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 雁回_1 《雁回》作者:初可 ☆、序 昨晚临睡前,明雁是吃了安眠药的,吃了两颗,可是他还是在早晨七点整醒在了床上。之所以他知道是七点整,是因为他醒来时,恰好保持着睡前右侧弯曲的姿势,大大的精巧的电子钟就挂在他面前的白墙上。 显示着7:00字样的屏幕旁边就是日历的显示屏,喜庆的红色字体显示着今天的日期:阴历十二月二十八,阳历二月二日。 右下方还十分人性化地有一行小字提醒:宜嫁、宜娶。 他闭眼,还是将手中的抱枕砸了出去,终因刚醒来砸得有点软绵,不疼不痒地砸在那钟的表面上,抱枕很快沿着白墙滑落至地面,电子钟依然尽职地运作。 他摸到枕头旁的遥控器,摁了开启键,厚重的落地窗帘缓缓自动向两边打开,阳光逐步倾洒进来,再跳到他的身体上,抱住了他,他觉得这样舒服多了,似乎也没有十分难过。 可是他忘了家中大件电器均是设置好定时开启的,窗帘拉开后,电视机自动打开,正停在综艺频道,早间新闻。几乎是他与电视屏幕对视的瞬间,漂亮的女主持恰好在屏幕里面十分喜气洋洋地笑着说:“都知道今日是宁休的大婚之日哈!大家也可通过我身后的屏幕看到,才早上七点,酒店外就已被记者与粉丝围满……” 行动先于意识,等明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扑过去拔了电源,另一只手掌撑着地面,半趴在地面的排插|上方。他眨了一下眼睛,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做,起身故作平静地去拿杯子喝水,顺手打开音响,熟悉的声音流淌出来,他手一松,杯子掉落,碎了一地。 那是宁休唯一唱过的一首歌,是他20岁生日那天,宁休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忘记了,忘记了昨晚他似乎听了很多遍这首歌,但他一点都不想记起,不想记起自己曾反复听了许多遍。他再伸手,立刻关掉音响。 他深呼吸,却还是有点心慌,无意识地抓起床边的手机,再无意识地点开Home键,无数条各大网站与各式APP的推送信息——只因今日宁休大婚。 全世界的人都在告诉他,宁休今天要结婚了。 他忍不住了,用尽全力将手机往电视机屏幕砸去,又是一阵“哗啦”声,手机摔裂,电视屏幕也碎了。 他双腿无力,瘫坐在地上,身下就是那些碎了一地的玻璃,身体不时有血渗出来,白色的羊毛地毯渐渐被染红。 可是他没有发现,他只是低着头,没有哭,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低着头,新长出的刘海挡住了那道试图温暖他双眸的阳光。 他的刘海、他的手臂、他的身体,整个他,将时间、阳光与一切都挡在了他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久不见,开新文了。 求收藏求评论。 日更中。 ☆、一 有时候,明雁自己都没法记起从前的他到底是什么模样,偶尔从一些过去的电影、电视节目、视频中,他能够看到部分过去的自己,却觉得有些陌生。其实他是不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的。 他的童年很长,他的父母很宠爱他,家境又足够优越,他没有理由不去任性地长大。他以为他会这样很久,直到有一天真正地长大,人总归要长大的,早晚而已,何必着急?他这样想。 可是他的童年却结束得十分突然,并且是以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方式。 十四岁那年,他的父亲死了。 死在家中二楼的阁楼房顶上,他父亲的身体被一根并不粗的绳子吊在空中,不知吊在那里已多久,绳子明明不粗,却始终没断,断的是他父亲的脖子。半夜心神不宁醒来的明雁,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出声,空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无止境地流。 他的母亲只看了一眼,便沉沉地晕了过去,沉重的“嘭”声传来,她从二楼滚落到一楼。 他看着那些阶梯和躺在一楼地上晕过去的满脸鲜血的母亲。往常觉得很好爬的阶梯,此刻看起来似乎十分之长,原来人从高往低落下,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时间其实不难熬,因为不用一个小时,甚至天空还没有变白,警察便敲响了他家的门。他们一家三口,他,已死去的父亲,以及晕倒的母亲,全部被带走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这栋他已住了十四年的白色两层小楼,恰好看到从阳台探出脑袋的一枝绿芽,那是他年初才种上的鸢萝,他还没有见过它开的花。这是它第一次抽芽,在暮春的寒风里,在依然带着些许青黑色的天空下,既勇敢又胆怯地探出脑袋,看着他,似乎知道他们要分别了。 虽然不知父亲自杀的原因、警察来的原因,明雁却知道,他回不来这儿了。他回不了家了。 “再见。” 他心底默默地说了句,随后乖乖地坐进了警车里,在刺耳的警鸣声中看着熟悉的街道在他眼前消失。 父死母病亲人犹如躲瘟疫般远离,长大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明雁成绩本就不好,很利落地办了退学。父亲的重大经济罪案,经由各大电台、各路媒体密集加零散地播了快一年才算结束,明雁外婆到底舍不得女儿与外孙,送来了十万块钱,抹泪走了。 明雁母亲家世代书香,自然不能接受女婿这样大的污点,何况他们当年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全部与他们断了往来。父亲本就是个山村里的穷小子,多年奋斗才爬至高位,如今怎会有人管他们这对母子。 他拿着唯一的那张卡,却觉得世间还是有希望的。没有人相信初中辍学的他,没了父亲的他,一贫如洗的他,能够撑起他们家,能够做他妈妈的支柱,他偏偏要做到。后来他想,他其实本质就是坚强的。 是十六岁那年,正在他为自己达到法定劳动年龄而欣喜不已时,他还不知,他已走到了他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这一年他参加了一场比赛,进入了光怪陆离的娱乐圈,还有,遇到了宁休。 那年的夏天依然很热,正午最炎热的时候,恰是明雁工作的奶茶店最清闲的时候,与明雁一起站店的同事陈昭突然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明雁你看这个!” 他看过去,她手里拿着一张花哨的大幅海报,可能是哪位顾客落下的。看过一眼,便低头继续擦桌子。 “看啊!”陈昭见他不重视,把他脸掰过来,“你瞧,我觉得你可以去参加这个比赛啊!” 明雁的脸被她捏着,只好去看那海报,是国内某著名电视台的一个选秀节目,近几年这样的节目很火,宣传海报上,几个男明星凹着造型,最能吸引陈昭这样的小姑娘了,他努力了许久把脸又掰回来:“这哪是我能参加的。” “为什么不能啊!明雁,我觉得你比去年那个冠军长得好看啊!”陈昭盯着他的眼睛。 明雁无奈笑:“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参加?”他完全当这是个笑话,也就随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 “这个比赛脸长得好看就好,你看,这几个人也是什么都不会,现在不照样又红又赚钱?明雁,进赛区前二十就有一万块奖金了哎!” “一万块”三个字入了明雁的耳朵,他转身又看了眼那张海报,果然最下方注明了奖金数目。 “而且要是得冠军的话……不对,不说冠军,即便前五名,岂止一万块啊!”陈昭依然在说。 明雁小时候根本不知金钱为何物,自从父亲死后,家中所有财产全部充公,方知金钱的珍贵。更何况母亲当年虽醒来,却得了中风,常年卧床,外婆留下的那十万块早已不够花。他因原本生活的城市生活成本太高,早带着母亲来到这座小城市生活。他原是打算这辈子再也不回那座城市的,可是他得承认,仅仅是这一万块,他也动心了。 他拿起那张海报,陈昭见状开心道:“你答应了明雁?你放心,咱们省这个赛区的前二十凭你的长相一定没问题!我追星追了这么多年,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再往前走是有点夸张,但能拿到那一万块就好啦!你妈妈不是最近身子又不好了吗?” 雁回_2 他抬头,看到陈昭关心的眼睛,给了她一个笑容:“那我参加。” “好耶!我给你报名!” 明雁其实是跟他母亲姓的,因他父亲家里太贫穷,当年他外公外婆答应他们结婚的底线是,孩子一定要和他们明家姓,不能跟随他父亲的燕姓。 无论当年这些事对他父母有何影响,明雁现在却很庆幸他是跟他母亲的姓的。毕竟两年前燕衡的经济犯罪事件响彻大江南北,他真没自信顶着那个姓还能安存于世。 尽管其实当时上学时,他就对许多同学隐瞒了家中情况,旁人只知他家境好,其他都不知。家长会也总是他母亲去开,虽然只去过一次,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陈昭动作十分快,当天晚上回去就给他报上了名。陈昭是在店里打工的学生,在医大读大一,还特地帮他借了一套九成新的衣服,让他去参加比赛。衣服很简单,短袖的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海选那天,是陈昭陪他去的。 不管这两年发生过什么,明雁经受过多少艰苦,骨子里有些东西是没有变的。拿着号码牌,听到叫到自己号时,他看到排在自己身后的人紧张得都开始全身抖了,他反而笑了笑,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进去。 面前三个评委,都是名人,可是明雁一点都不紧张,有礼貌地问了好,回答了几个问题。 被问到有什么才艺时,他抽出自己带来的竹笛:“我会吹笛子。” 评委们看到那支普通的竹笛,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多少期待,尽管这个孩子是长得还不错,但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他闭眼开始吹奏。明雁以前成绩是真不好,他不爱上学,但是他在艺术方面的天赋却是不弱的,从小学国画学钢琴学小提琴等等,与这些相比,长笛似乎显得过于简单了些。 他的长笛其实吹得十分好,有时清晨甚至会引来鸟儿蹲在他窗前。他从前有一支质地极好的长笛,却落在了从前的家里。不知不觉又想起过去,他轻微地摇了摇头,努力地将自己水平降低。 即便如此,一曲奏罢,评委们还是露出了些许赞赏的表情,坐在正中间的是著名主持人朱晓,她笑盈盈地发表了一些评论,表达了她的惊喜,毕竟如今时代,这般大小的孩子会吹笛子的已不多。夸了他一番后,告诉他:“你通过海选了!”声音十分好听。 随后令她诧异,或者说令三位评委诧异的是,这个孩子一点儿都不像之前每一位通过海选的孩子一样,兴奋地或蹦或跳,甚至开心得哭泣,语无伦次地要上来拥抱他们。 他只是翘了翘嘴角,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评委老师!” 朱晓愣罢反倒笑了,又看了眼桌上的资料表,0118号,明雁,16岁。她亲自站了起来,上去把牌子递给他,伸手拥抱了他:“明雁加油!” 明雁这下才开心地笑起来,朱晓年近四十,身上有一种宁和的气质,刚刚那个拥抱太舒心,他又鞠了一躬:“谢谢!” 这样他才拿着牌子离开,一出门,便被外面的主持人拉住采访。 海选房间内的三个评委还在等下一位选手,朱晓眼睛依然看着出口处:“这个明雁不错。” 另两位评委均是男士,对此并不赞同,有一人甚至不屑:“太小了,没文化又没学历,小门小户的,哪能成什么气候。” 朱晓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 结果朱晓的眼光却很准。 明雁一路顺畅,过了海选,进了赛区前五十,进了赛区前二十,再进了赛区前十,下一场比赛是南安市的全国场比赛,全国场五十进二十。 他本想退赛,陈昭劝了他整整一周。陈昭和他不同,是个家境优越的女孩子,世界在她的眼中十分纯粹,她在劝说明雁时,说道:“眼看梦想就在眼前了,明雁你难道不想去实现吗?” “可是不是每个人的梦想都是做明星。”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陈昭追问。 明雁哑口,因为他没有梦想。 他才十六岁,却早已没有梦想。 陈昭却当他被说动了,开心道:“我说的没错吧?!你就去吧明雁!你妈妈我先帮你照顾,我妈妈早说了让你妈去我家医院了!” 陈昭的妈妈开着一家小规模的私人医院,她与她的家人都很热心,早提出要帮助他们,明雁却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陈昭再开口:“明雁你去吧,你长得这样好,性格也这样好,总不能一辈子卖奶茶吧?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你妈妈生这样的病,总要钱才能治好。你没有文凭,一直这样下去到处打临工,哪天才能存够钱给你妈妈治病?你妈妈先到我家医院,钱就当你欠我的,以后还我好不好?” 明雁被说动了,同上次被说动去参加比赛的原因一样,不是因为什么梦想,而是因为钱。 是啊,达到法定劳动年龄又如何,左不过还是做那些工作,一个月还是拿那么一点薪水,如何治好妈妈的病? 明雁和其他参赛选手一起坐飞机去南安市那天,还是只有陈昭来送他,他基本没有行李,只有一个洗得已经发白的背包,两年前的三叶草旧款。陈昭狠狠地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加油啊!明雁!去了那里不要害怕,大城市又怎么了,你要相信自己!”随后把他的身子掰向前方,在他背后豪气万丈地说:“向前进吧少年!” 明雁被她推着往前走,没有告诉她,他其实生于那座城市,并曾在那里生活了十四年。他只是满脸笑意,好像真的被她那番话激励了一样。 到飞机上落座,明雁觉得不对劲,伸手进口袋,摸出了一个小零钱包。 打开一看,一张银|行|卡。 以及一张便签纸,陈昭的笔迹很熟悉:知道你不肯要,我就偷偷塞给你啦,不要有负担,只有五千块!这可是我背着我爸妈自己存的压岁钱,等你变成大明星不要忘了还我! 明雁看了良久,才仔细地将便签纸叠好,慢慢放到背包的最里层,卡则是紧紧地攥在手心,随后抬头看向窗外,飞机在起飞。 南安,他居然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二 后来明雁想,如果知道那天他要遇到他,他一定不会那样子遇到他,即便没有新衣服用来装扮自己,他也要收拾出一个最好的自己去遇见他。 可惜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他只能那样遇到他。 再回南安,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城市依然繁华依然忙碌依然冷漠。他与其他选手一起住在酒店里,两个人一间房,随机排,与他一间房的是个一看便知是富家公子的男生,20岁,在音乐学院读大二,有个很奇怪但是明雁却很喜欢的名字——元酿。两人刚打上照面,元酿就表达出了对明雁的不喜。 尽管因为年龄原因并未明显表达出来,但明雁看得出来,不过他又怎么会在乎呢。 生活很枯燥,比赛在两周之后,他们每天要练舞,还要上声乐课,课程排得特别满。偶尔还有记者进来采访,记者眼睛多毒啊,采访的都是那些最优秀最富有的。元酿是第一个被采访的,在所有选手中的地位如何,明雁立刻懂了。 中午休息时间,记者与元酿交谈得十分融洽,不少其他选手也在一旁一起嘻嘻哈哈,明雁看着放那儿无人动的盒饭,自己走上前,拿起两份转身就往外走。 训练了一上午,他都快饿傻了,难为这些人还能聊得下去。 明雁人缘不好,第一天他问负责带他们的经纪人大哥“一万块奖金什么时候能领到”时,便被大家主动排斥在了他们那个圈子之外。他穿衣寒酸,出手更是小气,平常大家一起训练完,去买杯饮料喝,都是谁顺手就全付了,明雁不知道,一次跟着去了,可他哪来钱全付? 雁回_3 他甚至连自己一人的都付不起,在要进星巴克大门时,转身就走了。 倒是其他几个大男生均愣在了门口,仿佛刚刚那声“我没钱”是幻听。 之后彻底没人与他一起。 半天训练下来,样子有多狼狈,明雁知道。如今八月,外面十分炎热,练功房里他却又不想待,他拿着盒饭和一瓶矿泉水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走进楼道,直接坐在地上,这是他三天前发现的好地方。偏僻,从来没人来,又凉快。 这两年多,骨子里的确有东西没变,但是相比起来,还是变了的东西多。 比如此刻他饿得根本就忘了从前自己所谓的饭桌礼仪,他早已忘记了从前的自己。因为墙壁十分凉爽,他整个身子贴在墙壁上,长腿大开,埋头狼吞虎咽,就连从前从来不吃的花菜也眼睛不眨地全部吞下去。其实电视台提供的盒饭味道不错,最起码对如今的明雁而言,已是美味,比他这两年吃的好多了,可对其他人就不是了。 每次那些盒饭基本没人吃,明雁发现后,都是拿两份。自然因为这点,那些男孩子更加不愿和明雁一道。他本就是在长身体的阶段,前两年常常吃不饱,如今敞开了怀吃,吃完一份,他才觉得自己好受些,拆另一份,先扒了口米饭,夹起狮子头就要往嘴里送时,他听到了脚步声,很安静的脚步声。 他本来在咀嚼的嘴停了下来,嘴巴甚至鼓着,嘴角边都是酱汁,身上的白色T恤皱巴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时候,明雁听妈妈讲过,从脚步声就可以辨出一个人的性格。这样安静又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明雁几乎立刻能想到是什么样的性格。 他忘记了他右手的筷子上还插着狮子头,他只是不自觉地凝神听着脚步声,很快又有一个脚步声加入,这个脚步声轻快了很多,一听就是女孩。 他对面是一扇窗户,正午的阳光正好从窗户溜进来。恰好是在那道阳光下,他看到了首先出现的影子,然后他看到了染上微光的黑发,最后那个影子的主人拐弯走上了这层台阶,也看到了他。 他却还是忘记了他右手筷子上的狮子头。依然长腿打开,靠在墙壁上,因为阳光的存在,微微眯着眼仰头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十分高大。 其实只一眼,明雁就认出他是谁了。 全国闻名的,闻名到你会觉得用影帝来称呼他太俗,但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能够形容他的词语的人——宁休。 这个人演第一部电影的时候,他才四岁。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上学时,明雁身边的女同学们喜欢的明星也不会是他,反而是桑言那些新晋的偶像明星。但这不代表女同学们不认识他,女同学们只是觉得他演的东西太深,她们还不懂。 于明雁而言,其实也是。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政客、科学家、明星。 明雁不知是看到他太紧张还是如何,最后令自己回神的居然是他的声音。 他开口,问:“你叫明雁?” 就这一声,明雁终于回神,全身冷汗,他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满身冷汗,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手不再是自己,自己的脚不再是自己的,自己的嘴巴与脑袋全部不再是自己的。 一个善意的笑声响起,自宁休背后传来:“小弟弟,你的狮子头快掉了。” 明雁彻底回神,低头把筷子放到饭盒里,着急地起身,让开,鞠躬,不停说道:“对不起。”如今的他虽贫穷,虽知道很多人瞧不起他,但他骨子里的骄傲还是在的,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相对的其实他也不爱与那些男孩来往。但是眼前这个人,无形之中让他感觉到几丝压力。 之前叫他小弟弟的那个女孩子再次笑:“不必这么紧张,这楼梯与门就在这儿,谁都有权利进出,反而是我们打扰了你午餐呢。” 明雁不知如何回话才好,他甚至不敢抬头,觉得很难堪,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衣服左胸那边贴着的号码牌,上面还有他的名字。这是工作人员发放的,参赛选手有五十位,训练老师自然分不清谁是谁,是以贴上这样的牌子。他想难怪这人一下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低着头往后退了退,让他们过去。 那个女孩可能是宁休的助理,手里提着好几个星巴克的袋子,经过他的时候,递给他一杯美式:“小弟弟,给你,喝了就凉快了。这个热量不高,放心喝吧!” 明雁正要伸手去接,宁休却开口:“这么瘦。” 听闻此话,明雁不明白地抬头,宁休居然也在看着他,脸上并没有笑容,甚至面上没有表情,但是眼睛却似带着笑意。女助理愣了下,仿佛也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宁休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杯超大杯的星冰乐,递给他:“这么瘦,喝点高热量的也无妨。” 女助理这才明白过来,笑容灿烂起来,目光扫过地上的两份盒饭,心想的确太瘦了,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吧。 明雁默默地接过那杯星冰乐,宁休已经先一步走进了走廊,女助理又对他笑了笑,才跟着他离去。 通往走廊的门很快又被关上,此处又只有他一人。 他低头看手里的饮料,是可可味道的,淡奶油上覆着巧克力酱。拿在手里十分凉爽,在夏日里这样的饮料的确会让人惬意。从前这样三十几块一杯的糖水,他妈妈是不许他喝的,家里有上好的咖啡豆和咖啡机,他妈妈又有上好的厨艺与烘焙技巧,何必去喝这样的快餐垃圾饮料,热量高,并且对身体不好,这是他妈妈的原话。 所以,他其实是从来没有喝过的。 但此刻他将吸管插|进去,喝了几口,凉意沁到了心底,蔓延至全身。 他看着手里的杯子,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尽管再无人听见,除了他自己。 他揭开盖子,用吸管挑着奶油放到嘴里。 好甜。 下午两点,训练准时开始,明雁站在练习室的角落里,和其他选手一起等老师过来。他看得出来,这里的很多人是真的想要在这场比赛中获得好成绩,继而作为踏板进入娱乐圈,就连他室友,那么清高的元酿也是如此,每次训练课,大家基本均是认真在练,休息时也经常围着老师提问,生怕比别人少学了什么。 明雁却是只为了钱来的,尽管陈昭劝过他那么久,他并没有真的试图通过这场比赛获得除了金钱之外的东西。 进入全国前五十又额外每人给了两万奖金,他已经很满足了,若不是这两万必须要参加完所有培训课与五十进二十的比赛后才能领取,怕是陈昭也是不能劝动他的。 但同时他又在矛盾着,因为名次越靠前奖金越多,他其实是不想靠前的。原因的话,有没有能力在其次,首要的是他暗暗地在排斥。自从父亲出了那档子的事情后,他其实对于媒体与大众,还是有着许多胆怯与排斥的。 他靠着墙,看着一个方向发呆,直到身边有人拍了他一下,他抬头看过去。 一口白牙先进入他的视线,白牙拥有者语速偏快,说道:“明雁你中午去哪儿了啊?!”这人名叫成风行,是这么多学生中唯一还会与明雁说话的人,总是嘻嘻哈哈地笑着。 “怎么了?” “嗨!你知道中午谁来了吗?!” “谁?” 成风行见他不知道,立刻搭住他肩膀:“宁休啊!宁休你知道的吧?我的妈呀真没想到会见到他!” “哦……” “你就这反应?!你是没见到,后来副台长都来了,真没想到宁休私底下是这样的啊,特别亲切,还给我们带了咖啡喝呢!”成风行讲得眉飞色舞,但是见明雁依然无动于衷,不乐意了:“这样,你都不激动一下?都不后悔一下没有见到的啊?!” 雁回_4 “我经常在电视上见到啊。”明雁并不想说他其实在他们之前就见到了。 “那能一样吗!”成风行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正准备继续讲,舞蹈老师走了进来,他只好挤挤眼去了自己的位置。 明雁四周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角落里地上的一些星巴克的杯子。 宁休为何会来这里这样的问题,他自是不会去想的。中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当时是震惊,也因这位名人出乎意料的并不高的姿态而有些受宠若惊,并且有些感激,但也仅仅如此罢了。此刻明雁后悔的只是如果足够镇定,如果能够要到签名,是不是能拿去卖,卖些钱? ☆、三 其实他们的第一次遇见就是这么简单。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留给明雁的唯一记忆只是那杯特别甜的可可碎片星冰乐与冰凉的触感。 一见钟情? 世上当然没有如此容易的一见就能钟爱上的情。 而且那么小的他,懂什么情。 明雁第一次遭遇大家明面排斥是在一节钢琴课上。彼时距离正式比赛的日子还有三天,虽只是速成课,电视台还是做到了面面俱到,于是那天准备了一下午的钢琴课。大家一齐到琴房集合,明雁走在最后面,门打开后,前方的人却停住了脚步,明雁不得不也跟着停住脚步。 本来还在吵闹的一群人均安静了下来,寂静中,明雁听到了琴房内流淌出来的琴声。明雁从小学钢琴,虽从未参加过任何考级比赛,但他却是由他妈妈亲自教导,从小一直弹到大,甚至他父亲自杀那晚他还练了一个小时的琴。此刻一听这声音,他自是能分辨出好坏。 这个人弹得特别好。 他踮起脚,越过人头,看到室内中间一架白色钢琴,元酿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弹琴。有个词真的很俗,但此刻的元酿,真的当得起王子这个称呼。 竟然没有人愿意去打破此刻这份静谧。 还是元酿一曲弹罢,站起身,微笑看向门口:“怎么不进来?”笑容十分和煦,大家这才回神,纷纷嘻嘻哈哈地走进去,上去开元酿的玩笑。 明雁还是站在人群外,看着站在正中间的元酿,露出浅浅的笑意。就是这个在酒店房间内,甚至吝啬给予自己一个眼神的人,在这里却能笑得这样和善。 元酿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容收了些,很快又转回去和人寒暄。 明雁清晰地看到了刚刚他眼神里的鄙夷,低头笑了,突然发现除了奖金,原来也有其他有趣的事情。 钢琴老师很快来到,先讲了些基本知识。因为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会弹琴的,老师教起来很轻松,不到四十五分钟,便让大家逐一弹一首自己拿手的曲子。技巧好的纷纷抢着上去弹,譬如元酿这样的,当仁不让的第一个上去,弹完,老师带头鼓掌。 也有不会弹琴的,譬如成风行,大大方方地上去坐在钢琴跟前:“我给大家弹一首《两只老虎》,大家给我鼓鼓掌哈!”引得大家纷纷大笑,明雁也跟着边鼓掌边笑,看着他摇头晃脑的用食指弹完全曲。 而明雁是最后一个上去弹的,他刚在钢琴前坐下,就听到有人问:“你会弹吗?”声音十分不善。 他没回应,双手放到琴上。 还是那个声音:“你还会两个手弹?” “会。” 那人嗤笑,正要继续说话,成风行开口:“别人弹琴打扰是不是不太礼貌?” “你……”那人不满。钢琴老师出声打断他们:“让明雁同学好好弹!”随后和颜悦色地看向他:“明雁同学你弹什么?” 明雁认真地回答:“弹一首《七子之歌》。” 大家均愣了下,以先前挑衅的人为首均哄堂大笑。 明雁也跟着淡淡地笑,反而认真地弹了起来,53535,65365……他们笑他们的,他弹他的,这是他很小时候,恰逢澳门回归那年,他妈妈来了兴致教他的一首曲子,一直记得很深。 弹完后,钢琴老师居然夸了他,并隐隐批评了刚刚那位学生。 本就是表面化的课,教得差不多,钢琴老师便散了课,让他们提前回去休息。明雁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要出门时,被人拦住了去路,他这才发现,原来这里除了面前的几个人,就剩了他一个人。 拦住他的人比他高一个头,低头不屑地看着他:“你就是江省赛区的第一名?” “是的。” “就你,还第一?” 明雁早听出了那声音是谁的,并且知道他是谁,明雁一直觉得人生需要忍受的东西有许多,比如此刻他要忍受贫穷,忍受别人的轻视,但统统这些都不代表他在忍受的同时,在被挑衅的同时,还要忍让,他抬头看他:“林雪旭你今年多大了?” 林雪旭反而被他这问题问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22。” “我今年16岁,欺负一个未成年你很有快感吗?” “我……!”林雪旭被说得没了话说,他回头看身后求助。 明雁跟着看到了他身后的元酿,这个时候的他哪里还有和煦的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 “比赛就在三天后,我没有背景没有钱什么都没有,如果不出意外,第一场比赛我就会被淘汰,而这几天我不想没地方睡觉,所以你只需要忍受最少五天而已。元酿,你不至于这样都做不到吧?”明雁笑着说。 元酿的脸色愈发冷淡。 明雁说完便绕过了他们要走,刚走出去,被林雪旭一把拉住:“你等等!”明雁细胳膊细腿,被猛地一拉,很疼,下意识地“嘶”了声,林雪旭这下回过了神:“嘿,你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那江省赛区的第一怎么来的?睡上来的?才16岁就睡……”说到这儿林雪旭没再往下说了,因为明雁抬头狠狠地看着他,眼神十分阴狠,莫名地让他有些害怕。 可眼前的人明明只有16岁而已,比自己矮近一头,那么瘦弱。他咽了口唾沫,却又觉得丢人,元酿们都在身后看着呢。 明雁用劲地握住自己的拳头,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忍,再忍五天,淘汰后拿到奖金就走。可林雪旭过了会儿,见明雁没做什么,以为他不敢,又上头了:“你瞪啊,你继续瞪我啊!”说着要把明雁往里拉,另外几个人,除了元酿,也围上来,害怕他跑掉,“我他妈今天就欺负你这个未成年了!”明雁被他们几人围住,瞪着眼睛看他们,拳头快要控制不住,正要往前挥去时,身后突然蹿来一阵风,一个人一下子冲到了明雁跟前:“你们还要不要脸?!五个人欺负一个人?!” 是成风行。 他个子很高,身子很壮,把明雁拉到怀里,“呸”了声:“真他妈替你们丢人!”说完转身拽着明雁便走,明雁回头看了眼,元酿靠在墙上,还是冷冷地看着他。 成风行拽着明雁往食堂走,边走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傻不是?!那几个人一看就是家里有后台的,你还跟他们犟?早点走不就行了!难不成还真敢打你啊?!” 明雁低声说了句“谢谢”。 雁回_5 “谁要你那声谢了!我看你虽然穷了点,人不坏,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吃饭训练吧!看谁敢欺负你。”成风行一米九二的身高,是个体育生,肌肉发达,看起来是挺能唬人的。 明雁的手腕还被成风行拽着,微微低着头,说其实我从小就学武术的。 只是声音很小,成风行根本没听见,继续念叨着他。 明雁吃完饭回房间时,以为和往常一样,元酿依然不在。 却没想到灯是开着的,元酿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他。 元酿看着缓缓走进来的男孩子,明雁的皮肤特别白,因此林雪旭拉过的右手臂与成风行拽过的左手腕两处,有很明显的紫色淤青,紫黑色与白色反差很明显。他从小就极其会与人打交道,而家境使然,从小便是别人巴结的对象,可以说,这个明雁是他从小到大遇到的唯一的一个异类。 不优秀,不巴结他,甚至偶尔会用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他,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今天经他一说,元酿才反应过来,这个男孩子真的只有16岁。和一个16岁的男孩子计较,作为已成年的大学生的他们,的确是太小气。 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主动退赛吧。”说完却又有点后悔,他有什么权利让别人退赛,甚至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明雁笑:“不然呢?不然你找人打断我双腿让我不得不退赛?大哥你当你拍电影呢?” 元酿猛地站起来,逼近他。 可明雁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也走近他,抬头看他:“我说过了,我对你们任何人没有威胁,你有时间为难我,不如回你自己开的套房里休息。五天后我拿着钱走人,你走你的阳光大道。” 这话没有哪里有错,但是元酿却被他说得火大,向来引以为傲的好脾气似乎也要撑不住了。 明雁却拿起一件干净的T恤转身去浴室洗澡,没再管他。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元酿居然还是在,明雁没理他,躺到自己床上看一本家里带过来的书,歪着头。元酿坐在自己床上,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模样,脾气更加差起来,快要爆发时,他的手机响。 明雁听着身后瞬间变得绅士的声音,心想元酿也真不容易,面对每个人都要端着架子。累不累。 在五十进二十的比赛正式开始前一天,他们参加了一场粉丝见面会,主办方特地为了提升他们人气而举办的。他们这个选秀节目这年已是举办的第三年,但从各路媒体的评价来看,均说这届的选手相貌是最为英俊的。 因而这届的节目反而是影响力最大的一次,每场比赛的成绩来源于两个结果,一个是现场评委们的打分,一个便是场外观众的投票。明雁一路走到全国赛区,人气其实还是有的,但是那时的网络还不如现在发达,微博等物还未出现,粉丝的多少以及疯狂程度,他们还没法最直观地感受到。 所以见面会这天,不仅主办方吓住了,就连其他49个人都全部吓住了。 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运气好固然重要,但都长得好看,哪个不是有一批粉丝的。但粉丝能多到这个程度,也真的是匪夷所思了。 其实明雁自己也吓住了。 主持人出声多次,才压住台下疯狂叫着明雁名字的尖叫声。五十人分两排站,本来站在第二排最边上的明雁,被主持人叫到了身边,台下又是一阵尖叫。 明雁有些恍惚,看着台下无数张不同的脸,嘴巴张张合合之间,叫的居然都是他的名字,他突然有些害怕,直到主持人递给他一个话筒:“明雁,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他终于回过神,抓着话筒,又看了台下一眼,这次看清了每一张脸,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静静地等他开口,他张口:“大家好,我是明雁。”说完,惯性地低头弯腰鞠了一躬。 台下再次尖叫。 他这才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着话筒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之前的比赛虽然也要面对观众,但只是在录音棚里面对少部分的观众,而其中有大部分又其实只是电视的托。这真的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感受到原来真的有人喜欢他,并且会又笑又哭地喊他的名字。 他觉得有些夸张,却又有些开心,更多的是局促。 甚至有些害怕,害怕有人认出了他,说出他以前的事,说出他家中的事。尽管那宗案件经由媒体说出时,略过了他与他母亲的名字,但总有知道真相的人。他想他还是惧怕镜头与大众的。 ☆、四 见面会在一个拥有较多空地的广场举行,此刻各家的粉丝们占领了几乎每一片空地,交警与警察困难地维持秩序,一个交警大叔笑道:“这些小姑娘们可真疯狂!我女儿今天补课,还特地交代我给她拍照片!” “吸引的就是这些小姑娘啊……”另一个交警看了看人群,感慨道,“这可不是一个帅哥,而是五十个啊!” 两人相视大笑。 广场外交通的顺畅程度或多或少还是被影响到,不时地堵车,又是一波堵车来临时,几十辆车子停在马路上,寸步难行。 一辆大红色跑车的车主摇下些车窗,望向窗外:“这届《少年加油》举办得不错呀,瞧这些小姑娘,太疯狂了,到底年轻。” 副驾上的人闻言,不在意地转头往外看了一眼,车窗只摇下一点点,他恰好看到少女们的头顶与台上的白衣少年怯怯地说:“大家好,我是明雁。” 然后车窗便被摇上了,杨浅紫戴上墨镜,手扶上方向盘:“不过还是没什么意思,这些个红得快,销声匿迹得也快,前年和去年的冠军谁还记得?哎终于不堵了!”说罢,踩着油门,车子迅速开了出去。 明雁始终站在主持人身边,开始他准备站回原来位子,主持人不动神色地不被察觉地拉住他,他只好乖乖地站在那里,下一个自我介绍的是元酿——而原本他应是第一个自我介绍的。 元酿的自我介绍方式依旧很王子风格,他的粉丝也不少,尖叫起来威力也不小。他介绍完话筒递交给身边的林雪旭时,回头看了明雁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但明雁看出了其中的意思。 唉。 他暗自叹气,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粉丝啊!旋即他又想,自己并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他其实有许多才艺的事,全国赛区的比赛,他是铁定会很早便淘汰的吧? 误打误撞地,最后明雁反而成了当天见面会的主角,主持人不时和他交流一番。而他本就生涩,回答问题并不老道,偏偏击中了粉丝们的母爱情怀。他正在长身体,并不如身边男孩那些动辄一米八的身高,一米七出头,偏瘦的身材,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头发既清爽又服帖。站在台上怯怯看着台下的眼神,简直就像清晨迷雾中的小鹿。 姑娘们越看,吼得越酣畅。 见面会结束时,明雁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觉得他对不起自己之前说的一定淘汰的话。虽然在拥有如此粉丝的基础上,被淘汰的可能性依旧有,但他想五十进二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他又会和元酿住在一起最少七天。 而他今天无疑抢走了本该属于元酿的风光。 当晚,元酿没有回房间,事实上除了那晚,元酿就没有和他一个房间待过。他早早睡了,隔天要参加节目,是现场直播,不同于之前的录播。 本来不紧张的他,经过今天的架势,不得不承认,他紧张了。 因此他早早便睡了。 元酿住在十五层的套房内,明面上这样的比赛没有特殊化对待,但其实他却可以不住节目组安排的标间,而是自掏腰包住豪华套房。 此刻他躺床上看当天的娱乐晚间新闻,正好播到他们下午举办的见面会,镜头毫不吝啬地都给了明雁,元酿皱眉盯着镜头里的明雁,以及他身边偶尔被附带着扫过的自己。 雁回_6 毫无疑问,他进入娱乐圈有无数种方法,学院派出身的他有很多骄傲,他本可以选择其他道路,但他却来了这个选秀,这次参加比赛本也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来参加,况且他就是上面有人的那种人,冠军早就内定好是他了,他本就是走个过场。而他本也相信,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有获得冠军的实力。 但现在,他承认他看着这个明雁,有了一丝危机感。 他又觉得可笑,明明这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空有一张还算可以的脸蛋的穷小子,还未成年。他为什么会害怕这样的人,却又不自觉地皱眉。 他起身,打开电脑,上网搜索明雁的基本资料。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处,高楼之内,同样有个人在搜索明雁的基本资料。 搜索百科里已经有了他的条目,一眼看下来,十分平淡无奇的履历。 家庭状况一栏只有一个字:母。 宁休看着家庭状况那栏,久久未曾说话。 待到他手机响,才收回视线,看了来电,接起来。 “宁哥你睡了?”他的助理,李欢心的声音响起。 “还没,有事?” “刚刚陈导又给我电话了,想邀你演他的新戏呀,大晚上的。” “还是推了吧。”宁休拿下眼镜,往后一靠,轻松说道。 “……”李欢心犹豫了会儿开口:“宁哥,你是因为浅紫姐是这部剧的女主角才不演的吗。” “部分原因。” 李欢心叹气:“宁哥你都快和她结婚了,还不打算公开吗?” “这样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宁休不在意道。 李欢心毕竟只是助理,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宁休拿着手机,若有所思地发了会儿呆,快十二点时,手机再次响起。 浅紫两个字在屏幕上显示。 他不紧不慢地接听:“拍完了?” 杨浅紫的声音带着疲倦与一丝平常不多见的撒娇意味:“宁休啊我可累死了怎么办呀好累啊真不想拍了!” 宁休笑道:“那不拍好了,我养你。” 杨浅紫大笑起来:“算啦!我很能花的!怕花穷你!” 宁休正要再开口问是否要去接她,杨浅紫道:“宁休我先挂哦,这边有些事。” “好。” 宁休丢下手机,转着椅子,面朝窗外,视野之中正好是星空。 五十进二十这场比赛,明雁抽到了5号,第五个出场,第一轮大家均唱歌,每人一分多钟,是节目组早就帮他们挑好的适合自己的歌,穿的衣服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装。 给明雁挑的是一首慢歌,娓娓道来的情歌,属于很好发挥的那一种,只要不发挥失常,效果都不会差。毕竟经过两周声乐训练,虽说不能比肩真正的歌手,也不能和元酿这样正规音乐学院的学生比,高标准的完成这首歌,明雁还是做到了。 今天的评委之一恰好是朱晓,一看到明雁就笑弯了眼,直接给了明雁直通牌。 他退场去后台,尚觉不真实,其他未能直通的选手还要进行第二轮比赛,而他只需要出来参加第三轮的观众评选即可。他也自我反省,的确参加比赛以来他的运气一直很好。 以前明雁也是个乐观开朗的活泼孩子,直到家里出事才变得安静起来,此刻周遭没人,他因这份好运而开心,不知不觉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本打算走进休息室,却正好看到元酿靠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明雁对他点点头,打过招呼,拐弯去了洗手间。 最终明雁以第八名的成绩进了二十。观众人气排第二,评委与媒体们认为他实力并不算最上乘,给的分数排十二,因此综合下来总排名第八。但明雁已觉得很震惊与满足,他之前与别人说他很快就会淘汰,没有任何自谦的意图,而是他完完全全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水平。 结果是事情完全朝不可预料的地方发展而去。 他换上新的8号号码牌,未来一个多月,他就是八号。 他听主持人在一个又一个的念号码牌,以确认名次,念到自己的时候,他朝观众微微一笑。一路念下去,最后一个被念到名字的是元酿,他看到评委们全部真诚地鼓掌,他想这是元酿应得的,元酿的确优秀。 与他关系不错的成风行也进了前二十,排在十五名,林雪旭不偏不巧地排在第九名,节目结束离场时,他能感受到林雪旭愤愤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好久好久。 他们回到酒店后,经纪人与工作人员告诉他们需要换房间了,不再是两人一间,而是一人一间。明雁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元酿,以为他会很高兴,却没料到元酿面上没有浮现出丝毫的喜意,倒是林雪旭替他高兴着。 领了各自的房卡,明雁回之前的房间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时,元酿走了进来,走到他身后,站着看他收拾,也不说话。 明雁拉好自己背包的拉链,转身与他对视,元酿道:“你虽然未成年,虽然比我们小很多,但也不要以为我们会让着你。” 明雁知道他的意思,进入二十之后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简单,之前的话运气很重要,进入二十之后,实力变得更加重要。 “我会尽力的。”说完,明雁背着背包大步走了出去。 元酿没有转身,看着明雁之前睡的那张床,想起昨晚搜到的明雁的资料,他没有料到这个男孩子不仅穷,并且身在一个只有妈妈的单亲家庭。 参赛的生活很简单很枯燥,每天都在上课都在训练,逢周末便是进行比赛。明雁依然没有手机,新的房间里给他配了电脑,他也会到网上搜自己的名字,看着与自己相关的新闻、网站日益增多,也不知到底是开心还是担心,开心于真的有人喜欢自己,却又担心家中过去的事被发现。 ☆、五 以前明雁也在许多网站论坛上有自己的账号,□□列表也是满满的好友,自从出事后,那些账号他没再用过,并隐隐排斥起来。二十进十比赛的前一天,他用房间里的座机给陈昭打了电话。 陈昭一看是南安市的区号便猜出了是他,刚接起便大声叫:“总算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啊!” 雁回_7 明雁不自觉地浅笑:“之前房间里的电话不能打出去,我又没时间出去找公用电话,手机我也没有,你知道的。”声音略带歉意。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没有怪你!明雁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可红了!我们的奶茶店也红了!” 一听到陈昭充满活力的声音,明雁便忍不住地笑,点着头听她说,尽管电话那头的她根本看不到他的笑脸与动作。 陈昭还在激动地汇报:“老板已经把旁边那家店面也盘了下来!我还参股了哦,我妈妈借了钱给我嘿嘿,以后我也是半个老板了,老板还说要在店里挂你的照片……” 明雁边听她说,边上网搜自己的照片,全是自己参照比赛时的照片,既熟悉又陌生,电视台的化妆师都是一流的,镜头下自己的相貌也的确不错,却总让他觉得有些怪异,所以老板就是要将这些照片打印出来挂在店里? “明雁啊,你要好好加油哦!搞不好你能得冠军呢!” “这不可能的。”明雁不傻,这样的比赛怎么会没有猫腻,冠军亚军甚至季军的位子是早就内定的,怎么可能有他的份。 “怎么不可能了!”陈昭非要与他辩解,与他讲事例,好让他知道他现在是真的很红。 “好了好了,那我就好好努力,争取名次高点,奖金也多点,然后我回家和你一起开奶茶店做老板好不好?” “啊?明雁你不继续做明星啊?”陈昭傻了。 明雁心想去年前年的冠军,如今还有几个人记得?经济迅速发展的如今,娱乐圈转得如此之快,明星哪是那么好当的,但他并没有和陈昭这么说,而是转而问起其他事:“昭昭,我妈妈还好吗?” “好的,一切都好!你放心,在我家医院你放心!” “噢,睡得好的吧?” “睡得好,护士姐姐照顾得很好的。” 明雁又点了点头,念叨着“那就好”。 “明雁,我前几天打印了好几张你的照片送去给阿姨,阿姨虽然还是不能说话,拿着你的照片看了好久呢。”陈昭本不想把这事说出来,但到底没有忍住。 “噢。”明雁又看向电脑屏幕,这样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妈妈还认得出来吗。 “明雁……” “嗯?” “算了算了,没什么啦!”陈昭本是想说,阿姨看着你的照片哭了,最终想起明雁是在比赛,不好分他的心。 “昭昭,没有别人问起我妈妈的事吧?”明雁倒不是嫌母丑,而是不想将自己的隐私暴露在他人面前。 “没有,店里只有我和老板知道阿姨的事,也没人问,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好,昭昭,我妈妈就拜托你了。”我很快就回去了,明雁心中默念着这句没有说出的话。 “放心吧。”陈昭笑着应下,随后相继挂了电话,她转身,恰好看到钱老板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几个抬着大玻璃的工人,钱老板便是这家奶茶店的主人,拜明雁所赐,如今生意红火得不行,见陈昭刚挂电话,笑呵呵道:“昭昭啊,明雁的电话?” “对的。”陈昭上前去看那些玻璃。 “他妈妈在你家医院里还好吧?”钱老板关心道。 因为有外人在,陈昭小声道着“都好都好”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钱老板了然地也不再管这些事。 玻璃店的工人们低着头按部就班开始装玻璃。 明雁去餐厅吃饭时,元酿与林雪旭也正好走到门口,三人对视一眼,明雁打算让他们俩先过,林雪旭偏偏走到他面前问:“平常你不是总和成风行在一块儿?” “他今天身体不好,休息了。”毕竟也一起奋斗了一个多月,即便再看不惯,说话时的火药味也不如之前那么浓。 林雪旭点点头要走,元酿却转头问他:“一起吃?” 明雁眉毛微挑,显然并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林雪旭更直接:“喂!”急躁地看向元酿。 元酿没理他,径自走向前:“走吧,一起吃。” 既然别人都主动邀请了,明雁自然不会拿乔说不需要,他跟着元酿往里走,林雪旭不满地走在最后。 餐厅是自助餐厅,三人分别取了自己要吃的食物,与其他来吃饭的选手打了招呼,找到一张空桌一齐坐了下来,明雁拿得最多,拿了整整三个盘子,坐下便埋头吃,林雪旭拿出手机,不知和谁聊着□□,也没顾上吃饭。 明雁拿了三块水果披萨,很快便吃完,却觉得意犹未尽,但懒得再起身去拿,便吃另一个盘子的炒饭,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两块水果披萨,香蕉菠萝和黄桃十分可爱地趴在披萨上,看一眼就食欲大增。明雁抬头,元酿就坐在他对面,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举止优雅地吃他的红酒板鸭。 对方都示好了,过去那些本就不算恩怨的恩怨,当然就烟消云散了。明雁微微一笑,拿起叉子叉起披萨继续吃,觉得元酿也挺有趣的。 正吃得香,林雪旭突然放下手机,激动地压抑住自己的声音看向两人:“你们知道吗?!” 明雁摇头,你不说是什么事,谁知道是什么事?! 元酿干脆就没有理他。 “宁休他有女朋友了。”林雪旭努力将声音压低,但他又十分激动,因而这句话到达明雁耳中时,就带着一些颤抖感。 话出口,两人都没理他,林雪旭不满地轻轻敲了敲桌子。 指望元酿是指望不上了,明雁只好开口:“哦,女朋友是谁啊?” “还没有查出来!只拍到了背影!目前有好几种猜测!” “哦。”明雁两块披萨吃完,拿起杯子里的水喝了几口,打算主攻炒饭,勺子一把被林雪旭抢了过去。 他看向自己的勺子:“我要吃饭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林雪旭不满:“和你们说正经事呢,我朋友的舅舅在第一娱乐做主编,刚得到的消息,明天早上才会爆出来!怎么样,你们现在提前知道了,兴奋不兴奋?!” 明雁只看着自己的勺子,他饿啊。 林雪旭紧紧攥着勺子,大有你不跟着我说,就不给吃的架势。 明雁只好不耻下问:“那你觉得他的女朋友是谁啊?” 果然林雪旭满意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是白雪啊,他们一起演过五部戏啊,而且我朋友给我看了那张偷拍的照片,那背影绝对是她!” “可是她是谁关我们什么事啊?”明雁真不懂。 雁回_8 “宁休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啊。” 林雪旭恨铁不成钢:“他出道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过任何绯闻,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啊,你想想如今居然有了女朋友,多大的新闻啊,明天全中国都要爆掉了我感觉!” 明雁抬头看了他半晌,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到底没说,他觉得林雪旭比较适合去做狗仔。 无奈林雪旭还是不肯把勺子给他,这时元酿伸手一把抢过勺子,递给明雁,他冷声道:“明天我们有比赛,他的新闻一出,你觉得我们还能占取最佳版面吗?” 林雪旭听完这话,蔫了。看热闹是一回事,自己的利益也是一回事啊。的确,明天有这事一闹,谁还记得那什么劳什子的《少年加油》啊!他嘟囔了几句,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也专心吃起饭来。 手机恰好就放在明雁面前,他低头就看到了屏幕上那张照片,黑白色的,被照到正面的宁休正撑开一把伞,挡在一个女人头上。女人穿着紧身连衣裙,身材太好,宁休的脸被照得很清楚,虽然没有笑意,雨中的他,撑着伞的他,却让人感受到他周遭满满的爱意。 很快屏幕暗了下去,他低头继续吃炒饭。 吃完三人离开,林雪旭房间的房号在最前,他进去后,就明雁与元酿两人一起走在安静的走廊里,明雁走到自己房前,正准备道声再见刷房卡进门,元酿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他面前:“明天有把握吗?” 明雁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星期而已,这个元酿就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但总归是对自己的关心,他点点头:“把握算不上,尽力吧。” 元酿静了片刻,似乎要说什么,却总是不说。 明雁吃完容易困,见他没话说,道:“那我回去睡了?” “好。” 明雁开好门进去,没有开口邀请他进去坐坐,而是打了招呼便关好门。并不知元酿独自又在外面站了许久,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又打开电脑,搜索栏输入明雁两个字,看他最新的照片。 这时他是真的服气明雁有那么多粉丝的事情,的确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往那儿一站,便能吸引别人的目光。他幽幽地看着屏幕上拿着话筒怯怯看向镜头的明雁,已经看了无数次的那张镜头下的明雁。 ☆、六 隔天果然如林雪旭所说,宁休被偷拍,恋情曝光之事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即便还是个没有微博等物的年代,网络依然被这件事情完全占领。不食人间烟火了十几年的宁休居然也有被偷拍到约会照片的一天,人人都在讨论。 宁休的官方论坛里,无数女孩伤透了心,还有部分清醒的正逐步分析那个背影到底是谁的。 杨浅紫醒来看到这条新闻,便觉得太阳穴狠狠地疼起来,她拿起私人手机给宁休打电话。 响了几声,宁休不慌不忙地接起来:“醒了?” “怎么被拍到了?下那么大的雨!”杨浅紫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慌张,开口便问。 “背影而已。” “万一被粉丝扒出来是我了怎么办!!”杨浅紫大声道,说完突然又语塞起来,慌忙解释:“宁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们不是说好结婚那天才正式公布?” “嗯。”宁休声音听不出喜怒。 杨浅紫哭了起来:“宁休我不像你运气那么好,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如今的成绩,你也知道我的粉丝基本都是男性,要是他们知道是我……”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们不会知道是你的。” “真的?”杨浅紫抽搭着问。 “真的。” 宁休又劝了许久,杨浅紫才挂了电话。她红着眼睛,转头看对面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乱,双眼红肿又无神,睡衣乱乱的穿在她身上,哪里有镜头前女神的模样。 她爱宁休,毫无疑问,十分十分爱。 但是爱着的同时,她又在犹豫着。她从中专毕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真的很艰难。难道她真的要因为爱情,将自己未来的一辈子交给这个与自己同样身份的艺人的身上?尽管她爱他,他也爱她,并且关心爱护她。 她每天都在犹豫是否要嫁给他。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更讨厌看不到未来的未来。 宁休扔了手机,拿起茶杯,走到阳台上,抬头看天空,朝霞渐渐将天空染红,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李欢心来给他送早餐时,宁休还是这个姿势。她有房间的钥匙,自己开门进来,到厨房料理好,送到阳台上,见他依然这样,忍不住开口:“宁先生哎,你让让,我给你摆早餐。” 他才回身,并且让开身子,让李欢心把早餐摆在他身后的圆桌上。李欢心做宁休的助理已经五年了,从她大学毕业那年做到如今,宁休十分好相处,也从不发脾气,总是不慌不忙。认识宁休后,李欢心相信世界上是有真的幸运的人的,就比如宁休,从出道至今演过的每一部戏均是大红,卖座又好评;又与各大媒体交好,从来都是好评颇多;就连他的住宅地址,至今都未被记者发现。 她买了两人份的早餐,自己先坐了下来:“宁先生,坐下一起吃吧。” 宁休笑着坐在她对面。 “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第一娱乐这次是怎么了,他和我们关系不是挺好。”李欢心没忍住,见他不慌不忙,到底开口问起,手里还拿着瓷勺。 宁休倒是说起了其它事:“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想退出娱乐圈了。” 李欢心本来在吃一块煎蛋,一听这话煎蛋卡在了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咽下去后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没意思,该演的都演了。” “可是!……”李欢心本来想问不做演员你还能做什么,觉得这话有点打击人,便住了嘴。 宁休端起李欢心刚给他煮好的咖啡:“不要紧张,即便不演了,我依然会给你工作。” “我不是说这个!”李欢心放下叉子:“宁哥,这次你和浅紫姐被拍到了,你打算如何?要我说,你们干脆公开了吧,反正你们是要结婚的。” 宁休没说杨浅紫的想法,只是摇头:“那样太没意思了,这事我来,你不用操心。” 李欢心想了想,叹气,的确,做助理五年来,这些本该助理做的事她是从来没有操心过。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绯闻怎么会没有纠纷,只不过都被宁休出手解决了而已。宁休总是这样淡然地活在大众视野中,在做助理前,李欢心也曾以为他是不是人间烟火的,后来才知怎么会有世外桃源的存在。 念及此,她又想,兴许即便宁休不做演员,也总有他能做好的领域。 雁回_9 阳台上安静了很久,直到宁休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李欢心觉得你还不如别问。 他问:“欢心,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 李欢心吃完碗里的白粥,才抬头:“宁哥我二十七岁的大龄未婚未恋爱女青年,你觉得问我合适吗?” 可是宁休却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喝那杯冷了的咖啡,李欢心认命地站起来:“杯子给我,我给你换热的,你胃不好。” “所以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他却还在纠结那问题呢。 “爱情就是你和浅紫姐。”李欢心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到他们俩的合照,两人穿着黑色系的衣服,在山顶逆着光抱在一起的一张照片,她送到他面前:“这就是爱情。” 这的确是李欢心所认为的爱情,她做助理的时候,宁休便已经与杨浅紫在一起了,彼时杨浅紫只是个连女三号都算不上的人物。五年,两人一路走来,即将迈进婚姻的殿堂,一个影帝一个影后,真正的郎才女貌。这样的还不算爱情的话,什么才算? 这样一个平凡的清晨,有些人狼狈,有些人不解,有些人云淡风轻。 元酿却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做梦不稀奇,但他做的是个春梦,当然做春梦其实也并不是特别稀奇。可是,他春梦里的那个人是明雁。 他捏着被子,二十年来,第一次知道迷茫是何种滋味。 明雁睡了个好觉,站在阳台上伸懒腰,呼吸新鲜空气,眯眼看向东方的太阳,觉得能够拥抱每日的朝阳也是一种幸福。在家里刚出事时,有一年多的时间,他整晚整晚的失眠,直到后来工作太忙,身体太累,失眠的状况才好了点。 旋即突然想起几年前离开南安的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去了从前的家,两层小楼和以前一样,安静地睡着,还未苏醒,但是阳台上的鸢萝比他被警察带走那天长得更好了,一抹又一抹的新绿。它们同样也没有醒,明雁觉得这样刚刚好,他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 如今那座楼在被充公后,东西早已被搬空了吧,鸢罗也定是早被拔掉了。 他换好衣服后叫上成风行一起去吃早餐,今日他们八点就需要集合,做最后一次彩排。休息了一天的成风行现在看来身体恢复了不少,明雁还是问了句:“都好了?” “好了好了,睡了一天什么都好了!”成风行上前揽过他的肩膀一起往前走:“小明雁,看新闻了吧?!” “把小字去掉。”明雁晃着脑袋,要甩开他的胳膊。 成风行却揽得更紧了:“你不就是小朋友嘛哈哈哈,宁休恋情曝光了知道不?!” “噢。”明雁随意应了声。 “哎你这什么态度啊,我跟你说……”正说着,他们身侧的一间房门打开,两人一起调头看过去,元酿站在那里。 这么久来,几人的关系融洽了不少,成风行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看到他,便抬了抬另一只手打招呼:“早上好啊,一起吃早饭去?” 可今天的元酿有点奇怪,明明昨晚还一起吃饭,现在脸色却难看得很,明雁诧异地多看了几眼,他还是皱着眉毛,比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还要冷漠。明雁收回眼神,手拽了拽成风行的衣角,见元酿这幅样子本打算质问的成风行这才收回了手,揽紧明雁:“走走走,我们吃饭去,有些人爱吃不吃,谁稀罕管他!” 两人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远处还能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 元酿满脑子都还是昨晚那个荒唐的梦,眼前是揽着明雁的那只手臂,成风行那样高,揽得那样紧,仿佛就把明雁搂在了怀中似的。 “瞧瞧他那样子!”电梯里成风行还在不满。 “处得来就处,处不来也没什么,没必要这么生气。”明雁笑眯眯地摁电梯层数。 “他们那一帮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之前还欺负你!” “好了好了,到了,快出去吃饭。”明雁赶紧打断他的话,推着他往电梯外走。明雁虽说才十六岁,但过去两年多也算是把别人二十几年都未必能够经历的事情经历了个遍,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在意。况且元酿本就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好在乎的。他又不需要和元酿攀交情,以获取什么。 他早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友情,更何况参加比赛以来,身边的每个人本质上都是竞争的关系,谁会单纯到在这样的环境中交朋友?也只有成风行他是投了一两分的真心,其他人,在他心中,其实他是严严地在戒备着。 大家集合彩排时,总导演许导演不厌其烦地交代注意事项:“今天的现场观众是从全国各地甄选来的,不再有我们自己安排的人。”意思便是说这次的现场观众票是真的现场观众票,得票高低全在你自己了,电视台是没法偏颇你们任何一个人了。 “你们也看到新闻了,今天宁休的恋情曝光,我们的头条那是肯定没有了。但是节目的收视率,我们还是有信心的,你们呢,也不要受今天新闻的影响,好好比赛!” 众人都在认真地听,明雁悄悄地看向众人,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包括成风行。反倒是他,成了唯一轻松的那位。五十进二十的紧张感来自于粉丝给他的冲击,但既然已经进了二十了,奖金到手了,似乎也没有辜负粉丝们的期望。未来能走到哪里,那便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今天比赛结束,又会有十位选手离开这里。我们希望,未来不管你们在什么行业,从事什么工作,都不要忘记今天,你们也曾一起奋斗过。”总许导演交代完相关事项后,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之前任何一场比赛都未曾说过的话。 有几个人眼圈悄悄地红了,明雁看着自己的脚尖,记得还在上学时,他最讨厌的政治课上,哲学那一章,老师反复地强调矛盾的普遍存在性,那时他懒得学也不愿背,如今这一句却记得最清楚。 矛盾的确普遍存在,这样一场比赛,对于一心向往娱乐圈的少年们而言,名次拼的就是你死我活,可是你却又不能不承认,日后能够与你分享这段唯一的回忆的人,却也只有这些你曾经的竞争对手。 明雁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人,这些人里面其实有很多人是很讨厌自己的吧,明明什么都没有,又穷又矮又瘦,却一直走到现在,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疑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喜欢自己,为什么如此都喜欢自己。 蓦地他与一双眼睛对视,元酿的眼睛。 元酿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明雁微微一笑,又低下了头。这个人是不是也在矛盾着,既瞧不起他,却又因完美主义作祟不想做得如此明显。所以才会有一时的亲近,又一时的疏远。 人啊,可真是太矛盾了。他才十六岁,就已能感慨至此,倘若日后年岁渐长,是否就会对这个世界绝望起来?可是他还有妈妈要照顾啊,哪能绝望。 天再黑也要走到底。 ☆、七 这个周五虽然拥有和以往每天一样平凡的清晨,却又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平凡的周五。 宁休恋情曝光,关于背影的猜测网上那是一波又一波。 而偏偏《少年加油》的二十进十比赛也在今晚,中午便陆陆续续地有彩排照片流出来,少女们一边在论坛上为背影是谁而吵得热闹,一边又在为彩排照片里的美颜少年们刷屏,简直忙得不知如何才好。 但显然宁休的新闻占了上风,目前被网友们对照确定无疑的女主角已有三位——白雪,沈蓉蓉和林清修。这三位哪个不是说句话都能引发几天讨论的人物,有人说是白雪,她都和宁休一起演过五次情侣了;又有人说是沈蓉蓉,她的身材和照片上的背影太像了,甚至连头发长度都是一样的;最后有人发帖终结道必须是林清修,这位连名字都和宁休无比的搭好吗! 偶尔有人说:我觉得是杨千紫哎,这双鞋她好像在一次机场照中穿过。 很快被人呵呵冷笑压过去了:小妹妹你开玩笑吗,她和宁休从来没在任何场合中同时出现过,怎么可能是她?! 被唤作小妹妹那人不服气,就是越这样才越可疑啊!一个影帝一个影后,居然从来没在任何场合中同时出现过,包括年底的颁奖典礼!一年也就罢了,这都多少年了。可到底因为反驳的人太多,懒得再去回复。 于是唯一的真相就这样被淹没了。 雁回_10 闲闲看着网页的宁休听到自己私人手机响,拎起看,看到来电显示,眉毛一挑,摁了接听键。 话未说,对方先笑了起来,笑罢才道:“宁先生,不如我们一起演场戏?” 宁休也温和地笑:“但其实我并不需要。” 林清修笑声清脆:“宁休,你不如和杨浅紫分了,考虑考虑我?” 宁休收起笑容,坐直了身子。 林清修似是看到了他的动作:“别紧张,就我知道。去年我和她一起拍戏,她在化妆间给你打电话,恰好被我听到而已,她以为那里没人,我前脚回去拿东西,她后脚就进来了。”说完后,见宁休久久不说话,她又笑道:“现在你的女友投票里,我的票数可是最多的哟。” “可是这件事对我并没有好处。” “如果媒体爆出来你的女友是我,你的正牌女友什么反应,宁先生你不想知道?”林清修叹道:“真不明白,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杨浅紫死活藏着掖着不公开是为了什么,这次连背影都被拍到了还不站出来?我猜猜,网上那批水军都是你请的吧?宁休啊,你都为她做到这份上了,当真没有一丝心寒?” 宁休知道林清修并不是在挑拨,她没这个必要,她只是真不明白。可是他又何尝明白,他与杨浅紫恋爱五年,不管因为什么才在一起,但毕竟五年了,他觉得公开、结婚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是这一刻,他承认他被林清修的话诱惑了。 他不心寒,他只是有些好奇。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好奇在这场所谓的爱情中,自己的正牌女友,甚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晚上七点,节目《少年加油》二十进十的比赛直播准时进行,明雁和其他十九位选手一起上场抽签选择出场顺序,明雁抽到了二,成风行抽到了十九,回后台时他便苦着脸伸出双手□□明雁的脸:“这等到最后还不紧张死?!你运气好,第二个就上场!” 明雁伸手去掰他的双手,完全没有办法好好说话。 成风行捏了会儿他的脸,觉得没了乐趣,才放开手:“你快去准备准备,我还要好一会儿呢。” “好。”明雁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今天服装师给他准备的衣服是衬衫加西装马甲,衬衫领子那儿系了个领结,刚刚打闹间歪了,明雁低头看不清,成风行伸手帮他理好。 明雁抬头冲他一笑,然后转身去了前面准备上场。 成风行回身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就见元酿正杵在自己身后,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隐隐地还有些阴郁,他抖了抖,翻了个白眼绕过了元酿。 场内气氛异常热烈,一波又一波的高|潮,第一轮是固定的比唱歌,淘汰了五位选手,其中有三位发表获奖感言时都哭了,他们其他人站在台上,不时鼓掌鼓励他,也有人跟着他在煽情的音乐声中流下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背景音乐这么煽情,主持人又那么会带动,这样眼圈都不红,那真的是异于常人了。成风行哭得最夸张,比人家被淘汰的选手哭得还狠,一位主持人特地给他递了一张面纸,他握了握主持人的手便拿面纸往脸上胡乱抹,明雁站在他身边,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趁主持人走远了小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淘汰呢。” “难受啊。你咋不哭?” “……”明雁是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自顾不暇,还管别人? 许导演在台下看得连连点头,实时的收视率不时传来,就在刚刚,甚至达到了一个小高峰,他满意地露出笑容,甚至还说了句:“这成风行……” 其他人转头看他,以为他会说什么。 结果许导演说:“哭得还真不错啊。” “……”其他人一致看向成风行,这就直接导致某个机位的摄像师将镜头对准成风行长达十秒。 直到多年后,成风行那哭得狼狈至极的模样都还留在无数人的脑海中,以及被做成表情、动图使用于各大网络与聊天软件中,正所谓是经久不衰。 哭完比赛还是要继续,许导演依然不时地盯着收视率,眼见收视率越飙越高。本来还担心全国人民的心思都被宁休钓走了,眼下看来经过一天的轰炸大家也都已经疲倦了。电视台的策略也是正确的,并未出新闻与宁休抢版头。因为根本抢不到,反而弄巧成拙。 不如将节目做好,在这个观众疲倦的时候重新抢占话题最高点。 眼看着比赛渐渐进入后半场,最高|潮的时刻,收视率突然猛降。许导演皱眉:“这怎么回事?” 身边站着的助理立刻转身去询问,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许导演,林清修刚刚在《有话说》里承认了和宁休的恋情……” 许导演愣了会儿才回过神,然后就有些颓。因为就在刚刚听到那句话的瞬间,他都有冲动去打开电视看那档子访谈节目,更何况其他普通观众?他转身继续看向场上,只能认栽,谁让他们运气不好,这么个时刻都能碰上宁休。 台上只剩下十二位选手,最后一轮比赛中还将淘汰两位。 其中元酿在这场比赛的每一轮中得分都是第一,已提前晋级。 剩下的十一位按要求每人说几句话,成风行说完将话筒递给明雁,明雁拿起话筒,不知不觉地便两手一起拿住,有点像抱住似的。 前几轮的比赛中,明雁的得分并不高,现在堪堪排在第十名,可以说是一个很危险的名次,明雁倒觉得这很正常,自己唱歌一般,没有才艺展示,靠着观众的喜爱,能够撑到现在已属不易,他早抱好今天便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但是台下的粉丝们却不这么想,他拿到话筒的那一刻,台下的粉丝便疯了似地一声又一声地叫他的名字,他本来没有丝毫的难受,此刻在这满场的呼声中,突然升起一丝感动,也让他有些羞愧,自己这么不在意,甚至并不积极地面对比赛,但台下的粉丝们却是真心实意地为他打气。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后悔于自己并没有拿出十分的努力,甚至八分都没有。他惨淡一笑,台下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粉丝再次呼喊起来,更有甚者直接流下了眼泪。 主持人轻声道:“大家安静,我们来听一听明雁要说什么。” 明雁本来觉得这场比赛他也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这个世界本就如此,你没有希望的话就没有失望。他承认自己是面对的阴暗面太多,导致他从未积极面对过这个比赛,他太害怕结果与自己的希望背道而驰,而如今的他实在不能承受更多希望破碎的事实。 可熟料出了偏差,涌现了那么多粉丝,之前他想过,即便如此,他照样可以悄悄地走,拿着奖金,自己做些小生意,也能养活他和妈妈,这样他就已满足。 但此刻粉丝们的表情让他不知不觉也有些难过起来,即便这场结束后就要走,他也得给粉丝们留下些什么啊,毕竟她们曾经这么真挚地喜欢、支持过他,为他哭,为他笑,甚至为他和别的粉丝吵架。 他如今不似第一次面对时那么紧张了,但眼神依然很干净,他扫视了一圈台下,开口:“当初我决定参加这个比赛,是因为我的好朋友告诉我只要进入地方赛区前二十,就会有一万块奖金。”说完他一笑,台下粉丝却又哭倒一片。 “我实在太需要这一万块钱,所以我就来了。”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声音也有些干涩起来:“实不相瞒,支撑我走到现在的是每一笔奖金。”此处他又一笑:“我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支持我,喜欢我,为我笑,为我哭,在网上留言告诉我不要紧张,也没料到我居然能走到这里……”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的眼圈居然也红了,但是始终没有眼泪掉下来,自从亲眼看到父亲自杀那天无声流了许久的眼泪后,他便再也哭不出来。 他也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才能回馈台下这些女孩子们的喜爱,他弯腰深深鞠了一躬,主持人抿着嘴上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成风行又在旁边哭得狼狈不堪。 许导演在台下看得居然也有了一丝动容,而二号机位很配合地将镜头扫向台下的粉丝,女孩子们都在哭,有些在忙着擦眼泪,有些在闭着眼睛大叫“明雁我爱你”“明雁不要哭”,他能看到收视率有了些微的上升,不仅也感慨这个明雁也算奇迹了,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一个男孩子,什么背景都没有,能耐也就那么些,却走到至今。 他长叹一口气,往前走逐个看了看每个机位所拍到的东西,走到二号机位面前时,就见镜头里一个女生突然晕了过去,摄像师吓得立即就要转换镜头,导师灵光一现:“别转!就这样!” 女孩子是哭晕的,脸上满是泪渍。台下观众看得过于激动,早就远离了位子,全部站了起来,一见有人晕倒,旁边的观众手忙脚乱地接住她,甚至还有一个女孩也跟着倒了下来。场下有了一些混乱,而台上的人十几秒后才察觉。 许导演这才点头:“转回去吧。” 主持人看了看许导演的眼色,立即开口进了段广告。这时助理跑到许导演身后:“收视率又上飙了!” “现在就发通稿,说是明雁的粉丝不忍他即将被淘汰,哭晕在现场!” “好!”助理兴奋地立刻转身跑走准备。 许导演凝神看着台上被成风行抱着的少年,心想即便上头有交代前十名的人员和名次,为了节目效果,他也免不得有改动了,谁让,这个叫做明雁的人运气太好。 雁回_11 作者有话要说:  运气是什么,可以吃吗。。 ☆、八 直播暂停,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只能看到广告,而刚刚无数人跟着流下了眼泪,此刻茫然地看着那些的广告,不确定地想:刚刚是有女孩子哭晕过去了吧?许多人立即上网查看相关讯息,一些论坛上已有人爆料,果然是有女孩子晕倒了。 在现场的他们并不混乱,场外的保安迅速进来抬走了那位女孩,将她往医院送。主持人在安抚台下的观众,观众们擦了擦眼泪,等待广告后的继续直播。 台上成风行还在哭,明雁帮他擦眼泪,心里很无奈,这个成风行长得这样孔武有力,真实性格怎么就这么……娘呢,这么能哭。许导演与几个评委开了个短暂的小会,回到现场时,他本打算上台交代几句,还是停住了脚步,就这样最自然最好。 主持人见众人情绪都平复了,笑道:“大家都准备好了,一分钟后我们继续。” 明雁站直了身子,还有些不放心成风行。直到他也平复了情绪,朝他摆手,他才松了口气,却又无形中觉得有谁盯着自己看,他往左看去,元酿的视线一时未能收回去。明雁心想,也许今天也是此生与这人最后一次见面了,便友好地朝他一笑。 元酿眼睛微微瞪大,然后便魔怔了似的突然要往台下走,可十秒后节目就要重新开始了,工作人员已开始倒计时,林雪旭狠狠拉住元酿,急着小声道:“干吗呢!” 元酿这才回神,却依然不想收回脚步。 无奈节目再次开始直播。 主持人总结了一番刚刚明雁的话,然后话筒交给了下一个人。明雁与大家一起鼓掌,元酿就站在那人身旁,唯他一人没有鼓掌。但也幸好他早已直接晋级,并无太多影响。 十一个人全部说完后,主持人微笑着看向他:“作为今晚唯一一位提前晋级的元酿,有什么话要对你的好兄弟说的吗?” 往日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元酿,此刻的表情并不是特别好,却还是接过了话筒,看了看身旁的选手们,视线在明雁身上停留得最久,随后他才开口:“以前不懂相遇便是缘这句话,觉得很俗气,今日却是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相遇,便是缘。即便暂时分开,总会再见。” 说完,台下粉丝们纷纷鼓掌。台上的选手们也抿着嘴纷纷鼓掌。 元酿侧头,看到明雁也在鼓掌,心里微微一动。他觉得自己是真的魔怔了,他知道毫无背景的明雁今天一定会被淘汰,刚刚突然要往台下走便是想到自己找人可以保住他。自从那个诡异的梦出现后,他一直刻意回避这件事,却又总是不自觉的要去看明雁。 以至于直到前一刻他才想要出手,此刻的他十分沮丧。不管那个梦到底为何出现,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想要一直看到他,看到明雁。 他想自己是真的魔怔了,对这个自己半个多月前还瞧不上的人,他魔怔了。 因此最后结果出来时,明雁愣住了,元酿也愣住了,只有已经先一步晋级的成风行开心得跑来抱起了明雁转起来。明雁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他更加晕眩。怎么又莫名其妙的晋级了?他的运气当真就这么好? 台下的女孩们激动地又开始哭,许导演看着刚刚的收视率,再次满意点头,这步棋又走对了。 晚上节目结束后,他们十人与工作人员一起开庆功宴。 明雁还小,大家都照顾他,没有让他喝酒。成风行似是存心找林雪旭不痛快,拉着他喝酒,其他几人围着他们起哄玩笑。明雁抿了口橙汁,抬头看到对面的元酿在喝雪碧,不知喝了多少杯。他刚收回视线,突然觉得不对劲,今天席上没有雪碧啊! 他再看过去,才看到元酿手边还有一个瓷瓶子,他喝的是白酒! 明雁自问是一个自私的人,但此刻他看到这样的一个人跟喝雪碧似地喝白酒,还是觉得瘆得慌。他离开座位,走到他旁边,弯腰看他:“你还好吧?” 元酿眼神清明,目不斜视:“很好。” “噢,那你少喝点,你唱歌那么好听,要保护好嗓子。”说完,明雁打算回到自己位子,好歹他关心了,也不算冷漠了。 却不料他的手被元酿拉住,他诧异回头,元酿直直地看着他:“明雁你谈过恋爱吗?” “啊?……”他的声音挺小,明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们明明并不熟悉,怎会问这种问题。 元酿笑了笑,然后往前一倒,趴到了桌上。醉了。 明雁叹气,跑到工作人员那桌,想找个人来帮忙,结果那边的人也喝嗨了。成风行与林雪旭斗得正痛快,明雁不想扫他们的兴。这半个月来大家都辛苦了,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是滴酒不沾最清醒的,他认命地上前扶起元酿往外走。 幸好餐厅就在他们住的酒店里。 服务员看到他这个架势,很快就有一人过来帮着他一起把元酿扶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服务员拿备用房卡打开房间便礼貌离去,明雁将他扶到床上,转身就打算离开,手再次被拉住。 房内只有昏暗的床头灯,他低头看了看拉住自己的手,伸手将手指一根又一根地掰开,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许导演还在办公室与几个负责这次节目的管理人员开会,室内满满的烟雾,最终许导演拍板:“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前十的晋级赛,我们请宁休做评委嘉宾!既然注定了他的风头要盖过我们,我们不如换个方式,将这个风头与我们的融合在一起!” 陈副导演依然担心道:“这个方案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我担心的是,宁休不接受邀请。他出道这么多年,连访谈节目都没有上过,这样的综艺节目他会参加吗?” “林清修与我有几分私交,通过她,应该多些把握吧。”许导演皱眉:“不管如何,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一试!” “我倒觉得不如我们直接联系宁休的助理,这样不在乎名利的人,如果你通过他女朋友攀关系,应该会适得其反。” 几人就这个方案又讨论了许久。 又是一个清晨,李欢心照例来给宁休送早餐,他坐在阳台上看书,十分闲适。 李欢心叹气,就是这样一个人,随便做件什么事,说句什么话,便把娱乐圈搅得热闹不已,他倒好,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端着盘子走来:“宁哥,吃早饭了。” “好。”他虽这么说,却没有放下自己的书。 “唉。要我说林清修太过分了,居然趁势拿你炒作。宁哥你不打算出来解释吗?”她不忿。 “解释什么?解释她不是我女友,网友们再开始新一轮的女友推断?” 李欢心蔫了:“那照片到底是谁拍到的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能够拍到的。” 李欢心知道,自己是不指望在面前这人身上看到那种叫做担心的东西了,他永远这么云淡风轻。便不做声地摆放餐具,摆好后自己正准备动筷,她的手机响,她拿起一看,微讶地张了张嘴:“宁哥,许导的电话。” “许导?” “《少年加油》的总导演。” “接。”宁休这时才放下手里的书。 李欢心点头接起电话:“许导您好啊,怎么想起给我电话?……知道啊,最近你们节目可火了……哈哈,没什么,上次我们正好去电视台办事儿,就给选手们带了些饮料,不算什么事儿……嗯对啊,我们宁哥也关注着呢……什么?这个……” 许导拿着手机道:“我们《少年加油》也是和宁先生有缘啊,这不到了比赛最关键的节骨眼上了,想来想去也就宁先生适合做我们的总评委……是是,我们知道宁先生不爱参加综艺节目。”许导苦笑着听李欢心在那边善意地拒绝,心想早就知道不会如此容易,但还是尽力道:“要不李助理和宁先生说一下,我们节目组是带着万分的诚意啊,也希望这些孩子能从宁先生身上学到东西,哪怕半分也就够了!” 雁回_12 李欢心笑着道:“那是当然,我肯定会转告我们宁哥……”说到这里,突然见对面的宁休伸出手,她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是什么回事,宁休看了看她手里的手机,李欢心把手机递给他,尚觉得不太真实。 电话中的李欢心话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许导疑惑问道:“李助理?李助理可以听到吗?难道是我的信号不好?” “许导您好。” 下一秒,电话中就传来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许导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宁休啊!连连应道:“担待不起担待不起啊宁先生!” 宁休轻笑:“你们是打算邀请我做《少年加油》的评委?” 许导一听这话,感觉有戏,正打算大说一番。 宁休又问道:“你们有个选手叫做明雁?” 又是明雁!许导暗暗感慨,幸好明雁这次没有淘汰啊,拯救了收视率,此刻连宁休都知道他,运气当真是好,也当真是个福星子! “是啊,明雁昨晚的比赛,刚刚进了全国十强!” “稍后你把这些大致说明做一份ppt发到我的邮箱如何?具体事项等看完,找个时间我们再讨论?” “……”许导傻住了。 “许导?” “好好好没问题!!” “那我将电话给欢心,她和你对接。再见。”宁休说完便把电话给了李欢心,李欢心和许导一样,也傻了,她何时见过宁休主动揽活,还是这样和他搭不上边的活!等她对接完挂了电话,她立即发问:“宁哥那么多剧本你不挑,却去参加这样的节目?” 宁休喝了一口粥,咽下后才慢慢开口:“如果不是这个节目,我或许今天就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退出娱乐圈。太无趣。” “………………”李欢心表示老大你参加吧,爱参加多少就参加多少,只求您别吓我的小心脏了!她放下自己手中的勺子:“宁哥,这个明雁最近特火啊。到处都在说他,我怎么觉得这名字特别熟悉。” “是,很熟悉。”宁休拿勺子挑起一点白粥,却没有喝。 “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呀,我去瞧瞧什么样子,这么火。”李欢心不爱看娱乐节目,也不爱看新闻,圈子待久了便知道那些新闻十有八九都是假的,而自己跟的主子又是个特别省事的,因此尽管如今明雁已很红了,她还真的没见过他的照片与节目,只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宁休简单吃了些,便起身去书房工作。 李欢心独享满阳台的阳光,慢慢地吃着早餐。边吃边用手机搜明雁的照片,看到搜出的结果时,“呀”了一声。 书房里的宁休恰好听到,淡淡一笑。 ☆、九 书房的格局十分简单,只是所有墙壁都做成了房的书。正中间是一张书桌,上面安静地躺放着电脑,宁休走过去打开电脑,随手又输入明雁两字,随后坐下查看搜索记录。 有女粉丝为了他大哭而晕倒的新闻。 也有记录他比赛至今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帖子。 还有他各式各样的照片。 宁休随手点开一张,照片上的孩子还是穿着白衬衫,但已和那天在时代广场见到的孩子不同了。那天那个孩子还只会怯怯地说“大家好,我是明雁”,如今,尽管还是怯怯地,却终究知道如何面对媒体。 宁休将照片放大,看到他头顶的两个发旋儿,果然就是他。 他左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右手闲闲地动着鼠标。 记忆中,有个很可爱的小朋友不满地抬头瞪自己:“我妈妈说我头上有两个旋儿,所以我最可爱最聪明!”接着还甩开了自己揉他脑袋的手,跌跌撞撞地转身就去找妈妈,由于个子太小,走到一半便被自己绊倒,随即便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正要上前去,却已有个美妇人心疼地走去抱起他,小心哄着他往花园走。 宁休想了想,那时的自己多大,十七?十八?还是多少? 网上已经到处都是为他庆生的帖子,尽管他的生日在一个月以后。应该没有人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年龄,过了二十八岁之后,其实他就不爱过生日了。但是可爱的粉丝们却将每年一次的这样的日子当做重大节日对待,他也只好接受自己又老了一岁的事实。 原来他进这个圈子也已经十二年了,原来今年过完成日他就三十一岁了。 年少时总有叛逆,拒绝亲人们铺好的路,非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哪有不一样的人生。 不同的人皆是一样的人生,一样的喜怒哀乐,一样的习以为常,一样的日渐疲倦。 在入行的第十二年,宁休要承认,他真的对这个圈子倦了。 杨浅紫在化妆间上妆的时候,拿着手机蹙眉看当天的新闻。 昨天拍戏拍到夜里三点,因林清修的事她一直没睡着,再打宁休的电话,一直关机,才想起他一向是睡觉便要关机的。早晨七点便起床过来录节目,化妆师小何见她状态似乎不好,笑嘻嘻地搭话:“浅紫姐昨晚又拍了一夜吧,可要多注意身体啊!” 她勉强地笑了笑,并未回答。 小何知她心情可能是真不好了,便再没有说话。化妆间里十分安静。 新闻头条果然又是林清修与宁休,看着恋情曝光四个字,再看看昨晚《有话说》节目中林清修笑得甜蜜的截图,杨浅紫觉得自己的指甲都快要戳破掌心了。 妆化好后,有电视台的人来引她往休息室走,迎面走来一人,高调地穿着黑色高跟皮靴,戴着玳瑁猫眼儿墨镜,身后跟着两个小助理,架势摆得十足。相比较而言,这边一夜未睡的杨浅紫,身高本就比她矮了些,又因今天节目需要,服装与妆容均十分素雅,与她比起来,气势便低了几分。 杨浅紫本想直接走过,哪料那人却摘下了墨镜,笑道:“浅紫,真巧,这里遇到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浅紫只好也笑道:“来录个节目。” “我是来谈节目的。”林清修名字素净,其实是个长得十分明艳的女人,让开半个身子:“你忙,就赶紧过去吧,我们改日出来喝下午茶。” “没问题。”杨浅紫保持笑容,淡定地与她擦肩而过。心里愈发肯定林清修是不知道她与宁休的事的,不然不会见到自己还能如此。这一切果然是宁休为了自己,找她演了出戏。心情稍微好了些。 哪料小何突然开口:“浅紫姐,你一直忙拍戏,不知道吧,林清修就是宁休的女友,昨晚《有话说》节目中她亲口承认的!” 雁回_13 杨浅紫脸色一僵。 小何在她身后,并不知,笑道:“不过两人还真配!” 杨浅紫稍好一点的心情,瞬间便又差到几乎快要崩溃。 林清修望着远去的背影,鄙夷地“哼”了声,这才戴好墨镜,带着小助理们离开。 宁休成为《少年加油》评委的事情,一周后才由主办发宣布。 大篇的通稿报道出现在各大门户网站首页,各娱乐新闻也被这个消息所占领。 进入前十之后,比赛每个星期一次,每次淘汰一人,自二十进十的比赛后,电视台给了选手们一周的休息时间,之后才进行密集训练。 开始训练这天,十人均被带至会议室,以许导演为首的几名重要负责人给大家开会,开会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了宁休要做总评委的事。不出所料,一片哗然,成风行满脸兴奋,拽着身边坐着的明雁,高兴得不停说话:“我妹妹可喜欢他,我得替她要签名去!” 明雁低头拿着笔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好似并没有听到这话一样,成风行不满意,抢过他的本子:“别画了!你没听到啊,宁休要来做我们评委!”说完低头一看本子,明雁随手画的一只卡通兔子,成风行惊艳地瞪大眼睛,这也画的太灵了吧,正要夸他。 许导演拍拍手让大家安静,笑道:“未来两个月大家每周都可以与宁休见面,先不要急着兴奋,明天我们要拍一组新的宣传片,宁休也要过来,大家今天做好准备,之后每天也要好好训练,拿出最好的状态迎战。” “没问题!”大家异口同声,声音中满满的气势。 随后又说了些许事情才散会,众人纷纷往训练室走,成风行照例揽着明雁,闲闲地问他:“哎,你那兔子怎么画那么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到训练室门口,元酿就站在门边上,与他们打了个照面,上次喝醉后,休息了一周,明雁和成风行俩人窝宿舍窝了一个星期,于是已有一周没见。 这次再见元酿,元酿又恢复了以往的绅士风度,见到他们进来,递了两瓶水给两人,成风行“哼”了几声,正要摆摆谱,明雁已经伸手将两瓶全接了过来,一拉成风行,率先说:“谢谢啊。” 元酿笑着回道:“不客气。” 成风行不情不愿开口:“谢谢。” 两人往里走,成风行不满:“你还跟他说谢谢?他大爷似的,高兴了给你点好脸色,不高兴就拖着个脸!你理他干吗?!” 明雁心想,亏得你还比我大三岁,人情世故真是比我差了十年去了,小声道:“你也知道人家有后台,能处就处,给好脸色你看着就是,不给的时候咱就当看不见。” “这都可以?!”成风行声音拔高。 明雁伸手捂他嘴巴:“快少说几句罢你!” 成风行拿过一瓶水,低头看了看:“哟,元公子下血本了啊,这水可不便宜,一瓶小几十呢。”说着,拧开盖子灌了几口,故意道:“贵的水就是不一样儿啊!” 明雁笑着随他说去,低头理了理自己的鞋带,等等要练舞。 元酿虽与林雪旭几人在一起,却时刻看着他们这里,见明雁并没有喝水,倒是有点失望,林雪旭说了句好笑的,见元酿并没有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看他干什么?” 元酿收回视线:“随便看看。” “哼。”林雪旭靠着墙:“这小子运气忒好,不过他也就只能进全国十强了。”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元酿却低头,悄悄皱了眉,明雁没有真实力,这是事实。可他却十分希望明雁不要被淘汰,可想也知道没有实力没有后台的他,走到这一步已是极致。于是因今天见到了明雁而高涨了些的情绪,再次落下千丈。 明雁总觉得今天练舞时,有人不时看自己,可每次待自己转身想要找寻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自嘲被女孩子们捧得都开始想多了。 又是一天忙碌的拍戏结束,卸妆时,杨浅紫闭目养神,突然听到小何与几个服装师小声在讨论什么,隐隐听到宁休的字眼,她睁开眼睛。镜子里,小何见到她睁眼,笑道:“我们吵醒你了吗浅紫姐?” 她微笑:“没事儿,说什么呢。” “嗨,宁休啊,他去《少年加油》做总评委了,今天新闻刚出来。据说他是连访谈节目都不参加的,居然参加这样的选秀节目哎!……” 后面他们再说了什么,杨浅紫没再听见,她只是有点愣住了,明明半个月还没到,为何这已是第二次,第二次关于宁休的事情,她不仅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卸好妆,保姆车在外等着她,她突然就觉得特别累,想要给宁休打个电话,想要他安慰自己,哄一哄自己,却见到自己的经纪人迎面而来,脸上满是喜色。她暗暗叹气,看来晚上又有饭局。 恐怕又不能见面了。 拍宣传片的这天,包括明雁在内的十位选手都早早便醒了,一起化好妆,等宁休的到来,现场负责各项的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准备。 明雁与成风行坐在一处,看自己的台本,大概每个人会说一句话,有个近镜头。话很简单,是工作人员给每个人的性格量身定做的。均是些积极向上、相信自己之类的言语。 正看着,面前一片阴影,明雁抬头,元酿站他跟前,他先开口:“有事吗?” “你们吃早饭了吗?”却没料到,元酿说的是这句话。 明雁注意到元酿手上拎着一个纸袋子,他不爱欠人情,刚打算说吃过了。没心没肺的成风行来了句:“吃了,但还是饿啊,你手里的是吃的?” “对。”元酿顺势递了过来,递到明雁跟前。明雁正纳闷,他什么时候和元酿关系好到这地步?即便之前缓和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如此啊,最开始可是拿着自己准备揍的节奏呢。 成风行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去,打开袋子一看,是几个十分精致的水晶包子,当下咧嘴,忘了昨天自己还抱怨过这位大少爷,扔了一个到嘴里,高兴道:“谢了啊,兄弟!” 元酿扯了扯嘴角,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转身走了。 成风行一口气解决了三个,问明雁吃不吃。 明雁摇头:“早上我吃得比你多,还不饿。” 成风行笑眯了眼,低头继续往嘴里扔包子。 元酿远远地见包子全进了成风行肚里,明雁只是低头看台本,一个都没吃,不禁又皱了皱眉头。林雪旭从身后走来,拍他肩膀:“你早上起那么早干什么去了?找你半天!” “没干什么。”元酿悠悠地说。早起一个小时,出去买包子讨好人,结果还没讨好对这件事,元酿怎么说得出口。 更何况,讨好的是他,明雁。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加油》这个名字真的很囧。但是作为一档选秀节目,这种国民性质的,名字还真不能起多脱俗的。 我想过加油少年快乐少年什么的,但又怕被称学某台的节目。== ☆、十 雁回_14 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宁休那样的超大牌,总归是要来得晚一些的,结果出乎他们意料,宁休不仅没有迟到,还早来了一刻钟。 工作人员进来说宁休来了,让大家都出去时,成风行第一个就冲了出去,手上还拽着明雁,明雁到底甩开了他的手,任由成风行一个人先出去,他照例走在最后面。尽管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但明雁笃信,这个宁休是不可能记得他的。他那样的人,见过那么多人,无数有名有望有钱有权的,怎会在意他这么个小人物。 结果如他所料,宁休果然没有记得他。 他走出去时,宁休刚给成风行签好名,两人正笑说着什么,就见成风行不停点头,满脸亢奋。其他人都知道成风行就那个性子,倒也没有觉得他故意去抱大腿攀关系,纷纷笑着打量他们。 许导笑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带着宁休过来一一认识了这十位选手,明雁站在最后面,也是最后一个被介绍的。 “这就是明雁,可是我们节目组的小福星啊!”许导是这样介绍的。 明雁和其他人一样,恭敬地道了声“宁休老师好”。 宁休也与面对其他人一样,伸手与他握手,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转身与许导率先往里走去。 他们一行人跟在他们俩后面,明雁暗自打量宁休,明雁从小就有艺术天赋,因此审美十分好。而宁休成为这样超神般的存在,的确是有理由的,但看他的身材,标准的一米八五的身高,堪称完美的黄金比例,腿是腿,腰是腰。明明身上穿了件十分简单的Polo衫,却硬是穿出了几分味道。 元酿就在明雁身边,见他看着前方,也看过去,看到的是宁休的背影,他又皱眉。 宣传片拍得十分顺利,大家念台词时,几乎都是一次过,明雁是以第十名的名次进入全国十强的,因而也是最后一个拍录,其他人均已离开了拍摄场地,坐在车上等。 待明雁也一次录过,他去摄像机跟前看了下拍摄效果,看罢便打算去车上,往摄影棚外走,除了摄影的工作人员外,大多数人均陪着选手在车上等着,许导带着几个导演去送宁休,因而明雁独自一人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一辆黑色的车正巧开过。 他停住脚步,待车子开远了,才继续往大巴车子走去。 车内,宁休开着车,李欢心坐在副驾上,车子开远了,还在回头看远处已变成黑点的明雁:“真没想到,他就是明雁。是好看,这次看比上次看更好看了,难怪小姑娘们都喜欢!年纪又小,太能激发母爱了。” 宁休微微一笑:“你也喜欢上了?” “喜欢啊,狂热不至于,但的确是个讨喜的孩子。”李欢心转回身子:“宁哥,你是瞧上他了吗,居然记得他的名字。”当然李欢心的瞧上无关爱情,仅指工作方面。 “是个好苗子。” 李欢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心想大概宁哥演够了戏,想要做些制作类别的幕后工作。总归无论如何,她都是要给他做助理的。 两人本打算一起去吃午餐,半途中宁休接到了杨浅紫的电话,一听铃声李欢心便知是谁的电话。她也知最近两人见面很少,况且因为林清修的事,两人之间总归有些微妙。便主动提出前面路口下车,宁休将她放下。踩油门,开到前面十字路口,转弯往相反方向开去,接杨浅紫。 见到宁休固然兴奋,但比赛明显更为重要,兴奋了一天的男孩子们,很快收拾了心情,投身到训练中。 明雁的训练成绩不上不下,也有人会向导演汇报当日训练情况。听闻明雁的成绩,许导演深思了一分钟,便打算还是按照台本来吧,毕竟已有宁休这座大佛坐镇,不愁知名度与收视率。福星子再有福气,毕竟不能真当招牌使,一次运气,不代表次次运气。 十进九的比赛,照例第一轮唱歌。 明雁排名第十,也是第十位表演,按照声乐老师的建议,他适合唱缓慢的情歌,因他发育得晚,还未完全变声,声音柔和。因此这次唱的还是慢情歌。 唱完后,照例评委点评。 前面九人表演时,明雁也在后台看了。宁休虽从未参加过任何综艺节目,评价的倒是十分好,倒好像是久做这份工作似的,看得明雁更加暗暗赞叹,不愧别人都将他抬得那么高。并且他的点评不是一味的夸奖,该表扬的地方表扬,缺点却也点得一处不漏,令人心服口服。 所以此刻,等待着评论的明雁,其实有些紧张,不知他要用什么话来点评自己。反倒对于比赛结果,他没有一丝的紧张感,他知道,这场他是肯定会被淘汰的。 其他几位评委先说了几句,无非是针对这首歌他把握得是否好,以及音准、表现等方面的点评,最后是宁休。 明雁不自觉地握紧话筒,看着宁休,等着他说话。台下明雁的粉丝们也都屏气凝神。 谁料宁休倒是轻笑了声,开口:“明雁似乎有些紧张。” 主持人赶紧说了几句插科打诨的话,大家纷纷笑起来,气氛这才轻松了不少。 明雁也跟着笑了笑,努力放轻松。 宁休这才继续:“关于刚那首歌的表现,其他几位评委都说过了,我均表示赞同。但我这里,想说几句其他的。” 其他人纷纷盯着宁休,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包括明雁。 “其实你并不适合这种类型的歌。” “啊……”台下观众纷纷轻呼。 主持人也非常配合地做了个愣住的表情,才道:“明雁自比赛以来,一直都是唱慢歌,也从未有评委提出这样的观点,我们大家都很好奇!” 宁休点头,笑看着明雁:“明雁还未完全过变声期,所以声音有些许雌雄莫辨,乍一听,的确更适合娓娓道来的慢情歌。但有种东西叫做反差美,你有没有试过用这样的声音演绎其他类型的歌曲呢,比如,摇滚?” 台下又是一片轻呼。 因为明雁瘦瘦地站在那里,穿着清爽的白色衣服,声音又柔和,哪里像是能唱摇滚的。 但是明雁自己眼睛却一亮,认真地看着宁休,宁休微微一笑。 明雁有些郁闷,他是不是其实还是记得自己的。 复又觉得还是自作多情。 不论如何,这轮比赛顺利完成。 十个人排一排等结果,元酿照例提前晋级,他实在是优秀。 其他九人想必都是真服气他,一起鼓掌祝贺他,掌声格外响亮。元酿因提前晋级,便先退场,临退时,他看了一眼明雁,见明雁面目真诚地给自己鼓掌。心里又欣喜,又酸涩。这怕真的是能够在一起奋斗的最后一场了。 其他九人由场外与场内一起投票,最后综合排名前五的顺利进入下一轮比赛,其余四人互相PK,留一位进入下一轮。 意料之中,四人中有明雁。 四人的粉丝们纷纷在台下尖叫,眼瞧着又有水漫大厅的趋势。 主持人出声让大家保持安静,按照流程,先是各自说了番话,再带来自己准备的节目。 明雁早知道自己要走到这一步,本来又是准备了一首慢歌,此刻在旁边做准备时,不经意又想到了刚刚宁休那番话,不自觉地也往宁休所坐位子看去,他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几秒后,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反而抬头看了过来。 雁回_15 明雁的眼睛倏地瞪大,却已来不及收回视线。 宁休朝他淡淡一笑,又是那种明明笑了,却没有笑意的笑,和大众面前那种完美的笑容一点都不同,反倒是跟他们第一次见到时的笑容一般。 明雁尚无招架能力,缓缓地,缓缓地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思考了几十秒,才下定决心似的朝一边的乐队老师走去。除了宁休,并无他人发现。 前面三人唱完,轮到明雁。 因提前彩排过,主持人与各工作人员均知道他要唱什么,待到前奏响起时,他们均愣住了。台下也愣住了,女孩子们忘了尖叫。 因为那不同于明雁以前表演的所有歌曲缓慢悠扬的前奏,而是架子鼓声与吉他声十分突出的前奏,大家还没回过神,明雁已经开口:“Wait,I’m wrong.Should’ve done better than this.Please,I’llstrong.I’m findinghardresist.So showwhat I’m looking for……”不是中文,而是英文。大家都知道明雁家境不好,初中便辍学,没料到他还能唱英文歌,而且发音如此标准。轻柔的声音却不单薄,前奏后的这一段旋律,鼓点尚不激烈,与明雁刻意放低的声音极其搭。 众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鼓点突然加剧,乐队里敲架子鼓的老师手里与脚下的动作猛地加强,弹吉他的老师头发一甩,伴奏声音变响,本来静静站着的明雁,穿着白色系衣服的明雁跟着节奏猛地一跺脚,随后声音变响,音变高:“Save me,I’m lost.Oh Lord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I’ll pay any cost,savefrom being confused……”台下所有人跟着尖叫,尤其是明雁的粉丝。 强劲的乐声,盖不过明雁明明很柔和的声音。相反特别搭。 有人还来得及想,兴许这就是宁休说的反差美吧。 许导演的助理静悄悄地走到他身后,汇报实时收视率:“是目前最高的,所有电视台中。” 许导只恨棚内不能抽烟,挥挥手:“知道了。” 助理又加了句:“上3了……” 许导要崩溃了,这明雁到底是什么人啊。 成风行与林雪旭是顺利进入了下一轮比赛的,两人还站在台上,现下也被明雁镇住了。成风行微微张着嘴,就差没流下口水了。 明雁唱完,全场静了三秒,才有人带头鼓掌,那个人是宁休。 主持人回神,笑着问道:“其实明雁之前准备的并不是这首,是如何想起唱这首?” “因为宁休老师说我可能适合唱摇滚。” 主持人爽朗笑出声,转而问宁休:“宁休老师觉得明雁表现如何?” “很好。” “哇,得宁休老师一句‘很好’可不容易!” 台下粉丝又是一阵尖叫。 明雁现在已经慢慢冷静,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那个笑容刺激得做出这样的举措。不过不知为何,他并不后悔。 因这轮比赛是自己准备,并未在屏幕上示意歌曲名称,尤其明雁又唱了首英文的,许多人不知歌名,主持人问道:“明雁这首歌叫做什么?” “Showwhat I’m looking for.” 主持人又夸了一番,才叫上其他三人。一起等待评审。 三十秒后,结果出来,明雁通过了。 这次大家的掌声格外响,明雁也头一回有种踏实的感觉,毕竟这次不是靠运气,是靠他自己。此刻他也不去想暴露真实实力是否正确的问题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为的实力,说不定别人根本瞧不上。 而今天最终淘汰的人选将在剩下的三人中选出,明雁站在一旁,与成风行他们看这三人的淘汰赛,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他再一次留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建议背景音乐—《Showwhat I’m looking for》 ☆、十一 淘汰人选确定后,照例又是一番煽情,成风行照例哭得狼狈不堪,明雁已见怪不怪。等待他们的还有一轮比赛,这轮比赛得分最高者,下一场比赛中可得到一次优先晋级权,等于说提前进入前八。当然,你也可将这个机会让给别人。明雁其实有点纳闷,这样的规则到底是谁定的?关键时刻,谁会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别人? 大家为了这个机会,都很是努力。就连成风行也为了练专为这场比赛准备的舞,已一天一夜未睡。 明雁此刻也不知,到底是期盼留下,还是期盼下场就被淘汰。 他准备的节目,很简单,却也很出人意料——口琴吹奏。 主持人说出时,台下又是一阵小小的惊呼。 明雁走到舞台中央,先鞠了一躬,然后做了个ok的手势,钢琴老师先弹了一小段前奏,他闭眼拿着口琴开始演奏,台上仅有一束柔和的灯光,将好打在他的身上。他吹的曲子叫做《仙客来》,其实这首曲子本不叫这名儿,只因用口琴吹奏这曲子的人叫仙客来,渐渐地大家反忘了它原本的名字,而以此来称呼它。 曲子十分哀伤,明雁微微低着头,睫毛长到可以打下阴影,手缓缓地移动,声音随着麦到达每个人的耳朵里,乃至心中。 妈妈曾说过,作为一个演奏者,哪怕你敲的只是碗,吹的只是打了几个孔的芦苇杆儿,只要你用感情吹了,它便能到达每个人的心中。妈妈说,这就是音乐神奇的地方。 那个曾与音乐为伍,并打算一辈子与音乐为伍的妈妈,教会了他太多,如今她却再不能与她挚爱的东西为伍。 明雁鼻子酸涩,眼睛虽闭着,却也酸涩。可是他依然哭不出来。 倒把台下的女孩子们哭倒一大片。 曲子四分钟,完成后,他还是闭着眼,缓缓鞠了一躬,才直起身子,等待灯光再次亮起,也慢慢睁开眼睛。 他没流眼泪,眼眸却似被水洗过一样,格外的明亮。明雁站在舞台最中央,正前方便是宁休,宁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宁休,并不知心中怎么想。 宁休的身后正是一个机位,因而屏幕外的大家均看到了明雁那清亮的眸子。 元酿在后台,有电视,他愣愣地看着明雁。 电视里的明雁也在与他“对视”。 从一个小时前,明雁开始唱那首英文歌起,他便开始发愣,一直愣到现在。 原来他平常见到的明雁,也只不过是真正的他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罢了。那样的唱歌技巧,那样的声音厚度,那样的感情投入。元酿是专业出身,不似台下那些观众,或许只是觉得他天分好才会如此。他不信明雁没有受过专业指导,可明雁却又的确很穷,还来自单亲家庭家庭,就连来参加比赛都只是为了钱。这样的矛盾,没人解释得了。但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明雁身上始终有股傲气,又为何永远能吸引人的目光。 元酿苦笑,无论如何,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他更加无法将视线从明雁身上离开。 雁回_16 至此,六人均已表演结束。 获得那次晋级机会的人选由主持人宣布,主持人假装很紧张地接过评委那儿递来的信封,惹得台下一阵善意的笑。结果出人意料,但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尽管明雁人气高,但参加比赛以来,一直被冠以“花瓶”的称号,完全靠运气,更有人称他有后台才能走至如今。但今天的两次表演,用惊艳两字形容也毫不夸张。 所以主持人说出“明雁”二字的时候,台上的其他选手好似都松了一口气,台下明雁的粉丝抱头尖叫,好像终于出了一口气。 另有评委对这个结果作了说明,并不是宁休,而是著名音乐制作人孟珏,长得有些威严,这人不偏不巧正是当初海选时认为明雁小家子气成不了气候的人,他拿起话筒,坦然地说了当初自己那番话语,观众惊呼了一声,他一笑:“记得当时明雁表演的才艺是横笛,吹了首什么曲子,我还真忘了。也许有人会讶异为什么我们今天单单把这个重要的机会给了明雁。” 此时棚内一片寂静,众人等他接下来的话。 “也许也会有人讶异,我何必将海选时我自己的那番话语说出来,是不是为了博人眼球?”他换了个坐姿:“其实,我说那番话,只是为了表明,连我这个从最开始就不看好他的人,今天都能被他这四分钟感动,更何况其他人?” 台下明雁的粉丝带头鼓掌。 “宁休刚刚说反差美,我赞同,明雁那首歌儿确实唱得好。这里我也要加一句,愈是简单的东西,其实愈难表达。现场的观众们,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只知这个叫做明雁的选手吹了四分钟的口琴,现场灯光打得很唯美,他脸蛋儿长得好,他也吹奏得很好听,甚至也有人被这曲子感动得落泪。但是随后你们又会想,口琴多简单的玩意儿,五岁小孩都能学会,殊不知正是这大部分人都能够吹奏的乐器,才能够见到真功夫。” 又是一阵掌声。 “评委在做评委工作时,是绝对不带任何偏颇。但这之外,我要承认我被今天的明雁所吸引,并且明雁从比赛以来一直都在进步。”他说到此处,看向明雁,叫他:“明雁。” “孟老师。”明雁应了声。 “我期待你下次的表演,期待你更大的进步,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说完孟珏自己带头鼓掌。 明雁抓着话筒,看到他真诚的眼神,局促的感觉再次袭来。头脑渐渐空白。他小时候不是没有得到过夸奖,相反他是被无数夸奖包围着长大的。但那种夸奖和此时的夸奖并不相同,此时的他没有优越的家庭背景,没有优秀的父母,没有漂亮的衣物与装扮。他只有他自己。 主持人在他身旁说着总结性的话语,他才慢慢回神,不知不觉地又将眼神移往中央,宁休并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桌上的纸张。 他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比赛结束后,选手各自离场,成风行照例来一把揽住他:“小明雁你今天可是把我吓得不轻!你什么时候会唱英文歌了啊,还唱得那么溜?!口琴也吹得那样好,你是不是被什么给附身了?!” 明雁这时已恢复正常,笑道:“以前在奶茶店上班的时候,店里经常放,听着就会了。” 成风行根本就没听出话里边儿的破绽,明雁唱的那首歌本就不是什么火爆金曲,哪个国内的街边奶茶店会放这样的歌?还一把呼噜了下他的头发,得意道:“给我长脸啊!” 其他人就没有成风行这样大大咧咧了,纷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明雁才各自散去。明雁知道这些在所难免,也没有放进心底。 倒是这晚明雁失眠了,一年前,失眠对他而言是常事,后因打工实在太累,身体负荷不住,失眠状况才好了些,只是今天他又失眠了,太阳穴隐隐地疼。 满脑子忽而是台下粉丝的尖叫声,忽而是孟珏真心的夸赞,忽而是自己那听到架子鼓声时久违的心跳加速,忽而又是宁休那忽明忽暗的笑容。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打开浏览器,往搜索框内打入宁休两个字。 出来的新闻,首当其冲的便是刚过去的十进九的比赛,甚至他点评自己那段还被字体加粗放在了第一段。 其次另有他和他的女友林清修,有记者问及林清修在恋爱中,宁休是个什么样的人。明雁反正睡不着,直接点开那条新闻链接,里面有一小段采访视频。 女记者笑问:“那作为男朋友的宁休与作为明星的宁休有什么不同呢?” 林清修长得明艳,复古红唇,优雅一笑:“有什么不同啊?有很多不同啊。”然后嘴角一挑:“但是我才不愿意告诉你们呢。”面上带点狡黠,反倒引得一众记者笑出声。 然后视频就结束了,很短的一段。 明雁面不改色地又关了链接,仔细地看了遍宁休的词条。 刚出道的几年,平均每年两部戏,如今每年一部戏,偶尔接一些公益性的广告,商业性的广告只有一个,并已代言十年,并且是中华区的唯一代言人,从未参加过任何访谈、综艺节目,以及任何晚会,只出现在一些国际国内著名的颁奖典礼上,还得是与自己有关才出现。除此之外,他竟是没有任何的曝光渠道。 一般这样地位的演员均会演而优即唱,唱得再不好也没关系,有专业人员给你修音,偶尔上一些晚会也只是半开麦对口型而已。 他倒是一首歌没唱过,关于此,词条作了解释,有次记者采访提及这点,他笑称自己实在五音不全。明雁心想,能看出自己其实不适合慢情歌的人会五音不全吗? 总而言之,宁休的履历实在完美,关于家庭一丝没提及。网上也搜不到任何他的负|面|消|息,这样的人不是极有背景,便是极会做人,与各大传媒关系太好。明雁毕竟不是真正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至于单纯至此,会如同宁休的狂热粉丝那般认为宁休当真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无论是哪种原因,都与他无关。只是他看着宁休拿到的那些奖项,看到他的各样照片,他不自觉地佩服宁休,能将演员这份职业做到这种程度,也实在是令人钦佩。他看过宁休主演的戏,演技的确特别好。 他打开下载软件,一部又一部地下载宁休的剧。 电脑右下角显示此时是凌晨三点多,他却更加睡不着。 凌晨时刻,整个世界都十分安静,他甚至都能听到笔记本运行的声音。他正打算去泡个热水澡,看能不能培养出睡意,起身时他听到房门口有一丝细微的声响,他停住脚步,过了几十秒,又有一丝声音。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人显然没有料到门会突然打开,惊诧地与他对视。 明雁也一怔,怎么是元酿。 几秒后,他不解问道:“有事吗?你怎么没睡觉?” 元酿十分尴尬,幸好走廊里的灯光不算太耀眼,房内的灯光也很暗,脸色尚未能够被清楚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建议背景音乐:《仙客来》,搜仙客来+口琴就可以。 本文正文是顺叙,而比赛是明雁人生的关键时刻,不想匆匆写完。不然大家可能会对日后他凭什么红起来有疑问,因此比赛的场景写得比较多。 爱情会慢慢开始的。 ☆、十二 明雁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元酿,见他还是不说话,让开了半个身子,问他:“要进来坐坐吗?” “好。”他跟着明雁走了进去。 明雁坐到床边上,指了指电脑桌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关于元酿这个人,明雁一直抱着远离的态度。最开始他不喜自己,后来对自己的态度更是怪异,但不管如何,明雁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此还是远着些好。但此刻对于元酿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自己房门口的事,他是左想右想,也想不出原因,索性不再想。 元酿坐下,见明雁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只好开口:“你今晚的表现真的很棒。” 明雁听到这话,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定是他从前总觉得自己没有实力,如今看到自己还有些本事,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毕竟他一直自视颇高,便也就颇为贴心地说道:“只是运气还不错而已。”意指大哥你不要因为这个受打击了,我只是运气好,铁定不敢跟你争的。 雁回_17 元酿听到这话,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又过了一两分钟,才又开口:“很期待你下一场的表演。”说完就起身,“我先回去了。” 明雁眼睁睁地看着他迅速开门离开,听到门上锁的声音,乐了,这人还真奇怪。 明雁是隐藏实力好,是运气真好也罢,比赛还是要继续下去,明雁的粉丝也日渐增多,俨然已成为这几名成员中粉丝最多的人。训练也需继续下去,在选下场比赛要唱的歌时,声乐老师这次问了明雁自己的意见。 明雁思考了会儿,问他:“能不能唱日语歌啊?” “……”老师愣了会儿才回答:“当然可以啊,你要唱什么?” “ふたりの爱ランド。”明雁答道:“因为夏天了,我觉得挺适合的,昨天宁休老师说的话我也深思过,想以后多尝试一些其他的。”经昨晚一夜,有些事情明雁已想通,既然已走到这里,就尽量拿出自己能够拿出的,去好好战一战,这既是对粉丝们的尊重,也是对对手们的尊重,更是给自己的尊重。其他的,他来不及多想,也不愿去多想。昨晚的鼓声与尖叫声敲醒了他自我封闭了许久的过去的灵魂。 声乐老师显然是知道这首歌的,惊讶道:“这歌是我们小时候听的,比你还大,你这都听过?” “小时候听家里长辈唱过。”明雁乖乖笑道。 “下午去录音棚里你唱一遍我听听,听完再说。” “好。” 曲目就这么敲定了下来,大家每日均在认真训练,就连元酿也仔仔细细地一遍又一遍扒乐谱,他下一场自弹自唱,还是原创歌曲,生怕出错误。 可就这个节骨眼儿上,成风行生病了,高烧不退,扁桃体发炎。成风行跳舞比唱歌好,但唱歌也不弱,本来他下场要唱的是一首重摇滚,如今连练习都没法完成。明雁急得不行,若说真把成风行当做生死兄弟,未免太夸张与虚假,但这两个月的相处下来,明雁是真把成风行当做了朋友,尤其那人曾保护过自己许多次,尽管自己其实不需要保护。 为此他还请了半天假,去医院陪成风行挂水,他走出训练基地时,身后有人叫住他,他回头一看,又是元酿。 “我有车,送你过去吧。” “我自己坐公交车过去,没关系的,你回去继续训练吧。”明雁赶紧拒绝。 他们的训练基地是保密的,因而外面并无粉丝围观。 “你现在好歹也是知名人物,出去会被粉丝围观的。”元酿说完往远处跑去:“在这里等我。” 明雁只好等着,他这两个月来,就是电视台与训练基地两点一线,如今经元酿一说,才想起,自己的确已经算是公众人物了。 元酿很快将车开了过来,一亮火红色的吉普车,什么牌,明雁一眼就看出了。心想,没想到元酿这样性格的人,开的居然是这样的车。 训练基地离医院并不十分远,因而一路上两人也并未说多少话,只是下车时,明雁又坚持要元酿回去,元酿却死活不肯回去,明雁只好和他一起往里走。元酿有经验,带着明雁往人少的地方走,有些认出他们的人,犹豫不决地看着他们,又不敢上来认,元酿早拉着明雁钻进了楼道。 进了电梯后,明雁从元酿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自己额头,感叹道:“原来真的有人认得我们。” 元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淡淡一笑:“当然,你如今粉丝还是最多的。” 明雁琢磨了好一会儿他这番话,确定没有其他意思,正巧电梯到达楼层,两人一起走出去,明雁轻声道:“谢谢。” 元酿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成风行是由工作人员陪同来的,因为身份特殊,害怕引起骚动,医院给他安排了单间,他靠躺在床上。往常总是活力四射的他,如今烧得浑身没劲,连手机都懒得看,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到是明雁,眼睛一亮,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元酿:“元酿送我过来的。” 成风行虽然不喜欢元酿的大少爷脾气,但也要佩服人家的确有实力,如今见他不训练送明雁过来,真心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元酿找了张椅子坐下。 “林姐呢?”那是陪成风行来挂水的工作人员。 “她去给我倒水了,林姐也辛苦了。” 等林姐倒水回来,明雁再三保证会照顾好成风行,让林姐先回。林姐台里也有事,到底担心,见明雁与元酿都在,尤其元酿家里又那样的,不必担心会出些什么事,便放心地走了。 明雁拿着水杯,喂成风行喝水。元酿在一边看,眼神不知变换了多少回。 “我下场比赛估计没戏了,唉!”成风行声音沙哑,喝完水,坦然说道。 “别瞎说,挂完水就好了。” “后天就比赛了,赶不上了,我这破锣嗓子怎么唱。”成风行有些失落地又闭上眼睛:“你就别安慰我了。” “你也说后天才比赛呢,病肯定会好的。” 成风行压根不信,但还是顺着明雁的话说道:“但愿如此。” 周五比赛那天,成风行的烧退了,扁桃体却还是肿着,赛前许导特地来与他交谈了一番,随后离开时脸色并不是特别好。明雁坐到他身边,递给他水:“少喝点,润润嗓子。” 一向大大咧咧的成风行今天话却很少,脸上隐隐透露着不甘与失望,他低着头:“说来我们也认识两个多月了,你的Q|Q号你的手机号我居然都不知道。今天我怕是就要走了,交换一下吧?”说完他也没有抬头。 明雁其实特别害怕离别,可是他总是言语、心理暗示自己离别并不可怕。他伸手去握住成风行的手:“我没钱买手机你知道的,你的手机号码我一直记在记事本上的,Q|Q那些我不爱用,你要的话我晚上注册一个?” “明雁,你以后可要好好保护自己。”在成风行眼中,比他小三岁的明雁就是那样的弱不禁风,他也习惯了像个大哥哥一样去照顾他。 明雁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没再说什么。两人安静地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一人低头,一人抬着头,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 元酿照例在几米外的地方看着他们。 成风行排名第五,是第五个进行表演的,尽管今天唱的是摇滚歌曲,声音沙哑点儿并没有关系,但嗓子红肿,他就连正常的表演都完成不了,更别谈超常发挥完成表演。表演结束后,他满脸颓废。大家都知道成风行的性格,音乐结束后,见到他这样,全场竟然静了几秒。 主持人走上台,目光中有些不舍,却仍然需要挂起笑容邀请评委进行点评。 评委们似乎也提前得知了成风行是病号上场,点评的言语并不犀利,相反带着柔和,但成风行还是站到了待定席上。 明雁是最后一个表演的,主持人报出一个日语歌名后,粉丝们已经叫了会儿,等前奏响起时,观众们情不自禁纷纷跟着音乐摆动起来,毕竟这音乐实在是轻快。明雁倒是穿着黑色西装与白色衬衫,却与音乐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也跟着音乐做出适合的肢体动作,到了副歌部分,更是走到合音老师身边互动着一起唱,歌曲节奏感太过明晰,大家均跟着拍手打节拍。明雁开心地笑着也随着音乐摆动身子,合音老师不停与他对视着笑。 直到一首歌唱完,明雁深深鞠躬,抬头笑道:“希望大家的夏日都能这么快乐。” 台下掌声与尖叫声瞬间袭来。 宁休、孟珏等人也纷纷笑着鼓掌。孟珏如今最爱点评明雁,反倒是宁休只略说了几句,明雁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失落,复又收拾好心情认真地听完了孟珏的点评。 刚刚明雁表演时的气氛实在太好,就连一直苦着脸的成风行也忍不住跟着晃了起来,镜头扫到他时,他还比出了大拇指。 雁回_18 明雁凭这轮表演得以顺利进入下一轮,而他因上一场的比赛,本就有一次直接晋级下场比赛的机会,因此第二轮的表演他不再需要参加,台下明雁的粉丝们纷纷松了口气。 成风行则与其他两个待定的人一起比赛,排出名次再一起进入下一轮,只是这时的名次会影响他们最终被淘汰的几率。 成风行准备的是一段舞蹈,但因为身体实在弱,表演得并不好。最后一个动作还跳错了,直接坐到了地上,众人直接哗然。他不用别人搀扶,自己站了起来,一脸的难过。包括他在内的现场所有人均已知道,成风行将止步于这场比赛。他正打算退到一边,一起等下一轮比赛开始。主持人也正在说着串词,突然看到有人从一侧往台上走来,他一愣,迅速看向台前监督着的许导演,见他脸上也是诧异。 但明雁已经走至台前,主持人到底经验丰富,笑着问道:“明雁是看到好兄弟受伤,担心了?” 明雁却直接朝台下鞠躬,长达五秒,才直起身子,看向主持人,主持人见他有话要说,便将话筒递给了他。他看向台下众人:“我把我的晋级机会给成风行,他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今天若是因为他的受伤而被淘汰,将会是一大损失。”早在他说出第一句的时候,台下已经一片吵闹。 就连孟珏都没料到明雁会说这句话,讶异地看着台上的少年,宁休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 许导演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收视率,吩咐赶紧进广告,随后走上台来,有些恼怒:“什么情况。”虽说这个晋级机会的确可以让给别人,但这样毫无征兆的,未免让人有些生气。 “导演对不起,实际情况就是我说的,成风行那么努力那么优秀,因为生病就被淘汰,太不值得了。” “可是明雁你有没有问过成风行,问他是否愿意?” “我……”明雁噎住了,他转身看向成风行,成风行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你话已出口,广告后我们会宣布,成风行直接晋级下一场,你继续准备第二轮的比赛。你们俩去谈谈,只有两分钟。”许导演说完皱着眉走下台。 台下观众纷纷叫着明雁和成风行的名字,成风行转身往后台走去,明雁快步跟上,突然不敢开口说话。 成风行猛地回头,生气地大声道:“谁要你让给我了!!!” 这是第一次明雁见到他跟自己发火,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十三 “我要赢,也是要靠自己,不是靠别人的让!”成风行说话太快,忍不住咳嗽起来,脸色憋得通红:“即便今天淘汰,是我运气不好,我并不后悔也不难受!可是现在全国人都知道我成风行是因生病,队友可怜才将宝贵的晋级机会让给我!这样的机会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成风行不需要!” 明雁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成风行的梦想是做个歌手,往常他们聊天时总说到这些,他知道这个比赛对于成风行的重要性,刚刚在台下看着成风行摔倒,猛地就想到了成风行曾和他描绘过的未来,想到成风行数次帮助自己,便不受控制地往台上走去。 许导演说得对,他并不知道成风行到底需要不需要他的让。 他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成风行没再说话,走回舞台。 明雁独自站着,元酿一直在一边看着,正要走上前。明雁头一抬,看到了经过的宁休,猜想他应该是去洗手间顺便路过这里,礼貌地叫了声“宁休老师”。 宁休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直看得明雁又低下头。 “其实你自己并不想晋级。” 明雁听到这话,惊得迅速抬头看他,宁休脸上并没有笑容,倒是眼睛带着笑意。便是这样带着笑意的眼睛,明雁觉得自己早已被他看穿。其实宁休说得对,一个对比赛有强烈胜负心与希望的人,是不可能随意将这样宝贵的机会让给别人的。经宁休这么一说,他的确承认自己并没有那么强的胜负心。可是他不觉得这有错,成风行本就想做歌手,而他只是想不辜负观众与自己,赚到些许奖金,从此过安稳的小日子。 这样于双方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有何不对? “你以为这就是无私?”宁休微笑:“这才是真正的自私。” 明雁一直不说话,但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语,不服气地皱眉,尽管并未反驳。 宁休轻笑出声:“不服气?本来今天你顺利晋级,成风行被淘汰,这些都是本就该发生的事情。可如今因为你这么一只小小的蝴蝶,成风行晋级,你嘛,或许也能晋级。而原本应该今天晋级的人,反而被淘汰了。” 明雁即便经历得多,心思重,涉世到底也就两年,显然并没有想到这点,眉头皱得更深。 宁休又笑:“你现在是不是在想,那么第二轮比赛时就故意砸掉,这样你顺利淘汰,那人也不必受牵连?” 明雁惊讶地抬头,这人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宁休摇头笑,到底年轻啊,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他头上的发旋儿:“所以说你是真自私。”也不再多说,收回手,往评委席走去。 明雁也不自觉地抬手摸自己的发旋儿,听到有工作人员叫他,直播继续开始,这才往舞台走去。元酿早一步收回了失落的眼神,已经站在舞台中央,看着有些茫然的明雁,微微低头。 因为明雁的那番话已说出口,成风行成为了提前进入前八的那人。剩下八名选手一起进入第二轮比赛。 第二轮完全是即兴表演,场外观众留言或者发送短信,提出对选手的表演要求,随机抽选,按照观众的想法来表演。表演结果只要得到评委与观众双重的认可,共同得票达到100票以上,便算晋级,反之则待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挑战,选择放弃的结果便是直接被淘汰。 其实这些表演要求事先均经节目组审核过一遍,例如胸口碎大石等等匪夷所思的要求自然不会通过。 第一个抽的是元酿,场外观众希望元酿可以跳一段民族舞。这对于元酿来说并不难,他保持高水准完成了这个表演,顺利得到高分,再次晋级。 林雪旭抽到的是要求他表演一段相声,他当即傻眼了,但到底见多识广,很快冷静下来,一人分饰两角用方言重现了某经典相声节目的一个片段,惹得台下欢笑连连,评委们也纷纷点头给予通过,他亦顺利过关。 轮到明雁时,他看着大屏幕,选了16这个数字,屏幕上的16背后是三个字:架子鼓。 明雁脸色顿时就有点颓然,台下观众以为明雁是被难倒了,纷纷担心地叫他名字。明雁从小就学许多乐器,他不是没有想过会抽到乐器表演,开始他抱着侥幸心理,也许会抽到琵琶、竖琴这些自己完全不会的。 结果抽到的是架子鼓,是他除了钢琴外最擅长的乐器。 主持人笑着问道:“明雁打算如何应对这位观众的要求?” 他回神,心中还是有点忐忑,悄悄地看了眼乔文,那个本来今天可以顺利晋级,但可能因为他会被淘汰的人,乔文也看着他,面上倒是带着笑容,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又不自觉地看向台下中央的宁休,宁休照例似笑非笑。 他下定决心:“我表演一段《bye bye beautiful》。”随后转身问乐队老师:“老师可以吗?” 乐队老师们纷纷打着ok的手势,表示没有问题。 明雁不是今天第一个抽到乐器的,例如前面也有选手抽到了二胡、吉他,均表演得不错。其实选手们会些什么,节目组大抵知道。明雁想,也许抽号时,节目组也会作弊,兴许大家都没想过他居然会架子鼓。但显然他现在也不愿去想这些,他只是想到宁休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那么第二轮比赛时就故意砸掉,这样你顺利淘汰,那人也不必受牵连?” 他脱去了外面的黑色西装,只留白色的衬衫,往架子鼓走去,本来坐着的老师站起来,将位子让给他,他边走边卷起袖口,接过鼓棒。他今天正好穿的是军靴。待他坐下后,他先试了试音,台下众人都懵了,没人会想到他真的接受挑战。 许导演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要承认,明雁抽号时,他作了弊。可以说,今天明雁一定会抽到架子鼓,因为属于明雁的那些号,每一个背后都是架子鼓。对于这样一个扰乱他原本设定好的节目节奏的人,要说许导演吞得下这个口气,那是假的。反正明雁下场也是一定要淘汰的,他想,既然明雁主动让出了机会,早一点淘汰也没关系。更何况,乔文是有后台的人。 雁回_19 可现在看着尚显瘦小的明雁坐在架子鼓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些激动,难道明雁连这个都会? 明雁朝乐队其他人看了眼,点了头,随后踩着底鼓先轻轻敲了几下吊镲(架子鼓最上面那几片薄的),然后乐队的其他人开始弹奏,吉他声电子琴声贝斯声猛然一起袭入人的耳中,而明雁更是猛地踩下底鼓,双手并用,敲向嗵鼓与吊镲。大家都傻了。 这是一首黑暗重金属的歌,乐队其他人均没料到这么瘦小的明雁接受挑战就罢了,居然还是这样一首,而且这首歌的谱子并不同于那些入门级的谱子,这首很难,对于力度与技巧的要求都十分高。 但见明雁熟练地转着鼓棒,熟练地敲着鼓,他们也都燃了起来,仿佛是被明雁牵引了一般。而众人本以为明雁只是弹,谁料前奏过后,明雁开口唱了。 这首歌的原唱是一个来自芬兰的金属乐队—Nightwish,主唱曾更换过,但一直是女声。幸好明雁还未完全变声,能够驾驭这样的声音。两周前还轻柔的少年音,此刻充满了黑暗的诡异与力量。 “Finally the hills are without eyes.They are tiredpainting a dead.Man\'s face red With their own blood.They usedlove havingmuchlose.Blink your eyes just once.And see everythingruins……” 明雁边敲边唱,他是坐着的,镜头扫到他时,他是掀着眼睑,眼眸往上翻着看着镜头。场上泛着蓝黑色的灯光,唯有架子鼓后的他穿着一袭白衣,因为动作幅度大,额角有汗落下,刘海早已被打湿,他的眸子也湿湿的,带着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狠意,透过自己胳膊与各鼓接触的间隙,传达到每个观众的眼中。 他的嘴唇格外红润,一个又一个音节清晰地从他唇间流出。 全场人都几近疯狂,这首歌本就十分燃。更何况是由这样的明雁演奏。 到了高|潮,贝斯老师们不由自主地和着明雁的声音一起唱,尾音均是颤抖的。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烈,尖叫声跟本就没停过。本只打算演奏一段,可谁都停不下来,明雁的声音在这样音乐的映衬下,愈发清亮。 明雁满眼只剩下眼前的鼓,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家中,他有一间房间,专门放着他的鼓。少年总有愁滋味,每次心情不好时,他总是戴着耳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与架子鼓相伴。可以说狠烈的架子鼓比宁静的钢琴更能抚慰他的心灵,便是那时候起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心底的不安分与阴郁。 这场表演的完成度有多高,光看结束后全场静谧的时间有多久便可判断出。 明雁放下鼓棒,从架子鼓后走出来,走至明亮的舞台中央,鞠了一躬。直起身子时,他平静地与正前方的宁休对视。他想问他:这样的他还是自私的吗。 宁休微微一扯嘴角。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无声的对话,就连明雁自己都怀疑,是否有过那么一段无声的对话。 最终,明雁晋级,乔文淘汰。 作者有话要说:  /video/310071 《bye bye beautiful》一个live的地址,这段我yy了好久,写到13章终于写出来了。Nightwish的现场真是各种燃爆,好这口的,推荐去找现场看。《bye bye beautiful》是第二任主唱A姐的歌,她的声音其实有点儿偏流行。 忍不住再推荐一个现场,《Nemo》,是第一任主唱T姐的,她的声音满满的歌剧感,开头那段琴声好听到我要哭:/video/35163。完美配合啊完美配合。 每次脑补一个纤细的白衣美少年穿着黑色军靴敲架子鼓,漂亮的手指转着鼓棒,头发一甩滑下汗水,眼神凶狠,嘴唇殷虹。敲的还得是哥特重金属,我TM就不行了………… ☆、十四 比赛结束的当晚,元酿又做梦了,又是春梦,梦里面的那个人又是明雁,是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军靴,敲着架子鼓的明雁。元酿半夜醒来,下半身冰凉,再也睡不着。眼前几乎全是明雁那转着鼓棒的细长手指。 明雁没有睡着,想了半天,还是去敲了成风行的门,他果然也没睡,打开了门,让他进去。 成风行闷不做声地坐在床边上,明雁坐他身边。 两人安静了许久都未说话,到底成风行没忍住:“今天对不起,凶了你。”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 “只是乔文今天本来不会被淘汰的,淘汰的是我,你这样一来,他的粉丝不恨死你?” 成风行说的也是实情,现在网上已经到处一片征讨声,有说明雁圣母情怀的,也有说明雁阴险狡诈、心机颇深的,什么说法都有。明雁的粉丝战斗力也不弱,对吵到现在还在网上大战,明雁之前都看到了。 明雁叹了口气:“是我没想周到,就当都是命中注定吧。” “下场比赛我会好好准备,把这一场差的补回来,也算没给你丢人。”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明雁纳闷。 “是你给我的机会啊!” “你还生气吗。”明雁小心翼翼问。 “不生气了,我这人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吧我承认是有点不舒服,但已经这样了,你是我好兄弟,也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真的怪你?” 明雁侧头看成风行,他眼睛坦诚得很,明雁咧嘴一笑。 成风行伸手呼噜他头发:“快别笑了,傻样!”呼噜完放下手,他认真看了眼明雁,之前明雁敲架子鼓的时候,他也从头看到尾,震撼甚过上次那首英文歌,更何况今天他本就唱了首日语歌。成风行又不是真傻,真正的穷人哪会英语日语都说得这么溜,架子鼓都能弹得这样好,真正的天分?骗鬼吧!比赛也才两个月,哪够他会这么多。 并且明雁敲架子鼓时身上的那股气势,谁都看得出来不是短时间便能养成的,他开口问道:“明雁,你和我说实话吧,从最开始到上个星期,你是不是一直故意藏拙?其实你什么都会,钢琴你也弹得很好吧?” 明雁猜到成风行一定看出来了,此时倒也没有犹豫:“是。” “唉。你还有多少实力没有展现出来,说真的,就是元酿,我看都比不过你。明雁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家里真那么穷?穷到要来参加比赛只是为了那几万块奖金?”成风行家境不错,几万块对他而言的确就是个小数目。 明雁沉默良久,才道:“两年前我家有些变故,只剩了我和我妈妈。” 成风行了然点头,也没有再问下去,别人的伤口,没有必要再撒一遍盐,他像往常那样,伸出长长的胳膊,狠狠地搂住明雁的肩膀:“拿出真正的实力,不要侮辱我们这些和你一起作战的队友!” “我会的。”明雁低声说。 李欢心晚饭前来宁休家,给他送来几本剧本,让他挑。 宁休兴致缺缺。 “宁哥,你已经一年零两个月没有新作品了!”李欢心提醒他。 “那又如何。”宁休靠在沙发上看书。 李欢心暗自翻白眼,正要捋袖子开始劝,门铃响。她一愣,鲜少有人来这里,或者说,除了她和宁休,根本就没人来这里。宁休十分在意自己的隐私,就连杨浅紫都没来过,因为杨浅紫更注重个人隐私,并且她害怕被狗仔拍到。 她愣住了,宁休看了看她:“去开门,我家人。” 家人? 李欢心从来没有见过宁休的家人,这令她几乎忘记宁休也是有家人的这个事实。她坐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一个一看便知不好惹的男人,十分英俊,看起来与宁休差不多的年纪。见到李欢心,毫不在意地瞄了她一眼便往里走,李欢心不由自主地让开身子,让他进去,待她回过神,暗自咋舌,刚刚那人气势好足。 她关好门走回客厅,那个男人已在宁休对面坐下,西装扣子解开了一颗。 雁回_20 李欢心知趣地拿起自己的包:“宁哥,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我看完了给你答复。” 李欢心松了口气,愿意看就是好的,喜滋滋地点头离开。她从电梯出来,往自己车子走时,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子正四处张望,他穿着校服。之所以注意到这个男孩子,是因为他的脸蛋与表情实在不符,明明长得很好看,偏是一张冷冷的面瘫脸。李欢心暗自打量,看出他身上的校服是国际学校的校服,心下明白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她绕过男孩子正要上车,却被男孩叫住了。 “请问。”他的声音很清透。 她转身,见他即便是有事要问,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心里倒觉得有意思,便笑道:“有事吗,小弟弟?”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穿深蓝色条纹西装的男人走进这栋楼。”男孩酷酷地指着身后她刚刚走出的楼。 李欢心摇头。 他抿嘴,脸色更加严肃,转身离去。 好奇怪。李欢心暗自纳闷,将车开出小区后,才想起宁哥的那个所谓家人不就穿了一件深蓝色条纹西装吗? “找我有事?”宁休懒懒地抬头问面前的人。这是他的表哥,每家都有几个奇葩亲戚,按理说,宁休放到别家也许也算是一个奇葩亲戚了。但在他们家,他其实是最正常的一个,除了大学没读完便主动退学出来拍戏这条,其他的便再正常不过了。而面前的这位就是奇葩之一,在宁休退学拍戏的时候,他正男女不忌地忙得很,带着人在自家乱开party就算了,他还领养了一个几岁的小毛头,是他们这一辈里第一个做父亲的。 偏偏表哥的妈——他姨妈,也是个不靠谱的。很早便离婚,男友、丈夫不知换了多少轮,因此对于自己儿子做的这些事,当真看不上,倒是对儿子领养的儿子,爱得不行。 “前几个月一直在国外忙,来慰问弟弟,不可以?”何临轩挑眉问。 宁休不屑轻笑出声,放下书:“听说你最近和李青青打得火热?”那是新近出道的一个玉女明星。 何临轩却显然不想提这些事,摆摆手:“你还跟林清修谈恋爱呢。说正事,你不是最近做那个什么加油少年的评委……”宁休打断他:“是少年加油。” “管它什么!元元前几天看到里面一个小屁孩敲架子鼓,死活也要学。你知道的,他从小心脏就不好,哪能敲那东西?!偏偏我妈也糊涂了,居然被他说动了,我一回来就让我今天给他买那劳什子东西去,我能答应?” “那你找我有什么用。” 何临轩一下子颓了:“我这不也没办法了,不给买,大的小的都不给我好脸色。你不是做评委?你去找敲鼓那小子,让他给元元敲几下,我估摸着元元也就死心了,他铁定学不来。” “人家要比赛的,哪能听你使唤。” “那我自己找他们台长说去,并且告诉他们我是你表哥,我妈是你姨妈。你爸……” “行了行了。”宁休赶紧打断他:“我听姨妈说,你要送元元出国读书,他才高一,你也舍得?” “我妈不舍得,这不没送成。” “元元从小身体就不好,你既然做了父亲,就要负责到底。” 何临轩不耐烦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别岔开话题,你到底去不去给那小子说?” 宁休叹口气:“人家那孩子封闭训练参加比赛呢,等比赛结束了我帮你问?” 何临轩不情不愿地点头,正要说话,手机响,他摸出来,滑了接听:“怎么?……什么?没接到?!我中午才去了学校见到人的!都在那儿等着,我这就过来!”说完收起手机:“我那事你上上心,架子鼓我妈已经给他拉回去了,我有事先走,有情况你给我电话。” “元元怎么了?” “司机没接到,又耍性子不知道去了哪儿!我这哪是养儿子,是养祖宗啊!有我妈护着,那是打不得骂不得!”何临轩边说边推门走,宁休送他出门,看着他着急的背影,好笑地摇头。 宁休回身走向书房,打开电脑,找出昨晚明雁敲架子鼓那段。看他猛地一鼓敲下去,脚下踩着踩锤,间隙手指还能花式转鼓棒,头发随着节奏恣意地甩,台下女孩子疯了一样地随着节奏吼叫。也难怪何元那个十来岁的小屁孩会受影响而想学架子鼓,即便是他,这个年纪,也被屏幕里明雁的潇洒恣意与诡异的反差美所吸引,忍不住也想拖一台架子鼓回来练练看。 他摩挲了会儿自己的下巴,这个明雁的确是个好苗子。他当然知道《少年加油》这样的选秀必定有内|幕,可明雁居然就真的凭自己走到如今,运气也好,实力也罢,总归是命。 但他想,明雁被淘汰也就这一两场的事情了。 ☆、十五 明雁是八进七那场比赛被淘汰的,每场比赛均有新赛制。 那场的赛制,根据大批明雁粉丝的言语,就是专门为了淘汰明雁而定的。当然这番言论又引来了不少骂战,有所谓是黑多了才能红,明雁的粉丝们愈战愈勇。明雁看到粉丝们袒护的话,简直哭笑不得,他还没有厉害到这种节目组会专为他定赛制的地步。 但当天的赛制的确不利于他。 第一名与第八名比,第二名与第七名比,以此类推。 明雁与元酿比,两人合唱了一首歌,明雁负责弹钢琴与和音,元酿主唱。先不说明雁的弹琴技巧又吓到一群人,单说当天的表演。明雁其实弹得很好,但很多时候,弹琴这种技巧与更直观的歌声相比便会稍有弱势。 更何况元酿一直是各项排名第一。明雁理所当然地站到了待定席位上。 第二轮比赛更加是明雁的死穴,舞蹈。 明雁能熟弹多种乐器,唱歌也知各种技巧,偏偏就是不会跳舞,能不同手同脚就已不错。 所以明雁理所当然地被淘汰,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明雁见多了淘汰,也送了许多被淘汰的选手离开,今天轮到他自己,背景音乐照样煽情,主持人的话照样感动,台下的粉丝们照样哭泣。明雁却没了上次二十进十比赛时的伤感,而是满身心的放松,可现在是直播,别人哭成一片,他怎么好意思有一点轻松的样子,只好配合地低头。 倒是成风行,以往只要有人淘汰便要大哭一场的他,今天居然也没有哭,就站在明雁身边,两人安安静静的。 “明雁有什么话想要对你的粉丝,对观众们说的吗?”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他。 明雁接过话筒:“谢谢大家这两个多月对我的喜爱与照顾,以后无论我在什么行业从事什么工作,我都会记得大家的关心与爱护,都会好好生活下去。” 下面掌声热烈得要掀翻了屋顶,明雁朝台下看去,能看到女孩子们痛苦、真诚的表情,心里面有些感慨,才两个多月,自己也会说这些客套话了。并且能说得这么真,真到大家都被感动。 宁休不慌不忙地也鼓着掌,觉得他挺有意思。再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怯怯地只会说“大家好,我是明雁”的孩子了。 比赛结束后,工作人员带着明雁一起去开会,讨论接下来的工作。 所有比赛结束后,冠军也选出时,他们要开巡回演唱会,大概年底进行,要在全国五个城市举办,大约持续到明年十月份。虽说明雁已被淘汰,除了演唱会这个工作外,还有一些早就与广告商签下的合同,需要他们团体出镜,更别说接下来他要出席的一些见面会。 节目组的一个负责人递给他一本合同,电视台旗下有一家娱乐公司,之前淘汰的选手,大部分均已经与公司签了合同。 雁回_21 明雁接过合同,静静地打开看了会儿,每月有固定的薪水可以领,到手一万,公司提供相对应的置装费,有其他工作时,如果是公司自行分配的,酬劳五五分;如果是个人获得的,酬劳三七分。 节目组负责人没料到明雁居然还认认真真地仔细看了起来,尽管明雁后来爆发,展示了诸多才艺,尽管他粉丝是所有选手中最多的,但无疑大部分人依然没有将这个才十六的少年放在眼里。 “这是合同,你先看看,你才十六,虽达到法定年龄了,公司有规定,目前我们还无法与你签完整的劳动合同,但这几个月的酬劳与福利全部按照合同来。待明年四月你生日过了正式签约。” 明雁翻到最后一页,合同有效期是十年,他犹豫了。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他现在即便是因为钱真的签了合同做艺人,可他从未想过要用十年的时间去诠释艺人这个角色。 “如果十年内我不想从事这份工作了呢?”明雁抬头问道。 负责人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参加选秀的孩子,哪个不是对娱乐圈充满野心与希望的,他倒好,还没开始,先问能否结束,是否太看得起自己了?但他依然笑道:“提前半年和公司提出就行,但前提是彻彻底底退出娱乐圈,也不得与任何公司再签约。否则违约金,五百万。” 明雁心想,那倒还可以,他若真的钱赚得差不多了,哪还会继续呆在这个圈子,肯定早隐姓埋名和妈妈过普通生活去了。便点点头,道:“我带回去再看看,反正明年才签合同。” “没问题,你也觉得没有问题的话,下周我们先签一个实习合同,保证这几个月双方的利益。” 明雁觉得这个做法挺合适的:“好的。”应了声,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有其他工作人员在外面等着他,他明天就要搬出这个地方,门外等着他的是一个女孩子,比他大四五岁的样子,见他出来,弯眼一笑:“你好,我叫毛小雨,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助理了。” “你好。”明雁觉得她看起来挺好相处的,便也对她甜甜一笑。 毛小雨“哇”了声:“你真的好可爱。” 明雁笑容僵住,他可一点儿都不喜欢可爱这个形容词,不过还是很快作出回应:“你也很可爱。” “是嘛……”毛小雨倒挺开心的,和他一起往明雁的房间走:“我等等就要回去了,在这里等你是告诉你,我们明天就要搬走了,房子公司已经给你租好了,我明早十点来接你,你东西收拾好。” 之前明雁还在担心房子的事,这下听她说起,觉得解决了一大烦恼,松了口气,问道:“那明天我是不是就可以休息了?” “明天起到比赛结束你是可以休息啦,但是公司如果有工作,你还是要来的哦。只是等比赛结束,你又要开始忙了。” “那我可以回家看看家人吗?” “当然可以啦,不过得打申请报告,需要上层领导批准。” 明雁点头,能回去就好,他想回家看妈妈。 明雁就这样离开了《少年加油》的比赛,事后有人专门分析过,明雁的离开是一个转折点,之后的比赛再无看头,明雁便是那场比赛最重要的高|潮,他的离开,带走了大部分粉丝投注的视线。因此他虽仅仅是全国第八名,却反而是给大家留下最深印象的人。 到目前为止,明雁的当红程度还只是一个虚幻的展现,本来电视台与公司的高层虽觉得明雁不可放过,但并未放在心上。可就在明雁淘汰离开比赛的第三天,他受邀被一个不算太著名的杂志采访,结果当月那本期刊发售时,销量是当年的第一。更何况由于电子书的兴盛,之后多年,竟再没有一本杂志的销量超过那一年那本杂志的九月刊。 当粉丝贡献度通过实实在在的销量展现出来时,高层们才知道明雁的重要性,工作蜂拥而至。 他竟然没有能够得到批准回一趟家,况且他如今正当红,一回到那样的小城市,怕真的能引来无数人围观,他自己也歇下了这个念头。 七进六比赛前夕,宁休宣布退出《少年加油》。又引来一番热议,许导挽留了一番,无用,只得作罢。宁休挑好了剧本,有新戏要拍,理由再正当不过,况且即便宁休没有理由,许导也不敢拦。宁休参加的那几期节目,尤其十进九与九进八两场,堪称经典。 明雁的众粉丝都称宁休为恩人,他们只当是因宁休的引导,明雁才能放弃那些软趴趴的歌曲,走出一条新路线。 李欢心开车来电视台接宁休回家,他坐在车后座,给何临轩打电话。 何临轩接的倒也快:“怎么?” “之前你说元元要学架子鼓。” “哦那事儿,元元最近身体不太好,先放着吧。” 宁休暗暗道了声可惜,又扯了两句,便挂了电话,本来他还可以出面去找明雁,如今竟是一个理由都没了。 李欢心见他挂了电话,调侃道:“宁哥,你说你参加这个节目到底有什么用,多累了几个星期罢了。” “不一样。” “嘁。”李欢心想,你就高深莫测吧。 宁休闭目养神,的确不一样,他去做评委,其实只有一个目的,便是亲眼看看那个孩子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如今看来,长得还不错。 他都淘汰了,自己当然也没必要再玩下去。 李欢心稳稳地开着车,从镜子里看宁休,见他睡着了,轻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林清修那事儿出来后,宁休与杨浅紫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她虽说做宁休的助理做了五年,却实在也是没法真正的了解他。 自然,她更无法理解杨浅紫。照片都曝光了,为什么当时还不愿承认,反倒让林清修捉到一个机会,狠狠地自我宣传了一把,人家最近刚拿到的那个广告,不就是得到的好处吗?承认恋情,对于杨浅紫就那么难吗?宁休这样的男朋友,难道还会让她觉得委屈? 往常她觉得爱情就是宁休与杨浅紫这样的,最近她却隐隐觉得这段感情估计快崩了。并且,也才发现,其实这并不是爱情。 ☆、十六 明雁没有料到淘汰竟然是一个新的起|点,尤其第一家找他做访谈的那家杂志大卖之后,他的工作便源源不断,无数的访谈与见面会均在邀请他,公司也帮他接了单独的个人代言。他常常觉得量太多容易过度,但此刻的节奏快到他根本没法慢下来去仔细思考。 粉丝们的眼光却是清明的,一番讨论下来,明雁虽然早早淘汰,却成了真正的受益者,用其他人训练的时间去获得更多的单属于自己的机会。 明雁暂时没有管这些,他只是看了看自己账户上的数字,觉得终于看到了人生的希望。他终于买了手机,存了陈昭的号码,存了成风行的号码。 成风行正躺在练功房的地上拿着手机看新闻,刚练完舞,他一身的汗,正嫌弃着自己,手机振动,进来一条新短信: 是我 尽管只有两个字,成风行立刻知道是谁了,他一下坐起来,先立刻把号码存起来,才笑着站起来,走到角落里拨过去。 “喂?”明雁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总算舍得买手机了啊!” 明雁笑道:“最近赚了钱,等你比完,我请你吃饭。” 成风行哈哈大笑,与明雁聊了许久。直到明雁那边有事先挂了电话,成风行才收好手机,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他转身看到几步外的元酿,元酿也正看着他,见他打完电话了,上来问:“明雁的电话?” 雁回_22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买手机了?” “对啊。” “给我他的号码吧。”元酿直接开口要。成风行觉得这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儿,虽然明雁离开训练基地的那天,他连送都没来送,不管好歹一起奋斗过,便点头将明雁的电话告诉了元酿。给完他就去喝水了,哪里会注意到元酿有些怪异的神色。 明雁离开那天,元酿没有去送,就连林雪旭都去了,他也没去。林雪旭还说他小气,以前有过节就罢了,人家小朋友都要走了,都不去送一送。 元酿怎么可能告诉别人他前晚又站明雁房门口站了一夜,第二天明雁走的时候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边一直目送他们。 他知道比赛有内|幕,他知道明雁不会待太久,可是那天那场比赛却是他将明雁送上了待定席位,继而被淘汰。 成风行是五进四时被淘汰的,止步于全国五强,他对这个成绩倒是很满意,自己淘汰这次一滴眼泪都没流,被问到比赛后有什么打算时,笑道:“明雁说请我吃饭,打算明天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和他吃饭去。” 台下还有明雁的粉丝,听到自家偶像的名字,纷纷欢呼。 成风行笑出八颗白牙,挥挥手很潇洒地走下了舞台。 元酿望着他潇洒的背影,竟突然羡慕起来。 明雁电视机前听到成风行那番话,见他从舞台下去了,本想直接打电话过去,复又想到怕是也会去开会,便放下了手机。结果手机刚放下,铃声却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蹙眉念叨着不知道是谁,接起来:“你好。” “我是元酿。” 好出乎意料,明雁微微张嘴:“啊,你好,成风行告诉你我号码的?” “没错。”元酿见明雁没接他话,只好再说:“你最近发展得挺好的,我都看到了。” “赚钱养家罢了。”明雁说的是大实话。 元酿却以为明雁是敷衍他,有些失落,他羡慕成风行与明雁交流的方式,却又想到,当初和明雁住一间屋的可是他自己,谁让他那时候清高、瞧不上明雁。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哪里会知道他会喜欢上他。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存一下,以后我们多联系。” “好的。” 两人实在没话说,很快挂了电话。 明雁好笑地扔开手机,去冲了个澡,回来时靠到床上打开电视放DVD,认真看起电影来。他最近爱看宁休的电影,最开始是因为比赛时下载了些放到电脑里,好奇而看,到了后来越看越上瘾,索性买了DVD回来看,但凡睡前有时间,便会看上一部。结果就这样养成了习惯,不看便睡不着。 他也不明白这叫什么,所幸忙碌,懒得去想。 就当自己是个新晋的宁休的影迷吧,宁休那样的状态与地位,已不能用“红”这一个字便能概括完,多他一个实在不奇怪。 这个夏天,明雁无疑成为了最响亮的那个名字。即便《少年加油》比赛落下帷幕,元酿拿到冠军,也未能减缓一丝明雁当红的气势。元酿拿到冠军的第二天便与明雁在各大门户网站、报刊上撞到了一起,那天恰巧也是明雁第一支单人广告发布的日子。 版面左侧是拿着奖杯对着镜头笑得英俊无比的元酿,右侧是眨着右眼配合代言的新款饮料作出可爱表情的明雁。 两家的粉丝吵得不亦乐乎那是不用多说。 明雁看着自己那番作态,有点吃不消,即便那是自己。但没办法,这款奶茶定位就是可爱,连瓶身包装都是可爱的奶油色。到底是自己的第一支单人广告,心中还是有着些许的喜意。左侧的元酿,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分神去注意。 元酿本人则是十分珍惜地将那幅图截下来保存好,毕竟是首次两人出现在同一版本。而且要命的是,他发现一个多月不见,明雁变得更加耀眼了。 宁休的新戏饰演一个吸毒犯,为此他正努力减肥,为了显得落魄,身上那些肌肉也需要收一收,他这一个月来连一粒米都没碰过。这天与陈导有事要谈,李欢心开车陪他去。他不似其他明星,很多没他大牌的出门不带五六个人都说不过去,他这么多年来大多数是自己一个人来去,顶多带上李欢心。 上高架前遇到了红灯,车子停在斑马线前,宁休往外看去,恰好看到了公交车站处新上的广告,明雁穿着暖色调的衣服,眨着右眼,左手拿着一瓶饮料往前伸去,十分的俏皮可爱,这么看起来,他才真正像个十六岁的孩子。宁休看了一个红灯的时间,车子再开时,他开口:“等会儿找家店买几箱哎哟喂奶茶。” “嗯?宁哥,你最近可不能喝这些。”李欢心纳闷,买这些做什么,他平常也不爱喝这些饮料呀。 “嗯,光买不喝。” 待找到一家超市,李欢心要下车,宁休又道:“有多少买多少,让超市往我工作室送去,然后你随便处置就行。” “……”李欢心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才转身进超市。 到了二楼饮料专区她才算明白为什么,哎哟喂奶茶出新品了,最近刚刚全国上市,明雁的人形大广告牌就在那儿竖着呢,她看着一帮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抢货,摸摸自己鼻子上去跟导购说话:“这个奶茶,有多少要多少,送到XXX。” 说完她要去付款,一转身,所有小姑娘怒视着她。 “咳咳。”李欢心赶紧撤。 远远还能听到小姑娘们的讨论。 “那个老女人太讨厌了!都买光了我们还怎么买?!” 另一个劝她:“算啦算啦,人家是土豪粉丝,再说了卖得好都算我们明雁的,买得多不更好吗?” 更有人立即附和:“对啊,这样的土豪粉丝越多越好,以后就更多牌子找我们明雁代言了!我们去别家超市买就行了。” “快走快走!!别又给抢了!” 李欢心真是哭笑不得。 回到车上,李欢心十分贴心地带了一瓶给宁休,扔给他:“给,特地给你拿了瓶。原来是这个明雁代言的,他最近太火了。” 宁休接过瓶子,十分可爱的包装,上面还印有明雁的半身像。 李欢心踩下油门,感慨:“这样的孩子啊,年纪小,没人引导的话,红太快,以后也会掉得更疼。这个圈子哪里就会一帆风顺。” 的确,明雁如今红得有些太夸张,三个月前谁还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这才三个月,一共就九十天,突然就红成这样,李欢心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宁休手里来回把玩着那瓶奶茶,说道:“我当时出道时比他还红。”意指我就从来没有掉下来过。 “那是你,世间能有几个你。” 宁休低头看瓶身上的明雁。 明雁的助理毛小雨,其实算是个好助理,但到底只是会安排他的工作。公司到底是盈利性质,有钱就赚,况且往届的选手也有红到和如今的明雁差不多程度的,过一阵子照样很快销声匿迹。 选秀出生的明星前景并不好似乎已成惯例,这样的认知也几乎被所有人接受,包括明雁公司的高层,他们对每一个签约的选手均是有一笔就赚一笔,其他的,例如选手个人能力、修养的培养,他们是不会管的。 对于明雁这样颇红的,顶多就是多分配点资源,再多一点也就没了。 雁回_23 明雁又何尝不知,可是他在这个圈子内毫无人脉,更何况他也不会长久地待下去,索性咬咬牙接受每一份工作。 年底巡演正式开始,第一场便设在南安。 八万人的体育场,现场气氛十分热烈,各种颜色的荧光棒使得场地十分漂亮,明雁已知自己的应援色是绿色。第一首歌是合唱,按照最后十强的名次纷纷上场。 元酿吟唱着第一句缓缓从舞台中央升上来,引起巨大的尖叫声,随后一个又一个的人缓慢走上舞台。明雁穿着和大家一样的白色西服,微笑着唱着属于自己的那句从舞台右侧走上来,特地朝着绿色荧光棒较多的地区挥了挥手,引得女孩们放声大叫。灯光师特地将一束光答道他的身上,并且随着他的移动缓缓移动。 明雁长高了。 比赛结束后,许多选手还是学生,大多回学校继续学业,例如元酿、成风行和林雪旭,演艺工作也只是抽空进行。倒是明雁,生活只有这么个中心。因此巡演前的训练,大家也不是每次都能碰上,各有各自忙碌的事情,只是这几天为了彩排才多见了几面。 今天穿上这身白色西服,明雁已是明显长高了不少。尤其在那束灯光下,更显耀眼。 唉。 元酿暗自叹气,随后被台下的尖叫声拉回神,与大家一起合唱。 当晚的演唱会,明雁又表演了一次《bye bye beautiful》,这次给他做键盘手的是元酿,两人配合得十分好,令演唱会现场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明雁还唱了一首慢歌,《在水一方》,很轻很淡,唱歌时现场气氛格外好,大家都安静地挥舞着荧光棒听他唱歌。 明雁表演完毕,唱完“她在水的中央”这句时,鼻子突然酸了起来,他恰好就站在舞台中央。他有些糟糕地发现,他好像有一点喜欢这份工作了。他从小就是站在中央被别人夸奖与羡慕的那个人,现在的环境让他恍惚分不清今夕与昨日。 ☆、十七 明雁每天的工作均排得满满当当,除夕那天早晨五点,才正式结束了这年的最后一份工作,客串了林清修新歌MV的男主角。他的戏份是与林清修分开拍摄的,因而他根本就没有瞧到这位传说中宁休的女朋友一眼。 拍摄完毕,他妆都没卸,戴上墨镜,与毛小雨一起匆匆告辞。 公司的车将他往车站送,他要回家。 车与林清修的跑车擦肩而过。 林清修迈着长腿从车上下来,摘掉墨镜,四处张望:“明雁呢?” “哟,林姐来了,他们刚走,你们没碰上?” 林清修可惜道:“没呀,哎呀我还想看一眼这小朋友是有多好看,才能得到这么多小姑娘的青睐。”她刚拍完戏,就赶着来录音棚,没想到还是没有遇上。要说这娱乐圈,便是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一个地方。对于在娱乐圈这片大海飘了许多年也亮眼了许多年的林清修而言,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小鱼小虾能引起她的注目了,就除了这次的这条小鲤鱼——明雁,打出的水花可着实不小。 要说这半年来,全国的娱乐圈最火的可不就是这位?前几天林清修与宁休同台参加了一场颁奖典礼,这样的新闻都没能够火得过人家明雁的一场见面会。据说那天,凌晨时分,商场外围就堵了,待到商场开门,那堵得简直就无法形容,这也就罢了,偏偏最后人太多,出于安全考虑,政府部门强制要求见面会停止。 明雁准时来到现场,也只能远远给大家鞠了一躬表达歉意。就这样,那家商场也足足用了一天,才能让大部分粉丝离去。 据说当场许多女孩子一看到明雁出现就痛哭流涕。 那新闻林清修可看到了,还不止一个女孩儿哭了。 有记者凑热闹问那些女孩儿为什么哭,有抽噎着说“我特地坐了一夜的火车来南安,就为了看明雁一眼,结果却这样,但是没有关系,我会一直支持他、喜爱他。能远远看一眼我就够了!” 也有哭嚎着根本说不了话的,只对着镜头哭。 还有冷着脸的粉丝说“我只希望不要影响到明雁,我怕这件事会对他有负面的影响。我们并不是有意影响别人,只是我们太喜爱他。明雁并没有任何错!” 哎哟,看得林清修当时就乐不可支。这可不就跟邪教似的? 林清修少女时候也有过喜欢的男明星,可当时条件有限,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就算这几年偶像层出不穷,她还真的第一次见到红成这样儿的偶像。 所以她对这个明雁特别好奇,见了照片,是长得不错。可她还想见见本人,于是她这支MV特地邀请了明雁来做男主角,当然也有明雁人气实在太高的缘故。林清修这首歌是给新戏做插曲的,是清新的初恋风,MV也是初中生的小暧昧与恋爱故事。原本昨夜的拍摄是要一起拍的,尽管MV剧情中与明雁对戏的是另一个女孩,但不妨碍他们一起拍摄。但无奈新戏有一处出了bug,临时需要林清修重拍那一场。 就这样错过了。 林清修的助理Arm笑道:“林姐你何时对这样的小男生有兴趣了?” “啧啧。”林清修瞟了他一眼,Arm是gay,圈内都知道,林清修突然坏笑道:“你的雷达不是很准,你瞧瞧这个小朋友是不是那什么?” 这次轮到Arm翻白眼:“这位是真小朋友,你也好意思YY?” 林清修爽朗地笑:“开玩笑嘛,走了走了,既然人不在了,咱们也散了吧,过个好年。我那几个镜头过完年大家再来补!” 众人皆欢呼,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Arm与林清修一同往车子走,他想了想道:“不过林姐,那孩子还真的不是。” “当真?” “当真,我的雷达这么准,何时错过?” “哎呀可惜呀!”林清修摇头。 Arm继续翻白眼,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林大美女其实有着这样的恶趣味,用如今网上的流行语来说,她就是那骨灰级腐女。只不过平常伪装得太好,更何况,谁会将那两字与这样的女神联系在一起? 兴许是没有人想过如今的明雁会独自坐大巴车,因此直到下车,都未有人发现他是明雁。除夕的高速很堵,明雁一上车便戴上了耳机与羽绒服外套的帽子补觉,全程他几乎没有醒过。 直到车子到达,身旁的那位大叔拍了拍他:“小伙子,到站了,别睡了!” 他才迷迷糊糊醒来,他太困了,这几个月,尤其这几天为了赶年底的工作,他也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上车时还是早晨七点,现在夜灯居然都上了,他惊叹:“天都黑了。” 旁边的大叔笑道:“可不是,堵了五六个钟头了。”说罢他就背上了大背包下了车。 车上只剩下他,他戴好口罩,戴好帽子,紧了紧衣服,这才下车。 其实这座城市他并不熟悉,相反这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此刻从车上下来,从熟悉的南安回到这里时,他心间突然升起一股暖流。他往出口缓慢地走,小城市,人并不多,即便今日除夕,出口处的人也比不过南安平常人流量的是十分之一。这样的氛围让他觉得很熟悉,趁着夜色,他有些贪婪地四处看。 走到门口,他正找出租车。 冷不防,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拍的是他的左肩膀,熟悉的力道,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尽管口罩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他边转身边道:“都说了不要来接了。” 雁回_24 陈昭在路灯下笑得十分温暖:“我知道今天堵车堵得厉害,也才等了一个多小时,我在车里等的,一点儿都不冷!” 望着陈昭的笑容,明雁心间的暖流愈发汹涌,有些明白为何这座陌生的城市会带给他在南安再也得不到的暖流,因为这里有他最难过的时候,有在他最落魄时帮助过他的朋友,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妈妈,有他的家,尽管只是租的房子。 陈昭拉起他的手:“快和我上车吧!我考了驾照,如今会开车了,瞧你手冷的!” 陈昭以前就很照顾他,她比他大三岁,一直拿他当弟弟。 明雁反手握住陈昭的手,跟着她往车子走。 陈昭一路叽叽喳喳,和他说这几个月的事,尽管明雁后来买了手机后经常通电话,却不如当面讲来得真实。也和他说他妈妈病情的恢复情况:“你跟阿姨今晚就和我们家一起过年吧!我们家都准备好了,我们家楼下有客房,你和阿姨也睡我们家,之前你租的那个房子就别住了,你现在可也是有钱人了呀。”她笑着回头看了明雁一眼。 明雁笑着说:“有钱人不至于,我这次回来有件事要拜托你,我想买房子,也不用多大。”这件事是他回来前就想好了的,这里的房价并不太贵,几千块一平米,他最近赚到的钱刚好可以买一个小些的。他再也不想让自己的妈妈只能住在两百块一个月的租屋里,住在连窗户都没有一扇终日阴冷的屋子里。 “我就猜到!放心吧,我帮你办好。” 从小到大,明雁从未与他的妈妈分开过,世人都说妈妈过于溺爱的孩子往往不成材。明雁却觉得自己挺成材的,两年前他便就这么觉得,最起码在最绝望的时候,他还能记得他有妈妈需要养活与照顾,他不比任何人差。 那时候起,他就觉得世人的话,大部分,或者说全部,都是错误的。 这次是他与他妈妈分开最久的一次,他妈妈依然不能开口说话,依然下半身不能动。明雁独自一人与陈昭一家吃完年夜饭便回那间客房陪他妈妈,之前他刚回来时,他妈妈在睡觉。 这会儿他进来,他妈妈依然在睡着,他轻声走到床前,坐在床边上,看着熟睡的人发呆。他很感谢陈昭与他的家人,也许医者真仁心,能够真的对他的妈妈给予诸多照顾。年底明雁开始有了存款,尤其之前拍的一些广告,代言费纷纷打到了他的卡上,他再一笔笔地往陈昭账号上转。 陈昭曾提出过那些钱太多,不肯要,他还是源源不断地每个月地打。他相信世界上真有善良的人,他更相信,金钱关系牵绊下的善良更真挚。 也许小人之心,但他只有她了,他只有他的妈妈了。 他上半身趴在床上,头发蹭到了她放在被面上的手,眼前是白色的床单,整个房间安静地可怕,却又有些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发感受到了轻微的触碰,他立刻抬头。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妈妈。”他轻轻唤了声。 床上的人,虽然才四十岁还不到,眼睛却已浑浊,如今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顷刻间就流了出来。 “妈妈。”明雁抓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下巴下,又叫了声:“妈妈。” 她动了动嘴巴,却无法发出声音,眼神染上几分急躁,被他握在手心的手,蹭着他的下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妈妈我长高了,上周量了身高是一米七三,你说你和爸爸都很高,我以后个子也不会矮,开始我还不相信,我想我以后一定长得比爸爸高,是吧?”明雁扯着嘴角笑:“你放心,昭昭都给你说了吧,我做明星了,多亏妈妈小时候教我那么多,现在都派上了用场,我又可以经常弹钢琴、敲架子鼓啦。妈妈我现在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大家都对我很好,都很关心我,就像以前一样,你不要担心我。我能赚到钱了,过完年,昭昭就帮我给你买房子,妈妈我是不是很厉害?”说完,明雁弯着眼睛笑看着她,一脸的讨巧表情,就等着夸奖的模样。 她手摩挲着他的脸颊,无法说话,嘴唇拼命抖动,却依然发不出音节,她脸颊的肌肉在运动,明雁知道她在着急,将她的掌心至于嘴唇旁:“妈妈你看,日子一天又一天的在变好,你要健康起来,等我再赚点钱,我就回来和你一起,再也不分开。我们去瑞士啊,去哥本哈根啊,去罗马啊,都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地方,好不好?……” 说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再次睡着。 明雁直起身子,转身走进这间客房自带的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特地没有卸妆,就是害怕多日没睡的疲倦面容让她担心,他拧开水龙头,一点又一点洗完脸上的那层淡妆。虽然还没有到生日,但过完年他已算大了一岁,其实还年轻,可多日未睡,眼袋依然很明显,脸色与唇色苍白得有些可怕。 刚刚他与他妈妈讲得有多积极多美好,现实便能有多消极。 怎么可能人人都待他好,怎么可能样样都顺心,甚至不顺心的太多了。只是他又能与谁讲,别人只看得到他的风光。很多事情,不身临其境,永远无法真切明白。直到这个时刻,他才发现那些一直支持他的女孩儿们是多么的珍贵与美好。 他又拧开水龙头,水池中放满了水,他将整张脸庞埋进水中,憋着气,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才将脑袋从水中抬起,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与唇色又开始红润起来,他对着镜子嫣然一笑,很好,他又是那个台上最耀眼的明雁。 已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这样子的行为,或许是他喜欢那一分钟的窒息感,又或许是那一分钟与水的接触,能让他的面貌瞬间精神起来?也或许是就那么空白的一分钟,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现实中的一切,可以让他做一会儿梦,哪怕只有一分钟。 ☆、十八 年初五那天明雁便走了,这次是毛小雨来接他的,陈昭开车将他带到一条小巷里,等毛小雨过来。他不想让工作中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住址。 明雁从自己贴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陈昭:“户口簿和我妈的身份证,还要什么你到时和我讲。” 明澜子。 这是陈昭第一次知道明雁妈妈的姓名,自从住到她家的小医院里,出于隐私保护,给明雁的妈妈登记姓名时,写的是她陈昭的名字。她拿着身份证若有所思,抬头看明雁时,明雁坦荡地看着她。 陈昭知道,明雁将最后的底牌也透露给了她,这让她心里很感动,又有些难受。她张开双臂抱了抱明雁,半晌松开手:“明雁啊,你要加油。你本就应该被人围绕在中央。阿姨最近恢复得不错,可以先回去住一阵子。房子的事你放心,我尽快办妥,买能立刻交房的样板房,买好后,我会严格选护工和保姆,让他们好好照顾阿姨,医生也会定期来做检查,这些你都放心。” “谢谢你,昭昭。”明雁也不知还能说什么才能表达他的谢意。 陈昭握住他的手,看了看窗外,一辆车子已停在那里:“快去吧,阿姨我会帮你守得严严实实的,不会有人知道!” “嗯。”明雁拿起身旁的背包:“昭昭,这一年我会很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再回来看你们。” “忙点儿好。快赚够钱离开那个圈子吧,瞧你这脸色差的,你那天回来没卸妆我可看出来了!” 明雁惊讶于陈昭居然不执著于让自己做明星的事,但毛小雨已打来电话催,他只好又握了握陈昭的手,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了车。 陈昭坐在车内,看着车外。天已黑,长高了不少的明雁背着一只崭新的黑色背包,戴着鸭舌帽,缓慢而又有力地朝另一辆车子走去。陈昭印象中,明雁的背一直挺得这样直,好像无论如何都压不垮。恍惚间她能看到半年前她在机场送明雁的样子,当时,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挺直背脊朝前走。如今,他还是他,他又不再是他,他长高了,他有了新背包。他的背脊却还是那样直。 她低头看手心里明雁妈妈的身份证和户口簿,打开户口簿,看到了明雁和他妈妈的出生地,看到了一个已被注销的户口。身份证上的他的妈妈美丽又端庄,即便只是证件照,从前陈昭就觉得明雁的妈妈如果没有生病,应该十分漂亮吧。 现在却觉得自己有点可爱,真正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会有那样不自觉透露出的气度,又哪里会在比赛里突然那样爆发,亏她之前还天真以为真的是天分。 明澜子这个名字,陈昭小时候就认得了,估计很多小时候学过钢琴的人都认得。她是音乐学院著名的教授,编过不少教材,演奏视频经常被老师们当做典范拿来放给她们看。 陈昭从小就厌恶弹钢琴,可大人们总觉得你需要会几样特长,送你去各式各样的兴趣班。但是陈昭小时候却是十分喜欢那位明澜子教授,她喜欢她的名字,她喜欢她弹琴的样子。至今她都记得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一幕,明澜子穿着长长的白色连衣裙,全身上下的饰品只有手上那一只玉镯子,坐在白色三角钢琴面前,面带微笑地演奏,仿佛世界就她一人,就她一人在水中央。 小女孩们大多都曾崇拜过这样美好的人物吧。 来接明雁的车子已开远,陈昭笑开,世界可太奇妙了。她小时候一定想不到,长大后的她能够照顾她,能够与她的儿子成为朋友。 她翻出手机,上网搜索明澜子,却发现也有人好奇那位明老师怎么突然不见了。陈昭知道这位教授是早就结婚的,结婚对象却从未透露过。如今网上更是找寻不得,只是就从两年前开始,好像一切都停止了。这两年多间,没有一丝她的消息。 陈昭深呼吸,小心地收起明雁给她的东西,倒车往巷子外开去。她不能辜负朋友的相信。也不能辜负那位小时候曾崇拜过的老师。 雁回_25 明雁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但很多时候很多人又让他觉得他是幸运的。 他知道粉丝们都爱给他们的偶像过生日,他也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离他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星期时,粉丝们寄来的礼物已经堆满两张桌子,毛小雨笑着帮他收拾,重要的物品与信件送到了明雁租的房子中,其他的一些小零食大家一起分吃。 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拆那些信,他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看粉丝的信,他看了整整一夜没有睡,他的粉丝年龄层偏小,女孩儿们煞费苦心地将一个又一个的汉字写在各色精致的信纸上,表达着对他的喜爱与祝福。 看完所有信,天空已亮许久,难得的一个休息日。他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带着花香的春风缓缓吹入屋中。每年的初春,南安总要断断续续下上多天的雨,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明雁出生在四月初,百花盛开得最为灿烂的日子。 此刻他闻着花香,闭着眼,吹着风,觉得心间好满足。 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与明雁见一面的林清修,在四月份一场音乐盛典上终于见到了他。她的那支新曲入围了最高人气歌手奖,平常主攻拍戏,鲜少参加这样典礼的她,特地盛装出席。 走红地毯时,两旁无数的欢呼声与闪光灯,她微笑着停下摆POSE让记者拍。待拍好她正要往前继续走时,突然无数尖叫声蹿入她的耳朵,她颇为头疼,旋即眼睛一亮,这尖叫声,很熟悉呀。 转身一看,果然是明雁。 他刚从车上下来,穿着得体的西服,头发好似新理过,十分利落清爽,正笑着和两边的粉丝打招呼,随后往她走来。 明雁见到林清修站在前方,先是一愣,虽然他给她的MV做过主角,但真的从未与她见过面。此刻见她站在那里不动,还对着自己笑,他觉得有些奇怪。他今天是作为表演嘉宾来这场典礼的,表演结束至今,他忙着巡演的事与其他各项工作,自己倒是一张专辑都没出过。 公司抱着赚一笔是一笔的心态,未上过心。他自己也抱着总要离开的心态,便也未在意。 林清修特地走上前几步,等明雁过来。 明雁再傻,也看得出来林清修是在等他,便加快了些步子,走到林清修身边,笑着叫了声:“林姐好。” 林清修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明雁十分对她的胃口,当即一笑,伸手挽住明雁的胳膊:“一起走吧?” 明雁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吃惊,点点头:“求之不得。” 林清修笑得更漂亮,这孩子有点儿意思啊。不慌又不乱,她喜欢。 两边的粉丝见状叫得更为夸张,记者们则是不停拍。 走到签名板跟前的时候,主持人笑着先夸了林清修一番,随后问道:“林姐刚刚是在等明雁吗?” “没错呀,我的《遇见之后》MV男主可就是明雁。” “林姐看似很喜欢明雁呀?” “漂亮的孩子谁不喜欢啊?”林清修说得大气又爽朗。 主持人不时笑,又问明雁:“明雁呢,也喜欢林姐吗?” 明雁微笑着拿着话筒:“喜欢,林姐也一直很照顾我。”这就叫睁眼说瞎话,两人除了今天,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此刻两人在主持人面前装得,真的犹如旧识一般。 幸好身后又有其他人走来,主持人放过了她俩。 林清修照样亲热地挽着明雁往座位席走去,边走边小声道:“姐姐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明雁愣了会儿,侧头:“谢谢林姐。” 林清修这时像是瞧到了什么好玩的,突然松开了明雁的手臂:“回头姐姐请你吃饭。”说罢就朝远处走去,竟有些着急。 明雁顺着看过去,依稀仿佛是杨浅紫。远处的两位影后十分亲热地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可明雁总觉得有些虚假,但跟他有什么关系? 成风行与元酿今天都会来参加这个典礼,只是他们二人都未与明雁的公司签约,而是分别签了另外的公司,并未一同来。 一刻钟后,成风行也到了,敷衍了主持人几句,便匆匆朝明雁走来:“散了我们俩吃饭去啊,我给你过生日!” 没错,典礼的这天恰好是明雁的生日。 “好啊。”明雁笑着答应:“你昨天跟我说了的。” “这不怕你大忙人忘记!”成风行调侃他,成风行如今学业为主,偶尔做些工作,过得十分惬意。明雁却十分十分忙,两人已一个多月没见面。 正聊着,见元酿也往这儿走来,毕竟是同期选手,现场人太多。他们俩都站了起来,做出一副哥儿俩好的架势,迎接元酿。 元酿见到明雁,脚步不自觉地一滞,才正常地走到二人身旁,打招呼,再一起落座。 “晚上哥给你惊喜啊!”成风行嘚瑟地笑道。 “嘁。你的惊喜无非就那几样。” “哪几样了啊?先提前给你说了,这次这个惊喜可是耗了哥哥我不少时间啊,你绝对想不到!” 成风行与明雁两人在说生日的事,尽管已刻意压低声音,但元酿就坐在两人身旁,全部听到耳中。他当然知道今天是明雁生日,并且也早早准备了礼物,正想着怎么送出。 可两人的话无论如何都插|不进,而典礼没多久正式开始。 各路明星上去领奖,有笑也有哭的。 明雁与成风行、元酿一起上去合唱了一首歌后,便安心在下面看戏。 其中乔文虽说早早被淘汰,却是他们这届选手中第一个出唱片的,还得了个新人奖。乔文上台领奖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说到比赛被淘汰时的不甘,又说这几个月的努力,再说到对未来的期待。 乔文是因明雁而淘汰的,所以明雁对他总有一分愧疚之心,如今见他发展得好,也挺替他开心的,鼓掌时便带上了真心。 “我觉得他挺讨厌我们的。”成风行小声与明雁说。 这是事实,他们的巡演,乔文便没有参加,是唯一一个没有参加演唱会的选手。不过据说他家很有些后台,电视台高层也无法。如今,更是与他们这群人分得清清楚楚。 但明雁觉得,乔文讨厌的应该只有他吧。 “对了。”成风行转身问元酿:“你才是第一名啊,你最近太安静了吧?” “比赛本来就只是一个经历罢了。”元酿面不改色地回答。 成风行知道元酿其实压根就是不屑于这些东西的,但见他真的这样说出口,又是这样的口气,心里面还是不爽。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他优秀又有家庭背景,轻轻松松拿到第一,还不屑一顾。成风行不是嫉妒,就觉得有些不爽。好像别人的努力他都未放在眼里,可这世界总有普通人,不是吗? 转回头,看了看明雁,忍不住觉得,还是小明雁最好。 雁回_26 元酿知道自己大约又得罪了成风行,但他也没办法,他就是那样想的。 宁休正在家中闲闲地写毛笔字,刚写了一张,不太满意,搁下笔,休息下准备重新写,私人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思索了几秒才划了接听。 “宁先生,要不要来演戏呀?”林清修在休息室给宁休打电话。 “即便我和她分手在即,也不会帮一个外人欺负她。”宁休觉得林清修玩这手是玩得越来越好了,从前他就知道林清修与杨浅紫之间是有过节的,据说是出道时便有的过节。 “宁休你不知道吧,杨浅紫最近可和一个富商走得很近哪。” 宁休有些好笑,林清修凭什么以为他还会接着和她演戏演下去,正要拒绝,却从电话中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不禁问道:“谁在唱歌?” “嗯?哦,是明雁,最近很红的那个小朋友。” 宁休看了看桌上的纸,他记得前几天从网上看到,今天是明雁的生日,随后也不知怎样想的:“我去停车场等你,别太过分。” “没问题!”林清修笑开。 杨浅紫跟某富商最近走得很近的事,宁休知道,但他不是屑于计较这些东西的人,与杨浅紫分手也就是近些日子的事情罢了。他转身往衣帽间走去。 ☆、十九 音乐盛典结束之后,成风行与明雁两人正要一起撤,毛小雨跟了过来。成风行见她要人的架势,立刻漾起笑容:“这位姐姐,明雁今天生日,我和他一起吃个饭,就去他家,绝对安全!不喝酒不影响明天工作,怎么样?!” 毛小雨本是谨遵公司教诲,牢牢看着明雁的,此刻见成风行都这样说了,又想到明雁一向不惹事且听话,想了片刻,点头道:“好吧。”又看向明雁:“明早有拍摄,七点我来接你,晚上不要玩太晚。” “好的。” 见毛小雨走了,成风行拉着他一起从艺人通道往停车场走:“这个助理怎么跟看犯人似的看着你?” 明雁笑了笑没说什么,当时第一次见到毛小雨,他以为她是好相处的,可以成为朋友。如今已相处有大半年,也明白她只负责自己工作的部分罢了。 “据说你那个一签就是十年?” “嗯。”明雁应道:“我没打算一直在这个圈子待下去,十年就十年吧,我总要走的。” 成风行知道,不论明雁以前如何,在他被淘汰的那刻,他就是个毫无根基背景的穷小子,想要赚钱想要在这个圈子待下去,只能被安排。成风行家里有些名堂,能帮他牵线签个合适的公司,却也仅此而已,不可能再有余力帮助他人。 成风行揽住明雁的肩膀,就像从前还在比赛时一样,然后惊奇道:“果然长高不少啊!” 明雁笑着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率先往前走。 没料到,快要走到出口时,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元酿。 他们二人一起停下脚步。 “今天你生日。”元酿朝明雁走来,开口道。 明雁有些惊讶,他难道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祝自己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元酿还真说了那四个字。 成风行觉得元酿还不错嘛,还记得明雁生日。正要开口邀请元酿一起给明雁过生日,熟料一侧突然传来几声尖叫,吓得他们三个一起回头。 三个小女孩,激动万分地盯着元酿说不出话。 明雁与成风行对望一眼,明白了,不知是怎么溜进来的元酿的粉丝。果然没一会儿远处就有两个保安跑来,拉着三个小女孩儿离开。 三个女孩眼睛死死盯着元酿,就是不愿意走,其中一个哭喊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谁敢碰我,我告诉我爸爸!” 明雁心想,也许真是哪个高层的女儿,带着好朋友来后台找元酿,才找到了这里,毕竟普通人都没法找到这条通道的。但如果真的是高层的女儿,那的确不太好办。 保安听了这话,动作便停滞了。 而不时有其他艺人从通道经过,这样僵持着实在太难看。 元酿只好放下架子,上前好声好气地和那三个小女孩说话,还给她们签了名,本以为这样就行了。保安再度欲带她们离去,结果三个尝到甜头的小女孩更不愿意走了。谁敢拉,中间那个小女孩就哭着她爸爸是谁谁谁你们开罪不起。 眼瞧着影响越发不好,尤其经过的明星们,有许多大前辈,看着这三个人的眼色,就带上了许多审视。尤其他们选秀出生,在这个圈子里地位本就不算特别高, 成风行叹气,回头看明雁:“你认得我车的吧?停在B区,你去我车上等我。我去帮帮他,你这小身板就别去凑热闹了。”说着上前和元酿一起好说歹说,将三位小姑娘往外送。 明雁眼瞧着他们俩走远,颇有些无语地往停车场走,车钥匙不给我,我怎么车上等你啊?! 他认得成风行的车。那样绅士作风的元酿开红色吉普,所以第一次看到成风行开的是一辆柠檬黄色的跑车时,明雁表示完全可以接受。这两人外表看起来,一个斯文,一个奔放。但从他们的车子,便能知道他们的真实内心,所以很多时候,看人只看外在,往往都是虚幻的。 很快他便找到了成风行的车,柠檬黄色实在太亮眼,尤其在一众黑白灰色的车子中。车子停在B区的最内侧,他走到最里面,贴着墙壁往里走。B区的车子大多数已被取走,此刻这里十分的安静,离成风行的车子还有一个车位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带着浓厚埋怨味道并刻意压低的声音:“那么今晚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又会和在她一起被拍到?” 明雁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嘴巴,心想不知是哪个女明星,在这儿和恋人吵架。他有些后悔,他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些,可此时若离开怕是会引起注意。他只好一贴再贴,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努力不被发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为什么不说话?林清修今晚在我面前是怎么炫耀的你知道吗?你可以和任何人演戏,就是她不行!你换,你明天就换一个对象,告诉全部人!” 明雁瞪大眼睛,林清修?!没有记错的话,林清修不是宁休的女朋友吗? “你说话啊!”女声渐渐收不住,有放开的趋势。 明雁默默地替她捏了把汗,这儿可是随时都会有人经过,不是每个人都能似自己这般做个老实的听众,并且保证不传播出去。 “那你需要我换谁?”另一个人终于说话了。 明雁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听到宁休的声音,不免还是惊讶地瞪大眼睛,纯粹的条件反射。他平常见到的宁休都是高高在上,尤其在比赛现场点评他时,那浓浓的前辈与优越感,如今居然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略带锐意语气的话。这时明雁也终于想起了那个女声的拥有者是谁,是杨浅紫。 此时此刻明雁只想说一句:天哪!!! 雁回_27 原来林清修只是个躺枪的,正牌的在这里,谁能想到杨浅紫才是宁休的正牌女友?两个完全搭不上边儿的人。 杨浅紫显然也是被宁休温声对待惯了,此时听到他带着冷意的声音,一下就哑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这诡异的安静,杨浅紫接了助理电话,匆匆离去。 明雁松了口气,可算结束了,没松完,他听到了更冷的声音:“出来吧。” 愣了三秒,明雁才明白,这是在说他。刚松的那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 他尴尬,又有些害怕,他不是故意要听这段秘辛的。据说宁休在圈内很有名望,他一点都不想得罪这位,他还想努力工作几年,多攒点钱。 “出来。”宁休又说了一遍,声音更加冷。 明雁没办法,磨磨蹭蹭地从车后面蹭出来,没敢看一眼宁休,老老实实地鞠了一躬:“宁休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来找成风行的车,就是旁边这辆黄色的。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已经全部忘了。”直到如今,每次明雁见到宁休,都觉得压力颇大,更何况是这种状况下。 宁休想他今天一定是迷了魂了,答应林清修来凑这份热闹,结果热闹没凑上,还没下车便被记者拍了个正着。临结束,又与杨浅紫吵了一架。他只觉得头疼,面对杨浅紫时,以往一向自持的好脾气也没能保持,难免动怒。 从那偷听之人站那儿起时,他便知道了,他以为是狗仔,本是打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段对话泄露出去,熟料,令人哭笑不得,居然是明雁。 而今天他来这里的罪魁祸首说是眼前这人,并不冤枉明雁。 见明雁老老实实道歉鞠躬并害怕的模样,宁休再大的火也发不起来了,暗叹口气:“别鞠躬了。” 明雁见他一直不说话,本还在担心,此刻听他终于出声了,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心想你千万不要让我的公司封杀、雪藏我,却还是要老实再次保证道:“对不起宁休老师,我一定不说。没事我就先走了。”说完转身就想跑。 “等等。”宁休叫住了他。 他背影一僵,转身看他:“老师有什么事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车:“上车。” “……” 宁休转身先上了车。 明雁还呆站在车窗前,不知所措。 宁休敲了敲车前窗,明雁抬头与车内的他隔着玻璃对视,半晌垂下脑袋,老老实实地爬上了车。 成风行与元酿总算送走那三位小姑娘,其中那位炫父小姑娘的家人在门口正着急找她,一问,她爸爸的职位果然值得炫耀。两位保安均悄悄松了口气。 “走吧走吧,小明雁还等我们呢。”成风行不耐烦和这些高层打交道,元酿是不屑于,点点头与他一起大步往停车场走。 走到半路,成风行手机响,他拿起一看,是条短信,看完就夸张地叹息。 “怎么了?”元酿小心问道。 “小明雁工作上有急事被召唤走了!!”成风行不满:“都是你的那几个粉丝,不然我早带着小明雁走了,关了手机,谁还管那些个烦人的工作?!明雁的那助理哪里像个助理,跟个狱|警一样!” 元酿脸色也跟着黯淡下来,终究没有办法给他过生日。 夜色中,宁休的车在公路上飞驰。眼瞅着车子开上了高速,明雁只好开口:“宁休老师,我明早还有工作。” “只是去郊区兜一圈。” 明雁对这位是很尊重的,可是宁休不顾他人的想法,独断行事,即便明雁今天是偷听到了他的秘密,理应老实听话,但并不是自己主动偷听的呀,明雁也很无奈。他明天的工作是真的挺重要的。可总归只是想想,他没有胆量说出口。 宁休的车子开得这样快,是明雁没有想到的。 深夜中,高速上的车子并不多,高速两侧的绿色植物,在车灯的扫射下,闪着微微的绿光。明雁拿出手机,22点35分,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他的生日便过去了。他觉得有些可惜,脑袋靠在车窗上,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发着呆。 家里出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今年有这么多粉丝记得他的生日,给他祝福,是他进入这个圈子的第一个生日,他并不想过于草率地对待这一天。原本和好朋友一起过生日的计划,就这样被这么个突如其来的偷听打断了。 他觉得很可惜,也有点难过。他是真的挺期待成风行的礼物。 他收回视线,打开手机,看早上陈昭给他发的照片,据说是在他妈妈指导下做的一碗面。其实他知道他妈妈哪里就能下床指导她做面了,但还是很小心地存起来,珍惜地不时看上几眼。 待车子停下时,明雁还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碗面发呆。 宁休没有开车灯,他解安全带的时候,瞄到了明雁手机上的那张照片,手指停滞了半秒,开口:“下去逛逛吧。” 明雁回神,朝外面看了看,似乎是个庄园,晕黄色的路灯下,能够看到影影绰绰地种了不少植物,他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下车。 车门被打开的瞬间,满满的花香迎面而来,他的手还扶在车把手上,不由自主地深呼吸,忘了松手,忘了关车门。 宁休从车子另一侧走到他面前,他这才动了动,关好车门,作老实状。 宁休走他在前面:“走走吧。”说罢率先往前走。 明雁生在南安,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四年,却真的不知道郊区有这么个地方,尽管此刻是深夜,也能看出景色有多好。但也正因为此刻的深夜,有优雅的晕黄色的灯光,光下的花朵似乎更显美妙。 走过一道小径,眼前满满的桃花,明雁生在春天,据说出生的那天,家中院子里的桃树突然一齐开花,兴许有些夸张,但正因此他便一直对这个味道很敏感,夜色虽朦胧,仅靠味道他便知道是桃花。 再走过这小片桃花林,更多的花香扑面而来。左侧有一汪池水,月亮静静地在水面投射着柔和的光,宁休上前,坐到了水边的木椅上。他踩在草地上发出的轻微声音,惊醒了一直在发懵的明雁。 他想即便是宁休这样优秀的人,也定是有烦恼的时刻,比如此刻。正牌女友害怕恋情曝光影响事业,宁可他去找替身,也不愿承认,换谁心情都会不好吧?也许他也只不过是有些烦恼,恰巧被自己瞧见了,索性拉来一起看一场风景而已。 想到此处,他觉得安心了不少,走上前,坐到了长椅的另一端。 ☆、二十 宁休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明雁的动作,他坐到了身边也未有任何反应。 明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宁休果然是心情烦闷,才随便拉了个人出来而已,恰巧那个时候自己在现场罢了。他抬头看着天空,这里竟然能够看到星星。看了片刻他收回视线,回身看宁休。 夜色中,灯光下,长椅上坐着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侧面看上去有些冷峻。明雁依稀记得他好像已经三十一、二岁了,但这样看起来显得十分年轻,只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只是他有着二十几岁年轻人所没有的由时间沉淀而来的沉稳。不过这也正常,这个圈子最不缺俊男美女,圈里人也最知如何保养自己。 雁回_28 看着他那侧面,明雁不得不承认,相貌与气质的确十分具有吸引力,所以嘴里的话不知不觉便说出了口:“宁休老师,您不要难过,您这么优秀,错过您,是她的损失。”这样的安慰方式,其实是十分拙劣的,如今小学生估计都不会说这么一番话来安慰别人。 因此宁休听到这番话,倒觉得很可爱,他今夜心情的确有些烦闷,倒不是完全因为杨浅紫那番说辞,而是他并不喜欢这些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事。更何况自己关心、爱护了五年多的女人,就这么与别人约会了还瞒着他,身为男性,想要不生气,很难。 可是他认为明雁是不可能懂的,他微微转过头,语气略带调侃:“你才多大,哪里懂。” “……”明雁听到他带着笑意的话,突然心里面涌上一股怒气,尤其那笑意有些许嘲笑的意味。 明雁在娱乐圈待的日子不长,但也已有大半年,尤其这半年来,工作密度十分之大,形形色|色间遇到的人实在太多。其实他已经不喜怒于色太久,但此刻,兴许是仗着夜色正浓,他那股不开心便显现到了面庞上。 宁休却看到了,心中更觉好笑。站起身,往左边走了几步,挨着明雁坐下,转身看他:“不服气?” 又是这三个字,去年还在比赛的时候,他就说过这三个字。 那时明雁终是服了气。 但这次他就真的服不了这口气,他说的哪里不对了?值得宁休嘲弄。爱情不就是这回事吗,不合适的总会离开,合适的遇到再多阻碍也会在一起。 一切都是夜色的错。以往面对宁休总是倍感压力的明雁到底没忍住,一时脑袋发热忘记了得罪与否的事,终是开口:“她都嫌弃你,不愿意承认和你在一起,你至于为她难过吗?我说得不对吗?为什么要嘲笑我?” 宁休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并且说的时候语气极快,不容打断。 明雁说完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尤其等了片刻都不见宁休有回应,悄悄抬起头看宁休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实在倒霉,好好的一个生日,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心灰意冷:“对不起宁休老师,我口不择言。”你可不要让我们公司封杀、雪藏我。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明雁心想,我实在太知道害怕了,这半年多小心做人,不知为何就今天蒙住了。 “真诚不做作是好事,但要看对象。”宁休好像并没有生气,反而说起了这么一段话。 明雁皱眉想了片刻,没有明白其中语境。 宁休伸出手缓缓抚过他头顶的发旋儿:“娱乐圈这个地方可容不得你冲动行事,幸好今天是我。对别人切记不要轻易托付真心与信任,尤其说话要注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话虽粗鄙,意思却对得很。” 明雁在宁休的手轻柔地抚过时,身子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后手臂上密密麻麻爬上了鸡皮疙瘩,他觉得有些怪异,此刻宁休缓慢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恍惚才明白,宁休是在教导他? “可是为什么幸好是你,和你说真心话就不碍事了?”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宁休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收回手,站了起来:“走吧,今晚就住这里。明早我送你回去。几点开始工作?” 明雁懵懵懂懂跟着宁休站起来:“七点。” “嗯。” 随后两人再也没有交谈,明雁低着头缓缓跟着宁休的影子走,刚踩上他的脑袋,他的影子便往前走了一步,明雁便再抬脚踩上去,他再往前走,循环往复,不知不觉走到一扇门前。明雁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家酒店。 前台负责check in的姑娘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身份,有礼貌又很专业地给他们办了入住,一人一间房。 明雁先进了房间,他用房卡打开门,转身看向宁休:“谢谢宁休老师。” “早些休息吧。”宁休留下这句,没等他关门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明雁又走出房门,看着宁休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房间是一间商务套房,装饰很得体,并且看得出私密性很重。 他觉得这个生日实在神奇,十六岁的最后几个小时,居然是跟一个算是陌生人的陌生人一起度过。 他刚脱去外套,准备泡澡睡觉。 房门被敲响,他动作停滞了会儿,以为是宁休,大步上前打开房门,门外却是一位服务生,女孩儿笑得很甜美:“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餐。” 他并未点餐,却还是让开了身子,让她进来帮他在桌上摆好。 等她走出门,明雁走到桌旁,揭开大大的盖子,一股水汽迎面而来,白色的薄雾当中,明雁看到桌上摆着的是一碗面,彩釉瓷碗,十分漂亮。面上用胡萝卜雕了一只兔子,还有胡萝卜雕的四个小字:生日快乐。 他觉得鼻子有点酸,随手抓起了一个东西,摁了几下,待电视声音响起,他才知道自己随意拿到的是遥控器。他看向电视机,这个频道居然在播放《少年加油》十进九那场比赛,他听着主持人的话,清楚地知道,下面是他的口琴表演——《仙客来》。 他将视线移往电视机的右上角,23点55分。 很快他就听到了自己吹奏的口琴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舞台上的自己。其实他觉得有些别扭,他从小学各种乐器,只是为了娱己,并非娱人。但如今生计所迫,这些是他唯一能依靠的。 据说那天的口琴吹奏,使许多人哭了。 他现在听自己吹奏,倒不会哭,他已经很久没再哭过。父亲死的那天,他觉得自己似乎就把这生的眼泪都流掉了,说来矫情,但的确如此。 他深呼吸,抱起桌上的碗,挑起面往嘴里送,原来面下还有七分熟的荷包溏心蛋,还有许多的鸡丝与菌菇,不知这面汤熬了多久,十分之香。他埋头大口吃面之际,听到自己吹的曲子到了尾声,便又抬起头看了电视机一眼。 却看到了宁休,在最后一段旋律里,摄影师将镜头在宁休身上停留了几秒,明雁嘴巴里还有面条,此时却有些狼狈地张着嘴巴,看到镜头上宁休隐隐地居然在笑,他的身后无数女孩儿都在哭,唯他一人在笑。 那不是嘲笑,明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他觉得那是赞赏的笑。 他垂下脑袋,碗里面汤上浮着四个字与一只小兔子。 他属兔,这是他十六岁生日的最后一分钟。 他鼻子越来越酸,他想自己的眼圈也许红了。 他捞起兔子送到嘴里,吃掉。再一一吃掉生日快乐四个字。 其实,明雁已经不再矫情许多年。毕竟这两三年活得艰辛,生活都难以维系,哪儿还有时间矫情。 可是他此刻却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情绪。 待他再抬头时,他的表演早就结束了,电视机右上角的时间也已变成了0点12分,面早被他吃尽。他之前是坐在地板上吃的面,此刻他撑着地板站起来,有些浑噩地往浴室走去。 洗漱好后,裹上酒店的浴袍走出,躺在床上翻了好几圈,还是拿起手机爬了起来。 最起码说声谢谢吧? 雁回_29 宁休的房间离他挺远,他们来太晚,没法订到相邻的房间。 他到宁休房门外,低头思虑了几秒,便伸手叩门。 宁休打开门,见是他,奇道:“还没睡?” 明雁来找他有两个目的,一是谢谢他的生日面,二是要到他的电话号码。如果有电话号码,他本来只需要发条短信道谢即可。 现在他一时脑袋有点乱,也不知道先说哪个好,无意识间开口道:“宁休老师,我能要个您的电话号码吗?” 问出来后,他有点语塞。这问得好像有点儿蠢啊。 宁休直接伸出手。 “啊?”明雁傻了。 “给你我的号码啊。” “噢,噢。”明雁递上自己的手机,没想到这样容易。 宁休存好自己的电话号码,手机递还给他,眼睛看向他,那架势便是有事吗没事你走吧我要睡了。 明雁舔了舔嘴唇,其实道谢是一件理所当然并且十分简单的事,不知为何现在他觉得有些困难,再舔了舔:“还有宁老师,谢谢您祝我生日快乐,还给我送了一碗生日面。”他鼓起勇气说完。 却听到宁休诧异道:“啊?” “啊?”他抬头,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宁休有些莫名:“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 明雁心都凉了,难道说那碗面根本就和宁休无关?而是酒店送的?想想也是,这样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酒店定会十分注重这些,登记时见到他就是今天生日,送一碗面给点儿小惊喜无可厚非,亏他还被奇怪情绪附体,大半夜不睡觉还特别丢人地裹着浴袍来道谢。 明雁觉得以后再丢人也不过如此了。 他很少脸红,此刻脸庞却烧得厉害。 “不好意思,我竟然不知道,生日快乐。”宁休认真道。 明雁却更加难过,小声道:“已经过去了,是昨天。”然后鞠了一躬:“打扰您休息了,我回去睡觉了。”说完就跑,脚上还踩着酒店的拖鞋,走廊内铺的地毯有些滞涩,他跑得太快,活活被自己绊了一跤,宁休正要上前扶起他,他已经自己爬起来迅速消失在墙角。 宁休不免又想到当年那个将自己绊倒的小孩,当时他只知哭,等着妈妈来哄。到底长大了,爬起来再立刻跑离,竟然就是一秒钟的事。 隐瞒知道他的生日,隐瞒那碗面的确就是他吩咐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宁休其实也不知道,只是想这么做。 明雁将身体都埋在被子里,手机随意放在身侧,他突然感受到一阵振动。 拿起一看。 以后不要叫我老师了,也不要用“您”这个称呼了。——宁休 明雁在通话记录里找,果然看到了一个呼出的打给宁休的通话记录。原来宁休不仅仅在他手机里存了号码,也将他的电话号码存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明雁趴在床上,窝在被子里,看着那行字看了良久,慢慢回到:那叫什么? 回复很快:随意。 明雁回得更快:宁休哥? 回复很快发来:或者一休哥? 其实没有好笑到一定程度,但是明雁看到这句话突然就大笑,笑完觉得心中的郁结也没有了。果然嘛,就是心情一时低落,才会有奇怪的感觉,笑一笑又没了。 他笑着回复:那一休哥我睡了,晚安。 发完他坐起拿过杯子喝水,听到有短信进来,拿起一看,“噗——”,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你们年轻人不是说晚安两个字不能随意发?——宁休 晚安,WAN AN,我爱你 爱你。 是不能随意发。 明雁将手机塞到枕头下,没再回复。 宁休等了片刻见等不到回复了,笑了笑也扔开手机,这也太不经逗了吧。 他十七岁时,还是学校的一大魔王时,不知拿这招逗了多少女孩儿,没一个战斗力跟明雁这么弱的,他可还是个男孩儿啊。 他摇摇头,躺下睡觉。 这就是明雁十六岁的最后一天与十七岁的第一天。 ☆、二十一 清晨,明雁很早便醒了。比赛结束以来,工作量巨大,他不仅没时间睡觉,即便捞到时间睡觉,也总是睡不踏实。昨夜却睡得十分香甜,尽管醒得早,睁开眼睛的瞬间,明雁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终于明白何为高质量睡眠。 他起床,赤脚踩着地毯走至落地玻璃窗前,稍稍拉开一点窗帘,阳光直接沿着缝隙钻进来,尚不适应光线的明雁闭眼,一秒过后才又睁开,窗外果然是一片桃林,粉色白色玫红色的桃花开得正绚烂。他打开窗户,些微花香随风而入,他满足地吸了许多口,才转身去洗漱。 昨日他是从颁奖典礼直接被宁休带来这里,因而能穿的衣服仅有那套西服,他穿好,拿好手机去前台办退房,自己刷卡付了房钱。签字的时候,心里面在流血,他如今赚的钱是比以前卖奶茶多很多,可要花的地方更多,更何况他不久前刚买了个房子。 酒店的前台帮他定了出租车,十分有礼貌地面带微笑把他往候车区领。 临上车时,他笑着说:“谢谢你们的生日面。” 前台面露不解,他也没在意,弯腰坐进了车里。坐在车上,他拿出手机,想要发条短信告诉宁休他已经走了,又怕吵醒正在睡觉的宁休,到底收起了手机,打算晚些再说。 这么一晚,就晚到了夜里十点多。 雁回_30 毛小雨和他一起往机场赶,赶去外地参加一场商演。不管毛小雨对待明雁实际态度如何,就冲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工作起来都能这么拼,明雁是很钦佩的,也常常拿来勉励自己。毛小雨去洗手间的时候,明雁正打算找地方坐下。 却与一人擦肩而过,明雁低着头并没有在意。 擦肩而过那人脚步却滞住,转身不确定地小声道:“明明?” 明雁身子僵住。他穿了一身黑色衣服,戴了口罩与鸭舌帽,此刻路人恰巧并不算太多,他并不容易被认出。其实即便认出也无碍,这么几个月他被认出的时候多了。 关键在于,这人叫他明明。这个只有他家人知道的小名。 那人见明雁也停住了脚步,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往明雁走来,走到他面前,又叫了声:“明明。” 明雁缓缓抬头,只露出了双眼,打量着面前英俊的青年,脸上挂着的笑容竟然还和几年前一般,他扯了扯嘴角:“哥哥。” 对面的人是他的表哥,他舅舅的独子,他家出事那年,他正好出国上学了。他和他妈妈搬离南安时,也未曾和他们说一声。他们已多年不见。 他的声音隔着口罩发出,很轻微,明思听到,眼圈忍不住就红了。 明雁嘴巴在口罩的遮掩下微微撅起,他从小就和明思最要好。 明思深呼吸,却还是没有说话,似乎话太多,并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毛小雨回来:“明雁,我们走了。”边说,边好奇地打量了明思几眼。 明雁看了明思一眼,明思立刻便懂了似地递上自己的手机,明雁将自己号码输进去,保存好,手机递还给他,才与毛小雨离开。 “明雁,那是谁?” “以前同学的哥哥。”明雁知道不管怎么说,毛小雨都不会相信他们关系很浅,毕竟都交换手机号码了,对于他们而言,私人信息多重要,无需多说。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关系,便随便说了个。 “这样啊……”毛小雨的语气听起来果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他们这行,成天与明星以及成功人士打交道,她看人很准,即便刚刚那位青年看似穿得普通,其实却极其有讲究。毛小雨跟在明雁背后,也暗暗打量了他几眼,她自然也不相信明雁身世真的那么简单。 明思的本科是出国读的,第一年忙碌的事情太多,要处理的人际关系也多,逢假期便是开车外出旅行,待他有闲暇“调戏”那个跟屁虫小表弟时,才发现小表弟不见了。 也才知道国内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他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奶奶父母亲戚们真的能够漠不关心,他中途回来找过他们多次,均以失败告终。直到去年明雁突然由一个选秀节目红起来,他才有些眉目。 如今他已回国,此次刚从外地参加朋友婚礼回来,没想到就这样遇上了。他看着明雁在自己手机里存着的名字还是明明,不禁又笑了起来。他这么几年几乎每一天都在担心,明雁小时候被养得多娇惯,他到底是怎么过这几年的?更何况现在进了娱乐圈,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家里面长辈都是老古董,瞧不起这个圈子里的人,可他却只有担心。 幸好,如今他回来了,再没人能欺负明雁跟姑姑。 右手臂搭着西装的明思,站在机场门口,回身又望了望明雁离开的方向,露出了笑容。 明雁上了飞机便戴上眼罩作出了睡觉的姿势,却又睡不着,翻出手机想要看看明思是否已经发来了消息。却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他点开一看,宁休。 他坐起来,摘下眼罩,他竟然忘了,忘记与宁休道谢。尽管不是宁休本意,尽管无法与朋友欢度,但他的确过了一个不错的生日。可是他竟然忙得完全忘记了,宁休是否会觉得他是个十分不知好歹十分没有礼貌的人? 他正要拨回去,提醒手机关机的声音已经传来。 暗暗叹口气,他关好手机收起来,重新戴上眼罩。 宁休在没有工作的时候,生物钟一向十分规律,今天已近十二点,他却还未睡觉,只因他被杨浅紫约了出来。 偌大的咖啡店,只有他们俩人。 杨浅紫喝了一口白水,抬头道:“宁休,我们分手吧。” 宁休坐着的姿势看起来十分悠闲,即便听到的是这样的话。 他和杨浅紫已恋爱六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小女孩被导演骂的躲在片场的角落里哭,不巧被他看到了。他当时也还算年轻,在圈里已小有成就,觉得自己应该找女朋友了,凑巧杨浅紫那天穿了一身古装戏服,是他最喜欢的白色。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免俗地总是会偏爱这样干净如白纸的小姑娘,尤其哭得梨花带雨,蹲在一棵梨树下。 宁休想了想,那好像也是一个春天,毕竟梨树春天才开花。 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不管杨浅紫最初是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宁休自问这六年他对得起她男友这个身份。 “好。”他静静地开口。 杨浅紫有些失望,她多么希望他能开口挽留自己,那样自己兴许也会犹豫。可是他只有一个“好”字,甚至不问原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抬头看到宁休冷静的眼神,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她不自觉开口:“我受够了,受够你与林清修假装恋爱。” 宁休点点头:“祝你幸福。” 杨浅紫哑然,仅仅这样吗,她不死心问道:“你恨我吗?” “当然不。” “我会幸福的。”杨浅紫说完又喝了一大口水,起身:“我走了。” 宁休依然坐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身态十分优雅。咖啡店的灯光打得偏暗,他穿着浅咖啡色的开衫,杨浅紫回身看他的瞬间又看痴了,她知道她还有机会,如果开口,她还是他的女友,他还是她的男友。 可是她的人生不应该这样。 她决然地扭头离开,她知道宁休再也不会像从前每次那样送她,可走到门口时,她不免心存侥幸地再次回头看,果然空无一人。 她扯唇一笑。他是她的初恋。她是幸运的,刚入行便遇到了宁休,成为了他的女友,做什么都有他护航,她根本不需面对大多数女性都要面对的难堪,她只需磨练演技、高高在上。 可她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她从家乡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这些。 她闭眼,用手指拭落那几滴眼泪,大步往外走,再没回头。 而人,总要往前看。 宁休一人独坐,看着杨浅紫留下的杯子。 知道杨浅紫开始出轨是去年十月,他从小自负,并不能忍受背叛。但又觉得可笑,他也有被背叛的一天。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怎会不难受。 他探身拿过杨浅紫留下的杯子,手移到椅子外侧,手指一松,杯子掉落,碎了一地,声音十分清脆动听。 很快有服务生过来帮他打扫干净。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家据说私密性最为严密的咖啡店其实是他名下的,包括第一次与人在此幽会的杨浅紫。 雁回_31 收回手,正打算起身的他,看到了在桌面上振动的手机。 是明雁的电话。 他划开接听。 “喂?是宁休老师吗?”明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有精神:“宁休老师您睡了吗?我是不是吵醒您了?” 宁休不自觉微笑:“还没有睡。”又加道:“不要叫我老师了。” 明雁笑了声:“那一休哥你怎么还没睡?”还没等宁休说话,又赶紧道:“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宁休哥您可别生气啊!” “没有。”宁休边笑着说,边示意服务生给他倒杯水来。 “宁休哥我早上有工作,不想麻烦您,就自己先走了。怕打扰您睡觉,想着晚些给您道谢的,却不想一直忙到现在,我现在在外地呢,刚到酒店。”明雁一串话说得极快,不知为何,经过昨晚,他突然没有那么害怕宁休了。家里没出事前,他曾经是个积极乐观的小话唠。如今,与宁休说话时,语速忍不住就变快,话也会忍不住地变多。 “道谢?” “啊?”明雁没想到他没问别的,倒问这个,顿时又有点不好意思:“宁休哥您可能不知道,昨天是我的生日不假,还是我的16岁生日,本来我是要和成风行一起过的。但是因为您,我也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谢谢您。”明雁道谢道地十分认真。 宁休倒觉得明雁这会儿挺乖的。明雁以为他伪装得好,其实宁休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有敬意有畏意,说话时总是有些小心翼翼,与这时候的乖巧并不同。虽说看上去其实有些相似。 他笑道:“那你明年17岁了,再给你过。” “啊……” “好了,你刚到酒店,快睡吧。” “噢,那宁休哥您也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睡觉了,晚……哦不,拜拜。”明雁挂了电话。 宁休猜他是想说晚安,最后到底没说,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雁挂了电话,心想,还好没把晚安说出来,这话可不能乱说。 扔了电话扑到床上,狠狠滚了几滚,他觉得今晚是他入行以来最开心的一晚。遇到久违的家人,他之前还和明思通了电话,又能够去除压力与敬佩的前辈通电话。 他觉得这样的人生也挺好。 ☆、二十二 明雁从外地回来的第二天,便被明思带出去吃饭。 明思似乎是要把四年内缺失的全部补回来,将明雁带到他以前最喜欢的一家私房菜馆。明雁歪头看着车外,大笑:“哥你故意的吧?” 听到这笑声,听到这声“哥”,明思心里那个舒爽,他就害怕这几年的苦日子把他的明雁给磨变了性子。如今看来,最起码在亲人面前,他还和从前一样。 明雁当然和从前不一样了,但是看到亲近的哥哥,还是忍不住想和小时候一样撒娇。 “知道你喜欢这个,哥回来了,以后缺什么就跟我说,咱一一补回来,日子还跟以前一样过。不喜欢上学,退学也好。你要喜欢,就学你喜欢的那些琴啊什么的。依我看,把姑姑也赶紧接回来。” 明雁摘下帽子放在手里玩,他并没有告诉明思他妈妈中风的事情:“不了,回来外公跟舅舅们都不好办,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爸爸。那里挺好的,妈妈习惯了。你放心,那里都很好。我现在也能赚钱养活一家了,挺好的。哥你跟我联络上的事情,可别告诉舅舅和外公啊。” 一听这话,明思心里又疼起来,道:“我想去看看姑姑,挺想她的。” “等我忙过这阵吧。”说完,明雁瞟了他一眼,笑道:“别,你可别哭。” 明思把他抱进怀里,紧紧搂了一下,拍了他肩膀:“走,咱吃饭去!” 因为这家饭馆私密性特别好,明雁也没戴墨镜,手里拿着鸭舌帽自己跳下车,关好门,将鸭舌帽反过来戴在头上,回头冲明思傻笑。 明思忍俊不禁。他看完了明雁的所有比赛,每看一次,都被明雁那种带着些许压抑的气质惹得心疼,如今见他还能和以前一样笑,只觉欣慰与安慰。上前伸手,手掌盖住他的脑袋,揉了好几下,才带着他往里走。 明雁跟在他后面嘟囔了几句,追上去与他并肩前行。 元酿僵在车里,几乎不敢相信刚刚那人是明雁。在阳光下笑得那么欢畅的人居然是明雁,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明雁。 明雁为什么会来这里,还这样一副常来的样子,他身边的男人又是谁,如此熟稔的样子。元酿僵了许久,直到听到手机响,拿起一看,是朋友在催他。他才开车门下车,也往饭馆里走。 有穿着汉服的女孩领着他往里走,他本想问一问她是否见到了明雁,想到这里是绝对保护客人的隐私,终是没有问。 经过芙轩厅时,门正好打开,有同样穿着汉服的女孩托着托盘上菜,通过门打开的缝隙,元酿确定那个正拎着酒壶面带笑容温酒的人是明雁,温酒的动作同样做得那样熟稔。 他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明雁了。 明雁慢条斯理地吃着鸡丝面,这几个月虽累虽忙,却能吃饱,不再似从前那般吃都吃不饱,他的餐桌礼仪便又慢慢回来了。 他拿起桌上加了姜丝煮的黄酒,直接对着酒壶喝,喝完放下感叹道:“好喝!好久没喝过了!” 明思好笑,更多的是心疼,却未表现出来:“你如今是跟哪个公司签的约?” “就电视台下面的那个。” “签了?” “还没有,去年说等今年过了生日再签,估计就这几天了吧。”明雁不太在意这些。 “那公司听说风评不好。”明思这些日子可把这些东西都研究了个透:“我给你找个好的,盛世娱乐如何?” 明雁差点没喷酒:“哥,在别人眼中我家境贫穷,毫无背景后台。虽然这差不多也是实情,你要让我跟那种等级的签,还不被黑子黑死。” 明思不满:“谁敢说你没后台,你的后台就是我!” 明雁上下看了他几眼:“哥,恕我直言,你也刚大学毕业,靠的还是舅舅。你不怕被他发现呀?” “真发现又如何?我爸和爷爷现在后悔着呢,只是拉不下脸,你信不信,姑姑今天给爷爷或者我爸打个电话,他们能立刻去把她接回来。” 明雁却不能说出他妈妈的实情,只是笑着岔开话题:“好啦,反正有你这个后台,真有人欺负我,我找你好不好?” 雁回_32 “行,那就签吧,出不了大事儿,有我在呢。” 明雁应了几声,继续吃那碗明思特地为他补的生日面,他从前就最喜欢吃这家的鸡丝面。吃到一半,两人有说有笑时,门突然被敲响,他们二人对视一眼。 “请进。”明思开口。 门缓缓打开,元酿走进来。 明雁眼睛微微睁大。 明思记得这人,跟自家弟弟一起比赛的,具体叫什么名字他却忘了,回头看了眼明雁。 他站起来:“元酿,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嗯。”元酿面无表情,而且走来坐在两人对面。 明雁闻到他身上轻微的酒香,原来也喝酒了。 “我在停车场看到你,就来看看。” “哦。” “进来时,他们上菜的时候,我看到你坐在这里。” “哦。” “这是我们明明朋友吧,一起吃?”明思见他们这一问一答的着实没趣,开口问道,说着还让人添碗筷。 元酿喝多了,说话就有些一板一眼,听闻此话,尤其又那样亲密地称呼明雁,抬头阴沉沉地看了眼明思,道:“我不吃。” 明思愣了下,心想不吃就不吃,谁还稀罕你吃了,便没再管他。 只听两人在那里说话,明思听得出来,这俩应该不算朋友,说话彬彬有礼。 明思都替他们俩尴尬,幸好明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桌上的手机看了看,元酿不经意瞄到是宁休的来电。 “我先回去了。”他几乎立刻站起来,机械地往外走。 “你这朋友没病吧?”明思诧异。 明雁瞪了他一眼:“人家好着呢,喝多了而已!” “好好好,你接电话。”明思举双手。 明雁滑开接听,因为明思在身边,语气又变得乖巧起来:“宁休哥您好。” 宁休一愣,怎么又这般语气了,随后问道:“明雁你最近有空吗?” “怎么了?” “我侄子,和你差不多大,想学架子鼓,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指导下他?” 其实这有点强人所难,他们非亲非故,但明雁并没有想到这点,显然宁休也刻意忽视了这点。 “我那样的水平……你们还是请专业老师才是。” “他其实是看了你的比赛才对架子鼓有了兴趣。” 明思见到明雁脸上犹豫的表情,生怕谁欺负了他,开口道:“明明快来吃饭。”声音较大。 “……”明雁又瞪了他一眼。 宁休听到了:“原来你在吃饭,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宁休哥,我有空的时候就给您打电话,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和他聊一聊,指导是肯定谈不上的。” “不急,你先吃饭。” “好的,宁休哥再见。” 明雁挂了电话,回身看明思,他知道明思这是四年找不到他怕过头了,生怕他被人欺负,想到此处,明雁又觉得暖心。是啊,虽然其他亲戚还不愿意认他们,但他最亲的哥哥回来了,以后还怕什么呢?日子当然是越过越好。 “宁休哥,他帮了我好多的。”他向明思解释。 “这哥叫得真亲切啊。”明思不满,宁休是谁,他自然知道:“这宁休三十多了吧,还好意思让你叫哥哥?我看你得叫叔叔。” 明雁哭笑不得:“亲爱的哥哥大人,咱快吃饭吧!吃完我还得去练舞。” 听了这称呼,明思才又笑起来。 几日之后,公司人事负责人果然与明雁商讨签合同等事宜。 明雁大致看了一遍最终版合同,很干脆地签下自己名字。 人事负责人很温和,收回合同便离开了小会议室。 毛小雨又递给明雁一份册子:“这是公司给你制定的一份计划表。” 明雁接过看,先看了这一年的,一张专辑,一个电视剧男三号的机会,还有若干表演与广告等等,计划表写得很详尽,明雁有些讶异。他以为公司将会一直用他赚这笔顺风车的钱而已,赚完就丢,并没有想过真正去培养他。 没料到却制定了这样周详的计划表,明雁有些羞愧,之前那样腹诽公司好像有点小人之心。 顿时觉得自己也需好好工作,不辜负公司的这份心。 毛小雨见他仔细看,看完后才又笑着说:“公司给你请了专业的声乐老师,下周开始上课。这几年,公司的打算是让你主攻歌曲,多上些电视剧配戏,刷几年观众好感度,后面再找机会让你去主演。” “谢谢公司,我会努力工作的。”明雁这话说得真心。 “行,那我去和李经理说一声,他一直念着你这里呢。你回家好好休息吧,这几天给你放个假。”毛小雨此时语气很是轻松。 刚签完一个对自己而言还算重要的合同,明雁也觉得很轻松,此刻知道还能有几天假,更觉轻松。笑着点了点头,打了招呼,便转身率先离开。 毛小雨微笑着目送他离开,会议室门关上,她才缓缓收起面上的笑容。 雁回_33 ☆、二十三 明雁出门打了车,他本来靠着闭目养神,突然想到宁休的侄子那事,想到自己这几天正巧有空,日后恐怕难得有假期了。 他抿嘴,咬了咬下嘴唇,掏出手机给宁休发短信。 几分钟后,宁休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眼睛瞪大,赶紧接通:“宁休哥。” “怎么突然这几天有空?” “啊,下周要开始忙了,这几天能休息几天。” “行。今晚有空?” “有啊。” “一起吃饭。” “……”明雁心想,两个不管是从年龄、性格还是地位来讲都十分悬殊的人,因为那次偷听事件莫名其妙而认识已有些神奇,后来能够如普通朋友般讲话更加神奇,这些都算了。如今居然还要一起吃饭了?况且听宁休那语气,便知他是说一不二之人,明雁从前也是这样的人,只可惜现在不是从前。 “我订餐厅,订好后地址发给你。”宁休说话时几乎从来没有停顿,尾音也很短暂,而且他似乎在忙,明雁能够听到有人在叫他,果然他后来小声和别人说了句什么,才又对明雁道:“我先挂,有些事。” “……”明雁望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已黑。真是一个狂妄、自大又自我的人呀。但是人家有资本,你能说什么? 明雁回去换了身衣服,躺在沙发上等宁休通知,打开电视机,调到电影频道,居然又在放宁休的电影。 是他二十多岁时拍的电影,一部古装戏,他演了个反派角色。 打开电视机时,电影已经放到快要结束的时候,宁休饰演的角色,被一群正义人士围在中间,他身上常穿的白色大氅已染上鲜血,他用自己的长剑撑着自己的身体,眼神平静地看着面前之人,看他们羞辱与得意。 这部电影,明雁早就看过。是宁休唯一一次做男二号,并且结局,他作为反派人物,自然也是死了。可是当年这部片子播出时,即便他是男二号,也占尽风光。直到现在,还有人将他临死那幕视为经典,不时拿出膜拜。 明雁歪着脑袋,仔细地看着屏幕中宁休的眼神。看似平静,实则掩盖住了满满的愤恨与忧伤。 他的剑渐渐再也撑不住他的身体,围着他的人群而攻之,他的白衣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鲜红色。正在大风刮起,配乐响起,他正要倒下时。 手机响了。 明雁被吓了一跳,惊地直接从沙发上坐起。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看得这样认真,小小的振动声就能令他如此。他拿起手机,是宁休发来的地址与时间。 他没再看电视,直接将电视机关了,起身去用冷水洗脸。 又将脸埋在冷水中,一分多钟后再抬头时,刚刚那份莫名的心悸才消去,他松了口气。 他穿衣服时,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上个月买的裤子,如今成了九分裤。他懒得再换,穿上一双黑色牛皮浅口鞋,套上黑色双排扣风衣,戴上墨镜与帽子这两样出门必备物品,才放心出门。 宁休坐在车中,在路边等明雁。 待前面有辆的士停下,有人开车门走出,他看到的是这样的明雁: 黑色的高领衫,他的脖子很修长,穿这样的高领衫十分好看,黑色的风衣,黑色的牛仔九分裤,黑色的鞋子,黑色的墨镜与帽子。 能够不经意反映出一个人品味与心境的东西有许多,服饰便是其中一种。宁休自问,即便如他这样的年纪,也未有过这样一身全部是黑色的时候。所以,这个才十七岁的孩子,内心到底多阴郁,才会在这样私人的时刻不经意间拥有这么多黑色。 明雁下车后,抬头看了看。宁休在这个圈子十几年,十分知道如何保护隐私,这点他很放心。虽然他只与宁休单独相处过两次,但每次去的地方均是他从前从来没去过的,比如此次这里的餐厅也是,出租车司机之前也是绕了几圈才找到这么个巷子。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宁休到底住哪里。 他正要进去,听到了几声车喇叭声,他朝右看去,车灯亮了亮,他眯了眯眼,看到了车内坐着的宁休。 他往前走了几步,宁休开车门走下来。 明雁往他身后看了看,居然没人了,他以为宁休是要引荐那位侄子。 宁休手指转了下车钥匙:“进去吧。”率先往里走。 明雁回神,大步跟上他。 是家很普通的小餐厅,明雁翻了翻菜单,没找到想吃的,抬头问服务员:“可以做菠萝虾仁饭吗?” 服务员愣了下,不自觉看了眼宁休,见他面带微笑,才笑道:“可以的。” “那我要这个,还要一份菠萝油。”宁休听到他点的这俩菜,虽说菠萝油与菠萝其实并无关系,还是笑了笑:“这么喜欢菠萝?” “挺好吃的。”明雁弯眼笑了笑。他早摘了墨镜和帽子,两人坐在一张不算太大的小桌上,灯光悬挂在桌子中心的上方,暖暖的光打在明雁的脸上,这样一份笑容看起来十分乖巧。 宁休觉得还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比较讨喜。看着菜单,他随意点了几个菜。 服务员微笑着正要下去,明雁开口:“我的菠萝饭只要菠萝虾仁和鸡蛋,其他不要,再帮我加点葡萄干。” “好的。您稍等。”服务员在菜单上加上要求才离开。 明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人一稍微脱离艰苦的环境,毛病就又回来了。以前最穷的时候花菜他都能眼睛不眨地吃下去,如今又和小时候一样苛刻起来。 宁休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帮他倒茶水,他受宠若惊地双手捧着自己杯子递过去。 宁休觉得明雁在自己面前还是过于拘谨,却未想到他自己的地位与声望,谁能不拘谨?毕竟,他们并没有熟悉到什么程度。 菜很快上来,明雁看着自己那份菠萝虾仁饭。菠萝外壳盛着满满的饭,菠萝粒、虾仁、鸡蛋与葡萄干果然夹杂在其中,在灯光下实在诱人。明雁其实已经饿了,但是宁休点的东西还没上,他并没有先吃,只是不时地看几眼自己的菠萝饭。 “先吃吧。”宁休看得好笑,拿起他的勺子递给他。 明雁嘿嘿笑:“等您一起吃。” “上次说了不要叫老师,如今这个改了,还有一个没改。” “啊?” 雁回_34 “对我也不要用敬语了。” “……会不会太不懂礼貌。” 宁休轻笑出声:“我不觉得不礼貌就没关系,快吃吧。” 明雁这次没再推脱,拿起勺子就往菠萝里挖饭去,挖了一勺送到嘴里,菠萝清香、虾仁的爽滑与葡萄干的甜腻让他满足地眯了眯眼,他嚼完抬头:“好好吃啊。” 宁休再次轻笑:“那就快吃,多吃。” 明雁笑着点头,埋头大吃。 宁休摇头笑。 晕黄的灯光下,少年埋头认真地吃着菠萝饭,速度虽偏快,姿态却不粗鄙,对面英俊的男人一只手搭着椅背,一只手拿着茶杯静静地喝茶。服务员上菜时,远远走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觉得实在美好,竟突然不想打破这份安静。 宁休此人做事喜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因而为了足够的安全,他索性自己开了餐厅、咖啡厅等等,不至于想吃个饭、喝个下午茶都没有一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只是这事无人知道而已,包括李欢心。 服务员还是走了上去,安静地将盘子摆放在桌上。明雁抬头,放下勺子,帮她放置。 都放好后,女孩笑着道谢:“谢谢,请慢用。”才离去。 女孩知道店里真正的老板是谁,宁休总是来这里用餐,以往都是独自一人来,这还是这几年来他第一次带人过来。 明雁将黄油夹到菠萝包里,一共两个,他分别夹好,抬头看宁休:“宁休哥,一人一个。” “我不吃甜的。” 明雁一副“那好吧”的表情,点点头自己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两个菠萝包。这家店虽然小,位置还隐蔽,东西倒是做得格外好吃。 待都吃得差不多了,明雁说到正题:“我哪天去见你侄子呀?” “就明天吧。” “上午?” “他要上学,晚上。” 明雁点点头,他忘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可不是还在上学吗,明天又不是周末。虽然成绩不好,因为没钱还要养家早早退了学,其实他还是挺喜欢学校的,毕竟那是真正的无忧无虑。 宁休说完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暗恼,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能犯这样低级错误。 没料到明雁又问:“宁休哥,你侄子成绩好吗?” “不……太好。”宁休的声音终于有了停顿。 明雁笑了:“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也不好。总是年级倒一。” 宁休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不想让自己意识到那话的错误,不禁心中一暖,的确是个好孩子。 明雁没让宁休送他回去,约定好第二天见面的地点与时间后,自己打车走了。他知道借着宁休的风,对自己的工作只有好处,但他真心不想借这阵风。 宁休目送载着明雁的车转弯不见,他转身走回餐厅。 之前招待他们俩的女孩见他回来,走上前:“老板怎么了?” “菜单上加上那个菠萝虾仁饭吧。” “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其实也没多少人看,但还是要说声抱歉。因为假期开始,在外身边无电脑等不可抗力的原因。 说好的日更在13号间无法实现,这三天不更新。 4号恢复更新哦。大家节日吃好喝好睡好玩好。^^ ☆、二十四 明雁回到租屋里,洗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与陈昭视频。 陈昭一见到他的脸就兴奋地挥手:“可算回来了,不是说好九点?” “和别人吃饭,拖了点儿时间。” “和谁呀,可别随意跟女孩子出去,小心被记者拍到。”陈昭紧张不已。 明雁笑出声,陈昭皱眉:“你还笑呢,你这样的新人,名声最重要了。” “我知道,是和男的一起吃饭的。”明雁觉得陈昭越来越像自己的姐姐,每次总要在这些方面提点自己好一番,生怕自己做错什么。 “明雁你最近开朗很多,这样我就放心了。今天阿姨又是看着你的视频睡着的。” “是哪一个啊?” “去年你们演唱会你唱《在水一方》的那个,阿姨今晚看了好多遍。” “那是我妈妈以前很喜欢的一首歌。”明雁微笑着,眼中却渐渐升起落寞。他爸爸从前追求他妈妈时,便是靠这首歌。 陈昭隔着屏幕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只挑好事说给他听。 明雁听得不时笑着点头:“昭昭真是多谢你了,几乎每天去看我妈妈。” “我这学期课正好少啦,奶茶店我也不去打工了,没事就去陪陪阿姨。” 话说来简单,但真能如此真心对待一个朋友的妈妈,却又何其困难,可是陈昭日日这样。明雁小时候是个勇于表达感情的孩子,如今却总是难以表达自己真切的想法,只能每月往陈昭卡上打更多的钱,最后又引来陈昭的不满。 明雁觉得,能够有这样的朋友,真的是福气。 妈妈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好,日后总能再次活动身子、再次下地走路、再次开口说话。明雁现在感谢曾经政治老师让他们背过的那句“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如果不是这句他从前讨厌的话作为支撑,他也不知道这几年怎么坚持下来。 雁回_35 明雁关掉视频后,深呼吸,调好闹钟,关了台灯,埋到被子里睡觉。 难得的休假,没有压力的睡觉时间,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近一个小时,他再爬坐起来,走到客厅歪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放DVD,还是宁休的片子。兴许是刚签了合同的缘故,再看宁休的电影,除了钦佩外,明雁突然有了一种自己也要这样的念头。 念头升起时,他自己愣了一下。随后他的双眼便牢牢盯着电视机里的宁休,可是如果真的能够像宁休一样,可以在不同的电影中扮演不同的人生,那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兴许是看电影看得太投入,待他拿过手机将“我在看你的电影”这句话发送出去后,再收到回复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他并没有打开客厅的灯,客厅内唯有电视机微弱的光,托小时候不爱学习的福,他的视力十分好。 他看着屏幕上自己发的短信: 我在看你的电影。 宁休回复:哪一部? 他真想撞墙。 他觉得自己就像自己的那些小女孩粉丝,可要命的是,人家小女孩单纯又可爱,有花痴追星的权力。他一个准成年人,还是个男性,这样做真的可以吗?他觉得十分丢人。 却还是得回复:《狂想曲》。 宁休回得挺快:我的第一部电影。 明雁认真地打字:演得真好。 宁休其实并不爱发短信这种高中生情侣爱做的事,直接又打了电话过来:“还没睡?” “睡不着,就起来看电影了。”明雁自己也未能察觉他如今与宁休之间越来越熟稔的氛围。 “喝些牛奶或者蜂蜜水,会好些。” 明雁笑道:“失眠是老毛病啦,没用的。除非吃安眠药。” “你才几岁,就老毛病?那药别吃。” “没吃。”明雁笑得有些傻,“宁休哥,你演得真好。” “也想演?” “想,不过我还不够资格。” “多练练,总会够格。你和电视台签约了?” 其实两人之前的相处一直保持着一个度,这还是宁休第一次主动提及他的工作。 明雁点了点头,尽管宁休根本看不到,他说:“签了,十年。” “这么久,合同你好好看了吗。” “看了,而且我不可能做这么久的。”明雁不知不觉就把这连明思都没有讲过的话告诉了宁休,还未意识到。 宁休顿了下,这孩子未免太诚实,比赛的时候明明看得出来是个聪明孩子,心眼儿也多。怎么现在看来却十分单纯。 “你很有潜力,好好加油。” 明雁听到他的鼓励,咧嘴笑:“谢谢宁休哥。” “早些睡吧。” 明雁想说每次跟你说完话都会豁然开朗,话就要脱口而出时,他闭紧了嘴巴,终于意识到这话容易产生歧义,会让宁休觉得自己是在刻意讨好溜须拍马吧?他只想靠自己的努力,做好这份工作。 “谢谢宁休哥的开导,我这就睡。” 宁休轻声一笑,挂了电话。 明雁还歪在沙发上,保持着侧身拿住手机贴在耳朵上的姿势,他听着短暂的忙音。良久放下手机,他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想了想,他想总归要感谢命运或者上天让他能跟宁休熟悉起来,宁休是个很优秀的演员,太多的东西值得他去学习。 这也是福气。 隔天晚上,明雁见到了宁休的侄子。在他家中。 房子很大很大很大,这是明雁从车上下来看到后唯一的感想。不仅大,从外面看还很漂亮,院子也很大很大很大,种满了花花草草。从前他家还没出事时,房子地段和大小已算很好,如今见了这个才知道原来世上有钱人真的那么多。他走在宁休身后,不由暗暗打量宁休,宁休绝对不简单。 宁休带着他走进去,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笑着迎过来:“宁休来啦?”说着接过宁休的外套,递给身后一个女孩,让她挂好,并看了明雁一眼,笑着夸道:“哟,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谢谢阿姨。”明雁道谢。 “不敢当不敢当。”这位阿姨连连摆手:“孩子,你就叫我宋姨吧。“ 明雁猜想,这位宋姨应该是他们家比较有资历的佣人,笑着又叫了声:“宋姨好。” “真是俊。”宋姨又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明雁几眼,等他们俩都坐下后,她笑道:“我这就上去叫元元,今天他身子不大好,吃了中饭就睡了。” “跟元元说,教他架子鼓的人来了。”宁休拿起茶几上的茶喝了口,笑道,态度十分亲昵。 “哎哎!” 大约十来分钟后,明雁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明雁回头望过去。 看到后,明雁微微张嘴。一个一脸冷漠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家居服慢吞吞地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走到一楼,他也看到了明雁,即便这样,脸上还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他的脸十分苍白,看得出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但是嘴唇却又格外红润,配上那样的脸色,反差般地居然极搭。明雁回过神,心想不愧是宁休的侄子,这家的人长得都太好看。 他走到茶几旁边,叫了声“小叔叔”,便坐到了两人对面,再也不说一句话。 明雁觉得自己小时候够嚣张的,见到这位才知道什么叫嚣张,瞧瞧人家这不可一世的模样。身后宋姨又端着一托盘的东西走来:“元元,快把这个喝了来。” “不想喝。” 雁回_36 “今天莲心都剥了,不苦,乖,来喝一口。” “不想喝。” 明雁看着他那谁都欠他一百万似的表情,默默地咽了口唾沫。他再默默地转头看宁休,宁休似乎早习惯了,一脸平静。 宋姨劝了几个来回都没用,她居然还在劝,这时宁休总算开口:“快喝了,明雁好教你架子鼓。” 他这才勉强接过碗,将那碗甜汤喝完,站起身:“跟我来。” 明雁回头看了看宁休,宁休点头:“去吧。” 他带着明雁走到一间房内,关好门,转身看明雁:“我叫何元。” “啊,你好,我叫明雁。” “我知道,我喜欢你。” “……”一上来就表白太刺激了吧? “我看了你所有比赛、演唱会和广告。” 明雁有些不好意思,居然遇到粉丝了。 “我很喜欢你,也很羡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学自己想学的东西。” 即便这样表露真心的话,何元都是面无表情地在说,好像和谁有仇似的。明雁此时想,这孩子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笑? “你也可以学啊。”明雁笑道。他前两年最痛苦的时候,也没像面前这位这样苦大仇深过。 “我不能学,我身体不好,我爸爸,我……姐姐都不让我学。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每天上学,身子稍有不适,学也不能上了。”何元坐在沙发椅上,不知道望着哪里发呆:“我真的很羡慕你,演唱会上,你笑得好灿烂。” 明雁无语凝噎,天知道,以前被羡慕也就算了。如今的他,也有被人羡慕的一天。 何元小朋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在说,明雁这才发现这个孩子只是太单纯了,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太好而已,可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听小朋友抱怨啊,便主动问道:“你想学架子鼓?” “有一点。”何元点头,终于把视线移向他:“你和我小叔叔什么关系?” 明雁被问住了,什么叫什么关系,他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你喜欢我小叔叔?”他又接着问道。 明雁感觉他的思维无法跟上何元。 “你也觉得男的可以喜欢男的吗?”他还在接着问。 明雁已不知该如何维持自己的笑容。 何元见他也不知道答案,有些失落,站起身:“你教教我架子鼓吧。” 何元一直缠着明雁敲鼓给他看,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房门被敲响,明雁看了下手机,才发现居然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何元不满地皱眉:“谁啊?” “元元是我,十一点了,明雁应该回家了。”宋姨的声音。 “他不回家,他今天睡我家。” 明雁差点没跳起,谁说要睡你家了?虽然你家又大又漂亮。 何元说完还回头看了看明雁:“明雁你今天和我一起睡。” “……” 宋姨的声音没再响起,明雁有些郁闷,这就不管了?有钱公子怎么都这么奇怪,前有元酿,后有何元。 幸好几分钟后,门再被敲响,这次是宁休的声音:“元元,明雁明天还有工作,下次再带他来玩。” 何元似乎很听宁休的话,本来拿着鼓棒的手松开,鼓棒滚到了地上。他从旁边抽过一个小本子,拿了钢笔在上面认真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明雁:“明雁我们以后做朋友。” 明雁接过来看,上面认真写了他的电话号码与Q|Q号码。他好久没见过这样留联系方式的人了,而且何元的字写得十分工整。字往往如其人。 “我没有朋友。”何元又道。 明雁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原来有钱人也有烦恼。 “我们以后做朋友!”明雁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何元嘴角扯了扯,虽然依然没有笑容。明雁想,大概这就是何元的笑容吧。 宁休带着明雁离开,何元一直送到院子门口。宁休车都启动了,何元还跟他挥手说再见。 明雁关上车窗的瞬间,听到何元问宋姨:“爸爸今天又不回家吗。” 宋姨回答了什么,他没有听见。 他只是觉得,何元问那句话时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忧伤。 作者有话要说:  放完假了,恢复日更哦。 ☆、二十五 深夜,路上行人与车辆均很少。 宁休悠闲地开着车,眼睛看着前方,道:“元元他从小性格就有些孤僻,但他很喜欢你,看了你的比赛起就一直念着要认识你。” 明雁这才明白为什么比赛时宁休要那样提点自己,原来是因为这个,爱屋及乌。也难怪最近一直与自己保持联系,是因为要带他来这里。 “我觉得他很可爱,刚开始会有些纳闷他为什么说话总是一个表情,熟悉了就会觉得很可爱。” “他只对喜欢的人可爱,你是他喜欢的人。”宁休笑道。 雁回_37 喜欢二字出口,明雁想到了何元那句奇怪的话:你也觉得男的可以喜欢男的吗? 他笃定,何元的喜欢与宁休所说“喜欢自己”的喜欢并不相同。 宁休还在说话:“元元和你差不多大,你比他正好大一个月。” “啊?你还记得我生日啊。” “你四月五号,元元五月五号。” 明雁想,是因为宁休记得何元生日,才能记得他生日吧。旋即又想,即便如此又如何,自己与他非亲非故,能记住已属不易,便又抛开了一些还未察觉到的奇怪念头,笑道:“多谢宁休哥记住我的生日!” “下周五,元元生日,你要记得,给他说声生日快乐。” 果然如此。 “放心吧宁休哥,我会记得的!” 随后两人再未说话,宁休依明雁要求,将他放在一条无人的马路边上。这里离租屋很近,明雁目送车子离去,转身缓缓地往房子走,走了会儿,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搜索“男的喜欢男的”。 看到搜索结果,他停住了脚步,又赶紧关掉页面,收起手机。 大步走了几步,再次拿出手机,却没再敢打开那个页面。终是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几天的休息日后,明雁正式进入了繁忙的工作期。 他与公司签约的消息上了媒体头条,他是选秀明星出生,各媒体对他未来的发展褒贬各有,贬的更多。大部分人都觉得他的走红不过是昙花一现,反而认为如今在歌坛发展得不错的乔文未来会真正大红。 其实许多人并未认真看过,甚至就未看过明雁的表演,只是想当然地认定明雁毫无实力。娱乐圈更新换代十分之快,今年的《少年加油》海选又已开始,再过几个月又会有新一批的新人横空出世。明雁也知要想在这个圈子里出头,并不如意,要想像宁休那样厉害,更加不容易。 元酿的公司也已发出通稿,下个月元酿的第一张专辑即将发行,并且七月将会主演一部青春剧。与之相比,当初人气更高的明雁却也只不过在一些综艺节目中露露面,广告拍得多些而已。众人称明雁的红就像泡沫,不久就会碎。 明雁早出晚归地上声乐课、舞蹈课、表演课,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娱乐,就连明思要约他出来吃饭都没时间。明雁现在是挺喜欢这份工作,但并没有喜欢到这样奋不顾身的地步。只是他看着所有人不看好自己,许多人炮轰自家的粉丝,甚至用“脑残”这样的字眼形容,便越发憋着一股气,别人不让他成功,他就偏要成功。 他很久没有见过宁休,只知宁休的新戏上映了,又是一片好评,听说这次宁休演了个吸毒犯。电影从上映到下档,他都没能捞到点时间去电影院。 五月五号那天他也给何元说了生日快乐,何元果然很开心。这些日子来,他倒是偶尔会发条短信过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明雁每每看得总是很无奈,何元终归也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 日子很平静,元酿的专辑准时发行,都说好听。明雁也去听了,的确好听。元酿的定妆照出了,都说帅气。明雁也去看了,的确好看。 成风行也有了消息,正式担任一档综艺节目的主持人,他的性子倒十分适合。与另两位老主持搭档,效果奇佳。 林雪旭等等许多与明雁一起参加比赛的人均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表现,反观之前跑在最前面的明雁,突然落到了最后。 毛小雨问明雁急不急。 明雁刚跳完舞,躺在地板上,浑身是汗,没力气摇头,只道:“不急。” 又是一个夏天,明雁来电视台有事,经过副楼练功房时,楼内走出好几个男孩子,个个帅气,十分养眼。几人打打闹闹之间并没有看到明雁。 明雁停住了脚步,回身看这几人,他们的胸前贴着去年和他一样的号码牌,上面还有姓名。原来真的一年过去了。 他放慢了脚步,走到要去的那栋楼前,没有乘电梯,而是一层又一层地往十楼走。他的脚步轻,几乎听不见,走动间,他突然就想到了去年好像就是这个时候,他在楼道间第一次看到了活生生的宁休。 今日据说要下阵雨,楼道间十分沉闷。 这么久的体力锻炼以来,明雁的体能已有很大长进,但爬十楼还是有些气喘吁吁,要到九楼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是挺听话的。一点儿都不急躁。” “听话最好,这几个月下来,也拖得差不多了,该给点资源了。” “嗯,我回头和他说。” “这样的男孩子,一抓一大把,太想出名,你拖他一阵子,再给点资源。他就对你感恩戴德了,日后做什么都方便。” 说到此处,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明雁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楼上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他才转身下楼,一层又一层地走回一楼,外面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天空压得特别特别低。 明雁站在大厅内,隔着整面的玻璃落地窗看着外面。就在他面前,有一条十分简单的路,他现在就可以直接去找明思,像小时候一样,哭诉委屈,明思可以像他父母、像他所有亲戚那样,毫不费力地就帮他解决好接下来的所有问题。 可是他未来的人生还会遇到许多许多这样的,或者甚于这样的事,他难道每次都只能去找明思? 这样的他和三年多前的他有什么差别?结果就是无法保护他的家,无法保护他的父母。 外面雷声阵阵,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无数人双手遮着头顶往屋檐下跑着躲雨。明雁静静地站在那里站了许久后,转身往回走,直接乘坐电梯。 电梯里仅有他一人,他回身看着镜子,看着自己看了许久,在听到“叮”的一声时,弯眼翘起嘴角,镜子中的他是那样快乐。 他在李经理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毛小雨,愣了下惊喜道:“小雨姐,你也在啊!” “我来有些事,听说你要过来,就在这儿等你了。” 明雁露出感激的笑容,毛小雨满意地笑着,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李经理。 “今天让你过来,是有个好消息。” 明雁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元酿能主剧,是因为他毕竟冠军。我们虽然不是冠军,但也可以上剧。我们台下个季度的一部校园剧,定了你做男二号。主题曲呢,也由你来唱。” 明雁听到这话喜不自禁,仿佛都不会说话了,只是傻笑着看着李经理。 “瞧把这孩子喜得!”李经理哈哈笑:“之前你一直在训练,苦了你了,下周起,公司专门给你配了车和司机,小雨依然是你的助理!” “我……我。”明雁站起来,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最后朝李经理鞠了一躬。他连忙也站起来,扶住明雁:“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呢,这是你应得的,公司对你期望很大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你好好演戏、好好唱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 “我一定好好努力!”明雁红着眼圈道。 雁回_38 李经理这才满意道:“具体事宜,小雨会慢慢和你说。” “谢谢李经理,这些日子我还是会继续好好训练的,好好练演技。” 说完与毛小雨一起离开,明雁语气放松了不少:“小雨姐,我真是太惊喜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经理为你这部剧可出了不少力,之前只让你演男三的。下周你还要去试个镜,不过只是过场,你放心。” “我放心,有小雨姐,我样样放心。” 毛小雨开心地笑,点了点明雁的脑袋:“就你嘴甜。好了,我还有些其他事,你先自己打车回去,今天训练就到这儿吧。下周公司给你配车,你就不用再自己打车了,也安全些。” “我知道,小雨姐,那我先回去了。” 毛小雨笑着和他挥手。 明雁笑着看毛小雨先离开,她打开伞走进漫天的大雨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明雁脸上的表情才一分又一分地冷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演戏。 那么他宁愿与何元这样的人做朋友。 原来大多数时候,你笑的时候,并不代表你真的在笑。你哭的时候,也不代表你真的在哭。 明雁很想冲进雨中,狠狠地淋个够。却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终究只能打电话叫了出租车,待车来了之后。他靠在车后座,通过水汽看着窗外发呆。 三年前家中出事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市井中多的是斤斤计较与小心思,但人们大多还是纯善的。 爬得越高,才发现高处的世界才是真正伪善。 这是他入行一年来,所上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课。 明雁知道,他真的,真的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 他可以现在就停止,但他不愿意。 他一定,一定要爬到最高处。 ☆、二十六 回到租屋,外面的雨还在下。明雁也不记得这是这个夏天的第几场阵雨,但他想他会永远记得今天的这场雨。 他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打开电视,正好在播娱乐新闻。他丢开遥控器,去倒水喝,背对着电视刚喝了口水,听到主持人说:“今天最重磅的新闻无异于我们的杨浅紫杨影后呢!订婚啦!大家都很好奇吧?一起来看详细情况!” “噗——”明雁口中的水直接喷了出来,他赶紧擦着嘴回头看电视,几个月不见,宁休订婚了? 可待他回头时,看到的画面中,杨浅紫的确承认了订婚,只是订婚的对象不是宁休,而是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圈外人士。 明雁傻了,他没再继续看电视,而是火速打开电脑,他知道这时候网上肯定有许多猜测分析帖,可不要小瞧这些八卦帖子,往往真相就掩藏其中。明雁就经常上去看别人是怎么骂自己的,能改则改,不关自己事的便看看一笑而过。 一看论坛,果然被杨浅紫霸屏。无数分析帖,大致看了遍,明雁已知道杨浅紫的未婚夫是某位地产大亨的独子,据说家资无数。明雁看得眉毛都皱了起来,不懂杨浅紫怎么想。据他那天去何元家的所见所闻,便可得知宁休家一定不简单,杨浅紫与宁休谈恋爱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居然放下这条大鱼,找小虾? 尤其在他看到那位大亨独子的照片时,他默默地拿起水杯多喝了几口水,也许杨浅紫是真爱吧。 能够放着那么帅那么有气质那么优秀性格又那么好还那么有钱的宁休不要,却选择了这个空有一点钱长相极其恐怖的人,一定是真爱。 明雁今天本来极其低落的心情,因为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奇异地被治愈了。他抓着手机,反复犹豫是否需要安慰宁休。毕竟在偷听到他们吵架的那晚,他可以看出,宁休是爱杨浅紫的吧。可是想到两人交情也不过如此,尤其最近几个月,何元不闹腾着要见他了,他也没了使用价值,他们更加没有一点交集。 念及此处,明雁还是放下了手机。 而此时,宁休与何临轩一起喝酒。 “杨浅紫那娘们儿眼光还真不怎么样。” “我和她和平分手已很久了,你别说那么难听。” “什么才叫难听?骂爹骂娘才叫难听吧?我膈应她,真想给她使绊子,要不是你拦着,我早使了。” 宁休喝了口酒:“她跟我六年,给我的是她最好的时光,女人的青春都短暂,好聚好散。” “我说你不是傻吧?她跟你之后得了多少好处,你没数?” 宁休笑了笑,懒得再说话,虽然他也的确觉得杨浅紫眼光出了问题。何临轩还在喋喋不休,宁休的电话突然响,他拿起一看,扔给何临轩:“你儿子。” “我不接,你的电话,别说跟我在一块儿,这儿子跟我老子似的天天管着我。” 宁休滑开手机:“元元?” “小叔叔,我爸爸今天去找你了吗?” “没有啊。”宁休最终还是站在了自家兄弟这面。 “哦。”何元语气中满满的失落:“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再带明雁来我家玩?” “他这几个月很忙,等他忙过了好不好?” “好几个月前你就说他忙,我生日那天你还说他忙,你天天说他忙,是不是其实你跟他说了,他不愿意来找我玩,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怎么会,你生日哪天他祝你生日快乐了吧?他很喜欢你,他亲口和我说的,只是他工作真的很忙。” “真的吗?” “真的,等他忙过了,我就带他找你玩。” “好吧。那我爸爸如果去找你了,小叔叔你要告诉我。” “好——” 雁回_39 宁休挂了电话,何临轩“哼”了声:“你跟这小子倒好得很,他就听你话。” “谁让你这爸爸这么不负责?” “他如今迷那个明雁迷得很,当真那么忙?带去家里玩玩能占用多少时间?” “你当人家是你?那孩子不容易,就比元元大一个月,都已经独自一个人在娱乐圈打拼了。” 何临轩想了想,如果何元一个人会是什么场景,别说打拼娱乐圈了,出个门估计都能迷路,点头道:“是挺厉害,人家这孩子怎么教育的,怎么我家这个就跟个小宝宝似的。都怨我妈,宠得厉害,还有宋姨!还有你!”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打住。” “既然元元喜欢,那孩子,能帮就帮吧,这么小岁数,不容易。” 宁休点点头,心中想的却是,也得人家领情才是。宁休看得出来,明雁其实是个十分独立的人,很有想法,这样性格的人,怎么能够忍受别人给予过多的帮助。或者说,他其实很享受孤独获得的过程。这样性格的人终将会成大事,只是挫折也多,因他不愿求助于人,样样只靠自己。更直接点说,他只相信自己。 一周之后,明雁去试镜,这几天,他已得知自己即将要演的电视剧是根据这几年十分火的一本小说改编的——《早爱你好》,明雁特地买了这本书来看,从校园至职场。他要饰演的是男主角从小的邻居,与大部分狗血的言情小说一样,他也爱上了女主角,但女主角只爱男主角。 明雁从小到大基本就没看过言情小说,即便看,也是《呼啸山庄》、《简爱》那类,因此他倒看得津津有味,觉得书里面男男女女爱得那样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还有自杀。小说并不太长,明雁很快就看完了,随后便是仔细研究了一遍他那个角色。这样还不够,又翻出宁休十年前演的一部爱情电影,他恰好演的也是一个高中生,虽然性格和明雁要饰演的并不相同,但看一看,总归只有好处。 明雁连着在家琢磨了两天,第三天跟毛小雨一起去见那位导演。 到达工作室外面,才知道原来过来试镜的人还是挺多的,大约五六个,基本都是些新人,因为明雁几乎不认识。他们倒是认识明雁,见他进来了纷纷朝他笑了笑,明雁自然也有礼貌地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他挑了个位子坐下,毛小雨出去找工作人员,他拿出手机心不在焉地看着。正看着,旁边有个影子,他抬头一看,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长得十分漂亮,跟个精灵似的。 不过明雁也没有太惊讶,毕竟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美人。 “你今天来试哪个角色?”那个男孩子是混血的长相,脸十分小,真正的巴掌脸,身上衣服十分普通。明雁之前过了几年的苦日子,看得出来他身上穿的就是地毯上随处可见的T恤衫。但最要命的是,即便这样,这个男孩子还是十分漂亮,就是说出的话有点唐突,这样的问题本就不适合现在拿来问。 明雁想了想,说道:“我还不清楚。” “哦,我是来试付旭文的。”他居然相信了,还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要试的角色说了出来。 明雁心中一跳,他今天来试的也是付旭文。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毛小雨早说了试镜只是过场,他现在有些可怜眼前的男孩子,恐怕要空来一场了。 “我叫安歌。”他见明雁不说话,便自报家门。明雁正要说话,他立刻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明雁嘛!” 看到他的笑容,明雁终于有些傻了起来,他的瞳孔本就不是中国人的深褐色,偏灰蓝□□,眼睫毛十分长,笑起来,明雁都能看到他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颤动,看得明雁好想伸手去摸一摸,并且他的右脸颊还刚好有一个小酒窝。 “你是觉得我太好看,看傻了吗?”安歌又开口说。 “……” “很多人都这样。所有人都说我就应该做明星的!”安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明雁心想,好一个单纯的孩子。 两人没能够再说多久,便有工作人员过来叫他们按顺序进去试镜,安歌是第一个进去的。他进去后,在座的有人问明雁:“那个小神经病是不是跟你说他就应该做明星?” “啊?” “那就是个神经病,想出名想疯了,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儿!” 明雁笑了笑,没接话。 所以这个世界是靠实力说话的,一年前的自己能被林雪旭与元酿欺负,如今这个孩子也能被所有人嘲笑。一年来,他虽说也只不过前进了一小步,至少,在这里的这些人是不会再欺负自己。 他默默地握紧双手。 安歌很快出来了,如明雁所料,一脸难过,甚至没有与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便离开了这里。 其他人哄笑:“也不知道谁引荐过来的,自取其辱嘛不是?” “这个圈子里好看的多了去了,就他?” 倒是明雁记住了安歌那副表情。《早爱你好》他一共看了三遍,付旭文的性格他再熟悉不过了,说实话付旭文的性格与他一点儿也不符,书中这个人依赖性太强。而刚刚那瞬间,他突然发现那个安歌十分符合付旭文的性格,尤其脸上的那副难过的表情,像极了付旭文表白失败之后一人在倾盆大雨中慢走时的描述。像到让明雁觉得,仿佛下一秒,安歌会跟付旭文一样,晕倒在地。 但是明雁早不是当初那个会让出晋级机会的他了,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更何况安歌只不过是一个说了几句话的陌生人。 ☆、二十七 明雁是最后一个试镜的,进去后,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个人,乔文。他就与其他几位导演坐在一处,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 明雁收回眼神,先作了自我介绍,导演也有数,便指了个片段让他演。校园剧其实都不太难演,尤其又是电视剧,对于演技的要求与电影并不同。明雁领悟能力一向不错,何况原作又看了三遍,因此还算不错的完成了那段表演。 几位导演都赞不错,其中一位女导演笑道:“乔文是这次林枫的扮演者,你们私下可以多交流感情。” 明雁笑着应道:“谢谢刘导,我会多向乔文学习的。” 林枫是男主,原来男一号是他。 乔文这个人,明雁其实与他并不熟,比赛时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对他的性格也不太了解。只从比赛过程中看得出来,是个性格蛮活泼的人。 但此刻他坐在象征着一定权威的位子上,明明所处水平位置比明雁低,却能让所有人感觉到他在不屑地打量明雁。 明雁心知乔文一定不喜欢自己,他自己也觉得对不住乔文,便没有在意。笑着任他打量。 过了十几秒,乔文才缓缓开口:“哪里,互相学习罢了。”只是语气十分勉强。 在场诸人,应该都知道他们之间那点“恩怨”,却依然言笑晏晏,仿佛都未察觉到空气中那丝不对劲。 试镜过后,几个角色其实已经基本确定下来,那位刘导演提出大家一起吃个晚餐。明雁入行以来,顶多拍拍广告与杂志硬照,做做访谈,或者与比赛时成员一起开演唱会,还真的没有过这样参加饭局的经验。 此时毛小雨也已陪在他身边,在他背后悄悄戳了戳他,明雁笑道:“好啊刘导,正求之不得呢!” 饭局在一个超星酒店的包厢内,明星惊讶于剧组的有钱度,但脸上并未表露出来。饭局包括明雁、乔文在内都在席,毛小雨将明雁送到后便先行离开了。饭局之上,总离不开一个酒字,其实明雁是能喝酒的,但他偏爱青梅酒,或者配着姜丝煮过的黄酒。 白酒也能喝一些,面对每个人的劝酒,作为小小新人,明雁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饭局中途时,明雁再也喝不下去,胃都快撑了,他告了声罪,转身往洗手间走。乔文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看了眼包厢的门,随即很快换上笑容,转身与他人聊起来。 雁回_40 明雁走出包厢便松了口气,在里面始终在笑。比起胃,更累的是他的脸部肌肉。他慢吞吞地走到洗手间,放水洗手,差一点就要惯性把脸往水里埋,他低着头有些呆愣地看着被水流过的他的手指,听到身后开门与关门声,心想是有人进来了,并未在意。 直到一只手摸上他的后背,他身子一抖,迅速抬头,眼前的镜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陌生男人,他皱眉伸手拉开那个男人的手:“先生认错人了吧?” “没有认错。”那个男人也不生气,又将手伸来要摸明雁的脸。 明雁避开,站到门旁边,要出去。那个男人先一步大步上前,挡在了门前。 “这位先生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那人笑着,凑近他:“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明雁气笑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伸手绕过他的身子去开门,那男人伸出手包裹住他的手。明雁像被脏东西碰到一样,立刻甩开:“请你自重!酒喝多了,那里有凉水!” “哼。”那个男人死死地压着门:“我迷了你小半年了,好不容易逮着你,会让你走?” “先生你脑子清醒吗?我是男的!”明雁想他肯定认错人了。 “就是男的才有趣啊。”那人却笑得开心。 明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他一来洗手间就遇到了这人,偏偏他酒喝多了不太清醒,脑子突然开始混沌起来。 “你乖乖陪我,以后和我在一起,这次男二,以后次次男一好不好?”那人见明雁不说话了,又伸手来摸明雁的脸。 明雁脑中迅速转过许多画面,有前不久听到的毛小雨与李经理的对话,有乔文不屑的样子,还有刚刚耳中好像听到的男二号三个字。他的脑子越来越乱,眼前的东西也晃了起来,他是醉了吗? 那个男人见药见效了,得意一笑,上前要抱住明雁,想去亲他的脖子。 明雁在被那人的手碰到脖子时,浑身一个激灵,他爸爸死去的样子又在他面前出现。他爸爸自杀去世后,他曾经反复做一个梦做了一个月,梦里他掐着他妈妈的脖子,杀死了她,又掐了自己的脖子,杀死了自己。即便此刻他脑子十分乱,意识尚留,本能也在。他从小习武,反手抓住那个男人的手臂,阻止他碰自己的脖子,并用力一个过肩摔,将那个男人狠狠地摔倒了递上。 “啊——”男人一声痛叫。 门外似乎有人听到了,很快敲门声便响起:“有人吗?有人吗?请开门!!!” 明雁摇晃着身子,集中力气旋开反锁住的门,门打开的刹那,一个服务生着急地冲进来,明雁往前一栽,倒在了那个服务生的怀里。 服务生低头一看,惊讶道:“明雁?” 这个服务生是安歌。他又看了眼里面躺着的男人,此时也顾不得那人,弯腰撑起明雁就往外走。他将明雁送到离洗手间不远的一个空的包厢内,小心将门关好,回身去看那个男人,毕竟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打算处理好再来照顾明雁。他以为明雁只是醉了。 明雁昏沉沉地躺在沙发里,他眼前五颜六色,绚烂多彩,他觉得有人在掐他脖子,他痛苦地想要大叫,却又发不出声音。更要命的是,他的身体开始发烫,他觉得自己难受,很难受,特别难受。他好难受,他想哭,他想伸手去抓住可以抓住的东西,他的手死死地掐着沙发垫子。 没一会儿刚被关好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陌生的男声传入:“宝贝儿快,急死我了。” “缪哥哥你急什么,人家今天就……”娇俏的女声刚说几句就停了,然后她尖叫:“啊!!” 那位“缪哥哥”怒斥:“你他妈鬼吼什么?!!” “那,那儿……有人。”刚刚还风情万种的女孩突然浑身发抖:“会,会不会是狗仔,来跟我的?!!”声音都开始发抖。 “你他妈拍戏拍傻了吧?!就算是狗仔又如何?!老子怕过谁?!”说着,他用力“啪”地打开灯的开关,回身一看,果然里面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他大步上前,身后的女人着急地整理衣服,不敢上前。他低头一看,乐了,是个被下了药的倒霉孩子。关键还是个好看的倒霉孩子。 不知道谁下了手却没吃着? 他可不管,伸手就把明雁抱到了怀里,转身往外走。 “缪,缪哥哥……”女人不解。 “下次找你玩,自己逛街去。”说着扔下一张卡,关门走了。 何临轩和何元正在僵持。 “你几岁了,走路还要手牵手?!”何临轩就不明白了,说起来也十六七岁了,怎么做派就这么幼稚。 何元也不说话,就冷着脸,微微低着头,右手拽着何临轩的左手,死活不肯松开。 “惯得不得了了啊?!再气我,我明天就把你送出国!” 何元的手拽得更紧,还是一句话不说。 何临轩被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从小就这性子,想什么是什么,不按他说的来就这副样子,逼着你按他的来,何临轩承认自己没辙,眼看着饭点要过了,这位祖宗又是个身子不好要按时吃饭的,他只好投降:“好好好,爱牵牵,我们元元跟爸爸吃饭去好不好?” 大少爷总算开口:“好。” 还是那副表情,但何临轩明显感觉他的心情好了起来,暗自叹气,养得这样单纯傻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带着何元往餐厅走去:“走走走,吃饭。”今日家里做饭的阿姨临时出门有事,他们父子俩只能出来觅食。 何元乖乖拉着何临轩的手跟在他后面,脚步轻快了不少。 何临轩见他那副小样子,也不自觉扯起了嘴角,拐弯正要上楼,突然何元停住了脚步。 “又怎么了祖宗?” “爸爸,那个是明雁。”何元黑黑的眼睛盯着往右侧旋转楼梯上走的人。 何临轩跟着转身,果然看到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往楼上走。何临轩眼睛一亮,和何元一样,他也看到熟人了,他当下就往那边走去,何元见到了明雁,也顾不得其他,跟着往那边走。 “哟,这不是柏言吗?” 抱着明雁的人正乐得捡到个大便宜,准备回套房好好玩赏一番,哪料关键时刻遇到熟人了,还是个他一向见到就躲的熟人,他有些尴尬地回头,陪笑道:“临轩哥。”哪里还像刚刚在包厢里那副嚣张的模样。 “来吃饭啊?” “是啊临轩哥。”缪柏言说完还看了眼何元:“元元又长高了啊。” “啧。昨天你哥还跟我提到你。”说罢,何临轩拍拍何元的小脑袋:“快叫叔叔。”何元看了看缪柏言,并没有开口,他不喜欢这个人。 “呵呵……”缪柏言尴尬地笑。 “行了,快去忙吧,回头我告诉你哥,我今儿见到你了,也让他放心。” “临轩哥……” “快去吧快去吧,我也带我家元元吃饭去了。” 雁回_41 缪柏言只好抱着明雁再往上走。 结果身后声音又响起:“等等。” “临轩哥?”他只好回身,努力笑。 何临轩上下打量他,心想这小子就偷鸡摸狗的事儿在行,臂力真不错,抱着一个小伙子抱到现在还能保持身形端正:“这孩子是我家元元的朋友。”他指了指缪柏言怀里的人。 “呵呵……” 何元盯着他,终于开了尊口:“他是我好朋友,叔叔还给我。” “……”缪柏言眼瞅着何元就要上来抢了,只好老老实实地放下明雁,何元立即上前扶抱住明雁。 “行了,你去忙吧!”何临轩手一挥,打发缪柏言。 缪柏言心不甘情不愿,但他又怕何临轩,只好不甘心地走了。 一离开何临轩的视线,缪柏言就骂了句脏话:“他妈的就会拿那个人压我!”一肚子火没处发,正巧他经过之前遇到明雁的包厢,见到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进去,又一脸惊慌地跑出来,穿着一身服务生的衣服。 他出声:“那谁,给我站住!” 安歌一顿,回身看向他。 缪柏言看到他的脸,傻了。其实缪柏言从小到大见惯了好相貌的人,身边的玩伴全部都是上等长相,更别提床伴,无论男女都是十分漂亮的他才会喜欢。但他真的没有见过有比眼前这人还好看的,具体他哪一处好看,缪柏言也说不出来,但就觉得这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更何况他此刻酒也喝多了。 “先生,有什么需要?”安歌很心急,他把明雁弄丢了。 “你来。” “?”安歌诧异地走到他面前:“先生需要什么吗?” 缪柏言一把拉过他的身子,低头就往他嘴巴上啃咬。 安歌的眼睛瞬间瞪得十分大,用尽全力推开缪柏言,伸手甩了他一个巴掌,甩完后自己愣住了。这份工作真的来之不易,这家酒店是国际有名的超星级,即便服务员,学历也均是大学本科以上。他听说经常有导演、编剧与明星来这里用餐,来面试多次,好不容易让经理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允许他进来做服务生。前不久也的确得了一个导演的眼缘,得到一个试镜机会,虽然失败了,但他不怕,有机会就总有成功的一天! 可他今天,一时脑袋发热,打了一位顾客。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简直不敢相信。他要被开除了,他再也没有做明星的机会了。 缪柏言何时被人碰过哪怕一根手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咬牙切齿道:“看老子不干|死你!” 安歌下意识地转身就逃,却被缪柏言一把抓住,扛到肩膀上,一脚踹开包厢的门。 ☆、二十八 宁休靠在躺椅上看书,手边泡着一杯桂花乌龙,室内空调温度适中。他舒服地想叹气,真想立刻退休。他坐起拿起杯子,吹了吹表面的桂花瓣,品了一口,茶香扑鼻。 正享受着,私人电话响,他皱了皱眉,拿过来一看,是何临轩的来电,想也不想直接扔开,继续看书。过了会儿手机再次响起来,他依然置之不理。直到第三次响,他无奈地拿过来,却发现来电变成了元元。 他滑开接听:“元元?” “是我!”何临轩不满:“就知道用他的电话打你才会接。你快来LAS,明雁被害了。” 宁休放下另一只手中的杯子,几乎立刻站了起来:“什么叫被害了?” “我也不清楚具体经过,今天我带元元来吃饭,看到缪柏言那个混账抱着他要往套房走,被我截了下来,现在还在晕着呢。” “下药了?” “嗯。是那个什么……咳,什么药。” 宁休知道因为何元在身边,他不好说得太过,但立刻明白了:“你开了房间?” “开好了,1105,你快来吧,元元还饿着呢,我得带他吃饭去。” “半个小时内到。”说罢宁休挂了电话,边往更衣室走边迅速脱了身上的家居服,随意往远处沙发上一抛。到更衣室随意挑了一身衣服,一分钟内穿好,戴上墨镜,拿上钥匙、手机与钱包,开门就走。 外面华灯已上,宁休车子开得飞快,等红灯的途中,他拨了个电话,很快那边便通了。 “是我。”宁休看到红灯已变绿灯,踩下油门:“找个干净的女人,一定,一定要干净。” 他驾驶着车驶过斑马线:“LAS,1105,要快,要隐蔽。” 何元坐在床边,看明雁在床上滚来滚去,十分难受,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被何临轩拉住:“祖宗,你坐着看看就好。” 何元不开心道:“你说明雁被人害了,下了什么药?” “你小孩子,懂什么?” 何元站起来坐到角落的沙发上,背对着何临轩。 何临轩头疼。脾气这么大得了?! 父子俩继续僵持。 宁休二十分钟就到了,何临轩去开门,让他进来,惊道:“你这也太快了吧?!” “人呢?”宁休却一脸严肃。 “喏。”何临轩指了指里面,宁休往里走去,何元见他来了,终于舍得转过身子,乖乖叫:“小叔叔。” 宁休看到床上痛苦滚着的明雁,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药效应该刚起来没多久。 “小叔叔,明雁要紧吗?” “不要紧,元元乖,去吃饭吧,小叔叔在这里。” 雁回_42 “真的吗?” “真的。” 何临轩看得心里直痒痒,这小子果然就听宁休的,他说什么便信什么。 “快去吧。”宁休催道。 何元只好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明雁,才与何临轩一同离开。 接下的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这个连肉渣都算不上,但如今看得紧,我贴在作者有话说里: 宁休见他们都出去了,松了口气,坐到床边,伸手去探明雁的额头,明雁闭着眼忍耐得十分难受,感觉到有人碰触自己,立刻伸手抓住,并且抓着紧紧贴住自己的脸颊,整张脸都在那只手上蹭来蹭去。 他还小,根本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似乎也并不知道这么做代表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很热很难受,他需要冰凉的东西。 宁休并未觉得这样是恶心的,相反有点心疼。一个好好的孩子,不知被谁害至此。他安抚地用手指缓缓地按着他滚烫的脸颊,明雁难受得开始发出了类似于呜咽的声音。 很快门再次被敲响,宁休抽出手,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看起来的确十分干净。尽管她来之前被人交待了要见到的是谁,但真见到她还是愣住了。很快便狂喜起来,这可是宁休,宁休啊! 宁休却未看她一眼,只是回身往里走,说:“进来,门关好。” “哦好。”女孩这才回神,将门关好,小心翼翼又兴奋不已地轻声跟进来。走到卧室,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她就愣住了。如果她没认错的话,那个人是明雁吧?她做Model一年,目前还算洁身自好,最重要的东西依然留着,但没吃过总见过,那明显就是被下药了。 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吧? 宁休看她:“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勉强笑:“宁先生,明,明雁还未成年吧?”她只是听说是宁休才愿意今天豁出去。 “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她眼皮一跳。 宁休微笑:“所以希望你快点,他很难受。” 她想了想,咬牙道:“那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吗?” “你可以跟我提条件?” 她自嘲笑笑,是啊,哪里有资格。宁休和电视上的他,真的是判若两人。 “那宁先生,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不用。”宁休理所当然,他得看着。怕有人再欺负明雁。 “……” 女孩咬住自己嘴唇,闭眼脱了自己的连衣裙,只穿内|衣,爬到床上,去脱明雁衣服,明雁又感受到有人贴上自己,伸出手抓住对方的手,照样往自己脸上贴,女孩儿要抽出手,否则衣服不好脱。可是怎么都抽不出来,明雁似乎是害怕像刚刚手被抽走再次发生一样,死死抓着。 她抬头求助地看向宁休,宁休上来帮她脱明雁的衣服,明雁穿的衬衫很好脱,上衣脱去后,明雁的肌肤接触到丝被,舒服地叹气,宁休有些后悔,早知该早些脱。 宁休眼神示意那个女孩继续。 她另一只手慢慢抚摸明雁的身|子,轻柔地抚过明雁的脖子时,明雁突然猛烈颤抖起来,拼了命地扭,要甩开女孩的手,就连刚刚抓在手里不舍得松的手也迅速甩了开去。 女孩惊吓住,抬头看宁休。 宁休看到了女孩放在明雁脖子处的手,皱眉,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先松开吧。” 女孩听话地松开,宁休往前移了移,轻声叫他:“明雁?” 明雁还在颤抖。 “明雁。”他低头在他耳边浅声说话,并伸出手安抚地摸他头顶,明雁意识不清,双眼也紧闭,却迅速抓到了宁休的手,两手紧紧抱住,整个身子往宁休那边靠去,宁休张开没被握住的那只手臂让他靠过来,待明雁靠近他怀里后,示意女孩过来直接脱明雁裤子。 女孩上前,这次刚碰上拉链,就被明雁蹬开:“不要。” “明雁说什么?”他的声音很小,宁休听不清。 “不要,爸爸我不要,爸爸不要走。”明雁往宁休身上贴得更紧,不停重复这几句话,宁休终于听清了。 “宁先生,这……”女孩有些尴尬。 宁休吸了口气:“你先走吧。报酬找联系你的人。” “好的。”她恨不得立即离开,穿好裙子立刻往外走,走出卧室的时候,忍不住回身看了眼,正好看到明雁往宁休怀里钻,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宁休十分轻柔地拍着他,一遍遍地说着什么,好像就在哄他。后来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宁休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一个激灵,立即离开。 “唉。”宁休叹口气,眼看着明雁往他怀里越贴越近,甚至半个身子贴在了他身上。 明雁在他怀里难受得开始哭,那是哭吧,除了没有眼泪。 他一遍遍地说着“爸爸不要走,爸爸”、“妈妈明明好难受,妈妈我要回家妈妈”,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在说,身子扭动地更加厉害。 宁休知道下药的人下这种药是故意的,起效慢,效果也是慢慢来,想到那人的险恶的心思,宁休恨得握紧右手,旋即又松开。看着怀里那孩子通红的痛苦的脸,宁休下定决心,伸手拉开明雁裤子的拉链,他以为明雁会和刚刚一样踹开他,可是明雁却没有阻止他。 活了三十几年,宁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觉得有些可笑,可是看着怀里那孩子因为难受,后又因为舒服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心酸。等明雁终于SHE出来时,他伸出双手环抱住宁休的肩膀,梦呓般轻声道:“还要,明明还要,还要……” “明明?”宁休轻声念,是小名吧。 “嗯……还要……”明雁贴着他,声音就好像撒娇一般。 宁休能感受到明雁身上薄薄的汗,拿过面纸擦干净自己的手,自我嘲笑了一番,继续按照明雁的要求来。 不知道多久后,明雁终于消停了点儿,却还是抱着宁休不愿松开手,汗津津的脑袋贴着宁休的肩窝,死死地贴着。 雁回_43 宁休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被明雁压住长久没法动,身子都僵住了,他抬起自己右手看了看,然后又看怀里的明雁,他坐在自己腿上,身子紧紧贴着自己。宁休又有点心疼了,小小年纪就遭遇那样的变故。如今又被人害,他看着明雁漂亮的眉眼,觉得简直太乖巧。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弟弟,那必定是捧着护着的,小时候见过他一面,可不就是被捧着护着的? 宁休微微往前倾,不自觉地低头在明雁眉间印下一个吻,然后缓缓抱住他,轻拍他的背。 “快睡吧,睡醒了就好了。以后有我护着你。” 明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此时是何时,更不知此处是何处,只觉得身上暖暖的好舒服,身下也是暖暖的好舒服,他再次闭眼睡了过去。 ☆、二十九 楼下餐厅的包厢内,乔文与其他几位导演正喝得畅快,冷不防一阵敲门声传来,随后一个服务员走了进来,看了看,直接走到乔文身边,低下头轻声说了些什么,乔文脸色微变。 刘导注意到,笑问:“乔文,有事?” “有些急事。”乔文站起来,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干掉:“给各位陪个不是 ,下次一定请客赔罪,我先走。” “没事没事儿,你有事便先走吧。”其他人纷纷笑。 乔文点点头,大步走出包厢。 刘导晃了晃酒杯:“明雁也不见了。” 其他人对视了几眼,就当做她没说过那句话,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乔文大步往楼上的套房处走去,边走边生气问:“不是都安排好了,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还是酒店的一个服务员经过洗手间时瞧见了李仁海躺在地上。” “那明雁呢?” “不知道……” “要你有什么用?!”乔文气得扯开自己领带,转弯就快要到套房门口时,突然觉得前面走路的人有些眼熟,乔文立刻停下脚步,又回到墙壁另一侧,探出半个身子确认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人。 可惜那个人很快就走进了一间套房内。 乔文皱着眉,身后跟着的人好奇道:“怎么了?” “没怎么。”乔文思索了会儿,觉得自己应该看错了。他从墙壁后走出,思索着往李仁海所在的套房走,恰好此时,之前那人进去的套房门再次被打开,两人走出。 乔文微微低着头与他们擦肩而过。 “爸爸,没事吧?” “当然没事。” “我也觉得,小叔叔在,什么事都没了。” “你小子……” 后面乔文没再听见了,他停住脚步,正好站在那间套房外,回身看了眼那对父子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的那扇门。 明雁是半夜醒的,睁眼时觉得头有些疼,身上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下一秒触觉似乎才恢复,他觉得自己身下躺着的似乎并不是床。 他立刻坐起来,却又栽回原处。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脑袋。卧室内床头灯没关,他视力极好,身边躺着的竟然是宁休。而他,他自己的右手还环在宁休腰间,他的整个上半身都贴在宁休怀中,他没有穿衣服。他的脸瞬间烧烫起来,立刻抽回右手,摸索着翻身往床下爬去。 他感觉自己全身在发抖,也渐渐想起了晕过去前的事。他揍了那个男人,揍出了血,然后他就再也没有了知觉。 他痛苦地抬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迅速地穿好衣服,选择了那个他从前最鄙夷的方式——逃避,他着急离开,甚至关门时用的是甩这个动作。跑出来后,走廊里的一个服务员见到他这样,愣了下,随即便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明雁则更是一直低着头,幸好此刻半夜,酒店内人不多,他顺利地走到酒店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手机与钱包都不在,他又不敢回去拿。也才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成风行那里他是不敢去的,被记者拍到又是一桩麻烦事。 暮夏的半夜还是有些许的凉意,他站在马路边上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明思家的地址。 明思一人居住,深夜被门铃声吵醒,烦躁地起床去开门,猛地拉开门便要训斥,却见明雁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明思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明雁了,当下心便化了:“怎么了明明?” “我没钱付车钱。” 明思这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立即问道:“多少钱?” “一百一。” 明思点头付了钱,然后把明雁拉进来,着急问道:“怎么了这是?钱呢?” 明雁双眼无神地摇头,嘴里机械念叨:“哥我想洗澡。” “好好好洗澡,我给你放水。”明思见他这样,也不敢再问,转身就去浴室给他放水。 水放好后,明思担心地看了眼明雁,才走出浴室,就坐在浴室门口的地上等着。 明雁脱了衣服,躺到浴缸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头顶的灯看。此刻他倒是不担心揍人那件事,他只是在想晕倒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会和宁休在同一个套房内?并且他身上没穿衣服。明雁十七岁了,自然知道同时自己身上某个部位有了不同。为什么他又会抱着宁休,躺在他怀里? 他有些害怕,具体害怕些什么,又找不到头绪。恍惚间又想到自己那天从何元家回去时,手机上网搜到的东西。 他双手缓缓抚过自己的身体,然后慢慢将自己身体都埋入水中,包括他的头,这样他才稍微舒服了些。直到熟悉的窒息感涌上来,头脑一片空白,他才从水中钻出来,狠狠地出了口气。 他打算忘记今晚的事。他打算再也不见宁休。 世界这么大,要不见一个人,总有办法的。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原因,可他觉得,宁休这个人,自己以后还是少见,甚至不见为妙。 明思以为明雁会偷偷在里面哭,毕竟小时候明雁很爱哭。 可等了半天没听到哭声,他松了口气,可里面太过安静,又让他重新担忧起来。 雁回_44 好在很快明雁便开门走了出来,穿着明思给他准备的睡衣,低头见到坐在地上的明思:“哥,你这是干吗呢?” 明思仰头看他表情,知道他缓过来了,立刻站起来:“饿不饿?” “不饿。”明雁摇头:“哥你去睡吧,我看会儿电视,睡不着。” “哦……”明思其实特想问他怎么了,但又不敢问。 “哥,我得罪到人了。”明雁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索性自己说了出来。他隐约已知道自己那个男二号恐怕不是什么正经渠道得来的,也许交换砝码就是他自己。他自嘲一笑。 “他妈谁欺负你了?!”明思一听,那还得了。 “没被欺负到,最后那人被我给揍了。”明雁扯唇一笑。 “是谁,你告诉哥,我他妈揍不死他!” “哥我现在好累,不想说。”明雁说着走到客厅沙发跟前,往沙发上一倒。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明思弯腰给他倒水。 明雁特别了解他:“说好了,哥你不要管,也不要让人去调查我。” “……”这么快就被说中了? “我自己能够解决。”明雁的声音很轻。 “好好好,我保证,不查也不问,好不好?” 明雁淡淡一笑:“好。” 明思见他这样,知道他实在累不想说话。只好收起心中的好奇,转身往卧室走,心想,哪是说不查就不查的,敢欺负明雁?!问过他了没! 可没料到,明雁又叫住他:“哥。” “要吃什么?” “你和我保证,不要查。” “……” “保证。” 明思不满地皱眉。 “哥,我自己可以解决。” 思考了怕有好几分钟,明思才不太开心道:“好吧。” 明雁又一笑:“撑不下去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明思看了他好一会儿,长叹口气:“放心吧,哥这次绝对听你的。”他往自己卧室走,临走时帮他关了客厅的大灯,回头望了沙发上躺着呆呆看电视的明雁一会儿,果然长大了。 明雁离开的时候,宁休并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 因此被铃声吵醒后,他皱起眉头,这好像不是自己的手机铃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怀中的人不见了。他顺着铃声看过去,好像是明雁的手机,他拿过来看,毛小雨的来电。 他自然不会接听,随后铃声便断了,但很快便有了短信进来。 明雁居然也没有给手机设个密码,宁休不免看到了那条短信:人呢?!速回电!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知道不知道这个男二多重要?! 宁休看着这两条短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毛小雨,似乎是明雁的助理。他想了想,似乎懂了。他知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无数人都是潜规则上位。他自己是特殊个例,但平常见多了这样的人,也从未觉得不对过,每个人选择的方式不同而已,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可这次,当这样的方式与明雁搭上关系,他发现自己并不开心。 他想,到底是自己小时候便见过的孩子,家里又遭遇变故。他没遇到便罢了,既然遇到,他总归要提携着点。 不知不觉,他便把明雁归到他名下,他要护的人,自然不会允许被别人欺负。 只是他不懂,明雁为何就不告而别了?甚至手机都忘记拿走,再看了看,原来钱包也落在了这里。 在宁休看来,几个小时前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他将明雁当做一个小弟弟来看待。特殊情况,他特殊对待,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他们都是男人。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于明雁而言,或许并非如此简单就会被接受。 难道,明雁醒来后,担心会被公司责怪,着急便离开了? 可是,以他对明雁的了解,明雁似乎并不是那样容易慌张的人。 他坐起来,想起了其他事情,不知明雁这次演的是什么剧,遇到缪柏言之前是和谁在一起? ☆、三十 明思回国休息了几个月后,便在他父亲的公司里工作,只是公司里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真真正正地是从底层小助理做起。明雁的舅舅,明思的父亲,是经济学教授,公司最初只是他方便自己带的学生实习才创建,十几年来虽不至于发展得多么壮观,但也算有一百来号人,以后是肯定要交给明思的。 明雁觉得,他们家这一辈,唯一的两个男孩,他和明思,家里面的学习基因那是一点儿都没继承到。明思没参加国内高考,去国外读了大学,用他自己的话说,就算在国内考,本科也一定考不上。本科毕业死活不愿意再读书,立即收拾行李回国。明雁以前还上学的时候,成绩也是一塌糊涂,常常考倒一。如果家中没有变故,以后肯定也是读音乐学院。 而据他所知,元酿虽然也是读的音乐学院,但人家高考成绩考全国TOP2都是绰绰有余的。 倒是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成绩从小就优秀,如今大多也在学术界。 早晨明思六点就起床,给明雁熬粥做早饭,他轻声走到客厅,电视机还在播放,明雁陷在沙发里,总算是睡着了。他松了口气,拿起薄薄的羊毛毯,搭在他身上,再将熬好的粥放到保温杯里,搁在茶几上。忙完这些他叼着面包急急忙忙地出门上班,今天是周一,要提前三十分钟过去开晨会。 自从上班后,明思的车也不开了,每天老老实实挤公交车。既然要当助理,那就要好好当一个助理。 出门前,他又回头看了看明雁,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就这样,虽然家里的人都不喜欢小姑父,但是他其实和小姑父的关系很好。小时候,小姑夫经常带着他和明雁去乡下找池塘钓龙虾摸螺蛳,还给他们讲他老家的风貌。明思小时候是十分佩服小姑父的,虽出生贫穷,硬是凭自己拼到后来的地位。小姑父大学时便认识了小姑姑,追了两年才追到。家里爷爷奶奶,包括他爸爸知道后,都是极力反对,甚至十分瞧不上小姑父。 雁回_45 小姑父本科毕业时,国外好几所名校全奖要他。他为了小姑姑,也为了向爷爷奶奶们证明他可以,留了下来。那个时代的出国留学可和如今的又不相同,拒绝当真需要魄力与勇气。 明思从电梯走出来,往公交站台走去。脑中还不停回想到小姑父和小姑姑结婚那天,其实那时他才两岁多,那时的事如今他不该记住才是。但是偏偏那天,小姑父灿烂笑着一把抱起小姑姑的场景,就牢牢被他记在了脑海里。那才是真正的男才女貌啊。 不管爷爷奶奶,他的爸爸妈妈是如何看待小姑父。他是真的很佩服他。最初得知他竟然因为挪用公款而负罪自杀时,他一点都不信。当然直到现在,哪怕国内所有司法机构,所有媒体,所有人都认定了燕衡的经济犯罪事件。 他依然不信。 见过燕衡的人都会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即便人到中年,依然保持好身材,坚持锻炼,热爱生活,爱护家庭,英俊又潇洒,与小姑姑站在一起,仿佛仍旧是当年的样子。 唉。 明思长叹一口气,跳上了公交车,刷卡往车子后面走。 所以命运为何是这样的。如今明雁不知又遇上了什么事,但他既然答应了,便一定不会去管。 明雁长大了,他需要相信他。 后半夜一直精神紧张的明雁,中午时分终于再次醒了过来。明思出门的时候,将客厅的落地窗帘拉开了一条缝,明雁醒来察觉到自己小腿肚上的温暖,眯着眼睛看过去,看到了那一束阳光。 他伸出手掌,比划了半天,真想时光就此停止,不用再去面对那些烦心的事。 可早就没人能够挡在他面前替他承受伤痛,何况此时的他也不会容许自己被人保护在身后,不关风还是雨,他都要自己去面对。 他深呼吸,利落地坐起来,走去洗漱,洗好后到明思衣柜里找了身衣服随便穿上,托他最近一直在长个子的福。穿上明思的裤子,居然刚刚好。 出来时,他看到了茶几上的保温杯和一只新手机、一只新钱包,淡淡地笑了笑,拎起保温杯,拿起钱包与手机,他走了出去。 他直接打车去了公司,到李经理办公室门口,他敲门。 “进来。” 明雁将保温杯拧好,放在门边上,推开门走进去,毛小雨果然在。 本来皱着眉的毛小雨见到是他,立即站了起来:“你去哪里了?!怎么打电话都不接?!” “手机和钱包都丢了。” “丢了?你的手机多重要你知道吗?” 李经理出声:“小雨,你静一会儿。”然后他看向明雁,问道:“李先生脸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 “那个人姓李吗?”明雁的语气很平静,一个姓呢。 “明雁你这态度就不对了。怎么能打人?”李经理的语气也很平静。 “他举止轻浮,对我行为不当,我正当防卫。”明雁依然一板一眼。 “什么正当防卫?!你的男二号没了你知道吗!”毛小雨刚刚安静下来,此刻又站了起来,怒道。 “所以我男二号的机会,就是靠出卖自己才能获得吗?”明雁反问。 毛小雨噎了下,又道:“这个圈子就这样,有人看上你,你应该感到幸运!” “这样的幸运,我不要。”明雁站得笔直。 “你——!”毛小雨脸色都变了,李经理站起来。大声道:“好了!” 毛小雨才不甘心地住嘴。 “明雁你要知道,你没有背景,公司给你争取这个机会也不容易。本来只是一个男四号的角色,后来因为那位李先生,你才能够有机会做男二号。当然现在我们讨论这些已没有意义,男二号另有其人了,公司也会帮你去通融,你继续做男四号。” 明雁还是很平静地站着,他本来以为他能够忍住,能够面带微笑地随便编个谎话混过去。可当他看到他们的脸,听到他们说的话,他就没法控制自己。可他不后悔。 李经理还在说话:“明雁你自己想想吧。你不是人家元酿,甚至人家成风行,都是家里有办法的。为什么到现在你发展得最不好?明明去年你的人气最高,就是因为你缺少后台。公司都是为你着想,你回去好好思考,想好了再来告诉我们。” 明雁心中冷笑,为他着想?为他着想就是想把他当做女人一样,送到那些丑陋的男人床|上吗?为什么这个圈子里的人这些人,不时在挑战他的认知。即便他再穷再没有背景,他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规则。 李经理见明雁不说话,以为他是还没有适应,昨天被吓住了,便挥挥手:“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来再详谈电视剧的事。” “好的。”明雁低头回身就走,没像从前那样,有礼貌地鞠躬再离开。 “老大,你就这么放他走了?”毛小雨有些不满。 “估计从小也没见过多少世面。让他适应下也好,过阵子他见别人都发展得更好,就他什么都没有,他就明白了。” “可是他打了那位李先生怎么办?” “乔文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吧。” “谁让他比赛时自作主张得罪了乔文,不然哪会这么惨?” 李经理笑道:“你也越来越单纯了,在这圈子里,没背景没后台的,想要上去,只有一个办法,他总会懂的。” 明雁懒得猜想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拿起保温杯,便低着头慢慢往电梯走,电梯里他戴好墨镜和帽子,随后打车回去。 到租屋楼下时,他走进楼道内,正要摁电梯按键。 “啊,你回来啦?”身后一个女声响起。 他一愣,回身,居然是李欢心。 李欢心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与钱包,走上来:“等你好久了,喏,你的。” 明雁惊讶于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可是连记者都还没发现啊。随即又想到,自己的这两样东西是落在了那间套房内,那么宁休是如何与她说那件事的。他脑子一片乱,伸手接过钱包和手机,讷讷道:“谢谢姐姐。” 李欢心一听这称呼,就笑开了,明雁真可爱。又可爱又帅气,难怪那么多女孩子都喜欢。她从口袋里拿出几块糖,递过去:“姐姐给你吃的。” “谢谢姐姐。”他将钱包与手机放到口袋里,接过糖果。 “快回吧,我先走了啊。”李欢心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楼道。 明雁低头看手心里的几块糖,是圆形的彩色透明水果糖。他拆了一块糖,送到嘴里,菠萝味的。 雁回_46 李欢心出来后,钻到自己车里,回身对坐在后座的宁休道:“给他啦。” 宁休一同来的,只是碍于身份,他不好亲自去送还。 “他怎么样?” “嗯?怎么样?没怎么样,呆呆的,特别可爱,哈哈,还叫我姐姐。”李欢心往后看着倒车,嘴里问道:“宁哥,明雁他不会是被谁盯上了吧?你在LAS都能捡到他的东西。” 没错,宁休就是用这么个蹩脚的理由来应付李欢心的。介于宁休此人平常过于正经,李欢心真的相信了。宁休不觉得他与明雁之间还算认识的事情是丢人的,是说不出口的,只是他害怕再多一个人知道,会伤害到那位小朋友的自尊。因此说了一个善良的谎言。 “宁哥,明雁这样的,那些什么变态富商最喜欢了吧?”李欢心倒真的挺担忧的。 “没关系。” “啊?” 宁休想,没关系,以后他会护着她。 ☆、三十一 嘴巴里的糖还在,明雁打开门,关好后反身靠在门上,缓缓往下滑,滑坐到地上,鞋也懒得换。菠萝甜甜的味道也还在,甜腻的香气包围着他,可此刻的他是沮丧的,他以为自己能够正常对待那些人虚假的面貌,他以为自己能够好好努力,练习唱歌,学习演戏,甚至连最不擅长的舞蹈,他也可以好好学习好好训练,他以为自己以后一定会爬到最高处。 可他现在真的觉得这个圈子实在太脏,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兴许是与明思找到他有关,兴许是因为无论如何,总会有人做他的靠山了。所以他今天才会没法控制情绪,如今也会有退出这个圈子的想法。 他爬起来,快速走到沙发跟前,跪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登录网上银行,查自己的账户余额。 不多,但足够他做小本生意了。 明雁看到数字后,便顺势趴到了沙发上。 这一刻,他真的好想离开。 趴了许久,直到电脑都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明雁才起身,去门口拿过保温杯,从昨天至现在,他一点儿东西都没吃。他打开保温杯,明思给他熬的红豆粥,他直接拿过勺子吃,粥还温热着,热气还能轻轻地喷拂在他面庞上。粥入口,明雁鼻子就酸了,眼圈就红了。 明思在粥里放了糖,粥甜甜的。 他从小只要吃粥就要放糖,也只有家人知道。他自己不会做饭,这几年一直在奔波在忙碌,已三年多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粥。 他抽着鼻子吃完了整杯的粥,然后就起身往冰箱走去,从冰箱里拿出一整板的冰块,随后往卫生间走。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一点小事就能受影响,一点小事就想哭。他怎么可以这么脆弱?就像个女孩儿一样! 他放满了一水池的水,把冰块全部倒到水中。看了看放置在一旁的手机上的时间,转身就将脸埋了进去。 当脸庞碰触到冰水的瞬间,他忍不住地打了个激灵,身心却由衷地涌上一股满足感。渐渐地他的脸开始烧烫起来,直至再没有任何感觉,他的头脑本来混乱不堪,也渐渐开始空白起来。到后来他自己也无法察觉到那份空白,窒息的感觉充斥全身。 猛然间,他从水中抬起头,眼前就是镜子。 镜子里的他,头发全部乱了,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他轻微地喘着气,伸手拿过手机看,两分十秒。比上次多了十秒。 他拿起一条干毛巾,盖在脸上,往外走。 客厅内的窗户并没有关上,他出来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刮过,吹过他全身,他冷地抖了一下。望向窗外,这个夏天又要过去了啊,秋天又要来了。 他走到卧室,躺到床上给陈昭打电话。 “明雁?”陈昭对于这个时候能够接到明雁的电话,有些诧异。 “没在上课吧?” “没,下课了,我正准备去看看阿姨呢。”陈昭的声音仿佛会自己微笑。 明雁本来已经拿了羊毛毯裹住自己,此刻听到陈昭的声音,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啊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啊?” “我刚刚还在看手机,你要演《早爱你好》里面的付旭文了,对不对?!” “……”明雁懵了,他是要演,可是早不是付旭文,而是那个没有多少戏份的男四号,“昭昭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在十分钟前啊,刚刚有消息。” 明雁眉头皱得紧紧的,明明几个小时前就已经确定他不会出演付旭文那个角色,为什么还要放出这样的消息? “明雁?”陈昭见他不说话,不放心地叫了他一声。 “我在听呢,我也是刚知道要演那部剧,具体演哪个角色还没定呢,估计这家媒体乱写的。” “是吗?他们家一向靠谱啊,可能弄错了。”陈昭并没有当回事,反倒笑道:“不管你演哪个角色我都一样要看啦,阿姨也会很开心的。” 明雁也笑着道:“等我确定了演哪个角色,我会告诉你的。” “好哒!最近阿姨能发出一些音节了,明雁,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回来看看阿姨就好了。” “好……”几分钟前刚跟自己说好再也不轻易脆弱的明雁,发现自己又没办法控制心底那股绝望感。他的软肋始终是他唯一的家人,他的妈妈。 陈昭并未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对劲,毕竟明雁只说了一个字:“你还在忙吧?快去继续工作吧,我回头拍阿姨的照片给你。” “谢谢你,昭昭。”这话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明雁也不知道还能如何回报陈昭对他们一家的帮助。 “快收起这些话吧,哈哈。”陈昭笑着挂了电话。 明雁翻身,整张脸埋在被子里。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就想好好地静一静。 雁回_47 可是偏偏有人不让他静,手机很快又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拿起一看,居然是何元。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跟何元说话还算轻松。 “喂?” “明雁,我是何元。”何元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冷冰冰的。 “我知道呀,怎么了?” “你,还好吗。” “啊?” “昨天你被一个缪小叔叔抱着,是我看到的,缪小叔叔不是好人啊。我爸爸就和我把你要过来了,然后我爸爸说你被坏人下药了,后来我小叔叔来了,最后我就和我爸爸走了。你现在还好吗?” 虽然听得明雁云里雾里,但是明雁大致明白了,只是那个缪小叔叔又是哪里来的?难道他打了李仁海后,又遇上了另外的谁?他此时有些无话可说,自己不至于魅力大到这种地步吧? 但他还是要说:“我没事的,谢谢你哦何元。” 何元静了几秒后,道:“没关系的。” 尽管何元说话总是一板一眼,但明雁确信听到了他这句话中的害羞。 随后何元又开口:“明雁,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啊,怎么了?”明雁还是挺喜欢与何元打交道的,他的心思实在太单纯,比几年前的自己还单纯。 “我要和一个女孩约会,你能来陪我约会吗?” “…………”明雁觉得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怨天尤人了,什么坏情绪都没有了。这个何元到底是有多单纯,要约会还要拉上他?!他组织语句:“何元,你知道,我是艺人,出去的话会被很多人认出来的,恐怕帮不了你。” “可是你再不来陪我,就没人陪我了,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明雁忍不住翻白眼,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什么叫约会?两个人的才叫约会啊! “明雁,我们就吃一下饭,逛一下商场,一定不让别人看到你的。”何元这句话说得其实有些小心翼翼,明雁听了出来。 他想了会儿,暗自叹气,应道:“好吧,可是你今天不上学了?” “不想上,我逃课了。我现在去接你好不好?” “……好吧。” 明雁认命地起来找衣服穿,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混乱,他觉得借此机会放置一下大脑思考也好,省得满脑子都是那些事情。他照例穿了一身黑,包括黑色的口罩,头发用干毛巾再擦了遍,便戴上帽子出门,到与何元约好的地方等他。 因为是工作日,外面行人并不算多。明雁没有戴墨镜,毕竟今天天空阴阴的,他戴个墨镜反而惹人注意。 此刻他穿着一身黑,戴着口罩,脸上露出来的肌肤有些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是感冒生病,行人大多看到这副打扮都不自觉地远离了些。 很快,何元便到了,他从里面打开车门,朝明雁招手:“快来。” 明雁钻到车里,看了看:“和你约会的女生呢?” “现在去她学校接她啊,约会不就该这样吗,车开到学校门口等?”何元说得理所当然。 明雁眨了眨眼,没说什么,看向前面开车的司机,一脸平静,显然早就习惯。 他摘下口罩,何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怎么了?”明雁疑惑。 “没怎么,你好看。” “……” 何元却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般,完全没在意明雁的尴尬,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明雁看:“好看吗?” “很漂亮。”明雁说的实话,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嗯,我找个漂亮的约会一下,我想我就会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了。” “……” 明雁其实并不想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原因很简单,他没有时间去在意。 车子很快开到了一所学校门口,离放学时间还剩几分钟,学校大门已开,何元放下书包,自己走下车。明雁碍于身份,留坐在车上看着。 很快放学的铃声响起,几分钟后渐渐涌出许多学生。 明雁看得竟然有些怀念,因为这所学校恰巧就是他从前上学的那所。 校服还是那套,夏季校服是大大的T恤与运动裤。 明雁看到有几个女生往何元那边走去,中间那个显然就是照片上的女孩,所以说衣服还是得靠人穿。这么普通,甚至可以说得上丑陋的衣服,被那女孩一穿,愣是穿成了天仙。 那个女孩似乎很是害羞,低着头不好意思,旁边的女孩们好像都在起哄。也好在何元生就一张面瘫脸,完全不受影响,说了几句什么便率先向车子走来,其他几个女生纷纷推着那个女孩。 明雁正看得好好的,车里突然响起了手机的铃声,他看了看,是身边何元的手机。 他拿起一看,是何元的爸爸。他自然没有接。 但很快,司机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立刻接起。 饶是坐在车后的明雁,都听到了电话里一个男人的怒吼声:“谁他妈允许你提前带他走的?!天天不上学就算了,现在还学会泡妞了是吧?!给我把那小子逮回来!……” 正在此刻何元恰好打开车门,司机的脸比较圆,一吓,脸便碰到了免提键。 何元爸爸的声音响彻整个车内:“明天我就把他送走!这次谁说都没用!” 明雁就看到何元整张脸都黑了,并且冲着司机手里的电话说:“不要你送,我自己走。”说完转身就走,他身后的女孩吓得都不敢说话了,明雁下意识地就要下车跟上去,他叫道:“何元!” 那女孩看到他更加愣住了:“明,明雁?!……” 雁回_48 明雁回神,现在外面全是学生家长,他可不能出去,只好苦恼地缩回来。 司机哭丧着脸把免提点掉:“元少爷他跑走了。” “走!他能走哪儿去?!” 明雁叹口气,戴上口罩,戴好帽子,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司机把手机递给他,他道:“何元爸爸你好,我是明雁,何元他刚刚朝着一中右边的方向跑了,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你们赶紧去找他吧。” 说完递还手机,他跳下车,朝那个女生小声道:“跟我来,不要声张。” 女孩紧张地点点头跟着他走。 走了几步,明雁听到身后车子开走的声音,他松了口气。 他把女孩带到一条小巷子里才停下:“想拜托你不要和别人说见到我的事,何元的事也请不要说,好吗?” 女孩瞪着大眼睛,惊喜又紧张地不停点头,随后小心问道:“所以,你的确是明雁咯?” 明雁点点头:“你刚刚看到了。” 女孩兴奋地原地蹦来蹦去,然后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本子:“可以帮我签个名吗,我自己看,保证不让别人知道。” 明雁叹口气,接过本子,流利地签好自己名字:“那我先走了,你小心回家。” “好的!”女孩恋恋不舍地看着明雁离开,突然又叫住他:“喂!” 明雁回身。 女孩笑着道:“我叫陶之夏。陶瓷的陶,之乎者也的之,夏天的夏!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哦!” 明雁敷衍地笑了笑,大步走出巷子。 陶之夏捧着签名久久不愿把视线离开巷口。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哦,因为我当初就是为了你考来一中的,结果我考来,你却不见了。两年后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众面前。 ☆、三十二 在几乎转出巷子的瞬间,明雁便接到了宁休的电话,他很想仰天长叹,他这几天到底得罪谁了。他把手机塞到口袋中没有接,可是过了会儿,手机再次响起来。 他只好拿出手机。滑开接听键后,没等他说话,宁休便问道:“在哪里?” 不知为何,听到宁休的声音,明雁就有些呆。本来因为何元的事情打岔,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也已经能够平静的他再次呆呆道:“一中附近。” “在那里,等我。”说完,宁休挂了电话。 明雁垂下脑袋。幸好一中门口巷子多,他又钻到一条巷子里,蹲着等宁休来。所幸已是暮夏,日天渐短,尤其今日阴天,眼看着天色渐黑,明雁心安了不少,他不想被任何人拍到、偶遇到他与宁休在一起。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小巷中连盏灯都没有。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的明雁,摸了摸自己胳膊上因几阵风吹过而留下的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又往身后的墙壁贴了贴。 这样的场景让他想到三年多前他与妈妈离开南安时的场景,那是暮春,也是这样一个阴阴的日子。临走前的那夜,他去了一趟自己从前的家。院门上贴了封条,他伸出手摸了好久,本想翻墙进去看一看那株鸢萝,最终只是蹲在院门口,紧紧地贴着院门,也不知到底想了些什么。 就那样蹲坐着,直到东方出现第一道光,直到邻居家养的几只鸟儿开始唱歌,他才撑着地爬坐起来,保持蹲坐的姿势太久,他的双腿麻痹到直接栽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面,愣是又站了起来,艰难地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那天的一切,他后来刻意地不去再想起,他以为他不会再想起。 却不知为何今天却又那样毫无征兆地想起,而且此刻的气氛有着奇异的重合感。他想自己不能再蹲坐着了,他撑着地要爬起来,却和上次一样,腿麻了,他不由自主地再次跌坐在地,他狠狠地咬牙,再次撑着地。 却未料到面前出现了一只手,他抬头顺着手看过去,看到了夜色中十分朦胧的宁休的脸。他其实不喜欢仰望,他喜欢俯视。可这已是他第二次这样的角度仰望宁休,并且均是在自己十分狼狈的时候。 不知作何想,他并没有去扶住宁休的手站起来。而是照例自己撑着站起来,却敌不过双腿的麻痹程度。 最后还是宁休伸手扶住了他:“腿麻了?”他开口问道。 “有一点儿……”明雁觉得有些丢人,似乎更加狼狈了。 宁休依然扶着他,并没有松开手:“站一会儿就好了。”又问:“冷吗?” “不冷……”明雁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昨天夜里自己醒来时看到的场景,他上身可是一件衣服都没穿。没料到不到24个小时,他们又见面了。明雁不知道为何宁休可以这样镇定。其实他现在是有点冷的。 而宁休实在是没有把昨晚的事情当做是一个事情,只是陪他站着,待差不多了问道:“现在腿好些了吗?” 明雁害怕耽误到宁休的时间,虽然腿还有些麻,却点头道:“好了好了。” 宁休便松开了手,往巷子另一端走去,明雁试图跟上,可腿还是麻着,他一个踉跄,宁休立即回过头,语气中有着担忧,问道:“还麻?” 明雁忍不住心底骂自己,太娘了!不就蹲了几下,怎么就金贵成这样了?! “没事,可以走!”不免说话的声音就大了些。 结果宁休却笑了,并且道:“不用逞强。” “我没有逞强!”明雁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大步往巷子那端走,虽然走路姿势还有些不自然,这次却没有再摔倒也没有踉跄。宁休在背后看着,好笑地不停摇头,这自尊心也太强了。 宁休的车停在巷子的另一端,那里空无一人,连房子都很少,也不知宁休如何找到的。明雁待车开锁后,自己爬到了副驾,系好安全带,问宁休:“宁休哥,是何元的爸爸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吗?” “嗯。” “他找到何元了吗?” “应该找到了,不用担心。” “嗯。”明雁应了声,心想既然宁休这样正常这样平静,自己也不要过于小家子气,就当昨晚的事情不存在吧,随后报了自己房子的地址。 宁休听到了没有回应,而是将车子往反方向开去,明雁默默叹气,不知这次又要去哪里。 车里很安静,两人均未说话,却又没有尴尬。 明雁只好翻出手机,果然自己要出演付旭文的新闻已经到处都是。 雁回_49 他叹气,这次叹出了声。 宁休侧头看了他一眼,问他:“要演电视剧了?” “嗯。不过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个角色,只是个小角色而已。” 听到耳中,宁休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道:“你没有任何演戏经验,又没有系统学过,从配角演起磨练演技其实挺不错。” 明雁心想你当时可是一出道就演主角,不过他当然没胆子说出口,况且宁休有那个天赋,的确当得起男一号。 他点点头:“谢谢宁休哥,我会好好努力的。” “唱歌和演戏,你更喜欢哪个?” 本以为话题就此断了,宁休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明雁想了想,说了实话:“没有更喜欢,只是工作,我想要一起发展。” 宁休意味不明地“嗯”了声,随后车厢再次陷入安静。 十多分钟后,宁休踩下刹车,明雁看了看,好像是个私人停车场,他懵懂着解开安全带,下车环顾四周,跟着宁休坐走进电梯。 电梯门打开便是明亮的客厅,白色与黑色系的家具与装修,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是酒店。 明雁好奇问道:“这是哪里啊?” “我家。”宁休走去换了拖鞋,并拿了双过来给明雁。 当宁休拿着一双毛绒绒的拖鞋走来时,明雁就感觉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在此之前,宁休给他的印象只有一个——高不可攀,可此刻他居然拿着一双毛绒绒的拖鞋给自己。 明雁低着头自己换了鞋,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走便不敢动了。 宁休给他倒了一杯似乎是牛奶的东西,走来放到他手里:“你可以随便看。” “哦。”明雁很是拘谨。他需要缓一缓,这一下子就把他带回家了。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过?他需要适应一下。 “要吃什么?菠萝虾仁饭?” “啊?哦。”明雁以为宁休要订餐,便点了点头,的确饿了。一天就吃了那么些红豆粥。 却没料到宁休直接往厨房走去,明雁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走。 只见宁休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来菠萝与虾仁,放到水里洗净。 明雁站在厨房门口都看傻了。神仙一样又高又远的宁休带他回家就算了,还给他做饭? 他会做饭? 宁休的确会做饭,他初中、高中时,父母工作忙碌而且总有调动,他一直自己生活。只是这十年来越来越懒散,除非兴致特别好,否则鲜少自己做饭,即便杨浅紫,也不知他会做饭这件事。 宁休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身看他,见他没有喝那杯牛奶,笑道:“不尝一尝吗?香蕉牛奶,我自己做的。” “哦。”明雁此刻只会说这么一个字,表情也只有一个:呆。他低头喝了口那杯奶,果然味道很好,还能吃到香蕉果肉。 宁休一直看着,见他喝了,问道:“怎样?” “好喝。”明雁老老实实回答。 宁休又忍不住笑,他没有弟弟妹妹,是家中最小的,从不需要照顾别人,可他其实很享受照顾别人后的成就感。这也是为什么何元对他比对自己爸爸都亲近,因为他对待至亲,尤其又是小辈,脾气特别好,有求必应。就连这个香蕉牛奶都是何元喜欢,他才尝试着自己做的。 如今又出现了这么个明雁,虽然不是至亲。可在宁休眼中,他也十分值得好好照顾。尤其昨晚之后,宁休下定决心以后要对这个孩子好。他只是单纯觉得明雁这个孩子不错,值得他的关心与爱护。 想到此处,宁休自嘲,是不是人到了三十多岁总会父爱、母爱泛滥,这么想,如果有个孩子是好像还不错。可是要为了孩子而结婚? 宁休默默地对自己说“不”。 明雁完全不知道宁休的这些想法,他还在努力去忘记昨晚的场景,努力消化眼前这些,努力的过程中,一杯香蕉牛奶不知不觉便见了底。明雁低头看了看空了的杯子,正想走到水池边自己洗,恰好此时宁休回头看他,看到了他空了的杯子。 宁休像哄小孩一样道:“只能喝一杯,不能再喝了。等会儿要吃饭。” “……”一股又怪异又温暖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充斥明雁全身,他甚至都忘了解释他只是想洗个杯子而已,他并不是贪吃的孩子。 宁休伸手:“杯子给我,你出去玩吧。” “哦。”明雁把杯子递给他,听话地回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宁休身材十分好这件事全国人民都知道,但是明雁想,应该没有多少人见过这样的宁休吧。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站在料理台前忙碌。哪里还是别人口中那般的模样,周遭全是烟火气息。 尽管依然不敢靠近,明雁觉得,宁休似乎离他近了些。 宁休在往锅里倒油,响起了“刺啦刺啦”声,明雁也不知自己到底如何想的,拿出手机,对着宁休的背影拍了一张。点下拍摄键的瞬间,明雁醒了过来,慌张地收回手机,看也没再敢看一眼,跑去了客厅。 ☆、三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建议背景音乐——《星空》,Richard Clayderman弹的那版挺好。 宁休将菠萝虾仁炒饭盛在了一个花朵形状的玻璃碗内,菠萝、虾仁、青豆还有葡萄干。他还做了份番茄蛋花汤,很普通很家常的汤,同样盛在玻璃碗里,红黄相间十分的好看。他将两只碗都置在托盘上,直接走到客厅,放到茶几上,按住要站起接过托盘的明雁的肩膀。 “吃吧。” 客厅灯光十分明亮,灯光下的食物格外诱人,看到菠萝虾仁炒饭里的葡萄干时,明雁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见只有一碗饭,疑惑地抬头问:“宁休哥,你不吃吗?” “接你之前,我吃过了。” 他用了“接”这个字。明雁心中一暖,他不是傻子,如果此时再没有察觉到宁休的确对他好,那是不正常的。可他很困惑,明思对他好,因为他们是亲人,从小一起长大;陈昭对他好,因为他们长期相处过,他每月还会支付相应的医药费;成风行对他好,因为他们性格合得来,曾共同奋斗过。 宁休对他好,为了什么? 在明雁心中,宁休当得上“完美”这个词语,不缺任何东西。说句自贬的话,即便宁休真要潜规则谁,哪怕他自荐,宁休必定也是看不上的。 雁回_50 更何况,宁休曾经的女朋友是杨浅紫那样的女神。 所以宁休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明雁想不通。 宁休把调羹塞到了他手中:“坐下吃吧。” 明雁点点头,坐下来,慢慢地用调羹挖饭吃,吃到第一口时眼睛不由自主地一亮。 宁休欣慰笑道:“好吃?” 明雁连忙点头。 “慢慢吃吧。”宁休笑着留下话,去厨房洗锅收拾了。 明雁看着他的背影,低头又喝了口汤,是那种家里的味道,没有饭店里那些过多的调料味。明雁心底不停说着好吃好吃太好吃了,面上却极力保持平静。 饭吃完后,他自己要去洗碗,被宁休拦下,要他去自己玩。 玩? 明雁心想他能玩什么?他吃多了,在客厅里绕着圈儿当散步,他不敢去客厅的左边,那里好像引向书房与卧室。 宁休出来见到他这样,问他:“要弹琴吗?” “啊?” “那边有。”宁休指了指左边的一个房间。 明雁看了看他,转身往那边走去,推开门,果然有一架钢琴在房间内。从前他每天饭后都要练琴,几年没有这个习惯了,的确有些想念,看到琴手也有些痒,他走进去,摸着琴键,不知不觉便坐在了琴前。 宁休也走了进来,明雁抬头看他,问道:“你也会弹吗?” “基本不会。我的音乐细胞很少。” 明雁听到笑了起来,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原来网上所说的宁休五音不全是真的,他又问道:“那你家里放着钢琴是用来光看着陶冶情操的吗?” 宁休故意面露诧异:“你怎么知道。” 明雁笑得更开心。其实没有那么好笑,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笑得这样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他笑着问宁休:“你要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我想想,星空?有这个曲名吧?你会吗?” 明雁不由地骄傲一笑:“Lyphard Melodie。当然会。”说罢回身,双手一同放上键盘,缓缓弹奏起来。 宁休倚着钢琴,笑着双手抱胸看他弹琴。 此刻的明雁面上满满的骄傲与矜持,不同于比赛时、演唱会时的刻意收敛。此刻的他仿佛就是从前的他。宁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他突然想,如果更早些跟他熟悉起来,生活会不会更充实更有意思? 明雁的手指修长又好看,在黑白键的衬托下,两只手化作了音符精灵。宁休不由自主也听得入了神。 待明雁弹完一曲,他还看着一处发呆。 “宁休哥。” 明雁叫他,他才回神。 “我弹的太好,你听出神了吗?”明雁倒不谦虚。 宁休却喜欢他这个样子。他喜欢明雁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笑着点头:“是太好听了。” “我可以再弹一会儿吗?”明雁期待地问道,他最近好久没碰琴了。 “当然可以。”宁休又道:“这个琴送给你。” “啊?”明雁已经又在弹一首宁休不知曲名的曲子,他边弹边抬头看着宁休笑道:“不要,这个太贵了。” “没关系。你弹得好,送你才对,放我这里才是浪费。” 明雁收回脑袋,笑着摇头:“我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放不下这么一架琴,而且我的钱够买钢琴,以后自己买。”他脑袋随着自己的节奏一点一点,十分可爱。 宁休看着他那副样子,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认真听他弹琴。 不知弹了多久,明雁又结束一曲,抬头看到的又是宁休神游在外的模样,他不自觉道:“我妈妈说,只要能够感动到别人,那么便是一次成功的演奏。”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在宁休面前提起家人的。 可是宁休却没有顺便问一问他的家人,而是赞同地点头,并称赞道:“你弹的实在太好。” 明雁心里面为他没有问那些而悄悄松了口气,站起来道:“宁休哥,我要回去了。” 宁休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了,不如就住下吧。” “啊?十二点了?”明雁记得吃完饭他绕着客厅散步的时候,看到墙上的挂钟,那时可才七点多啊。 “嗯。我家客房很多。” 明雁想了想,按宁休的性格,如果坚持要回去,他是肯定要送他的,那样太麻烦宁休了。住哪里不是住?更何况刚刚弹了那么久的琴,他觉得自己能够平静对待昨晚的事了。 就当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罢。都是男人,自己何必这么小家子气? 而且宁休似乎是个对朋友很好的人,留宿应该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所以他点点头:“麻烦你了宁休哥。” 宁休将他带到客房,客房配有浴室与卫生间,连睡衣毛巾等物都是备好的。带到后,宁休便关好门退了出去。 明雁先刷牙,牙刷柄上居然有只可爱的兔子。他拿着端详了会儿,才开始刷。 洗漱好后,他穿好睡衣,躺到大床上,拿出手机调闹钟,明天毛小雨应该会联系他谈电视剧的事。原定的拍摄时间是十一月开始,经过今晚与宁休的相处,他感觉自己又被鼓励了,还是需要将宁休当做一个榜样好好努力。他预备在拍摄前,自己报个班好好学一学演技。 想着这些,他的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刻,房门突然被敲响。 他猛地睁开眼睛,宁休已经推门进来了:“睡了吗?” 雁回_51 “还没。”其实明雁的声音已带上满满的睡意了。 宁休有些后悔进来了,可还是走到了床边,弯腰在床头柜放下杯子:“忘记给你拿水了。” “谢谢宁休哥。”明雁撑着身体,揉着眼睛就要坐起来。声音因为带着睡意,比平常的声音糯。 宁休放下水杯,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睡吧,我这就出去。渴了,床头有保温杯。” “好。”明雁又窝回温暖的被窝里,眯着眼睛看站着的宁休。 “那我出去了。” “好。”明雁轻轻地点头。他看着宁休转身,在黑暗中往门口走,门外的光线透进来几丝。明雁感觉自己终于有了勇气,他叫住他:“宁休哥。” “嗯?”宁休转身,尾音特别性感。 明雁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烧,却还是勇敢开口道:“昨晚谢谢你宁休哥。我不辞而别,只是觉得有些丢人……其实我是十分感谢你的。” 宁休其实并没有把那件事当件事,现在看来原来明雁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站在门口回身道:“不丢人。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放心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明雁听完觉得十分窝心。 “谢谢你,宁休哥。” “快睡吧。”宁休哥说完便关上了门。 室内重新恢复黑暗,明雁往被子里面又埋了埋,他知道那件事过去了。心里面一片开朗。 在明雁还是富家少爷,还很金贵的时候,他认床得很。如今这个富贵病早就没了,但这回不知是不是宁休家的床太舒服了,他睡得特别好。 醒来后他舒服地伸了懒腰,随后便打算换自己的衣服,可找了半天没找着自己的衣服。他只好开门出去找宁休,结果在厨房找到了,宁休似乎在做早餐? “醒了?” “啊……宁休哥我找不到我的衣服了。” 宁休笑道:“今早趁你睡着时,我进去拿出来洗了。” 这样私闯别人卧室,拿别人衣服真的好吗? 明雁苦恼地皱着眉头。不过这本来就是宁休的家,每个角落的归属权都是宁休的,再换个角度想,宁休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明雁苦恼着问:“那宁休哥,我今天穿什么啊?” “我衣帽间有很多,随便找。” “哦……” 明雁转身出去找衣服穿,刚要走到衣帽间时,门响。不是昨天的电梯门,是另一扇门。兴许刚醒来,明雁脑袋还不太清醒,他走过去开门了,穿着睡衣去开门。 李欢心几天没见自家老板了,今天特地早起带了早餐过来,顺便跟他谈下个季度工作的事。她没有宁休家的钥匙,平常敲门,总要等上好一会儿他才来开门。 没料到今天这么快就来开门了,正惊讶着,却见到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一张明显刚睡醒没多久的脸。 他们俩对视。 彼此均无话。 李欢心先回神,尴尬地“呵呵”笑了声。 明雁后回神,也尴尬地“呵呵”笑了声。 宁休从明雁身后走出来,看到李欢心,语气波澜不惊:“你来了?进来吧。” “给你带了早餐。”李欢心见到自家老板,立刻展示了下自己手上拎着的东西。 “嗯。明雁去换了衣服来吃早餐。” “哦!”明雁立刻朝衣帽间冲去。 李欢心惊诧地看着他那奔跑的速度,又看了看自家老板,这好像是宁休第一次允许除了她与他家人之外的人来家里吧? ☆、三十四 明雁找到一套还算合身的衣服,顶着李欢心探究的眼神吃完了早餐,起身说要走。宁休也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不用。我去电视台。”剩下半句话没说:你送我去,被发现了,我还要不要过了? “我送明雁吧。”李欢心站起来。 宁休想了想,点头:“可以。” 明雁知道再拒绝就不太好了,只好由李欢心送他。 出门前,宁休叫住了李欢心。李欢心走过去,宁休道:“别吓着他。” “我有那么吓人吗宁哥?” “你想问什么我不知道?” “哇,那宁哥你快告诉我啊,省得我问他。” “你别问他,以后我告诉你。” “好吧。”李欢心又道:“其实我也猜得到,以前你就觉得明雁不错,我看他挺值得培养的。” 李欢心认为的原因是,宁休想要培养明雁,提携他。虽然和宁休的主旨并不完全相同,但宁休默认了,就让她这样以为吧。 李欢心上车后又给了明雁一袋糖:“上次给你的那几块,好吃吧?再给你一袋!”说着,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明雁。 雁回_52 明雁顶着她的眼神,扯出微笑道谢:“谢谢欢心姐姐。” “哇!”李欢心放开糖,一把抱住明雁:“你真是太可爱太可爱了。” “我不喜欢被说可爱啊。”说明雁可爱的人当真不少,但他一向听过便罢,从没回应过。今天听李欢心说,不知不觉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啊。”李欢心松开胳膊,又认真看了几眼明雁:“可是你的确很可爱啊!”说着笑着又捏明雁的脸:“小朋友嘛,不要老摆出老成的样子。” 明雁的脸被捏得变了形,反抗道:“我不可爱我不可爱!” 李欢心哈哈大笑,总算松开手:“好吧,那就不可爱吧。”自己系好安全带,回身笑着对他说:“系好,我们出发!” 李欢心应明雁的要求,将车停在离电视台一站路的一个人少的地方,明雁道谢后下车离开。李欢心久久没有动,看着车外明雁的背影。 明雁穿的宁休的一身衣服,还是黑色系。 李欢心看了许久,直到明雁修长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她才摇头,念叨着:“小小年纪,长得那样甜,穿些粉色呀白色呀,多好,怎么就天天穿黑色呢?” 那日与毛小雨见面后,商谈了电视剧拍摄的一些细节,并定好了十月开发布会。明雁并未去问男二号是谁演,也懒得提及网络上的虚假消息。 他闲暇时也会看网上评论,他的粉丝都为他能够演付旭文而兴奋不已。 他觉得他有些知道为什么要放出这样的消息了,是为了宣布真相时更好地进行炒作吧。 那日之后也未能再与宁休见面。 明雁自己去电影学院报了个班学表演,每天按时按点地去上课。上完课还得回公司上声乐课。中途宁休给过他电话问是否要将衣服送给他,他边吃着盒饭边道:“没时间啊宁休哥,衣服先你那儿放着吧。” 宁休要再说些什么,明雁已经忙着先挂了。 其实宁休能够理解,他们这一行,本就这样,忙起来十分忙。尤其明雁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又是个拼命三郎要做到最好的性格。眼看那日那事似乎对他并不算有太大的影响,电视剧照常演了,虽然是个小配角。宁休暂时放下心。 明雁签约时公司承诺过的保姆车接送,其实他并没有见过几次,如今更是提都不提。不过明雁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也只是略有些名气的偶像明星罢了,也不愿奢求这些离他真正实力相差尚远的形式。 明思接过他几次,他不放心明雁,几次吃饭下来,见明雁的确挺乐观才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今年的《少年加油》最终名次在九月底已出来,但似乎今年的热度并不如去年。许多人拿去年的与这届作比较,比来比去得到的结论便是去年果然是巅峰。但不论如何,今年的少年们依然拥有强大的粉丝群,巡回演唱会也依然要办。 十月,将召开巡回演唱会的发布会,明雁、元酿与成风行已确定会参加那天的发布会。 在这个发布会前,明雁先参加了《早爱你好》的发布会。 发布会前,明雁在自己公司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去休息室,打开门进去时,明雁看到了一个他没有料想到的人。 安歌。 明雁记得他是叫这个名字的,是他自己说的,他说自己名字时十分有自信的样子。 安歌本来坐在角落里,旁边陪着的是一个中年人,一脸的精明与厉害相。见到明雁进来,也只是略看一眼便收回视线,似乎根本看不上。 明雁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好奇,安歌怎么在这里?他饰演什么?身边怎么还有了这样一个看起来便知道厉害的人? 他往安歌走去,想打个招呼。 可是安歌却皱眉站了起来,绕开他,走了出去。 明雁愣住。没有记错的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安歌十分热络与天真,主动和他打招呼,看起来似乎很喜欢他的样子。为何几十天不见,他就对自己这么厌恶?他没有看错,刚刚安歌那漂亮的眸子里,是对自己的厌恶。 “坐吧。”毛小雨出声。 他这才回神,点点头,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并与在场的其他人聊了起来。进这个圈子一年了,这些交道,明雁还是会打的。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想着刚刚安歌看自己时的厌恶眼神。 明雁来得不算早,没坐多久,发布会便开始了。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刚知道最新的演员表,最起码他是的,在主创人员宣布后,他才知道原来安歌饰演的是付旭文。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 知道安歌饰演付旭文后,明雁真心地鼓掌,一开始他就觉得安歌适合付旭文。可待他回头笑看着安歌时,发现他竟然没有笑,他只是抿了抿嘴,对自己饰演这个角色的事情就算做了回应。 明雁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安歌很奇怪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很喜欢笑。可今天,他没见到安歌笑过一次。 可就是因为他这样微微蹙着眉,更加像原书中的付旭文,也更加有吸引力。 安歌确实长得好。 大家本来都以为付旭文是明雁饰演的,如今却是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人饰演,记者们纷纷抢着提问。 导演、编剧都笑道那些只是传闻,与剧组无关。 记者们又问明雁。 明雁也笑着表示自己刚知道这个消息,之前网上的只是猜测。并表示自己毫无演戏经历,能够得到这个角色他觉得很满足。 开始许多人问安歌问题,可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整个大厅都十分尴尬,还是导演说话帮他挡了过来。 之后再没有人问安歌。 发布会一个小时后结束,他们一行人纷纷退场,到了台后,明雁要赶着去上课,与导演们握了手便打算离去。今日兴许是因为有太多外人在场,毛小雨特地派了公司的保姆车来送他去上课。 明雁心想省得打车,也不错,便安心地上了车。 毛小雨留下与导演还有话要谈,目送明雁离去,心想,他怎么就这么镇定?之前那样的事情都发生过了,他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明雁坐在车上,正要躺下来,打算补一觉。车子恰好开出停车场,他躺下的瞬间似乎看到安歌上了一辆跑车,他躺下去又立刻坐起来往外看,可惜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觉得,当一个人发生巨大的改变的时候,那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可是安歌终究也是陌生人,他想了想,便又躺下睡觉了。 安歌被缪柏言拉到副驾上,他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缪柏言笑着给他系安全带,问道:“谁惹我家宝贝儿生气啦?瞧这脸沉的。” 雁回_53 安歌没有回答。 “我打电话问老陈,看是谁惹你不开心了。”缪柏言收起笑容,说着就要打电话,安歌这才开口:“没有人。” 缪柏言又笑开:“那怎么可以这样不开心呢?是因为没有做主演吗?男一号多着呢,回去那么多剧本给你挑,谁让现在这个电视剧眼睛长到后脑勺,不让你演那个角色呢,不让咱们演,咱偏要演对吧?” 安歌拿起抱枕遮住自己的脸,闷闷道:“困了,我要睡觉。” “好好好,睡。”缪柏言关了车里的音乐。 安歌侧过身子,将抱枕死死地贴在自己脸上,真希望自己就这样被闷死算了,总好过这噩梦般的日子。 明雁上完下午的课,回到房子,将手机开机,打开电脑,才知道发布会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明雁的粉丝几乎全是女性,甚至包括全年龄层,而且他的粉丝数量很大,因此在网络上一直是有着横扫各大论坛网站的气势。自从明雁正式出道后,这股气势愈来愈强。 都说饭随偶像。 明雁觉得自己目前在这个圈子里将自己隐藏得挺好的,并没有显露出一分自己的真实性格。可他的粉丝偏偏都是力求完美型的,P个图都能P得其他家粉丝心服口服,还有其他一些方面,其实是与明雁本人有些相似的。 面对这些,明雁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这种奇妙的吸引力。 而早在一个月前,就有“确定”消息说明雁会扮演付旭文。 明雁的粉丝们本就抱怨明雁没有资源,为这事儿天天吐槽公司。如今终于有资源了,还是演电视剧。虽然只是男二号,但看过那部小说的人不少,纷纷表示这个角色十分讨好。粉丝都是喜气洋洋地等着这部剧的一切消息。 今天的发布会,大家也是盼了许久才盼到。 结果却是这么个惊天大霹雳。 明雁不是男二号,是个根本没几句话的男四号。并且饰演男二号的是个连听都没听过的纯新人。 有时人长得好,是优势也是劣势。 但是此刻,拥有漂亮长相的安歌无疑是被攻击得最厉害的。 明雁惊讶地看着网络上无数谩骂的语言,粉丝们生气他能够理解,但他觉得安歌无辜躺枪挺可怜的。顿时他觉得自己果然太自私了,那天为什么没有问清楚在网络上放假消息的原因,说不定那时候可以补救。毕竟他自己知道内情觉得无所谓,一心爱护自己的粉丝却不知道这些。 他们原本抱着多大的希望,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同时伴随着的是被一个新人无意的“踩踏”而生的屈辱感。 明雁比谁都明白希望变失望的过程。 ☆、三十五 明雁思考了很久,决定效仿其他明星,也去开个博客,写点什么。 他出道至今,从未开过任何自媒体。待他准备开博客时,才发现原来已经有了一个新事物——微博。 他注册好,填了明雁的名字,似乎还要等验证,但已可以发言。 他不知道在这里说话粉丝们是否能够可以看见,但在他注册的时候,系统推荐给他可以关注的人,其中有林清修,原来她早就注册了。 明雁便点了关注,在明雁酝酿微博内容的时候,林清修反关注了他。 好快,明雁心想。随后便开始写第一条微博。 待他写好要发送时,才看到右上角无数的提醒,他鼠标点过去看了看,无数多的粉丝。 他有些惊讶,好多人。他自从演唱会结束后,一直没有过和粉丝面对面接触的机会,只知道网上吵架的地方他的粉丝都很猛,好久没有这样看到过直观的数据了。 他回去刷新了一下之前看的帖子,果然有人截图了他的微博页面,激动道:我们明雁雁来微博了!!林女神已关注!大家速去!! 好多人回复道:立即去关注。绝对真人。 明雁雁就是他,他的粉丝们爱这样称呼他。他自己觉得有些娘,不过既然是昵称,那就随粉丝好了。被叫一叫,又不会少块肉。 明雁心想这微博还真好用,网络也真好用。他并不知自己其实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微博这个新生物的第一批明星用户。 他的微博发出来的瞬间,真的就是瞬间,就多了好多评论。明雁都看傻了。 同时很快有人把这则微博截图贴到了帖子里。 大致意思便是很高兴能参与《早爱你好》这部剧的拍摄,自己没有任何演戏经验,最近也在上表演课学习,希望不辜负粉丝们的期待。 女孩们都要哭了。顿时也不管吵架谩骂了,有账号的早就去抢着评论了,没有的赶紧注册账号。 粉丝们的心思很简单,就希望自家偶像开心过得好。 如今看来,明雁好得很,还很珍惜这些机会,不管是男几号了,明雁为此都去上表演课了,就是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待。明雁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呀。他们作为粉丝的,不能管公司的意图,但是这些简单的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帖子迅速被搁置,纷纷去微博占领最高领地。 林清修是与微博有合作的,作为第一批入驻明星,帮忙炒人气。那是签了合同的明码标价。 所以她看到明雁通过验证,并且被列入推荐栏的时候,有些愣,据她所知,明雁并没有参与这个项目。不过她喜欢明雁,还是立即点了关注。几分钟后,看到明雁的微博,更是觉得明雁可爱,这明显是在安抚粉丝呢。 安抚粉丝的方式有许多种,像林清修这种在娱乐圈里混了多年的人,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倒是明雁这番话说得,青涩又可爱。林清修想到自己又要出新歌了,她还要找明雁做MV主角。 明雁发现评论太多,无论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尽的时候,放弃了继续看评论这个动作。他去点开自己唯一关注的林清修的页面,第一条居然就是她在秀恩爱,秀她与宁休的恩爱。 作为知情人,明雁心想,真不愧是影后。 不过他并不讨厌林清修,他觉得她的性格很爽朗、大方。 发布会引来的纷争总算因为明雁开了微博而转移了注意力,明雁松了口气。他拿起笔,在日历上三天后的日期上画了个星,那天有工作,今年少年加油的巡回演唱会发布会。 这场发布会不同于电视剧的发布会,选择的场地是露天的,并且来了许多粉丝。电视台早就说明元酿、明雁与成风行今天回来。 雁回_54 其他两个人还好,经常见到。 明雁最近不仅无法现场见到,电视上也甚少见到,以前的广告代言都签的一年,如今慢慢已到期,那些广告并没有选择续签。明雁如今的曝光度很低,因此这天来了许多许多明雁的粉丝。 明雁一出现,台下的粉丝们就疯了,他笑着挥了挥手,拿起话筒:“大家好久不见,我是明雁。” 女孩儿们纷纷尖叫。 “很想我吗?”明雁其实很少开玩笑,如今说出这句话,台下的粉丝惊喜得不得了,明雁满足笑道:“其实我也很想你们。” 有两种人是最没理智的。一是,恋爱中的女人;二是追星中的女人。 台下明雁的粉丝们因为明雁这句“其实我也很想你们”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但是主角毕竟不是明雁,明雁打完招呼便识相地站到了该站的位置。 主持人一一按着流程走,现场不时哄笑出声,台上台下都很满足,其乐融融。明雁不时与成风行说笑两句,气氛十分好。 就连一向很高冷的元酿都配合主持人开了个玩笑,惹得台下众人尖叫。 明雁笑着鼓掌,原来人都是在变的,一年而已,他们都变了。 发布会仅有一个小时,结束后,给了台下粉丝们一个大惊喜。 台下粉丝区,是一个大广场,用铁栏杆围了一大片场地,且分为左右两个部分,中间是一条过道。明雁他们下台后,便往那条过道走去,女孩们愣了下纷纷尖叫着往通道靠近。幸好有栏杆挡着,女孩儿们着急地伸出手想要碰到他们。 明雁笑着伸出手与她们握手,他走在最后,前面的其他人也纷纷用手掌快速地握过每一个女孩。这就导致愈来愈多的人要往通道边拥挤而来。现场有女孩大叫偶像名字的声音,也有什么都不顾只知道尖叫的声音。 叫明雁名字的人也特别多,突然一声特别响的“明雁”传到他耳中,他侧身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居然在翻爬栏杆,他脸色立即就变了,停下脚步,可那女孩儿真的翻了过来,并且一下子就冲到明雁面前,激动地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明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刚刚实在太危险了,他依然后怕,如果那个女孩摔下来简直不敢想象,栏杆不高,但也有一米高,况且现在人这么多,又这么挤。 明雁与她握了握手,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太危险。” 女孩儿拼命点头,然后被赶来的保安拖走。 明雁舒了口气,却没想到刚刚那个女孩带头,其他人见她不仅翻了过去,还与明雁说上了话,更多的女孩效仿,不仅仅有明雁的粉丝,立时许多女生在翻栏杆。 她们现在是没有理智的。 明雁感觉要出事,主办方也已发现不对劲,十几个保安迅速跑来维持秩序,护着他们先往外撤,明雁走在最后,快要走出通道的时候,不经意回身一看,恰好看到一个女孩儿依然在翻爬,却在跳出来的瞬间被其他女孩绊住了,硬生生翻身往地上栽去。整个身子趴到了地上,明雁心猛地一跳,他想到了几年前他妈妈滚下楼梯的那一幕。也是这样,躺在地上,没有声息,身边全是红色的鲜血。 他脚步不知不觉就停住了,要往回走。 保安拖着他不让他回去。 明雁拼命地甩开他的手,保安静静攥着他的手腕。 “放开我。”明雁冷声。 “请你快些撤退,这里太乱了。” 明雁眼看着因为那个女孩栽倒,地上有了血的痕迹,其他女孩开始慌张起来,恐慌间秩序更加乱,偏偏又有一个保安为了堵住要往明雁跑来的一批粉丝,不经意踩到了地上那个女孩的手。女孩儿的身体轻轻地抽搐。 明雁手上使力,将攥着自己的保安狠狠甩开,往那个女孩跑去,蹲下身,用力拍开那个保安的脚,将那个女孩抱起来,抬头冲保安吼道:“她都流血了!你没看到吗?!” 流血的女孩儿脸上满是血迹,明雁将她抱到怀里,其他人这时才看到她可怕的脸,瞬间许多女孩吓得大哭。 明雁怀里的女孩儿迷糊间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明雁:“明雁……”然后就昏了过去。 他站起身,抱起女孩转身往外走。 元酿发现此处的不对劲,与成风行又跑了回来,成风行在应对保安,元酿先钻了进来:“怎么了?” “这个女孩得立即送医院。”明雁脸上有着他自己不知道的慌张。 元酿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明雁你冷静,听我说,将这个女孩交给保安,他们会送去医院的。” “他刚刚还踩了她!” “明雁!”元酿咬牙叫了声他的名字:“现在有很多记者在,你忘了吗?你还想在这个圈子混吗?!” “她脸上都是血!都是血!” 元酿望着眼前的明雁,他到底怎么了?平常那么冷静的他,为什么现在却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做着这样不知场合的事,为什么他脸上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元酿挡着明雁,招手唤来了自己的助理,对明雁道:“这是我助理,你认识的。交给他好不好?你放心,好不好?” 明雁低头看着怀里满是鲜血的脸,元酿冲自己的助理使了颜色,他趁着明雁发呆的间隙,一把抢过那个女孩儿跑了出去,往医院送。 元酿看着明雁那个模样,十分十分心疼。 他拉着明雁走回原地,朝刚刚那位保安道:“不好意思,明雁看到自己粉丝受伤,有些激动。” 保安也是个小伙,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对,真没看到有个姑娘躺地上。” 一边围着的女孩都听到了元酿的话,很多感动得直接哭了起来,明雁为了自己的粉丝都能这样了,她们却只能给明雁添乱。尤其第一个翻过栏杆的那个女孩,悔得肠子都快清了。 元酿又朝女孩儿们笑了笑:“大家不要紧张,请配合保安的工作,没事的。”说罢拉着明雁往外走。 明雁顿在原地不愿走。 “明雁!”元酿小声用力叫他名字。 明雁这才回神,愣愣地跟着元酿往外走。 其他人均已离开,今天这么闹了一场,记者们有的写了,元酿担忧地望着明雁,暗暗叹气,问他:“要去哪里?我送你。” 明雁机械地摇头。 成风行恰好也跑了回来:“我去看了,那些小姑娘们大部分都回去了,除了送去医院的那个,目前没有其他人受伤。”然后看到了一边神色不对劲的明雁,担心道:“怎么了小明雁?事儿都过去了,这不关你的事啊。” 明雁又摇摇头:“我回公司了。” 雁回_55 说完走出了休息室,到停车场找到自己公司的保姆车,坐了进去。 他现在根本懒得想李经理与毛小雨接下来的怒火,他只是有些难过,自己还是没法控制好情绪,见到有人受伤,他便控制不住了。 可他实在害怕见到死亡的场面,他再也不想见到有人在他面前流血或死去。 ☆、三十六 明雁敲响李经理办公室门的时候,毛小雨立即走来打开门。 她站在门边,上下打量着明雁,眼中满是冷意。明雁私下只穿黑色,但是在工作时,会穿各色衣服,他今天穿了白色毛衣,前襟有明显的血迹。明雁眼皮都没掀一下,绕过毛小雨走到了室内。 毛小雨莫名很生气,但她忍住了,并且关上门。 李经理见明雁这副表情,火得甩开鼠标,问他:“你还知道回来?” 明雁直挺挺地站着。 毛小雨走到李经理身边:“所以明雁你今天到底做了什么?!”明知故问。 “你是我助理,不应该你比我更知道?”明雁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没钱没势,所以连个助理都能欺负他,别人的助理是真正的助力,他这个助理这个月却连陪他出席活动的时间都没有了。明雁没有怨过,他不讲究这些排场。可他一直没说,不代表他自己没有数。今年过完年开始,他的工作量急速下降,开始他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他努力地上各种培训课,试图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 谁能料到原来只是别人的计划,计划逼他接受潜规则。 第一次见面以为很好相处的毛小雨,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不爱自怨自艾,何况现在他有妈妈,又多了明思。他有亲人。又有朋友,他觉得他的生活挺不错。他已决心积极面对自己的生活。 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总是想要踩着自己。现在已经回神的明雁知道,今天这事,能否处理得当全看公司。处理的好是他心系粉丝的正面形象,处理的不好便是他与保安打架。 他已能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说不定,他们会故意消极处理,以此再次逼迫他接受潜规则。 反正公司艺人这么多,并不缺他这一个。他也只不过是运气稍微好些,粉丝稍微多些。但只要有运营去操作,还怕没有更多又听话粉丝又多的新人?《少年加油》的全国十强每个人都是个好的选择。 他觉得有点累。 他何德何能,被他们这样惦记。 “明雁你什么意思?”毛小雨尖声问。 明雁不爱与女人吵架,没再理她。 李经理冷笑:“你现在是红了,就不把公司领导当回事了是吧?明雁我告诉你,你在公司一天,我就有权掌控你的生死!……” 明雁抬头看他:“所以除了这些,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李经理愣住了。明雁这是,在和他顶嘴?他深吸口气,正要再开口。 明雁一句话堵住了他,他说:“没事我就回去了,我回公司来就是想看看你们生气的样子。” 然后转身开门就走。 李经理与毛小雨两人久久没有回神,望着明雁离去的方向。 “他疯了吧?!!”毛小雨高声道。 “敢和我顶嘴?!要不是李总喜欢他,当我愿意跟他磨嘴皮子?!瞧不起我是吧,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大能耐!过阵子看他会不会跪着来求我!” 明雁撒了个小谎。 他来公司并不是为了看他们生气的样子。是因为那个时候他无处可去,明思那里他不敢去,怕他担心。租屋更不想回,空空落落。学校今天请了假,他只能来公司。来的途中他想,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看他们是否真的一点都没把他当做过自己人。 答案很明显。 明雁很想坦然。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早在几个月前的那个雷雨天里,他就知道了,他们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过他,从来没有试图真心把他当做工作伙伴。 明雁觉得自己甚至是很可笑的,居然寄希望于这里。 他搭上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里,并且不时看向他胸前的血迹。 明雁戴着口罩,靠着车窗,无力道:“还没想到,你先随便开吧。” 司机试探问他:“小伙子心情不好?” 明雁轻轻地“嗯”了声。 “小伙子你是明星吧?我看你从那家娱乐公司出来的,看身材跟打扮也像啊!” 明雁实在无力回答,只是发呆。 司机却是个话唠:“虽然你是明星,我就是个老百姓,但看你还小吧,我比你多活了几十年,就要劝你一句了,这世上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等你过了这道啊,回头看看,就会发现这算个啥呀!” “谢谢你。” “嗨,谢什么啊,那想到去哪儿了吗?” 明雁望向车外面,天又阴了下来,是不是又要下雨? 他突然想起那家店,那家宁休带他去过的店,那家有着温暖灯光的店。 他发现自己有了去处。 下车的时候,明雁打了个哆嗦,早前天气预报就说过今天会降温。他只穿了一件毛衣,毛衣漏风。他回身朝出租车司机说了句“谢谢”。 “嗨,你都谢我几次了!小伙子我走了啊!”说罢,车子离开原地,往远处驶去。 雁回_56 明雁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望了好久,突然察觉到额头有些痒,他抬头,原来饭馆门口的那棵不知是什么名字的树开始落叶了。他伸手接过一片叶子,仔细看了片刻,收好放在口袋,走进了饭馆。 饭馆里很安静,客人很少,只有靠右侧坐着一对情侣,在笑着小声说什么。 明雁摘下口罩,招待他的服务员认出了他,明雁也认出了她是上次与宁休一起来时遇到的那位。 她将明雁带至上回的座位,笑着问:“还是菠萝虾仁饭?只要菠萝虾仁、鸡蛋,还要葡萄干,其他都不要?” 明雁莫名觉得身上暖了起来,他道:“再加点青豆。” 服务生笑着记下,并给他倒了杯水,这才走去准备。 正要走开时,明雁叫住她:“有酒吗?” “什么酒?” “黄酒有吗?” “有。” “给我几壶,还要姜丝。” “是要煮着吃吗?”服务生笑得很甜美:“您稍等。” “谢谢。” 酒比饭上得早,待菠萝饭上来时,明雁已喝光了一壶酒,那位服务生担忧问道:“您还好吗?” “好。”明雁满脸正常。 服务生不放心地看了几眼才去继续工作。 明雁一口饭一口酒。他的手机早就关机了,他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消息,好的坏的,安慰的贬低的。他也不想看网上任何评说。他只想好好地喝一顿。 宁休再次打了明雁的电话,还是关机。 他蹙眉。 坐回到书桌前。屏幕上播放着一条短视频,明雁狠狠拍开一位保安的腿,对他怒吼,拍摄的人甚至拍到了明雁发怒的脸。而半个小时前,已经曝光了一个视频,是明雁和另一位保安的推搡。这两则视频均很短,很容易误导人,因为没人知道在他与保安争执的前后分别发生了什么。大家只看到了视频里与平常截然不同、异常阴狠的明雁。 尽管网上已有明雁的粉丝现身讲述当时现状,一再声明明雁是为了救粉丝太着急才那样,并指责拍视频的人心怀不轨,断章取义。可惜黑子水军来势汹汹,往常那样强大的明雁粉丝群似乎都抵挡不住,甚至已有不明真相的明雁粉丝相信了那两则视频,纷纷转黑。 宁休真切地感受到了所谓的网络暴力与效应。 往常其他艺人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公司早就实施紧急公关了。可是明雁的公司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应,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正是因为明雁的确做了那些事,连公司都不知如何洗白。 也不知明雁现在在哪里,宁休莫名地很担心。 那个看似心理强大,实际很胆小的明雁,今天究竟为何会不顾掩饰、隐藏自己? 窗外终于下起了雨,格外大的雨,雨滴打在窗户上,留下清晰的声音。 宁休看着窗户上雨滴留下的印迹出神,直到电话响起。 他几乎是瞬间就拿起了手机,他希望是明雁。 却不是。 他接起,问道:“什么事?” “老板,明雁在店里。” “……”谁能想到明雁关上手机,谁都不理,却去了那里? “老板,他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要喝酒。已经喝了很多,我有些担心,便给你打了电话,没有打扰你吧?” “他喝酒了?喝了多少?” “他喝的黄酒,已经喝了三壶,还要了些白酒。” “我现在过去,你尽量拖住他,别让他走。” “好的。店里除了他已经没有别的顾客,我们挂上了打样的牌子。” 宁休挂上电话,拿好钥匙与手机,又去衣帽间拿了一件大外套,从放置伞的柜子里抽出一把长柄的黑色圆伞,匆匆往外走。 明雁觉得自己没有醉,他想走了。可是外面下起了大雨,他转身问劝着他先不要走的服务生:“有伞吗?” “请您再等一会儿离开吧,现在雨太大了。” 明雁不太开心,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命令他,以前刚比赛时元酿他们欺负他就算了,他那时候没本事。可他现在有人气了,他有实力,他每天都很努力地在学习,为什么毛小雨和李经理还是要踩着他?为什么现在就连饭馆里的服务生也要阻拦他。 他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他没醉,他知道外面下着大雨。 可他现在就想好好的淋一场雨。 他真正使起力气来,没多少人是他的对手。他最终甩开了那个女服务生,跑出了饭馆。 大雨就像天空在哭泣,雨水倾洒在他的身上,他很冷,却又从心底升起一股满足感。他很慢地走路,踩过一个又一个的水洼,他甚至伸手接水。他想起小时候,夏天的时候,下雨天里他偷偷溜到院子里玩水。 妈妈气得要打他,却始终没舍得下手,反倒是刚下班回来的爸爸,看到他这样,脱了西装与皮鞋,赤脚过来陪他淋雨玩水。 那天之后他与爸爸一起感冒一周,被他妈妈整整念叨了一个月。 可是明雁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幸福,有一个无论他做什么都会陪着他、支持他的爸爸,有一个再生气也不舍得打他、骂他的妈妈。 明雁仰头看着天空,呆呆地笑,渐渐笑出了声。 他的爸爸是全天下最好最帅最正直的爸爸啊,怎么可能会犯罪挪用公款。他的妈妈是全天下最漂亮最漂亮的妈妈啊,又怎么可能如今连句话都说不出,连一步都跨不出。 他想自己一定是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已经太久,梦很快就可以醒了。 雁回_57 抬头看到的天空中,雨滴似乎在跳圆舞曲,转着圈仿佛要与他拥抱,他的眼中不时有雨水侵入,渐渐酸疼起来。可他依然仰着头呆呆笑着,声音清脆又快乐。他伸出手,想要抱住所有的雨滴。 可是雨滴突然就没了,青黑色的天空被一片黑色取代。他慌张到不知所措,为什么雨滴和天空都没了。他呆呆地低下头,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生物看着他,他伸出手摸上对方的脸:“你是我爸爸吗。”他问他。 “你是看到我难过了,回来看我了吗。”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拥有和自己爸爸几乎一样身高与轮廓的人。 “你是知道我在做噩梦,所以来帮我了吗爸爸。”他委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爸爸我想快点醒来,我不想做噩梦了。” 他走上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愿意松开。 宁休右手撑着伞,遮住他们俩头顶的雨。 左手缓缓地落在明雁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心里面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感。 明雁还是将他当做是爸爸,不时小声叫着“爸爸”。 宁休长叹一口气,右手松开伞柄,伞掉落在地,他弯腰用双手打横抱起明雁,将他护在怀中,尽量让他少淋点雨。 可雨实在太大,顷刻间,宁休的全身也湿了。 明雁可能是察觉到冷了,紧紧地贴住宁休。 宁休迈着大步往车子走,恰巧一阵大风吹过,身后的地上被丢开的黑伞被吹至天空,越飘越远,消失在了黢黑的夜色中,与它融为一体。 宁休小心地将明雁放到后座,要松开他的瞬间,明雁死死地抓着他的前襟。 “乖,给你换衣服。”宁休安抚地抚过他的额头,明雁才渐渐松开手。宁休打开车内暖气,脱下明雁身上湿了的衣服,用车上的面纸将明雁身体擦干,用带出的那件大外套裹住明雁,轻轻地哄他睡觉。 直到明雁睡着。 他才简单收拾了自己,将车往回开。 ☆、三十七 到家中,宁休将明雁在沙发上放好,便去浴室给他放水,放了满池的水,又来将明雁抱去,放到浴池中,他就在一边陪着,水凉了便加热水,直到泡了近一个小时。他才将明雁捞起来,用浴巾擦干。 给明雁换上舒服的睡衣,直接走到自己房间,将明雁放到那张过分舒服的King Size的床上,明雁其实这一年长高很多,如今恐怕已有一米七八,但是到了大床上,被衬得格外小,尤其他本来就瘦。 放到被子里,明雁自动蜷缩,面向右侧。 他的脸因为泡澡,格外红润。宁休不放心,伸出手去测他的额头,后又用自己的额头贴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自己才去洗澡。 匆匆洗过,他又赶紧回到卧室。关了大灯,只留床头灯。他坐在床边,再次探出手测他的体温,确定的确没有发烧后,才彻底放心。 他走出卧室,打算将明雁那身湿了的衣服扔掉,白色毛衣上有红色印迹,想必便是那没有完全消尽的血迹吧,抱起湿衣服的时候,一个东西掉到了地毯上。 宁休捡起一看,是明雁的手机,淋过雨了,应该不能用了。他随手摁了开机键,却没料到居然还能用。并且就在开机的瞬间,有电话打了进来。 明思的电话。 宁休想了想,应该是明沧的儿子,他接了起来。 “明明你现在在哪里?!”明思的声音着急得不行。 “我是宁休,明雁和我在一起,他现在睡着了,一切都好。你放心。” 明思噎了下:“宁休?我弟弟怎么在你那里?你在哪里,我去接他。” “他喝多了,已经睡着。恐怕不适合再挪地方,不如明天他醒来,你再问他?” “喝酒了?!” “现在已无碍了。” 明思沉思了许久:“明早我去接他,给我地址。” “明天我将他送回去。”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你要敢骗我,我让你身败名裂!” 宁休觉得好笑,却还是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与邮箱地址。 “我家明明认床,你多铺几层垫子,他睡得舒服些。”这是明思印象中的明雁,他不知道那种富贵病,明雁早就没了。 “好的,你放心。” 又交代了些,明思才不情愿地挂了电话,挂完后恨恨地想,哪怕这次明雁不答应,他也得扒了那群人几层皮,敢欺负明雁! 这边厢,明思刚挂了电话,很快又是一个电话进来。 宁休一看,元酿的,好像是与明雁一起比赛的选手。 他顺手接起来。 “明雁?!”元酿的担忧,在电话这头都能感受得十分真切。 宁休心想,其实还是有人真心在乎明雁的,除了他的亲人明思以外,最起码元酿这份关心不是作假。 “明雁睡了。” “你是谁?”元酿抓紧手机,这声音好熟悉。 “这不重要。明雁现在很好,明早他醒了我会转告他你来过电话的。再见。”与元酿,宁休可没应对明思的好耐性,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元酿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宁休摁住关机键,直接关机,他怕下一个就是成风行,那个很大喇喇却对明雁很关心的男孩子,估计抢电话通道,没抢过前面两位。 雁回_58 他关了客厅的灯,转身往卧室走去。 躺到床上,睡在明雁的左边,不看着,他不放心,他又一次地探手试明雁额头的温度,依然正常,要收回手时,明雁伸手攫住了他的那只手,随后抱到怀中。 宁休一愣,然后淡淡地笑了,任他抱着。 他往明雁身边靠了靠,明雁自动往他靠近,直到蜷缩进他怀中才又安静下来。 宁休觉得内心异常平静,他小声道:“睡吧,明早醒来,一切都好了。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些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罢了。” 隔日早晨,宁休先醒来,明雁依然保持着侧身向右的姿势,甚至宁休的手还被他抱在怀里。宁休坐起身,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洗漱后便去厨房做早餐。开着小火炖甜汤的间隙,他走去客厅,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直接搜索明雁的名字。 一个晚上而已,原来又有了新的消息。 明雁男四号的那个角色被砍了。 并且不是明雁的公司发出的声明,而是电视剧的制作方发表的声明,措辞语句十分官方,提及明雁时的语气很中性,但无疑大家已知具体原因。而正因为明雁的公司一直未有任何回应,这项声明出来后也未有。 明雁以前当红时,他的粉丝一向走高调路线,如今这事一出,无数人落井下石。并且因为这事,转黑的粉丝较昨晚又多了不少。 宁休看了看大众的评论,皱眉。他倒不是在意那些言论有多难听,他出道十多年,什么难听的话没见过?他只是觉得当他看到那些人将那些话套在明雁身上时,他特别的不舒服。 他知道明雁早前注册了微博,他没有用那东西,还是找到了明雁的主页去看。至今微博还是只有那一条,为了安慰粉丝的那一条。他点开评论看,果然无数多的谩骂,无非就是说他耍大牌没素质殴打保安,让他滚出娱乐圈这些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宁休保证他可以立刻写出无数条,并且比这些人文笔好得多,还能更加气人。 当然也有不少铁粉一直在刷支持他的话,可惜敌不过黑粉的速度。 宁休视线往上移,见到了明雁关注数为一。 他点进去看,明雁唯一关注的人居然是林清修。 他又进林清修的微博主页看,刚好有一条林清修新发的微博。 微博贴了一张图,明雁做她那首歌MV的主角的截图,明雁歪头笑着站在教学楼天台上,微微倚靠着围栏,双手轻松地摆放在栏杆上,与往他走来的女孩对视。笑得既开朗又清爽,阳光碎碎地洒在他的身上。 林清修一个字都没有配,唯有这张图。 但无疑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是绝对相信、支持明雁的。 宁休没有再看评论。但他心底却是感谢林清修的,娱乐圈里的人大多势利,遇到这种事一定是有多远避多远。而且据宁休的了解,林清修向来不爱管闲事。 这回还真是他第一回看到她管闲事,并且还是事发至今唯一一位站出来支持明雁的。 他感慨着抬头,正好看到从卧室里走出来因为刚睡醒还有些迷茫的明雁,立即合上笔记本,往他走去,轻声问他:“醒了?” “宁休哥。”明雁有些愣,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昨晚喝多了。”宁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还是正常温度。他害怕昨晚那场雨令明雁感冒发烧。 昨晚与喝这三个字听到耳中,明雁想起了昨晚淋雨前的事,以及昨天白天的所有事。他低下头,声音低沉下去:“宁休哥,你都知道了吧。知道我殴打保安了吧,现在也知道我才未成年就能喝醉,你是不是也对我很失望,我是个和电视上完全不一样的人,你也觉得我是骗子吧。” 宁休叹气,伸手摸他脑袋:“胡说什么呢。” 明雁低着头,瘪着嘴。 宁休看他委屈的样子,明明是件很难过的事,他却隐隐高兴起来,因为明雁在他面前不再掩饰了。他放在明雁头顶的手缓缓下移到他的下巴,他轻轻捏了捏,太瘦了,整张脸都没肉,尤其这下巴,他把明雁的脸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现在还有一件事。” “我的事?” “你的事。” 明雁落寞一笑:“说吧,最差也不过被封杀,被雪藏。” “还不至于。但你那个电视剧的角色被砍了。” “啊?……”明雁愣了下,笑了起来,这次是难得的开心地笑:“我老板与助理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他又抬头看宁休,道:“宁休哥,你知道这个角色我是怎么得来的吗?” 没等宁休的回答,他笑道:“我老板打算把我送出去潜规则,把我当个女人似的送给男人。就是那天在酒店,本来是男二号,我揍了那个男人,我就变为了男四号,然后这次角色直接砍了。”他问宁休:“宁休哥你会瞧不起我吗?” “为什么。” “你不怕我骗你吗?” “你不会。” “大家不是都喜欢说我阴险狡诈,现在又说我暴力嚣张,宁休哥你看了那些没有这样想吗?” 宁休再次叹气,也再次揉他的脑袋:“快去洗漱,来吃早餐。这些事都只不过是小事罢了。” 明雁却不愿意动,嘴还瘪着,他鼓起勇气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这些对他而言,是耻辱,从未对他人而言过的耻辱。不管宁休的反应是真是假,他愿意相信宁休并没有瞧不起他。他的心间有暖流脉脉地流过,他又微微仰头看着宁休的眼睛,问他:“宁休哥我昨晚喝醉了,是不是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你昨晚安静得很,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躺在地上睡觉了。” “果真?” “果真。”宁休认真地点头。 明雁看他的表情那样认真,相信了,悄悄松了口气,他怕自己乱说话,怕自己脆弱的样子被人瞧见。总算转身去洗漱,却忘记了一件事——宁休其实是个演员,而且是一位优秀的演员。 对着镜子刷牙的明雁,看着自己还不算太难看的脸色,突然想起,他昨晚睡的地方似乎不是上次那间客房,难道是另一间客房? ☆、三十八 明雁吃完早餐便走了,宁休要送他,被他婉拒了。 临出门的时候,宁休才想起昨晚那两通电话:“昨晚你的哥哥与元酿,给你打了电话。你睡着了,我怕有急事,帮你接了。” “多谢宁休哥,我会给他们回电话的。”明雁手扶在门把手上,笑着问宁休:“宁休哥你脸色怎么这么深沉,是在担心我吗?” “老实说,是。” 雁回_59 “不用担心我,我醉了一场,睡了一觉就好了。不过就是个电视剧,不过就是些谣言,我还不怕。如果这些我都没法扛过来,还怎么继续往前走,是吧?” 宁休欣慰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明雁骄傲道:“那是,我可十七岁了!” 宁休心里却想着,明雁可才十七岁。他十七岁的时候,还在读大学,成天到处玩乐,而面前这个孩子,才十七岁,却要承担这么多。他一向看人很准,却看不透,此刻的明雁是真的开心了起来,还是仅仅在自己面前伪装。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明雁的脑袋:“以后心情不好,一定要告诉我。” “宁休哥,我们这是忘年交吗?” “……”宁休噎住了,他有这么老吗? 明雁眨了眨眼睛:“三岁一个代沟,我们五个哦!” 宁休心中叹气,罢了罢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开心就好。 明雁到楼下,打算去小区门口找出租车,面前几步远的一辆车的车门被打开,司机走出,走到他面前:“您好,宁休先生订了车,您去哪里,我送您。” 啊。 明雁有些吃惊,随后却是更多的感动。 他坐到车里,回身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栋楼。宁休与自己非亲非故,却一次次地帮助自己,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他自己掰着手指头想一想,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遇到挫折后,宁休帮他治愈。 每次只要和宁休在一个空间,他都能睡个好觉。 而有些他无法说出口的烦恼和言语,面对宁休的时候,似乎总能轻松说出,他也总能用他的方式让自己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 明雁往后仰,靠在车座上,拿出手机,开机,打算给宁休发短信谢谢他。 可是刚开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这次成风行终于成功抢驻电话通道:“小明雁?!!” “怎么了啊?”明雁耳朵险些聋。 “你吓死我了知道吗!!一直联系不上你!你还好吗?!!”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挺好的。” 成风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其实那些事儿算个什么事儿是吧?!不过我还是想说,明雁你是不是得罪你们公司高层了啊?都这样了他们都不出面公关啊我靠!” 这话估计也就成风行敢大喇喇地说出来了,但明雁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说:“真聪明,就是这样。” “天。那你打算怎么办啊明雁?” “下面怎么办,还没想好,这几天想先好好休息一下。” “好好好,休息休息。哦对了,不要去网上看哦。” “很多人骂我是吧?我都知道。没关系,被骂一骂又不会掉块肉。 “但是今早林清修公开发微博支持你了,我和元酿都转发了,你放心,还是有人站在你这边的!” 明雁想到那个总是大气爽朗笑着的林清修林女神,又想到昨天一直帮着自己的元酿,还有此刻的成风行。他觉得,不管未来如何,这趟娱乐圈之旅他不亏,终有真心待他的人,若以后他能继续走下去,一定会回报他们的善意。 以往,也有艺人身上出过类似明雁这样的消极新闻,但往往均有经纪公司出面打点,往往闹个一星期便过去了,如今网络时代,随时都有更热门的热点出现。这次的事情,宁休以为也和从前一样,不到一周便也就过去了。即便他的公司一直没有出面,但时间总能解决一些事不是吗。 却没有料到快一个月了,这事儿还没有过去。 终于,一个月后要告一段落时,《早爱你好》开拍了,免不了又是一番炒作,顺带着所谓的明雁“殴打”保安事件再次被拉出来鞭尸。 开拍那日也巧了,宁休恰好参加一个圈内相熟导演新电影的首映礼。 主持人请宁休谈一谈这部新戏男一号的表现,这位男一号是位电影学院刚毕业的新人。宁休笑着谈了一番自己的见解,主持人又问:“那除了我们杨然之外,宁休有没有什么看好的其他新人呢?会不会合作呢?” 宁休略微思考了几秒:“有一位,不过他还未有过任何演戏经验。” “哦?哪位呢?” “明雁。” 明雁这一个月来完全没在大众视线内出现过,微博也未有任何的动静,有许多人每日盯着他的微博动态,可一次在线也没有。饶是外界各种猜测各种谩骂,也没能引得他出现。尤其他今年本就没有多少资源,也不会因为工作需要而出现,更何况唯一的那个男四号还被砍了。 没人知道明雁到底做什么去了,宁休是知道的。 明思担心明雁,带着他开车自驾游去了,临出发前,明雁告诉了宁休。这种感觉,明雁很喜欢,他也有了一个可以在出门前通知一下的朋友。 明思开车与他一路往西,从成都进藏,一个多月后才返程。西藏日照太强,尽管明雁已经备好了头巾墨镜等等防晒措施,回来后还是晒黑了不少。回来的那天,他才打开之前一直关机的手机,其实他早就办了新的电话号码,这一个月来一直用的那个号码,圈内仅有成风行与宁休知道。 他一开机,自然又是无数短信与未接来电通知。 他洗了个澡,与陈昭视频报了平安后,才一一地开始看短信。 毛小雨的语气已经不仅仅是愤怒了,并给了他最后联系他们的时间期限。明雁看了看,恰好是明天。 他删掉那些短信,继续往下看,看到了好多元酿的来电与短信。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愧疚,从始至终,他从未把元酿当过朋友,也未信任过他。但元酿似乎真的对他挺不错的,除了最开始的那些挑衅。 他想了想,给元酿打了个电话。 几乎是立刻,元酿接起了电话:“明雁?!” 明雁都能感受到他气息不稳:“是我。”他顿了顿又道:“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我出去走了一圈,刚回来。”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元酿已经尽量在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明雁愣了愣,看向墙上的电子钟,晚上九点多了,他想了想:“可以,在哪里?” 元酿报了个地址。 明雁穿好衣服,拿着钥匙出门。十几分钟他便到了元酿说的地址,是一家咖啡店,明雁没有来过。不过他也不是一年多钱那个连杯咖啡都买不起的他了,他直接走了进去,正打算找元酿。 雁回_60 元酿已经往他走来。 明雁没料到他突然出现,愣了下,笑道:“好久不见。” 下一秒,元酿突然走上前,狠狠地抱住明雁。 明雁吓住了,双手不知如何才好,好几秒才回神,他试探着伸出手拍了拍元酿的肩膀:“怎么了?” 元酿又过了几秒才松开怀抱,认真地看着明雁,眼圈红红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收回手:“没什么。担心你。” 明雁反而觉得尴尬起来,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种地步。平常他们虽说一个月总要见几面,但也仅仅如此。 可是此刻元酿的表情完全不是作伪,并且真到明雁自己都有些难过起来。 元酿似乎收拾好了心情,转身往座位走去,明雁跟上去。 这家咖啡店不是常见的连锁店,明雁也从未听说过,店里面很安静。 元酿见他偶有打量,解释道:“这家店保密性很好,圈内人经常来这里。我之前包场了,所以这里才会只有你我两个人。” “哦。”明雁点点头,心想不愧是有钱人。他家以前条件好的时候,都没做过这事儿,他妈妈生于书香家庭,不爱这样的做派。 “你要喝什么?” “随便来点果茶吧,咖啡喝了晚上睡不好。”明雁其实不爱喝咖啡,他不爱一切口感偏苦的东西。 元酿点点头,照他说的点了单。 几分钟后便有服务生送上他们的东西。 明雁低头给自己斟茶,元酿看着他的手指发呆,待明雁放下茶壶才回神,看着明雁道:“这一圈,你瘦了不少。” 明雁一笑:“其实是黑了不少,体重没少,还长了四斤。黑了看起来就显瘦。” “没有,还是很白的。” “别安慰我了。” 随后两人之间又是一阵安静,明雁想了想问道:“你叫我出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元酿犹豫了会儿开口:“明雁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招惹了公司里的谁?” “啊,可能和高层有些理念不合吧。” 元酿又是一阵犹豫,后来终于下定决心般问道:“明雁,如果我愿意借给你钱,让你和现在的公司解约,并且签我的公司,你肯吗?”问完,他小心地看着明雁。他知道明雁其实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害怕这番话让明雁生气。 明雁真没想到元酿会说这样的话,他虽然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但还没有到好坏不分的地步,谁对他好,他是明白的。他自然看得出来元酿是好心,但是他肯定不能同意,他斟酌了会儿,开口:“元酿,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如果解约的话,违约金很庞大。虽然这笔钱对你来说也说并不算什么,但是我还是想靠自己。其实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想未来怎么走下去,目前还没有完全想好。但不论如何,我还是想靠自己。”说完这些,他认真地看着元酿的眼睛,道谢:“元酿,谢谢你。” 元酿苦笑,从开始他就知道明雁不会答应,最起码明雁没有生气,他声音有些低闷:“谢我做什么,我什么忙都没有帮到。”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记在心里,无论多久,我都会记得你这份关心的。” 元酿还是苦笑。 两人停止了这个话题,就其他事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起身准备离去。 元酿要送明雁回去。 明雁拒绝:“我一人来去,安全又方便,你快回去吧,你现在挺忙的吧?还有,你是不是大学快毕业了?” “我现在大三。” “哦。”明雁“嘿嘿”笑了声:“记错了。” “没事。我知道你担心和我一起被拍到,引来麻烦,我叫车送你回去,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那便是矫情。明雁点头。 等待车子时,两人坐在咖啡店门口的露天长椅上,元酿小声说:“明雁,你以后不要只把成风行当做朋友好吗,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也可以帮你分担烦恼。” 明雁本来就坐得直,此刻背简直僵住了。 恰好此时,车子到了。 明雁打开车门上车,他回身看了看,元酿坐在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脸上忽明忽暗。 他系好安全带,低头用自己的新号码给元酿发了条短信:你好,我是明雁。 元酿收到短信,点开一看,愣了几秒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明雁新的私人号码也给他了,可不是当他是朋友? 元酿嘴角慢慢翘起,之前刚看到一个月不见的明雁时,他没有忍住上去抱了他,后来忍了好久才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情愫。 他珍惜地握住手机,觉得真好。 ☆、三十九 第二日,明雁早早起身,去公司。 从电梯走出来时,他已经做好了被他们怒斥的心理准备,并不停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一定要忍住。可等他敲门进去时,却有些吃惊。 他想象中,毛小雨与李经理定是十分生气,甚至脸会气得变形,毕竟他就这么消失了一个月。他已做好与他们彻底闹翻的准备。 谁料,室内只有李经理,见到是他,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道:“来了?” “嗯。”明雁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他。 雁回_61 “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总是找不到你的人。”李经理语气听起来居然很轻松。 明雁尽管满脑的疑问,还是答道:“出去散了散心。” “好。”李经理点点头:“之前的事公司会帮你打点,你先休息一段日子,工作都会给你安排。” “……好的。” 直到明雁离开,他都没见到总是与李经理在一处的毛小雨。况且李经理今天这态度实在怪异,他满腹疑问,却也只能同样面目表情平静地离开。 待到他与成风行一起吃午餐,他才知道李经理今天为何对他这个态度。 原来是因为宁休。 仅仅因为别人问及宁休看好的新人是谁时他说的那个名字是——明雁。 明雁第一次知道原来宁休的影响力真的大到这种地步,就因宁休不经意地提及,李经理竟然对他转变了态度。他不爱占别人便宜,也十分独立,但这次宁休帮了他,莫名的,在心底他居然有点高兴。 他知道李经理这样的态度也只是暂时的,他终究会被公司放置处理,只不过宁休暂时的态度令他们有些迟疑。 明雁吃完饭与成风行分开后,便兴致冲冲地给宁休打电话。 “喂?”宁休很久才接起,并且音量偏小。 明雁这时才想起现在是下午一点多,宁休怕是在午睡吧? 他立即也不自觉地放低音量:“吵醒你了宁休哥?你继续睡,我先挂,醒了你打给我。”说着他就要挂电话。 宁休叫住他,声音清亮了许多:“昨晚通宵工作,补觉而已。有事吗?” “我昨天回来了,晚上想请你吃饭。” “不用那么麻烦,你来我这里。”宁休的声音还是有着些许的倦意。 “啊?”明雁想了想,通宵一晚上,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了,身体肯定吃不消,再让宁休晚上出来,好像有些过分,便应道:“好的,那我过会儿再去。” “现在就来吧。” “你在睡觉。” “没关系。”宁休似乎打了个哈欠:“快来吧,楼下大门密码1015,家门的密码是1510。” “哦……”明雁应完,宁休便挂了电话。 明雁戴着帽子坐在一个小公园的长椅上,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机。这么随便地把家里两扇门的密码告诉他,真的好吗?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每周妈妈都要炖鸡汤给他喝,似乎很补。 他想宁休通宵一夜,应该需要补一补吧?他起身戴好口罩,找到一家小超市买了鸡,又去一家大药店买了些人参与黄芪,他记得他妈妈就是那样炖的。炖汤,应该很简单吧? 可等他从出租车下来,站在楼下面,摁密码的时候,看到了身边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 左手拎着两个塑料袋,右手正摁着密码。那副模样,真是要多傻就有多傻! 明雁发觉自己在宁休面前,似乎就没有过闪闪发亮的时刻,大多都是落魄、沮丧的时刻,或者此刻这样不修边幅的时刻。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有点在意这点。 想不明白便不想,他顺利地到达宁休家大门门口,输入密码,门顺利地打开,并且十分安静地打开。 他探进身子,悄悄打量了一圈,十分安静。他自己换号拖鞋,安静地关好门,往厨房走去,经过客厅时,看到唯有一间房门是关着的,宁休在里面睡觉?可不偏不巧的是,那房间正是他上次睡的那间。明雁有些搞不懂,那间到底是不是客房? 想着这些,他走到厨房里,将材料倒在大海碗里,在水池中清洗。 他转身在厨房里找炖锅,上攀下爬地在柜子里找,还真给他找到一个砂锅。他洗干净了,正要将鸡和参、黄芪一起扔进去,突然想起整只鸡似乎不行,是要切成块的。 他将那一整只鸡放到砧板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地找角度,后来下定了决心,拿起刀,对准那只鸡的中间猛地一下剁下去。 “咚!”一声,明雁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只鸡已经掉在地上了。他刚刚剁鸡时,用力过猛,鸡表面太滑,直接就滑到了地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捡起来,再次放到砧板上。 其实,右手剁,左手扶住那只鸡最好,可明雁胆小,小时候他因为肚子太饿家里没人,切过熟牛肉,结果左手被切了一刀,从此他就害怕这东西。 他深呼吸,挥起右手,再次剁下去。 又是“咚!”一声。 睁开眼睛时,鸡又掉地上了,好在这次切到了,鸡身上有刀痕。他再深呼吸,弯腰要去捡。正要弯下身子,眼前一个身影。他抬头,手上还握着菜刀。 宁休穿着黑色睡袍,头发因为刚睡醒,有些乱,他正看着他。 “这是?”他盯着明雁手里的刀和地上的鸡。 “是不是吵到你了?!”明雁满脸自责:“你快去睡快去睡。” “醒了。”宁休看了看这架势:“你要做饭?” 明雁不好意思道:“我想给你炖个鸡汤……” 宁休哭笑不得,伸手拿过明雁手里的刀,明雁紧紧攥着不肯松,宁休开口:“听话,松开。” 明雁这才松开,宁休绕开那只鸡,将刀放在砧板上。再去弯腰捡起那只整鸡,看了看:“这哪里买的?” “就超市啊,是老母鸡,炖汤很补的。” “你被骗了,这是普通的散养鸡。” “啊?”明雁不信:“可是你怎么知道?”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会煲汤了,自然知道。”宁休笑道。 明雁不满道:“知道你哪都比我强……” 雁回_62 宁休觉得好笑,将那只鸡重新洗了遍,回身道:“去玩吧,我来给你炖汤。” “这是我买了给你炖的。而且你都说了这不是老母鸡,那还有什么用?” “可以照样炖汤。” “那……” 宁休打断明雁的话:“出去玩吧。” “……” 那语气是完全不能拒绝的语气,明雁想了想应道:“好。”转身要走,却听到宁休突然开口:“好像晒黑了点儿。” 明雁迅速扭回脑袋,可宁休正专心料理那只鸡,似乎那话就是无意中说出来的一样。可莫名的,明雁介意得要命, 他垂下脑袋往厨房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身。料理台前的宁休,低着头认真地在处理那只鸡,明明是跟优雅扯不上关系的动作,他做起来怎么就不一样呢?更要命的是,他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睡袍。 正看得出神,宁休回头:“冰箱里有吃的,自己去翻。” “哦。”明雁听话地走出厨房,还真的去翻了翻冰箱,他拿出一盒冰淇淋准备吃,拿出来正要到客厅边看电视边吃,突然就往卫生间走去。 他对着里面墙上大大的镜子,仔仔细细地看了自己大概五六分钟,本来觉得黑点儿没什么关系,此刻却觉得自己的确太黑了!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回到沙发上吃冰淇淋。 有些闷闷不乐。 宁休收拾好,汤也开始炖了后,走出厨房,见到明雁斜倚在沙发上,电视也没看,电脑也没开,手机也不在身边上。他走过去,弯下腰,与他对视:“发呆?” 明雁的确在发呆,突然视线中就出现了宁休的脸,他眨了眨眼,说:“宁休哥,你昨天给我刷存在了。” “嗯。”宁休顺势坐在明雁身边,侧身看着躺着的他。 “我今天去公司了,没见到我助理,见到领导了,对我态度挺好的。” “嗯。”宁休只是听他说,并未发表意见。 “我这一个月一直在想未来要做什么。”明雁一个人絮絮叨叨:“想来想去,要么彻底离开这个圈子,要么就在这个圈子好好发展下去。我和我公司的关系,你也知道的。尤其上次保安那事儿之后,其实在现场,我和保安都挺好的,但舆论太可怕了,甚至不分黑白。我觉得我公司最近几个月是不会再给我安排工作了,如果昨天不是你,也许今天我又会被他们训斥。”他动了动,仰躺到沙发上,眼睛不知看向哪处:“不管如何,这几个月反正也没有工作,我打算继续好好学习演技与舞蹈这些我不擅长的东西,也不至于到时太被动。”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明雁没有说。那就是他怕这个时候就抽身,他无法供养他妈妈,他的钱还不够。 宁休听了这话,点头道:“多学总是好的。” “你也赞同?” “赞同。我给你找老师。” 听到这话,明雁兴奋地要坐起来,可沙发上太软,着力点不稳,他没坐得起来,又躺到了沙发上,宁休忍俊不禁,伸手给他。 明雁拉着宁休的手,宁休将他拉坐起来。 “那我就等你给我介绍的老师啦?”想了想,明雁又皱起眉头:“可是你请的老师一定很厉害,那学费也贵吧?” “熟人,给你打折。” “那好。”明雁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完成了月牙。 宁休伸手摸了摸他头:“出去一趟,开朗了不少,不错。” “嗯,这一个月我想通了!” 宁休看他笑得那模样,突然好想捏一捏他的鼻子,手都要移过去了,却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终是没有那么做。 明雁好奇道:“怎么了?” “没事,我去换身衣服。”说着宁休起身往衣帽间走去。 明雁觉得刚刚的冰淇淋挺好吃,跟着起身去冰箱跟前打算再拿一个。 宁休回身正好看到,开口:“不能再吃冰淇淋了。” “啊?” “吃太多胃不好。” “……”明雁愣是将手上的冰淇淋又放了回去,有些闷闷不乐。 “这是为你好。” “知道了……”明雁起身,往客厅走去,继续躺到沙发上发呆。 宁休觉得明雁就跟何元一样,即便经历多过何元太多,可在这些行为上,可不就是小孩子吗?不让吃就生气,他笑着摇了摇头,走去换衣服。 ☆、四十 晚饭后,明雁离开时,又被留宿了,但明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宁休就当是因为今日没允许他吃第二个冰淇淋,有点不高兴而已。便点头让他回去了,自然又帮他叫了车。 实际明雁早忘了那件事,他的心很小,记住了很多不需要记住的事情;有时却又能很大,忘记了许多太需要铭记的事。他回到租屋,第一件事便是钻到卫生间研究起洗漱台上那几个瓶瓶罐罐。 明雁年轻,皮肤底子又好,平常根本不怎么用护肤品。 洗漱台上也就一个洗面奶、一个爽肤水与一瓶卸妆乳。他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遍,均没有美白功能。 他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实在是越看越黑。 雁回_63 他有些烦躁,跑到客厅里,打开笔记本,搜索着看别人的使用经验与推荐,最后选择了几个牌子的产品,统统在官网上买好,买完这些他才舒坦。 可再看看手机上收到的扣款短信,他不舒坦了。 他好久没这样花钱了,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 他站起来拿来一本日历,看自己之前在上面做的记号。本来安排的工作如今已经全没了,而再过半个月就是他妈妈的生日,他想回去一趟。 又想起去西藏时,一路上,明思都在说要去看她。 明雁还是瞒着他,瞒着明思他妈妈已经说不了话动不了身子的事。可眼看着要渐渐瞒不住了,这次回来时,明思已经不顾明雁拒绝地敲定了时间。 择日不如撞日吧。 他给明思发短信,说了后天一起回家的事,后天恰好是周末,明思也能休息。明思自然十分高兴,立刻承应了下来。 做完这些,明雁看着手机上的扣款短信发呆。虽然如今存款能够供他做些小本生意,可连违约费都没有存够的他,有什么脸面就这么离开。 明雁想,即便有一天他要走,也是他光明正大地主动离开,而不是这样灰头土脸地被动离开。 他打开自己的微博页面,发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条微博。 一张他在旅途中拍的照片,路过的羊群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挥着鞭子唱着山歌赶着羊群,背后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明雁的父亲老家就在西北,可他一次都没去过。只知道大概在哪里,那天他看到这幅画面时,觉得整个心房都被震动了。他摇开车窗,秋风将老爷爷的歌带到他的耳中,明思见他兴致好,停下车让他好好看与听。 就是那一刻,明雁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太阳就是这样的,无论如何都会升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绽放独属他的光芒,带给每个人足够的希望。每个平凡的人都是个体,但是只要太阳一直在,只要希望一直在,平凡的人也会变成不平凡,独自拥有他的天空。 明雁配了一句话:我很好。 瞬间评论疯涨,明雁没有细看,好的也好,坏的也好,他只想做一个自己认可的自己。 几日后,明雁与明思一起回小城。 下高速时,明雁开口:“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你要保证你会冷静,并且一定不告诉舅舅外公他们。” 明思浑不在意地应道:“行啊不告诉,什么事?” “几年前家里出事,妈妈她晕过去后,再醒来时下半身就不能动了,话也说不了。” “……”明思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依然在开车,几秒之后他踩了急刹车,回头看着明雁:“明明?”声音有些不稳。 明雁点头。 明思顿时满脸慌张,然后颤抖着手就掏手机,嘴里念着:“赶紧给我爸打电话,把姑姑接回去……不对我先给三院我那同学电话,病房先定好……要不要换个大些的车来接姑姑?”他语无伦次起来。 明雁伸手握住他双手:“哥哥。” 明思与他对视,看到一脸平静的明雁,明思都快要哭了。他小时候,自己爸妈十分忙,几乎都是姑姑带他的。他嘴唇也在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重复着这句话。 “刚开始的时候挺难的,外婆给了十万块,幸好有这些,才能得到治疗。这一年多我自己挣钱了,妈妈也在慢慢恢复。”明雁握紧他的手:“不要告诉舅舅外公,妈妈现在的状况在慢慢变好,他们知道了,全都来这里,我怕妈妈见到他们再受刺激,我拜托你一定要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好不好?” “明明,你怨我爸和爷爷。”他用了肯定句。 明雁并没有反驳,怎么会不怨。那种情况下,亲生女儿说不认便不认,嫌弃这样的女儿玷污了他们书香门第。他明雁有能力捱到现在,以后就必然会让她更好。 他不需要其他人。 陈昭有课,并未在他家里。家里请的保姆阿姨知道他今天要回来,听到敲门声便赶紧来开门,见到明雁便乐得不行,夸赞了几句不愧是大明星,接过明雁带回的一些东西拿去厨房。 明雁稍微打量了下这个他还从未见过的家,明思则是一点儿打量的心思都没有。 他的妈妈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初冬的阳光十分慵懒。 他们一起往阳台走去,从背面看,他的妈妈早已剪短的发间已经有了许多白丝。 明思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 明雁走上前,轻声叫:“妈妈。” 她动了动眼睛,明雁跪到她面前,伸手握她的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明雁,眼中满是惊喜与眷恋。 明雁则是仰着头,只是笑。 待明思冷静得差不多了,明雁道:“妈妈,还有个人来看你啦,不是昭昭。你看了一定高兴。”说完他朝明思招手。 明思慢步走来,明雁妈妈不能转头,只是眼珠子不停在转。 明思走到她面前,一看她这样,跟从前判若两人,没忍住就跪坐到地上,抱住她哭,哭得十分狼狈。 明雁妈妈不停眨眼,十分着急,眼圈也红起来。 明雁立即拉住明思:“别哭啦别哭啦,我妈妈现在不是很好。” “姑姑!!!”明思抬头。他拉住她的手,明雁的妈妈手微微颤抖着碰触他,似乎在安慰他。 明雁也在一边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比我大那么多岁还哭,丢人不?” 明思努力地收声,但一时又收不回来。 幸好保姆阿姨端着两晚红豆汤走来:“都饿了吧,来喝一碗。”她放到旁边的矮桌上,对明雁笑道:“午睡后已经喂过你妈妈了。” “谢谢阿姨。” “嗨!谢啥!”阿姨是个北方人,十分爽气:“你妈妈最近恢复得不错,医生来家里检查,都说挺好。” “麻烦阿姨照看了。”明雁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她。 “都说了不要说谢了!你这孩子!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做晚饭吃。” 明雁站起身,目送她往厨房走。然后端起红豆汤给明思:“快吃吧,瞧我妈担心得,我妈现在好得很,你哭成这样,什么意思?!” 雁回_64 “我难受!!” “快吃,吃了就不难受了。” 明思还在哽咽,接过碗拿着勺子却不吃,看着姑姑发呆。 明雁要喂她妈妈。他妈妈嘴巴动了动,避开了。 明雁笑问:“妈妈你不吃啦?看我们吃不馋吗?” 明思现在才算冷静下来,他发现在姑姑面前的明雁和真正的他一点都不一样,此刻的他,仿佛还是几年前的那个爱撒娇卖乖逃课的他。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阵酸涩,这生活把这对母子逼成了什么样儿? 在小城过了周末,与陈昭一起吃了几次饭。明思与明雁带着保姆阿姨做好的一些菜回南安。 高速上,明思开着车,他问道:“明明,你相信小姑父会贪污吗?” 明雁身子一僵,然后轻声道:“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咱家本来就不差钱,小姑父又是那种品格。我怎么都不相信!” “可是这事的确发生了。”明雁声音中满是落寞。 “明明,你有没有想过,小姑父是被人陷害?或者替人背锅?” “即便是又如何?” “我回去和我爸……” 明雁打断他的话:“哥哥,你认为舅舅和外公不会怀疑吗?如果真的是被陷害,里面牵扯的人太多,我们不一定有能力还原真相。”他低下头:“况且,我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让世人讨论一番他的名字与他的事情。” 明思沉默良久后,长叹出声。 明思答应了明雁绝对不告诉家中长辈他妈妈的事,他将明雁送回去。 此刻已是夜晚,明思望着明雁要下车,又说起了之前便说过的事:“明明,要不就和公司解约吧,你爱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解约费要五百万,我的存款不够。” “你不够我有啊!” 明雁回身看他。车内并没有开灯,只有车外的路灯打在明雁脸上,却显得他的眸子十分亮,他说:“哥哥,我想知道我的极限在哪里。况且,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他后来才知道,李经理对自己那样,毛小雨突然不见了,除了宁休,还是有其他原因的,比如明思终于没忍住,出手了。具体他做了什么,并没有告诉明雁,明雁想,也许是去保安公司找了些人威胁了他们一番? 明思无奈叹气,他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不开心的明雁,他希望明雁还能够和从前一样快快乐乐,但这事提过多次,明雁始终不答应,他也没有办法。明雁从小脾气就犟,都说头上有两个发旋儿的孩子脾气犟,明雁倒是真正地应了这句话。明思 明雁走下车,目送明思开车离开。他转身,看着眼前这栋楼,这是公司替他租的房子,公司付了一年的房租,今年十月后的房租均是他自己付的,他想搬走了。他其实不喜欢这样处在闹市区的高楼,他更想去安静的郊区,最好是像他生日那天,宁休带他去的那个地方,有大片桃林的地方,打开窗户连风都带着花香的地方。 正发呆,几阵风经过,冬天的风带着冷冽,将他吹回了神。 他摇了摇头,往楼中走去。 他怎么又胡思乱想起来。 他怎么又想起了宁休。 作者有话要说:  因特殊情况,明天不更新。 后天5.22恢复更新,谢谢大家。 故事离第一个□□很近了,最近是难得的平静与宁静。 ☆、四十一 明雁找到了想要搬的房子,问了价格后,他退步了。 宁休给他找好了老师,价格果然公道。明雁是个闲不住的人,闲下来没事情做时他便会恐慌,陈昭每每这时就会嘲笑他劳碌命。 他觉得劳碌命也好,就怕安于现状,最后一事无成。他上午跟着电影学院那位老师去上课,往往等其他人都到了之后,他悄悄从后门溜进去,坐在最后排,再提前走。一个多月了,还被人发现过。没课的时候,就跟着他去剧场看他的学生们排话剧。下午则是雷打不动的练舞时间。晚上休息,有时也会和电影学院的老师一起去看看话剧,那位老师强调了台词功底的重要性,明雁铭记在心。 家里买了一堆碟,他每天钻在其中。 李经理与毛小雨那边毫无动静。 宁休最近在忙他那部贺岁片的宣传,明雁时常会想到他,他觉得这种感觉有些怪异,但又实在想听他的声音,可是拿起电话时又怕扰到对方。最后只能盯娱乐新闻,日复一日地继续看宁休的剧。 他与何元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何元后来又与那个陶之夏约会过一次,这次明雁没有去。但事后何元与他诉苦,说被他爸爸拽回去打了一顿,他说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可明雁怎么总觉得,何元的语气有点开心呢? 乔文与安歌演的那部偶像剧在拍摄中,每日网上均有去探班的粉丝拍的照片。安歌的人气突飞猛进,突然就出现了许多他的粉丝。 陈昭作为拥有多年追星经历的人,与明雁分析道,安歌一定是请了水军了。 明雁不相信。 陈昭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真的有那么多粉丝?” “啊?” “你别啊,我追星多年,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粉丝的。你最近被雪藏,也没见他们安静,天天在微博上替你刷热门。” 明雁觉得很惭愧,他最近不怎么上微博,与其说他懒,不如说他害怕上去面对众多粉丝的安慰。上次那件事情结束后,虽然有一批粉丝转为黑,但他的粉丝基数本就大,更何况有源源不断的新粉加入。所以现在风平浪静之后,明雁的粉丝群依然很稳定,并且忠诚度很高。 此时的明雁并不知道他粉丝的忠诚度到底有多高,也不知道如这般的忠诚度在未来到底给给过他多大的帮助。 他只是担心地再次与陈昭说:“昭昭,你可要记得,一定不能让我妈看见那些事,也不能让阿姨说漏嘴。” “放心吧,绝对不会。我做事,你放心!” 快过年时,明雁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他换了新号码之后,许久没有见过陌生号码。况且此时,还有谁找他?连李经理与毛小雨都当他是空气了,他疑惑着接起来:“喂。” 雁回_65 “猜猜我是谁。”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 明雁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但怎么都没想起来。 “我猜不出……”他老实答道。 对面笑:“我是林清修。” 明雁本来躺着,现在立刻坐起来:“林姐。” “我从宁休那儿要到你号码的,我就知道你们俩关系好,果然问他就能要到。” “林姐,找我有事儿吗?” “有啊,我要出新单曲了,明年四月份面世,我还想邀请你做我MV的男主角呀。” “可是林姐,我如今形象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我觉得你好看得很。” “我不是指这个……” “别怕,我说你可以就可以!” “可是,林姐,这个恐怕要与我公司说一声的吧?但是我现在,你也知道的……” 林清修不在意道:“放心吧,这事儿我来搞定。我就提前知会你一声,二月份才开工呢。咱们年后呢,碰个面,如何?” “好。”明雁已经不记得到底多少个月没有工作了,如今就有这么个好资源砸下来,他双手握住手机,认真道:“谢谢你,林姐。” 林清修笑着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明雁看着手机变黑的屏幕,心想总要和宁休说声感谢吧?他拨打了宁休的号码,可是对方传来的是一个机械又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明雁往后一仰,躺到床上。 好失望。 因为没有工作,电影学院放假后。明雁便也收拾了东西,早早回家过年。 今年他与妈妈在家自己过,保姆阿姨家中就她一人了,她也留在这里与他们一起。年初一,陈昭穿着新衣早早地便来拜年了。 明雁的妈妈即便还是不能说话,但那亮亮的眸子,一看便知她心情十分好。 保姆阿姨自己包了汤圆,里面是桂花豆沙馅的。在家已经吃了一顿的陈昭又没忍住,吃了一碗。 小小的房子里,保姆阿姨买了许多花摆上,此刻满是欢声和笑语。还有花的香气与汤圆的甜味。 明雁透过水蒸气看着在与妈妈聊天的陈昭,觉得这是他四年来最快乐最满足的一天。 除夕时,他又拨打过宁休的电话,还是关机。 后来明雁便没有再打过。只是给何元发新年短信时,他很快回了过来。其实明雁很想问他知道不知道宁休去了哪里,终究没有好意思问出口。 这次过年,明雁可以在家待很久。初五那天,按照小城这边的习俗,是要拜财神的。保姆阿姨念叨着早晨进来要进香,明雁醒在床上,拿过手机看,不料有了推送的新闻。 一看到杨浅紫的名字时,明雁便立即坐了起来,划开看全文。 好家伙,杨浅紫结婚了!就是与那个富商之子。 新闻描述了杨浅紫的婚礼是多么多么的奢华,杨浅紫是多么多么的幸福,办在国外一个海岛。杨浅紫还真是能藏,国内几乎没有媒体知道她今日结婚,仅有圈内好友去参加,众多记者恨不得现在就立刻飞过去。那些好友们拍了许多照片在微博上分享,明雁立刻上微博去看那些照片。 杨浅紫本就好看,她又适合白色。穿着白色婚纱的她,在蓝天白云与大海的映照下,的确美得惊人。 可明雁现在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意的是宁休。 他想他知道为什么宁休突然消失了。他一定早知道杨浅紫的婚讯。他还记得去年生日那天,与杨浅紫吵架后的宁休。 明雁几乎立刻坐起来穿衣服,洗漱好后便抓起钱包和手机往外跑,保姆阿姨奇怪道:“怎么了啊明明?哎?这饭也没吃做什么呢?!——” 回应她的只是门声。 小城太小,初五还没有多少长途车运行。 他跑去找陈昭。请陈昭陪他回南安一趟。 陈昭见他那着急的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吓得立刻开车陪他回去。 小城离南安不远也不近,飞机的话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开车只需三个多小时,车子开进南安市区后,陈昭按照明雁的指挥往城西开。 到宁休家楼下,明雁打开车门就往里跑,他知道楼下大门密码,陈昭关好车门,着急道:“哎你小心点!”跟着他进去。 直到9楼,明雁还是知道在没有得到主人的前提下进入别人的家是违法且不礼貌的,因此他又拿出手机给宁休打电话,可是还是关机。 他翻出李欢心的电话。 李欢心很快接了:“喂?” “欢心姐姐,我是明雁。” “呀!是明雁呀!新年快乐,找姐姐我有事吗?” “我看到新闻说杨浅紫结婚了,联系不上宁休哥,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明雁此刻十分着急,说话便也是竹筒倒豆子。 李欢心似是被他吓到了,随后笑道:“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宁哥和他家人一起出国过年了,每年都这样的。” “……” “他在国外有其他号码的,他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发给你哦,不要着急。” 明雁顿时蔫了,道了谢便挂了电话。 顺势瘫坐到地上,靠着宁休家的大门。 雁回_66 李欢心很快将宁休的号码发了过来。 明雁呆呆地看着与国内号码排列方式不同的号码,他花费了三个多小时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去西藏还巴巴地告诉宁休自己的新号码,可宁休出国前却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他自以为他与宁休已经十分亲近了,他以为宁休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可人家连一个手机号码都吝啬给予。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宁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重视他。 想来也是,宁休是怎样的人物,拥有那么多,那么会说话,随随便便分出一些给他,对宁休而言不算什么,对他却意味着珍贵。 而宁休其实也不需要像他想象中那样重视他。 陈昭没赶上明雁那班电梯,可她着急,便直接跑去爬楼梯,待她爬到9楼时时,看到那样的明雁。她气喘吁吁地拖着双脚,靠近他:“怎么了啊” “对不起昭昭。” “这是怎么了啊。” “……”明雁摇头没有说话,他瘪着嘴,却又想起这样太过不成熟,收起嘴角,努力地让脸色变得冷漠。 陈昭心疼地上前,陪明雁坐在地上,伸出手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 明雁想,他需要学习的、体验的依然还有许多,他依然分不清真心与随意,依然不知道何为自知之明。 宁休接到李欢心的电话,他有些奇怪,新年祝福不早就说过了? “宁哥?” “嗯?有急事?” “明雁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最近联系不到你,今天知道杨浅紫结婚,还以为你为那事伤心呢,着急得不行。我给了他你在国外的号码了。” 宁休愣住。因为他知道明雁一直在用功学习,他又是个目标性极强的孩子,担心打扰到他,便鲜少联系他。他还知道明雁家的情况,觉得过年时,自己更不应该打扰。他没有料到这么一个无心的小举动,竟使得这个孩子如此猜想。 他挂了电话便给明雁打电话,可一直无人应答。 他只好放下,打算过会儿再打回去。 走回客厅,何元在吃蛋糕,见到他问道:“小叔叔吃吗?” “你自己吃。”宁休坐他身边,问他:“元元,你给明雁新年祝福了吗?” “给了啊。除夕、年初一都给了哦。”何元继续吃着蛋糕,他来国外,照样用之前的号码,并没有换。 其实依宁休而言,他觉得这些不算什么,可如今看何元这样,似乎年轻人十分在意这些?他又问:“现在学生很在意这些?” 何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小叔叔,我人缘这么不好,班长还给我发祝福短信呢。我那么不喜欢我们数学老师,我也给他发了。这是常识呀。你们大人都不这样的?不对啊,我看爸爸前几天也一直在发短信……” 留他兀自说,宁休又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再次给明雁打电话。 依然无人应答。宁休继续打,还是无人应答,宁休没管什么事不过三,打第四次,结果手机关机了。 宁休纳闷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陈昭担心地不时看明雁:“明雁,真的不接吗?第二次了。” “不接。” 话音更落,第三声响起。 “明雁……” “不接。” 铃声结束后,明雁直接关机,把手机扔到后座。 陈昭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突然觉得这样的明雁有点可爱。虽然她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十二 年初五晚上与陈昭一起回到小城后,好几天,明雁一直没法打起精神。一方面他安慰自己宁休这么对待他是应该的;另一方面却又更加生气,明明都是朋友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就这般自我矛盾与纠结着到了元宵节那天,小城中有花灯看。 陈昭约明雁一起去看。 明雁靠在他妈妈身边,给她念书,不愿意出去。 陈昭拿起衣架上的衣服套到他身上,拽着他就走。 明雁的妈妈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嘴角竟然似乎微微扯起。 陈昭道:“你看!阿姨也让你和我出去玩呢!” “我不想出去。” 保姆阿姨走来:“出去玩玩吧,明明好多天没出门了。” 明雁看向他妈妈,他妈妈眼神脉脉,似乎也在鼓励他出去。 “好吧。”明雁这才不大情愿地起身,与陈昭一起出门。 陈昭没有开车,明雁戴着羽绒服的帽子,两人沿着街边慢慢往举办花灯节的公园走去,两人随意聊着,很是惬意。 陈昭见到前方路边有人卖糖葫芦,走过去买了两串,回来递给明雁一串。 明雁拿在手里,正要咬,陈昭道:“别动!” 雁回_67 声音太突然,明雁吓住,果然不动了。 陈昭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然后跑到明雁跟前,显摆道:“好看吗?” 明雁咬下顶端的那颗山楂,凑过去看。戴着帽子的他,整张脸只能看到鼻子与嘴巴,嘴巴微微张着,正要咬糖葫芦的样子。 “可爱!可爱吗?!”陈昭问。 “我讨厌这个词。”明雁嚼着山楂,嫌弃道。 “可是就是可爱啊,我传给你,你发微博!” “不想发。”明雁专心吃着糖葫芦,不愿地说。 “呐,传给你了,都帮你把背景虚化了。你就发一张,当慰藉一下你的粉丝好不好?你去你微博看看你那些嗷嗷待哺的粉丝们吧,我都替她们心疼。” “你这什么比喻……嗷嗷待哺?” 陈昭上前,作势要拿他手机:“你不发,我帮你发了哦?” “我发我发我发。”明雁无奈道,拿出手机,听话地发了那张照片,配字:元宵快乐。 因何元寒假结束了,宁休与家人前几日已一起回国,这日是元宵节,何临轩自然是没有那份耐心陪何元玩。宁休陪何元在老宅子的院子里扎花灯,地上满是纸和竹篾。何元在一边看宁休给他扎,佩服不已:“小叔叔,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嗯,有啊。” “天哪,还有你不会的?” “比如唱歌。” “是哦,都没见小叔叔唱过歌……啊呀。”何元边玩边看着自己手机。 “怎么了?” “明雁发微博了哦,他好久好久没有发微博了。哇,还配图了。”何元点开看大图,看了还拿到宁休眼前给他看:“小叔叔,明雁长得真好看。” 宁休手上还抓着几根竹篾,正用胶水粘,冷不防就见到眼前出现一张照片。穿着黑色羽绒服的明雁,头上罩着大帽子,只露出鼻子、嘴巴与下巴,手里拿着一串十分长的糖葫芦,嘴巴微张正要往嘴里送去。背影被虚化了,并不能看出是在何处。但是身侧一盏花灯却没有被遮住,明明一身黑,这张照片上的明雁却给人一种温暖与光明的感觉。 宁休还想再看几眼,何元已经收回了手去回复评论。 给何元扎了花灯,宋姨陪他去玩花灯,宁休回到屋内,走到楼上自己房间,打开电脑,找到明雁的微博,又仔细看了很久那张照片。可以看出给他拍照的人比他矮很多,因为照片的角度几乎是仰视,因而才能看到明雁的鼻子,否则水平角度看的话,应该只能看到明雁的嘴巴。 那么比他矮,还矮那么多,应该是女孩子吧? 他又想到一件事,上次明雁为了自己的女粉丝闹出“保安”事件,他后来稍微从私人角度关注了一下那件事,那个女粉丝不偏不巧的正是何元的约会对象——陶之夏,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宁休并不能确信明雁是否因为她是她,他记得她,才会那么着急。 今年四月之后,明雁就18岁了。成年了。 他往后靠坐在椅背上,静默地看着电脑屏幕里的明雁。 陈昭一手拽着明雁的衣服,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看得乐地不停傻笑,也顾不上路边的花灯有多好看了。 “个个都在猜谁给你拍照!” “哈哈哈都说是女的!!还说要来杀了我!” “哎呀这个说要杀了我的被其他粉丝教育了!说她们要做理智粉丝!” “我天!都说会支持你恋爱。这是什么神奇的展开?” “妈呀……嗯?你怎么不走了?” 陈昭正看得兴奋,突然明雁不走了,停了下来,她便也跟着停下来,疑惑地回头看明雁。 “我们今天出来是看什么的?” “花灯嘛……” “那你就一直看手机。” “好嘛好嘛,姐姐我不看了。”陈昭收起手机,举起双手:“看,收起来了!” “哼。”明雁率先走上前。 陈昭失笑,明雁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公园里人十分多,到处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陈昭拉着明雁东看西看,简直不知道到底看哪个好了,最终她不能免俗地加入了猜灯谜方队。明雁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与陈昭说了声,独自往公园西角走去。 这座小城他其实很不熟悉,这个公园更是从未来过。 此刻公园的西角怕是此处最静谧的地方了,却又是最美好的地方。 这儿是今日专供许愿的地方。 夏天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一片荷花池,此刻是冬天,池子里只有枯萎的荷叶杆子。但今日不同,今日的池子里已经漂浮着许多的莲花灯,并且很多人蹲在岸边将更多的花灯放入水中。 明雁不由自主走上前,花钱买了一个花灯,正要往池边走,被叫住,他回头。 公园里的工作人员笑道:“小伙子,别忘了你的许愿笺。”递给他一张纸,指了指身旁几张桌子:“那里有笔可以写。“ “谢谢。”明雁拿着手里的纸看了看,好奇道:“可以许几个愿望?” “我们这许愿啊,最多能三个,写上你希望发生的事情里面人的姓名就好了。准得很!” 明雁笑了笑,心想真的准的话,人还要辛苦工作与生活吗?随便许许愿就好了。 不过他还是走到桌子旁,拿起笔,认真在许愿笺上写下明澜子三个字。 想了想又写下明雁两个字,随后便要将许愿笺放到花心中间密封的小格子里。 这时,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进来一条新短信。 雁回_68 宁休的国内号码,短信很简单:元宵快乐。 明雁在自己也不知的情况下微微撇嘴,收起手机放回口袋。要往池边走去时,不注意被身边一个小姑娘碰了下,他险些被绊倒。 那女孩吓得站住,身边她的男友不停道歉。 明雁连连摆手,示意没事。 女孩坚持把手心里一个小花灯给明雁,说是赔礼。明雁不愿要,她铁了心地要给。明雁只好收了,那女孩这才放心与男友回身去写许愿笺。明雁停在原地,看着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两人商量着要写什么。 他不知不觉就看出神了,直到手机再次响。 他拿出来看,是宁休的来电。 可明雁还是不想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想去分析是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想接。 响了三十秒,铃声才断。 随后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还是宁休的短信: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他一把将手机揣回口袋。 那对小情侣还在商量,女孩儿说:“我同学都说一定要写满三个人的名字才会准,一定一定要写满三个!” “这你也信?”男孩子不以为然。 “这种东西很玄的哦,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相信。” 明雁许的愿望很简单,妈妈身体早日恢复,他自己则是工作顺利。此刻听到那女孩的话,他皱着眉,走到另一张桌子旁,心想还是得写个名字啊。可是写谁好呢,明思?陈昭?成风行?他想了好几个人,却又不知到底写谁好,觉得有些烦躁,索性拿起了笔直接写下去。 待写好,他拿起一看,他写得果然是宁休的名字。潜意识里想着的那个人果然还是他。 可是他写宁休是希望什么呢? 他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 将许愿笺放到格子中,大步走到池边,蹲下小心将花灯放入水中。正要松开手的瞬间,他顿住,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那盏花灯的照片,随后才缓慢将花灯送入水中,看着它在微风下缓缓往池中心漂浮而去。 他蹲着看手机,刚刚那盏花灯照得着实不错。他很满意,虚化了背景,又发到了微博上,配字:许愿灯。 刚点了发送,突然身后陈昭的声音响起:“你干嘛呢呀?” 他本来在安静地看手机,完全没留意周遭环境。此番被一吓,手一抖,一阵水花声。手机掉进池里了。 “呃。”陈昭已经看见了。 明雁无力地将头埋在膝间。 明雁的粉丝们今天无比幸福,他们的偶像发微博了,并且配图了,并且发了两条!明明是元宵节,被他的粉丝们过成了春节。那评论数转发数都是往万字数去的。 宁休一边等明雁的回复,一边随手地刷新微博首页。 他刚注册了一个号,只关注了明雁一人,首页也只有明雁那几条微博。本是无意识的行为,不料还真的被他刷出了一条微博。 明雁细长的手指托着一盏莲花灯,背景同样虚化了。花灯的中心亮着微光,宁休回复道:许了什么愿? 可待他回复完,才发现自己的回复早就被淹没了。 大家都在猜测明雁在哪里,可最后失望地发现全国许多地方的许愿灯均是这种,根本分辨不出明雁到底在哪里。 宁休双手离开键盘,拿起手机。 明明刚刚才发了微博,为什么却连一条短信都不愿意回,连一个电话都不愿意接呢。 ☆、四十三 过完元宵节的第二天,明雁回了南安。 学校开课了,他的课程也开始了。 掉进池里的手机自然是捞不上来了,时间太赶,他也没有时间去买新手机。回到南安没几日,明思过来帮他搬家。年前,公司便已告诉他将不再负责他的住处,他现在所住的地方也要让给这一届新选出的选手们。 具体是谁,明雁也未在意。只是这次,他非搬不可了。 公司现在对他的做法,说好听点是任其自由发展,说直接点便是雪藏。 以前明雁特别害怕被封杀、被雪藏,但真正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却发现也不过如此。不过终究与他有了一些小小的存款与大批的粉丝有关,这些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与恒心。 明思在郊区有房子,明雁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自己的亲哥哥,虽然是表哥,但从小一起长大,再推辞就真的有些过分了。于是明雁一分钱不用花的,住进了理想中的房子。 明思带人帮他一起搬,再帮他收拾,一个下午,房子就收拾得整洁又漂亮。 宁休这几日还是联系不上明雁,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关机。 而明雁这几日爱上了发微博,每日都会发一条,基本会配图。宁休只好天天刷新微博,看明雁又做了什么。 搬家的这天,明雁在窗台上放了一盆植物,他拍下,配字:猜猜是什么? 下面猜什么的都有。 宁休最近盯明雁的微博盯得特别紧,几乎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也第一时间认出了那植物,尽管还没有开花,他留言:铃兰。 回复完,才发现猜什么植物的都有。 几分钟后,右上角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提醒他有回复。 他愣了一下,点开看,明雁回复他:第一个猜中的。 雁回_69 还配了个系统自带的大笑表情。 宁休右手手肘撑着桌面,食指拇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来还可以这样玩的。 其他粉丝见明雁居然回复评论了,更加疯狂地在评论求回复。 宁休细心地发现,元宵后,明雁的每条微博都是电脑发的,不是手机客户端。他想了想拎起座机打电话,那边应了之后他道:“你这阵子盯着明思这个人,明亮的明,思念的思,南安大学校长明沧的儿子。如果他和明雁在一起,你记得告诉我。”又说了几句,他才挂了电话。 自己看了看听筒,觉得有些可笑,如今想要知道明雁的行踪居然要靠这种办法。他知道明雁以前住哪里,也知道明雁已经搬家了。只是暂时还不知搬到了哪里。 他其实在担心明雁,担心明雁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突然变得这样。 所以明雁说的他们之间有五个代沟,当真不冤枉。两人的思维模式简直南辕北辙。 最近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明雁但凡发微博,十分钟内评论数必破万,被关注数狂涨,已是微博所有明星用户里粉丝最多的人,并且与第二名的差距越拉越大。按这份数据说话,再加上从前明雁的表现,明雁应该每天忙不停。 但实际上,明雁的确忙得不停,但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自己报的课程。 难免有许多人呛声明雁的公司,质问为什么。谁都看得出来公司的态度。 而保安那事情,后因为林清修等人的支持,风向早已换了。尤其前阵子宁休又公开说过看好明雁,可以说如今的明雁真的就如同春天的大雁一般,身处最美好的季节,偏偏有人拽着他不愿让他飞到空中。 李经理只是公司一个项目组的经理,他上面还有更大的老板。 明雁的事已被真正的高层们知晓,明雁的确是奇迹,这已经是比赛后的第二年了,他的名气不减反涨,并且是疯涨。公司专门成立小组分析了明雁的现状与前景,认为明雁必须好好培养。 他们忙着开会的同时,毛小雨挂下电话回头看李经理:“林清修的经纪人,要找明雁演她新歌的MV。” 李经理抽着烟,皱着眉:“明雁这小子当真就这么吸引人?” “可是之前我们收了李总那些……现在……” 李经理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我现在就担心,上面会有什么行动。”两人正说着,李经理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他看了看:“高总的秘书。” 高总是公司的副董兼总经理。 毛小雨已经猜到了电话内容,脸色有些不自然。 李经理接起电话:“林秘书啊?……行,好,明早九点,大会议室,好好好我一定准时过去……好的,再见。”他安静地挂了电话,看了毛小雨一眼。 两人一起保持沉默。 对此一无所知刚下课的明雁买了新手机,补了手机卡装上,给明思电话,约他一起吃饭。 饭后明思照例送明雁回去,路上明雁接到了林清修助理的电话,告诉他已与他公司洽谈后,具体工作细节约好了明天单独出来聊。 明思安静地开车,听明雁讲电话,他车子开得不快。过了一个红绿灯,明思准备上高架,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他从后视镜看到车后有一辆车子,似乎跟着他开很久。他害怕是什么狗仔之类要做不利于明雁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即将上高架的瞬间刹车,开到另一条道上,而那辆车却来不及,不得不开上了高架。 明思笑得露出牙齿,就当他太小题大做,宁可多冤枉一人。 明雁挂了电话,问他:“刚刚怎么了?不是要上高架?” “不上了,路上有家蛋糕店的东西特好吃,给你买点。” “不吃,我要减肥了。” “咳咳!”明思被口水呛到:“你还减肥?你瘦成什么样了?” “这份工作据说会裸|上|半身。”明雁认真道。 明思不满:“这什么工作!赶紧推了!你才多大就裸|上|半|身!” 明雁笑出声:“只有这个时候,你最像舅舅和外公。” “你这孩子!” “你就比我大几岁呀亲爱的哥哥。”明雁笑嘻嘻,随后才正色道:“哥,我都很久没工作过了,难得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表现。” 明思知道他做事力求完美的性格,低声应道:“好吧,露就露吧。”语气中还有着不满。 “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哥你就放心吧!” 明思“哼”了声,心想不放心又能如何? 隔日,明雁与林清修以及她的助理见面,商讨工作的细节。从前明雁见过的她的助理是一个女孩子,这次是个男人,他没见过。 林清修介绍道:“这是跟了我好多年的助理,Arm。” “Arm哥你好。”明雁与他握手。 他笑着伸手,顺势捏了捏明雁的手心,动作有些暧昧。 明雁一愣,脸上僵住,随后很快恢复笑容,收回了手。 Arm并没有不满,只觉得这个明雁当真有趣。 他们在LAS见面,正是上次明雁出事的那家酒店。说实在的,明雁有些心理阴影,但出于对工作的热衷,他还是来了。 幸好这次的包间与上次完全不同,且在另一层。明雁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其实这样的工作根本不需要林清修亲自出面,但林清修本身喜欢明雁,便主动过来与他洽谈。 林清修并不知明雁的助理已不跟他很久的事,初见面,疑惑问道:“你的助理呢?” “哦,她有些事,就没让她来。”明雁只能这么说,外人面前当然不能说实话。 “昨天我另一个助理和她电话沟通了很久,如果她今天在的话,省事儿多了。她也没有和你说嘛?” 明雁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如今在他看来,这些事都是他自己的事,他根本不愿那些人知道这些事,但林清修是好意,他笑道:“小雨姐她昨天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睡了,她本打算今天和我说的,结果今天公司临时有事,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儿,Arm,你给明雁再说一次。” 明雁松口气,认真地听那位男助理给他讲。 雁回_70 林清修悠闲地在一边喝茶,摆弄着手机看微博,并偷偷拍了一张明雁,传到微博上,配字曰:新歌MV构思中,大家期待吧。 同样配上了大笑的表情。 她笑着看评论,看到一群明雁的粉丝说着谢谢林女神,拜托林女神多多照顾他们明雁的话。正看得开心,屏幕变了,进来一个来电。 她眉毛一挑,真是稀客啊。她很久没刷他的存在了,外界早默认他们已分手了。 她起身:“我接个电话。” “林姐您去吧。”明雁抬头乖乖地笑,随后低头继续与Arm讨论。 林清修走到包厢自带的小房间内,滑开接听,调侃道:“宁先生怎么有空给我电话?” “你和明雁在一起。” 林清修一愣,反笑道:“你居然看我的微博?难道你真的暗恋我?” 宁休在另一边表示无话可说。这几天明雁的手机依然关机状态,昨晚他忙完工作出于条件反射与习惯,又拨了那个电话,终于通了,可依然无人应答,他一看时间,猜想明雁是睡了。今日休息的他,又百无聊赖地刷新着明雁的微博,不免就看到了评论里其他人提到的林清修的微博。 他自然去看了,也知道他们俩目前正在一处。 “你们在哪里?”宁休没接那话。 “你也要来?LAS219。” “好。”说完,宁休挂了电话。 “喂?喂?”林清修看了看自己手机,念着“莫名其妙”往回走。 推开门,林清修看到明雁的侧面。她不禁停住脚步。如今初春,还很冷,屋内开了空调,明雁只穿一件黑衬衫,扣子严严实实地扣着,喉结恰话的时候偶尔颤动。林清修慢慢上移视线,明雁头发没有上发胶之类的东西,看起来格外柔顺,耳垂十分小巧好看,没有耳洞没有耳钉装饰。 她又往下看,明雁手上拿着一支笔在画什么给Arm看,手上同样没有任何饰品,连个手表都没带。 他的皮肤十分白,全身只有黑白两色,黑色是他的衣服、睫毛、眉毛与头发,白色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好性|感。 明明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明明很平静地坐在那里,明明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衣服。林清修偏偏就想到了这三个字。 她又想到宁休刚刚有些急躁的语气,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这可是林清修从未见过的宁休。 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发现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四十四 包厢内,明雁与Arm相谈甚欢。大致事项均已谈好,Arm回头问林清修:“林姐,谈差不多了,咱点菜吧,都饿了。”说着又笑问明雁:“饿吗?” “还好。”明雁其实已经饿傻了,他最近为了减肥吃得很少。但在他们面前,并不好表现出来。 “再等等吧,还有人要过来。”林清修随意说道,又问明雁:“明雁真不饿?瞧你这么瘦,先给你上点甜点吃?” “不用不用,我真不饿。” 林清修爽朗笑道:“那我可自己点了吃了,我饿了。” 明雁在圈内说久不久,但见过的人也挺多了。他真没见过有哪个女明星会吃甜点这样高热量的东西。可没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林清修点的东西,她真的用叉子吃起来。明雁那是真佩服,林清修身材一直很好,看不出来她原来连这些都敢吃。 林清修一直在吃,并与他们二人闲聊,一起等那个要等的人。 大约半个钟头后,Arm出去接了个电话,随后一脸为难地走回来。 林清修见他那样,疑惑问道:“怎么了?” “程枫助理的电话,他家人出事,定了今晚的飞机回家。问现在能不能去选片。” “啊。”林清修放下刀叉。 明雁知道这个程枫,国内著名的摄影师,只给超一线明星拍照,无数杂志花重金请他拍封面。想必是与林清修有什么合作。 果然林清修面带抱歉地转向明雁:“小明雁不好意思,我恐怕要先走一步。这工作挺急的。” 明雁受宠若惊,堂堂影后林清修女神竟然和他说不好意思。他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林姐你快去忙!” 林清修挎上包和Arm就往外走,打开门,林清修又回头:“你就在这儿吧,等他来了你们一起吃饭,我都点好了。”说完,也不等明雁回应,便匆忙离开。 明雁对着空空的门挥了挥手,只好等那人。他想,应该是林清修的朋友,这次林清修帮他这样大的忙,他一定要好好帮林清修招待。他起身走去关了门,然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 不知多久后,门总算被敲响了。他赶紧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一身西装的男人,他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曾见过。 介于是林清修的朋友,他让开半个身子:“请进。” 那男人走进来,明雁要去关门,他已经抢先一步关上了门。然后立即转身,明雁还来不及离开门边,这使得他不得不离这个男人很近。 明雁微微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男人伸手拉住他:“忘记我了?” 明雁被拉住的手臂僵住。 “我可一直记着你呢。” 明雁想起他是谁了。 宁休到的时候,他看了手表,恰好过了四十五分钟。因为时值周末的中午,马路格外堵,平常只需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开了四十五分钟才到。 他停好车,从独立的电梯上去,然后走向二楼,找到203,他敲门。三声后,他安静地等着。可等了会儿并没有人过来开门。他又耐心敲了三下,依然无人来。他皱眉,给林清修打电话,通了后便道:“开门。” 雁回_71 “嗯?明雁没给你开门?我有急事先走了啊。” 宁休将手机拿离耳朵旁,没再听。蹙眉看了眼面前这扇门,虽然此处有顾客保密制度。但他并不想做得太出格,他最后敲了三声,自然还是没人。他没来由地想到去年,也是在这里,LAS,明雁的那副模样。他一时脑子空白,伸脚踹向那扇门,一声响,尤其在这安静地走廊内,声音十分明显。 一个服务员立刻跑了过来,宁休面无表情,回头与她对视。 小姑娘双腿哆嗦:“宁,宁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打开这门。” “好,好……”小姑娘哆嗦着走上前,找钥匙打开门。宁休大步走进,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要说出去。” 小姑娘连连摆手:“不,不说!” “嘭”!宁休已经甩上了门。 包厢里除了饭厅外,还另外设有休息的房间,设计得十分合理。 饭厅内的桌子上,有几杯已经凉了的茶与几盘吃剩的蛋糕。 他隐隐听到右侧房间内似乎有声音,宁休沉着步子往那里走去,门关得很紧,离它越近,里面声音越清晰,一个陌生的男声似乎在说着什么。 那门没有反锁,似乎并没有担心过会有人进来。而这家酒店墙壁与门等均用了特殊材质,隔音效果一流,房内的人并没有听到隔着几扇门外的那踹门声。 宁休旋开门把手,踢开门。 “谁?!”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宁休走进去。 他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明雁,脖子上被不知什么材质的绳子绕了一圈,他跪趴在地上,衣服已经全部被脱去。看不到明雁几乎贴在地上的脸,只看到他浑身发抖,抖得可怕。他的后背有许多道可怕的鞭痕,那些鞭痕血淋淋的。 这就是他惦念了许久却好久没有见面的说好他会一直护着的孩子。 宁休觉得自己特别平静。 平静到他还能反手锁上门,两道锁全部上好。并以正常的速度走到他们面前,那个陌生人手上拿着一根鞭子。宁休面无表情,看着那根鞭子,似乎在看空气一样。 因陌生人闯入而稍有慌张的那人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自然是认识宁休的,但他怎么会将宁休放在眼中,即便这人在娱乐圈中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冷笑道:“哪儿来的哪儿……你他妈疯了?!”话还没说完,鞭子已经被宁休夺了过去。 他上前要抢回去。 宁休攫住他双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双手背到身后,用鞭子将他双手捆住,打了一个死结。 “你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他的不可置信暂时战胜了愤怒。 宁休本就比他高很多,常年健身,力气十分大。也没理他,狠狠将他掼到地上,暂时没去管他。他脱下外套弯腰,小心翼翼地想要将衣服披在明雁身上。 明雁被碰到的瞬间又是一阵猛烈地颤抖,可他竟是连躲开都不会了,只是依然跪趴在地上颤抖,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宁休心绞着疼,大大的外套盖住明雁的身体,他蹲下来双手从明雁正面穿过他的腋下,不顾他的反对,用力将他提起来。 明雁闭着眼低着头嘴里发出小动物呜咽般的声音,宁休将他拢在怀里,大手将他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明雁只是一味地发抖。 宁休将他的大外套又往上拉了拉,盖住明雁的脸,往外走。 走到门边,里面的人叫住他:“你给我站住!” 宁休回头睥睨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李仁海!!”他说完,见宁休不说话,以为宁休被吓住了,笑道:“再不放了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辈子你别想在这圈里混了!” 宁休看了看他,轻声道:“你等着。” 随后抱着明雁离开。 李仁海似乎并未想到宁休居然就这么走了。更加不可置信,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移到房门前,背靠着门想要旋开门把手,发现宁休从外面将门锁上了。他骂了一句脏话,努力地想要拿出裤子口袋中的手机,却怎么也无法成功拿出。 他气得骂天骂地,却无人理睬他。 宁休抱着明雁走出房门,便单手搂住明雁的后背,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电话。 边讲电话的同时,他坐到桌旁,将明雁拢坐到他的怀里,不时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他检查了一番,明雁没有被下药,可现在的行为却十分不正常,他抖得十分不正常,甚至意识都是恍惚的。恐怕是被吓住了。 挂了电话后,他抬手欲将明雁脖子里绕着的绳子解开,碰到他脖子的时候。 明雁猛地尖叫一声,躲开他。声音和幼兽恐慌的声音十分相似。 他想到上次也是,别人一碰到明雁的脖子,他便会变得不正常。他能理解,毕竟明雁的父亲是那种方式死去的。他嘴里轻声说着“明雁乖,解开就不难受了”,再次伸出手。 明雁满脸苍白,痛苦地嘴里还似被困的幼兽一样呜咽。 宁休发现,明雁似乎不会哭。从来没有流过眼泪。 他再次伸出手去强制地解开绳子,明雁力气突然很大地推开宁休,他自己则是一个后仰,往地上倒去。宁休吓得拽住他,后怕地将他抱紧了,一不做二不休地解开了那根绕了好几段的绳子。 魇住了的明雁这时好像松了口气,身子虽还在颤抖,但轻了些,他贴住明雁的怀抱,不再发出声音。 宁休依然轻轻地拍着他。 大约十几分钟后,有人敲门。 “进来。” 走进来几个高大的男人。 宁休指了指那间房门:“把那人弄到我城东的房子里去,关在地下室里。看好他。我可能要明后天才过去。” 为首的那人点头:“明白。” 雁回_72 又有一人走到宁休跟前:“车子都备好了。” “嗯。小心着点,别让人瞧见他的脸。”宁休说着打算将明雁送到那个男人怀里,毕竟这里是公共场所,他抱着个大活人就这样大喇喇走出去,未免太骇人,他不想给明雁徒增烦恼。 那人伸手碰到明雁的胳膊,刚刚已经稍微有些平静的明雁又使力躲开,黏在宁休怀里不肯动,又开始抖得厉害。 宁休见他又抖了起来,眉头皱得特别紧。 “算了,我来吧。”宁休自己抱着明雁起身,要往外走。 身后的那个男人跟上来:“还是我来吧先生,现在外面人挺多。” “你去外面开道,暂时别让人出来,到电梯就好。” “好,您稍等。”那人说完便麻利地走出去。 宁休依然拍着明雁的后背:“马上就回去了,明雁乖。” 重复说了几遍,明雁好像真的安静了下来,他的脸温顺地贴着宁休的脖子,仿佛已经睡着。 开道的人很快回来,带着宁休往电梯走。 其他留下的人见宁休他们走了,上前关好门,互相看了看,一起往那间小房间走去。 门“嘭”地被毫不留情地踢开。 李仁海本来靠着门,被这么一踢,狠狠地撞到墙上,他叫得和杀猪的一般。 回头看到几个高壮男人,怒道:“知道老子是谁吗?!敢这么撞我!” 为首的男人阴阴地笑了声,往他走去。 莫名的,一股凉意窜上心头,李仁海长这么大不懂“怕”字怎么写,现在却有些眉目了。 为首那人笑:“怕了?” “……” “别急,还没到怕的时候。”他上前用黑布蒙上李仁黑的眼睛。 “啊啊啊!!!!!”李仁黑大叫。 其他人不耐烦道:“峰哥给他一拳!闹腾!” “先生说了,我们一下都不准碰,都是他的。” 其他人难受道:“好吧。”只能看不能揍。 他又拿一卷布塞到李仁海嘴里,拎起他,扔到后面几个男人绷开的黑麻袋里,拍拍手:“齐活了!” 李仁海在袋子里不停蠕动,他们却是连踢都懒得踢他一下。 ☆、四十五 宁休抱着明雁直接乘电梯到达自己的停车位,将明雁在后座放好。明雁始终闭着眼,不知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只是晕了过去,身上也始终在发抖。 “唉。”宁休不由地叹气,从后座直接攀爬至驾驶位,开车回家。 开车速度很快,一路及时地卡掉了无数个即将亮起的红灯,不到二十分钟便回到了家中。他下车,打开后车门,将明雁抱起来,明雁的脑袋歪在他的肩膀上。宁休伸手将他背后覆着的外套往上拉了拉,似乎碰到了明雁的伤口,他猛地缩了一下身子。 宁休立即停手,再也不敢碰他的后背,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明雁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只是煞白着一张脸。他冷着脸乘坐电梯到家,走到自己卧室,将明雁放到床上。 他的床垫十分软,即便这样明雁还是动了几下蜷缩起身子。 宁休调整了他的姿势,让他趴在床上。 他觉得明雁并没有晕过去,晕过去不应该还有痛感。 他不耐烦地起身打起电话催道:“你还要多久到?” 电话中的人喘着气:“老弟,你饶了我,我不比你人到中年还是瘦子。” 要在平时,宁休一定要笑骂一句谁跟你人到中年。 但今日宁休只是紧着声音:“到哪儿了?” 那边一愣:“玩笑也开不得,这是遇到什么事了。下车了这就下车了,你准备来开门吧。” 宁休挂了电话,大步走到门前拉开门,等了大约一分钟,几步外响起电梯到达的声音,宋宁城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医药箱,还在气喘吁吁,见到门边站着的宁休,抱怨道:“你老哥我可不比你,这医药箱多久没拎过了,累到我了谁还给你管闲事!” “您快点儿吧。”宁休声音中不知不觉带上了急躁。 “看你急得,先说好啊,我是外科大夫,其他的好多年没碰了,手生。” 宁休用力甩上门,见不得宋宁城说这些废话,拽着他就往卧室走。 宋宁城是宁休大表哥,是宁休大伯的儿子,读医从医,人到中年已有些微发福,但身上仍可见到年轻时的俊朗,只是终究养尊处优惯了,疾走这么久,还拎着个又大又重的医药箱子,的确累着了。 宋宁城被拽进卧室,瞧见床上趴着的孩子,唬得不轻,回头看宁休:“你好这口就算了,连S|M都好上了?!!我非得告你爸妈去啊!” “大哥!”宁休正色:“日后我再和你解释,这个孩子可怜得很,您就快些吧!” 这下宋宁城终于不开玩笑,打开医药箱,上前仔细查看,测量各项指标。 “他是晕过去了?”宁休见他要么就不停说,要么就现在这样,一句话不说,急得不行。 “算吧。”宋宁城凝神查看半天,回头问宁休:“你这位小友,有精神病史吗?” 雁回_73 “…………” “或者是否曾有过抑郁症?” 他问完见宁休没说话,知道问他也没用。他转身看向宁休:“身上的伤不碍事,是些皮肉伤,但也要小心着。尤其后背,千万别碰水,抹上药膏,不出一周就结疤了,就是难看了点儿,不过男孩子嘛,也不在意。” 宁休听到这儿皱眉,明雁不是普通的男孩子,他是个据说在新MV里要露|上|身的男偶像。 “他的这儿,倒真是有些问题。”宋宁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什么意思?”宁休眉头皱得特别紧。 “他这不是睡着,也不是晕倒,就是吓着了。我去院里给他配药配水,回头让我学生来给他挂上,睡一觉明早应该会好些,只是这些天少些刺激他。” “吓着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问你他有没有精神病史,他的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只除了这里。”他又指向自己的脑袋,说罢起身:“行啦,你也别这副样子了。等会儿我那学生过来,帮他把身上伤口一并处理好,休养一个月,你再联系我,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么严重了?”都到了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了? “也没严重到那地步,这孩子心理素质应该挺差的,我说这到底是做什么了,吓成这样,可怜见的,以后可要少受刺激。我这里只能帮你看个大概,毕竟我不干这行。”说着,宋宁城拿起医药箱:“我一会儿还有台手术,先走。我让我学生快些来。” 宁休起身将他送出门,回来后,坐在床边看着明雁发呆。他很想帮他洗个澡,洗去他身上的那些污渍,可他身上的伤,宁休不敢轻举妄动。他印象中的明雁自尊心特别强,脑袋瓜也聪明,会许多种乐器,样样使得好,做事认真,甚至人生态度也挺积极的。 他想不通,这样的明雁,为何宋宁城会问他是否有过精神病史? 宋宁城走后,大约一个多小时,宁休家门再次被敲响。宁休走去开门,一男一女拎着几个袋子站在门外,女孩子叫徐云牧,见到宁休脸倐地就红了。他们俩都是宋院长的学生,研究生在读,一个小时前老师找他们,说是给他们分配了个任务,比较特殊。待说清任务内容时,徐云牧既紧张又兴奋。 男孩子也姓徐,叫徐文远,倒镇定,微笑着:“宁休老师好!老师让我们过来的。” 宁休现在顾不上其他,让开身子:“快进来吧。” 随后便带着两个学生走到卧室。宋宁城不认识明雁,因此也没有跟两个学生提到这点,但是徐云牧认识明雁,还恰好是明雁的粉丝,她见到是明雁,没忍住小声惊呼。 徐文远拉了她一下,她站直,抱歉地看向宁休:“对不起!” “你们快点帮他清理,给他挂水。”宁休现在并不在意这些,大哥找来的人,他相信。 两人分工明确,徐云牧找来衣架,将配好的水袋挂上去,在明雁胳膊上找静脉,随后给他挂上水。 徐文远则是低头认真地清理明雁身上的伤口。 宁休在一边安静地看,徐云牧先挂好水,调好水速,上去要帮徐文远。刚碰上明雁的身体,就感觉宁休看向她,她讪讪地收回手,回身看宁休:“宁休老师,明,明雁醒了,最好喝点白粥,再喝点鸡汤,放点参。” “好。”宁休认真记下。 “来时,老师交代我们了,这阵子我和徐文远每天都会来,您放心。” “他什么时候可以洗澡?”宁休知道明雁爱干净,醒来,怕他受不了。 “这几天恐怕都不行,得他,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这几天只能用湿毛巾擦身。”说到那几个字时,徐云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宁休。其实她心里太多震撼太多惊喜与太多兴奋,只是再努力地平静说话。 随后两人均不再说话,看着徐文远安静地动作。 徐云牧看着那样的明雁看得鼻子酸了起来,药水里有镇定、安定成分,明雁身子总算不再颤抖了。徐文远忙好,回身,微笑:“放心吧,他睡着了。” 宁休上前,看他微微侧着的面庞,果然此刻明雁的睫毛不再似之前胡乱颤抖,而是安静地在眼睑投下阴影。他松了一口气,谢天又谢地,明雁总算睡了。 徐云牧轻声开口:“宁休老师,我和徐文远去客厅坐着吧。”他们要等明雁水挂好拔针才走,况且现在还得看着明雁。 “你们去吧。”宁休坐在床边看着明雁。 他们二人悄悄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徐云牧舒了口气,小声道:“吓坏我了。” “记得老师交代的话。” “我记得的师兄,只是我可喜欢明雁了,几个小时前林清修还发了他们在一起的照片,怎么现在……” “好了,不该我们问的少说。” “好。”徐云牧小心翼翼打量了下周围,觉得人生真奇妙。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老师居然认识宁休,没想到她能见到宁休真人,还能坐在宁休家中。况且明雁居然也在这里,之前见宁休对明雁多有提及,他们粉丝都以为宁休是很看好这个后辈。可今天这么一看,徐云牧知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想到宁休最近好像和林清修分手了,况且早前就有八卦爆料说宁休与林清修是假装情侣。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过人爆料宁休是gay,徐云牧一直是嗤之以鼻的。 不知为何,今天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爆料。随后自己被自己吓到了,立刻摇头。 “怎么了?”徐文远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徐云牧尴尬地笑了笑,立即收起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宁休正好从卧室走出来,打开冰箱拿来一些零食,走到沙发边,递给他们:“辛苦你们了。” 两人受宠若惊地一起站起来,连连道谢:“谢谢宁休老师!我们不饿!真的不饿!” “吃吧。坐下吧,未来几天还得麻烦你们。”宁休现在心情实在不好,冷着脸,否则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奉上标准笑容。 “不麻烦不麻烦!” 宁休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看了看徐云牧,问道:“小姑娘喜欢冰淇淋吗?” “啊?”徐云牧更加受宠若惊,居然被宁休点名问话了。 宁休又走去拿来两个冰淇淋给他们:“吃吧,明雁喜欢的味道,你们小孩子应该都喜欢。我去里面看着。”说完转身又走回了卧室。 徐云牧与徐文远面面相觑。 徐云牧呆呆地拿着那个明雁喜欢的味道的冰淇淋坐下来,挖了一勺吃。太过惊讶,已经感受不到味道如何。只觉得这一切都太刺激了。 ☆、四十六 雁回_74 大概三个小时后,明雁挂完水,徐云牧拔针,拿着酒精泡过的棉花摁在伤口上,用纸胶带粘住,随后又打点了番。身后徐文远拿着手里的药交代宁休:“宁休老师,明早明雁醒了,先给他喝些温开水。这个每顿三颗,这个每天早晨一颗,这个每天晚上十颗。都是饭前服用。” 宁休低头看着那些药,微微皱眉:“明早才能醒?”现在才不过下午六点多而已。 徐文远笑起来很老实,解释道:“水里既有安定又有镇定成分,总要那个时刻醒。他需要睡眠。” “醒来就好了?” “他身体无碍,就是不能受刺激,要好好调养。明天我和我师妹还来。” 这些话宋宁城都说过了,宁休点点头,送他们出门,开门前,他看了二人一眼,道:“我想你们口风很紧。” 两人一起看向宁休。 宁休面色平静,但眼睛幽深得很。徐云牧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 徐文远点头:“宁休老师放心,他只是普通病人,您也只是家属。” 徐文远说者无意,宁休听者有心。他发现,他挺喜欢“家属”这个词的。 宁休相信他大哥,这才打开门,目送他们离去。 关好门,宁休回到卧室。 明雁睡在他的那张超大的床上,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被子里。他依然趴着睡,宁休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手指贴着明雁的鬓边,轻轻地抚了几下。明雁的鬓边修剪得十分干净利落,他的脸微微侧着,因药物终于睡着后,他的眉头终于不再是皱起的。 宁休又将视线移向他的后背,尽管已穿上了舒适的睡衣,盖着厚厚的被子,那些伤痕暂时被遮挡了,但一想到几个小时前看到那一幕,宁休眼神还是紧了紧。 他走出卧室,掩上门,给李欢心打了电话。 “宁哥?”李欢心很快接起来。 “来我这里一趟。” “行啊,要给你带吃的吗?”李欢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快道。 “不用,你快。” “呃,好。” 李欢心挂了电话,觉得宁休的声音隐隐有些不对劲,尽管还是那个音色那个音调,但她总觉得听到了一些其他情绪。她迅速套上大外套,拿起包与车钥匙出门。 李欢心到的时候,生平第一次,没敲门,门便开了。 宁休也和往常不一样,往常的他总是十分镇定,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起他的一丝慌乱。可是李欢心现在看到了他身上的慌乱,哪怕只有一些些,她也终于知道为何刚刚的电话会不对劲,正是因为那话音中隐隐的慌乱。 她有些害怕了,发生了什么,宁休会至此。 “来了。”宁休点了点头,回身:“跟我来。” 李欢心关上门,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包也还挎在身上,跟着他往宁休卧室走。 李欢心有些犹豫,她以前可从来没进过宁休的卧室这样私密的空间。 宁休回身看她:“这时候无需讲究那么多。” 什么时候了?! 李欢心更加害怕了。她着急地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那张超级SIZE的床,床上躺着个人,旁边立着一个衣架,几袋水挂在那儿。床上的人想必在挂水,李欢心看了几眼,在分辨那人的身份。他的面孔几乎完全被棉被挡着,她看着看着,心里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她有些慌张,不至于吧。 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睡在宁休的卧室里,还在挂着水,似乎还睡得很沉。 可她又想到之前就在宁休家见到过明雁,还是刚起床的明雁,难道那时他就睡在宁休床上了?她脑子一片混乱,暂时什么点都抓不到。 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觉得此事已经超出正常范围。 宁休开门见山:“是明雁,我现在有急事要处理。麻烦你帮我照看他几个小时。” 李欢心嗫嚅了会儿,到底没将疑惑问出口,点头:“宁哥,你放心去吧!我守着他!” “嗯。他明早才会醒,我十点前争取回来。” “你快去忙吧!” 宁休又看了一眼床,点点头,转身出去。 李欢心听到宁休去更衣室换衣服换鞋的声音,又听到他开门离开的声音。她这才脱了外套,将它与挎包送去客厅沙发上,拿上手机,再拿起沙发上的几本书,走到卧室里,轻轻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其实书根本看不下去,手机也不想看,她只是看着明雁发呆。 她跟着宁休做助理好多年了,因为明雁,她见到了许多个宁休的第一次。 刚刚宁休也是第一次和她说他会几点回,将时间与她交代得那样清楚。她轻微皱着眉看着明雁,这是为什么呢。宁休真的仅仅是想要提携明雁吗。她不禁更加疑惑了。 李仁海不知他被带到了哪里,他双眼被蒙上,嘴巴里也塞着布,他甚至被装在一个布袋里。这样他往常只在电影以及小说中见过的场景,竟然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他简直无法相信,是谁敢这样对他?他父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的大老板,说他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也不为过。说实在的,他现在倒没有特别害怕,他是真的蒙了。 尤其被带到这里后,也没人理他,没人将他放出袋子。 黑暗中时间就会变得特别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他听得出来,有许多个脚步声。 “放出来。” 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 李仁海听到的瞬间,终于知道是谁把他弄到这里的了。 那几个带他过来的黑衣大汉,过来将他从麻袋里拎出来。地下室内灯很多,十分明亮,接触到光明的瞬间,李仁海忍不住闭上眼睛,怕有一分多钟他才能微微睁开眼睛,面前几步远外站着的,果然是宁休。 他嘴里塞着布,并不能说话。他怒视宁休,甚至要冲上去。可惜他的身体,牢牢地被黑衣大汉们架住。他的眼神愈来愈凶狠。 宁休就那样直直站着,身上简单地套着一件长风衣,潇洒又利落。 看在李仁海眼中,他的怒意更多。他从小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他长得丑,个子矮。生父生母给的他改变不了,况且如今只要有钱,什么美人买不到。但这不代表,他在看到样样优秀的宁休就在面前时不会恼羞成怒。尤其是,宁休长得太好,气质太好,看他的眼神还那样不屑。恐怕这份怒气,连他自己也是不愿承认的。 雁回_75 宁休开口:“让他说话。” 一人拿出李仁海嘴里的布,他破口大骂:“宁休你给老子等着……” 脏话简直不堪入耳。 宁休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是往前走了几步,问他:“上次在LAS是不是也是你?” 李仁海愣了下,想起上次的事,得意笑道:“没错就是老子!明……” “明雁”两个字还没说完,宁休上前一步,狠狠地捏住他的下颚,轻声道:“他的名字是你配说出口的吗。” 李仁海瞬间竟然吓住了,吓得忘记感受到疼。 宁休一把松开,嫌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尽管已经戴了手套,他还是嫌脏。 他继续问:“上次是谁帮你牵的线?” 这时李仁海回过神:“我他妈凭什么要告诉你?!” 宁休一笑,脱了自己的风衣随意往地上一扔。李仁海骇然地发现,宁休一直没有伸出的左手上居然有一根鞭子。 他其实就是个仗着家世的草包货,从小成绩不好,好不容易毕业后也是游手好闲,偏偏因为有钱,家里有权势,无数人上赶着贴他。他看到宁休的鞭子,傻眼了,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仁海。”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李仁海觉得自己要疯了,都这样了,宁休怎么还这样淡定。他是明星,就不怕自己爸爸施点手段让他一辈子爬不起来?! 宁休又问一次:“上次帮你牵线的是谁?” “我爸是李强!!!华娱的老总!你敢碰我一……啊!” 旁边的黑衣大汉觉得他啰嗦,没忍住踹了他一脚:“给老子闭嘴!” 李仁海疼得眼圈儿都红了。 宁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那大汉憨笑:“先生对不住,我就踹这么一脚,不跟你抢,这人太唠叨,我忍不住!”随后回身劝李仁海:“大兄弟,你就招了吧,我们先生不喜欢问第三遍。” “凭什么告诉他!!!” 宁休扯了扯手里的鞭子,那是他从小就用的鞭子,格外顺手。 李仁海一哆嗦:“是,是乔文!!!” “他为什么帮你牵线?” “他说他讨厌明……” 宁休鞭子轻轻一挥,扫过他的脸,李仁海一疼又是一声“啊”,旁边的几个大汉都鄙夷地撇了撇嘴。 李仁海这下聪明了,知道不能说明雁的名字,他赶紧开口:“乔文的爸爸和我爸爸认识,他知道我喜欢那……之后,说能帮我!” “负责联系的是谁?乔文主动联系你?” “是他的助理!那个叫毛小雨的!” 宁休眼神暗了暗。 李仁海哭嚎道:“我招了,能放了我了吗?”其他几人听了脸上的表情更加鄙夷。 “这次呢,谁告诉你他在那儿的?”宁休继续问。 李仁海竹筒倒豆子:“毛小雨前阵子告诉我说他那天会在那儿,问我还想不想,我当然想啊!她就说让我自寻机会,结果那天我在隔壁等着,打算等他们吃完饭,突然毛小雨就给我电话,她说他一个人在那里,我就去了!” 和宁休猜想的差不多。 “后来进了房间,我就拿绳子捆住……”李仁海吓怕了,还在招。 宁休却不愿其他人听到那些,看了他一眼:“闭嘴。” 宁休作为一个老演员,眼神的各种驾驭那自是不必说。此刻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冷淡眼神,愣是吓得李仁海不敢说话了,片刻后,一股尿骚味传来。 ☆、四十七 李仁海察觉到自己吓尿了裤子后,眼泪都掉了下来。不料落在他们眼中,更加瞧不起他。二十多岁了,就这么点出息。 宁休凉凉地笑,就这样的货色,他怎么敢动明雁?! “我都说出来了,你放我走吧!我不让我爸找你麻烦!”李仁海拖着声音求宁休。 “放了他。”宁休开口。 两个大汉松开他,本来还被架着的李仁海瘫坐到地上,恰好坐到他尿出的液体上。其他人又是一阵笑,纷纷站到宁休身后。 宁休嫌恶地皱眉,道:“给我换条鞭子。” 鞭子?!李仁海听到了这两个字,他哆嗦着抬头看宁休。 很快有人拿来一条新鞭子给宁休,李仁海眼睛都看直了,那鞭子可不是他玩S|M时的那种短鞭,和宁休手上那根差不多,都是货真价实的鞭子。 “你们出去吧,门关好。”宁休背对着那几个人,淡淡地吩咐。 “好咧!”几个人应声出去,临关门时,领头的那人回头:“先生,那几个人我们也带来了。” “好。” 他们见宁休知道了,便安静地关上了门。 此刻地下室就剩他们俩人。 雁回_76 李仁海往后缩:“你要干什么?!” 宁休看他:“二十六下。” “什?什么?” “他背上二十六道伤痕。” 李仁海感觉自己听懂了,吓得要爬起来逃,宁休一鞭子甩过去,他“啊”一声嚎叫扑到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宁休扔了自己手里原本那条鞭子,手里拿着新鞭子慢条斯理地卷着自己的衬衫袖子。李仁海趴在地上,全身发抖。宁休穿着棉麻衬衫与V领毛衣马甲,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看起来那样儒雅。他缓步走到李仁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李仁海嚎哭:“我爸不会放过你的!宁休你等着!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宁休没再说话,又是一鞭子下去。 “啊!”李仁海被那鞭子卷到了角落里,他紧紧地贴着墙壁,看着慢慢靠近的宁休,宁休手起手落,他又是一声嚎叫。 “你自己数好了,一共两百六十下。” 李仁海绝望地嚎叫,嘴里痛骂。 宁休似乎完全没听到那些威胁与咒骂的话语,他脑子里只有明雁那副瑟瑟发抖地被脱光衣服的明雁。他一鞭子又一鞭子的下去,地下室里,李仁海逃无可逃,室内充斥着他的哭嚎与咒骂声,还有鞭子与空气、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门外几人站着,一人忍不住问:“不会把那孬种抽死吧?” “嘁!咱家先生鞭子那是从小就学着用的,他高二那次你忘了?抽了三百鞭子,人都没死。” 另有人坏笑:“况且下面还有其他娱乐项目呢。” 几人往外看去,两面的玻璃墙那边,几个肌肉发达的男人坐着在聊什么,似乎都很开心。他们看不到这里。 “嘿嘿。”几人对视而笑。好久没有这么好玩的事了,他们摄像机可都备好了。 地下室内,李仁海早被抽得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他满身的鞭痕,衣服早被抽破,堪堪地遮着他斑驳的身体。 他也不记得宁休终于抽了多少下,开始他的确在数,后来因为太疼太害怕,他完全忘了。宁休再次挥起鞭子时,空旷的地下室内响起了悠扬的乐声,宁休顿住。为了便于联系,他给李欢心设了特殊铃声。 明雁出事了吗? 他几乎立刻走到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风衣旁,弯腰捡起来,找出手机,接起来:“怎么了?” “宁哥?我看明雁额头上突然出汗,我探了探,没发烧,但我又担心,你看要不要再叫医生来一趟?” 宁休松了一口气:“我很快就回去了。” “好的,你快回来吧!我担心着呢!” 宁休挂了电话,看了看那边那滩人,眼神暗了暗。罢了,他扔了鞭子,李仁海眼中冒出希望,是不是结束了? 宁休又走到他面前,照样居高临下地看他。 “我爸不会放过你的。”李仁海看着他,恨恨地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你难道以为我会放过你?”宁休轻声问他。随后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捡起地上的自己的外套和鞭子,开门往外走去。 几人见宁休出来,纷纷站直了。 “你们好好安排着外面那几人,除非要事,否则别给我电话。今晚让他休息,这几天好好陪他玩。”宁休语气平静。 “好!” 宁休直接绕过玻璃墙,从通道去了停车场,开车离开。 宋宁城前脚刚回家,后脚接到宁休电话。 “大哥。” 宋宁城扶额:“直说吧。” “他突然出汗,是为什么?” “怕是发烧。” “大哥,你能不能再来看一下。”宁休声音带着些微的请求。 宋宁城愣了。他弟弟是谁啊,就是他,这辈子都没求过说。更何况比他小的何临轩与宁休,那是从小就霸道到现在的,何临轩性子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开开玩笑求人,那也是有的。就宁休,从来没开口求过人。哪怕是玩笑,哪怕是些微的请求,都未有过。 “我现在过来。你这巧的!我刚停好车,回头你嫂子又要怪我不着家!” “大哥你快来,小嫂子那里我帮你圆着。” 宋宁城摇头无奈地笑,罢了罢了,将刚停好的车开出了停车场。 李欢心担心地俯身看着明雁,不放心地去探他的额头,的确不烧啊,可是明雁的确又在不停流汗是怎么一回事,还并且身子还在发抖。她着急地不行,幸好门响了,她立刻走出去,宁休大步走来,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走进卧室,李欢心跟着他走进去。 宁休上前也去探他额头。 “温度正常,还偏凉,还有好端端的你看他又发抖了,是怎么回事?”李欢心着急问道。 宁休转身去找家中的温度计,正好此时门又被敲响,他道:“开门,我大哥。” “哦,好!”李欢心立即去开门,宋宁城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一愣:“是宁休家吧。” “没错没错,大哥您快进来!我是宁哥的助理!” 宋宁城这才走进来,李欢心跟在他后面。她以为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表哥,没想到又是一个表哥,过去五年多没有见过的人,这一年她是都见齐全了。 宋宁城走进卧室,看到宁休正要将温度计塞到明雁嘴中。 “别。”他开口。走上去,低头看了看,抬头有些无语地看着宁休:“你这位小友发烧了。” “发烧?”李欢心不可置信:“可是他的额头不烫啊。” “刚烧上,你们看他发抖,他是冷的,捂寒,出身汗就好了,别担心。额头不烫,那也是因为都是汗水变凉了啊。”宋宁城好笑地看着两个人:“你们啊,越担心越容易忘记常识。” 雁回_77 李欢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宁休倒是松了口气,他就怕又出什么事,他回身问道:“那怎么办?” “他正发汗,你再拿床被子来压着。家里有感冒冲剂吗?冲上,给他喂几口,他现下昏睡着,也不好喂,能喂几口喂几口。等汗都发出来,就没事儿了。” “知道。”宁休起身去找冲剂。 宋宁城见到这难得一见的宁休,好笑地看了几眼,才道:“那我就回家了啊。” “我送你!” “别别别,你忙着,我自己回去。” 宁休带着歉意与谢意朝他看去。 宋宁城连连摆手:“可别这样,被你嫂子知道又要说我不照顾弟弟了,我走了啊。” 宁休还是将宋宁城送到了门口。 宋宁城转身要走时,突然回身道:“我觉着那孩子有些眼熟,后来问了我那女学生,说是叫明雁,那个很红的明星?” 宁休点头。 “可是燕衡的儿子?” “是。” “难怪我觉着长得像。”宋宁城叹气:“唉,人说没,就没了。”他拍拍宁休的肩膀:“我记得爷爷八十大寿那年,他们一家来过家里。那孩子怪不容易的,你就多关照着点。” “我知道。” “行,那我回去了。”说罢,他又回身,笑言:“对了,你嫂子有身孕了。” 宁休脸上总算沁出一丝笑容:“恭喜大哥和嫂子了!” “说出来让你乐呵乐呵,昨天刚查出来。我这次真回去了。”说着宋宁城往电梯走去。 宁休目送他离开。他爷爷共有两子一女,分别是宋宁城与他的父亲,以及何临轩的母亲。何临轩从小贪玩,只比宁休大几岁,却早早领养了儿子,最早做爸爸。宁休自是不用多说了,早早退学出来演戏。唯有宋宁城是踏踏实实上学的,本来家里长辈很欣慰,总算有一个正常的。谁料他一读就读了二十多年,一路读到博士后。家里总算急了,他比宁休大了整整十岁,直到四十岁时还未结婚,整日忙碌于工作。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性取向有问题时,他闪婚了。对象是他在外旅行时认识的一个小姑娘,比宋宁城小近20岁的研一在读女学生。 家人再无奈,证都扯了,也只得认了。总比不结婚好不是? 宋宁城四十岁生日时,身材还保持得十分好,看起来与宁休一般。结婚不到一年,就开始发胖。宁休本以为宋宁城会在意,谁料他笑得比谁都欢,照例每日吃那位小嫂子做的丰盛过头的早中晚餐与夜宵。 宁休望着宋宁城的背影,十分闲适。宁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一点羡慕,因为无论如何,宋宁城家中终究有个等他的人。 ☆、四十八 【第四十八章】 关好家门,宁休回身去卧室。李欢心已冲好药,正坐在床边,拿小银勺,小心地将药水往明雁嘴里渡,可明雁嘴唇抿得紧紧的,滴水不进。李欢心急得不行,见到宁休进来,抬头:“宁哥,可怎么办,喂不下去。” “你先回家吧。我来。” “我帮你喂完再回去吧。” “快十一点了,你快回,晚了,你妈该担心了。” “那这……”李欢心纠结地看着药碗,她都难喂,更何况宁休一个大男人。 “没事,总有办法。” “行。那我回去。”李欢心知道宁休说一不二的性格,也爽快,放下碗,走到客厅边穿外套边问:“宁哥,明天我还来吗?” “明天,我哥的两个学生会过来。这几天我恐怕没时间忙工作,也给你放几天假。” “好。有事你随时叫我,我不离开南安。” 宁休点头:“我不送你了,自己开车当心。” 李欢心安静地离开。 宁休回到卧室拿起药碗,李欢心十分仔细地装了一碗开水在一旁,将药碗一直放在开水中温着,拿起来药还暖着。 他拿起小勺,小心地撬开明雁的嘴巴,一点一点的往里喂,喂几勺,总能喂进一些,他舒了口气,碗终是见了底。他拿起垫在明雁胸前的毛巾,上面滴落的都是药水。因为喂药,明雁的身子被抬起了一点,他又将明雁的身子放下。 见他身子抖得没有之前厉害,他才能放心地将碗送去厨房。 宁休简单冲洗后,抱来另一床被子,睡在明雁身旁,却睡不着,撑着脸侧身看着明雁的面庞,不时探手试他额头的温度,直到明雁停止出汗,他才朦朦胧胧地睡着。 隔日早晨,宁休醒来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他是平躺着睡的,却觉得身上似乎压着什么,他睁眼,明雁半个身子趴在他的身上,闭着眼还在睡。 他再不敢动,仔细地打量明雁的脸。 不再似昨天那般苍白。明雁左手也环着宁休的腰,就像藤蔓一样,缠得有些紧。 宁休不想打搅他睡觉,一动都没动。偏偏这时他突然咳了几声,他吓得立刻捂住自己嘴巴。明雁却还是睁开了眼睛,微微眯着,他们二人对视。 宁休以为依明雁的性格,他会很不好意思地立刻松开。 谁料明雁的胳膊缠得更紧些,并且身子更多地趴到了宁休身上,他眯眼看着宁休,轻声开口:“宁休哥。” 那副十分依赖的模样。 宁休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雁回_78 “睡得好吗。”他轻声问。 “不好。”明雁瘪嘴:“后背疼,嘴里苦,身上黏黏的。” 宁休也不知道明雁这样算是好,还是不好,是否记得昨天的事,是否真的像宋宁城所说,依然很不稳定。但他当然不会主动问他是否还记得。 “我起来给你泡蜂蜜水喝。”他说着就要轻轻移开明雁的手和身子。 明雁却闭眼死死地贴着他,不愿动。 宁休愣了愣,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鬓边:“松开一会儿,我给你倒水喝。” “不要。”明雁鼻音很重。 宁休再不敢动,他见不得明雁这样委屈的样子。 明雁在他面前从未这样过,他始终是骄傲的是自尊心极强的,哪怕逞强也不要任何人看到脆弱的一面。 可此刻,他就如一只猫一样,闭眼倔强又脆弱地趴在他胸前。 偏偏,宁休完全无法抵抗这一切,任他趴着。 不知过了多久,宁休怀疑明雁再次睡着的时候,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那不是宁休的铃声,他往左边看去,床头柜上是明雁的电话。 明雁也睁开眼睛,他呆了呆:“是昭昭。” 宁休并不知昭昭是谁,他轻声问:“我把电话拿来给你好不好?” “好呀。” “呀”这个语气助词,宁休几乎就没有听明雁说过。但他稳住,拿来电话递给明雁,明雁划开接听:“昭昭……我还没醒……最近不忙,没有工作,就是要去学校上表演课……好,没问题,嗯。”他挂了电话,递给宁休,仰头看他,乖巧地眨了眨眼睛:“宁休哥我想喝糖水。” “我给你倒。” 明雁这才乖乖地从他身上爬下来,他躺到床上,扯到后背的伤口,他“撕”了好多声,脸色瞬间又煞白,眼圈儿也有些红,他望着宁休:“宁休哥我后背怎么了?” 宁休站在那里,微微一僵。他真的不记得昨天的事了?刚刚他与那位昭昭说话时,说到没有工作,他以为明雁是因为有特殊原因才没有说林清修刚给他的那份工作,眼下看来,他似乎忘记了和昨天有关的一切事情。 他说着就要伸手自己去摸,宁休连忙走上去:“上了药水,不能摸。” “我要洗澡,我难受。”明雁特别委屈。 “明雁乖啊,要过几天才能洗。” 明雁委屈地瘪嘴:“疼。宁休哥,昨晚被我撞到的人还好吗?” “……”宁休愣了愣,道:“都好,别担心。” 明雁松了口气似的点头:“那就好,我妈妈一直不许我骑自行车,说我骑车太猛。我昨天不是故意的。”他说着,又委屈地看向宁休。 宁休扯出微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而且我也受伤了,后背好疼的。” 宁休笑了笑,上前将他扶起来,侧躺在床上,转身去给他泡蜂蜜水,用了荔枝蜜。随后又倒了一杯温水,两杯一起拿来,先喂他喝了些温水,才让他喝蜂蜜水。明雁眼睛弯了弯,上排牙齿咬住下嘴唇,对着宁休笑:“甜。” 宁休心里却有些酸,他摸了摸明雁的脑袋:“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熬粥喝。” 明雁一听,拉住他的手,惊恐地问道:“你去哪里?!” “就在家里,厨房。” 明雁不相信:“真的吗?” “真的。” “不要骗我。” “没骗你。”宁休手还被明雁拉着,他顺势坐在床边:“我看着你睡。” “好。”明雁又甜甜一笑,闭上眼睛。几分钟后又睁开眼睛,看到宁休的确就在面前,才放心入睡。 渐渐地,明雁睡着了。宁休眉头却越蹙越紧。 他松开明雁的手,拿起自己手机,走去书房。 宋宁城沉吟后开口:“所以他忘记了昨天的事情,却告诉你他身上的伤是因为昨天骑自行车撞了别人?他记得一切人一切事,单单撇开了昨天的一切事情?” “是。” “典型的选择性遗忘。” “那他为什么要特地告诉我他骑自行车撞人。” “他害怕别人知道,潜意识给自己找了理由,并且急于告诉别人。” “还有,他性格大变。” “很依赖你?” 宁休点头:“是。” “看来你在他心中挺重要,潜意识里面他很相信你。出事前,恐怕也想到了你。” 宁休挂了电话,慢慢地走向厨房。脑海里还是宋宁城刚刚那句话——“出事前,恐怕也想到了你”,如果他早一点到,这一切一定不会发生。 他很自责。 两个多小时后明雁又醒了,宁休就在床边坐着。 明雁睁眼看到他还在,立刻就笑了:“宁休哥。我又醒了。” 宁休却有些难受,但还是扯出笑容,问他:“饿吗?” 雁回_79 “嗯。”明雁点头。 “先吃药好不好?” “为什么要吃药。我又没有生病。”明雁不开心道。 “吃了药,后背的伤就会好得快些,就不会疼了。” 明雁撇嘴了好久,才点头:“那好吧。” 宁休松了口气,拿来药,盯着他吃了,再拿来白粥喂他吃,一勺又一勺地喂,明雁乖乖地吃着。 “等下,有医生来给你检查身体。” 明雁身子明显一僵:“为什么要有医生来?!不是只要吃药就好?我没有生病啊!”声音也略微大起来。 宁休依然侧头喂他吃粥,心平气和地说:“皮外伤不好好检查,感染了就不好了。医生来给你上药水,顺便再挂水,防止感染。” “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宁休温和一笑。 明雁皱眉好久,才开口:“那好吧。” 宁休面上依然平和,心里却愈加难受。 徐云牧与徐文远是下午来的。他们二人走进卧室,看到明雁坐在床上,身上搭着被子,他穿着浅色的睡衣,拿着一本书在读,见到有人来,抬头看去,发现不是想象中穿白大褂的医生,松了口气,笑了笑:“你们好,麻烦了。” 徐云牧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麻烦!” 徐文远走上前,笑着说:“我师妹是你的粉丝。” 明雁单独看着徐云牧,摆出标准的笑容:“谢谢你喜欢我。” 徐云牧傻住了,半天才回过神,飘忽着走上前,小声道:“我给你挂水……” 宁休始终在一边看着,他发现这时的明雁又是正常的,和平常一样骄傲又矜持,对待粉丝保持距离却又适当拉近,还轻声地与他们开玩笑。 但在徐云牧问他最近有什么计划时,他却还是没说林清修那支MV的事,只说依然在学习。宁休确定,明雁的确选择性地将那件事忘记了。 这么说,明雁的确只对他特殊化对待。 宁休心中又酸又喜。 那边三人年纪相差总归没有与宁休多,相处得挺好。挂水的时候,他们一直陪着明雁,三人在聊天。宁休也没有打扰他们,独去书房查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讯息。 待徐云牧和徐文远走了之后,宁休一回卧室,明雁就伸出双手:“宁休哥。” 宁休赶紧走上前,他立即拽住宁休的手,委屈道:“刚刚戳针的时候好疼,可在女孩子面前,我不能哭。” 又变成了这样。 宁休宽慰道:“明雁很勇敢呢。” 明雁“嘿嘿”笑:“那个女孩子也是我粉丝呢,我说等我出专辑了,送她一张签名的,我们还留了……”明雁开心地将他们讲的话告诉宁休,宁休面带微笑地听着,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如果明雁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可他又想了想,即使一直这样下去,又有什么了不起。总归只在他面前这样罢了,别人面前,明雁还是那个明雁。而李仁海等人,他不会再让明雁面对到。至于林清修那支MV,既然忘记了,那就忘记吧。推了而已。 宁休回神,笑着摸了摸明雁的脑袋,点头附和明雁在说的事情:“没错呢,就是这样。” “嘿嘿,我就知道你也这么觉得的!”明雁高兴道。 宁休看着他笑。 心想,你高兴就好。 ☆、四十九 随后的一周,宋宁城所说的情绪不稳定,依旧没在明雁身上发生。他正常的不能更正常,当然仅限在除了宁休的人面前。 徐云牧与徐文远来给他检查身体、挂水时,他照例十分友好地配合。可他们一走,他便委屈地问宁休为什么他没有生病还要继续挂水,还要检查身体。 李欢心过来时,他也像以前那样叫欢心姐姐,一点儿不同都没有,喂他吃药也乖乖吃下去。但李欢心一走,下一餐吃药时间到时,他怎么也不愿意在吃。 宁休也不知道明雁这到底是好还是没好。 最重要的是,明雁变得十分、十分依赖他。 昨日因为工作他不得不出门,常年合作的编剧新剧本快要写好了,有些地方想要与他商谈一番。而明雁还未起床,他只好留下字条出门,这位编剧常年居住在国外,每年回来几天,再不去恐怕就耽误工作进程。 他已经尽量快些回来,还是没有赶在明雁醒来前回家。 刚打开门,他着急地鞋也不换就打算往卧室走。却不料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到门边倚着墙低着头抱着膝盖坐着的明雁。 即便他踢到了他,明雁也动也没动一下。 宁休慢慢地蹲下去,小心叫他:“明雁。” 明雁久久不说话。 宁休伸出手去碰了碰他,再叫了一声:“明雁。” 明雁这才闷闷地开口:“你去哪里了。” 声音又低又哑又糯,直达宁休的心底。 宁休感觉自己呼吸都不畅了。 雁回_80 他伸出双手,揽住明雁的肩膀:“我出门给你买好吃的了。” 明雁依然低着头,但是倾过身子,将脑袋埋到了宁休的怀中。 室内一片安静,唯有客厅南侧的窗户,有一束阳光跳进来,缓慢地洒在两人身上。 宋宁城给明雁停了药,明雁身后的伤虽然还是很可怖,但总算能将就着洗个澡。只要后背不要碰到水即可。 林清修那边,是宁休出面推了那份工作。 “为什么?”林清修十分不解。 宁休只说明雁家中有些事,必须要回去处理几个月。 林清修其实根本不相信,但宁休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不过明雁是她最中意的,既然现在没法合作,她也不是随便忽悠便能忽悠过去的,她笑道:“这个好说,但也不能这般轻易就打发了我吧?” “那要如何?”宁休抬头看了她一眼。 林清修抿嘴一笑,突然站起来,倾身吻了他的脸颊。 宁休大概只冷漠了一秒钟,随后便换上了一副宠溺的模样,深情地侧脸看向林清修,在林清修收回身子的瞬间,他轻声道:“最后一次。” 林清修坐下来,笑得一脸甜蜜,嘴里却说:“好说。” 他们今天见面本就没有选择十分隐秘的地方,宁休本就觉得林清修有备而来,此刻见她这样,恐怕外面记者早就等着了。果然是有备而来。 不过这次,宁休认了。 毛小雨拿着一些自己的东西,走出电视台。回身看了一眼气派的大楼,咬牙,她就不信被辞退了,她就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李仁海已失踪一周多了。 李家碍于各种原因,并没有大肆宣扬。甚至没有报警,他们知道李仁海的混账程度,均估计是被仇家盯上了,只敢吩咐人私下寻找。 毛小雨并不知道这件事与李仁海有关,只以为自己之前没有带好明雁,而最近高层特别重视明雁,才会至此。她甚至坚信,凭自己,再凭她帮过李仁海与乔文,她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宁休不爱与女人作对,毛小雨是幸运的。那位李经理可没有那么幸运了,宁休用了最粗鄙却也最直接的方式。 高董有个十分喜爱的情人,是圈内一个三四线的女星,素来有玉女称呼的。可惜在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她被拍到了与一个男人酒醉后车震,拍摄人甚至有隔着窗户玻璃的全部视频。 这视频一曝光,众人哗然。 高董气得直接高血压进了医院,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开除了那位李经理。 玉女明星三日后,一脸憔悴地出现在自己的记者会上,尽管落着泪,还是坚强地说明了事实,她被绑架、灌醉、迷jian。 玉女明星本来就长得好,此番一来,众人皆唏嘘,替她难过。况且视频上,她的确醉得神志不清。更有其他爆料者出来指证,的确如她所说。人们大多同情弱者,也会偏爱长得好的人。偏偏她既是弱者,又长得好看。 于是最后矛头一致指向李经理。 那位李经理是有妻子的,顷刻间,妻子离婚带着儿子出国了。 更有玉女明星的一位粉丝,盛怒之下拿刀捅了李经理一刀。但事后警察介入时,发现那位粉丝却是精神病患者,因此粉丝其实并未受多重的刑罚。 反倒是李经理虽无生命危险,却在医院躺了许久。 这一个多月,好戏那是连连上演,一出接着一出,大众一点都不无聊。 明雁整日窝在宁休家中,完全不知道外面的精彩。他也不提出回自己家,宁休自是随他。期间,明思、成风行与元酿都曾邀他出来吃饭,他都以上课忙推了。其实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去上课了。 这日,明雁又拒绝了元酿的邀请,然后放下电话,继续认真地看手里的一本推理书。 宁休在门外,听到他挂了电话。刚刚明雁与元酿说话时,和以往一样,还是那么正常。按理说,也一个多月了,可明雁怎么还是这样,独独面对他就变了个人。 上周时,他带着明雁去看心理医生。是一位老专家,宋宁城特地约的。 明雁开始以为宁休带他出去玩,很开心地打扮了才出门,结果看到是医院,尖叫着扒着车座不愿意下车。声音十分可怕,可是宁休不觉可怕,只是听到耳中觉得越发心疼。 看到明雁扒着车座变得煞白的双手上的指甲,宁休瞬间就关好车门,抱住已经开始颤抖的他,道:“不去不去,我们回家,回家!” 宋宁城在车外,瞪大眼睛看着这些。 宁休单手倒车,就这么直接开车离开了。 从此再也不提看心理医生的话。 宋宁城对此也无法解释,因为明雁各项指标的确是正常的。 宁休此刻站在门外,还是有些担心,即便他可以坦然接受明雁对他的这份特别,并且其实也是乐于这般的。但明雁不能终日这样窝在家中,不接触外面的世界,从上次他开心地打扮了再出门来看,他并不排斥出去。 想到前几日正好有一个宴会邀请,似乎就在今晚,他走进房内。 靠在床上看书的明雁抬头,看到他,笑道:“宁休哥。” 宁休上前递给他自己手里的杯子,坐在床边,看着他喝香蕉牛奶,开口道:“晚上有个宴会,想去吗?” 明雁本就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孩子,尤其现在是在宁休面前,孩子气表露无疑,放下杯子,开心问:“什么样子的?”随后又皱眉:“是不是圈内人很多啊,那我不去了,不想看到他们呢。” “不是,都是一些我圈外的朋友。除了我和你,没有其他圈内人。” 一听,明雁眼睛亮了,点头道:“好啊,好啊,我要去!”说着就掀开被子要起来。 宁休连忙按住他:“小心些,背后伤还没好。” 明雁笑得灿烂,小白牙全露了出来:“没关系。”因刚喝了一杯牛奶,嘴唇上还有一圈牛奶印子。自从那天从医院外面回来后,这一周明雁一直都有些郁郁寡欢,虽然面对宁休时他表现的很好。 但宁休知道,他其实不开心。此刻见他这样,宁休自己也高兴,抽了一张面纸,伸手给他认真地擦去嘴唇上的牛奶印。 明雁看着宁休傻笑,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明雁在宁休这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宁休给他添置了不少衣服,一起放在自己的衣帽间。今晚去的是宴会,宁休自己随意穿了身西装,并未太在意,倒是认真地给明雁选衣服,挑选了很久,最后还是给明雁拿了最简单的黑色三件套与白色衬衫。明雁长得干干净净,黑白两色就好。并不需要其他修饰。 明雁低头认真地穿衣服,将衬衫扣子一直扣到最顶端。全部上身后,随后便坐在沙发上,任由宁休在沙发后给他打理头发。 雁回_81 宁休没有给他上发胶,仅是用吹风机吹干了他的头发,一点点刘海软软地乖巧地覆在额头上。宁休弄好后,走到明雁面前,弯下身子,满意地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明雁嘴里正在吃着一颗话梅,见他满意的表情,自己笑着翘起了嘴角:“好看吗?” “好看。”宁休轻声道。 明雁赶紧起身去照镜子。 宁休淡笑着望着明雁欢快的背影,突然之间,他觉得即便明雁一直这样,似乎也挺好的。他反正不着急结婚,明雁又还小。他多照顾明雁几年,又如何呢? ☆、五十 自上次与林清修碰面后,宁休再没有关注过她。 但他想,只要林清修将那照片放出来,那必定是要引起大轰动的。因此这阵子如此平静,宁休也觉奇怪。但他也没有在意,兴许还没到林清修需要放出的时候,她总要挑个合适的时机炒作。 他与明雁均换好衣服后,一起下楼。因才是四月初,外面依旧很冷,又是晚间。宁休拿着一件长长的黑风衣给明雁。 明雁不愿穿。 “穿上。”宁休声音有些严肃。 明雁看了看他,有些害怕地还是将衣服穿了起来,并有些不高兴地低头,不愿再说话。 宁休叹气:“不穿,冻着了怎么好?” “嗯。”明雁闷闷地应道。 以前明雁可从来不和宁休发脾气的,并且都是当做大前辈一样尊重着。如今这般,宁休觉得被明雁当做自己人对待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好笑,原来明雁脾气真的其实并不好。 “如果再生病,又要去医院。” “我以后乖乖穿衣服!不去医院!”明雁一吓,立刻抬头发誓。 宁休笑出声,摇摇头开车往宴会地点而去。 宴会在郊区的一个小庄园里,宁休到时,院里已经停了许多车。 接待的人认识宁休的车,见他进来,立刻走来,笑道:“宁休先生总算来了!” 宁休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明雁已经自己打开车门下车了。 那人见到还有一人,一愣,随后认出了他是谁,客气道:“明雁先生。” 明雁礼貌笑道:“你好。” 宁休这才停止寒暄,带着明雁一起走进去。 “这里好漂亮啊。”明雁小声和宁休说,走进去后,大家都回身看向两人,明雁一点儿也不怯场,反而继续小声道:“果然没有圈内里人,都是我不认识的。” 宁休忍俊不禁,没有理会那些目光。而是把明雁先带到偏角落的一排大沙发旁:“你坐着,我给你拿些吃的。” “好的呀,我谁都不认识,坐这儿吃就好了。” “好。”宁休应道:“过了八点,还有表演。” “那好呀。”明雁坐着,抬头乖乖地看着宁休。 宁休心间十分舒适,回身去给明雁拿吃的。 此处并无圈内人,因而长相的平均值相对正常,因此宁休刚刚与明雁一起进来的时候,着实花了不少人的眼。两人的衣服都是黑白搭配,只可惜两人很快便走至角落,一副不愿与人交流的模样。 在场的都是些颇有身份的人,这样,自然也不会主动上前。 还有人疑惑,怎么宁休与明雁会在此。 宁休正拿吃的,身后有人叫他:“宁休。” 宁休转身一看,笑道:“可算回来了。” “听说你带了人过来。”那人与宁休差不多的身高,相貌即便是在宁休面前,也不逊色。 “是个男孩儿。”宁休好笑道。 那人与何元有一处很类似,那便是面瘫脸。 他冷着脸,点点头:“是明雁?” “你也认得他?” “我认得他妈妈。” 宁休点点头,也没再深问。圈子就这么大,其实这个圈子里,兴许也有其他人认出了明雁到底是谁,只不过大家都懒得开口罢了。 倒是他多说了一句:“没多少人认出他。我只是见你和他在一起,多想了些。” 到底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啊,宁休心中感慨,笑道:“认出又何妨,不承认就好了。终究他和他父亲,不是一个姓。” 那人扯了扯嘴角,却是一丝笑容都没露出来,又开口道:“其实还要和你说声抱歉才是。” “你和我抱歉?” “缪柏言。”他的冷脸变得更加冷,“前几日与临轩一起吃饭,临轩都告诉我了。我已经教训了他。” 宁休想到去年的那件事,虽然也有些不舒服,不过缪柏言终究没有真正伤害到明雁,他无所谓道:“你们家的事儿,我还不清楚?你是你,他是他。”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 “缪先生!” 雁回_82 两人一起回头,宁休微微一愣。 “缪先生,好久不见啊!您去了香港,一去就是三年,我可是真的有点想念您!” 缪柏舟微微皱眉:“你是?” 那人也不见尴尬:“家父马林,我是他独子,马子峰。”随后又热络地拉过身边的女人,有些显摆道:“这是家妻,杨浅紫,是个女演员,演过欧若晴呵呵。”欧若晴便是当初杨浅紫的成名角色。 缪柏舟闻言,上下打量了几眼那个女人,随后微微看了眼宁休,眼神高深莫测。 宁休也早已回神,面目和往常一样,带着些上位者的疏离,与缪柏舟一起看着这两人。 杨浅紫脸涨得通红,马子峰见他们二人不说话,不禁又拉了一把杨浅紫:“浅紫,快和缪先生、宁先生打声招呼啊!缪先生可是这里的主人!”虽然他也好奇宁休为何会在这里,不过看宁休和缪柏舟两人的亲密姿态,便知关系匪浅。 此话一出,杨浅紫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要烧了起来。丈夫说要带她到真正的上流圈子参加宴会,她一直是很骄傲与兴奋的,来这里后,果然她是最漂亮的女人。而由于她的明星身份,与丈夫还算不错的身家,截止几分钟前,她收到的均是欣羡的眼神。这让她有些飘飘然,觉得上流圈子也不过如此。往后她也是在上流圈子全胜过的人了。 不料遇上了这种事。 这位缪先生是刚进来的,甫一出现就许多人热络地凑上去,包括她的丈夫。她只见那位一看便知不好相处的缪先生独自往一个方向走去,还与那个男人交流了许久,看二人姿态也是颇为熟悉的。她与宁休交往五年多,对他自是熟悉。开始她有些心惊,觉得那人的背影像极了宁休,却又带着侥幸心理,觉得这里怎么也不会是宁休会来的地方。 熟料她的丈夫直接拉着她往二人那里而去。更令她难堪的是,那个人的确是宁休,那个闲适地拿着甜点与那位缪先生说话的人,的确是宁休。那个热络地想要凑上去的许多人也包括她的丈夫,那么多人试图讨好却讨不了好的缪先生,却与宁休那样熟络。 杨浅紫觉得这是她此生最难堪的时刻,偏偏她丈夫还非让她与他们说话,将她当做商品试图推销。 缪柏舟这人话不多,更何况是这样的两个人,更加懒得开口。 宁休拿起一杯酒,浅浅地喝了口。 那位马先生还在说话,杨浅紫到底无奈开口说:“缪先生好,宁先生好。” “嗯。”缪柏舟还真的应了声。 宁休觉得有些没意思,打算回身去找明雁。 “宁休哥。”明雁却自己找了过来。他没看到恰好被宁休挡着的杨浅紫,只看到另外两个陌生男人,他朝他们笑了笑,走上前:“我饿了。” 缪柏舟看着他:“这是明雁吧?”声音难得的有了丝暖意。 “是。这位先生是?”明雁礼貌问道。 宁休开口:“这是我发小,缪柏舟。” “缪先生好。” “叫我哥吧,不要那么生分。” 明雁笑道:“谢谢柏舟哥。” 缪柏舟扯了扯嘴角,侧身对宁休道:“你带明雁去二楼,我让他们单独给明雁做吃的。” “行。”宁休说着,放下盘子,就要拉着明雁一起走。 明雁自己又拿起盘子:“这个也要吃的。” 宁休无奈笑,回头看缪柏舟:“我就上去了。” 缪柏言也觉得好笑:“去吧。明雁爱吃什么,就和阿姨说。” “好,谢谢!”明雁笑着和宁休一起离开。自始至尾,他没有见到杨浅紫。 杨浅紫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无声的巴掌。她丈夫上赶着巴结的人,对他们爱理不理,却还要殷殷地去对待宁休和明雁,想到此处,她眼神一闪,明雁她是知道的,却从未当回事过,此刻看来,也并不一般。 “失陪。”缪柏舟收回视线,欠了欠身子,往另一处走去。 马子峰连连道着:“哪里哪里,您忙您忙!” 待缪柏舟走远,马子峰回头看着杨浅紫,冷着脸:“刚刚怎么就不愿意打声招呼?!你还抬着架子?!你以为他们是谁,你想抬就抬?!”说罢,气得甩开她的手,走向又一个人。这是难得来一次的宴会,自然要好好打上几番交道。 杨浅紫也生气,拿起一杯酒,一气喝尽。 外人眼中,她是嫁的好的了,嫁入豪门,看似无限风光。她曾经也这么以为,可这才多久,她就觉得有些倦了。 她望向宁休离去的方向,他就在楼上,二楼而已。刚刚尽管难堪,她却一直看着,宁休的相貌与身材愈发优秀了,并且令杨浅紫心惊的是,在那位明显就是上位者的缪柏舟身边站着,宁休的气势也丝毫不让,甚至在她看来,隐隐还有超越。况且,宁休说,那位缪先生是他发小。那样的缪先生,是他的发小。 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宁休。此刻他就在楼上,她在楼下,一层之隔。旋即她又笑,即便刚刚面对面又如何,宁休一脸冷漠得似乎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 她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背对着人群,从手包中拿出口红补唇妆,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看。谁料一点开手机,便有新的推送新闻。 新闻配图上,林清修亲昵又甜蜜地倾身上前,在宁休脸颊上印下一吻。 杨浅紫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她和宁休已经分手很久了,林清修也没有再闹腾过。她以为假装情侣那事便也就过去了,更何况大家都默认宁休与林清修已分手,那么此刻这张照片代表什么,并且看两人身上的衣服,就是最近才照的。 所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杨浅紫猛地站起来,不受控制地就往宁休走的方向而去。她不信,她要亲口问清楚。 而此刻宴会正因缪柏舟这个主人的出现而到了高|潮,并没有人注意到杨浅紫的身影,包括她那位忙着打交道的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较忙,不更新,后天6.2恢复更新,提前祝儿童节快乐。^^ ☆、五十一 这个庄园,宁休小时候经常过来玩,尤其暑假的时候。对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带着明雁从楼梯走向二楼,熟练地找到餐厅,果然杨姨在里面,见到是他,惊喜道:“宁休来啦!” 这位杨姨就和宋姨一样,永远把他当他十几岁的时候,一见到他话便停不下来:“哎哟你最近那电影,杨姨我啊,特地去电影院看了,要我说哦,好好的,演那个吸毒犯做什么哟,瘦得我看着都心疼。依我看,你快别演那劳什子的戏去了……” “我的好杨姨哎!”宁休连忙打断她,拉过明雁:“我这位弟弟饿了,杨姨帮着找些吃的呗?” “哎哟,这不是那个,最近很红的,叫什么的,明雁!” 雁回_83 明雁作为女性杀手,瞬间获得了杨姨的喜爱,欢欢喜喜去给明雁做好吃的去了。 “走,带你去其他房间玩。”宁休拉起明雁的手。 明雁如今十分依赖宁休,自然连连点头跟着他走。 宁休带他走到一间房间内,推门进去,房间中间立着一架白色的钢琴。 “哇。”明雁惊叹,随后走上前,小心地摸着琴身。 宁休在他背后,舒了口气。他是故意的,这一个多月来,明雁从来没有碰过任何乐器,以往只要明雁去他那里,总要弹上一会儿琴,如今看来,明雁这些都没忘。所以他更加明白了,明雁的的确确忘记的只有那天的事情。并且他发现,只要他在明雁身边,只要没有熟悉的人,明雁也会很依赖他,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 明雁早已坐到琴前弹奏起来,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他微微侧头看宁休,问他:“好听吗,宁休哥。” “好听。” 明雁露齿笑:“我自己作的曲子哦,在我初一的时候。”脸上的小表情十分得意。 宁休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上前,打算在他身边坐下,听他弹。 偏偏在这时,宁休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明雁睁着大眼睛回头看他。 宁休拿出手机看,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曾经恋爱五年多,杨浅紫的手机号码,他怎么可能记不住。可他并不想接,他试图收起来。 “宁休哥,你不接吗?”明雁悠闲地弹着琴,脸上一派天真,问他。 恰好此时,铃声结束了。 宁休暗自舒了口气,可还没舒坦够,铃声再次响起。 “是同一个人吗,宁休哥你接吧。”明雁转回身子,手却依然在弹着琴键,曲子越来越欢快,明雁不自觉地点着小脑袋,还不忘说:“一定是有急事找你,才会打两次。” 宁休转身,往门边走去,滑开接听键。 杨浅紫的声音响起:“宁休,我就在二楼楼梯口。” 因为二楼是私人地带,并没有任何外人来此处,所以偷偷跟上来的杨浅紫,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宁休不想惹出麻烦,他皱了皱眉,伸手盖住话筒,走到明雁身边,弯身道:“我出去一下。” “哦。”明雁点点头:“快点回来啊,一起吃饭。” “好。”宁休伸手摸了摸明雁的头,转身走出去。 走廊很长很深,宁休一出现,就看到另一端的杨浅紫。 杨浅紫显然也看到了他,往他这里走来,宁休却不愿她靠近这里,大步往她走去。 走近,宁休便知道杨浅紫喝了点酒。杨浅紫其实很不能喝酒,以前的她,一直有宁休护着,也不需面对那些很多女星必须要面对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类饭局,因而这几年来,她的酒量不增反降。 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的高定花瓣裙子,手上的clutch十分闪。既优雅又漂亮,她还和从前一样。 她眯着眼看着宁休,久久不作声。 宁休打开身边那间房间的门,往里走去,杨浅紫跟上,并且关上了门。 宁休刚一转身,杨浅紫就扑了过来,要抱住他。 宁休伸手挡住了她,并且轻巧地转开身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喝多了。” “宁休。”杨浅紫看着他,叫他名字。她为什么那样傻,放着这样的宁休不要,却去嫁给那样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人。她从前以为那便是豪门,那便是身份与地位。今日看了宁休,她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一塌糊涂,想到后来她甚至更恨宁休,她抬头望着宁休:“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说什么。”宁休冷静道。 “说什么?说什么!”杨浅紫此刻再也没有了以往的优雅模样:“我从来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你的家人如何,也不知道你的朋友圈子,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今天,我才能用这种方式知道真正的你。宁休,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我终于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宁休看了看她,当初他们分手时彼此都还算冷静,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此刻他真的觉得有些好笑。也觉得自己可笑,当初居然真的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五年多,他开口:“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是因为你害怕被拍到。不知道我的家人如何,是因为你不想知道,你认为还没有到那一步。不知道我的朋友圈子,是因为你说你太忙,不愿过来。”他笑了笑:“你以为天下就你最清醒,什么好处独你一人得。杨浅紫,五年多,我待你如何,你不明白吗?” 他也不明白过。他真心对待的人,却因为那样奇怪的原因离开他。他从小骄傲到大,却未想过也会有被嫌弃的一天,被嫌弃只是个艺人,被嫌弃不够富有,被嫌弃没有社会地位。偏偏这些是他从小就有得不能更有的,他本以为自己得到了最真挚的爱情,五年多一路走来。却没料到,她不过也是个和大多数人一样的俗人罢了。 虽然不愿承认,知道杨浅紫出轨的那阵子,被分手的那阵子。宁休的确抑郁过,他没有料到抛开那一切,自己打拼的十年,还是敌不过一个女人的虚荣心。 杨浅紫听完后,愣在那里。宁休待他如何? 她比所有人都知道宁休到底待她如何。 她很久后才回神,怔怔地看着宁休:“所以你真的和林清修在一起了吗。” 宁休挑眉,看来,林清修出手了,照片放出来了啊。 不过他又凭什么要回答她。今日是他生平最不绅士的一次,与一个女人说这样过于直白的话。他自嘲地暗自笑了笑,原来他真的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会为这样丢人的事情而动怒。 他转身,推门离开。 宁休回到明雁弹琴的房间,恰好看到顺着琴声而来的杨姨给他送吃的,两人有说有聊,气氛正融洽。 看到他回来,明雁拿着勺子招手:“宁休哥,快来吃!” 那模样活活像一只招财猫,宁休觉得自己心中的郁气瞬间便消散了,换上舒心的笑容上前与他坐在一处。 “好啦,你们吃吧。我出去接着忙。”杨姨见宁休回来了,也不再陪着,而是拿着托盘往外走去,离开时将门轻轻地带上。 “宁休哥,你吃这个蒸饺,很好吃哦。”明雁搛了一个小巧的蒸饺到宁休碟子里。 宁休搛起来正要吃,不经意看到明雁的小碟子里有好几块肉馅,那正是蒸饺里的馅。原来是只爱吃皮,不爱吃馅啊。 宁休好笑,放下蒸饺,拿来一个勺子,将肉馅挑出来,搛起蒸饺的面皮儿,笑着看着明雁:“来,你喜欢的。” 明雁本来在吃糯米烧卖,见到宁休这样,“嘿嘿”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可他两只手都忙着拿碟子拿筷子,根本分不出手,他皱了皱鼻子:“你先放到我这个小碗里,我等等就吃。” “趁热吃才好。”宁休伸出左手,手掌在筷子下接着,生怕掉下来,将之送到明雁嘴边。 雁回_84 明雁“嗷呜”一口吞下:“好吃好吃!甜甜的!” 宁休继续搛来蒸饺,一个又一个地将肉馅挑出来,再将面皮儿喂给明雁吃。明雁吃得就差摇头晃脑了,宁休忍不住伸手揪住他的鼻子。 “疼……”明雁摇了摇头,甩不开宁休的手。他怒视宁休:“疼的!” 这样,宁休才笑着松手。 他觉得这样挺好。他喜欢这样的明雁,可爱又生动,一点儿都不像平常那个冷静自制的小大人。最为关键的是,这样的明雁,只有他能看到呢,别人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杨浅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转身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气。 脑中还是刚刚透过门的缝隙看到的场景,宁休笑着微微倾身,伸手去揪明雁的鼻子。即便是侧面,即便隔着好几米远,杨浅紫都能感受到宁休身上满满的暖意与纵容。 这场景太过震撼。 震撼到杨浅紫甚至不知该如何描述与形容。明明都看过他被林清修亲吻时甜蜜的样子了,可看到那张照片时,她仅仅是生气。 此刻她真实地感受到了不可思议。 她没有想到,宁休也可以有这样的眼神,也可以有这样的气质。 既纵容又温暖。 既恬淡又震撼。 既熟悉又陌生。 ☆、五十二 杨浅紫扶着墙,脚步有些不稳,顺着走廊往楼梯走去。终于找到来时的路时,她看到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缪先生,他正上楼,与她打了照面。 他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眼神,一句话都没说,绕过她往走廊深处走去。 杨浅紫猜他应该是找宁休的,而且他们既然是发小,那么应该知道宁休和她曾经的事。她正好在下楼,想到这些,一个踉跄,差点儿滚下阶梯。她紧紧地扒住扶梯,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离楼下越来越近,听到楼下鼎沸的人声时,她回过神,理了理自己的发饰和衣物,昂首、收腰、收腹,往楼下走去。 缪柏舟的确是来找宁休的。或者说,是来找明雁的。 宁休在一旁看着一向话不多的缪柏舟难得地与人在聊天,那人还是个比他小十几岁,按理说毫无话题可聊的人,可偏偏两人聊得很愉快。宁休坐在一边有些不是滋味,因为缪柏舟是陌生人,明雁在他面前很放松。可他并不希望明雁可爱的那一面被人看到。 幸好最近因为生病,明雁每日睡得很早,聊着聊着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宁休立即起身要带明雁走。 缪柏舟送他们俩回去,从另一侧私人楼梯下去,一起闲闲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明雁本来被宁休拉着,走路都在犯迷糊,到楼下后,经过花园时闻到花香,立即醒神了,松开宁休的手,上前去看是什么花。 宁休与缪柏舟两人在一边等。 “他很依赖你。”缪柏舟点了根烟,缓缓道,顺手递了支给宁休。 宁休摇头:“最近没怎么抽。”他看着不远处的明雁,担心他磕着碰着了。 “你最近没再交新女朋友?”缪柏舟吐出烟圈,问他。 宁休斜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初我说你眼光不好,现在知道了吧。”缪柏舟也斜了他一眼。 宁休当初刚与杨浅紫恋爱的时候,缪柏舟就说过这个女人面白里黑,宁休当时自是嗤之以鼻,现在好笑:“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到底是从小的好好朋友,说话十分随便。 “我们家就那样,谁敢管我。你可不一样。” 宁休哼笑一声,没再搭理他,朝已经跑远的明雁喊道:“明雁,我们回去了。” 明雁听到叫声,跑回来,朝缪柏舟笑道:“柏舟哥,你家花园好漂亮啊!” 缪柏舟尽管还是那张冷脸,面对明雁时又没了刚刚的随意,而是尽量和缓道:“以后多来玩。” “好。”明雁连连点头,随后才跟着宁休一起离开。他不知不觉地就伸手拽住了宁休的袖子,宁休反手直接握住他的手,没再要缪柏舟送,两人往停车场走去。 缪柏舟看着那两只交握的手,眯了眯眼。吸了最后一口那支烟,因为是自家园子,很随意地将烟头弹了出去,往回走。 杨浅紫优雅地一手托着自己的裙摆,一手挽住自己丈夫的臂弯,一同往外走去。在停车场,自然又是与其他人一阵寒暄。 有位男士道:“杨小姐真是愈发优雅漂亮了,果然结了婚就是不同。” 其实杨浅紫并不喜欢这样的话语,尤其这人说话的语调,包含着太多的不尊重。以前还和宁休在一起的时候,她基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些闹心的事,那时她不知道,只以为自己人缘好、运气好,后与宁休分手后,没一个月境况就不同了,当时她以为因分手,人的运道变差了而已。直到今天,看到真正的宁休是什么样的,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她隐隐地,往自己丈夫那边靠了靠。 谁料马子峰大笑道:“我家浅紫可不是越来越漂亮,下周三,家中有个宴会,浅紫会亲自跳上一段舞,陈先生可愿赏光啊?” 那人立即也笑了起来:“当然当然!” 马子峰与他握手,随后才上了各自的车。 杨浅紫一上车便冷下了脸,她何时说过要跳舞?马子峰倒是兴致不错,可一见她这样,脸色更阴冷,不屑道:“你摆这样子给谁看呢?!真当自己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杨影后了?!” “你娶我难道就是为了利用我?!”杨浅紫没忍住,重声问道。明明当初向她求婚时,不知说了多少好话。 “呵!”马子峰冷笑:“不然你以为如何?杨浅紫,爷今天告诉你,娶你回来就是充场面的,不然为什么我妈不愿意见你?她那是瞧不起你知道吗?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你跟我面前装清纯?!免了吧!爷我给你钱给你好名声,让你风风光光漂漂亮亮,你就好好的给爷当花瓶!” “你!”杨浅紫这么多年没被说过这么重且粗俗的话,当下眼眶里全是眼泪,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哼!”马子峰冷笑一声,将车子开出缪家。 明雁回去后,洗漱完便早早爬上床睡了。他还是睡在宁休的卧室,两人睡一张床,两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明雁睡眠质量也变得很好,便一直这样睡着。 宁休还不想睡,他洗了澡便去书房工作。 雁回_85 临睡前,他上了微博去看明雁的页面,果然很多粉丝已经在祝他身日快乐了。 十八岁的生日。 后日便是明雁的生日,宁休还能想到去年明雁生日时,记得当时他好像说过今年会帮明雁过生日?当时的他,哪里又能料到一年后的现在,他们会这样亲密。可惜明雁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生日快到的事情。 其实宁休也隐隐有着担心,他觉得那日之后,明雁将自己藏在了一个看似美好的真空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他逃避现实,不愿意接触过去熟悉的人、熟悉的事。他想明雁其实是知道的,可是又强迫自己、告诉自己他不知道。 宁休皱着眉头,想着还是得带明雁去看心理医生。 因为真空的世界就像泡沫一样,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他想,就等明雁生日之后吧。 宁休在网上继续看明雁粉丝们的祝福,自己也在暗暗地想,怎么给明雁过这个生日。他知道明雁喜欢桃花,喜欢甜腻的东西,心中隐隐有了构想。 十八岁的生日,过完就成年了。 他想,他一定要给明雁一份难忘的成人礼。 隔日,明雁早晨醒来的时候,宁休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叫了几声,没人应他。他有些不高兴,给宁休打电话,才知道宁休临时有工作,后日便要上线的广告出了点小问题,有个镜头需要补拍。 即便不情愿,明雁也知道工作的重要性,听到那边宁休似乎很忙的样子,一直有人在询问他事情,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他按照宁休说的,去厨房找到吃的,直接坐在流理台上吃早餐的时候,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他拿出来看,是元酿。他皱眉,元酿一定又是约他出去吃饭的,他不想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就是不想见这些熟悉的人,包括明思与陈昭。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就是本能的排斥与他们见面。 可是已经好几次不接他的电话了,明雁想了想,觉得那样实在太不礼貌,磨蹭着还是接起了电话:“喂。” “明雁。” “早上好啊……” “今天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见你一面。”元酿的语气格外认真。 “我……”明雁刚想找个理由拒绝。 元酿直接打断:“你不要再找理由了明雁,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 明雁觉得元酿今天的态度格外反常,可已经说至这个地步。他想了想,低声道:“好吧。” 元酿好像舒了口气:“你在哪里,我接你吧。” “不,不用。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好。” 元酿挂了电话,给明雁发来了地址。 明雁揉了揉自己的脸,丢下吃完了东西的碗,跳下流理台,去换衣服。 宁休给他添置了好多暖色调的衣服。明雁走进衣帽间,他隐隐觉得自己是很喜欢黑色衣服,可又觉得自己小时候好像很喜欢暖色调的衣服,他的手一一拂过那些衣服,不由自主地拿出一件暖蓝色的大衣,看到衣架上端,宁休还给他配了一顶烟灰色的小礼帽,他“嘿嘿”笑着拿下来戴头上,照了照镜子,觉得还挺不错,这才套上大衣出门。 他临出门的时候想到要告诉宁休一声他出门了,可宁休似乎在忙,电话一直无人应答,便只好作罢。 坐上预定好的出租车,他窝在后座里,看着外面的世界,有些闷闷不乐。这是这一个多月来他第二次出门,还是单独出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 随后他又深呼吸,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以前他可不这样的。怎么那天撞了人,受了伤,养了一个多月就这样了。 索性拿出手机,随意地看新闻,看到微博客户端时,他才想起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有些心虚地点开客户端,最近窝在宁休家中,被保护得太好,让他真想就这样一辈子下去。 他登进自己的账号,他只关注了林清修一人。不可避免地直接看到了林清修转发的一条微博,微博内容他没来得及看,他只看到了那条微博的配图。 林清修笑着上前亲吻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侧脸微笑,一脸甜蜜与宠溺。 明雁突然觉得自己呼吸不顺畅,他本就是窝着坐的,此刻的他十分难受。 他分不清是身体的难受还是心里的难受。可是他为什么要难受,两个他都尊敬喜爱的人在一起,不是挺好吗? 他知道他应该这样想。 可是另一个他却在不停问他们假戏真做了吗、他们为什么假戏真做?另一个他在不停地问自己。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住手机屏幕。 宁休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对着她笑,为什么要对着她笑得那样幸福那样好看。 宁休怎么可以这样笑。怎么可以对着她这样笑。 明雁窝着一动不动。 他想,宁休怎么可以对着除了他以外的人这样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最近都没人看了。TAT ☆、五十三 司机说“到了”,明雁才勉勉强强地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发现钱包里面的钱已好久没动过,他似乎很久没有自己花过钱了,这一个多月一直和宁休在一起,几乎什么都不用他来操心,他只要安心地休息、睡觉、玩乐就好。家里没出事前,他就是这样的。 以至于出事后,他十分唾弃当时的自己。 他现在有点懵,怎么不知不觉间他又变成了这样。更要命的是,他很喜欢这样。他迷迷糊糊间,更加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先生?”司机见他发呆,好意提醒了一声。 明雁“哦”了一声,将钱递过去,零钱也忘了拿,直接开门走下车。 雁回_86 走出车子,才发现外面天色很黑,天气突然就阴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云层很低。他不自觉地裹紧大衣,抬脚要往不远处元酿说好的餐厅走去。 “明雁。”他却已经听到了背后元酿的声音,他回身。元酿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衣服,戴着口罩,从马路对面走来。 明雁自己则是穿了件高领毛衣,将领子翻上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元酿一直在马路对面等他,已等了许久,此刻他从马路对面往明雁走去,有些惊讶,明雁今天居然没有穿黑色衣服,而是那样的暖蓝色,还戴了顶帽子。 瞬息间,元酿就觉得明雁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了。 看到明雁高领毛衣的领子翻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元酿心中苦笑。他们这些圈子里的人,得到了别人的喜爱,失去的也很多。例如这个他已经尽力找到的偏僻地段,也要害怕地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服,戴上口罩,生怕被人认出来。 今天又是那么重要的日子,他却只能穿成这样。 这样想着,元酿已经走到明雁面前,看着眼前的人,一个多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他又叫了声:“明雁。” “嗯?”明雁应了声,但因情绪低落,声音有些低沉。 元酿却未在意,他转身带着明雁往餐厅走。 餐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十分安静,明雁微微低着头,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元酿将明雁带到二楼,露天的玻璃房子,每个角落、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许多鲜花,元酿走到中间的位子,帮明雁拉开椅子,道:“坐吧。” 这个细节明雁也没有意识到,他闷闷道:“谢谢。”便坐了下来,摘了帽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始终是宁休那张笑着的侧脸,甩都甩不开。 元酿似乎提前点好了菜,没多久,服务员便送了过来。 明雁却还是在发呆。 “明雁。”元酿叫他。 “啊?”明雁这才抬头,也才发现自己的半张脸还被毛衣领子挡着,他伸手将领子拉下来,整张脸显现出来。因外面天已阴,玻璃房内的光线并不是特别强,明雁的脸忽明忽暗。 元酿看愣了。 “元酿?” “哦,哦,好久没见你了。”所以看傻了,元酿心中默默接道。 “最近一直在休息,抱歉。” “没关系。”元酿发现自己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一个话题:“你给林清修那MV拍得怎么样了?” 明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不是去年的事情吗。” “………………” 明雁伸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问他:“今天找我有事吗?” 元酿顿时又有些紧张起来,暂时忽略了刚刚MV那事儿。他静了会儿,开口问:“你下周有空吗?” “嗯?” “我们音乐系的学生,在校期间,惯例要开一场个人演奏会,我想邀请你过来。” “下个月几号?” “20号。”那天是5月20号,不过元酿并没有说出口。他期望明雁能够自己意识到。 “好的,我一定去。”明雁答应得痛快,但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天的特殊性。 元酿暗暗地苦笑,他又道:“明雁,你明天过生日了,十八岁了。” 明雁愣了会儿,原来明天是他自己的生日,他完完全全地忘记了。 元酿微微低着头,突然不敢看明雁,低声快速地说:“明雁我们认识快两年了,到现在都欠你一声抱歉,最开始不应该那样对待你。” 明雁微微张着嘴巴,那都多久前的事了,他不在意道:“没关系啊。” “明雁。”元酿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直直看着他:“今天约你出来,是因为有事要和你说,我觉得当面说比较正式。” “哦。”明雁愣愣地点头,觉得这样子的元酿有点奇怪。 “明雁,你觉得男人可以爱上男人吗?” “……啊?”明雁恍惚记得,何元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甚至他也曾搜索过这些关键字。 “明雁,我喜欢你。” 明雁觉得自己幻听了。 其实“我喜欢你”这个句子可以有很多种意思,但是元酿此时的表情与语气都直白得让人明白,那句话就是那个意思。 明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人表白。以前上学时,学校里早恋的也特别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女生们都不大敢跟明雁说话,更别提和明雁表白了。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喜欢。”元酿苦笑,反正话已出口,其他话就很好说出口了:“从比赛时就开始了,开始我也害怕过,呵,用了一年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喜欢就是爱,我元酿的的确确爱上了一个男人。” 明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元酿,我,我是男的。” “男的又如何?同性相爱的很多,国外很多城市,同性恋婚姻都是合法的。” “元酿你疯了。” “我没有疯,这一年多我受够了,再不说出口我才真的要疯。明雁,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要你现在就答应我,可是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能够常常见到你,让我也能照顾你好不好?说真的,我特别特别嫉妒成风行,为什么他就可以和你那么亲近?” 明雁站起身,满脸的不可思议:“元酿你真的疯了,我要回去了。” 元酿站起来,拽住他的胳膊:“明雁!” 明雁回头看他。 元酿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恳求:“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好吗?” 雁回_87 “元酿,男人,是不可以喜欢男人的。”明雁掰开他的手,掰不开,用劲甩掉,还是甩不开,他生气道:“我要回去了!”他不顾元酿的拖拽,大步往外走去。 元酿依然拽着他,戚戚道:“明雁,为什么你不相信,男人真的可以喜欢男人?” “即便男人可以相爱,你我这样的职业也注定了不可能!”明雁难得见到这样的元酿,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见过,他眼中的元酿总是自信、高傲得像一个王子。此刻听到元酿这样的声音,终归不忍心,他回头,看着元酿慢慢将那些话说出口。 元酿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这些我都不在乎。” 明雁又张了张嘴巴:“可是我在乎。”说完调头就走,这次很快甩开了元酿已经脱力的手。他再也没有回过头。 元酿望着桌子上动都没动过一下的菜,笑了笑,他就知道会这样。 可是他不后悔。 突然他眼睛一亮,明雁将帽子落下了。 明雁好似身后有猛兽在追着一样,大步地往外跑,跑到楼下,跑出餐厅,外面刮着很大的风,他看着自己的大衣衣摆被吹了起来。 脑海中都是元酿的那些话,男人可以爱上男人。男人可以爱上男人? 他脑子特别乱,拒绝元酿时话说的那样干脆利落。实际是因为他自己也在害怕,他想以此告诉自己,男人不可以爱上男人。 可是他自己的心中其实早就开始怀疑了。 他呆呆地走在这条基本没人的小道上,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搜索男人喜欢男人那些关键词的时候,他还清晰地记得搜出来的那些信息。 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摁下home键,看到的还是宁休与林清修那张照片。他直愣愣地看着宁休的脸,忘记了走路。 他机械地打开浏览器,搜索“看到自己的朋友和一个女性亲吻,特别生气特别难过特别低落是为什么”,他以为这样的搜索什么都不会出来,可是结果出来太多条关联信息。 原来有那么多人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 他随意点开一个,有人问:你那朋友性别,你的性别? 楼主回: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那人回道:哈哈,那还能为啥,恭喜你,你爱上他了。 明雁正好踩到一块小石子,脚下一滑,他直接跪坐到了地上。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点进更多的链接里去看,答案都是一样的。 那是因为你爱上他了。 爱。 爱? 什么是爱? 明雁不懂。但是他突然特别、特别、特别地想要见到宁休。 他的手有些颤抖,他给宁休打电话。 这次宁休接得很快:“明雁?” “我要见你。”明雁的声音冷静得诡异。 “现在在忙,等……” “我要见你!”明雁打断他的话。 “我让人去接你。” “你在哪里,我自己过去。” 宁休害怕起来,难道明雁受了什么刺激?他可是记得宋宁城千叮咛万嘱咐过,明雁这几个月不能受刺激,他本来坐着在卸妆,现在立刻站起来:“明雁你听话,我让人去接你。” 他的语气带着诱哄的味道。 明雁突然间就觉得特别委屈,为什么他要那样笑着看林清修,为什么他要允许林清修亲他的脸?为什么? “我现在不在家,在枫林路89号。” 宁休一听到他竟然不在家,还是在枫林路那个格外偏僻的地方,他瞬间便担心起来,急急道:“好,你乖乖地找个人少的地方,我这就去接你,好不好?” “好。”明雁挂了电话。他听到宁休要来接他,安心不少。他四处看了看,这条小路上没有巷子,他找到一棵大树,蹲下来靠着树的背面,等他来。他惯性地伸出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膝盖之间。 宁休脱去身上拍广告的西装,拿起自己的大衣边穿边和李欢心说:“收尾你来,我有急事先走。” 李欢心刚刚听到了明雁的名字,知道明雁也许出事了,连连点头:“宁哥你快去吧,这边有我。” 宁休朝其他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他今天补拍镜头的地方,是市内一个著名的录影棚,他刚出了二道门,迎面走来一群人。打头的就是林清修,宁休眉头一皱。 林清修也是微微一愣,很显然,她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她心底暗暗说了声“糟糕”,她来这里做一个采访,身后跟了好几个大媒体家的记者。 那些人并不知道她和宁休其实什么都没有。可此刻宁休就在面前,她不得不演了。她看了眼宁休,笑着走上去:“都跟你说不要出来接我啦。” 宁休的胳膊被她挽住。他还面向大门,另一只手想要拨开林清修的手。这个时候了,他并没有时间与兴致帮她炒作,可林清修后面跟着的人已经涌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女记者直接激动地走上来:“终于见到你们在一起的场景了!果然好养眼!宁休是特地来接林姐的吗?” “当然了。”林清修笑道,手下悄悄用劲死死地拉住宁休。 宁休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如水,他还是拨开了林清修的手,朝其他人道:“有急事,失陪。”说罢匆匆离去。 “哎?”其他人纷纷莫名其妙。 林清修暗地里直咬牙,却也只能笑着说:“他是有急事啦,他又低调,你们知道的,不太愿意媒体拍到呢。” 其他人立刻懂了,纷纷笑道:“放心放心,这次我们不会拍!” 林清修露出微笑,带着众人往自己的棚内走去。 雁回_88 ☆、五十四 宁休离去的化妆间内,他的化妆师笑道:“宁哥这是怎么了?这么多年了,还没见他这样着急过。” 李欢心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随后不在意道:“家里有急事吧。” 化妆师点点头:“说来好些年了,还不知道宁哥家里情况。欢心,你知道吗?” “我自然也不知道啦,宁哥很注意这些啦。不过这个圈子嘛,也可以理解。” “没错呢,去年桑言的女儿才叫惨呢。” “啊?怎么惨了,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名字都改了,还能叫记者找到,直接跟到学校去了呀。把桑言给气得,他那么好脾气的人,直接跟那个记者打了起来!”化妆师说得津津有味。 李欢心不可思议道:“果真?有这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也没见媒体爆出来呀。” “桑言是谁,他那一位又是谁?压下去了,我这还是从我朋友那儿听到的,她是桑言助理的助理的同学。”化妆师笑道。 李欢心神色一怔,她差点忘了,桑言是早就出柜的,并且有公开的男友,叫做慕离的,据说两人几年前在国外就已经登记结婚了。她差点就要拍手惊叹了!她才想起来,圈里早就有出柜的明星了!并且这么多年桑言的发展越来越好,再过几年,他就是如今的宁休。 想到这个,李欢心突然放心了不少,这样看来,即便宁休和明雁真有什么,将来也不会有事吧? 女人的直觉是准的,她总觉得那两人一定要发生些什么。 对于明雁以及与他有关的事,宁休越来越容易紧张。 明雁窝在那一片小小的阴影中,想了太多的事情。 从他第一次见到宁休想到昨晚睡前的最后一面,宁休轻声在他耳边和他道晚安。 他一直觉得这一个多月休息养病的日子里,他和宁休这样是正常的。可直到今天元酿的那番告白,他才猛然想起,世上真的是有另一种关系的。在蹲着的时间里,他网上搜索了各种信息,他甚至注册了账号提问,他将那些他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列下来,问网友们那是为什么。 看了太多的回答,他才知道原来每日与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正常的,原来每日享受对方的温柔与关心也是不正常的。 他也才明白在过年时,他联系不上宁休为何会那样生气。 他不明白、迷迷糊糊的事情太多了。他的父母一直很相爱,他从小在那样幸福的家庭中长大,可以说,对于未来的幻想,那便是能够娶到一个和妈妈一样优秀、美丽的妻子。他是一个不爱被束缚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叛逆的人,可因为书香门第家族的根本性,他的本性是十分默守陈规的。规矩之外的东西,他从前想都不会想。 可就在这一刻,在元酿那个令人震惊的表白之后,他想自己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了。 也才知道,原来男人,真的可以爱上另一个男人。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宁休来得格外慢。 明雁记得他以前没有这样依赖过宁休,这一个多月里,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却又不知为何,那么期望宁休早点来。 偏偏宁休来时,正是中午下班、放学的高峰期,他的车子在路上堵了很久。直到下了高架,道路才渐渐通畅起来,他拐了个大弯,往枫林路开去,找到了明雁所说的89号,见到是一家花园餐厅,他拿出手机给明雁打电话,可那边始终不接。他犹豫了下,停下车,走进去。 推开玻璃门,里面空无一人。宁休四处查看了番,确定的确没人,才转身走出去坐回车里,拿起放在车内的手机看了看,没有回电。 他踩下油门,沿着路边缓慢地开着车,慢慢地找着明雁。 终于看到了街边一颗大树后那一抹暖蓝色,那件衣服是他一眼看中买下的。 他停下车。 打开车门,静静地走到那棵大树后。 听到脚步声,明雁缓缓抬头,看着他。 这是第三次,这个样子去仰望宁休,明雁清晰地记得。 第一次时他紧张,第二次时他不甘,这第三次,明雁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就那样看着宁休一步步靠近自己,他仔细地看着宁休的眼睛。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宁休虽然眼神冷漠,却给了他一杯甜腻的星冰乐;想起比赛时他指导、宽慰自己;想起后来许多次在自己迷茫、失望时他所给予的指引;想起他给自己做的每一餐饭;想起最近一个多月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睡在一张床上,睡前他会和自己轻声道晚安,他亲手给自己买衣服、搭衣服;想起去年今日的晚间,那日天空晴好,夜晚的空气中均是花香,他给了自己一个难忘的十七岁生日。 他想起了太多,想起宁休摸自己脑袋时手心的温度,想起他在自己耳旁轻声说话时耳朵的温度,想起宁休看着自己越来越温暖的眼神。 他们都说这就是喜欢。 所以他可不可以也认为,宁休也是喜欢他的? 十七岁的第一天,是宁休陪着他的。 十七岁的最后一天,明雁发现自己原来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个男人。 那个人正缓缓向他走来。 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发现是否正确,是否太晚,或者是否合时宜。 他看着宁休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他还很无忧无虑的时候,家中一个远方表姐热衷占星,曾问过他的星座。他说自己是四月初生,那个表姐笑着说“白羊座啊,那你性格应该属于冲动那类吧。”,当时他觉得星座还挺准的,他的性子的确挺急的,属于先做后想的那一类。 后来过上苦日子后,他的性格慢慢产生变化。每一样事情都容不得他冲动,他需要仔细思考后才能做决定。他渐渐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样子。 可今天,这个时刻,他莫名想起了那位远房表姐的话。 他突然就想再冲动一回。 尤其当宁休已经走到他面前,也蹲下来,伸手轻柔地摸着他的脑袋,问他:“怎么了啊?” 明雁微微瘪着嘴,他又想到了宁休看林清修的眼神,和现在是一样的。他不想宁休也这样看着别人,他不想宁休真的和林清修在一起。 “宁休。”他不知不觉地开了口。 雁回_89 “嗯?”宁休有些愣,因为明雁没有叫他宁休哥,而是叫了他名字。 明雁靠着树,看着他,听着他好听的尾音,嘴唇颤抖着,终是说出口:“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我刚刚发现的事。” “好啊。”宁休脸上带着微笑,耐心地等着。 明雁眼睛眨的频率有些奇怪,他挺害怕的,可是看到宁休这样的笑容,他发现自己更害怕以后他只对着别的人这样笑,他看着宁休的眼睛:“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啊。”宁休笑着答道。 明雁一直看着他眼睛,他知道宁休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着急道:“不是那种喜欢!是那种喜欢!” “是哪种喜欢?”宁休觉得好笑。 “是想你以后只对我好,只对我笑的喜欢,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宁休的笑容僵在脸上。 明雁亲眼看到他僵住的笑容,持续了好久。他咬住嘴唇,再试探地问道:“这样的喜欢,你还会喜欢我吗。” 宁休回过神,然后就站起来,并且弯腰要拉明雁起来:“这里冷,我们先去车里。” 明雁打掉他的手:“我不上车,就要在这里说。” 宁休微微皱眉,再次蹲下来:“我们去车上说好不好?这在风口,你身体才好。”他和明雁商量。 明雁却已经是豁出去了,他的嘴唇依然在颤抖:“你直接给我答案。” 宁休看了看他,放缓声音:“明雁,你还小——” 几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明雁打断:“我不小了!明天我就18岁了!” “明雁,我是男的。” “男的又怎么了!人家桑言的恋人就是男的!两人都在国外结婚了!”这是刚刚明雁在网上到处搜索时发现的,他以前对娱乐圈不热衷,进这个圈子后又不太与人打交道,还真的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以至于他刚刚知道这件事情时,简直是惊喜。 宁休噎住,他没想到明雁会举这个例子。他当然知道桑言是gay,并且其实他和桑言关系还算不错,其实这个圈子里gay很多,只是大多数都隐藏着,可以说宁休并不排斥他们,甚至他最好的朋友缪柏舟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gay。但这并不表示,他也需要做一个gay,而且他本质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异性恋。 “明雁。”宁休叫他,心中在想着该如何措辞才不会让眼前的孩子受伤,可无非就那么些字,无论如何组合终是会伤害到眼前的人,他将自己真实想法说出口:“你还小,并不清楚喜欢与喜欢之间的差别。况且,我比你大了十五岁。”他笃定明雁只是因为长期缺爱,因为自己的关心便误解了这份情谊。 明雁知道自己被拒绝了,他咬住嘴唇,颤抖着声音道:“我知道喜欢与喜欢的区别,我也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不一样。”说罢,明雁突然站起来,转身往宁休来的方向跑去。因为长期蹲着,他跑得有些跌跌撞撞。宁休一阵心疼,立刻就想追过去,可他转瞬又想,也许让他单独想想也好。他停住了脚步。 而枫林路是单行道,宁休的车子只能开到枫林路的尽头换个方向,才能与明雁同一方向,他叹了口气,回到车上,将车子开离这里。 隔壁一栋白色别墅的墙角里,转出一个人,他愣愣地看着那棵大树,走过去,将明雁的帽子放到地上,转身离开。 ☆、五十五 明雁其实并没有跑多远,他的腿太麻,跌跌撞撞地跑出宁休的视线,他就躲进了街边隔开两栋别墅的小道的最深处,直接坐到了地上,压倒一大片青草。 他拒绝了元酿。 宁休拒绝了他。 第一次被表白,第一次表白。均发生于今天,他好笑地笑着,渐渐笑出声。 表白前他还幻想过,也许宁休也是喜欢自己的,否则为什么他会对自己那么好。此刻他又才想起来,其实宁休是个连出国过年都不愿告诉他国外号码的人,这样的人,凭什么你会认为他也是喜欢你的? 可是,人家又凭什么要喜欢你? 明雁越想越觉得自己好笑。 他掏出手机,把自己查看的那些网页全部退出,退到最后一个标签页时,是他在一个论坛的提问,问别人这样是不是就是喜欢。他条件反射地刷新了页面,又多出了许多评论,都是知道他去表白了,问他是不是已经成功了。 看到最末,明雁看到一条评论:你们这群腐女是不是疯了?看到两个男的在一起,就叫着让别人在一起?这个lz描述的相处内容我都看了,他说的那个人是个准直男无误!傻lz快回来!别去表白了! 可是已经晚了。 明雁关掉最后一个标签页,正要关机时,微博弹出两条推送。他本想置之不理,可他看到了其中一条的两个TAG,分别是林清修与宁休,他不知不觉地又点了进去。 是路人拍的一段视频,很短,只有十秒,路人激动表示:偶遇林清修与宁休!哇塞原来两人的事是真的!我今天终于相信了,两人配一脸哦。 视频里,林清修拉着宁休,笑着在说什么,宁休侧着脸看林清修。旁边站着好几个人,也纷纷在笑着什么。明雁呆呆地看着宁休的侧脸,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正是刚刚他穿的那件,他又看向林清修的笑脸,看向林清修挽住宁休的手。 他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笑话。 他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偏偏此刻,老天都不与他为友,渐渐飘起了细雨。明雁恍惚着抬头,看到密集的雨丝飘落至地面,他眯着眼,感受着雨丝与自己脸庞的接触。他突然很享受这一切,这些雨如果能够把刚刚那些事情都洗去,那该多好? 宁休已经拐过弯又开回枫林路,他一路找着明雁。看到外面下起雨时,心中一阵担心,明雁背后的伤口其实还没有完全好。他不能再冻着了。可怎么都找不到明雁,明明他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他偏偏找不到明雁。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期盼是明雁。 可惜并不是他,在看到来电号码时,本来皱着眉的宁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立刻接通电话,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先生!一切都已搞定!” “人呢?”宁休的声音几乎有些慌张。 那边愣了愣:“按照之前您的吩咐,送到他家门口了。十分钟前,已有记者拍到,并且发了通稿,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中!刚看了下,现在满网络都是这件事了呢!视频也已发送出去。” 宁休闭眼,猛地停住车子,静静地挂了电话。他发现自己做了三十多年来最错误、最愚蠢的一件事。 明雁眼睛直直地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从十分钟前到现在,微博推送了好多次这条新闻。而他这十分钟一直看着刚刚那条短视频发呆,退出时才不小心点到了那条新闻。 华娱公子李仁海,他看到了开头的这几个字。 不知为何,这个人名,他觉得很熟悉。 他下意识地点开那些配图,第一张是那位李仁海的照片,明雁的脑海中并没有这个人。他当即就要关了那配图,可此时雨渐渐下大,手机屏幕上的水越来越多,他点了一下想要退出来,触屏因为雨水有些失灵,图片直接跳到了下一张。 雁回_90 这张图片上的背景似乎是在一家club或者哪家会所,里面好几个人,李仁海的脸很显眼,他一脚踏着桌子一脚踩着地面,一手拿着一根短鞭,地上居然还跪着几个人。明雁的手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他几乎拿不住自己的手机,他眼睛死死地看着那根鞭子,眼皮不停在跳。 他屏住呼吸,点到下一张配图,一个很像李仁海的人赤身裸|体的趴在地上,看到他后背上那些长长的血淋淋的鞭痕时,明雁手中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掉进了草丛里。本来靠墙坐着的他,哆嗦着手想要撑住地面站起来,胳膊却一软,他直接跪趴到了地上,他的脸贴着青草地。 这样的姿势。这样莫名熟悉的姿势。 明雁觉得自己的头好疼好疼。 雨越来越大,不同于之前轻柔的雨丝,滂泼大雨一阵阵浇下来。 他脑中突然冒出许多熟悉、陌生又遥远的声音—— “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真不错啊?给老子扒了他的衣服!” “哈哈哈让他躲!玩的不就这兴致?” “糟糕!有人来了——” “管那么多做什么!上了再说!” “快走!……” 转瞬又是另一个声音—— “你说我是谁?” “我要干什么?哈哈,干|你啊……” “如何?鞭子的味道是不是很爽?还有更爽的呢——” 明雁整个身子在草地上颤抖,大雨浇在他的脸上。他脑中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 “啊——”他痛苦地大声喊叫,与雨声风声中和在一起,在这天地间,似乎恐惧了身旁的一切。他颤抖着嘴唇,眼中流出了多年没有出现过的液体,他大哭着趴在地上发抖,脑中一波又一波的回忆。 黑夜的巷中被人劫下的他,被人绑住直接扒了衣服的他,被别人救下的他;转而又是在自己琴房弹琴的他,坐在窗前引逗别家画眉鸟的他;又想到垂挂在细细的绳子上的爸爸,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妈妈,还有那没有窗户永远阴冷的租屋。 他哭着往墙壁爬去,手却没有力气,连扒着地面的力气都使不出。他的蓝衣服早就变成了黑衣服,偏偏此时小道外有车子经过,车灯照亮了这里,他惊慌地贴住地面,他害怕被人发现。 幸好车子很快便开走了。 他用尽全力一点点爬到墙角,攀着墙壁往上坐起,终于待整个上半身都贴住墙壁时,他狠狠地将自己的脑袋往墙壁撞去,他几乎感受不到疼,他撞了好几次,甚至已有了伤口,鲜血沿着墙壁、身体与雨水混为一起,他抽噎着想要抬手擦掉自己的眼泪,他不想哭,他想更加坚强一点,可是眼泪却像决堤了一样。 仿佛要把这几年没有流过的眼泪统统流尽。 他最后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往墙上撞去,终于因为头疼晕了过去。他缓缓露出笑容,整个身子沿着墙壁滑落至泥泞的草地上。 而雨还在下,还在冲刷着这一切似乎可以冲刷掉的,以及更多的再也冲刷不掉的东西。 只是这里除了雨声与风声,再也没了其他声音。 宁休找遍了整条枫林路,都没有见到明雁。他开离这条路,往其他地方找去。他现在十分十分担心。李仁海的事情是之前就想好要今天收尾的,私心的他想要在明雁生日前将这件事完成。 往常明雁在家时,从来不爱看手机,相反爱看书、爱弹琴,偏偏今天他临时有工作出了门,明雁也出了门,偏偏明雁又对他说了那些话,偏偏他现在找不到明雁。 他特别害怕明雁看到那些,他不保证明雁是否能够想起那些糟心的事。 只是那晚贴着自己颤抖的明雁,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悔恨地伸出手握成拳,狠狠砸向方向盘。 他很后悔,明雁说喜欢那便喜欢,他又何必那样直白地拒绝?他为什么不能先把明雁带回家,再好好处理这些?他明明可以处理得很好,可现在,他连明雁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望着车外越下越大的雨,脸色阴沉得比外面的天空还甚。 又是加班的一天,离开公司时,外面大雨停了,明思抬头看了看公司外的天空,脸上露出笑容,雨停了就好,他刚好没带伞呢。他抬脚打算往路边的公交站台走去,恰好此时他的手机响。 他拿起一看,见到是明雁,笑容更甚,接起来:“明明?” “哥哥……”明雁的声音很小,并且隐隐有些不对劲。 明思收起笑容:“明明,你怎么了?” “哥哥你来接我……” “好,在哪里?”明思不知不觉也放低了声音,听明雁报了地址,他便挂了电话,转身往车库走去,开自己停在这儿平常并不常开的车。 明思打开车门走下车,打着小小的手电筒,终于在那条小道深处找到了明雁。 明雁靠墙坐着,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听到脚步声,也没有转头,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明明?”明思试探地叫他。 明雁微微侧脸,却依然没有看向他,只是道:“来了啊。” “我来了。”明思上前,伸出手去:“来,我们回去。” 明雁眼睛眨了眨:“哥哥,我爬不起来。”他很想转头,也很想自己站起来。但他真的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幸好这是他的亲人,他可以这样展示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明思收起一切疑问,上前将明雁抱起来,转身往车子走去。 明雁被明思抱在怀中,双手垂在身侧,他突然想起被李仁海侵犯的那天,宁休就是这样抱着他,并用衣服遮住他的身体与他的脸,他的头又疼了起来,不是伤口那里一直存在的疼痛,而是来自于神经深处的疼痛。 明思见他似乎在摇头,低头看他,明雁却只是紧紧闭着眼。 怀中抱着的人,衣服已经湿了,全身均已湿透。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直到将明雁放到车中,打开车灯,他才知道自己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血的味道。 “明明!” 明雁懒懒地睁开眼睛,半眯着看他:“哥哥,我不要去医院。” “好……”明思的声音反而抖了起来,他已经看到了明雁身上斑驳的血迹,以及他脸上的血迹。他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却又收回手,他知道明雁此刻的身份,是容不得被别人知晓这一切的,他道:“我们不去医院,不去医院。” 雁回_91 “哥哥,去我那里吧。” “好——”明思握紧拳头,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将车子往远处开去。 ☆、五十六 明思的那个三院的同学几乎与他们同时到。 进了房子里,打开白炽灯,明思看清楚那一切时,他惊地只能将自己手握成拳,塞到嘴里,以避免自己叫出来、哭出来。 明雁的脸惨白一片,脸上均是凝固了的血。 明思的同学是医生,早已习惯了这些,娴熟地脱了明雁外面的衣服,上下查看时,明雁轻声道:“是后脑勺。我自己撞的墙,当时力气不大,口子应该也不大,现在好像也已经止血了。” 医生一听这话,愣了下。饶是他看惯了这些场面,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病人,他回头看了眼明思,可明思早吓得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 他暗暗撇了撇嘴,转身料理起明雁的伤口,用酒精水洗净明雁后脑勺的伤,明明应该很疼,明雁却一动未动。查看后,他轻声道:“得缝针。” 明雁冷静问道:“几针?” “八针。” “那看来口子还挺大的。”明雁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伤口。 医生来时带了这些基本工具,他洗净手,准备拿麻药喷雾给后脑勺那个部位上些轻微的麻醉,明雁出口:“不用上麻药,直接缝。” “明明!”明思走上前:“这个麻药就一点点不碍事的。” “不用,直接缝。”明雁坚持。 “明明——” 医生开口道:“行了行了,有完没完了你,你弟弟都没叫一声疼,就看你在一边一惊一乍的!” “我——!” “好了,没事的,哥哥。”明雁出声止住他的话,随后背对着医生道:“缝吧。” 八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明雁感受着每一丝疼痛,他想自己要永远记得今天的这些疼,永远记得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做的。永远记得,不要冲动。 他不知道应该感谢今天,还是厌恶今天。 如果没有今天,他大概就永远忘记了那些,在宁休的庇佑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 可是因为今天,他想起了全部。他痛苦不堪,他厌恶自己。可他却更真实地认识了自己。 明思一直看着明雁,就怕他受不了。 可明雁全程面目平静,到了后来甚至微笑起来。 他想他的弟弟一定是疯了。 明思的同学是个好大夫,十分娴熟且完美地缝好了伤口,再用白纱布给他绕了一圈,由于伤口位置偏下,纱布绕的轨迹就有点可笑。可现在谁都笑不出来。 他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交待道:“海鲜啊羊肉,深色的东西不要吃,这些你们都知道的,其他就不碍事了。” 明思紧张地还在不停问他其他注意事项。 明雁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轻轻地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上那一圈可笑的白纱布,伤口火辣辣地疼,他却面无表情。 今天阴天,又下了大雨,室内湿气很重,镜子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水蒸气,他抬手擦去面前的那一片,自己的面容更加清晰,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明思送完他同学,回来就看到明雁在对着镜子在笑,他莫名觉得瘆得慌,他走上前,一起看着镜子,担忧地开口:“明明,你愿意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明雁微微低头,伤口撕扯着更疼了,他却没有任何表现,他看着镜子底部,轻声道:“我喜欢上了一个我配不上的人。” 明思来气:“是谁?谁敢嫌弃你?!我去找她去!这姑娘眼瞎吧?!!” 明雁没有说那个人其实只是个男人。 他转身,看向明思:“哥我想解约。” 明思一愣,心想难道是同一个公司的女孩子?连连点头:“解约好啊!哥给你签那个盛世娱乐!” “哥哥,我想出国待几年。” “好!”明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着,随后才察觉明雁到底说了什么,他懵了:“啊?” 明雁往卧室走去,随后又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哥,这是我当时签的合同,你找人帮我看看,最好能和平解约。违约费500万,这两年来除了买的房子我还存了两百多万,除去机票费和在外的生活费,以及给妈妈那里付的医药费、保姆阿姨的生活费,哥我得跟你借三百五十万。”明雁一直不想走到这一步,走到借钱这一步。可他真的再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疯。几年前那次,被救了之后醒过来,如果不是不能说话的妈妈因为担心他而从床上滚下来,额头碰出一个大的伤口,红色的血烧着了他的眼睛,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疯了。 明思愣愣地接过文件袋,他看着明雁:“明明,那个女孩子,你就喜欢到这个地步?”喜欢到,因为被拒绝就要远走高飞? “不仅仅是这些。”明雁声音有些无力:“哥,这几年我真的很累很累,我怕我要撑不住了。” “明明……” “明天我要回趟妈妈那里,护照在那里,我想尽快走。” 明思这时回过了神,他走上前,看着明雁道:“明明,你要知道,无论你如何,哥哥我一定会支持你。出国也好,我给你找学校,一定尽快。你出去了,这里也放心,小姑姑有我。” 想到妈妈,明雁变得更加低落。 他想他果然是自私的,可是他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再不出去呼吸一下,他怕他要闷死在这片土地上。 “哥——”明雁此时再也说不出其他事情。 “去床上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送你回去。”明思说着拿起车钥匙:“这份合同我现在就去找我的律师,解约啊,学校啊这些都是小事。你要知道,我和姑姑、姑父一样,对于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过得开心、快乐。” 雁回_92 明雁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不被触动,却还是红了眼圈,鼻音很重地应道:“嗯。” “乖,快去睡吧。” 明思将明雁送到卧室,看他躺下,替他关了大灯。快要走出卧室时回身笑道:“明明,明天你就十八岁了。本来哥哥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份你一定会喜欢的礼物。既然这样,先存放在我那里,等你回来了再给你好不好?” “好。” 明思静静地帮他关好门,深呼吸,随后大步往外走,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明雁趴在床上,后脑勺越来越疼。他拿起枕头旁的手机,已关机,随后他伸手拉开床旁边的床头柜的抽屉,放到里面,关上抽屉。 闭上入睡。 睡着前他想,原来他真的这样累。 宁休坐在书房的桌前,坐了整整一夜,室内只有电脑亮着微弱的光。 电脑上打开着的是李仁海事件的专题,没错,因李仁海这次被爆的料太骇人,已有媒体给他设了专题。他是下午被发现在他位于市中心的一栋别墅的门口的,被发现的时候赤身裸|体,身上满是鞭痕,且□□某处有明显的被侵犯的痕迹。与此同时网上一起曝光的还有李仁海在KTV S|M几个未成年男孩的照片与视频,以及李仁海被侵犯的视频。 这件事闹得十分大。 宁休之前是铁了心要李仁海身败名裂,在他看到明雁被吓得已经神志不清的时候,便这样下定了决心。此刻李仁海的确是身败名裂了,他却无比后悔起来,他为什么非要如此,非要选择今天这样一个日子。 打了多少次,明雁的电话始终是关机状态。 明雁的微博最近一次更新也停留在元宵节那天。 他手肘撑住桌面,扶住自己的额头。 他为什么就不能哄一哄明雁?明雁还小,他却早已成年,即便真的陪着明雁玩一场恋人的游戏又如何?明雁总会长大,总会分清喜欢与喜欢之间的区别。为什么他一定要选择在那样的时刻,对那样的明雁,说出那样的话。 他觉得自己愚蠢不堪。 此时恰有电话进来,他接通。 那边一个礼貌的声音:“宁休先生您好,我们这里同事已经都准备好了,请问现在可以去装扮场地了吗?” 这是宁休早前就订好的生日策划,他打算在他郊区的一个园子里给明雁过生日。生日的主题、装扮风格以及请柬均是宁休亲力亲为,没想到竟然也许根本就用不到了。 但他还是应道:“可以了,你们去吧。” 明雁回小城之前,在明思的陪伴下去见了自己公司的董事,姓万,显然是认得明思的。见他们二人一同来,与他们握了手,笑道:“真没想到明雁是明公子的弟弟。” 明思平常是经常不着调,这个时候却还是能唬一唬人的,礼貌地打了招呼,坐下开门见山:“万董,您的助理应该已经跟您说了。我弟弟打算解约,解约费五百万我今天也带了过来。” 万董笑着看了眼明雁:“我们公司最近已为明雁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包装计划,更何况如今知晓他是明公子的弟弟,我们只有更尽心的。” 明思苦笑道:“实不相瞒,我弟弟很喜爱这份工作。但您也看到了,他头部受了伤,这两年也着实工作得不开心。出于各种考量,我们打算解约,让我弟弟出去散散心,近几年也不会签其他公司。” 听到最后一句,万董眼睛珠子转了转,呵呵笑道:“既然是明公子亲自来的,自然一切好说。”说实在的明雁潜力是大,可他们公司最不缺的就是新人,现在既然自己主动要求解约。既能赚五百万,又能卖明思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 解约的过程异常顺利,明雁在文件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 明雁签好后,自己先去了停车场等明思。 明思还留在那里,与万董商讨其他事情,一切都讨论得差不多了,明思也站起来要走,再次与他握手:“解约的事,希望由我弟弟主动提出,如何?” “这个没有问题。” “另外,我家弟弟一直不曾提过家庭背景,万董您这边——” 他立刻明白,笑着点头:“这点你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这个万董,明思还是放心的。毕竟他女儿当初进南安大学做讲师,虽然本身就很有实力,但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他们也没有这个机会。也许如今就是个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世界,但偏偏南安大学的地位就能令它不在意金钱。哪怕你再有钱,想要进来,首先你要有实力,其次你要有机会,最后你才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明雁以为自己几年前就被xing侵犯过,以为自己已经很zang了,但实际当时明雁并没有。这些后面会交代,但是怕读者与作者一样有各种洁癖,接受无能,提前说明这一点。但文中的明雁是一直不知道的哦。 另外明天周一,比较忙,21点还没有更新的话,说明我一章还没写好,就不更了。后天再更新。 ☆、五十七 回到小城,明思与保姆阿姨说了个大概。 明雁则是走到阳台上,坐在总是在那儿晒太阳的妈妈身旁,他靠着她的身子,握住她的手,轻声开口:“妈妈,我想要出国待几年。” 手心里,她的手动了动。 明雁低头:“不要担心,只是这几年一直在工作,发现自己懂的东西还是太少,想要出国上几年学,多学习点东西。这几年也赚了些钱,够付学费了。” 她的手又动了动。 明雁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哭了,却努力地绽放出笑容:“以前不喜欢上学,妈妈也不怪我。现在我自己主动要上学了,妈妈是不是很开心?” 他转过身,与他的妈妈面对面。 她眼眶中已经含着眼泪,嘴巴努力张了好几次,吐出了几个音节:“明……明……” 昨天之后,明雁发现自己又能流出眼泪了。 此刻听到了四年多不曾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叫他的名字,虽然很模糊虽然不连贯,他却不受控制地埋到他妈妈的怀里痛哭起来。 明思听到动静,吓得立刻跑来:“怎么了?” 看到他的姑姑红着眼睛在哭,她怀里趴着的明雁更是哭得崩溃,放声大哭。 “明……明……”姑姑另一只手努力地想要去摸明雁的脑袋。 明思自己看得都快要哭了。 雁回_93 “生……生……” “妈妈,妈妈妈妈!!”明雁死死地拽着她妈妈的衣襟。 “明……明……生……生……生……日……” 最后一个字发音很不标准很模糊,他们却都听懂了。 明雁泣不成声。 明思边抽边说:“姑姑啊,今天我们明明十八岁了,您放心,他出国学校我给他联系,在外面他一定过得好好的!” 她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眼泪沿着脸颊不停地缓缓流下。 保姆阿姨端着三碗面走来,颇有感触道:“前几天夫人就盯着日历看了,昨晚就让我把她推到日历前看着不说话,可真没想到今天你们就回来了,可明明又要出国了。”说着说着她也抹了抹来吃面吧,吃了长寿面,长寿又快乐。” 明雁哭着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面,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 随后喂他妈妈吃。 饭后,他妈妈服了药照例要睡午觉了,她眷恋地看着明雁,手带着抚慰的味道,一直覆在他的手面上。 明雁陪在她床边,看着她慢慢睡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卫生间洗脸,这才敢拿下为了遮掩住伤口,一直反着戴的鸭舌帽。他这次没再看镜子中的自己,而是走出去轻声地找自己的护照,他记得放在一个小箱子里。当时他们搬家来这里时,家里的钱全充公了,他们带过来的也就是那些相册,他小时候得的证书与奖状,还有无数多的属于妈妈的奖杯。 曾经租屋太小,小到奖杯根本不够放时,明雁也不曾舍得抛弃过。如今终于可以住大一点的房子,他将它们全部放置在一个房间里,他走进去,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奖杯,仿佛还能看到他妈妈的当年。 另有一个书柜里是他父母从前的日记本。 他打开一本,看到第一页,呼吸便不畅起来。 他出生那日,爸爸的日记。 晚二十点十九分,我儿诞生,肖母,肤白眼大,重六斤六两,哭声响亮……今生最好的礼物。 他忍着心里一阵阵抽疼,放下日记本,迅速地去找自己护照,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就舍不得走了。 翻到自己的护照时,他不小心打开了旁边的一本小册子,他看过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人的名字,有些甚至很熟悉,均是南安市的一些大领导的名字,他皱着眉,一一看着那些名字。 是爸爸的笔迹。 为什么要记下那些名字?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那本小册子,与护照一起,放到了自己的背包里。 出来后,他又去看了很久睡着的妈妈,这才依依不舍地与明思一起离开。 去了一趟陈昭的大学,与她交代了一番。 陈昭知道明雁也许是出了什么事,但他不说,她也没问,只是握着他的双手:“早点回来啊明雁,我会帮你好好照顾阿姨的。” “我会早回来的。”明雁反握住陈昭的手。 陈昭在车后,挥着手,看着他们的车子离开,看了很久很久。 “想去哪里?”往回开的路上,明思问道。 “法国。” “为什么?” “签证拿得最快。” “……” 虽说明雁和他妈妈说出国是要继续上学,可明雁知道自己连初中文凭都没有,想上学并没有那么容易。 可他现在是想越早出去越好,到了那里一切都好说。 办签证、收拾行李等事都顺利地进行着。 明思的同学遍布全球,临出发前,早就确定了那边接明雁的人。 明雁的行李少得可怜,明思看着他背着大大的背包过关,终于明雁还是回了身,对他招了招手,这才慢慢消失在明思的视线内。 明思一阵不适应。明雁这个念头冒出得太快,走得也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反之他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女孩子,能让明雁反常成这样。 飞机上,明雁找到自己的位子,窗外恰好就是机翼,他拿出新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他想总得对粉丝们有个交代吧,他点开微博客户端,发微博,随后删客户端,最后关机。 宁休这几日一直联系不上明雁。一方面他很担心明雁,另一方面又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是否让明雁独自思考清楚更好? 这几日他总是睡不好。 睡前他坐在床上,惯性地拿来笔记本电脑,点进一个文件夹,是生日那天他照的。尽管那个装扮得十分漂亮的园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拍了数百张照片回来。好像这样,就能假装他陪明雁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他叹气,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习惯地点开明雁的微博,就在点开的瞬间,首页提醒有一条新微博。 他关注的对象只有一人而已。 没有想到这么巧,带着惊喜的,宁休赶紧点开了那条微博。 然后宁休呆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似乎很少有呆住这个动作。 已解约,归期未定。感谢你们。 配图是白色的机翼与天空。 只这么一句话,这样的语气,宁休便知道,明雁都记起来了。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些,也顾不得看评论里粉丝们的各类评论,他掀开被子,快速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飞也似的往停车场跑去。 随后一辆深灰色的车子从停车场内飞驰而出,往国际机场的方向快速驶去。 到了机场,他也顾不得被人认出来,直接往里跑去。无数的人认出了他,大多数却以为他只是在演戏,纷纷后退着找周遭的摄像机。宁休顾不上这些,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他在无数电影中演绎过的一幕,有一天,在他的现实生活中发生了。 雁回_94 此刻他才知道他演的戏有多差。 他曾经以为他身临其境了,他演到了极致。 直到自己真正经历了,他才明白其中的各种感受。 他直奔服务台,轻微地喘着气问:“最近的一班国际航班,是飞哪里?” 那位小姐见到是宁休,愣住了,傻了好久,才回过神:“最近的一班,半小时前已经起飞了,飞巴黎。下一班是一个多小时后!” 宁休得到了答案,他转身,靠着服务台喘着气。随后缓慢往前走去,抬头看着大大的显示牌,再也没有了南安→巴黎这项提示。 如同明雁走得太突然一样,他的解约消息也太突然。 他的粉丝们虽然常常抱怨公司的不公平对待,但真正解约这天,大家都懵了,尤其明雁的那句话:归期未定。 不到十分钟,明雁的这条微博便上了热门微博。 而此时,明雁所乘坐的飞机刚刚起飞,他戴着眼罩与耳机,吃了药,窝在座位上努力睡着。 万董随后用自己的私人微博转发了明雁那条微博,证实了明雁的确已解约的事实,并表示这是明雁个人意愿,双方和平解约,对于明雁的未来他也并不知情,只希望待明雁归来时还能有合作。 连公司boss都发话了,千万粉丝们才相信明雁是真的解约了。 开始时,大家都还期盼着明雁能够发条微博,聊一聊她最近的生活。可直到三个月都过去了,明雁的微博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人慢慢歇了下来。毕竟娱乐圈就是个更新换代极其快的地方。 《早爱你好》六月开始上映,主角乔文的风头完全被男二号安歌盖了过去,之前因为临时换角而起的风波就这样也被遮掩了去。人们仿佛都忘了当初对于这个漂亮男孩子的一切谩骂的语言,纷纷痴迷于他的美貌。 安歌填补了明雁的空白,俨然成为如今最红的偶像。愈来愈多的人说,安歌比当初的明雁还要红。明雁那些依然死守的死忠粉战斗力依然极强,与安歌的粉丝掐了许多天,不分上下。但却无法改变安歌越来越红的这个事实,并且越来越多从前明雁的粉丝,流向了安歌。 不同于明雁,安歌的红是实实在在的红。《早爱你好》之后又迅速接演了一部电影的男一号,还有两个签了三年的广告代言。 开始,明雁的死忠粉面对挑衅还能一战。 渐渐的,安歌越来越红,明雁的存在感越来越弱。他的粉丝们也不再愿意出去与人对话,只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默默地看着明雁过往的表演,静静地等着明雁回来。 虽然后来再没多少人记得他,也没多少人认为他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签证、航班等有轻微bug,一切以围绕剧情为主。 ☆、五十八 明思将车开进车库,拿着包开门下车,只见正对面那辆车也恰好有人开门下车。这辆车有些陌生,明思从前没有见过,怕是新的邻居,明思便多看了几眼。 待看到来人时,他脚步顿了下。 就在这顿住的瞬间,宁休已走到他面前。 明雁出去后没几天,明思不放心,忙完当时手头的工作,也请了几个月的假,跟去了法国,帮明雁安排好了一切,今早刚回来。 这未免也太巧了,明思心想。 “明雁是在巴黎吗?”宁休直接问他。 去巴黎找明雁的那天,他并不知情。明思是临时决定,走得急,也未跟明雁说,到了那边明雁的家中,才知道明雁出门买东西了。幸好房子是他同学的,给了他钥匙,他进去洗澡换了衣服后,明雁还没回来,他便去打开电视机看,结果一打开,是宁休的一部电影,正放到一半,显然是明雁看到一半关了的。 他当时没有意识到什么,便要换台,可后来当他发现那台连着电脑的电视机无论怎么放都只有宁休的电影时,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想起还在国内时所有不对劲的事,后来他关了电视,躺到床上睡觉,假装他什么都没发现。 此刻看到宁休这样,明思一阵气,他几乎已经确定宁休就是明雁说的那个人。而作为一个哥哥,自家弟弟怎么都是好的,自然是眼前这个人带坏了自己的弟弟,当下没好气道:“告诉你做什么?!” “他是不是四月十五号那晚十点三十五分的飞机?” 明思心中骂了一句,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却抬头看他,笑道:“是又如何?谁要求他一直待巴黎的?不能后来又去别的地方了啊?” “我总有办法找到他的。” “那你找去啊!”明思更气,这什么态度?威胁他?还怕了你不成?!他翻了个白眼往电梯走去。 “他好吗。”背后传来宁休的声音。 明思回头,看到宁休一脸既平静又镇定的样子,心想我好好的一个弟弟被你害得都逃出国了,你还在这儿镇定,他冷声道:“关你什么事!”抬脚走进电梯,赶紧摁了关门键。 明思从电梯出来,还是很生气,嘴里小声骂着,手伸进口袋里找钥匙,这时他家的门自动打开了,他吓得立刻贴到墙壁上,莫非有贼? “是我!”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 明思松了口气,蹿回来:“老爸,你来了也提前说一声啊!” 明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提前跟你说怎么说,你还在飞机上呢。” 明思知道自己这几个月在国外,荒废了工作,他理亏,“嘿嘿”笑了声便赶紧走进家中,钥匙和包扔到沙发上,他倒了一大杯水仰头喝,灌下一大杯才停下来,疑惑问道:“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啊?” 明沧长相很严肃,瞪了他一眼,明思立刻就站直了,他从小就怕他爸爸。 “明明怎么样了。”结果,他口中说出的却是这么一番话。 明思愣住了,他放下杯子,小声地掩饰道:“没有啊,您说什么呢……” 明沧坐到沙发上,抬头看他:“还想瞒我?我要不知道,能放你几个月的假?!” “嘿嘿。”明思傻傻地笑了笑,坐到他对面:“明明挺好的。” “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定,少说两三年吧。” 明沧点点头:“那个娱乐圈,离了最好。等明明回来,不管是继续上学还是工作,可千万离那些污糟地方远点儿。” 雁回_95 “老爸,您既然知道,怎么现在才……” 明沧看了他一眼:“你姑姑从小听话,你爷爷把她捧在手心里就怕化了。后来她要嫁那样的人,再不同意也让嫁了,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你真的以为我跟你爷爷那么狠心?前几年我们联系上过明明,他不愿见我们。你姑姑也不愿意看一眼你爷爷。” “姑姑她——”明思差点就要把真相说出口,姑姑连话都不能讲,怎么见你们?!但想到明雁叮嘱的话,还是闭了嘴。 好在明沧也没在意,他叹气道:“你爷爷那性子你也知道,犟的不行,结果全被你姑姑遗传了去。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服个软,我猜你跟你姑姑有联系吧?你想办法劝劝她,你爷爷岁数大了,她服个软不就什么都好了?” “好——”明思轻声应道。 “明明这几年过得苦,你姑姑啊遗传了你爷爷,结果倒好,又都被明明给遗传了去。你是哥哥,以后还要多照看着他。我们这些长辈终有一天也会老去,他能靠的只有你了。” “我知道的。” “罢了,听你说他都好我就放心了。”说着明沧起身:“我先回去了,记得跟你姑姑好好沟通。你爷爷如今身子也不大好了。” “好——”明思送他老爸出门,心中觉得十分苦涩。 “没事回来吃饭,你妈天天念叨你不爱回家。” “行,这周我就回去。” “别送了,司机就在楼下等我。”明沧挥了挥手,转身往电梯走去。 明思默默地看着他爸爸的背影,原来从前那样强大的老爸,也渐渐老了啊。老爸说的对,终有一天,他们也会老去的。 他关好门,背靠在门上,心间久久不能平静。爷爷觉得姑姑不愿服软,却根本不知姑姑连话都不能说了;明雁觉得爷爷嫌弃他们,却又不知老人的一片心。 唉!他叹气,所以才会有阴差阳错这种东西的存在吧。 宁休在明思走后,依然停在原地,久久不动。 不知多久之后,一辆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才回神,回身上了自己的车,开离这里。却突然不知自己应该去向哪里。 世界那样大,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世界那样大,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安心的地方何其困难。 世界却又这样小,仿佛眼中只能看到那么一两个人。 又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日子,只是车外的人们早已穿上夏装,宁休停在斑马线前等着红灯的时候,望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发呆。 绿灯亮起后,他踩下油门,到前方拐了个大弯,往东开去。 他回了久久未曾回过的老宅子,因不是节日,照例没有其他人,只除了在这里已经待了许多年看着宅子与花园子的阿姨与叔叔们,看门的宋叔看到他回来,笑得合不拢嘴,将院门打开,跟着他的车子往里跑。 其他阿姨们纷纷忙着给他做吃食,他的脚步却不受控制,他往后院的花园走去。快要走到的时候他停住脚步,他依稀记得许多年前就在这里,在这条走廊,在这个位置,他摸了摸才四五岁的明雁的脑袋,逗他说他头上有两个旋儿,是因为他是个笨孩子。 结果他就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回跑,然后被自己绊倒在地。 再然后明雁放声大哭。 他正要上前抱起他时,他的妈妈疾步走来抢先抱起他,哄着他往花园走去。 宁休还记得那天是他爷爷八十大寿,他静静地顺着明雁当年走过的印迹往花园走去。 他也不知为何这个场景他会记得那样清楚,也许当时的那个小不点太可爱了,小小的胖胖的软软的。宁休并不知道,他望着花园里的一株花淡淡地在笑。 宁休这几个月想了许多,作为一个拥有太多阅历与经历的已经三十三岁的成年人,他自是能够分辨喜欢与喜欢之间的区别。 但他并不能准确地鉴定他对明雁的感情,他甚至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那份感情。 看到明雁开心,他会由衷地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幸福。 看到明雁难过,他恨不得替明雁承担那一切。 别人都说如果这样,那便是爱情。 可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异性恋,他无法想象自己和一个男人恋爱,甚至有更深层次的肢体接触。他本质上,喜欢的还是女人。 他已经三十三岁了,已经走过了他人生的三分之一。这十几年,他演过无数爱情戏,最后他发现,爱情这个东西,他却是完全不了解。 吃了阿姨们精心准备的吃食,宁休回到自己的卧房。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转身从楼上走下来,走至一楼的接待厅,果然在里面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十多年前爷爷八十大寿那日的相册。 他记得当时曾有过一张所有宾客的合照。 他迅速翻开相册,在最后一页看到了那张照片。 意料之中的是他一眼看到了明雁,出乎意料的是明雁之所以那么明显,除了与他实在太可爱有关之外,他是被自己的爷爷抱在怀中的。 小小的一个人居然已经会对着镜头比V,笑得龇牙咧嘴,十分开心的模样。 宁休没忍住,笑出声。 笑着笑着他又渐渐收了笑,觉得自己实在很是怪异。他合起相册,摩挲着相册的封面,将它放回原处,转身要出去。走到门前,手旋上门把手的时候,到底又退了回来,再次拿出那本相册,翻至最后,抽出那张照片,这才安静地关门离开。 ☆、外篇一·心 又是一次拍摄结束,宁休从国外回来,他没让李欢心与他一起回来,而是自己拉着箱子回到住处。其实这栋楼的这个单元房子,全部都是他的,为了保证完全的私密性。 在输入单元门密码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天气热,手心有些微的汗,他摁错了密码。他切换到指纹模式,打算直接验了指纹进楼。就在他切换的瞬间,想要按上拇指的时候,他看到了显示屏上显示第二次密码错误。 这个密码锁显示的错误数是累计的,也就是说从开始到现在,只有两次输入错误。宁休以往并不用密码模式,后来为了方便明雁过来,才暂时换成了密码模式。可见,除了这一次,还有一次,也有人在这里输错密码过。 那会是谁? 不可能是何元或者何临轩,他们均有指纹存档在此,也不可能是李欢心,她有钥匙。而他这里,基本很少会有人来。 宁休直接点进去,查找输入历史。找到了输错的那一次,是过年期间的某天。 雁回_96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猜到是谁了。 当下就有些急切起来,他拉着箱子直接走进,关好门,乘电梯上去调录像。 找到了当天的录像,他连鞋都没换,衣服外套也没脱,箱子还摆在门口。他坐在那个放着许多显示屏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明雁站在单元门口输密码,因为着急输错了一次,再输一次,终于正确时他立即冲了进去。 后面一个女孩子趁门还没关上,也赶紧跟了进去,嘴动了动,口型看不清楚。但宁休想,她应该是在叫明雁吧。无数的显示屏,显示不同方位的录像。宁休看到明雁冲进去后,坐着电梯直达宁休住的这一层。 到了门口,他几乎已经快要走过去输密码了,手已伸出,但不知为何又收回了手,而是拿出手机打电话,似乎那个电话并没有接通,他皱着眉担心地再次打,第二个电话好像终于通了,他动着嘴巴在说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见明雁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始终在笑,直到挂了电话,他才收起笑容,顺着门直接瘫坐到了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宁休看得心里面一阵阵抽疼,就连接个电话,对面甚至看不到他,他都要这样逞强着假装自己很镇定。 屏幕中的他一直坐在那里,一直不动。 直到那个与他一起的女孩儿气喘吁吁地走来,靠近他,与他说话,他依然没有恢复。女孩儿坐到了地上陪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宽慰他,还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宁休看不下去了,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此时是十二月份,明雁已经离开八个月。这八个月内,他有机会找到明雁,也有冲动想要找到明雁。 可他毕竟不是十八岁,他三十三岁。他反复问自己,找到明雁后呢?找到明雁后,他要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明雁为什么要喜欢他,也不知道明雁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甚至直到前一刻,他都不相信,明雁是真的喜欢他。他以为明雁只是小孩子心性,没有真正长大,因为自己对他稍微好点儿,他才如此。 他想明雁不懂事,他不能不懂事。 可眼下,在看到那么多显示屏下着急、难受、失望的明雁时,宁休要承认,他很难受,并且比任何一次都难受。他不明白,这是不是表明他对明雁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他只知道,看到明雁难受,他真的也会很难受。 他深呼吸,往卫生间缓步走去。 他想起了那日是年初五,杨浅紫的婚礼,他其实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而是很享受与家人的团聚,就在那样的时刻,李欢心给他打来电话,说明雁担心他,找不到他,甚至找到了她那里去。 他当时并未有自责,自责自己出国后也未给明雁留联系方式,自责也未与明雁说一声,甚至让他误以为自己一直受杨浅紫影响。 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确十分混蛋。明雁才十八岁,过年期间,甚至生日还没有过。明雁是真的担心他,担心到特地去他家中找他,可是他呢? 他现在也想起当时屡屡给明雁打电话,明雁一次都未接听。当时只以为明雁太忙没有接到,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可笑。 在那么早的时候,明雁就把他放在了心中,不管是爱慕还是普通的敬佩,他都将他放在了心中,当做是重要的存在。反观他自己呢? 宁休本以为明雁走的那天已是最大的打击。 现在才发现,最大的打击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伤害了那个孩子纯粹的心。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宁休回神,拿出手机一看,是李欢心。 他接起来:“怎么了?” “宁哥啊,忘了告诉你了,今早杨浅紫那个小助理和我说,她怀孕了。” “你怎么和她的助理有联系?” “……呃,我,是她告诉我的,我早就不跟她联系了。” “以后不需要再联系。” “好的啦!怨我怨我,不该跟你提这事儿的。” “嗯。”宁休说着就打算挂了电话。 “宁哥——” “嗯?” 李欢心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她这阵子,每次到宁休家,总看到他在看明雁的演唱会,或者曾经比赛的视频,这让她觉得有些怪异,也有些担心宁休,尤其在明雁走之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但她又不好直接说出口,想了想她还是问道:“宁哥啊,明雁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宁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李欢心听到他的语气,其实已经觉得自己猜对了。 宁休似乎笑了笑,听起来是自嘲的笑,随后一句话都没说地挂了电话。 他往放置钢琴的房间走去,手从琴键上滑过,流水般的声音。 他想,只要明雁回来,他一定好好待他。 尽管他依然没有明白自己对于明雁的感情。 但是,只要他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个小外篇~~明明就快回来啦。 ☆、五十九 仅仅两年。 安歌已从默默无闻的小新人蹿升到最当红的小生列内,甚至是其中最红的那一个。不仅有长相,有人气,又有代表作品,凡是拍的电视剧,部部收视率均很高,电影虽才主演了一部,却已经是年度国内票房TOP3,另外还有无数多的广告代言。 而这年三月,国内一个十分有分量的叫做花漾的电影颁奖典礼,选择在春天,并且在南安举办。安歌饰演的角色早就入围,已有无数人预测,安歌怕是要成为最年轻的影帝了。因而虽然还是初春,南安的春光还未无限,却因这场盛事,因各位大牌明星的纷纷到来,本就热闹的南安似乎更加喧嚣起来。 尤其到颁奖典礼那日,走红毯时,红毯边的路人更是将气氛炒到最热,网络上更甚,许多不能到现场的粉丝,唯能看着现场的照片在刷屏。 就在这样满世界均是花漾的氛围中,微博上有条微博悄悄地被顶了起来。 博主是个粉丝才一百多人的普通人,在微博上激动写道:回国的飞机上,邻座坐了一个超级大帅哥,只可惜他一路戴着眼罩睡觉,都没法好好偷看整张脸。而且似乎有点高冷,都不敢搭讪呢。终于下飞机后鼓起勇气偷拍了几张,希望帅哥不要看到这条微博,笑。他好像托运了狗狗回国哦,看到他去拿航空箱了。真的好帅好帅。[花心] 雁回_97 博主一共发了四张照片。 图片上的男孩子个子很高,穿着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牛仔裤与黑色的浅口鞋子,戴着黑色墨镜,左手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头上反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第一张图是背影,男孩子背着大大的黑色双肩背包。 第二张图是侧面,他低着头正将自己的箱子取出来,修长又白皙的手指拉着黑色的拉杆箱,对比很鲜明。 第三张也是侧面,他一手拿着外套,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面前的自己的箱子。 最后一张,是正面,他笑着正边讲电话边往前走,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袖口回落,正好露出一节戴着手表的手腕,左手手臂上既搭着外套,手又拉着箱子,戴着墨镜的脸正看向另一个方向。他的笑容十分好看,微微露着白色牙齿,嘴角上翘出一个弧度,尽管只是一个微笑。 其实这条微博已经是前天发的了,只是直到今天才被人发现。 一开始只是博主的一两个朋友在评论,赞道果然好帅好帅。这条微博的第一条转发也是博主的朋友,今天刚转,她道:果然好帅,不过为什么总觉得长得很眼熟。 本只是一条很普通的微博,偏偏这位朋友粉丝特别多,她一转发,瞬间转发量就跟着多了起来。 清一色地都是夸帅,但这也只是小范围内传播而已。 直到傍晚花漾开始走红地毯了,有一个人直接道:这是明雁啊!!明雁!!!原博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 随即立即有人怀疑道:不会吧?感觉明雁没有这么高啊,虽然是有那么点像。 甚至还有人问:明雁是谁? 已经有人懒得去回答这些问明雁是谁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笃定这就是明雁,但也有很多人持怀疑态度。直到明雁的铁粉群出现,其中一个头头流泪道: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这是明雁,他右手手腕上一直有颗痣。明雁离开时刚过完18岁生日,自然会再长个子。这是我们的明雁啊! 于是转发与评论就疯狂地上涨,明雁的留守粉丝们都快疯了。快两年了,明雁再没有发过任何微博,她们几乎已经认为明雁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在这个关口,因为一个路人的普通的微博,她们看到了两年后的明雁,两年后变得更加耀眼的明雁。 思念成灾。 顷刻间,这些思念化作所有的评论与转发。 甚至不少路人搭个顺风车赞一句这男孩子真挺帅的。 在花漾走红毯的时候,在以安歌的粉丝为首的强大粉丝团们刷微博热门的时候。明雁的这条被偷拍的微博,愣是刷上了第一名。 众人认为这已是最高|潮了。待晚上19点颁奖典礼开播时,他们均以为这条微博总要下热门了吧。 结果沉寂了近两年的明雁的微博有了动静。 明雁转发了那条微博:可是我看到了。 显然这是回应那句“希望帅哥不要看到这条微博,笑”,带了点小幽默,而明雁的语气却十分镇定,甚至没有用一个表情。最重要的是,明雁本人承认了此人是他。 粉丝们高呼着萌萌的冷幽默,转移阵地,分分钟便把明雁那条新微博顶到了第一名。 所以这个世界,还是个看脸的世界。 明雁长得好看,尤其又是这样被偷拍的一点光环都没有的纯路人角度的照片,连这样拍都可以这样好看。许多人,以前了解明雁的,不了解明雁的,都纷纷去加了明雁的关注。 就在明雁发出这条微博的同时,花漾电影节正到了最佳男主角揭晓的时刻。颁奖嘉宾正是宁休。 似乎没有任何悬念,获得这个奖项的正是安歌。 宁休将奖杯交到他的手中,笑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绅士地往后站了几步,将位子留给安歌。 安歌的眼珠是灰蓝色的,十分漂亮。他今日穿了一身灰蓝色的丝绒西装,这样站在台上,在无数灯光的照射下,全身仿佛都在发光。 自出道以来,安歌的脾气便是出了名的不好。但不知为何,偏偏有许多人捧着他,渐渐地,他红了,这些往日遭人诟病的脾气与性格,似乎也成为了他的萌点,因此今日,他的得奖感言照例十分简短,倒是最后特别感谢了宁休,感谢他给自己颁了这个奖,他也会以宁休为榜样继续努力。 他这样性格的人,能说这样的话实属不易,台下一阵掌声。 宁休笑着鼓掌,随后与安歌一起走下舞台。 宁休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的座位自是全场最佳的位置。他坐下后,突然看到右边通道里,李欢心在那里拼命朝自己眨眼睛,似乎有什么急事。今年已经是李欢心跟着自己的第八年了,性子比起从前成熟了更多,他已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李欢心了,估计真的有大事。 正好此时正颁最佳女主角的奖,全场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他轻声地走出去,李欢心与他一起走出会场,还没等宁休说话,李欢心一把递过她手里的手机,估计看了太久,手机已自动黑屏。 宁休诧异地看着,这是李欢心的手机啊。 “快看啊宁哥!急死个人!!” 宁休拿来手机,点开Home键,滑开锁屏。当看到屏幕上的东西时,他身子微微僵了下。 可是我看到了。 李欢心见宁休一句话不说,着急道:“宁哥!这是明雁啊!明雁回来了!你看这是被人偷拍的照片!的的确确是他啊!宁——” 宁休将手机塞到她手中,他已经转身往停车场跑去。 “宁哥——”李欢心这才能说出未说完的话,望着宁休奔跑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视线里。李欢心笑了起来。当初明雁走得那样突然,虽然宁休从未提及过,但打死李欢心她都不相信,这件事与宁休无关。而这两年宁休偶尔的一些异样更是让她确信,此刻看到宁休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心间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不管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又到底是什么关系,总归明雁又回来了不是吗。 总归一切都会变好的,不是吗? 此刻小城明雁的家中,他的妈妈已经睡着,保姆阿姨也已回房休息。明雁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着平板电脑上的游戏,门响的时候,他那玩了好几天的关卡又没过,而生命次数已用光,他放下手里的电脑,回头看明思:“昭昭到家了?” “到了,你放心吧。我把她送到她家楼下的。” 明雁点点头,随后又笑道:“哥,其实你跟昭昭挺配啊,长相、家世都配,年纪也配,你刚好大她五岁。不过有一点不配,昭昭成绩太好,你成绩太差了。” “有你这么编排的吗?!”明思坐他身边,拿起水边喝边说:“那样的好姑娘不是给我这样的人糟蹋的。” 明雁想想也是,从小到大,明思的女朋友已经不知道能排多久了。便绕过了这个话题,而是道:“哥,你也快去睡吧。我还在调时差,还不困。”说完就听到一阵轻响,明雁立刻眼睛一亮,往后看去,一只很胖的萨摩耶正颠颠地往这儿跑,明雁伸手接住它,问它:“栩栩也有时差吗?怎么醒了呢。” 萨摩耶吐了吐舌头,然后就贴着明雁的脖子不动了。 已经第三天了,可明思还没适应,他不明白,世上怎么就有这么黏人的狗?! “这狗这么肥,你抱得动吗?” 雁回_98 “我们栩栩这不叫肥,这叫健康。”说着明雁又把那只萨摩耶往上抱了抱。 明思无言,一只狗,这叫的什么名字?栩栩?干脆叫蛐蛐得了。他只能接受自家弟弟的新爱好,试探地伸手摸了摸那只狗,还挺好摸,他问道:“是不是一个人在外面太无聊了,所以才想要养只狗?” “没啊。是我前男友的狗。分手后,他就留给我了。”明雁笑着边说,边蹭着怀里的狗。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明思差点摔了自己手里的杯子,咳得脸红脖子粗。 明雁好笑地看着他:“哥,你之前陪我待了几个月,应该看出来了呀。你放心,就谈了半个月,我就是想试试是不是真的开始喜欢男人了。后来两人性格不合,和平分手了。栩栩是恋爱第一天一起买的,分手后我舍不得,他就留给我啦。” 听明雁说得这样轻松,明思觉得自己太严肃并不好,况且这么一趟回来,他发现明雁变开朗了许多,前男友就前男友吧,毕竟是前了,况且只有半个月,他勉强自己接受,努力装作不在意道:“你开心就好。”并且心里居然隐隐觉得,只要不是宁休,是谁都好。 明雁暗笑,觉得他哥越来越可爱了。 他这几日的确心情好,毕竟回到了两年未曾回来过的家中,看到了妈妈、哥哥,还有昭昭,妈妈的身体又好了不少,胳膊已经能微微移动,医生都说未来也不是没有重新能够走路的可能。这瞬间,他觉得生活仿佛又充满了希望,虽然他还没有想好回来后到底要做什么。 因而即便是陈昭之前在微博上看到了他被偷拍的照片,撺掇他去回一个,他也去了,甚至没有过多的去思考后果与带来的影响。 回家的喜悦遮盖住了一切。 ☆、六十 明思喝完水便去睡觉了,家里小,虽说是三室一厅,其实三室除了明雁妈妈住的那间主卧还算宽敞,其他都是小的。保姆阿姨占了另外一间,剩下的一间并没有设做卧室,明雁回来后,明思临时买了张折叠床放里面。 回来后,明雁调时差,睡的时间基本是和明思错开的,因此倒也便宜。 待明思睡后,明雁又逗弄了会儿怀里的狗,看着它也慢慢睡着,将它轻轻地放到沙发上。他随意拿件外套穿上,拿起烟盒往楼下走去。 抽烟是在国外学会的,刚出去的时候,精神状态很差,渐渐就抽上了。最近半年,因为考虑回国,为了不影响妈妈,他已经努力在戒烟,可每天总要抽上一两根,他都是到楼下抽。 已是夜晚十一点多,小区里格外的安静,家家户户均已睡觉,几乎灯已经全都灭了。他用打火机点了烟,夜色中只有这么一小抹的光亮。烟抽到最末时,他看到远处有辆车开来,车灯的光在夜里未免太过亮,他眼睛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他掐了手中的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箱中,转身上楼。 往常三个小时的路程,宁休两个多小时便开到了。 当他将车子开进那个十分安静的小区时,他便发现这个小区已经睡着了。他开到明雁家楼下,打开车门下车,似乎可以闻到空气中有一丝烟的味道。他抬头看了看,明雁家的灯似乎亮了下便又灭了,随后再也没有亮起过。 他探身从车里拿出烟,点燃,靠着车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完,扔到不远处的垃圾箱中,随后坐回车子里面,倒车将车停在一旁的主道上,熄了火,关了灯,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才能够仔细地看一看那几张照片。不知看了多久,他轻声叹息,放下手机,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等待天明。 宁休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当他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时,才察觉到原来自己睡着了。他立刻睁开眼睛,想要直接去明雁家中,生怕再错过。却在试图打开车门的时候,看到了车前大概几十米处走来的一人一狗,然后他的动作便停滞了。 这条主道十分长,那人那狗远远跑来,身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在离宁休还很远的时候,他便认出了那个人。 真的长高了,随意地套了件黑风衣,内搭着一件暖白色的毛衣,脖子里绕了一圈蓝白条纹的羊毛围巾,手里拽着绳子,被绳子那端到处乱蹿明显十分兴奋的狗牵引着,跟着四处乱跑,眉目之间均是笑意。 有个早起上学的小女孩,牵着奶奶的手,似乎对那只狗十分有兴趣,停下脚步要去摸它,明雁拽着绳子不再让那只狗疯跑,那狗乖乖地任那个小姑娘抚摸。明雁看着那只狗,浅浅地笑,周身似乎都是暖意。 “哇,狗狗好可爱,哥哥,他叫什么名字呀?”小女孩抬头,乖乖地问明雁。 明雁笑着蹲下身,与她平视:“他叫栩栩。” “什么xu呀?” “栩栩如生的栩哦。” 小女孩瞪大眼睛:“可是我不认得呢。”说罢,委屈地回头看她奶奶:“奶奶,我不认得小狗狗的名字。” “囡囡乖,你才一年级,以后一定会认得的!”那位奶奶哄着小孙女。 明雁点头,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长发,宽慰道:“没错呢。” 那位奶奶拉着小女孩:“好了囡囡要去上学了,跟哥哥说再见。” 小女孩依依不舍地看向栩栩:“小狗狗再见哦,希望明天还能再见到你。” “这几天我跟栩栩早晨都会出来的。”明雁再摸了摸小女孩漂亮的头发,目送他们远去. 这才拉着栩栩往回走:“回家啦,晚上再带你出来玩。” 可栩栩作为一只外国狗,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好奇得很,不肯回去。明雁用力拽着绳子,好不容易将它拽到楼道口.门大敞,估计刚有人出来,他拉着栩栩要进去。 结果栩栩偏偏不愿往前挪一步。 明雁蹲下来:“栩栩乖,我们回家吃饭啊。” 栩栩伸着舌头,看着他,乖乖地笑,就是不愿意动一下。 明雁使劲各种办法都不行,他气笑了:“宝贝你这样可不行!”说着弯腰一把将它抱在怀里,转身往里走,栩栩在怀里不停折腾,明雁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再不听话就把你关进航空箱!” 在飞机上那段经历,对于外国狗栩栩来讲,简直是噩梦。一听到“航空箱”这三个字,它瞬间老实了,窝在明雁怀里再不乱动。 明雁得意地笑,这下终于听话了吧,掂了掂怀里的栩栩,他道:“宝贝,你怎么越来越重了,今天不给你吃饭了。” 栩栩委屈地呜咽了几声,明雁笑着往电梯走去,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明雁正低头看着怀里的栩栩。吓得立即连连说对不起,并抬起头,然后明雁就觉得时光停止了。面前的那张脸好熟悉,却又让他觉得无比遥远,明明知道不该靠近,却又不想移开双眼。 回来后的第三天,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那个人居然是宁休。 “明雁。” 宁休出声,叫了他的名字。 明雁的手早就不知不觉松开了,栩栩跳到了地上,贴着明雁的腿,仰头看着宁休,似乎有些戒备。听到宁休叫明雁的名字,栩栩也是知道主人名字的,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并蹭了蹭明雁。 “汪?”栩栩轻轻地叫了声,明雁终于回神,他收回视线,平静道:“好久不见。”实际他的手却抖得厉害,努力地拽着绳子不松开。 雁回_99 “我们谈谈好吗。”宁休倒是直接,不叙旧,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要谈谈。 明雁其实想说“不好”,可那声音就在他的耳旁,他就跟被蛊惑了一样,这两年在国外做好的全部心理建设都瓦解了,他应道:“好的。” 宁休的车就停在楼道外,和两年前他经常开的那辆车不一样,否则明雁早就认了出来。在国外的时候,明雁开车带栩栩出去,它都是坐副驾的,因而这会儿看到车,待宁休打开副驾门,它就跳了进去,伸着舌头歪头看着明雁,似乎在说:“快来呀!” “它倒聪明。”宁休笑着说。 明雁有些尴尬地“呵呵”笑着,然后走过去把栩栩抱下来,说道:“栩栩乖,先到后面坐一下。”宁休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明雁将栩栩放进去,它不解地“汪?”,明雁从身上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肉干,将袋子垫在座位上,肉干放在上面,他摸了摸栩栩的头:“快吃吧。” 外国狗栩栩顿时不再纠结于自己坐在哪里,低头开心地吃了起来。 明雁舒了口气,关上车门,自己坐到副驾。 宁休则是将车子开出了小区,明雁也没问是要开到哪里,就是手肘撑着车窗,托着下巴发呆。车里十分安静,不时能听到后座栩栩满足的进食声。 明雁以为自己在宁休眼中就如洪水般可怖,毕竟这两年他长大、成熟了不少,知道对于一个百分百直男来说,来自于同性的喜欢其实是一种困扰,甚至他们会感到恶心。这两年他不止一次后悔过当时的表白,但当时他忘记了一些事,那阵子又特别依赖宁休,以至于一时冲动就做了那样的事。 他以为这次回来后,他们再也不会私下见面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宁休居然主动来找他,虽然原因他还不清楚,但总归有些紧张。 他想,他的修行还不够。 宁休将车开到了小城的边界,那是一个小村子,停下来后,车外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从小到大,明雁都是在城里生活的,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他打开车门下车,深深吸了口气,感慨道:“这稻子长得真不错。” “这是麦子。”宁休从车上下来,在明雁身后说。 明雁又只能“呵呵”笑。 “一般六月的时候收割麦子,六月底插稻秧,十月的时候再收稻,十一月的时候再播麦。” “这样啊……”明雁心想,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何况知道了也会立即忘记的,却又觉得这样说对不起宁休的那番话,便又加道:“你懂的真多。” 宁休走至他身边,侧身看他:“这两年还好吗?” 明雁其实一路上都在想,宁休说要和他谈谈,这个谈谈,到底是谈什么?一路忐忑不安,现在宁休开口了,他心中石头往下落了点,微微低着头看着绿色的田地:“挺好的。” 宁休突然叹了口气:“当时你说完那些话,几天联系不上你,我以为你需要独自思考,我便没有打扰,打算一周后再找你好好谈一谈。” 明雁心想:来了来了,这个话题来了。 “谁料到你就直接解约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虽然有些晚,但是要和你说声抱歉。当时我太冲动,你都忘了吧。”明雁打断他的话,直接道歉。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再提起这些事了。 宁休的眼神却微微闪了一下,问道:“那现在呢?” “什么?”明雁不解道。 “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宁休静静地看着明雁。 “什,什么……”明雁猛地转身抬头看向他,被宁休认真又平静的眼神看得,心间猛地一跳,他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到麦田里。 宁休伸手拉住他,又问了一次:“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明雁十分无措。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宁休要问这样的问题,在这样他十分难堪的时刻。他刚回来第三天,好心情才维持了几十个小时而已,宁休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他脸上布满了不解与无措,甚至有一些浅淡的愤怒。 他都已经和他道歉了,也暗自发过誓再也不去叨扰他。为什么宁休却要这样。 “如果你还喜欢我,可以和我在一起试试看吗。” 明雁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恍惚间,好像听到宁休说了些太过虚幻的话,他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什么?” “如果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宁休依然看着他。 明雁听清了这句话,他一字一句问道:“你会怎么样。” “我会试着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看。” ☆、六十一 此时,明雁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时光停止,周遭一片静谧,仿佛都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呼吸声,以及宁休的呼吸声。 突然一阵狗叫打破了这片静谧,明雁猛地回神,往车子看过去,栩栩睡醒了,已经钻到了副驾上,试图通过那么一小片打开的车窗往外跳,无奈身子太肥,卡在了那里。明雁立即跑过去,心疼地打开车门,把它抱下来:“卡疼了怎么办啊宝贝。” 心中却暗暗感激外国狗,幸好有它,打破了那片尴尬。 栩栩身为一只外国狗,更加没有见过中国的村落与田地,兴奋地直接往前蹿,偏偏明雁没有拽住绳子,见狗就这么蹿了出去,他立刻跟过去。昨天刚给它洗过澡!栩栩跑着跑着就往人家田里钻,明雁更加担心,这要糟蹋了人家的庄稼该怎么办!他冲过去,一把揪住它的尾巴:“不许跑了!”顺势抓住绳子。 栩栩回身歪头看他:“汪?” “汪什么汪!老实着点!” “汪……”栩栩的耳朵动了动。 而宁休也已经跟着走了过来,他伸手:“给我吧。” 明雁低头,愣愣地就把绳子给宁休了。 就趁这间隙,栩栩蹿了出去,直接跳到了麦田中,并在里面打滚。这场面,明雁真的不忍心再看。 他也跳了下去,跑过去抱起栩栩往外走:“今晚回去就把你锁航空箱里头!” “汪汪……” 明雁回身看去,庄稼已经糟蹋了一片了,他气得只想揍怀里的小混蛋一顿。他腾出一只手从口袋中拿钱包,打算留下点钱,可找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以为只是出去散个步,压根没带钱包。他又郁卒起来,走到田边,宁休伸手接过栩栩,随后放到田垄上,伸手给明雁。 明雁愣愣地看着那只手。 雁回_100 “拉你上来。” 明雁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宁休伸出手拽住他的手,将他拖上来。栩栩一向不认生,此刻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乖乖地贴着宁休的腿吐着舌头,眼睛水灵灵地看着明雁,明雁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那个……能不能借些钱……”明雁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 宁休拿出钱包,递给他。 明雁接过钱包,从里面抽了几张大额的,又跳回田里,找了块石头,就在刚刚被糟蹋了的那一片,压住那几张钱,确定不会被风刮跑,才又跑回来,这次没再要宁休拉他,他自己走了上去,递还了钱包,小声道:“谢谢。” 见宁休没答他,他又道:“我们回去吧。” 可这样,宁休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 宁休这才开口:“你的答案呢?” 明雁没有想到他还能记得这茬,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又低下头:“可是为什么。”明明早就拒绝了的,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可怜他?可他不需要。 也许眼前的场景其实有些煞风景,甚至有些可笑。没有任何爱情剧中常见的浪漫场景,唯有一片绿色,还有混着泥土味道的青草香,在场的除了两个人以外还有一只在犯傻的大号萨摩耶。宁休今年三十五岁了,这两年他想了许多事情,既然人生已经过完了三分之一,为什么不能够试着去接受一些他过去认为不能够接受的。 而这三十多年来,他从未与谁表白过,当年与杨浅紫也是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以往的女朋友,更是主动向他靠拢而来。 他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两年了,他真的长高了许多,往常他看向自己时还需要仰头,现在只需稍稍微抬眼即可,身高相近了,但他知道很多东西都渐渐远了。他的性格,他的年纪,都已决定他几乎不会做表白这样的事。但他想到何元说的话,想到过去就存在在他们之间那十五岁的代沟。 如果这番表白,能够挽回两年前他所后悔的那些事,那么他愿意表白,哪怕千次万次。 明雁见宁休久久不说话,以为他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有些失望地收回眼神,想要拿回栩栩的绳子,回身上车。 却不防自己的手腕被宁休拉住。 他顿住,背对着宁休,听到宁休在他耳旁说:“这三十多年,我一直是一个异性恋,从我十五岁交第一个女朋友开始,一直是。那天你那么一说,我是懵住了。我想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会比较好,可你就那样走了。你走之后我想了很多,坦白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真的与一个男人恋爱,但是你是你,不是其他男人。看到你难过,我会难过;看到你开心,我会更开心。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这些。但你对于我始终是特殊的。这两年我有找到你的机会,我并没有去找。我想试着自己去明白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在我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你就回来了。” 明雁微微仰头,他怕自己会哭出来。 “你长高了,变得更加耀眼了。仅仅一张路人偷拍的照片都能那样上头条。你年轻,你有实力,你还有许多可能。昨晚我一直在你家楼下,我想到自己,比你大十五岁,很多你热衷的事情,我可能根本都不曾听起过。待你到了我这个岁数时,我却已经五十多了,也许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也许身材已经完全变样,也许会变得很丑。而你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因此我又犹豫起来。” 宁休轻声一笑:“我犹豫起来,是不是还是不要和你说这番话才比较好。可我一睁眼就看到了你,在清晨阳光下,会对着小女孩露出喜爱的笑容,对着一只萨摩耶露出宠爱的笑容,那样美好。随后,好像一切犹豫都没有了,我突然也想自私一次。明雁,这样一个有些自私的我,一个随时都会变老的我,你还会喜欢我、还会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明雁高高地仰着头,可眼泪还是不停往下掉。 他以为他和宁休将会做一辈子的陌生人了,他以为他和宁休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点了,他以为他和宁休只是两条双曲线了。 可是宁休却找到了他,还与他说了这些。 他的手腕还被宁休紧紧地攥着,他想松都松不开。栩栩静静地在一旁坐着,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可是——”不知多久,明雁终于出声,他已经努力抑制自己的眼泪,可是说出的话还是带着浓浓的哭腔,他抽了抽鼻子,哭道:“可是我配不上你。”宁休那样好看,性格那样好,笑起来那样温暖,演技那样好,那样那样的优秀,已经想起一切的他,怎么配得上他? 他用力想要甩开宁休的手,宁休却攥得愈加紧。 “告诉我,你还喜欢我吗。” 宁休的声音是那样温柔,明雁哭着回头冲他吼:“喜欢有用吗?!你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你早就拒绝过我了!” 虽然知道明雁在哭,但宁休记得明雁一直是不会流眼泪的。此刻见到明雁满脸的眼泪,哭得鼻子与眼睛全部都通红,他忍不住地心绞着难受,他往前走了走,攥住明雁的另一只手,与他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试一试。” “试到最后,你发现你还是没有办法喜欢男人,那我该怎么办?更何况,更何况,我早就配不上你了!”明雁试图往后缩。 宁休突然伸出一只手捏住明雁的下巴,俯身吻住他。 明雁彻底傻住,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这个吻,似乎很短,似乎又很长。 宁休离开他的嘴唇,看着他的眼睛:“你看,我可以。” “………………”明雁还没回神。 “你甚至连恋爱经验都没有过,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明雁终于回神,瘪着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他简直不敢相信,宁休吻了他,虽说之前有过一个只谈了半个月的前男友,但因为时间太短,除了牵手,什么都没做过,这是他的初吻,明雁觉得自己魔怔了。就在那个吻之前,他还能控制住自己不答应,并且想法设法地断了自己的念想,可他现在控制不住了,他发现他真的好喜欢宁休,喜欢到他不知道怎么办的地步。他以为这两年早就没了的那份喜欢,原来从未消失过,只是被他死死地压住了,并且越来越浓重。 宁休捏住他下巴的手指,往上移动,慢慢地揩去明雁脸上的眼泪。 明雁痴痴地看着面前宁休的脸,比想象中还要好看,他抽噎着道:“可是我配不上你,有一天你全都知道了,你会讨厌我你会——” “不会。”宁休打断他的话。 明雁哭出声。他想他就自我欺骗一下好不好,他真的特别特别想和宁休在一起,在经历了刚刚那几分钟以后。 他不想再错过了。 “明雁。”宁休又叫他的名字。 明雁看着他。 “愿意吗。”宁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明雁的眼睛哭得眯成了一条线,他胡乱地点着头,却是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宁休微微地笑了笑,倾身将明雁抱入怀中。他想,原来这就是和男人恋爱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甚至心间很熨帖,他舒了口气。 明雁却没有听到,他的头贴着宁休的胸口,他依然在哭。他觉得很丢脸,却控制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在每个人心中,他都是配不上自己爱的人的吧,无关年龄性别与阅历。 明天有事无法更新,后天6月15日恢复更新哦,大家周一再来看他们下面会怎么样。^^ ☆、六十二 雁回_101 “汪唔……” 栩栩本来贴着宁休的腿,此刻估计见两人都不说话了,尤其自家主人居然还在哭,他离开宁休的腿,走到明雁腿边,扒着他的裤子就要往他身上爬。明雁本来埋在宁休怀里哭,感觉到外国狗栩栩的攀爬,他才想起来自己在干吗。 他立即离开宁休的身体,低头看着栩栩:“宝贝要干什么呀?”声音还哑哑的,一听就是刚哭过。边说边伸出双手接过它,栩栩一下扑到他怀里。 宁休眼睁睁地看着那么胖的一只狗被明雁抱着,他不禁开口问道:“你一向这么对它吗?” “啊?”明雁的眼睛特别好,看起来十分水,抱着栩栩,迷茫地看着宁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抱着,还叫它宝贝?” “是啊,怎么了。”明雁还是不懂。 “没怎么。”宁休伸手:“我帮你抱吧,它太重了。” “没事,我习惯了,而且栩栩不让别人抱的,再说抱一会儿它就自己走路了。” 宁休见他这样说话,莫名心中有点不开心,但觉得自己不能跟一只狗一般见识,他依然伸出手:“试试。” 结果,栩栩居然让他抱了,在他怀里冲明雁开心地笑。 “……”明雁觉得有点受伤。 远处渐渐有人往这里走来,宁休看了看,问明雁:“我们回去吧?” “好啊……”明雁现在尚没有宁休与他在一起的实感,觉得好像还是两年前,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像朋友、像前辈与后辈一样相处。 宁休往车子走去,先将栩栩送到了车后座,再给明雁打开副驾的门,笑看着他。 明雁这下终于有了一点实感,因为他不敢看宁休的脸了,尤其是笑得那样好看的脸,埋头钻到了车中。 往回开的路上,明雁轻声问道:“你等会儿准备回去了吗?” 这两年,存心避开之前的种种,明雁几乎没关注过国内的娱乐圈,因此对于目前的风向也不太了解,但他想,宁休一定还是很红很厉害的。他想,这个时候,按照惯例,正是各大颁奖典礼各大热门电影上映的日子,宁休应该挺忙吧。 果然,宁休应道:“下午要回去。” 明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明明已经快两年没有见面了,明明之前也没有如何,偏偏今天见了一面,再分开就这样难受是怎么回事?明雁不想表现出来,他不想那样太过矫情。 恰好碰到红灯,宁休停下车,侧身看明雁,明雁微微低着头,不知看向哪里发着呆,明雁的侧面线条愈加明晰,比之两年前真的是愈加有吸引力,难怪几张偷拍的路人照都能红成那样。从一个专业演员的角度而言,明雁这张脸不上大银幕,真的是浪费了。 “怎么了?”明雁终于察觉到他的眼神,诧异地回头。 宁休笑着摇头:“你以前私下从来不穿黑色以外的颜色。”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而此刻作为男性的明雁内心深处在尴尬地笑,他出门只是随便套了件衣服,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十分不佳,他有些紧张地拽了拽自己的围巾,小声道:“就出门的时候随便套了件。没料到——”没料到会碰到你,不然一定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 “这样很好看,不用总是穿黑颜色。” 听到宁休夸他,明雁第一反应就是弯眼开心地笑了,看到宁休见他笑了,也好笑地笑了起来,他才又赶紧收回笑容,坐回去,继续佯装发呆。 宁休笑着踩下油门,驶过斑马线。 小城很小,车子很快便到了明雁家楼下。 明雁磨磨蹭蹭地不想下车,宁休停好车问他:“回来后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还没有。”明雁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今年投资了一部片子,有兴趣吗。” “……”明雁愣了愣。 “我是最大的投资方,你不用担心。” “可这不就是走关系了吗,不是对其他人很不公平?” “傻孩子。”宁休笑着伸手摸他的头:“这个世上没有百分百的公平,况且也是因为你有这个实力,我才会把那个角色给你,否则你与我再亲近,我也不会这样。公私不分的人、公私分得太清的人,都是不理智的人。公私结合好了,才是好事。” 因为“亲近”二字,明雁又有些飘飘然,他觉得自己一碰到宁休就会变得怪怪的,明明他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但他还是留着一分理智道:“可我并没有任何演戏的经验。” “一切都有我。” 明雁觉得过度依赖别人不是好事,这两年他也过得十分独立。可听到宁休这句话,他突然觉得心间好踏实。 “休息一阵,回南安吧。我让欢心做你的经纪人,什么公司都不签,想演戏就演,想出唱片就出,不受任何人的桎梏,好吗?”宁休微微低着头,有耐心地看着明雁。 明雁知道宁休是有自己的工作室的,他这样的说法,估计就是想直接自己带着他发展。明雁此刻很鄙视自己,但他真的好喜欢这样子的宁休,这样愿意照看他的宁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再过几天,他就二十岁了,还这样子地依赖一个人,真的好吗? 明明从前那么多年,他都是靠着自己过来的啊。 宁休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他手往下滑,滑至明雁的耳垂处,手感太好,他忍不住摸了摸:“这不羞耻,我有这个能力可以给你好一点的平台,为什么不可以呢?况且也仅此而已,剩下的依然靠你自己,演技好坏,都要靠你自己去琢磨。” 明雁觉得自己着魔了,他觉得宁休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他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反驳,也不想反驳,他点头:“好。” 两人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明雁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快十二点了,他依依不舍问道:“要回去了吗?” 宁休苦笑:“是。一周前就定好的一个会议,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啊!”听到宁休和他说对不起,明雁都快要惊呆了,甚至他其实压根不知道原因,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拒绝这三个字,宁休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 “后天还要去一趟日本,拍新广告。” “哦。”明雁点头,心想,宁休果然是和以前一样厉害。 “等我从日本回来,我来看你。” 明雁算了算,说道:“那时我可能已经回南安了。” “等我来接你。” 雁回_102 “不用啊,我跟我哥一起回。”明雁害怕麻烦宁休。 “等我来接你。”宁休又重复了一遍。 明雁这才察觉到,宁休对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这就是恋人与朋友的差别吗?他愣愣道:“哦。” “明明。” “嗯——啊?!”明雁应了声,才察觉到宁休刚叫他小名了,耳朵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的,像从前那样就好了。” “我——我尽量!”明雁感觉自己连话都说不好,磕磕碰碰的,着实着急。 宁休伸手:“给我你的手机。” 明雁恍惚想起几年前,他去敲宁休的房门,要电话号码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宁休。宁休存好号码,递还给他。 明雁知道宁休要回去了,心里十分难受。不见面也就罢了,一旦见了一面,一秒钟都不想分开,更何况宁休都说和他在一起试试了,他们现在甚至是恋人关系。明雁心思挺单纯,这么想,脸上不免就表现了出来。 宁休看着也有些不好受,他这也不是第一恋爱了,但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遇到自己也会控制不住情绪的情况,不免声音更加温和:“大概五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明雁眼圈儿还是红的,他看着宁休,使劲点头:“好的。” 宁休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明雁,我们已经错过两年了,这次我们一起,好好地走下去,好不好?” 明雁感觉自己又要哭了,他瘪着嘴说:“好。” “等你回来了,我给你做菠萝虾仁炒饭。” “好。” “别哭啊。”宁休伸手轻轻地抚了抚明雁的眼睑。 “没哭。”明雁瞪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倒真的没有掉下来。 “是,没哭。”宁休笑起来。 “你快回吧。”明雁催他。 “嗯。”宁休应道,又问他:“还有一周就是二十岁生日了,是整岁生日,想要怎么过?想要什么礼物?” “想和妈妈,还有你一起过。什么礼物都不要。” “好。”宁休应下:“一起过。” “嗯。”明雁拼命点头。 宁休走了。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明雁抱着栩栩,站在二楼的楼道窗户那里,目送着宁休的车子,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辆车,明雁才埋头在栩栩毛里揉了揉自己的脸,转身上楼回家。 上楼的时候,明雁都感觉自己的脚步是漂浮着的,这一切太像做梦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防线这么容易被击破,其实更没想到的是,宁休原来对他而言真的这样重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就真的住到了他的心里,躲得了一时,欺骗得了一时,可仅仅一面,就击溃了所有。 他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他见到了宁休,宁休不仅原谅了他当初的表白,还给他表了白,还说要和他在一起。他想,终归是好事吧。 ☆、六十三 明雁用钥匙打开家门,保姆阿姨正要来开门,见他回来,笑道:“明明,回来啦?” “嗯,我妈和我哥呢?”明雁边换鞋边往里看着,栩栩已经跳下来往客厅跑去。 “你哥他工作上有急事,八点多就回南安了。他让我告诉你,过几天来给你过生日。” “这么忙啊……”明雁说着,接过阿姨刚递给他的一杯水,走到客厅。 “在昭昭家吃过中饭了?” 听到这话,明雁一愣。难怪都没有打个电话问问他遛狗怎么溜没了,原来是以为他去了昭昭那里,这也好。他点头:“吃了,还有点饿呢。” 阿姨道:“你妈妈睡中觉了,我给你下碗鱼汤面去。” “好。”明雁笑道:“谢谢阿姨~” “哟,明明今天这么开心,一定是在昭昭家吃了什么好的。”阿姨笑着走去了厨房。 明雁往后一仰,倒在沙发里,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开始傻笑。 阿姨的面做得很快,明雁囫囵吞枣地吃完,便回小房间开电脑。这次也不必再有任何担心与忌讳,他直接去搜宁休这两年的新作品,并下载下来,顺便仔仔细细地看着与宁休相关的娱乐新闻。 这两年,宁休与往常无异,拍了两部片子,接的广告还是往年那几个,除了参加一些颁奖典礼,照例没再参加过任何综艺、娱乐节目,想想,宁休出道快20年了,似乎唯一参加的一次娱乐节目,便是明雁当年参赛的少年加油。 而如今,从去年开始,少年加油便已经停办了。 宣布停办的时候,电视台的一档娱乐节目还专门做了一期回顾。只可惜那期节目,基本没有明雁的画面,只有一闪而过的2秒钟,当时那期节目出来的时候,被许多明雁的粉丝声讨,却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明雁还不知道这些,他依然在寻找着宁休相关的新闻。看到一年前林清修宣布二人和平分手的消息,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其实后来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宁休和林清修怎么可能会真的在一起,林清修借此炒作罢了,虽然他很不满当时宁休对折林清修笑的样子,以及他让林清修亲了他的脸。 不过现在看来,事既已过去,他便放下了心。 只是他还看到了另外一条新闻,就最近新出现的。 杨浅紫离婚了。 雁回_103 过去两年内,杨浅紫因为怀孕生子,基本没有工作。而偏偏这两年,林清修势头越来越盛,甚至有部电影还入围了国外的一项大奖。往常并驾齐驱的两个人,如今就一个跑得越来越远,一个停滞不前,似乎再也追不上。 但杨浅紫嫁得好,又是因怀孕生子才顾不上工作的。所以当时并无人在意这些,反而纷纷祝福她。 谁料,杨浅紫孩子还没生下来。她丈夫被拍到了出轨,出轨对象还是圈内的一个二线女星。明雁不知道当时的场景,但据说闹得那是沸沸扬扬,各路人马混战其中。 好不容易歇下来,杨浅紫平安生下一个女儿。 就在今天,杨浅紫宣布离婚了。 明雁觉得这也太巧了,他刚开始关注国内娱乐圈,她就离婚了。不过看了现场照,杨浅紫这两年过得的确不太好。都说看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看气色就能看出,杨浅紫的气色特别差。 并且在现场,杨浅紫还表明会继续工作,女儿由自己的母亲帮忙带,她会为了孩子更加努力工作。有记者问她,复出后最想和谁合作。 她毫不犹豫:“宁休。” 记者问为什么。 她道:“从来没有合作过,很敬佩他,因此想要合作一次。” 明雁又撇了撇嘴,关了那个页面。 这两年内,娱乐圈几乎没有什么大事情,由于明雁是以宁休为轴心搜索的,看到的也只是这些内容。随后他想到了什么,他特地搜了桑言。 桑言越来越好看了啊,明雁看得心里默默惊叹,温润如玉,墨黑的头发、墨黑的眼眸,白皙的皮肤。和他的同□□人还有女儿一起去游乐园,被拍到了,他也只是微笑着挡住自己女儿的脸,看向镜头。 明雁觉得自己好羡慕。 他也希望有一天,他和宁休能够这样毫无忌惮 、毫不胆怯地面对所有眼神。 只是他们才刚开始而已,谁知道未来又会遇到什么。 明雁托着自己的脸,看着屏幕上宁休的照片,静静地发呆。 到了吗。 在路上,宁休收到了明雁的短信。 仅仅三个字,宁休却仿佛能够透过这三个字看到明雁那张有些期待又有些纠结的脸,似乎下定了决心才能发送这条短信。 他直接将电话打了回去。 明雁听到手机铃声,愣了下,放下胳膊,拿起一看,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滑开接听,小声道:“你到了吗。” “才一个小时。” “哦……”明雁觉得脸有些烧,原来宁休才离开了一个小时。他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切了? 宁休却笑了起来,轻松道:“我都不紧张,你这么紧张?” “我……就是有一点点紧张。” “都是第一次,一起努力。” “你不是第一次啊,我也……”明雁心想你根本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啊,他也不是啊,虽然当初只有半个多月,但毕竟也是半个多月。 结果宁休抢先道:“第一次和男人,我们都是第一次,所以你不用紧张。” 明雁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将自己那个半个月的恋情托盘而出了,便应道:“我会努力不紧张的……只是觉得有点不现实,好像做梦一样。” 宁休又笑了起来,随后两人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明雁放下手机,看着电脑屏幕发呆。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想到如今,居然也好几年了,而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跌宕起伏。他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也没想过在自己远走高飞再回来后,还能得到回应。 往常他觉得宁休是令人尊敬的前辈,样样优秀,样样值得他去学习。觉得宁休是那样遥不可及,只要能够做个朋友就很满足。现在却发现,他想得到更多的他。 明雁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怕,他害怕自己会越来越可怕。虽然宁休说过他会努力地试着和他在一起,但万一宁休就是没法与男人相恋,日后还会离开他,届时他又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他陷入了怪圈,双手捂脸,倒进了旁边的小沙发里。不愿再想,就这样能过几天便过几天吧。 他只想多和宁休亲近,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 当晚,忙完工作的明思,抽空与明雁视频。 一连上,他便笑道:“明明,我今天正巧遇到盛世娱乐的老总。跟他提了你,他说你要是有意向,现在就可以签约。”他说完见明雁愣了愣没说话,又补充道:“哥知道你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我这是擅作主张了,但其实我知道,你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况且当时你出去的时候,还有好多梦想没有完成不是吗?” 明雁愧疚死了,明思这样为他,但是实话还是要说的,他揉了揉自己额头开口道:“哥,我今天见了宁休了。” 明思本来懒懒地靠在床头的,听闻此话,立刻坐了起来,声音立刻也变得严肃起来:“见到他?怎么见的?他去找你了?!” “哥你别激动……是他来找我的,昨晚就来了,楼下等了一夜。” “一夜又怎么了?!”明思瞪着他:“他找你做什么了?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信!他大你一轮还多,哄你跟就跟哄傻子似的!” 明雁知道明思并不喜欢宁休,但他并不想瞒他,他有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哥,我暂时和他在一起了……” “什么?!!”明思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跟要吃人似的。 “就是这样……” “他人呢?!!和你在一起?!!!!” “没有,他回去了,他明早要去日本。” 明思直接下床穿衣服:“我去找他去!!!” “你别呀!”明雁也站了起来,满脸急躁。 “明明,你喜欢男的,哥我不反对。但不能是那个宁休!他不是什么好人!前阵子还跟那个林清修纠缠不休,这事儿你不知道吧?!这样的人,能真心对你?你出国两年,他有担心过又关心过你到底去了哪里吗?!你先回来,他就巴巴地找上门,还能查出你家住哪儿?这样一个人,你不觉得太可怕?”明思说了好长的一串。 明雁微微低着头,他都听进去了。其实宁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但他没办法,当宁休问他愿意不愿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完了,他小声道:“可是哥,我真的很喜欢他。”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的清晰。 雁回_104 明思顿住身子,良久长叹一口气,退回床边,无力地坐下:“行,那就这样吧。” “哥哥,对不起。” “傻啊,对不起我什么。” “我相信他是好人,相信他会对我好。” “但愿吧。” 明雁心中却觉得有些苦涩,这段恋情,第一个知道的人却是这样的反应。即便知道原因,他也很难释怀。他觉得前途似乎有些渺茫。 ☆、六十四 明雁放下手机,趴在桌上,看着新买回来的鱼缸和金鱼发呆,一共买了五条,两条红的,两条黑的,还有一条花的。他的眼珠子随着游来游去的金鱼转来转去,正看着,手机响,他拽过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这是回国新办的号码,想也知道几乎没人知道。 他犹豫了不到三秒便接了起来。 一个十分熟悉的笑着的女声传来:“猜猜我是谁?” 明雁浑身都轻松了下来,笑道:“欢心姐姐。” 李欢心笑得更欢畅:“当年没有白给糖你吃,还记得我。”接着又道:“我刚从宁哥那儿回来啦!” 一听到提起宁休,明雁就不知不觉地紧张,他应道:“啊——” “哟,我这还没说呢,就提了下那谁,你就紧张啦?”李欢心调侃道。 明雁尴尬地笑。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宁哥跟我说了接下来的打算,我先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存一下我的号码,等我陪宁哥从日本回来,他接你回南安了,我们再详谈!” “好的。” “行,那我就挂啦。明天还得早起赶飞机,你存一下我的号码哦。” “好的,谢谢欢心姐姐。” “哈哈,真是可爱死了。那天看照片,就发现你长高好多,可还是那么可爱那么帅呀!萌帅萌帅的!现在真想捏捏你的脸!” “……” “不逗你啦,那我挂了哦。” “欢心姐姐再见!”明雁恨不得赶紧挂了,有些招架不住。 结果李欢心临挂电话之际,又道:“小明雁啊,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宁哥的哦!”说完,李欢心赶紧挂了电话。 明雁愣愣地放下手机,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我明明20了啊,为什么还要叫我小明雁……” 宁休是早晨六点的飞机,明雁本想等到那会儿再睡。但可能因为陡然心愿完成,心思放下,他看电脑看着看着便趴在桌上睡着了。等早晨,栩栩在他脚边蹭他,他才迷迷糊糊地抬头,恰好保姆阿姨走进来,看到他昨晚就这么睡着了,出声道:“明明你咋就这样睡了啊?!冻着了怎么办?!天还凉,空调又没开!” “嗯?”明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阿姨,突然脑中一响,赶紧看手表,都早晨快八点了,他抓过手机,一看有一条短信:知道你在睡。我登机关机了,好好睡。 他有些沮丧,怎么就睡着了,怎么就错过了呢。 “怎么啦明明?”阿姨好奇得很。 “没怎么。”明雁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阿姨立即叫起来:“这是受凉了?我给你炖冰糖梨子水去!”说着转身就往厨房去。 明雁清了清嗓子,好像是有点冻着了。可他此刻心情实在有些好,并没有在意,起身就去洗漱,随后去看了看还没醒来的妈妈,吃了阿姨炖的糖水,带着栩栩出门跑步了。 宁休去了五天,明雁渐渐地将心态调整了过来。这五天里,他已经能够平静地去查看宁休相关的新闻。宁休回来前一天,他想到了自己的微博,登录了上去,结果手机客户端卡了好几秒,转发和评论太多了。他等了会儿,点进去看,发现了几条私信。因为他曾经将微博设置过,只有他关注的人可以给他发私信。 而他关注的人只有林清修、元酿和成风行。 这次发私信来的是两个人,元酿和成风行。 这两个人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元酿自是不必多说,成风行,他有点愧疚,当时为了逃避,他甚至没有和他道个别,成风行一直都是那样地照顾他。他点开了成风行发来的私信,除了两年前的私信,最近的一条便在自己转发微博的隔天,内容简单得很:回来了? 看似很中性的一句话,明雁知道他的性子,其实他一定是咬牙打下了这段话。 他回复道:回来了。 成风行秒回:号码给我。 明雁将号码发过去。 下一秒,成风行的电话就打来了。 明雁一接起来,他便冷笑道:“你这是度假完回来了?” “不是度假……” “明雁你行啊!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连我都没有说一声,你是从来没有把我当过朋友是吧?!” “不是的啊——” “那是什么?我当时还觉得纳闷,打电话说关机,发短信不回,发私信也不回。你就那样走了,是什么事情,你连句话都不给我?直接解约走人?我一丁点儿征兆都没有感受到!” “对不起。” “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就是有点心寒!我真心对待的朋友,却这个样子!” “当时,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雁回_105 “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应该和我说一声不是?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有什么事情,我不能帮你分担?” 明雁愧疚之余,却又十分的感动,除了亲人和宁休,没人对他这样好过。 “成风行,真的对不起,当时的确是有原因的。过几天我要回南安了,我当面和你说好吗。” “哼!!”成风行狠狠地发声。 听到这个语气助词,明雁知道,成风行已经不生气了。 “别生气了。”明雁将声音放软。 “我能不生气?!” “那我回去,你尽情打我骂我。” “我是那种人?!” “那你不要生气了!” 成风行在那边半天没有说话,估计在平复心情,最后声音放低道:“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是下周。” “我等着你!”成风行咬牙道。 明雁知道成风行真的不生气了,也松下一口气,开玩笑道:“回去任你宰割!” “得了吧你!”成风行这下终于笑了出来:“赶紧回来!” 明雁刚挂了电话,正犹豫着元酿的私信应该怎么办,身后门响,他转身,看到阿姨进来,笑着递给他一张纸:“明明,你明天生日,我列了张菜谱单子,你快看看!看还差什么?”由于是整岁生日,阿姨不想随便应付,而且明雁的妈妈如今已能简单说些音节,手也能动,她也是希望好好热闹一场的。 况且这几日,明雁都与她说了未来的打算。她们都知道,过几天,明雁又要回南安了,因此格外看重这次生日,尽管并未有太多人来做客。阿姨前几天就已开始定菜谱,十分重视。 接过那张纸,明雁看了下,全是他爱吃的,当即笑道:“阿姨你弄得这样好,哪还有什么差的!” 阿姨笑得眼角都是皱纹,但看起来却格外温暖,她道:“那我就放心了,明天我早早起来,去买最新鲜的菜。” “好!” “那我接着忙活去。” 阿姨转身要走,明雁却突然想到了其他事,立即叫住她:“阿姨!” “怎么?” “阿姨,明天除了哥哥和昭昭要来,还有一个人。” “谁呀?” “暂时保密,到时给你惊喜,嘿嘿。” “行!那阿姨我等着你的惊喜!” 明雁笑着目送她走出去,回头看到桌上的日历,很快就是明天了。 宁休从机场出来,就要立即坐进车里时,瞥到李欢心在一边坏笑。 他难得一愣,明白了李欢心为什么要笑。他好像是太过急切了?从十五岁第一个女朋友起,宁休其实身边一直不缺人,毕竟硬件软件条件都太好。可现在他才想起,似乎这样的反应的确是第一次。 往常杨浅紫出去拍戏,一去便是几个月,他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该怎么过,依然怎么过,似乎从来没有特别想念或者思念过。这几日他在日本,心中却总是想着明雁,想他是否吃得好,是否睡得好,是否心情还不错,是否也在惦记着他。 当时不觉得,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何不可。 此刻突然想到,却觉得有些愣神。 他都三十五了好吗。 “宁哥?”李欢心见他发呆,叫他。 他扶着车门,装作什么都没有地道:“我先走,刘叔他很快就到了,送你回家。我大概三天后回来。” “好好好,放心吧老板!你放心地去给小朋友过生日去吧!”李欢心双手合十,做了个拜下去的姿势。 宁休好笑:“他都20了,不是小朋友了。” “那你箱子里装的那些是什么?只有对待小朋友,才会出远门也要带好吃的好看回来吧?” “……”宁休无话可说,后备箱中的两个大箱子里,的确都是衣服、吃的,以及一些零碎的有趣的小玩意儿。 “行了您快出发吧!” “好的,有急事联系我。” “ok,记得回来给我带蛋糕吃。” 宁休坐进车中,摇下车窗,笑道:“回来请你吃饭。”说罢,踩下油门,车子奔驰而去。 李欢心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感慨万千。 曾经她以为宁休和杨浅紫是怎么看怎么般配,也以此为爱情导向过。曾经她以为宁休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即便恋爱中也是清清淡淡。 谁能料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在日本再忙,也要抽出半天去买东西。以往宁休出去,也会给杨浅紫带礼物,但是那些东西不是限量的首饰,便是限量的包,或者鞋子衣服帽子,并且基本上都是李欢心去买的。可这次他竟然自己去买,还乐此不疲地逛了、挑选了一个下午,并不是一味地只进那几家店扫完就走。 李欢心想,那么这个是不是就是爱情了呢。 ☆、六十五 雁回_106 因是明雁的生日,陈昭早早就来帮忙了。她今年夏天本科即将毕业,下半年继续读硕士。四月正是修改论文的时候,倒还能抽出些空过来。明思则是要晚一些才能从南安赶过来。明雁坐在沙发上,陪她妈妈一起看电视。陈昭和阿姨一起在厨房,嫌他碍事,不许他靠近。 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不时看一看手机,生怕错过宁休的短信或者电话。 这么看着,就看到了微博手机客户端推送的最新一条新闻。 一般这种新闻,明雁真不爱看,毕竟两年前的阴影还在。但是今天,这新闻,有宁休的名字。他立即点进去看,是宁休在日本街头,被国内去旅游的网友偶遇,偷偷拍了照片。 明雁好笑,怎么最近,他们俩总是被偷拍。 就拍了一张,那网友也是个女孩儿,估计是个胆小的。 照片上,宁休正凝神看着路边一家小店里的东西,那家店是卖风铃的。各式各样的风铃,她也只拍了侧面。宁休套了件简单的风衣,十分干净利索,十分好看。明雁觉得自己又看傻了,他觉得这样花痴并不太好。 他点进去看网友评论,五花八门。 有问宁休旁边那女的是不是他新女友的,也有猜宁休逛风铃店是要做什么的,还有猜测这次宁休去日本的目的。 很快便有宁休粉丝驳斥道:那个女的是宁休的助理李欢心谢谢,已跟着他八年! 结果还有人不嫌事儿多道:跟了八年,女助理,啧啧。 不谈粉丝们多生气,明雁就气得不行,觉得简直是胡说八道! 明思早晨交代完工作,就立刻往小城赶,他爸也知道今天是明雁的生日,特地让他给带了个大红包过来给明雁,就当是明思给的。 在开至明雁家楼下停车时,明思还没打开车门,就见到相隔两个车位的地方,一人正下车,往后备箱去拿东西,一下搬出两个大箱子。明思冷笑,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宁休拿好箱子,回身,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他退了退,看清面前的人,微笑道:“好久不见。” “呵呵。”明思故意蔑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宁休,偏偏又不说话。 宁休笑着任他打量,也不说话。 “你行啊!”明思气到一定境界,其实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会对他好的。”宁休却张口就直奔主题。 “……”反倒噎得明思没话说起来。 “我们上去吧,他该等急了。” “谁跟你‘我们’?!!”明思不服。 “以后都是一家人,走吧。”宁休自如得很,还递给他一个箱子:“帮帮忙。”说完,率先拉着一个箱子走了。 明思倒傻眼了,他真没想到宁休脸皮能厚到这种地步啊,等于说他讽刺不成,还得帮忙拉箱子?电视里面的宁休,可不是这样儿的啊?! 听到门铃响,明雁立刻冲过去开门。 结果门打开,是明思。明雁脸上不免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明思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他让了让,宁休从身后走出来,笑着看明雁。 明雁眼睛猛地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宁休。 明思十分受打击,拉着箱子就进去了,他实在不爱看这场景。 “你来了啊。”明雁开口道。 “嗯。”宁休笑着点头。 明雁有些眼花,他觉得宁休实在太太太好看了,他让开身:“你快进来吧。”见宁休身后的箱子,讶异道:“没回家,直接从机场过来的?” “对。不过行李在欢心那里,这里面都是给你买的东西。” “这么多!”明雁瞪着眼前那个30寸的箱子,未免太大了。 “明思那里还有一个箱子。” “哇——”明雁小的时候,每次爸爸出差回来都给他带礼物。他拉过宁休手中的箱子:“你快换拖鞋。”等宁休换好了,他将箱子先拉到玄关处,拉住他的手腕,开心道:“带你看我妈妈。” 拉着宁休走到客厅中。 这两年,明雁的妈妈身体状况好了些,调养得还不错,脸上气色与发色都有了很大改善。虽然不复美貌,但如今看起来有种富态的宁静。 明雁是故意没有事先告诉宁休他妈妈的身体状况的,他想看宁休的真实态度,如果宁休露出嫌弃的表情,他想即便他再爱宁休,也得以妈妈为第一,毕竟爸爸已经不在了,妈妈还得靠他。 结果宁休却一点儿异色都没有,弯腰十分有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明雁的朋友。” 明澜子显然是认得宁休的,她眼珠子眨了眨,手动了动,开口道:“好——好——” 宁休笑道:“阿姨放心,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我都会照看着他的。一切都有我。” 明澜子似乎轻微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满的感激。她虽然不好动,也不好说话,但她心里明白,明雁以后若还要在娱乐圈发展,有宁休这样的前辈、朋友提点,会幸运很多。 明雁在一边看得十分感动,又十分幸福。觉得能够有这样一个男朋友,真是太好了。他不嫌弃自己生病的妈妈,还这么可亲地与她说话。 倒是明思看得牙都酸了。 他把手里的箱子推向明雁,出声道:“好了好了,明明给,他带来的,你去看看都给你买了些什么。” 明澜子也微微露出笑,看着明雁。 明雁“嘿嘿”笑着,拉上两个箱子一起回房间去看。明思看着背影心中暗暗叹气,想到罢了罢了,他开心就好,随后转身坐下陪着他姑姑说话。 明雁关上房门,两个箱子并排放,他一一打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有衣服,还有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款新出的一次成像的相机。 明雁好奇地拿起看:“我不怎么玩这个呀,完全不会用。” “只是觉得挺好看,很简单,相纸放进去就好。” 明雁笑着说:“是还挺好看的。”然后放一边,继续翻箱子里的东西,终于不负众望地翻到了一个风铃。用很漂亮的浅蓝色纸盒子装着,他有预感那个会是风铃,打开一看,果然是。风铃是琉璃的,带着浅浅的绿色,十分好看。明雁拿在手心里看了好久,他是蹲在地上翻箱子的,他抬头回身朝宁休笑:“这个,喜欢。” 雁回_107 宁休本来站着看他翻东西,此刻见到这个笑容。觉得自己脑袋空白了那么一下,随后便弯下身,去吻住明雁的嘴角。 明雁愣了愣,眼睛眨了眨。他其实并不会接吻。 宁休顺势也蹲下来,手托住明雁的下巴,舌头试图撬开明雁的牙齿。 明雁几乎没有任何抗拒,微微地张嘴。 陈昭被眼前的画面吓得转身贴在墙上只觉得呼吸不畅。幸好她动作轻,里面俩人又无暇顾及,才没被发现。她只是听说宁休也过来了,太过惊喜想要过来看一看,毕竟宁休于她而言,那简直是太遥远的存在了。 结果却—— 陈昭自然不会观念封建到不能接受这些,但毕竟这二十多年,她身边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的存在。简直是惊天霹雳,她怎么都无法想到明雁居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那个男人居然还是宁休。 她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疯狂。 宁休离开明雁的嘴唇,手却还托着明雁的下巴,宁休看着明雁的眼睛,他长长的睫毛间或眨一下。宁休只觉得那睫毛仿佛都能触到他的心房,这几日让他觉得他过去的三十多年似乎都是白过了。 “你会……觉得恶心吗。”明雁见宁休久久不说话,以为他在想什么,有些忐忑地问道。 “怎么会。”宁休轻声说,声音太过温柔。 明雁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并且很庆幸,宁休真的不会嫌弃他,不会嫌弃他的性别,不会嫌弃他是个男人。他撇了撇嘴,往前靠了靠,甩开宁休的手,将脑袋枕到宁休的肩膀上,却不说话。 “怎么了?”宁休侧头问他。 他轻轻地摇头。 宁休伸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笑道:“你这样和栩栩一个样,果然宠物都是随主人吗?” 明雁却贴得更紧。他觉得这样真的很好。就这样,就很好,就已足够。 晚餐十分丰盛,只是以往一向十分活跃的陈昭今日有些安静。但明雁并没有多想,他以为陈昭只是见到宁休有些紧张。尽管明思实在无法看顺眼宁休,碍于是明雁的生日,他便暂时放下“过节”,与宁休好好喝了一番。 晚饭后,阿姨拿出一个大蛋糕,是陈昭早晨特地订做的。 陈昭笑道:“早上我去定的时候,蛋糕师傅说这是今天第三个定的祝明雁生日快乐的蛋糕了。他把我当那些粉丝啦!” “不会吧?现在还有人为我这样?”明雁觉得他都两年未出现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当然有了!来来来,吹蜡烛,明思快去关了灯!” 陈昭插|上二十支蜡烛,一一点燃,客厅里就只有这么一小处光源。 陈昭带头唱了生日歌,拿着新买的那个卷轴相机道:“许愿许愿!我给你拍照!” 明雁本来不爱这些东西,可想想多年没正经过生日了,笑着真的闭眼,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望。陈昭笑着拍了下来,待灯打开后,明雁切蛋糕,第一块先给了他妈妈,他放到她面前:“给妈妈。” 明澜子眼中闪烁着些微的泪花,目不转睛地看着明雁,看着真的已经长大的明雁。 随后,明雁又将蛋糕分给各位,陈昭手中拿着相纸不停在甩,由于刚刚光线过暗。成相后,相纸上唯有蜡烛那块有微弱的光,以及光晕中闭眼微笑的明雁。 陈昭夸张道:“我这拍的有点太好了吧!明雁你看看,快发微博!” 明雁接过来看了看:“还好吧,太黑了啊。” 宁休伸手抽过去,看了道:“挺好的。”然后就趁着没有人在意这里,直接揣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明雁傻眼了,看着他。他笑:“放我钱包里。” 明雁感觉自己心脏又不太好了。 ☆、六十六 和往常一样,因为玩到太晚,明思送陈昭回家。 明雁刚想问宁休打算住哪里,他家里太小,一个小房间睡不下三个大男人。 保姆阿姨走来笑着问:“明明啊,宁休今晚住家里吗?” “家里太小了呀。”明雁也很苦恼。 宁休道:“我去酒店住吧。” “哎呀,这怎么行。”阿姨不太愿意,毕竟来者是客。 明雁却觉得挺好的,他立即道:“阿姨没关系啦,他又不是外人,家里实在小,挤着睡也难受,就让他去酒店住吧。” 阿姨想了想:“要不明明你和他一起住酒店啊?”到底是客人,不好让人家一个人住酒店不是? 明雁一愣。 他还没有准备好在那种暧昧的环境下与宁休独处啊,宁休却已经接道:“挺好的。” “……” 最终明雁又去看了次已睡着的他的妈妈,收拾了换洗的衣服,跟宁休一起去了酒店。家里难得来次客人,尤其又是宁休这样的客人,阿姨还特地将他们送到楼下,千叮咛万嘱咐明雁要照顾好宁休。 明雁内心深处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其实从前两人又不是没有一个屋檐下住过,明雁从前就经常留宿在宁休那里,尤其那阵子犯病的时候,他甚至和宁休睡在一张床上。 但如今毕竟与当时不同,他们现在可是那样的关系。 明雁一路忐忑,一字不发。 宁休停下车等红灯的时候,回身看他,见他皱着眉,紧紧抱着怀里自己的背包,看着前方发呆。 “明明?” 雁回_108 “嗯——啊?”明雁回神,回头看他,面目有点迷茫。 “想什么呢?”宁休伸手揪他的鼻子。 明雁被这亲昵的举动一刺激,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又要起来了。这几天他已经能够面对他已与宁休是恋人的事实,但当宁休真正对他对一些恋人才会做的动作时,他还是有些局促与紧张。 于是他的声音有些呆呆的:“没,没想什么啊!”总不能说,他脑袋中在想他们今晚是不是要睡一张床吧? 宁休笑着收回手,正好绿灯亮起,他又将车子开了出去。 小城西边有家挺有特色的酒店,宁休来前就让李欢心帮他订好了,也事先说明了他特殊的身份,因此办入住手续的时候一切都好。 前台的女孩儿已经够镇定了,面上的笑容灿烂得很,结果在看到宁休身后站着的人时,觉得自己嘴角怕是都要扯到耳朵下方了吧。 明雁察觉到那个女孩儿盯住自己的眼神,他便朝她笑了笑,然后戴好墨镜。 李欢心订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们会一起来,只订了一间。而恰巧此时除了这间再也没有其他空房。 女孩儿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生怕宁休会生气,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明星。结果宁休脾气好得很,温润道:“没关系。” “实在很抱歉宁先生!”女孩儿道歉,办好入住手续,递出房卡。 宁休拿在手中,回身看去,明雁正看着大堂角落里的一颗铁树发呆,他上前拉住他的手:“走了。” “哦哦——”明雁收回眼神,随着宁休一起往电梯走去。 前台的女孩儿差点没瘫倒在地。本来前台是有两个人的,恰巧另一个女孩儿去了洗手间,于是便留她一人在此。她心中默念道那个人是明雁吧?一定是明雁吧?早听说明雁老家是这里的,看来真的如此!以前就有小道消息说宁休与明雁关系很好,她还不信,现在是真信了!还有宁休拉住明雁手的那一幕,是不是太——她立即猛地摇头,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你怎么了?”此时另一个女孩儿回来了,见她这样,好奇道。 “没什么!” “宁休还没来吧?” “刚办好入住,去电梯了。” “不会吧?!!!”那女孩儿后悔死了。 “好啦,明早退房时还有机会看到的。” 女孩儿要哭了:“明早六点我就换班回去了啊!!!我真要哭死了!!!” 李欢心给宁休定的自然是套房,宁休刷好房卡后,侧身让明雁先进去,明雁摸到开关,打开灯。又走到衣柜前,从中拿出两个衣架,自己脱了外套挂好,另一个递给宁休:“挂衣服。” 宁休笑着接过去,脱了外套,与明雁的挂在一处,转身看着明雁。 明雁心里毛毛的,因紧张所致,又为了缓解紧张,语言方面的功能暂时有些缺失,他问道:“你怎么总是笑呀?” “唔,是啊为什么呢。”宁休却沉吟着,反问他。 “……” “你很紧张吗?”宁休问他。 “没,没有啊,为什么要紧张。”明雁故作镇定。 宁休又笑,捏捏他的脸:“去洗澡吧,我们早点睡。” 明雁点头,拿起带来的睡衣,迅速蹿去洗澡。 洗好后出来,他还有点紧张。可宁休却十分自然地也进去洗了,他说不上来心中是松了一口气呢,还是更加紧张了起来。他走到卧室中那唯一的大床旁,看了片刻,和以往一样,从左边爬了上去,拿着自己的手机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 虽拿着手机,却不知道应该看些什么。随后想到陈昭说她去订蛋糕的时候,居然还有其他人也定了祝他生日快乐的蛋糕,他登上了微博,果然无数多的生日祝福。他想怎么也得发条微博感谢大家,都两年了,还能记得他。 随后他便想到了陈昭拍的那张照片,可被宁休拿去了。 他记得宁休是说放钱包里,他立刻又跳下床去翻找宁休的钱包。他在宁休的外套口袋里刚刚摸到钱包时,身后响起宁休的声音:“怎么了?” 明雁一顿,突然想起,似乎乱翻别人的钱包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顿时害怕宁休生气起来,他惴惴地回头,结果看到的是裸|着上半身的宁休,他微微张着嘴,觉得自己彻底傻了。 他直愣愣地盯着宁休,的,身体。忘记了说话,手也松了,刚刚摸到的钱包又掉了回去。 宁休往前走了走:“找东西吗?” “我,我,找,找那张,照片——”明雁觉得自己的舌头在打结。 “照片?”宁休轻声反问道,走到自己衣服跟前,拿出钱包,递给明雁:“在里面。” 明雁接过钱包,眼睛依然直愣愣地看着宁休。 “明明?” “——!!”明雁终于回神,觉得自己简直丢人丢到了宇宙之外。他赶紧收回眼神,翻开钱包,看到自己那张照片果然被放在透明夹层里,他拿相机翻拍了一张,再也不敢看宁休,递还给他,小声道:“好了!”说完转身就往大床走去,立即爬上去,背对着宁休躺下,暗暗吸气。 大概就一分钟,明雁能够感受到床的另一边微微晃了晃,宁休越来越靠近他,他越来越紧张。 他深呼吸,手都有些颤抖,发微博,上传刚刚那张照片,配文字:谢谢你们。20岁的生日很快乐。 今天是他的生日,本就有很多人等着他的微博。此刻终于有微博刷了出来,评论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明雁点进去看评论,借此消除自己的紧张感,可待他真的似乎好像稍微平静些了时,宁休突然靠近他,在他耳畔说:“不要侧躺着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坐起来看。” 明雁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紧张,宁休的声音轻触他的耳朵,直达心房,他的手颤抖得有些厉害,手机直接跌到了床上。他微微侧身,正好与宁休对视。宁休本也是侧向他,在他耳畔说话。 此刻明雁便直接落入了宁休挡住的阴影中,仿佛被他抱在怀中。 明雁的眼中,宁休是逆着光的,身体四周有一圈浅浅的光晕。 明雁觉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他突然撑着身体微微坐起来,仰头去吻宁休。 宁休显然没有料到明雁会主动吻他,微微一愣,便化被动为主动。两人渐渐倒在床上,宁休半个身子几乎压在明雁身上,明雁心脏跳得极快,他眯着眼睛眷恋地看着宁休。明明正在一起,他为什么还是觉得十分十分的想念。 明雁的眼中有着水光,他突然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宁休却停止了那个吻,他双臂撑起自己的身体,低头看着陷在枕头里的明雁,看得十分仔细,看着晕黄灯光下被柔和了的明雁的脸庞。他突然又埋头下去,轻轻地亲了明雁的额头。这才翻身,从身边拿出来两只盒子。 雁回_109 明雁怔怔地看着。 宁休拿起其中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样式很简单,却十分好看的戒指,镶着几颗碎钻。宁休将盒子递到明雁的面前,明雁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他鼻子酸了起来,他知道戒指的含义,他不敢相信,他的眼中渐渐蓄满泪水。 “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第一天。想了很久到底应该给你送什么,想来想去却想不到。我年轻的时候演过许多爱情电影,其实我没有说情话的本事,甚至三十五年来几乎都没有说过。你说过你与我之间有五个代沟,我想你应该是和现在的孩子们一样,喜欢听些好听的话。可惜我不太会说,委屈你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虽然依然说不出太多好听的话,却想要让你明白,以后的日子我会给你所有我能给的。”宁休认真地看着明雁,娓娓道来。 明雁已经很没形象地躺在那里哭了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却顾不得形象了。 “你愿意未来的日子都与我一起度过吗?”宁休的声音轻柔又坚定。 明雁躺在那里不停点头,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休又拿出一条链子,穿过那只戒指,弯腰给明雁戴上。明雁怔怔地摸着那只戒指,宁休从另一只盒子中拿出另一只,与明雁的那只一模一样,他递给明雁,示意他给他戴上。 明雁抽噎着,见宁休直接伸出了右手,他疑惑地看他。 宁休笑道:“你还小,未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那样安全点。我无碍。” 明雁于是要戴在宁休的中指上,却被阻止,他又看向宁休。 宁休指了指右手的无名指:“这里。” 明雁惊地甚至忘记了哭。 宁休见他呆呆的样子,知道他太过惊讶,便伸出手引导着明雁给他自己戴上。宁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正反都看了番,笑道:“挺好。” 明雁翻身,将脸埋进枕头中,疯狂大哭。 宁休弯腰倾身,将他身子掰过来,小声许诺道:“我知道你很羡慕桑言,羡慕他可以那样与自己的恋人活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我不能保证你将来会比他幸福,毕竟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并不相同。但我能够保证,每一天,都会让你比前一天更加幸福、快乐。” 明雁觉得这是自己十四岁后,最幸福的一天。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迎面而来满满的幸福感,这让他既狂喜,又担忧,他害怕这样的幸福太过猛烈,猛烈到命运并不会让他长久地拥有。 可宁休的眼神是那样坚定,让他看着,看着,仿佛也能够相信起来。 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可以这样无穷无尽。 宁休贴着他的脸,吻他的双眼,宽慰道:“不要哭。” 不说还好,一说,明雁哭得更加厉害。 宁休一阵心疼,甚至有些无措,他道:“宝贝乖,别再哭了。”这句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三十五年间,从未用那两个字称呼过任何一个人,他觉得那两个词无比矫情,甚至肉麻。可就在刚刚,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那两个字就脱口而出。他想到此,有些无奈,有些自嘲,原来他宁休真的也有这一天,因为一个人就可以失去理智。原来往日的那些绅士做派,那样云淡风轻,也只不过是没有遇到真正的那个人罢了。 而明雁听到那个称呼,也愣住了。印象中,只有妈妈会这样叫他,可也仅仅是十四岁之前。 十四岁之后,噩梦便开始了。 他伸手,死死地抱住宁休。 何德何能,命运让他遇到宁休,还让宁休愿意和他在一起,愿意接受他,愿意对他好。 何德何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real甜吧哈哈。 今晚更晚了,端午假期要陪爸妈,所以不保证假日能更新,如果每晚十点还未更新,就说明当天不更了。端午后就恢复正常啦。 祝大家粽子节安康~~~ ☆、六十七 宁休一直轻轻地拍着明雁的肩膀,怀中抱着明雁。此刻宁休依然裸|着上半身,明雁却一丝旖旎的想法都没有,他只觉得幸福,心中十分的满足,没有丝毫的空落感。 待明雁终于不哭了之后,宁休又拿来一个扁形的包装得很好看的盒子,放到明雁面前。 “这又是什么。”明雁觉得宁休给他的惊喜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你十七岁的时候,我说过下一年还要给你过生日,礼物准备好了,你却走了。”宁休将它放到明雁的手中:“这是当时给你的礼物。” 明雁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宁休就能记得他说的话,有些吃惊。低头拆那个盒子,打开来看,是一张CD。他疑惑地抬头,宁休难得地笑得有点不太自信。甚至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他道:“回去听了就知道了。” 明雁是白羊座,天性性子有些急,现在不能听到,他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崩溃了。这么大的一份诱惑就摆在面前,他却听不到!他痛苦地皱着眉,真想现在就冲出去找台电脑,找个CD机。 但是宁休却抽走他手中的盒子,放到枕头旁,翻身又将他压了下去。 明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宁休,消失了的旖旎想法又回来了。睡衣能有多厚,他与宁休的肌肤之间,就隔着那薄薄的一层布料了,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对了。 宁休一只手臂撑着自己,另一只去摸了摸宁休额前的刘海,小声道:“回南安,带你去修头发。” “为,为什么。” “刘海太长,戳到眼睛了。”宁休特别有耐心地说道,随后又去描绘明雁的眼眶。 明雁又要哭了,为什么宁休这么镇定啊。他明明是个直男啊,为什么说压就压。 宁休描绘了会儿,低头改用嘴唇去描绘明雁的脸,明雁本就没有恋爱经验,接吻经验更不用说了,初出茅庐,被宁休吻得简直分不清东西南北。描绘完整张脸,宁休的嘴唇渐渐靠近明雁的嘴唇。 明雁眨眼看着宁休。 宁休将嘴唇印下去,印了一个吻,然后就在嘴唇之间,轻声呢喃:“宝贝,生日快乐。” 明雁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没有晕过去呢。 可很快他就没有闲情逸致想这些了,因为宁休随后的吻越来越激烈,激烈到他早已大脑一片空白,近似于晕倒。 就在明雁横下心,鼓起勇气想要自己解开自己睡衣扣子的时候,宁休却停住了,并且止住明雁的手。 明雁有些小受伤,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啊,宁休还是这样嫌弃他吗?脸上不免就带出了表情来。 宁休翻下身子,侧身将明雁拢到怀中,小声与他说:“不要怕,不是现在。”随后看到明雁的表情,笑道:“你的第一次,不想在这里,等我们回家。” 雁回_110 这话说得明雁浑身都红了。 什么“我们”,什么“回家”,什么“第一次”。 太羞耻了!! “我没有说什么啊!!”明雁赶紧反驳。 宁休又笑出了声,动了动胳膊,好让明雁躺得更舒服点,说道:“今天已经过去了。” 明雁转身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果然,零点一分了。 顿时心中感慨万千,他回身问道:“明年还给我过生日吗?” 宁休点头:“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都给你过,你,你妈妈,还有我。” “还有哥哥和昭昭,阿姨也要在!” “好~都在,都给你过。” 明雁听到宁休拖着声音哄自己,觉得自己幸福得都要变成泡沫了,没有任何言语再能表达他的一切情绪,他将头埋到宁休怀中,小声道:“我们睡吧。” “好~~”宁休又拖着声音与他说话。 卧室里只开着床头灯,在有些浅淡的灯光下,在宁休侧身的阴影中,明雁静静地笑了。 宁休似乎真的累了,明雁记得宁休之前说过大概今晚才能回南安,结果他中午就来到了这里,他想宁休一定是赶着回来的。 很快,宁休便真的睡着了。可是明雁却没有一丝睡意,待确认宁休已熟睡后,他悄悄地、轻轻地离开宁休的怀抱,撑着双手,稍稍坐起来些,无意识地便伸手摸自己脖子里被宁休新挂上的链子,他顺着链子一寸一寸地摸到那枚戒指,随后往右侧看去,宁休左侧睡着,手搭在被子上,无名指戒指上镶着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着温暖的光芒。 仅仅这样,明雁便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能量。 他摸出手机,继续打开微博。打开细细地看大家的评论,其中挑了几个人回复致谢,并转发出来。 粉丝们发现他一下回复了五六个人,惊喜之下,并没有人发现,明雁回复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头像或者ID均是宁休曾饰演过的角色,或者宁休粉丝们画的卡通头像。或许连明雁自己都没有发现,仅是他无意识下的举动。 明雁今日心情实在好,表达了谢意之后,索性回答起了粉丝们的问题。 有人问道明雁还会不会回娱乐圈,这条评论是除了祝他生日快乐外所获赞最多的,太多人想要知道。 明雁回复道:会,届时会告诉大家。[微笑] 又有人问明雁这两年在外开心不开心。 明雁也回复了:开心。也祝你开心。[微笑] 还有人问那张照片是谁拍的,以及是谁的钱包。 明雁难得卖萌:这个不能说。[嘘] 可以说,明雁过去那么久都从来没有卖过萌,也基本没用过表情。今日一用就用了这么多,大家激动得纷纷直呼好萌。 明雁又回道:你们更萌。[萌] 于是各路粉丝纷纷卖萌,明明是工作日的深夜,愣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过成了节假日版的夜晚。 直闹到夜里两点多,明雁才说一定要睡了,没再继续回复下去。 准备关客户端的时候,看到了好几天前就看到的元酿的私信,十分简单的一句话:你回来了。 与成风行一样,中性的句子。但明雁知道,意思完全不同。 他想了想,还是回道:是的,我回来了。 随后关机,静悄悄地掀开被子,走下床,拿起枕头旁的那只盒子,往卧室外走去,套房中总会有电脑的,明雁在一个小厅内找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走过去,将之打开,拿出那张CD放到电脑中,点开了播放器。 音符刚刚出现时,明雁就愣住了。 那是他过去经常在宁休家弹奏的那支曲子,那支他初中时自己作的曲子。 等到宁休的声音出现时,他的身体直接僵住。 宁休居然唱歌了,是他从未听过的词。这首歌的时间很短,大约两分钟。最末的时候,宁休笑着说:生日快乐,十八岁的明雁。 明雁觉得自己如今矫情得简直比女孩还要女孩,他又想哭了怎么办。十八岁的明雁,那个他曾认为除了十四岁便最糟糕的一个年纪,原来早早就有了这样一份祝福,却迟了两年到他手中。他反复循环着听那首歌,宁休的声音很好听,但实际宁休的五音的确不太好,唱得磕磕碰碰,但明雁却更加感动。 难怪宁休在将这份礼物给他的时候,笑得有点不自然。 三十多岁的宁休,为了他,居然也做了这样的傻事。明雁听着不停地傻笑。 那词想必也是宁休自己写的吧。 哎——明雁长长地叹气。 他拿起CD盒子认真地看着,昨日晚饭时,他的生日愿望便是妈妈身体健康,他与宁休能够永远幸福地在一起。这一刻,他希望命运能够永远眷顾他与宁休之间。 早晨明雁醒来时,睁眼就看到宁休侧身看他。见他醒了,宁休伸手揪他的鼻子:“昨晚不好好睡觉,在网上玩到那么晚。” 虽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温暖得很。 刚醒来就能看到这样的脸庞,听到这样的话语,明雁觉得简直是太好了。 他笑起来:“昨晚太开心了,睡不着。”然后往上爬了爬,贴过去看宁休手中的手机,嘴里念叨着:“你怎么知道我在网上玩——你居然也上微博啊!我看看叫什么,咦,这个名字居然很熟悉。” 宁休笑着放下手机,回身拽他起来:“起床,回你家。” 明雁想到再过几天又要去南安,没有太多时间陪妈妈,这才没有赖床,而是笑着爬了起来,待宁休下床时他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宁休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背我!” “好~~背你。”宁休背着他往卫生间走去。 明雁趴在他的肩膀上,觉得大概这个样子的才叫人生吧。 明雁生日后的第五天,他与宁休一同回到南安。 雁回_111 这次回来,他的行李比任何一次都多,装了好几个箱子。明思坚持要求明雁还住之前的房子,可碍于那两人实在处于热恋期分不开,明思只好无奈妥协,但表示那处房子依然是明雁的,宁休要是欺负了他,他尽管回去住。 宁休点头道:“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嘿嘿。”明雁点头傻笑。 明思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走。他才不想去宁休家。 李欢心笑道:“小明雁,你这哥哥挺可爱的啊。” “嗯,我哥哥人很好。”明雁这阵子是见人就笑,甜得不行。他说话的时候,宁休就在一旁静静地笑着看着。 李欢心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闪瞎眼了。她开始后悔她今天来这里。 宁休一手拉着一个箱子往里走去,剩下三个,明雁拿了两个,李欢心拉了一个。李欢心本试图再从明雁手中抢过一个,明雁不肯给:“欢心姐姐,你再比我大也是女孩子,要不是实在没手,那一个也不会给你拿的。” 其实李欢心拿着的已经是最小的那个箱子了。想她给宁休做助理,虽说没做过什么体力活、重活,但宁休出行,她往往帮着拿行李的,此刻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这么说,李欢心笑了:“小明雁太乖了。” “能不能不要说那个小字呀。” “哎哟我天,你如今真是太甜了!!”李欢心受不了地冲进去,嚷道:“宁哥啊,你快看好他,这太甜了,被抢走可怎么办!”也幸好这整个单元都是宁休的,没有外人,这么嚷嚷不怕被别人听见。 宁休摁了电梯键,回身笑看着明雁走进,居然点头附和道:“是要看紧了。” 明雁瞪大眼睛,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更害怕宁休被抢走好不好?! 待明雁走近了,宁休伸手摸了摸明雁的脑袋,朝李欢心道:“好了,不许逗我们明雁了,我们明雁长大了,不是小孩儿了。” “这就护上了!以后我是要做明雁的经纪人,万一哪处出了差错,宁哥你是不是就要灭了我呀。” “嗯。”宁休还是笑。 “压力好大呀!!!”李欢心伸手捂住双眼,表示无法再看下去,抢先走进已打开门的电梯中。 明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转身看宁休。 “进去吧。”宁休将箱子全送到电梯中,拉着明雁的手一起走进去。 没再管在场的那只单身女性。 电梯门缓缓关闭,遮住了里面那三张笑意盈盈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更新了。 ☆、六十八 自从明雁在微博上说过会回娱乐圈之后,他的粉丝们便每日翘首以盼地等着。这几日休整的同时,明雁也更多地去了解如今国内的娱乐圈。人气最高、发展得最好的无疑是安歌。真是样样在发展,并且发展得都很好。 明雁知道自己说起来挺有人气,粉丝挺多,这次回来后,在召回大部分老粉丝的同时,虽然也吸引了一大批新粉丝,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只有这所谓的空空的“人气”,人家安歌人气高,说到代表作,那可以列出一大排。 而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回望过去那两年,除了第一年拍了许多广告之外,第二年直接就消失在了大屏幕外,难为那些粉丝了。 所以这次要拍戏了,明雁拿出了十二分的细心与耐心去对待,尽管是宁休这样的自己人给他的机会。说到演技,过去在国内的时候,他曾连续上表演课上了大半年,虽一直没有实践过,但他对此还是有点信心的,更何况他整日钻研各样的电影,尤其宁休的电影看得最多,几乎每一部的台词他都能倒退如流。 这次回来后,宁休早早地就将剧本给了他看。 居然是古装戏。明雁饰演的是一个遗落在民间的皇室嫡系后代,正是国乱之时,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弟弟殊死拼杀。明雁看得津津有味,躺在沙发上,宁休往他嘴里喂葡萄。 “挺好看的啊。”明雁眼睛盯着手里的纸张:“剧本很流畅,故事虽平常,但也算有悬念,不落入俗套。我觉得挺适合我这样的新人的。”明雁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明白这样的剧本才适合第一次演戏的他。 “剧本好是其一,演员的号召,加之导演的拍摄,以及宣传。四者结合好了,这才会是一部成功的电影。” “所以呢?” 宁休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葡萄:“所以呢,虽然剧本不是上乘,但你要相信你自己,相信我,相信其他演员,相信导演与整个团队。这部剧会火。” “每年国内有那么多部电影上映,能火的又有多少呢。”明雁吃着葡萄,觉得宁休实在太自信了:“而且我一个小新人,谁会冲着我来看呢。” “你知道谁演宇文熙吗?” 宇文熙是剧中的那个弟弟,从小体弱多病,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明雁其实更喜欢这样的角色,不过想想他自己的演技,这样的角色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大的挑战,他摇头:“不知道啊。” “安歌。” “啊——”明雁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安歌时,他看向自己厌恶的眼神。但宁休显然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他只会认为安歌演技好、票房号召力高,才会寻来给他配戏吧。明雁觉得自己这样默默无闻的新人,让安歌来配戏会不会太过屈才?他疑问道:“安歌不是只演男主角吗?” “这个角色是他主动要演的。演惯了好人,总会想演坏人的。” 明雁对此没有再细说,他觉得安歌厌恶就厌恶吧,总归只是合作伙伴而已,他反是问道:“尚书大人谁演呀?” 宁休低头耐心地给他剥葡萄:“一个你很喜欢的人。” “我很喜欢的人?”明雁想了想,不会是宁休自己要演,给他惊喜吧,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你也要演啊?!” 宁休哭笑不得:“我是该高兴还是该高兴呢?但是,是桑言。” “啊?——”明雁也有点傻。 桑言演的戏,其实明雁没看过多少。但因为桑言个人方面的那些事,明雁很崇拜他,更何况据说桑言曾经也十分不容易,今天这个地位完全靠自己才得来。也很钦佩他的勇气,此刻听闻居然要一起演戏,傻了会儿就笑起来:“太好了!” “原来你还是更喜欢桑言一点。” “嘿嘿。”明雁放下剧本,一下坐起来,伸出双臂环住宁休,往他怀里钻,念道:“不是不是不是呀!——” 宁休笑着继续给他剥葡萄。觉得兴许,过去那么多年真的白过了。 电影开发布会那天,厅内挤满了各路记者。宁休一直有自己的工作室,从出道起他就从未签过任何演艺公司,只不过从前这个工作室只围着宁休转。这部电影早前就放话,是宁休工作室投资的第一部电影,而且早有内部消息说,今日会有惊喜。 雁回_112 因而今天来了许多人。比起那还不一定存在的惊喜,大家更好奇这部剧的男主角会是谁,往常不论什么电影,早早总有消息透露出来。唯独这次,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明雁并未与宁休一起来,明雁没想这么多,是宁休特地这样做。他很看重明雁的声誉,在明雁还没有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不会允许任何流言蜚语接近他。 李欢心与明雁一起来到休息室,推门进去前,李欢心转身,笑着看向明雁问道:“准备好了吗?” “嗯。” “紧张吗?” 明雁摇头。 “那么今天起,我们一起努力?” 明雁笑道:“好。” 李欢心笑着推开门,里面坐着的人闻声看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明雁第一眼看到的又是安歌,以及他身边那个中年经纪人。与两年多前一样,安歌还是那样好看,只是脸上的神色越发高傲起来。即便如此,在看到来人是明雁时,他眼中还是露出了几丝讶异,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低头继续看向自己的手机。 其他人,明雁便不认得了,他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桑言,有些失望。 李欢心明白他的心思,小声道:“桑言有事,兴许今天赶不过来了。”随后声音放大道:“明雁你刚回来,怕是许多人都不认得,来,我帮你介绍。” 在场的人都认得李欢心是谁,明雁虽说从前未见过,但也是知道的,此刻见李欢心是陪明雁过来的,心中便有了数。热忱地与明雁打招呼、握手,最后到安歌面前的时候,明雁主动道:“我认识安歌。” 安歌不防明雁会主动与他说话,嘴抿了抿。其实说来,当年那事并不能怪明雁,甚至完全不关明雁的事,明雁很无辜,甚至他也差点儿成了受害者。但就因为那晚他那一刻的善心,他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如今再多的人气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他的人生已经毁了。而人在失望、绝望时,总要找个迁怒的人或物,安歌也明白自己只是迁怒,但他就是没法在面对明雁时露出笑容。除了在戏中,在面对粉丝与大众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真正笑过。他看着明雁伸来的手,很高傲地伸出自己的手与之相握,点头道:“好久不见。”随后便收回手,继续看手机。 李欢心面上的笑容轻微地僵了僵,随后便朝明雁笑道:“坐着歇会儿吧。” 明雁点头,到另一边空着的沙发上坐着。李欢心出去上洗手间,明雁便自己在刷微博,自从生日那天之后,他喜欢上了这种可以直接与粉丝交流的方式。也或者是他如今心情每日都很好,才会有这样的兴致。 这会儿有粉丝问他在做什么,起床了没有。 他回道:起了,等会儿有惊喜给你们。[微笑] 最近明雁的微博经常上热门,此刻听说有惊喜,粉丝们的热情空前高涨。 在另一边也在刷微博的安歌,注意到热门微博里多了明雁,他点进去一看,看到了内容,随后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明雁,看到明雁笑着在手机上点来点去,想必是在回复。 两年多未见的明雁,除了长高变得更加英俊之外,安歌觉得他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此刻的明雁安静地坐在那里,周遭的气氛却和两年前的冷冽不同,而是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靠过去的温暖与甜腻。 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不再看向那里。 宁休正与导演、制片等人在另一间休息室,忽闻门声响,他应了声:“请进。” 李欢心推开门,先与陈导等人打了招呼,随后看向宁休,一看便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宁休道了声“失陪”,与她一起走出去。两人走进隔壁一间空房间,宁休问道:“怎么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明雁怎么了,但如果真的出了事,李欢心不会在这里,因而也有些好奇,到底怎么了。 “宁哥,安歌和明雁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怎么说?”宁休微微皱眉。他只知道,安歌的金主是缪柏言,很显然,缪柏言他并不放在眼里。但抛开这些都不谈,安歌算是一个好演员,也很有敬业精神,再加上其本身气质与这个角色的确相符,他才同意安歌饰演这个角色。 李欢心将刚刚的那几幕大概说了遍,道:“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总觉得怪怪的。” 宁休依然皱着眉,突然想起当年的那个晚上,何临轩是从缪柏言那里要回明雁的,而安歌金主又是缪柏言,这其中难道真有什么关联?他道:“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却是不能换人了。他们二人对手戏挺多,我没法天天去片场,到时你看着点。想来应该没事。” 李欢心点头:“我想着也是,安歌虽说傲了点,我瞧着本质还是挺好的。就是发现了这么个现象,不和你报备下,我难受。” 宁休这时才笑起来:“那再给你加百分之十的薪水。” “哇——老大你真是太太太好了!” “表现好呢,年底年终奖双倍。” 李欢心眼中都是星星:“老大你放心把明雁交给我!” 宁休笑着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快开始了,你去他那里吧。” 李欢心点头往明雁那里走去。其实薪水只是说来玩而已,跟着宁休这么多年,金钱方面,宁休从未亏待过他。坦白说,即便没有这些,李欢心也会好好照看明雁,兴许,这就是眼缘? 不过,李欢心想,这番话可不能同宁休说。不然他又会疑惑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明雁?”,那副样子,即便是他是她老板,她也想翻白眼。 休息室里明雁依然安静地坐着看手机,李欢心往他走去。今日这衣服又是宁休给他挑的,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与白衬衫,领带却是天空的那种蓝色,一眼看过去,实在清俊。 其实今日的发布会,宁休本不需要来,因他本就是幕后的投资商而已。今日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均是因为明雁。 发布会正式开始后,一行人缓缓走上舞台。 明雁作为主演走在最末一位,宁休就在他身后。临上台时,他突然回头看向宁休,小声道:“突然有点紧张。”两年多不曾面对过摄像头,尤其今天这样的情况,那样那样多的摄像头。 宁休伸手去理他那其实没有歪的领带:“不紧张,有我在呢。” 明雁深呼吸,然后点头中气十足道:“好!” 宁休笑起来,拍拍他:“去吧。” 明雁转身,作为主演的他,最后一个走上舞台。台下的众人望着舞台上走出的那个很是熟悉的人,一时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该有些什么表现才好了,现场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尚未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他。 明雁走至所有人的中心位置,面向台下安静了的众人,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 他笑着道:“大家好,我是明雁。” ☆、六十九 “大家好,我是明雁。” 雁回_113 宁休就站在舞台的边缘处,台下几乎没人能够看到他。他就站在这样的位置,看着20岁的明雁,穿着得体的西装,笑着对众人说这句话。他就站在这样的位置,看着20岁的更耀眼的明雁。这一刻,他突然莫名觉得感动,以及骄傲。 成年后第一次见到明雁时,他还只能站在露天的广场上,怯怯地对台下众人道“大家好,我是明雁”。 当年他初露锋芒时,却在舞台上,冷静自制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坚定又有所隐藏地告诉所有人“大家好,我是明雁”。 而此刻,20岁的他,不一样的他,独独属于他的他,已经能够这样笑得大气又温润。即便紧张,也能够自如地,不需要大声地,将这句话传送至每个人的耳中,告诉大家,他是明雁。 宁休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魔怔,但他甘之如饴。 他觉得明雁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站在最中心的位置,接受所有人的注视,甚至是仰视。而他,只需要站在那里,静静地耀眼着就好。 而稍后,片刻的安静之后,整个厅内终于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主持人笑着向台下众人宣布,明雁便是这部电影的主角。 这个事情也许对于明雁的粉丝而言是惊喜,但对于其他人而言绝对有点儿惊吓。从未有过任何演戏经验,还曾在娱乐圈消失了两年的人,突然回来便占领了微博高地,此刻居然独挑大梁演男一号,还是这样的一部剧,安歌、桑言都给他配戏的剧。实在是太过惊吓。 不过台下众人也在暗暗乐,对于看戏的他们,以及靠这些新闻吃饭的他们,当然是希望这些新闻出现得越多越好。 台上主持人不时与明雁对话,明雁也不见丝毫的紧张,谈话自如,面上始终带着一丝微笑。其他人都眼尖的发现明雁的气质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带着一丝冷冽的少年,而是真正已长大的满身暖意的青年,眉间带着很深刻的英气。这般看来,明雁的确挺适合这个角色。 这场发布会没有提问环节,待主持人将该说的说得差不多的时候,众人以为这便就结束了。谁知突然有人鼓掌,大家纷纷看过去,原来是宁休也走上了舞台。他的姿态就是完全的惬意了,随手接过话筒,站在明雁身边,朝台下众人笑道:“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过来。” 虽说宁休除了拍戏,很少出现在大众面前。但其实经常与之打交道的媒体都知道,宁休本人其实是很好相处的,没有那些所谓的大牌光环。当然这也不代表,他就很好接近。 宁休的位置永远都是那样,忽远忽近,你以为很亲切,触手可得,却发现原来离得很远。 但今日,宁休的笑容似乎十分真心,道谢也是实意。 这份真实,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我入行十七年,这是第一部完全由我投资,由我的工作室出品的电影。因此,它对于我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 明雁一听到宁休的话就不由自主地朝他看过去,看到他拿着话筒侃侃而谈,惬意又自如,心中满满的钦佩与爱意,他不知自己的要溢出来的爱意。而其他人都在听宁休讲话,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更何况明雁是侧脸看着宁休,自然无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是如何的。 倒是安歌,他站在宁休的左侧,朝宁休看的时候,他恰好看到了明雁。他微微一愣,明雁的眼神太过直白,直白到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意义。他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看宁休,再看了眼明雁,最后收回了眼神。 两年多不见,明雁变傻了。 发布会的末尾,宁休简单提了一下明雁将与他的工作室签约,便由主持人宣布了结束,没有给一丝众人们做出反应的机会。随后台上众人一起退场。 待休息室中大部分人打着招呼离去后,李欢心与明雁也准备离开,明雁转身看了看:“他呐?” “我们去车上等他。” “哦。”明雁扯了扯领带,笑得有点傻:“有点紧。欢心姐姐,我刚刚在台上其实可紧张了,这领带又打得太紧,有几个瞬间觉得自己都呼吸不畅了。” “是吗?我可一点儿没看出来,表现得很好。” “我牢记着你们的叮嘱呢,这次重新出发,丢人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他与李欢心说着闲话,悠闲地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他们走后,安歌从身后的那扇门中转出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想了想,转身从另一个方向往停车场走去。这个地方他来过多次,他记得那个方向也可以通往停车场,而宁休的车只要来这里,总是停在那处的。 他可不信,明雁与宁休是分开坐车的。 李欢心与明雁走到停车场后,她便开自己的车先走了。 明雁坐上宁休的车,百无聊赖地等着宁休来。等的时间有点儿长,他从车后座拿来一个圆形的铁盒子,打开随意拿出两个圆形的糖果放到嘴里。那是从前李欢心给他吃过的水果糖,之后他便喜欢上了这种糖果。 刚刚拿的两颗一颗是菠萝味,另一颗草莓味,在嘴里又酸又甜,好吃得紧。待这两颗糖果终于快消失在舌尖上时,宁休终于来了。他往车子走来,边走边解开衬衫的扣子,明雁摇下车窗,伸出脑袋,趴在车窗上歪着头:“怎么这么慢啊~~” 宁休笑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这什么坏习惯,危险。” “这儿又不是在马路上,怕什么呀。”明雁还是歪着头,仰着看宁休。 宁休闻到他嘴巴里甜腻的水果味,微微皱眉:“又吃那个糖了?” “对啊。”明雁看到宁休的眉头越皱越紧,立即道:“吃得不多!再说我都20了,不会再有蛀牙了!” “糖这些终归还是伤牙齿的——”宁休又要开始老生常谈。 “好了好了好了快上车回家,快快快!”明雁机智地赶紧打断他。 宁休无奈叹气,转身去了另一侧,开门上车。明雁关上车窗,系好安全带,回身看他:“不要皱眉啊,也不要怪欢心姐姐。我是20岁,不是10岁啊。这点自制能力还是有的。” 宁休看了看他手里的糖盒:“一天就能吃掉半盒,这叫自制能力——” 明雁立即扑过去亲他,堵住他的嘴,亲了会儿松开傻笑:“嘿嘿,回家。” 宁休哭笑不得,只得避过这事儿,倒车往外开去。 安歌往外走了走,看着开走的车。真没想到,明雁还真的和宁休在一起了。他觉得明雁可真傻,看着宁休的眼神,直白到如他这样不爱想太多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其他人要是看到了那还了得? 只希望宁休真能护住他一辈子,不然早晚得出事。 他并不讨厌明雁,尤其此时发现明雁居然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想了想又自嘲地笑,他担的是什么心,最起码人家宁休看起来也是真心待明雁。况且宁休本身品格很好。哪里像他,一团糟。 他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正发着呆,口袋中的手机响。 他拿出来一看,是陈叔的电话。 他接起来,听到对面的话,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点头,声音那是十分的无所谓:“那算了吧,生日而已,我去找朋友一起过。”随后便挂了电话,他望着面前空空的停车场,突然觉得心中空得很。 这几年,从最初的被迫、厌恶,到后面的逆来顺受、喜欢以及此刻快要到来的心灰意冷。他觉得自己也实在是恶心得很,并不比当年那晚的缪柏言高尚。 他恨死、恶心死了缪柏言,却又爱他爱到自己都觉得神经已错乱。 这一年缪柏言越来越少见他,找出一堆的理由,生日都不为他过了。他难道还不该死心吗,难道还需要自欺欺人下去吗? 缪柏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玩腻了就抛,永远有一堆的新人。 雁回_114 为什么他还不愿意醒过来呢? 回到家中的明雁,换了衣服冲了澡,便换了舒服的家居服去琴房弹琴。每天这个时候都是他的弹琴时间,宁休并不来打扰他。 待他弹了两个多小时后,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觉得肚子饿,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快到晚饭时了。抬脚往厨房走去,果然看到宁休在做饭,他就倚在厨房门口,肆无忌惮地看着宁休在忙碌。 而宁休丝毫不知。 待宁休忙完,转身看到门口杵着的明雁,倒真是稍微惊吓了会儿,随后便倒了杯水给他:“不弹了?” “不弹了。”明雁喝了口水,抬眼看宁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光看着宁休做饭的背影,他都能兴奋起来,他不小了,尤其这两年懂得了许多东西,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尤其与宁休确立关系后,其实他一直偷偷地在看某些片子,只是为了学习。他不觉得这事儿丢人,因为人伦之事也是大事。但他怕宁休被他吓到了。 做了三十多年直男的宁休,如今虽已在情感、精神上认同了他,但他不能确定,是否身体上也是。而于他而言,第一个正经恋爱对象就是男人,所以相反好接受得很。并且他一直认为光有精神恋爱是不够的,况且每日看着宁休那副身子,尤其睡觉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实在没法不起邪念啊。 可自从生日那天宁休稍微提了下这事儿外,之后竟是再也没有提起过。 他已经忍很久了。 他觉得自己真可怕。 “想什么呢?”宁休揪他的鼻子。 明雁胳膊迅速起了鸡皮疙瘩,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完蛋。就这么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闭眼就抱住宁休的腰。 宁休讶异道:“受委屈了?” “没有。”明雁窝在他的胸前,声音有点闷闷的。 “那怎么了?”宁休伸手抚摸他的脖颈。 明雁猛地抬头,看向宁休。 “……”宁休似是被他这突然的举动与眼神震慑住了,竟是没有说话。 明雁收回手臂,转而环住宁休的脖子,微微踮脚去吻住宁休的嘴。 ☆、七十 明雁的手臂环绕得很紧,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二人并未有过太多亲密的举动,即便亲吻,也是点到即止。可以说生日那天的举动,已是迄今为止最亲密的举动了。但明雁现在觉得十分不够。 宁休这样的天天在他面前,他只能看,却不好意思扑上去。他觉得有点难受。可真要扑上去,他又怕宁休厌恶他,毕竟太不矜持了。 可明雁想,面对自己的恋人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吧。因为爱才会有更加深入的想法呀。而且他还有一个不敢说出口的理由,多年前的小巷子和那间套房,是他的噩梦,他想早日忘却那些噩梦,却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和宁休提及,怕他厌恶,只能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只要早日与爱的人一起,就一定能忘记那些过往的黑暗。正所谓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他要想逃离那些恶梦,就一定要正面这件事。一味的逃避没有用。 但不管如何,明雁此刻暂时强迫忘记了那些心灵深处的黑色记忆,抱着宁休亲吻。而只要看着宁休的眼睛,明雁不知不觉间的确就能忘记那些糟心的事情。其实明雁吻技很差,甚至可以说毫无技术可言,有种横冲直撞的感觉。宁休突然伸手微微推开明雁,明雁颇受伤地看着他,以为他还是不能接受。 谁料紧接着宁休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本来宁休的后背靠着料理台,此刻宁休翻转过来,将明雁压在料理台上,明雁被吻得七荤八素之时,居然还能想到原来他身体的柔韧度还不错。 这次的吻从一开始便带上了与从前不一样的味道,明雁觉得自己直接要往云端飘了,毕竟他段位太低,他已经能够察觉到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发生了变化,浑身开始发热,尤其后来宁休渐渐不再亲吻他的嘴巴,而是去一点一点地亲咬着他的耳垂,明雁一个激灵,全身发软起来,差点儿身子就要往地上滑,宁休一把抱住他。 明雁眯着眼看着宁休,宁休也看着他,随后转身将煤气关了,抱起明雁就往卧室走去。 明雁被放到床上,宁休走过去拉起窗帘。他觉得全身都热得要命,可上衣是套头的,他想脱都难脱得很,正纠结着,宁休已经拉好窗帘回来了。他爬到床上,撑着右手,将明雁圈在下方,往下看着明雁。 “难受——”明雁小声嘟囔。 “哪里难受?”宁休也小声问道,声音简直太性感。 明雁感觉他的身子又是一软,他觉得下|身好难受,他自己伸手打算脱了衣服。宁休另一只手却阻止了他的手,随后他跪直在床上,伸手帮明雁脱掉了宽松的家居裤子,明雁觉得自己已快被看光了,下意识地并拢双腿要往侧转,并且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宁休却直接压了过来,压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叫他“小明雁”。 “我不小了,我20了。”明雁都快哭了,一直在他耳边吹气,他真的受不了了,谁料宁休紧接着又吻起他的耳垂、他的脖子,并且一只手沿着他的身体缓缓向下,快要触摸到那处时,明雁挣扎起来,甚至躲着要往另一侧转。 “怎么了。”宁休依旧在他耳边说话,阻止住他。 “丢脸——” “不丢脸啊。”宁休终于碰到了那处,其实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只是明雁并不知道那早就存在过的第一次。隔着仅存的那层布料触摸那里,明雁的身子就又是一抖,看着宁休的眼睛中真的出现了水汽。宁休慢慢地褪去了最后的那层布料,肌肤接触的瞬间,明雁终于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好了,他紧紧地闭上双眼,再也不敢看,有点后悔不该冲动了。 果然冲动容易出事,他怎么还这么容易冲动。 但接下来,他彻底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宁休的手实在太舒服了,手心温暖,又有一点点奇怪的冰凉感,明雁感觉自己大脑空白,全身的感觉都聚集到了那一点,直到最后仿佛眼前都是绚烂的烟花。他呆住了,原来这样就是那样吗。 他渐渐回神,看到宁休还在看着他,他不由自主地往宁休的左手看去,不看还好,一看“轰”地脑袋感觉又要爆炸了,立刻又闭上眼睛。 宁休笑着抽出纸巾擦了擦,随后往前移了移,躺下来陪明雁躺着,转身看着明雁,伸手把他抱到自己身上,再翻过身平躺着,明雁整个身子都趴在他的身上,他用另一只手安抚着明雁的后背,轻声问他:“怎么不睁眼呢。” “丢脸——”明雁觉得从厨房开始,他就一直在丢脸,他将脸埋在宁休怀中,声音闷闷的。 宁休见他额头上有汗,给他擦汗,问他:“舒服吗?” “不要说了——”明雁真想找地方把自己给埋了,随后他又有点不开心,怎么总是他被宁休迷得七荤八素的,宁休就没有被他迷过。他最近渐渐恢复本性,经常想到什么做什么,手直接就往宁休那里摸去,结果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他当下就沮丧了,所以说宁休果真对他的身体没有反应吗,还是宁休生理上还不能够接受男人。 他不死心地就坐起来,坐在宁休身上。 宁休见他坐起来,躺着疑惑问道:“怎么了?”然后就见明雁开始捣鼓他的某个部位,他微微愣了下。 只可惜,明雁折腾了好几分钟,那处还是反应不大。 明雁难受地翻身倒在床上,突然觉得好难受。 雁回_115 宁休坐起身,往他看去:“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不能够接受我?” “这话怎么说。” “你的身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被你一碰就能点着,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知道你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一个男人的身体,即便你心理强迫自己接受了,可你的身体还是不行。”明雁越说越绝望,他不是柏拉图,不需要精神恋爱。但这也并不表示他只需要肉体恋爱,他觉得身体与精神本就一体,当两人的二者都融合时,那才是真正的恋爱。他越想越悲戚:“如果你一直对我没有感觉,那怎么办?一天可以,一个月也行,也许一年也能忍,那十年,二十年,你一定会厌烦我的。”明雁越说越觉得可怕:“如果这样我们还不如分开还不如我从来没有开始过——”越说,偏得越厉害。 “你在胡说什么呢?”宁休拉住他的手,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明雁瘪着嘴回望他:“我说的没有错啊。” 宁休叹气:“这才好了几天,你又胡思乱想。我是那样的人吗?如果真的在乎这些,我会现在和你一起在这里吗。” “反正你总会嫌弃我的。”明雁低头小声地委屈着说,即便不是因为这事,以前的好多事知道了,宁休总会嫌弃他的,他心想。 “明雁,你长大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容易获得的东西——” 明雁打断他:“我一直知道!” “说了几句就生气。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和你还会遇到很多挫折与磨难,可如果今天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你就生气难过,那往后怎么办?我不怕那些,可如果某天你被击垮了,离开我,那我做的努力又有何用?” “可是这不是小事!”明雁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件事,事实就是不管他怎么折腾,宁休就是没反应,宁休就是排斥他的身体。 宁休无奈道:“我做了三十多年异性恋,总要让我慢慢来吧。我保证,我绝对会快一点改过来好不好?” 宁休的语气特别温柔。按理说来,一个异性恋,能做到这样真的已经很不错,毕竟才一个月还没到,如果此刻的明雁冷静下来,估计也能想通,可偏偏他现在有点儿想偏了。 “改不过来怎么办。”明雁小声道。 “未来还有那么多年,总能改过来吧?” “如果一直不可以,你会不会讨厌我。” 宁休反而笑了起来,他将自己的右手伸到明雁面前,又拉出明雁脖子里的戒指,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决心。” 明雁低头看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戒指,眼睛有点酸,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强人所难。宁休本来就比自己大那么多,接受新事物一定没有他快,此刻他又想到生日那天宁休给他戴上戒指时温柔的眉眼,他拽住宁休的手:“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厌烦我了,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 “不会的。”宁休伸手将明雁拉扯着坐起来,拢到自己怀中,让他坐在他的身上,亲着他的鼻尖。 “我说万一啊。” “不存在万一。”说罢,宁休又道:“走,我们吃饭去。”然后拉着明雁站起来,自己先走下床,背对着他道:“来。” 明雁趴到他背上,在他耳边说:“宁休你要快一点改好啊。我很冲动的,你再不改好,说不定哪天我就把你那什么了哼哼——” 宁休大笑出声,居然还会威胁他了?他以往觉得才十六岁的时候,明雁就够沉着冷静了,现在怎么越看越觉得明雁越活越过去呢,脾气说来就来,但你要说他脾气坏吧,说来就来,但是呢,说走又走了,特别好哄。他背着明雁往外走去,笑道:“宝贝呀,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呢。” 或许在每个人心中,爱人永远都是长不大需要照顾与保护的吧? 当然,宁休已顾不上这些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 其实男人又有何不同呢? 二人一起晚餐的时候,外界明雁已签约宁休工作室,并将出演其工作室独立打造的第一部电影男主角的消息已铺满各处。 明雁的粉丝们觉得苦尽甘来,这些都是明雁应得的,纷纷跑去明雁的微博道恭喜,原来这就是明雁说的惊喜! 果然很惊喜,演男主角就算了,还是电影的男主角。演电影的男主角就算了,还是宁休出品的电影的男主角。这些都算了,他还签了宁休的工作室。宁休是谁,宁休有多大的能耐,不需多言,大家都知道。 此刻粉丝们都处在一种狂喜的状态,明雁总算能好好地发展了。 成风行前几天就知道了这消息,明雁单独告诉了他,但也配合地装作才知道发微博恭喜明雁。元酿随后便转发了成风行这条微博,转发后,元酿看着手机有些不是滋味。他想,明雁应该是和宁休在一起了吧?当年明雁突然离开,他就猜到了原因,毕竟他无意中听到了他向宁休表白的话。如今既然回来了,又签了宁休的工作室,一定是在一起了。 他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虽然他知道明雁不是那种人,可此刻难免暗恨自己还不够强大,只能靠家里。如果他也能够像宁休那样厉害,会不会胜算大一点?谁都喜欢强大的人吧。 他暗暗叹气。 当时与明雁一起参加比赛的,还在娱乐圈混着的,几乎都祝贺了明雁。毕竟这个消息已经可以让大家预见到日后明雁的发达,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与明雁为伍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而除了这些人,安歌居然也发微博祝贺了。不过大家也未多想,毕竟他是那部电影的男二号,以后共事几个月,当然要关系好一点儿。更何况今日是安歌的生日,他的粉丝们并未在意这个插曲。 只有安歌自己明白这是为什么。以前他将对缪柏言的恨转移到了明雁身上,他其实和明雁一样大,只比他小一个多月。今天也是他20岁的生日,是他自从与缪柏言认识后,第一次他没有陪他过生日。他一个人坐在家中的窗台上喝红酒,觉得他想通了很多事。也许以后,他不会再将对缪柏言的恨转移到明雁身上了,毕竟他想离开缪柏言了。 以往缪柏言不让他走,拖着他、威胁他。可如今,只怕他走了,缪柏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吧。 安歌凉凉地笑着,将玻璃杯扔了出去,别墅外就是一个小花园,玻璃杯在夜色中微微闪了下光芒,很快便不见了。他跳下窗台,往卧室走去,开始收拾行李。这里是缪柏言给他的房子,虽然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可他不想要。 他想,是时候离开了。他不必再自欺欺人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梅雨季节,整日不是下雨就是闷闷的,于是我在夏天感冒了。 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的,明天不更新哦,这状态没法好好写。 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啊,这个季节最容易风热感冒了。 ☆、七十一 电影的拍摄一直很顺利,宁休的直觉是对的,明雁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演技不说绝好,但已能获得一致好评。拍摄其实也很辛苦,有时连夜地拍,每当这时宁休也总是在片场待着,只可惜其他人未察觉到这个时间点的巧合,只当宁休是来送夜宵的,随后陪大家待着。 众人心中纷纷觉得宁休脾气真好,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好接近。 只有安歌若有似无地笑了笑,看向宁休的眼睛微微眯着,尤其宁休右手上的戒指。兴许因为宁休实在不爱曝光,那日发布会他又仅是拿左手拿话筒,戒指上也没有似女明星们婚戒上鸽子蛋一样大的钻石,很低调的婚戒,很容易就让人忽视,所以很多人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宁休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如今在片场,尤其又是大半夜的,大家心思也不会在这上面。 因此似乎只有安歌一人发现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天拍一场水下戏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了明雁全身衣服都湿透之后,脖子里挂饰显露出的轮廓,戒指无疑。 雁回_116 不得不承认,安歌有点羡慕。 又是一天夜戏拍完,明雁有点困。他在卸妆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李欢心拿毛毯裹住他,小声道:“不要睡啦,就快好了,好了我们回家睡。” “啊?——”明雁睁眼,看到头上的假发就快拿下来了,他眯着又睡着了,李欢心无奈地伸手固定住他的头,好让化妆师卸妆。 化妆师也是宁休御用的,见状笑道:“明雁真是太可爱了,睡觉都这样可爱。” “那是。”李欢心觉得特自豪。 正说着,门被推开,李欢心回头一看:“宁哥你怎么来了?” “看你们还没好,过来瞧瞧。” “老大,就快好啦!”化妆师手麻利地终于取下假发,最后一个步骤也已完成,她回身收拾自己的行李箱,说道:“这下好啦,快把明雁带回去睡吧。” 李欢心自然明白自家老大来的目的,她道:“你也辛苦了,走走走我送你回家,明儿小陆来,你可以休息一天。” “哇这么好!”化妆师不会开车,自然乐得不用打车,毕竟这儿不好打车,况且又可以休息一天,自然开心不已,迅速收拾好就跟李欢心走了。 而明雁一直歪着头在睡,宁休来了都不知道。宁休看着卸了妆的他,眼下都有黑眼圈了,有些心疼,直叹气。实在很矛盾,又不能拘着他不让他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可这么一天天累下去,他看着着实心疼。想来想去,还是明雁的人生更加重要,他也只能一边看着陪着了。 他走上前,本打算静静地将明雁抱起来。可明雁还是醒了,睡眼惺忪地看到宁休,迷糊道:“你来了啊。” “嗯,咱们回家。” “嗯……”明雁放心地将头枕在宁休肩膀上,小声道:“我想栩栩了。”他们来时,因这里还没收拾好,当时并没有带栩栩过来。 此刻听明雁提及,宁休不免想到他一口一个“宝贝”叫着那只狗的样子。不过还是得接来,明雁喜欢那只狗喜欢得要命,这么困都能惦记着,他点头道:“明早我去接他回来好不好?” “好……”明雁说完,再没了声音,在宁休的怀抱中彻底睡熟了。 安歌发誓,他今天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已经回去了,车开到半路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了化妆室才回头拿,结果在走廊撞到了他们。 他的眼睛微微闪了闪,随后便平静道:“不好意思,东西落这儿了。回来拿。” 宁休点点头,依然紧紧抱着怀里的明雁。明雁则是睡得很熟,一点儿不知此时的场景。 “明天见。”宁休十分镇定,说完便绕过安歌走了。 安歌回身看着他们的背影,心跳还有些快。随后就笑了,明明是他们被他撞上了,该紧张的是他们吧,结果他在这里心跳加速。而那俩人,一个淡定的很,一个睡得甜的很。 宁休是笃定他不会说出去呢,还是太过自信,完全不担心这些。 安歌苦笑着进去拿好自己的东西,心想无论哪种情况,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雁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安歌对他不一样了。具体哪一天开始的,他不记得了。安歌看他的眼神不再那样冷冰冰了,甚至昨天开始主动与他搭话了,他坐在一边看台词的时候,安歌突然就坐到他身边,道:“我觉得你刚刚那场,看我的时候,眼神可以再凶狠、阴冷一点儿。” “啊?”明雁抬头,看到身边居然是安歌,愣了愣。 “就是和我对峙那一场。” 刚刚那个场景,明雁拍得不好。他长得太过正气,导演说他的眼神怎么都表现不对,让他再琢磨琢磨,休息片刻再拍。他自己也很沮丧,反复地看台词,琢磨着到底怎么样的眼神才算个事儿。随后安歌就来了,说到戏,他立刻便问道:“可是剧中我的性格就是比较正气的,即使与仇人对峙,也需要阴冷吗?” 安歌嗤笑:“谁说正义的人就不能阴冷地笑了?你这个角色就是外表正气,其实内心深处也有阴暗面的,从小被灌输自己亲爹亲娘被一刀斩断了的思想,一直勤学苦练,不论酷暑严冬。一心想着复仇,总算遇到仇人了,仇人还是那个鬼样子,这样的一个病态仇人,能不阴冷吗?” “可以吗?”明雁有些犹豫。 “等等你试试就知道了。” 明雁想着怎么样的眼神才是阴冷的眼神呢。 “你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很黑暗的事情吗?” “没有啊。”明雁摇头,随后微微垂下眼眸。那些埋藏在最深处的事情,怎么能说出口。 安歌笑道:“你可真幸福。” 明雁也扯了扯唇,没有多说什么。 再重拍那场戏时,安歌发现明雁真的可以表现出那种阴冷的眼神时,不禁暗暗称奇,明雁的天赋真好,这么快就给他琢磨出来了。导演也连连夸赞,明雁笑着借口去洗手间回身离开了。 走到洗手间,他关好门就放水,把自己的脸埋到水里。回国后,他就没再这样做过,全因过得太幸福。可刚刚安歌那么一提,他又不服输,便特地没有压制自己,真的想了些以前的事情,一想就收不住,想到那些人的话语、举动,想到身上的伤口,又想到自己的爸爸可能真的是被陷害——效果是出来了,个个都在夸演得好。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这些阴暗对自己的腐蚀。 他将脸全部都埋到了水中,临界点时抬头,总算舒了口气。 脸色虽苍白,还是浅淡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其实生活再幸福,也无法抹灭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些肮脏。那他唯有更努力一点,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能够面对过往的那些阴暗。 与安歌的关系便这样渐渐地好了起来,有次结束得早,安歌居然邀请明雁一起去吃饭。李欢心觉得明雁多交点朋友也好,况且这几个月她看在眼里,安歌对明雁也渐渐没了敌意,便鼓励明雁去。 明雁其实不爱交朋友,不然也不至于好几年了,就成风行一个朋友,还因为工作忙碌不大见面,尤其这几年成风行专注于主持,发展得越来越好。但人家都主动邀请了,他便坐上了安歌的车。 安歌的车是红色的法拉利。这个车太出名,明雁是认得的,但他其实不喜欢这样的车,觉得有点太高调。安歌捕捉到他的眼神,不在意笑道:“我就喜欢红颜色的车子,人生就这么长,赚钱就是为了花得爽。既然爽了,那就要买自己喜欢的啊。” 明雁觉得安歌说得挺有道理的,点头道:“是。” “你喜欢什么?”安歌问他。 明雁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真的没有太喜欢的东西。可能是从小家境导致,他从来不在意牌子、价格这些,因为大人们赋予的本来就是好东西,他也不需要去在意这些。后来过了几年苦日子,就更加不用在意了。如今日子好过了,虽是在浮躁的娱乐圈,但他还是不在意这些东西。在法国那两年,他开的也只不过是最普通、便宜的代步车。 “没有吗。”安歌见他不回答,觉得有些奇怪。 明雁笑了笑:“好像真的没有。但是挺喜欢钢琴和架子鼓的,如果金钱允许,想要尽可能买更好的。” 安歌静了静,绕过了这个话题。 安歌带明雁去的地方,是很多明星都爱去的餐厅,价钱和环境都很漂亮,但是安全性很高。两人下车往里走的时候,正好也有俩人往外走。 明雁并没有在意那俩人,只是好奇地看着里面大堂里的那个大鱼缸,里面许多许多的彩色鱼。所以等他发现安歌没有跟上来时,他都走过去好几步了,他愣了愣,回神,看到安歌还停在原地,他跑回去:“怎么了啊?” 然后才发现与他们面对面而出的那俩人居然也没动。 雁回_117 明雁打量了一下那俩人,觉得其中一个很像今年最新出的一个歌曲类选秀节目的亚军,另一个人他也觉得有点熟悉。 “缪先生好。”安歌出声打招呼。 缪柏言眼神有些复杂,但见安歌最终还是与他打招呼了,“嗯”了声这才揽着那个男孩子离开。至于明雁,他还真的没有看到。当年他也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明雁,只觉得长得好,当晚再见到于他而言更漂亮的安歌时,便将他忘到了西伯利亚去。 安歌静站在那里,脸色平静得很,他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的。但其实也不过如此。 “安歌。”明雁又叫了一声。 “没事。”安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率先走上前:“我们去吃饭。” “嗯。”明雁其实听到他叫那个人“缪先生”了,难怪他觉得眼熟,想必是缪柏舟的亲戚吧。他觉得这个世界,其实真的挺小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 ☆、七十二 晚上回去时,明雁将这事告诉了宁休。 宁休帮他给栩栩弄吃的,蹲着身子摸栩栩的脑袋,说道:“那个人是缪柏舟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前是安歌的金主。” “……”明雁的世界其实挺单纯的,虽然他遇到过那么多糟心的事,可反而因为这些,从小的家教使得他更向往干净一点儿的环境。但如今知道身边的人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还是觉得可怕,尤其是那样干净漂亮的安歌,每次看到安歌的眼眸,他都觉得像精灵。他小声问:“安歌是被迫的吗?” “是。” 明雁舒了口气:“今天那个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就是今年那个很火的唱歌比赛,第二名那个,叫什么我不记得了。所以安歌以后应该就安全了吧?” “嗯。”宁休弄好,站起来坐到明雁身边,摸摸他的脑袋:“这个圈子,每个人都有太多各式各样的事,超乎你想象的也很多。所以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可是安歌人很好,即使他之前的确被包养,我也不讨厌他。” “嗯。” 明雁往一边倒,倒到宁休膝盖上,又要睡着了,最近特别缺觉,他迷迷糊糊道:“明天桑言就要进组了,好期待。” “桑言是个很优秀的演员。与他对戏,能学到很多。” “安歌也教会了我很多,每个人身上都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东西,我要学的太多了——”明雁越说声音越小,直至睡着。 栩栩听不到主人声音了,歪头看过来:“汪——” “嘘。”宁休朝他竖起食指。 栩栩果然眨眨眼听话地不叫了。 宁休则笑着抱起明雁去浴室,给他洗了澡,换好睡衣,再抱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这才出来走到书房给缪柏舟打电话。 “缪柏言和安歌分开了。”宁休边说边看着自己右手上的戒指。 “两年,这次可真够久的。”对面的缪柏舟嘲弄道。 “我听临轩说你家那些人越来越不安生了。” “哼。”缪柏舟显然没放在眼中:“他们自以为筹码很大,实际不过跳梁小丑。” 宁休自然不愿管别人的家事,他只是担心好友被那一大家子联手起来整,因此但凡知道些什么,便告知他。两人从落地起就一起玩闹,三十多年的情谊了。 “倒是你,我还真没想到。”缪柏舟主动换了话题,问他:“你认真的?” “戒指你也笑过了,你说呢。” “看不出来啊宁休。”缪柏舟冷冰冰的声音故意表达出夸张的惊讶感,其实反而有些怪异,“那你父母能答应?” “不能答应也要答应。慢慢来吧。”宁休的声音依旧那样沉稳。 “我下个月回去,带他来家里玩。” 宁休应下,随后挂了电话,放下手机走出书房,栩栩就在门口待着,见他出来往他身上蹦。宁休摸着他的脑袋:“给你吃了,怎么还闹呢。”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跟明雁还真有点儿像。 明雁不困的时候,甜起来,比栩栩还闹腾,扑腾着往他背上跳,嚷着要背。然后宁休就背着他在家里一圈圈地转。宁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爱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爱到不顾性别与规矩,爱到觉得只能在家里背他陪他玩是委屈了他,爱到多想和他一起在外面的世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亲近地在一起,就像所有普通情侣那样。 缪柏舟有次好意提醒他,说明雁还小,未来无限可能,没准哪天玩够了就回去了。而他,已经这个岁数,折腾不起了。 他并未放在心中,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看中的人,相信明雁。 况且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失去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即便真的被玩,他也心甘情愿。 隔日在片场,明雁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他心心念念很久了的桑言。其实桑言有一点和宁休挺像的,那就是都很低调。不同的是,宁休从头到尾都是低调的,从生活到荧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而桑言不同,他的性格十分低调,却曾经做过许多不低调的事,而且桑言年轻的时候也只是一个男偶像,他也是慢慢成长的。 因此明雁格外钦佩桑言。那么多风光无限的事情之后,他居然还能低调至此,并且近几年连电影都很少拍了,大多拍一些配角。只是固定代言的那几个品牌,依然还在拍广告。 被人问及原因,只说是想多陪陪女儿。 这次宁休能将桑言邀请过来给明雁配戏,对方还真的是看在宁休的面子上过来的。 李欢心拉着明雁走到桑言面前,笑道:“桑言哥,我家这位小朋友可是特别钦佩你的,天天吵着要见你。” 明雁特别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桑言身边站了两个个子很高的保镖,眼睛含笑地看着明雁。 明雁心想,善良人的保镖,看起来都不是凶神恶煞的。他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桑言老师你好。”说着还鞠了一躬。 桑言嘴角都是笑意:“不用这么拘束,我一直认得你啊。” 明雁眼睛一亮,没想到桑言本人的声音比电视上还好听,而且语气特别亲切。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桑言,满脸喜意。 雁回_118 “桑言,跟我们家明雁合张照吧?”李欢心跟桑言也算熟悉,笑着问道。 桑言含笑答应,明雁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站到桑言身边,桑言伸手揽过明雁的肩膀,明雁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李欢心笑着拿明雁的手机帮他们拍下了这一幕。 随后桑言便去化妆换戏服,明雁赶紧拿回自己手机,低头看,李欢心共拍了三张,他选了张,喜滋滋地发到了微博上,配字:^_^。 粉丝们见明雁开心,也纷纷开心起来。都道明雁自从国外回来后,人变得开朗许多。 宁休正与缪柏舟一起喝茶,闲闲地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不由自主地皱眉。 “怎么?”缪柏舟见他这样,好奇问道。 “没怎么。”宁休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便放下了手机,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抬头。 缪柏舟冷冷地笑了声,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再放下杯子,瓷器轻轻相撞清脆的声音十分动听,随后想起什么,问宁休:“缪柏言那小情人长什么样?” “前情人。”宁休强调。其实缪柏舟不管想知道什么,怎么能没法得到消息呢?只能说,他根本懒得关心缪柏言的这些事,他看不上。 “有什么区别。” 宁休又拿出手机翻了翻,明雁刚好最近新关注了安歌,微博上就有与安歌的合照,他将照片给缪柏舟看。 缪柏舟看了几眼,难得称赞道:“这么多年到底有了长进,不再是以前那些胭脂俗粉了。” “然而已经是前情人。” “所以他到底也就那格局了。”缪柏舟脸色平静得很,语气中也没有不屑的情绪,但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调子,愈加能显出背后的冷漠。 明雁的微博每天都有许多许多的评论,他当然不能每条都看。但这会儿他正刷着评论,间隙挑几条回复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回复道:不错。 熟悉是因为,那个人是宁休! ID简单得很:修___ 后面那几个符号,明雁心想估计是因为这个名字早就被占用了,他才这样取名。明雁当时知道这是宁休的账号后,特地去翻了自己的微博,他从前不经常发微博,因此特别好找,原来当初他拍了家中铃兰花的照片,让大家猜是什么时,他第一个回复了正确答案,那时他便回复了他。 明雁当下便立即又回复了他那句“不错”:[开心]。 粉丝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明雁那微博自然是每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看到明雁第二次回复这个人,纷纷留言表示好羡慕,还有人顺藤摸瓜地去看那个修到底何方圣神,结果那人连个头像都没有。关注的人只有一个:明雁,一条微博都不曾发过。粉丝竟是些僵尸粉。 即便如此普通,还是有少部分粉丝关注了这个空白到不能更空白的号。 安歌坐在一边做准备,下一场就是他的戏,他不经意看到明雁笑着在看手机,那笑容的弧度明明不大,可他离着这么远,仿佛都能感受到他周遭的幸福。他默默地低头,发现他的确羡慕明雁。 宁休听到手机的提示音,拿起手机一看,微微愣住,然后笑了。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调情”方式似乎也不错。 缪柏舟看他那样,顿觉有些看不过去了,点了根烟,含糊道:“差不多就行了。” “你也可以找一个定下来。” 缪柏舟不置可否地“哼”了声,便低头用火柴擦出火,点烟,还扔了根给宁休。 宁休接过,借了他的火点燃道:“知道你不爱听。你家那情况也没人和你说,你也不用嫌我烦,我再不说,还有谁能说你?” 缪柏舟吸了口烟,眼神悠悠地看着窗外:“很多东西,可遇不可求。” 宁休听到这话,才发觉自己是有点强人所难。兴许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太舒适,他差点忘了自己曾经也为爱情这个东西苦恼过,这东西太过奢侈,哪能那么容易就获得。 他抽完那支烟,拿起手机与钥匙起身,又拿过衣架上的外套,回头道:“我先走。” “接你家小朋友?” 宁休笑着没说话,开门离去。 缪柏舟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这宁休以往比谁都正经,这次难道真的是恋爱对象太年轻的缘故,才也会变得这样爱炫耀? 其实宁休压根就没有炫耀,只是过得太幸福,身边的氛围会不知不觉地受影响。 当然,缪柏舟也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说到可遇不可求,因家庭氛围的关系。从小,缪柏舟便不相信所谓感情这类的东西,尤其他亲妈在他怀里死了,他亲爸还在和小四还是小几一起在国外逍遥的时候,他就完完全全地死了心。 缪柏言他妈并不是他爸多喜欢的女人,只不过她是那群女人中唯一生了儿子的,因此才被认祖归宗,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儿流落在外头呢,不过那些女儿吃好穿好玩好,谁还惦记着这老一套的认祖归宗。 缪柏舟瞧不上他们一家,包括他亲爸。但他突然想到缪柏言小情人那张脸,他自小喜欢漂亮的男孩子,虽然这个男孩子的长相不是他喜欢的。虽然他也不屑于去刺激缪柏言,可他最近有些无聊,他想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算了算,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可以完结。 这篇写得真够长—————— ☆、七十三 明雁是主演,因而戏份最多,其他演员的戏陆陆续续地都结束了。桑言是最早结束的,而安歌是倒数第二个结束的。安歌杀青那天,大家一起吃了饭,席上气氛很好。最开始进组的时候,明雁还有阴影,毕竟曾经要演的电视剧剧组是那样的氛围,他也以为所有的剧组都是那样的,即便这个电影是宁休投资的。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前遇到的真的是奇葩。 这个电影的剧组大家都相处得很好,导演虽是在国内外人气与口碑都有的宁休御用导演陈导,可人却十分和气,尤其对于明雁,给予了很多帮助。拍戏尾声的时候,但凡有演员离开剧组,只要是有时间的,陈导都会请客吃饭。 由于安歌杀青了,他被灌了不少酒。但大家都是善意地、喜悦地灌酒,散场的时候,明雁扶着安歌往停车场走,他没有国内驾照,因此虽会开车,却不大敢开,可安歌这样也是开不了的。 谁能送安歌回去。他回身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吃晚饭换场子继续喝去了,他是打着送安歌回家的旗号,才能拉着安歌一起逃出来。正站在停车场里纠结,他想着干脆让宁休来接好了,反正安歌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手揽着安歌,一手正要掏出手机来,身后突然传来开车门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脚步声。明雁勉强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眼睛一亮:“柏舟哥!” 然而缪柏舟与他打了招呼后,伸出手,朝他道:“给我吧。” “哦。”明雁以为他要帮忙,就把安歌递了过去。 雁回_119 结果缪柏舟扶住安歌,就转身往自己车子走去,转身前道:“让宁休来接你吧,他我先带走了。” 明雁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安歌被人带走了,觉得有些怪异,又想不出来具体什么地方是怪异的。 他自己打车回的家,宁休见他回来,笑道:“安歌送你回来的?” 由此可见,宁休并不知情。 明雁少见的严肃起来:“宁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宁休见他这样,不知不觉也严肃起来:“什么事?” 明雁将之前的所见所闻全部说了出来,宁休暗自松了口气,他当什么事,他道:“缪柏舟一直都是gay。” “可是那是安歌啊!安歌之前不是和他弟弟好过?!现在这什么情况?” “既然他能在那儿,说明安歌是知道的。愿打愿挨的事情而已。” 听到这个残酷的现实,明雁有些闷闷不乐。但出国前两年国内的娱乐圈,他也是待过的,他深知没有背景是有多难混下去,可是,他抬头:“可是,安歌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啊。他为什么还要靠别人?” “兴许他也有别的原因吧。”宁休摸摸他的头,心里却觉得明雁还是有点儿天真,他认为的安歌的地位,没了金钱与背景在后头支撑,瞬间就能落到泥地里。但又喜欢明雁这份天真,有他在,明雁只要继续天真就好。 明雁点点头,兴许是有些低落,他抱过跑来的栩栩,又问道:“何元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回国后才知道,自己走后没多久,何元也出国了。只不过这次是何元主动要求出国,而且他出国是上学的。 “这个还不知道。” “嗯。”明雁闷声应道。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难得心情低落的一次。因为他想到了过去的自己,以及如今的自己。其实现在,如果没有宁休,他也什么都不是吧?他终究也是没法独立的,也是需要靠别人。 尽管那个人,是自己的恋人。 “怎么了啊?”宁休看他有些不对劲,低头问道。 明雁脸埋在栩栩身上,闷声道:“我觉得其实我和安歌一样,离了你,我也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和他一样?我又是你的谁?” 明雁抬眼看了看他:“可我的确没什么用。” 宁休把他的脸掰正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的恋人,也是你的家人。我给你提供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台,发挥好坏还看你自己。我与你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用关系,你怎么可以这么比较呢。这是轻贱你自己。往后,不许这样说了。”宁休的声音有些严肃。 明雁听到,有点惴惴地,觉得自己的确说错话了,他点头道:“我知道了。”说完抬头看了看,发现宁休的表情还是有点严肃,便倾身上去亲了亲宁休的嘴角:“对不起啦,我错了。” “记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要随意贬低、轻贱自己。”宁休又强调了一遍。 “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明雁将头枕到宁休肩膀上,保证道。 “嗯。”宁休应了声,似乎不在生气了。可他突然弯腰将明雁抱了起来,明雁怀里窝着的栩栩直接滚到了地上,“汪汪”着不忿地叫了两声。 “哎??”明雁不解问道:“这是做什么?!” “今天喝酒了吧。” “就喝了一点啊!!!半杯都没有!!!”明雁挣扎。 宁休知道明雁爱喝黄酒,但除了这酒之外,其他的一沾就醉,因此早就交代过他不许喝酒,今日见他又喝了酒,还胡说八道,顿时就想“收拾”一顿他,抱起来就往卧室走,刚进门,就用脚踢上门,将栩栩关在了外面,栩栩不停地挠门,他将明雁扔到床上。 明雁瞪大眼睛看着他,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毕竟这可是第一次,宁休这样主动。见他这样,宁休笑了笑,坐到床上,揪了揪他的鼻子:“你这是什么表情呢?” “没有啊——”明雁眼珠转了转,身子打算往右翻,被宁休拉住。宁休靠近他,闻了闻:“身上都是酒味。” “你嫌弃我——”明雁话没说完,就被宁休吻住了。他看着就在面前,宁休带着笑意的眼睛,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双眼。与上次一样,他的那点“技巧”在宁休跟前看都不够看的,只是这次他很不忿地在中途还记得伸出手向宁休发出“攻击”,然后惊喜地发现宁休有了那么点反应。 他高兴地睁开眼睛看向宁休,宁休眼中笑意一闪,手下一重,明雁顿时又忘记其他东西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宁休的脸,额头还有薄汗。 宁休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他迷糊着想。 虽然最后依然没有做到那一步,但这次明雁满足了,宁休对他的身体最起码不排斥了。事后,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他就直接睡了过去,嘴巴微微张着,莫名地与栩栩睡觉的某个姿态有点像。宁休看得忍不住想笑,他又将明雁抱起来,让明雁趴在自己身上,他躺着,伸手轻轻地摸着明雁的耳朵。 明雁蹭了蹭,睡得更熟。 宁休微微抬起头,在他的额头印了个吻。 宁休给明雁的这部戏,严格说来,真的很适合他。无论是造型还是剧情,一路几个月拍摄下来,明雁都拍得挺顺利。这日终于也到了明雁的杀青日,到了最后一幕时,明雁突然察觉到入口处似乎有些声音,但因为在拍摄,他并没有分心。 结果还是NG了,原因不在他,在与他对戏的那个人。 他叫杨羽,也是这两年人气火速上涨的一个小生,在戏中大概是男四的位置。平常他演技也挺好,况且今日这最后一幕其实不难演,明雁不知为何他NG了。 后来他回头才知道为什么,入口那里来了一群人,打头阵的就是杨浅紫。 明雁的眼神很隐晦地暗了暗。 “师姐你怎么来了!”杨羽却走了上去,声音中满是喜意。 “我来探你的班啊!”杨浅紫结婚又离婚,往常一向喜好清浅装扮的她,今日却穿了一件红色露背连衣裙。 明雁看到杨浅紫身后跟着几个记者,就知道这是故意来拍探班的。到宁休投资的电影剧组来探班,前不久还说想和宁休合作。宁休从来不提她,她一次次地主动制造联系,不知道的人会真的以为他们有合作,以及关系好吧? 明雁都能猜到接下来的大众反应了,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陈导过去也是与杨浅紫合作过的,因此见她来了,倒也笑着宣布休息十分钟,上去与杨浅紫攀谈起来。 全场的人都围到了那儿,明雁看得特别不痛快,转身就回了休息室。 在休息室里补觉的李欢心见他突然进来,迷糊着坐起来问道:“怎么了啊?” 明雁见她困成这样,心疼道:“欢心姐姐,你真的没必要天天陪我过来,我自己一个人没关系,或者招个助理也好。” “没事儿,我这不好好的嘛!”李欢心坐好了,还是问道:“休息了?可不是快拍完了吗,现在还休息。” “杨浅紫来探班。” “啊?探谁的班?” “杨羽,他是杨浅紫的师弟。” 雁回_120 李欢心愣了愣,他和宁休都不知道这个。毕竟只是剧中的小配角而已,如果连这些角色的背景他们都要探查得如此清楚,那也太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了。 她看了看明雁道:“那都过去的事儿了,不要不开心哦。” 明雁自然听得懂:“我知道。但我不喜欢她,这份上了,还想要利用宁休。我看着觉得恶心。”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对不对?”李欢心从自己包中拿出一盒糖,拿出一粒给明雁:“给,他不在,偷偷给你吃一颗。” “谢谢欢心姐姐。”明雁笑着接过糖,味蕾一察觉到水果味时,心情似乎就好了许多,他嚼着糖道:“不过我还是不想见她,等她走了我再出去。” “好——”李欢心自是应允。 明雁想想自己又笑了起来:“其实呢,有靠山真的不一样。以前我哪敢这样说走就走,说不想见就不去见的。” “这可不一样。”李欢心跟着宁休这么多年,护短也护得厉害。但不知为何,当时对杨浅紫也没有这样,那时她是无论如何都站在宁休这边的。如今的话,若是有天宁休欺负了明雁,她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所以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比如明雁。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杨浅紫走了。有小助理过来通知明雁接着拍,李欢心同他一起出去,看着最后一场戏顺利拍完。随后邀请大家晚上一起吃饭,宁休请客。 一起卸妆的时候,杨羽笑道:“明雁,我早就关注了你的微博,你也关注下我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杨羽又没有错,多关注一个人而已。明雁痛快地答应了,顺便发了条微博:杀青了。 刚发出去没多久,首页就显示杨羽转发了那条微博,他抬头,杨羽正冲他笑。 他便也笑了笑,随后便低头看自己粉丝的评论。 眼尖的他立刻又看到了修___的回复:祝大卖。[开心] 他呆呆地笑了起来。这种笑不是刚刚那种为了笑而笑的,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另一侧的杨羽,多看了他几眼。 作者有话要说:  扑倒! ☆、七十四 杀青后明雁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休息后他便要接着配音、宣传,一串的事情,忙得很。而宁休最近也十分忙碌,要出国两次,明雁觉得自己在这儿也是打扰他,便提出回家住半个月,宁休同意了。 李欢心将明雁送到家,因为多出了十几天的假期,便与好友度假去了。 明雁在家里每日喝着阿姨煲的汤,看看书,惬意得很,就是没琴弹,手有点难受。周末的时候,明思要过来,阿姨早早地就出门买菜了,明雁也早起,带着栩栩出门跑步。因为最近一段日子,明雁又红了起来,他再不敢什么都不遮掩的就出门了。 正值初秋,他套上戴着帽子的宽敞卫衣,将帽子戴好,戴着口罩,照了照镜子,愣是谁都看不出他是明雁了,这才放心地带着栩栩出去。 在外面跑了一圈,本想直接回去了,却发现离陈昭家不远了,便朝她家走去。这么一圈逛下来,等他回家时,已是中午,他看到楼下明思的车,知道明思来了,高高兴兴地一把抱起栩栩回家了。 他用钥匙开门的时候,以为阿姨会来开门,结果并没有。难道阿姨还没回来?他正打算换鞋,放下栩栩正要出声叫哥哥,却听到卧室那里传来一声响,他顿了顿,没有出声,轻轻地往那边走去,站在房门口。 听到明思着急地说:“姑姑你别急啊!我不告诉明明!我跟你保证我不告诉明明行了吧!” 明雁愣住了,什么事情,不能告诉他? “一……定。” “我一定不告诉明明!不让他担心。” 明澜子如今虽已经可以发声,但说话的句子并不能连贯。而她的手指可以动,之前明雁给她买了平板电脑,似乎现在她正打着什么给明思看,因为安静的房子中,明雁听到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姑姑,爷爷和我爸真的特别想你,你真的不见他们一面?” “我能理解,可是姑姑你若要说你让家族蒙羞这就不对了!”明思一向性子急,比明雁还急,而且从不收敛,他激动道:“姑父是被陷害的,是顶锅的这事,我之前就怀疑过,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就有数了!既然我们知道了,凭爷爷凭爸爸还不能换姑父一个公道吗?!” “姑姑——” 明雁眨了眨眼,若此刻宁休在这里,定是会十分心疼吧。明雁的表情十分无辜,但眼神却落寞得很。他就知道他的爸爸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也一直觉得自己的爸爸是被陷害的,可猜测与真正知道是两回事。 明思还在说话:“姑姑,如今我也长大了,这事儿我一定要查下去,但我不告诉爷爷和爸爸,明明也一定不告诉,这样行不行?——” 他转身,依然轻轻地往外走去,栩栩一直轻轻地跟着他。他抱起栩栩出门,走到楼梯间里,坐在地上,脸埋在栩栩的肚子上,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突然怀念自己从前不会哭的时候,最起码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样,遇事就哭。他特别嫌弃这样的自己,娘得很。 他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让明思和他说,是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管这些事,希望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懵懂无知地快乐地生活在玻璃世界里。 可他已经二十岁了。 难过之后,明雁皱着眉头暗暗想以前爸爸经常和哪些人来往。可那时候他几乎从不过问父亲工作的事,实在想不起来。这时他突然想到出国前在小房间的柜子里发现的那本小册子,上面记录了很多名字。当时他鬼使神差地拿走了,也一直保存着。 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南安,找到那本小册子,仔细看上一番。 待差不多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后,明雁起身带着栩栩回家了。 到底也是演员了,明雁一进门,就笑着叫道:“哥,你来啦?!” “是啊!”明思的声音从小房间传来。 明雁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结果看到了手忙脚乱收拾从柜子中拿出各式日记本的明思,他好奇道:“哥你干嘛呢?” 明思笑道:“姑姑说要看你小时候照片,我在找相册呢。” “好啊,我去洗个手,来跟你一起拿,有好多呢!” “好好好!” 明雁转身,脸上笑容就收了。明思一定在找那本小册子吧?这下他更加觉得那本册子是有用的了。洗手的时候,明雁顺便将脸也洗了,暗暗发誓,一定要变红变富有,变得强大,然后找出真相,还自己的爸爸与妈妈一个清白。 本打算一周后再回南安的明雁,借口有事,与明思一起回了南安。 回程的车上,明雁睡着了。明思调头看了看身边睡得香甜的明雁,暗暗叹气。前天他回小城,其实是特地找姑姑谈那件事的。如今他已经掌管了他老爸的那间公司,公司依然不大不小,但从小与他打交道的也都是些颇有来头的人,况且他的事业也不仅仅局限于这个公司。渐渐地偶尔有人会透露只言片语,说他姑父当时是顶罪的。 雁回_121 这事儿明思早就猜测到了,而且他隐隐觉得自家老爸与爷爷都是知道的。 可上周的时候,陈副市长的大儿子与他一起吃了顿饭,两人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其实明思也知道,人家是想和你合作才这样,但生意场上不就是如此,逢场作戏,他也乐得做戏。 但也许喝高了,那位陈公子,还真的给了他一个大炸弹。 他的姑父的的确确是被陷害的,不像以前人透露的那样只言片语。陈公子已经直接指了指天花板,小声道:“无非就那几个,近几年升迁得快的,你想想。” 明思坐不住了,第二天就回小城,问姑姑。 经确认,姑父的确是被陷害的。但具体是谁,或者是哪几个一起做的,姑姑也不知。只道家里有本册子,是姑父以前记着的,里面有不少有用的东西,她一直留着。虽然明思最终没找着,而明雁又一直在小房间里待着看书,他不好再找下去。 他也隐隐发誓,一定要查出来。姑父的命,姑姑的健康与明雁的未来,他们都需要付出代价。 因二人各有心思,明思将明雁送到宁休家便匆匆离去,明雁也急着想要看那本册子,并没有挽留,直接抱着栩栩往楼上跑去。宁休出国不在家,他从专放自己杂物的抽屉里找到了那本册子,上面记着十几个名字,还有一些数字。他又翻了翻,除此之外,竟是什么也没了。但是这个本子的纸质摸起来很奇怪,他暂时也没注意这个,而是拿起手机一个个的搜索那些名字。 他对政治一向不感冒,尤其自己爸爸又是那样过世的。对于这些名字所代表的人,具体是什么样子,什么履历,他并不知情。 全部搜索了才发现,上面的人六年前均是南安市市长级别的领导,而南安市是直辖市,这些均相当于一些省份的省委。而那也只是六年前,燕衡那事儿之后,有几人纷纷升迁调走,有些去了其他省份做正职,最厉害的一位甚至升到了中央那里。 明雁一个晚上都在研究那些名字以及他们的事迹与履历,甚至全部都拿笔记录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子上,将职位从高到低地排下来,然后分析着时间节点。不知不觉竟是一夜都过去了,他也没有察觉到困。 宁休推开家门,看到门口明雁的鞋,诧异地往里看去,看到了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而现在已是早晨七点多。 他放下箱子,走到书房门口,看到明雁趴在桌上认真地写着什么,连他走来都没察觉,他担心道:“明雁?” “啊?——”明雁被吓到了,猛地抬头,看到是宁休,不停地拍着心脏那处:“吓坏我了。” “这是做什么呢?什么时候回来的?没睡,还是刚醒?” 明雁立即关了电脑浏览器,收起小册子与自己的笔记本,含糊道:“我在自己写歌,写了一夜,忘记睡觉了。” 不管宁休信没有信,他表现出来的是信了,也没问他此刻为什么会在南安,并且严肃道:“不睡觉哪行呢?栩栩还在门口睡得香呢,赶紧洗了去睡。” “你刚下飞机?” “是啊,快去洗了,我们一起睡。” “好。”明雁宝贝似地带着那些东西跑出书房,宁休挑了挑眉,看了看书桌上的电脑,并没有上前看。他不是那种随意查看恋人电脑或者手机的人,转身回房间拿了睡衣,去另一个浴室洗澡。 明雁站在莲蓬头下暗暗地庆幸,幸好宁休信了他的话。他并不希望宁休知道他爸爸的事,以前是自卑,现在是不希望宁休为他担心,而他也不想让宁休知道接下来他打算做的事,毕竟是这样的事,他不想拖宁休下水。 随即又烦躁起来,那些人那样高的地位,他要何年何月才能够拉他们下马啊?连他那厉害的爸爸都能被推出来顶罪。 唉。他耷拉着脑袋。 不过再艰难,他也要坚持下去。 ☆、七十五 待明雁配好音,又休息了一阵后,天气凉了下来,已进暮秋。几日不见宁休之后,他接到宁休的电话,说电影定档了,明年四月。 四月五号。 那天是明雁的生日。 明雁愣了下,道:“会不会太明显了……”定在他生日那天。 宁休含笑:“倒不是刻意,没想到最后定下来是这天。” 明雁脸有点烧,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原来不是为了他啊。 “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日子,给我挑,我选了这个。”宁休又补充了一句,随后道:“送你的21岁生日礼物。” 原来还不算太自作多情,明雁又傻笑了起来。 宁休也在笑:“这几天还有些事儿要忙,晚上我让欢心带你出去吃饭。” “不用啊,我自己煮粥喝。” “就你煮的那粥——”宁休都不忍心说下去:“听话,欢心已经出门去接你了,你换身衣服等她接你。” “好吧……” 明雁挂了电话,去找衣服穿。朝夕相处了才知道,正常状态下的宁休是十分忙碌的,据李欢心说,以前他经常早餐都不记得吃,均是李欢心买了送来给他。一年难得休息几天,问李欢心具体在忙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宁休一年顶多两部戏,这两年一年就一部,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忙碌。 “他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打理吧,投资了挺多东西的,具体的我也不大了解。”李欢心只给出了这个答案。 明雁猜想也是,宁休那样厉害的人,定然是能够在多个领域发挥长处的,总之宁休在他心目中是最厉害的。可最近一阵子宁休这般忙碌,却是为了明雁这部戏。宁休有一点和明雁一模一样,那就是只要做了便要力求完美。这是他的工作室投资的第一部电影,又是明雁主演的第一部。无论是宣传还是电影剪辑本身,宁休都十分在意。 明雁换好衣服后,大概等了十分钟,李欢心的电话便到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明雁想到以前明思经常带自己去的,自己从小就喜欢的私房菜馆,便提出去那处。李欢心跟着宁休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好玩的也见了不少,听到这店名,自然也是去过的,欣然同意。 到了那处,明雁先下车,然后特地绕到李欢心那里,开车门,做了邀请的姿势:“李小姐,请。”故意说得字正腔圆的。 李欢心一向笑点都挺低,此刻笑得真正是花枝乱颤。她平日里工作起来,跑前跑后,常常都是穿平跟鞋,身上穿的也是一些基本款或者运动套装,背的包包也均是能放许多东西的大皮质购物袋。今日却穿了高跟鞋与长裙,她也故意拿起包,翘起手指扶着明雁的手下车,这才笑道:“好作啊!!” 两人一起笑,笑着正要往餐厅走去,身后有人叫住他们:“欢心。” 李欢心一愣,看了看明雁,见明雁冷下来的神色,显然他也听出来是谁了。李欢心回头,脸上刚刚欢快的笑容早没了,而是疏离的笑:“杨小姐您好,真是巧啊。” “是呢,我带师弟来吃饭。”杨浅紫似乎刚工作完,脸上的妆容还在。身边站着的果然是那个杨羽,他笑着与李欢心打招呼,又与明雁打了招呼。 明雁勉强笑道:“你们好。”手在背后拉了拉李欢心的裙子。 李欢心立刻明白:“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雁回_122 “等等。”杨浅紫叫住他们:“既然这么巧,大家一起吃吧。” “不用了。”李欢心正想着如何拒绝,明雁已经出口干脆地拒绝了。李欢心暗暗竖大拇指,虽然这拒绝的确一点儿掩饰都没有,但她想,明雁有什么值得他去担心的?凡事有宁休呢。 她也就笑着接口道:“下次再约吧,我们先走一步。”转身拉着明雁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师姐,明雁对你不太尊重。”杨羽见杨浅紫一直笑着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一直不说话,他打破了寂静。 “年纪小嘛,总归心浮气躁。”杨浅紫不在意笑道:“你可不能有这些坏习惯。” “我知道的。” “行了,我们也进去吧。”杨浅紫带着杨羽往里走,边走边道:“明雁从前也不是这个性格,如此这样,还不是因为有宁休给他做靠山?所以,你以后但凡遇到宁休,就多讨好,争取也能让他喜欢上你。有他提携,一切都不同。” “可是师姐,明雁这样不懂礼貌,宁休也能接受?” “所以说,明雁那也是本事啊,你能让宁休这般器重、捧你吗?”杨浅紫隐隐笑着。 “我明白了。师姐,上次你来探我班,我看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 “这个不急,到时候自有办法给你宣传。” “谢谢师姐!”杨羽开心地笑道,真心实意地感激杨浅紫。 杨浅紫依然浅浅地笑。失去的东西,抢不回来了,也看不得别人悠然地拥有。即便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李欢心知道明雁并不喜欢杨浅紫,两人吃饭的时候,也压根儿没提到她。看起来,明雁似乎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用完餐,她将明雁送走,自己开车去找宁休。 宁休正与导演等人开会,李欢心来的时候,正是中间休息时,他正在楼道间抽烟,想着还有什么落下的,不妨楼道的门被打开,李欢心探进脑袋。 “你怎么来了。” “明雁说有事找他哥,我把他送去他哥公司了。有点事儿,我就来找你。” 宁休掐灭了烟,点点头等她说。 “今天中午,明雁说要去和馆吃饭,我们就去了,结果遇到了杨浅紫和杨羽,杨羽你还记得吗,就是咱们那戏里演明雁幕僚的那个男孩子。” “嗯,然后呢。” “——呃,其实也没什么,她本想与我们一起吃饭。明雁直接就拒绝了。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吧。”李欢心这两年已渐渐意识到,宁休其实比所有人能够看到的都要深远得多,以前李欢心觉得宁休的家庭应该很平凡,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未在媒体面前曝光过。后来她才恍然大悟,不曝光只有两个原因,太一般,或者太显赫。 明雁以前吃过一些什么苦,她大抵也知道。娱乐圈这种地方,万一谁害你,雇一批水军,发布一些不实谣言,即便不能压垮你,也会有不好的影响。而明雁正是重新起步时,这些东西实在要不得。她想,宁休即便样样顾及,也有顾及不到的吧,更何况宁休一直还算尊重这个前女友,即便当时被分手,也从未做过不利于她的事。她就怕宁休忽视了杨浅紫,而杨浅紫对明雁不利。 “好的,我知道了。”宁休应了声,见李欢心面有不满,他好笑道:“你现在倒护他护得紧。” “那当然了!明雁就是有这个本事,谁都愿意护他。”又小声嘀咕道:“护得最厉害的还不是你……” “我都听到了——放心吧,有我在,不会伤到他。” “你知道就好,那我回去了,你忙吧。” “哎——”宁休又叫住她。 “嗯?” “谢谢你这样关心他。”宁休说得真诚。 李欢心愣了下,笑道:“那就继续给我加薪吧!”说完挥挥手走了,她想,宁休真是爱惨明雁了,都跟她道起谢来了。 宁休见李欢心走了,才慢慢收起笑容,又点起一根烟。 很显然,宁休并非圣人,自然也有许多烦恼,来自家庭的,来自工作的。但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将这些烦恼带回家,不想让明雁意识到,他只希望明雁永远都快快乐乐的,希望自己永远都是明雁的屏障。 杨浅紫前阵子探班的事儿他知道,一直没见有什么新闻出来,他也知道一定有后招。这么多年,杨浅紫别的东西没跟林清修学到,这样的炒作本事与卡时间点的方式倒学了来。 抽完烟,他推门出去,去会议室,继续未完成的会议。 明雁去明思那里,本想旁敲侧击一番,看看明思是不是查出了些什么关于他爸爸的事,结果明思也忙得很,也在开会。 他突然就有些愧疚起来,他太闲了。 说来他虽签了宁休的工作室,但其实并没有去过几次。这几日宁休每天都很忙,他抬头恰好看到明思公司对面的咖啡店,走进去打包了咖啡与蛋糕,打车去了宁休的工作室。 宁休的工作室坐落在主城区的一条很古老的街道上,道路两侧均是过去留下的小洋房。工作室便是其中一栋,只是内部又被装修过。明雁付了钱下车,推开雕花铁门走了进去,全副武装,倒不怕被拍。更何况,其实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宁休的工作室在此处。 他穿过小径,来到大门前,没门卡进不去,前台的小姑娘见到是他,眼睛亮着立即给他开了门,走来笑道:“明雁来啦!” “嗯,我找宁休。” “他们在开会,你再等等吧。” “好呀,那我去宁休办公室等。”明雁说着拿出一杯饮料跟一盒蛋糕给她,笑道:“给你吃。”又把整个袋子再给她:“这个麻烦你帮我送到会议室给他们。” 其实宁休的办公室是禁地,但早在明雁没来工作室的时候,众人就被宁休告知过,明雁可以随意进入。因此小姑娘也只是笑着接过吃的,点头道:“好的!谢谢明雁!这些我一定送到。” “不客气~”明雁心情好,笑容也就甜,转身往楼上走去。 途中经过了会议室,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明雁悄悄往里看了眼,看到众人都在皱着眉说话,尤其坐在中间的宁休,不停指着屏幕上的什么,眉头都拧了起来。明雁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好像又软了下来。 他知道他们是在商讨他那部电影的细节。 他也知道宁休都是为了他,为了让他的第一步就走漂亮走稳当了。 他默默地收回视线,往宁休办公室走去。 由衷的,他觉得特别幸福。也觉得,能够遇到、认识、爱上宁休,能够与宁休做恋人,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太好,没法天天写,所以明天也不更新,不好意思。 再过几章,就会进入本文最后阶段了。等过几天身体好了,我争取写快点。 雁回_123 ☆、七十六 前台小姑娘趁里面叫吃的时候,将那包饮料与蛋糕送了去。 有人笑道真巧,刚叫就有吃的。 小姑娘道:“是明雁带过来的。” “明雁来了?”宁休却直接站了起来,小姑娘点点头。宁休说了声失陪便走了出去,其他人未察觉到不对劲,吃起了下午茶,并夸赞道明雁这孩子不错。倒是那个小姑娘愣了愣。 明雁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书,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看:“咦?你开完会了?” “还没。”宁休大步走来,见他没穿袜子,皱眉:“怎么不穿袜子呢。” “出来的时候不冷。” 宁休看到地上浅口的鞋子,眉头皱得更紧,都十一月份了,不穿袜子就罢了,还穿这样的鞋子,凉从脚底生。当下就拉过明雁的双腿,把他的两只脚丫拢到自己怀里,用手摸了摸,冰凉冰凉的,立即用手去捂着。 明雁见宁休那表情,小声道:“真的不冷——” “都凉成这样了还不冷。”宁休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明雁赶紧拿书遮住自己的脸,佯装继续看书。 宁休好笑,开口问道:“去明思那里做什么了?” 明雁放下书:“唉,别提了,去了他也在开会,面都没见着。正好看到他公司对面的咖啡店,我想你们也在开会,时间又早,我回去也没事儿做,就来给你们送吃的了。” “那真是谢谢我们明雁了。” “嘿嘿。”明雁的脚丫子动了动,他伸手扒拉着宁休的衣袖坐了起来,上半身都趴在宁休身上:“路过会议室,看到你们开会,好辛苦。” “没什么辛苦的。”宁休摸摸他的头。 明雁本想说点什么,可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这样的关系,何必生分。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静静地靠在一处,窗外的阳光慢慢移动,终于倾斜到了他们身上。 明雁觉得好暖和啊,不管是脚,还是身体,抑或心灵。 元旦之后,关于电影的消息便陆陆续续地放了出来,每周总会有那么点儿消息占据着网媒的一块地儿,尤其这部电影,不仅有第一次主演人气极高的明雁,还有安歌与桑言,以及其他大大小小角色等不谈。 明雁也开始忙碌起来,电影有首插曲是他唱的,歌词并不多,就那么两三句,多数是清浅吟唱,demo出来的时候,人人便都说好。明雁已经许久没有唱歌了,正式进棚前,上了大半个月的声乐课。 往常明雁见其他电影、电视剧的宣传方式,无非就那么几样,用得最多的反而是故意传绯闻,传主角间的绯闻。到了明雁这儿,开始他以为也会是,尽管这部片子爱情因素并不过分重,但女主也是国内如今很红的一朵小花儿。 结果直到过年二月中旬,还有一个多月电影就上映了,明雁也没瞧见自家电影有这样宣传的打算。他好奇地问宁休为什么,毕竟其实这个方法算两赢,尽管他本身其实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宣传方式,但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宁休关了大灯,与明雁一起躺下,回身看他轻声道:“我们不需要。” 这五个字明明说得声音极低,但偏偏带着十足的傲气。 明雁这才想起,宁休自己做主角的电影都从没用过这一招,更何况如今是他投资的,自然也是不屑的,他笑了笑,往宁休那里靠了靠,一起睡了。 除夕那天,明雁回小城过年。宁休照例是要出国的,明雁想到与宁休认识这么久了,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人,尤其他的父母,便问:“你们家每年都在国外过年吗?家中有亲戚在国外啊?” 宁休给他系好围巾,摸摸他的眉毛,应道:“国外比较暖和,老人待着舒服。” “哦。”明雁也没多想,他知道宁休就是这样的性格,很多无关的事情并不愿意多谈。他没有觉得宁休不告诉他家庭的情况便是不够喜爱、不够信任之类的,他只是觉得各人性格不同,况且他与宁休这样的关系,正常的父母都不会乐于见到吧。缓缓图之,他不急,他可以等,也愿意等。 宁休在他额头印了个吻,送他上了车,让司机送他回家。 谁料这个年也没过得安生,年初三的时候,网上又出新的幺蛾子了。明雁看得哭笑不得,本是一个爆料人爆某刚回国小生,作品没多少,搭上大牌顺风车才几日,新电影还没上映,便开始耍大牌,紧接着就有好几个比较红的爆料人与之抱团起来还是爆料。 开始明雁压根儿不知道这事,他正跟宁休视频聊天呢。 结果这事儿愈演愈烈,明雁终于知道了,他又不是傻子,再看不出来说的是他,他就真的白活这么多年了。他觉得爆料人文笔极好,看着看着,他自己都要相信了。 此时与他有时差的宁休已经睡了,他看着更多人掺和进来。下午的时候居然爆出了照片,说他在片场与某新人一言不合,欺负此新人。 照片上赫然是他跟杨羽。 宁休早说过不屑这样的炒作方式,自然不可能是电影这方出的手。那既然是与杨羽相关,明雁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好歹也在这个圈子里飘飘浮浮地待了好几年。 他也懒得搭理这些,近日来他也教会了他妈妈玩微博,他妈妈只关注了他一人。他走到房间里,把手机给她看,撒娇道:“妈妈你看,娱乐圈有时可真无聊,明明是我和他对戏呢,都能被拍下来,说我耍大牌欺负人。” 他妈妈细细地看了眼,随后便温柔地看向明雁,道:“不——生气。” “哼。我才不生气呢,明明我也是个新人,还说我欺负新人。”明雁靠在他妈妈身上,任他妈妈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他舒服地闭眼说:“妈妈你以后要是看到我不好的新闻,可不要随便相信,坏人多的是,专门出这些虚假的东西。” “好——”他妈妈单音节的字发音是很标准的,还绵绵地带着暖意,明雁笑着收回手机,嘀咕道:“我来发个微博,谁理那些话。”说着,便发了条微博祝大家新年快乐。 大批人赶紧涌来,除了也是祝新年快乐外,大部分都表示就知道那些新闻是假的,明雁理都没理,并道一定相信明雁。还有小部分是杨羽的粉丝,过来骂几声。 明雁心想,你们骂我做什么。明明是你们偶像自己演得这一出,他才是受害者,你们偶像反倒因此还能火一把呢。他丢开了手机,没再管这件事。 杨羽忐忑地问杨浅紫:“师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杨浅紫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看你的名字上热搜榜了,搜索指数也上去了。这些办法,你不用,别人迟早也会用,先下手为强。” 杨羽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心想,也许师姐说的对,毕竟她在娱乐圈已经待了那么久。 这事儿从头至尾,明雁就没发过声,直到年过完了,也没见官方有个说法,势头渐渐也下去了。毕竟明雁加上杨羽两人,即便再火,也只不过是两个都没有代表作的新人而已。 倒是年后开工,宁休自己代言的牌子在中国地区开新店,他出席时被问到了明雁那事儿。记者边问,边朝宁休右手瞄去,如果他没看错,右手无名指上的那个,是戒指吧? 这是这半年来,宁休第一次在幕前的工作,又是这样无数灯光打下来的工作,因此戒指刚被发现,也不足为奇。 宁休笑道:“无稽之谈而已。”就说了这么六个字,显然是懒得回答,根本就不在意。 这个记者正要继续问戒指的事儿,已经被另一个女记者抢先问了:“宁休,你右手无名指上戴了戒指,冒昧问一下是婚戒吗?” 这个记者瞠目,大姐,你问得太直接了吧?宁休这样级别的,他们还没那个底气问这样直接啊。他想,估计这大姐也是太震惊了,性子急,没忍住。 只感觉周遭陡然安静了下来。 雁回_124 直到宁休开口,声音依然那样不缓不急:“是婚戒。” 竟然承认了—— 所有人心中都这个想法,并且会场变得更加安静。 又是宁休开口打破寂静:“这是私事,很抱歉,无法多讲。我们还是来聊聊工作?” 在场都是人精,立刻纷纷开始再次提问起来,仿佛刚刚的事儿没有发生一般。 但是一个多小时后,此事还是上了首页,上了所有热搜。 此刻在搜索网站搜索宁休的名字,身后跟着的相关搜索词条,第一个就是婚戒。 明雁还在上声乐课,下个月就要录歌,录完便要快快公布出来进入宣传期,毕竟已经快要三月,电影就快要上映了。他正跟着声乐老师联系发声,嘟着嘴巴不停练习从腹腔出声,感觉肠子都快要跟着疼了。因此听到敲门声,他舒了口气,总算可以休息分把钟了,不是他太过懒惰,是因为这个老师实在严格,非要他把这个练习一套做完才让休息。 李欢心推门进来,笑道:“老师,有事找下明雁。” 那老师挥挥手,明雁老老实实地走了出去。门一关就眉飞色舞道:“好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吧!” “瞧瞧。”李欢心直接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 明雁接过来,看到内容,眼睛倏地就瞪大了,看完整篇报道,他都处于无声状态。 “怎么不说话?”李欢心笑着问。 明雁觉得自己还没回过神,呆呆地看着李欢心。 “高兴傻了?”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明雁现在满脑子这句话,哪还能回答李欢心。李欢心笑着拉住他:“走走走,看你也累了,带你去喝杯水,休息十分钟。” 明雁就被她这么拉着走,走着走着,便傻笑了起来。 原来宁休这么喜欢他啊,喜欢到都愿意承认的地步。 宁休说是婚戒啊,是婚戒啊,是婚戒! 不是他以为的情侣对戒。 作者有话要说:  这雨断断续续快下一个月了,新买的帽子至今没捞着机会戴。今年夏天好奇怪。 ☆、七十七 宁休这样地位的演员,随便说句话,都能被猜半天。更何况是这样的一句话。 他的两个亲表哥,纷纷打来电话。 宋宁城还好,性子稳,问话也稳:“你那个婚戒是什么情况?” “连你都知道了?” 毕竟宋宁城从来不关注娱乐圈,哪怕弟弟就是演员。难得这次他都知道了。 “你嫂子喜欢玩那个微博。” 原来如此,宁休转了转手中的钢笔:“就是婚戒。打算定下来了。” “你也知道你爸妈不喜欢这个圈子,当初你自己退学去演戏,闹了几年不说话。我就问你一句,你这个对象,是不是这个圈子的?” “是。” 宋宁城笑了:“倒干脆。其他我也管不了,重要的一点,人要干净,别整那些妖怪回来。” “我知道,谢谢哥。”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爸妈那边的怒火,你且等着吧。” 宁休笑道:“他们现在懒得管我,眼不见心不烦。” “哼——”宋宁城哼笑了笑,挂了电话。 何临轩的电话就是风风火火的,甚至问他:“你跟杨浅紫复合了?”听到这个,宁休根本不想理他,何临轩见他没回答,还真以为自己说对了,都快崩溃了:“难怪那时候她离婚!一离婚你们就勾搭上了?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小叔叔要拿鞭子抽你吧,是女明星就算了,还是这个这样的女明星,离异又带娃的——” 对于这样的反应,宁休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并顺便发去短信:先管好你自己的烂摊子。 何临轩果然再没打来,估计独自伤心去了。 宁休以为明雁也会好奇问他,哪料到明雁一句话没问,只是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少,比以前更会关心他的日常生活。他觉得十分欣慰。 只是有天,临近电影上映了,睡前他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话音中也没听出什么,惯例地问了他的生活起居,随便说了几句便挂了,反倒让宁休不清楚他们的意思。 明雁已经躺下来了,睁着大眼睛,到底没忍住,问道:“你家人吗?” “嗯,我妈。”宁休说着关了灯,也躺下来。 明雁沉默了几分钟才道:“你这样做,他们是不是生气了。” 宁休笑着安慰他:“怎么会。” 明雁又不傻,他看得多了,哪里有家长会不在意这个的,他往宁休那儿靠了靠,小声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的!”声音小却坚定,宁休从心里觉得舒坦。 婚戒的新闻就这样,热闹了几日突然就悄无声息了。而明雁也完全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些,随着电影主题曲、插曲与海报的一一披露,电影终于正式进入了宣传期。首映前,他们就跑了许多个城市,参加各式各样的见面会、签名会,宣传电影。安歌、桑言等人因为档期的关系,没法场场都去,可明雁作为主演,目前又没有其他工作在身,自然是每场都参加,宁休推了这一个月的所有工作,陪着他。 明雁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有欢心姐陪着没有关系,我也这么大了,可以自己来的。” 宁休拍拍他的脑袋:“这是第一次,我陪着你,下次就放心让你自己出来了。” “嗯。”明雁笑着应着,躺在宁休的腿上很快便睡着了。 雁回_125 宁休低头看明雁,觉得明雁可不就像一只大雁,小的时候飞得磕磕碰碰,长大了依然让人不放心,可是大雁也终有真正长大独自在蓝天飞翔的那天。宁休叹了口气,希望明雁长大,能够承担起一起,能够变得优秀,获得他本就值得获得的荣耀,却又矛盾地希望明雁永远不要长大,就做他怀中那只小小的雁,任何人都看不到。 明雁的插曲出来一片好评,李欢心也说了宁休一直在给他收歌,为他筹备专辑。其实如今,唱片业十分不景气,唱片十分不好卖,但宁休知道这算是几年前明雁的一个遗憾,便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最精良。 一圈宣传下来,最后四月五号那天回到了南安。 晚上的首映礼场子很大,即便明雁也许暂时还担不起这样大的场子,单就一个桑言的出席便足以配得起,更何况宁休也会到场。 化妆的时候,明雁闭着眼说:“欢心姐姐,我有点紧张。” “不紧张,现场人多着呢!我就在下面看着,帮你打气。” 明雁是早看过样片的,可还是担心:“他们不喜欢这部片子怎么办?” 化妆师笑着开口道:“这世上,哪有百分百如所有人意的东西。要我说,明雁演技当真不错,又是咱老大投资的片子,老大昨天还说了很好两个字,我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啊,明雁你就不要紧张了。”边说边帮他打理头发。 “就是这个理。”李欢心附和。 明雁“嗯”了声,有点期待七点的首映礼,又有点希望七点晚点到。其实今日还是他的生日,但此刻他已无暇顾及。家中妈妈、陈昭都给他发来短信,要他不要紧张,晚上好好加油。但他依然紧张得很。 可不管如何,七点还是准时到来了。他们几个主创演员分别在不同的化妆休息室,明雁先出门,看到对门出来的安歌,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他看了眼明雁:“你很紧张吗?” “有点……” 安歌一笑,上前揽着他一起往前走:“没什么好紧张的,紧张不紧张,你都得上台。演得好不好,你都得挨骂。” 明雁本来就是最担心因为自己那青涩的演技搞砸了这部片子,浪费了宁休的一片心意,现在听安歌这么一说,反而回过神来了。可不是,你表现得再好,总归会有人骂的。可即便总有人骂,也总会有人支持他。他深呼吸,似乎觉得好了许多,还能抽空问:“你第一次的时候紧张吗?” 安歌微微愣了愣,并不易察觉,很快便笑道:“我可不紧张。”他第一部主演的电影,当时的首映礼可不比今天的差,而宁休的性格较内敛,室内的装扮风格是比较沉稳大气型的。而缪柏言那样嚣张的性格,安歌至现在都能记得当时会场的那份华丽。数不清的水晶灯,本以为很土豪很俗气的装扮风格,待他穿上宝蓝色西服入内的时候,居然诡异地很协调,那晚所有的灯光与焦点都给了他。他也不是没有风光过,那日的灰蓝色眼眸,至今都记在许多人的脑海中,从此便红了起来,走上了一条彻彻底底的上坡路。那日他是真的没有紧张,因那时他恨极了缪柏言,全场都是冷着脸,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紧张。 现在看到明雁紧张,恍然想到当时的自己,那时哪能料到最后是他主动离开缪柏言的?所以,人生的确也不过如此。人生百态,生活就是一条路,上坡路走多了,总会走平路,也总会走下坡路。谁能像宁休那样,永远平平稳稳地走着,便是桑言也不能。 明雁没有发现他微微的低落,只是暗自在脑中回想自己要说的话,很快便来到了后台,等待上场。 说也奇怪,待看到台下众人的脸,听到兴奋的呼叫声时,明雁发现,他已经不紧张了。 首映礼办得十分成功,无论是主创宁休的发言,抑或主演明雁的发言,乃至安歌与桑言,都十分得体。环节编排得也合理,不冗长又有趣味,现场一片笑声。 而之后电影的首映更是将今晚的气氛炒到了最热,明雁着古装,腰间挂着玉佩,上一秒还是翩翩佳公子,下一秒便抽出了软剑刺向面前的白衣病弱少年,眉眼间上一瞬间还是正气,下一瞬间便是满满的杀气。众人看地忘记了惊呼。 电影播放完后,全场竟无人退场,全部起立鼓掌。既是为了这部片子,也有为了明雁的生日,明雁的粉丝有些甚至哭了,明雁饰演的角色,最后死了。 这部片子是国内少见的主角却死了的片子,往常均是最大的反派死。光这一点,估计就能让人印象深刻许久,尤其片中,明雁是在湖中自杀而亡。眼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没入湖水当中,而片子收尾在最美的一个画面上,因是初春,山间开满了野花,就在春光这样好的时刻,一侧的少年成功报仇成功抢到天下,却也才明白了真相,往后的漫漫人生竟不知该如何往下走,站在湖边往后仰去,渐渐与水融为一体。 诚然,明雁的演技是还不错,但仅是对于一个新人演员而言的不错。但因这片子阵容强大,剧情好,拍摄方法也好,宣传更是到位。综合得分很高,这才会出现首映就这样颇具好评的情形。 明雁感觉自己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结束后大家一起吃了庆功宴,能喝的、不能喝的,都喝了。安歌喝得醉醺醺的,明雁也喝了点儿,但不上头,靠着他坐着,听到安歌嘴里嘀咕着“柏言”,他好奇道:“你说什么?”安歌脑袋一歪,已经睡死了。 桑言早早被家里来人接走了。 安歌这么一晕,人人就来灌明雁的酒了。往日李欢心拦着不让喝,今天这样的日子,再不喝就不对了吧。宁休一边看着,看到明雁终于醉得说话都不太对的时候,伸出了援助之手。 待几桌人,醉了大半的时候,总算得以散场。 明雁根本就没法走路了,其他也有醉得没法走路的,大多互相帮忙,拖的拖背的背,宁休本想抱,怕太过显眼,便也背上明雁往停车场走去,李欢心跟着,倒是一点儿都不显眼。 安歌迷迷糊糊仿佛看到明雁被宁休背着走,不知怎的,心中十分难过,竟是突然大哭了起来,弄得许多人不知所措。 明雁、宁休他们尚不知这些,只是速速开了车回家去。明雁得回去好好泡个澡,吃点儿醒酒的东西。 ☆、七十八 宁休知道明雁醉了,但不知道醉到这个地步。 回来的路上明雁醒了过来,但依然醉着,一路自己在哼哼着说话,宁休开车又不好凑上去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好不容易到家。总算不要顾虑,抱起明雁就急急往楼上家里走,放了满浴缸的水。明雁扑腾着,还在说胡话,这次宁休能听明白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水吗?”明雁睁着大眼睛,问他。 “为什么啊?”宁休哄着他,便也应着问道。 “嘿嘿嘿,我不告诉你!” “——” 转瞬他又道:“我就是喜欢水啊,水多好,有了水什么都不怕!” “对对对,什么都不怕。”宁休哄着给他洗干净,再捞出来,也不穿衣服了,光溜溜的身子抱着就往卧室送,床上铺着一条大毯子,他将他摆到大毯子上,给他擦身子。 羊毛的,软软的十分舒服。明雁滚来滚去,嘻嘻傻乐,就是不愿意好好躺着让宁休擦。宁休气得好笑,伸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屁股,道:“不乖就把你扔了。” 明雁一听,嘴一瘪,一句话不说了。 再过分把钟,宁休擦干了,一看,明雁躺着在哭呢。也没声音,就是瘪着嘴掉眼泪,眼泪那流得跟溪水似的。 “这怎么哭起来了?” 明雁开口指责道:“你打我!!!” “——”宁休突然词穷,哄道:“那我错了行不行?”说着给他找睡衣穿上,明雁躺着指控:“你不喜欢我,你不和我做到最后,你好几天没有亲我了,昨晚睡觉也没有抱我,你刚刚还打我,你不喜欢我了!”边说,眼泪边流。 宁休是既觉得他可爱,又怪心疼的,当真眼泪不要钱了? 连忙哄,抱着放到自己膝头,轻声细语地哄。幸好酒鬼不记事,明雁哭了会儿累了,便又继续睡了。宁休给他盖好被子,也打算去洗个澡,回来陪他一起睡。 待他洗完回来,发现刚刚还开着的大灯居然灭了,只留床头小灯。 雁回_126 他试探性地叫:“明明?” 可是明雁没应他,他想着估计是明雁刚刚嫌灯光太亮,起来关了便又继续睡了。他关好卧室门,走到床一侧,刚要上床,突然身后明雁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他。 他就怕明雁哪儿磕着碰着了,小心问道:“渴了?饿了?” “你躺下!!”结果明雁开口了,气焰足得很。 “好,我躺下。”宁休觉得醉了的明雁太可爱了,笑眯眯地应着他的话躺下。这才看到,原来明雁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自己给脱了,全身再度光溜溜,他扑到宁休身上,宁休也不是圣人,过了最初的磨合期,如今遇到明雁的身体自然早就适应了,尤其又是这样他亲手洗干净的滑溜溜的身体,他生怕伤到明雁,刚打算开口换个姿势来。 明雁自己已经开始往下摸,摸到那处,发现是有反应的,他“嘿嘿”一笑,脱了宁休的上衣,紧紧贴着他,亲他的脖颈与下巴,手下也不停动着。宁休真的不是圣人啊,这样洗得香喷喷滑溜溜的恋人这样对你自己,你再没个反应,那还是男人吗? 他又想到明雁刚刚的控诉,说他总是不做到最好。宁休冤枉得很,自从与同性恋爱后,这些他自是要揣摩的,最初的确是不适应,可这些日子真正是为了明雁着想才没有做到那一步,他知道那很疼,最近又是明雁关键的工作期。他想着,未来几日明雁能休息,索性就做了吧。 他正想着,突然察觉到自己那处不对劲,一看明雁竟然自己往下坐了。 他愣住了,随后明雁的哭声叫醒了他。 “疼——”明雁又倒了下来,倒在宁休身侧。 此时宁休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完全没经验,就打算这样直接上。他立即把明雁又抱到自己身上,问道:“疼?” “疼啊!”明雁哭着点头,可哭着哭着,手又往那处伸去,道:“疼也要做完!” 宁休攫住了他的手。 明雁回头看他,一脸受伤,委屈道:“你就是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做到最后!——” 宁休真想叹气,他翻身压到明雁身上,亲了亲他的脸:“我来,弄疼了怎么办。” “反正总要疼的!抬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宁休终于笑了,明雁虽然醉了,可是知道宁休这是在笑他呢,撅着嘴再不愿搭理他。宁休低头细细地吻着他,很快明雁又忘记了东南西北,往日因矜持不敢出声,今日借着醉酒反倒忘了,细细地喘息、呻|吟着,宁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圣人!以前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今日听到,他真的也是忍不了了。 他低头亲了亲明雁的嘴巴,叫他:“宝宝。” 明雁觉得自己身子瞬间就软了下来。 宁休伸手从床头柜里摸东西,他揣摩这么久,家中工具也是备齐全的,只是在等合适的日子罢了。此刻察觉到,再不能等了。 明雁渐渐察觉到身下那处的凉意,以及宁休手指的试探,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住宁休的另一只手臂,将一切都交给了宁休。 明雁心心念念的第一次做到最后,在他酒醉时刻完成了。由于放下了矜持,宁休最后贴着他问他舒服不舒服的时候。他倒能乖巧地点头道:“舒服,就是疼呢。”说着又瘪了嘴,而且因为之前叫太多,嗓子特别沙哑。 宁休起身去给他泡了蜂蜜水,过来给他喝,明雁却不愿意喝,说不渴。宁休只好自己一口口地渡给他喝,这样明雁反倒开心了,抢着去亲宁休的嘴巴,觉得宁休的嘴巴比蜂蜜还要甜。 “喜欢呢。”他抱着宁休的胳膊,轻声道,声音中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宁休放下杯子,觉得此刻的明雁真就跟个小孩儿一样,并深信明早醒来,不管他还记得不记得,他一定都说自己忘了。平常的明雁,太喜欢端着了。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宁休希望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明雁能够忘却这一切。 转而想了想,也能理解明雁。毕竟从小便是那样的性格,哪能那般。 他摸了摸明雁的脑袋,道:“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隔日醒来,果然如宁休所料,明雁“不记得”昨晚自己叫破嗓子的事了。但还记得两人终于做到最后的事,脸红得紧,低头赶紧跑去看宁休送给他的礼物——一架新钢琴了,宁休靠在床头摇头失笑。 明雁摸着那架新钢琴,心中感慨良多。这是宁休陪他过的第三个生日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其实他什么礼物都不要,只要宁休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何况明雁本就心心念念着这事,最近又可以休息,而明雁又是第一次尝到个中滋味。接着的一段日子,明雁真的觉得是神仙般的日子了。青年人的激情,全放在这事儿上头。也渐渐地能够在清醒状态下叫出声,渐渐地也敢在那事儿时与宁休对视。 此刻宁休才算明白什么叫身灵合一。原来那种事真的很重要,完成它好像就是一个仪式。本来明雁便是他的,但这样之后,两人之间好像再也没了缝隙。 李欢心察觉到他们二人最近的不对劲,这粉红色太明显了。但她觉得两人感情好那才好呢,也未多想。更何况在她心目中,那两人早就行过那事儿了,哪还能堪堪等了近一年? 这部电影反响很好,首周票房便破了今年的新纪录。一周后,配合宣传,宁休特地给明雁办了一场见面会,只有他一人的见面会。来的人太多太多,众人已很多时候没有见过屏幕下的明雁了,自然纷纷涌去。 明雁在舞台看着台下众人,感慨万千。他参加的见面会其实并不多,寥寥可数的几次,但每一次他站在这个高度时,看着同样密密麻麻的人群,心境总是各不相同。第一次的胆怯,第二次的风淡云轻,独独这次最复杂,他竟不知如何描述才好。 而宁休在后台一侧看着明雁,眼神悠远,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李欢心则又是站在宁休身后,不时看一看两人,微微露出笑意。 宁休包装明雁的方式,讲究质不讲究量,一是想从一开始就把明雁的格调摆高了,与众人都不同,二是不想为了量使得明雁接太多的工作,从而太累影响到生活,当然这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李欢心知道,宁休是想让明雁走他走过的路。但明雁比宁休还要幸运,有很多糟心的事,他连知道都不需知道,宁休就帮他挡住了那一切。 随后的两年,明雁的确发展得越来越好。而这种好,又跟所有人都不同,他接的戏并不多,总共就两部,但却一部比一部口碑好,还出了一张唱片,在如今唱片行业这样萎缩的情况下,还卖了二十多万张。 与他合作拍戏的也皆是大牌,他也再不像出道第一年,什么杂志都上,什么代言都接。宁休只给他接了一个国际护肤牌子的广告,杂志也只上最顶级的。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明雁因第一部戏入围花漾最佳男主角的时候,想要穿国外一个著名时装品牌的高定衣服时,人家看不上明雁,嫌他咖位小,不肯借来穿。明雁觉得这没什么,他本来就是刚开始,再说了衣服而已,哪家的不能穿? 可不知宁休怎么了,偏偏花了几百万买了那套手工的高定回来。因为是自己买的,还能要求那些本瞧不上明雁的人,按照明雁的身材与喜好给修改一番。 李欢心看得都咂舌,钱再多,几百万也不是小数目,宁休说买就买了。 明雁为这事儿不开心起来,觉得宁休浪费钱。 宁休一句话没讲。在他看来,谁都不能小瞧明雁,暗中的他不知道的也就算了,这样明晃晃地表现出来,还让人知道的,他忍受不了。 那年花漾,明雁自然没得奖,但第二年电影之后,他得奖了,最佳男主角。那之后再要走个红毯参加个颁奖典礼时,那几家纷纷主动开口要给明雁衣服穿。 由衣服便可看出明雁一步步地在往上走。明雁红,谁都知道。可他的红,又和其他红起来的小生都不同,套用一句粗俗的话,那便是明雁的逼格特别高。再也不参加综艺节目,不拍电视剧,却照样演大牌导演的电影,与大牌演员合作,关键他的演技一天天在进步,他也撑得起来。接广告,也只接国际型。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宁休的路子。但人家就是宁休工作室签的,自然就是走这样的风格。更有很多人动了心思,也想着签宁休的工作室。可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放话说要再签谁,这两三年来,就只有一个明雁。宁休如今都不怎么演戏了。 等于说工作室那么多人的薪水领了,就是为明雁服务,这样被包装的明雁,能不成为精品吗? ☆、七十九 雁回_127 距明雁重新开始进入娱乐圈的第三年的年底里,冬日的南安有一场音乐颁奖典礼在此举办。只是这次明雁生病了,南安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在大家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寒风便刮了过来,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都寒冷了起来。拍了一夜室内戏的明雁,刚走到室外,便打了个喷嚏,冷风透过他的大毛衣,似乎都侵入了到了皮肤层下。 这两三年李欢心越来越忙,宁休便给明雁找了两个助理,一男一女轮班倒,今天陪明雁来的是那个女孩小陆,御寒的衣服自然是带着的,可等她拿着打算给明雁时,发现明雁已经出去了,小陆吓得立即抱着大毛毯往外跑,气喘吁吁地找到明雁,赶紧拿着毛毯裹住他。 结果就看明雁不停打喷嚏,小陆都要哭了:“冷不冷啊明雁?”她问了好几遍:“去车上,有姜茶啊。” 明雁其实真挺冷的,但他见不得小姑娘吓这样,笑道:“没事啊,你别紧张。” 小陆心想能不紧张吗。说实在的,明雁脾气特别好,她做错事,明雁从来没有说过她。但李欢心就不同了,每次都要教育她一通,更何况还有宁休。她也跟着明雁一年多了,当初通过试用期的时候,李欢心便和她实话实说了宁休与明雁的关系,其实即便不说,天天跟着她也看得出来。 宁休平常十分好,出手大方,态度也十分亲切。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明雁要好好的,一旦明雁的事儿哪里出了差错,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对于此,小陆有深深的阴影,从前便发生过,宁休生气的样子其实很平静,但愈是平静愈是那样淡淡地看着你,便愈是害怕与紧张。 明雁安慰着她说了几句,没说完又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觉得越来越冷了,不禁后悔不该先跑出来,转身他上了保姆车,喝小陆递过来的保温杯中的姜茶,觉得身上似乎暖了些。 但回去后,明雁便生病了。 近两年未感冒的他,这次直接发烧了,浑身冷得直哆嗦。李欢心听说了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见到宁休脸色十分平静地坐在床边喂明雁喝粥,她就知道宁休此刻心情很不好了。 明雁烧得脸通红,吃了几口便不愿再吃,小声道:“吃多了想吐,头疼,我要睡会儿。”说着身子就要往下滑,李欢心立即走上来帮忙。明雁眯着眼睛看到她来了,开口道:“欢心姐姐,不要怪小陆。我自己从片场跑出来的,她已经拿着毛毯出来追我了。” “你快少说两句吧,赶紧睡了!”李欢心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情。 明雁微微地笑了笑,又看向宁休:“我先睡了。” 宁休“嗯”了声,起身拿起托盘往外走,李欢心也跟着出去。因为吃了药的缘故,明雁很快便睡着了。 宁休将碗放到水池里,李欢心在他身后说:“明雁最近那根弦绷太紧了,休息休息也好。” “嗯。” “宁哥,明雁真的已经很优秀了,可怎么心思还是这样重呢。” “他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更何况这次是和我一起。”宁休声音有些暗哑,随后又道:“那个小陆助理,毛毛躁躁的。” 听着话音,显然是不满那个小姑娘了。李欢心犹豫了会儿还是道:“可明雁挺喜欢她的,她性子挺活泼的。” 宁休皱眉思考了几秒,开口道:“那好吧。” “明天的颁奖典礼,咱们推了?” “不。明雁很有可能会拿奖,我去。” 李欢心点头,宁休作为工作室老板,替员工去拿个奖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因此这日的颁奖典礼,便是宁休来的。明雁凭他年初的那张专辑,拿了个最佳专辑与最佳创作奖。宁休上台帮他领奖,自然又是与主持人客套一番。 主持人问道明雁下年有无出新专辑的计划,宁休笑言:“有,其中一首歌已经录制完成,是明年春天明雁与我一起出演的那部电影的主题曲。专辑大约秋天上市。”听闻此话,主持人自然又是一番称赞,并表示期待下一部电影与下一张专辑,随后便恭恭敬敬地目送宁休走下舞台。 颁奖典礼上,主持人不会花太多时间在与宁休聊新戏、新专辑的事情上。 但典礼之外,众人听闻这消息后,早就讨论得热火朝天。有明雁的粉丝激动的,与宁休合作,那是何等难得的机会;有宁休的粉丝惊喜,毕竟这位大爷已经三年多没有拍戏了;更有明雁的黑们大肆嘲笑明雁再次抱大腿。 明雁的粉丝们冷笑:你们主子想抱还抱不到呢! 宁休将明雁的奖杯带回家,放到专门给他放奖杯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放到桌面上。两年多前的时候,这里还什么都没有,如今居然就多出了这么多。他的帮忙是一方面,明雁争气也确实争气。 他关好门,轻声地转身推门走进卧室,明雁还在睡觉,窝在阴影里,特别的乖巧。宁休正要上前看看他是不是又流汗了,却听到明雁似是在梦呓:“放开我——!放开我————”随后又是类似于呜咽的“呜呜呜”声,宁休皱眉。他将手放在明雁额头,生怕他烧得更厉害。 谁料明雁一把拽住他的手,小声道:“爸爸,爸爸——” 宁休没来由地一阵心疼。这几年的明雁与当初刚谈恋爱时的气质又不同了,即便在他面前还是那副傻乐的模样,在公众面前却是越来越大气有气场,笑容、礼仪、姿态等均是完美的。宁休还能记得好多年前,明雁才十七八的时候,喝醉了还能把自己误认为是他的爸爸,这几年他即便喝醉也没有如此过,他以为明雁已经看开了。 现在才知道哪里就能看开,家人是永远的羁绊。他只希望,明雁今后能够将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消除,不用总是藏得那样深。 明雁一直想要演一个反派角色,宁休也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很多时候,坏人比好人更难演。如今有了几次经验,宁休终于给了他一次机会演反派,并且亲自上阵给他配戏。 明雁病好回剧组里,小陆嗫嚅着看着他,不敢说话。 明雁笑道:“这怎么了?” “对不起明雁!”小陆眼睛红红地道歉。 “快别这样了,一点儿事都没有,我这都好了。” 小陆刚想舒口气,看到明雁后面宁休走了过来,立刻又老老实实地低头,明雁回头一看,了然一笑,朝宁休道:“看你把人家给吓的。” 宁休看了看小陆,随后先走进了化妆室。 明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走了,没事了。” 小陆抬头,看着明雁道:“明雁我怕死老板了,他看我一眼我都能紧张一天。”这往后他要跟你一起拍戏,她可怎么办啊,剩下来这句她没敢说出口。 但明雁自然能够意识到她真正想说的,好笑地走上前:“跟着我就好。” 小陆立即跟上去。 这是明雁第一次与宁休演对手戏,往常拍戏的时候,常常有他不明白如何演的时候,在家中宁休会陪他对戏。可这样实打实地,在众人视线下面对面地演,真的是第一次。明雁发现他有点紧张,第一场便没有发挥好,台词总是说错。 眼看着导演要发火,宁休道了歉,拉着明雁往一边走去,宽慰他:“紧张?” 明雁点头道:“紧张得很,况且要我对你凶,我对你哪里凶得起来。还要我跟你演出恩断义绝的场景,我哪里会!” “你把我想象成是你的仇人。” “哪这么容易,一看到你的脸我就不好了。我不想演了。”明雁说着说着就想逃避,最开始知道这部戏要他与宁休从头对抗到底,他就有点排斥。可他也知道机会难得,剧本又好,便还是听了宁休的话,现在才发现,还是没法好好演。对自己的爱人恩断义绝,对自己那么喜欢的人凶神恶煞、心灰意冷? 真的好难。 “临阵逃脱可不好。” 雁回_128 明雁低着头,嘟囔:“我就是说说,前阵子我个人的戏份都拍了那么多了,哪能逃。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演——” 这样的困难,宁休其实也有些,对着明雁的脸他的确也无法完全做出符合戏中要求的举动与神情。他从前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是清清淡淡的,什么都不在乎,才会演技那样好。简言之心越硬的人,没有任何要担心的,才能将演技最大化发挥。 如今虽然有了这样在乎的人,虽然有些难。但他到底从业多年,况且心中一直想着要将明雁的情绪带出来,所以他还算能够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叹了口气,看周围没人,抱住明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乖,演戏没那么容易,现在知道了吧?坏人也没那么好演,现在也知道了吧?” “知道了。”明雁闷闷道。 “休息五分钟,稍后你看着我的眼神,其他什么都不要想,看我的眼神,再想着你的台词与剧中身份,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明雁低落道:“好。”也只能这样。 “一旦进入拍摄,就要忘记我是宁休,更要忘记你是明雁。” 这样的话谁都会这么说,但真正做到的人却没有几个。以往的戏,明雁努力努力还能跟上,不需这样完全忘记自我,也不认为一个人真能忘记自我。 这会儿听宁休这样说,他却有些迷茫与迷糊,难道真的可以完全忘记自我?忘记宁休? 即便他是他,宁休是他最爱的人? ☆、八十 明雁最近的状态不大好,演戏频频NG。宁休给了他半天假,带他回去,让他好好地睡了半天,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明雁这阵子一直没睡过一个安生觉,醒来后察觉到天已黑,他撑着床往上坐了坐。 身边宁休声音响起:“醒了?” “嗯。”明雁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又道:“饿。” 宁休拉住他的手:“最近是压力太大了吗?”这次的明雁很反常,以前拍戏从未这样过。这次虽说一开始他也不适应,但渐渐地状态来了,他已经渐入佳境了。可半个月后,他似乎变得更加糟糕。 明雁躺在阴影里,靠在宁休身上,望着天花板没有说话。 宁休担心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他这才开口:“就是特别累。”说罢抬头看宁休:“以后再不一起演了好不好。对着你或喜或乐都可以,可从头至尾都让我对你这样,真的太累了。” 宁休将他的身子往上抱了抱,抱在怀里,拍着他。其实宁休特意给明雁配戏,便是怕他第一次演反派演不好,觉得自己亲自上阵给他对戏,明雁会好适应点,毕竟是自己人,哪料到反而阻碍到了他的发挥。他暗自叹了口气后,轻声道:“以后每天在家里我先和你对一遍。” “好。”明雁闷声应道。 宁休起身去给他做吃的,明雁依然躺在阴影里。这部剧中的他也与宁休饰演的角色一起打拼过,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只是他一直是带着目的接近宁休的角色,到了后半段,他的本性暴露,所有阴暗面都展现了出来。最近恰好演到他对宁休坦白并与之决裂的时刻。 他觉得真的很累。剧中,既要骗宁休,又要掩饰自己,最后还要恨他。可又因为他是唯一可以与自己做对手的,又有惺惺相惜的情谊。 这样的一份情绪,说实在的,对于一个演员而言并不难,和谁演,他都能好好诠释。可偏偏是和宁休演,他也叹了口气,深呼吸,希望早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兴许那半天的觉奏效了,之后明雁的状态终于好了起来,电影的拍摄十分顺利,终于在过年前杀青了。 这不是明雁第一次杀青,却是他第一次由衷觉得轻松的杀青。 这年的春节,宁休没有去国外。而是陪明雁回小城过了,过完年初三,两人便悄溜溜地一起出国了。这是明雁回来重新工作三年来,第一次出去玩,兴奋得很,尤其又是第一次与宁休出去。 在飞机上,明雁左看看右看看,看到宁休正要将他的护照与证件放到包里,好奇地去拿住他的护照,笑道:“我要看你的证件照是不是也很帅!” 翻开来看,果然照得很帅,他欣赏了一番,正要合上,突然看到护照上姓名那栏,他的姓名不是宁休,而是宋宁修。他愣了愣,回头看宁休。 宁休本是在拿出眼罩准备给明雁,见他这样,不在意道:“这是我的本名。” 明雁其实心中还是有点小介意的,毕竟在一起快三年了,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其他人一样,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转而又想到,其实他也不了解宁休的家庭,不了解他的父母。当初宁休的那个婚戒事件也是沸沸扬扬的,难道他父母就毫无反应? 不过他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将护照递回去,假装随意道:“难怪你的微博名字是那个修呢——” 宁休笑着将眼罩给他,跟他道:“快睡吧。还要很久呢。” “嗯。”明雁应声戴好眼罩,做出睡觉的样子,其实根本睡不着。不过他转而又想到宁休的表哥就是叫宋宁城的,还是他自己敏感性太低吧,那时候没有察觉到两人名字中一样的“宁”字。现在想来,宁休这一辈应当是按着宁字排下去的。毕竟飞行时间太久,明雁想着想着,还是睡着了。 再醒来时,离目的地已经很近,而宁休还在身边安静地睡着。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宁休的脸,宁休一向睡得深,他以为不会吵醒宁休的。可因是在飞机上,他睡得并不好,明雁的手一触碰到他的脸颊,宁休便醒了。 他微微抬头,眯着眼看向明雁:“醒了?” “嗯。”明雁往前靠去,身子贴在宁休身前。人们都说热恋期只有三个月,一年以后情侣对彼此的吸引力便会逐渐褪去。可他们已经在一起三年多了,每每明雁早晨醒来看到身边的宁休,都害怕时间流得太快,他小声问:“你爸爸你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宁休伸出右手,松松地环住明雁,因刚睡醒,声音微微有些低哑:“是什么样子的?我的父母很通情达理,很爱读书,因此我从两岁时就开始跟着他们一起读书,经常我们一家三口什么事也不做,也不说话,就在家中各占一地安静地看书。” “那很好啊——”明雁也想到了他小的时候,爸爸在客厅里读书,妈妈教他弹琴,那时钢琴就放在客厅中。他还记得小时候家中的那栋小白楼,一楼的客厅有落地窗,坐在钢琴面前,阳光可以全部洒进来,照在他们身上,他抬头就能看到妈妈的笑脸,回头就能看到爸爸微笑的侧脸。真的很好。 “但那些都是十岁以前的事了,后来我的父母变得愈加忙碌。我开始和我爷爷奶奶一起住,后来又搬去姑姑家一起住。” “你的姑姑,是何元的奶奶吗?” 宁休笑道:“是,不过她可不许元元叫她奶奶。” “那叫什么?” “姐姐。” “……你的姑姑一定很年轻漂亮吧,你长得这样好看,何元也好看,你们一定全家都好看——那后来呢?” “后来直到我高中,我就一个人住了。” “为什么呢?” “唔,那个年纪的孩子,应该都会有些叛逆精神吧?” 明雁听了沉默了会儿,那个年纪正是他家中出事的年纪,他还没来得及叛逆,一切就都结束了。不禁又要想起那晚的事,他立即放空,压下那些思绪,这些年来这事他做得最得心应手,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很分裂,似乎体内有两个他,一个快要按耐不住出来时,另一个总能压住他。他问宁休:“一个人住洗衣做饭怎么办?” 雁回_129 宁休亲昵地揪了揪他的鼻子,笑道:“不然你吃的那些饭我是怎么给你做的?” 明雁“嘿嘿”笑,贴得更紧了点:“你那时退学去演戏,你父母不生气吗?你上的可是南安大学。” “我的父母比较尊重我的选择,虽然不赞同。” “这几年我都很少听你提到父母,你很少见到他们吗?” “唔,也不是很少。”宁休也不知道如何描述,在电视上天天都能见到,这算是见很少,还是见很多呢? “可我几乎没有发现过啊。” 宁休拍拍他的后背:“他们很忙。” “那——你爸爸妈妈知道你戒指的那个事吗——” “知道啊。”宁休低头看他,笑道:“今年四月你就24岁了,我39岁,这样的年纪,你认为父母的想法还能够影响到我的决定吗?” “可是——终归要孝顺父母啊。” “那不能愚孝。” “嗯。”明雁闷声应着,过了会儿道:“你爸爸妈妈知道我吗,会不会很讨厌我。” “知道。不讨厌。” 冷不防听到这个回答,明雁愣住了,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吓得立即坐直了,问宁休:“真假?!” “你也知道当时婚戒那事儿,总归是婚姻大事,我父母肯定要问的。” 明雁记得自己看的那些同志电影、小说里头,父母但凡知道这事儿总是要棒打鸳鸯的,没想到宁休这样冷静,他不可置信道:“你父母就没有打你骂你?” “从我十六岁决定一个人住开始,他们就知道我已经十分独立了。在我当年退学演戏的时候,他们也知道再也无法左右我的行为了。” 明雁现在看着宁休的眼睛中简直充满了星星,他觉得宁休又多了一项让他钦佩的东西。 宁休好笑地摇头。 关于家庭的讨论就此便结束了,明雁从小教养就好,知道即便是恋人,也有该问与不该问的东西,他觉得这次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已经满足。 虽是来国外玩,但如今国人都爱出国旅游。两人在马路上走路也不敢做太过分的动作。明雁其实是不怕的,他不停地习惯性地想要去拉宁休的手,宁休却不允,在他看来,明雁的声誉最重要。这三年多来,明雁也不是没被小人重伤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时明雁还有些慌张,李欢心却十分淡定地安慰他没事。 果然第二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所有的新闻全都撤了,网上的热门消息也被删了,并且谣言还被转向了那些个背地里害明雁的人,一个个的揪了出来,第一个就是乔文。 对于乔文,明雁一直很羞愧。当年如果不是他,乔文早顺利晋级了。因此包括当年第一次被李仁海堵住那事,他都未放在心上,因此谣言那事儿他又想劝宁休算了,宁休却不愿意。 乔文那次跌了个大跟头,以后再也没有找过明雁麻烦。也是那次,明雁见识到了宁休的厉害。他还不知道他出国前那段日子,李仁海出的那事儿其实也是宁休做的,若要知道了,怕是更为诧异。 但毕竟是在国外,在国内,两年前彻底红起来后,明雁再没敢光明正大地在正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在最繁华的街道上行走过。现下,明雁不用戴墨镜,也不用戴帽子,随意地穿了毛衣与牛仔裤,走在路上轻快得仿佛都要飞起来了。 因此最终还是被认出来时,明雁倒也坦然。 那两个小姑娘跟了他们一路,终于不好意思地上来问:“请问你们是明雁和宁休吗?” 最近吃得好,那戏又拍完了,毫无压力,明雁心情好,点头:“是啊!” “那能不能和你们拍照?!或者,签名也可以!” 宁休开口道:“签名可以。” 两个小姑娘也不敢奢望太多,连连点头,找出包里的小记事本给他们俩签,签好他们便离开了,俩小姑娘这次没有再跟上去。 有一就有二。 终于一天明雁刷微博的时候,看到有国人偷拍了他和宁休的背影,上传到了网上。明雁捂脸:“终于还是被拍了。” 宁休凑来看了看,评价道:“第三张拍得还不错。” 明雁指了其中一条评论:“看,人家猜我跟你是一对呢!” 其实这一两年不是没有女孩YY过他们俩是一对,毕竟相貌相配,性格也很配,站在一起十分养眼。不过他们也只是YY,谁都知道宁休有过几任女友,前任还是林清修,更何况宁休比明雁大这么多。因此他们YY过后便也好了,如今见到二人一起出国游玩,有了新的素材,那还不赶紧地YY起来。 明雁翻着评论,看到有人提到林清修,他“哼”了声:“你们俩名字最后一个字是一样的!”宁休的本名最后一个字可不也是修! 宁休:“……” 这也要醋啊? ☆、八十一 玩了十多天回来时,国内一众刚放完春节假,没有新闻可发的记者们,全部都在机场等着他们俩。李欢心来接他们前,就通知了他们,因此下了飞机两人没有走同一个通道。 明雁戴着帽子、墨镜和围巾,被李欢心拽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已有记者与粉丝往他那个方向跑,李欢心走得越来越快,他回头急急地去找宁休,却发现早看不到宁休的身影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难受。他不知道这份矫情从何而来,明明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再见面了,但这种人海中却看不到他身影的场景,真的让他很难过。 李欢心觉得有些难拉,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明雁低头,加快步子,和李欢心一起往出口大步走去。 好不容易坐到车里,李欢心开车就要走,明雁问:“不等他?” “你看这架势,哪能等,有司机等他呢,我先送你回去。” “好吧。”明雁转身,看着窗外还在往这里跑的粉丝和记者。 李欢心调侃道:“这才刚分开几分钟,再过几十分钟不就又能见了?” 明雁收回视线,看着车前的风景变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雁回_130 下了高架,往宁休家开去时,明雁的手机突然想,他一直在发呆,又一直有些郁郁的,惊得抖了下,低头看到是明思的电话,他接起来:“哥?” “明明你来我这里一下。” 明思的语气是少见的严肃,明雁心中的不安又强了一分,他应道:“好。” 李欢心见他不对劲,待他挂了电话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得去我哥那儿一趟。” 李欢心点点头,拐弯往明思家中开去。 明雁走进明思家门,换了鞋,看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明思,走过去,叫他:“哥。” “嗯。”明思在抽烟,见明雁来了,知道他如今嗓子重要,立刻就将烟掐了。明雁坐到他身边,给明思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 “明明啊。”明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叫他。 “嗯?” “你跟宁休,分手吧。” 明雁手里的杯子抖了抖,他扯开嘴角:“哥,你乱说什么呢?”三年多前刚在一起的时候,明思都没说什么,现在好好的何必让他们俩分手。 “哥哥没乱说。” “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你为何这么说?” “你们俩不合适。”明思沉沉地看着他:“他比你大这么多,你了解他吗,了解他的过去吗,了解他的家庭吗,了解真正的他吗?你以为他真那么好?!他对你好一点企图心都没有?” “我了解!”明雁听不得别人说一句宁休不好,他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你了解个屁!”这是从小到大,明思第一次朝明雁说这样重的话,明雁愣在了那里,明思站起身,低头看着明雁那张皱着的脸,在据说最脏乱的娱乐圈里待了好些年,明雁的眼睛还是这样干干净净的,他又怎会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有多么黑暗呢。 “我了解的!”明雁重复道。 “你了解什么你告诉我?你见过他们家人吗?你见过他的朋友吗?” “我见过!见过他的表哥侄子见过他的朋友!” 明思嗤笑:“那你知道宁休根本就不叫宁休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叫宋宁修!” 明思愣了下,反倒笑起来了,问他:“你居然知道了,那除了这个呢,你知道什么?你还知道什么?!” “你——!”明雁气急,反倒说不出话来。他搁下杯子转身就走,不想再与明思多说。 明思气得踢了一脚茶几,暴躁地来回转着圈子,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明雁沉着脸回到家,门打开,显出宁休微愣的脸,随后笑开:“以为明思要留你吃饭呢。” 明雁埋头就钻到了宁休的怀里。 宁休其实看到他不对劲的神色了,伸手轻轻地抚着他后背:“这是怎么了?和他吵架了?”他心中也是疑问得很,明思一向护明雁护得特别紧,这两人怎么会吵架呢。可瞧眼前明雁这模样,像极了吵架啊。 “没怎么,他混蛋。”明雁小声道,随后又重复道:“明思混蛋!” 宁休笑:“兄弟哪有隔夜仇的,喝口水,晚上我们约他来家里吃饭?” “才不要!”明雁从他怀里出来,换了鞋,往琴房旁边的房间走去,里面他放着架子鼓。宁休见他真的心烦的模样,也未跟上去,而是关好房门,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明思去个电话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想到明思和明雁一样的火爆脾气,估计现在只比明雁更气的,到底收起了手机,去厨房给明雁炖甜汤。 难得的一次兄弟吵架,还真吵得许久两人都未说话。期间明雁都配好了新戏的音,又能休息几日了,也不见明思打来电话。这要平常,明雁早主动去问了,可这次情况不同,明思说了宁休的坏话,他就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不愿意主动先去联系他。 不知明思什么个想法,直到三月宁休要出国工作了,俩人依然没有和好。 宁休并不是第一次出国工作,明雁也不是第一次看他收箱子,但不知为何这次看他在那儿收拾箱子的时候,总觉得不是太开心。 宁休锁好箱子,回头看到他坐在床上闷闷不乐的样子,摸摸他的脑袋:“要不和我一起去?” “不要。”明雁摇头:“过年那次,吓怕了。” “十天就回来了,回来还能赶上给你过生日。” “嗯。”明雁环住宁休的腰,将头贴在他小腹上。 “和明思还没说话哪?” “没有。”明雁撇嘴。 “你是弟弟,先服个软又怎么了。” “你根本不知道是谁错了!” “即便是他不对,你是弟弟呀。”宁休拍拍他的肩膀:“听话,给他打个电话,正好我明早出去,今晚总能一起吃顿饭了吧?过年来,我还没见过他呢。” “先不说吃饭——”明雁扯着宁休往后躺去,宁休要离家十天呢,此时不滚何时滚。况且从那天明思的语气中他就得知,明思如今不喜欢宁休,既不喜欢,他自然不愿意让他们见面。 宁休笑了笑,倾身压住他。 明雁眼前渐渐又绚烂起来,他觉得还是这样好,不用想那些烦心的事。 宁休出国了,明雁还是没有去找明思。他最近休息,天天在家日夜颠倒,按照宁休的时差来生活,宁休当时注册的那个小号一直在用,开始也有人好奇过明雁为什么关注他,而去也关注他。 渐渐发现这个人从来不发微博,又纷纷地取消关注了。 明雁去看过,如今关注那个修___的都是手机僵尸号。 他在微博上刷着随意地看新闻,或者看看他的粉丝给他的留言,看到好玩的总要回复几句。不经意就看到首页有了新微博,他关注的人挺少的,这发微博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 懒懒地点开一看,结果是宁休发的,他一直悄悄关注了宁休。 雁回_131 真是惊天动地。 宁休先生居然会发微博了!!! 他还来不及看他拍的是个什么视频,先点进去回复:大爷!!!你居然发微博!!! 然后才看了宁休的拍的视频,是街头艺人在敲架子鼓。大约一分多钟,那艺人敲得特别好。他知道宁休是特意拍给他看的,连着看了三遍,才关掉视频,然后发现宁休也回复他了:乖。 就这么一个字,明雁觉得心间有小猫在挠,好痒好痒。他不禁大叫:“栩栩宝贝!” 这几年明雁很忙,宁休倒是担起了照顾栩栩的责任。如今栩栩跟宁休亲近得很,最近宁休出差了,它也不绕着明雁转,就天天等小助理来带它出去遛弯。 不过听得主人这样的叫声,在客厅里的它还是跑来了,歪着头看明雁。 “宝贝啊。”明雁低头,抱起它揉了揉:“我好幸福呀。” 栩栩估计被他吓着了,好一会儿都没动一下。 明雁又把那个视频点开,放到栩栩面前:“宝贝快看,你宁爸爸拍的!” 一听“宁爸爸”,栩栩动了,还真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明雁乐不可支,拿起另一个手机,拍摄下栩栩看视频的样子。最后确认了遍,看不出栩栩所看的视频是什么,他这才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 结果这条微博评论转发数又创新高,大家纷纷问这狗是不是明雁养的,以及叫什么。明雁乐得心里面“hohoho”直笑,然后找到了宁休的评论:狗随主人。[开心] 其实这话很平常,粉丝们也都爱这样说,并且现在评论里就有一堆这样说的。说明雁的狗都那么漂亮,又那么乖巧,诸如此类的话。 但是宁休说的话,明雁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笑栩栩跟明雁一样呆又傻呢,看着视频,眼睛一眨不眨,脑袋一动不动。平常在家里,宁休就老这么说。尤其吃饭的时候,一大一小,一个椅子上,一个椅子下,吃得那是无比认真,还都爱吃鸡肉,又都爱吃冰淇淋,连口味都一样的,都爱蓝莓香草的。 明雁皱了皱鼻子,没有回复,而是收起手机,不再看微博了。翻出来个胶卷机,拍了拍栩栩:“今天给我们栩栩拍照片去!” 好歹也拍过那么多杂志硬照,明雁如今也有了点拍照技巧,还真给栩栩拍出了不少漂亮的照片,他先一一显摆给栩栩看了,栩栩也开心地不停蹭他,往他身上跳。再给栩栩做了饭,就等着小陆来带它出去玩了,他自己则是跑到宁休书房里找相册放照片,他记得宁休有个柜子里有很多相册,他以前很多照片也都叫宁休收藏起来了。 每次拍出好相片,无论是别人照的,还是他照的,他总要找回原版洗出来,再收藏,想到这里明雁又是甜甜地一笑,然后看到了柜子里一摞摞相册。 果然有好多,他差点看花眼,随意抽了一本看上去最漂亮的,刚打开他便愣住了,手里栩栩的照片全部都散落到了地上,他的身子一动不动,甚至他的笑容还凝固在嘴角,整个书房都寂静得可怕。 ☆、八十二 直到家中门铃响,明雁才回神。他知道小陆来了,小陆是工作中除了李欢心外知道他们住址的人,明雁喜欢她,而且很多事的确需要她来做,她嘴又紧,便也让她知道了。 如今小陆是来带栩栩出去玩的。 他放下相册,跑出去,看到栩栩已经在扒门,他打开门,笑容灿烂的小陆站在门边:“我来啦!——呃,明雁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带栩栩出去吧。” “哦——好——”小陆弯腰抱起栩栩往电梯走去,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回头看一眼,明雁已经把门关上了。她眨了眨眼,带着栩栩下楼了。 明雁关好房门,又大步走去书房,继续看那本已经打开的相册。 那个坐在中间一位老爷爷腿上的人是谁,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自己。四五岁的模样,笑嘻嘻地坐在那位老爷爷腿上,还比了V字手。他缓缓看了看,看到了离老爷爷两个身位的宁休,那是还没有长大成熟的宁休,穿着简单的衬衫,有些高傲地微笑看着镜头,他脸的轮廓这么看起来居然与那位老爷爷有几分相似。明雁几乎都在抽气,他渐渐又在照片中看到了少年时候的何临轩、宋宁城、缪柏舟,甚至,甚至他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依然年轻美好的爸爸妈妈。 他的双手有些颤抖,他甚至屡不清了。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他哪里还记得这是几岁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印象深刻的或许能记得,这样印象不深刻的他怎么能记得?可宁休这里有这张照片,说明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他们就见过了,说明宁休一直知道他是谁!甚至知道他的爸爸是谁!他的妈妈是谁!甚至宋宁城和何临轩也许也是知道的! 可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他们都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渐渐地在这张大合照上看到了越来越多了不起的人物,他颤抖着手翻开相册往后看去,翻了几页看到一个跟宁休眉眼特别像的大概一两岁的婴儿被抱在一个女人的怀中,身后站着一位微笑的男人。 一看便知这是一家三口,并且是十分幸福的一家三口。 但明雁的身子却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宁休的爸爸妈妈怎么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他完全是本能地,又是机械地,又翻回第一页,在那张大合照上找到了那对夫妻,其实就在那位老爷爷身后,因为太近,他反而忽视了。他下意识地深呼吸,合上相册,将相册又放回原来位置,没再管地上那些散了一地的照片,也已意识不到那些,他去琴房,将自己藏在琴谱中的小记事本找出来,翻看来,就在第一页,他看到了他早前在网上搜到的一一记录下来的那些履历内容,而第一页是属于那个叫做宋晖的人的。 明雁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瘫坐到了地上,呼吸有些困难。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近一个月前明思的那些话,他撑着地板站起来,扶着墙往门外走去,看到桌上宁休留下的车钥匙,他拿了一把,往停车场跑去。 他没有国内驾照,也一直没有时间去考取,已三年多没有开车。国内路况和国外并不相同,此刻他心跳得十分快,脑中似乎也没有了其他事情,只想快点看到明思,踩下油门就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他的车子开的飞快。清晨的阳光下,深蓝色的跑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一路闯了不少红灯,他却已经懒得顾及,眼中只有一个方向——明思的家。 眼见着似乎有交警示意他停下,他也没有理睬,拐弯直接开进了明思家的小区。恰好刚有一辆车开进,大门还敞开着,保安眼看就要追上来拦住他的车,他却已经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明思听到敲门声,还是很急促的敲门声,他奇怪地起身去开门,他才刚刚起床,正坐在桌旁吃早餐,开门看到来人是明雁,他本想置之不理,待看到明雁的打扮与脸色时,他却愣住了。 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明雁已经大步垮了进来,反手就关上门。他的眼睛本就大,此刻眼珠子墨黑墨黑的,他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明思,轻微喘着气,明明三月的天还是那样的冷,他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惨白着脸色,问明思:“是不是宋晖?” 明思乍然听到这样直白的话,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明雁的语气中带着也许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哭腔。 “是不是?”明雁再问。 明思依然没有说话。 明雁伸手拽住他:“是吗?” 明思低头看着明雁泛白的指节,慢慢地点头。 明雁顿了顿,随后笑了起来。开始只是微微扯着嘴角,没有声音的笑容。随后笑得越来越开,甚至有了声音,笑到后来,明思都不忍心再听他笑下去。明雁一直拽着明思的手,明思反手握住他,叫他:“明明。” 明雁转身就往外走,甩开了他的手。 “明明!” 明雁却固执地往前走,他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明思不知道他是开车来的,见明雁这样,他也知道明雁有多喜欢宁休,此刻却突然发现这样的事情发现了真相,他知道明雁需要时间与空间,他相信明雁可以面对。他以为没有问题。 雁回_132 可明雁是开了车来的,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漂亮的车身,沉稳又华丽的深蓝色,在眼光下闪着优雅的蓝光。明雁走到楼下,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车子,他刚来时甚至没有锁好车就跑了上去。他呆呆地看着泛着蓝光依然在那里的车,又机械地弯腰坐进去,将车子往小区外开去, 近到小区大门时,保安要拦他,可见他一副不会停并且谁也不怕的样子,倒吓得还是给他开了门,明雁开着车直直闯了出去。 他往城郊开去,依然一路飙车,一路闯红灯。在彻底开出市区的时候,闻讯而来的交警们终于追上了他。他却听不到身后那些车鸣声,他的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是踩着油门,将车速又提高了许多,他的眼前正是郊区外那绵延不断的公路,似乎沿着这条路开下去,就能逃离身后的一切,尽管这条公路漫长到他也不知终点在何方。他的眼前只有这条路。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有个高高的花坛正在正中心,这是提醒司机:你该降速了。 可明雁哪里看得到那些绿色的植物,他直直朝着那个花坛开去。 跟在后面的一辆车内的一个交警骂了句:“卧槽原来这小子开这么快当真就是来寻死的啊!” “你别胡说!快上去把他撞离那个花坛!”另一个人怒斥道。 可已经晚了,他们的车比不上宁休那辆车,明雁开着那车已经直直朝那个花坛撞了过去,车前玻璃瞬间碎裂,明雁下意识地闭眼,脸上还是被玻璃渣碰到了,多出了许多血印子。而车子碾过被破坏了的花坛依然往前开去,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风景,眼前一辆物流公司的大卡车迎面而来。他脑中突然想到,如果撞上去,自己是不是也会和刚刚的玻璃一样,直接碎了呢? 然后什么就都可以忘记了。 “卧槽!”后面那辆车趁着明雁车速暂时放慢,加速朝前开去,拦在了明雁的车前。与此同时那辆卡车也急刹车停了下来,明雁的车子被迫停止,他差点儿就被弹出车前,安全带拉了他一把。 车上的交警下来气得骂他:“不想活了也别害别人!看你开这么好的车,这好日子不过了是要干什么呢?!——” 待看到车内是谁时,大家都愣了,嘴里的话也都停了。 明雁呆坐在那里,怔怔地不知正看向何处,眼睛毫无光彩,无声地流着眼泪,眼泪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流过他的脸颊,他的下巴,他脸上的那些血印子。 明思慌忙地跑进派出所,脸上甚至跑出了汗,与所长握手攀谈了几分钟,不住地道歉,并承诺一定赔款。 那所长是他同学的远房亲戚,与他笑道:“我们知道他是艺人,既然在郊外,也没几个人见到。明公子你又亲自过来了,那自然算了,我们也不会声张。不过你日后可得好好和他说说,这车子不会开可不能乱开。”半点儿没好奇好端端的为啥要这么做的原因,在官场混的,谁无聊大发了来问这个。 “自然自然,回去一定好好管教我弟弟。改日,我也亲自登门拜访刘所长。” 那刘所长笑了几句便叫来门外的一个警察,带他去见明雁。 门打开,那小警察便走了,明思低头进门,看到的是明雁的背影,明雁背对着他坐,看着窗外。他反手关上门,走到明雁身后,与他一起看向窗外,除了天空,什么也没有,并且今天是阴天。 他叹了口气,小声道:“这是何必?”也不知是对谁说。 明雁没有说话。 他绕到明雁面前,低头正要劝他,待看到他的脸时,惊地直抽气,明雁脸上被玻璃碎渣伤出了许多小口子,来派出所后,一个女警察看着心疼,帮他用酒精处理了,严重的帮他上了紫药水,不严重的便帮他贴了创口贴。因此此刻明雁的脸当真是色彩斑斓,可看在明思眼中却不是这么回事,他失控道:“不是说没受伤的?!”说着就要拉起他去医院。 明雁却拉住了他的手。 明思站住。 明雁的手十分冰凉,尽管室内已经开了空调,却依然十分凉。 然后明思听到了明雁的声音:“哥,我觉得我就是个笑话。” 寂静的房内,除了空调工作微微的响声,便只有这个声音了。 明雁的声音凉凉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明思却瞬间潸然泪下。 作者有话要说:  很早就有蛛丝马迹了,大家察觉到了吗。 ☆、八十三 已经两天了,宁休联系不上明雁。李欢心也联系不上,小陆也联系不上,包括安歌与桑言,甚至林清修,所有与明雁有联系的人均表示联系不上明雁了。 小陆在电话里哭:“那天我去接了栩栩出去遛弯,还是早上八点多去的,当时明雁与平常并没有太大区别,就是似乎脸色不太好。我带着栩栩玩了一个多小时就回去了,但是敲门敲了很久都没人开门,打他的电话也没人应答。后来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就只好先把栩栩带回家了,现在栩栩也不吃饭了。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明雁到底怎么了?” 宁休缓缓挂了电话,改签了机票。 十个小时之后,他出现在南安国际机场,李欢心满脸焦急,帮他拉着箱子:“没你家里钥匙,我没法去看清楚。也没有立场去明雁老家,怕打扰到他妈妈,明思我也联系不上。” “我知道。”宁休沉声应道。明思他联系了,自然联系不上,包括以前一直与他关系不错的陈昭,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他自行开车离开,直接往明思家开去,走到明思家门前,他甚至连按门铃的耐心都没有了,开始是敲门,后来变成擂门,却没人应一声。他恼地甚至要踹开那门,终究还是转身离去,开回自己家。 在停车场里,他发现那辆深蓝色的车子不在了。他几乎是即刻往楼上的家中跑去,推开门,乍一眼看去,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宁休连外衣都没有脱,大步往明雁的琴房走去,他看到原本应该在那里的一摞明雁自己扒的谱子不在了,他又回到书房,属于明雁的那几本书也不在了。他再去衣帽间,去卧室,去厨房,再没有少什么。 他烦躁地生平第一次不知如何是好,退回客厅,才发觉茶几上杯下压了张纸。 他扯起一看,杯子直接落到了地面,碎了一地。 可宁休再顾不上那些。 因为那张纸上写着两个既直白又简单的字:分手。 宁休不是第一次尝到明雁突然消失了的滋味,那第一次就已经让他尝到了各种痛苦与不舍,并老老实实地承认他的确喜欢明雁。可那一次他甚至能知道明雁去了哪里,可这次除了这张纸,再找不到其他任何线索。 正待此时,房门被敲响,声音很小,听得出来对方的小心翼翼。 他走去开门,小陆牵着栩栩站在门口,见到他缩着头:“老板,我把栩栩送来,他两天不肯吃东西了。” “好。”宁休接过栩栩,直接关门。 栩栩见到是他,乖巧地贴住他的腿,但似乎真的饿得没了劲,没再似从前那样扑上来抱他。宁休看他这样,心里一阵难过,先去给他做了吃的,见栩栩终于愿意吃的时候,他摸着他的脑袋,跟它说话:“不管怎么样,一起把哥哥找回来好不好?” 哥哥是指明雁,明雁也总爱自称是栩栩的爸爸,偏栩栩对“爸爸”这个词的认同只放在宁休身上,只有叫明雁哥哥时,他才有反应。每每,明雁都为这事生气。 宁休想着过去明雁气得在家威胁栩栩不给他东西吃时,不知不觉又笑了起来,笑到一半笑容僵住。 明雁到底去了哪里。 喂饱栩栩,宁休连夜赶去小城,到明雁家,敲门也无人应答,还是隔壁晨起的老人好心道:“这家搬家了。” 雁回_133 “什么时候搬的?” “就前天吧。” “请问,您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吗?” “这个就不晓得了——” “谢谢。”宁休转身往楼下走去,走到二楼楼道的窗户旁时,他站在那里往外望去,过去就许多次,明雁站在这里目送他离去。 他皱紧眉头,到底为什么? 那两天发生了什么? 他找去陈昭家,礼貌问陈昭父母,那对夫妻惊喜又惊讶地看着宁休就站在面前,却也只能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呢。” “谢谢。”宁休再次转身离去。 他最后去了陈昭的学校,直接找到了校长,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于见到了陈昭。 陈昭见到是他,惊喜道:“宁休!你怎么来这里?还这样找到我?” “明雁他们家搬家了,你知道吗?” 陈昭愣住,她的确不知道,最近在考试,她怕自己成天上网,已经坚持关机好几天了。 宁休看到陈昭这样,就知道她不是作伪。失望离去。 连陈昭都没有告诉。 到底去了哪里。 没人知道明雁又消失了,微博上虽然没再出现过,不过他本来微博发的就不勤,自然没人注意。 李欢心放了小陆的假,小陆惴惴地问她:“欢心姐,我是不是失业了?” “胡说什么呢!给你假还不好?带薪休假!” 小陆立刻不再说话,转身跑走了。 李欢心叹气走进办公室找宁休:“那部片子怎么办?配音都配好了,还要宣传吗?” “宣传。”无论如何,那部戏是明雁认真演绎的。 明雁24岁生日那天,宁休自己在家点了蛋糕上的蜡烛,分了一块给栩栩,知道狗不能吃奶油,特地买了非奶油的蛋糕。他给栩栩戴了个生日快乐的帽子,随后给它拍了一张照片,发了人生第二条微博。 片刻后他才想起上去看微博,发现自己那条微博的阅读数涨了。 他先开始惊喜了会儿,又想起,这样配字生日快乐的微博本就大众,尤其今日是明雁的生日,自然随意就能搜索看到。 明雁侧躺在沙发上,看着那条微博。栩栩是萨摩耶,永远都在笑,此刻却也看不出来它到底是不是真的很高兴。 明思推门进来,见他这样,坐到沙发边:“脸上还疼吗?” 明雁摇头。 “姑姑他们都安置好了。刚刚阿姨打来电话,姑姑睡了。” 明雁又点头。 明思叹息,那天那句话之后,明雁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又问道:“今天是你生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东西?”生日面早晨就吃过了。 明雁又摇头。 明思只好站起来:“早点睡,我去加班。” 明雁点头。 明思起身离去,临关门时回头看了眼明雁,也不知如何才好。 明雁依然看着那条微博,他不是故意不说话,而是他不知道他应该说什么。从前他以为,宁休从一开始就对他那样好,后来还愿意那样照顾他,都是因为他喜欢他,他爱他。他曾经以为这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幸运。 如今才明白为何他们全部都知道他是谁,却不告诉他。所有人都清醒着,独他一个人在演笑话,还演得不亦乐乎,演得自以为是。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宁休那些曾对他说过他的情话,想到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他叫自己名字时那一点意味深长,想到他给自己的那杯星冰乐,他的头又疼起来,他直接坐了起来,扔了手机,狼狈地往卫生间走去,拧开水龙头就放水,整张脸埋进去,这才好点。 他恨宁休,宁休全家,毁了他们全家。他们却依然那样高高在上地活着。可这样还不够,他还要带着那群胜利者来施舍他,来看他的笑话。 水中明雁的脸是狰狞的,他想到自己从前的样子就厌恶不堪,面对那样的施舍,他为什么还能做出那些回应?他反复告诉自己,他恨宁休恨宁休恨宁休,仿佛多说几遍,他就能够真的恨下去,并且能够多恨几分。 他在水里痛苦地摇头,终于在临界点到来时,他大脑总算空白了,他从水中抬起头,往后瘫去,靠着浴缸喘气。他伸手摸自己的脸,那些伤口均由创口贴保护着,他摸了摸,创口贴没有裂开,隐隐地松了口气,他不想再让明思担心了。 那是明雁复出后唯一一个没有在微博上出现的生日,粉丝们都有些不解。 李欢心靠窗坐着,微微叹气。她知道俩人怕是吵架了,却怎么也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宁休还是找到了明雁。 听到敲门声时,明雁以为是明思给他叫的外卖,他穿着拖鞋去开门,然后看到了门外的宁休,不,今后应该叫他宋宁修,明雁想。 他最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脸色十分不好看,眼睛中也全是血丝,脸上还斑驳地贴着创口贴,身上随意地裹着一个大毛毯,瘦得隔着毛毯都能看到骨头。 宁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当下便难受得想要上前摸他的脸。 明雁却立即想要关门,宁休上前,到底从门缝中挤了进来。明雁戒备地看着他,微微往后退,宁休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可怖,他苦笑道:“总得给我个原因吧,我哪里做的不好?” 明雁张了张嘴,却发现还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转身往一间房间大步走去,反锁上门。 宁休愣站在那里,他知道,明雁这是表示拒绝与他说话。 他站了大约一个小时,明雁都没有出来,他转身开门离开,栩栩在车里等着他,见他来了,他打开车门后不相信地往他身后看去,似乎不相信他真的没有带回明雁,随后便落寞地跳回车子,趴在那里,不愿再动,也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明雁知道宁休走了,他以为宁休明白他们分手的原因,却还要来问一次,那是要再羞辱他。明明知道,却一次次装作不知道地来问他为什么。 刚刚慌乱走进的恰好是琴房,中间那台钢琴,是他出国那一年,明思说的送给他,他一定会喜欢的礼物。他摸上琴键,缓缓坐下,不知为何突然弹起了他多年不曾弹过的《Green sleeves》。 雁回_134 二层小楼外的宁休,靠着车子低头抽烟,沉默地听明雁弹那首曲子,一遍又一遍。连栩栩都探出了脑袋,往二楼的窗台看过去,眼睛里似乎有液体,不知道是不是也听哭了。 明思回来时,看到门口放着好几袋的东西,他打开一看,均是明雁爱吃的东西。他皱着眉,提起来走到马路对面的垃圾箱,全部扔了。 宁休能够找到,是他早就想到的事情。看来明雁并未让他进门。他抬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明雁还在弹琴。他不知道明雁已经弹那首曲子,弹了四个多小时了,也不知为何,一直一直重复那首。 明思皱眉,宋晖那样的人,以他的本事,撼动不了。 他不着急,他慢慢地私下找证据,明雁的那本小册子也给了他。他总能找到足够多的能够扳倒他的证据,他们是怎么毁了姑姑姑父一家的,他也要让那一家子付出一样的代价。 从小那样生活的明雁,14岁过后再没有过幸福的生活。 总算以为遇到了真心待他的人,谁能想到竟然是宋晖的儿子?谁能想到宋晖的儿子居然用了艺名去混娱乐圈?谁能想到他亲爸弄死了姑父,毁了他们全家还不够,他还要来毁了明雁的人生? 夜色中,明思也在嘲弄地笑。曾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照看姑姑和明雁,可这几年来他都做了什么,他将明雁一步步地推到了那个深坑里。他又想到宁休,恨恨地握紧拳头。 而明雁的琴声,在暮春的夜色中始终未曾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没时间写,不更新哦。 ☆、八十四 四月底有新戏的发布会,李欢心不知宁休最近天天去找明雁的事,以为还是联系不上,可这样的发布会,不管场地还是设计与宣传,均是提前一个多月就定下的。李欢心有些忐忑,主角之一不在场,这样真的好吗?她问宁休:“宁哥,还要继续吗?” “要。” “——好。”李欢心挂了电话。 发布会是四月三十号,宁休照例又在那栋小楼前等着。说来这栋楼,和明雁之前的家很像,均是白色的二层小楼,不在闹市区,有小院子和雕花铁门。只不过从前的家很有生活的气息,这栋楼十分冷冰冰,周围的很多住户也并没有入住。晚上的时候,常常只有这栋楼亮着微薄的光。 宁休穿好了晚上要出席发布会的衣服,打算如果能等到明雁出来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他便一个人去,毕竟这是明雁辛辛苦苦演出来的第一次做反派的戏。 没料到傍晚五点的时候,院门被推开了。明雁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似乎上了薄薄的妆,已看不出伤疤。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推门出来,抬眸看到面前期待看着他的宁休。 不知为何,宁休居然有一点紧张。 明雁的眼神十分冷清,而且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手,明雁往后一退,与他说话:“这个是之前就定好的工作,等关于这部戏的所有宣传结束了。我们就解约。” 宁休开始还惊喜于他总算愿意说话了,却没料到说出口的是这样的话。 “理由。”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冷静。 明雁抬眼看他,看着这张从前把他迷得死去活来的脸,明知原因偏要来问他?他开口道:“理由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没意思。”他的声音特别轻,特别飘。 “没意思?” “嗯。没意思。” “我会信?” “爱信不信。”明雁转身就要走,被宁休猛地拉住。在清醒状态下,明雁武力值并不弱,可宁休比他更高,他只能被宁休逼到墙角,恨恨地抬头看宁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不想和你谈恋爱了!不想样样事情都被你控制了!你要我拍什么我就要拍什么!你要我唱什么我就得唱什么你要我说什么我就得说什么!!” 宁休看着近前的脸,贴近了看就会发现明雁的黑眼圈十分明显,他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刚要触及的时候,身后传来车子停下与打开车门的声音。 “王八蛋!!!”明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上前一把拽住宁休,将他往一边甩去,虽几乎撼不动宁休,到底宁休松了手。明雁钻出来,快速跑到明思车上。明思见他上车了,看着宁休,想要动手,还是忍住了:“以后不要再来烦我弟弟!不管多少解约费我们都付得起!还有你那辆撞坏的车,我们也赔!”说完他转身上车离开。 “撞坏——的车?”宁休轻声自言自语。 明思上车就嚷道:“不要怕!!!明天就搬家!!”结果没听到最近好不容易恢复了的明雁回他话,他回头看去,明雁又坐在后座哭,还是那样无声地哭,什么声音也没有,不抽泣不呜咽,就是眼泪缓缓地往下落。 “这,怎么,——”明思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趁着红灯,停下车递面纸给明雁,明雁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要往下掉,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的,也没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可是就是往下掉眼泪。 明思叹气,安静地开车将他送去发布会现场,停车时并未停在明星区,而是偏僻的F普通区。他要送明雁过去,明雁摇头自己一个人往休息室走去。走了会儿,听到一旁传来一个好奇的女声:“是明雁吗?” 他微微侧头看去,看到一个眨着眼睛的女孩子正从一辆小车上下来,穿着时下女大学生们都爱穿的风衣与短裙,脸上带着微微的惊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见他看过去了,往前一步:“真的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是来参加今天的发布会,运气好才抽到的座位!哦对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她一连串说了好多话。 明雁摇头:“不认得。” “我是陶之夏!” 明雁还是摇头。他怎么可能会认得。 她急急道:“我是一中的学生啊,以前你和何元一起见过我,何元后来气走了,你还跟我在巷子里说了话,好几年前了,你还记得吗?后来有次见面会,我为了见你爬栏杆出来受伤了,你还为我和保安吵架了,你都不记得了吗?!” 明雁记得这些事,但实在不记得这个人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说认识好,还是不认识好。 那个陶之夏已经兴奋地在原地跳来跳去,上前就从自己的背包里拉出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本打算找机会晚上给你的,以为给不出去的!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你!” 明雁往后退了退,想要说他不要。 一个人从侧门走进来,拉住他的手腕转身就走,力气极大。他回身看去,是宁休。 “哎?!”陶之夏不解地停在原地。 明雁一路甩着宁休的手,一路甩不掉,宁休将明雁带到一间空房间,甩进去就回身反锁上门,他微微喘着气看着明雁,问他:“你撞车了?哪儿撞的?除了脸,还有哪里伤着了?” “关你——” 宁休打断他:“怎么不关我的事?分手?我同意了吗?我同意我们分手了吗?” 明雁抬头看他,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退,他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宁休了。 宁休上前扯开他的领带,要脱他的衣服,明雁在他怀里扑腾:“你要干什么!!!” 宁休比他高比他壮,一只手固定住他,一只手到底脱去了明雁身上的衣服,上上下下检查了番,确定的确没有其他伤口了他才松一口气。再要给明雁穿衣服,这时他的劲也缓了下来,明雁甩开他,低头自己穿裤子,再穿衬衫,系领带,穿西装外套,浑身一股谁都不要靠近他的气场。 宁休上前要帮他,他一手打开宁休的手臂,宁休叹气,轻声道:“刚刚我不对,可明思撂下那话就带你走了,我很担心你,你没在国内开过车,要开也应该等我回来再——” 雁回_135 “分手。”明雁打断他,两个字说得无比理智。 宁休却仿佛没有听到:“等我回来再带你出去慢慢开着来,你这——” “我说分手!!” “你这样我很担心——” “我说分手你听不见啊!!!!!!” 宁休住嘴,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出去一个多星期,一回来你就给我这样的两个字。”明雁没有回话,他继续道:“我问你理由,你却又说不出来,之前你说的那些我统统都不信。” “你问理由是吧?”明雁抬头看他:“理由除了我之前说的那些,还有就是我玩够了,不想玩了,以前我小不懂事,以为真的很喜欢你,现在我后悔了,我羡慕那些异性恋,我也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牵手,一起去国外,可是和你在一起,永远都只能地下恋爱。我的人生还很长,我不想再浪费在你身上。”这番话,明雁说得特别平静,平静到几乎让人真的相信这就是真的。 宁休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你如今演技越来越好,但我还是不信。”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们就是分手了。刚刚外面那个小姑娘你见到了,中学的时候我们就是校友,后来她又找到我,这么多年一直喜欢我,现在我不想辜负她了。我想试试看和女孩子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明雁伸手从自己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戒指,递给他:“还给你。” 宁休低头看着那枚戒指,没有伸手接。 明雁手一松,戒指掉到了地上。他开门先走了。 宁休站了片刻,才弯腰捡起那枚戒指,拿在手里看了良久。 李欢心见到明雁,十分惊喜,但看到他脸色的时候又愣住了,她小心开口:“明雁?” “欢心姐,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李欢心见明雁语气冷静,便点头与他走进隔壁的房间。 “欢心姐,这个电影宣传过后,我就要和宁休工作室解约了。”他看着李欢心不可置信的眼神,道:“是的,我和他分手了。” “你在开玩笑吗明雁。”李欢心不自然地笑。 “我说的是真的,这四年,感谢你的照顾,以后不能再一起工作了。希望欢心姐你一切都好。这个是我送给你的。”明雁从西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十分小的精致的盒子,递给李欢心。 李欢心愣着接过那个盒子,回身,看着明雁的背影。她低头打开那个盒子,是从前她一直想要的一个珠宝奢侈品牌的项链,十分贵,她一直没舍得买。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哭,推开门出去,就看到宁休朝这里走来,见她这样,冷着脸色朝她走来。 “明雁送我的。”李欢心给他看。 宁休没看,问她:“他说什么了。” “说你们分手了,说以后各自珍重。宁哥,这到底是为什么?”李欢心到底哭了出来。 为什么? 宁休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晚的发布会,明雁表现正常,和以往一样,倒是宁休全程冷着脸。他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明雁真的变了,演技真的已经那样好了,可以那样自然地与他笑言,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吵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快40岁的他,竟然已经没有明雁理智与冷静。 宁休陷入了一个走不出的怪圈子中,他想问明雁为什么,他问了,他后来又问了无数次,明雁每次都是那个答案,开始无论如何他都不信,可渐渐地他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这样?可是明雁怎么忍心那样?明明一个月前,他们还好好的。 他很想走出那个圈子,想调查清楚到底为什么,可每天反反复复地脑中都是明雁那些恨恨的话。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风轻云淡,百花丛中轻身而过,这次为什么却这样。 明雁果真和他解约了,在微博上光明真大地写出来的、确定了的解约。 他原以为明雁这次又会逃离娱乐圈,现在才发现不是。明雁自己办了他的工作室,竟是要好好做一番的姿态。 他不知是喜还是悲。是该喜明雁终于长大了,还是该悲没有他明雁依然很厉害。 缪柏舟知道后,过来陪他喝酒,狠狠地嘲笑他:“我就说吧,我几年前就说了,那小子就是耍你玩呢,看吧,现在人家甩手一身轻,你在这里走不出来了。” “我不信。”他还是说这话。 缪柏舟笑:“你信不信又有什么用?”仰头喝光了一瓶啤酒,又问他:“倒是你,现在对女的还硬|的起来吗?” 这样粗俗的问题,宁休居然真的愣住了,然后有些迷茫地摇头:“不知道。” 缪柏舟看他这样,竟也有点感伤起来。他没料到,宁休这次赔成这样,把自己玩进去出不来了。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明雁恋情曝光了,对方是一个清秀漂亮全素颜的女孩子,明雁晚上陪她在学校里散步的时候,被记者拍了个正着。明雁拿伸出胳膊挡住女孩子的脸,全然的爱护,粉丝们一阵唏嘘后便去人肉这个女孩。结果发现这女孩是南安大学英语系的系花,漂亮又是学霸,并且还是之前保安事件里被明雁救的那个女孩子,不禁纷纷感慨这就是缘分啊。 粉丝们终究接受了这个事实,觉得交这样正经的女朋友也好,只要不是娱乐圈里那些女妖精就行,尤其那个最近天天贴着明雁炒绯闻的白尘。 明雁后来并没有搬家,还住在那栋小楼里。 他与宁休合作的那部电影口碑异常好,赚得也很多,因此明雁独自发展后,倒是不愁没片拍。表面看来,一切都好,宁休开始还日日过来,就在院门口坐着,后来也渐渐不来了。 他恋情曝光的这天,宁休又来了。 明雁送陶之夏回家后,自己回家,车窗户开着,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今天太闷了。他往外看了看,天气预报说要下阵雨,。却一直没有下。他这几个月新考了驾照,自己买了车,自己开车,小陆继续跟着他做助理,以前的事提也不敢提。 他停好车,往对面家中走时,看到了倚门站着的宁休。路灯没有开,只有他手中的烟闪着薄弱的橙色光,透过那丝微光,明雁居然看清了他的脸。 ☆、八十五 他顿了顿,和平常一样,装作没看到推门要进去,宁休却没有和平常一样,任他进去,而是掐了烟一把拉住他。 “放开。”他道。 宁休却死死抓住没有放,问他:“和女孩子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她什么都听我的。” 雁回_136 “呵。”宁休笑。 明雁不打算再与他说话,最近明思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情在奔走,证据越来越多。 “既然很好,那差不多了,就回来吧。”宁休居然接着说了这话。 明雁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并不打算与喝酒的人多说什么,照例挣开他的手要进去。正在此时天空中突然出现几道闪电,紧接着一阵很响的雷声,宁休伸出双后把他拉到怀里,轻声跟他说:“不要怕。” “你有病吧你!——”明雁已经许久没有碰触到这个人的怀抱了,刚刚那一瞬间他的身子甚至在发抖,他吓得立即推开宁休,声音中除了怒意,更多的是恐慌,只可惜他意识不到,醉了的宁休也意识不到。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明雁是喜欢在打雷的天气里往宁休怀里钻,但那是以前,是从前啊!不是现在! “我是有病。”宁休却又接了这么一句。 明雁瞪着他,任雷电一一出现,两人的脸白一阵黑一阵。 “你是宁休啊!”明雁看着宁休那张脸,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既然你是宁休,那就请你一直高傲下去,一直风轻云淡下去,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语行不行,不要毁了自己从前的那份崇拜行不行。 “是啊,我是宁休,可是宁休又怎么了,宁休也是普通人啊,也会有喜欢的人,也会难过,也会生气,也会伤心啊——”宁休喃喃自语。 明雁低头,慌乱地就要推门进去。却被宁休从身后抱住,宁休的嘴唇就在他耳边:“明雁,小明雁,明明,宝贝,宝宝,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不知道是因为开始刮风还是什么,明雁的身子不住地在颤抖,耳边仿佛只剩下了宁休的声音。 宁休将他的身子扳过来,低头就要吻她,明雁有点迷茫,不解地看着近处的他,正待二人的嘴唇就要触碰上时,倾盆大雨落了下来。明雁猛回神,推开他,大吼道:“你有病!不要带上我行不行!” 瞬间两人的衣服就湿了,雨声很大,需要叫嚷着,才能听到彼此的话。 “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回来?”宁休却固执地只问他这一个问题。 “没可能!绝对没可能了!我们分手了!分手了!分手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问我?!我真的那么傻,那么好耍吗?!我家都没了!我的家都毁了!你还要怎么样?!!!说了分手就是分手!我再不想见到你!”明雁却要崩溃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靠着雕花铁门,靠这扇门支撑着他的身体,身子颤抖得愈加厉害,脸上也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没说分,那就没分,我求你回来好不好?”宁休此刻显然也听不大清明雁具体说了些什么,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要离开。 “你是宁休啊你是宁休!”明雁摇着头,重复着这句话。 “我给你跪下来好不好——”说着他真的要往下跪,明雁不可置信地踹了他一脚:“你疯了吗?!!宁休你疯了吗!!!”他即便恨宁休,他也不愿宁休变成这样的宁休,他曾经喜欢疯了的人不能够这样,他曾经喜欢的宁休是那样高傲那样无所不能的存在。 宁休被明雁踹得栽到地上,却也不愿爬起来,他躺着,开始还能睁眼,雨却越来越大,他缓缓闭上眼睛。 明雁身后的门搭子松开,他本来靠着铁门,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他这才回神,狼狈地爬起来往家里冲去。 宁休躺在地上,喃喃自语:“我是疯了,我有病——” 这样作践自己。 可竟然十分情愿,只要他愿意回来。 阵雨下了好久,明雁就呆呆地坐在门口廊下淋着雨,回神后,身上还是那身湿衣服。他缓慢地走出去,将已经醉得睡着的宁休扶到他自己的车中。宁休那样高那样重,他几乎没法撑住他的身体,但还是好好地将宁休送到车座,替他关好车门。随后呆站在车外,雨幕中,没人发现的时刻,静静地看着那扇车窗后的人看了良久。 雷电还在交叉着出现,车中宁休的脸依然白一阵黑一阵,只是这次,他真的好狼狈。 明雁知道,他其实不应该这么做。 早晨,宁休在耀眼的阳光下醒来,浑身不适。他睁眼,用了几分钟才明白怎么一回事,他看了看窗外安静的小楼,低头踩下油门离开了这里。 一直躲在院中丛丛植物后看着这这辆车看了一夜的明雁,却突然觉得脑中一空,突然就浑身无力,软坐到了十分潮湿的泥土上,身体似乎还在发抖。 只是他知道,这一次,真的是再见了。 宁休终究是高傲的,那样放下身段的恳求,永远只能有一次。 他往后仰倒,直接躺在地面上,渐渐闭上眼睛。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仅仅睡着了。迷蒙中,雨后的凉风习习,他觉得有点冷。 有时他以为自己狠心,却发现,最狠心的那个,永远不是他。 李欢心办好离职手续,宁休低眸看着手中的文件,问她:“想好做什么了?” 她笑道:“想先休息一阵子,之后也许开个花店?开个咖啡店?毕竟如今我也是个小富婆呀!” “还是先找个人嫁了吧。”宁休道。 李欢心知道近一年后,宁休终于缓过来了。她原以为这次她会站在明雁身后,后来才发现,宁休永远是她最在意的人,既然现在宁休好了,她的任务完成了,她也需要好好地休息,这十几年,她从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到现在无所不知地别人口中成功的经纪人,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不过最后了,她还有一个疑问,她问:“宁哥,你说什么才是爱情呢?” 这个问题,宁休记得好多年前,她就问过。那个时候,他似乎还和杨浅紫在一起呢,和上次一样,他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还不想嫁人。”李欢心灿烂笑道,随后没再多说一句,潇洒地转身离开。 “欢心。”宁休背后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身。 “有困难一定联系我,随时欢迎你回来。还有,记得要快乐要幸福,不管嫁人或者不嫁。毕竟人生太短暂。” 背对着他的李欢心,抬了抬头,随后状似正常地笑道:“我知道,你也是。” 一走出办公室,关好房门。在敞亮的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李欢心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不能自己。 再见了,她十多年的时光。 “明雁?——明雁?”陶之夏坐在明雁面前,见他发呆已经发了快半个小时了,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嗯?”明雁回神。 “看你一直在发呆,叫醒你。”陶之夏甜甜笑着说,随后又担忧道:“身体好透了吗?看你脸色还是不大好。” 明雁扯出一丝笑容:“好多了。”那天以后,明雁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最近才稍微好些。 “想问你一个问题……”陶之夏突然扭捏起来。 “问啊。”明雁喝了口杯子里的牛奶,在椅子里动了动,裹紧身上的毯子。 雁回_137 “那个你的灵感有了吗?” “怎么了?” 陶之夏不好意思笑道:“我下半年要去国外读博士了,昨天刚收到确认消息,可能没法再继续和你假扮下去了……” 明雁怔了会儿,笑道:“没关系,那就结束好了,我也参的差不多了。” 陶之夏松了口气,也放松笑起来:“那就好。” 吃完下午茶,明雁要送她回去,陶之夏推辞道:“不要啦,万一又被记者拍到。” 其实严格说来,明雁的女性朋友只有陈昭一个,现在陶之夏也算一个。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这两个女孩子都十分优秀,陈昭不必多说,医学生,本就是本硕博连读,到了陶之夏,既追星,成绩还能这样优秀。最开始,他以自己要拍戏没谈过恋爱要找灵感为理由,请她帮忙时,没想到她轻轻松松就答应了,后来还真的矜矜业业,和他假扮情侣,并且一点儿出格的行为都没有,就算明雁故意被记者拍到了,她也没有察觉,还反过来安慰明雁,这让他特别愧疚。明雁有时也想,如果他真的是个异性恋就好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陶之夏自己去打车,临走前,回头看他:“明雁,其实我也要谢谢你呢。其实我也从没恋爱过,身边从来没人追过我——不可置信吧,当年何元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约我出去的男生,我也不知道我哪里不好,竟然从来没人追我。所以这次你邀请我和你一起找灵感,我真的很开心。还有————其实,明雁我的智商真的不低,你是失恋了吧?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不论我以后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会做你的粉丝!支持你!” 冷不防,她说了这么一段。明雁都愣住了,消化完那些话,他微笑道:“他们不追你,是因为你太优秀,他们不敢。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你。” “真的吗?哈哈。那这个世界上也总有一个人在等你!” “但愿。”明雁不愿意浇她的冷水。 “那我走了哦!” “好。” 陶之夏就这么走了,一声“再见”都没有说。的确不再见才是最好,陶之夏这样的女孩长得太好,常常让人忽视她的内在,其实她们活得最明白。 本就是人生各自的过客,那么在一起走过一段那就很好,何必还要再见。 明雁手机响,他低头,看到陶之夏发来的短信:感谢这几个月和你在一起“恋爱”的时光。^_^祝愿你以后一切都好。 明雁觉得自己看到这样的话,应该笑一笑,于是他便笑了。 虽然其实他并不想笑。 秋天来了,他将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回身推门回家。 身后的地面又落了一地的枯叶。 ☆、八十六 又是一年的花漾颁奖典礼,明雁的那部与宁休合作的电影入围了。他如今一个人在圈里,没人再会护着他,尽管有明思,但毕竟外行。再不想去,为了人脉为了印象,明雁还是得去。 礼服依然黑加白。当时解约时,便有人猜测过他与宁休闹翻了,虽然很快这些消息就消失殆尽,但总归在他人心中留下了影子。因此入场后,其他人不免就多看了他几眼。这一年来,明雁愈发瘦削,但是上镜却变得更加好看起来。前几年他的形象给人的感觉总是积极乐观与温暖的,突然去年年底起,他渐渐变了,众人察觉不到具体是哪里变了,但他站到你面前,就是和往常不一样了。 不知主办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为之,他的座位与宁休在一处。 他到的时候,宁休已经到了。安静地坐在那里,优雅地将一只手掌搭在膝盖上,不知正看向哪里。座位席是阶梯状,从下往上层层变高,他们坐在第三排中间。明雁没有低头,只是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地慢慢走上三层,然后右转往中间走去。配合造型,明雁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他缓慢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不疾不徐。 宁休的视线水平偏下,他的视线中出现了那只熟悉的手,那只曾给他弹过无数支曲子,曾拉过他无数次手掌的手,他看到他手指上的戒指。似乎很快,似乎很慢,明雁的手便消失了,他坐到了他的身边。 明雁舒了口气,整个后背都湿了。随后正襟危坐。 人越来越多,不停有人与宁休打招呼。以前他经常与宁休一起出席活动,他懒得说话,都是宁休出面交流。此刻别人似乎还是那样认为,尽管已有传闻说二人闹翻,但小道消息哪里可信?这俩人不还在坐在一处呢?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起穿着黑白配。谁能料到,他们已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宁休与人寒暄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还和从前一样,他的声音依然温暖如春风,光是听着就够舒适。许多人乐于与他打交道,话音绵绵不断。明雁左手边坐着的人不知是谁,久久都未来到。明雁愣愣地看着前方的舞台,已经闪烁起了许多灯光。 “……那宁休哥愿意赏光吗?” 明雁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回神时便听到了这句话,他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动了动,十分娇俏的女声。他认得,年初刚一起拍过一个公益广告的白尘。 “白小姐亲自邀请,自然。”宁休含笑道。 白尘娇俏地笑起来,笑声真的如同银铃一样。 明雁还是看着前方的舞台,那二人有来有往交流地愈发欢乐。明雁有些恍惚,却觉得这样的宁休才是正常的,他本来就是一个异性恋。哪能真的喜欢上他。 他早该知道的。 低下头,他自嘲地笑了笑。 而此时,宁休正好停止与白尘的交谈,回身的时候,余光看到明雁低头的那抹笑容。他不知不觉地伸手摁了摁左侧心脏那处。 ——很疼。 明雁虽然早猜到今天自己会得奖,但真正得奖了,他还是有些怔愣,这几年他得的奖虽然许多,但又有谁会嫌弃奖杯多。但这个奖实在是很—— 而且这个最佳男主角的奖项,是宁休给他颁的。 这么多年,第一次宁休给他颁奖。 到底做了多年的演员,在台上,明雁表现自如,开心又有礼貌地微微弯腰从宁休手中接过奖杯,看到宁休光洁的右手手指,愣住了,但也仅仅是愣了那么一会会儿,恐怕连一秒钟都没有。 给了他奖杯,宁休便往后站了站,等他发表获奖感言。 明雁如今发表这些驾轻就熟,最后自然不忘感谢宁休,随后又一鞠躬,与宁休一前一后一起下台。到了座位旁,宁休十分绅士地让开身子,让他先进去。 他笑着道谢,这才往里走去。 刚刚落座,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 白尘又小声开口道:“宁休哥,我们先走吧?已经没我们的事儿啦!” 另一个男演员也笑道:“没错,今晚不醉不归。” 宁休应道:“行啊。” 雁回_138 随后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分钟,明雁低头,身边的座位已经没人了。 明雁下车,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往家中走去。打开灯,换了鞋便直接躺在地板上,他在家中铺满了乳白色的羊毛地毯,很暖很软。 暖软到他快要睡着了。早前他就知道今天要见到宁休,他本来这一年睡眠便不好,常常整夜地失眠。可遇到有工作的时候,他不得不睡,不睡气色便不好,可他这样的工作,最需要的便是好气色,他只能吃安眠药。 以前一颗就够了,如今要一颗半才能安睡一晚。他知道这个药不好,但再没其他办法,牛奶、泡脚、舒缓的音乐等等,他全部都试了,没有用。只能缓缓地加药量。他知道自己应该去看看医生,最近又实在太忙。 因为知道今天要见到宁休,这几天更是连药都不想吃了。 他觉得很累,又生出想退出娱乐圈的心思。可他知道不可以,宋晖那样的人,十个他加起来也不够与之抗衡。但最起码,做一个公众人物,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吧。 他这样想着,难得的居然渐渐在地毯上睡着了。 明思加班完,想到多日不曾见到明雁了,也知道他今晚参加颁奖典礼,估计睡得晚,便来看他,还给他买了些爱吃的东西。 结果推开门,就看到在地毯上睡熟的明雁。 他暗自叹气,轻声走到沙发边扯下大毛毯,走过去盖在明雁身上。 将东西在冰箱放好,留下字条便离开了。 上了自己的车,明思也觉得累。他也快三十了,家里父母虽然开明,但这个年纪见他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总归是开始担忧起来。但他从回国那天起,这几年真的一点都没空过,忙着工作,接手公司后既要发展还要壮大,还有明雁的事情,他哪里来的时间想这些。 他的好友们都嘲笑他不会享受,即便不结婚,美女多了去了,玩玩又如何。大学毕业回来以前,他也的确和他们一样,但知道姑姑家发生那样的事后,哪里还玩得下去。 他没有急着开车,靠在座位上,觉得他也能立刻睡着了。 但回去后,还有事情要做。他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打算回家。却看到新推送的新闻,他眼神暗了暗,点进去看,宁休和白尘相拥被拍。 看到照片,他嗤笑着想到果然是露出真面目了,随后将手机扔到了车后座,踩下油门离开。 凌晨三点半,明雁迷迷糊糊地醒来,客厅的灯已经关了。他想了想,明白明思来过了。爬起来,也不开灯,往冰箱走去找吃的。 果然看到明思放好的一堆吃的,他笑着拿出蛋糕、酸奶、水果和麦片。 走到小桌前,拧开小灯,将香蕉切块,洗净的草莓与蓝莓全部倒进一个大玻璃碗里,再加上杏仁麦片,倒进去一大杯草莓酸奶,拌好后,切开蛋糕,吃了起来。 吃下一整块蛋糕,心里舒服了许多。再加上今天难得不靠药睡了一觉,精神也很不错。他的脸上也一直漾着笑容,剩下来的半碗酸奶再吃不下,打算过会儿继续,拿出手机打算与明思道谢。如今这个时代,很多消息不是你不想知道就能不知道的。手机上很多APP你不得不装,因此明雁也一眼便看到了那则消息。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要点进去看。却又在那一瞬间,收神,关闭了那个APP。 有什么好看的。早已与他无关。 他宁休和谁恋爱,甚至和谁结婚,再与他无关。 他惯例去看自己的微博,拿奖的事众人早知道了,粉丝们也纷纷来祝贺。他自然也要发表一条微博表达一下谢意,趁现在心情好精神好,便编辑一条发了出去。 没料到大半夜的还有那么多人没睡觉,不睡觉便罢了,还问明雁怎么不睡。 明雁笑着挑了一人回复:你不是也没睡哦。 粉丝们明明都是些小姑娘,见状纷纷开始教育起明雁来,什么我们要考试才熬夜啦或者我们是时差党才熬夜啦等等,可是你怎么能熬夜呢! 尽管已经好几年了,明雁还是觉得这些小姑娘可爱得很,笑道:颁奖典礼回来后太累就睡着了,我这也是刚醒呢。 小姑娘们又不满意了,刚醒啊那吃饭了吗。 明雁随手拍了张照,照片上是那切了一角的杏仁巧克力蛋糕和还剩半碗的水果麦片酸奶,再发了条微博:在吃呢。 于是问题又来了,这么晚还吃凉的不好! 明雁几乎是在爆笑。实话说,明雁对他的粉丝特别好,他的粉丝也都知道。尤其当年他为了保护粉丝与保安吵架那事,至今流传在江湖。如今只要有时间,也常在在微博陪她们聊天,所以可能也是因为这层原因,他的粉丝忠诚度很高。 也许做这一行的,都有通病,因为忙起来常常饱一顿饥一顿,所以明雁的胃其实也不太好。以前宁休盯着,再忙三餐也要按时吃,如今没人严格盯,明雁的胃渐渐就不好了。 酸奶名义上对胃好,其实又酸又凉,怎么好得起来。 但明雁喜欢,这样的吃法,就是在冬天,也是一吃就是一大碗。 宁休点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照片忽而大忽而小。 他的脸却始终阴沉着。 白尘主动邀约,他本来懒得与她说话,更不需要接受邀请,但当时明雁就在身边坐着,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晚上被拍,尽管也许是白尘事先设计好的,但他也任她那么做了。 回家到现在没睡,除了认真看了自己那张被拍的照片外,随意地看了看对这张照片的评论,再然后就是一遍遍地刷新明雁的微博。明雁对粉丝那么好,得奖这样的事,他一定会发微博的。 可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如他所料,明雁还是开心地表达谢意,心情似乎都没有受到影响。他觉得自己是很可笑。 因为太累回去后就睡了? 这是有多累。 再看到他吃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冰凉的从冰箱中拿出来的东西。光吃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够养得好? 他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担心这些,好笑地笑着自己,低头将手机放在一边,这么晚了,他也该睡了。 那个人,早就不属于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断断续续的,实在很抱歉,到了最后关头,我也很想快点天天写把它写完! 但是最近实在太热了,我有点苦夏,精神不太好,每天最多写一千来字,两天以上才能写一章。 最热的这两周过去我会加快速度的! ☆、八十七 雁回_139 花漾后没几天,明雁25岁生日到来了。 没有时间回小城,明思去其他城市出差,成风行要录节目。元酿的话,早就无法做朋友了,更何况三年前,元酿便渐渐淡出了娱乐圈,后来更是直接言明自己不适合娱乐圈,出国深造去了。 明雁打算一个人过,安歌找上了门。 “要陪你一起过生日吗?”他开门见山。 “不用那么麻烦,生日而已。” “一个人过生日有什么意思。” “……” “想去哪里?” 明雁突然想到好多年前,宁休带他去的那处郊外庄园,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开车去接安歌,安歌笑着坐进去,问他:“想好去哪里了?” “嗯。”明雁应了声,开车往高速而去。 “去外市?” “不。” 安歌“哦”了声,又道:“你现在真是惜字如金。” “是吗。”明雁说着趁红灯居然点了根烟,还回头问他:“要不要?” 安歌目瞪口呆,几秒后,才摇头:“我下个月要进棚录新专辑。” “噢。”明雁微微点头,然后看绿灯亮了,踩了油门。 安歌早就察觉到他和宁休分手了,但看这样子,似乎并不是宁休对不起他,也不是他对不起宁休,而之前两人明明好了那么多年,怎么好端端就分手了。但他与明雁的关系又没有好到可以随意问的地步,只好默默地压下心中的想法。至于为什么今天要提出与他一起过生日,他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只是不知不觉就会想起自己那个单独过的生日,他了解那种心情,随后便给明雁打电话了。 “抽烟不会毁嗓子吗?”他问明雁。 “没事,反正这几年不打算唱歌。” “哦……”安歌这下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他本来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 明雁以为自己会找不到那条路那个庄园,结果他却找到了,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恰好能看到窗外盛开的一株桃花。这一株似乎刚移过来不久,枝干并不繁茂,反之很是瘦小。安歌先跳下车,深呼吸一口,笑道:“空气真不错啊!你哪里找到的地方?” 身后明雁也走下车,在他身后浅浅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往深处走去。 当年来这里是晚上,离开的时候又太赶,他并未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他并没有刻意地去找当年的景物,却还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弯湖水旁,甚至连木头长椅也依然在那个位置。他没有坐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看了良久,随后又往桃花林里走去。 倒是安歌坐在长椅上很惬意,见他又要往其他地方去,叫住他:“哎?你坐一坐啊,这儿风景特别好。” “我去里边看看,你坐着吧。” 安歌转身趴在椅背上,看着明雁走远,突然觉得他那身在桃花林中的背影十分好看,拿出手机拍了张。随后笑着自拍了一张,又拍了张眼前的湖水,一起发送到了微博上,配上了文字:陪某人过生日哦。 评论里许许多多明雁的粉丝在表达感谢,安歌笑眯眯地逐一回复。他与明雁年纪一样大,生日又相近,在别人眼中他们关系一向不错,这样一来更加坐实了两人是好友的事。 这处的确是个好地方,人还少,安歌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舒服到都快要睡着了,听到了头顶明雁的声音:“我们去吃饭了。” 他迷糊着睁开眼:“你逛好啦?” 兴许逛得不错,明雁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笑着点头:“好了,我们去吃饭吧,今晚我们也住这儿,生日当天这日还会送生日面呢。” 安歌站起来,与他一起往餐厅走,边走边道:“生日面,许多酒店都会送吧?” “他们家生日面可不一样哦,很可爱,还有……” 两人说着话,愈走愈远。 待到晚上,明雁和安歌一起打游戏,打完一局,他看了看手表,疑惑道:“怎么还不送面来……” 安歌顺手拿起房内座机:“打个电话问问看。” 明雁刚想说麻烦,他已经打了,便任安歌问:“喂,你好,想问下生日面什么时候送到?” 电话那头的前台小姐知道是安歌,笑着道:“好的,您稍等,生日面稍后就到。” 安歌笑着挂了电话:“马上来。” 果然两人等了十来分钟,门便被敲响了。安歌跳起来道:“我去我去拿。”跑到门口给了小费,托着托盘过来,得意道:“面来啦,寿星快吃吧!” 明雁也站了起来,往桌子走去,看到面愣了下,奇怪道:“不是这样的啊。”眼前的面,就是一碗十分普通的生日面,鸡丝面。 “那是什么样的?” “应该有用胡萝卜雕好的卡通图案,还有生日快乐四个字。上次来就是啊。” “这样啊——我再问问。”安歌是行动派,说着又赶紧去打电话。 明雁赶紧跟上:“别麻烦了,随便吃吃就好了。” 前台小姐已经很迅速地接上了电话:“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安歌摁了免提:“还是我安歌,你们的面是不是上错啦,以前来不是这种面的。” 前台小姐笑道:“您稍等。”稍后另一个成熟些的女声响起:“您好,我是大堂经理,我兴许。” “啊,许经理你好,我是安歌,明雁今天过生日,想吃一下几年前他在你们这儿吃过的生日面。” 对面沉吟了几秒后才恍然大悟道:“几年前那种面是宁休先生吩咐做的,当时恰好是我接洽的宁休先生,很抱歉安歌先生,恐怕现在的大厨已经记不清那种面是如何做的了,不知明雁先生是否还记得呢?” 听到“宁休”两个字的时候,安歌就知道不好了,抬头一看,果然明雁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想要立即去摁掉免提,却又觉得反而太刻意,只好干巴巴道:“那算了,就这种好了。”说完赶紧挂了电话。 雁回_140 明雁坐在那里,又一句话不说了。 安歌半天挤出一句:“对不起。” “没事。”明雁低头小声道。 原来几年前陪他来过这里的是宁休,安歌心中想道。 房中安静得可怕,他小心翼翼道:“明雁,我先回我的房间了,明早我来叫你起床。” “好。” “那个面……你记得吃——不对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总归是生日面啊——” “好,我知道。谢谢你安歌。” 安歌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一步两回头,还是走出了明雁的房间,并帮他关好门。 房门一关上,明雁就往后倒去,躺在床上,久久不知道到底要做些什么才好。脑中什么想法都有。半晌后,他拎起座机,打电话给服务台,前台小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问他需要什么。 “我要酒。” 隔壁的安歌总觉得不踏实,觉得把明雁一人落在那里不太好,说了来陪他过生日的。想罢,他又来敲明雁的门,敲了半晌无人应答,他赶紧让客房部的人帮他开了门,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酒味。 他心道不好,跑到卧房里,明雁正坐在地板上,背靠沙发在灌酒,那真的是在灌酒,仰头直接对着酒瓶喝,还不是啤酒,都是些洋酒与白酒。 “明雁!”安歌跑上前,要去抢他的酒瓶。 明雁死死地抱着酒瓶不让他抢,酒鬼的力气特别大,安歌怎么抢都抢不过来,只好着急道:“你不能喝了啊明雁。” 明雁却哭了起来,抱着酒瓶大哭。 安歌吓得手足无措:“你别哭啊,你别哭啊!” “我喜欢他。” “好好好!”安歌应着。 “可是我还喜欢他。” “喜欢喜欢,咱先不喝了好不好?” “可是我为什么还喜欢他?我对不起我爸爸对不起我妈妈对不起我哥哥对不起我们一家,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我对不起所有人。” 安歌不知道如何接话了,毕竟涉及到家人的事,他并不好多管。 “我要宁休——”明雁大哭着道:“我想他——可是我不能喜欢他,我要恨他,可是我真的很想他——” 安歌看着明雁这样,不知不觉想到了他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喜欢着自己不能喜欢的人,他看着明雁哭得这样狼狈这样伤心,他的眼睛都跟着红了起来。他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我帮你打电话给宁休,你不要难过了。” 明雁靠着沙发依然在哭,压根不知道安歌在说什么。趁安歌打电话没手压住他,又仰头灌起了酒。 宁休正看着安歌的新发的微博出神,尤其第一张照片里的背影。 所以待安歌来电时,他呆了片刻,觉得有点神奇,正在看什么,那人的电话就来了。可是他不是正在陪明雁过生日? 他接起电话,安歌着急的声音就响起来:“喂宁休?你快来看看明雁吧!他一直在哭!喝醉了还不肯放下酒瓶!” 不用他说,电话接通的瞬间,宁休就听到了那边明雁的哭声,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有点喘不过气。以至于他没有说话。 “宁休?”安歌见他不说话,有些诧异。 宁休这才开口:“安歌,我和他分手了。” 安歌反倒愣住了,随后呆呆道:“我知道……可是,可是,他现在很难受,一直在哭啊,真的很难受——” “一切都已与我无关。” “可是——”安歌懵了。 “没其他事我就挂了。”宁休说完便挂了电话。 安歌纳闷地看着手里的手机,低头看着已经滑到地板上的明雁,皱起了眉头。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雁怀里抱着空着的酒瓶,似乎已经醉得快要睡着了,嘴里依然在呜咽着说些什么,可惜安歌再听不清。 他叹了口气,扔了手机,将明雁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自己随意去浴室冲了下,睡在他身旁。关灯前,看到时间刚过十二点,他叹息着小声道:“希望25岁的你也一切顺利啊明雁。”当然了,再过一个月便是他自己,也要一切顺利。 宁休也不知自己在矫情什么,说了与他无关,偏偏又穿好衣服,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开到了那座庄园。坐在那张长椅上坐了一夜。 他也不知这样做有何意义。这几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颠覆了他过去三十多年所有的世界观与处事原 ☆、八十八 宿醉醒来,自然头疼。 明雁撑着身体坐起来,看到身边睡得正香的安歌,闻到一室的酒味,自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皱着眉头,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刷牙洗脸冲澡,见安歌还是没有醒,不想打扰他睡觉,他们这行难得有时间睡个饱觉。 他独自去餐厅吃早餐,吃完还帮安歌叫了一份。随后自己便又往桃花林走去了,他格外地喜欢桃花,想看看清晨的桃花林是什么样子的。 早晨阳光还未完全倾洒,桃花林笼罩着一层薄雾。空气有些湿,温度有些低,被风一吹,明雁觉得自己清醒多了,头似乎也没有刚起床时那样疼了。想到昨晚生日忘记了发微博,拿出手机近距离拍了一朵桃花,花蕊清晰可见。 然后配上了“25岁的第一天”,将照片发到了微博上。 一阵阵的凉风迎面而来,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将大衣裹得紧了点,逛够了才转身回房找安歌。 宁休从一棵松树后走出来,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样近距离地看过明雁了,仔细数来,恰好一年多了。刚刚他与明雁仅仅一棵树的距离,他甚至以为下一秒明雁就会看到他。可是明雁收住了脚,转身走了。他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望。 他不知过去三十多年里自持的冷静与理智去了哪里,他自嘲地低头笑。 雁回_141 明雁与安歌离开时,沿途看到了许多早起遛狗的人,其中不乏萨摩耶。他看得出了神,差点儿没冲到路边的草地中。 “干嘛呢?!”安歌吓坏了。 “没什么。” 栩栩当时就留在了宁休那里,只是他想,宁休应该早就将栩栩送人了吧。毕竟,谁会留着那样的生物,带着无数多回忆的生物天天看着添堵呢。 后来安歌发现他专门盯着路边的狗看了,笑道:“我记得你也有一只萨摩耶的啊,超级可爱,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看看。” 明雁扯了扯嘴角,没有说什么。 安歌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不停暗自骂自己不会说话。本打算与他说昨晚打电话给宁休的事,现在觉得还是别说的好,就让那事停留在昨天吧。 25岁的人生,明雁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规划。他只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尽可能多的证据,与安歌回城后,将他送回家。他调头往明思公司开去。 明思的公司最近在扩张,打算明年上市,他最近简直跟住在了公司似的,明雁过去的时候,他又开了一夜的会,正躺在办公室自带的休息室睡觉。他的助理给他倒了茶,小声道:“老板又一夜没睡。”满脸的担忧。 明雁点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小助理笑着退出了办公室。 明雁轻声叹气,以前他不懂事,自从与宁休分手后,工作上的许多事都是他自己去做。此刻遇到的一些麻烦与挫折与当年刚出道时又不同,那时哪有什么工作,当时所谓的烦恼放在如今简直渺小得可笑。如今一切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经历得多了,他的心理也成长了不少。其实去年他就提出让明思少管这些事了,毕竟他自己公司里的事就太多了。 这么多年,明思为了他与妈妈,已经失去了太多私人的时间与空间。当年不懂事也就罢了,如今他也成长了,正该学着自己去料理才行。 可明思却不愿,他说明雁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做那样子的事,坚持要自己来。 明雁此刻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觉得尽管已经25了,他依然一点本事都没有。小时候就被家里保护得好好的,长大后过了几年苦日子,他以为人生很黑暗的时候,明思找到了他,之后又是宁休,回望过去那么多年,明雁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帮他料理好。 他等了两个多小时,明思始终没醒。他放下杯子先走了,去录节目。 他也很想像从前那样保持高逼格,但没了宁休,才发现很多事情困难了许多。如今有些节目他不得不上,不上就没办法保持人脉,没有人脉就没法好好演戏。才一年,明雁就有些厌倦了。他此刻只想早点查明当年的事情,还自己父亲的清白,然后他就可以彻彻底底地离开娱乐圈。 录完节目开机,他接到明思的电话。 “录完了啊?” “嗯,哥你醒了?吃饭了吗?” 明思爽朗地笑:“睡了一上午,精神多了,咱们一起吃晚饭?昨天生日没法陪你过,今天帮你补过。” 明雁笑着应道:“好。”挂了电话,跟身边的小陆道:“放你假,你可以回家休息了。” “好嘞,明早我九点去接你。”这一年小陆也成长了不少,以前只要做李欢心交代的事情就好,如今也得她自己去安排。 说着俩人一起往停车场走去,小陆开自己的车走了,明雁目送她走了,才坐进自己的车。 到吃饭的地方,明雁停好车正要下车,冷不防看到十米开外的前方,停着的车里下来一个人。他身子僵住了,那是宁休。他僵坐在那里,等反应过来,发现宁休往这边看过来,正要把身子往下藏的时候,发现宁休并没有看到他,而是绕到另一边去开车门。 他这才发现,副驾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他呆呆地没有再去藏起自己,而是直直地看着宁休打开车门,笑着弯腰与里面的人说什么,随后车中跨出一只脚,穿着黑色的高跟鞋。宁休站直身子,站到车旁,里面那人走出车子,与宁休相视一笑,宁休关好车门,两人转身往外走去。 明雁眨了眨眼。 过去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刚刚忘记了呼吸,难怪突然那样难受。 他曾经想过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宁休,却怎么也想不出,不管他与宁休之间如何,哪怕一辈子都要这样下去,他都不愿看到其他人与宁休在一起。 可就在刚刚,他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足以陪得上宁休的女人。穿浅灰色的针织连衣裙,卷发温柔地躺在肩膀上,耳垂上戴着别致的珍珠耳坠。笑起来不张扬,却又那样宁静漂亮。 明雁觉得整个自己都像坠入冰窖了一样。 明思见他姗姗来迟,表情不太对,本来还笑着给他开门,立即担心问道:“怎么了?” 明雁知道他有多讨厌宁休,自然不敢说实话,只是摇头:“没什么的。” 明思自然不信,却知道明雁不想说的事,怎么问都没用,只好点头先点了菜。随后便拿出姑父当年留下的小册子,给明雁看最中间那几页:“我当初就觉得这几张纸有问题,找了内行问,果然是的。这两页是另外被黏上了,他们帮我分开,又用水漂了一遍,你看——” 一提到这个,明雁立刻暂时忘记了刚刚见到的那些,凑上去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数字,大约有十几个数字。 “这是什么?”明雁疑惑道。 “我记得姑父出事的那几年,南安新建了许多高楼,包括城郊那个游乐场也是,你还记得吗?我怀疑当时那批官员从中捞了不少,我猜测这些数字要么是他们从中自己谋取的,要么就是其他人送的。姑父去世几年后,他行里那个副行长升了行长,据说今年还要往上迁。” “啊?副行长?李叔叔?!”明雁不可置信,小时候他们家和李家关系特别好,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事儿里面居然还有他的份。 “不保证,但暂时脱不了干系。当初姑父兴许有所察觉,才留了这些东西想要上交,只可惜还没——就——” 明雁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他看着那本小册子上的数字:“那下面我们要怎么做?直接把这个册子交给警察吗?交给纪委?” “说你傻还不信——”明思笑着揉了揉明雁的脑袋。 “可是正常流程不都是这样——纪委天天抓贪官。” “真这么简单,当年姑父也不至于如此了。纪委抓那是因为上面要抓,他们才能去抓。我们单子上的这些人,有几个上面要抓?” “那怎么办?” “等。今年不是又要开会了吗,耐心等着。总有机会的,不差这几天。” “万一——还是不行呢?” 明思哼道:“那就鱼死网破,这些人的所有家人,在哪个国家在什么单位,什么职位,或者读什么学校,多少岁,我可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你也别担心,当初如果姑父把这话和我爸还有爷爷说了,也不至于此。你放心,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哥,具体的要怎么做?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明思笑道:“你好好演你的戏,做你的明星就好。” “可是——” “别可是啦,快吃饭!”说着,他给明雁搛了菜。 雁回_142 明雁知道明思还是不愿意他过多涉及这些事,可是他明明已经不小了,为什么总是把他当小孩子,他叹口气,只好乖乖吃饭。却暗自想着,虽然不知道明思到底如何做,但到时一定看着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饭毕,两人离开时。明雁又想起来之前停车场那一幕,虽说这里餐厅很多,他们不一定会撞上,但明雁还是有些不自在。明思见他那样,好奇道:“怎么了?”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 就在走廊里,身边一个包间的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人。 四人打了照面。顿时都停住了脚步. 宁休似乎正与那个女人说着什么高兴的事,俩人脸上都是笑意。她见状,笑道:“宁修,是你朋友吗?” 明雁本来站在明思左侧,因为他们二人是从右侧的包间出来,他们一起转身,明雁就好像躲在了明思身后一样。尤其听到这话的时候,他伸手拽住了明思的衣摆。 明思风度翩翩地笑道:“朋友谈不上,与宁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宁休点头赞同,那女人依然温柔地笑着:“原来如此。” “我们先走。”明思点点头,拉着明雁就走。明雁纯粹是被明思拽着走的,最开始还有点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才正常。 待两人看不见了,那女人自言自语道:“好奇怪,总觉得那个男孩子很眼熟呢,也是演员吗?” “是。” “唔。”她想了片刻,终于惊讶道:“想起来了,是那个叫明雁的男孩子啊。” “你十几年没回国了,不熟悉也正常。” “天哪,原来是他。哎呀宁修你怎么不早点说,我看过他演的戏,很不错。我们现在过去,还能追上他们吗?” 宁休与她一起往停车场缓慢走去,身边辛蔓还在说着明雁如何如何。 他暗自苦笑着想,李欢心说得对,有些人就是天生要做明星,天生要被人喜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赶得及就周三更新,赶不及就周四哦。 ☆、八十九 直到明雁上了自己的车,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明思索性跟着坐进他的车里,与他道:“要我说什么好,谁让他是宋晖的儿子,我就不信他完全不知当年的实情。既然知道了,还来招惹你,即便他这几年真的对你不错。可这样的人,注定要成世仇的人,你到底还在难过些什么?明明啊,他爱和女人好那就好去,你早就应该放下了。” “我知道。” “知道没有用,你知道了一年了,可如今就见了一面,你就这样。你让哥哥我怎么放心?” 明雁趴到方向盘上:“哥你别说了,我真的知道。” “唉。”明思打开车门:“我回公司继续加班,明明,你要知道,你和他这辈子就是仇人了。谁让他是宋晖的儿子,你是燕衡的儿子。” “我知道。” 明思没再说什么,下车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明雁依然趴着,嘴里默念着“我知道啊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当初刚分手时的狠心去了哪里,经过一年的煎熬,他又变成了这样。可是宁休却早就收拾好了心情,与其他人其乐陶陶地在一起。 为什么他不能那样轻松地放下? 明雁痛苦地用头砸着方向盘。 晚上明雁又失眠了,他脑中都是当时与宁休一起拍戏时的样子。当时戏中他与宁休就是仇人,他不知道怎么演,怎么正确表达那份仇恨,是宁休手把手地教他,教他如何对自己仇恨起来。他没有想到,这辈子原来真的有这一天,他与宁休真正成为仇人的这一天。 而这才是开始,他们毁了他的家,他还自己爸爸清白,即便也毁了他们,又有何错?是没有错,可他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想法,忽而又是那个女人温柔漂亮的笑容,忽而又是从前宁休哄他睡觉的样子。最后没办法,他吃了两颗安眠药。 世界这才安静了。 明雁后来才知道,如果宁休存心想要保护一个人,保护一段关系,那么媒体是永远不会知道的。待他知道的时候,他甚至想过,也许当年与杨浅紫在一起时被曝光的照片,都是宁休刻意为之。 但过去的事已不必再提,可之后几个月间,都没有见到过丝毫与那个女人相关的消息,他便知道,那个人是宁休想要保护的人。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他知道,那个位置终有被他人取代的一天。 就在明雁依然按部就班地拍戏的时候,那位李行长突然被上面调查了,当时明雁拍完一场戏正在躺着拿手机玩游戏,突然就看到了推送的消息,他当下就惊地坐了起来。幸好其他人还在拍,无人注意到他。 他拿着手机穿着戏服就跑到无人的地方给明思打电话,一接通就着急道:“哥,你看到了吗?!那个李叔叔被抓了!” “我看到了。”明思沉声道。 “不是你?” “不是我。”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好好工作,我去问问。” “好——”明雁忐忑不安地回到片场,他忐忑是因为害怕这次又和几年前一样,为了保护最中心的那个人,又赔进去一大把虾兵蟹将。 可不等明思问到什么,明雁再忐忑不安也没有用。可能因为国家正在开会,为了响应一些号召,自那位李行长开始,这几个月连连抓了好几个高官。大众们津津乐道,明雁却胆颤心惊的,因为这抓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爸爸小册子上记的那些人。 直到年底,这波抓人潮才淡了下去。明雁清晰地记得那份名单,大概还有三四个人没被抓,这其中有已经退休的,还有在边远地区做小官的,还有一个是极其大的官——就是宁休他爸爸,宋晖。 明思也无济于事,问到的消息都是边缘到不能更边缘的。 这个时候,明雁才发现自己在权力面前多么渺小,什么消息都查探不得,他甚至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新闻上那些人被抓。 明思冲回许久不回的家,摔门进他爸爸的书房,一进去就吼道:“你们就是不喜欢姑父,都这份上了,还是不愿意帮一把?!” 雁回_143 明沧中气十足道:“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为什么别人都抓了,就宋晖没被抓?!他心里有鬼呢!故意这样,把当年知情人全给弄进去了!这下再没人知道真相了!” “混账东西!这话你在我这里说了没事,你要出去敢这么说,你就是找死!” “我为什么不敢?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你说来还是全国第一学府的校长,爷爷说起来教育口子上也能说些话,怎么到了自己妹婿女婿这儿,就什么都不是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冤枉!你们不就是怕吗?你们怕,我不怕!” 明沧气得就拿起桌子上的墨水瓶子朝明思砸过去,明思头偏了一下,瓶子砸到门上,碎了一地。门外明思的妈妈听到声响,过来使劲地擂门:“又发什么疯呢?!给我开门!” 里面父子两个都犟着,谁都没去开。 “儿子难得回来一次,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给老娘我开门!” 明思双眼通红,回身打开门,不等他妈妈有反应,跑出了家门。 “你看看!你看看!”明沧气得手都在发抖。 “你也是,就不能跟儿子好好说?” “他像是好好说话的样子吗?说了多少遍,这事不是他能管的,偏要管!” “你和爸这几年一直为这事奔波,如今那些个狼心狗肺的终于进去了,你就不能好好同儿子说道说道?也让他放心放心?他不就是担心没人管这事?” “这事儿里边,随便一个拉出来,都不够他对抗的,让他知道了,他那没脑子的混账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明沧气得坐到椅子上,再不愿多说话。 “还有妹妹和外甥,这么些年,即便有儿子照看着,我看你也劝劝爸低头吧,妈这几年一直卧床,说句不该说的,也没几年好日子了,难道临终前都不能见女儿一面?” “唉!” “我去给儿子打电话去,你也好好想想。真是,三代一个样的臭脾气!” 明沧烦躁地抽烟,只觉头疼。 明雁又失眠一夜,躺在床上从天黑到天明,他这里住的人本来就少,即便天亮了,都很少听到人声,这让他在不看时间的情况下,根本不知此时是几点几分。忽然家中门铃响了起来,他眼睛动了动。 门铃很有耐心,也很有礼貌,先是响了一声,过了半分钟又是一声。明雁实在想不到谁还会来这里,明思有钥匙,宁休不会再来,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住在此处。在响第三声的时候,他起床去开门。 他连拖鞋都没有穿,一把打开门,看到一张笑脸,与他说:“你好。” 明雁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开口道:“你好,但是你是谁?” 那男人笑容十分可亲,并且始终维持着那笑容:“我是谁并不重要,有人想见你。” “你以为在演电影吗,这样的台词。” 那人依然在笑。 明雁还是跟那个人走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他随意套了件大衣外套,坐进了门口停着的黑色车子。 车子拐来拐去,直接往城东开去,最后停在一个挺大的院子里。 明雁下车,看了看,估摸着这房子应该存在挺多年了。 随后那个男人做了邀请的姿势,带着他走进宅子里头,上二楼,带到一间房门口便停住了脚步,侧身对明雁道:“请进。” “谢谢。”明雁直接推门进去了。 其实就是一个桌后坐着个人,因为逆光明雁开始没能看清是谁,他眯眼仔细辨认,待到认出是谁时,他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随后因为震怒脸色都变了。 倒是那人笑眯眯地道:“长得和你爸很像。”说着还起身朝一边的沙发走去,拍了拍沙发,朝他道:“来坐。” 明雁站着,双手握成拳头,不知道如何才好。为什么这父子,一个比一个还爱演戏,装得比谁都像。 他看着明雁不太好看的脸色,问道:“听说你和我儿子分手了?” 明雁瞪着他,没有回答。 “能告诉我原因吗?——小朋友,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那要怎么样看你——”明雁咬牙切齿道。 对面那位岁数已不小,但看起来还很精神的男人露出微笑,只是这份笑容里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明雁离开那座宅子时,送他过来的那辆车就在门口等着他。 司机打开车门邀请他上车,他没摇头也没点头,似乎根本就没看到尚有一人与一车在身旁,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机械地往前走。司机犹豫地跟着他,只见他连方向都没有转换,恰逢前方有个小台阶,他正要出声提醒。 明雁已经被绊倒,直直往前栽去。 他吓地立刻上前扶起明雁,明雁满脸都是刚流的鼻血。 “稍等!”司机着急地转身去车内拿面纸,却听到明雁轻声说“谢谢”,他回头,明雁已经往远处走去,他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几秒思虑后,他决定还是追上明雁,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松了口气:“陈先生,这怎么办?” “没事,宁修来接他了。”说话的正是之前去接明雁过来的那位。 司机这才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 宁休沿途开着车,离老宅子愈来愈近,双手看似放松,实际却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渐渐地,他看到了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的眸子深不见底,他缓缓将车停在了他面前。 明雁的鼻血止住了,他的袖子上均是擦拭鼻子后留下的血迹。白色与红色,对比太过鲜明,他的眼中却看不到这些色彩。 他并没有听到车子停下的声音,只是看到自己被堵的前路,下意识地机械地绕开车子,经过车子时,车门打开,拦住了他,他又打算倒退。 “明雁。” 他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个声音是那样那样的熟悉。瞬息之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害怕,怕得甚至不敢抬头,怕得仿佛呼吸也有些困难。 ☆、九十 雁回_144 宁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叹气了,他也不知道是否有些幻听。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湿巾,伸手拉过明雁的手,一点一滴地拭去他手指上的血迹。待指尖全部拭尽后,他低声问:“疼吗?” 明雁摇头,弧度很小。 宁休又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掉,将用过的湿巾纸扔进几步远的垃圾箱内,再回身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明雁,开口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明雁顿了几秒,转身坐进车里。 宁休静静地开着车,速度不快也不慢,他安静地看着前方,明雁也安静地看着前方。路程不长也不短,他们却始终没有说话。 到明雁的住处时,他知道自己应该开门下车,却不知为何抬不起手去打开车门。 宁休却低头轻声一笑,随后自顾自地开口:“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在想到底是为什么。现在知道了,却宁愿不知道。” 明雁坐在一边,没有任何声响,只听他说。 “明雁,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明雁不会回答,自嘲笑道:“你有你的家庭需要守护,可是明雁,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也有我的父亲与母亲。我不会愚孝,却也不会不孝。我的父母有他们的原则,一直尽力做到最好,希望能够担起一切属于他们,甚至那些不属于他们的职责。我也和你一样,从小便将父母的处事风格当做人生态度的标志。 我一直不希望你长大,可是你的确一天天地在长大,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受我庇佑,甚至希望再没有其他人能够看到你,希望你眼中只有我,希望你信我依赖我。可是我知道你有你的人生,你有你的秘密,你有你的空间。 我曾以为不论如何,你会一直信任我,会一直愿意与我面对一切的困难。我也以为我值得信赖。 呵——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相信我的品格,相信我的家庭,何至于此。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为了保护你的那份自尊心,而装作在你十六岁那年才认识你,也不应该装作从不知你家中的事。甚至更不应该向你隐瞒我早已在我父母面前出柜了的事,我只是不想你再受过去那些事情的影响,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加轻松、快乐一点。也只是太过自信了点。 明雁——”宁休一直在静静地说,似乎也并不需要明雁的回应,只是这次他叫了明雁的名字后,转过头,认真地看向明雁。 明雁的双手微微颤抖,他不敢与宁休对视,却还是隐隐地咬牙,回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宁休的脸,他的双唇也在微微地颤抖。 “当初我说我没答应分手,那就不算是分手。” 明雁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颤抖。 “我现在答应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宁休面上带着微笑。 明雁痴痴地看着宁休的脸,看着宁休脸上的笑容,那是放下一切的笑容。明雁收回视线,慢慢低头,看着平摆在膝盖上的手指,轻声应道:“好。”他伸手打开车门,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他知道,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不要再颤抖,他开口道:“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 “好。”身后宁休的声音干脆又冷清。 瞬间,明雁想到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宁休的那个午后,他的声音就是这样冷冷清清地晕染在狭小的楼梯间内。时间竟是这样的快,十年已过。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还是回到了原点,虚线给他们开了个莫大的玩笑,绕了一圈剩下的只有虚无。 他的眼圈骤然红了起来,他慌张地深呼吸,迈出双脚,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在他推开院门,还在院中时,他听到了车子启动的声音,他脚步一滞,到底转身往外看去,却连车尾都没看到,将将能听到已远去的车声。 他微微张嘴,呆在了原地。 宁休永远都比他狠心。 后来明雁再也没有见到过宁休。 他也才知道,原来过去一年多间不时与宁休的偶遇,都是来自于宁休的刻意,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偶然。宁休是真的放下了。 明思消失了一个多月后,出现在了明雁面前。 “明明。”他站在阳台上看书的明雁面前,轻声开口,声音中满满的歉意。 明雁抬头,冲他一笑:“坐呀。” 明思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这是明雁一年多前新买的房子,姑姑此刻就住在这里,这一个多月明雁也一直住这里,是南安旁的另一个小城,离的十分近,开车不需一个小时便能到。 “姑姑睡了?” “嗯,妈妈最近身体还不错。上个月方市长联系过我,要来慰问妈妈,我婉拒了,这也是妈妈的意思。十几年来,爸爸终于被还以清白,妈妈已经很满足了。前几天带妈妈又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医生说以后只要不再受大的刺激,妈妈会越来越好的——”明雁一样又一样地说着,说的均是好事。明思全听了进去,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明雁淡淡地笑着,经此事后,他真的长大了,知道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有不能说的事。明思为他们一家付出了那么多,他怎么能够再让他多费心。尽管他的妈妈最近精神状态其实很不好,这一个多月来燕衡的名字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只是不再与十几年前那般,受众人唾弃,而是终还清白,但当年的那番狂风骤雨依旧留在这对母子脑海中,本就身体不好的明澜子终究没有受住这份刺激,当晚就入了院。尤其事后,各路从前避之不及的“熟人”们纷纷联系他们,表示要来探望。 这些他当然不会再讲,他觉得有些讽刺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说了片刻后,似乎也再无事情可讲,阳台上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明明。”明思再叫他名字。 “嗯?” “对不起。”明思这些日子一直避着明雁,心中总是带着愧疚,尤其上周有小道消息说宁休已订婚后,他更加不敢来见明雁,今天下定决心才敢来此处。 明雁知道他说的是何事,放下手里的书,正色看向明思:“哥哥,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除了爸爸妈妈便是你,你一定不要再说这三个字。” “明明,哥对不起你,没有弄清楚就自以为是,还胡乱行事,害得你也跟着我莽莽撞撞,我——” 明雁截住他的话:“哥,谁又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呢,第一个发现那个小册子的是我,第一个去搜索调查那些人的也是我,怀疑不相信他的人也是我,如果我够坚定,你再如何说,我也应该坚定地相信他——所以,这些都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原因罢了。” “不,都是我的错!我太盲目自信,以为凭自己真的能做成事情。” 明雁低头笑:“舅舅和外公为了这事,暗中努力了十几年,如今倒下的那些人,那样厉害,其中多么艰辛你我都能想象得到。宋晖一直在其中帮着他们,帮着爸爸,帮着我们,我此刻只有愧疚,竟然怀疑他;也有高兴,原来舅舅与外公其实还是记得我和妈妈的,原来世上并不是没有人在乎我们。还有哥哥你,这么多年一直帮着我和妈妈,有这些,真的已经够了。” “明明,宁——” “哥,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这十几年来,妈妈和我都有些累了。等春暖花开了,我打算带妈妈一起去澳洲。” “明明,宁……”明思知道他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还是停止了说话。 “以后也许不回来了。” “移民?!”明思直接站了起来。 “嗯。”明雁却还是坐着,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明明……” 雁回_145 “想要把妈妈的病彻底治好。”明雁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更何况,这份土地再没了值得留恋的人或事。 明思沉默了许久才道:“爷爷奶奶想见姑姑。” “好,等妈妈情绪再平静一点可以吗?” “好。” 明思走之前,抬头望向二楼的阳台,明雁趴在阳台上笑着朝他挥手。就像从前那样,笑得和天空中的太阳似的那般耀眼。 可明思心中却莫名地很难受。 明思还是扯出了一丝笑容。他终究没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小陆坐在明雁面前,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抽噎着说:“明雁,你又要走了吗?再也不回来了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你不演戏了吗?” 明雁递给她面纸:“快别哭啦。” “明雁你别走啊。”小陆的眼泪却止不住。 明雁不时给她递面纸,平静地说道:“工作室里的员工当时都签了三年合同,明年四月约满,他们我都挺放心的,就是你我最不放心了。小陆啊,你不适合做助理,不适合这个圈子,你还小,不妨回学校继续念书,我知道你爸妈从小就离婚,你一直与你外婆相依为命。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生日后面六位数,钱不算特别多,但足以让你继续读书,也能继续赡养你外婆,读完书呢,你找个正常的白领工作,朝九晚六有双休,那样才适合你这样的小女生,以后呢,找个对你好的男人。我在你老家有套房子,回头我过给你,以后我们小陆也是有房子的人了,大胆地挑男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也不要将就,大不了自己过,要以后在国内不开心了,随时来找我……”明雁慢慢地说着,小陆哭得倒在他怀里。 明雁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一定要记住了,无论如何,还有我呢。” 小陆再说不出一句话。 明雁回去的路上,打开电台,恰好在放一首好几年前的流行歌曲,那是一首曾经一个十分红的女子组合的歌,名字不偏不巧地叫做《天亮了》,明雁不知不觉地停下车,在繁华热闹的街头,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在宁静无比的车内,听完了那首歌。 看太阳不是又升起来了。 他脑中久久地回想着这一句,是啊,太阳终归会升起来。 他踩下油门,他的车子汇入车流当中,汇入的瞬间,车身经过一个大大的广告墙,他没有看到那面墙上正是他自己,是他四年前接的一支广告,还是宁休帮他接的,不偏不巧地也正好是五年的约,明年四月约满。 似乎冥冥之中均已注定,他的生命起于四月,与他有关的一切也将结束在四月。 他就这样驶过过去的自己,却又毫不自知。 “哇,是明雁耶。”与此同时,马路另一侧,一辆车的车窗被摇开,辛蔓惊喜地看着那面大大的广告墙,称赞道:“这个牌子很适合他,请他代言真是请对了。” 宁休往外看了眼,墨镜背后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随后收回视线。 辛蔓正要关好车窗,突然察觉到一声轻微的快门声,诧异地抬头。 正好看到一个对着她的手机,以及听到一声尖叫:“快看!是宁休!宁休和他女朋友!”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甚至忘了关车窗。还是宁休当机立断地关好车窗,趁绿灯亮起,飞速开离这里。 辛蔓呼出一口气,不可思议道:“这样都能认出你,好可怕。” 宁休却微微地拧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不出意外可以完结,觉得等更新麻烦的可以完结了一起看哦。 ☆、九十一 小陆坐在明雁的对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本子,轻声开口问道:“这个很好,不接吗?”虽然已经知晓明雁是真的打算全身而退了,可她依然抱有一丝幻想。 可是明雁还是摇头:“不接。” “好。”小陆收起失望,起身去打电话回绝。 在外看来,明雁的广告依然摆在各个显眼的位置,有他参演的电影依然好评不断,与他相关的综艺节目的收视率也节节攀高,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好。可以说明雁还未到达他真正的顶点位置,不少人都在等着他真正攀上高点的那天。 而那一天其实已经很近,这个时候放弃,明雁问过自己会不会后悔。 答案是不会。 入行断断续续已经十年,最开始为了赚钱养家糊口,后来为了争一口气,再后来是为了向宁休证明他可以,为了能够配得上宁休,为了能够让宁休安心,为了与他一起站在最高处,理由逐年地在改变,到了最后只是为了能够在解决自己父亲的事情时多些砝码而想要纯粹的强大。 而如今,水落石出的如今,他竟是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小陆去打电话,他趴在桌子上看着金鱼缸发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养金鱼,看着几尾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他发现自己竟然很羡慕它们。羡慕它们只有七秒的记忆,永远不会有烦恼,羡慕它们可以终日与水作伴。 正看着鱼发呆,突然听到小陆那个方向传来一阵声响,那是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他抬头看过去,随意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怎么,手机掉地上了,呵呵。”小陆蹲在地上捡起手机,有些尴尬地朝明雁笑。 他们共事近四年,小陆又是性格比较单纯的那种女孩子,这样明雁还看不出有问题才怪,他好笑地站起来走到她那里,问道:“怎么了?刚刚不还在拿座机打电话,导演那边不好推吗?我来。”说着就要拿起座机听筒。 “不是不是,我跟导演说你要休假陪家人,导演很可惜,但表示理解。” “这样啊,那就好,其实我这个角色安歌挺合适的,他好几年没演过古装戏了,不如我推荐一下。” “好。”小陆心虚地收回视线,回身继续去忙收尾工作。 明雁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又是怎么了。 他坐到身后的沙发上,拿着手机打算上自己的微博看评论,然后手一顿,才知道刚刚小陆为何那样,慌地手机都直接掉到了地上。 宁休在自己车中被网友拍到了。 过去的那一年多里,明雁几乎不敢看任何与宁休相关的新闻,但如今,在宁休与他彻底分手的如今,不知为何他竟然不再惧怕。他直接点进那条微博,看到了车窗内那位漂亮女人的脸,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似乎被偷拍吓到了,但即便如此,她的脸依旧那样恬静美丽。就在她身后,宁休戴着墨镜的脸看向镜头。 只有一张照片,却引起人们的诸多讨论。上次白尘那张拥抱的照片都没能引起这样的轰动,也许他们都知道宁休是不可能看上白尘的,两人顶多是炒作而已。而这次不同,明雁点了点手机屏幕,评论里一水地笃定这人是宁休女友的言论。 都说她漂亮又温柔,与宁休极有夫妻相。 夫妻相啊。 雁回_146 明雁看着那张照片,早在他第一次见到宁休与她在一起试,他便已承认了,他们的确是那样的相配。现在就连粉丝都如是说,大家均看到了他们俩人间融洽的气场,即便只有一张照片。 “唉——”在明雁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自己叹了口气。 他没意识到没听到,小陆却听到了,她走到明雁身边,想了想开口道:“明雁——我想说一些话,你不要生气,我——我一直觉得你和老板就应该永远在一起的,我——”她还习惯称宁休为老板,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脸涨得通红地看着他,满脸的担心与紧张。 明雁抬头看他,翘起嘴角:“放心,我很好。” “我——我……。” “快回家吧,都忙完了吧?” “忙完了……” “我送你吧,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全。” 小陆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打车自己回去,小区门口就能打车。” “我帮你叫车。”明雁说着就拎起电话帮她叫车。 车子很快便停在了院门口,小陆坐上车,摇下车窗,抬头望着微笑着的明雁,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要难过。” 明雁反握住她的手,笑容又放大了些:“怎么会难过。” 车子开远后,小陆回头看着明雁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她拐弯再也看不到明雁,她才收回视线,坐在那里叹了口气。 家门口的路灯没有开,有点暗。 微暗之中,明雁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就像一张面具,他突然不知该如何收回这个笑容。似乎只要不收回,他就真的不会难过。 宁休将辛蔓送回家,开车回去的时候,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挂了电话后,他又换方向往城市的另一端开去。 “儿子回来啦?!” 宁休推开门,便看到自己妈妈开心的笑容,他也漾开笑容:“妈妈。” “快进来。妈妈这次有三天的假,好好陪陪你。”宁休的妈妈与他有几分相似,尤其眼睛,生得一模一样,她拉着宁休的手,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多头的儿子,满脸欣喜,带着他往楼梯走去:“你爸爸在书房等你,你们说好话快点下来吃饭,妈妈亲自给你们做。” “好。”宁休慢慢地往楼上走去,敲了敲了书房的门,便自行推开门。 宋晖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进来了,放下书,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坐。” 宁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宁休从小便独立,他的事,家长几乎未曾管过,凡事均尊重他。今天既然特地把他叫回来,甚至还留了三天的假期,他知道父母一定有事要与他说。 “你和那个小明雁怎么样了?”果然,宋晖开口便提明雁。 “分手了。” 宋晖看了他一眼:“果真?” “果真。” 宋晖点了一支烟,并递给他一支,见宁休摇头拒绝,他眯眼吸了一口,开口道:“前年过年时,你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这辈子就认定那小朋友了,你的一辈子就两年?” 宁休苦笑:“爸你明知故问。” 宋晖缓缓点头:“将来有什么打算?我看你这一两年也没怎么拍电影了。你岁数也大了,我跟你妈妈一向不爱管你,包括你半路拐去做同性恋了,对象还是我老朋友的儿子,比你小十几岁,都没阻止你。现在既然你们都分手了,你打算怎么着?” “想休息一阵。” “和辛蔓是怎么回事?” “爸?” “你们被拍到了,我都看到新闻了。我觉得她和你还挺配啊,你妈妈从小就喜欢她。你们俩也算青梅竹马。” “她是不婚主义者。” “你妈妈有了退下来的意思,也就这一两年,我也快了。宁修,我和你妈妈也老了啊。” 这是宁休第一次从他父亲的嘴中听到“老”这个字,原来他那样无所不能的父亲,也有坦然面对年龄的一天。他自己反倒已经很久刻意忽略自己的年纪了,此刻却不得不面对他其实已经四十岁了这个事实。 没几日辛蔓约宁休出来喝茶。 “今年你四十岁整生日,打算怎么过?我看你粉丝们好像有活动哦。”辛蔓泡着功夫茶,泡好后,拿起一杯递给宁休。 “该怎么过便怎么过。”宁休喝尽那杯,脸上露出赞赏之色。 辛蔓再递给他一杯,拿起一只空杯子仔细地迎着光看着,不在意地道:“我父母看到了我和你一起被拍的照片,他们开心极了,以为我终于想通了,以为我真的与你恋爱了呢。” “这么巧,我父母也问我了,只不过他们知道我们没有恋爱。” 辛蔓轻笑出声:“宁修,不如我们结婚吧?” “我记得你是不婚主义者。” “我为何不婚主义,你明白的。如今啊,我也想通了,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禁锢住自己。我爸妈岁数大了,叔叔阿姨也老了。我看你和杨浅紫分手后也没再谈过,估计也没了兴趣。我们这样的人,什么都有了,情啊爱啊也都经历过了,严格说来真没必要去做这些形式。但那天我父母那样高兴,我始料未及。所以,不如我们结婚吧?让他们更高兴点,我们两家联姻,于你家于我家都只有好处的。况且,我们也只是有个法律关系嘛。” 宁休似乎真的有了兴趣,问她:“怎么说?” “我不要你家一分一毫,你也不需要给我什么。我们俩做婚前协议,让律师一条条列下来,你过你的,我也过我的,只保留婚姻关系,如何?当然了,婚礼要盛大点,那样我父母才会开心。相信叔叔阿姨也愿意如此。”辛蔓似乎已经笃定宁休会答应了一样。 宁休脑中细细分析了这件事,利与弊都过了一遍,最后奇异地发现,这事儿还是利大于弊的。等他分析了一通后,突然惊觉自己的冷静与理智竟然又回来了,再也不像过去几年那样容易冲动,此刻他又能头脑清晰地像一个旁观者般看待每一件关于自己的事。 辛蔓知道他在考虑,见他眉头随后舒展开来,她也笑了:“怎么样?” 宁休看向面前熟悉的脸庞,开口道:“我只能给你法律上的丈夫名义。” “我也只能给你法律上的妻子名义。”辛蔓露出微笑。 宁休举起手中的小瓷杯子,辛蔓会意地也举起,两人碰杯,笑着一起喝尽杯中茶。 雁回_147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更新。^_^ ☆、九十二 明雁录完节目,卸好妆,往停车场走去,小陆跟在他身后,翻着手中的笔记本:“明雁,之前定好的工作,还有下周的一个访谈节目,十二月份还有成风行的节目你要去做嘉宾。” “好的,除了这俩没别的了吧?” “没了。”小陆这两个字说得有些难过。自从明雁决定退出后,这几个月什么工作都没接,对外一律说要休息。这几年明雁几乎没有休息过,因此这理由也行得通,别人都信了,还祝他度假愉快。 小陆开车送他回家,他躺在后座,接到了安歌的电话。 安歌的声音刚传至他的耳畔,他便知安歌心情极好,他很久没听到过安歌这样欢快的声音了,不禁调侃道:“那戏接了吧,心情这样好?” 安歌哈哈笑着应道:“接是接了,不过高兴的原因不是这个。” “谈恋爱了?” “嘿嘿。”安歌的喜意满满地都快要溢出来了,“明雁我是跟你道谢的,那戏我知道是你给兰导推荐我的。” “嗯,我打算休息一阵子,这几年一直没休息过。” “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明雁啊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委屈、亏待自己。” “好——” 安歌又说了一些关心他的话,明雁一一地应了下来。挂了电话他才收起笑容,还是躺在那里,心里也为安歌高兴。他如今也不是几年前那个傻得有些可笑的他了,他想安歌这样高兴,应该是和那位缪柏言和好了吧。他觉得挺好的,虽然破镜重圆并不容易,他也从不渴求,但身边有人做到了,他真心替他高兴。 不由自主地他又摸出自己的手机。搜索“宁休”两个字,看看他最近的新闻以及他人的评价,果不其然,他与那位女士又被拍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 明雁再不愿意相信,也明白了,恐怕宁休这次来真的了。 说来奇怪,这次他倒没有特别的难受,不知是已经难受得麻木了,还是他已经放下这一切。他希望是后者,尽管他隐隐地知道其实是前者。 他觉得这样的才是配得上宁休的人。小陆不理解,并且认为他完全应该回去找宁休。 可他明雁,哪来的脸回去找他? 他曾经那样不信任、曲解、伤害过宁休与他的家人,他有何颜面再站在宁休面前? 他们之间,结束就是结束了。 他点进自己微博悄悄关注的列表,那里只有一个人:修__。 这个ID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更新过了,关注数还是1,那个1是明雁。但他并没有欣慰,他知道,这是因为宁休甚至已经不屑再登录这个账号,不屑再取消他的关注。宁休已经完完全全地放开了这一切,才会不再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 明雁躺在后座上翻身,将脸面向座位。 小陆察觉到动静,小声问:“明雁,你睡了吗?” 明雁没有应声。 小陆真的以为他睡着了,再没有说一句话。 明雁躺在那里,看着修字发呆,不知到底看了多久。 明雁以为他不会难受,以为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以为他能够很平静地面对。 可是当他看到宁休在他特地举办的四十岁生日粉丝见面会上,当着几千粉丝的面亲口承认已与辛蔓领证,婚礼明年二月举办的消息时,他的呼吸突然就停止了。他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宁休拿着话筒,站在台上笑着告诉所有人他结婚了。 他并未发现他已经忘记了呼吸,等他反应过来时,过久没有呼吸,突然吸进一口气,他猛地咳嗽起来,眼中流下许多液体,他固执地认为那是因为咳嗽而流的纯粹的生理眼泪。 可待他咳嗽止住了,他的眼泪还是不住往下流。 电脑屏幕上的视频自动循环播放,明雁不敢再看下去,不敢再听下去,他怔忪间甚至忘记了去关掉电脑。他撑着站起来,摸着墙往卫生间走去,迅速地打开水龙头,像过去那么多次一样将头埋进水中,他安静又慌张地等待临界点来临的那一刻。 可这次没再管用,临界点始终不来,他的头脑始终清醒着,并且头开始隐隐作疼。 他慌张地抬头,几乎是扑到浴缸跟前,跪着打开浴缸的水龙头,衣服都忘了脱,直接爬坐到浴缸里,将水龙头调到最大,躺在浴缸里,待清水慢慢地环绕住他时,他终于有了一丝丝安全感。他想到了鱼缸中的金鱼,伸出手抱住自己,蜷缩在浴缸里。他甚至恍惚了,突然就不想分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虚幻。只希望这些水能够再多一点,能够将他完全环绕住。 他就想做一条鱼,做一条永远只有七秒记忆没有忧伤的鱼。 浴缸很大,足够躺下两个明雁。水越来越多,水漫过明雁的身子,渐渐再漫过他的下巴,他的嘴巴,他的鼻子,他的耳朵,他的眼睛。明雁开始还能睁眼,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舒适,脑中终于有了一丝空白,他舒服地在水中叹息。 叹息的声音久久地回旋在白色墙壁之间。 明思打不通明雁的电话,他早一步就看到了宁休结婚的消息,害怕明雁难受,开车往他这里赶来。在路上他担心明雁出意外,便一直打他的电话,可电话一直打不通。他怕得很,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明雁到底有多喜欢宁休。 不清楚闯了多少红灯,他也不管驾照是否要被吊销,是否要重新考。 终于到了时,他下车就往院中冲去,手抖得甚至将钥匙弄掉三次,终于打开门,看到脚底的水时,他感觉自己魂都要掉了,箭步往浴室跑去,看到侧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的明雁,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家居服,在水里安静得可怕。 他手有些抖,上前就把明雁从水里拉起来,放到地上,就使劲地拍明雁的脸,他的脸上既有汗也有泪,他的声音在发抖:“明明?明明?!”他害怕地将手探到明雁鼻下,没有一丝气息,他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几秒后,他再度跪坐起来,抬起明雁的下颔,捏住他的鼻孔,给他做人工呼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往明雁嘴中渡气。他脑中此刻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似乎连害怕也没了,只是一片空白,重复着吸气吹气那个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明雁呛出了一口水,他才惊醒,再将颤抖着的手指探到明雁鼻下。 很微弱,但总归有了呼吸。 他再度瘫坐到地上,望着面色苍白躺在那里依然昏迷不醒的明雁,难过地哭了起来。明思长得高又壮,小时候被他爸拿藤条抽的时候都没哭过,这几年却为了明雁不知哭了多少次。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弟,做的什么孽,怎么就拥有了这样的人生。 他不明白,宁休是多么重要,重要到连命都不要了? 明雁这样的身份,遇到这种状况,是不能送去医院的,最后还是明思的那位老同学来帮了忙,他处理这样的事儿多了,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帮明雁检查去了。倒是明思全身无力坐在沙发上,交代刚赶来没多久脸色惨白的小陆:“不要告诉别人。” “好。”小陆咬牙道,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明先生,可以打电话让欢心姐过来吗,我,我一个人处理不了。” 明思认得李欢心,也知道李欢心不再跟着宁休了,他一个大男人很多事照顾不好,的确需要细心点的女人来照料明雁,此刻保姆或护工却是不方便请的,明雁自杀的事儿坚决不能透露出去,点头应道:“好,记得让她不要告诉别人。” 雁回_148 “嗯。”小陆到阳台上给李欢心打电话。 李欢心来得异常快。 小陆一打开门,她几乎是扑进来的,慌张道:“明雁呢?还好吗?” 明思这个时候在房间里守着明雁,小陆拉住她的手哭着说:“听明先生说,从水里救出来的时候呼吸都没了。” 李欢心差点儿栽下去,被小陆拉住:“后来明先生人工呼吸给救回来了,明先生的同学是医生,来过了,检查了一番,说暂时没事了,等明雁醒来就好,只是恐怕要发烧。” 点着头,李欢心走到明雁卧室里,一眼看到黑色被子里裹着的明雁,安静地闭着双眼。黑色的床单、枕头与被子,脸色白如纸的明雁,反差太过强烈,李欢心要扶着门才能站住。 “来了?”明思抬头见是她,“这几天要麻烦你了,明明这样不好请护工。” “我知道。”李欢心沉声道。 直到夜里十点多,明雁都未醒来。 李欢心去客厅倒杯水喝,有些疲倦地走到阳台上,望着外面的夜色。自她离开宁休后,日子过得平常却又安逸,尽管克制自己不再管这些事,可怎能真的不管。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才知道原来明雁是那位燕衡的儿子,隐隐地她似乎知道了当初明雁与宁休分手的原因。 但她知道她离开了那里,之后这些事情与她再无关系。 宁休结婚这事儿于她而言同样是一个大霹雳,其实她一直隐隐觉得明雁与宁休的分开总归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他们还会重新在一起。在看到那个消息的瞬间,她第一个想到的确实是明雁,她担心这个看似倔强高傲实际脆弱的大男孩。她跟着宁休度过的十几年,是格外辉煌的十几年。 她绝对忠于宁休。 但明雁是她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从他十六岁到二十六岁。 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直到接到小陆的电话。她知道原来真的出事了。她曾以为宁休也可以为了一个人失去所有理智与冷静,但到了此刻她才知道宁休果然是宁休,永远只会留给别人背影。她并不怪宁休,毕竟他们二人之间孰是孰非,他们外人永远不知道。 只是她看着眼前这样的明雁,真的十分难受。这几个月她见明雁曝光率明显少了,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对劲,而此刻她没想到明雁已至这境地。 她没想到明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的有一种情谊会比生命更重要吗? 她觉得她愈加不懂爱情这个东西了。 爱情不应该是美好的吗? 可是爱情为何又是这样苍白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更新。^_^ ☆、九十三 一时冲动,李欢心拨通了那个已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号码。 宁休熟悉的声音很快响起,略带疑惑:“欢心?” “是我。”说完这两个字,李欢心听到了自己声音中的沙哑,诧异地张嘴,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哭了?她居然哭了?! “欢心?”宁休听到了她声音中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李欢心正要说她没事,却听到宁休那边有一个陌生的女声在问宁休:“我还是中意希腊啦,虽然去过太多次了,但觉得这才是蜜月——啊,你在接电话,抱歉,你继续。” 李欢心这才醒过来,她在做什么?!宁休已经结婚了!已经领证结婚了!明雁是谁明雁是死是活明雁是伤心还是快乐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她为何要打这个电话?!她明明都答应了明思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她是疯魔了不成?! “宁哥,我就是看新闻知道你结婚了,给你打电话,是为了恭喜你!”李欢心抹掉自己的眼泪,装作开心地说道。 宁休淡笑:“婚礼你来吗?” “明年二月对伐?我今年年底要去英国游学,唉,太可惜了。” ……………… 两人又就婚礼聊了几句,李欢心借口要睡美容觉挂了电话,拍了拍自己心口,正要回去,小陆冲过来,高兴道:“欢心姐,明雁醒了。” 李欢心没控制住,眼泪又留了下来,大步往卧室走去,嘴里不停说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明雁躺在床上,微睁着眼睛听明思细心地问他是否哪里还在疼是否饿是否要喝水。听到门外的动静,他转了转眼珠,看到视线中出现的李欢心,张嘴道:“欢心姐姐。”声音很微弱。 李欢心才止住的眼泪却一颗一颗地再次往下掉,均落到了黑色被面上。明雁二十岁之后,尤其这几年,几乎不这么叫她了,总是叫她“欢心姐”,此刻乍然听到这个称呼,她发现自己多么怀念当初才十几岁的那个会笑着撒娇着叫她“欢心姐姐”的少年,那个会偷偷问自己要水果糖球吃的少年。小陆默默地递给她面纸,她接过去蒙住脸,不停深呼吸,想要阻止眼泪的掉落。 “明雁。”小陆也哭着叫他。 明雁摆在被面上的手掌动了动,小陆上前握住。 明雁扯出一个微笑:“不要哭,没事。” 他浑身无力,眼睛沉沉地还想睡,听到明思在一旁用低哑的声音与他说:“明明,命最重要。你还有姑姑,有我,有我爸我妈有爷爷奶奶,还有昭昭和欢心小陆,你有我们大家。死都不怕了,何必畏惧生?” 小陆哭出声,抽出明雁手掌中自己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却盖不住声音,回头跑去了房外。 “你有了好歹,姑姑,怎么办?她只有你了。” “……”明雁很想说些什么,很想告诉他们,他没有自杀,他怎么会自杀,他有妈妈要照顾,他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只是有点难受,他只是觉得窝在水里会舒服一点。他想让他们不要再担心了不要再哭了,可是他的嘴唇干裂得很,他也越来越困,终是没有说出口,再度睡着。 李欢心见他睡着,以为又晕了过去,担心地弯腰查看。 明思摆摆手:“之前挂的水有安定成分,让他睡会儿吧。” 李欢心点点头,明思那位同学已经回去了,临走前交代了要注意是否会发烧。她这次彻底止住了眼泪,已经回过神:“我去煮些白粥,明雁醒了可以吃一些,你要些什么?我给你们下碗面?” 明思其实不饿,但也知道不吃怎么得劲照顾明雁,点头道:“随便吧。” 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明雁早早便醒在床上,或者说他其实几乎没有睡。这次身体养好后,他的失眠症又回来了,明思知道他偶尔吃安眠药,将他家中所有安眠药都收走了。明雁知道他是怕自己想不开,又做傻事。 他只好无奈地摇头,他从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雁回_149 因此只好日日失眠,只能趁午饭后小憩一会儿。气色难免不好。 小陆本就是他助理,要照顾他,半个多月都住在明雁这里。她听到明雁这里的响声,从隔壁走来,推门看到明雁已经醒了,走来问:“不睡了?” 他们其实并不知明雁的失眠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包括明思也以为他只是偶尔失眠罢了。明雁每晚失眠,却能在床上躺到早晨九十点才装作醒来。因而小陆今日见他醒得这般早,有些吃惊。 他掀开被子:“今天有工作啊。”他在这个圈子里的最后一份工作,与成风行合作的那份工作因他的身体状态不好,小陆之前已经推了。 小陆是他的助理,怎会不知,脸色略微踌躇起来,到底开口道:“明雁,咱不去了吧,这也推了吧。” “这怎么行,半年前就定好的。”明雁按下遥控按钮,落地窗缓缓自动拉开,阳光瞬间铺洒进来,明雁眯了眯眼,是个好天气啊。 小陆踌躇是有她的原因的,一是明雁身体还虚弱,此刻又是冬季;二是那个节目是一个访谈节目,以催泪著称,嘉宾与主持人聊一聊自己的人生以及工作历程,在主持人绝妙的谈话技巧与煽情的音乐效果下,这节目开办十年来,据称还真没谁是不流一滴眼泪地离开的。她不希望明雁的情绪再受影响。 明雁却觉得必去不可,他想将这个句号画好。 明雁现在也用不到化妆师、服装师等人,往常跟着他的一串人,他均以度假为由放了假。但做这份工作做了十年,早就耳濡目染,选套衣服化个舞台淡妆于他而言,实在太过简单。 他挑了一件橘调的红色基本款圆领毛衣,内搭了一件奶白色的衬衫,衬衫领子并未翻出,而是由毛衣领口处露出些微,下|身穿了暗色条纹的黑色裤子。可以说这身极其普通,但明雁穿起来格外好看。他皮肤本就白,这样的红色更是将他衬得白皙,裤子也将他双腿的优点完全展现了出来。有些人是天生要做明星的,即便穿得这样随意,明雁坐在那里抬手给自己脸上抹东西的时候,小陆还是看得有点呆。 小陆一直是明雁的粉丝,后来能够做明雁的助理,对她而言那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她喃喃道:“明雁,你这身跟你当初回国被偷拍的那身真像。” 闻言,明雁的手顿了下,然后继续往脸上招呼东西,他最近的脸色太难看。他希望日后人们提到明雁时,想到是那个明艳的他,而非一个苍白无力的他。小陆随口这么一说,以为是巧合。他自己却知道他是刻意为之,此刻的心境下回望过去,那段时光应该是他短暂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充满希望的日子。 有人适合群居,便有人适合独居。他热爱独居,那两年国外的经历,他格外享受。那两年他渐渐在清醒状态下穿黑色以外的衣服,渐渐爱上那样温暖的红色,回国那一天的心情,便是此刻他也是记得的。他以为新生活真的开始了,他以为人生终于多出了更多的选择,他看到的未来是金色与红色。 谁能料到,等待他的终究是黑色。 他低头,收起一应东西,站起来,微笑着与小陆道:“好了,走吧。” 小陆点头。 既然明雁想要将这最后一次工作完美地做好,她自然也会陪同到最后一刻。 临走前,明雁已经坐进了车里,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走下车,走回家。 几分钟后,明雁抱着自己吉他走回来,小心放到车后座,这才笑道:“这次真走了。” 明雁一直是选秀届的奇迹,来来去去选秀节目在国内红了这么多年,但真正靠这些节目红了并一直红下去的,从十年前到如今,也只有一个明雁罢了。明雁有时觉得自己还是挺年轻挺不成熟的,但他已的的确确在这个圈子里沉浮了十年之久。 十年,那样轻松的字眼。 时光流逝后的沉重,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感受到呢。 所以明雁成为这个节目年龄最小的嘉宾,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主持人的确很有引导人的本事,一问一答之间,明雁差点就真的被他带到那些个圈子里去。有几段,配上固有的煽情音乐,他几乎真的要哭了出来。但他始终记得以后这个是要给许多人看的,他不想别人看到他在戏外哭。他可以在大众面前哭,但只能在电影中哭。真实的他,谁都不能看到他哭。 心性坚强。 录播中途休息时,主持人暗自给予了明雁这个评价。 到了节目尾声,主持人见他依然没哭,似乎终于要放弃,问了他一个很是随意的问题:“有过后悔的事情吗?” 这样简单的问题,明雁却愣了愣,然后抿嘴道:“有。” 主持人一看这表情,心道有戏啊,赶紧趁胜追击:“是什么样子的事呢?” “……”明雁沉默了会儿,却突然笑了起来:“后悔没有好好对待前女友,对不起她。” “是那位陶小姐吗?”毕竟这事大家都知道,当年记者都拍到了照片,他便直接问了出来。但两人已分手的事,他们还当真不知道。 “嗯。希望他以后的人生能够平安顺利。”明雁看着摄像机,安静地说。 “她一定会幸福的……” 主持人接着又说了一些,明雁却微微走神,他想除了他自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刚刚那句话的ta是“他”,而不是“她”吧。 到最后都没能逼出明雁的眼泪,主持人有些失望。 看到明雁带了吉他过来,知道他换了表演节目,本来定的节目,是让明雁敲一段当年让他大放异彩的架子鼓的。不过他觉得吉他也不错,反正明雁没有哭,怎么样今天的录制都是不成功的。 舞台上灯光渐渐地暗了下来,台下粉丝轻呼出声。 明雁拨了几下弦试音,全场这才静了下来。 明雁抬头不知看向哪里,缓缓弹出音乐,随后缓缓张口,唱完了那首歌。 你像一阵春风拂过了我的生命,却只留下一段伤心给我 让我无法寻觅你的影踪 你像一朵浮云掠过了我的年轻,却只留下一段回忆给我 让我无法寻觅你的影踪 我在这里等你,等成了一棵冬天的树 把对你的思念开成了花朵,静静守侯着你经过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想你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等你 我知道这一切无法有结局,我只能够把这一切放在心里 时光匆匆过,却带不走我的思念 我明白自己并不洒脱,只能眼看着花凋落 明雁不知道他其实唱哭了,声音微微带着颤音,台下粉丝有跟着哭的,有面带忧伤的,却没人愿意打破这份沉静。 主持人看到明雁总算哭了,心里石头这才落地,让摄像师立即跟进。 雁回_150 恰巧明雁拨到最后一根弦,唱完最后一个字,随后低头不语。 不知为何,主持人自己都有些伤感起来。 录完节目离开时,主持人与明雁握手交谈很久,并表示希望他日后发展得越来越好。明雁知道没有日后了,却礼貌地道谢。 “节目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那天播哦,很好的日子吧。”离开前,电视台的助理笑着告诉他们。 小陆点头道谢。 明雁却窝在了车座里,再没劲说话。 宁休的婚礼在二月二号。 他对二这个数字,十分,十分敏感。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歌叫做《冬天的树》,其中也有故事,说来话长,十来年前有过一个原版,后来被吴虹飞重新唱了次。看过君子的也知道,里面提到过一首她唱的《仓央嘉措情歌》。如果喜欢这种风格的,不妨去听听她其他的歌。 想听的,如果是用电脑看的,可以点这个播放键听这首歌哦。 【另外,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开篇那个序,那时写的时候与现在想法有左,宁休结婚的时间被我改了。因此序那边我也改了。本来是六月份结婚的,现在我改到二月了。一个bug,实在不好意思。】 下次更新是周三。 ☆、九十四 录节目唱的那首《冬天的树》,完全表露出了明雁的感情。但他不怕,反正节目播出的时候,他早已就离开了这个圈子,甚至离开这个国家。他有什么好害怕的,从此之后,再没人能够找到他,而那个人更会渐渐忘了他。 明雁承认他有私心。他希望如果可以,那个人若能碰巧看到那个节目,日后能够记得曾有个人那样喜欢过他,并且祝福过他。 时间的确是个奇怪的东西,你希望它快的时候,它很慢,你希望它慢的时候,它却又流逝得特别快。 明雁近日在办移民的手续,周末去了他妈妈那里陪她一起吃饭。前阵子燕衡的名字因那些落马官员,再次出现在媒体之上,虽是为他平反,还了他的清白。虽无数网友可惜地评论一句,或者点个蜡烛。但人已逝,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妈妈那天之后身体便再度不好起来,这些日子恢复了些,便拉着明雁的手断断续续地道:“你爸爸,骨灰……” 他爸爸当年被审定为畏罪自杀,遗体火化后是留在公墓的,当时风口浪尖,他妈妈又中风昏迷不醒,他哪里能去想办法拿回骨灰。这么些年,更是近乡情怯般地不敢去看一眼。 如今,明雁终于能够鼓起勇气面对这些。 第二天他就独自去了南安位于郊区的一个小公墓,守陵人是个老头,岁数大了,眼神与耳朵都不太好,听说他是来公墓领骨灰的,明雁又给了他几张一百,立即带着他往那处小房子走了,嘴里念叨着:“这里啊,停着无数找不到家的人啊,没个家人来领也是可怜哦……” 明雁听在心中很难受,他的爸爸也在这里躺了十年,他甚至没能来看过他。 这日不是清明,也并非节日,一月份的天气,刚下了一场小雪,天空颜色很暗,空气中湿气很重,除了他与这个老头,几乎没有其他人。明雁伸手又把大衣拉了拉,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到了小房子门口,老头低头摸出一串钥匙,找那把钥匙就找了几分钟,可想而知他平常有多难得才能用到这把钥匙。 打开门后,老头随意指了指:“你自己进去找吧。外面这块儿是近十年送进来的,估计就在那张桌子上。”说完便在门口抽起了烟。 明雁抬脚走进去,走到那张桌子跟前,倒是一眼看到了第三排那个贴着“燕衡”两个字的罐子,瞬间呼吸便有些困难起来,他仰头深呼吸,伸出手,手指微微颤抖,捧起那个罐子,回身便走出去。 这个地方他实在待不下去,倒不是可怖,而是压抑。 压抑得他呼吸仿佛都要停止了。 这里到底停留着多少没有家的人。如果人生后是真的要再到从前的家中去看一看,他们岂不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想到此处,明雁不由自主将手中的罐子抱得更紧了些。 老头一根烟才抽了一半,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诧异道:“这么快?” “嗯,谢谢您。” 做守陵这行的大部分都是没有任何亲人的,无父无母无妻无儿无女,这个公墓实在偏远,老头似乎已有很久没再与外人说话,乍然见到这么个礼貌的小伙子,倒是又说了很久的话:“这里也没人来啦,我也老啦,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以后再没人看守这里啦……这雪下得蹊跷,南安多少年没有下雪了,今年天气不对头啊……”边说边走路边抽烟,他似乎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人在听他说,他只是难得见到人来这里,想说一说罢了。 明雁静静地与他并排走,怀中抱着罐子,微微低头不言语,只是听他说。 到了门口,明雁小声道:“我走了。” 老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并没有在意这些,明雁走出去坐进自己的车中,倒车开离这里,他看了看后视镜,那个老头正扭头看向那处小房子,身影那样佝偻,那样孤独,却又那样坚定。 也许每个你认为并不特殊的存在,总会有一个独自守候它的人。 明澜子抱着那个罐子哭了良久,安安静静地哭,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 在十四岁前,明雁从没见过他的妈妈哭过。他的妈妈与他一样,过去的人生太顺遂。可老天总是喜爱与人开玩笑的,见不得纯粹的顺遂,他似乎更喜欢曲折的东西。 保姆阿姨是知道这些的,也抹着泪,劝她不要再哭。四月明雁与她就要离开这里了,保姆阿姨没法跟着他们走,打算回老家。这些日子来,明雁身边的每个人似乎兴致都不高。 晚上临睡前,明雁的妈妈将他叫到床前,拉着他的手:“明明,将来,妈妈也去了,的时候,带我,和你爸爸……回他老家。” “妈妈你胡说什么呢!”明雁近来很敏感,听到他妈妈说这样的话,下意识地便反驳她。 明澜子却摇了摇头:“宝贝,妈妈,的身体,我知道。” “等四月份我们出去了,一定帮你把病治好,那里的空气很好,那里的天很蓝,我们再也不分开。” 明澜子微笑着听他说,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 “妈妈,其实这次的事情,外公和舅舅帮了很大的忙。我……一直以为他们对我们不闻不问,是嫌弃我们,现在才明白,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妈妈,你要见他们吧?” 明澜子微微摇头,移开视线,看着头顶的灯,喃喃道:“见,什么呢,见到,我,这个样,子,他们,岂非,更难受? 那还不如,一直,当我,不孝顺,而已。” “妈妈!” 明澜子又朝他笑了笑:“妈妈,知道,你这些年,很不容易。我们,宝贝,长大了,能赚钱,给妈妈,买,房子,给妈妈,治病……” “妈——”明雁不明白她为什么今天突然要说这些话,她已经很久没与自己说这么长串的话了。 雁回_151 “妈妈知道,你与,宁休,的事……不要惊讶,妈妈,自己看,出来的。”她拉住明雁的手:“他,结婚了,他,会后悔,我们,宝贝,这么好,这么好。” 明雁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脸埋到他妈妈的手掌心:“妈妈,是我对不起他。他很好,是我对不起他,我不配和他在一起。” 明澜子却生气起来:“我的,宝贝,这样好。” 明雁不停摇着头,眼泪糊了她一手掌心。 明澜子缓慢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明雁感受着后背上温柔的力量,觉得温暖与勇敢了许多。 一月份还是静悄悄地离开了,二月如期而至。 明雁身在南安,处理着最后的一些事务,小陆过来帮忙,明雁已经开始打包一些家中的东西,有些要卖,有些送人,有些还需带走。他收拾到栩栩的东西时,手停住了,箱子里有很多栩栩从前喜欢的玩具。小陆见他不动了,过来看,见到箱子里一沓栩栩的拍立得,高兴地拿出来看,笑着说:“栩栩可真可爱——”说到一半才想起栩栩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当初是她亲手将栩栩送到宁休手上的,暗恼自己说话没分寸,低头小声道:“明雁对不起……” 明雁知道她就这个性格,笑着没有在意,随手将那个箱子放到身后,继续收拾东西。那沓照片便是当初他拍的那系列照片,明思去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顺便带了回来。 他想无论如何,宁休总不会亏待栩栩的。 说来也巧,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宁休也在收拾东西。辛蔓与他互相尊重私人空间,来都没来看一眼,宁休的新助理帮他打包东西,收拾了一会儿奇怪道:“栩栩呢?” 宁休回身往琴房看去。 过去明雁每日弹琴的时候,它最喜欢窝在明雁脚边,一窝便是一个下午。 如今明雁不在了,这只随主人性子的狗仿佛也变了个样,再也不爱满屋子乱蹿,唯独还跟从前一样的便是,依然在那个房间一窝便是一下午。 新助理不知他们那些事,见宁休看向琴房,笑着往那里走去,把栩栩抱过来,笑道:“我们栩栩不愧是宁哥的狗,这么爱音乐,日日要与钢琴做伴!也是一只明星狗呀!” 宁休扯了扯嘴角,回过身继续收拾。 栩栩趴在地上,垂着脑袋。 新助理还在说话:“宁哥,你真的不把栩栩带上吗。” “嗯,小蔓不喜欢狗。” “宁哥对辛小姐真好!我一定帮宁哥照顾好栩栩!” 栩栩此时低低呜咽了几声,宁休的手一顿,到底没有转身看栩栩一眼。 二月的第一天,夜幕降临时,小陆不肯离去。 明雁知道原因。 因第二日是宁休举办婚礼的日子,前几天开始网上的热门全是宁休的消息,宁休的妻子实在温柔又漂亮。宁休这样的年纪,终于结婚了,粉丝几乎都是祝福。尤其今晚,婚礼的前一晚,整个网络与媒体似乎都被宁休与辛蔓的名字填满了。 明雁也是此刻才知道她叫做辛蔓,与她的人一样,她的名字也是简单又漂亮。 小陆最终还是被明雁催回了家。 明雁打开家中所有灯,坐在客厅的长桌前,桌上细细地摆放着洒金宣纸,手边是砚台与毛笔,他已许久未曾练过字。他伸手细细地磨着磨,他小时候学过一阵书法,那时爸爸说写字能练心性,那时他写小楷为主。 教他写字的师父说,小楷练好了,功底也就好了。 后来家中出事,练字也就断了。 这么些年,他还能记得的也就只有小楷了。 他也不知今晚到底该如何度过,睡是肯定睡不着的。想了片刻,才决定抄经书。他对不起宁休的太多了,他希望宁休能够一生顺遂,能够与辛蔓幸福甜蜜,再也不会遇到荒唐的事。 他一笔一划地抄着面前的经书,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平静了下来。 茶几上他忘了移开的手机却振动了下,他的笔一抖,一滴墨滴在纸上,看着刚抄好的那张,明雁暗暗叹气,又是一张废了。 他起身去看手机,安歌发来的微信:明雁? 仅仅这两个字与一个符号。 他知道,安歌是在担心他。 他笑了笑,其实他没什么好担心,他平静得很。 他将手机送到卧室,再走出来,端坐着继续抄经,他想,他的确平静得很,还能如此般抄着经书。 不知从哪一分哪一秒开始的,等明雁反应过来时,他突然发现纸上写满了“宁休”二字。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在“宁休”两字的左侧又写下了另两个字:明雁。 他怔怔地看着并排的那两个名字,很久之后他才回神,一把抓起那几张纸,揉成团扔到水杯里。然后立刻在纸上写宁休与辛蔓的名字,在一张张的纸上写满了这两个名字。 写了十来张,他突地站起来,满屋子地找安眠药。他想睡觉了,他不想再写了。上次家中所有安眠药都被明思带走了,他翻遍了每个抽屉,丝毫不见安眠药,他不知自己的脸上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他不想再写了,他不想再想到宁休了,他想睡觉,他想好好地睡一觉,他想什么都不要想起。 拉开最后一个抽屉时,他看到里面的笔记本微微凸起。他立刻伸手进去掏,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来,只有两颗,尽管不能维持太久,但是够了。 他却又再瞄了眼那本笔记本,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他却想不起来里面到底夹了什么,他将小瓶子放到桌面上,伸手将笔记本也拿出来,翻开一看,身子微微后仰,他直接坐到了地板上。 那是宁休曾经给他唱的哪首歌。那首宁休曾唯一唱过的歌。 他深呼吸,抬头,拼命地眨着眼睛。随后撑着地板跪坐起来,跪爬到床头柜跟前,将CD放到电脑中,连上音响,瞬间宁休的声音流淌一室。 明雁知道他不该听的,既然已经听了,那就快点关了它,可他怎么都没办法伸手去摁住停止键。他看到桌上刚刚被他找到的瓶子,以及一边放着的两颗药,猛然回神,连水都没喝,立即直接把药吞了下去,翻身就躺到了床上闭上,他甚至忘了关掉音响与这一室的灯。 明明凌晨一点多,整座房子却明亮如白昼。卧室里久久地飘荡着一首其实不算动听,却又莫名动听的歌,久到床上的人渐渐睡着。 不知多久之后,自动定时的音响才缓慢停了下来,乐声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周五。 ☆、九十五 雁回_152 明雁是早晨七点醒来的,常年服用安眠药。两颗的药量也就够他睡这么几个小时而已,他保持着睡前的姿势,看到了墙上的电子钟。新买了没多久的电子钟,准确地显示出时间,甚至下方竟然还有一行小字提醒今天这个日子是宜嫁、宜娶。他手中恰好抱着一个抱枕,也不知作何想,将抱枕砸了出去,却因刚醒来力气小,抱枕掉落得很轻巧。 他伸手去摸到枕头边的遥控器,打开了厚重的落地窗帘,他转身眯着眼感受着阳光的包围,觉得舒服多了。小陆临走前,怕他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替他定了卧室中电视的定时开关,想要让屋里热闹点。他却不知道,因此当电视开启,传来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在说:“都知道今日是宁休的大婚之日哈!大家也可通过我身后的屏幕看到,才早上七点,酒店外就已被记者与粉丝围满……”时,他愣了愣,怔怔地与电视屏幕对视。 随后他便扑过去撑着地板拔了电源,清净了之后,他起身故作平静地去拿杯子喝水,顺手打开音响,熟悉的声音流淌出来,他手一松,杯子掉落,碎了一地。 他觉得最近他的脑子总是迷迷糊糊,明明昨晚听了那么多遍,他却又忘了,他下意识地伸手立刻关了它。他深呼吸,却还是有点心慌,无意识地抓起床边的手机,再无意识地点开Home键,无数条各大网站与各式APP的推送信息——只因今日宁休大婚。 他觉得自己挺平静的,也以为自己真的很平静。可不知为何突然转身将手机往电视机的屏幕狠狠砸去,又是一阵“哗啦”声,手机屏幕、电视屏幕均碎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碎开,突然就双腿无力,靠着床,他瘫坐在地上,身下就是那些碎了一地的杯子的渣子,身体不时有血渗出来,白色的羊毛地毯渐渐被染红。 可是明雁没有发现,他只是低着头,没有哭,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他怎么好端端地要用手机去砸电视机,他明明很平静不是吗。许久未曾理发,新长出的刘海挡住了那道试图温暖他双眸的阳光。 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想现在宁休应该去新娘家接她了吧,又想宁休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他去接新娘的时候,是否受到女方亲戚的刁难了,再想宁休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一点儿都没感受到身下那些小伤口带来的伤痛,他现在对痛感的感受越来越低。 家中的门铃突然突兀地响起,他的手指动了动,抬眼往大门的方向看去。他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他还赤着脚,难免踩到了那些玻璃渣子,脚底连心,他疼得一抽,低下头,这才看到被染红了的白色地毯。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身后的伤口,恍惚着站在原地。 门铃又响了一遍,他连脚底板的玻璃渣子都没取出来,推开卧室门出去开门。 李欢心笑着提着几袋吃食站在门口:“我给你送早餐啦。”她视线下移,看到明雁白色睡裤上的血迹,脸色立刻变了,大步走进来,关了门,袋子随手放到地上,拉起明雁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喝水的时候手滑,玻璃杯子就碎了。”明雁笑着说,满脸的不在意。 “胡说!”李欢心又不傻,着急地拿出手机就给明思打电话,说了让他过来后,手机扔到茶几上:“明雁乖,快去洗了澡,换了衣服,你哥哥带了医生马上就过来!”她低头看到地板上的血,眉头狠狠皱起来:“脚上呢?脚上呢?!” 明雁看到她担心的那样子,心里面十分愧疚。他真的不觉得疼,可他们每个人都是真心待他关心他,他小声道:“不小心踩到了碎渣子……” 李欢心深呼吸:“身后呢,你直接坐到了碎渣子上是不是?” “是——欢心姐姐,我不疼,你别担心。” “这样我怎么不担心?明雁,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爱惜你自己?” “我,我很爱惜自己啊——欢心姐姐你别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上次我也不是想自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欢心却怎么也不信,她哭着推着明雁:“你快去冲一冲身子,换了衣服,看自己能不能先挑出些渣子,你哥哥很快就来了,快去,快去啊!——” “我去我去!我求求你不要哭了,你这样我也要哭了。”明雁从没见过李欢心哭成这样,甚至他几乎都没见李欢心哭过,此刻见她这样,立即听话地转身去浴室冲澡,伸手试探着去摸身后的伤口,又挑出脚底板的玻璃碎渣子。 待他冲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时,明思带着医生已经到了。 明雁觉得自己又拖累了他们,他特别不想麻烦他们,可这次还是麻烦了他们。他暗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处理自己的情绪,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又让他们为自己伤心。 他站着任明思的同学给他上药时,低头暗暗叹气。 明思与李欢心在客厅里说话,卧室内只有他与明思的那位同学。 那位同学说来也巧,姓秦名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明雁处理伤口,以往从未多言过一句话,这次他处理好伤口后却突然开口道:“我与你哥哥同学十二年,直到他大学出国,这么多年,还真的只看到他为你哭过。” 明雁一愣,侧头看向他。 他是外科医生,手指十分好看,骨节分明,此刻在给他脚上的绷带打结,甚至还给他打了个蝴蝶结。即便明雁看向他,他的脸上也未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仿佛他刚刚只不过随意开口一样。 “秦医生,和我哥哥一样大吗?”他试探着问道。 “大三个月零三天。” “秦医生一直在国内上学?” “南安大学医学院本硕博连读。” “秦医生结婚了吗?” 秦思捡起地面的东西,站起身,朝他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走出了卧室。 明雁望着他的背影,随后低头也笑了笑。 几分钟后,明思走进来,坐到他身边。 明雁知道他要说什么,主动开口道:“哥,这是最后一次。” 明思认真地看他看了好几眼,叹气道:“我怎么相信?” 明雁自嘲笑道:“四月份我就要走了,下个月我和昭昭早约好了一起自驾游。哥,你放心吧,我会变好的。毕竟,他已经结婚了,不是吗?” “你知道就好。”明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今天我打算过来带你出去野餐的,天气十分好,植物园的花应该开始开了。” “现在也可以去啊!” “胡闹呢,你脚上有伤。” “没关系啊,哥,我们去吧去吧,带上你同学,还有欢心姐姐。”明雁说完见明思无动于衷,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撒娇道:“去吧去吧去吧!” 明思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许久没见到明雁这个样子了,尤其今天还是宁休结婚的日子。他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楼上小阁楼里有姑姑之前用过的轮椅。” 明雁瞪大眼睛:“不会吧哥?我没到那地步啊。” “想去就坐轮椅。” 明雁苦恼地皱着眉,挣扎了好几分钟后不情不愿道:“好吧……不过被别人认出来了可怎么办?” “今天是工作日,植物园又那么远,谁去那处?我听我助理说,她周末去,人也并不多。你坐在轮椅上,穿件带帽子的大衣,围上围巾,谁认得出来你?” 明雁这才算同意。 李欢心听说明雁主动要去玩,十分赞同,并且亲自上阵把明雁给包好,推他出门。 明雁脸上就只剩俩眼睛了,还在说道:“快给我拍一张,今天这造型太猎奇,我还是第一次坐轮椅呢。”李欢心立即给他拍,拍好了手机递给他自己看,她则抬头与明思对视,双双松了口气。 他高兴就好。 明思将明雁抱到车上,李欢心与他一起坐在车后。他看向刚坐进副驾的秦思,问他:“送你回医院?” 明雁抢着道:“哥,我们也带秦大哥一起去玩玩嘛。” 雁回_153 明思狐疑地看他,什么时候,明雁与他熟悉到直接叫“秦大哥”的份了,接道:“他可忙着呢,医院离不开他。” 秦思开口:“今天休息,我请了病假。” “啊?”明思愣住。 “哥,快走快走,我们快去植物园!”明雁出声。 明思回神,将车子开了出去,心里却还想自己这个同学到底怎么了。 宁休中午在酒店那场婚礼是办给大众看的,实际的仪式却是在晚上自家的老宅子里。结束时,他、辛蔓以及两人的父母一起送宾客们离开,来这里的不是世交,便是一直来往密切关系良好的,人人看到他与辛蔓就笑,直夸般配。 他与辛蔓的父母也看着他们笑得合不拢嘴,宁休微微翘起嘴角,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即便他与辛蔓知道只不过是一场形式罢了,尽管他们的父母其实也知道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 但大家都觉得般配那就好,结婚这事儿,本来就是门当户对而已。 送走所有宾客后,他与辛蔓一起去了二楼宁休的卧房,因今天日子特殊,房中不能免俗地用上了整套大红色的器皿与被褥。 辛蔓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正中间那张拔步床,笑道:“你居然喜欢这样的。” 宁休给她倒了杯红酒:“我爷爷喜欢这样的。” “谢谢。”辛蔓接过酒杯,坐到沙发上,静静地抿了一口,后抬头道:“对了宁修,早前忘了问,你有过难忘的前任吗?杨浅紫算是吗?” 宁休背对着他正在脱西装外套,动作没有一丝停滞,答道:“没有。” “那好可惜,你居然是个连爱情都没有经历过的可怜人。”辛蔓一气喝光那杯酒,站起身走到床边:“我睡床,你睡沙发?” “好。” 辛蔓笑着拿好睡袍往浴室走去。 宁休这才坐到沙发上,稍觉轻松些。他仰头望着头顶也被蒙上红纱的灯,原来这就是结婚,满目的红色。他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自己的手机,点开看,满屏的未读短信,全部是祝福的。 他哪里还有那精神去一一回复,因为消息太多,他滑开手机屏幕的时候难免误点,等他反应过来,发现他到了微博界面。他正要退出来,却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微博。 ——这个是不是明雁?今天去植物园拍照,见到一个人,好像明雁。 随着微博发了几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靛蓝色大衣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本书。他的围巾围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轮廓是有点像明雁,但其实严格说来也不是很像。 果然下面很多明雁的粉丝赶到,纷纷反驳道:肯定不是我们明雁啦,我们明雁前几天还去录节目了,这几天按惯例他一定在家睡觉。而且我们明雁不爱这个颜色的衣服,也不爱这么戴围巾啊,再看他旁边那个男人,完全没见过。而且如果我们明雁真的受伤了,还在外面这样悠闲地玩?早被助理抓回去看病了好吗! 于是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宁休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已经过了微博的热门期,这几张照片早就没人讨论了。 但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却收紧了,别人不知道。 他却知道,扶着那个轮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明思。 并且远处小道上另有一双男女,那女人,宁休自然认得,那是李欢心。 ☆、九十六 世界很大也很小,这是宁休很小就明白的道理。想找到一个人很容易也很困难,这是他历经明雁两次失踪后得到的更深的领悟。 他知道他与明雁真的结束了,就在他也同意分手的那一刻。他知道明雁是哪一种人,他都能趁醉了去明雁家门口再最后努力一次,明雁虽比他小了这么多,却万万不会做出这样“没有尊严”的事。 因此自从那日明雁头也不回地走下车后,他就没再有任何期待过。 与辛蔓结婚,是一个很恰好的选择,于双方家族都有利,他虽不在乎世人眼光,但眼看着已过不惑之年,突然真的有点好奇结婚的滋味儿。婚礼也的确办得极其热闹,有中午专给媒体拍摄大众评论的那场,也有晚上老宅子里专给亲友们嬉闹的这场。人人都道这婚礼办得好,他却知道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的婚礼是什么样儿的,他从前好像也曾想过。 国内同性恋不合法,他本意是在差不多的时候带明雁找个欧洲小国,找个小教堂,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 他其实是偏爱中式婚礼的,但这个群体的特殊性,只能让他这些想法作罢。 如今他虽与明雁是桥归桥路归路了,但他还是希望明雁一切都好的。明雁此刻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发展得好的话,以后成就不可估量。即便他结婚,明雁都没能有任何反应,他也希望明雁要好好的。 可这才多久没见,他怎么又坐到轮椅上去了。 分手后,他换了手机,不再有明雁的号码保存在其中,但他又怎会忘记,几乎他要拨出那个号码时,辛蔓洗好澡出来了,笑着说话:“浴缸挺不错——嗯?你怎么了?” 宁休放下手机,微笑:“没事。”起身也往浴室走去。 他差点忘了,他们已经分手了啊,他已经结婚了啊。 隔日,宁休与辛蔓飞去国外度蜜月。 他的新助理得到了两周的假期,乐不可支,终日也就懒得出门,这日叫了外卖,她开着门递钱拿了外卖,门随手一带,回到客厅继续边吃边看新出的一部剧,等到她吃完饭看完那两集电视剧,站起身准备带栩栩出去遛弯的时候,发现栩栩不见了。 她吓地立刻站起来,满屋子地叫着栩栩,却一点儿应答都没有,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瞧到它。她慌张跑到门边上,才发现她之前压根就没关上门,现在门开着一条缝。 栩栩跑了。 她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老板的狗在她这儿才养了几天就丢了,她不敢想象宁休回来后发现栩栩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当下穿好外套,拿起钥匙下楼去找栩栩。 按理说,栩栩刚搬来这里住,对这里还不太熟悉,每日遛弯的路线也就那么几条,很好找才是,可她整整找了一个下午都没能找着,她瞧着眼前那块栩栩爱玩耍的草坪,觉得自己真的要跪了下来。 她甚至去了宁休之前住的地方,也没找到。一直找到晚上,她才失望而归,结果也没在家门口看到玩好自己回来的栩栩。她想了想,找不到也是要被宁休罚的,索性咬咬牙,直接登上了宁休工作室的微博界面,发了一条微博,配上了几张栩栩的照片,言及这是宁休最爱的宠物,最近养在她这个助理这儿,可惜跑出去玩走丢了,拜托大家一起找,并留了联系方式。 希望这种方式能够找到它,毕竟如今网络太强大。 果不其然,微博发出后,许多人表示立刻出门帮忙找,也有人拍了些路边的萨摩耶说有点像,问她是不是。她顿时心生安慰,觉得找到栩栩还是大有希望的。 过了会儿,有人好奇留言道:这狗是宁休的?可是和明雁家的狗好像。 雁回_154 助理一直忙着和提供线索的人私信,等看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再来刷新评论时,那条评论已经多了几百个赞,并且越来越多的人这么说。 她傻眼了,她从来就没有关注过明雁,不是他的粉丝,更不会看他的微博,哪里会知道他的狗长什么样子?她愣愣地点进有人发的明雁微博的链接,看到了一个短视频,视频上一只狗在看着什么,最后回头还朝镜头笑着吐了舌头。 小助理差点没吓地直接坐到地上。 她照顾栩栩这么久,当然分辨得出那的确就是栩栩。她哭丧着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看着评论的人越来越多,微博是不能删的。可是宁休最爱的宠物却是明雁的“儿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正焦灼地联系工作室的公关,看看这事儿怎么解决才好,岂料公关那里也放了假,人家也直接出国度假去了,手机关机。 她差点儿拿头撞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栩栩找不到,网上的形势却越来越乱。尤其到了后来,有人贴出两张对比图,肯定地说道两只狗绝对是同一只!结果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一个多小时后,又有人贴出了两张对比图。 看到那两张图和配的文字,一直高度紧张的小助理本来勉强靠着沙发椅坐着,现下直接瘫了下来。 ——左边是明雁20岁生日那天自己放在微博上的照片,这张拍立得可见是放在那个钱包里的。右边是去年宁休在国外,买咖啡时被路人偷拍到的照片,大家注意看他手中的钱包。本来嘛,男士钱包就那么几样好看的,撞上了也没什么。但考虑到如今俩人连狗都撞上了,明雁突然和宁休工作室解约,宁休突然结婚。细思恐极啊! 小助理刚做助理没多久,只觉得宁休好说话对员工又好,公司的薪资福利都好,她觉得能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做事实在太幸福了。哪里知道,原来世界还可以这样子的。她觉得特别迷茫,不知如何才好。 明思饭局结束后回家,喝得有些多,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他低头正打算掏出钥匙,突然觉得自己的双脚被什么给裹住了。他的精神一震,狠狠鼓了下掌,声控灯亮了,他低头一看,傻眼了。 “栩栩?” “汪……呜……”栩栩扑在他脚边,也不抬头,就阵阵小声地“汪呜”。 明思觉得自己的酒立刻就醒了,他看着脚边那只脏兮兮的狗,心想自己倒真把这只狗给忘了,也不知道这一年多它怎么过的。明雁以前经常带它过来,它一直都认得这里,可如今怎么突然就找到了这儿?还弄成这样脏兮兮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想到一只狗,不知跑了多少条马路,穿梭过多少车流与人群,才能找到这里,他暗叹一口气,蹲下来,又叫了声:“栩栩?” “呜……” “你是在我这儿睡一晚,还是直接送你去明雁那儿啊?” 一听到“明雁”两个字,栩栩立刻站了起来,望着楼梯方向,并且不时回头示意明思快走,明思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难过。 这个世道,有时候人的感情还不如一只狗。 明雁自然还没有睡,那日去植物园也就是哄着他们开心罢了,不想他们再为自己担心,至于他自己,想要恢复?早得很。他躺在沙发上看书,双脚搭在沙发顶上悬空挂着,绷带还裹着呢,李欢心日日要来看一眼,不裹着她不答应。 正看到最精彩处,传来开门声,他疑惑地正要回头,听到明思的声音:“看看我给你带——哎你慢点!!” 一只灰色的东西猛地扑到了明雁的怀里,明雁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 脏兮兮的萨摩耶吐着舌头想要舔他的脸,却好像也知道自己现在很脏似的,到底没舔,尾巴不停摇着,欢喜得很。明雁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一年多来他最难过的除了宁休外,就是它了,难过于仅仅为了不再看到宁休而不敢去把它要回来。 他哪里还顾得上栩栩脏不脏,一把抱到怀里,抱得死紧。栩栩小声地呜咽着。 “哥?”明雁回头看向明思。 “我晚上刚回家,他就在我家门口趴着呢,你以前老带它过来,估计就认得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浑身脏兮兮的。” “哥你喝酒了?”明雁哭得声音带了鼻音,脸埋在栩栩脏兮兮的毛中,仰头问他:“你自己开车来的?!” “司机送我来的,他这么脏,我帮你给他洗了澡再回。” “你晚上睡这儿吧,这么晚了。” “有份重要文件家里放着呢,不碍事。” 明雁也没仔细去想栩栩怎么会突然跑到了明思那里,也暂时没精神去想这个,又哭又笑地抱着栩栩就往卫生间走去。他本来就在看书,而且近来对网络对微博有些排斥,此刻忙着洗干净栩栩,更加不会去关注网上的纷纷扰扰,因此闹得许多人没睡觉的“惊天”大消息,他丝毫不知。 他们这里第一个知道网上这些事的是那位敦厚的医生秦思,他的一个病人极其迷恋明雁,晚上不睡觉,窝在被窝里和其他人为这事在吵架。秦思查房查到,冷着脸收走了手机。 小姑娘要闹,他沉脸:“你明早要做手术!” 小姑娘撇了撇嘴,讲条件:“做完手术给我可以伐?” “好。”秦思收好手机,心想做好手术麻药过了得疼你好几天,看还能不能记得。 不过他一眼瞟到了那手机上的内容,皱了皱眉,将这事告诉了李欢心。 小助理绝望地坐在地板上,看着外面的黑黢黢的夜色,突闻手机响,她扑过去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顿时有点失望,接起来,声音无力道:“喂你好。” “我是李欢心。” 小助理立即跪坐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李欢心,谁不认识? 两人约了见面,小助理一一把事情说了,然后愧疚道:“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是故意的——现在栩栩还找不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说着说着眼看都要哭了。 李欢心叹气:“栩栩在明雁那里,这事你就无需再担心了。” 小助理瞪大双眼:“在明雁那儿?宁哥和明雁真的——?” 李欢心看着她这傻样儿,心想宁休这是怎么了,明雁喜欢可爱活泼的找了个小陆做吉祥物也就罢了,怎么他那样的性格,也偏爱这样的吉祥物了。索性点头道:“没错,这个你知道就好,我们现在来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好好好!”小助理老老实实点头,听李欢心分析。 ☆、九十七 “哥?”明雁在浴室里叫明思,明思收起手机走进去,问他:“洗好了?” 明雁笑得特开心,栩栩以前最不喜欢洗澡,今天却特别乖地窝着任他洗,还时不时地要往他身上凑,明雁躲着笑道:“湿的!——哎哥,你接谁的电话呢?” 明思看着他脸上那久违的笑容,想到李欢心的电话,微笑道:“工作上的事。” “你这太忙了,都几点了,哥你睡这儿吧?” “我这就回去了,司机外面等着,我得回去拿东西,明早八点要开会。” 雁回_155 “好吧。”明雁有些失望地说道:“你等会儿,我送你出去。” “你好好给栩栩洗,我这就走了。”说着明思往玄关处走去。 明雁回头看了看,想到反正明思也有司机跟着,便大声道:“哥你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明思的声音与关门的声音一起消失。 明雁往玄关的方向看了看,回过头又继续喜笑颜开地给栩栩洗澡,开心地叫它“宝贝”。 明思走出门坐进车,便又给李欢心打了电话。 “刚刚和明明在一块儿,不方便说。我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他直接问道。 李欢心给他解释了一遍:“我现在去见宁休助理的路上。” 明思皱眉,半天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当初他们到底为了什么分手?” 明思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不是我不愿意给你说,是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如今他也结婚了,明明看起来也一天天好了,那事儿就算过去了。”明思并没有说出明雁要移民离开的事,他怕再遇到变数。不管如何,目前看来,明雁离开这里是一件好事,他担忧道:“只是这事儿又要怎么办才好,明明如今不爱上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还关了他家的网。他也不爱出门,估计这几天都没事儿,可时间久了总会知道的,也总会有人问他的。” “谁能想到栩栩就能跑去你家了,唉,谁又能想到那个小助理住的地方和你家就隔着两条马路——我到了,这事儿我来办,争取早点压下去,明雁那里你看着点,能瞒就瞒着吧。” “好。”明思应了声,又道:“谢谢。” 李欢心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算什么,明雁这孩子讨人喜欢,我愿意帮他。” 明思挂了电话,望着外面几乎没人的街道,难得的发起了呆。他想明雁得尽快和姑姑离开这里才行,谁都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尤其这样敏感的时刻。已经有人发现端倪了,日后真有人发现他们曾经是那样的关系,那可如何是好?宁休身份地位都有,如今又结了婚,毫无疑问,以后所有箭矢都会指向明雁啊。 他连连叹气,司机担心地悄悄从镜中看了他一眼。 明雁躺到床上,吹干了的栩栩跟着跳上了床,靠着他不愿意下床。 以前栩栩从来不在床上睡觉,如今怕是太久没见到明雁,才会这般,明雁笑着任它靠着自己。他过了最初的惊喜,现在脑袋也已清醒,开始想到其他问题。栩栩怎么突然好端端地跑到了明思那里?宁休呢?他想到宁休结婚,栩栩还和宁休在一起住吗,还是早被宁休扔了。脑中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又想到这儿没有栩栩爱吃的东西,拿起手机就想上网给栩栩买些吃的和玩具。 结果发现手机连不上网,他“咦”了声,起身跳下床去查看路由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路由器竟然关了。他纳闷着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关的啊……”说着重新打开路由器。 连上网的瞬间,只见手机上弹出无数条推送。 明雁随意地瞄了眼,只见许多自己的名字,他微微讶异,他最近十分低调,很久没上过新闻与热门了,怎么好端端的这么多新闻。他往下拉了拉,见到了与自己名字并列的宁休的名字。 他拿着手机愣住了,随后慌忙地点进查看。 待看完了,他才呆呆地坐到床上。 栩栩走到他背后,蹭了蹭他,他回过神,转身看着栩栩,伸手摸它的头苦笑道:“我又给大家添麻烦了。”难怪明思那样急着走,甚至连路由器恐怕也是他关的。 他看着自己那两条被疯狂转发的微博,只觉得时间流逝得太快。发那两条微博的时候,哪里能想到如今的境况,哪里又能想到竟然还能拖累到宁休?他有冲动立刻删了这些微博,却又知道不可以,这样反而会落实他人的猜测,虽然这样的猜测压根就是事实。 他苦恼地想着宁休应该也知道了吧,是不是比他还要苦恼,他觉得自己拖累了宁休。不知不觉地他就拨通了宁休的手机号码,待接通了传来宁休的声音时,他才回神。 他说:“你好。” 明雁惊出一身冷汗,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宁休倒算是有耐心,一直安静地在等他开口。 他却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最后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可是现在,微博不能删了,我会立刻想办法处理好这件事的对不起我不打扰你了你睡觉吧再见!”开始结巴,后来却越说语速越快,一气呵成地迅速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直直地喘气,也不知道是和宁休说话太费力,还是他太紧张。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记录,56秒。 才56秒。 甚至连一分钟都没有。 他往后仰倒,躺在床上,抱过栩栩,低声喃喃道:“宝贝啊,该怎么办。” 宁休皱着眉,还想着明雁刚刚那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是与辛蔓在国外度蜜月,此刻他这里是下午,他正与辛蔓一起喝下午茶。辛蔓见他表情不似往常那样风轻云淡,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他又给他的小助理打了个电话。 很久之后助理才接,声音十分小:“老板……” 一听这声音,宁休便知道,果然是出事了。他问道:“出了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助理踟蹰着,她身边的李欢心抢过了电话:“是我。” “欢心?”宁休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出了什么事,连李欢心都过去了。 “唉,你知道了?我在处理。”李欢心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无力,尽管是以前做惯了的事,近两年不做了,处理起来总归有些阻力。 “我其实不知道是什么事。” “……栩栩跑了,你的小助理找得急了,拿了它照片发到你工作室官微上了,结果被人发现那狗是明雁的狗,还有之前明雁拍过的一张照片里有你的钱包,也被拿出来说事儿了。” 宁休微微一愣,他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事,他沉默了良久,应道:“知道了。”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好。麻烦。”宁休说着挂了电话,垂着头看着手机变黑了的屏幕,不知在想什么。 辛蔓坐在对面,试探性地开口问他:“工作有急事?不如我们回去?这里来了许多次,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意思。” 哪料宁休真的应道:“好。” 辛蔓眨了眨眼睛,心想国内是出事了吧,宁休这个样子。她看着宁休,见他一直摩挲着手机屏幕,不知在犹豫什么。 宁休在犹豫要不要给明雁打电话,告诉他不要担心,他会回去处理。 可他到底没有打。 毕竟他们分手了,他还结婚了。 雁回_156 明雁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面踏步,在斟酌着说些什么才好,甚至抬手咬起了手指甲,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一气坐到地板上,开始编辑长微博。 他写得很快:手机提示音太多,醒来以为世界末日到了。结果……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我与宁休老师认识十几年,从最初到现在,他一路提拔、指导我,可以说是我生命中家人外最重要的人。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太多东西。后与他解约,只是因为想要靠自己的努力飞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而已。飞出去才知道这个世界中,虚无的东西永远多过真实的存在,并且他们永远包围在真实以外。但即便如此,我也依然会努力,宁休老师也依然时常鼓励我。没有宁休老师,便没有今日的我。同样,不管日后我是怎样的一个我,他依然是我最尊重的人。 明雁文笔不算特别好,但这篇微博却写得真心实意,尽管有更深的意思,但宁休对他的确重要。微博发出后,明雁的粉丝们舒出一口气,表示他们一定相信他。但与之相对的,就怕事儿少的路人与黑们转移了战场,在这条微博下纷纷打起骂战。 明雁其实十分紧张,不时刷新微博看一看评论。 李欢心知道明雁发了微博,看得眼圈都红了,暗自道了声:“傻孩子!”他就是不发这条微博,她也能把这事儿压下去。她知道,他这是不想连累宁休,尽管他其实不知道宁休并非那么容易被连累的人,也不知道他这条微博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不过再送他人一个把柄而已。 殊不知话说太满,有时并不是好事? 但她还能压得住,她不知不觉又可惜起他与宁休来,好端端地,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宁休在接到明雁电话前,手机根本没联网,就想清净地度个假。知道出事儿了之后,他连上网,登录了已不知多久未曾登录的微博客户端,依然只关注了一人,直接看到了明雁新发的微博,他盯着手机屏幕。 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也不知到底看了多少遍。 辛蔓敲了敲房门:“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明后天雷阵雨天气,票是买好了,但也许会延误。” 宁休抬头,点头道:“麻烦你了,小蔓。” 辛蔓笑着坐到他对面:“没事啦,回去后你有什么打算?我这些一年在念书,打算回去找份工作,如何?” “当然都随你。” 辛蔓笑得很甜:“这婚结的不错,面上好看,里子又实在!” 从几上拿了两个苹果去洗,转过身脸上笑容就没了,纳闷着宁休这是怎么了,他自己怕是都不知道他那眉毛皱成什么样儿了。 ☆、九十八 李欢心买了许多营销号与水军,还花钱请了几大媒体一起出面发通稿,夜里就把事情的风向扭转了回来。小助理崇拜地看向李欢心,她轻声叹气,回身道:“这些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营销号与水军有钱就好办事。那几大媒体,难联络些,但宁哥与他们一向关系不错,你找好说话方向,把握住度,这事儿就不难。” 小助理连连点头。 “宁哥如今事儿虽不多,你也得努力上进才是。” “好好好!”小助理应着,又好奇问:“欢心姐,你还回来吗?” “不回,我这几年都在休息,事儿结了,我走了。” 小助理送她出去,突又想起一事儿:“那栩栩……” “它本来就是明雁的,明雁在法国时就养着了。以后这事你就别管了,也不要再提,尤其在宁哥面前。” “好。”小助理将李欢心送到电梯口,她才转身进屋,想到李欢心那番话,能够猜测到明雁与宁休之间发生过什么。她走到电脑跟前,翻出一张从前明雁与宁休一起走红地毯的照片,还想到曾有人说在国外碰到过明雁与宁休一起,从前觉得是谣传,现在想来怕是真的吧。 她看着照片上并排走的两人,看得有点懵。 其实很配。 李欢心舒了口气,开车的时候,给明雁打了个电话。 明雁接的快:“欢心姐姐。” “还好吗?” 明雁笑了笑:“我真没那么脆啊姐,只是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发了个微博,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李欢心想到那条微博,暗暗叹气,却还是笑着道:“挺有用的。”其实她还有个疑问,明雁自己的公关团队呢,怎么没见一个影儿,她早就发觉最近明雁曝光度奇少了。但她并不好问出口,随即想到也许明雁是真的想要休息,或者是想要退出这个圈子,只不过还未公开罢了。明雁一直以来的性格,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适合舞台适合站在中心,但或许这不是他自己真正想要的? 况且如今他与宁休这样奇妙的关系,也许明雁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因此便没再细问。 她又交代了些其他的,便挂了电话回去补觉,她忙了一夜。 明雁也一夜没睡,但惯性失眠的他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他倚落地窗而坐,头靠着玻璃,栩栩躺在他身旁睡觉,微微打着呼噜。明雁看着手机上自己的微博,评论还在不停增多,也许水军奏效了,来这里黑他骂他的渐渐变少。 他放下手机,眯着眼睛抬头看外面的天气,天空很蓝。 距离宁休结婚已过去快一周。 在强光的照射下,他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甚至黑起来,他闭眼,眼睑感受着阳光的温度,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人生所有的磨难都是这样的,捱一捱就会过去,又有谁离了谁是没法好好过的呢。 他还有妈妈要照顾,未来还很美好,他一定要早点开始新的人生。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明雁难得地渐渐睡着了,身子本来还倚着落地窗户,睡熟后缓缓落到地面,恰好枕在栩栩身上。栩栩睁了睁眼,看到是明雁,放心地再次与他一起睡着。 明雁睡得正香,却感受到地板上的手机在一遍遍地振动,他不耐地动了动,很快再次睡着。直到手机再次振动,栩栩也被吵醒,它拱了拱明雁。 明雁睁开眼睛,恰好能看到窗外的夕阳,这一觉他睡得真的挺久的。手机依然在振动,他伸手摸到手机,看了看,是安歌打来的电话。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接起电话:“安——” “明雁!”安歌的声音却十分着急与慌张。 “怎么了……” “明雁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不不要看电脑哪里都不要去!给我李欢心的电话!” 明雁笑道:“哦你说那事儿啊,我知道啊,欢心姐姐搞定了啊,我还发了条微博呢——” “明雁,出事了。”安歌的声音却难得的正经,而且正经得可怕。 明雁收起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地道:“出什么事了?” “你住哪里?我去找你!” 明雁愣愣地报出他家的地址,安歌道:“什么都不要看,等我过去!李欢心的电话短信发给我!”说完他便火速挂了电话。 雁回_157 明雁结束通话后,直接打开微博,还未等他搜索自己的名字,他直接在热门微博那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早已不是十二个小时前的明雁与宁休。 #明雁不雅视频# 明雁看着那几个字,仿佛已不认识那几个字。但他居然还能够十分冷静地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拍过不雅视频,想来想去,结果是没有。他又在想自己从前拍的各种电影中是否有重|口的激情|戏|镜头,想来想去,也是没有。 他直接点进那个TAG。没注意最上面那条微博是谁发的,也没认真看文字,更加没注意转发与评论数已十几万,而是点开了那条微博里的视频。视频是拼贴而成,共有三段,第一段画面特别不清晰,用来手机照明的微弱光线晃来晃去,几个男声笑得很猥琐。 明雁的血液渐渐变冷,他听到了自己细微的闷哼声,他记得那时他们刚搬去小城,他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哪里懂得要精打细算,还要给妈妈看病,外婆给的十万很快就花光了,他只好到处打零工,端盘子帮着在菜市场卖菜卖鱼这些他全部都干过。那天就是夜里帮打工的收拾第二天要卖的鱼,夜里忙到两点多,回去时在菜场拐角被几个喝醉的混混堵住了。 他其实是有武术底子的,也因为这个他才敢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半夜在外打工。但那晚他是直接被其中一人用酒瓶从背后砸中了后脑勺,他直接栽倒了地上。后来被那些人扒掉衣服的时候,明雁已经怕得记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最后不知谁发现了这里不对,报了警。他最后的记忆便是全身的疼痛和警车的声音。 明雁一直觉得那晚自己是被侵犯了的,这些年他一直刻意忘掉这些,也一直以为除了他与那天那位好心的警察与那几个混混,再没其他人会知道这些。可他没想到当时那群人居然拍下了这段,更加没想到这段的最后,那些人拍到了他的脸。他看着黑暗中自己迷茫着看向摄像头的脸,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反抗啊!啪——!” 第二段视频却又开始了,裸|着身体的少年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中呜咽着发出声音,一条鞭子不时抽在他的后背上。 此刻的明雁全身都在发抖,手中的手机直接掉到了地上,栩栩叼起手机,走到他面前。他用颤抖的双手抱住栩栩,浑身贴着栩栩,视频中的声音还在继续,依然是鞭子与皮肤接触的声音,以及自己那微弱的闷哼、呜咽声。栩栩丢下手机,担心地舔着明雁的脸。 明雁闭眼听到第二段视频放完了,手机又响起一阵钢琴声。 他头一阵阵地疼,浑身发冷。 那是他十岁时,自己妈妈一场音乐会上,他作为明澜子的学生表演了一个节目,除了他还有其他学生。那时他还小,并未曝光姓名,只说是明澜子的学生,当时还惊艳了不少人,由于学生多,也并未引起他人怀疑。明雁不知道是谁找到了这些视频,是谁拼凑了起来,又是谁将这个公布于众;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知道他是明澜子的儿子,他是燕衡的儿子;更加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他只知道他最宝贵的、最珍惜的、最害怕的、最黑暗的一切,都被放到了大众面前。 他不明白,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为何醒来会是这般。 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 他脑子突然清醒了一瞬,全世界的人,包括,宁休,吗? 他鼻头发酸,他已经悲伤、绝望到不需要依靠眼泪去证明的地步,但作为这个心理反应最直白的生理表示,他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他关了微博,他给宁休打电话,他想告诉宁休不要看那些不要相信那些一定不要看那些一定不要相信那些,即便他们已经完了,他也不希望宁休知道那些。 电话接通得很快,一个十分好听的女声:“你好?” “我,我找宁休。” “宁修哦?他在洗澡哦,你等下再打过来?” 明雁醒了过来。 他又忘了,宁休早结婚了。 他直接关机。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早就软了,可他还是挣扎着站起来。这次不能再靠其他人,他得靠自己解决这事。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大门突然被打开,门声很响。 靠墙撑着站立的明雁呆呆地看过去,明思大步走进来,一把拉住明雁的手往外走,栩栩焦急地叫着跟着他们跑出去,跳到明思车中。 “哥?”明雁听到自己有些怯弱的声音,他害怕到不想再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可是明思开口道:“明明,姑姑出事了。” “出—事—?” 明雁今天听了好多遍看了好多遍这两个字,敏感得很,却也迟钝得很。半晌他才想起来,那么爱他的妈妈自从两年前身体变好后,就爱看他的微博。 他傻呆呆地笑了起来。 “明明?” 明雁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他不爱抱怨所谓命所谓运,弱者才爱将这些推给命运。可此刻他也想要问问命运大神,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他人生中唯一做错过的事仅有一件,那便是不信任宁休。可仅仅因为这样,就要这般作弄惩罚他? 明思听到他在一边哭哭笑笑,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飞快地将车子往隔壁的城市开去。保姆阿姨平常有事都是直接联系明思,因明雁之前工作时间不稳定,很多时候不方便。明思没敢告诉明雁的是,保姆阿姨打电话来时,怕地说话都已经哆嗦了。姑姑看到那视频后,直挺挺地倒到了地上,她是直接被120的救护车带走的。 明雁后来已经不哭了,也不再笑。栩栩跳到了他的怀里,他抱着栩栩呆呆地看着前方,一路安静异常。 宁休洗完澡出来,见辛蔓正拿着他手机出神,他问道:“怎么?” “刚刚有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找你,我说你在洗澡,他就挂了。你瞧瞧是谁,国内的电话,是个男孩子,听起来像在哭的样子。”说着将电话递给宁休。 宁休接过来,一看便知是明雁,毫不犹豫地拨回去,却始终都是关机。 他走到阳台上,给李欢心打电话,响了很久,李欢心才接起来,声音迷迷糊糊地道:“宁哥?” “明雁怎么了?” “啊?没怎么啊,早上事儿都办好了啊,天我睡了一整天!” “肯定有事。”宁休笃定。 “我看看?”李欢心声音渐渐清醒。 “好。”宁休说完挂了电话。 大约十分钟后,李欢心的电话才回过来:“宁哥。”声音格外低沉与严肃。 “说。” “出事了。” 宁休住的地方全是白色建筑物,此刻这里依然是白天,他眯眼看着楼下绵延不断的白色建筑物与远处蓝色的海岸线,道:“说。” 辛蔓看宁休从阳台回来,就直接穿外出的衣服,她好奇道:“要出去?” “小蔓,我恐怕不能陪你回国了。” “啊?你这是要去哪里?有急事回国?可今晚全国都是雷雨天啊,飞不了。后台我们就能回去了,等一天也不可以吗?” 雁回_158 “我坐火车去能够飞国内的城市,或者邻国。” “这么急?” 宁休已经穿好外套,行李没收拾,什么都没带,将护照等放到西装内袋,拿起钱包与手机就往外走去,甚至没再回答她的问题。 辛蔓眨了眨眼,出了什么事?这样急。 ☆、九十九 十几年前,明雁的父亲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其实是很平静的,甚至在警察来带走他们的时候,他还能帮着其中一位抬起他已死去的父亲的身体,他全程都十分清醒,清醒到每一个细节在多年后的现在他都能记得很清楚,当时的他冷静得可怕。 十四岁到十六岁那两年,是他最为绝望的两年,却也是最充满希望的两年。那时的他只需要努力打每一份工,努力多赚哪怕一块钱,努力能让他重病的妈妈再能够多支撑一天的生命。愈绝望才会愈充满希望,因为已不会再有更黑暗的生活,那时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真的已经长大。后来遇到、认识宁休,与他相恋,被他爱护,他才愈发察觉到自己的无能。可他觉得他总该还是能够强过当年那个十四岁的自己的。 但他没料到,到医院后,他甚至连推开车门的劲都没了,他的手一直软软地垂着在发抖。 明思大步走到他这边,帮他打开车门,他迈着脚步想要出去,却直直地弯着身子往地面栽去,栩栩猛地扑过来拽住他,明思也一把抱住了他,拿起口罩给他戴好,转身背起他就往医院里面走去。 医院门口,栩栩被拦住。 明思已无暇顾及,低头对栩栩道:“你乖乖在这里等着。”也不知它到底有没有听懂。 栩栩却真的蹲在了门口的一个角落里,望着明思与明雁的背影,动都没动一下。任小孩摸它、怕它,任有些怕狗的人小声训斥它。他依然蹲在那里,始终望着明思带走明雁的方向。 保姆阿姨见他们过来了,立刻让护士去叫医生过来。 明雁四处找妈妈,明思撑着他的身体,也问道:“姑姑呢?” “就等着做手术,要家属签字。”保姆阿姨眼圈通红。 很快,医生便衣角带风地走来问道:“哪位是家属?病人要即刻手术。” “我们是。”明思上前道。 医生看了他几眼,问他:“你与病人什么关系?” “我是他侄子。” “病人没有其他家属了?” 明雁本来由保姆阿姨扶着,这时开口道:“我是她儿子。” “病人丈夫呢?” “我爸死了。”明雁机械道。 医生看惯了这些,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道:“快点跟我过来,早点安排手术,你母亲病情很严重。” 明雁再机械地点点头,想要跟上他,却发现自己还是走不动。明思又走过来背起他,保姆阿姨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明思猜到医生在签字前估计要说一下病况,他担心太严重明雁撑不住,想要找个理由把明雁支出去,哪道明雁咬字清晰,主动问道:“医生,我妈妈中风十二年了,以前也有过几次凶险,均未做手术,一直未痊愈。这次脑出血,做手术,成功,率,多少?” 医生看了眼这个还戴着口罩的男孩子,开口道:“20%。” “哦。”明雁点点头,再点点头:“我知道了。” 保姆阿姨手撑着桌角,眼中眼泪直往下掉。 明思揽住明雁的肩膀。 明雁低头写下自己的名字。 医生看到“明雁”两个字,眉毛难得挑了挑,却也没说其他话,转身往外走去。明思将明雁交给保姆阿姨,跟了出去。 明雁身子一软,微微往后倒退,靠在桌子边沿。 保姆阿姨搂住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良久明思才回来,扶着明雁走到外面休息室里等着,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家属,座位却并不多,大多数都站着,其中又有病情轻微面目轻松的,也有病情严重失声痛哭、抱头大哭的,更多的是像明雁这样站着发呆的。 “明明,我告诉爷爷奶奶和我爸妈了。”明思小声在明雁耳边说道。 明雁点头,半边身子倚着墙,半边脸贴着墙壁。 以往他洁癖最是严重,最不愿意碰到这些东西,此刻却是全然忘记了这些。 明思轻声地问着保姆阿姨:“早上还好好的?” “都好,明明说要带她一起出国了。她这阵子也和我说,先生的事情水落石出,她彻底没了牵挂,就等着和明明一起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谁知道……”保姆阿姨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明思叹气递给她面纸。 “晕倒的时候,我在厨房里做晚饭,听到一声响我就立刻跑出来看了,结果就看到她平常总看的ipad掉在地上,屏幕恰好撞到茶几角落都碎了,我也没瞧见到底看了什么,吓得立刻就先打了120,随后才给你们打了电话。” 明思细细地与她低声说话。 明雁却动了动,他靠着墙站得更直了些。往前看去,玻璃墙外便是一间手术室,一个病人刚被推出来,手术似乎很成功,家属们纷纷笑着迎上去,再簇拥着他们离开。 手术做得很久,明思的父母与爷爷奶奶到达时,他妈妈躺着的那间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 明雁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外公外婆与舅舅舅妈,印象中他们对自己十分好,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明思的父母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年妇人走在后头,明雁的外公率先走进休息室,一眼便看到了依然贴墙站着的明雁。 明雁也一眼看到了他,与妈妈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 女儿像爸爸,儿子又像妈妈。 小时候便有许多人说明雁长得像外公,此刻只有更相像的。 雁回_159 明雁此刻脑中什么想法也没有,不知是该感谢他们帮助他爸爸平反所做的一切,也不知是该恨他们放逐他们母子从不提供帮助的十多年。如果他们能够提供一点点的帮助,他的妈妈是不是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 他直接走到明雁的跟前,沉默良久,伸手拍了拍明雁的肩膀。 明雁收回视线,恰好看到身边多出一个空位,他指了指:“外婆,坐。” 老妇人有修养了一辈子,此刻却痛哭出声,差点儿也哭晕过去,明思的母亲落着泪扶着她坐到空位上,包中拿出药喂她吃,不时抚着她的心口。 明雁这才继续往外看去,盯着手术室。 他希望手术能快点,他想快点看到他的妈妈对他笑。 他又希望手术能慢点,他害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妈妈睁开双眼。 手术室灯熄灭的时候,他突然不敢走上前。 明思与明沧一齐走过去,与医生说了些什么。 明雁一直静静地看着,没看到明思立刻回头欣喜的脸,也没有看到明沧镇定的面容,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们一直在说话,甚至医生身后又有其他医生与护士慢慢走出。 却没有人推他的妈妈出来。 明雁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觉得有点冷。 明老爷子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手。 明雁下意识地反手握住老人精瘦的手,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终于明思与明沧先后转过了身子。 明雁看到明思的眼睛,以及他欲张未张的嘴唇,明雁又眨了眨眼,随后没有一点征兆地往后倒去。 “明明!——” 宁休大步往机场外走去,却被闻讯而来的记者们堵了个正着。 “宁休,你对于明雁不雅视频事件怎么看待?” “宁休,据传,你与明雁曾在一起过,是否属实?” “宁休,你提前结束蜜月,是否也是因为明雁的事?” 宁休深呼吸,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记者们依然跟着,其中一人录音的手机直接伸到了宁休面前,大声问道:“明雁是不是靠被你潜规则才达到如今的地位……” 宁休伸手一把打掉他的手机,看着他的眼睛道:“闭嘴。” 那记者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趁机宁休更快地往外走去。 随后他的身后响起那位记者的尖叫:“打人啦打人啦!宁休打人啦!” 宁休只是沉着脸,路人纷纷认出了他,却无一人敢上前,均让出一条路。他穿着黑色大衣,沉默地快速走在喧嚣的机场里。 陈昭从小城赶来,到的时候,明雁正跪在明澜子的遗体跟前,栩栩蹲在一边陪着他。 明澜子是在医院里去了的,他们没等明雁醒来,先把遗体带回家,放置在客厅内。明家亲戚众多,但明澜子的直系亲人也就明思一家与外公外婆,当年那事之后,与其他亲戚早就断了联系。 此刻家中也十分冷清,外婆几乎与明雁一同晕倒。明雁年轻人,醒得也快,外婆这些年身体本就不好,至今没醒,明思的母亲还在医院照料她,就待她醒了立刻过来。 明雁醒来后,得知遗体已带回家,便起身立刻回家。 之后就跪在地上,一动未动,不哭也不闹,只是跪着,谁劝都没用。 陈昭其实是有点怕的,不太敢靠近。 保姆阿姨小声道:“你远远鞠躬就好。” 陈昭也小声问道:“丧事准备如何办?” “停一天,明天就要送去——火化,明明同意了的。明明说身前他妈妈就不爱繁琐,身后更不需要,什么法事都不做。” 陈昭点点头,眼泪不住往下掉。她本想问阿姨如何去的,想到如今网络上的纷纷扰扰,只能用“乱”字形容,便也知道所为何故。她不禁叹息地想到,明雁此刻无暇顾及那些,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事儿之后,以后明雁恐怕再也不能翻身了,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她又看向一身黑衣的明雁,也许,明雁也不再在乎了。 外公虽不至晕倒,却也顷刻间便老了几岁,靠在卧室的床上。 明沧忙着身后事,在客房里与人联系买墓地。 明思则陪着明老爷子,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半晌,明老爷子开口:“我的女儿——我从小如珠如宝的女儿——” 明思低头任由鼻子酸着眼泪往下掉。 “怨我,都怨我啊,她那个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她?怨我啊——” 明思也不知他该不该怨爷爷与他的父亲,也许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姑姑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都没有想到生活真的可以这样残酷,更加没有料到生命的确可以这样脆弱。 火化的那天,外婆依然病躺在床上,没能去,明舅妈与保姆阿姨陪着。 明老爷子、明沧、明思与明雁四人一起过去,殡仪馆的人恐怕也觉得好奇,难得看到这么少的人过来送上路的,但也没有多话,只给他们办手续。 明雁跪了一天一夜,早上过来的时候是被明思与明沧两个大男人架着才能移动。火化的地方空荡荡的,他们来得早,此刻还没有人。 工作人员还告诉他们:“你们今天这是第一个。” 谁都没有应声。 明雁看到他们把他妈妈的身体从小床上抬下来,随后摆放到火化炉一侧。明澜子穿着一件白色绣缠枝花纹的长裙,那是她年轻时最爱的一条裙子,也是燕衡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手腕上戴着只翠绿翠绿的翡翠镯子,是结婚时尚且贫穷的燕衡送她的唯一一件首饰。 明雁背靠着墙站着,明思站在他前面,脸上表情十分呆滞,明沧与明思站在一处,扶着明老爷子。明雁站在他们三人身后,眼神有些虚地看着她妈妈手上那只镯子,是他昨晚轻手给她戴上的。 他突然有点分不清这里是哪里,他们正在做什么,甚至前方那个躺着的人,他也有点认不清到底是谁。 雁回_160 他听不到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听不到明思、舅舅与外公说了什么。 他似乎站在这个世界之外,看着这一切与他无关的事。看着那个机器缓缓启动,看着那具身体缓缓被送往火化炉内。 那具身体已经送进去了半具,明雁一直盯着那只翡翠镯子。直到手臂整个没入,镯子消失的时候,明雁突然站直了往火化炉冲去,明思反应过来的时候,明雁已经扑到了近前,明思立即上前拖抱住他。 明雁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他伸手想要够到她的身体,却怎么也够不到,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消失,直到真的看不见。 “妈妈——”明雁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那个位置,闻到那丝奇怪的味道,感受到丝丝火光的温度,他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叫着“妈妈”。身后明老爷子刚刚那个瞬间没有受住,直接晕了过去,明沧扶着,明雁却丝毫不知,他后靠着明思的双腿,呆呆地看着机器运作,呆呆地叫着“妈妈”。 明思低着头,眼泪全部落到了明雁的发间与颈间。 作者有话要说:  TAT写完这章已哭傻……不过我哭点略低。 虽说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这样写,真写到的时候真的很难过。 还有大家要的虐宁休,不要急,一定会虐的,并且快了。 明天一天都忙,很抱歉没法更新。 ☆、一百 “昭昭,你真的不需要过去,太辛苦。” “让我去吧,你开车,没人照顾明雁。我现在还在寒假呢,三月才开学,况且我下学期没课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明思还在犹豫。 本打算将姑姑与姑父的骨灰葬在一处,墓地也已选好。明雁醒来后,坚持要将他们二人的骨灰送回燕衡的老家。明老爷子一夜之间苍老,只有点头答应的,明沧略想了想,也同意了。 其实即便他们不同意,明雁也不会参考他们的想法,他就是一个人开车回去,就是开死在路上,他也要将他的父母送回去。 遗体火化之后,明雁已经不太爱讲话。 明舅妈帮他们收拾了衣物与吃的,就待明天出发,陈昭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这里帮忙看着明雁,听闻此事坚持要一起过去。因为明雁的身份以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坐公共交通过去都有太多麻烦,他们打算自己开车过去,来回便要花费许多时间,陈昭到底是外人,明思总觉得太过于麻烦她。 但陈昭坚持,最终他们三人一起出发。 明思开车,陈昭坐在副驾,明雁坐在车后,栩栩与他一起。三人一狗一起往西而去。 他们开得并不快,大概六日之后,他们到了明雁的老家。 这是一处风景十分好的地方,陈昭平常爱旅游,山山水水见了不少,却没见过如此美的风景,天然没有任何雕琢。他们开着越野车来的,到了山脚下却也没法再好好开上去。 三人一狗一齐下车,明雁怀里捧着两个瓷罐子。明思在见面探路,陈昭扶着明雁小心地在后头走路,她手掌间明雁的胳膊已瘦到她能直接触摸到骨头。明澜子去后,明雁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与明思一家都没有亲历过当年燕衡去世的场景。不知道当时明雁也是无声地流了眼泪后便不曾哭过,之后更是几年都不会哭。 如今陈昭只是满心担心,只怕明雁这次打击太大,连她都知道明澜子对于明雁意味着什么。可以说历经这么多事情,明雁还能这样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明澜子还活着,还需要他照顾。 但现在,明澜子死了。 她担忧地又看了眼明雁,这样美的风景,明雁的眼神依旧有些呆滞。 栩栩则跟在他们俩身后,不时绕到明雁腿间,抬头看向他,可惜平时最疼爱它的主人没再像以往那样笑着低头逗它。 明思走到半山腰,终于看到了几间房子,他走去询问了半天,才有个去镇上读过一年书的青年羞涩地告诉他燕衡家住哪里。 燕衡当时作为村里几十年来唯一一个考上高中与大学的孩子,很是轰动了一番。再后来的事他们就不知晓了,毕竟村落太闭塞,信息不发达。明思并未说他们所来为何事,他们却很是淳朴,一起走出来站在路边看向明雁与陈昭。 明雁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长及脚踝,以往穿这件衣服刚刚好,如今却大得有些过分,衣服空落落地挂在身上。他眼睛无神,只是看着前方机械地走路,虽瘦得厉害,眼睛却更加大了起来,皮肤苍白,下巴尖而精致。村民们看傻了眼,这么俊的孩子他们还只能从偶尔看到的电视上看到。 陈昭倒是礼貌地朝他们笑了笑,扶着明雁与明思往燕衡家走去。 燕衡父母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便死在了打工的煤矿中,之后他年迈的奶奶养大他,待到他高中读完,他奶奶心事终了撒手而去,之后燕衡再没回来过。因此留下的房子格外破旧。 院门搭着一把锁,明思轻而易举地便打开了,他回头苦笑道:“看来晚上我们得在车里凑合了。”他们带了被褥,原意是在老家房子里住一晚,没想到老房子竟然会破败至此。 陈昭无所谓道:“无碍,我们带了帐篷,晚上哪儿都能睡。” 明思是男人,自然觉得没有问题,可陈昭一个女孩子,他总觉得有点愧对她。可陈昭却已走至明雁身边,与他小声说着什么。明思暗叹气,可惜明雁不喜欢女孩子,不然这一对多好。 既然房子不可住,三人便早早地往山上而去,寻合适的地方让姑姑、姑父入土。之前询问了村民,他们知晓这个村落的人一向不多,家中有老人去了时,均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随便在山上找块地便好。 明思惊讶于如今社会竟然真的有这样堪称世外桃源之地,带着他们俩与栩栩往深处走。他不时回头看向明雁,担心问道:“明明吃得消吗?喝点水?吃点面包?”他身上背了个大背包,里面都是食物。 明雁摇摇头。 明思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走得更快,找到地,挖洞还要好些时候。他们一行走着,明雁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二人跟着停下,顺着明雁的视线看过去,远处有几株矮植。 那是桃树。才二月,花还没开,这又是野桃树,与他过去见过的桃树长得有些不同,可明雁还是一眼认出。他往那里走去,明思与陈昭对视一眼,知道他找到地方了。 他们从身后背包翻出两把折叠小锹,明思问道:“明明喜欢哪处?” 明雁嘴里念念有词地默念着什么,他们二人听不清,只见明雁走着走着,停在了两棵桃树间,他蹲下来,竟是直接用手挖起了土。明思扔下包赶紧上前:“我们来我们来!” 明雁看到他手中的小锹,默不作声地拿到自己手中,闷头就开始挖。陈昭也要上来帮忙,明思抢过她的,“我来!”怎能让女孩子做这样的事儿。 兄弟俩一起挖地,刚下过一场雨,泥土十分松软,相对较好挖,一个多小时后,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足够大的洞穴。明雁渐渐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明思跟着停下来。 明雁小心翼翼地拿起手绢垫着摆放在地面上的两个瓷罐子,看了良久,亲手弯腰将罐子放到了洞中。随后他回头看向明思,扯起嘴角,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笑容,明思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待看仔细,明雁又埋头填起了那洞穴。 填土比挖土更快。 来之前,明思是打算刻好碑带过来的,明雁却只是摇头,不愿意要,明思只好作罢。此刻看着眼前已经再次变得平坦的土地,明思心又开始绞着疼。这里甚至没有一个标记,连碑都没有,以后除了他们,再没有人知道这块土地下埋葬着他的姑姑与姑父,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许都再也找不到此处,他轻声开口:“明明,要是以后我们找不到这里了,那该怎么办?” 明雁微微笑着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雁回_161 他怎么会找不到他的爸爸妈妈。 他们陪着明雁一直待在原地,直到太阳落至西面,明思抬头看了看,朝明雁小声道:“明明,我们要下山了。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明天我们再来好不好?” 他原以为明雁不会回应他,可明雁却很干脆地站了起来,点了点头,转而带头往山下走去。他与陈昭面面相觑,却又觉得也许明雁看开了些,顿时也觉得轻松不少。毕竟逝者已逝,生者还需好好活着。他脑中想着是否依然让明雁移民出国这些事情,思考间一行人便回到了车中。 他从车子后备箱翻出两个帐篷,在路边的草地上搭起来,明雁也走来一起搭,明思开口想要阻止他,陈昭朝他眨了眨眼,他才没有开口,任明雁在一边认认真真地搭帐篷,一丝不苟,他看得只觉得又安心了不少,明雁终于渐渐恢复过来了。 三人吃了车中带的食物,便一一钻到了帐篷中打算睡,陈昭独自睡一个,明思与明雁睡一个。山中的夜里实在是有些冷,尤其又是这样的季节。明思给明雁拉上睡袋的拉链,又将一条厚厚的羊毛毯盖在他身上,问他:“冷不冷明明?” 明雁摇头,并且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虽然他还不愿说话,明思却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让自己不要担心,他微笑道:“明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并伸出另一只没有握住的手摸了摸明雁的头。明雁缓缓点头,头发温柔地抚摸着明思的手心。 夜深了,四周一边安静,帐篷中的人渐渐都已睡着,栩栩窝在他们给它搭的窝里也渐渐睡着,睡得正深,栩栩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紧接着它抬头,看到帐篷中钻出一个人,它跳出自己的窝,扑到他腿边,他弯腰低头摸了摸栩栩的头,转身往山顶的方向走去,栩栩立刻跟上。 明雁一步步地往山上走,今夜天空中恰好没有月亮,他早不用手机了,也没带手电筒,却记得之前来时的路,黑夜中待久了,也能看清四周,他稳稳地往前走。一时间,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和栩栩偶尔的喘气声。 他很精准地找到了下午才来过的地方,他记得那几棵桃树,他翘起嘴角,走到其中两棵桃树间,低头望着地面,轻声道:“我怎么会找不到呢,哪怕这里山崩地裂我也能找到啊,我怎么会找不到爸爸和妈妈呢。”他再顺势坐到地面,伸手摸索着地面,栩栩舔了舔他的手,明雁笑道:“宝贝,这是我爸爸妈妈。” 栩栩贴住他的手臂,似乎真的听得懂他说的话,并且一直在安静地听着。 “我爸爸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妈妈。”明雁喃喃道,随后又笑起来,还笑出了声。栩栩有些担心地抬头望向他,明雁伸手搂住它,将它紧紧地搂在怀中,没再说话。但栩栩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它的脑袋本来被闷在明雁的怀里,它着急地拱来拱去,终于钻出来,钻出的瞬间它耳中充满了明雁崩溃的大哭声。 栩栩只是只狗,它自然不能像人类一样分辨、描述那样的哭声。它低声叫着试图去舔明雁的眼泪,明雁依然抱着它,哭到浑身脱力,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这只狗身上。 二十多年来,明雁从未这样绝望过,也未这样厌恶自己过。 他为什么还是没能治好妈妈的病,他为什么没有能力保护爸爸,为什么没能留下妈妈,为什么每一件事都做不好。他为什么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还只惦记着宁休,他为什么不能回家多陪陪妈妈,他那所谓的爱情就这样重要吗?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可笑幼稚。 他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他为什么要遇到认识宁休。 他为什么要爱上宁休。 他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他只是个废物而已。 明思这些天睡得很少,因此这晚睡得格外沉,半夜却被一阵响声惊醒,他身子猛地抽了下,接着又听到外面一阵阵雷声。 打雷了,春雷,今年春天他遇见的第一次雷。 他翻身想要看明雁是否也醒了,却在翻身的瞬间傻眼了,身边哪还有人在。 他慌张地立刻坐起来,大声喊道:“明明?!!”无人应答,他钻出睡袋,爬出帐篷,“栩栩?!!”回答他的只有连绵不断的雷鸣声与风声。 陈昭随后跟着从另一个帐篷里钻出来,害怕道:“明思哥,怎么了?!明雁怎么了?!” 明思回身看向她,恰好又是一道闪电现出天空,亮彻整片大地,他们俩的脸均苍白得可怕:“明明不见了。” 他们二人商量一番后,便套上冲锋衣准备好手电筒带好伞,往山上走去。 山路十分不好走,尤其此刻这样的环境,他们走得很艰难,到半山腰时天空便开始下起了大雨,他们开始还撑着伞,后来风雨太大,伞直接被刮得掀了边儿,陈昭索性扔了伞,回头大声道:“明思哥我们快点吧!这雨越下越大!” 明思隔着雨帘点头,拉住她的手腕,拽住她一起往上走。陈昭是女孩子,这些天也没休息好,他怕她撑不住。 雨声特别大,陈昭必须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到她的声音:“不要担心!我研一暑假和同学去西南做志愿者,遇到过比这个还大的雨!” “走!”明思听得心中一阵暖流,这样的女孩实在难得,他也不愿再多说废话,拉着陈昭走得更快。 他们不如明雁,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几棵桃树,两人渐渐绝望,眼看这雨也不见小,他们二人穿着冲锋衣,防水的,倒还好。只是明雁穿着的那羊毛大衣可经不得一点淋啊,最是吸水,明雁如今的身子那样弱,他们满心焦急。 天色眼看着,也越来越亮。 明思猜测栩栩应该在明雁身边,大声喊着它的名字:“栩栩!!!——明明?!——” 陈昭见状,与他一起喊,雨声风声中夹杂着他们嘶哑的叫声。 他们边找边喊,大约十分钟后,陈昭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明思哥,你有没有听到栩栩叫?” “哪处?” “那里!”陈昭指着一个方向。 明思拽着她往那边走去,边走边继续喊,两三分钟后,明思也听到了栩栩的叫声。明思差点没激动地跪到泥地里,往那处大步跑去,陈昭卯足了劲跟着。跑到一半时,雨势渐小,天也已彻底亮开,他们看到了前方跑来的栩栩。 栩栩冲到明思跟前,咬着他的裤脚往来的方向走,明思心中一突,恨不得霎时就到明雁跟前。 待他们俩终于跟着栩栩看到背靠着桃树坐着的明雁时,明思的心落了一半,他着急上前道:“明明?!” 明雁浑身都湿了,抬头看明思,他的刘海许久未剪,由于雨水,此刻全部耷在额前,看起来一点儿精神却没有,他却看着明思笑起来:“哥哥。” 其实这个笑容不太平常,甚至明雁笑容灿烂得有些过分。 明思却是大喜,以为明雁半夜上山只是因为思念姑姑姑父,一场大雨后,他彻底恢复了。他上前就要脱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给明雁,他的双手刚碰到明雁的衣服,明雁便在他面前直直地朝一旁栽去。 快到明思甚至来不及伸手接住他,只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栽倒在地,耳畔是那一声沉闷的“嘭”。 “呜——————”栩栩猛地扑到明雁身前,撕咬着他的衣服。 ☆、一百零一 陈昭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地上躺着的人。明思已经跑上前用手去探明雁的鼻下,有呼吸,他立刻将明雁扶起来,朝陈昭道:“昭昭,来扶着他,我们立刻带他下去!” “好好好!”陈昭回神,上前扶着帮他将明雁扶到他后背上。 雁回_162 明思直起身子,没再看她,只看着前方道:“走!”步子迈得极大,甚至小跑起来,栩栩立刻蹿着跟上去。陈昭跟着正要走,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几棵孤零零的桃树,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却又始终没有倒下来。山野间的树,似乎早已对这样的风雨司空见惯。 她最终收回视线,追上了明思,一起下山。 陈昭读的医学院也是本硕博连读,也早就跟着导师去医院实习,上学之间更是去过许多地方做志愿者,来之前他们便在车里备好了一些常用药与医用器具。也幸好陈昭是个准医生,此时才不会太过无措。 到了山下雨便渐渐小了。 明思在防水的帐篷内给明雁脱去了湿掉的衣服,给他擦干身子穿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速度很快。换好后,陈昭便进去查看明雁身体,先翻眼皮查看了瞳孔状态,再拿了温度计量体温,又听了明雁的心跳,再探手摸了明雁的脉搏,回头问明思道:“换衣服时,身上有伤口吗?” “没有。明明怎么了,怎么又晕了过去?” “都正常,心跳呼吸都正常,等体温。” 说着几分钟便过去了,陈昭从他口中拿出体温计,看了看,身子立刻放松下来:“38度,轻微发烧,没关系,我们带了药,淋雨淋的,昏迷是因为他最近身子太弱了,回去后好好给他补一补就好。” “明明什么时候能醒?” “很快,放心吧。”陈昭说着自己坐到地上,狠狠吐了口气。 明思点点头,又钻出帐篷:“我看看栩栩。”他还没钻出帐篷,栩栩便将脑袋伸了过来,它一直就在外面守着,明思看着这只脏得已经看不出一丝白色的狗,莫名有些难受,他伸手摸了摸栩栩:“明明没事,放心。” “汪————”栩栩轻声叫着,还不时往帐篷里看。它知道自己脏,不敢进去看。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收拾好地上一应物品便开车离开了。 他们打算先去离这里近的镇上,明雁醒来再过来祭奠。 明思打开后备箱往里放东西的时候,栩栩一下子也跳了进去,明思愣住了,随后要把它抱下来:“这儿你可不能待。” 栩栩却用前脚扒着里面的一个盒子,不愿下来。 “栩栩是不是觉得自己脏,怕伤害到明雁?”陈昭开口。 明思再看向栩栩,栩栩吐舌头冲他笑了笑,眼神纯良得很。明思鼻子酸了酸,用劲还是把栩栩抱了出来:“这里你哪儿能待,不安全,和昭昭姐姐坐在副驾上,明明都好。等到了镇上,就给你洗澡!” “呜——”栩栩挣扎了下,还是被陈昭抱到怀里坐进了副驾。 明思倒车离开时,回头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明雁,暗暗叹气:连栩栩都这样,明明啊,你就快醒吧。 到达最近的小镇,明思找了家旅馆,将明雁安顿好,陈昭陪着他。他便起身带着去栩栩洗澡,还和老板借了吹风机将它的毛发吹干,半个多小时后,栩栩又变成了那只人见人夸的小天使萨摩耶。 明雁却还没醒,陈昭安慰他道:“很快就醒了。”说着站起来:“我去镇上的医院配点药,回来我给他挂点葡萄糖,本来不想给明雁挂水的,到现在还没醒,还是得挂点儿。” “医院会给你药水吗?” “我身上有我的学生证和研究生证,还有其他各式的证,放心吧!我还有我们院长的推荐信呢,之前打算去国外交换时麻烦他写的。” “行,你小心,明明这里得留人,我不能陪你过去了。” “没事没事。” 陈昭去得快,回得也快,迅速地给明雁挂上水,随后她便与明思坐在一边,加上一只狗,大眼向小眼地等着明雁醒来。等着等着两瓶水都挂完了,天也黑了,明雁还没醒,明思和陈昭都太累,纷纷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睡得正沉,几乎同时两人听到了栩栩的叫声,他们俩赶紧睁眼坐了起来,明思着急问道:“怎么了?” 栩栩叫着在窗台边上蹿来蹿去,明思隐隐约约见那边还有个人影,陈昭已经迅速打开灯,两人眼睛眯了眯,看到了窗台边上的明雁,他正打开窗户往外看,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栩栩死死地咬着他的裤脚往后拽。 “明明?”明思叫着他的名字,大步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拽。明雁力气却特别大,抱着窗户的一角跟他反抗着,陈昭见状上来帮着明思一起使力,总算将明雁的身体拽了回来。 明思将他的身子扳过来,大声道:“明明?!” 明雁却似吓到了似的,大哭了起来,趁他们愣神的空档,踢了明思一脚,回身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坐在地上哭。 “汪呜……”栩栩着急地蹭着围着他,想要伸舌头舔舔它,却又不敢。 明思呆在了原地。 陈昭最先回神,她试探性喊道:“明雁?” 明雁却还是哭,并且将身子缩得更小,头也朝着墙壁。 陈昭轻手轻脚地走近他,蹲下来,伸出手,小声叫他:“明雁……” 明雁并没理她,依然在哭,哭了两三分钟,止住了哭声,却抽噎着还是将头面向墙壁。 “明雁,你知道我是谁吗。”陈昭小声问他。 明雁侧着身子,依然不搭理她,栩栩靠住他,他却连碰都不敢碰,只是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紧紧地贴着墙壁。栩栩着急得很,在小小的角落里来回地走,明雁却更害怕地全身抖了起来,甚至闭眼不敢看它,他的睫毛甚至也在颤抖。 陈昭站起来,回身望向明思,良久,长叹一口气。 ——“后悔没有好好对待前女友,对不起她。” ——“是那位陶小姐吗?” ——“嗯。希望他以后的人生能够平安顺利。” 正是二月十四的情人节,闹得沸沸扬扬的明雁不雅视频事件告一段落,大众的记忆一向短暂,待一周过去后,有了更新奇的新闻热点出现,大众自然会把这事情抛到脑后,尤其又是情人节这样的日子,只有一些明雁的黑们恋恋不舍地依然纠缠于此。 电视台倒未受那“丑闻”的影响,依然按时地播出了明雁这档访谈节目。 宁休靠在沙发里,一盏灯都没有打开,整个空间内只有电视屏幕亮着光,整个空间内也只有机器中传来的明雁与主持人的声音。 主持人笑着问是不是那位陶小姐。 明雁安静地看着摄像机道:“嗯。希望他以后的人生能够平安顺利。” 宁休看着电视机的屏幕,仿佛明雁与他对视一般。 很可惜,明雁很快又收回视线,继续与主持人侃侃而谈。 宁休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他调整了坐姿,才略微好了点。 雁回_163 整整十天了。 明雁消失十天了。 访谈节目接近尾声时,明雁抱着吉他唱了一首歌。宁休一向不懂音乐,是首他从未听过的歌,歌词很简单,旋律也很简单,可宁休却完完全全地听了进去,他依然靠在沙发里,戴着框架眼镜,看到最后一句时明雁低头眼角的那点光。 明雁哭了啊。 宁休深呼吸,却始终觉得空气依然太过稀薄。 电视中,主持人在说结束语,明雁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便盯着明雁的脸看。 这时,家中许久不曾响过的门铃响起来。他回国后,又独自回到了从前的房子居住,辛蔓到处飞,自然不会管这些,即便她已回国暂时也在南安也不会在意,两人本就是形式而已。 他关了电视机,打开灯,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李欢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未说话,宁休让开身子,依然沉默,李欢心低头走进来,弯腰换了鞋子,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看着宁休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喝了口水,在想该说些什么。 他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哪怕这次明雁出事,李欢心也没有急着过来找宁休,她只是在通过她的人脉尽力挽救,宁休回国他是知道的,她却不愿过来见他。尤其后来明雁失踪联系不上后,她就更加不想见宁休了。 她是忠于宁休的,可明雁那般的孩子,她没有办法不偏心。 她承认,到了此时,她其实是有些怨宁休的。 她放下手中杯子,终于开口道:“宁哥你知道吗,你宣布婚讯那天,明雁自杀了,明思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宁休本来手上拿着遥控器在玩,听了这话手顿住了,遥控器以一个尴尬的姿势躺在他的手掌心中,半晌他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然后呢。” “明雁是溺水自杀的,浴缸里放满了水,水全溢了出来。明思到时,整个家都是水,也幸好他到的早,将明雁又救了过来……之后你结婚那天,他又自残,家里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脚底板上踩得都是玻璃渣子,后背也全是伤口,家里的白地毯都染红了,他也不怕疼,也不哭,还笑着和我说‘没事啊,我不小心把玻璃杯子打碎了’……” 想到当时明雁的样子,李欢心忍不住哭了起来,“本想一辈子就让这些事烂在我和明雁、明思还有小陆四人的肚子里,再没人知道。宁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教会我太多,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手把手地教我,把我教成如今这样能够独当一面,我很感激你,甚至很崇拜你,一直尊重你。 你对谁都好,你愿意指导每个人,你是公认的绅士。 可是你为什么独独要对明雁这么心狠呢,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你要这样对他,即便你们不会在一起了,即便你真的要结婚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搞得这样盛大,搞得人尽皆知,为什么一定要拿刀去扎他的心窝子呢! 明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了解。他当年甚至精神异常过,这些你比我还清楚啊宁哥!!——他看起来要强得很,可他多依赖你,你比我更清楚啊!!你怎么舍得,怎么忍心这样对他?!!”李欢心越说,声音越大,甚至声嘶力竭,看着宁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边吼边哭。 “我和你看着他从十六岁到现在,看着他经历种种,宁哥你真的不会难过吗?!!看着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都能跳出来诋毁他,你不会难受吗?!他是明雁啊,是你曾经那么宝贝的明雁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啊!!他现在又在哪里,他一个人该怎么面对这些,他又该怎么办?!!” “我真的特别特别担心,我联系不上明雁联系不上明思,谁都联系不上,我还能怎么办,明雁又能怎么办……我除了和你说说这些我还能怎么办,覆水都无法收,你与他又怎能再回到过去?更何况你早就结婚了,结婚对象又是那样的大家小姐,婚礼那样盛大,你们又怎么可能会回到过去……是啊,和你说这些又有何用?明雁已经不见了啊……”说到后来李欢心哭得没了劲,声音越说越小,她靠在沙发上浑身无力,双眼无神。到了最后甚至只是喃喃自语,宁休也无法听到她在说什么。 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中,宁休的手机响,他拿起一看,接了起来。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良久应道:“知道了。”随后静静地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去,也未与李欢心说一声,李欢心也无暇顾忌,只是疲倦地靠在沙发里。 ☆、一百零二 出门才知道原来外面又下雪了,街边却全是一对对的情侣,因为下雪反倒兴致更高,又是春节前夕,到处张灯结彩,热闹得很,十几米便能见到提着花篮卖花的。 宁休微微扫了眼,便踩下油门驶过斑马线,任这些风景在周遭后退。 开到城东自己那处宅子时,早有人等着他,等他走下车,见他连外套都没穿一件,不禁想要上前多说一句,宁休却已经掠过他往里走去。室内还坐着其他几个人,均穿着黑色西装套装,见他过来,纷纷站起来。 身后那人追着跑来,与他说:“刚回国就被我们带过来了,刚从机场带过来。” 宁休点点头,没去看那人,而是先往右侧走去。 还是上次那间地下室,李仁海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次再被抓过来,老老实实地靠墙坐,关了几天也依然老实。 “他倒老实,给饭就吃,不给也不闹。” 宁休推开门,李仁海身子一抖,看到宁休进来,条件反射地就想要缩到角落去,他被宁休揍怕了。可已有人上前按住他,把他提到宁休跟前。 李仁海腿软,差点直接给宁休跪下。 提着他的人,把他的脸扳起来,他不得不看向宁休的脸。看到宁休就那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眸黑沉沉的,沉得他浑身发抖发寒,看起来比几年前那次还可怕,几乎同时他痛哭流涕,喊道:“不是我!是乔文!他让我这么做的!我不愿意给他!是他拿刀逼我,我不给他,他就要杀我!” 宁休依然不说话,回身往外走去。 李仁海被提着带出去,他悬在半空中哭吼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不要去玻璃房!我不要去玻璃房!你们放了我!多少钱,要多少钱我都愿意给!宁休!宁休求求你放了我吧!这次真不关我的事,都是乔文啊都是乔文!” “他妈的再给老子吼一句!”提着他的人,到底没忍住,狠狠揍了他一拳,在他耳边小声凶道。 李仁海吓地立刻闭嘴。 宁休走到那处玻璃房子门口,里面坐着被捆着的乔文,看到是他,立刻露出憎恨的表情,无奈嘴被堵了,只能挣扎。宁休打开门,走进去,其他人都停在门边。 他走至乔文面前,蹲下身子,撕开乔文嘴上的胶带纸。 乔文长吐一口气,狠道:“你都结婚了,还放不下那个小——” 脏话没说完,宁休伸手卡主他的下巴,乔文挣扎着想要逃开,宁休的手却越卡越紧,几十秒钟后才松开。 “咳咳咳——”乔文长咳不止,又道:“宁休你在圈里是厉害,但也只不过是娱乐圈罢了。你跟我斗,你斗得过我?你一把年纪,还想斗倒我?我不见了,我爸不会放过你!你最好考虑清楚!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到如今的地位,难道真要为了他就放弃?!” 乔文见宁休没说话,以为他听进去了,面露轻微不屑,继续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放你一马!” “乔东平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听到宁休这样直呼他父亲的大名,乔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爸可是南安市副市长,南安市又是国内著名一线城市,他爸爸这样的地位,他从小到大见到的人,哪个不是对他爸爸尊敬到底?哪怕是市|委|书|记,也是比他爸爸小一辈,见到他也要亲切地叫声“文弟”啊! 他大惊间,已经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便是圈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乔东平的儿子。 雁回_164 “明雁从未伤害过你,你何以至此?”宁休冷声问他。 乔文回神,冷笑道:“从未伤害过我?那场比赛我本来是前二名的!元酿就罢了,那么个穷小子,凭什么?没有我当初的丢脸,他能有如今的地位与名气?都是我!他是踩着我上位的!” 宁休不能理解他这样的思维,一个大家少爷,竟会小家子气到如今地步。他与乔文对话,也就是想问问他到底为何要对明雁那样,结果答案果然还是如此,他不禁有些觉得无力,觉得实在没必要再与乔文对话,站起身就想走。 乔文却又道:“我可还有许多料呢!你和明雁很多合照我都有,你不知道吧哈哈哈!还有明雁他是燕衡和明澜子的儿子!这些我可都知道!你说过几天,我再把这些统统爆出来又会如何哈哈哈?明澜子已经瘫了这件事,想必也很有趣吧?曾经那么高高在上如仙女般的人,如今——”宁休回身猛地踹了他一脚,接着又补了几脚。 “啊————!!!” 李仁海在外面听到乔文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浑身颤抖,上面在流眼泪,下面吓得也尿了出来,他哭着求道:“放过我好不好好不……” “孬种!既然怕,还敢做这种遭天谴的龌龊事?!你是被逼的?我呸!”旁边守着的人鄙夷道。 “放过我…………”李仁海双目已见呆滞,是乔文说的,说明雁和宁休已经分手了,他当时不信,后见宁休果然结婚了,还娶了个那么漂亮的妞,他便真的相信宁休玩够明雁了,才敢和乔文联合起来一起毁明雁。 乔文这个骗子! 他心中又怒起来,乔文这个骗子!没有他,他何必在这里?!他又想到上次在这个玻璃房子里噩梦般的经历,额头上全是冷汗。 一片寂静后,宁休推门出来,看都懒得看李仁海一眼,朝按着他的人道:“药都喂了吧。” “好的。” 李仁海猛回神:“你们做什么!你们给我吃什么?!——我不吃我不吃——”李仁海又哭又喊,里面乔文看得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怕意,他们给李仁海吃的是什么?毒|药?他们这么大胆? 怔忪着,又有人走进去,笑着朝他走去,拿起那药也往他嘴里喂。 乔文身上还有力气,虽然捆着,却还是往一边动,死都不肯吃。 “哟,还跟我反抗啊。” “我爸是乔东平!你们想死吗?!” “乔东平?算个什么东西——来来来,药吃了,包管你等下爽成神仙。” 乔文眼睛猛地瞪大,再看着已经被扔进来的李仁海,他脸色泛红地躺在地上,久久不动作。压他吃药的人,还笑着问门口那人:“怎么不给他把衣服脱了?” 那人暧昧笑道:“时间长着呢,留给他们自己来。” 乔文瞬间便懂那是什么药了,他嚎着不愿意吃,被狠狠再踹了几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人喂进药。顷刻间,他感受到了最真切的绝望与恐怖。 喂好药,那人给他松了绑便走了出去,细心地替他们关紧门。 乔文呆呆地看着四周十来个摄像机,发现已无力起身,还没回神便听到了轻微的摩擦声。他回头,早吃了几分钟的药,李仁海发作地也快,他朝乔文这里爬来,他的脸粉红得不正常,乔文往后退,怒吼道:“李仁海你他妈想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滚——滚!——滚!——妈!妈妈,救我,救我————” 门外守着的人,看了会儿,顿时觉得无趣起来,纷纷收回视线。耳边的怒吼威胁声,也渐渐变成暧昧的喘息声,甚至呻|吟声。 “害人终害己,还‘我爸是乔东平’呢,我呸!” 这些人跟了宁休许多年,哪里看得上区区一个乔东平,此刻见他们自作自受,只觉痛快。 宁休坐在沙发上,那群人的老大程峰走来道:“都好了。” “嗯,不着急,让他们慢慢玩。” “我们知道。”程峰笑起来。 宁休这才起身离开,坐进车里,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能去向何处。他蓦地想到上次与辛蔓一起看到的大幅广告,将车往那处驶去。可到了那个街角,他才发现广告已经被换了,明雁这个代言还未到期,甚至当时这个广告位的接洽还是他的工作室出面的,明明也未到期。 可如今已经被撤了,原因如何,他心底明白。 乔文与李仁海放出来的那视频他也看了,他以前从不知道那么小的时候,明雁就曾遭遇过那样的事,难怪明雁曾经说有事瞒着他,也曾说过他配不上他,更曾言他如果知道了只会厌恶他,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事。 他又怎会厌恶他? 明雁明明可以有很光明的未来,他有资质又努力,他明明可以成为最耀眼的那个人。可如今却落到这样的低谷中。 李欢心说得对,全部都怨他。 他明明知道在他的庇护之外,明雁身上被投注了多少的恶意,他却还是那样高调地宣布他那些庇护的撤离。 宁休脑袋中似乎有钻头在钻,疼得厉害。他甚至突然不敢想到明雁这两个字,一旦想到,便全部都是不好的联想。从回国到现在,每一天他都在找着明雁,想尽了各种办法,却是一点线索都找寻不到,他不禁后悔当初未派人暗中跟着明雁。也不敢停止寻找,有时候,没有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 直到电视上播了明雁那期访谈节目,他才能暂停片刻。 他的车熄了火,停在深夜的街角,这里无人来往,很寂静。 宁休趴在方向盘上,直到手机再响,响了好几声,他才拿到眼前。 居然来自于他的父亲。 他接起后,听他父亲道:“明渊的夫人去世了,你满月酒和十岁生日,他们都来家中看过你。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去祭奠,我派人去接你。”说完便又挂了电话。 宁休脑中有些混乱,花了几秒才想明白,明渊是明雁的外公,明澜子的父亲。他们与明雁断联太久,久到宁休已经忘记了这层关系。如今明雁的外婆去世了?突然去世,这是为什么? 绵延不断的糟糕联想缠绕在他脑间,他开车往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百零三 “明雁!!” 陈昭只是个女孩子,力气再大也有限,她手上拿着刚洗好的几个苹果,就见到明雁又蹲在了窗台上,魂差点儿吓飞了。明明她刚去洗的时候,明雁还在睡觉!栩栩跳到窗台上陪着他,并紧紧地贴着他,生怕他掉下去。 明雁悠悠地托着下巴看向外面,他对自己的名字也没多少印象了,陈昭叫他,他浑然不觉。只是将身子又往外探了探,眼看着不小心就要掉下去了,即便这只是三楼,那也是不矮的楼层。 陈昭火速跑过去抱住他的腰,哄他:“乖啊,明雁乖,这儿不好玩,我们下来好不好?” 雁回_165 明雁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好奇,看了看她,又回头继续看向窗外,脸上渐渐还露出了笑容,就是不愿意下来,陈昭力气小,抱不动他,只能紧紧地抱住他,心里盼着明思赶紧回来。 那天之后,明雁精神便不大对劲了。他们二人都不知道明雁精神就曾异常过,以为他这次受刺激太过了才会这般。如今,明雁不认得他们任何一个人,开始几天看到他们靠近就尖叫或者大哭,陈昭未来虽然不会是精神科医生,但毕竟读了这么多年的医学院,家中又是开医院的,父母均是医生,耳濡目染,还算能好好应对,检查了明雁的身体,再去医院开了些药回来。 这阵子药吃下来,明雁依然不认得他们,却也不会看到他们便尖叫,只当他们不存在。陈昭如今不知明雁这个精神已经异常到了何种地步,只要没有陌生人在场,他不吵也不闹,好好吃饭睡觉,没事就爱看着天空笑。她还心存一丝侥幸,打算带明雁回老家,去自家医院,总能治好的,因为看起来明雁的病还未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明思出门买食物,他们打算明日就动身离开。 待明思回来时,陈昭听到身后门响,立刻叫道:“明思哥快来啊!快抱下明雁!这个地方真不能再住了!!明雁天天都想着跳窗台,一不小心就跳上去了!” 明思也已经看到了,大步走来,强制性地把明雁抱下来。 明雁挣扎,见无用又开始哭闹,并且去咬明思的手,眼神十分可怜地看着明思,明思只觉得心间又是一抽,把明雁放到床上,问道:“这顿的药吃了吗?” “还没有,我洗苹果的时候他还在睡,出来,就见他自己悄溜溜地爬到了窗台上。” “快去拿来吧。” “哦——”陈昭发现明思不太对劲,此刻也不好多问,便去拿了药喂明雁吃下,明雁自然是不愿意吃。明思压住他的四肢,让陈昭扒开他的嘴往里灌,明雁难受地看着他们俩,眼中不时地掉眼泪。这么多天了,每次喂药陈昭都觉得很难受,更别提与他还有着血缘关系的明思了。 明思也不知道自己每天都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去压着明雁喂药,他似乎已经对明雁那种又害怕又愤怒又绝望的神情麻木了,却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久不敢再看那神情。 喂了药,大约半个小时,明雁才静下来,也不再想着跳窗台,而是靠着栩栩渐渐睡着了。 陈昭递给明思一个苹果:“明思哥,你怎么了?” “我奶奶,去世了。”明思没有伸手接苹果。 “……”陈昭手中的苹果掉到了地上。 室内寂静很久,陈昭才问:“你要现在就回去了吗?” “嗯。” “明雁怎么办?跟着你回南安吗,还是跟我回家?” “本打算我们开车带明明回家,可我现在必须得坐飞机走,明明这样哪能坐飞机?被人发现了那不得乱了套?把你们放这儿我不放心,而且明明必须得去医院接受正经治疗了。我司机已经买了今夜的机票过来,他明早到,开车带你们回家。” 陈昭觉得这安排还不错,点点头,又担心道:“明思哥,你不要太难过。” 明思低头看了看身边睡着的明雁,微微张着嘴在呼吸,最近这些日子明雁虽说病了,却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了反而吃得香,睡得也足,脸色倒十分好看,嘴唇也红嘟嘟的,此刻睡得一脸幸福,十分可爱。明思想了想,忽地一笑,如果明明永远这样,伤心的事都不再记得了,是不是也不错? “放心吧。我没事。” “那明思哥,我帮你收拾下东西?” “没关系,我自己来,你也去休息吧。” 那日之后,他们在镇上租了个小套间,住得倒也安稳。明思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这里。陈昭趴在窗台上,看着夜色中他离开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回身看向明雁,见他依然睡得安稳,才放心去睡。 陈昭睡得正香,突然间听到了栩栩的叫声,她近来对栩栩的叫声特别敏感,每次明雁有异样时,都是栩栩叫醒或者叫来他们。只是半睡半醒间,她却觉得栩栩今天的叫声不太对劲,声音不如往日洪亮,并且带着股子悲伤的味道。她迷糊间以为自己在做梦,差点又要睡过去,栩栩又细着嗓子嚎了几声,她彻底醒了。 她立即坐起来,“啪嗒”打开灯,冲到隔壁明雁的卧室,明雁的卧室没有开灯,她房内的灯光投注了些进来,微光中只看到栩栩身子似乎被绳子吊着,离开了地面,栩栩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陈昭浑身发冷,看着拿绳子吊住栩栩的明雁,耳中又是一声栩栩的悲鸣,她总算回神,握了握拳头,再松开,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道:“明雁?……” 明雁没有理她,她又叫道:“明雁?……” 她试探着往前靠近,只见明雁迅速地甩开栩栩,将栩栩往她砸来,他则是拿起那绳子往自己的脖子勒去。陈昭的双眼早适应了这亮度,看得一清二楚,吓得几乎站不住,却还是一步冲过去,抓住他双手,大声道:“明雁!” 栩栩被扔在地上,叫了几声,缓慢地爬过来。 明雁的手劲大得很,绳子套着自己的脖子不放手,陈昭用尽全力都没法拉开他的手,慌乱之间,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充电宝,想要将明雁砸晕,却又下不了手,怕伤了他。这时栩栩跳了起来,将它的身子砸向明雁,明雁全身力气都使在双手上了,底盘不稳,趔趄了下,陈昭趁机把手伸到绳子与他的脖子间,隔开两者,并用劲扯开,把明雁往床上一推。 明雁又要来抢绳子,陈昭用力扔出去,反身压坐到明雁双腿上,朝栩栩道:“乖栩栩,快把那边药箱子叼来!” 栩栩还真听懂了,嘴里叼着药箱的肩带,拖过来,陈昭打开就拿出强镇定药,打算给明雁塞到嘴里的时候,她犹豫了下,可见明雁动作越来越大,她一狠心喂了进去,明雁小声叫着,挣扎着瞪着她,眼中还是流出了眼泪,陈昭特别不好受,却只能这样看着药效慢慢奏效。 等明雁睡着不动了,陈昭才走下床,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低头看明雁,睡前他哭了一通,眼睛红红的,脖子间一道红痕,陈昭眼睛也渐渐红起来。她一直以为明雁只是伤心过度脑袋不清楚而已,回去好好心理治疗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所以她虽然配了那么些药,却从未用过,那些均是给精神病患者用的激素药,她也从来不忍心给明雁用,在她看来,明雁根本就不是精神病患者。 可此刻—— 她回身收拾了下,将栩栩抱起来道:“乖,明雁生病了,他不是故意的。” 栩栩“呜——”了几声,蹭了蹭她的脸,陈昭放下它,双手捂脸深呼吸。觉是睡不着了,她帮栩栩检查了通,确认没问题后,开了盒牛奶给它喝。她走到卧室门边,捡起之前被自己扔出的绳子,发现是手机的数据线,可能是明思收拾东西忙乱间落下的。 她将数据线在手中绕了几圈,又几圈,松开再绕,绕了无数遍,不知是否要告诉明思。 回去就要参加奶奶的葬礼,姑姑也刚去世不久,这样的时刻,陈昭实在有些不忍心告诉他明雁真的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了这样的事实。 她接受起来都这样难,更何况他? 明澜子的葬礼办得极其简易,她母亲的葬礼却不能够。 停灵三天,明思赶回家的时候,正是别人来祭奠的时刻,无数人送来了花圈,并一一鞠躬,再礼貌地与明渊或者明沧说几句节哀的话。明思匆匆忙忙地走进来,没管他人的视线,直接冲到最里边停着他奶奶遗体的地方,他跪到近前,伸手要去摸他奶奶的手,摸到的瞬间,他惊喜道:“奶奶的手还是热的!奶奶没有去世啊!” 明舅妈抹泪走过来,要扶他起来,劝道:“你奶奶是等你回来,你回来她就放心去了。” 明思哭着道:“可我回来了,奶奶手还是热的,奶奶没死呢!” 明舅妈本还在抹泪,一听这话也哭了起来:“这是在等明明啊!明明没回来,她舍不得走啊!” 明沧走过来,拉起他们两个:“妈已经去了!” 其实对于明家人而言,这个月实在是折磨,一下子家中去了两个,打击过大,明沧其实也压抑也痛苦,但他再不撑,还能靠谁? 明思哭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母亲在一边哭着劝。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劝慰声:“明校长,逝者已逝,还请节哀。” 明沧没料到宋晖会亲自过来,连忙回身道:“劳您亲自过来——”接着他看到了宋晖身后站着的宁休,外人不知道,他是知道宁休与自家外甥那点子事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明沧都无法对宁休有好感,此刻见他微微低着头,跟在他父亲身后,居然没了往日的神采。 宋晖却当没看到他变了的神色似的,只是摆摆手道:“唉,你家与我本是旧识,这是我应做的。” 雁回_166 “我父亲在里屋,您随我过来。”明沧知道自家儿子那脾气,想快点将这对父子带离。 宋晖认真地鞠了三躬,随着明沧往里走去,待走近里屋的房门,明沧才发现宁休没有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有事,更晚了。 明天不一定更哦,明天来得及写好就晚上9点前更,到时没更的话就后天啦! ☆、一百零四 明思还是被他妈妈强行拉了起来,毕竟这是灵堂,来这里祭奠的人太多,各行各业很多人来此,一直跪在那个位置确不太好。保姆带着明思去厨房吃点东西,走出正房大门的时候,他的左手边走出一人,叫他:“明思。” 明思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宁休,眼中满是恨意。 宁休却觉得身子一僵,明思这样直白的恨意,让他更加觉得明雁的近况不好。 明思不傻,告诉保姆自己等会儿过去后,带着宁休转身往后面花园走去。 一到深处,他就挥手揍了宁休一拳,宁休挡都没挡,挨了他这一拳,问道:“明明呢?” 明思狠狠地又揍了几拳,揍得宁休连连后退,脸颊红紫了一半,他依然没躲,只是重复问明雁去了那里。 “去了哪里?”明思冷笑:“你不配问!你连说他名字都不配!”明思知道他不应该把火撒在宁休身上,可如果不是他,明雁哪里会一步步走上这样的路,面对这样的局面,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认识!他停下手:“今天这场合,我是只敢揍你这么几下,下次要再遇到,你就没这运气了!”说完转身要走。 宁休坐在地上伸手拽住他,问:“明雁呢?” “宋先生,你不是结婚了吗?请你多关心关心你的妻子,少惦记我弟弟。”明思甩开他,又低声吼道:“滚!” “明雁呢?” 明思怒极,又踹了他几脚:“我死都不会告诉你。” “我会找到他的。” “那你找去!”明思大步离开。 宁休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低下头看,指尖红红的。 他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疼意。 明思的司机是位中年人,也认得明雁,来之前也已经从明思那里知道他的现状,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全程安安静静地开车。明雁吃了药,全程昏昏沉沉的,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小半时间就是扒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不爱说话。甚至有时他自己还会笑,陈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并未看到稀奇的景色,也不知他为什么要笑。 陈昭给他吃的,他就吃,不给也不要。 这样安静的明雁,几乎让陈昭怀疑那晚的明雁是她自己做的一场噩梦,眼看着外面天色渐黑。因为急着赶回去,这些天一直在高速上,天黑了便在服务区里车里随便歇一歇。 可今日他们此刻所在的城市要下雷阵雨,司机叔叔也已经连着开了几天,陈昭便打算在城市里歇一晚,最关键的是这几天的明雁十分安静,这让她放下点心。她希望那晚的明雁只是例外,希望明雁真的只是普通的精神异常而已。 司机叔叔将车往城市边缘的一家酒店开去,登记的时候,用的他与陈昭的身份证。开了一间大套房,陈昭先上楼去开门,司机叔叔背着已睡着的明雁随后,明雁身上裹着大衣,头上还戴着帽子,倒不会被认出。 这家酒店有专门托管宠物的地方,陈昭开始还担心栩栩又会被认出,再仔细看看,这段日子,栩栩变瘦了很多,毛发也不如以前亮,心疼的同时倒也放心不会被认出来。栩栩如今乖巧得很,乖乖地跟着去了托管的地方,听话地走到笼子里,看着陈昭离开,它也知道陈昭是要去照顾明雁的。 司机叔叔早早便去最外间的卧室休息了,房门关得紧紧的,明天还得早早起床赶路。 明雁睡不着,坐在床上抱着拿着本书看,是《小王子》,明雁自己在服务区的货架上看到的,非要买。他如今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绘本,陈昭便给他买了许多。此刻他看得十分认真,陈昭坐在一边给明雁削苹果,再切成块,叉起来喂他:“明雁,张嘴吃,来。” “啊——”明雁听话地张嘴再吃掉,再张嘴再吃掉,倒是一直低头认真地看着书。 “喝牛奶吗?” “啊——”明雁却还是“啊”。 陈昭不觉得可笑,倒觉得心疼。她暗暗叹了口气,收拾起刀具与小碟子,再过来递给他一杯奶:“来,喝了我们就睡觉啦。” 明雁“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恰好到了他睡觉的点,很快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陈昭捡起散在他身边的几本书,放到他枕边,留着床头灯,转身睡在了沙发上。她这阵子也十分累,不仅仅是因为赶路的身体疲累,精神才是真正的累,每日都在担惊受怕。 因此这晚她也睡得十分沉。 明雁睡前牛奶喝多了,半夜被尿憋醒,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坐起来,伸手摸摸床边,没摸到平常总在的毛茸茸的一团,不高兴地噘嘴,又看到不远处沙发上睡着的陈昭,眼睛瞪了瞪,他知道这人,天天都喂他吃很难吃的糖。他手脚并用轻轻地爬下床,在屋里找那团毛茸茸。 倒忘了去卫生间办正经事儿。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天天都黏着他的那团白东西,更加不高兴。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又往另一扇门走去,希望这扇门打开,那团就在里面,只是这扇门难开了许多,他拧了半天才能拧开,他走进去,才发现根本就不是房间,他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对面又是一扇门,他愈加不高兴了,甚至还很生气,不想再找那团东西了,调头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突然发现就在身边,缓缓站起来一个人,他好奇地看了看。 明雁精神异常的事,明家没人知道,但明思与陈昭陪着明雁回老家的事,家里人人都知道,明澜子去世的事也都知道,只不过没有外传罢了。 宋晖去见明渊的时候,房间里看到明澜子的黑白照片时,他就隐隐明白了。离开时,见到自家儿子那样子,到底告诉了他。宁休当即就喊停车,转身又朝明家狂奔而去。 明思见他又回来了,见他还有胆子再回来,又把他提到花园去揍了一轮,这么一揍,倒把宁休揍醒了。既然明思回来参加葬礼,现在又是谁在照顾明雁?他之所以找不到明雁,便是因为明雁既没出国坐飞机,又没在国内买火车票、汽车票,甚至连酒店的登记信息都没有。 此刻他找到了线索,查了查就知道明思的司机昨晚突然离开南安了,连明思那辆越野车的车牌号都查到了。他连夜便顺着查到的那辆车的轨迹开车而去,按照导航,他快要与他们遇到的时候。 那司机在酒店住宿了,与他同时登记的还有陈昭。 那一刻还在高速上开车的宁休,喜得差点儿手滑开偏,把车开出护栏外。 他到那酒店时,也是深夜,知道明雁他们住哪间,他索性就坐在门口等,哪里料到刚坐下不到一个小时,门便被打开了。 走廊里的灯一直亮着,他在明雁刚打开门的瞬间便意识到了,迅速抬头,看到明雁脸上变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看到明雁噘嘴表达不满时,不知为何他心底里竟是高兴的,高兴于明雁还能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 等明雁收脚要回去时,他站了起来,有点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紧张。他期待明雁能看到他,却又害怕明雁看到他反而会装作没看到。 结果他没想到,明雁看到他了,也并没有装作不认识他。 反而明雁久久地看着他。见他看过去了,也依然与他对视。 他的心本来高高悬着,此刻渐渐落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雁回_167 明雁像是看一个东西似的看着他、观察着他,看了会儿似乎觉得并不有趣,收回视线,回身准备进去。宁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是经历过那次明雁精神异常的,这样的眼神太让他熟悉了。 他伸手拉住明雁的手,明雁奇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明雁?”宁休小声叫他名字。 明雁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是抬起自己的右手,仔细地看着拽着自己手的那只手。 “明明?” “宝贝——宝宝……”宁休一直在叫他,所有从前的称呼都叫了遍,声音越来越小,且越来越沙哑,明雁却从头到尾地没有反应,甚至到后来连手都看腻了,不感兴趣地甩开,走进房内,反手关门。 宁休上前一把捂住明雁的嘴巴,将他扛到肩膀上,转身就走。 明雁开始还觉得有趣,瞪大眼睛看了看地面,觉得自己仿佛飞了起来,可过了会儿还不见那人把自己的嘴巴松开,难受地摇着头,宁休却紧紧地捂着不松手,直接进电梯去了地下的停车场,大步往他的车走去。明雁顿时特别不开心甚至生气起来,挣扎着咬他的手心,咬得甚至渗出了血,宁休疼得很,却面无表情,只是越走越快,走到自己车面前,把明雁放到车后座,他跟着坐进去,锁好车锁。 松手的瞬间,明雁便大哭起来,爬着去捶车窗。宁休靠近他,他便害怕地后退,抬脚踹宁休。他还穿着睡衣,脚上什么鞋都没穿,他的脚踹到宁休脸上,宁休只觉得脸一凉。 立刻反手将明雁双脚抱到怀里捂着,又将车上放着的一件大衣拿来裹住明雁。 明雁不愿被他碰到,哭嚎着躲着他,嘴里发声道:“坏!——坏!——” 宁休见明雁这样,见他哭成这样,见他这么讨厌自己,见他拧着身子也要脱离他,见他整张脸都哭皱了,心间难受得让他恨不得伸手将心挖出来,他扑过去抱住明雁,嘴里一直在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他自己也不知到底在为了哪些说对不起。 明雁的妈妈对于明雁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可现在他妈妈不在了。 突然明雁的哭声顿了下,接着哭得更大声,宁休察觉到自己腿上的湿意,伸手摸了摸,才知道明雁“尿床”了。半晌他才意识到,明雁连这些都不能自理了,无限的悔意与对自己的恨意一起涌上来,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才好。 他觉得,明思揍自己,真的揍得太轻了,若可以,他自己都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车内空间毕竟太小,睡前明雁是吃了药的,此刻尿完了,哭闹了会儿,宁休怎么都不松手,明雁渐渐靠着车窗睡了过去,睡着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宁休往前倾,一点又一点地吻着明雁的脸。 随后宁休将车内温度调高,脱去了他身上的睡衣与内裤,用湿巾擦干净他身体,再用大大的羊毛毯子裹住明雁,将他在车后座放好,自己爬到驾驶座,将车开离这里。 半夜下起了大雨,刮起了大风,走廊内穿堂风一阵而过,“嘭”的一声,大门被带上,声音太响,陈昭猛地惊醒,她眨了眨眼,习惯性地起身看了看床上的明雁,一看,哪里还有明雁。 陈昭半夜披着大衣去找工作人员调录像,当她看到画面中的宁休时,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咬掉宁休身上的肉,尤其看到宁休捂住明雁的嘴巴将他扛走时,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司机叔叔担心地扶着她。 工作人员显然认出了那两人,脸上难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昭此刻却有点失控,她气道:“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他是怎么到20楼套房区的!这么大一个酒店,大活人就这么被带走了!!” 司机叔叔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冷静,他朝那两位保安笑道:“麻烦二位了,还请你们帮我们保密。”说着从西装内袋中拿出一个信封递出去,微笑道:“如果以后有人知道这事的话,我们就——” 其中一个保安立即接过信封,另一个保证道:“放心放心!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段我们立刻删了!” 陈昭回去后,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和明思说。 才几天而已,她就把明雁弄丢了。 偏偏外面刮大风下大雨,她担忧地望向窗外。她担心如今这样的明雁,宁休还会好好待他吗?明雁这样的身体状态,面对宁休,他还能平静吗。 况且,宁休结婚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 ☆、一百零五 天亮后,陈昭就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明思,包括明雁的病比想象中严重,包括他要勒死栩栩再勒死自己的事,包括宁休找到他们半夜带走明雁的事。 在听到明雁打算勒死栩栩再勒死自己时,明思手中的勺子掉回碗里,瓷器相撞的声音十分清脆,对面明舅妈抬头问:“怎么了?” 明思挂了电话,低头沉默片刻,抬头将一切如实讲了出来。 明舅妈久久没能回神,明思起身准备出去找明雁,转身就看到拄着拐杖站在身后的明渊。明思脚步顿住。 明渊的身体原本很好,七十多了还十分精神,这一个月却历经女儿去世,老伴去世。此刻衣服空落落地挂在身上,头发白了许多,他右手拄着拐杖,嘴角不停颤抖,半晌才出声:“一定要把明明接回来。” “好。”明思抽了抽鼻子,应道。 “我孙子谁敢抢走!!!”明渊却突然声音放大,用拐杖敲着地面道,声音有些急,气息已经有点不稳,脸涨得通红。 明舅妈着急走过来:“爸,您别急。” “走!去宋晖家!我看看谁敢抢我孙子!”明渊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明舅妈连连拉着他:“爸,这事儿有明思他们来!” “都怨我都怨我!我好好的老伴好好的女儿好好的孙子,都怨我啊!”老爷子说着说着身子就往下倒。 “爷爷——!”明思立即上前扶住他,将他扶到沙发上,抚着他心口。正一团糟,明沧回来了,见状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我的女儿我的孙子……”老爷子倒在沙发上,老泪纵横。 明舅妈哭着回头道:“明明回老家后就疯了,还自残,一直瞒着我们,昨天又被宁休找过去给带走了!爸刚好听到,闹着要去宋家要人去。” 往常一向镇定的明沧此时却神色一凛,沉声道:“是得去,真当明明没爹没妈就没人护就任他们拿捏?!!!” 明舅妈被唬得忘了哭,第一次见到丈夫这般。 宁休开车往家赶,才开了一小半路程便被他爸派来的人拦住了。 明雁揉揉眼睛醒过来,听到有人在说话:“我要是不愿意呢——”,他坐起来,再揉了揉眼睛,往声源看去。心有灵犀般,驾驶座上的宁休立刻回头,见他醒了,担心他害怕,立刻转身道:“乖,不要怕——” 话还没说完,明雁一看到他的脸顷刻间便大哭起来,哭的比昨晚还厉害,扯着嗓子在哭,似乎把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尽了,哭着直往角落里缩。宁休愣在了那里,车窗外的人叹了口气:“他现在见到您就哭,您还是让他回到家人那儿吧。” 宁休沉默不语。 雁回_168 “您已经结婚了啊。”那人又道。 宁休收回视线,不知在想什么,明雁见他不看向自己了,哭声渐渐小了些,却还是很害怕地躲在角落里,抱住自己的膝盖在抽噎。他特别饿,平常这时候陈昭就会喂他吃饭了,饿得胃难受,他的眼泪又开始一滴滴地往下流。 “跟我们回去吧。”那人再道。 宁休还在思考,明雁却饿得受不了了,他“啊——”了半天,不见有人喂他吃的,开始哭着道“饿”,这声音把宁休给叫醒了。宁休看他哭着叫饿,看他哭得红肿的双眼,自己的眼泪忍不住也跟着掉了下来,他狼狈地伸手抹自己的脸。随后打开车门下车,去开后座门,要抱明雁出来。 明雁却往里面爬去,不让他抱,偏偏他又饿得没了劲,哭声也十分弱。 “我来吧。”身后那人道。 宁休在车外看着里面怕得不敢看他的明雁看了片刻,点点头让开身子,身后的人探进去,问明雁:“我抱你出来好不好?” 明雁见宁休不在视线里了,抽了抽道:“饿——” “好,我们去吃饭,来,我抱你。”那人伸手。 明雁看了看他,伸出双手。 那人抱着明雁往远处走去,宁休靠着车子,看着明雁趴在那人肩头,眼睛红红的,看到他,吓得立刻把头埋到那人肩膀里。 他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明雁宁愿被一个陌生人抱,也不愿见他一眼。 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他们是开飞机来的,宁休还是跟了上去。 尽管一上飞机,明雁就躲他躲得远远的,自己一个人低头喝牛奶,却不大会吃东西,他只认抱他的那个人,其他人给他喂吃的,他嘴都不张一下,那人喂了,他才敢吃。 宁休只能远远地看着,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嫉妒。 到南安,一行人下飞机后开车去了宋家的老宅子,宁休坐在副驾上,看到院子里停着的一辆车,眉毛动了动,随后开门下车。 他期待地走到后座打开车门,明雁本来在睡觉,感受到车外的凉意,迷糊着睁开眼睛,看到宁休的脸,一个激灵便立刻醒了,嘴角立刻撇下,眼泪说掉就掉,埋头将脑袋藏在羊毛毯里,身体甚至还微微发抖, 宁休伸手,刚触摸到羊毛毯的一角,明雁的哭声便骤然响起。 “明明!!!——” 明家一家一直在里面等着,听到明雁的哭声,明思先跑了出来,看到站在车边的宁休,恨恨地收回视线,走到车边,探身子进去轻声道:“明明,是我啊,我是哥哥。” 明雁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是明思,他的印象里是有这个人的,也会经常喂他吃东西,对他很好。况且明思的身体挡住了宁休,他才放心地露出整颗脑袋,张口道:“饿——” 明思深呼吸,才能压住心内的痛感与愤恨,他理了理明雁身上的衣服,将他抱出来:“我们现在就回家吃好吃的!” 明雁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使劲点头。明思伸手捂住他眼睛,不让他看到宁休,转身往自己的车走去。明沧与明舅妈这时也扶着明渊一同走了出来,老爷子看到明雁,脚步不由自主就加快了,夫妻俩不得不劝他慢点走路。 宋晖与他夫人跟在一家人后头,看到傻站在那里的宁休。脸上的伤还没好,紫一块儿红一块儿,又白一块儿的,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刮了。这个儿子从小就让他们放心,也早熟得可怕,长到四十多岁了,这是他们头一回看到他这么狼狈。 坐到明思车里,兴许气味太熟悉,明雁放心不少,甚至四处看了看,结果一眼又看到车窗外跟过来的宁休,吓得立刻扭头不看那个方向。 明沧已经在与宋晖握手:“实在太麻烦您了,但家妹就这一个儿子,望您能理解。”明雁与宁休之间那点子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没必要挑明了来说。 宋晖点头:“是是,孩子健康就好,我们做家长的不就盼着这个?” “那我们一家子就先回了。” “明校长以后常来家里做客。” 明沧笑着收手:“领导客气了!”说完也转身上了车。 明舅妈与明渊早就上了车,明渊抱着明雁老泪直流。血缘关系的确很奇妙,这样一个陌生的老人上来直接抱着明雁哭,明雁都没被吓着,反而过了会儿怕是察觉到老人的悲伤,跟着一起哭了起来,但始终都没有离开老人的怀抱,乖乖地窝在他怀里,老小一起哭。 这一切宁休都看得清清楚楚,明雁不排斥任何一个人,即便是陌生人,待他好,他也会试着接受。只有他,无论怎么样,明雁都在排斥他。 他悲哀地有点想笑,却发现不仅是笑,他做出什么表情的力气都没了。 明思倒车打算走,宁休正杵在车后那块儿,明思又深呼吸,随后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从车窗内探出身道:“麻烦宁先生让让。” 宁休却恍若未闻,依然杵在那儿。 宋晖皱眉,走上前,强硬地拽着宁休往后退。 明思又道歉又道谢,倒车至院门口,刚要开出去的时候,宁休大步走来,拽住后车门的把手,明思刹车。他咬牙忍下自己的怒气,再次探出头问:“宁先生还有事吗?” “把明雁还给我好不好。” “宁先生您在开玩笑吗,呵呵。”如果不是家长都在,明思现在有直接一脚踹死宁休的冲动。什么叫还给他?他配吗他有那个资格吗?况且明雁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 “明雁。”宁休说着,凑到近前,从车窗探进半个身子,看向车后座的明雁。 不看还好,一看明雁又埋首躲到了明渊的怀里。 老爷子怒视眈眈地看着他。 宁休想要伸手,被明思截住:“宁先生还请自重!!” “我找最好的医生,一定治好他,我好好待他,这辈子都不再负他。”宁休看着明思道。 明思咬牙切齿:“呵呵,宁先生您是有家室的人,话可不能乱说。” “我现在就离婚——” 话没说完,明渊直接一拐杖敲过来,直接招呼道宁休的脑门上,宁休疼得脸色一变,却未察觉到疼,而是停了话语。 明渊气道:“我们回家!他爱拖就拖着,我们用车拖死他!”老爷子文绉绉了一辈子,说出这样的话,明舅妈都不由觉得心惊,可见他气到了什么份上。明雁害怕得还在发抖,她伸手拍了拍明雁,小声道:“明明乖,不怕啊不怕。” 明思又看了宁休一眼:“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又离婚,一直知道你渣,却不知你渣到了这份上。”说着当真一脚踩下油门,不管不顾地开了出去。幸好宁休身后早有人来拉开了他,宁休却还要跟着车子跑。 宋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还像话吗?!给我把他弄回去!” 而车子已经越开越远,远到宁休再也看不到了,他身子忽地软下来,被人拖着往屋里带。宋晖见宁休这样,又有些不忍心,开口道:“总得把自己屋子收拾好再招呼其他人来吧?你这个样子,人家孩子那个样子,家里怎么会愿意?” 雁回_169 宁休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宋夫人在书房坐着抹泪道:“从小他就懂事,院里那些孩子赌钱的吸毒的玩女人的什么都没有,家里的孩子也都不听话,就他认真工作、生活,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退学去演戏,以及那时喜欢上了个男孩子,演戏的工作他做得很成功,和那个男孩子,结婚后我以为彻底分了,以后就没烦心事儿了,哪知道到了这岁数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宋晖叹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哭道:“他也不小了,这么下去怎么办?” “他怎么办?先想想明家那孩子怎么办,今天我见着,看样子是真的痴了。” “怎么偏偏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一定更哦。这文还有大概十章就要完结了。 ☆、一百零六 “啊——”明雁晃着脚丫子坐在沙发上,吃着明老爷子一勺勺喂进口的甜粥。 多日未曾见过笑容的明老爷子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边喂边问他:“好吃吗?” 明雁笑着点头,继续张嘴“啊——”。 明舅妈在一边道:“爸,你给明明喂颗草莓,这个甜,明明肯定爱吃。” “对对对。”明老爷子叉了颗草莓给他。 果然明雁吃得开心,弯眼笑。 明沧与明思在一旁站着看着,并交谈。 “明天请了医生来家里给明明做个全身治疗,总得找到病因,才能对阵下药治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明思点头,“我就怕明明这病恐怕得常驻医院治疗,但他这身份又——” 明老爷子听见这话,扔了勺子,怒道:“我们明明又不是精神病住什么院?!就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明思无奈道:“爷爷,明明真的需要好好治疗。他那个好朋友陈昭,家里是开医院的,我们可以送去那里,很保密的。” “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治!请了医生住家里,多少钱我都出得起!哪儿都不去!就算这病一辈子治不好,我也养得起!” 明雁见刚刚还笑眯眯的老爷爷突然发怒,低头叉了颗草莓,递到他嘴边,笑道:“甜——” 明渊的怒火瞬间就消失,张口吃了那草莓,搂住明雁道:“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 明思能够理解他爷爷,毕竟过去十多年他亏欠他们太多,此刻女儿老伴都不见了,只剩了这么一个外孙,是铁定不愿再让明雁住外面。 其实送明雁去医院,他也不舍得,所以才想到了陈昭家的医院。他叹气道:“昭昭明天回来,医生也明天过来,我们也明天再做打算吧。明明这病,治好总得好一阵子。” 结果当晚就有一个医生不请自来,家中保姆讶异地过来请示让不让进屋。 明思诧异道:“医生?我们约的是明天啊。”还是让保姆带了进来。 没料到那医生是宁休让来的,明思当下就把人给请了出去,气道:“他当自己是谁?!” 明舅妈道:“他也是关心明明,我看今天他那样子不像作伪,其实——” “妈!你是没瞧见那人之前的样子,都是因为他,明明才这样!明明一看到他就哭,这是被伤透了!” 明舅妈叹了口气:“还有网上之前流传的那视频,到底是谁要害明明?” “我都知道是谁了,放心吧,总要付出代价的。” “等明明好起来,就别干这行了。” “肯定不会再做这行,等他好了,随便他做什么。” 明舅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这事我们最有错,我们不该不管你姑姑和明明,要不是为了赚钱养家,明明何以至此?如今这一切都是我们造成的,我当时怎么就不能偷偷去看看你姑姑他们呢,你爷爷气你姑姑不肯低头,你奶奶身体不好,你爸爸觉得你姑姑一向心态好总能过得不差,尤其明明做明星后,他们就真的认为他们母子还不错了,我呢,就真的信了…… 谁能想到你姑姑从一开始就病倒了?唉——若不是你,他们母子不知该有多苦,我们一家都错了啊,我们一定要治好明明的病,多久都不怕,哪怕这辈子都治不好了,我们也要好好养着他陪着他。 至于那个宁休,明思啊,你也别管了。他犯再大的错,也只不过是个推波助澜的,我们才是始作俑者。就拿今天的医生来说,也许那医生真的很不错,真的可以治好明明的病,结果却被你直接轰了出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明明的病,其他什么都可以往后靠。” 明思虽然心中不认同他妈妈的话,却还是应下了她。 他们毕竟不知道明雁从前与宁休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明雁曾经为了宁休失眠、自残、自杀。不管如何,他是再也不会让宁休靠近明雁了。 早晨明思刚起床,刷牙时,保姆匆匆过来敲他的房门。 他最近住回了家里,明沧与明舅妈均上班去了,他暂时休几天,在家照顾明雁与爷爷,他擦了擦脸,打开门,“怎么了?” “明思你快去瞧瞧,我做好早餐刚端上桌,准备出门买菜,就看到咱家门口蹲了一个人——” 听到这儿,明思已经开始皱眉了,他能猜到是谁了。 “我一开门,他就抬头了,是宁休。我吓得就立刻关门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明思沉声道:“别管他,阿姨你照常买菜,没关系的。” “那我就放心了。”保姆拍了拍心口,又走回楼下。 明思绕到二楼走廊窗口那儿,往下看,果然看到门口蹲着的宁休,不屑地“哼”了声,走去餐厅。看到明老爷子与明雁在吃早餐,两人都乐呵呵的,他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约好的医生来给明雁做了检查,确定是精神病,病因无非就那几种,明雁本就经常失眠,这次由于刺激过大才造成这般,没说铁定能治好,只保证尽力。也问了明雁是否有过精神病史,明思笃定地摇头,他们都不知道明雁之前“失忆”那次。 医生又道:“那药副作用挺大,身材估计要变样——”他说得婉转,毕竟明雁是个艺人。 明思摆手道:“我弟弟以后不从事那工作了,这些都无碍,只要能治好病。” “行,其实他有间歇性自残行为的话,我们建议是要住院的,但他身份特殊,你们家人不同意我也能够理解……但配合心理治疗肯定是需要的。” 雁回_170 “我们会请专门的护士、护工来家里,这些都全力配合你们。” 医生满意地点点头:“我三天过来一次,心理治疗明天开始,我会介绍医生过来。” 明思也满意地点头,从医生的话语来看,治好的希望还是有的,他笑道:“只要治好我弟弟,其他都好商量,” “医者仁心,我们也希望每一个病人尽早康复。”医生说着收拾好东西要走,明思将他送出门的时候,宁休还在门口,他保持笑容,送走了那位略好奇却并未多看的医生。转身要进院子,宁休站起来道:“朱医生是很好的心理医生。” 明思脚步顿都没顿,走进去用劲关上了院门。 宁休抬头往二楼看去。 “明明?”明思进屋后没见到明雁,明老爷子因身体缘故,吃了已睡觉,他叫着明雁的名字在找他。 明雁对他自己的名字依然不敏感,听到了也没有应。 明思一直找到了二楼,见明雁正躲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下,脑袋一探一探地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儿露出两个眼睛往外看,一会儿就吓着了似的缩回来,可再一会儿又往外看去。 他好奇地轻轻走过去,看到了楼下门外望着这边的宁休,他狠狠地瞪了宁休一眼。弯腰道:“明明,我们喝个牛奶睡午觉了。” 明雁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他:“明明?——” “对,这是你的名字。” “明明——明明……”明雁好奇地自己嘀咕了两声,便乖乖地被明思牵走去睡觉了。 明思却意识到,明雁应该没有忘记宁休,尽管他一接触到宁休就很害怕一直哭,甚至一直在躲避。但在一个安全范围内,他其实是对宁休好奇的。就例如刚刚,他自己也知道那是一个安全距离,宁休不会碰到他,所以他敢偷偷往外看,并且忍不住地往外看。 他叹了口气,等明雁也睡着后,打电话叫人来家里在每扇窗户外装上了一道保护栏,他还记得明雁爱爬窗户的事。 明雁的治疗过程开始步上正轨,三天去看一次心理医生,明雁每次治疗期间都很排斥,但回到家中他就忘了那些。家中所有绳子都被收了起来,窗户外也有护栏,护士护工无时无刻地陪着他玩。 明思又给他买了很多绘本,明雁依然对自己的名字不敏感,却有时自己叫着“明明”两个字傻乐。 宁休依然天天在家门口蹲着,明舅妈到底是女人,有些不忍心。 明思却只有更恨的,不知宁休这番作态给谁看。 每次去医院时,明雁坐在车里,一看到门外期待地看着他的人,就害怕地躲到明思或者小护士怀里。 又是一天,宁休目送着车子开远,他靠在墙上,望着天空发呆。 这时他接到了辛蔓的电话:“宁修?我回来了。” 自她也回国后,一直与朋友在国内旅游。 “你要和我离婚?”辛蔓又道。 “嗯。” “来我家,我们面谈!”辛蔓挂了电话。 宁休走到路边自己的车里,开车离开。 辛蔓晒黑了不少,见宁休过来了,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宁休安静坐下。 “我最近一直在边境那处,手机也没怎么开机,回来刚下飞机,开机就看到你的短信。” “嗯。” 辛蔓好笑道:“宁修,我从小就觉得你特男人,现在怎么觉得你就这么懦弱呢?” 宁休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从前的那个光彩照人的宁休吗?啊?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老了十几岁吗?!” “是。” “你这样做给谁看?做给明雁看?听你父母说,明雁已经疯了,他会被你感动吗?!宁休你怎么就这么可笑呢,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形式而已,说真的现在立刻离婚我也不难受,但我怎么就这么膈应呢? 我来捋一捋,你为了刺激明雁才和我结婚吧?结果刺激过了,人家明雁疯了,你又想要和我离婚了?呵——在这事情里面,你把我当什么?你又把明雁当什么了?你既然那么爱明雁,为什么又要和我结婚?为什么又要刺激他?哦,你一定会说,你没想过会刺激到这份上对吧? 哈哈哈宁休你怎么这么可笑呢,从小到大我都很崇拜你,现在才发现我崇拜错了人!我以前问你懂不懂爱,你说不懂,那时我不相信,现在我信了!你的确不懂爱!你知道爱是什么吗?你以为你现在把自己搞得这样落魄你和我离婚了,你再对明雁掏心掏肺了,他就会不疯了,就会重新和你在一起吗?! 你错了!” “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爱情不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东西,你知道吗?”辛蔓拿起茶杯,“我话说完了,你走吧,这婚,我是不会离的!我凭什么垫上自己让你恢复自由身,好继续无心理负担地去做戏!你是宁休,但别忘了你更是宋宁修!人生不是演戏。” 辛蔓毫不客气地撵人,宁休走得也很干脆。他知道自己已经差到再也没了边界的地步,但他此刻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他就想见一见明雁,听一听他的声音,哪怕一秒,只要一秒。 可就连这样都是奢侈。 ☆、一百零七 宁休还是一个人住,住在他从前的那栋公寓里。之前结婚前他几乎都将东西搬走了,这次住回来,却什么都没带回去。他离开辛蔓家后,便回到公寓,从电梯出来时,看到了门口站着等他的李欢心。 他走到门边:“你有钥匙,怎么不进去。” “钥匙在我辞职的时候就还给你了,宁哥你忘了吗。” “是吧。”宁休开门走了进去,随手将钥匙扔在玄关的小桌上。 李欢心自己换了鞋,与他一起坐到沙发上,宁休给她倒了杯水,随后两人就不说话了。 雁回_171 李欢心猜宁休已经找到明雁了,不然宁休最近不会留在南安,但她今天来却不是为了这件事,她喝了口水,开口道:“宁哥,今年的花漾,你不参加吗?” “不去。” “可是你的一部作品入围了,你很可能得奖,而且你很早就答应了主办方。” 宁休了然道:“是我助理让你来做说客的吧?”宁休早推了所有的工作,并且闭门不见人,小助理快急疯了,主办方每天一个电话来询问,她并不知宁休近期发生的这些事情,很担心这样的行为会影响到宁休的声誉。 “是。但她不足以说动我来当说客,我来这里纯粹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李欢心又喝了口水,“宁哥,明雁找到了吧?” 宁休顿了几秒,“嗯”,应了声。 “他不愿意见你吗?” 宁休不说话了。 李欢心知道她说中了。她叹了口气:“宁哥,你最近照过镜子吗,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吗。” 宁休依然不说话。 两人相对而坐,良久后,李欢心起身打算走。爱情这回事儿,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言说的,她觉得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在她转身的瞬间,宁休开口道:“明雁,他病了,他疯了。” 李欢心定定地站住,半晌回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宁休。宁休的脸上依然都是伤痕,紫紫红红的,煞是难看,李欢心却顾不上这些了,脑子里只有“疯了”两个字。 宁休起身道:“你回去吧,花漾我会去的。”说完,率先往自己卧室走去。 李欢心回去的路上,左思右想,还是给明思打了电话,一直联系不上的明思这次接了她的电话。 “我听说了——”接着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明思笑道:“听宁休说的吧?” “其实,明雁之前就曾精神异常过。” “你说什么?” “好多年前,明思出国前,他失忆了一段日子,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那段日子,他变得格外黏人,忘记了某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当时医生就问过我们他是否精神异常过,当时我们都觉得诧异。后来明雁似乎清醒了,却直接消失了,等我们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出国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希望能够对他的治疗有多帮助。” 明思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嘲弄地笑道:“你还想告诉我,具体什么原因只有宁休知道是吗?” “我没有帮宁休,只是我觉得明雁还是喜欢宁休的,如果让他们见面也许会对治疗有帮助,而且宁休的确对那些事情知道得最清楚——” “你知道吗,明雁现在看到宁休就哭就怕就不停地躲,你以为我们会为了这点恩怨在意那些东西,如果他真的能够帮助明明治好病,再多恩怨我都会放下!可惜不是!明明现在怕他,他彻彻底底地怕了他你知道吗?是明明不敢见到他。” 李欢心张了张嘴,半晌道:“对不起……” “你又何必说对不起,你帮过我们太多。”明思叹气,“有时间来家里看看他吧,除了宁休,他和谁都能好好相处。” “我会去的。” “来之前给我电话,我给你地址。” “好。”李欢心挂了电话,趴在方向盘上哭。 明思挂了电话,则是看着窗外发呆,原来明明真的精神异常过,可这事儿只有宁休知道。他丢开手机,往楼下走,问道:“明明呢?” 保姆阿姨笑道:“在小厅里看电视呢。” 明思脸上浮现出笑意,明雁最近都挺安静的,依然喜欢跳窗台,但有人跟着,外面也有护栏,他们倒不怕他跳下去,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自己玩,或者与明渊坐在一处,偶尔看卡通频道。这样乖巧的明雁,几乎让他认为陈昭和他说过的拿绳子自尽的明雁是另外一个人。只可惜陈昭回来后,学校有急事,她还未有时间过来,他没法当面问清楚。 他往那厅走去,门边就看到明雁翘着脚丫子在看电视,看得格外认真,手上拿着的草莓都忘了吃。明思光顾着看明雁,等察觉到音效不对劲抬头时,才知道明雁在看什么。 是今年花漾电影节的现场直播,恰好宁休走上了红地毯。 这哪还有前几日的狼狈,收拾得又和往日一样风光,明思心中不屑,这几日不见他上门来,原来为了这事,原来他所谓的情意就这么短暂,完全经不得考验。不过令他诧异的是,明雁今天一点都没怕,反而仔细地看着。不过他很快便想明白原因,电视里的这个宁休,和之前的那个宁休,哪儿还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他坐到明雁身边,问他:“明明看什么呢?” 明雁听到他声音,笑道:“好看!” 明思心情有些复杂,跟着一起看向电视屏幕。 走完红毯,照例有主持人要与宁休交谈几句,主持人热忱问道:“宁休的蜜月旅程是不是很甜蜜?” 宁休露出标准的笑容:“还不错。” 他一笑,台下的粉丝就尖叫。明思回头看,明雁也微微张开嘴巴,看傻了。 明思有些气,又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要从明雁手中拿过遥控器,“这个不好看,咱们换个好不好?” “啊?”明雁迷茫地看他,有些不明白。 明思便调了个频道,偏偏运气那么不好,那台正在放明雁的一部电影。 “咦?——”明雁呆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又苦恼地看向明思。 明思当机立断地关了电视,心想以后还是让他少看点电视,或者将家里信号断了,只给他留些卡通片。明思拉着明雁起身要去吃点心,明雁还愣愣地捏着自己的脸,有些迷糊。 见他已经忘了刚刚在电视中看到的宁休,明思倒是松了口气,这么容易就能忘掉也好,大不了以后再也不看了。 宁休收拾好了的样子的确很耀眼,明雁心智成熟的时候就能被他迷成那样,如今这个样子,能不能再被迷,明思真不好保证。 颁奖典礼的现场,有记者问宁休手上的婚戒去了哪里。 其实很多年前宁休手上就开始戴婚戒了,后来断了一段日子,众人也未在意,等他直接结婚了,便更没人在意了,只当他的妻子便是那时他承认的结婚对象。只是今天这样盛大的场面,他却没戴婚戒,又是新婚期,难免引人注目。 宁休却笑了笑,没应声就回答起了另外的问题。 当晚宁休又出现在了明家门口,前阵子他每天都是邋里邋遢的,就是有人路过估计也不会认出他是宁休。如今他收拾得这样精神,穿着礼服直接从颁奖典礼过来的。虽说明家所在位置偏郊区,来往间的也都是些颇有身份的人,看到宁休站在门口,不免还是有人诧异。 难免就不时有人过来看宁休,宁休站在门边,对于这些打量也不觉得尴尬,平静地微微低着头。 雁回_172 明雁往常就爱趴在二楼那窗户朝外看,自然看到了楼下的宁休,他其实已经忘记自己下午刚在电视上看过宁休的事了,只是没见过他,所以就盯着他看。 身边小护士来叫他去吃药,他指着楼下道:“认得!” 小护士一愣,往外看去,看到宁休后收回视线,笑着哄他:“明雁是什么时候认得的呀?” 明雁就又呆住了,看着小护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认得的。突然又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认得的,想了想又不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小护士去吃药了。 隔天明雁要去看心理医生,吃了晚饭喝了牛奶吃了药便早早睡了。 睡前明思又去看了一眼他,见他睡得香,心里才踏实。 这些日子,明雁的确胖了许多,以前总是尖尖的下巴已经圆润起来。只是激素吃多了,皮肤一向很光滑的脸上最近冒出了许多痘痘。明雁现在基本没有审美,并不觉得自己如何,明家人更加不会觉得如何。 明思临睡前,宁休还在楼下待着没有走。明思有些讽刺地想,如果宁休近距离看到现在这样有些胖脸上还长着痘痘的明雁,他还会喜欢吗? 总归是做戏罢了。 明舅妈见儿子睡了,掀开窗帘看了看楼下,叹了口气往外走去。 宁休见这么晚门却开了,不由站直了,看到是明舅妈,开口道:“阿姨好。” “你这是何必呢。” “对不起。”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明明已经这样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好,你也已经这样了,何不放手呢?缘分这种东西,没了就是没了。” “我和他,还没完。” 明舅妈见完全说不通,笑了笑,转身又走了。 宁休目送她进屋,想到当初自己亲口和明雁说分手。他为什么当时就能说出那样的话?自尊真的那么重要?既然还相爱,明雁小还不懂事,他为什么不可以给自己、给明雁再一次的机会呢。明明可以的,明明如今的这些都可以不发生的。 辛蔓骂他骂得对,明思骂他骂得也对,就连李欢心隐隐约约的抱怨都是对的。 宁休知道隔天明雁要去看心理医生,也知道明雁怕他,早早地坐到了车里,看到他们的车开走了,他才离去。想到之前的那段视频,他眉头慢慢皱起来,帐还没算完。 他将车直接往城东开去。 随后的几天,娱乐圈简直是好戏连连。 先是乔文被神通广大的粉丝扒出来是乔东平的儿子,粉丝们这时倒不去骂他们干扰了乔文的私生活,反而因这身份各个引以为荣,还没荣够,网上就流露出一段视频,看过的人无一不吃惊地说不出话来的。以前那些所谓的明星裸|照,明星OOXX视频都算什么?!就连明雁那个当年吓死众人的视频都不算什么呀,明雁那个明显就是拼贴的,是不是真的还难说! 但这次这个的的确确是真的,视频长达九分多钟,从头到尾都是实打实地在做,且镜头将两人的脸拍得清清楚楚,连面目表情都清晰异常,两人的喘息与呻|吟声也十分清晰。那两人不是别人,一个是以前就轰动过一次后来老实了的李仁海,另一个就是乔东平的儿子,乔文。 以往这样的视频出来,一个小时内肯定是要被禁的,就连明雁当初那个,即便没有公关团队,他自己也管不着了,但网站也是要尽快将它禁掉的,毕竟不雅。 偏偏这次的视频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深,刚删了,其他网站又冒了出来。 结果一段视频哪里够,随后几天分别曝光出了好几段,两人穿着的衣服都各不相同,看得出来并不是同一天拍的。 这时候也不管什么阴谋论,更不管他们俩得罪了谁,或者说没人相信他们得罪了谁,毕竟两人后台那么硬,谁不要命了去得罪他们? 只能说他们和曾经的一位男星一样倒霉,估计电脑坏了或者手机、U盘丢了。 视频事件沸沸扬扬连续闹了好几天,连警方都出动了,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调查到。 第五天,照例有视频曝出,视频里还插|了一段纯音频,记录两人怎么决心去陷害明雁的,顿时一片哗然。 明雁的粉丝们哭着去明雁微博求他出来说句话。 以前骂过明雁的一些路人不免也有些不忍心,还有很多去道歉的。 李欢心一看到这些视频以及后续风向,就知道一定是宁休亲手做的。他就喜欢这样一气呵成的做法,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实打实地把你摁到泥地里。 明思冷笑了几声,关了电脑。但不管如何,宁休这次这事做得不错。 只是他本来也快要出手了,但方法到底不如宁休这样狠。他不免想到,自家弟弟难怪栽在这么一个人身上,宁休实在太狠。看起来风起云淡,实际做出的事阴狠无比。 他更加忌惮宁休,突然希望明雁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以前的事,一辈子都不要想起自己曾经那样爱过宁休。 于明雁,这个样子才是最大的幸运吧。 ☆、一百零八 几日后是明澜子去世整整四十二天的日子,南安的风俗里,这样的日子一定要做场法事。可她去世时都没做法事,此时再做自然更没意义,尤其明雁还成了这个样子。可明渊坚持要给女儿办一场,众人拗不过老人,也不能在宅子里办,毕竟明雁还在这儿呢,商讨了番决定在明沧家办。 做法事那天,明雁自然得留在宅子里,临走前明思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门,别让宁休进来,阿姨们连连答应。 明思不太放心,但想到陈昭已经从小城出发开车过来了,顶多半个小时就能到。给姑姑办法事也是大事,又和明老爷子一起看着明雁吃了早饭,他们才出门。 人均走后,明雁先是坐在客厅地板上拿着几本绘本看了会儿,便起身四处走来走去,也不知找什么。家中家具四角早都已经包了棉布与海绵,窗户外面都是护栏,就连阳台门通常也不开,家里更是看不到一点跟绳子相似的东西,所幸明雁最近也特别乖,除了又变胖了些,整天安安静静的。原本请在家中的好几位生怕明雁犯病的护士与护工,也纷纷给足了钱辞退了。 他走了几圈后,自己开开心心地往楼上走去,随后就趴在二楼那窗户边往外看,趴了十来分钟便看到远处开来一辆他已经看熟了的车子,然后一个他也已经熟悉了的人从车上下来,下来就往他这里看过来。 明雁就高兴地笑了,他如今不再是正常人的心智,他只是高兴于这个人他认得,看到认得的人他就高兴。其实此处与楼下还隔着段距离,因此明雁是看不清宁休脸的。 宁休在楼下自然也看不清明雁的脸,只能大概看到他的轮廓,起初他也高兴于明雁喜欢在那里,见到自己也不回避,后来才想起明雁心智已经不同于常人了,自己在他眼中恐怕就是个普通的事物,但他仍然愿意天天过来,他自我安慰地认为明雁还是高兴看到他的,他就天天过来让他看。 今日明家有些安静,宁休瞟了眼,院子里的两辆车均不在。他想了想,往院子后门绕去。在后门那儿四处看了番,见无人在此,便脱了身上的外套,试了试一把就爬上了院墙,顺利地翻了过去。 明雁本来看得好好的,人突然没了,他不高兴地撇嘴,又等了会儿还是没人,便觉得这儿也不好玩了。转身打算往楼下走去找吃的,哪料到刚到楼下就看到正对着楼梯的窗户外有个人在那儿,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只可惜窗户外有护栏,那人进不来。 宁休连院墙都翻了,自然不会再怕翻窗户,哪料到想翻却翻不了,外面护栏结结实实的,他不知这是以防明雁自杀、自残用的,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抬眼就看到楼上下来的明雁,两人打了个照面。 宁休就呆住了。 雁回_173 明雁穿了套毛绒绒的家居衣服,奶油白色的。胖了许多,但脸色十分好,再穿着这样的衣服,胖胖的可爱得像只小北极熊,宁休没察觉到自己眼圈霎时就红了,也没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就要哭了。他想了这么多天的人此刻就在面前,他恨不得就能立刻进去。 明雁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这人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也不笑,顿时又觉得无趣了。恰巧这时,大门“嘭”地被推开了。 一个女生的笑声传进来,明雁还没回头,一只萨摩耶猛地扑到他怀里,差点儿没把明雁扑到地上。宁休在外看得就怕伤着明雁,可明雁现在才顾不上他,他低头看怀里的萨摩耶那白绒绒的一团。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想要伸手摸一摸它,却还是不敢,就呆呆地看着它。 陈昭和阿姨笑着说话一起进来,一看到明雁那样儿,陈昭心里就叹息,明雁的病果然还没好,但她很快笑道:“明雁!” 明雁又抬头看她,却不认得她,有点怯怯地低头。 陈昭有点难过,却不是难过于明雁不认得她了,而是难过于明雁还是认不得人,她难过于不知明雁的病到底何时才能好。暗暗叹了口气,她又漾出笑容:“明雁,不认得我了吗?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三个字,明雁又抬头,见陈昭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这才没有继续低头,阿姨过来扶着他要起来。明雁却又突然想到窗外那个人,他调头往窗外看去,陈昭好奇地也看过去,看到了窗外根本就舍不得离开的宁休,脸色当下就变了。 明雁根本就不在意窗外的人,看了眼就跟着阿姨去餐厅吃东西。 陈昭沉着脸走出去,走到宁休近前,“你怎么进来的?” 宁休沉默。 陈昭看了看院子,哼笑着问他:“翻墙进来的吧?”又指向大门:“宁先生还是趁早离开吧。” “我想进去看他,一眼就好。” 陈昭冷笑:“一眼?结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以后就看不到了呢?我们明雁还不需要你来可怜,他好得很!请你现在就离开!” 宁休依然沉默。 陈昭怒道:“你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宁休还是走了。 晚上明思他们回来时,陈昭头一个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明思气得直接笑了起来,当下就打电话,“来几个人给我家院墙上全部撒上玻璃渣子!” 宁休的腿长在自己身上,明思再厉害也不能制止他来自家门前站着,毕竟他是宋晖的儿子,动真格地揍的话自然不能。他就这么站了一个多月,几乎小区里人人都知道明家门口天天站着的人就是宁休,多亏这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也不会拿这些事情出去分说。 明沧与明舅妈过了最初那阵子,已经搬回家住,如今这里就明渊、明思与明雁住。明老爷子开始见到宁休就气得恨不得拿拐杖去敲他,可他这天天都要过来站一遭,是个人,心再硬也会被站软了。 但再软,明老爷子自然也不会放心上,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外孙。 只可惜明雁心智已不正常,宁休站再久,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区别。在他眼中,最有趣最喜欢的东西永远都是食物。 又过了大半个月是明雁外婆六七的日子,自然是要大办的,办法事的地点还是放在了明沧家中。上次陈昭离去后,栩栩留在了这里,这次明思他们全部离家,陈昭由于开学了没法再过来作陪,明思只能让阿姨们更要牢牢守着,就一遍遍地叮嘱栩栩要看好明雁。 栩栩听得倒认真,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去。 其实这日不仅是外婆六七的日子,也是明雁27岁的生日,早上明思他们陪着明雁吃完生日面才走的。家中阿姨个个都严正以待,可惜直到傍晚宁休都没再来。 明沧家中,明思却气得差点儿吐血。 外婆六七这样的日子,宋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关系根本不需过来的,但他却来了,还带着宁休。来了略说几句后也不愿走,明沧只好陪着他聊天。聊到最后明沧才明白人家的意思,想要他们带着宁休回去见见明雁。 明沧是真不想,可宋晖直接开口了,他也不好拒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正笑着,宋晖又开口了:“唉,都是为了孩子不是?也都希望明雁好,没准他一见着我那儿子,以前的事儿就都想起来了呢?” 明沧笑得更尴尬,心想别把他们家明明刺激得病更重就好。 最后晚上时,宁休还是跟着他们回去了,明思与他坐一辆车,明思已经懒得开口讽刺他,正要下车时,见他小心地提起车子角落里放着的一个盒子,看起来似乎里面是个蛋糕,明思并没有细看。有那么一瞬间,明思突然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同情宁休,还是继续痛恨宁休了。 但也仅仅一瞬间,过了那个瞬间,宁休依然是他讨厌的那个宁休。 阿姨们见到他们严防了一天的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面面相觑,明思满脸疲惫,扶着精神十分不好的明渊道:“我送爷爷上楼休息。明明呢?” “明明喝了牛奶,在他房里自己玩呢。” “你们带他上去看下明明,就一分钟。”明思警示地看了眼宁休,扶着明老爷子上楼去,明渊尽管已没劲说话,却也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宁休。 阿姨带着宁休上楼,轻轻敲了敲门,问道:“明明睡了吗?” 明雁以为他们给自己送吃的来了,高兴道:“吃!” 阿姨纷纷露出笑容,觉得明雁宝气得很,推开门道:“明明,有人来看你啦。” 明雁坐在地板上玩积木,他如今特别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这积木是陈昭给他买的,颜色特别漂亮,他就特别喜欢玩,此刻刚拼出来一个城堡,回头看到阿姨手上没吃的,有点失望,就又回头继续堆积木了。 宁休小声道:“阿姨,我进去看看他,就一会儿。” 阿姨点头,要跟他一起进去,宁休回头渴求地看了她一眼,阿姨也打量了他几眼,站在门边:“我外面等着,就看一会儿。” “好。” 宁休反手带上门,拎着盒子进去,走到明雁身边,明雁却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挑着漂亮颜色的积木玩。他顺势坐到明雁身侧,见明雁没有躲避他,心中舒了口气,前段日子明雁看到他怕得就哭就躲的日子,他再不想经历了。 他解开盒子上的丝带,揭开盖子,从里面拿出蛋糕。 明雁闻到蛋糕的甜味,放下积木,往蛋糕看来。看到蛋糕上画着的小兔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伸手就想要去拿来吃,被宁休用手截住,他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一个人,抬头看了看,发现不认识,但也不陌生,又将视线投往蛋糕。 宁休问他:“想吃吗?” “吃——”明雁眼中只有那个蛋糕了。 宁休听到他与自己说话,激动地立即仰头,就怕直接哭了出来,随后立即用带来的刀将当中的小兔子挖了出来,还未放到盘子里,明雁已经直接伸手过来挖了一块送到嘴里,随后就高兴地笑了起来,道:“好吃!” 宁休又抓住他手,“我喂你。”随后拿面纸小心地给他擦手,明雁嘟着嘴巴看着他给自己擦手,低头的时候,小脸圆得双下巴都叠了起来。宁休看在眼里,觉得心瞬间就柔软了,擦拭他手的动作愈发温柔,明雁却不高兴了,生气地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去用手抓着蛋糕吃,宁休切得漂漂亮亮的蛋糕,顷刻间面目全非,明雁也吃得跟只小花猫似的,却满脸笑容高兴得很。 宁休看着跟着傻乎乎地笑,伸手托住他的下巴。 明雁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手还不住地拿了蛋糕往自己嘴里送,生怕别人要抢走似的。 “宝宝。”宁休叫他。 明雁完全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依然只是吃蛋糕。蛋糕内层有红莓果酱,酸酸甜甜的,正是明雁最喜欢的味道。这蛋糕是宁休学了大半个月才在今天做成的,见明雁这样喜欢,实在很是激动,看到明雁红嘟嘟的小嘴巴一张一合地吞咽着蛋糕,想要让他慢点吃,却又舍不得打断他的动作。 雁回_174 看到明雁满脸的奶油,他不由自主地倾身去吻他的面颊。 明雁的动作顿了顿,却还是吃着手里的蛋糕。 直到宁休吻到他的嘴,明雁不满地晃了晃,宁休却还是吻着他的嘴角。宁休顺着他的嘴角缓缓往深处吻去,明雁抬眸看向宁休的眼睛,恰好看到宁休也在看着他。明雁呆呆地看着宁休的眼眸,就在那个瞬间,明雁突然觉得自己脑袋特别疼,浑身的细胞仿佛都在叫嚣,他用劲一把推开宁休,惊魂未定地看着宁休的脸,微微喘着气。 “宝贝。”宁休却想要再靠近。 明雁浑身开始哆嗦起来,宁休立即不敢再动,顿在那里,明雁扫了眼地面,看到系着蛋糕盒子的丝带,他呆呆地爬过去拿在手中,低头看了片刻,再抬头的时候,宁休小心地挪到了他面前。 明雁面无表情地伸手就将丝带绕在宁休脖子里,绕了好几圈,宁休愣住了,看着明雁瞬间变得狰狞的脸,同时感受到脖子里的丝带刹那间收紧了,这是宁休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濒临死亡的感受,脖子里那里的丝带越收越紧,他渐渐呼吸不过来,他的嘴微微张开,他看着明雁狰狞的脸,心中却突然特别难过。 明雁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 房间里特别安静,外面没人意识到里面的不对劲。 宁休努力地露出微笑,看着明雁,心中想的却是明雁如今是精神病患者,杀人并不犯法,他觉得自己活了四十多年,用这种方法死去也不错。他想要伸手摸一摸明雁的脸,明雁的脸上依旧满是狰狞,还带着一些害怕。他多么希望明雁能对他笑一笑,他多么希望明雁再也不要露出这样狰狞这样害怕的神情。 他感觉到自己呼进的空气越来越少,明雁的脸也越来越模糊,他甚至连一个笑容都没有看到啊,他有点不甘心。依然努力地想要用手触摸明雁的脸,终于在他摸到一片软暖的皮肤时,他感受到了指尖微微的凉意,他想睁眼看看明雁怎么了,是不是哭了,却也没了力气。 明雁突然大哭起来,哭着尖叫着,门外的阿姨吓得立刻冲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怕得大声叫人过来。 明思从隔壁冲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明雁突然松开手中的丝带,转身便往床底钻,边爬边哭,哭得直抽气,仿佛很快就要哭过去。 他再低头,看到地上躺着姿势怪异的宁休,闭着双眼的宁休,他脖子里缠绕着的丝带是大红色,特别刺眼。 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宁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打算最后这几章是日更的,但这几天写得实在很慢,很抱歉。 明天不更,后天更。 ☆、一百零九 阿姨早跟着钻到床下哄明雁出来,明思蹲下身子,伸手探往宁休鼻下,察觉到微弱的呼吸,松了口气的同时淡淡一笑。笑自己如今这动作做的是越来越顺手,这一年内他也不知自己这般到底探了多少次呼吸。 明思边给他的同学秦思打电话,边让听闻声响上楼来的其他阿姨们将宁休搬到明雁床上去,挂了电话后他交代阿姨们拧些帕子来给宁休擦脸。他则是也跟着钻到床上,哄阿姨怎么哄也不愿出来一直在哭的明雁。 明雁的床不是如今常用的矮床,他的床很高,因此床底的空间很大。明雁抱膝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哭,床下有点暗,明思看不清明雁的脸,但也能够想到他的脸此刻的模样。他不敢拿手电筒来,怕惊着明雁。 明雁此刻已经不再大声哭,而是坐在那里阵阵地抽泣,抽得差点儿背过气。 “明明,不哭啊不哭……”明思十分着急,却又束手无策。只能一遍遍地劝他不要哭。 明雁始终不愿从床底出来,他的主治医生也已在来的路上,秦思倒是先到了。明思从床下钻出来,满脸疲惫,指了指床上宁休,却没力气说出话来。 秦思上前查看了一番,回身道:“他没事,药都不用吃。过会儿就能醒了。” “那就好。”明思也没劲再站起来,直接坐在地板上,呢喃道。假如宁休真的在他家被明雁勒死了,宋晖不会放过他们。可他现在头疼的不是这事,他头疼的是明明已经康复了很多,这阵子也一直安安静静,怎么还会拿绳子勒人,勒的那个人还是宁休,可到了最后时刻他却又收手了,现下自己在那儿哭。 想及此处,明思抬头看了看床上面色苍白嘴唇偏紫的宁休,他明明可以躲,为什么没有躲,为什么没有叫人,为什么只是任由明雁勒他? 如果明雁一直没松手,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明雁的医生过来,也没办法把明雁哄出来。谁上去拉他,他张口就直接咬,明思手上被他咬了三个牙印子,有一个直接渗出血了。最后一群人均坐在床边气喘吁吁,不知如何是好时,宁休悠悠醒来。 秦思一直注意着他,见他睁眼了,走到床边,“宁先生,你醒了?” 宁休眯眼,半分多钟才能让眼前不模糊,随后意识清醒了过来,低声应道:“嗯。” “有哪里不适?头疼不疼?晕不晕?嗓子里有没有血腥味?” 宁休正要回答,突然隐隐听到附近的哭声,似乎还是从身下传来的,他转头,看到床边已经站起来的明思一脸关心。 明思见宁休看到他了,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有些讪讪地移开视线。 宁休问道:“是他在哭吗?” “嗯。” 宁休撑着床就要坐起来,秦思赶紧来扶他:“你头疼不疼?刚醒来,还是躺着的好。” “没关系。”宁休坐起来,就要下床,明思还有些尴尬,秦思抢先一步扶住了他,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他下床后就蹲下来,却因为还有些晕,眼前黑了一片,他闭眼,等适应后再睁开眼,弯身就想往床底钻。 明思都有些不忍心了,开口道:“你刚醒,还是歇会儿吧。”想想又别扭地加道:“不然你在我家弄伤了,你爸可不会放过我们。” “他躲那儿多久了?” “你昏过去后。” 宁休还是钻了进去,在场的其他人可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明雁的医生带头站起来说出去转转,秦思点头和他一起出去,随后几个阿姨也纷纷退了出去。明思犹豫不决,却因担心明雁,还是留在了原地。 宁休钻到床底,往明雁爬去,明雁的哭声愈来愈清晰,其实哭到现在明雁早没了劲,靠在那里渐渐困起来,眼睛都闭了起来,只是惯性地哭着,哭声就跟小奶猫的叫声似的。 “明明……”宁休在离他还不算近的地方叫他,明雁一下子就醒了,转身就想藏得更深,无奈已是墙角。 宁休爬到他面前,“明明。”再叫他,明雁吓得瑟瑟发抖,背对着宁休。宁休伸手想要碰他,刚碰到他的胳膊,明雁抓起他的手就是咬。 明思在床边听到宁休条件反射的“嘶”声,知道他也被咬了,便又道:“你出来吧,没用的,明明不肯出来,谁碰都咬。”他想,更何况是你了,明明都拿绳子想直接勒死你了。 可宁休始终没回应他。 良久之后,明思都能闻到空气中清晰的血腥味,他不由皱眉,想要跟着探进去看一看,刚弯腰往里看去,就看到宁休将明雁半抱在怀里,明雁背对着宁休抱住他的手掌在咬,血的气味就是从那里传来。 宁休再没“嘶”一声,也不叫疼,就紧紧地抱住明雁,任他咬。 他有点愣住了。 雁回_175 他不知,宁休此时正处于狂喜的状态,能够再次抱到怀中的人,被咬再疼那又如何。黑暗之中的明雁看不到,床边的明思也看不到,他们看不到宁休脸上甘之如饴的笑容。 甚至宁休自己也未意识到。 明思看了会儿,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始终不见消散。他长叹口气,站起身也走了出去,并紧紧关上房门。 明雁一直狠狠咬着宁休虎口那处的肉,渐渐他嘴酸了起来,他委屈地再次大哭起来。宁休伸手给他擦眼泪,问他:“宝宝是不是嘴咬酸了?还是要换只手咬?”说着擦好眼泪,将另一只手送到他嘴边,又问道:“还是不喜欢手,胳膊呢?” 明雁张嘴咬住他的手腕,可嘴的确已经酸了,不高兴地松开嘴,扯着嗓子哭。 宁休抱住他哄道:“不要哭了,乖,不要哭,不哭不哭——” 明雁哭了好一会儿,抽噎道:“饿!——” “那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宁休指着床外。 明雁却转身将脸埋到宁休怀里,不敢看床外。 “来,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宁休循循善诱。 十多分钟后,明雁怯怯地露出两只眼睛,从宁休的肩膀上往外看去,看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点头,他实在太饿了,他想吃好吃的。 宁休躺到地上,让明雁趴在他身上,他则是缓缓往外移。 移到床外边时,明雁太胖了,没趴稳直接从宁休身上滚下来,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宁休,宁休起身想要抱他起来。明雁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看去,结果看到了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蛋糕与丝带,当下又大哭起来。 尤其那条红丝带。 宁休慌张地上去立刻将丝带收起来塞到自己裤子口袋中,回身朝明雁笑道:“你看,什么都没有。” “呃——”明雁哭着直打嗝,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片空地,明明刚刚还在的啊。他不解地又抬头看宁休,宁休笑着弯腰将他抱起来。明雁如今不比从前,因为多吃少动,加上药里的激素,他比从前重了几十斤,可宁休依然牢牢地抱了起来。 明雁环住宁休的脖子,脑袋贴住宁休的脖子,往地上的蛋糕看去,嘴里又道:“饿——” 宁休抱住他打开门,门外等着的明思见到宁休抱着明雁出来,惊讶地睁大眼睛。 用遍了各种方法都没能哄出来的明雁,被宁休哄出来了,他又低头看宁休的右手,简直惨不忍睹,他收回视线,不忍再看。 “明明饿了。”宁休温声道。 明雁一听到“饿”这个字,立刻认真地跟着点头道:“饿!——” “厨房里吃的都有。”明思又问明雁:“哥哥抱你去吃好不好?”他的本意是宁休手上的伤得尽快处理。 哪料明雁紧紧抱住宁休的脖子,藏起他的脸和眼睛。 他顿在原地。 宁休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抱着明雁下楼了。 原来明明即便疯了,是真的还清晰记得宁休的,不然不会有之前的看到他就哭就怕,也不会有如今的只愿意抱着他做树袋熊,明思低头叹气。 宁休在餐厅里喂明雁吃面条,明雁吃面的同时,眼睛直直地看着宁休,嘴巴吸溜吸溜地吃着面。一碗面很快吃完,他双手抱着杯子喝刚炸好的雪梨汁,他晚上哭太多了,给他润润嗓子。低头认真喝雪梨汁的时候,他看到宁休血肉模糊的手,不知他是否意识到那是他咬的。 他突然放下杯子不愿再喝,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动作太快,快到宁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出了餐厅。 宁休想跟上去,半路停了下来。 明思一直看着,问他:“不追过去?” “不追了,他现在不想见我。” “你倒知道。”明思哼道。 宁休低头浅浅地笑,等保姆阿姨从楼上下来说明雁换了睡衣睡了,宁休才要离开。明思看向墙上的钟,太晚了,本想要他留在家里客房里睡的,想了想终究没开口。他送宁休到院外,宁休进车前,突然站直身子往二楼看去。 明思也跟着看过去,看到那里有个人影。 宁休依依不舍地看了一分多钟,才坐进车里。 他摇开车窗与明思道别,明思犹豫了会儿终是道:“没事来陪陪他吧。” 宁休顿了会儿,道:“谢谢。” “谢什么。”明思自嘲笑道,随后又看向他的手,“医生们都回去了,你自己去把你手处理下,以后明明还得指望你呢。”说罢又想起一件事,“宋宁修,你是真心对我弟弟的吗?” “是。” “可你已经结婚了,你有妻子。” “我会处理的。” “明明已经这样了,我们全家都不愿他以后受伤害。你结婚到底为了什么我不清楚,你的妻子真实身份我却清楚,如果你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就早些放手我弟弟。” “我知道。” “那我等着。” 明思目送宁休的车子开远,回身上楼,在楼梯拐角处看到明雁的背影,他似乎也在目送宁休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的! ☆、一百一十 隔日,明雁还在扒着小碗喝粥吃早餐的时候,宁休就过来了,阿姨还是过来请示了明思,明思坐在明雁对面喝粥,坐直身子,看了看认真拿着小勺的明雁,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一分钟后,宁休便出现在了餐厅里。 雁回_176 明雁浑然不觉,低头吃小盘子里面切成一块块的哈密瓜。 “吃了吗?”明思问一来就将眼神黏在明雁身上的宁休。 “还没有。” “给宋先生也盛碗粥。” 阿姨应了声,盛了碗粥递到明思身边。宁休看了看,将碗拿到明雁身边,挨着明雁坐下。 明思“哼”了声,推碗上楼。 明雁依然没有察觉,直到宁休探过身子,问他:“我喂你好不好?” 明雁才呆呆地抬头,看到自己身边坐了个人,他的脸上还满是粥印子,宁休抽了张面纸给他擦脸,明雁乖乖地任他擦。擦干净后,宁休拿起他的碗喂他吃粥,明雁却不愿再吃粥了,不高兴地埋头吃哈密瓜,等宁休给他叉哈密瓜喂时,他又不愿吃哈密瓜了,去吃刚烤好的华夫饼。宁休收手,一边看着他吃,明雁才又继续吃粥与哈密瓜,宁休苦笑。 才过了一晚,明雁又不认得他了。 明渊如今身体不太好,前阵子还能陪着明雁吃饭一起看电视,自从明老夫人六七之后身子便彻底垮了下来,一天有大半的日子是躺在床上的。 见明思进来,他睁眼道:“怎么不陪明明吃饭。” “宁休在陪他。” 明渊半天“哼”了声,“成何体统!” “明明现在认他了。” “哼!” “爷爷我给你削苹果吃。”明思换了话题。 “你为了明明和我也忙了好一阵子了,该好好回去上班了。” “再等等吧。” 老爷子也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明思削苹果。 等明思下楼时,宁休与明雁已经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了,栩栩靠着明雁坐着。宁休这次有备而来,知道明雁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带了不少东西过来,现在正拿着一个橙色的气球给明雁吹,直接对着嘴巴吹。 看得明雁张着嘴巴,眼睛直直地盯着气球慢慢变大,宁休吹好一个递给明雁,明雁开始还不敢拿,后来小心翼翼拿在手里,想了想拿起自己吃水果的小叉子,戳了戳气球,“嘭”,气球破了,明雁立刻高兴地笑起来,甚至笑出了声音,觉得好玩的不得了,再看向宁休。 宁休笑着一个接一个地吹,吹好了就递给明雁自己戳,俩人玩得不亦乐乎。 明思就一直靠着楼梯看,不知道看他们玩了多少个气球,才走到客厅里,见地板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明雁看到他下来,高兴地也递了个气球到明思手里,还把小叉子给他,让他也戳。 明思捧场地戳了一个。 明雁笑得小圆脸上的酒窝深得仿佛能盛进无尽的蜂蜜。 明雁又低头玩宁休新给他买的积木,明思对宁休道:“你出来。” 宁休跟着他出去,明思难得地抽起了烟,问他:“你怎么打算的?” “就想治好他。” “明明病好了,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哄了。” “没关系,只要他好。”宁休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带他回去吗,我以前和他住的地方,也许会利于他治病。” 明思一把掐了烟,冷笑:“口气不小啊,昨天才许你上门看一看,这才多久你就直接想要带回去了?你就不怕明明再拿绳子勒死你?” “死他手里我愿意。”宁休回答得很快。 明思冷笑道:“呵!先把你个人问题处理好!目前让你来我家,已是底线!” 宁休天天过来,明思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工作,明渊身体还是老样子,家里又请来两个护工,反倒是为了照顾他。 明雁渐渐适应了有宁休陪着玩的日子,宁休天天都给他带好玩的东西,每天吃那些难吃的糖他不想吃时,宁休也会有耐心地哄着他,吃了糖他就给做好吃的蛋糕吃,往往明雁哭着刚吃完那些糖,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珠子的时候,宁休烤着的蛋糕就传出了香味,他便又高兴起来,眼巴巴地等着吃蛋糕。 去医院时,宁休也陪着,明雁不爱走路,他就抱着。明雁就晃着脚丫子,觉得惬意得很。 一晃几个月过去,夏天时,一个雷阵雨的天气里,天气预报早报全城将会有大面积降雨,阿姨们都劝着宁休快些回家。明雁不知道他们劝他回家,正靠在他身上看手里的一本绘本,等意识到宁休要回家时,他还有些愣。 过去的几个月,每天都是明雁睡着后,宁休才回家。 等明雁起床后,宁休也早就到了。 因此在明雁心目中,宁休也住在家里的,想看到的时候就看到了,想一起玩的时候他就在了。可现在看着宁休站起身真的要走,他不解地揪着栩栩的耳朵,宁休弯腰摸摸他的耳垂:“乖乖的,我明天再来。” 明雁望着他,还不太明白。宁休自然不要他送自己,一个阿姨送他往门口而去,明雁还是呆呆地看着,以为他去花园里给自己掐漂亮的花。可等到阿姨都回来了,宁休都没跟回来,他还站起来往阿姨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人。 他又看向外面,恰好一个雷劈下来。 一辆车子驶出了院子,明雁当下就哭了起来,光着脚就要往外跑。阿姨们赶紧过来死死拉着,哄着他往沙发上坐,明雁哭得伤心,手里还抓着一块宁休买的积木,还想往外跑。 一个阿姨着急道:“你们谁知道宁休电话?” 几个人一起摇头,正在这档口,明思开车回来了。 他是从小区西门进的,宁休是从东门走的,两人并没有碰上。 院子里就听到了明雁的哭声,明思着急地走进来,“怎么了这是?” “今天下大雨,我们都劝宁休先回家,明明就哭了!” “再打电话打回来啊!” “我们没有他电话……” 明思瞧明雁扯着嗓子哭,自从宁休天天过来陪他后,已很久没见他这样哭过了。他叹了口气给宁休打电话,偏偏宁休的电话一直占线,他连着打了三次,都是占线,气得想甩了电话。 他蹲下身哄沙发上的明雁:“不哭啊不哭,哥哥在呢!” 雁回_177 又道:“有好吃的蛋糕啊,明明你看,很好吃的!” 明雁看都不看,靠在栩栩身上哭。 宁休在接辛蔓的电话,她约了他见面,宁休应了,手机放到副驾的座位上,调头往约好的餐厅开去。 辛蔓正坐着等他,她前阵子又出国了,如今刚回来,见宁休坐至她对面,“你最近一直找我。” “嗯。” “忙着和我离婚吗。”辛蔓微笑。 “对不起。”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只是我也有我的自尊和我的立场,我为什么要为了成全你让我自己颜面扫地?” 其实辛蔓说的没错,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她这事做的一点错处都没有。反而是他结婚还不到三个月就要求离婚略为奇葩,可他只能这么做,也只想这么做。已经注定渣了,他只想对得起明雁。 人的确都是自私的,他的心也只能偏给明雁了。 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他已经顾不上。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宁休回到车上,坐着叹了口气,车灯也没开,静坐了几分钟,听到手机响,他条件反射地想要伸进口袋掏手机,却先一步看到了副驾上散发着微光的手机,他立即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明思,接通后就听到明思着急的声音:“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走了明明就一直在哭,怎么哄都哄不住,你快过来!!!” 果然宁休听到了电话中明雁已变沙哑的哭声,他的手微微发抖。 挂了电话,踩了油门便往明家开去,途中这座城市下起了大雨,雷鸣电闪,道路上行人很少,越往明家开去行人越少,闪电照亮了整片大地。而宁休觉得他的整个世界也亮了起来。 明雁居然因为他走了而哭了。 他的世界都是光,只有光。 宁休赶到时,明雁还在哭,宁休推开门。 明思松了口气,拉着明雁道:“明明快看,他来了他来了!” 明雁扯着嗓子往大门看过去,看到院中走来淋了会儿雨已湿了大半身子的宁休,嘴一撇,钻到了明思怀里,哭声倒是渐渐止了。 宁休的头发也半湿了,往下滴着水。 阿姨拿着毛巾走近他:“宁先生去浴室里冲个澡吧,有换洗衣服。” 宁休心想也好,不然浑身湿淋淋的,靠近了明雁,反倒对他身体无益,当下就准备转身跟着阿姨去浴室。 哪料明雁又大哭起来。 宁休难得无措起来。 明雁钻到明思怀里,明显是不想见他,可他躲在明思怀里看不见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否听懂了他要先去洗澡,这样哭又是为了什么。 明思拍着明雁的后背,朝宁休道:“你先别洗了,外套脱了头发擦一下先过来!” 宁休照做,然后走到明思面前。 “明明看,他来了啊。”明思又和怀里的明雁说话。 宁休也想说话,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明雁悄悄露出半张脸看他,看了一眼又赶紧藏进来。 宁休笑了。 那笑容当真如同凌晨时分缓缓开放的昙花,静默又悠远。 宁休蹲下身子,平视着明思怀里的明雁,开口叫他:“宝宝,我在的啊,没走。” 明思撇了撇嘴,这是不是太肉麻了? 明雁偏偏吃这套,又露出半张脸,不满地看了看宁休,大声道:“坏!” “是的我坏,我以后绝对再也不离开你的视线!” “坏!”明雁又委屈地说了遍,还狠狠抬手打了一下宁休伸过来的手,想想又抓起咬了几口。 宁休只是笑着,任他打任他咬。 明雁这才露出整张脸,宁休伸出双手:“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明雁靠着明思想了片刻,才朝宁休伸出手。 宁休抱住明雁站起来,看向明思,“我抱他上楼睡觉。” “去吧去吧,阿姨等会儿送牛奶和雪梨上去,喂他吃点,哭了两个多小时,但也不能吃多了,那东西凉,吃多了伤胃。” “好。” “你今晚也别回家了。” 宁休一愣,回身时,明思只给他留了个背影,宁休又笑了笑,抱着明雁上楼睡觉。 喂他喝了牛奶,吃了梨,换好睡衣,又将空调温度调好。 回身时看到明雁坐在床上,新奇地拿着他的手机,不知道点到了什么,手机放出一首不知名的歌,前奏有一段钢琴,宁休静静地站着听了。 雨下好乱,半个夜晚 你不在身边,怎么晚安 天好蓝,要和你一起看 起风时,由你来温暖 雁回_178 心事简单,一句说完 要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有眼泪,也因为你灿烂 你微笑,因为我盛开 要谢谢爱 让你 在我身边守护我的未来 有多少美丽奇迹 你手心里全都记载 好期待 要谢谢爱 让我 学会宽容学会体谅关怀 像阳光陪着大海 是平静还是澎湃 都是爱 歌手吐词很清晰,宁休听明白了每个字,却觉得再这样的雨夜里,这样的歌来得恰如其分。听完后他颇有感触地往明雁看去,哪料明雁早就不对手机感兴趣,正抓着一个兔子形状的抱枕捶捶打打。 他坐到床边,轻声道:“睡觉了。” 明雁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哼!”了声。 宁休笑了,问他:“怎么了宝宝?” 明雁放下抱枕,二话不说抓起宁休的手就咬,咬得比之前狠多了,咬到尝到了血的滋味,才放下手,又撅嘴不高兴地看了宁休一眼。 宁休笑着替他拉开被子,“快睡吧乖。” 明雁喝了牛奶吃了药,也的确有了困意,看到被子拉开,条件反射地躺到了床上,宁休给他盖好被子,转身想去关了大灯,却不料明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身子一顿,这是这么久来第一次明雁这样拉他吧?他回头,看向明雁,还未开口。 明雁已道:“不走——” 宁休鼻子又酸了起来,“宝宝,我不走,我关灯。”说着他指了指头顶的灯,“不关你不好睡。” 明雁却固执地拉着他的手,又说了一遍:“不走——!”语气更加强烈。 宁休坐回床边,“好,不关了,我不关了。” 明雁高兴地笑起来,一只手抓着宁休的手,一只手抓着那只小兔子,抵挡不住睡意渐渐闭上眼睛,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睁眼,看到宁休还在身边坐着,才放心地再次闭眼,睡了一会儿又立刻睁眼,这样重复了几次才彻底睡着。宁休想要脱开明雁的手,却怎么也脱不开。 他用没有被拉住的那只手捂住脸,半晌放下手,望着明雁的睡颜安静地笑起来。 他与他在墙上的剪影都不知道他的笑容有多傻。 ☆、一百一十一 当秋天结束时,明思终于正式回归工作,明渊老爷子的身体依旧不大好,按照医生的说法,人到了那个岁数,又受了些刺激,想要大好是不可能了,只能好好养着。 明雁的病也依然那样,药吃了,治疗也做了,却没有明显的好转,幸好这几个月也未出现自残的行为。 大家都有些急,希望他快点恢复,却也知道急躁一点用都没有。 照顾明雁的重任彻底落在了宁休身上,明家上下几乎默认了宁休这样的做法,毕竟明雁已经完全离不开宁休了。 立冬那日,明家包饺子了。南安是南方城市,其实没有吃饺子这一说法。但一家人都认为,一起包饺子热闹点,明雁也会开心点。宁休已经大半年没有工作过,如今连饺子皮都会擀了,一片一片地擀得比阿姨们还要好。 明雁一向爱吃甜的东西,尤其水果味道的。以往他最喜欢的铁罐水果糖球,宁休怕伤到牙不让他吃,如今为了哄他也顾不上了。 包饺子时,宁休往部分饺子里裹了糖球。 等晚上大家一起吃饺子时,明雁从一个饺子中吃到了糖球,高兴地“啊——!”了一声,然后用手捻起那颗糖球给大家看,最后放到宁休手心里,仰头看着他笑。宁休知道这是让他吃,他看了看明家其他人明显不爽兼嫉妒的眼神,笑盈盈地放到了嘴中,明雁托着下巴笑得更开心。 明雁又连连吃到好几颗糖球,他想不到卫生不卫生这样的问题,只是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分享给这些他已经熟悉的人,一一分给了明思等人。他们自然不会嫌弃明雁,纷纷吃了下去。 晚上睡觉时,明雁还高兴地在床上蹦了几下才乖乖睡觉。 宁休等明雁睡着后,出门打算回家,结果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明思,那架势一看就是在等他。 “聊聊?”明思问他。 他点点头,两人一起往二楼明思的书房走去。 明思倒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他。 “等下要开车。”宁休推辞。 明思坐到沙发上,抬眸看他:“留下来不就行了。” 宁休立刻喝了一口酒。 雁回_179 明思轻声“哼”了声,心想生怕不让你留下来似的。 “你有什么打算?”等宁休也坐下来,他开口问道,又抿了口酒。 宁休半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抬头道:“我带明明回我家吧,你如今工作忙,明老爷子身体也不好。我来回并不觉得累,只是他毕竟在我那里住了好几年,我想换个熟悉的环境,也许利于他恢复。” “假如去了那个环境,他想到的都是不好的回忆,那该怎么办?” “只要他能好。” 明思又问:“你——”说了一字又自嘲笑道:“这个问题我几个月都不敢问,因为一问便觉得我是个破坏人家婚姻的不法分子,觉得我们明明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似的,但今天我不得不问一句,你跟你的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你怎么想?” “我与她只是形式婚姻,婚前做了协议,只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你也知道她姓辛,这婚姻对双方家族都有利。年初我就提出离婚了,她不愿意。” 明思冷笑:“换谁都不愿意,你这把人当猴耍!人家女孩子总得要个名声。” 宁休看着手里的杯子。 “不过我管她是谁,也不管她的名声,我家明明都这样了,我在乎的也只有他而已。你带他回家,可以,我答应。不过,但凡有不适应就要立刻送他回家来。还有你已婚者这个身份,我希望你快些解决。” “我知道。” 明思仰头喝尽杯中酒,放下杯子,起身道:“我先睡。” 过了三日,宁休带明雁回了自己家。这么久来,除了去医院,明雁从未出过门,宁休牵着他的手一起出门上车,他还是以为要去医院,不太高兴地撇着嘴低头坐着,栩栩蹭了蹭他,他也没能笑一笑。 明思扶着明渊一起来院中送他们,明渊拄着拐杖,直直地看着宁休,想说些什么,到底开不了口。明渊这个岁数让他接受宁休和外孙这样的关系已经很不容易,若不是明雁实在经历了太多磨难,他还不能想通,如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真要他说些让宁休好好照顾明雁的话,他还是说不出。 在他看来,要不是自己身体实在不好,明思也实在忙碌,又实在不放心那些护工,他是坚决不会让宁休把明雁带走的。因而也就只能这样看着宁休,以此警示他,希望他真能对明雁好。 他说不出口,明思却说得出口,他将明渊交给保姆阿姨,走到宁休近前:“我会经常过去的。” “你放心。” “你要是敢对明明不好,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真跟你们家拼了,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我知道,你放心。” 明思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望向里面的明雁,“明明?” 明雁如今知道这是在叫他了,他抬头,愣愣道:“哥哥。” “哥哥会常去看你的。” 明雁不大明白他这话,歪头看着他,明思对着他又笑了笑,才关好车门。 随后与明渊一起目送他们离去。 到了宁休与明雁一起住了多年的家中,宁休本以为他会不适应,甚至做好了他又怕到哭的准备,结果抱着栩栩的明雁看到大门在面前打开,一点儿惧怕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好奇地看着斜对面墙上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明雁。 宁休有些紧张地拿来一双拖鞋给他,是他以前爱穿的,“乖乖,来,换鞋了。” 明雁低头看向鞋子。 宁休伸手给他解鞋带,明雁乖乖地抬脚再穿进拖鞋,宁休松了口气。 两只鞋子都换好后,宁休站起来伸手道:“栩栩给我抱。” 栩栩如今吃得好,毛发又渐渐亮了回来,体重比从前还要重些,下车时明雁却非要抱着,谁抢都抢不走。现在宁休问他要,他也不肯给,而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往那面墙走去,仰头看着墙上的自己,不由伸出左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手这么一松,栩栩跳到了地上,它比明雁在这里住得还要久,早撒欢起来。 宁休走到明雁身边,和他一起看墙上的照片。那面墙上自以前明雁住进来后,一直挂着明雁的照片,并且墙上的照片愈来愈多。 “咦——”明雁又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宁休笑道:“这是你啊。” 明雁又捏了捏自己的脸,栩栩这时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咬了明雁的裤脚要往一个方向走去,明雁低头看向白茸茸的一团,跟着栩栩走去,栩栩把他拉到了从前的那个琴房。 门正开着,里面放着的钢琴安安静静地泛着微光,似乎等明雁等了很久。 明雁微微睁大眼睛,脚步顿在了门边,任栩栩怎么拉他进去都不愿再动一步,宁休又紧张起来,怕明雁想起不好的回忆,正要开口带明雁走,明雁却抬脚走了进去,宁休反倒顿了顿,随后才跟着走进去。 明雁伸手摸了摸琴键,钢琴蓦地发出声响,他笑了起来,跟着两只手都摸上了琴键,并且顺势坐在了琴前的椅子上。明雁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琴,即便这个时候他的心智已回到儿童水平,但手指与琴键之间的却仿佛有着天生的默契,几乎是不经意间他就弹完了一支曲子。 他高兴地回头看宁休,宁休还处在惊诧中,待看到明雁一脸的高兴时,不由心间又是一滞,从前已不记得有多少次,明雁便是坐着这个位置,弹了首不错的曲子,便会得意地回头看他,又骄傲又矜持。 每每那个时候,宁休都觉得自己心间的幸福感满得能够填充整个世界。 如今明雁依然会弹琴,依然会在无意识间露出那样的笑容,宁休虽再也没有当时的心境,却依然感动得想要落泪。 许是发现他的表情不对劲,明雁停下指尖的触碰,不解地看着他。 明雁现在愈来愈能够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了,偶尔还会有所表示。 宁休双手扶上他的肩膀,“没事,宝宝弹得太好了,我太高兴了而已。” 明雁知道这是在夸他,又笑了起来,正坐继续高兴地弹琴。 弹了许久,宁休才平静下来,也才发现明雁一直在重复着同一支曲子,正是那支明雁自己初中时作的曲子,也是那支他曾拿来谱词唱歌送明雁生日礼物的曲子。宁休站在明雁身后,抬手捂着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就能够不让眼泪落下来。 毕竟四十多岁的男人流泪,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但是明雁依然一遍遍地在弹,他自己也很新奇,新奇于自己只是这样抚一抚琴键,眼前的东西便能发出这样好听的声音。 宁休还是哭了出来,他没有料到忘记一切的明雁,心智如同儿童的明雁,却还能记得这样的一支曲子,也没想到这支曲子对他这样的重要,没想到他能记得这样的深。 他捂着脸闭着眼,突然察觉到眼前有阴影,睁开眼看到明雁离开了椅子,正好奇地看着他,明雁比他矮一些,微微有些仰视。宁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笑道:“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明雁却突然伸出他的手,摸了摸宁休的脸。 宁休的身子僵住。 明雁收回手,低头看指尖的水。 雁回_180 半晌又抬头,脸贴近宁休,宁休呼吸都快要停止了,明雁像小奶猫一样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眼睑下的眼泪。 宁休已过不惑之年,有过几位女朋友,一位男朋友,甚至一位形式上的妻子。这个年纪无需腆装天真,他有过许多次的身体接触,但从未有过哪个时刻像此刻这般,只需零点几秒的触碰,他的身体便能颤抖起来。哪怕是与明雁的第一次,也与现在的心境完全不同。那时是餍足与幸福,此刻唯有绝地中的希望。 明雁舔了下,觉得是咸的,皱了皱眉头,便不愿再继续,而是低头找栩栩。他想要回身,却被宁休拉住,他无辜地看他。 宁休伸出左手环抱住他,右手则是从他的背后绕至他的下巴处,抬起他的下巴。想到上次吻过之后便差点儿被他用绳子勒死,他没有一丝犹豫,还是将那个吻印到了明雁的嘴角。 明雁眨了眨眼,望向宁休看着他的双眼。 宁休加深这个吻,明雁觉得好玩地伸出舌尖也想要舔一舔他的嘴角,却被宁休一把捉住,他紧紧地抱住明雁。明雁呼吸渐渐有些乱,良久之后宁休松开他的嘴巴,贴着他的额头。 明雁喘着气,依然有些不解地看着宁休。 宁休抿嘴笑了,一把抱起明雁,“我们去吃饭!” 明雁被他抱起来,离了地面,又高兴地笑了起来,俨然已忘记了刚刚的事,宁休听到他高兴的笑声,看到身畔跟着的栩栩,心里头一回有了这几年来的踏实感。 明雁能够治好最好,便是不能又有何怕,他会一直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日更。 ☆、一百一十二 待到又一年春暖花开明雁生日时,明雁的病情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依然迷迷糊糊地分不清大多数人、事和物,依然转眼间便能忘记许多东西;却也依然爱吃甜食,爱看颜色艳丽的绘本,爱在琴房里玩琴玩半下午;也依然是个小胖子。 往常宁休也有休息的时候,但无论如何每年有几个颁奖典礼是必要参加的。而如今,整整一年他没再在大众视野中出现过。工作室员工的薪水他倒是照样给,在他看来,明雁总会好起来的,若是到时明雁还想要做一个演员,他留着这个工作室总会帮到明雁。 明思的确经常过来看明雁,李欢心也经常过来,陈昭也来过十多次,就连明渊老爷子都别扭地来过三四次。宁休将明雁养得很好,也从未请保姆,从洗衣到洗澡、做饭,样样亲自来。一是药的作用,另一便是食物的作用,如今明雁伸出手,手背上标标准准的一共八个小坑。明雁自己有时都伸着手玩自己手背上的小坑,边玩还边笑。 明雁生日这天,天气十分好。 明雁早上在床上醒来,人却还是有些迷糊,回身想要往宁休怀里钻,却没料到宁休那处是空的,他不高兴地睁眼,结果看到了眼前满室的彩色气球。室内窗帘还没有拉开,但今天天气太好,有些光微微渗透进来,这些微光落在气球上,气球们似乎都温暖了起来。 明雁微微张着嘴巴,自己坐爬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气球,想要伸手摸一摸,却又不敢摸。漂亮气球的诱惑太大,他到底还是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绿色气球。这和宁休经常吹给他玩的气球不同,这些气球都是飘在房中的。并且随着他手的触摸,气球们就移动了起来,气球们之间都用很细很细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棉绳连着,移动之间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牵动了床边的一台木制的八音盒,一阵阵旋律就此而出,八音盒大概有半米长宽,做得十分精致漂亮,一侧还有一个小风车。 音乐响起的时候,小风车还微微转动。 响起的音乐不是旁的,正是明雁经常弹的那首。 明雁呆呆地也忘记了漂亮的气球,只是认真地看着八音盒,看着风车一遍遍地转,听着耳畔周而复始却永不腻烦只觉欢喜的音乐。 在外听到卧室内响起的音乐声,知道明雁已经醒来的宁休轻声走来推开房门,气球飞了不少出去。明雁却压根没注意到房门已打开,依然呆呆地托着腮看八音盒,尤其那个小小的风车。 宁休也就倚着墙静静地看着明雁的侧脸。 直到八音盒的音乐告一段落暂时停止,明雁才回神,见八音盒不响了,以为坏了,可把他吓坏了,手脚并用地扑过去。宁休吓得赶紧抢在他前面扑过来抱住他,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啊?” “坏了!”明雁手指八音盒。 宁休笑着拧了发条,八音盒再次响起来,明雁更觉讶异了。 “宝宝看,这个没有坏,只是它也要休息的。” 明雁眼睛睁得大大的,点头道:“哦!” 宁休陪着他又听了一个轮回,八音盒又静静停下来,明雁有样学样,自己去拧了发条,音乐果然响了起来,明雁高兴地笑了。 “高兴吗?”宁休问他。 “高兴!”明雁点头,又道:“好看!”两人一起听了许多遍,直到厨房中烤箱里的蛋糕渐渐散出香味,明雁小猫似的,小鼻子嗅了嗅,开心道:“蛋糕!” 宁休笑着一把抱住他,“是啊,专门给我们明明做的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 “对,今天是你的生日。” 明雁其实倒不大清楚生日的真实意义,可蛋糕越来越香了,他立即要往外跑,宁休抱起他,往厨房走去。明雁不爱吃冰凉的慕斯,宁休烤了个大戚风,奶油也已起好,明雁却等不得宁休好好装扮一个漂亮的蛋糕。 宁休刚戴着手套将蛋糕从烤箱中取出来,他就伸手去拉了一块吃,眯着眼不停道:“好吃!” 宁休捏着他鼻子笑道:“小馋猫。”回头看了看料理台上准备的红莓、蓝莓果酱和奶油以及各式水果,心想没法装扮就没法吧,他高兴就好。 吃了蛋糕,穿上新衣服,宁休带明雁回明家一起过生日。 车子在马路疾驶的时候,明雁可能知道今天不是去医院,不再像从前那样闷闷不乐地窝在后座栩栩的身上,而是兴奋地贴着车窗玻璃往外看,尤其到了市中心广场处,电子墙上一闪而过了曾经明雁某部电影的片段。他好奇地“咦——”了声,尽管宁休家中墙上挂满了明雁的照片,不乏从前的剧照和颁奖典礼照,但他看过便忘,甚至有时都不觉得那个那样瘦的人是自己。 宁休听到他好奇的声音,顺声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瞬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明家的院子里也种满了桃树,此刻开满了桃花,明思有心给明雁过一个完美的生日,正如宁休为了布置今天只能取悦明雁一个多小时的房间,通宵几天亲力亲为地打每一个气球一样,明思甚至请了专门的搭建工人来,在院子的桃花树丛间搭了一个玻璃房子。 玻璃房子有尖尖的屋顶。 明老爷子、明沧与明舅妈,李欢心、陈昭,甚至秦思也请了来,一个人都不少,大家一起在坐落在桃花中的房子里给明雁过生日,一起给他唱生日歌。 虽然明雁其实并不能很好地理解生日的含义,脸上的笑却没有停。到了后来,李欢心和陈昭带着他一起出去掐桃花,连着树枝一起,玫红色、粉色、白色、粉白相间,明雁怀里抱着满满的一盆花,傻愣愣地高兴地笑着,进去又给一人发了一枝。明舅妈笑着当场就用玻璃瓶子养了起来,明雁立刻回头看宁休。 宁休点头:“我们也养的。”明雁这才放心地笑。 明思观察到了这一幕,暗暗皱眉,尽管不愿承认,明雁的确还是很依赖宁休。可明雁到底何时才能好,宁休又能保证对他这样好到几时? 如今明雁这般,自然是不知什么娱乐圈,明家人本就不爱管这个圈子的事,明雁离开了那里,他们更加不会关心。至于宁休,一年多没有再关注过那个他曾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可以说,明雁身边几乎已没人在意那个圈子,无人在意那些明星们的纷纷扰扰与情感牵扯。 唯有李欢心倒还偶尔关注关注。 秋天的时候,李欢心过来看他,给他带了好吃的蛋糕。待他高高兴兴地吃着蛋糕时,李欢心担忧地走到在厨房里炸西瓜汁的宁休身边道:“宁哥,安歌最近似乎不太好。” “安歌?” 雁回_181 “他和明雁关系很好。” 宁休正想问怎么了,外面传来明雁的哭声,宁休吓得赶紧冲出去。明雁想要喝水,结果没够着,上半个身子失重,他往前栽去,下巴磕到了茶几一角,疼得他嚎哭。 宁休慌忙抱起他,上上下下看着,伸手轻轻地揉着他的下巴,嘴里忙着问道:“还疼不疼?啊?” “疼……” 李欢心已赶紧地拿了热毛巾走来,敷在明雁下巴处,“好点没啊?” 宁休也急着问:“好点没啊宝宝?” 明雁靠在宁休怀里,可怜巴巴地哭着,但哭声弱了些,两人都松了口气。 李欢心懊恼道:“都怪我,没看好!” “不怪你。” 正好也快到了明雁睡午觉的时间,宁休给他喂了药,哄了他睡觉。再出来时,两人都忘记了之前说到的安歌。 李欢心正准备走,见他出来了,问他:“宁哥,我瞧明雁最近似乎好了不少。” 宁休暗叹一口气:“还是怕陌生人,只是发呆的时间与频率却是比去年要好许多了。” “医生怎么说?” “只说不伤人伤己便好,说明明也有点抑郁倾向,但只要好好养着,总会好的。” “只要身体没问题,抑郁也好,精神异常也好,底子好了,总能好起来的。” “嗯。”宁休送她出门,“多来家里玩玩,他认识的人多来,他也高兴。” “放心吧,宁哥我会常过来的。对了,前阵子我从我一个高中同学那儿听到一件事,当时我们班的班长,特别好看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大学也是在南安大学念的,只是大学后我便和她没了联系。我同学告诉我在大二那年她男朋友出轨,她就疯了。 疯了也有好几年,听说家里为了给她治病都卖了房子,听她说的样子,我那班长病情比明雁还严重,去年的时候我们班长病突然就好了,现在已经和没事人一样,还是一样漂亮聪明,她从小古筝弹得就特好,现在去教小孩儿弹古筝了。现在家里日子也好起来了,听说有了新的男朋友。 所以你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是病,就能治愈。” 宁休知道李欢心是在宽慰他,他笑道:“放心吧,我心态很好,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陪着他。” “那我就放心了。”李欢心又说了几句才告辞。 但刚刚李欢心说的那件事的确给了宁休很大的安慰,虽说医生平常也会给他们讲许多成功的案例,以宽慰他们,但那些案例中的离他们太遥远,总觉得太过飘忽。 如今李欢心这样就在身边发生的事,却真的宽慰了他。 明雁的病迟迟不好,过了秋天,过了冬天,春天眼看又要来了。 所幸明雁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二月的一天,明雁躺在沙发上看书看得睡着了,宁休在一边陪他,栩栩在沙发边上也睡着,家里安静得很,因此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很是突兀,睡梦中的明雁翻了个身。 宁休赶紧轻声道,“没事没事。” 明雁这才又继续睡,宁休本想直接掐掉电话,却看到来电是近一年没再联系过的辛蔓,他皱了皱眉,走到阳台接电话。 “有事吗?” “我想看看明雁。” 宁休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 宁休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以前的确告知过她这个地址。 “我只是想看看他。”辛蔓的确是想看看明雁,她其实很同情明雁,遇上宋宁修这样的人,把自己彻彻底底地赔了进去,就连疯了都还只记得他。 “他怕陌生人,而且他睡午觉了。”宁休依然拒绝,明雁认得辛蔓,从前还因为自己宣布婚讯就自杀,他怎么敢让明雁见辛曼,明雁再不能受任何刺激了。 “你让我见他,我考虑和你离婚的事。” 这个诱惑太大,宁休真的犹豫了起来。 但终究,他还是拒绝了她。 辛曼冷笑:“不愿就算了,我给明雁带了好些吃的,你开下门,我送上去。” “你带回去吧——” “宋宁修,你不至于连这样的礼貌都没了吧?” 宁休实在不想让辛曼上来,他想了会儿:“我下去拿。”他转身看了看睡觉的明雁,心想一两分钟的事,总归不碍事,说完他开着大门往楼下走去。 明雁本就因刚刚的铃声睡得不太深了,宁休下楼后,栩栩便醒了过来,动了动,尾巴蹭到了明雁的脸上,明雁迷迷糊糊地睁眼,觉得渴,小声要喝水,却没人回应。他委屈地坐起来,自己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几口水,便抬头四处找宁休,却没看到那个往常自己醒来便能看到的人,不高兴地低头撅嘴。 便看到了茶几上电视的遥控器,拿起来摁了几下,电视机便亮了起来。 “今早著名男演员安歌被发现在家中割腕自杀——” 电视一打开,就传出这声音。宁休就怕出意外,家里的电视只能收到新闻频道,可安歌这事太大,直接上了南安市新闻频道的午间新闻。 明雁愣愣地看着电视屏幕,总觉得那两个字莫名熟悉。 谁料镜头扫过了现场,地板上依然血迹斑斑,警察们在查探着,镜头一扫而过,女记者面色严肃地在采访其中一个警察。 看到那些血迹的瞬间,明雁便觉得头有点疼,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接下来记者口中不停冒出“安歌”两个字,明雁觉得大脑神经压得很紧,他喘了口气,手上拿着遥控器,摁了几下,电视立刻又关了。 他脑中却还是那片血,忽而面前又出现无数层阶梯,一个女人从顶端往下滚落,一个男人在一边被绳子勒着脖子,他一个人站在阶梯最顶端,想要阻止女人的滚落,也想要扯开男人手中的绳子,却又那样的无能为力,阶梯底端满眼都是血。他哭着喊着想要跑下去,却发现阶梯没有尽头,跑无论怎么跑都没法跑到那个女人的身边,跑着跑着面前突现几棵桃树,枝桠上接着粉色小巧的花朵,他想要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那些花。 然后明雁缓缓晕倒在沙发上,手还微微伸着,似乎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些花朵。 栩栩只当他又睡着了,吐着舌头靠着他也渐渐睡着。 雁回_182 ☆、一百一十三 楼下宁休接过辛蔓手中精致的纸袋,道谢:“谢谢你。” “我只是心疼明雁罢了,你不让我见他也罢,希望他快些恢复。” “谢谢你。” “没意思。”辛蔓礼物送到的确也不再废话,转身就走。她是真的很想见明雁一眼,无奈宁休这样小心翼翼。 宁休目送辛蔓开车离去,才转身上楼。开门进去,发现明雁与栩栩还安静地睡着,笑着拿着辛蔓的纸袋子往厨房走去。 下午四点多明雁醒了过来,宁休见他睡醒了,便端来水杯,笑着问他:“要不要喝水?” 明雁看着面前那张脸,良久才道:“喝。”他是真的醒了,不仅仅是睡醒。 声音有些沙哑,宁休只当他还未睡醒,一手扶着他坐起来,将杯子递到他嘴边,明雁微微皱眉,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 “乖,再喝几口,水里兑了你最喜欢的荔枝蜜,喝了水我们起来吃下午茶,有好吃的蛋糕吃哦。”那语气完全就是哄孩子。 明雁心里闷得慌,却也只能闷头把一杯水喝完。 宁休此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放下杯子,拉住他的手问道:“宝宝哪里难受吗?” 明雁垂下眼睑摇头,“困。” 宁休这才笑起来,“今天我们早早吃饭,早早睡。”毕竟隔天又是去医院的日子,平常这时明雁也会有点儿蔫,他十分不爱去医院。 明雁吃了他这么多年来吃得最艰难的下午茶与晚餐,那几个小时他要装成一个傻子,还要压下心中的所有情绪,吃下所有宁休喂给他的菜,全程脸上都要挂着傻子般的笑容。 装得再像,面目中难免有着许多勉强。 而宁休只当他是为明天要去医院不开心,吃完饭便给他洗了澡,将明雁抱到床上,给他拿了本书看。随后他自己往浴室走去,他一关上门,水声一响起,明雁便放下了书,下床走到隔壁的小房间,拉开房内一个小抽屉,果然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日常药,他在里面翻找了会儿便找到了安定。盒子里面只有三四颗,他拿了一颗出来,回身恰好看到栩栩正好奇地歪着头看他。 他鼻子一酸,关好抽屉,走过去弯腰抱了抱栩栩,随后直起身子大步迅速走回卧室,将栩栩关在了门外。 宁休床那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洗完澡要喝杯水是宁休的习惯。 明雁爬上床,将药掰开,其中一半扔到那杯水中,几十秒后那药便渐渐溶在水中。 宁休如今不太敢放明雁独自一人太久,大概冲了五分钟他便关了水。水声停止的瞬间,明雁将剩下的半颗药扔到了床底,拿起绘本装作一直在看的样子。 宁休打开门,见到明雁乖乖地坐着看书,笑了笑,走到床边拿起杯子喝光了那杯水。 明雁拿着书的手蓦然收紧。 宁休从背后抱住他,“我们睡觉了。” 明雁的手收得更紧,身子都僵住了。宁休一愣,直起身子,骇道:“哪里难受?” 明雁趁势钻到他怀中,迷糊道:“冷呢!” 宁休松了口气,赶紧把明雁塞到被窝中,并且关了灯,伸出手臂将明雁抱在怀中,在他耳边问道:“宝宝好点没有。” 那声音酥麻得明雁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却也只能模仿傻子的声音道:“抱!不冷!” 宁休低声笑,拍着明雁的肩膀哄他睡觉。 结果还未等明雁装作睡着,宁休便先睡着了。他从未吃过安定,因此这药在他身上起效起得特别快。听到耳畔平稳的呼吸声,再等了十来分钟,明雁才缓缓从宁休怀中钻出来,恢复心智的这几个小时他还未照过镜子,洗澡时却早已看到了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那些肉,看着看着,他便不敢再看了。如今的体型,想要钻出来并不容易,尤其宁休又抱得那样紧。 但他还是用力钻了出来,太久没有锻炼,又太胖,他甚至出了点汗,坐在床上喘了会儿气,见这样宁休都还没醒,他松了口气。打开自己这边的床头灯,看到了灯下的那只八音盒,他伸手摸了摸那个小风车,回身望向宁休,他变胖了,宁休倒似乎更加清瘦了。 那样无所不能的宁休,似乎永远不会老去的宁休,在这样晕黄的灯光下脸上居然也有了疲态。明雁的鼻子又酸了起来,他仰头,他并不不想哭,但还是隐隐有点点眼泪渗出,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抹自己的眼睛。 他爬下床,往卫生间走去,抬头勇敢地望向镜子中的自己。他伸手摸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其实他现在不知年份,不知季节,甚至不知他自己的年龄。 他反倒成为了那个自己最陌生的人。 很快他便又从浴室走出,再次走至床边,望向睡着的宁休。 他没想到宁休会对他这样好,他都胖成这样丑成这样,他还能抱得下去,也还能哄得下去。 下午晕过去再醒来后他便一样样地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甚至很清楚地知道他依然爱着宁休,他也清楚他其实也是恨宁休的,他对宁休的感情复杂到他不知到底该如何言说,并且他害怕面对他,哪怕是熟睡的他,他深呼吸,没再看宁休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一打开门他就看到了门边睡着的栩栩。 他深深看了几眼,才艰难地收回视线,走到书房内,找了张纸,拿起宁休常用的那只钢笔,想写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最终他在纸上留下了单薄的三句话与三个符号:我醒了,对不起,谢谢你。 每写一个字他都要思虑良久,每个字的最后落笔处均是很浓厚的墨水渍。 写好后,他将那张纸放到书桌正中间,再将钢笔压在纸上。他走去宁休的衣帽间,好不容易找到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几乎惯性的,他伸手想要拿起一顶帽子,手伸到半路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现在这样,哪怕行走在阳光最充足时段的闹市区又有谁还认得出他? 包括明思在内,没人知道在他的爸爸被还以清白的时候,他从前的家也还给了他。只是他当时没有半点心思,只去办了手续,一次都没往那儿去过。如今那里倒成了他唯一的落脚点。 虽不知如今何年何月,他还是知道没了钱就寸步难行,离开宁休家时,他从宁休钱包里抽了几百块。找了家快捷酒店,在酒店大堂里用酒店的电脑上网先登录了自己的网银,查了余额,再查了查如今的物价,他舒了口气。 网上买了一堆日用品、电脑和手机,都买完才顶着酒店大堂经理不满的视线离开,出门便打车。 那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他几眼,他闭眼就当没见着。司机总觉得他长得像哪个明星,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便觉得自己看错了,这样一个胖子,怎么可能会是明星?随后便认真开起了车,并打开车内的广播。 电台在放一首很老很老的歌,叫做《掌声响起来》。 雁回_183 明雁靠在车子的一角,睁眼看着车顶,听完了那首歌。 他想到当他还16岁参加比赛的时候,当时他们全国二十强都还在,有一场开场便是大家一起唱了那首歌。在酒店里他查了日历,今年他27岁了。 他疯了快两年了。 本以为两年够久,可想到参加比赛已是十一年前,瞬间这两年似乎就渺小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病刚好,明雁觉得特别难过,总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他再闭上眼睛,又想到了睡着的宁休,想到了躺在那里被推进火化炉的他的妈妈。迷迷糊糊间他又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司机适时出声:“先生,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望向司机,良久道:“谢谢。” 司机只当遇到了怪人,收好钱踩着油门就立刻离开了这里。 明雁走下车抬头习惯地望向二楼,可那当年他亲手种下的鸢萝早就不在了,房子也早不是当初的乳白色,而是如同蒙上了灰尘般的浅灰色,邻近的几座小楼似乎也是久未有人住,此刻这里安静得很。 他站了很久,才走上前,颤抖着手撕开院子门上的封条。 宁休早晨醒来,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头隐隐有些疼,习惯性地回身想要看看明雁睡得怎么样,回身的瞬间他便愣在了那里,他突地坐起来,冲到卧室中自带的卫生间,拉开门,没有明雁,他又跑去厨房,没有明雁,他再跑去琴房、衣帽间、阳台,全部都没有明雁。 栩栩也被这动静惊醒,它大声叫着跑向书房。 宁休神色一凛,突然不敢走向书房。 栩栩用身子撞着书房的门,宁休大步走过去,还是推开了门,几乎是同时,他便看到了桌上的那张纸,他不清楚自己到底用了多久才走到桌前,用了多少力气才能拿起那张薄薄的纸,也不清楚要如何才能看完那简单的三个短句,并理解它们。 ☆、一百一十四 “休息”了一年多的宁休五月时始复出,复出后的宁休接了从业二十多年来的第二支广告,是一个国际品牌的护肤品,宁休代言的这个牌子的第一个产品便是这年夏季的新品,新品来势汹汹,广告自然也来势汹汹。 广告中的宁休裸|露了后背,十分性感,所有女性直呼受不了,广告在网络上的偷跑,仅仅十分钟点击率便已过千万,之后的宣传海报更是遍布各大城市。众人皆言,宁休的复出也是来势汹汹,本来国内有其他演员隐隐已要冒头,宁休这么一回来,那些人又被压了回去。 随后宁休半年便宣布接了两部戏,且这次他拍戏再不像过去二十多年那样一点风声都不露,大大方方地接受探班,国内一众媒体也被这反常的宁休搞蒙了,但多点消息自是好的。整个下半年,宁休如同刚出道的年轻演员似的,他的名字始终占据着最热门的位置。 粉丝们隐隐觉得不对劲,但随后便抛到了脑后,能够知道自己喜爱的人的讯息,谁还在意那么多? 明雁做了一百个深蹲,又举了会儿哑铃,累得躺倒在地上直喘气,他平视看过去,肚子上依然有肉鼓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十分钟后,他爬起来,踏上跑步机开始慢跑。再跑了半个多小时后,他实在跑不动了,关了跑步机,他人直接趴在了跑步机上。自从回来后,他休息了半个多月,调整好自身的情绪后便开始减肥。 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胖过,相反一直很瘦,往常见女星们什么都不吃还觉残忍,还觉得女星们太过了,如今到他自己这儿,才明白减肥有多难。 尤其他之前太胖太胖了,还不能绝食减,不能减太快,否则已撑开的皮肤会皱巴巴的,十分丑陋。这个夏天是他度过的最痛苦的夏天,以前穷得吃不下饭的时候都比现在好。 趴了五分钟后他便坚持着爬起来,走到墙角,贴墙站,再站一个小时后,才能去吃根黄瓜,喝杯水。就是嚼着黄瓜的时候,他全身是汗地坐在地板上,左手拿黄瓜,右手拿着手机在看,看到了宁休的新广告,裸|露的后背出现时,他的嘴巴停了会儿,直到看完才又重新咀嚼。 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放下手机。 正好黄瓜也嚼完了,他缩着双腿,抱着自己膝盖,头埋在膝盖里,像只刚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大狗。 宁休在餐厅等人,右手拇指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上是明雁的微博,最后一次更新依然是两年前,下面评论数已经达到一百多万了,他依然没有出现。 “开会,来晚了。” 明思的声音响起,他回神,微微用手挡住手机,“我也刚到没多久。” “遮什么呢,我都看到了。” 宁休笑了笑。 “菜点了吗?” “点了。” 宁休点得早,刚说完服务员便过来上菜,明思冷眼看着均是明雁喜欢的菜,心里暗暗替宁休叹气。难得劝他:“既然没有联系我们,就说明他能够照顾好自己,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我知道。”宁休笑,但那笑连眼角都没到,看似在笑,实际却仿佛哭一样。 明思也知自己的安慰有多么无力,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但这个时候他们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他拿起筷子,“吃吧。” 明雁留下字条走了之后,这半年来,明思与宁休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偶尔约着一起吃次饭。 “你最近曝光得是不是太频繁了?”明思问。 宁休低头没说话。 明思又叹气,他明白,宁休这是故意的,他怕明雁再次忘了他,才要选择这样铺天盖地出现的方式,他给宁休盛了碗汤,“我们也要照顾好自己,那样明明再回来的时候,也才会放心。” 宁休点头喝下了那碗汤,“辛蔓明年年初回国,我们到时办离婚。” 明思早就不怀疑宁休对明雁的情意,听了这话也只是点头。 随后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那顿饭,再没有多说一句,就像往常每次一起吃饭时那样。有时一起吃饭不是为了其他,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关心的话题——明雁,多聊一聊,仿佛明雁就还在身边了。 明雁何时归来,会不会归来,似乎已成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赌局。 宁休、明思等家人笃定了他一定会回来,笃定到恨不得把所有一切当做赌注,只要他回来。明雁的粉丝们也每天念叨着这些,念叨到后来已经没有人相信明雁会回来了,大家都以为他真的就已经静悄悄地退出了娱乐圈。 因此当明雁真的出现了的时候,大家却迷茫了,尤其明雁又是那样的出现方式。 明雁29岁那年的夏天,南安一年一度的音乐节照例吸引了无数年轻的男男女女,因音乐节以民谣、摇滚等独立乐队、歌手为主,来这里的参加音乐节的人们也与追星的粉丝们基本属于两个很少有重合的人群。 所以表演时,那个头一次Live的名叫“恒”的乐队唱歌时,大家并未察觉到其他什么,毕竟名不经传,大家从未听说过,连出过什么歌都不知道,尤其这个乐队主唱是个女孩子,是个身高只有160公分的女孩子,是个声音十分清甜的女孩子,这和如今市面上大多是烟嗓子的女主唱完全不同。 虽然民谣适合这样的小嗓子发挥,但在他们第一首歌唱民谣时,尽管女孩子低头弹吉他的样子十分美丽,歌声也不错,但这样儿的在民谣圈里多了去了,所以这个舞台跟前的人还不是特别多。直到下一首鼓点突然加快,贝斯手吉他手们也纷纷参与其中,才渐渐有旁的人往这边过来,他们意识到这是首歌剧金属,纷纷不相信地望向那个小个子的女主唱,毕竟这样的歌种对声音的要求很高,声音需要很饱满才行,力与气都不能少。但这个女生一开嗓,下面的人便安静了,随后纷纷鼓掌吼叫,这女孩儿唱得实在太好。飙到最高音时,那极致的清甜嗓音与贝斯生、鼓声交织在一起,简直太美妙。 舞台跟前的人越来越多,众所周知,乐队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主唱,其次是贝斯和吉他手,再次便是弹琴的,最后才轮到坐在最后敲鼓的鼓手。 尤其这个乐队的女孩子又这么特别,台下均是男青年在嘶吼。 有人拍下了后两首歌,并将视频传送到了网上,也有人拍了这女主唱的照片传到网上,众人一致表示这是这次音乐节最大的收获。 雁回_184 这批人与追星族虽是两个完全不重合的群体,但总有机会贯穿。 于是便有人渐渐发觉贝斯和吉他手也很不错,很相配!后又觉得弹琴的那个穿着一件白衬衫简直像王子,一直到第二天有人在最角落里发现了那个一身黑衣始终半低头敲鼓的鼓手。 小范围里有人夸赞这个鼓手很禁欲,很帅,衣服将自己包得除了白皙的双手和脸,一寸肌肤都没再外露,只可惜看不清长什么样,但看身段却是不错的。如今这世道最不缺花痴的女孩儿,有姑娘上网去搜了,无奈这个乐队刚出道没多久,消息实在太少,而乐队中其他几个人又太火,这个鼓手几乎无人讨论。 深夜时,多亏一个在现场的女孩近距离用单反拍了几张照片,并传到了微博,三十多兆的图片,放几十倍看,每个角落都是无比清晰的。便有人放大了去看那个鼓手的脸,结果还是看不清。一张张地看,看到最后一张时,似乎是歌曲结尾处,他双手举着的鼓棒刚要收回,那个瞬间他抬头望向了镜头这边,似乎笑了笑。 很难得,这瞬间,被那女孩儿拍到了。如若不是放大几十倍,那个笑容其实也是看不到的。 放大了照片研究的那人觉得不太对劲,有放大了几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倍后胆战心惊地转发道:这个鼓手有点像明雁。毕竟明雁的粉丝太可怕,她怕说错了被围攻。 天知道微博上有多少少女想明雁想得都要疯了,早就把这两个字设为关键字,别人发微博一提到,很多人就能看到那微博。瞬间便蜂拥来很多人,一起放大了看那鼓手到底是不是。 但看到后来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明雁,因为那照片里,鼓手的所在位置太角落了。少女们纷纷去明雁微博求问到底是不是他,求他出来说句话,其实这两年多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也并不期待明雁真的出来说句话。 因此当明雁发微博说“是我。”时,大家反倒愣住了,随后才疯了似地刷评论。 此时是凌晨一点多,明雁刚与乐队里的其他人排练结束,他正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看着评论一条接一条冒出来,他笑了笑。他本来就没有要刻意隐遁的想法,过去的他,大约也随着他的爸爸妈妈一起走了吧。 这么久来他也已想清楚,既然得了精神病还能恢复,那他就要重新活、好好活,做自己真正爱做的事。去年他终于瘦下来后,便找人一起组建了乐队,看目前的反响,似乎还不错。 明雁挺高兴的,毕竟从组乐队至今,他为了写歌为了排练为了许多已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小陆也很快打来了电话,笑嘻嘻道:“明雁你承认了哦!” “对呀,与其让她们猜来猜去难受,不如早点承认。”表演时明雁那样的穿衣打扮也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他如今的确喜爱这样穿。 “真了两次“真好”,明雁也露出了微笑。小陆唱歌一直很好,当时是想考音乐学院的,但因为家里穷,高二便早早放弃了,继续去上文化课。组乐队时,明雁便想到了她,请她来试一试,果然十分适合,就是明雁想要的那种极致的反差美。 小陆当时问明雁怎么不自己唱,明雁笑着拿出一个打火机,拨开盖子玩了会儿,“我现在抽烟,嗓子不适合唱歌了。” 待明雁下车到家时,他再看手机,看到了私信列表里出现的一个新名字。 他静了会儿,点开看。 明思新注册的号发来的:明明, 就两个字加一个逗号,似乎明思需要说的话太多了,结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明雁吸了吸鼻子,慢吞吞打字道:哥,我很好,现在每天都很充实。这一年多没有联系你们,是因为我有好多事情还没想通,也想要真正独立地生活一次,我真的很好,你们放心。 发出去的瞬间,明思的回复便来了:好。 然后又是一条:我们都相信你。 再一条:只要你开心。 明雁仰头一直在吸鼻子,爸爸妈妈是走了,他是再也没有至亲了。可哥哥、外公、舅舅、舅妈却一直对他那样好。但正是因为太好,醒来后真正变得懂事起来的他才发现自己依赖性有多强。既然能够醒来重新开始人生,他一定要拥有真正想要的人生。 如今亲人这样的话语,给了他太多的勇气。 待情绪平复下来,他要关掉手机屏幕的瞬间又收住手,默默地点进了悄悄关注关注,看着那里唯一的一个名字。 看了很多遍,他犹豫着点进微博。 仅仅是瞬间,界面上那个人的微博多出了一条,居然也是那五个字:只要你开心。 明雁嘴角一瘪,还是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结局哦。 ☆、一百一十五 时隔两年,明雁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了热门上。如今很多热门都是经纪公司花钱买的,他这个热门却是实打实地被讨论出来的,与此同时他那支乐队表演的三首歌视频也迅速火起来。 火了一阵子,不免就有人酸起来,拿以前那些不雅视频说事儿,还故意嘲讽明雁洗白已成功,看似是混独立音乐圈不追名逐利了,实际上还不是想红,先不谈这番言论被明雁的粉丝们讨伐了个遍,许多明雁的黑们倒瞬间苏醒了,纷纷附和。 过了两年,明雁的黑还是那样多,也不知该说明雁幸运还是不幸运。 毕竟人红了是非才会多,是非多了人会更红。 可明雁已不想红。 明雁如今毕竟不再刻意地将自己藏起来了,每日来往于家与排练室之间,自然能够被强大的狗仔们捉到。一日明雁与同伴们一起吃了午饭,乐呵呵地一起往排练室晃晃悠悠地走,半路被一个记者拦住。 这个记者长得挺老实,问出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明雁当初那个视频到底是不是真的?传闻你与宁休有过一段,这是真的吗?他结婚了,妻子这么漂亮,你有什么感想?你打算何时接戏,重新进娱乐圈?杨羽最近接受采访时,言及你当年在剧组十分爱耍大牌,可有此事?杨浅紫虽没明说,也曾有这意思……” 明雁倒不着急,分了烟给几个队友,一起点燃了抽烟,明雁眯眼慢慢抽着等着记者将问题一一问完。 那记者越问越懵,问到后来也不问了,而是直直地看着明雁,大有不回答就不让他走的架势,一手拿一个手机,一个录音,一个直接对着他们拍视频,明雁一行人随他拍。 明雁见他终于不问了,抽完最后一口掐了烟,微笑道:“关你什么事?”随后转身绕过他就走。 记者真正地愣住了。手机还对着明雁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拍,那个弹吉他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还问呢,“杨羽是谁啊?杨浅紫又是谁?是不是那个已经过气了的上次在颁奖典礼故意摔桑言怀里的女人啊?” 明雁慢悠悠道,“谁管他们是谁。” 当晚那段视频就上网了,而且那记者截掉了大部分自己说的话,简直是闹翻了天。如今国内娱乐圈,明雁这一代的,安歌因为自杀事件一直在休息,明雁也沉寂了这么久,杨羽已算翘楚,本来可以发展得越来越好,哪料明雁突然一个回马枪,不管他会不会再回主流娱乐圈,杨羽的粉丝们生理性地不喜欢明雁。 见明雁这样瞧不起自家偶像,还不翻了天了。杨浅紫虽已过气,但粉丝也不容小觑,并且因为曾经风光过,便特别受不了别人用“过气”俩字形容,这两家粉丝迅速团结起来,一致攻击明雁。 明雁的粉丝们看那段视频倒看得乐死了,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见明雁就随意套了件黑外套,叼着烟眯着眼,在视频里简直帅得她们想要飞天,光顾着循环看视频里的明雁了,并由衷觉得他掐了烟不屑抬头道的那句“关你什么事?”完美到她们不知该如何才好,那神态,那声音。 谁都看得出来明雁变了,明雁的粉丝们跟着他这么些年,风里雨里过来的,什么架势没有遇见过,此刻压根无视来自于那两家粉丝的挑衅,光顾着开心于明雁如今的生活态度与性格,就差出门放鞭炮了。 但这件事还是闹了许多天。 最后明雁自己发了一条新微博:此生不会再拍戏,不会接代言,也不会进主流娱乐圈。以后有乐队演出消息会告诉大家。谢谢。 粉丝们乐颠颠地评论叫好,过去十几年,明雁已经拍出了很多电影,其中不乏几部经典,拿过好最佳男主演的奖项。在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成就,前只有宁休,往后目前还未有人。对于粉丝们而言,这些已是足够,有时候在最美好的时候停止未尝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她们期待更加全面,更加完整与完美的明雁。 雁回_185 但断断续续地还是会有些记者去采访明雁,明雁却已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他的这些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明雁已完全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只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明思那颗心终于落地。 宁休靠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最近的一个音乐节,别人新拍的明雁的照片。 如今他虽然还是坐在最后的鼓手,却有无数的人只顾拍他,哪怕他依然只是微微低着头敲鼓,哪怕大多数照片只能拍到他的下巴与侧面。他一直穿着全身的黑衣服,爱穿改良后的直裾,因是改良的,衣服短了许多,领口却十分别致,连锁骨都未露出,只露出一截很白的脖子。 手上什么饰品都没有,两首歌曲休息之间的几分钟手上便会无意识地转着鼓棒。宁休在看的这张便是难得拍到的一张侧面,休息间的明雁抬头不知看着哪里,手上转着鼓棒。照片十分清晰,清晰到宁休放大那张照片,可以看到明雁的睫毛。明雁如今虽瘦,还爱穿这样其实有些奇怪的衣服,但气色却十分好,宁休知道明雁过得很好。 那就好。 宁休记得辛蔓说过他懦弱,他如今承认。 他十分想问明雁能否重新在一起,他能够为此做一切的努力。 但他怕,很怕明雁拒绝他。 看着如今的明雁,他知道明雁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明雁,如今的他,若是说结束,那便是真的结束了。所以他宁愿永远不说出口,最起码他还能够自欺欺人。外面又下起了雨,宁休抬头看去,秋雨下一场便凉一场。 一室秋灯,一庭秋雨,更一声秋雁。 他突然想到了这句词。 收回视线,他又长久地看着手机中的照片。 排练完出来打车回家的明雁,被秋风一吹,打了个喷嚏,小陆从后面跑出来,着急地递给他一条毯子,“快披上!小心着凉!” 明雁笑着道谢裹好自己。 小陆也笑起来,“这算什么呀,我可要一辈子做你的助理的!唉,还记得以前有次我忘了给你披衣服,结果你感冒了,宁休哥那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吓死人啊!时间可真快啊,这都多少年了,可秋天怎么还是没变呢,还是这样冷……”小陆有时说话的确有些没脑子,她望着绵绵细雨光顾着感慨,感慨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吓得回头看明雁。 明雁笑了笑,撑起自己的伞,“我先回家啦。”往路口走去。 小陆讷讷地却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明雁失踪的那两年,她一直以为明雁是去了国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明雁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朋友,教会、赋予了她太多,他找到她告诉她想要组建乐队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立刻辞掉了工作过来与明雁一起奋斗。 她低头叹气,她为什么总是那么没脑子。 她的身后其他队友走出来,调侃道:“小陆叹什么气呢?” “我又说错话了。” 贝斯手哈哈大笑:“这是明雁脾气好,换别人早把你开除啦!” 吉他手道:“以前真不知道明雁性格这么好,我读大学的时候他正当红,我们班女生基本都喜欢他,当时我还鄙视他,觉得就是个花瓶……现在相处了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他……” “是啊是啊……” 几人纷纷附和并聊起来。 被讨论的人浑然不知,明雁撑着伞往家走,这里离他家不太远,走路半个多小时便到了。他塞着耳机听歌,一步一步地数着步数,听不到雨滴与伞触碰的声音,微微低着头看着脚尖,努力地想要忘记小陆说的话,却还是无法将之从脑海中剔除。 他不由地叹气。 宁休希望他过得好,他也希望宁休过得好。 他与宁休之间,早已不止是曾经的恋人那样简单的关系。 宁休对他有多好,他知道。但他也知道,他们再不可能在一起了,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因为这段感情失去了多少东西,其实很多时候爱情不是全部,既然老天有意让他重新选择生活方式,他为什么还要固执于这些,没有爱情不是活的也很好? 况且,况且宁休有妻子,那样漂亮又相配的妻子。 宁休可以有更好的未来,他只是累赘而已。宁休已在他身上浪费了十几年,他也亏欠他太多。当初他执意要与宁休分手的时候,便料想到了今日这一切。那样好的人,他怎么忍心破坏他的一切。 就这样吧,他有漂亮的妻子,有成功的事业,有完美的家世,有所有人欣羡的目光。 因为他的出现,宁休的人生已经走偏太久了。因为他那些少年时候奇怪的执念,宁休已经失去了太多,他本该坐拥一切。人可以犯错一时,但不能犯错一世。有错要改,他已经改了。 “所以宁休你一定要幸福。” 明雁踩着雨水,数着脚步,听着歌,心间默默道。 这么久来已知明雁住在哪里的宁休坐在车中,看着几米外的明雁收了伞,开了门,再关好门,再一一打开灯,再一一关掉灯,只留房内的台灯,最后再关掉台灯。他打开车窗,秋风与秋雨一起飘洒进来,宁休深深吸了一口,趴在方向盘上,望着灯已熄灭的明雁的卧室。 直到凌晨四时,宁休开车离开,这日十点有新电影的发布会,虽说宁休复出动机不纯,但他天生敬业,这电影拍得很认真,而且因为开放探班,从开始拍到现在一直都颇有人气,很早便有人蹲守在现场门口。 宁休坐在休息间,化妆师给他上妆,见他黑眼圈有些重,给他遮掉了些,并好心问道:“宁哥昨晚没睡好?” “嗯。”宁休随口应道。 “睡不好喝些玫瑰花茶,比牛奶还管用哦。” “好的,谢谢你。”宁休朝她一笑,化妆师不好意思地低头,宁休的笑容杀伤力太大,不禁心中想着宁休的妻子实在太好运了。 宁休已与辛蔓谈好离婚相关事宜,只是辛蔓这一年一直在国外忙于工作,还未有时间回来办理。即便离婚了,宁休也不愿大肆宣传。 化妆师手很快,化好妆后,宁休走到沙发上靠着闭目养神,一个多小时后,他的助理过来叫他与其他演员会合,一起去前边。宁休从业这么多年,这样的发布会也不知已参加过多少次了,拿捏起来十分轻松,全程面带标准笑容。 他是男主演,也是投资商之一,在台上自然站在最中间的位置,身边是导演。几位演员拿着话筒一起认真地听导演介绍这部电影,再一一发言,最后惯例由台下的记者提问。 宁休作为男主是最后一个被提问的,先是个女记者有些害羞地问他为何突然开始开放探班,并且接了其他代言,加大了曝光度。 宁休笑着答道:“做这份工作这么多年了,休息了一阵,也想了很多,觉得换个工作方式也许会有其他收获。” 很中规中矩的回答,女记者点点头也没再问下去。 随后又有一个男记者问了些关于电影的问题,因规定宁休只回答三个问题,最后一个提问机会便有很多人在抢,台上的主持人也久久没有定下来是哪位。 来这里参加发布会的基本都是各大媒体的靠得住的记者,因此即便是争抢机会也是风度翩翩,现场相对还算安静,只是因为争机会台下有稍许的声音,因此突然有一个男人大声道“宁休我想问问明雁的病真的好了吗?”时,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后,都没顾得上找是谁在说话,而是一致地看向台上。大家都曾听到过些风声,好像是说宁休与明雁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一直以来也没有证据,况且宁休太强,想借此炒作些什么都炒不起来,所以大家渐渐也就忽略了这些,更何况宁休也已经结婚了。 但没料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居然有人这么不怕事儿地喊出这么一嗓子,况且什么叫做“明雁的病好了吗?”,明雁何时病了?说来明雁也的确消失过很久,大家再一细想,居然和宁休休息的时间有部分重叠,众人眼神都有些变化,紧紧地盯着宁休。 雁回_186 宁休面上表情一丝变化都没有,照例挂着温和的笑容,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么一句话所打扰。 主持人立刻开口:“那么请第一排左边第三位记者提问——” “宁休你有什么不敢回应的?害怕影响你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吗?害怕你在所有人心目中形象崩塌吗,害怕别人知道你其实是个骗婚的同性恋吗?!”那男人打断了主持人的话,现场更加安静了。 台下的人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那个男人,一起朝他看去,他就站在第三排,看起来有些陌生,不知是哪家媒体的。 室内的工作人员发现不对劲,纷纷出去叫保安进来。 宁休也往他看过去,台上其他人的表情也是各不相同,有若无其事的,有胆战心惊的,还有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宁休自己则是又笑了笑。 “前年有一天下雨,你和明雁一起在咖啡店门口躲雨的事,你还记得吗?” 本来大家还当那人是瞎说,如今却连这话都出来了。 “我手机里现在还有当时的照片,哈哈哈大家想不想看看明雁疯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说着就从裤兜中掏出手机,其他人纷纷往他那儿涌去。 宁休依然挂着笑容,只是突然大步上前,直接从台上跳了下去,台下第一排的记者中的女性尖叫了起来,宁休这时才隐起笑容,阴沉着脸,拨开人群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宁休多年的拍档陈导着急地问道:“保安呢?!怎么还不进来?!” “怕了?你也会怕?你害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怕?!”那人见宁休站他面前,挑衅地问道,又举起自己的手,“求我,我就把手机里的照片删了,否则我现在立刻就将这照片发到微博上。大家一定都很好奇吧,你们以为明雁消失那两年是干嘛去了?哈哈哈他是疯了啊,胖了几圈,你们以为他真是贫苦人家出生?你们知道他父母是谁?他外公舅舅又是谁?我告诉你们——” 宁休一直在努力地压制自己的脾气,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在大众面前脸黑过,可等到他竟然说那些话,尤其真要将明雁父母爆出来的时候,他的双手不受自己控制了,他伸手抓住那个男人的衣领。 男人被卡住,一时话语停了,随后又怪笑道:“不要脸的同性恋!明雁从小就被别人睡——” 宁休挥手就揍到他脸上。 男人也硬气,不叫疼,破口大骂:“死同性恋!你们还喜欢他?!快看啊,看看疯了的明雁的样子——”说着就将手机抛了出去,立即有人抢到了那手机,宁休甩开那男人,上前从那人手中想要抢回来。 那记者下意识地护住不让抢,毕竟这个新闻太具爆点了。 宁休抬脚踹向他的小腹,记者叫疼,手一松,宁休接住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转身又往那个男人走去,台下都是椅子和人,宁休走动间看也不看,抬脚就踹开那些椅子,女记者们纷纷吓得往后退,何时见过这样子的宁休啊。 被揍的那个记者也开始骂:“你他妈大明星就敢打我?!我要告你!你这个死同性恋!” 宁休压根没理他,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抬脚就是踹。 陈导着急地跳下来要拉住他,他是知道宁休身份背景的,但这可是在公众场合啊,弄得不好是要担刑事责任的,尤其他又是公众人物,宁休却已经眼红了,他想到眼前这人敢侮辱明雁,想要陷害明雁,他浑身的气血都上涌,明雁怎么可以再被侮辱再被伤害?只要他在,谁敢伤到明雁? 他弹开陈导,拎起被他踹倒在地的男人,朝他脸上又是几拳,男人嘴里都吐血了都不叫一声疼。倒是其他尖叫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女记者哭喊着要跑出去,男记者们在惊诧后,纷纷镇定地拿着手机相机摄像机在拍,最后那男人被揍得跟死鱼似的,宁休轻微喘着气,转身看向身后一群安静着忙着拍的人,找到最开始那个被自己揍的记者,走到他面前,“你去告我,正好如今这日子我也不想过了。” 那记者反倒被煞住了,呆愣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时场外的保安终于鱼贯而入,其中包括宁休的保镖,以程峰为首一起涌进来。 宁休依然喘气,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又转身眯眼望向那一排摄像机,“我是同性恋,我十九岁就认识明雁,三十五岁和他在一起,分手后才结的婚。我妻子都知道,结婚的理由没有必要告诉你们,将来是否会离婚,我与明雁又会如何,更没有必要告诉你们。只是,谁要是敢伤到明雁,我就是死也不放过他。”说完宁休转身往外走去。 在场的人全部愣住了,谁都不知道一场好好的电影发布会为何会变成这样。良久之后,众人才想起那个最开始闹事的,往地上看去,他还在抽搐着流血,这时他们才惊醒,叫嚷着送他去医院。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昨晚明雁也难得想通了,趁着好天气回去看外公。明思见明雁终于愿意回来见他们了,高兴得不得了,包括明舅妈明舅舅在内,都回来一起在院子里吃饭,一家人都十分高兴。 正喝酒聊天,家里的保姆阿姨突然着急地走来道:“李欢心小姐来了。” 明思和明雁都愣住了,李欢心怎么来了。 明雁起身道:“快请进来。” 李欢心跟着保姆阿姨走来,一见到明雁眼泪就往下掉,“明雁,不好了,怎么办,该怎么办?” 明雁心里面直跳,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宁休去公安局自首了。” 明雁脑袋“嗡”地一下完全空白了,嘴巴微微颤抖着却不会说话了。 明思开口问:“自首?他自的哪门子的首?” “网,网上有,今天宁哥新电影发布会,有人闹事,他就跟人打架了。”李欢心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利索,说不出中心来。 明思着急地拿出手机上网,宁休那样的性格,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事呢?果然网上全是这件事,明思大概看了遍,才明白了其中缘由,他点开那段视频看,听到宁休说那番话,不住叹气,这他妈宁休脑袋是被气坏了吧?这种话你跟那群记者说什么呢?这是傻了吗?!他起身就往外走,跟他妈妈道:“妈,你看着明明,我去瞧瞧,欢心我们走。” “好好好,你们去。” 明雁这时终于回过神,恰好听到那段视频中宁休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谁要是敢伤到明雁,我就是死也不放过他。 他起身拉住明思的手,明思回头看他。 “我也去。” 那日那件事后来成为了一件过了许多年都要被拿来津津乐道的事,毕竟爆出的东西太多了,造成的轰动也太大。 当日宁休揍伤的那人去医院检查,全身重伤无数,网上无数讨伐声,有骂宁休仗势欺人的,更有大骂宁休同性恋骗婚的,还有法盲们一定要判宁休无期徒刑,甚至要判他死刑的,完全不顾宁休动手的真相。 宁休的粉丝们坚强异常地与之对抗,明雁的粉丝们在了解真相后,沉寂了很短的时间便纷纷与宁休的粉丝一起抵抗所有不堪的言论。两家的粉丝还苦中作乐地挖掘从前就觉得两人甜蜜的一些小动作,纷纷感慨如今再看才明白其中滋味啊!只可惜两人已分手。 宁休最终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那人伤得太厉害,宁休又是公众人物,这番行为着实不当,便是宋家完全可以保下宁休,也没法保,网友的反应太过强烈。但由于宁休系自首,认错态度良好,且伤者蓄意报复对宁休施以挑衅,并骚扰他的生活,最后宁休被判了六个月。但就是这样,无数法盲还不满,觉得判得太轻。 服刑期间,明雁没再出现过。辛蔓特地接受采访,言及自去年起便已打算与宁休离婚,只是还未有时间办理,并声称与宁休一直是好朋友,不存在骗婚与否,当初结婚理由不便透露,但均是出于双方自愿,还稍微提到了明雁,说他也是个十分好的男孩子。希望他以后与宁休无论如何,都能够幸福。 人人称赞辛蔓这回答大气,宁休与明雁的粉丝们也纷纷祝他们幸福。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地等着宁休出狱。 明雁靠在落地窗旁,看到明思过来了,立刻站起来,有些紧张,想问又不敢问。 明思摇头,“他挺好的,就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不想见你。” “哦。”明雁点点头,又坐下来靠着落地窗发呆。 那日他跟着明思一起过去,宁休便没让他见。 雁回_187 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再之前可以几年不见面,如今几个月而已就可以这样的想念与难受。 明思坐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腿,“精神挺好的,你不想想他是谁,他爸是谁,里面谁敢亏待他?况且快出来了,没事的。他也不在意如今那些人的言论,那些人爱说便说,不会对他有影响的。” “我知道。”他都知道,但是永远只是知道。他就是想看一眼,一眼就好。 “过了年,日子就快了明明。” “嗯。” “有件事一直没问,等他出来了……你打算如何?” 明雁却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很久他才摇头,“不知道。” 明思哑口,半晌道:“也好,只要你好。只是明明,你不小了,他更加不小了,我都快结婚了,我们都希望你也能早些安定下来,有个家。家不是房子,有人陪伴,那才是家。” 明雁知道明思要结婚了,是个和他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相亲恋爱一年多了。只是他还是会经常想到那个经常帮他处理伤口的老实人秦思秦医生,他问:“哥,你知道秦医生喜欢你吗?” 明思愣了下,点头道:“知道。” “那——” 明思笑,“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幸运,你喜欢的人恰巧也愿意喜欢你,并为你付出这一切。我要承担的东西太多了,也没有宁休那么勇敢,说放弃就放弃。” “哥——” “好了,话说回来,我和你嫂子都快结婚了,你还没见过她,什么时候见见?” “好。” 明思笑着揽住他的肩,一起闭眼晒太阳。 明雁闭了会儿,睁开眼睛望向明思,发现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散去了,眉头微皱。他有些难过起来,是啊,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幸运地得到自己所爱之人的爱,而且是更多更多更多的爱,他抬头,恰巧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一片云朵都没有。 等到又一个春天来了,明雁家里的桃花都开了时,宁休出狱了。 出来那天,监狱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有粉丝也有记者。突然不知谁嚷了声:“那是不是明雁啊?!” “刷!”所有人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人踩着春日的阳光而来,他没戴帽子,没戴墨镜,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脖子里绕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围巾,看到这里这么多人,脚步顿了顿,随后继续走来。 大家不知不觉地让开了一条路,让他过去。 明雁穿过人群,走到监狱门口,等他站定时,大门恰巧打开,宁休跨出门槛,身后跟着两个警察,说了句什么转身而去,又将大门关上。 明雁站定在那里,望着宁休,宁休抬头也刚好看到了他。 明雁微微抬头,突然笑了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 宁休的手居然缩了缩,却被明雁紧紧地攫住。明雁微微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宁休愣在原地,身后一片惊呼声,随后便全是快门声。 明雁见宁休这样的反应,笑着又亲了亲他的嘴角,刚要收回时,宁休伸手紧紧抱住他,吻他。 身后除了惊呼声,还是惊呼声,以及连绵不断的快门声。 也许太长,也许太短,明雁挣开身子,转身望向身后的人们,问道:“拍够了没?” 大家一起“呃”。 明雁开心地笑了起来,“走!回家!”一拽宁休,拉着他一起,踩着春日的阳光按照原路回家。身后居然有女孩鼓起了掌,随后其他人也加入其中,掌声越来越响。明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步子越来越悠闲,得意地微微抬头,仿佛当年那个骄傲又矜持的他。宁休低头微笑,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一年,明雁三十岁,宁休四十五岁。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篇完结了,难得的写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一篇。 这是迄今为止我写过最长的一篇文,全文近四十二万,也是耗时最久的。一月份一个阴天写下了序和第一章,无心插柳,又是在我最喜欢的九月完结它。 …… 想了片刻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这样吧。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姑娘,谢谢你们的留言,不然一个人写着实寂寞,也无法坚持下来。我们下篇文见! 20150918 ☆、外篇二·愛 Part1. 明雁是被哭声吵醒的。自从大病一场醒来后,明雁变了个人,宁休出狱后,也变了个人。对待彼此的感情倒没变,具体的三观也未变,就是……一些事变了。以前宁休很照顾明雁的身体,做那样的事,每周一次就很不错了。明雁那时再年轻人血气方刚,脸皮薄,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况且当时两人工作均忙,也只能有那么点时间做这样的事。 但如今不同了,明雁是彻底退出娱乐圈了,就带着个小乐队想唱就唱,想表演就表演,全凭自己喜欢。宁休虽没说过退出娱乐圈这样的话,但出狱后他再也没参与过任何娱乐圈的活动。尽管很多人说他没脸再待在娱乐圈了,宁休压根就没在乎这些言论。他要做的事儿多了去了。 尤其那件事。 昨晚,宁休便将明雁这样、那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到大半夜,明雁哭着推着宁休不让他靠近,自己往床外爬去。宁休哄着他从身后再抱住他,不让他再往床的外沿爬。再将他的身子扳过来,抱在怀里面对面,还不时地吻他的脸,吻他的眼睛,轻声在他耳畔说话。明雁到最后哭都哭不出来,浑身战栗地软在宁休怀里,闭着眼睛,浑身都是粉色的。 宁休却无比神清气爽,要抱明雁去洗澡。明雁却蹬脚踹他,但刚做完那事,他浑身正无力,踹得软的很,小猫挠痒估计都比这重,宁休伸手便接住了他的脚。 “怎么了啊宝宝。”宁休弯腰亲他的鼻尖,小声问道。 “流氓!”明雁用力喊道,喊完便咳嗽,难堪地想要转身往被窝里钻,却又实在没劲,况且一只脚还在宁休手里捏着呢。他真是很讨厌这个样子的自己,被宁休弄得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难堪的话都说得出来,还哭,还哼哼。 “是,我是流氓。”宁休态度十分良好。 明雁更气,抬起另一只脚也要踹,同样被宁休抓在手里。明雁总算睁眼,眼圈红红地瞪着他:“你跟谁学的那些!流氓!” 明雁的眼中都是水光,看在宁休眼中,那样一瞪,可是一点儿威胁都没有,相反宁休又觉得有感觉了。明雁却还不知道,只是有些委屈地看着宁休,宁休再弯腰抱他,明雁这次伸手让他抱了。 宁休抱起他往浴室走去,边走边哄。大大的浴缸里已放满了温水,明雁泡在水中,觉得舒适了不少,渐渐闭上眼。宁休就躺在他身边,侧身吻住他的脖子,明雁开始还觉得挺舒服的,待宁休渐渐吻到不该吻的地方,他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大叫“流氓!” 片刻浴室中满是哭声和水声,还有明雁再也控制不住的呻|吟声,以及宁休温和的声音:“不好吗宝宝”、“不喜欢吗”…… 雁回_188 这样温和的声音听在明雁耳中,他觉得更加承受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怎么舒服怎么来。 临睡前,明雁枕在宁休胳膊上,昏昏欲睡。 宁休一点点地亲着他的脸,明雁摇着头想要避开,宁休的胳膊却紧紧地禁锢住明雁的肩膀。明雁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他,发现微光中宁休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可怕,不禁稍微抖了下。宁休立刻放缓眼神,拍着他的肩膀:“乖乖,睡吧,我不亲了……”声音十分轻柔,明雁本就极困,在这催眠似的声音下很快睡着了。宁休却久久地看着明雁的脸,不愿睡。 宁休的本性中,占有欲便是极强的,只是从前在和明雁的相处过程中,因为双方的身份、工作、年龄等许许多多原因,他几乎很少外露。只是如今历经这么多事情以后,他再也不想控制那占有欲。明雁不会知道每回两人ML时,他多么想把明雁整个人吞到自己身体里面,也不会知道他有多害怕会再度失去明雁。 他伸手抱住明雁,睡梦中的明雁往他怀里又钻了钻,他这才觉得心间似乎熨帖了些。 因此明雁被哭声吵醒时十分的难受,昨晚本就极累,这要按照平常作息,他总要睡到晌午的,他揉着眼睛回身想要找宁休,却找不到。这时他又听到了哭声,他愣了愣,他本以为只是梦中的哭声而已,渐渐地他又分辨出这还是婴儿的哭声。 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他再顾不得身上的不适,跳下床就往外跑。打开门,婴儿的哭声更响,听到他匆忙的脚步声,宁休回头,立刻皱眉:“被吵醒了?” 明雁看都没看他,冲到客厅的那几个陌生人面前,果然看到其中一人怀里抱着的一个小小的婴儿。他瞬间就激动起来,踌躇着要不要伸手抱。 宁休却拿起沙发上的毯子披他身上,“再去睡会儿吧宝宝。” 明雁却依然恍若未闻,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孩子。孩子一直在哭,他担心地问:“是饿了吗?” 抱着孩子的那个中年妇人,熟练地哄着怀中的孩子,温柔笑道:“这是小孩刚醒撒娇呢。” 明雁“嘿嘿”地笑,凑过去看,喃喃道:“这么小,这么可爱,还会撒娇……” 又哭了几分钟,孩子总算被哄住了,睁着大大的眼睛与明雁对视。明雁惊喜不已,伸手拉宁休,“你快来看,他看着我呢。” 宁休不太情愿地敷衍地看了眼。 妇人道:“先生要抱抱他吗?” 明雁刚要说“好”,宁休便与妇人道:“带到房里睡觉吧。” “好。”妇人抱起孩子,带着另外几个人要往婴儿房走去。 明雁傻住了,他这还没抱上呢啊,他呆呆地想要跟上,宁休抱住他,“宝宝,婴儿要睡饱觉才好呢。” “啊?我就看看他也不行吗,我还不知道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呢,这个宝宝是你的还是我的啊?!还有他哪天出生的!看这样子就出生好几天了,另一个哪天出生啊——你居然不告诉我!你造反了!你还不让我去看他!”明雁被他抱在怀里,挣脱不开,生气地回头瞪他。 宁休见他那样,只好放手让明雁去看孩子,明雁“咻”地就冲到了婴儿房里,那速度快得简直…… 宁休突然特别后悔要孩子这件事。特别特别特别后悔。 Part2. 要孩子这件事,是宁休在狱中便想好了的。他虽说在监狱里待了半年,但其实什么罪都没受,但半年时光也没其他事好想,他便将这事前前后后想了无数遍。狱中时,宁休便已打算好,出来后,不管明雁是怎么想的,他一定要把人给抢回来。人生短暂,未来数十年,明雁只能在他身边。 因此走出那扇门的瞬间,看到明雁时,他是真的惊住了。 出狱第二天,他便着手办理了,挑选足够优秀的女性,再挑选身体健康的代孕女人,一切进展很顺利。只是他并不想明雁与这其中的任何一方有接触,况且这几方也是按照规则办事,不会与他们有任何联系。除了在选择卵子时,明雁看了那些待选人,一起选好了未来孩子的母亲那边的基因,其他再没管过。 倒是一直惦记着孩子的出生,不时问宁休,还要宁休一定要告诉他。 宁休早就看出明雁以后会是一个好爸爸,绝对很喜欢孩子,心中就有隐隐的不高兴,他自然希望明雁将他放在第一位,却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可笑,况且他都到这岁数了。 但是他害怕明雁未来终有一天会离开他,他一定要代孕出几个孩子,有了这样的牵绊,明雁应该就永远不会再离开他了吧,他想。 明雁自然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先出生的是宁休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他自己的一个月后出生,也是男孩儿。明雁喜欢小姑娘,宁休心想男孩子都喜欢成这样,懒觉不睡,乐队演出变少,天天抱着那两个小混蛋不松手,这要有了女孩儿,那还得了?坚决不同意。 还得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宁休睡前跟明雁解释:“你现在照顾他们俩,就这么累,两个够了。” “不够啊,没有小姑娘怎么够!” “小姑娘和小男孩是一样的,你想想,要有了个姑娘,以后被臭小子骗回去,你得多伤心?” 明雁听闻这话,沉默不语,面色有些严肃。宁休沾沾自喜,知道这话奏效了。 明雁却握住他的手,“即便这样,我也要小姑娘!以后我们女儿入赘好了。” “……”宁休望着明雁的双眼,眼中满是对他的信任,他硬撑着道:“好。” 明雁笑着抬头亲他,宁休心中莫名酸涩,都好几天不让他碰了,一碰就骂他流氓,这下答应给造个小姑娘,立刻便答应了。 他十分惆怅,已能预知一年后家中的格局。 一年后真的生了个小姑娘,还不偏不巧地在明雁生日那日出生的,明雁高兴地直接蹦了起来,眼巴巴地在家等着人把小姑娘送来,自己的生日倒忘了。 等孩子送来,明明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一点儿也不好看,他抱着就不肯松手了,还不时道:“怎么这么好看!以后得多漂亮啊!宁休你快看啊——你干嘛呢,你看啊!” 宁休只好去看,明雁问:“好看不好看?” 宁休犹豫了下,明雁立刻皱眉。 “好看!”宁休回答。 明雁这才笑起来,连声叫着宝宝,还招呼另两个已会叫爸爸的家伙过来看妹妹,一家子其乐融融,宁休一个人坐在沙发最末端,突然觉得好孤独啊。 随后明家来人,宋家来人,直直闹了一天,重点便是庆贺小姑娘的诞生,顺便庆贺明雁生日,明雁自己觉得十分好,完全没觉得因为小姑娘自己便被忽视了,就宁休一人酸酸的,但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并不能表现出来,表面装得比谁都好。 热闹了一天,晚上明雁洗好澡要睡时,宁休从他身后抱住他。 明雁挣脱开,小声道:“今天不行——明天我要和宝宝玩。” “宝宝……”宁休叫他。 明雁这时翻过身子,看着他,“宁休,你以后别这么叫我了……上次你这么叫我,宝宝们还以为你在叫他们,而且我都三十几了,这么大了……不能再这么叫了。” “可你就是我的宝宝。” 明雁伸手掐了他一把,“有三十多岁的宝宝吗?!倒是你,自己儿子不闻不问,有你这样的爸爸吗。” 宁休再度把他拢到怀里,不说话。 明雁等半天不见他说话,抬头看了看他,看到他的面目表情,叹了口气,从宁休怀抱中抽出一只手,去摸宁休的眉毛,软声道:“怎么又皱眉。” 雁回_189 宁休低声道:“你很久没关心过我了。” 明雁倒愣住了,回过神后哭笑不得,“你都这么大了。” “我很后悔,后悔那么早便要孩子。” “宁休你这是在吃宝宝们的醋吗……” “我的宝宝只有你。” “……”明雁拉过他的手,“不带吃小朋友醋的。” “那你多关心关心我。” 明雁觉得宁休今晚着实奇怪,不禁真的反思了自己这些日子的行为,回想了遍,好像的确花了太多时间在小朋友们身上,在他印象中,宁休是精神十分强大的人,他没料到宁休会有这一面,他松手,再抱住宁休的腰,“孩子们是因为我们才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又与别人的家庭都不同。既然我们创造了他们,就要给予他们最幸福的生活,让他们做优秀的人,这是对生命的负责。宁休你在怕什么呢。” “怕你离开我。” 明雁怔愣之后笑,“怎么会。” “怕你忽视我。” “我怎么会忽视你?” “你连宝宝都不让我叫了。” “……” 宁休扳过他的脸,望着他,声音有些可怜,“让叫吗?” “让让让!” 宁休这才赏脸露出一个笑容,低首吻住明雁,并低声道:“宝宝生日快乐。” 明雁回应着他的吻,开玩笑道:“礼物呢,你说我忽视你,你也忽视我也,生日礼物都没了!” 宁休翻身将明雁压在身下,压得死死的不让他动弹,仔细地看着他。 明雁眨了眨眼。 “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啊?——”剩下的话全部被宁休吃了下去。 明雁昏昏沉沉地眯眼望着宁休,望着他额角的汗,望着他黑黑的眸子,整个身体仿佛都吸附在了宁休身上,他又忘记了一切,只觉得这样真好。 宁休低头吻他眼角被逼出来的眼泪,低声又叫了次“宝宝”。 明雁晕眩间想到,宁休其实真的挺幼稚的。 可是他好喜欢。 Part3. 距离宁休当时的打架事件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明雁因为乐队表演还能在大众面前露露脸,微博更新的虽不勤快,但一个月总能发几条,内容大多是在回复粉丝,或者是与安歌的一些互动。两年前安歌复出了,复出拍的第一部戏便破了票房记录,将开始冒头的杨羽再次压得死死的。 如今娱乐圈里,男影星中综合实力最强的便是桑言与安歌了,其实宁休还在这两人之上,但他已经三年没出现了,因此状况有些尴尬。 宁休出狱时,与明雁拥吻在一起,是被无数人拍到的,当时无论是网络上还是现实生活中,都闹翻了天,看热闹的有之,伤心的粉丝有之,恐同破口大骂的更多。明雁的微博被骂了整整一年,就是现在偶尔都有人想起来便来骂一骂。 明雁都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了,会在意这么点儿事?照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宁休这三年是完完全全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过,难免有人会偶尔拍到他,但宁休这样的人,岂会让那些人传播出去。因此这么久来,想念宁休的人太多了,尤其他的粉丝们。他的粉丝大多长情,许多都是已经喜欢他十几年了的。 无奈宁休就是不出现,粉丝们便涌至明雁微博里,留言请他说一说宁休。 偏偏明雁从来没在微博里面提起过宁休,一次恩爱都不秀。 有人怀疑到别是分手了吧,音乐节现场还特地问明雁。 明雁临下场时,听到台下一个女孩尖叫着问:“明雁,你是不是和宁休分手了?!” 他拿着鼓棒,愣了愣,觉得莫名其妙。顺手拿起小陆的话筒,“没有啊。” 台下更多女孩尖叫:“那拜托你发发他的照片好不好!——” 明雁笑了笑没回答,搁下话筒下台了。毕竟下面还有其他乐队的表演。 晚上他回去,将这事儿讲给宁休听,“要不我秀一下?” 宁休摇头。 “为什么啊?小姑娘们想死你了。” “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和你的生活。” 明雁觉得这理由有些幼稚,不过他其实也懒得秀,拍照上传实在麻烦,他本来就太发照片,于是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粉丝们左等右等,等不到,便变得更闲,人一闲吧,可做的事儿就多了。 于是又有善良的小天使们逐条研究明雁历年的微博,以发掘未知的世界,明雁被骂得再狠的时候都没关过评论,微博也一条都没删过。这么一挖掘,那个几年前曾被明雁回复过两次的ID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 当时没察觉,现在才觉出不对劲啊,那ID是修___啊。 进到主页一看,就那么几条微博,但强大的粉丝们就凭这么几条微博都能将时间轴对上,几乎不用怀疑了,这个人就是宁休。 之后终于不是明雁自己的微博被反复追问了,明雁发现这个现象后,好笑地告诉宁休,宁休“哦”了声,看他看微博笑得乐不可支的样子,支着下巴问:“宝宝你是不是很闲?” “啊?”明雁抬头看他,点点头:“是啊,现在正好没事,看看微博呀,可好玩了。” 宁休放下手中的书,把他捞到怀里,扛起来就往卧室走,“那我们做点其他事……” “……”明雁愣了几秒后,大骂道:“流氓!宋流氓!——” 雁回_190 因此尽管宁休那个微博被发现两年了,明雁也没去看过了,毕竟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想知道什么,何必还要通过这个?更何况宁休从来不上那个微博。 哪怕,微博里天天一堆人刷屏“求秀恩爱”,他也没让宁休上那个微博去看看,他们俩其实都不太爱高调。 所以他一直都以为宁休早已经忘记了那个微博,生日过完第二天,“忙”了一晚上的明雁再次睡到晌午才醒来,迷糊了几分钟想起家里有小姑娘了,脸色一变,笑容漾上脸庞,爬起来刷完牙洗好脸就往外冲。 刚打开卧室门,就看到李欢心和宁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着在说什么。 没想到有外人在,明雁身上还穿着睡衣,睡衣毛绒绒的,套在他身上,明雁哪像三十多的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尤其睡醒后头发还没梳,刘海都翘着。他傻住了,觉得自己的形象全毁了。 李欢心“噗嗤”笑,朝他招手,“快来,给你带了好吃的蒸饺。你什么样我没见过,跟我你还不好意思!” “嘿嘿。”明雁揉了揉脑门,走到她身边坐下,“欢心姐姐你看我家小姑娘了吗,可好看了。” “看啦!今天就是来看她的,她还在睡呢。” 蒸饺就在茶几上,宁休已经拿起碟子与筷子要喂他了,明雁有些不好意思,瞟了瞟李欢心。 李欢心故意闭眼,“我什么都没看到。” 明雁瞪了瞪宁休,吃了两个蒸饺就不吃了,转身就往婴儿房跑,看了几分钟,李欢心也走了进来,两人笑着聊了几句,李欢心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宁休发微博的事吧?” “嗯?!” “果然不知道。” 明雁回身往卧室跑,他手机还在枕头边放着呢,他打开微博,都不用他专门点进宁休的主页看。因为宁休的那条微博已经变成热门了,更何况又是他悄悄关注的人,直接就在首页第一条那儿挂着。 修___:宝宝生日快乐。 还配了张图,是明雁睡着后在墙上的剪影。明雁睡觉时喜欢窝在宁休怀中,头正好抵在宁休锁骨那个位置。卧室里的灯晕黄,剪影有些模糊,轮廓却又清晰,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宁休环抱着他的手臂。 明雁脸瞬间就烧了起来,这真的是他和宁休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这样面向陌生的大众们做这样俗称为秀恩爱的事。他看了看时间,昨晚十一点多的时候。 他想了想,点进去看评论,果然……不忍直视啊。 各式各样的调戏,所有人都乐得不行。他迅速返回首页,望着那条微博发呆,半晌傻傻地笑了。 宁休消失在娱乐圈,不代表他就没有其他工作了,他本就有投资,自己名下也有公司,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里看着这个月的报表,突然听到了手机提示音。 他拿起一看,特别关注的明雁发新微博了。 他点开看。 明雁转发了那条微博:你们要的秀恩爱。_||| 宁休低头笑出了声。 Part4. 明雁的那条秀恩爱的微博,转发量惊人,很多圈内人也转发了,例如桑言林清修等等,第一个转发的就是安歌,发了个窃笑的表情。 明雁私信他:笑什么笑! 安歌:哎哟你还害羞啊。 明雁:_||| 安歌:果然害羞。 明雁:_|||今晚来不来我家吃饭,我家有姑娘了。 安歌:!!!等我!我要吃上次的那个虾!! 明雁笑着退出私信页面,刚想起身去让家里阿姨们晚上做得丰盛点,还得加上那道虾,看到又一个圈内人转发了自己的那条微博,那个人是成风行。 他愣了愣,点开那条微博,成风行转发道:祝福。 很简单的两个字。 明雁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开始疏远的,好像是自己和宁休刚在一起的时候,又好像是自己彻底红起来的时候,久远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是很突然的,突然两个人不再联系,连是谁先疏远的都想不起来了。好几年前他偶尔也会疑惑到底为什么,后来自己身上发生那么多负面的事情,他连想都懒得想。 此刻看到他转发的微博,真的很感慨,如果不是这条微博,他差点都忘了他们也曾互相关注过,更加会忘了他们曾是那么好的朋友。他望着成风行的头像,陌生居然多过了熟悉,成风行蓄了胡子,在主持界混得风生水起。望着望着,他便想到了当年那个冲到他面前挡住他跟元酿一行人对峙的少年,那年他们多年轻啊。 他轻声叹气。 这就是时光吧,他关了微博,放下手机,躺回床上,钻到正睡午觉的宁休的怀里,昨晚小姑娘夜里不停哭,保姆完全哄不住,都是宁休起身在忙,他耳里被宁休塞上了耳塞,倒是一夜好眠。 宁休微微睁眼,惯性地搂住他。 明雁轻声道:“没事,我陪你睡。” 宁休又闭再度睡着。 明雁靠着他,觉得特别窝心。 世界这样大,行人这么多,聚散终有时,幸好还有他。 Part5. 宁休与明雁的那两条微博很是轰动了一阵,难免又有人开骂。 本来明雁完全无视的,但他最近为了小姑娘潜水在一个论坛中,论坛里几乎都是妈咪,还都是有女儿的妈咪,每天都在分享自家女儿如何如何可爱,以及如何教育打扮自家女儿。 明雁对于自己小姑娘的成长与打扮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不妨碍他逛这样的论坛。他一直逛得挺开心的,早在几个月前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时便开始逛了,论坛里也一直很和谐。 虽然女人多了难免有意见不合相互指责的时候,可关键时刻版主总会出现调和。 但今天明雁再逛论坛发现居然有个帖子在骂宁休。 他第一反应是好奇,立刻点进去,帖子写得特别长,宗旨就是宁休是个骗婚的死同性恋,放着貌美的妻子不要,找了个男小三,最后一段还着重骂了明雁。 明雁哭笑不得,她们知道什么啊,就这样胡乱揣测别人? 雁回_191 说实在的,这些话,自己的微博里,明雁没少被骂,但他明知是骂自己的,自然懒得去看,也不太当回事。可现在,逛个论坛都能看到这些,尤其下面骂宁休的人越来越多,又是出轨又是酗酒家庭暴力的,各路宁休的圈内好友、圈外朋友、高中同学都来爆料了,还有说他逼着妻子堕胎的,明雁忍不住了。 他注册了个号上阵和那群人对骂。 这个论坛可以重名,他注册的时候ID就叫明雁。刚加入战局便被楼主为首的几个人点名骂,说他是明雁的粉丝。 明雁火大,怒道:我就是明雁! 她们嘲笑:滚回你家主子的微博去跪舔吧,这儿轮不到你撒野。 明雁更气,但是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正气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宁休推门进来,“怎么不弹了?” 明雁气地砸了手机:“生气!”手机磕到钢琴腿上,又摔到地面,家中铺着地毯,屏幕倒没裂,宁休捡起来,看了眼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走到明雁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在这个圈子里你也待了十几年了,怎么还为这样的事儿生气呢。” “他们骂你!什么你的高中同学!你的圈内好友!” “这些都是外人,微博上骂的人更多了,是不是?” “可是这些妈妈们,平常都很好相处,都是有小姑娘的妈妈们,说起话来怎么这样难听?” 宁休抱住他,“这个世上喜恶都是很私人的情感,我们怎么能够要求每个人都喜欢我们?其实她们也没错,只不过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可能略为不当,但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们骂的是你啊。” “这样无关痛痒的,没有关系的宝宝。”说着宁休又拿起手机看,笑道:“倒是你,还说你就是明雁——” “她们反正不会信的——还是好生气!” 宁休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明雁吐着气伸出手环住宁休的腰,还在小声念叨:“好生气好生气!” “好了,弹的差不多了,我们去吃下午茶,今天给你烤了华夫饼,还有巧克力酱和刚做好的草莓冰淇淋。” “哼——”明雁还是不高兴。家里有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了,这些妈妈们嘴怎么还是这样毒,他虽然也做过错事,但自问从没在语言上辱骂过任何一个人,他也不明白这样的发泄有什么意义。人永远是个体,永远不会深刻理解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既然不了解不理解,那就不要轻易发言以泄露无知啊。 宁休将手机放到口袋中,将椅子上坐着的明雁拉起来,再重新抱入怀中,亲了亲他的额头,“但我真的很高兴。” “高兴什么?” “你从来不屑于与人起言语冲突,却为了我和别人吵架,还是那么多人。” “可是并没有任何实质作用……” “我们面对过那么多事,却都一一走了过来,如今区区的曲解又有什么?宝贝,人生很短,我只要你好好的,开开心心的便好,其他人?算什么。” “我知道……” “知道,就笑一个给我看。” “不想笑……” 宁休伸手挠他痒痒,“这样呢?” 明雁还是笑了起来。 “来,我们去吃好吃的,吃完了你的小姑娘也快醒了,正好陪你玩,你看,这个世界多美好,是不是?”宁休说着托着他像抱孩子似的抱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门外的阿姨们恰好看到,抿嘴一笑,明雁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脑袋藏到了宁休锁骨间,挣扎着还要跳下来。 宁休抱得紧紧的,脸上却笑得淡然。 这就是他所爱着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没写完,就在这章里更新了,不开新章。 捏几个包子嘿嘿,孩子是代孕的啦,不敢写H。20150922 幼稚的宋先生。20150923 这就是宋先生爱着的人!纯真坚强骄傲还善于不好意思,却又永远护着他。 宋先生也是明雁爱着的人!永远爱他保护他。 这次真的完结了姑娘们!写到这里有点小伤感,时间真的流逝得特别快,每次写东西,无论是论文还是小说或者其他,我都喜欢说这句话,实在是每次这时脑中想到的唯有这么一句。 有时想想,能够留下这些证明时光曾流逝过的参照物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所以谢谢大家陪我一同证明。 下篇文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因为前阵子经过一所中学,被开心着放学们的高中生感染到,想要写一篇校园文。因此暂定写校园文,只是暂定,希望到时还能看到大家。 ^_^ 祝大家这个秋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人生在世,开心就好。 2015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