了他一刀的人。所以姜辰很后悔,也很矛盾,他觉得自己没脸出现在韩韶军面前,又必须死皮赖脸地留在他身边,于是就这么一边没脸,一边死皮赖脸着。 “吃个梨,我听你今天咳嗽了,吃个梨润润肺。”姜辰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别看了,睡觉去吧。” 韩韶军的神情有点恍惚,他缓缓瞥了水果一眼,又缓缓抬起头:“今天我妈提起我爸了。” 姜辰感叹道:“婶儿这是想叔了,他们感情真好。” “你没听懂她的话,她的意思是:我爸没了,孤儿寡母的受欺负。”韩韶军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橙黄色的灯光将他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涂上一层蜡黄,看上去竟有些狰狞,“我非但没让我妈过上舒坦日子,累她为我担心,现在竟然还逼得她说出孤儿寡母的话,我简直白活了!” 姜辰堵得心里发慌:“你想多了,她就是想叔了,没别的意思。” “我真是没用!连自个儿的妈都保护不好!真不是个东西!” 韩韶军捏起拳头捶打扶手,咚咚咚,静夜里尤为刺耳。姜辰怕他弄疼自己,忙用手掌垫在扶手上:“你别瞎想,你就是想太多了。咱们睡觉去好不好,什么都别想先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说话间,姜辰顺着他的动作结结实实地将他抱了个满怀,刹那间怀里的充实感几乎让他落泪。已经太久没有抱过他了,姜辰突然发现拥抱让他心跳加速。 但姜辰还来不及回味这一刻的美妙,韩韶军已霍然起身,蹲着的姜辰被带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个仰视,怀里空空荡荡,一个俯视,眼中满是怨怒。 此刻,姜辰无比清醒地认识到:韩韶军是恨他的。 第97章 姜辰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起了个大早, 打着哈欠准备做早餐, 在经过韩韶军的卧室时却看见房门半敞着, 床上没有人。 “韶军!韶军!”姜辰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没有找到人,心里头又开始慌。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所畏惧的人,没有什么能吓唬到他,但最近他发现自己总是处于恐慌之中。 但凡是人,心中总有恐惧, 恐惧会化为软肋,有了软肋使人成为真正的人。 他以前从未想过会害怕韩韶军, 哪怕分别多年再重逢都敢大摇大摆地理所当然的,好像那失联的岁月不曾存在。但现在,他怕极了,害怕韶军不开心,害怕韶军生病, 更害怕韶军丢下他。害怕让他不自觉地珍惜两人相处时的每一秒钟, 哪怕很多时候称不上愉快。 “韶军!”姜辰终于在花园里找到了韩韶军,“韶军,你大清早穿那么少站外面干什么!”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韩韶军穿着白衬衫和运动裤,晨曦将他照得白亮,干净得好像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大男生。 韩韶军瞥了他一眼,提起喷水壶走向花圃:“我浇花。” “浇什么花?你起那么早干什么!还穿那么少!”虽然害怕,但自我中心惯了, 很多时候还是比较霸道,姜辰不由分说地抢夺喷水壶。 争夺中,水洒了一地。 “你怎么变得那么啰嗦!我平时不就这个点起床的!” “胡说八道,早了半个小时好吗!而且你昨天睡那么晚!” 发病后,韩韶军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药物缓解了他的病情,但还是没法让他安心入眠,所以姜辰一看到他早起话就多,恨不得直接把人绑床上掐晕过去。 好不容易把人拖回屋子,姜辰麻利地弄出一桌早餐,把还在抱怨的韩韶军按在了桌边。 “一会儿再去睡个回笼觉吧。”姜辰道。 韩韶军低头撕面包,看上去的确不太精神的样子:“不睡了,一会儿不是还要去高峰论坛嘛,我们早点去。” 姜辰心想那也太早了点吧,但嘴上没有反驳,把煎蛋往他面前推了推:“吃个鸡蛋,幸好你对鸡蛋不过敏,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能给吃什么。我妈给我拿来两筐土鸡蛋,我都搬来放在你家厨房里了。” 韩韶军睁圆了眼睛:“两筐鸡蛋我要吃到什么时候?你搬回去一筐。” “我又不在家吃饭,现在不都在你这儿解决了吗?别废话了,快吃吧。” 韩韶军总觉得姜辰说的不是很有道理,但没有精力跟他争辩。 “谢墨书的认祖仪式什么时候举行?” “下周三。”提及此事,姜辰脸色有些凝重,谢墨书那边至今都还没有厉源的消息,这边戏演得如火如荼,那边却石沉大海,成败在此一举,但谢墨书的反馈令他失望。 “要不问问看远哥?” “没用的。”姜辰摇头:“就算他有行动都是保密的,怎么可能告诉我们?问了也是白问,还会被他嫌弃我们不守规矩。” “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说不定能漏掉什么风声呢?这回要是不成……” “再试试这个土豆煎饼,我只放了一点点油,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一块煎饼落在韩韶军碟子里,他只能闭上了嘴巴,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明天我还是给你煮粥吧……”姜辰开始东拉西扯,阻止他再继续这个话题。 韩韶军很悲观,姜辰发现了个问题。从某种角度来说,韩韶军是有理由悲观的,残酷的压力步步紧逼,挣脱困境迫在眉睫,解决问题的办法迟迟无法生效。但姜辰总觉韩韶军不应该悲观至此,至少他认识的韶军应该是强韧积极的。 他的病多多少少对他是有负面影响的。 “过段日子我们再去找个地方度假吧,你最近实在太辛苦了,不利于你养病。我准备了个东西给你看,你一定会……” 一听到“度假”两个字,韩韶军脑中就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阳光,海滩,篝火,还有动情的喘息,随之而来的是心口的刺痛。 咣当! 韩韶军丢下筷子:“我吃完了,我们出发吧。” 姜辰面若死灰地看着咬了一半的煎饼,一种懊丧的情绪将他笼罩。 囚徒困境_138 “这个点也太早了吧。”姜辰匆匆抹了下嘴,跟了上去。 韩韶军脚下不停,径直上了楼:“今天孙翰也会去,所以我们早点去。” 两人换了衣服后直奔会场,一场房地产企业高峰论坛将要在这里举办,他们本以为来得够早了,抵达会场才发现记者已经将场地包围了。因为请了几位著名的专家,所以与会者也比以往多。 韩韶军一下车就被几名记者认了出来,扛着摄像机就向他跑来,其他记者一看这边有了动静,也立刻闻声而动,眨眼间两人就被包围了,话筒几乎戳到了韩韶军的嘴里。 “韩总,您公司最近风波不断,请问您有什么看法?” “您今天是来听取专家意见,寻找解决公司困境的方法吗?” “韩总,请问您有没有空做一个专访?” 韩韶军早就料到会被人追问这些令他难堪的问题,所以赶了个早,没想这些记者跑得比他还快,实在是失策,早知道就走后门了。 人多了难免推推搡搡,姜辰护着韩韶军往里走,强势地把拦路的人阻隔开。 他看见韩韶军闷着头,看都不看前方的路,双手拳头紧握,脑门上一层薄薄的汗。 天不热,甚至还有点冷,但韩韶军硬是出了一身汗,姜辰暗道不好。 记者还在后面追。“韩总,您对您公司的未来有没有计划?”“是不是这些问题很难回答?” 韩韶军其实听不清记者们在说什么,耳边都是些嘈杂的声音,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快要透不过气,他只知道要走快一点再快一点,赶紧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他觉得自己下一步就会摔倒,但又跟自己说: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韶军!”远处响起一个声音,听上去是热情的呼喊,但又有种油腻恶心的感觉。 韩韶军一抬眼,看见了孙翰。 不是冤家不聚头,韩韶军不想见孙翰,偏偏好巧不巧这家伙也来得早,还装出亲热的样子叫他“韶军”。 “我们不理他,这么多人看着,不跟他打嘴炮。”姜辰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孙翰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带着一干下属,走起路来都是耀武扬威的。 “韩总最近生意兴隆啊。”孙翰上前搂住韩韶军的肩膀,扯着嗓门就嘲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走了背运。 孙翰一出现,韩韶军奇迹般地耳清目明了,头也不痛,耳也不鸣,只是胸中那团火又开始燃烧。 “比不得孙总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听说你最近还做起了隐士。”韩韶军笑着回答,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他这是笑话孙翰最近被孙明杰禁足,足有半个月没出门。 孙翰倒也不恼,嘴角抽了抽冷笑一声:“我是装高雅,不能跟韶军你比啊。我看你再没几天,就能提前退休回家休养了,这日子过得可比我舒坦。话说回来,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老朋友了,公司破产拍卖的时候,可要记得给我留点好东西啊。” 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孙翰公然将“破产”两个字挂在嘴边,韩韶军当场气得脸色发白。 抓眼球的新闻发生在眼前,记者们闻着味了,疯狂地对着他们拍照,咔嚓声不绝于耳,把韩韶军难堪的表情都记录了下来。 韩韶军很快控制住面部表情,倨傲地看着孙翰:“你想多了。我做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人生谁没个起起落落,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人阴谋陷害。” 一听到“阴谋陷害”的字样,记者们又打了鸡血,又是一顿猛拍。 韩韶军说的话还是太正了,孙翰这种老油条来说根本就不在乎,更何况他现在被喷的点已经够多了,债多不压身。 孙翰上前一步,阴恻恻地在韩韶军耳边道:“你也就剩这张嘴硬了。” 他说得再轻,姜辰还是听到了,当即用力哼了一声:“韶军嘴硬不硬不知道,孙总哪里硬,全中国人民都知道。” 话音刚落,不知道哪个记者噗嗤一笑,气氛霎时间变得诡异。 前阵子在姜辰的运作下,孙翰的不雅视频传遍了全网,就算他脸皮再厚,还是万分丢人,谁愿意让那么多人看见自己光屁股啊。 孙翰的脸狰狞地抽了一下,凶狠地盯着姜辰,张嘴要说什么,记者们的注意力已从韩韶军转移到了孙翰身上。韩韶军的公司破产与否是新闻,孙翰的桃色事件是热点新闻,人民群众对孙翰床事的关心程度远胜于一个公司的死活。 “孙总,请问视频里真的是您吗?” “对于视频的外泄,您有什么想法?” “那个视频是您自己录的吗?” 敬业的记者们瞬间将孙翰围住了。 “我们走。”姜辰趁机带走韩韶军,摆脱了记者的纠缠。 进了会场,耳根子终于清静了,韩韶军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你不是说不跟孙翰打嘴炮吗?” 姜辰还在回头张望:“我承诺不开第一枪,不代表人打到家门口了不反击。” “你总是有理。” 姜辰被嗔了一句,反倒高兴得浑身舒坦:“我们进去吧,先找个地方坐会儿。” 闲聊了一阵,陆陆续续人都来了,两人也进入会场。场地很大,可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孙翰,就坐在他们前面一排。 也许是战斗力衰竭的缘故,这回孙翰没有上来就找茬,只是瞪了两人一眼。 韩韶军低头翻看论坛手册,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环顾四周,他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第98章 韩韶军起身向两人走去, 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季董, 卫先生, 两位好。” 季元熙与他握了手, 卫子阳笑盈盈地挥手:“韩总太客气了,叫我小阳就好。” 这两人的出席让韩韶军有点意外,以季元熙在业界的级别,随便叫个下属来就行,或者上台宣讲都绰绰有余, 为什么会坐在角落的走道边? 但韩韶军没有闲心深究这个问题,或许人家只是想低调地露个脸也不一定, 愉快地与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回到座位上。 论坛先是开幕式,然后是专家们依次演讲。 囚徒困境_139 这一位专家发言偏枯燥,韩韶军起先听得还算认真,时间长了后注意力有所分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姜辰是不太耐烦听所谓专家言论的, 他认为很多专家这辈子都没有造起过一幢楼, 有什么资格站在台上高谈阔论,相比之下他宁可和场下的这些人聊聊天交流经验,但是韩韶军执意要来,希望能聆听不同角度的声音谋求公司发展,所以姜辰也只能跟着。 “困了吧,谁叫你起那么早,眯一会儿吧。”姜辰说着还耸了耸肩膀,好像在示意韩韶军靠上来。 会场里暖气开得足, 确实会让人昏昏欲睡,韩韶军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到背后有些异样。 有的时候,人会有种奇妙的直觉,明明是望着前方的,却能察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 韩韶军回头寻找,但并没有发现有谁在看他。 目光划过坐在角落的卫子阳和季元熙。季元熙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可不时地拿余光瞟身边的卫子阳,眼神暴露了他的不耐烦。卫子阳则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身体向季元熙稍稍倾斜。 难道是神经过敏?韩韶军摇了摇头,又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们几眼。 并没有太多交流的两个人,却从里到外透着亲昵,谁都插不进他们中间。 再看身边姜辰,他正因为韩韶军不肯靠在他肩膀上生着闷气,稀里哗啦地翻着册子,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 专家下去一个又上来一个,这一个见解独到,风趣幽默,很快调动起了场下沉闷的气氛,就连姜辰都听出了些味道,偶尔低声与韩韶军交流几句。 “……听到人专家的话了吗?我也是建议你换一个思路。以前你公司就像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惯性太大停不下来,现在遇到坑了不得不停下来,正好换一条轨道开。”姜辰咬着韩韶军的耳朵。 他靠得太近了,每一个字的气息都在耳边,韩韶军被他弄得心猿意马,有一点说不清的躁动。“你刚才还说这些人都是沽名钓誉。”韩韶军用气声回呛。 “刚才是刚才,刚才那个说话还大舌头,啊撸啊撸的,我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姜辰还在抨击前一人,但韩韶军已经听不清了,越过他的肩膀,韩韶军又看见了卫子阳。他正半侧着身子,胳膊支在扶手上,视线斜斜地瞟来。 他在看我?一直在看我的是他?韩韶军疑惑。 不同于平时春日桃花般的卫子阳,他的神情有些冷淡,甚至肃杀,仿佛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韩韶军完全不认识的卫子阳。 不对,他看的不是我!那他在看谁? 顺着他的视线寻找一圈,韩韶军惊讶地发现:他看的是孙翰! 为什么他会盯着孙翰?从入座至今,那始终在身上打转的目光,其实都是冲着孙翰来的。 再看孙翰,他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两条胳膊架在扶手上,一副稳坐太师椅的模样,虽然坐在他后排的关系看不清表情,但时不时能听见他的笑声。 这是什么情况?韩韶军脑海中闪过什么东西,但是太快太模糊,没有能够抓住,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漏了,以至于缺失了最关键的一环。 卫子阳和孙翰? 韩韶军再次抬眼,这回对上了卫子阳的双目。后者笑容明媚,眨眼间又恢复成韩韶军印象中的卫子阳。 偷窥被人当场揭穿,韩韶军略显尴尬,微微点头示意,收回视线。 “你在看谁呢?”姜辰发现他在东张西望,意识到他在看卫子阳时,语气更加不善,“又是他,你老是看他干什么?人家有主的!” “别瞎说。”韩韶军轻斥。 “跟人眉来眼去的,当我瞎么?”姜辰见韩韶军沉下了连,语气立刻软了下来,似真似假地抱怨,“韶军,你现在是欺负我欺负上瘾了。” “别装小媳妇。” “又教训我。”姜辰瞟了眼卫子阳,危机感十足,“韶军,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一款的吧?”他过去是极为自负的,现在都快被韩韶军磨得没了信心。 “都跟你说别瞎说了!” 嗡—— 韩韶军话音刚落,耳边一声共振似的低鸣,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整个会场陷入了黑暗。 “怎么回事?”有人惊道。 “灯坏了?” “停电了?” 哗啦啦!人群慌乱起身,互相推搡,椅子被带倒一片。 在灯灭的刹那间,韩韶军的心重重地坠了一下。 会场的大门封闭性极好,一丝光都不透,黑是纯粹的黑,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韩韶军不怕黑,但他的神经毕竟脆弱,几乎在看不见的同时,他感觉到不能呼吸了。 耳边不断传来人的呼喊和吵闹,不知道什么人撞了他一下,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太黑了!韩韶军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身体被热烘烘的人挤着,好像跌入了虚无,有感知却又什么都感受不到。 姜辰呢? 就在身边的人,怎么一点声都没有?不会被人撞倒了吧?这种场合下要是摔倒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轻则被人踢到,重则被人踩踏。 “姜辰?”韩韶军伸手朝姜辰的方向捞,隐约能看到晃动的黑影,但什么都没有捞到。 人呢?韩韶军心提了起来,好像被隔到了另一个空间,周围的嘈杂都与他没了关系。 脚下无意识地跨出一步,身体刚要跟过去,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拽住。 “往哪儿走呢?不要乱跑!”姜辰的声音耳边响起。 视线清晰了起来,韩韶军发现自己能看清姜辰了,他一只手紧紧抓着韩韶军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四处照看,脸庞在幽亮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其他人也纷纷拿出手机照明,漆黑的会场里亮起星星点点亮光。 “搞什么呢?组织工作也太烂了吧!”姜辰踮起脚尖张望,手拽得更紧了,“还是被袭击了?”姜辰已脑补出一场歹徒劫持人质的大戏。 韩韶军忍着手臂上的痛:“你能想点好的吗?” 姜辰忽然朝韩韶军一笑,好像偷了腥的猫,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囚徒困境_140 韩韶军知道他在想什么,恼火拧起眉头,但并没有挣脱他的手,毕竟场面乱成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被挤散,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会场两边的门打开,工作人提着应急灯赶来,扯着嗓子向众人解释是电力出现故障,请大家谅解。 “我们已派人抢修,请各位稍安勿躁!从安全门依次退场,先在外面贵宾室里稍作休息!很抱歉发生这种事!请各位排好队,注意安全!” 工作人员一遍一遍喊,骚乱的人群陆续从两边的出入口离开。 可是会场里实在是太暗了,里面的人也太多了,几盏应急灯根本派不上用处,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前面的人走得慢,后面的人迫不及待要往前挤,当即造成了混乱和拥堵。 姜辰护着韩韶军,生怕人碰着他踩着他,还抽空对挤过来的人恶狠狠地吼:“推什么!讲秩序懂不懂!”但他们还是被挤得左摇右晃,站立不稳。 忽然韩韶军脑中又冒出了一个念头,下意识地回头朝会场另一侧望去。 另一边也是一堆人拥挤成一团,在飘忽的手机光芒下,韩韶军看见了焦急的卫子阳,他正试图穿越人群朝这边来,但身边季元熙抱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往外拖。 他在找什么? 韩韶军福至心灵,环顾四周,看见了正被下属簇拥着的孙翰。 是在找孙翰吗?怪异的感觉又来了,韩韶军再想找卫子阳,已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出了门是玻璃外墙的走廊,一片亮堂。 有了光,众人不再慌张,有的寻找休息室,有的三三两两站在走廊里议论刚才的意外。 姜辰看韩韶军在发呆,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喂,吓傻了?” 韩韶军神情迷茫,视线转了一圈后,落在不远处的孙翰身上。 他觉得有件事他快要想明白了,但是就这么隔着一层,差了那么一点点。究竟是什么呢? ——我警告你姓萧的!别老打我媳妇儿主意! ——你手下的人都死绝了,非得要他? ——幸亏我的下属反应快,而且及时被人救下,只受了点轻伤。 什么人在说话?哪里听到的话?脑海深处模糊的记忆片段被翻了出来。 可为什么想不起来?韩韶军捶了捶脑袋。 姜辰大惊失色,以为韩韶军又犯病了:“你怎么了?头疼?” “不是……”韩韶军痛苦地摇头。 “真他妈无聊!”不远处孙翰插着腰冲他的下属嚷嚷。 下属陪着笑脸安慰。 “我走了!”孙翰不耐烦,“明天我还要飞美国,不跟这帮人玩儿了!垃圾论坛,浪费我时间!” 他要走了! 韩韶军瞪着孙翰。 不能让他走! 卫子阳的面孔和不耐烦的孙翰交替出现在眼前。没有任何理由的,韩韶军下了个决定。 第99章 “孙翰!” 孙翰一条腿已经跨了出去, 听见有人在喊他, 一回头看家了韩韶军。已经不想跟他吵了, 他又找上门来, 孙翰不耐烦地吼:“又有什么事?” 韩韶军平静地在他面前站定,平复了一下心绪,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们和解吧。”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像看什么怪物似得看着韩韶军。 “韶军, 你在说什么?”姜辰第一个跳起来。 刚才还恨不能啖其骨肉,一转眼居然说和解?该不是中邪了?姜辰以为韩韶军实在扛不住现实的折磨不得不向孙翰低头, 一时间心疼得不得了,更何况事到如今战况何其惨烈,韩韶军率先求饶,能得到什么好结果? 韩韶军不理他,只是注视着孙翰:“和解, 条件你开。” 孙翰抽了下嘴角:“你疯了吗?” 韩韶军淡然:“就是因为没疯才想来与你和解, 斗到现在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想你也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清楚吧。” 孙翰起先是被他弄糊涂了,但随即骄矜的心态占据了上风,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忘记了用斯文掩饰,眼神得意又恶劣:“好啊, 你先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再考虑考虑。” “孙翰,你别太过分了!”姜辰吼叫着冲孙翰举起了拳头。 韩韶军拦住姜辰,把他推到一边,神情依旧平静:“我冲你磕头你除了爽一下能捞到什么好处?咱不来虚的,谈实际吧。” 孙翰梗着脖子,用鼻孔对着韩韶军瞪出眼睛:“大爷我就图眼下的爽,你管得着嘛你?咱什么都不要,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就要你磕头认罪,就问你愿意不愿意!” 韩韶军瞳孔收缩,幽黑的眼眸下隐藏着怒火,眼皮不受控制地轻微一颤。 孙翰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侮辱性地拍了拍韩韶军的脸,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力气很大,将韩韶军的脸拍到了一边。 “韩韶军别他妈看不起人!”孙翰从嗓子眼儿挤出声音,“你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呢?真当别人都傻,就你聪明?” 韩韶军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硬是露出一个微笑:“我能耍什么花招,无非是想好好做生意,不要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无谓的争斗上。说到底谁不是为了钱,你说呢,孙翰。” 孙翰狐疑地盯着韩韶军,一时间弄不清楚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眼珠子一转:“韩总英明神武说得有道理,还是先磕个头,再谈正事吧。” 见他根本油盐不进,韩韶军的脸寒了几分。 囚徒困境_141 “怎么了,韩总。”孙翰笑着退后一步让出空间,还抬了抬手,“快磕呗,痛快点。” 会场外本就守着许多不能进场的记者,出现意外最高兴的是他们,看到人出来逮住就采访,这会儿看见韩韶军和孙翰又对上了,纷纷向他们投来目光,不愿错过任何一个新闻热点。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韩韶军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孙翰,我好心向你提出和解,条件还任你开,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简直太有意思了!”孙翰无赖道,“韩大少爷磕头认罪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您就宽宏大量满足一下小弟这个心愿呗。” 姜辰拦住韩韶军:“别理他,我们走。” 韩韶军固执地不动弹。 孙翰不耐烦地挥手:“磕不磕,别浪费我时间,我还赶着回去呢!” “等等!”眼看孙翰要走,韩韶军又急了。 不能让他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韩韶军脑子里有个声音: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一旦让他走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你着什么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别拖时间!你爱磕不磕头!我没工夫跟你谈人生!我告诉你韩韶军,咱俩没完!” “得寸进尺!”韩韶军拉住孙翰。 “怎么着?你还想跟我动手?”孙翰大声嚷嚷,引来更多人注意。 韩韶军是最要脸的,但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揪住孙翰的衣襟,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孙翰穿着西装不方便动手,怒气冲冲地朝一干手下吼:“你们是死人啊!看着人撒野?” 他的下属们纷纷上前,拉衣服的拉衣服,抓手的抓手,但今天跟孙翰来都是坐办公室的,动起手来也是够呛,一时半会也拉不开怒火攻心的韩韶军。姜辰不是省油的灯,护住韩韶军,谁敢向韩韶军伸爪子,他就冲谁挥拳头。 眼看两拨人就要打起来了,一个声音在旁边不紧不慢:“哎哟,韩总、姜总、孙总,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三人还纠缠在一起,看见了站在他们身边的卫子阳。 虽然是一副笑容满面悠闲自在的表情,但韩韶军敏锐地察觉,他的呼吸略显急促。 卫子阳笑得毫无攻击性:“不好意思了三位,能打扰一下吗?” 三人总算松开了,互相瞪着眼睛整理衣襟。 卫子阳满脸歉意地向他们点头示意,最后向孙翰躬了下身:“孙总,请问您有空吗?季先生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跟您谈。” 孙翰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不是上次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孙总您去了亲自问不是更好?” 季元熙手下都是大买卖,能被他请去,就算分一块蛋糕也够吃了。孙翰瞥了韩韶军一眼,得意地哼了一声,意思是:本大爷忙着呢,没空跟你这种计较。 孙翰跟着卫子阳走了,卫子阳陪着笑脸,几句话就把孙翰逗笑了。 韩韶军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什么都没有说,好像完全忘了刚刚急着要跟人和解的是他。 待到他们快被人群遮住,卫子阳忽然回头,冲韩韶军微微一笑,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怎么回事啊?”姜辰只觉这几分钟发生的事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们也找个地方休息吧。”韩韶军就像松了劲的弹簧,连说话声音都轻了许多。 姜辰除正事外,永远还会关心一些奇怪的点:“那小子又对你笑!太坏了!又勾引你!” 韩韶军拽了他一把:“走吧走吧。” 进了休息室喝了一杯茶,姜辰还是对刚才的事疑惑不解。他确定韩韶军对孙翰的恨是无法化解的,也相信韩韶军做任何事都有目的的。 “你不会真想与孙翰和解吧?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想法了?” 韩韶军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对姜辰隐瞒,可真要他说出个理由,他又说不清楚,总不能说是直觉。 “我也不知道。”韩韶军对自己冒出来的念头也十分不解,“你有没有发现卫子阳这个人有点怪?” 姜辰对卫子阳朝韩韶军笑一事耿耿于怀:“能不怪吗?笑得跟个妖精似的。” “还能不能说正事了!”韩韶军没好气道。 姜辰只得把一口怨气吞下去:“他哪里怪了?” “我也说不清楚。”韩韶军迟疑道,“我有种感觉,好像卫子阳在盯孙翰的梢。” “你这完全无凭无据的,就靠感觉?”姜辰很愿意相信韩韶军,可又怕他是神经过敏或者疲劳过度以致于产生的幻觉。 “你不相信就算了,不说了!”韩韶军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恼火,但更多的是恼自己古怪的想法和刚才又在人前出一次丑,可因为姜辰在身边,这火就冲着他发了。 “我信你!当然是信你的!”姜辰连忙放下茶杯,帮他按了按头脑两侧的穴位,“我不信你还能信谁?是不是头又疼了?” “别动手动脚的!”韩韶军推开他。 姜辰又缠上来:“我帮你揉揉,你躺好。” 第二天陈卫宁来了消息。 他按韩韶军的吩咐去查孙翰从昨天下午开始的行程。得知孙翰跟卫子阳走后与季元熙聊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谈了什么,但似乎相谈甚欢,出来后孙翰满面春风,还一起去吃了午饭,下午他也没有回会场而是直接回了公司。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上午,他又去见了季元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 “你是说,他跟季元熙去郊县考察项目了?他不是说今天要去美国吗?”韩韶军问。 陈卫宁道:“他确实订了今天飞美国的机票,但是临时取消了,大概他认为与季元熙的生意更加重要吧。” 有什么东西在韩韶军脑中串起来了:在孙翰家花园里一晃而过的身影,与萧远会面时他在走廊里打电话的模样,还有昨天卫子阳那个似有深意的笑。一些原本看上去没有关系的事,仿佛都有了前因后果。 “快点打电话给谢墨书!”韩韶军突然道。 姜辰不解,但还是立刻拨打了谢墨书的电话,电话音响到自然停止。 囚徒困境_142 “没有人接。”姜辰重拨电话,但还是没有打通。 “那远哥呢?打电话给远哥!” 姜辰尝试拨打萧远的电话:“关机了。” 韩韶军略一思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去哪儿啊!”姜辰紧随其后。 “他们行动了!” “你说什么?” 韩韶军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确定不是因为跑太急:“厉源一定入境了!他们一定在抓厉源!他们行动了!” 姜辰被他跳跃的话题弄得有点懵:“那你现在去哪儿?” “去找孙明杰!” “啊?你说什么?” 韩韶军的眸光晃得就像水中的月,明亮皎洁,但又随时会破碎:“我要去找孙明杰,我要看着他被捕!” 第100章 安静的街道上来往的人稀少, 树上的叶快落尽了, 还挂在枝头的都已染上枯黄, 显露出冬日的萧瑟。 路边有一辆车, 几个小时前就停在那里了,自它停在那儿起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玻璃上贴着膜,从外面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 “你是说卫子阳是远哥的人?” 在等待的时间里,韩韶军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姜辰, 姜辰听了只觉不可思议。 “好吧,我承认卫子阳有点本事, 没本事也笼络不了季元熙那么多年,可是……”姜辰纠结地皱起眉头,“可你说他是远哥的人,这叫我怎么相信?” “你忘了远哥的话了吗?他说他有个手下受到威胁,幸亏被人救了, 说的不就是卫子阳吗?救他的不正是我们吗?” “他就不能有别的手下了?就不能有别的好心路人了?你这明明是毫无根据的瞎猜。” “你不相信我就算了!”韩韶军死死地盯着街对面, 他也知道他是瞎猜,可越想越觉得正确。 “我信你啊!可是……”姜辰有一肚子的“可是”,可是他不敢说了,“就当卫子阳是远哥的人吧,我们回去吧。” “不行!”韩韶军坚决道,“他们行动了!谢墨书联系不上,远哥也找不到人,他们一定在诱捕厉源, 孙家父子和厉源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抓到厉源肯定会立刻对孙家父子动手!孙翰今天跟季元熙不是去考察的,是卫子阳将他控制住了,方便随时抓人!孙明杰身边肯定也有远哥的人盯着!对了,一定是这样的!” 这也正是姜辰担心的事。如果是韩韶军胡思乱想,姜辰担心他病情加重,如果韩韶军的猜测成真,姜辰更加担心,担心韩韶军报仇心切往险境里跳。今天上午孙明杰的行程是视察一所试点学校,此刻他们就在校门口的对街上守着。 天气不热,甚至还有点冷,但韩韶军满头大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你说得都对。”姜辰握住他的手,“可你也要理解为什么远哥行动不告诉我们,一是怕说多了走漏风声,二是怕我们遇到危险。所以专业事交给专业的人做,管他卫子阳是什么人,你相信远哥就是了。” 韩韶军的手绷得很紧,手背上凸起骨节和青筋,他的目光没有从紧闭的校门移开过,甚至忘了要甩掉姜辰摸过来的手。 “不行!”韩韶军固执道。 姜辰退而求其次:“好吧,反正是盯人嘛,用不了我们两个。我在这里等着,你回去休息,我保证一有小心就通知你。交给我你放心,而且王俊还在里面呢。” 说起来王俊也有意思。早上韩韶军嚷嚷着说要去找孙明杰,但孙明杰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让陈卫宁去查,只查到说外出视察,可究竟去哪里视察不知道。于是姜辰让王俊去查,没想到王俊脱口而出报出了学校名字和地址。“相关人员的行程都在我的掌握中,否则我怎么混饭吃。”王俊拽了吧唧地说。 韩韶军和姜辰寻着地址去了,没想到十分钟后,王俊又发来了一条消息,说孙明杰已经进学校了。姜辰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王俊捏着嗓子装嫩:“因为我在视察队伍里呀!”然后还发来了几张孙明杰与校长握手的照片。姜辰被他的声音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无法去深究为什么他会混到孙明杰身边。 “他在里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走!我要看着他被抓!”韩韶军的情绪有点波动,捶了一下方向盘,鸣笛声短促但刺耳。 “好好好,都听你的!”姜辰对韩韶军没辙,抱住他生怕他再激动。 “别跟我拉拉扯扯的,回你座位上!” “好好好,不拉拉扯扯,你小心磕着碰着。”姜辰说归说,两条胳膊没有松开的意思。 这时,学校的大门打开了,孙明杰一队人从里面出来。 两人停止争执,看着孙明杰与学校领导模样的人握手告别,然后上了车。王俊果然也在随行人员里,看打扮好像还是警卫人员,他有意无意地朝韩韶军他们的车瞥了一眼,然后上了第二辆车。 “我们也走。”韩韶军跟了上去。 车辆开上大路,汇入车流,韩韶军隔着几辆车跟着。 姜辰很是不放心,平时韩韶军车都很少开,什么时候做得来这种跟踪的活,生怕被对方发现然后当成心怀不轨的人抓了。但韩韶军很执着,所以姜辰也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陪着。 没有办法?姜辰忽然笑出了声,他记得韩韶军曾不止一次地说过“真是拿你没办法”。 事到如今,姜辰终于能够体会那个时候韩韶军的心情。因为重视,所以没有办法,因为没有办法,所以只能顺着你的意思来。 以心换心,如果能早一点领悟该有多好。 “等到麻烦都解决了,你有什么计划吗?”姜辰突兀地问。 谁生谁死都还没有定数,韩韶军不想谈这个问题。 “说说啊,反正现在没事。” “说这个你不嫌太早了吗?” “不嫌啊,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眼下才能有动力。”说这句话的时候,姜辰凝视着韩韶军。他现在做任何事都没有动力,什么雄心壮志,什么大展身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重要了,或者说在韩韶军原谅他之前,不那么重要。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弥补,唯一的动力来自于韩韶军,只要韩韶军给他一个肯定,刀山火海他都敢闯。 如果他是一把出鞘的剑,他愿意让韩韶军握住剑柄,为他开辟新天地。 “你好久没来看奶油包了,我给你家装个大屏幕,再在我家各个房间装上摄像头,这样你就随时随地能看到奶油包了。”姜辰一个人在那里异想天开,“你是不知道,我给奶油包买了几盆猫薄荷,它都快疯了,我真怕它抽过去……” 囚徒困境_143 但显然韩韶军并不领情,除了前方的车,他什么都看不见。 孙明杰的车队改变了行驶方向,后车停在了一家餐厅门口,前车继续向前驶向地下车库。 看来是要吃饭了,韩韶军跟上前车,也开进了车库。 “别跟太紧,小心被他们发现,一会儿我们也吃点东西吧,你早饭都没吃呢。” 姜辰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奇异地发现,孙明杰的车在车库里绕了一圈,又开了出来。 车库并没有停满,不可能是找不到车尾,必然是打算离开。 孙明杰的车迎面开看,眼看就要开到面前,不等韩韶军反应过来,姜辰已抱着他的肩膀往下按:“低头!” 两个人做贼似的缩在车窗下,因为空间实在太小,韩韶军的脸枕在了姜辰的腿上,热意隔着一层布料,脸上像被烫了一下。他慌忙抬头,想要离姜辰远一点,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姜辰的下巴上。 “嗷!”姜辰一声惨叫。这一下撞得猝不及防,舌尖都破了,姜辰疼得头晕眼花,当即满口血腥。 孙明杰的车与他们擦肩而过,韩韶军手忙脚乱地推开姜辰,调转车头跟了上去。 姜辰扯了张纸巾捂住嘴巴,星星点点的血沾在了纸巾上。 “嘶,真他妈疼!”姜辰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韩韶军愧疚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 姜辰还能再说什么,别说韩韶军只是撞了他一下,只要他乐意,捅一刀也得硬着头皮忍受。 韩韶军跟着孙明杰又开了一段路,但渐渐地发现了问题,对方丝毫没有换一家餐厅吃饭的意思,反而越开越偏,已驶向了市郊,更重要的是只有他一辆车,另一辆车没有跟上来! “不对劲!”韩韶军道。 姜辰同样也发现了问题:“他这是去哪儿啊?不吃饭了?” 韩韶军双唇紧抿,车流已不像先前般拥挤,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他不敢靠太近,又生怕跟丢,因为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双腿都紧张得有点发软。 “他在搞什么?”韩韶军用发问来缓解紧绷的情绪。 “没事。”姜辰拍了拍他的手腕,“我问问王俊。” 还不等姜辰打电话给王俊,王俊的电话已先一步来了。 “你们还跟着孙明杰吗?”电话一通,王俊劈头盖脑地问,声音一改平日的油腔滑调。 姜辰与韩韶军对视一眼:“跟着,他这是……” “你们在哪!”王俊喝问。 姜辰观察四周报了个位置,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这一条是通往机场的路。 王俊在那头骂了句脏话。 “孙明杰下午有去其他城市的计划?”姜辰下意识地直起了腰,全身肌肉都收紧了。 “没有!没有!他下午应该在办公室开会!他让我们先去点菜说随后就到!司机说他接了个电话说另有急事,让司机先去吃饭自己开车走了!” “你的意思是……” “他跑了!”王俊已气急败坏,“我现在就过来!” 电话挂断,姜辰耳边还回荡着王俊的吼声。 “他跑了。”姜辰用发飘的声音道,“远哥真的动手了,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跑了。” 韩韶军脸色骤变,重重一脚踩向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震得人心脏剧烈收缩,车辆猛地向前一蹿。 第101章 “你干什么!”姜辰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椅背上。 当韩韶军踩下油门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但当车骤然提速后, 他想到了。 人在思想高度集中时, 肾上腺素分泌,力量会增强,动作会敏捷,判断力也会变得准确。 此刻韩韶军能清楚地算出他与孙明杰的距离在不断缩小,他已经不需要再顾忌会不会被发现了, 他越靠越近,快要追上了。 姜辰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韶军, 你在干什么?” 韩韶军在稳住方向的同时,还能不急不缓地瞥姜辰一眼:“我要拦住他。” 姜辰嘴角抽动了一下:“怎么拦?” 韩韶军没有回答,只是像拂灰尘一样扫开他的手。 “韶军,韶军!”姜辰几乎能猜出韩韶军想干什么,“开慢点好吗, 我们犯不着拿命去跟这种人赌。” “不能让他逃走。” 姜辰感觉到呼吸有点困难, 这并不是因为车速过快的缘故。 韩韶军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就是多年前的那场车祸,使得一条手臂近乎残废,大脑受到严重的创伤,最惨的是直接导致了父亲的死亡。从那以后韩韶军开车小心翼翼,能让就让,能退就退,绝不在路上与人争执半步, 而现在他却发了狠似的飙车,只为能拦住孙明杰。 他在用此生的阴影去博,他不顾一切,克服恐惧只为把杀父的仇人留下。 这些年他过得很难,他忍受病痛的折磨,一边谨慎地防范对手的进攻,一边还要伺机报仇。如今他的路越走越窄,几乎已经逼到了绝路。 没有退路的人没有资格恐惧,因为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他只能把阴影揉成一团丢到一边,把恐惧撕碎踩在脚底,哪怕留着泪也只能向前。 姜辰心里难受,作为雄性生物的本能,他想为爱人挡风遮雨。但韩韶军不需要,也不信任他,宁可一个人冒着枪林弹雨也要把人拒于千里之外。 囚徒困境_144 被需要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精神需求,是一个人之所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但现在的姜辰无法在韩韶军身上得到满足。心里缺了那么一块,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韩韶军的车已与孙明杰的车并排,孙明杰看到了他们两个,一脸惊讶。 “好吧。”姜辰忽然不再阻拦,确认了一下安全带后,好像瘫在沙发看电视一般放松了身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我陪你就是了。” 韩韶军的目光偏了过来,眼中有质疑,也有迷惑。 姜辰反倒笑了:“我认栽了,谁叫我欠你呢。” 不能为他挡风遮雨,至少能与他共同进退,他经历的弹雨陪他经历一遍,他受过的痛苦陪他忍受一遍,他遭遇过的惨剧陪他遭遇不变,如果他都不怕,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好几次我在想,你车祸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我也是傻,有什么好想象的呢,试一次不就知道了。”姜辰鼓励似的,“去吧,我就在你身边。” 韩韶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瞪了姜辰一眼。再次踩住油门,方向盘朝外一打。 车辆朝外偏转,顶住孙明杰的车,车身与车身摩擦,后视镜被刮飞,光洁的车身撞出一个深坑。 孙明杰的车剧烈摇晃,可以看见孙明杰在里面大喊大叫,惊恐万分。 韩韶军冷漠得就像一块冰,哪怕是十分钟前他都不敢想象这辈子会做这种事:在高速行驶的路上怼另一辆车。 孙明杰的车试图向另一侧避让,韩韶军紧咬不放,再打方向盘,挤着他的车,将他往路中间的隔离带逼。 火花四溅,仿佛能听见路人惊恐的叫声,韩韶军着了魔一般,孙明杰歇斯底里的模样刻入瞳孔,滋生出疯狂的快感。 引擎盖爆裂,随着车辆的震动摇晃,车身擦过隔离栏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当两车再次相碰,车窗炸裂的一瞬间,姜辰长臂一伸,将韩韶军搂入了怀中。 “我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头顶飘来一句话。 两辆车被迫停在路边,坑坑洼洼的车身和破碎的隔离栏是曾经激烈相撞的证明。 惊魂未定的孙明杰跌跌撞撞地下车,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撞坏的车:“你们两个干了些什么!” 姜辰一脚踹开车门,先从副驾驶一侧下车,他的脑门上崩了一个口子,鲜血流到他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他胡乱抹了几把,然后把韩韶军拖了出来。韩韶军没有受伤,但是剧烈的冲撞使得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连站都站不稳,靠在姜辰身上干呕。 姜辰轻抚他的后背,又摸了摸他的脸:“是不是想吐?” 韩韶军捂着嘴,另一只手摆了摆,在看到姜辰满脸鲜血时明显一愣,他下意识地去摸,摸了一手的血。 “我们到边上去,别站在路中间,危险。”姜辰搂着韩韶军往路边挪。 被无视的孙明杰火冒三丈:“喂!你们两个!” 韩韶军好像现在才注意到还有第三人,先是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惊讶道:“孙叔,竟然是你!” 孙明杰一脸狼狈,额头青筋暴起:“韩韶军,为什么要故意撞我!” “对不起啊,孙叔。”韩韶军声音虚弱,语气真诚得让人落泪,“我刚刚开车的时候,突然头疼得要命,什么都不知道……咳咳……没想到会撞到你,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是啊,孙叔,我也快被他吓死了。其实他早上就头疼了,我劝他不要开车,他还不听,幸好人没事。”姜辰配合韩韶军,演技飙升。 孙明杰不会忘记韩韶军撞过来时凶悍的表情,也不可能相信他们连篇的鬼话,但他深吸一口气,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怒不可遏,转眼就变成了一个亲近又不失威严的长辈。他走到两人面前,拍拍他们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做事情要稳重一点,幸亏你们撞的是我,要是别人该怎么办啊?小韩你的脸色太差了,不舒服的话应该及时去医院就诊,不要逞强,等你们老了就知道身体健康有多重要了,小姜你要好好照顾他。” 姜辰忍着呕吐的欲望:“我会的,谢谢孙叔关心。” “还有小韩啊,听说你最近跟孙翰有矛盾。我一直跟他说,做生意不要太咄咄逼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应该多合作共同进步才对,不要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等有空,孙叔做主,约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韩韶军不得不佩服孙明杰老狐狸道行深,深明大义冠冕堂皇的话随口就来,这个时候都能想到假意调和两家矛盾。“孙叔教训得是。” “好了,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临走还不忘装模作样,“小姜记得送小韩去医院啊。” “孙叔。”韩韶军拉住了想开溜的孙明杰,“咱们这事故说小也不小了,还是等警察来了看过再说吧。” “我还赶时间,要等警察你们等吧,告诉我个结果就行。” “不行的孙叔,车坏得这么厉害,我一定得赔你才行。” “不用了,你们赚钱也不容易,有这份心就够了。” “一定要的,这车估计都开不动了吧。” “差不多就行,大不了我打车。” 一个坚决要走,一个坚决不让走,两方人在路边拉扯,孙明杰伪装出来的好脸色渐渐绷不住了。他瞄了下时间,眼看十来分钟耽搁过去了,逃跑的时候每一分一秒都是关键,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韩韶军心中同样焦急。他撞车逼停的举动着实冒险,也不知道能把孙明杰留多久,他不怕闹大,最好让交警和围观的八卦路人把路堵死,可萧远的人怎么还不来?还要等多少时间? “我有急事啊!你们这俩孩子不是耽误事吗!”孙明杰板起面孔。 “别啊,孙叔。”姜辰在一旁帮腔,“我们撞了你,还要你开着撞坏的车走,这传出去显得我们太不懂事儿了。你看这样行吗,我们的车比你的损坏小一点,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让韶军留在这里等警察处理事故。” 这办法合情合理,算是最佳方案了,但孙明杰心里有鬼。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用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孙明杰架势十足地用手指点了点他们两个,“以后上路一定要小心点,注意行车安全,不要害人害己。” 孙明杰拉开车门,一只手覆盖在他手背上。 “孙叔,你一定要走的话,我们就没办法了。”韩韶军终于从晕眩中恢复过来,清俊的脸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冷峻。再装下去就没有意思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都舒坦。 孙明杰也收起了笑:“你什么意思?” “我们正在等一个朋友,恐怕要劳烦孙叔陪我们一起等。” “韩韶军,我看你父亲的面子上,一直对你客客气气的,你现在无缘无故拦我的路,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不提韩父还好,一提韩父,累积的多年的恨意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愤怒且悲恸。“你还敢提我父亲?!” 囚徒困境_145 第102章 韩韶军为人宽厚, 很少真真切切去憎恨什么, 即使是对姜辰, 他更多的也是失望。但对于孙家父子, 他不得不恨,以为那是血仇,血仇只有用血去洗。当年他对付郑铭毫不留情,让人惊呼判若两人,如今对孙明杰孙翰同样如此。 但孙明杰老奸巨猾, 即使到了这份上,还能将笑容堆在脸上, 摆出一副苦口婆心劝慰的样子:“小韩啊,你父亲的意外的确让人痛心,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该向前看,你的人生还很长啊。” 韩韶军修为不如孙明杰, 僵着一张脸对他没辙。 僵持不下之际, 姜辰忽然大叫:“孙叔,你流血了!” 孙明杰低头看去,果然手背上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的伤口,先前忙着跟韩韶军绕弯子没有注意,现在渗出一点血。但这伤口实在是太小了,比起姜辰的一脸血根本就不够看。 “没事,一点小伤。”孙明杰随意地擦了一下,“好了, 我……” “不行的,孙叔!你知道破伤风吗!一点点伤口都有可能感染,会死人的!”姜辰不由分说地抱住孙明杰,勒住他双臂,将他往车上拽,“还是去医院打一针吧。” 孙明杰五十多岁的人怎么敌得过身强体壮的姜辰,三两下被他拖到了车边。他急了,用脚顶着车门:“你干什么!快松手!像什么样子!” “没事的,孙叔!别跟我客气,这是我们晚辈应该做的!我头上也挂彩了,正好一起去医院!”姜辰强行拉开车门,把孙明杰塞了进去。 另一边韩韶军也上了车,姜辰嫌弃地将他推了出去:“你上来干什么,下去!你撞人车了,你就在这儿等警察来!你走了是肇事逃逸!” 还在韩韶军发愣之际,姜辰锁上车门,扬长而去。 孙明杰彻底慌乱了,他的目标是机场,而且必须争分夺秒,可莫名其妙就被两个小子撞了,又莫名其妙被带上了车。“你这是绑架!”孙明杰怒吼。 “我这是送您去医院啊,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姜辰咧嘴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寒意。 “你、你们……”孙明杰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姜辰,脸颊抽动。 “不用谢!”姜辰发动汽车。 但他并没有开出多远,又停了下来。前方两辆车逆行驶来,一辆横在面前,另一辆堵住外侧。 方豫立带着几个人从车上下来,走到孙明杰一侧,弯下腰敲了敲车窗。姜辰目视前方,隐约看见副驾驶座上的正是王俊,但他没有下车。再看身边孙明杰,已瘫软在座位上,汗出如浆。 —— 砰—— 气流冲开瓶塞,带出香槟酒液,喷得到处都是。 喜悦亦如同这喷涌的美酒,在胸膛里炸开,肆意地喷洒,收都收不住。 “都喷我身上了!你这混蛋!”姜辰怪叫着躲开,但还是晚了一步,泡沫浇了一身。 “大惊小怪的干什么?这不是高兴嘛!”萧进扔了个鄙视的眼神。 姜辰指着一地的泡沫:“你把韶军的地毯都弄脏了!你帮他收拾?” 萧进懒洋洋地将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当然是你了,怎么会轮到我呢?” 姜辰指着脑门上的纱布:“我是伤病员。” “轻伤不下火线,给你机会你都不抓住,没眼力见的东西。” 姜辰被萧进的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愤然用纸巾擦衣服。 “来来!把杯子举起来!”萧进站了起来,视线在另外两人身上划过,“祝贺韶军大仇已报!”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们三个人如同一个稳定的三角,是不可拆分的整体。 韩韶军靠在沙发上,口中是香甜的酒,耳边是温馨的吵闹声,闭上眼睛,笑意在嘴角荡漾。 亲眼看着孙明杰被方豫立带走,那种快感是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痛苦多年,付出沉重代价,终于将仇人绳之以法。谢墨书那边也来了电话,说厉源成功落网,改日来登门拜谢。 一切终有尽头。 当天下午,萧进就拎着瓶香槟说来庆祝,三人围坐在客厅里,需要的不必太多,美酒和欢呼足以。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韩韶军松松软软地倚在沙发背上,每一根骨头里的力气似乎都用尽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干,内心无比平静,只想坐着躺着,享受这一刻的愉悦。 从那场车祸发生至今,他没有一天好受过,只要一想到父亲,愧疚之心就会将他淹没,如今终于有资格昂首挺胸地站在父亲的墓碑前了。 脸上一片冰凉,韩韶军睁开眼睛,看见萧进拿酒杯冰了一下自己的脸。 “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萧进举了酒杯。 韩韶军与他再次碰杯:“说的是,心愿已了,我别无所求了。” “别无所求”四个字让萧进瞥了姜辰一眼,后者正哀怨地瞪着萧进,嫉妒他为什么能跟韩韶军靠得这么近。 “你不在真是可惜了,你是没看到方豫立下车时,孙明杰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平时他不都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嘛,方豫立带他走的时候,他脸色苍白,脚都软了,根本是被人架走的。”姜辰回味白天那一幕,模仿孙明杰临走时的丑态。 “话说回来,你最近干什么去了?”韩韶军问。 萧进闻着酒香,漫不经心道:“稍微有点私事绊住了脚,这不是一等就等来了你们的好消息么。” 姜辰看韩韶军心情好,趁机拍起了马屁:“这回多亏韶军,是他看出卫子阳的端倪,猜出远哥的行动,然后顺利截住孙明杰,否则这只老狐狸就溜走了!” 萧进已听姜辰把前前后后的故事说过一遍,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人真是远哥的手下?” “我瞎猜的,也许是我想多了。”韩韶军已经不需要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了,卫子阳究竟是什么人也与他无关了,“就是觉得有点巧,谢墨书联系不上的同时,孙明杰又突然改变行程。反正先做了再说,最坏不过是陪他一辆车而已。” “太危险了。”萧进责备地扫了姜辰一眼,“你也不阻止他。” 姜辰蒙受了不白之冤,用眼神向萧进控诉:我有什么办法? “反正都过去了,别再提了。”韩韶军拍着萧进的大腿,示意他不要纠结既成事实的事。 “好,那就不提了,今晚我们只管庆祝。” 囚徒困境_146 萧进又与韩韶军碰了次杯,姜辰看得眼热,连忙凑过来:“我也恭喜你得偿所愿。” 韩韶军表情不太自然地看着姜辰递过来的酒杯,迟迟没有举杯。一样是祝贺,他可以坦然接受萧进的,但无法心平气和面对姜辰的。 他的冷淡让姜辰有点难堪,酒杯举在半空中,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萧进见状一手搭一个,将两人拢到一起:“你们是该喝一杯,这场生死时速你们能吹一辈子。” 萧进的话缓解了气氛,韩韶军顺着他的力道与姜辰碰了一下杯,姜辰冲萧进丢了个感激的眼神。 喝完酒,姜辰讪讪地缩了回去,但视线还在韩韶军身上打转。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已经移除,但出现在姜辰面前的不是一片坦途,而是一条鸿沟,一条深到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韶军,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姜辰问。 “我想休息一阵。”不等人接话,韩韶军立刻道,“哪儿都不去,就待在家里休息。” 姜辰的眼睛亮了一瞬又熄灭了,被韩韶军毫不留情地掐灭。“也好,在家里舒坦。”姜辰干巴巴地应和。 闲聊变得尴尬,韩韶军轻咳了一声:“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姜辰看着他躲进厨房,像被人兜头套了个麻袋般胸闷。 “你看他,躲我像躲瘟疫似的。”姜辰抱怨。 萧进笑话他:“你没话说就别强行找话题,自然点行吗?连拍马屁都拍得那么生硬,你平时的聪明劲哪儿去了?” “可我现在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爱理不理的。” “这不废话么,他凭什么理你呀,是能多吃一碗饭呢,还是能多长一块肉?” “哎你这人损不损?不帮我就算了,还冷嘲热讽的,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吗?” “都说了这事我帮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姜辰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大口酒,长久的沉默后,长叹一声。 “我都快绝望了。”姜辰不顾形象地歪在沙发上,“我话说尽了,事也做尽了,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讨他开心。他现在就是铜墙铁壁,我在他面前撞死了估计他都不会心疼。” 萧进同情地看着好友,很想丢出两个字“活该”,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吞了下去。 “哪怕他给我指条明路也好啊,至少让我有个努力的方向,可现在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你放弃吧。”萧进满不在乎,“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找别人吧,也放韶军一条生路。” “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就把这瓶酒砸在你脑瓜子上!”姜辰眼角通红,神情阴冷,握着瓶身的手骨节发白,“什么叫做放韶军一条生路?我放弃他,怎么就是放他生路了!” 第103章 “你差点把韶军逼死的事, 你都忘了吗?”萧进毫不留情。 “我没有忘!”姜辰低吼, “正因为我没有忘, 所以我不是在弥补吗?” “你以为毁坏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能弥补, 玻璃碎了尚且有裂缝,更何况人心呢?” “够了,别说了!”姜辰拎起酒瓶重重一砸,连茶几带杯子抖了一下,“你教训我倒是容易, 事情落你身上我看你还嚣张得起来?”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无聊得很,浪费精力, 弄不好还伤神,谁让你要去沾呢?” “你懂个屁!” “我不懂。”萧进嗤笑,“你也别白费力气了,搞得精疲力尽最后还一无所获,放弃吧。” 姜辰捧着酒杯, 杯子里的酒不多了, 酒液呈淡黄色,清澈透明散发着香气。 喝酒的终途是一个醉字,殊途同归都在这个字上,没有人会怀疑,可每天每一时刻都有人在尝试,只因为每一杯酒都有它独特的意义。 姜辰喝干了杯中酒,对萧进一字一句道:“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萧进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低头微微一笑。 入夜后, 姜辰和萧进都回家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下韩韶军一个人,没了心事,又喝过了庆功酒,理应躺在床上做个美梦一觉睡到天亮。可韩韶军却失眠了。 失眠对韩韶军来说不是新鲜事,他经常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然后靠药物强制入睡,但今天他并没有这么做。 站在窗前,仰望天空中的圆月,韩韶军心乱如麻。 我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在两车相撞的刹那,姜辰的话回荡在耳边。 明明是一句耳语,却没有被巨大的碰撞声掩盖,那一刻他听得清清楚楚,仿佛不是经过耳膜,而是直达灵魂深处。 当时场面太过混乱,韩韶军没有深究这句话,姜辰也好像忘了似的,没有再提。 他努力把姜辰当成生命中的过客,但事实是他根本无法用对待一个普通路人的态度来对待姜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对姜辰摆出冷脸,但无法用普通的语气跟他说话,姜辰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他过度敏感,然后做出过激反应,冷漠只是他最容易做到的伪装。 他也不知道这种心态还会持续多久,甚至会希望姜辰能从眼前消失,再也不要来搅乱心神。 寒夜凉意阵阵,他裹紧睡袍,再抬头看见家门前徘徊着一个身影。 姜辰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韩韶军家门口来散步。如果被保安看见绝对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 但他怎么都睡不着,焦虑充满了他的每一个细胞,热闹得像沸腾的锅炉,再烧下去就会炸开。 对着萧进喊永不放弃容易,可真正做到很难。人是需要鼓励的,一个人努力是寂寞的。他认为自己不是个怕苦怕难的人,但这回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姜辰站在门口仰望。每一个房间都是漆黑的,他一定睡了吧,姜辰心想。 囚徒困境_147 韩韶军是否也曾经历过寂寞? 再自己还无知无觉的时期,他是否也一个人爱得艰难而痛苦? 他又是如何熬过去的? 姜辰越想越心痛,他想起韩韶军曾对他斥责:你可以不回应我,但为什么要从背后捅一刀? 在很长一段时间,韩韶军是抱着不求回报的心态去爱的。 感情的付出怎么可能会不求回报呢?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回应,他真的会无怨无悔地爱下去吗?他是如何做到的? “随便吧。”姜辰自言自语,“反正你也不会结婚,我就跟着你,我们不还是照样在一起?难道你还能丢下大家大业,躲到山沟沟里去?” 姜辰被自己的精神胜利法安抚了,东张西望一番后,打开韩韶军的家门,蹑手蹑脚地进屋,再一寸一寸地把门关上,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你在干吗?” 韩韶军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姜辰吓得魂飞魄散,脚底一滑,摔在了地上。 “哎哟!你怎么还没睡啊?哎呦,我的腰!”姜辰捂着腰,又忽然醒悟似的,“该不是你晚上喝了点酒又不舒服了吧?” 韩韶军居高临下一脸冷漠:“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姜辰龇牙咧嘴地扶着腰起身:“我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来看看。” “孙家父子都被抓了,我还会有什么危险?”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有毛贼在你家附近转悠,趁你睡着了潜入你家……”姜辰越说越轻,越说越觉得是在说自己。 韩韶军面无表情地下逐客令:“回去睡觉吧。” “我就跟以前一样,睡你隔壁屋行不行?” “不行,这是我家!”韩韶军拔高了音量。 姜辰再也不好涎着脸耍赖了,再求下去就讨人嫌了。 “好,我这就走。”姜辰假笑到面部肌肉酸痛,再也笑不出来了,“我也不是说一定要你原谅我什么呢,你就当我在赎罪好了。” “我的仇已经报了,感谢你的帮助,我们两清了。我会有我的新计划,你也有你的未来,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们两个,算了。” “你说算了就算了?反正我现在是被你捞上岸的鱼了,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我还咬着你的钩呢!” 韩韶军沉下了脸:“所以你半夜闯进我家就是为了跟我吵架的?” 姜辰心慌:“不是啊,我以为你睡了,我……” “你不能强迫我接受你,就像我以前也从来没有强迫过你喜欢我。” “那你现在来强迫我好了。” “你……”韩韶军又被气道了,“你快点出去,我要睡觉了!以后别自说自话进我家!再有下次我要换锁了!” 姜辰垂头丧气的,在走出大门时,猛地转身抵住门缝不让韩韶军关门。 “又怎么了?”韩韶军低吼。 姜辰半个肩膀都挤了进来:“韶军,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撞车的时候,你没有先去看孙明杰,而是先看了我头上的伤,说明在你心目中,我比抓到孙明杰重要!” “那只是因为你离我比较近!”韩韶军咬牙切齿。 “不对!是因为你关心我!” “随便你怎么想!你可以滚了!” 大门重重地关闭,两个人的对话最终还是以争吵结束。姜辰依依不舍地趴在门上,恨不能有穿墙术,韩韶军疲倦地靠在门背上,心浮气躁再无睡意。 大概,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 第二天,半宿未睡的韩韶军还是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出门,目的地是季元熙家。虽然他不再纠结卫子阳的问题,但经过昨天之后上门拜访一次还是很必要的。 季元熙与韩韶军住在同一个小区,位置更靠后,除了主楼还有副楼,面积差不多是韩韶军家的一倍,很是气派。 门铃按响,来开门的是一位保姆。 “季先生和卫先生昨天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保姆面目慈祥,很是客气,“先生怎么称呼?等季先生回来了,我转告他。” 没想到他们没有回家,韩韶军有些意外,也怪自己来得冒失:“我姓韩,请转告季先生,我改日再来拜访,谢谢。” 计划被打乱,韩韶军一时没了方向,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去看望爷爷。 他已经有阵子没去爷爷家了,一方面是因为之前郑瑶瑶的事,韩鹤清不想见他,另一方面是最近的生活一团乱麻,他无暇分心。现在尘埃落定,也该花点时间陪陪亲人了。 韩家老宅永远都像一个世外桃源一样,院子里树木的叶枯了,扫过之后,还是坠着片片金黄,长青的盆栽依然勃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墙角的腊梅花苞初绽。 “韩哥,你来啦。”勤务兵热情地打招呼,“韩爷爷在那里,我去叫他。” “我自己去就好。”韩韶军将人拦下,“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 韩鹤清背对着他们,正在给一株山茶树剪枝,听到走进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韩韶军,严肃冷淡地点了下头,继续忙碌。 韩韶军都快习惯韩老爷子每次看见他都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了,乖乖地搬了张小椅子坐在他身边打下手。他记得小的时候,爷爷每次看到他,都笑呵呵地把他抱在膝盖上,宠得不得了,但对父亲都是冷冷淡淡的,好像很嫌弃似的,后来韩韶军明白,爷爷奉行的是君子抱孙不抱子。这个态度一直持续到韩父过世,很多时候韩韶军觉得爷爷看着他的时候,其实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父亲。 “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我?”韩鹤清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抓着一根长得不太规矩的树枝左看右看。 “最近……”韩韶军本来想把孙家的事向韩鹤清交代一下,父亲不在了,母亲不管这方面的事,那么大的事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跟爷爷说。可他忽然哽住了,他发现爷爷的头发像雪一样白,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眼底有一点浑浊。 囚徒困境_148 爷爷老了,尤其是上次把爷爷气病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天大的事都得自己扛,再也不能让他操心了。 “最近得了空闲就来看您,就是想了。”韩韶军笑道。 韩鹤清嫌弃地哼了一声,但眼角的深纹出卖了他的内心。“帮我把这根树枝剪了,用那把剪刀。”他用下巴示意。 韩韶军从一堆工具里挑挑拣拣,拿起一把又宽又短的修枝剪刀,轻松地将树枝剪断。 “我老啦,连孙子都觉得我不中用,不跟我说实话啦。”韩鹤清扫了眼他的手,“左手用得还习惯吗?” 韩韶军望着自己握着剪刀的左手,顿时无地之容。 第104章 “爷爷, 其实我……” “还有这一根, 剪了。”韩鹤清根本不给韩韶军说话的机会。 韩韶军只得老老实实照做, 在韩鹤清的指导下将山茶树都修剪完工。 收拾完院子, 韩韶军亦步亦趋地跟在韩鹤清身后进屋,生怕爷爷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更严重的,比如精神上的疾病,但幸好, 他没有再说。 “你的事你自己解决,不想跟爷爷说, 我也懒得管你,反正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活好活歹都跟我无关。”韩鹤清倔强地说着反话。 韩韶军扶他入座:“不是不服您管,是不敢劳动您。芝麻绿豆的事不值得一说,真有天大的事, 我也瞒不住是不是?我都能应付的, 您就别操心了。” 韩鹤清举起拐杖敲了一下他的头:“臭小子!你是说我小事不想管,大事管不了是吗?” 韩韶军捂着被他敲疼的脑袋,涎着脸笑:“冤枉啊,爷爷。” 韩鹤清到底还是宠孙子的,追着他打了几下后,气呼呼地靠在沙发上,瞪着韩韶军喘气。气消了,火灭了, 韩鹤清忽然拉长了声调,悲愤一叹:“你爸爸他不值啊!” 韩韶军的魂像被抽了一鞭子。不值,当然不值了!即使把仇人送进监狱又如何,逝去的亲人再也无法死而复生。 “都结束了,爷爷。”韩韶军泡了一壶茶,跪在韩鹤清面前,双手奉上。 韩鹤清凝视他许久,沧桑的面孔上肌肉毫无规律地抖动,蓦地,他闭上双眼,交握在拐杖上的双手绷成了雪白。 韩韶军见状膝行一步,轻唤道:“爷爷。” 换出一口长长的浊气,韩鹤清终于睁开了眼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不提了!不提了!”韩鹤清挥了挥手。 韩韶军总算松一口气,拿起一只苹果削皮。 “不说你爸爸,那就说你吧。话说回来,郑家那闺女……” 韩韶军头皮一炸:“爷爷,你怎么还在提她!” “哎呀,你激动什么?”韩鹤清以为他还在为“女友脚踏两条船”一事痛苦,“我就是随便问问,谁叫你身边连个合适的对象都没有?你爸爸像你一样大的时候你都满地爬了,可你……” “爷爷,你这几盆水仙养得不错啊!”韩韶军生硬地打断他的话。 书房里的多宝阁、书桌和茶几上摆了好几盆水仙,阵阵的幽香沁人心脾,韩韶军虽然对花粉过敏但还是深深吸了一口。诡异的是大部分水仙都长得俊秀挺拔,唯有屋角的一盆长得稀稀拉拉,连个花苞都没有。 “爷爷,你这盆种坏了。” 韩鹤清瞥了一眼:“那盆是姜辰的。” 冷不防从爷爷口中听到姜辰的名字,韩韶军意外。 “这些水仙花都是姜辰拿来的,那天他一边陪我聊天一边陪我切花球,他那双手啊是废的,花茎切一个断一个。我说切坏了扔了吧,他说不行,硬是攒成一盆养着,每次来还给换水呢。”虽然是埋怨的口气,但韩鹤清是笑着的,他就喜欢伺弄些花花草草,姜辰投其所好,很能哄老人家开心。 韩韶军望着这盆大蒜似的水仙花,可以想象姜辰笨手笨脚的样子。 韩鹤清愁苦地叹气:“其实,你的私人问题,姜辰都跟我说了。” 韩韶军差点把水果刀插进手心:“他说什么了?” “他批评我来着。” 韩韶军一愣。 “他说什么感情的事最怕逼,一逼就逼出问题,郑瑶瑶就是我们逼出来的,还有什么要是把你逼急了,再找个不靠谱的回来又是一次折腾……” 韩韶军如释重负,还以为姜辰对爷爷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他还说,其实你身边一直有个理想的对象,与你登对,会照顾你,也会孝顺长辈的,还叫我劝劝你,不要辜负人一片痴心,白白错失一个佳偶。”韩鹤清疑惑,“你有瞒着我们交往了新的女朋友?” 韩韶军的脸黑了黑:“没有!爷爷,你别听他瞎说!” “有的话带回家见见也没关系的。” “真的没有!”韩韶军心里把姜辰拖出来揍了一顿。 爷孙俩东西南北地闲扯,听到屋外有人来。 “姜哥,你又带什么东西来了?”是勤务兵的声音。 “来搭把手,这些帮我拿进去,车上还有,这个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听到姜辰的声音,韩鹤清顿时多了分喜气,连拐杖也没拿,在墙上稍稍扶了一把走出书房。韩韶军本想上前搀扶,可听着姜辰的说话声,不知怎么就没有动弹。 “爷爷,我来看你啦。”姜辰一进大门,整个院子都热闹了起来。 韩鹤清看见勤务兵从姜辰车上搬下几袋子蔬菜,袋子满得都快撑破,他一个人搬得还挺费劲。 “你又拿什么东西来了?”韩鹤清脸上笑着,嘴上嫌弃着。 囚徒困境_149 姜辰忙着把蔬菜运下车:“都是乡下带来的,这我可不夺人之美,是我妈使唤我拿来的。” “替我谢谢你妈。” “不过呢,这是我给您的。”姜辰献宝似的捧出一盆君子兰,君子兰品相极佳,碧绿的叶子油光水滑,虽然已入冬,却丝毫不受寒冷的影响,散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韩鹤清笑得乐呵呵的,喊了一嗓子:“韶军,快出来帮忙,别让小孟一个人搬。” 姜辰正抱着君子兰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冷不防看见韩韶军从门后转出来,脚底一滑,差点连人带盆摔了。 “你怎么在这儿?”姜辰惊问,不知道为什么差点想用君子兰把自己遮住。 韩韶军给了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然后去帮忙搬运蔬菜。姜辰见了了连忙把君子兰往地上一放,加入了搬运蔬菜的队伍。 “我以为你今天会在家休息。”姜辰压低声音道。 “我来看望我爷爷天经地义,哪像你,总来拍马屁,还对我爷爷胡说八道。”韩韶军也低着头说话。 “我怎么了?” 韩韶军不好意思拿“理想对象”这事说他,冲君子兰挑了挑下巴:“别以为你能哄住我爷爷,我们之间就会有什么。” “我没有!”姜辰冤到六月飞雪,“我前几天还给萧叔送去只鹩哥,难道我还看上萧进那货了?” 韩韶军说不过他,加快脚步进了屋。 姜辰跟进厨房,一个劲地往他身边挤:“你能别那么抗拒我吗,韶军?就算你现在不接受我,至少我们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吗?我们……” 勤务兵扛着蔬菜进来:“韩哥,姜哥,你们去坐吧,还有一点我来就好了。” 两人吓得撞在了一起,韩韶军剜了姜辰一眼,尴尬地微笑:“没事,我再搬一回就好了。” 姜辰殷勤道:“还是我来吧。”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厨房。 “韶军,我们又不是仇人。”姜辰几乎要贴在韩韶军身上。 “别拉我!”韩韶军心虚地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我是诚心悔过的,你看我表现,如果我再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这辈子都会有脸再出现在你面前。” “你别说啦!”韩韶军用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吼他。 “在你眼里难道我比孙翰还可恨?对他你还能给个笑脸,对我你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了是吗?”姜辰受不了偷偷摸摸的,他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阳光之下,每一个字都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耀眼得就像晨曦中的露珠,“我有耐心的,一年,两年,十年,你赶不走我的。” 寒冷冬日的青砖小路上,韩韶军像一尊定住的人像,叶片落尽的枯藤垂落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潮湿得像深山密林中的岚雾。 萧进坐在车里等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将电台的音量开到极低,隐约能听到舒缓的音乐声,刚好是暧昧缠绵的气氛。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皱了下眉头接起电话。 “远哥,找我有事?”他歪着脑袋从车窗向上张望,一扇窗的灯光熄灭,他无声地笑。 “我打电话到你家,没有人接,你是不是在外面?”电话那头声音淡而缺乏感情。 萧进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方向盘:“大好时光,我蹲家里干什么?” “最近不要乱跑,有意外。” 车门打开又合拢,坐上来一个人,先是随意地扫了萧进一眼,随即发现什么似的固定在他脸上,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好奇:“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萧进呆呆地看了眼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向来肆意不羁的他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来不及回答问题,立刻拨出一个电话,没有人接。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萧进再拨出第二个电话,但还是没有人接。 身边的人意识到不对:“出什么事了?” 韩韶军和姜辰在爷爷家吃过晚饭才离开。 总有点尴尬的气氛围绕着他们两人,姜辰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韩韶军的脸色。 “我送你回去吧,我先把车开出来。”姜辰道。 爷爷家无法长时间停车,他们都把车停在百米远的一片空地上。韩韶军双手插在口袋里,在门口等了有十来分钟,都不见车来。 在搞什么?韩韶军心里嘀咕着,往停车处走去。 不大的空地上黑压压停了一片车,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姜辰了。韩韶军一头雾水,穿梭在车与车的缝隙间。 他一眼看见姜辰常开的车,径直朝那儿走去,下一秒,却看见车旁面朝下躺着个人。 不是姜辰还能是谁? “姜辰?” 韩韶军心底一惊,几步冲到他身边,指尖刚刚碰到他的衣领,忽然有人从身后勒住他的脖子,随即刺激的气味冲入口鼻。 在失去意识的刹那,他似乎听见了手机铃声。 第105章 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韩韶军只觉浑身酸痛, 好像被人揍过一顿。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却发现双手双脚被粗如手指的麻绳困得结结实实, 根本就无法动弹。 意识堪堪回笼,他想起是许久等不到姜辰便去停车场找人,没想到遭到了偷袭。 姜辰! 下一秒,韩韶军看见了躺在身边的姜辰,也是手脚被缚, 还处于昏迷之中。 囚徒困境_150 “姜辰!”韩韶军别扭地拱过去,用力推了推。 两人的身上都沾了不少灰尘, 尤其是姜辰,连脑门上的纱布都蹭黑了,看上去脏兮兮的十分狼狈。 “嗯……”姜辰痛苦地呻吟,还迷迷糊糊地挥舞被绑住的双手,好像在抵抗他人袭击。 “姜辰!快醒醒!”韩韶军费劲地将他扶起一些。 姜辰撑开沉重的眼皮, 当他看见自己被捆住的双手时, 猛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还好吗?”韩韶军抬起两只手,摸了摸他受伤的额角。 “嘶!头好痛!”姜辰想要摸后脑,但手腕被绑在了一起,勉强只蹭了蹭脑侧,“妈的,有人从后面打我,我被打晕了!” 后脑遭重击可大可小, 韩韶军又替他摸了摸后脑,果然摸到一个肿块:“很疼?晕不晕?” “好像有点晕。”姜辰晃了晃脑袋,疼得龇牙咧嘴,但硬是忍着没说,“打坏了也好,跟你一样了。不行,我要是也有点什么,就不能照顾你了,不行!” 韩韶军气恼他这个时候还在说些有的没的:“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他们这时才得闲观察周围环境。 关押他们的是大而封闭的空间,看上去好像是一个仓库,满地都是灰尘和乱扔的杂物,还散发着阴冷潮湿的霉味,斑驳肮脏的墙壁表明,许久都没有人使用过。 墙壁的一侧是一扇二人展臂宽的大门,从外面锁住,无法打开。 墙壁的另一侧有一扇窗户,没有玻璃,但是被木头封死了。韩韶军艰难地跳到窗前,从木板的缝隙中朝外张望。 “能看见什么?”姜辰也将自己挪了过来。 韩韶军摇头:“都是荒草、垃圾和破旧的房子,感觉像一个废弃的厂房,没有看见人。” “让我看看。”姜辰挤到窗前,眯着眼睛张望了片刻,又抓住一块木板摇了摇。木板钉得很牢,没有办法徒手撬开。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天亮了,他们昏迷了整整一夜。 终于他们意识到,他们被绑架了。 两个人缩在窗下,肩并肩靠在一起,此时的境遇已让他们什么都顾不了了,毕竟是几十年的竹马,只能从彼此身上寻找安全感。 “是谁?”韩韶军冷冷开口。 无需回答,他们脑中同时出现一个人的名字:孙翰。 “怎么可能?季元熙不是把他带走了吗?孙明杰都被抓了,会不抓孙翰?”姜辰不可思议,他的后脑隐隐作痛,轻轻地在墙壁上磨蹭。 韩韶军也觉奇怪:“可不是他,还能是谁?” 还会有谁,仇大到需要使绑架这一招?又会有谁,胆大包天到敢使绑架这一招?同时招惹韩家和姜家,根本就是活腻了吧? 可事实就是他们被绑了,不知身在何处。还以为已报仇雪恨,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人打开了大门的锁。 干涩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过后,仓库的大门开了其中一扇,几人侧着身子进来,走在最后的,正是孙翰。 孙翰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才两日不见,他的头发乱得像一个鸡窝,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看上去行动极不方便,浅色的面料上一道道黑痕,就连脸上也都是擦伤的痕迹,简直就跟难民一样。 进了仓库,孙翰环视一圈,看见了坐在窗下的两人,一张脸狰狞而扭曲,平日里被隐藏在文明外衣下的戾气彻底爆发。 他凶神恶煞地冲到两人面前,飞起一脚,毫不留情地揣在韩韶军最柔软的腹部。 “唔!”韩韶军卷缩成了一只虾米,倒在地上。 “你他妈干什么!”姜辰惊呼着扑过来,想要把韩韶军护在身后。 孙翰拎起姜辰的衣领把他扔在一旁,发狂似的踢韩韶军,一脚接一脚。踢了几脚后尤不解恨,狠狠地一脚踩住韩韶军的头,发了狠劲使出蛮力,像踩一只西瓜一般连跺几脚。 头撞到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韩韶军起先还发出一点声音,一脚过后没了声音,软绵绵地躺在地上,任由他踩踏,脑袋上每挨一脚,他的身体就抽动一下。 姜辰急疯了,韩韶军的脑袋他像宝一样呵护着,一点点头疼脑热都能让他心惊胆战,现在被孙翰像皮球一样踩,怎能不让他心疼。 “你住手!”姜辰跳起来一头撞过去,把韩韶军的头压在身下。 孙翰冷不防被他顶翻,一屁股坐在地上,阴狠地瞪着他们,眼眶中眼珠凸起,好像随时会弹出来。 “想不到吧,我还好好地站在你们面前!”孙翰梗着脖子,得意中带着疯狂。 姜辰明白,一定是萧远那边出现纰漏,孙翰从他们手上逃跑了。 跟着孙翰进来的是几个肌肉发达,凶悍彪悍的人,明显是受过一定训练的练家子,更恐怖的是,他们手上都拿着枪,其中两个还是沙漠之鹰。原以为孙翰只是个跟在孙明杰后面打打下手,可现在看这带着小弟的架势,孙翰在厉源那边的地位被大大低估了。 处境比预料的还要危险。 姜辰低头看看怀里的韩韶军,只见他双目紧闭,好像又昏过去的样子,顿时心如刀绞,他的疾病本就是因为大脑受到重创,现在又被这么踩了几脚,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孙翰,你他妈就是个傻子!”姜辰冷冰冰地一笑。 孙翰揪住姜辰的前襟:“你说什么?” “我要是你,就安安分分地找个地方躲好,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命。像你这样大动干戈又是偷袭又是绑架的,你是怕人找不到你吗?” 孙翰对着姜辰的肚子狠揍了几拳:“少废话!你们害得我还不够惨吗!我死也要拖你们垫背!” 姜辰被打得胃部痉挛还无法反击,但只要韩韶军安全,他宁可孙翰揍的是他。 姜辰的话戳中了孙翰的痛点,他何尝不知道应该立刻想办法逃走,可萧远手下全都是些虎狼之兵,趁他们轻敌得以溜走已是万幸,再想遁出国门谈何容易?外面已布下天罗地网,虽然网还没有罩下,但他已是网中的小昆虫。 但即便如此,要弄死韩韶军和姜辰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汇报说看见韩韶军和姜辰,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抓了来。 孙翰的脸神经质地抽搐着,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狞笑了几声,从一手下手里拿过一把枪:“认得这是什么吗?” 囚徒困境_151 冰冷的枪管在姜辰脸上蹭了蹭,姜辰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孙翰嘿嘿一笑:“这是枪。” 姜辰意识到孙翰不太正常了,面对一个不太正常又有枪的人,就好像面前摆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孙翰突然打开保险,朝地上开了一枪。砰!弹壳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地面上一个坑,碎屑溅到姜辰的脸上。 随着这一声毫无预兆的枪响,姜辰抽搐了一下,身上汗毛竖起,心脏漏跳了一拍。 “哈哈哈!”孙翰大笑,“你看你脸都吓白了,哈哈哈!有没有尿裤子啊!” “神经病!”姜辰愤怒地骂了一句。 孙翰挥舞着手枪,高声叫骂:“你他妈看清楚了,这是真货!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死!” 说不怕,那是假的,都是肉做的,哪经得起这么一枪?尤其是现在孙翰明显看上去神经兮兮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手一滑,扣动扳机。 姜辰偷偷地想往韩韶军靠,将他挡在身后,孙翰发现了他的动机,抢先一步,枪口指着韩韶军的脑袋。 姜辰倒抽一口冷气:“孙翰,别乱来!” 他真的什么都不敢做了,不敢动,不敢大声说话,只要孙翰指头动那么一小下,什么都完了。 韩韶军已经睁开了眼睛,但并没有完全清醒,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焦点,茫然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孙翰居高临下地俯视韩韶军,眼中有疯狂,也有冷漠。 “你还想对付我吗?”孙翰蹲下身子,用枪口在韩韶军脸上画圈,一下一下戳他的脸皮,“再曝光我呀,再动我的公司呀,再跟我对着干呀,来呀,你来呀!” 韩韶军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看清贴在他脸上的是什么东西后,身体再一次僵住。 姜辰急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孙翰,你动他干什么?是我看着你爸被抓的,那时候我开着车,你爸就坐在副驾上。你爸都吓死了,还是被人拖下车的,差点没跪在地上。就在我边上,我亲眼看见的。” 姜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说什么,只要能引开孙翰的注意力就好,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把枪对着韩韶军。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孙翰大吼一声,一转身,扣动扳机。 砰! 近距离枪响,耳膜震得发麻。 第106章 身体随着这一声枪响弹动了一下, 姜辰只觉肩膀上火辣辣的一片, 像被火燎过似的, 低头一看, 森然一道血痕。 幸亏孙翰枪法不准,子弹只是擦过姜辰的肩膀,射在身后的墙上。 但这一枪还是起到了足够的震慑作用,让他们意识到孙翰这家伙是个疯的,激怒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僵持之际, 一人走进仓库对孙翰耳语了几句,韩韶军隐约听到“车”“船”之类的词。 孙翰阴沉的脸稍有缓和, 把枪丢给手下,走了出去。 其余的人也跟着离开仓库,重新锁上大门,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韶军,韶军!”人一走, 姜辰立刻爬到韩韶军身边, 手在他脸上摸索。 韩韶军挣扎着想要起身,姜辰见他动作迟缓,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要不是你还是先躺一会儿吧。” 韩韶军还是摇头晃脑地坐了起来,低垂着头,精神萎靡不振。 “你怎么样?那畜生有没有弄疼你?” 韩韶军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看上去不太清醒的样子:“有点难受。” 姜辰的心揪了起来,像韩韶军这么要强的人说出有点难受,就说明他疼的不是一点点, 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抱到医院做全套检查。心里把孙翰祖宗十八代又骂了一遍,姜辰拿肩膀往韩韶军脑袋下凑:“你在我身上靠一会儿,眼睛闭起来。” 韩韶军乖乖地往姜辰身上靠了靠,可这一靠牵动了另一边肩膀上的伤口,姜辰狠狠地抽了一抽。 “你的肩膀……”韩韶军眯了好几次眼睛才看清姜辰肩膀上的伤,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姜辰脸色苍白地逞强:“没事,一点都不疼!”他真的被吓到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幸亏阎王没收。 两个人沉默着,内心的波涛渐渐平复,但太过安静,又让空旷的仓库显得阴森恐怖。 “韶军,说点什么。” 韩韶军的头垂在姜辰胸口,声音低沉含糊:“说什么?” “随便什么,别闷着。” 韩韶军思索半晌:“我要是死了,我爷爷跟我妈该怎么办?我爸已经不在了,要是连我都死了,他们……”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叫你说话不是叫你说丧气话的!”姜辰气急,“我们会活得好好的,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呢!你瞎担什么心!孙翰这怂包不敢杀我们的!他还想着要逃跑呢!肯定会把我们当成人质!” 韩韶军笑声悲凉:“都到这个份上了,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说他敢不敢杀?” “都叫你不要瞎想了!”姜辰恶声恶气地斥责。 韩韶军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声音低沉:“我有点饿了。” 从仓库的明亮程度看,应该快到中午了,又受了一番惊吓,两人均是饥肠辘辘,也不知道孙翰是不是打算就这么饿着他们。 “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姜辰自欺欺人地说。 韩韶军蔫蔫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乖的韩韶军了,叫他不说他就不说话,叫他睡觉就睡觉,姜辰盯着他头顶的发旋,一颗心砰砰直跳。 囚徒困境_152 明明身处危险之地,心思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旖旎,像有个小人站在心尖儿上,揪着心弦荡起秋千。姜辰受不了这个诱惑,手背在韩韶军脸上蹭了蹭。 “别动!”韩韶军躲了一下。 “韶军!”姜辰急切地贴在韩韶军身上,“韶军,你不要不理我了好吗?” 他的恳求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韩韶军无法狠下心来,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姜辰愈发放低姿态:“我们现在这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我能摸一下是一下,说不定……” 一句话露了姜辰的底,其实他也很悲观,面对破罐子破摔的孙翰,生死已由不得自己。 “我们亲过也睡过,还有什么没做过?” “就那么几次!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我想想就亏!”姜辰怨声怨气。 若是平时,韩韶军早拿话顶回去了,但此情此景,危在旦夕,脸面什么的都不那么重要了,再色情都无所谓了,姜辰的话更是直白得气都生不出来。 终究还是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双腿被捆得结实,行动极为不便,姜辰靠在墙壁上,沿着仓库跳了半圈,没有找到任何隔断绳子或者防身的工具。他又从窗户缝里张望了半天,最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木板的钉子上。 窗户应该被封了有些时日,边缘有一些腐烂,钉子锈迹斑斑,他尝试将每一颗钉子都摇晃了一遍,其中一颗略有松动凸起。 哪怕是一颗钉子也比什么都没有好。 姜辰搓了搓手指,用指甲抠住钉子,试图将其起出。 钉子远比姜辰想象中牢固,他的指甲又修得很短,刚使了一点点力,十指连心疼得他直抽气。但他咬咬牙忍住,卖力地用手指抠挖。 “你在干什么?”韩韶军也挪了过来,看到他通红的手指,当即心中一痛,“别弄了,他们有枪,就算你拿了这么根小钉子又有什么用。” 姜辰不吭气,只对着钉子使劲。 正拔得费劲,有人打开了大门。 两人连忙在墙角蹲好,紧紧地靠在一起。 来人是送饭的,他警告地扫了两人一眼,丢下一个一次性饭盒就走了。 姜辰打开一看,是一盒炒饭。 “喂,至少给一双筷子啊!” 咣!大门已合拢。 无奈,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们还肯给吃的已经算不错了,至少释放出一个信号:孙翰没打算让他们死,也许还想用他们来要挟点什么。 姜辰托着饭盒颠了颠:“午餐肉蛋炒饭,还好没有虾仁这种你吃了会过敏的东西。” 韩韶军哭笑不得:“你还指望孙翰给你吃大虾?” “你快吃点吧,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 韩韶军看了眼炒饭,闻到一股油味,当即干呕了一下:“我不吃了,你吃吧。”他确实是很饿了,可这股油腻的味道又让他没了胃口。 这些年韩韶军的胃被养得精细,饿过头之后又要他吃这种不知道有没有地沟油的炒饭,着实是为难他了。 “多少吃点吧。”姜辰劝道,“让胃里稍微有点东西,万一我们有机会逃跑,要是你因为太饿跑不动,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韩韶军强忍着反胃,靠近了一些。 可连一双筷子都没有,叫人怎么吃,韩韶军犹豫了半天,只能用手去抓。两只手在地上蹭了不少灰尘,这会儿又去抓饭,韩韶军实在是被自己恶心到了,但事到如今只能闭上眼睛往嘴里塞,祈祷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看韩韶军不得不用别扭地姿势吃饭,姜辰又是一阵窝火,只能双手托着饭盒,尽量让韩韶军方便一点。 吃了小半盒,实在是吃不下去了,韩韶军推开饭盒。 姜辰也不勉强,抓起一小团饭往嘴里塞,可手腕绑得紧,一手拿饭盒一手抓饭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很困难,于是他干脆长大嘴巴往里倒,弄得一嘴的油味。幸亏姜辰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剩下半盒饭被他扫进了肚子。 身上洒了不少饭粒,扫去之后留下斑斑点点的油渍,姜辰舔了舔油腻的嘴唇,纠结一番后用袖子擦了擦嘴。 再看韩韶军也是一张油汪汪的嘴,姜辰又用袖子替他擦了擦。 从来没这样狼狈过,韩韶军恶心坏了:“这么油,你自己擦过嘴来擦我的嘴?” “这是另外只袖子!”姜辰强硬地按住他的肩膀,在他嘴上擦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他们还能活着走出去,这顿饭必然永生难忘。 吃饱了,姜辰又有了干活的力气,继续对着钉子使劲。 韩韶军坐在他脚边,脑中一遍遍回忆,从被袭击到被困在仓库的一幕幕。 “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韩韶军回想,“我记得我昏迷前好像听到有电话响,肯定有人在给我打电话。” 他们手机早就被搜走扔掉了,姜辰认为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等人来救,不如自己想办法制造机会:“只要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了,肯定会想办法的救的。可问题是要能找得到我们,这里人迹罕至的,我们待了大半天,除了孙翰的人其他的半个都没有见到。还有就是时间,等他们找到我们,说不定尸体都烂了。” “呸!你别乌鸦嘴好不好!” “呸呸呸!不说了!” 姜辰拔累了,重重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韩韶军隐约闻到一些异样的气味,再看姜辰,他的双手握成拳头,藏在两腿之间。 心中一刺。“手给我看看。”韩韶军道。 “别吵我,让我休息会儿。”姜辰不耐烦。 “手给我看看!”韩韶军拽他的手臂。 姜辰只得把手伸到了韩韶军面前。 囚徒困境_153 刺扎穿了心脏,韩韶军呼吸一滞。 姜辰的十指鲜血淋淋,指甲外翻,满是血污和铁渍。 这该有多疼啊! 韩韶军轻轻碰了一下他翻开的指甲盖。 “别碰!”姜辰疼的五官扭曲变形。 “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安安分分坐着不行吗!”韩韶军颤抖不止。 姜辰反倒笑了:“你急什么呀,又没怎么样,会长好的。” 韩韶军捧着姜辰的双手,好像捧着一只打碎的花瓶,他想把这双手合在掌中按在心口,可哪怕一点点轻微的动作都会弄疼他。 太疼了! 他以为他不会为姜辰心疼了! 第107章 “别弄了……”韩韶军的声音近乎哽咽。 每一根手指都连接到了他心头, 他的心亦如这十根手指般血肉模糊。他喘息着, 仿佛呼吸要用掉他全身的力气。 姜辰这么望着韩韶军, 尽管头发上都是灰尘, 衣服上都是油渍,全无平日的优雅,可姜辰就是觉得他好看,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都要让他想捧在手里爱。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姜辰身子一偏,贴到了韩韶军的唇上。 柔软的唇瓣相触, 一点点湿润,有些许苦涩。 韩韶军僵了一瞬,下意识地向后避让。 “韶军,你原谅我好吗?”姜辰在他耳边呢喃。 他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间仓库,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人冲进来扫射一通,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唯一求的是韩韶军的原谅, 只要韩韶军能说一句话,哪怕立刻死了都是值得的。 在他灼热的视线下,韩韶军茫然了。 心疼,触目惊心的手指刺得他阵阵心疼,有那么一刹那,他也想就这么算了,不忍心再看姜辰伏低做小,苦苦哀求, 不就是再容忍他一次吗,反正从小受他气受惯了。 可心里头又有那么点不甘心,凭什么他把欺负人的事都做绝了,说多几句就得原谅他,不原谅他反而要被指责说冷酷无情?谁不是父母生的,辛辛苦苦喂大的,活该欠他了? 韩韶军又向后靠了靠:“命都快没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姜辰的眼神暗了。 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这是跟命一样重要的事!就是因为命快要没了,所以才要想! 他的内心在咆哮,但只是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哪怕我们快要死了,他还在记恨我!姜辰悲哀地想。 姜辰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起身,强忍指尖的疼痛,用已经裂开的指甲抠住凸起的钉子。 他的眉毛扭曲到变形,他的脸涨到紫红。“别抠了,就当我求你了。”韩韶军扯他的裤管。 “就好了。”姜辰固执道。 久违的无可奈何占据了韩韶军:“你这算是在逼我吗?你犯不着跟一根钉子过不去!” 姜辰顿了顿,沉声道:“两码事。” “你坐下来!” “我没法保证救你出去!但我保证你死在我后面!” 木板已被姜辰的血染红了,忽然他感觉到钉子松了,希望就在眼前,姜辰大喜过望,咬紧牙关,强忍痛苦,用力一拔。 咣! 大门再一次被打开,姜辰迅速下蹲,紧握双拳。 一天不见,孙翰的模样又狰狞不少,他拧着半边脸的肌肉,好像随时会咬谁一口。他的情绪明显比上午更为焦躁,呼吸也比正常情况下来得沉重。 也不知道他逃跑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他二话不说冲过来就对着韩韶军踢了几脚,纯粹是在泄愤,踢完韩韶军又去踢姜辰,直将两人踢得卷成一团。 “孙翰,你个王八蛋!有种你直接对我开一枪!”姜辰骂道。 “着急想死?我成全你!我成全你!”孙翰把姜辰提起来又揍了几拳。 姜辰被他打得眼冒金星,但他宁可孙翰冲他来,不要去找韩韶军麻烦。 撒了一顿气,孙翰把姜辰往地上一扔,情绪稍有缓和。 姜辰喘着粗气,许久都没有缓过劲来,韩韶军的眼中充满了怨恨。 孙翰像看什么一堆垃圾似的看他们两个,脸上浮起恶意的笑容。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孙翰突发奇想,眼中射出恶毒的光。 他向一个手下伸手出,那手下从后腰处拿出一把枪,交到他手上。 虽然韩韶军和姜辰对枪支并不熟悉,但还是认出这是一把古董级的手枪。 孙翰炫耀似的拎着枪他们面前晃了晃,打开弹巢,将所有的子弹倒出,再捡起一颗子弹随意地装入,拇指一滑,弹巢快速转动,手一敲合上弹巢。 戏剧性的动作做得缓慢而刻意,孙翰欣赏着两人表情的变化,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上帝,掌握着他人的生死。 囚徒困境_154 “俄罗斯转盘,没玩过总见识过吧。”孙翰阴毒地笑,“两位体验一下吧。” 俄罗斯转盘,赌命的游戏,一把枪里一颗子弹,轮流对着自己脑袋开枪,赢的人活下去,输的人赔上性命。 “来吧。”孙翰把枪扔在地上,瞳孔兴奋地收缩。他已经在仓库里憋了太久了,终于有东西能刺激到他的情绪。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姜辰瞄了眼枪,一颗心跳得砰砰直响。 心里骂着孙翰神经病,脑中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你没问题吧,孙翰,留着我们,不比杀了我们好?”姜辰拉长了语调,“难道你不想逃命吗?像我们两个这么优质的人质,你从哪里找?你捏着我们的性命还怕逃不出去?” “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孙翰怪腔怪调,从一手下手里拿过手枪,顶了顶姜辰脑袋,“脑袋瓜子怎么那么聪明啊,真想切开来看看什么构造。” 姜辰不敢乱动,被他顶得来回晃动。 “可我要两个人质干什么,好像只要一个人就够了,那么留谁比较好呢?”孙翰一脚踹得姜辰向后仰倒,凶狠道,“少自作聪明!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跟我废话!” 韩韶军向手枪挪动,姜辰连忙抢先一步,在韩韶军前面按住枪。 “等等!”孙翰连手带枪一起踩在脚底。 姜辰梗着脖子斜了他一眼。 孙翰恶意地碾了碾,满意地看到姜辰露出痛苦的表情:“先别那么着急,我规则还没有讲完呢。对着自己脑袋开枪实在是太老土了,不如我们换个花样玩点新鲜的,你们朝对方脑袋开枪怎么样?” 姜辰心口一紧,没料到孙翰会毒辣至此。 对着自己开枪,赌输即是命,把自己送上天,现在孙翰要他们朝对方开枪,这根本就是要他们亲手杀死对方。 在旁人眼里他们是至交好友,这一枪若是开下去,即使还能活命,这辈子都将生活在杀害挚友的阴影里。 “有必要吗,孙翰。”姜辰磨了磨牙根。 “有啊!太有必要了!不是很好玩吗!”孙翰一个眼神示意,手下都将枪指着他们,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兴奋,对于这群亡命之徒来说,玩弄他们的性命,恐怕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把脚拿开!”姜辰冷声道。 孙翰得意地退后一步,满心欢喜地欣赏即将到来的大戏。 姜辰冷笑一声,握住手枪,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太阳穴开了一枪。 伴随着撞针咔擦声,是韩韶军的惊呼。 韩韶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正在经历如此可怕的事情,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一枪射出了子弹该会是怎样的场景。仿佛姜辰的脑袋已在面前炸开,仿佛鲜血和脑浆已喷了出来,他的呼吸急促,他的大脑剧烈刺痛,他脆弱的神经在崩溃的边缘。 但姜辰只是安慰性地冲他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叫你朝他开枪你听不懂啊!”孙翰气急败坏,连爆粗口,用枪托狠砸姜辰的脑袋,边砸边骂,“我打爆你的头!你听不懂吗!” 姜辰本就受伤的脑袋被他敲得头破血流,却笑到停不下来:“你是白痴吗?你叫我朝他开枪,我就朝他开枪?你出去问问我姜辰是什么人?你命令得了我?” “你给我去死!”孙翰发了狂。 “够了,孙翰!你还想不想继续玩!”韩韶军大叫。 孙翰挥舞手枪,将姜辰打翻在地,步履蹒跚地摇晃了几步。 “姜辰……”韩韶军靠过去想要摸他。 姜辰倔强地躲开,任由鲜血模糊视线:“我没事,我好着呢。” “该你了!”孙翰把枪提到韩韶军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逼他抬起头,“我警告你,这次再耍花样,我把你们两个都爆了头喂狗!” 韩韶军缓缓捡起枪,握在手心里,然后迟迟没有动作。 姜辰知道,韩韶军在打对他自己开枪的主意,但这法子只能用一回,再来一次,孙翰真有可能说到做到把他们两个都杀了,这么多支枪瞄着他们,可不是玩儿的。 “韶军,来。”姜辰握住韩韶军的双手,试图将枪口往自己掰,“对着我,没关系的,里面肯定没有子弹。” 韩韶军像得了疟疾般不停地颤抖,他无法控制住身体,甚至连手部的动作都无法控制住:“不行……不行……” “没关系的,我命硬得很,你看刚才我开了一枪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姜辰身上的血抹到了韩韶军手上,他费力地看着姜辰,视线一阵清晰一阵模糊,只能感觉到自己在摇头。 “我知道你恨我。”姜辰已顾不得还有旁人围观,他不知道这一发有没有子弹,不知道会不会马上死去,只知道还有很多话没说,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拿命来还了,其实只要你能解恨,我怎样都好的。我宁愿死在你手里,这样我也会舒服一点,现在想想,好像你原不原谅我,也不那么重要了。如果你觉得一枪还不够,你可以多打几枪,我都没有关系的。” “你在胡说什么?”话说出口,韩韶军才发现声音已变了调。 “来吧,没关系的。”姜辰鼓励道。 韩韶军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哪怕是扣扳机都办不到,姜辰握紧他的手,将枪口对准眉心。 “不行……” “别怕。” 手指扣动,短短的距离无限拉长,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韩韶军闭上了眼睛,顺从姜辰手上的动作。 这一瞬,这一枪,这一扣,这辈子的恩恩怨怨仿佛都随之射了出去。 脑海中依然是阳光下灿烂辉煌的少年,是骄傲如出鞘之剑的男子,是用心血浇灌出来的爱情,是无限的宠爱和宽容。 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在乎了,在生死一线之际,紧紧束缚住韩韶军内心的东西烟消云散。 在漫天的鲜红中,姜辰看见韩韶军泪流满面。 第108章 囚徒困境_155 “哈哈哈!”孙翰笑得前俯后仰, “太好玩儿了!哈哈哈!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好玩儿的事!你们说, 是不是很好笑?” 几个手下也跟着哈哈大笑。 又是一发空枪, 姜辰一身冷汗, 后背冰凉,心率飙升到极点再缓缓回落。 姜辰终于明白对自己开枪和等别人开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前者如斩首,后者如凌迟,但如果对方是韩韶军, 他甘之如饴。 韩韶军哭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不停地流泪,他从不轻易流泪,但这一刻流尽了他一生的泪。 姜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很想把他抱在怀里,但还是忍住了。 孙翰好不容易笑够了, 喘着气又把枪踢到姜辰面前:“该你了!别耍花招!” 姜辰慢吞吞地拾起枪, 这回无法再故技重施,但要他对着韩韶军开枪,决计办不到。 “怎么了,姜辰。”孙翰讥讽道,“刚才对别人说的话很动听啊,怎么轮到你就不行了?” “差不多够了,孙翰。”姜辰压着嗓子道。 孙翰笑容一收,一巴掌扇向姜辰:“要你话多!” 姜辰被他扇得眼冒金星,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就算是姜父也只抽过他屁股,没抽过他的脸,这一巴掌下去侮辱性十足。 姜辰怒火中烧,双目充血。 “还他妈敢瞪我!”孙翰揪住姜辰一顿揍。 韩韶军觉得自己的五感在消失。眼睛看到的东西模糊成一片,声音变得遥远,唯有心跳和呼吸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他以为自己站起来挡在了姜辰身前,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稍稍抬了下手,鼻间一热,黑暗取代了光明。 “韶军!”姜辰眼看着韩韶军摇摇晃晃一头栽倒,鼻血直流。 孙翰又找到了新的发泄目标,一脚踹在韩韶军心口:“还给我装死!” 韩韶军被他踢得滑了几米,四肢绵软没有意识。 姜辰呲目欲裂:“你瞎了吗!他昏倒了你看不见吗!” 孙翰哪管得了那么多,一肚子的火想揍谁就揍谁,姜辰想去挡拳头,但刚刚起身双腿一绊又摔倒在地。 在一片混乱中,一人跑进仓库拉住孙翰说了一句什么。 孙翰兴奋得眼睛发绿:“车来了?” 那人点点头,示意孙翰快走。 孙翰立刻冲向大门,刚跑出几步又冲手下道:“把这两个人带上!” 姜辰和韩韶军手脚都被绑着根本没法走路,他们两人一个,不管他们能不能跟上,架起就走。姜辰稍微好些,还能蹦几步,失去意识的韩韶军根本就是被他们拖在地上。 “韶军,韶军!你醒醒!”姜辰急了,这要是被他们带走,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拖出仓库,重见天光,姜辰差点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快走!”架着他的人催促了一下。 两辆车停在他们面前,一人压着姜辰的头,想把他往里塞。 就在这时,韩韶军忽然醒了过来,他一看正被人押上车,当即挣扎不止:“放开我!我不上去!你们放开我!” 俩手下哪能如他愿,强硬地抬起他的腿。韩韶军的固执劲上来了,一脚踩住后座,硬是不肯上车。 紧跟在孙翰身边的人呵斥:“你们在磨蹭什么!抓紧时间赶紧走!” 那两人的动作变得粗鲁,揪着韩韶军头砸了下车门,韩韶军疼得快背过去,可硬是不肯屈服。姜辰心急如焚,一头向他们撞去,押着姜辰的两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动作,居然被他挣脱了,一时间六个人挤作一团。 孙翰跟班见状火冒三丈,拔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打开保险,瞄准韩韶军的脑袋。 砰!一声枪响,硝烟弥漫,世界安静了。 那跟班眉心一点红,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颓然倒地。 众人皆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砰! 再一声枪响,拧着韩韶军一条胳膊的人抽搐一下,倒在地上,四肢抽动不止。 “有人!”孙翰等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举起枪支。 可是谁在开枪?在哪里开枪? 就在这时,姜辰就近抓住一人脑袋,狠狠地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上去。那人惨叫一声,捂住脑门。没有人支撑,韩韶军眼看就要摔倒,姜辰拖住他的胳膊,连滚带爬,两人一起跌回了仓库。 如同发出了一个信号,枪声如雨点般响起,眨眼间几人倒地。孙翰的人怒吼着以车为掩护开枪还击。 一场激烈的枪战近在咫尺。 韩韶军大脑的反应跟不上动作,等回过神来已天翻地覆,与姜辰相拥着躺在地上,震耳欲聋的枪响和声嘶力竭的惨叫不绝于耳。 “韶军?”姜辰紧张地拍了拍他的脸。 “我……我没事……你……” 韩韶军话没说话,眼睛就直了,姜辰心有灵犀,猛然回头,看见孙翰跌跌撞撞扑进仓库。 孙翰的左臂无力地下垂,血染红了衣袖,脸上满是惊恐,但当他看见韩韶军和姜辰时,瞬间变得阴狠,不假思索地举起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就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无底洞,恶魔暴走,嗜血狰狞。 “小心!”姜辰毫不犹豫地抱住韩韶军,严严实实地将他覆盖住。 起初并没有很痛,好像后背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五脏六腑受到了冲击搅在了一块儿,然后入目的是韩韶军惊恐的表情,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囚徒困境_156 他的眼里只有我! 这一刻,姜辰脑中只有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姜辰,你受伤了!”韩韶军惊呼。 好像一颗石子落入水中,疼痛像涟漪般散开,姜辰渐渐恢复了痛感。 后背上一朵鲜红的花朵怒然绽放。 疼!真疼!姜辰汗流浃背。 不管怎么说,姜辰毕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没有吃过多少皮肉之苦,短短一天把这辈子的苦都吃遍了。 孙翰见一枪没能把姜辰打死,连忙再要补枪。姜辰哪能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纵身将人扑倒,一拳砸在他手腕上。 腕上传来尖锐的刺痛,孙翰吃不住力,枪脱手飞了出去。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在手腕上,定睛一看,姜辰紧握的拳头中夹着一枚钉子。 痛苦转化为力量,孙翰一脚将姜辰蹬开。 姜辰四肢被缚,被他踹了个四脚朝天,眼见孙翰爬向枪,顾不得疼痛,抓住孙翰的小腿,又是一拳上去。 钉子扎进孙翰的肉里,他惨叫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扭转身体,用另一只脚踢踹姜辰的脑袋。 姜辰被他踢得头晕目眩,可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脖子就是不肯放手。 毫无章法的搏斗,只凭生物的本能咬住对方。 孙翰奋力向前爬,竟然将姜辰带着拖动了几步,他伸长了手去够枪,指尖触碰到了枪柄。 姜辰要控制不住他,拔出他腿上的钉子,发了狂似的猛扎。 孙翰疼得嗷嗷直叫,下肢痉挛一般抽搐,抬起另一条腿胡乱蹬踏。好不容易将姜辰踹开,再想捡枪,却发现明明近在眼前的枪不见了。 一个身影遮蔽了光芒,孙翰抬起头,看见韩韶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枪。 “别开枪!”孙翰惊恐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韩韶军冷漠地俯视:“我等这一刻等很久了,也该你了。” “不要!” 扣动扳机,却没有预料中的枪声。 居然,没有子弹了。 韩韶军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枪。 缩成一团的孙翰虚惊一场,死里逃生的他猖狂地大笑:“谁要谁的命还不一定呢!” 他踉跄起身,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一瘸一拐地走向韩韶军,笑容扭曲而疯狂。 韩韶军迈不开步子,只能一寸寸挪动双脚,一步跨急了,重心一偏摔倒在地。 但是,没有预想中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身上一暖,被人捞在了怀里,一转头,对上了姜辰的视线。 他们是在一起的,仿佛从最初到最后他们就应该在一起,从来不曾分开,分享欢乐,分享痛苦,生死与共。 紧绷的身体霎时间放松。他们不再是被囚禁的囚徒,不再有怀疑和动摇,要么死,要么活,只要共同面对,他们无所畏惧。 “你们两个,一个都逃不掉!” 孙翰走到他们面前,高举起小刀。 姜辰把韩韶军护在身下,抬手格挡,来不及思索血肉之躯能否抵挡这锋利的钢铁。 金属反射的光芒刺痛了眼眸,像流星一般划过。突然孙翰身体一抖,脱力一般跪倒。 手枪滑落,越过孙翰,他们看见了一名身着迷彩,全副武装的士兵。 “在这里。” 士兵向后招了下手,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将孙翰按在地上。与此同时,又有三四名士兵冲进了仓库。 “你们两个安全了。”一士兵望了他们一眼,语气平淡。 韩韶军和姜辰还紧紧抱在一起,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胸口还被血腥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互相依靠着,才能勉强找到一点安全感。 如同一场吃人的噩梦,梦醒了,还无法彻底走出梦境,回忆种种,恍如隔世。 第109章 韩韶军和姜辰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出来的。 韩韶军只觉天空在眼前摇摇晃晃, 人来人往好像异世界的热闹, 全与他无关。 出了仓库, 他看见了萧进。萧进抱着双臂, 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是头发稍显凌乱。 “姜辰他受伤了。”韩韶军恨不得逢人就说,让他们赶紧去救治姜辰。 “他好着呢。”萧进笑道,“你们都会没事的。” 抬上救护车,韩韶军还张望着看姜辰有没有上来, 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韩韶军一抬头,看见了丁穆炎, 惊讶道:“穆炎,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丁穆炎微微一怔,镇定自若地转移话题,解开他的衣扣:“躺好,我看一下你外伤。” 姜辰趴在担架上。 囚徒困境_157 跟孙翰搏斗时, 他英勇得忘记了所有的疼痛, 一门心思只想把人往死里揍。这会儿所有的疼痛都发作了,手指也好,后背也好,疼得都不是自己的了,像被扔在了火坑里,几乎令他昏厥。 “还挺精神嘛。”萧进摆出一张幸灾乐祸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远哥呢?是远哥救我们的吗?那么晚才来!我快被那王八蛋打死了!哎哟,我的背!你还敢笑!”姜辰一看是萧进,立刻骂骂咧咧, 疑惑和诉苦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但稍微一动又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哼哼。 “省省力气吧,希望你这伤没白受。” 姜辰嘀嘀咕咕的还想再骂几句泄愤,忽然看见远处的墙角站着一老一少。谢墨书静静地望着他,仿佛置身之外又仿佛融为一体,只有一老仆忠心耿耿地追随。 —— 韩韶军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踏踏实实睡了半天,这回是彻底得放松了,心中再也没有丝毫纷扰,轻松从骨头缝里透出来。 “醒了?”萧进陪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韩韶军瞄了一眼,慢慢地支撑起身体:“《人体解剖学图谱》?你在看什么鬼东西?哎哟,我的头!” “别乱动!”萧进忙把书放下扶了他一把,将枕头垫在他脑后,“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你这脑袋你也是知道的,乖乖躺着吧。” 韩韶军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替我谢谢远哥。” “我会转达的,你谢他干什么,他应该对我们说对不起呢,计划的事出了差错让人逃了,害你们吃那么多苦头。” “话不能这么说,他走了?” “走了,他忙着呢。” “人都抓住了还忙什么?” “他要捕的是大海怪,一条小鱼他不放在眼里,他正在追查什么人在帮助孙翰逃跑。” 韩韶军摆摆手:“别跟我说了,我头都要炸了,有远哥这样的国之栋梁保卫祖国我感到很安全。” 萧进笑道:“行,那你就安心休息。” “我……” “你家里人我没有通知,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还有……” “陈卫宁和你助理我都通知了,你公司的事会及时送来处理。” 萧进把韩韶军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住了,和脑子转太快的人说话总有些可怕,韩韶军无语微笑。 “那么……”萧进眼中带了些深意,“你是不是还有些重要的事想问?” 韩韶军苦笑:“你到底还是帮他。” 萧进无辜地摊手:“我谁都不帮,我是中立的,不知道谁在急救前还心心念念想着人的伤。” 被绑架的惊魂一日像电影般在眼前播放,有那么一个人,陷入危机时能陪伴,孤独无助时能依靠,尤其是在生死搏命的刹那,他挡在了身前。 这不是今天晚餐吃什么的理智选择,是一念之间的条件反射,将对方的生命置于自己之上,是顺从生物本能的反应,不顾一切保护最重要的东西。 “我去看看他。”韩韶军掀开被子。 “他皮糙肉厚的死不了,倒是你,虽然没什么外伤,但是比他更需要静养。” 韩韶军坚持道:“我还是先去看看他再静养吧。” 萧进拦不住他,只得将他带去姜辰的病房。 躺在床上昏睡的人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额头上手指上都缠了厚厚的绷带,看上去相当凄惨。 韩韶军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病房安静得落针可闻,他就那么乖巧地躺着,与记忆中那个身影重合在一起。韩韶军依然能记得自己曾经为眼前的人痴狂,他的身躯是山峦,他的眉眼是河海,他的笑容是雨露,他的声音是春风,他一度是他的整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震荡,忽然有一点崩塌了,他愤怒地将之遗弃,但仿佛看见坍塌的废墟中爬出一个小人,努力地收集碎片,再执着地修复出一个新世界,眼巴巴地送到他面前,祈求他再一次垂青。 “别装睡了,再不起来我走了。”韩韶军道。 床上的人猛地弹起拉住韩韶军,摆出一张委屈的脸:“我是太紧张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所以只能装睡。” “没什么好说我也走了。” “哎!不要!”姜辰一扑,抱住了韩韶军的腰,但动作实在太大,后背肌肉一个拉扯,疼得差点昏厥,“啊!好痛!” 韩韶军忙托住他的后背,避开他的伤口,小心地将他按回床上。 姜辰哪肯松手,抱住他的胳膊,顺势将他拉到床上,向边上挪了挪:“这床大,你跟我一起睡。” 韩韶军迟疑了一下,在他身侧躺下。 两个人紧贴在一块儿,挤在一条被子下,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期,那些青葱岁月。 一时无话。 韩韶军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要比平时快一些,以至于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 姜辰更是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他细细体会韩韶军躺在身边的这一刻,他的肌肤,他的温度,还有他柔和的气息,他从未想到只是安静得睡在一起都是这么的美好。 “疼吗?”韩韶军问。 “不疼!”姜辰脱口而出,但说出口又懊悔,如果说“快要疼死了”会不会多博得一点怜惜? 韩韶军拉过姜辰的一只手,拇指轻抚过他缠着纱布的指尖:“指甲都抠断了,还说不疼,你傻不傻?” 姜辰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抱着一块顽固的石头在啃,啃得牙都崩掉了,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于是他立刻换上一副钢牙,继续啃。 “疼!可疼也得忍着,那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救我们,能做一点是一点!那畜生居然敢踩你的头,我都快心疼死了!” 韩韶军默默地把玩他的手指,好像在做研究一般专心。 囚徒困境_158 姜辰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后鼓起勇气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韶军,我们算不算历经生死了?” 韩韶军被定住似的,保持着摊开他手掌的姿势。 姜辰一鼓作气:“我以前太混蛋,你对我那么好,我还只顾自己。可我都被你惯成这样了,你就当普度众生,总不能让我再去祸害别人。” “你还赖上我了?”韩韶军翻了个白眼。 “我就赖你,只赖你一个!” 近距离凝视姜辰的脸,线条分明得就像刀削斧凿的山岳,即使受了伤也难掩其飞扬的意气,他的眼中闪烁着光,就像正午的太阳,热烈得几乎要将人灼痛。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看着彼此从幼儿到少年再到成年,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对方。 眼前的人是亲手打磨出来的,不算成功,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有些糟糕,甩又甩不掉,吊着自己的魂,一度被弄得生不如死,后悔得恨不得回到娘胎里去重活一次。可还是这个人,在幡然醒悟后,把心掏出来,硬是塞到手心里,摆出任由你处置的态度。 “韶军,你在听我说话吗?”姜辰轻轻碰了碰失神的韩韶军。 “我有点累了。”韩韶军回神。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我们睡觉。” 姜辰把被子往韩韶军身上盖了盖,提心吊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向他的腰,见韩韶军没有抗拒,胆子肥了起来,缓缓加力。 韩韶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最后还是选择放任。 姜辰心中窃喜,紧紧抱住他,半个身子压了上去。 病房里静得过分,就连呼吸都是轻缓的,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打扰这份温馨。 可正当姜辰陶醉时,韩韶军突然坐了起来:“你干什么!” 姜辰缩成一团:“我没干什么……” 韩韶军面颊绯红:“你下面干什么!” 姜辰夹紧双腿,缩得更加小:“他自己要硬的,我有什么办法?” “控制住!” “控制不住啊,都那么久了,稍微有点刺激就有反应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嘛。” “你还有理了!话都没好好说几句,就给我走下三路了?你也不想想你一身伤,能安分点吗!” 姜辰本来还在委屈,一听他提及自己的伤,又乐开了,心想:韶军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你还笑?” 姜辰连忙收起表情,把韩韶军拉回来塞进被子:“别生气,给我点时间,五分钟,哦不行,十分钟,最多十五分钟。” 韩韶军虎着脸,可没几分钟,姜辰又不规矩了。 他贴在韩韶军脸上,细细地嗅着,嘴唇似有若无地在他脸上磨蹭。 “韶军。”姜辰的声音是经过克制后的沙哑。 韩韶军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我能亲你一下吗?” 小心地请求,带着缱绻的爱意和难以启齿的忐忑,与骄傲的性情形成强烈的反差。 韩韶军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又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感觉到额头上烙下一个炽热而温柔的吻。 第110章 果然还是韩韶军的伤更重一些。 虽然姜辰流了不少血, 但他运气不错, 子弹没有伤到内脏也没有伤到骨头, 倒是手指有些麻烦, 一不小心碰到就钻心得疼。 但终究是些外伤,没有什么大碍,韩韶军就不同了,孙翰的那几脚让本就受过重创的大脑雪上加霜,稍微多用点脑子, 就会晕眩甚至疼痛。 姜辰在能自如行走后就赖在韩韶军的病房里不走了,整日嘘寒问暖表现得十分殷勤。他们过着悠闲的日子, 白天两个人在花园里晒太阳,晚上看会电视看会新闻然后休息。 入夜,韩韶军打了个哈欠,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了。 “我要睡觉了,你回你病房里去。” 姜辰看电影正看得投入, 也瞄了眼挂钟:才十点。 他关掉电视:“你睡吧, 我等你睡着再走。” “昨天你也这么说,结果早上你还睡在我床上。” “不小心睡着了,我也没有办法。”姜辰理直气壮地委屈。 “那你现在回去不就行了。” “不行的,也没个陪床的人,万一你起夜,或者半夜饿了想吃个什么东西……” “我是头痛,又不是腿断了。” “头痛更危险,晚上看不清撞到墙怎么办?” 韩韶军侧目:“你当我傻子吗?” 姜辰钻进被子, 用哄小孩儿的口吻道:“睡吧,睡吧,不要说话了。” 囚徒困境_159 韩韶军甩不掉这块牛皮糖,只能由着他。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韩韶军睁大眼睛望着窗外。 姜辰在身边也不安分,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在脑后磨蹭,还在他后颈呼吸,弄得他阵阵麻痒。 “你睡不睡,不睡出去!” 姜辰一把抱住韩韶军,咬着他的耳朵道:“韶军,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和好了吗?韩韶军愣住。姜辰的努力他看在眼里,惊魂的一天一夜将彼此捆绑为一体。那一枪解恨,确实不像以前那么反感他了,又开始纵容他的一切行为。可要说到和解,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姜辰更加别扭。人总是贪心的,韩韶军不理他的时候,他想只要韩韶军不对他冷言冷语就能满足了,可等到韩韶军能和和气气和他说话时,他又想能对他笑一个就好了,等到韩韶军的唇边挂上了微笑,他又想要是能亲亲抱抱就好了。 离真正的和好还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要跨的是高山,是鸿沟。 两人身体转好,来看望的人也变多了,尤其是韩韶军。 韩韶军是人在哪里办公到哪里,因为电脑屏幕看多了头晕,所以陈卫宁每天都会把文件送到医院来。 这可把姜辰酸坏了,只要陈卫宁一来,他就像蹲在老鼠洞前的猫,虎视眈眈地瞪着别人。 这天不知道哪份文件让韩韶军看了很不满意,他现在不能生气,一生气头就要痛。姜辰终于逮着了机会,连人带文件提溜出了病房。 “快走,不要影响韶军休息!你看看你,把他气成什么样?回去告诉这个人好好反省反省,这么烂的方案就不要送过来了!”姜辰摆出了一副韩韶军代言人的气势。 陈卫宁是无辜的,他只是来送个文件而已,他默默地检查了一遍文件夹,抽出其中一份:“漏签了一份。” 姜辰夺过文件,不给他再进去的机会,一分钟后又出来,把文件塞回他手里:“签好了,你可以走了。” 陈卫宁比姜辰矮一些,微微仰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姜辰。 “还有什么事?”姜辰警惕地挡住门口。 陈卫宁很想照顾韩韶军,无论为韩韶军做多少事,他都觉得不够,他希望自己能有用,哪怕只是跟在韩韶军身边,为他拎包,为他开车,但显然姜辰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事实上今天病房说正事前,韩韶军先给了他一个档案袋,里面是几所一流学府的资料。 韩韶军想送他出国念书,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韩韶军是为了他好,他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怀着喜悦去感激,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最后还是韩韶军笑着对他说:你要多学点东西,才能为我做更多事。 陈卫宁抱着文件夹沉默不语。姜辰做好了打嘴仗的准备,如果陈卫宁婊里婊气地说“谢谢你救韩总”“谢谢你照顾韩总”之类的话,他保证用鼻孔对着他说:韶军是我的人,我乐意救他,乐意照顾他,关你什么事? 但陈卫宁憋了半天,不情不愿地说:“韩总说医院的枕头你睡不惯,叫我回去拿软一点的枕头,我一会儿再过来。” 姜辰怔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医院的枕头有点旧,他确实睡得不太舒服,但他从来没跟韩韶军说过,没想到居然被发现了。 忽然意识到韩韶军在偷偷地关心自己,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许久没有感受过韩韶军关怀的姜辰内心狂喜。但他又不好把开心表现在脸上,于是忍笑的表情有一点扭曲。 陈卫宁看他得意忘形的模样郁闷坏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枕头还是低一点好,太高会得颈椎病。” 如果姜辰手里有什么东西,他一定甩过去,幸好他没有。 夏博雅也来看韩韶军,他是个无风也要浪的人,探望病人就探望病人了,不整出点动静誓不罢休。 门一开,就听见夏博雅热情的声音:“哥,我来看你了!” 一大束花送到韩韶军面前。 姜辰大叫:“快拿开!他对花粉过敏!” 夏博雅横了他一眼,面对韩韶军又笑得春光灿烂,跟变脸似的:“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 韩韶军一看就笑了,满心欢喜地抱在怀里:“谢谢。” 姜辰这才看清夏博雅送的不是花,是一大捧玩具小猫,每一只小猫姿态各异,憨态可掬。姜辰心里懊恼:怎么没先想到这么有新意的东西呢?嘴上不屑道:“嘁,骗女人的玩意儿!韶军不会喜欢的!” 韩韶军推了姜辰一把:“去找个花瓶来插上。” 姜辰只得乖乖地出去,转了一圈从护士那儿要了个花瓶。回到病房门一推开,就看见夏博雅坐在床沿上,对韩韶军又亲又抱,顿时火冒三丈,但看见韩韶军的笑容又只能认怂,想起医生的嘱咐:保持心情愉悦有助于病人康复。 忧伤地坐在边上听他们两个聊天,几次想要加入他们的话题,都被夏博雅挡了回去。 夏博雅还要在韩韶军面前邀功:“昨天姑妈还跟我抱怨说你不去看她,我就知道你没跟她说,我就汇报说你在忙一个大项目,等忙完了就去请罪,我聪明吧?” 韩韶军直夸他,姜辰在一旁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等韩韶军聊累了,姜辰把夏博雅送出医院,勾着他肩膀道:“小夏,有没有考虑过找个女朋友?没有女朋友的话男朋友也行啊,不要整天来给你哥添麻烦。” 夏博雅抽了下嘴角,甩开他的胳膊。 丁穆炎身为医生,也是一有空就会来病房,少则几分钟,多则一两个小时。 进了屋,例行先询问病情,没有大碍,丁穆炎扶了下眼镜:“说到底你人没事就好,其他的病多静养,不会有太大问题。” 韩韶军万分惊讶:“穆炎,你怎么了?这不是你应该说的台词。” “我的台词应该是什么?” 韩韶军板起脸,模仿他的口吻:“你看你今年进了几次医院?还想不想好了?病情刚刚有点起色就打回原形!” 丁穆炎脱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掩饰嘴角的笑意:“非要我数落你是吗?” “听你刻薄惯了,难得安慰起人来,还挺像样。” “说认真的。”丁穆炎严肃道,“你跟姜辰,这算是好了?” 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问自己,韩韶军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寻找到了答案,迟疑许久,虽然不确定但极为认真:“我想来想去,有这么一个人还是挺不容易的。你别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那颗子弹再偏一点就击中他心脏了。我爱了他那么多年,他现在愿意为我去死,或许我真的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就当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丁穆炎望着韩韶军,镜片下一贯冷静的双眸似乎有些动容,他知道他的朋友在爱情上是个天真的人,总是一次次相信爱情会真正降临,这一次也不例外,只希望他不会失望。 丁穆炎假装看了眼门口,手指在唇上压了压,隔墙有耳似的:“说轻点,不能让他听到,否则他要得意死。” 难得见冷感的人开了次玩笑,韩韶军忍俊不禁。 囚徒困境_160 病房外,姜辰趴在门板上,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塞门里。 萧进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你能不能出息点?难道他们还能在里面滚床单?” 姜辰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要么你光明正大站在里面听他们在聊什么,要么你对韶军放心,他要做什么还需要偷偷摸摸的?” “唉,我就怕这个丁穆炎在韶军面前说我坏话。”姜辰心有戚戚焉,“韶军这病是个慢调子,以后少不了跟丁穆炎来往,我想想就担心。” “都说了你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想起韩韶军的病,萧进又道,“我看韶军最近状态还不错。” 姜辰叹了声气,从门板上下来:“精神还好,但是动不动就头晕,是后遗症。就是要养,没有什么特效药。” “倒是个磨人的病。” 闻言,姜辰一笑,这笑中比平时多了些温暖的意味:“无妨,我愿意被他磨,最好磨一辈子。” 终于等到丁穆炎离开,姜辰松了口气。 韩韶军靠在窗下,午后的阳光将他照得柔和明亮,如同油画中走出来的人。 姜辰心中一动,快步走到他身边:“韶军,出院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韩韶军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姜辰握住他的手,放在了唇边。 第111章 两人后, 韩韶军和姜辰出院了。 他们没有惊动别人, 姜辰替韩韶军收拾了东西, 往家里一扔, 就直接去了机场。 “你带我去哪儿?”韩韶军好奇道。 “到了就知道了。”姜辰故作神秘。 两人辗转飞机汽车最后登上快艇,海平面上出现一座岛屿,韩韶军会心一笑,认出了目的地:那是韩韶军曾经避世疗养过的小岛。 韩韶军的神情有一点复杂,毕竟被人知道他曾经的病况总有点尴尬:“你知道这里?” “丁穆炎带我来的, 环境不错。” 船靠码头,韩韶军踏上陆地, 面露疑惑之色。码头并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木栈道上的油漆还很新,明显是最近刚刚整修过,但又有些熟悉,不知道哪里见过。 韩韶军还在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掌心一暖, 姜辰握住了他的手。 “跟我走。” 最近一次被人牵着走路,大概还是上幼儿园,韩韶军心里好笑,但又很新鲜,偶尔放纵一下,享受被人呵护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但走了几步又有些疑惑,脚下的路由鹅卵石精心铺就,有一点坡度但又不会让人太累, 可印象中这条石子路是比较原始的,路线似乎也不是这样的。 感觉到身后的人步伐迟缓,姜辰捏了捏他的手:“走啊,想什么呢?” “你做了什么?”韩韶军问。 “跟我走就是了。” 高大的树木遮蔽了阳光,他们行走在树荫里,海风拂面,温暖适宜,远离尘世的喧嚣,空气中有海的咸味和树木的清香,一栋白楼出现在眼前。 缠绕篱笆的蔷薇依旧怒放,浓艳娇媚,墙根的爬墙虎依旧生机勃勃,挂着一串串风车茉莉,白楼依旧是白楼,墙面被重新粉刷过,但有些地方被改动过。 刹那间,韩韶军有一点恍惚,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境,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姜辰很紧张,如果说这是以一件礼物,那这件礼物他已经准备了快半年,他不确定韩韶军会不会喜欢,他甚至都没有想到,送出这件礼物会让他紧张至此。 但他已竭尽所能。 房间被重新装修过,摈弃华而不实的设计,简洁明快的风格让人眼前一亮。 韩韶军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前,彻底驻足。 后院被彻底改造过,原本是比较简单的花园和棕榈树林,现在一侧修了游泳池,池边放有几张躺椅,另一个修了网球场,几只网球散落在地上,在远处围了一块空地,一只小鹿悠闲地踱着步,再远处,平静的海面上几艘帆船开过,海鸟翱翔在海天相接之际。 这一刻,韩韶军终于能确定,是他做的模型小岛,是他的NEVERLAND,姜辰将其化作了现实。 姜辰的手心出了汗,他无法从韩韶军的表情中读出情绪,他不确定韩韶军是否会喜欢,也不确定是否冒犯了他心中的圣地。他期待韩韶军能笑一下或者皱一下眉来表达喜悦或厌恶,但韩韶军的脸上始终是空白。 岂止是姜辰心乱,韩韶军的脑中也是杂沓纷乱。 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制作这个模型的呢?时间太久了,久到记忆变得模糊,但那种感觉还在心头激荡。起初还很随意,但当海岛初成,房屋初立后,他不断灌注心血,把对未来的幻想,对生活的热爱,对爱情的渴望,点点滴滴塑到微型世界里。 尽管自己还朦胧,但姜辰一眼就读懂了他的心:这是他的梦,这是他的永无之乡。 “我们再到模型陈列室看看。”姜辰又牵起他的手。 这是疗养院原来没有的,姜辰专门辟了一个房间,摆了不少展示柜。漂亮的玻璃柜里都是空的,所以一眼就能看见展示桌上的千年隼。 模型有着金属搬的外壳,复杂的结构散发出厚重的历史气息,静卧在墨色的绒布上,如同置身浩瀚的星空。 韩韶军的心脏被击中了。 姜辰比划着屋子里的一片空地:“这里我空出来了,以后可以把你那个模型搬过来,还有这些柜子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可以再定做。当然啦,你要是不想搬过来也可以,我反正都留好了,只要你乐意……” 韩韶军看出姜辰在紧张,说话变得啰嗦,肢体动作也很僵硬。 “谢谢。”韩韶军终于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姜辰愣住了,或者说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终于又能安稳地在胸腔里跳动。 囚徒困境_161 “谢谢你做的这些,我很喜欢。”韩韶军笑道,“那个模型我做着玩儿的,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它变成现实,我实在是太吃惊了。” 姜辰不紧张,但是又害羞了,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大话:“只要你喜欢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填一个岛都给你造出来!” 韩韶军乐不可支:“我再去其他房间转转。” 上上下下走了一圈,韩韶军越看越喜欢,即使不养病,来这边度假也是好的。 客厅里放了新鲜的水果和甜点,看上去可口诱人,铺满整面墙,落地花瓶里的雀尾妖娆浓丽,从卧室的阳台上望出去,刚好能看见码头,与想象中的场景合为一体。 姜辰跟着韩韶军走进卧室:“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先睡一会儿,不累的话我们去岛另一边逛逛。” “你安排就好。” 姜辰看韩韶军心情好,心里头美滋滋的又有点飘飘然了,趁气氛融洽,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表白,他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韩韶军站在床头摸了摸床套,他皮肤容易过敏,所以对床品要求极高,除足够干净外必须要柔软,姜辰考虑周到,准备的自然是最好的。 “韶军,以前是我的错……” 韩韶军检查过床品后,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下一步手一伸,拉开了抽屉。 下一秒,他有种被巫师石化的错觉。 五颜六色的保险套、润滑剂塞了满满一抽屉,各种式样各种口味的都有。 身后传来姜辰的抽气声,没说完的话呛在喉咙里,差点把肺咳出来。 缓缓转过身,看了姜辰一眼,后者的表情丰富多彩。 “这个……其实……” 韩韶军关上第一层的抽屉,又去拉第二层的抽屉。 “韶军,不要!”姜辰扑了过来。 但为时已晚,整整一抽屉的情趣用品都被韩韶军发现了。 “咳咳!韶军,这个让我解释一下!” 韩韶军一句话没说,关上抽屉,绕过床准备去开另一边的床头柜。 这回姜辰及时将他懒腰抱住:“韶军韶军,别看了别看了。” 韩韶军扭头看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的姜辰:“也是这种东西?” “咳咳咳!” “那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姜辰茫然。 “不是你说要解释一下吗?” “哦哦!对!”姜辰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真是的,哪个不长眼的在抽屉里放这种东西,我去骂他一顿!” “行了,别装了。”韩韶军直接把他戳穿。 姜辰可怜兮兮的:“韶军……” 韶军,韶军,韶军……一声声叫得韩韶军的心软得像一团棉花。 “知道错哪儿了吗?”韩韶军板起脸。 错哪儿了?姜辰心中不忿。都和好了,不是应该这样那样了吗?都是男人,有点欲望不是很正常吗?都那么久没纾解了,稍微有点兴奋不行吗? 可在韩韶军面前,姜辰硬气不起来。 那么,错哪儿了呢? 姜辰绞尽脑汁:“没你喜欢的款?” 韩韶军眼刀子甩了过去。 “卧室里太乏味了,需要多一点花样?” “姜辰!” “好嘛。”姜辰痛定思痛,“是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点点。” 韩韶军偏过脸,可嘴角淡淡的笑意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 姜辰心中一喜,可喜悦中又有种复杂的意味:他的韶军是从来不会怪他的,这才是他的韶军。 时隔许久,他的韶军终于回来了!有那么一瞬间,姜辰想要哭。 但正因为韩韶军不会怪他,所以更不能做伤害他的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以前不懂呢? 姜辰抱住韩韶军:“韶军,这么难的坎我们都过去了,往后我都依着你,都听你的!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纠正!” 不知道姜辰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韩韶军将掌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瞧你说的,跟小学生似的。” “我是真心的韶军!”姜辰勒紧韩韶军的腰,将下颌抵在他肩膀上,“我以前以为海誓山盟这种东西都很假,那是我不懂,没有想过真正为你付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蠢,辜负了你的感情。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你不忍心我难受一辈子的对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一次!” 前胸与后背紧紧相贴,曾经的隔阂在消失,一个心被另一颗心纠缠,彼此交融。曾经捅他一刀的姜辰和现在为他挡枪的姜辰,曾经蛮不讲理的姜辰和现在为他造梦的姜辰,都是他,说一千道一万,有一句话最戳人心: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 心疼他,再为爱情做一次梦,何妨? 韩韶军转过身面对姜辰,轻声一叹:“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还能拒绝你?” 笑容在姜辰脸上绽放,他从未感到如此畅快。 “我爱你,韶军。”姜辰再次将他搂入怀中,“余下的日子,我陪你一起走。” 囚徒困境_162 拥抱胜过一切语言,仿佛只要这么抱着,就能天荒地老。 真正相爱的人,不会担心背叛,真正相爱的人,没有什么能困住他们。 姜辰蠢蠢欲动:“韶军,那么今天晚上我们能用抽屉里的东西吗?” 韩韶军嘴角一抽,推开姜辰就要走。 姜辰哪能让他如愿,一把将他拉回来,捧住他的脸颊,一个火热的吻烙在他唇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松口气! 不知道大家对这个结局还满意么?这篇文写得很慢,谢谢各位不离不弃!爱你们! 接下来大概会有些日常番外,当然是甜甜蜜蜜的。 广告时间:希望大家能收藏我的专栏,或者关注我的微博:49盏灯 当然还有请收藏我的新文《克莱因瓶人格》萧进X丁穆炎CP,完善大纲后会择良辰吉日开坑~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