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缘鸟与蝶豆花·春山绿》 序幕(有点子重要) 靠近墨美边境的土路,一辆suv时速达到150公里,身后还有一辆全黑商务车鬃狗般紧追不舍。 车身颠簸致商务车内几名拿枪的人没能射穿suv,车内白亦行被白纪中死命拥护在怀中,她探出视线朝车窗外瞟一眼,便了然,只是这回不同寻常.......爹哋手心传达的汗液,爹哋雷动的心脏,爹哋不善的语气:“姓周的,你先搞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从来只有我白纪中威胁强迫别人......放你娘......”他看一眼怀中的女儿,下最后警告:“我女儿要是破块皮,别说八港九行,你连根毛都捞不着!” 电话那头的声音白亦行听不大清楚,她被抱得有些热,刚想挣脱时,嘭地一声,右边车玻璃炸开,白纪中半边脸被一块弹进来的碴子划伤,温热鲜红的血滴在白亦行颅顶黑发中央,她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爹哋!” “行行乖,行行不哭,爹哋没事。”白纪中愠怒惊惧的眼和着血水啪嗒啪嗒滴到手背,捏着白亦行肩膀道:“行行,冷静点。你听爹哋说,白家出事了,如果爹哋出事,你记着去找周敬生——” 话音刚落,黑色商务车拐过几道弯咬上SUV屁股,夯实剧烈地撞击上去,白亦行水汪汪大眼睛看着白纪中脸上手上都是血,她一下一下抽噎,然还没等俩人反应过来,司机一脚踩刹车,SUV脱轨急速冲进米蒂森林,轮胎在阴湿土壤上略显吃力几秒。正当口时,后面人又朝他们射来一枚rpg,威力和气流当即掀翻车子,白亦行身子跟随车身翻转三百六十度,rpg擦过底盘在森林中央爆炸。 白纪中还没来得及将她护住,一发子弹从他太阳穴穿进穿出,并且后脑勺笨重地磕在另一扇窗子上,霎时,脑浆铺满白亦行全身。 剧烈翻转过后,车子奄奄一息,尾部还在漏油,黑色商务车上下来两个武装齐全荷枪实弹的男人,两人毫不留情扯开变形的车门,探了探白纪中和司机的鼻息。倏地,司机抓着方向盘的手动了动,其中一人砰砰砰子弹扫射,将人打成筛子才肯放过。另外一人伸手探到白亦行鼻下,刚才扫射的男人无所谓地感叹:“这样小的女孩,啧啧,谁让摊上一个不听话的爸。” 火药味还没消散,轰隆巨响,黑色商务车瞬间爆炸。两人极快地寻找掩体,子弹自上而下潮雨泄入,以他们杀人的经验来看,这么个打法今天肯定逃不掉。两人在米蒂森林边缘疯狂乱蹿,并试图启动信号呼机求救。 适逢耳机频道内有人开口:“阿祖,小心点。他们给的钱也不多,死了就早点回来,不必纠缠。” 有人拿着白亦行的照片调侃:“宗哥,什么时候你也看钱说话了?” 成宗不爽,“我他妈一听你说话就犯恶心。那是我弟弟,钱再多也没有他重要!” 坐在直升机里的男人听了没做声,眼见SUV尾部已经亮起火苗,成祖只是神色平静地扫一眼即将要爆炸的它,当即调转机身方向。白亦行喉咙吞咽着,眼泪不住地落下,她推不动旁边的白纪中,嘴巴也无法发出任何喊叫,缓缓抬起的手又不知该伸到何处,只能眼睁睁望着那只大鸟越飞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等到头顶上方没动静,探白亦行鼻息的男人举着枪小心翼翼趴在碎叶里朝SUV的方向蠕动,他得确保白亦行死透才行。周身安静后,他抖掉身上的树叶和泥土,低骂一句大步流星走到车前,果然没死。 白亦行眼眶蓄满恐惧和乞怜,男人还有一发子弹咧着嘴朝她开枪,千钧一发之际,男人身子颤抖硬挺结实地朝车内砸去,子弹也不偏不倚打中白亦行右小腿,小姑娘疼得连面目表情都没有了,紧接着身子悬空,有人将她从车内抱出来。 白亦行浑身都是血和汗,惨白湿濡的脸,抖动瘦弱的身体,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个女孩的害怕。可白亦行嘴巴本能张开:“我、爹哋、还、还在里面!” 只听得冷冰冰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爹哋死透了。” SUV尾部滋滋冒响,一秒,半秒,旋即火光蹿起几米高,整个车子连同那几具尸体淹没在火海当中,白亦行在成祖怀里疼晕过去。 * 再次醒来,白亦行迷迷瞪瞪眼睛中间都是人影,老皮克正在给她取子弹,小姑娘脸色更加难看了,嘴巴干枯,她使了使劲儿抬起手,抓到一个口袋,狠狠地拧起来,成祖看得皱眉,询问老皮克:“她什么时候能下地?” 老皮克不理人,径自将镊子放在瓷碗里,随后给白亦行包扎说:“她腿部中弹,全身上下都有大小不一的擦伤,左臂还骨折,这丫头,最好是送到市区医院检查。我这里条件太简陋,只能暂时保住她一条小命。”对于边境发生的枪战劫杀,老皮克一点都不意外,甚至从容地擦了擦沾血的手,问成祖:“你送她去医院吗?” 成祖:“她不能去医院,你想个办法吧,只要她活着就行。” 老皮克看床上昏迷的人没说话,默默在胸前划了十字。 新加坡。 穆介之穿着睡衣站在落地窗前,一下一下抽着雪茄。 等到雪茄还剩三分之一时,穆介之将未堙灭的烟屁股杵在手边一份股权转让书上,片刻过后,拿起电话道:“白妮,你马上去美国,纪中他出事了。” * 成祖离开前坐在床边,盯着她好久,华丽绵柔裙子又腥又臭,黑长头发由血块凝结成绺,白到反常的脸上连黑色污渍都格外扎眼,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不过车子都那个鬼样子了她还没死,命也是真大。成祖还是放下枪支,打来一盆水,随便找了块布浸湿,拧干给她擦脸。 每擦一下,她整张脸都皱起。 成祖环视她全身,胳膊和腿绑满了白色绷带,活像个支离破碎的碎布娃娃。适逢老皮克端着流食进屋,成祖瞟一眼,将布扔进水盆,凑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后跟老皮克交代几句,架着直升机离开。 这一处农场在美墨边境线上,周围几十公里只有这一幢房子,前面米蒂原始森林挡着,一些乌七八糟的人不会轻易发现这里。老皮克养了许多鸡鸭鹅,还专门刨了块地种植果蔬。日颠月倒,白亦行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过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找白纪中,可是她又非常清楚爹哋是怎样死的,车内那股子味道噌地炸起直叫她反胃,抱着水盆干呕起来。 结果什么也没吐出来,反而扯着伤口,腿部的绷带变成红色。 老皮克听到声音推门而入,惊喜万分:“感谢上帝,你总算是醒过来。”随后温柔地亲吻白亦行头顶,她擦掉眼泪和嘴角口水,看清楚眼前是个胡子白花的外国老头,顿时眼睛就通红,用英语询问:“是你救了我?那我爹哋呢?” 那车早就烧得只剩骨架,近半个月又是风又是雨,估摸着不成样子了。老皮克轻轻抚摸她脑袋说:“按照实际情况来说,我算半个。但无论如何,好孩子,你总算是醒过来,否则我都要开始刨坑了。不过你的伤口还没完全好。”他握住白亦行的胳膊,“试试看能不能动?” 白亦行强忍着眼泪不让掉,低下头按照老皮克的话动了动手臂,身子僵硬地像块石头,还伴随着酸痛和刺痒,可她顾不得这些,她想要尽快告诉家人,爹哋被枪杀了,“爷爷,你有电话吗?我想给我家人打电话,我想回家。” 当晚,老皮克就给成祖去电。 * 而差了十四个小时的新加坡,公会里外水泄不通,宗亲族老皆沉默不语,厅堂内还有几把椅子空着,有人等得不耐烦,就要发作,然只瞥一眼首席上的老爷子白尊华和他身边的白武,两人均身姿挺拔,敛静肃穆不语,众人是无论什么情绪都必须按捺下去了。 三叔公一口干掉面前凉透的茶。 “穆介之,我老婆孩子呢?!”白纪庚指着她鼻子问。 晚间下学,白纪庚按照往常,结束公司工作就去幼儿园接他女儿,赶巧,今天是他们一家结婚纪念日和他女儿生日,挺喜庆的日子,他却发现老婆孩子不见了,又接到白纪中发的短信,他心里非常清楚,公会可能要变天了。穆介之这个女人是白纪中的二奶,前几年大太去世,白家才有她一席之地,而如今白纪中生死不明......说实话,他一直怀疑大嫂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也许大哥的死也是她一手策划,好顺理成章坐上公会交椅的位置。白纪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艾文老师说了五点有个短发西装,凶巴巴的女人接走了亦茹,除了你身边白妮那个男人婆我想不到其他人,她他妈人呢!” 穆介之面对他质问依旧是不慌不忙抽烟,左手拿起桌面上的电话拨通,掸了两下烟灰问:“你几点到,宗亲族老都等你了?” 电话那边淫靡沸沸,饮食男女,声音不堪入耳。白纪坤一手抓着电话一手抓着女人头发,兴奋到了极点,他说:“我亲爱的大嫂,我......我什么时候能上桌吃饭了?嗯?”白纪坤控制不住嗓音身子颤到发涩,电话也从他手中脱落...... 穆介之什么也没说收线,对着白纪庚道:“阿坤不来,我们也不好一直让其他长辈等着。”她灭掉烟,理了理衣裳,准备离开书房。 白纪庚脾气冲,生猛攥住她右手腕,死死盯着面前这张年轻貌美的脸,那双眼即便是寡水妆容也掩盖不住凉薄狠厉,偏偏白纪中最爱,将她圈养,抚她长大,怜惜,疼爱,生怕他的金丝雀飞走了,现在好了,金丝雀琢了他的眼,他这个大哥真是蠢得要命! 白纪庚:“穆介之,你做了什么,我和大哥都知道,公会宗亲面前,我们敞亮说话。” 香山公会处,两人姗姗来迟。 公会成立三十八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期间日本占据南洋致民不聊生,战争的残酷令白尊华意识到军火的重要性,随之开拓航运做起军火贸易代理,而他身边的白武则负责高科技武器研发,白纪中则联络新马泰,缅越柬,印菲半岛各地华侨华裔,设据点,建工厂,为众人提供就业岗位保障南洋华人生命生活。然战争必有结束一天,国家正在重建,白纪中与白尊华一合计,眸光锐利承包起政府各大小工程项目。彼时经济日益崛起,白纪中拿着积蓄在交通,通讯,能源,银行,房地产等各行业渗透。 当然白纪中也不光兴兴拓展,他还一直延续着白老爷子传统观念,比如有事没事带着公会做做社会福利性活动。毕竟公会是根基,也是祖业,对南洋各地政府影响甚重。他是个善人,也是个能人,理所应当公会位置也好,商会位置也罢,他白纪中都当之无愧。 可这样一个人,如今生死未卜,别提多叫众长辈担心了。 穆介之落座到白尊华右手边,轻声说:“爸,阿坤他......他不来。” 白纪庚紧跟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脸不耐烦道:“现在是怎样,商量救大哥,还是商量着屁股挪位置啊?!” “爸,我已经安排白妮去美国了。”穆介之说。 白纪庚看过来,这女人撒起谎面不改色,这么些年妈的身份见不得光,他自个儿也不受老爷子待见,自然家族事业他没沾一点光,没分一点利,大嫂死后更是挪了位置搬得远远的,逢年过节也不曾回家,他已经做到这份上,穆介之还赶尽杀绝,实在是忍无可忍。他腾地站起身,不管不顾:“这个毒妇,杀了大嫂大哥,还想杀掉大哥的孩子!爸,蜂堡项目刚启动,我们与美国银行好不容易搭上线,大哥就出事了,她就是想除掉我们白氏每一个人,然后独吞白氏!我老婆孩子都被这个女人软禁起来,现在连小亦行都被她关起来了,你们想想,我大哥没了,谁他妈获益最大!” 座上据点各负责人,连同白尊华一辈的,没一个吱声。 静悄悄的。 白尊华闭一闭眼,穆介之拿出精神病医院开具的诊疗证明以及蜂堡项目企划文件给到公会各长辈说:“阿庚的病情正在好转中,所以我和纪中商量之后就把人从那边接回来养着。家里总好过外面。” 她又说:“新加坡没有美国银行分支机构,我和纪中想过,如果咱们白家接下,那将是白家打造亚洲美元市场使新加坡成为全球金融中心的重要步骤。”穆介之面上掩不住难过懊悔,“纪中去美国谈合作出事,我其实有很大责任。考虑到蜂堡项目阿庚和阿坤都有持股,阿庚身体还没好,所以蜂堡后续跟进将全权交给阿坤,我已经买好机票飞美国。爸,纪中是死是活我都会给您和各位长辈一个交代的。” 言辞恳切,情真意切。 偏偏白纪庚不认:“我没病!你说谁有病呢!你胡说!你胡说八道!”他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是穆介之,是这个女人,她把我老婆孩子藏起来了,她还杀了大哥大嫂,还打算杀小亦行,还打算杀光我们白氏每一个人!我的亦茹,那么小,她那么小一个,还有亦行,小亦行那么小,小亦行还那么小一个!!” 其中长辈有听得耳朵起茧子的:“阿庚啊,亦茹和阿芬都去世多少年了,我知道你伤心,可...这人总要往前看呐!” “呦,往前看也不代表就要忘记过往爱的人和事,这不妥妥负心汉嘛。”白纪坤手里把玩着一盒香烟,冲着坐上的白尊华点个头,吊儿郎当喊声“爸。” 白尊华最不喜欢的就是白纪坤,侏儒,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就是因为生他,白老夫人产他时大出血死了。白纪坤对此态度早无所谓,安排身边保镖点了三炷香插在炉中。穆介之没想到他会来,所以连位置都给他撤下去了。 白纪坤瞧一排椅子高过他的头,笑了,保镖说:“我去换把椅子。” 穆介之刚要说话,白纪坤抬手:“大嫂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我对公会这把椅子上是谁的屁股这事没兴趣,但我个人家族荣誉感还是很强的,毕竟白家倒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风,是不是啊,三叔公。”他拍一把三叔公的屁股,坏笑一声,继续说:“蜂堡是张入场券,我们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 白亦行看那人身材高大气势凛然,再观他的衣服,和三爷很像,爹哋常说,三爷穿得像个姑娘,他腰间还别着把枪,和三爷身边的保镖很像,可他的上半张脸,并不让她看清。 她上前一步问:“你是我爹哋打电话叫来救我们的吗?” 成祖看她衣服有些怪,是他的,心不在焉答:“不是。” 白亦行心想那就不是周敬生,她接着说:“我妈咪说她忙完很快来接我了。” 成祖:“嗯。” ...... 白亦行严肃发问:“你知道是什么人要杀我和我爹哋吗?” 成祖:“不知道。” 白亦行再问:“老皮克爷爷说是你救了我?” 成祖拿眼瞧她,“是。” 白亦行:“谢谢你。可你话这样少,知不知道我是谁。” 成祖懒得理会这个看起来十岁不到的孩子,撸起袖子帮老皮克摘菜。白亦行闷声闷气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老皮克笑说:“这衣服在她身上还挺合身。” 成祖打量两眼,灰色的衬衫,褐色的连体背带裤松松垮垮,一头乌黑长发也扎起利落辫子被压在猪肝色的鸭舌帽下,露出白净脸蛋,她整个人都散发着精致假小子气息。老皮克是不会搞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那就只能是她自己。成祖心想,她有良好的教养,买她命和杀她的人想必也是看中她家这点。 真是个可怜的人。 白亦行见他又不讲话,急了:“我能不能把我爹哋骨灰带回去。”她走的有些吃力,停在园子外面扒着竹竿子问。她想着,他能不能再帮她一次,得到的答案是不行。 白亦行执着:“我只是想把爹哋带回家。” 声音哽咽起来。 成祖皱眉:“那些人知道你没死还会再来,你爹哋费那么大劲不是叫你去送死的。” 白亦行面容固执拿眼盯住他。 成祖摘了两个西红柿,递给她一个,白亦行没收,憋着眼泪说:“能不能...洗一下。” 成祖:“......” 他放到清水里随意扫两下递给她。 白亦行看着手中的西红柿,“我爹哋每次下班回家都要给我做番茄炒蛋,他总说番茄炒蛋炒出来的样子特别像国旗......我没有爹哋了......”她的情绪渐渐失控,放声大哭,连老皮克都放下手中活计,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田园中央。 她粉白面庞都哭成比肝色,差点背过气,成祖内心一丝烦躁,扔了手中剩下半口的西红柿,将人打横抱起走向木屋。 等她冷静点,成祖递给她一杯水。她的一双眼水汪汪清澈见底,可怜得不行,他抬手给她擦眼泪,也许是两人谁都没有料到的动作,白亦行怔愣地盯着他抽泣,“谢谢哥......叔叔。” “叔叔,你叫什么?你救了我,我爷爷妈咪他们都会报答你的。” “叫什么叔叔,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成祖夺过她手中的西红柿吃起来。 白亦行蹙眉:“我叫白亦行,你呢?” 成祖咽下番茄,指了指自己上半张脸的面具,“脸都不能给你看,名字自然也不行,万一杀你的人来杀我,这笔买卖就不划算了。” 她深深地记在心里。 * 白亦行足足养了两个月,伤势渐好,再次见到成祖,是来带她离开的。 她与老皮克道别,上了辆军用车。 白亦行问成祖:“哥哥,我们是去妈咪那里吗?妮妮阿姨说妈咪已经办完事情在一个地方等着我。” 成宗在前面开着车,瞟一眼后视镜这小姑娘,打趣成祖道:“你什么时候成她哥哥了?” 成祖不作声,两眼戒备盯住两侧道路,去见她家人的这段路常有墨西哥贩毒分子冲出来强抢杀人。 白亦行望着成祖,这次过后他们应该再也不会见了。在那两个月时间里,除了给白妮报平安,她聊天最多的人是老皮克。等到夜晚,她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爹哋面目全非的样子,数不清多少次恐惧不安地哭着醒来,又数不清那种异样无助的愤怒多少次陡然冲到喉咙,灼烧并死命扼住她的呼吸,催促着她要查明真相......断线泪珠丛中她总能瞥见一柄手枪安放在枕头旁,睡不着的时候就推开小木窗子,而他总能神出鬼没地坐在台阶上,只是望着他的背影,白亦行觉得十分心安。 她视线笔直盯住如白骨般冷峻森然歌剧魅影主人公埃里克同款面具下未遮住的半张脸,他的嘴唇,他的下颌,他的皮肤,他的气息,他的声音,这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是英俊?还是如埃里克一样丑陋? 容不得她多思考。 砰、砰、砰—— 子弹疾流,军用车两个后轮被射穿,瘪胎,车子当即卡在坑洼里,成宗大喊趴下!白亦行浑身发抖,耳边恍惚,周围的气息是那样熟悉,成祖攥住她手臂拉到怀中,从座位底下掏出手榴弹,用嘴扯掉拉火环,猛地朝后车扔去,嘭地巨响。 成宗对着呼机喊人。 ————————————————————— 作话:先发吧,免得我无止境修文 cha1温度 白亦行正躺在摇椅里看一份早报,她呷一口奶咖自顾自说:“墨西哥富商独游芭提雅入桃色陷阱,盘踞此地美艳蛇妻一夜蒸发。”窝在她脚边的猫儿动了动脑袋,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白亦行伸出脚尖点了点它额间黄金带黑的毛发,笑问:“你说,谁会花上六十万美元买一座别人的小金人?” 她把财经早报往桌上搁置,放下杯子,捞起猫儿,它两耳朵竖起来,眼皮掀开,犀利盯着不远处走来的一大群人,乌泱泱。白亦行抱它在怀中似安抚,不以为意,起身要往屋走时,穆介之唤她名字。 “亦行。”穆介之叫她,又见她穿一身挂脖凉裙,光洁肌肤大片裸露在外,白妮眼尖地径直脱了西装外套给白亦行披上,又看向身后一群低着头的男人,面容肃穆板正。穆介之说:“天气热倒也不必穿得这样少。而且最近热感冒扎堆往医院跑的人不少,你身体本来不好——” 话还没未说完,白亦行怀中的猫儿冲她哈气,猝不及防一抓子刨了三道印子在她细白手背上。穆介之吓得后退几步,本来笑盈盈的脸上霎时变得难看,白亦行冲着怀里的猫儿略作嗔怪:“你说说你,都多少次了。这是妈咪,你怎么还亲疏不分。” “去。”她上前握住穆介之的手轻吹,“妈咪年近四十了,这肌肤还同少女般,看着就让人羡慕。不过妈咪,虎虎打过疫苗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也经常被它抓,擦点药这几道口子很快会好的。它就是刚回来,认生,多熟悉熟悉就好啦。” 穆介之听她话,心中生出几分厌恶,从她手中抽开手顺势挽上白亦行胳膊,笑说:“不说这个了。周敬悬听说你从学成归家,加上高盛刚从政府手中竞标成功南郊一块地,两桩喜事赶一块了,今晚上在滨海花园摆宴席。” 白亦行神情讶异:“南郊地可是好地。前些年报纸还登说是李家看上这块风水宝地,想给他家儿子盖新房娶媳妇。况且李家在政府任职多年,如日中天的,妈咪这样做要是白家得罪人怎么办?” 穆介之微愣,不想她连李家私房事都知道,那她还知道多少?便轻笑起来:“哈哈哈,新市虽然寸土寸金,可南郊那地都够他盖几百个新房了,这得娶多少媳妇才能把房子装满。你以为新市这些年越来越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引进外资企业,只售不买,钱捏在手里,货币才能升值。我们拿下,把蜂堡下面即将要开展的业务放在那儿......李家儿子糊涂,李家老子却是在其位谋其职,新市要继续发展,就不得不跟上时代发展,否则李家早就下台了。” 她瞥眼那张意大利红宝石圆桌面上那份被茶具压着的财经小报对白亦行说:“国外这些年,我还以为你不闻不问高盛事呢。” 白亦行瞧她,几年不见她身上爹哋那股铜臭商人臭味道越来越浓烈,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西装,一股轻柔的茉莉味入鼻,淡淡地说:“怎么说,高盛也是爹哋心血。爹哋去世,您夹在白家长辈中间肯定不好做,这么些年高盛经营的这样好,蜂堡由美资入股立足开创,一举之力让新市成为亚洲金融第二,还不都是您的功劳。” 她话说得圆满,点她这辈子都不会是白家人,又肯定她为白家的付出,白亦行已经不是七八岁的白亦行了。穆介之还未回过神来,又听她说:“小时候我可是见识过爹哋和那群老古董在办公室争的高一声矮一声的,脸红脖子粗可吓人了。所以我肯定是要多多关心您和高盛的,否则回头爷爷问起政经财,我要是一问三不知,那岂不辜负白家供我上学。” 她其实知道刀子往哪里戳最扎人,穆介之是由她妈妈何柔喧领进白家的,本意是许给白家老二白纪庚,无奈白老二疯癫一直记着死去的妻女,绝不肯再娶,白老爷子又见白老大只有一个女儿,而何柔喧身体太差无法再生养,所以叫白纪中娶了穆介之,只盼她为白家再添人口。 白亦行知道她心里或多或少不舒坦,毕竟没有人愿意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又或者像个舶来品一样被几经转手,便待她也算恭恭敬敬。白亦行想是这样想,但爹哋的死,二爷的话,白家的重创,高盛的崛起,蜂堡的奠定,她在白家在政商两界越来越高的威望——一个出生不详,父母不详的孤儿,借着白家这个平台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得不令她心生其他打算,她说:“妈咪,我想进公司工作。” 穆介之自然料到她要说这话,“那是肯定的,你不来帮我,我一个人都应付不过来。” 她改为搂住白亦行肩膀亲昵地说:“有些体己话我也只等你回来说。你二爷身体好转,现在高盛旗下几家子公司都是你三爷带着你二爷在打理,高盛和蜂堡你爷爷幕后坐镇,前年你姑姑表亲魏伯伯还找到我说等他儿子水硕归来要在高盛做职业经理人,结果那家伙连信贷风险分析报告都不会写,还得老爷子手把手教,又是看盘又是市场分析,日颠夜倒老爷子至今还在医院躺着。你肯定不一样啦,妈咪相信你。现在你回来啊,你爷爷啊也不用时时刻刻去公司盯着了,那么大年纪,公司股东们都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 白亦行笑看她,岂不知她话里有话,爷爷虽在幕后坐镇但始终念着白家祖业心思不全在高盛集团和蜂堡银行上,想当初国家重建,没有公会,国家还像只无头苍蝇到处找庇护,如今是经济发展起来,吸纳更多外资人才分杯羹,对外讲究个公平公正公开,内里大家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有时候挺想问问凭什么?现在本地公会成了硌牙的老白菜,是哪里都看不顺眼,欲除之,她心嗤,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穆介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自从脑子摔坏后就像变了个人,不怎么爱讲话,也不怎么哭闹,倒像个自闭患儿,东拉西扯国立大学毕业又去澳大利亚进修,毕业后又跑去美国工作,掰着手指头数她回来满打满算才两星期不到,这两星期又都住在周敬悬那里声称培养感情?她清楚周敬悬花丛里浪子一个,就算她白亦行看得上,白老爷子也未必看得上,什么培养感情都是狗屁,得防着这丫头些,穆介之仍小心试探:“......那你......” 今日太阳打眼得很,晒得她眼前发晕又发黑。 白亦行转过身,右肩的西服垮掉,阳光直射下她裸露的肌肤白得晃眼,后面那一群乌泱泱戴着墨镜的男人不自觉看过来,白妮狠狠瞪他们。 穆介之见缝插针地说:“瞧我都忘了。最近街上不清净,时不时有大型纪念死去华人的活动,就有些不老实的浑水摸鱼,偷摸闯进家里的。你三爷说怕不安全,给你物色了几个保镖,你来挑挑看。” 白妮递上一沓资料,全是这些人的简历,覆盖面之广,内容丰富得都能杜撰一本小说,甚至细化到基因检测,白亦行粗略地翻了翻,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本硕博都是金融经济政治领域相关的,她不明白穆介之的用意,但她清楚穆介之能把当初的蜂堡做到新市头部化名高盛,再做蜂堡2.0打造第二个高盛,这个女人绝不简单。她没有像她或者她同学一样拥有名校的头衔,也没有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华尔街野蛮生长过,只是那些年跟着爹哋东南西北地跑业务,谈合作? 她有点...厉害。 白亦行心里一咯噔,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穆介之似有察觉地将西服往她身上紧了紧。白亦行付之一笑,她是个讲求高效率的人,想起她那些个同学在华尔街磨练的时间里,都是把一周工作100小时标签码在眼睛上,她曾说过:要聪明地工作,而不是努力地工作,老板请的是好员工,又不是超级英雄,金融这行更甚。 同学被虐得体无完肤,嘴上还不忘说着金融民工的每一秒都是与金钱在赛跑,祈愿总有一天也能成为金融灭霸,意指她有个好出身,别人拼了命到的起点竟然是她的终点。 毫无疑问白亦行是天生的骄傲者:“挑人也讲究个学问。年轻人做事容易急躁,三十岁以下的都走。” 穆介之和白妮都不作声,眼瞅着来了三十个,走了一大半,眼前这才敞亮些,她又说:“三十三岁以上的太老。我是找保镖,不是找爹。” 陆陆续续又走了十个左右,白亦行皱眉瞟眼面前竖着的三个人,心说怎么还没打发完,她问:“叫什么?” 那三人依次报数:“孟让、成祖、王淳。” 白亦行细长食指翻阅手中简历,穆介之刚要说话,她手一滑,资料乱作一团散在草坪上,而虎虎不知什么时候跳到桌子上打翻那杯未喝完的奶咖,七七八八全洒在纸张上,污渍糊了好几张简历的大头贴。 她苦恼道:“哎呀,妈咪这怎么办呀,我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穆介之嘴角抽动两下,“孟让是麦格里大学应用金融硕士,比你大上几届,也算是你师兄。”她顾忌着那只孟加拉豹猫,小心凑过来悄声说:“在石化公司工作过,与我们家调性符合。现在人嘛就是信息资源,你三爷也不可能抓瞎给你找。” 白亦行自顾自抚摸着虎虎,它一直朝穆介之哈气。 穆介之又说:“成祖是默克多大学经济学和市场营销学双学位硕士,之前在德区渣打银行担任营运资金主管。家里就一个哥哥,未婚,没有犯罪记录,没有乌七八糟的事,底子干净。” “渣打?”白亦行问:“这么好的条件何必来做保镖,怎么渣打也资金链紧张开始大幅度裁员了么?” 成祖答:“不是。是我个人原因——” 白亦行打断:“Hammoucha本来常驻新市,后来也是因为个人原因申请调回德国了,好像是还在原基础上给涨了5%的薪。” 她下结论:“你能力不行。” 穆介之听这意思是不想要这个人?当即摆摆手,成祖开口:“Hammoucha的确常驻新市,涨薪是我向总经理给他争取的,他有个瘫痪多年的妻子需要照顾,他妻子曾帮助过我。” “这么说你还挺重情重义的,那怎么不在渣打继续待了呢?”白亦行抱着虎虎起身,走到他跟前细细打量。 另外两位眼珠子快钉在白亦行身上,成祖自然也是直视她,她真是长大了,骨子里的傲气也凌厉了不少。 白亦行:“让我想想,主管事务繁杂,你看着不像不能吃苦的,只不过上升空间狭窄,不过纵向发展不成,横向发展也是可以的,你要是个野心的,肯定也不甘心就这样了,但若是背景不强硬,横冲直撞往上爬,要么你得罪人不自知,要么做资本的剥削完你利用价值,找各种理由不要你了……” 她话还没讲完,旁边站着的王淳没忍住哭起来,而且声音越哭越大,白亦行皱眉,穆介之语调冰冷:“我白家不养闲人!” 王淳连说对不起,但已经被白妮大力拉出小花园了。 穆介之脸上难看的要命,心说白纪坤这找的都是什么人,本来这丫头刁钻不好相处,好不容易借他脸叫她拒无可拒,没想到这丫头鬼花招还挺多,而且彻彻底底在他人跟前叫她没脸。 哭声把虎虎下成飞机耳,一整个脑袋埋在白亦行怀中,穆介之不敢靠近,此前她与周家订亲,周敬悬破天荒地亲自把这只猫送过来,取名什么clitoria,这丫头嫌弃样都写在脸上,现在倒是宝贝般拢在身边了....... 白亦行说:“妈咪,你生那么大气干嘛。都吓到虎虎了。” 穆介之:...... 她也是懒得同她在这里耍些小把戏,直说:“以后你们就什么都听小姐的。” 白亦行不依不饶说:“其实比起男人,我觉得白妮姐姐更好。不然和妈咪换换。” 穆介之:“白妮明天要跟我出差。”她上前拍拍白亦行的背道:“你三爷就是怕你烦闷,特地找跟你专业对口的人。好好培养,以后说不定也是第二个白妮。” 穆介之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她晚上宴席别忘,说周敬悬是特地从泰国飞过来给她接风洗尘的。 白亦行望着人背影直到走远。身后两个人形监视器,她不耐烦,连话都懒得多说,抱着虎虎往洋楼别墅走,成祖和孟让紧随其后,走到门口,她又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孟让说:“听闻贵公司老总曾在墨西哥富豪斯利姆手下工作过?” 新市卧虎藏龙,菜市场随便拉一位老奶奶,都有可能是一家证券交易所的办事员。政府敞开大门,给企业减税,给人才建组屋,这几年引进的外资企业不少,人才济济,石化公司老总就是一个。 孟让笑起来两排洁白的牙,给人扑面而来的‘亲和力’,白亦行脚步微挪,他谄媚地说:“大小姐知道的真不少,您听我细说......” 白亦行心不在焉,主要是他嘴巴也太臭了,但关键信息还是获取到,孟让说这事挺邪门的,八几年的时候吧,富豪和一群老白男来芭提雅谈生意,回去时各自都带了不少椰子鸡,可富豪回去不多久就破产,人也死在自家泳池里,要不是老总精明恐怕都得在异国他乡吃牢白饭吃到死。 孟让:“我们老总...哦他那些年都是吃斋念佛,修身养性...底下人都当他开玩笑,赔笑脸来着。” 孟让说着说着觉得这大小姐压根没听,人也是二话不说抬脚就往房间走,他正琢磨,白亦行往他怀里扔根牙膏。 这丢得...不太尊重人,可大小姐一张好看脸上笑得阳光明媚,成祖看着觉得她就像冰箱里的光,很亮,但是没有温度。 ———————————————————————————— 作话:大家好啊,感谢投珠收藏留言的姐妹们,?( ′???` )比心 cha2脱了 两人在外边打理座驾。 孟让边擦玻璃边说:“你知道么,业界传闻白家小姐自从老爸死了,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后来更是久居海外,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回家了。啧啧,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再看看这偌大的白家,白家产业,真心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不过刚才面试,咱们都给老总验过几轮,可大小姐这边三两句话就给打发了,我觉着她很得老总重视。” 见对面这哥们不讲话,孟让继续感叹:“也是,她家这个情况,全家上赶着宠。唉,这白家的门槛忒高了。” 孟让看他闷头擦挡风玻璃,那架势恨不得擦出火星子来,扭头向上望,白大小姐正站在别墅二楼阳台,两手恣意地搭在白色花栏上盯着他们俩。他顿时低下头,咽口水,连擦玻璃的手都不太自然,总觉得这大小姐会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他背后,也许是如午夜惊魂般,拿着把刀冲着他笑嘻嘻的,刚刚她扔牙膏时,就是这个表情。孟让越想越觉得脊背一凉。 白亦行惬意地倚在小阳台栏杆上看了会,想着该怎么把老太太安排的这俩人打发,恰逢电话响起,她随手抄起来,许久才‘唔’了声,又不晓得对方说什么,她快步往房间走,单手去够后背裙子的拉链,够半天没弄下来,语气冷漠:“什么电影公司,那都是借着拍电影的名头在洗钱。能花六十万美元买一座中看不中用的小金人,这人得多大利用价值。我要再不回来,白亦行就真成媒体口中疯癫又可怜的遗孤了,届时我同二爷也无差别了。” 随后她又说了许多话,并且恶狠狠地警告,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我爹哋心血要是毁在这些人手上,我一定挖个坑再放几桶炮,我炸不死他们!” 她生气地把小手机扔在梳妆台上,两只手使劲去够后背拉链,偏偏这拉链跟她较劲,怎么都拉不下来。成祖犹豫再三叩门,白亦行听到声音情绪渐渐冷下来,说句进来。 成祖扫眼桌上倒下去的化妆品,旁边她的手机歪七扭八摊着,背手带上门,客气地喊句白小姐,见她抱手靠在梳妆台上问:“什么事?” 成祖刚才在下边看了,这幢小别墅型的洋楼距离市中心来回一小时车程,厨房那块贴着保姆阿姨上班时间,每日三餐不同人做,做完就离开,周末两天两个阿姨会来打扫花园和她屋子,而他们则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在她身边,至少在华人游街这段时间。成祖说:“面试前我就和穆总打过招呼了,晚上八点我就回家,后面的事我已经交代给孟让了。另外按照穆总说的晚宴开始的时间,除去路上去滨海花园堵车时间,我们还有十五分钟的空档,我来提醒你一下。” 谁知道白亦行听笑了。 成祖目不斜视。 她说:“你过来。” 成祖没犹豫地站定到她跟前。他一过来,浑身气息犹如一片蛮戾阴湿的森林盖在她身上,完完全全遮挡住门那边的视线。男人墨镜摘了,因为擦玻璃外套领带脱了,内置经典白色衬衣配马甲紧实地扎进笔挺的西裤内,很好地勾勒出腰身臀部腿部流畅又紧实的线条,白亦行再审视至上,他领口几颗扣子松开,干净的肌肤正随着平缓的呼吸轻轻跳动。海外读书工作那些年偶有去野吧狂嗨释放压力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想象中应如大卫雕塑般精致健美又性感帅气的男人,其结果脱了衣服都一个样。 她有些审美疲劳了,脑子过过许多画面,甭管是干巴严肃的基金经理,还是羞赧青涩的校园男大,都是两条腿,一根屌,女人要是想找到适合自己尺寸、舒适、需求的,简直比找到一款卫生棉条还困难。可他的确......又不太一样——当克里斯蒂娜小心翼翼摘下埃里克面具那刹,她不是如巴黎歌剧院的观众胆战心惊慌忙逃窜,也不是如小说里善良美丽女主见到男主呆若木鸡,心里却在惊呼这人好帅!她难以言喻地高兴,期待,她终于见到了她的天使,她的神——只可惜这样的感觉仅仅维持了三秒,她变得忧伤、难过、甚至是害怕......白亦行想得久了,有些僵硬地直起身子,一双猫系眼慵懒又尖锐紧锁他的视线,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对着成祖,平移至他的上半张脸。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是连那点仅剩的稀薄氧气都已经被挤干净了。 他在等着,等什么,成祖不知道。 就算她认出来又怎样,那场枪杀车祸让他哥哥变成了傻子,让他右手再也不能拿枪,让本就不富裕的成家变得雪上加霜,让他养父母绝望烧炭自杀,她已经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他了。 白亦行望着他的鼻尖,不输白男慑人眼球的高挺峻拔,却也是绝无挑剔的规整,他的嘴唇,不同于大多数白男嘴部肌肉发达,饱满挺翘,反而厚度和宽度比例适中削弱薄唇与生俱来的刻薄感。 她的视线继续游弋至下,她忽然想起课堂上教授开玩笑说的那句:眼睛是传达性感最重要的器官。白亦行勾起嘴角,看向他的下颌,一点青的胡茬渣滓点缀在精致锋利的下巴边缘,她好像陷入某个回忆旋涡当中——女人在高/潮的时候通常会感到头晕目眩,甚至是恶心想吐,是这样吗? 是吧。 他的脖颈以及裸露出的丁点胸膛,她凑得更近了些,浅浅地嗅了嗅,轻声说句:“把衣服脱了。” 男人呼吸陡然加重,肉眼可见地,胸膛起伏的涟漪范围更宽广了。 她右手猛然放下垂在身侧,成祖重新恢复光明,他双眼下压,正带着满腔疑问和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俯视着她。 孟让那些话和先前面试时穆介之说得那些言语——大小姐身体不好,你们要时时刻刻守护在她身边。 现下统统涌到嗓子眼来了。 成祖后退一步背手站得规矩道:“我和穆总签订的合同里不包括这条。” 成祖眼瞅着那张脸逐渐变得失去温度和色彩,白亦行什么也没说地错开他,用力地把门甩上又落锁,外边的孟让才走到楼梯口差点被一阵风扇下去,心想这真是位祖宗。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白亦行说。 她情绪反复无常,但她现在是他的雇主,他也不能说什么。成祖转身离开,手正放门把上,身后的声音响起:“成先生,你开口就是穆总前穆总后。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姓什么,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为谁做事,是谁在给你发工资?” 成祖不觉松口气,“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出去。” 他觉得她前面应该加上个‘滚’字是非常符合当下她单人舞台剧的剑拔弩张气氛。 成祖当然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没挪两步,房间里又传来这位祖宗的声音:“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你在华尔街几年是吃干饭的吗......我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看最终结果。”见楼梯口的孟让正够着脑袋朝里头瞧,成祖转身挡住门缝,轻声关上。 孟让无奈地摇摇头,满脸可怜地揽着成祖道:“这脾气,生病的人能这么生气吗?”又悻悻地说:“还好给的钱多,否则谁能受得了。” 那死拉链终于是扯下来,白亦行把衣服扔到一边,床上礼盒里是穆介之早就差人送来的衣服,里面还有张黑金卡片,白色面是一行泰文还贴心翻译成英文:又见面了,我的蓝蝴蝶。 “有病。”白亦行齿缝中挤出这俩字。 * 是夜,滨海湾花园酒店,豪车排开,衣香鬓影。这酒店最初建立就在公会扶持下,初期投资大,动则几亿,白纪中那时基本是无条件信任入股,且自打蜂堡更名高盛后,滨海花园就被宠上天,惯以‘高端酒店投资井喷’之称,其中对接全由高盛经手,如今在新市,二者是头牌中的头牌。 在高盛无论哪个部门,或说个人,只要出大成绩,都会来办上一回。其中不乏员工生日会,每年年会,周年会等,在高盛没有论资排辈这说法,谁聪明,谁的业绩可观,谁就是大拿,各种上升机会可以说绝对公平公正公开。在新市说起去哪儿工作,首选必是高盛。酒店老板恭恭敬敬候着,不知道第多少次感慨这样的宴席在高盛简直太普遍了,他都有点腻了,笑着接过厨师递来的食物亲自呈上。 穆介之本来是差专机去槟城接白尊华过来,毕竟他心心念念的小孙女终于回来了,不曾想这老爷子居然称病来不了,又声声叮嘱叫这丫头抽空去看望他。她习惯性抬表,又看眼大厅内俊男靓女低声交谈,不觉隐隐皱眉,叫声白妮,未觉人几时不在身边,再回过头,视线与白纪坤撞上,但男人很快就挪开。 白纪坤端着酒杯拉开圆桌上的椅子,众人看过来,他一手撑着凳子,一手借桌子的力,提起畸形的双腿轻松上椅,然后冲着市场部大功臣微微一笑,大家恭恭敬敬喊句坤总。本来还在低声讨论的声音现下消失的干干净净。这位只有在开决策性会议和汇报三家子公司业绩时才出现在集团内部,像这种从‘同事部门交流感情’‘交流行业八卦’到‘讨论资产置换’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场合,白纪坤一般不来,眼见大家不说话不自在又不敢表露的样子,他啜了口酒,高情商自罚三杯:“干嘛都不说话啦。” “嘶...我长得也不像异形里的怪物吧。”白纪坤一笑,自嘲:“我就和你们穆工打赌,是她开会时说话的人少,还是我在时说话的人少。瞧,我赢得毫不费力。” 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他矮小的身体,却给了他天使的面庞。白纪坤笑起来很好看,周身没有一点老板架子,加上他浑不在意他人看法和恰到好处的自嘲,当即带动冷场气氛。 有人道:“哈哈...异形带热盘,我手里那个电影公司最近也狂出这类型片子。” 有人接茬:“哟,小片也有汤喝了。” 有人继续说:“苍蝇腿也是肉啊,咱们高盛就是从小细节抓起的。” 楼上,白妮正要同穆介之说事,就见着白亦行就挽着周敬悬不疾不徐入场,她身上那件深蓝色裙子格外惹眼,腰部镂空,尾部还拖着亮片,前胸后背布料少得可怜,果然是周敬悬的品味。又不禁低头感叹自身,为了能在男人们口中抢点粮食,挣点主权,她不惜抬高自身年龄。穆介之笑得轻蔑,站在高处指点江山道:“二十六岁的女人最迷人。” 成祖紧跟在两人身后,周敬悬跟踏进自家一般,自信恣意又几分旁若无人的傲慢,搂紧白亦行的腰身微低头凑她耳边说:“华尔街算什么吃人不吐骨头,你面前的这些才是。怕不怕?” 白亦行偏头笑面如花,手不经意地在他领结上轻轻拨弄,唇齿轻启:“那你呢?”她说完余光里成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没离开过俩人,周敬悬早就察觉到,勾着她的下巴,几分轻浮几分假笑道:“我?我图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么。” 穆介之迎上来,握住白亦行的手:“阿悬,亦行,你们来啦。老爷子病了,你二爷又——” “病了?什么时候的事?”白亦行着急地问。 白纪坤不知何时踱到穆介之身旁,接话:“年纪大了,什么毛病都有。我最近前列腺还不好使了呢,正琢磨整完美国那个制药公司的收购就去瞧瞧。” 周敬悬笑:“好久不见,三叔怎么越来越幽默风趣了呢。”他还亲昵地在白亦行腰上掐一掐,意味深长道:“小白什么都好,就是嘴上不饶人。” 白纪坤挑眉:“你可别欺负她,她可是会借口抓虱子爬你脑袋上,小爪子可锋利了,跟你送给她那只猫儿一样......” “三爷啊...怎么说这个。”白亦行略作尴尬。 白纪坤笑哈哈把周敬悬拉到一边去说话,穆介之冲后面的成祖使个眼色,人脱了外套就要盖在白亦行身上,她说:“我去给爷爷打个电话。” 穆介之说好。 成祖跟着她到卫生间门口,白亦行说:“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成祖不打算吭声,然她死死瞪着,他开口:“你穿太少了,怕你感冒。” 白亦行:...... 刚好电话接通,白亦行语气立时成乖顺的小孩:“爷爷~” 成祖等在外面,水池台那边站了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洗手,他右手腕戴着串白色龙婆佛珠,抽纸净手俯身扔纸团时,脖子上的挂坠落出来,是龙婆遮佛牌,这人走到他身边负手而立,带过来一身药味。男人说:“年轻人,等女朋友啊。” 成祖还未开口,男人笑着又说:“现在可没几个像你这样有耐心的年轻人了。” 正说着,白亦行拉开门,走出来一个妇人。她笑得礼貌端庄:“马太太,这里的素食还不错,我爹哋最爱,待会我安排人给您送点。” 白亦行眼前一亮:“马总。” 马化平,年六十,靠着中东石油一夜发家举家迁入新市,现任石化公司董事长。他脸上洋溢着和蔼的笑容,挽起他妻子的胳膊,白亦行艳羡道:“瞧,我就说老来夫妻少来伴吧。” 马太太有些羞涩,白亦行对着成祖说:“去给马总夫妇安排一个好包厢。” 马化平见两人走远,悄悄问白亦行:“她最近还闹脾气吗?” ‘她’指的是马化平在外头的私生女芊芊,现在人在洛杉矶潮区卖鞋。工作期间,白亦行和她是室友,芊芊古灵精怪的,单纯又现实,不过她清楚有那个老妇人在,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马家,故而利用马化平那点冠以愧疚的父爱变着法要钱,自己读完书又跑去创业,攒了点小钱后更是对马化平嗤之以鼻了。不是白亦行,芊芊都懒得同马化平再说话,而芊芊也从她口中得知自己老子到底有多少身家,顺带白亦行还把周敬悬妹妹周语侬介绍给芊芊,说日后要打官司,熟人好办事。 白亦行说:“她能闹什么脾气,您就多打电话,多关心,女孩子哄一哄就好了。” 马化平叹口气:“我现在不能出去,不然肯定是要去瞧一瞧她的。” 这话,白亦行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不作声,送人到包厢门口。 同时间,穆介之正站在台子上发言:“我真的非常荣幸拥有你们这么优秀的团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大家伙儿齐心协力...高盛有你们,日后只会更加精彩!” 掌声雷动,大伙儿齐齐举杯,团队刚入的新人更是激情卖力。 “让我们一起敬穆工,敬高盛!” 待穆介之说完,有上来合影的,有挤进人群表达仰慕之情的,白亦行在台下看着,白纪坤又神不知鬼不觉溜到她身侧,他这个小侄女看起来柔弱无骨,实际算盘打得门清儿,干完一杯酒道:“怎么样啊,老爷子。” 白亦行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她缓慢蹲下身子,一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歪着脑袋对白纪坤说:“三爷,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不喜欢你么?” 灯光耀眼,厅内笑语喧哗,成祖一时看不清白亦行的神情,只见她捏着酒杯轻轻朝男人的空酒杯上碰了碰。 ———————————————— 作话:晋江同步更哈,上不了po可以去晋江,怎么方便怎么来,感恩 cha3演技 成祖倚在车边点了支烟,一直夹在手中,烟灰烧了半截要掉不掉,终是扛不住重量落在地上,漂浮在尾气中。兜里手机响,他接起,“...结束我直接到那边...不用等我。” 正要挂电话,那边大喊:“阿祖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祖祖。” 成祖哄:“马上了,你先乖乖的。” 孟让双手插兜小跑过来,拍他肩膀:“你真是错过一场好戏,”见他捏着手机又问:“怎么?女朋友查岗啊?” 成祖快速收线,听到后车门动静,孟让也看过来,抿抿唇打起精神钻入副驾。 白亦行闭目凝神,车内陷入低气压。孟让一直朝后视镜瞟,还不停给成祖使眼色,口型似在说些什么,然成祖聚精会神开车没做搭理。 车过桥港,等红绿灯。 后座隐隐约约传来啜泣声,前头两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回头看白亦行。尤其孟让仿佛吃到什么不得了的大瓜,满腔担忧道:“白小姐,你别...别伤心。”他把纸盒递到白亦行面前。 成祖大概也没料到,浑身刺挠,骨子高傲的白亦行,居然能当着外人的面也是说哭就哭。她好像什么情绪都浮在表面上。他看眼孟让,人也看他,似是在问:该怎么办? 白亦行倒没哭得梨花带雨。她抬起湿漉漉的眼,黑长头发几缕和着眼泪挂在白润润的脸蛋上,半拉西服从她肩膀溜走,些许凌乱,那模样任谁瞧了都心生怜意。 谁也想不到张嘴刺人的白亦行也难过情关。 孟让气不过:“要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小姐你青春年华,貌美如花,又有这顶好的家世,追你的人从新市马六甲海峡横跨几大洋都排到美国了吧。干嘛为一个不值当的人哭。再说...再说你你...你身体不好,再哭坏身子,你妈咪该心疼着急了。” 闻此,成祖已经明白孟让说的好戏是什么了。 他说:“孟让,你来开车。” 孟让:? 他下车上后驾,动作之丝滑。 孟让:? 恰逢绿灯亮起,成祖说:“开车。” 孟让:? 他捡起西服给白亦行胸口盖上,“白小姐,明日新市报纸头条会提到今天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或者你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吗?” 白亦行捏着纸巾哽咽道:“我能有什么想法。笔又不在我手上,人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有点累了,我想去槟城看爷爷。” 成祖犹豫一会儿,说句好。 孟让开着车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好在这祖宗哭累睡着消停了。 车停到楼下,成祖将人打横抱起往二楼卧室走。 孟让直勾勾瞅着两人背影,虎虎带着巡视领地的警惕站在离他不远处观察。他本有意同它搞好关系,又是换猫粮又是换水,虎虎竖着尾巴,狭长的眼里满是不屑。 一人一猫僵持不过几秒,虎虎前后脚踩着他的皮鞋往楼梯上走,孟让胸口仿佛堵着颗石头,闷闷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他手机响,到小花园接起。 楼上,成祖轻轻把人放在床上。他没干过伺候姑娘的活儿,但照顾他哥哥却是一把好手。差不多是对待成宗的方式,给她调好空调,盖上薄被。见她头发掩面,他又轻轻拨开,以免她窒息。白亦行脸上尤有泪痕,怪可怜的,竟同那时无任何差别,他心下犹豫,没忍住地抬起手想要轻轻触摸她的脸,未料,白亦行猛地攥住他手腕,她警惕地问:“干什么你!” 成祖略微尴尬,慌乱之间脑子里忽然想起她白天的所作所为,似乎心中有那么点不良预感。果不其然,这姑娘大喊大叫,说他性骚扰她,孟让和穆介之听到声音,火速冲到白亦行房间,只见人把被子攥得死死的缩在床沿。 蓬乱的头发,无助害怕又三分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一副活像被侵/犯的样子。成祖站在床的另一端,一时眉眼不悦地看她,一时气极反笑。他的外套是脱掉的,加上白亦行的言语和妙到极致的情绪,孟让对此深信不疑,忙不迭把成祖扯到一边。 白亦行猫儿一样缩进穆介之怀中,抱紧她嘴里不停说着:“妈咪,我害怕,我好害怕啊。” 穆介之安抚她,面庞冷厉地对成祖斥道:“你被解雇了。滚出去!” 孟让满脸愤怒地去抓成祖,被他肩膀躲闪,扑了个空。成祖神情冷漠地站定到离二人半米的距离,他说:“穆总,白小姐。如果我有任何冒犯到您的地方,我道歉。但对于您所说的,性/骚/扰,强/奸,我没做。反倒是白小姐您,倒是让我有点看不明白了?” 穆介之蹙眉,白亦行身体发抖,嘴唇发白,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死死握着穆介之的手,哆嗦道:“我...妈咪,我抓着他的手了...” 话要说不说,说的半真半假,很难叫人不浮想联翩,孟让脑子转过来,说了方才车上发生的事情,穆介之此时很疲乏,明天还要出差,她不想多说,看着成祖:“你今天的工钱我们白家照结。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听明白了吗?” 成祖杵在那里,一瞬不移地瞧着演技生动的白亦行,他忽地笑了。 孟让把人扯到楼下,“我说你怎么...又是换座位,又是盖衣服的,你小子打得竟是这套主意。当初面试时,人模狗样的...人老总是怎么交代的,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小姐磕块皮,不是让你去碰她皮啊!” 这边白亦行小声抽泣:“妈咪,我心情不好。想去槟城看爷爷,顺道也散散心。” 穆介之不好说什么,只叫她好好休息。 * 成祖回到家已是凌晨了。 理疗院打电话来问他今天怎么突然没来看成宗,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成祖照旧说工作太忙,理疗院那边才放心,又细细汇报了成宗今日的状况。 他揉了揉眉心,松领带,解扣子,松手表,有些疲累地扔到沙发上。成祖躺了会儿,又起身拉开冰箱,冷气扑面而来消减掉他不少烦闷的气息。他拿出早已解冻的牛排小火煎起来,开了一罐啤酒,边喝边等。 穆介之跟他们说过,白亦行的动静要时刻汇报,否则她怎么来得那么快,又怎么那么凑巧看到白亦行的表演。这两人属于是神仙打架,他和孟让夹在中间让人当枪使。 成祖低声笑,虽然暂时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想玩什么把戏,明显穆介之是碍于白家面子才看破不说破,她还有点嫩。牛排煎得差不多,成祖关了火,提着啤酒罐来到书房。 书柜第二排有个暗格,他扭转龙婆遮佛牌,暗门便开启。不多时,便看到满墙上挂着穆介之和白亦行的照片,以及白家各种重要人物,与周敬悬等人之间的联系,黑红线标注的泾渭分明。 他掏出手机,很快接通,成祖说:“是我。” “国际长途啊。成检,你可真舍得。我心说下班给你打电话来着,正好撞上了。”那边人说。 成祖双手撑在两边桌沿,瞧着上面的一张照片,略作抱歉语气道:“很不幸啊,我被裁了。” “哈...又被裁了?”那人笑,“成检,你这不行啊,咱们这后续工作没法开展。不然我找人给你培训培训。” 成祖对此话毫不在意,直起身子走到一张黑不溜秋的外国人照片面前,“马丁,说说你那边得到的线索。” “那可多了,我捡几个重点的说。这人是马来西亚总理的私生子,叫布莱恩。”马丁提醒:“这事恐怕马来西亚总理都才知道。他打着某总理父亲的旗号,跟阿布扎比负责国家主权基金的林思维打得火热。” 阿布扎比一直以来都特别想改善国家经济局面,想学李家治理新市,想通过金融政策开放和国际化来改善依赖石油出口的经济情况,从而大力兴兴本土产业,实现经济多元化战略。然发展新兴产业他们外汇储备又不足,故而急需大量资金,马丁说:“这小子利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在各国主权基金之间当中间人,帮林思维从国际上牵线搭桥,自己则在中间挣点中介费。” “阿布扎比那单,他做了几千亿。”马丁感叹:“我要是有那么多钱,我早躺了,还做什么检察官。” 布莱恩摸到油水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但想要把黑钱变成白钱那才叫不容易,马丁继续说:“他把美国那幢价值两千八百多万美金的庄园给买了,要不是有这动静,我们还在一些小案子上纠结这一毛钱花到哪里去了?” “除了电影公司,科技公司,石化公司,还有全国各地几百处房地产,商铺,田园农家乐等,涉及到的金融银行公司太多了,蜂堡,蜂堡2.0,你盯着吧。我这边一团乱麻。” 马丁还提醒:“马来西亚总理过几天生日,估摸着他要回家。他现在就像一个披上钢铁侠外衣的战士,凯旋且等着封赏和赞美。” 成祖:“我知道了。” 马丁:“那培训的事你考虑下?” 成祖:“不用,我有办法。” 马丁:“哦对了,渣打协助伊朗政府非法交易那案子结了啊。你应该收到钱了吧。” 成祖说:“我正琢磨要不要找蜂堡2.0帮我看看这钱投哪好呢?” 马丁笑,言语有点犹豫:“还有个事,Hammoucha的妻子两天前去世了。” 对面声音静了好一会儿。 成祖说:“我知道了,麻烦带我向他问好。” 渣打绕开美国政府违规帮伊朗处理几千亿的事还是Hammoucha在中间做卧底,拖了好几年才把这事全部理清楚,最近案子才结。 马丁:“一刻也不得闲。不说了,你早点休息。我等着你凯旋。” 成祖理了会头绪,他拿笔在白亦行照片上的脑壳画个圈。人笑得甜美,他却总能想到临出门时,那丫头一闪而过狡黠的笑,落在他脑子里时时挥散不去。 他一口气干了剩下的啤酒。 * 孟让还是头一回坐直升机,瞅那没见识的样。余光里白大小姐正用这嫌弃地眼神打量他,孟让笑说:“白小姐,咱们这次散心要散多久啊。” 距离宴席上周敬悬当面退婚以及成祖离开,白亦行惊吓伤心有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星期了。孟让也没事做,就看着白大小姐每日除了吃饭喝水睡觉看报纸撸猫,就是关在房间不见人。现下人心血来潮跑到槟城,他还没得及跟穆介之汇报。 穆介之正在开会,“截止到现在我们今年的净利润率环比第一财季涨了45.5%。”话音落办公室喜悦高声震耳欲聋,穆介之双手撑在桌面道:“现在是赚钱热潮,大家捋一捋手头上的项目,不管是做空,做多还是衍生品售卖......”白妮进来贴耳说了什么,穆介之神色大变,对着一群人说:“安排一下,会议下午三点再进行。凯瑟琳留下。” 白妮拉下隔帘,穆介之问凯瑟琳:“马总那个石化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回答,穆介之把白妮递过来的报纸扔到桌面上又问:“陆交那边刚出的。” 凯瑟琳仔仔细细看报纸上写的内容,是关于新市想要对应全球减少碳排放,对可再生能源的大力推广,已经开始制定相关政策,比如把控车辆购买,且即使购买车辆使用年限也只有10年,另车辆上牌需要价格高达十几万新币,无异于间接切断了石化公司的生意之路,油价也必定受到波动,如此石化公司股价很有可能下跌。 凯瑟琳觉得自己耳边嗡嗡嗡嗡地,好像有几百只蝴蝶在振动翅膀引发海啸。 她原是负责给石化公司做并购的。倘若高盛仅仅是作为并购交易顾问代表收取中介费即可,即便是并购完成,石化公司股价下跌,对高盛头牌口碑也没多大影响。 然而穆介之发火的点在于高盛参与了并购过程中石化公司新股的承销和增发,且高盛持有少量股票,这样就导致高盛后期在二级市场想要出售这些股票非常难,会面临亏损。这还不算,按照穆介之工作的性格,每一个项目她都会提前把未来可能面临的公关危机全部在脑子里罗列一遍,如果能给高盛带来巨大利益,她会直接忽略掉瑕疵。 可是陆交的新规打了个措手不及。 过去几年高盛没出过这种事情,石化公司算头一例。可穆介之觉得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这种损失就是不可逆的,有可能切断未来所有项目的机会,保不齐蜂堡2.0都会受到影响。 故她每每都在例会上强调这点,高盛才能长期以稳健,严谨,高效,专业,信誉卓着,具有前瞻性着称,结果猝不及防好像有人扇了她一巴掌似的。凯瑟琳完全不敢看穆介之的脸,她说:“现在把股票抛售么?” 穆介之冷眼看她,“先观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陆交这样做,上头也不会就这样看着石化去死。去把相关资料从头到尾整理一遍,另外出一份具体的风险报告,下班前给到我或者白妮。” 凯瑟琳抱着资料心如死灰地走出办公室。 白妮有些担忧说:“要不要我安排记者...” 穆介之抬手:“高盛又不是纸做的。别自乱阵脚。” 白妮说:“后天陈议员几位约了在茶庄采茶,钟夫人也去。” 穆介之笑,“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白亦行呢?” 白妮:“孟让说她一早去槟城了。看着还挺难过。”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穆介之侧头看了眼,似笑非笑道:“到底是小女儿情。这世界上两条腿的男人多了去,何必为一个周敬悬伤心难过。不过那家伙确实长得不错,就是花花肠子太多,他俩分开是迟早的事。前两天还嚷嚷着要进公司,三分钟热度,扶不起的阿斗。” 白妮没说话。 * 飞机一落地,白亦行就打发孟让去找好吃的娘惹菜馆。 —————————————————————————————————— 作话:卖萌(?ω?)能得到珠珠和收藏留言吗?有点贪心?( ′???` )比心 cha4绝配 “她没那么轻易做空石化公司的。考虑到政府可能出台相关政策帮扶老马他们...另外利益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老太太心善着呢。”白亦行进了家西点咖啡店,见落地窗角落那边有个空位,她冲店员指了指,然后要了杯苹果汁,又在橱窗里挑了块糖分较少的甜品。 “那边我叫周敬悬拖着,他们必然会减持,能多做咱们就别让肉跑了。”她拎着勺子漫不经心地在盘子上点着,又说:“欸,给芊芊留点。” 外头艳阳高照,路上都没几个人,对面是家不大的铺子写着:小玲杂货铺。 门口还有个招牌标着几句话—— 初亦红豆冰 有钱荒唐 无钱荒凉 良心旅店 娘子庙往里走 ...... 太阳光变换了角度,折射出银河桥把西点店门口的招牌照得晃眼,白亦行盯着看了很久。 西点店不起眼的拐角电视正播报着石化公司门口被世纪经济时报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直给且犀利发问马化平:由于市政府大力推广可再生能源的决心是否会导致贵公司资产缩水,且有消息称贵司近年来营收下滑,股价却一路涨,是否有财务造假,其中经手公司高盛是否对相关投资者夸大其词......资金链紧张......贵公司现阶段有无对策,马总,请您正面回答一下...... 就算是面对这样的场合,马化平依旧是面容平和,双手合十微笑以表抱歉,由几十个保镖岔开一群拉着横幅哭爹喊娘求还钱的普通股民,好不容易挤进商务车内。 白亦行回神,打量起这家店,门头小而精,两层,内置一天井,弥补后厨压抑沉闷的氛围。店员着装统一,都是年轻人,足够养眼。她再瞧,两排柜子上摆放着各种奖牌,其中有个是corden bleu,这奖是路易十四亲自设立的,很有含金量。整体上这家店给她的感觉就是小资。 然民以食为天。白亦行觉得那苹果汁太酸,甜点又不像店员所说的那样不甜,反而腻得很,再加上店里的冷气也开得足...... ‘华而不实’是她脑子首先蹦出来的词。记得初入华尔街,她也曾有期许,直到她的第一个师父告诉她:金融的本质是销售,销售的嘴,妓女的腿,说张就张。 而圈子越深,个人扩张就越厉害。 孟让找了两条街才找到这家店,他气喘吁吁推门而入,一阵寒意令他不禁打个哆嗦,看见白亦行正在柜台结账,他快步过去说句我来。 店员看眼男人,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那张卡还给女人,白亦行说:“你们店是连锁吗?” 店员笑着回答:“不是,我们老板特地从法国回来开的。” 白亦行又问:“你们每天几点开门关门,店里人每天都这么多吗?” 店员明显愣了下,白亦行说:“啊,过两天我有个小姐妹过生日,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包店。就按你们平均一天的营收,我再多付两倍算你们工资,你觉得行吗?” 店员看着只有十五六岁,说话做事也磕磕绊绊,但笑容从未褪去,她答:“这个...我需要问一下店长,因为还从来没有人包过店。” 白亦行伸出左手对着孟让,人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微笑着从包里递出名片给小店员。 “想好了打这个电话。”白亦行说:“给他一个冰淇淋。” * 孟让举着冰淇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更怕祖宗说起要吃。他笑问:“白小姐,我找的那家娘惹菜馆离这条街有点远。我啊,特别观察了,这槟城太小,出行要么摩托,要么步行。”他又看看这大太阳道:“还有一种就是公交。开车的话,赶上这里人上下班可堵。您觉着呢?” 白亦行没说话,路过一家猫咖店,她脚步停下,隔着橱窗逗弄一只霸气侧漏戴着金链子的白猫。那猫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盯着空旷的街道,她说:“你预订了吗?” 手里的冰淇淋早就化开沿着他大拇又顺着手臂内侧滴落到他皮鞋尖上,顿时吸引一窝蚂蚁。他反应过来把冰淇淋藏在背后,免得失了体面,笑着回答:“当然。” 他的声音都高了两个度,白亦行偏头瞧他一眼。 殊不知他那些小动作,她借着橱窗反光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白亦行觉得没趣,低声说句有点想虎虎了,然孟让根本没顾上,只着急处理手中冰淇淋,心说这地方怎么连个垃圾桶都找不到,而且手里黏糊糊怪不舒服。 路过印度街区,震耳欲聋的音乐以及香料和咖喱的味道在高温发酵下浓烈得直叫人发晕。孟让几度快顶不住,热得后脑勺发懵,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水池,疯狂地汲取水源后,又去便利店拿了两瓶气泡水,转眼的功夫,这祖宗就不见踪影。 这下把孟让急坏了,他脸色大变,打电话发现祖宗不接,又只好无头苍蝇般找了不下三个街区。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心却凉到谷底。 白纪中去世后,白亦行再没回过槟城。逛着逛着就转到了海边,海面上依旧停着几艘锈迹斑驳的货船,只不过这次船头和船身画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旧与新的结合就像是两个时代的碰撞,沧桑而浮华。 她孤身一人伫立在海边许久,身边少许异国游客匆匆而过。此时正午,日头高晒,海面上风平浪静,天空万里无云,整个槟城仿佛就此沉睡,安静地好像全世界就剩下她。 对面公交站台往前几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黑色车。 白亦行手机响起,她抹掉眼泪,调整情绪:“白亦行,您好。” 成祖微顿才说:“您好,我是成祖。” * 白亦行握着电话下意识转身,左看右看时,那黑车滴了声。 白亦行视线紧锁,语焉不详问:“你跟踪我?” 成祖挠了挠眉角,笑着说:“你不是要包店吗?” 白亦行蹙眉,“是你的店?” 成祖不答反问:“白小姐,这么热的天,你要不要上车详谈?” 白亦行说:“不用了,我不需要。” 她收线抬脚就走,正巧来了辆绿色公交,白亦行想也没想就钻上车,投了两张纸币,又见靠车门前面仅剩的单人座,她径直过去坐下。 成祖立马开车追上去,又调转车身一脚油门追着公交并行。白亦行座位正好靠窗,成祖摁下车窗,他一边顾着前方的路,一边冲着她大喊:“白亦行,你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么!” 霎时,声音吸引车上人视线,纷纷看向她。白亦行面上难堪,忙不迭拉下帽子想要遮住脸,抬眼的功夫正好与往后视镜瞟的司机对上眼。 成祖勾起嘴角,乘胜追击:“白亦行,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你下车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白亦行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前面阿姨用马来语劝:“小姑娘,追车这很危险呐。你不要搞得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会得不偿失的。” 立时就有好多爷爷奶奶开口:“叫她下一站下车吧。” “哟,槟城没有交警也不是让这样开车的。” 后排有两对外国情侣笑盈盈地看着不说话。 有人用英语说:“这种情节我一般在电影中看过,没想到能看到真人秀版,我要发Facebook。” 这大概是白亦行一生中低头最多的时刻了。 此时马来司机将车停下,并大声提醒:“张弼士故居到了,要下的抓紧时间哦。” 白亦行慌乱地逃下车。 成祖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岂料人越走越急,她高跟鞋踩空在一个石头缝中,男人手疾眼快扶住她。白亦行不耐烦地伸手推他,“别碰我!” 成祖瞧她一眼,接着放开双手,人差点没站稳地往后倒,后脚跟也磕在石头缺口,当下血就流出来了。 白亦行忙抓住他胳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埋怨道:“叫你放手你就放手啊!” 成祖哼笑,低眼去看她出血的部位:“还能不能走?” 白亦行说:“都怪你。” 成祖敛住笑容:“白小姐,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你现在是在对着唯一一个能救你的人发脾气?” 白亦行气极冷笑:“我打给孟让,打给我爷爷,我用不着你。” 成祖挑眉,放任她卡在缝隙中动弹不得,抱手旁观。白亦行翻开手机一瞧,电量告急,才摁个0屏幕就熄灭了。 白亦行心虚地瞄他一眼。 太阳晒得两人都睁不开眼,额头也铺上一层薄汗。 两人就这样不说话地僵持了一会儿。 ....... 成祖双手叉腰,上前一步,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到底先她开口:“现在能去车上聊了吗?” 白亦行低着脑袋轻轻点头。 成祖挪开石头,她脚得到释放,但伤口碰到鞋面就疼得不得了。男人抬头看她脸色发白,不废话地将人打横抱起往车方向走。 * 车子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成祖买了消毒水,棉签,创可贴。然车厢狭窄,白亦行又穿得是件粉白色包臀裙,束手束脚,根本施展不开,他只好把人从车里抱出来放在便利店内的高脚凳上。 男人半蹲,脱掉她的鞋子,握住脚踝再用棉签沾了消毒水轻轻擦拭,她疼得缩一缩脚,等血迹擦干,才发现口子有点大。 白亦行低头看他,适逢男人也抬头,她挪开视线吩咐:“我有点渴了。” 成祖无奈地起身买了瓶水,拧开递给她。 白亦行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才感觉脑子清醒点。 她说:“槟城是个小地方,主要做游客生意,你那个店要是想赚钱还是尽早搬走。我建议你利用自身打造品牌效应,比如你获得corden bleu奖牌,其次是食品品质这块,美中不足的是,假。我并非说你们用料问题,是标的低糖,结果糖分含量超标。除此之外可以做一些增值产品售卖,就像金融衍生产品系列,你应该明白的。” 成祖给她简易包扎好脚,不经意间瞥见她小腿那里隐隐约约有道疤,应该是那时留下的。 她洋洋洒洒说一堆,又觉得口渴,把剩下的水都喝完了。白亦行低头看眼脚被五花八门捆着,心说不至于吧,结果脚尖刚触地就感觉到伤口在冒血。 白亦行平静地说:“我给了你建议,你救了我,我们扯平了。如果你需要钱就去找蜂堡银行,评估之后我会考虑把钱借给你。” 她正要起身,成祖一手扶在她椅背,一手撑在身侧桌面,将人环住逼回凳子,他似笑非笑道:“谁跟你说那是我店了。” 白亦行顿首,脑子马上转过来,凑近笑说:“...你还不承认你跟踪我。” 成祖头歪一歪,错开她的脸,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州官放火,百姓点灯。我们绝配。” 白亦行低声咒骂死变态。 成祖气笑,直起身子,抱手瞧她,眼底还红着,巴掌大的脸不肖地看他,人调侃:“白大小姐怎么又哭了,难不成还是为了那个未婚夫?” cha5美味 白亦行乐了:“未婚夫?这世上的男人可不只有男朋友老公情人小三这类称呼。” 听这意思,她对男女之事放手洒脱,就是不知道这人的话是真情还赌气,成祖心想无论哪种,她白亦行肯定是不屑与人讨论自己私事的,故而点到为止。 成祖道:“孟让呢?” 他从新市飞到泰国办了点事,又从泰国准备前往吉隆坡,想着也是好久没回槟城了,转着转着就见他俩从店里走出来。他职业习惯多问了店员几句话。 白亦行并不满他说话的态度,就像读书时期那种仗着自己年龄大故作老沉装腔作势,偏偏人明知而为之,这种人最讨厌。 她随意说:“不知道。” 成祖掏出手机欲给人去个电话,白亦行穿好鞋下地,尝试性来回走两步,估摸着皮肉粘着绷带隐隐约约传来撕扯痛感,除此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她找店员借了充电器,百无聊赖等着孟让。 成祖半靠在桌沿,把玩着手机,再次陷入沉默。他喝口水瞟眼她正泰然自若地揉自己腿,脸上则是毫无愧疚和毫无感激之意。成祖忽然有点无语,这姑娘小时候还是很讲礼貌的,哥哥长哥哥短,叔叔前叔叔后...他转念一想,她这个高傲目中无人,浑身扎刺又心思古怪的性格少不了受她父母熏陶。成祖思绪拉回到一桩洗钱案上,有些父母就像是放大版的自己,极尽地向儿女展示了未来他们可能成为的样子。他不想过多的对她评头论足,可同样是父母双亡,他甚至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长成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自认为自控能力算好。 白亦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她观察,这男人除了有些自大和冷淡,心思不算坏。照顾起人么,一套套的。不过吸引她的地方,还是那天在房间戏耍他的场景。她清晰地记得那双隐忍着怒气的眼,那张把自尊自爱清高写满的脸,白亦行瞧着有趣,眼珠子一转,笑问:“成先生,你很穷么?” 成祖望向她微愣,不明白她的意思。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要追溯到孤儿院时期。那时的食物紧缺,差不多是一块饼掰成两瓣再和着没滋味的粥水,根本食不果腹,晚上饿着饿着蜷缩地躺在硬纸板上就睡着了。因为屋子是漏风的,冬天想穿暖和点,就去焚烧厂捡死人不要的衣服,情愿被病痛折磨致死也不想第二天醒来直接变成僵硬的尸体。 求生欲到底有多旺盛,他至今都难以形容。 而这些事情就连收养他的养父母都不知道。两位老人是退役部队出身,多年的战场上厮杀的果断决绝气质,总觉得频繁提起过往像在成祖伤口上撒盐。且男孩要养,须得血气方刚,根正苗红,便不婆婆妈妈地告诉成祖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他有父母有兄弟,将来还会拥有更多。 成祖那时觉得比起孤儿院剩下的孩子们,他已经很幸运了。他也骐骥着那个曾短暂待他好的姐姐过得幸福。可惜好景不长。 这段记忆就从眼前这个笑容轻佻的女人说起。 成祖脸上的落寞转瞬即逝,拿起瓶子喝完里面的水,正经地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 白亦行方才打量了,他身上那件休闲衬衫和裤子倒没什么特别的,但他手里这块表维多利亚女王也戴过。不免想起人好歹是渣打资金主管出来的,不至于穷得叮当响。她回味,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金融男女不装,太阳指定打西边出来。 她蛮不在乎地说:“就是觉得你挺能忍。” 成祖扫一眼身上衣物,嗤笑:“白小姐居然这么肤浅。罗衣照人我不否认,”他手指点着空水瓶,耐人寻味地瞧她:“就是不知道罗衣褪去,白小姐又与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同。” 白亦行定定地瞧他阴阳怪气:“大概是生理结构不同吧。” 成祖也不避讳,“是了,我有的你没有,你有的我也有。” 白亦行默不作声,有意思地笑笑。 成祖余光瞟她,随后自嘲:“也是。的确不是人人都像白小姐一样,家大业大。有无限资本可以撒泼耍横。” 白亦行闻此话也丝毫不在意。 成祖又补充道:“小心水涨船高,翻了或者踩空了,得不偿失。” 白亦行侧头凝视他,不多久笑得坦然:“是福是祸都是我白亦行选择的路。我这人天生命硬。”然后她一瘸一拐站定到成祖跟前,望着他说:“我掌舵的船就没翻过,”白亦行勾起嘴角,食指转着他衣衫上的白色纽扣,“我想要的男人就一定会得到。” 成祖注视她目光未曾移动过半分,内心泛起点波澜,这种感觉就如裹挟着蜜糖的毒品,充满致命的诱惑。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桩案件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其中行贿的富太,被包养的男官员,叫欲/望湮没的年轻人,这三口之家在纽约股市点石成金,又在一夕之间两手空空,浮生若梦令人唏嘘。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毕竟在华尔街,能衡量这些人成败的就只有金钱。 某种时刻,他说不定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成祖握住她的手腕,缓慢从身上挪开,说句:“性骚扰不分男女。”继而笑得三分无耻七分魅惑,一字一句吐息:“而且我比你想象的要、贵。” 白亦行内心仿佛被熊熊烈焰灼烧,激起她强烈逆反心理。面前的男人简直要比办公室那些枯燥无味的项目有趣多了。学生时代的白亦行并不满足教室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只要有时间她就跑到股票交易市场,望着密密麻麻的脑袋,看统一大小的电子屏幕中间爬满红色的数字,孤身一人的她站在沸腾人群中央吸收躁动,喜悦,咆哮,愤怒,悲伤等情绪,她终于体会到爹哋握着她手看以前高盛的感觉。 她用从股市攒来的积蓄成立一家只有她一人的小证券公司,但她并不满足类似风险套利这样的蝇头小利。当所有人将收购目光瞄准高利润餐饮酒店时,白亦行也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猎物。 白纪中曾给她说过:当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的时候,那就说明这件事的价值已经被消耗殆尽。 在白亦行成长过程中也的确将白纪中想法贯穿,不随大流。 在盯准一家冷门电气企业后,白亦行发起了进攻。那家公司由于收购失误加上市场大环境不好,股价血崩。然白亦行清楚地知道在股市,一个公司的股价经常会被各种因素打压,比如短期业绩不理想,某些资产没有体现在财务报表里等。若是这些资产变卖能超过股票市值价,那收购之后她至少能赚一赔的利润。 那段时间她几乎除了教室食堂基本住在自己的小证券所,没日没夜的分析目标公司在行业成百上千份资料和财务报表,不懂的地方她就跑去问教授。她的教授是位花甲奶奶,她几乎是一眼看穿这小姑娘的心思,那会儿的电气企业在普通股民眼中已经是一团垃圾,然白亦行只说了四个字:变废为宝。 女教授被迫充当她的财务专家,两人发现电气公司股价相当于资产打了五折,此时收购最划算。于是白亦行拿出所有积蓄低价大量买入股票,最终以女教授名义代替自己进入公司董事会,她把电气企业隐形资产卖掉,大笔分红给股东多发股息,待股价回暖,再推动公司被同行业巨头收购,不到三个月净赚1.5亿,占所利润总额的80%。剩下的几千万白亦行拿给教授,然教授并没有接受,她像对待自己孩子般告诉白亦行:她有逆向投资的勇气,也有男人大刀阔斧的气概,但这种敌意收购只为赚去差价的行为方式会毁掉这世界上大部分企业。 显然女教授对她的态度是消极的,白亦行当然不认可。她对女教授说:“但我保障了股东的权益不是吗?您也前所未有地体验了一把刺激游戏不是吗?我们三者之间,没有任何人的利益受到损害,不是吗?” 那一瞬,女教授仿佛看见了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正恶狠狠地冲她龇牙咧嘴。 白亦行毕业那天女教授交给她一封推荐信,至此她一脚踏入华尔街。 站在她面前的成祖就像那场刺激的收购游戏中的每一个过程,每一个关卡,一旦目的达成,白亦行便觉得索然无味。 她笑得狡黠甜美:“太快做成,我会觉得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美味。” 成祖眼眸微动,似乎摸着点她的脉门。他松开手,以退为进道:“那白小姐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两人会心一笑。 便利店的门啪地被推开,孟让找得满脸通红,接到成祖电话他急吼吼冲过来挡在两人之间。 白亦行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后退两步,开口:“我没事。是成先生救了我。” 孟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直问是不是成祖欺负威胁她。 白亦行懒得搭理。她打了个电话,对着孟让说:“你回去吧,去照顾虎虎,每天给我详细地汇报虎虎的饮食起居。” 孟让又懵又疑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他瞥眼那边笑起来人畜无害正在挥手给他打招呼的成祖,心想白家老祖宗在这儿,那家伙不能欺负她。他说:“那我先把您送到老爷子那里。” 白亦行说:“不用了,直升机到了。你去吧。” 孟让槟城半日游就结束了。 * 出了便利店,成祖问:“我们去哪儿?” 白亦行径直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去红酒街的娘惹菜馆。” 路上,成祖像是没话找话:“你不怕他跟你妈咪汇报我们在一起的事。” 说完,他又觉得词不达意,透过后视镜看她。白亦行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街边房屋重重迭影过,阳光不减地打在她脸上,柔和了张牙舞爪的气息,处处散发着恬静。 白亦行摊一摊手:“那你现在去把他杀了灭口呗。” 成祖觉得刚刚所有的美好都是表象,都是幻觉。这小女人说不定鬼主意早就打好,他就多余开口。 这家娘惹菜馆门头特小,内里别有洞天。抬头是高耸圆顶,两侧墙面架了雕刻精美的木梁,又挂着各种中式木雕和色彩丰富的娘惹衣衫,脚底是黑白极简的瓷砖,古香古色又西洋味十足。二楼雅座,四扇雕花屏风隔开,一扇一户。成祖扶着她坐下,自己坐到她对面,抬头细细打量靠窗附近的墙上挂着苏轼的《临江仙》,下面一张案盏,摆着茉莉花味的线香。 适逢穿着娘惹服装的老板轻手轻脚进来,贴耳对白亦行说了什么。她笑着把菜单推给成祖,说句你点,然后摆弄自己手机。 成祖看她一眼,翻了翻问有没有什么忌口,她说没有。 这会儿人又几分端庄温婉,与前面判若两人,成祖不觉多看她两眼,点了这家店的三个招牌菜,和两杯果汁。 白亦行把手机悄悄搁到屏风角落,招手叫他坐到自己身边,人刚坐下。 她冲他比个“嘘。” 屏风后端隐约传来啜泣声音,“老马,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这丫头从小野,我也管不住,现在干脆是连电话号码都换了。我找不到她了啊...” 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朦胧把马化平的心都拧成了麻花。他温柔地哄:“好了好了。乖,你别哭,你一哭我,我心里酸麻麻的。”说着低头就要吻上女人的嘴,她在他怀中挣扎,嗔道:“你说生女儿好,女儿乖,要富养姑娘穷养小子。等她谈婚论嫁,你要排场做足再倍上一份礼金。结果呢,女儿独自在外面受苦受累,你和你家那位在新市吃香喝辣。你这个负心汉!你就是个负心汉!都怪你!都怪你!我要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芊芊她怎么会和我生疏成这样。” 女人生气地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道:“当年你在斯利姆那里做假账可贪了不少。这一笔一笔不是我帮你瞒着,你哪里有什么机会认识中东油王,现在哪能是个什么石化公司老总,”她把扇子扔在马化平怀里,“你是飞黄腾达了,可怜我芊芊......” 马化平又气又急,“我都说了等公司这档子事过去,我同你去找芊芊嘛。你别哭呀。” 女人讲:“这话你说多少回了!我告诉你马化平,横竖芊芊不要我了,我和你一刀两断。你公司多少肮脏事不是我和我那群兄弟帮你扛的,财务造假,偷税漏税,非法走私...你当我傻的,明儿我就把这证据全部抖出去!” 马化平终于不耐烦:“你别他妈瞎嚷嚷...” 白亦行瞄了眼手机那端通话结束,悄默声儿地收回来。 她歪着脑袋,眼睛笑得亮亮地看着成祖,后面吵着吵着又变成你追我逃的娇夫美妻戏码。马化平气急败坏,走之前还朝他们这座瞄了眼,是对小情侣,女人窝在男人怀中,男人低头去看。但他就觉得有点眼熟,来不及多思多想追出去。 白亦行明显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僵了几秒,不多久她的脸蛋在他心口那地方蹭了蹭。成祖的手并没有靠近她的后背,却透过一层单薄的布料瞥见了她的内衣,看也不是,看了心里有丁点犹豫。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忽略掉马化平的存在。 灯光暗哑暧昧,男女之间严丝合缝地置换各自体味。 几秒过后,她推开了他。 cha6硬了 目前众多大小石油石化公司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原想马化平作为巨头就此能收购也罢了。偏偏蝴蝶效应来得又急又快,投资者和股民们听了证券早报和世纪经济时报对巨头私事公事报道一窝蜂冲上门。 新市偌大的别墅,马夫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想些什么。 * 从槟城到吉隆坡,三百五十多公里,成祖开了四五个小时,等到地方时,已经晚上十一点。 他把车停好,朝窗外看眼,又回过头看副驾那人,睡着了? 中途她嫌空调太凉,要了他外套盖在身上。成祖见衣物一角垮到缝隙中,他伸出手去拉,扯了一回,不知道被什么卡住,没扯动。他解了安全带,倾身探看,原来是一颗扣子蹩着被她压在屁股底下。 不过那张脸也睡得不太安稳。成祖是没见过哪个人睡觉还眉心轻蹙的。这小女人年纪轻轻,长得不差,家世也算不错,大好年华,哪来这许多烦心事。 他注视她几分钟,如果她家企业真被查出什么,她估计也在劫难逃。反之,她是不是也在为高盛的未来担忧? 车内无光,全凭两侧昏暗的路灯调整亮度,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半晌,成祖退回原位,短暂地盯着空调键,稍稍调高,随后低头拨弄手机。 身侧的人已经睁开眼,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为了钱来做私人保镖,这个男人也不想为了钱做出卖肉体的事,这个男人也不像是没有钱的样子。 穆介之是不会找个两个废物放到她跟前的,像孟让在马化平公司初创时就跟着了,他对马化平了如指掌到人在床上喜欢用哪几个姿势,就连事后喜欢在厕所蹲多长时间都能精确到秒。要是能吸引孟让离开石化的条件,相信对一个小主管来说只会更具有诱惑力才对,不是钱难不成是期权这些? 睡了个饱觉,她脑子也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白亦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成祖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醒了?” 白亦行“嗯”了声,懒洋洋的。 成祖打字的手略微迟疑两秒,偏头看过来,她脸带倦感,眸中含水,灵光明亮宛若刚出生的婴儿,徒增几分单纯不醒世儿的味道。 成祖说:“你说的地方到了。” 白亦行把衣服还给他,问了句:“你哥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成祖现在对她的话很敏感,犹豫会儿说:“他没工作。” 白亦行:“你需要钱养他,”她发自内心感叹,“你还真是...重情重义。” 成祖开始对她的话抠字眼。‘需要’,他的确需要,需要钱养他,需要照顾他。理疗院光住院费用每月好几万,再加上各种药物精神治疗他那些年压力确实很大。 因此他专挑金额大的案子跟进,但消耗人力物力精力大且周期长,到最后也可能因为某个高官高管一句话他们所有的努力全白费。 为了应对,他们在暗地成立金融小组,成员们就跟缉毒警察卧底般,先渗透敌方,再传回消息,必要时也得牺牲点什么,比如身体,比如生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成祖嗤笑。 白亦行说:“我妈咪说让你什么都听我的。” 成祖看着她不做声。 白亦行身子顷向他:“那你们之间的交易是什么?” 见他冷冰冰着脸,白亦行踢掉高跟鞋,解了安全带,提起裙子跨坐在他右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浑圆的屁股绷得紧,女人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好闻得很。 许是觉得姿势不舒服,她撅着屁股又挪到他左腿上,接着两条腿乖巧地收拢在他胯中。 白亦行意犹未尽地瞧着他。 驾驶座空间狭窄,怀中温香软玉令他心痒难耐。由于包臀裙的束缚,她小腿到大腿的折迭角度趋近零,几乎是半跪着挂在他身上。而且她两腿膝盖正故意怼在他那处。 车内仿佛失了温度。 成祖眯了眯眼,眼见她食指轻轻点上他下巴,裸色指甲沿着他喉咙往下若有似无地划着曲线。 成祖喉咙紧涩。她的手指又停在衣衫扣子处转了转,没过多久重新回到衣服三角区勾着边缘扯了扯。 她在玩,她喜欢这样玩,她的恶劣程度也许远不止。 白亦行缓缓靠近他耳垂,吐息:“所以她上了你?” 成祖屏息凝神注视她,墨黑瞳孔因为车内无光愈发嘹亮,她说:“或者你不喜欢这个问法。” “那我换一个。你们做/爱了么?” 穆介之还没蠢到愿意同人分羹的程度。 男人脸颊两侧紧实地皮肉颤了颤,白亦行眸色深沉,嘴角弯起不大的弧度。她轻声“嗯”以示不耐,膝盖更加不老实地朝他裆部挤。 成祖咬着牙,闭着眼,下颚线绷得笔直朝上抬,偏头动作不大,却是实打实想离她远点。 白亦行很有耐心。这男人挺奇怪的,抱也抱了,脚也碰了,这会儿倒装起矜持。他双手垂在腿部两侧,而拳头握得连手臂青筋都暴起,这人可真有意思。女人抬起手贴在他右脸,脑袋凑过来启唇在他耳垂尖尖不着痕迹地蹭,轻声:“成先生,你/硬/了。” 成祖低头不去看她,呼吸紊乱比之前更明显。 沉默最终被打破,他说:“她让我细致汇报你的一点一滴,说你需要极致的耐心去相处,所以薪资比普通保镖高出很多。” “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其他包括你说的交易。”他像是表明态度,一开口嗓音发嘶,轻咳两声道:“我没那么闲。” 白亦行久久地注视他不说话。 车厢内安静地钟表针脚可闻。 她才说:“我腿麻了。” 成祖目光烁烁掌住她腰和腿把人送回副驾,便打开车门跨步出去。他手在裤子口袋使劲摸索,就是东西怎么也找不到,垂头一瞧,那动静只增不减。他简直气笑。 终于他摸到烟,抽出来又放进去,连着好几次,干脆扔在脚边,狠狠地碾了碾。 白亦行径直下车,头也不回地踩着高跟鞋往院子大门走。 * “爷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白尊华步伐矫健地从屋内出来,白武紧跟其后。 白亦行扑进他怀里,“爷爷,我好想你呀!” 白尊华乐呵地,“这不就见着了嘛。”又佯装生气,“你真是个野丫头,跑外边那么久连个信都不往爷爷这里捎。哪天爷爷要是没了,你往哪里回家去。” 白亦行笑说:“那您可得长命百岁地活着,我会很烦人很黏人的。” 白尊华哈哈笑。 一边的白武喊句大小姐。 白亦行冲他点个头。 白尊华对白武说:“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我要跟这丫头好好唠唠。” 书房门一关,入眼还是那幅字:日新其德。那是爹哋在世时写的。 桌面上摆放着黑白老照片,有白纪中和何柔喧抱着她刚出生笑得眼睛都眯起的,有白尊华牵着她走路的,有公会刚成立几位核心成员同李家站一起的,有蜂堡1.0白纪中同外资入股把手言欢的,有很多很多。 白亦行拿起白纪中的照片,摸着相框轻浅地笑了笑,再看老爷子已是高龄,白发稀松仍作干净利落背梳,皮肤褶皱斑点凸显却面容威严,逆着光的双眼也是炯炯有神。 她半蹲在白尊华跟前,双手搭在他膝盖上,望向他说:“爷爷,我回来了。” 白尊华摸摸她的头发,慈眉善目:“傻丫头。你要再不归家,我怕黄泉路上,你爹哋妈咪会责怪我。说我会没照顾好你。你下面两个叔叔不堪重任,只剩一个她,虽把高盛发展得好,偏偏把你排外,你爹哋妈咪又怎会不怪我。” 白亦行笑说:“没事。您也别担心,我既姓白,里外我都有一份责任。” 白尊华扶她起来,“你二爷我叫人送去理疗院,你抽空去瞧瞧他。你三爷和她应该也是见过了,”他拍拍她的手道:“周敬悬退婚的事我知道了。周家当年救你,周敬生那老小子非威胁你爹哋叫你去做童养媳,我没应。但周敬生突然就死了,我想得要不差,周敬悬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前些日子泰卫检部门传出消息,说是有人正在研发那东西。不久我们在菲港口的货物就被缉毒部门里外查了个遍。所幸是没查到什么。周敬悬这人,心思深,一方面我极庆幸他主动提出退婚,一方面我又特别怀疑他是不是另有目的。丫头,你怎么看呢。” 两人坐在小沙发上,她倒了杯温水递到老爷子跟前,“卫生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才,也不受任何部门管辖。王室和总理都瞧着,周敬悬大概是想试探一下两方态度,看看已经到了怎样剑拔弩张的气氛。” 白尊华喝口水,白亦行继续说:“偏偏卫生检把东西交给军队去溯源,查到咱们这里又没查出什么。周敬悬是做好两手准备的,否则按他的性格一定是快刀斩乱麻,不会到今天都没动静。” 白尊华放下杯子,笑看她,“新市那事怎么回事?” 白亦行给自己倒了一杯,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睁着眼睛看别处。 这丫头从小古灵精怪,鬼主意多得是。白尊华拿手点她额头,“公司财务造假可会带来不小的影响,偏偏记者报道中抹去了高盛参与的环节。别说陆交打算大力迎合世界推广什么能源,这事就钟老头跟我提过一嘴,目前在陆交那边还是个雏儿。你这边赶鸭子上架,记者那边听风就是雨,搞得市场人心惶惶是你做的吧。” 白亦行没否认,也没承认,笑得坦然道:“哎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白尊华被她哄得觉都没了,定定神道:“丫头,你要进公司?” 白亦行放下杯子,傲娇又自信地说:“那当然啦,我要光明正大带着我的人进去。” 白尊华挑眉,在她身上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白纪中在蜂堡1.0叱咤风云的样子。 * 待白老爷子睡下,她给周敬悬去了个电话,语调冰凉:“菲律宾的港口给你不是叫你这样造的,你想害死我们吗?” 周敬悬在夜场根本听不清她叽里呱啦讲什么,视线紧锁坐在不远处跟人谈合作赔笑脸的周语侬。他神情冷漠,语调比她更冷道:“原来是白大小姐啊,我这会儿正忙,有事找东营。” 然后把手机揣口袋,转了转脖子,大步流星坐到周语侬对面。 本来吵闹高兴的气氛降至零度,周语侬笑得几分尴尬。她是有点怕她哥哥的。果不其然,周敬悬半躺在沙发里,举起酒杯冲着那个手还放在他妹妹腿上的人笑说:“桑铎先生这手挺好看,正好我那公司缺个手模,不知道您感兴趣吗?” cha7收尾 叶大观园在新市靠近东面的小型农场茶园,这会儿清晨,上坡后头云烟雾绕,一圈圈绿意盎然茶山平头规整。下坡这端工人起锅烧茶,晒茶,装茶一气呵成。茶园中间站了几个戴着斗笠背着小竹篓的妇人,正轻轻捻着嫩芽小心翼翼往篓子放。 穆介之对面站的就是钟太太,她冲人笑一笑。这是陆交经理钟明生太太,四五十左右,衣着讲究,妆容素雅,看着温良恭谦的。她和她后头那几位妇人在新市发展占据主要地位。平常有事没事抱团聚一起采茶写字练瑜伽,再不济就打个麻将,生怕给自家惹上什么不该惹的麻烦。 得亏钟明生同她家老爷子有几分交情,否则这样的圈子谁敢让一个搞金融的女强人挤进来。钟太也回笑,看后面几个人在小声交流也没做声,专心采茶。 穆介之笑得从容:“我家纪中在时常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说心思敏感的人做生意是把双刃剑,叫我有些话听听就得了不必往心里去,我以前不懂还同他犟,后来也是跟着纪中见识了不少人物,才明白这些话有多难得。” 钟太手一顿,大概也是联想到钟明生年纪大身体不好,一时感慨道:“那你现在做的这样好,纪中也会很高兴的。” 穆介之永远带着标准的礼貌微笑,有时候白纪中这张牌真的很好用。 两人往山下走,钟太继续说:“现在新市是越来越好喽,年轻人一茬一茬跟韭菜似地,再过几年这位置该换新屁股了。” 旁人听了道:“是啊。我家那位最近不到八点就睡了,早上六点起跑步,说现在本地不仅年轻有才干的多,外边移民来这儿的精英也多咧。” 另外一位妇人接话:“我家那个还在寻思这组屋还能塞多少人,要不要再申请块地再建个组屋?我说哪里还有什么好地......” 钟太余光撇了眼穆介之,那位妇人继续感叹:“这人一多啊,就难免鱼龙混杂的。要台面上过得去就得把事情做圆满了。更何况现在的社会人与人之间贫富差距太大了,要是顾头不顾尾,我看还会出现刚建国那几年的事。” 当人种,皮肤,语言不一样的人聚集到同一个地方,必然会产生文化差异上的矛盾,不过李家解决得很干脆,统一语言,建双语学校保留华文化,给大家建房子有安身立命之地,主动降税吸引外资公司。衣食住行面面俱到。既然大家已经都在新市了,那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穆介之哪里听不出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也算外来者,得白家一口饭直至今日。没有白家,没有高盛,没有现在她能像个人站在她们面前说话。 几人放下篓子,白妮说有电话找,穆介之原本是想探一探陆交那边口风和国会议员参选的事,现在想来真是浪费时间,但临走时也不忘礼数做足。 穆介之说:“不是叫你规定时间打给我。”她啪地挂断电话。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在一排排别墅区域出现。穆介之反复翻看报纸上写的那些东西,眉头越皱越深,“他可真能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被人翻出来,真是个蠢东西。” 语气十分不屑夹着几分愠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在听。 白妮泊好车,穆介之跨步出去,刚要拿出钥匙开门,她的手被人一把握住。赶来的白妮猛地攥着人胳膊一拧,那人发出痛吼。 穆介之满脸不耐烦,语气嫌弃道:“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孟让一瘸一拐,鼻青脸肿佝偻着背,特别惨地眼神看着两人。白妮从小练泰拳,手劲儿绝不亚于男人。 她放开孟让。 穆介之把白妮叫过来说:“叫凯瑟琳把那些股票整理好,然后通知公关部和分析部,把所有针对石化公司并购的资料透明化,媒体那边必然要给个解释的,你去安排一下。另外叫上投资交易部的几个负责人开个会。” 随后她又对孟让说:“你进来。” 穆介之冷漠地打量他两眼,“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孟让窘迫:“被打的。但我应该知道是谁。” 当初他本来想就着账务问题威胁老马落实独董位置和25%的期权,又怕老马在背后玩阴的。他就是个普通打工人,不好连累自己在行业的名声和家人。转头撇下老马这个香饽饽,卖好到穆介之跟前,谁料她听了只叫他在她女儿身边做私人保镖,还开出了百万年薪的合同。 同等条件下,与其天天坐办公室盯着一堆机械枯燥的数据,不如做豪门小姐安保,横竖他不亏。 想着看老马笑话,谁知这孙子找人把他揍了一顿。 孟让使劲瞪着眼冲穆介之说:“但这件事我只跟你说过。” 穆介之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冷艳动人睨他一眼,嗤道:“商业之道在于德。像你这种人进了高盛,就是害群之马。叫你去我女儿跟前看护她,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三十多年是白活的吗。” 孟让活到今天还没让一个女人这样羞辱过。他五彩斑斓的脸上愈发难看,但是门口竖着的白妮他铁定打不赢,忍着怒气,死死盯着穆介之。他尤记得那晚她在床上的样子,柔软的像条美人鱼,发出的呻/吟能让每一个男人欲仙欲死。他觉得自己能在床上满足她。 嘭地一声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穆介之脚边,软下语气来:“马化平狠了心要弄死我。穆总,你要救救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听你的。白小姐她她那边我也会认真监管的......” 他作势就要舔她的脚背,却被穆介之嫌弃地踢开。她齿缝中蹦出“滚”字,立时白妮把人拖下去。 她警告又提醒道:“我要是你就快点离开新市,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穆介之进到卧室拿出另外一部手机,拨通号码,语调不复以往:“小金人您还满意吗?” * 这一天穆介之都泡在会议室里,针对石化公司并购完成之后被爆出的公司假账问题其实并无确凿证据,记者虽然没借题发挥,可文章字里行间暗戳戳不放过高盛,指他们有内幕交易有操纵市场的嫌疑。而董事会股东也需要穆介之给个交代,因此她必须要有一套完整的公关说法来堵住内外众多投资者的嘴。 与此同时,马化平也终于露脸发声,私事不回应,公事一一回应,对于财务问题他们主动送去给相关部门审查,查出是会计因为个人私事做错数据......马化平顶多落得个失察不严谨,又以个人名义在公司成立员工关怀基金,以德报怨迅速拉回部分股民。 有人低骂,狗血闹剧,最惨的还是普通劳动者。 有人说高盛还真是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白亦行看眼报道,又看眼眼前那一堆材料,摸着虎虎道:“现在市场的包容性和善良程度比你脾气都好,你说是不是呀虎虎。” 她手机铃声响,接起,那边声音鼓鼓的,异常嘈杂,大声:“斯黛拉,这里什么都没有!是废墟!” 白亦行迅速翻到一张纸,九十年代初马化平通过两家银行给东港四家炼油厂依次提供巨额贷款,但关于四家炼油厂的营收和偿还款却没有任何记录。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以穆介之雷厉风行又谨慎小心的个性,不会在并购过程中不知道马化平账务问题,且在陆交出那规定以前,他们购买原材料的价格都是远远低于同行,这么明显的财务造假信号,穆介之为什么会应允? 她问:“现在折损多少了?” 那边人说了个数,白亦行说:“那就收尾吧。” 那边人继续说:“这么做别人会骂你家企业不道德吧。斯黛拉,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白亦行冷笑,“有人想绑着高盛去死,那我就再送她一程。你去买几身好衣服,准备准备,咱们要进高盛了。” 成祖参加马来总理生日并没有看到布莱恩,不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躲起来了。 接近月余,新市的天变了又变。蜂堡银行预测石油原材料价格不断上涨,政府配合陆交大力发展新项目,某某石油石化公司却被旧友捅刀爆假账真做,适逢股市反弹又暴跌,人人唱衰。偏市中心灯火通明,光景旖旎,暗流涌动,经济日报头条:白家小姐手段毒辣,带领高盛强硬做空。石化变化石,生死荣辱皆在他人一念之间。 而永恒的是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只管低头走自己的路。 成宗站在窗户边看玻璃上的雨点,他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满脸欣喜冲成祖喊:“祖祖,你看有蝌蚪!” 却听到一个声音比他反应更快,他抓住成宗的手激动地问:“哪里有蝌蚪啊!蝌蚪在哪里!” 这男人看着年纪体格都要比他俩大,一旁的护士笑着对成祖解释道:“他叫白纪庚,在这儿很长时间了。他和你哥哥在小花园散着步认识的,关系还蛮好。” 护士踱到他身边,讨好地说:“你哥哥来了之后,白先生要比之前开朗许多。” 成祖说:“是我想的那个白家吗?”手指却不经意落在那张笑得格外端正的脸上。 护士连连点头。 正说着,白亦行捧着花束站在门口,“我还以为二爷跟我玩捉迷藏呢,真叫我好找。” 护士立马凑到她身边,接过花束,笑嘻嘻地说:“白小姐您来了。白二爷一切都好。” 白亦行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不见,还是之前那副死样子,便不咸不淡说句成先生好。 护士插嘴道:“啊,原来二位认识。” 成祖说:“认识的。你先去忙吧。” 白亦行抱手看站在那边跟孩童似的白纪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白纪庚一点反应都不给。纵使她来看过几回,他依旧不认得她。白亦行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相处。若说她孩童时期,他们也能到一块玩泥巴,但她长大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他永远都追不上她了。 成祖看出来了,随后站在成宗身旁道:“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闻此,白亦行挑眉。 成宗乖乖地盯着白亦行:“是她吗?” 成祖笑着说:“嗯,她叫白亦行,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成宗看着白亦行,白亦行也冲他打招呼,就见他拉着一旁的白纪庚指着白亦行道:“快看,这是我弟弟阿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她叫白亦行。现在也是你的朋友了。” 白纪庚看着白亦行许久,嘴巴开始念叨:“白、亦、行。” 白亦行心里很期待也很高兴,她上前小心翼翼握着白纪庚的手,轻声:“二爷,我是亦行,小亦行,你还记得吗?” 白纪庚仿佛陷入某种幻境,灵魂被控制几秒,紧接着猝不及防大喊:“小亦行死了,我的亦茹也死了,大哥死了,大嫂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都死了!我也要去死!我现在就去死!” 他的暴躁和不安也让成宗陷入恐惧当中,他缩到墙角,嘴里振振有词:“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弟弟!阿祖!阿祖,你在哪儿!” 成祖刚要去安抚角落的成宗,白纪庚冲到白亦行面前,恶狠狠地双手掐着她脖子。 白亦行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不要,二爷,是我啊。” 成祖大力分开二人,将她护在怀中,身后的白纪庚狂锤他的背。 白亦行还未缓过神来,成祖咬着牙道:“快去叫人!” 她跌跌撞撞摁铃,护士和医生来了许多才把白纪庚控制在床上,打完针他沉沉地睡去。 白亦行看着床上被各种仪器插满的白纪庚,终于忍不住地冲出病房。 成祖安抚好成宗就来找白亦行,最后在住院部廊桥抽烟区发现她。 她捏着包,手背上薄薄的皮肤也包不住青筋乍起,成套的薄荷绿衣衫在此刻跟着她身体节奏簌簌发抖,扎的半低马尾也因为刚刚剧烈冲突松散几分。虽然凌乱,但她依旧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成祖上前,发现她右手还攥着烟包,随后掏出打火机问:“需要吗?” 白亦行垂眼看那烟包,然后扔到垃圾桶。 她站在成祖跟前,看起来气势汹汹地,“我家就是这样。穆介之是我后妈。但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白亦行说完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成祖皱眉,把打火机塞进口袋。 cha8宣战 白亦行进公司那天穿的是套正红色修身裙外搭夹克西装,脖子上戴着珠链,中间的翡翠珠子圆润通透,办公室顶光射过来都能晃瞎人的眼。 这翡翠是当年白纪中和何柔喧在格鲁吉亚度蜜月误入王子婚礼时看中的,不知怎地,翡翠又落入香港拍卖行。那年白纪中和何柔喧刚刚领着蜂堡1.0在新市扎稳脚跟,觉得有眼缘,便以2亿成功拍下,在白亦行生日那天送给她。 她踩着凉跟,手里提着包包,笑得自信又明艳动人。从人事部到保洁阿姨,从大门安保到物业工作人员,白亦行挨个问好,谦虚礼貌,而且一连多日咖啡甜点小礼物恨不得倾囊相送。 在众多员工眼中,这些东西于她白亦行根本算不得什么,却是她日后能在公司立足,开展工作的必要步骤。换句话说,即便是个无背景无人脉无资源的小员工进了职场也得这么做。 那段时间人人都在背后盯着这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总经理的一言一行。 蜂堡1.0更名高盛后,跟着白纪中的那一批人也陆陆续续差不多走干净,就还剩下董事会的几个大股东。穆介之召开会议,针对白亦行是否有能力胜任高盛总经理一职?老家伙们半支持半否决,无非是她年纪轻轻,少不经事,总经理职位事多繁杂,她恐难当大任,对于过往她在美国求职工作的经历也视而不见,更以此前老魏儿子为例。 言语之间皆是对这种以名校标榜却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的讽刺和看不起。 白亦行面上笑得从容,男人们就算失败了,顶多被嘴两句,最终也能获得幸福,而女人们什么都还没做,就先被贴上五讲四美标签。 她看着这群老家伙忽然有了别的想法,笑着说:“自古以来,论功行赏。高盛在给石化做并购时,对该司未做深入了解,分析错误,且直接参与该司新股增销,导致高盛这个季度利润率白白流失几个点,而我司在外界一向的好名声也遭质疑,作为股东我有权问责,作为白家一份子,我也必须给我爹哋一个交代的。” 白纪坤喝口水瞟眼穆介之,她现在脸上还挺平静的。 老家伙们纷纷看向穆介之,现在关键的点不在于高盛总经理的位置给谁坐,而是如何挽回高盛的声誉,更准确地说,他们手里的股票还能不能涨多些。 这姑娘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连市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和她身边那个小子立马做空了大多数石油石化公司,两个人干了部门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的业绩指标,效率简直恐怖。而马化平那边底子遭重创是自找的,对比其他金融公司,高盛已经很仁至义尽了。虽然这名声是不大好听,但也实打实落了好处,填补了高盛的窟窿还额外赚了一笔。 有人心想,就是个总经理的位置,又不是要董事长,更何况这都是一家人,干嘛说两家话,大家齐心协力共建高盛美好未来不好么? 看着这‘母女’两个针锋相对的样子,不支持白亦行的那群老东西也不敢吭声。 会议室大概安静了好一会儿。 穆介之开口:“这事是我失察。但媒体那边我还......” 白纪坤抬手看表,听了半天,一是高盛此前没设总经理的位置,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二是高盛先并购后做空,前后得好处,难免被同行嚼舌头,叫更多投资者望而却步,心生芥蒂,三是现在需要一个替死鬼,而穆介之肯定不甘愿做那个鬼。 他把话接过来总结:“他们可以说会计做错数据,拿去送检都没查到什么,现在出了事,金融局和注册局岂不是人人有责?我们账面没问题,做空也是亦行按照正规流程走,手续资料一律透明化,怎么着也轮不到高盛头上。就那个谁,那个那个凯瑟琳对吧,她工作失误给公司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要么停薪留看,要么走人,你们说呢?” 白亦行看向白纪坤,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笑。 穆介之脸上妆容精致,看不出她的细微表情,只是在灯带晃神之际,她眸中闪过一丝凶光。 股东之中率先开口的是孔融,他是第一个反对白亦行的:“我说两句啊,高盛一向不论资排辈,有才干的人我们必然欢迎,毕竟都是为了高盛未来的发展好嘛。” 众人见孔融都说话了,其他人也附和点头表明态度,穆介之还能说什么:“明天会起草邮件,通知全公司。” 白纪坤一拍桌子,“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在白亦行读书那几年疯狂收购的游戏中,她非常清楚各公司股东们只在乎如何能从企业增长中获得最大最多可分配现金净利润。如果有一天高盛出大事了,也是能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她动了动脚,酸得很。 现在会议室只剩她们两个。 穆介之拉开她身边一个椅子,看了眼她的脚,又捏捏她的肩膀:“累吧。” 白亦行佯装伸个懒腰,打哈欠道:“确实好累,妈咪你肯定比我更累啊。那我来做你帮手了,你高不高兴呀。” 穆介之看着她人畜无害冲她笑的样子一时失语,这丫头躲在老爷子那里做了这么多事,问了她的责,扫了她的人,还毫不费力地把自己人插进来,这会儿又装无辜,她温柔地说:“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其实就是想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谁知道你闲不住。” 白亦行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哎呦,我的穆大董事长你不会生气了吧。其实我就是怕人家说我是关系户,搞不好连累您的名声让您难堪。您之前不是说魏伯伯儿子的事叫您抹不开脸面,那我要是也这个样子,那别人该借题发挥了。” 借题发挥?是想说她有娘养无人教吧。穆介之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总之,经此事,这丫头是来跟她宣战的。 她笑得淡然,美丽的面庞完全不输二十多岁的姑娘。穆介之撩了撩她零碎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可记得了,这里是职场不是家里,有些事一定要跟我商量,可不能像老马这个事乱来了。” 白亦行没所谓地点点头,说句好累回去睡觉了。 穆介之说要白妮送,白亦行也没说什么。 车上,她把小手机握在手中颠来倒去,心血来潮扒着座椅问白妮:“妮妮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白妮瞟眼后视镜,虽说她也老大不小,但至今还是个母胎单身。 白亦行眨巴眼睛:“不会吧。” 白妮挠眉头,略尬:“其实你母亲有叫我去谈恋爱,但我拒绝了。你父亲去世后,正是蜂堡发展的紧迫期,大家时间也都挺紧张的,所以......” 白妮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闭嘴。 白亦行靠回座椅,闲适地问:“那你平时都怎么解决的?” 白妮眉心微蹙,接着恍然大悟,又严肃起来,咳嗽两声:“你还小,女人其实没有男人那么需要。” 白亦行笑了笑,盯着她的眼睛反问:“是吗?” 白妮耸耸肩,不作回答。 白亦行抱着手臂,漫不经心朝外边瞧了眼。白妮想着她也好多年没回来了,主动介绍:“其实新市变了很多。” 她指着前面霓虹灯闪烁的地方,“那是你以前上的绘画补习班,被一个工头承包下来改成了夜市,临近河边,周末又有各种学生义演,挺热闹的。还有你最爱吃的肉骨茶,从北郊搬到了高盛楼下,还开了连锁店。最近的一家就在附近,要是你想去吃,我可以带你去。” 白妮透过后视镜观察她,浮光掠影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姣好的容颜令她恍惚,捉摸不定的性格也令她几分手足无措,岂不知多半因为白纪中去世和穆介之接手高盛的缘故。她算是陪着她长大的,现在反而看不透了。 白亦行头歪一歪冲她笑,白妮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听她说:“白妮姐姐,我有点想妈咪了。” 白妮下意识心里咯噔,在穆介之未进门前,她是何柔喧的身边人,后来何柔喧病故,穆介之上位,她也顺其自然到了她身边。一直到白纪中去世,看着本来活泼开朗的白亦行慢慢变得拒绝与人亲近,变得不爱说话,还动不动就发脾气,她像是回到何柔喧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握着她手那刻,声声叮嘱要她照顾好小亦行。 心脏猛地被人狠狠拧了两圈。 何柔喧出生书香门第之家,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温柔的女人。她同白纪中是自由恋爱,从相识相恋相爱到步入婚姻仅仅用了三个月。婚后两人不光是恩爱如初,在经商方面更是契合。 而小亦行也完美地继承了两人特点。她聪明好学,乖巧听话,是别人眼中的孩子,可有些幸福是短暂的。白妮眼眶突然酸涩,她不是没想过白纪庚口中那些话,但白纪中查过,与穆介之无关,就不了了之了。加上白二爷的病时好时坏,医生也表明病人偶尔会因为梦境产生臆想,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世界,因此越发没人把他当回事。 白妮把肺部的气全部吐干净,对她说:“你要是想,我们可以现在就可以去看她。” 白亦行没说话地笑了下。 白妮心里不是滋味,送她回家,在楼下等着看她房间闭灯,又跑去便利店买了几瓶红酒白酒洋酒兑着一起喝。这样的时刻多了,连酒量也高了不少,平常和穆介之出去谈事,都是她挡酒。 她捏着何柔喧的照片,恨不能醉生梦死,想说去道个歉,她没把小亦行照顾好,又不敢去见,生怕何柔喧责怪。可白妮又想,她那样温柔似水,又怎会怪她,想着想着觉得胸口闷闷的,眼泪止不住地掉,然后又哭着哭着衣服裤子鞋子都没脱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这些年痛苦的不止白亦行一个。 * 白亦行也没睡,虎虎窝在她怀里似乎感知到什么。它伸出爪子在她胸口踩了踩,又伸出舌头打理皮毛,最后打着呼噜在她怀里安睡。 不多久,她低头亲一口。 起身穿衣动作变得小心翼翼,她看着那小家伙睡得四仰八叉,没心没肺的样子,情不自禁弯起唇角。从新市到澳洲再到美国,一路好像只有它不离不弃。虽然周敬悬打得不是什么好算盘,但这只猫儿品格要比他高尚。 她拿着车钥匙出门。 临海路拉起戒线,有几辆警车围着一辆黑色的车。成祖把车停一边跨步出去,看见那车屁股后面还冒着烟,车头到车顶部被一颗树压着,导致窗玻璃裂开,其中树干分叉一端捅向驾驶座。 车牌翻折,中间有个大窟窿,不知道谁碰了一脚,牌子在地上刮出沥沥动静,摇摇晃晃被风吹到他脚边,那颜色格外刺眼。 白亦行的车牌就是红色的。 成祖顿时觉得头重脚轻,耳边嘈杂声音正以三十万里每秒速度消失。直至确认了车牌号码,他的手脚变得空洞和麻木。 ———————————————————— 一不小心又是没有男主的一章 cha9青苹果(h) 车子全翻了。 成祖迷糊之间,看见有个男人跪在地上被打个半死,血水都从他鼻子里喷射到土地上,整张脸模糊不清。乍一看,他怀中还有个长头发的小姑娘,额角破皮,双眼紧闭,好像是死了。 连他自己也未能幸免。 男人脖子到脸憋得通红,颈动脉的青筋迫不及待突围那层薄皮,两颗眼珠子眼白处红血丝罗织密布。 他几乎要窒息。 然毒贩子根本不放过,将他摁在地上踩着他的右手用力地反向拧断。 成祖终于忍不住地嘶吼,“哥——!!” 他们目标又对准成宗怀里的那个小姑娘。 把人夺过来,抱着狠狠地摔在土地上。 成祖把牙咬实,唾沫和血水从齿缝溢出,瞳孔愤怒地顶翻,后脚极力地蹬着黄土,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弄死这群混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比猪肝颜色还深的血从她乌黑的发里流出来。 成祖满眼惊恨,孔隙内的血液如开水烧得沸腾,体内困兽终是爆破咆哮掀开踩着他的人。紧接着,他抓起一捧土朝毒贩子脸上扔去,左手握着刀毫不犹豫刺穿男人喉咙。 与此同时,救援也赶来了。 成宗被担架抬走时,嘴里还念着她的名字。 * 成祖站在原地,脚下犹如悬空了,而双腿又水泥灌铅,重不可闻,带着他往下坠落,神情举动无措到天旋地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救援人员正在撬车门,心顿时凉了大半截。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喉咙却酸涩地一点都不争气。 他有些不敢相信白亦行就这样死了? 那个他哥哥拼命救下来的姑娘就这样死掉了? 成祖握拳冷着脸冲破警戒线,立时就有工作人员拦下他。 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无言,接着语无伦次对警员说:“不是,她不是,她是...她...白亦行!!!” “白亦行——!!!”成祖愤怒地推开其中一名警员,但立刻有更多警察围住他。 成祖脸部肌肉变得生硬和疯狂,大吼大叫:“白亦行——!!白亦行,是我,我是成祖啊。白亦行!!!你出来,你......” 警员扣住扳机的手差点发动,有人问他是不是家属,而成祖的身子只是牢牢地被固定在桎梏他的警员中间。 就像那天,他被毒贩子恶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那种迟钝的,暗哑的无力、无奈、无助,害怕的感觉像离岸流汹涌又平静地将他困住,根本呼吸不得。 有人说他是个精神病。 成祖却顾不得那么多,大叫:“白亦——” “成先生。” 成祖的暴躁忽然停了,他略微迟滞地偏头向她。 白亦行又尝试性叫了声:“成祖。” 他猛地甩开警员的手,大步朝她走来,拉住她胳膊把人带进怀中。 紧实地拥抱住她。 近乎窒息。 ...... 许久,他才得以呼吸。 他能呼吸了。 离岸流窄而强劲,如同此时此刻成祖的怀抱。 白亦行感受着他雷动的心跳,竟震得胸肺疼起来,可她又发现,她根本推不开他。 他身上气息过于浓烈,甚至可以用烫来形容,他身上衣物杂乱,黑的白的线条错综交替,领子口翘边趋近平角,他收缩的臂弯,肌肉群体细微的,迅速的,没有规律性地颤动。 白亦行想到了高更笔下的裸女,尽管无一物遮挡,在光亮色彩搭配上粗犷的黑的作用下,有一种蕴藏在深处的,原始的,真实的生命力和冲击力。 成祖的味道就是这样的。 白亦行的双手缓慢伸出抱住他,还象征性地拍了拍他后背。 彼时,救护车抵达。医生护士抬着担架急匆匆从他们身边跑过。 周围人群嘈杂,唯他们二人安静极了。 成祖如临大敌之后的庆幸,开始大喘气。 白亦行笑着问:“成先生还要这样抱我多久?” 成祖这才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盯着眼前这张面带笑容的脸。 他垂眼,下意识放开她的肩膀。 白亦行正要说什么,警员跑过来对着成祖说:“你刚刚是想袭警,我们现在要带你回去问话。” 白亦行看他还呆愣地竖在一旁,便说:“车都那样了,他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冒犯是无心的,袭警这说法是不是太过了?” 那警员不依不饶,白亦行撇了眼他的肩章没说话。 他们大队的人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小警员细说了过程,那人看了眼成祖又看眼白亦行,上前伸出手道:“白小姐好,我叫云维德。” 白亦行微笑着递出手,简单地握了握:“原来是云所长。这么晚真是麻烦各位了。”她看眼自己的车,肯定是不能要了,站到成祖身边说:“云所长,该做的笔录我都跟你们的人说了,您看...” 云维德笑说:“都是误会。既然您和您朋友都没事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小警员欲言又止,被云维德眼神警告。 白亦行欲拉着成祖离开。 他却拨开她的手,径直钻入驾驶座,白亦行倒没说什么,跟着上车。 成祖闷声开车,两人一路无言。 眼看马上到她家了,白亦行身子侧看他,要说不说地:“你...” 然成祖命令:“坐好,别乱动。” 白亦行看不明白了,这男人刚刚不是很激动很担心她吗,现在怎么一副死了爹妈的样子。 她摆正身子坐的规规矩矩,不再发言。 等一抵达她门口,那人猛地给油,车子一溜烟冲出去。 白亦行无语地看着车屁股消失在拐点。 刚进门,她拍了拍后脖颈,累得慌。 预计出门买点青色的颜料,她按照小时候的记忆找常去的店,却没发现车子越开越偏。 好不容摸瞎似地找着一家还在营业的,白亦行前脚刚进店里,后脚车就被偷了。 等到现场,就听到有人鬼吼鬼叫她的名字。她走近一瞧,那人人高马大,根本不把警察放在眼里,要不是拦着他的警员多,他指定要冲向案发现场了。 白亦行定睛一看,原来是他。 ...本来她心里还挺高兴的,结果这男人突然扫兴。白亦行也懒得再想了,正要抬脚上楼,窗户口两束灯光闪过,车子呲啦一声停在门前。 门铃响了。 白亦行莫名其妙地笑了。她数着数,从楼梯处到大门口的距离,一共十五步。从他到她的距离,却仅仅只有一步。 大门打开,那人就急冲冲地竖在她跟前。 成祖二话不说,单手捏着她后脖颈撞向自己的嘴唇。 他已经走得很远了,却越想越觉得这小女人没把他当回事。她能主动投怀送抱,也能在事后拍拍屁股走人,轻浮又潇洒,冷淡且目中无人。成祖办案时自诩见过的女人不少,下至两三岁的孩童,上至八九十的老太太,比她狡诈的,没她演技好,比她冷漠的,又没她有气质。 她还真是集中了所有与众不同的特点。 就像一颗青苹果,尽管表面光滑圆润,但大家都知道它并没有红苹果那样受欢迎。可总有人愿意尝试,因为她是那样可口并且能让人提高食欲。 成祖几乎是咬着她的嘴唇,亲吻得通红秾丽。而后成祖的单手改为双手,用力地收紧她的腰肢摁向自己。 从大门边到楼梯口,一开始白亦行还能跟上他的节奏,没两分钟就被带的亦步亦趋,连两只拖鞋都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他明显抽过烟,嘴巴到身上都有淡淡的尼古丁味,又好像是漱过口,齿缝中迸发出清新冷涩的牙膏味。两种味道混在他口腔里,极其好闻。 两舌在追逐嬉戏,男人的手从她腰肢迫不及待滑向两腿之间,撩起裙底摸到她快要烧着的温度,指腹轻轻一捏,能掐出水来。 白亦行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几乎挂在他身上。他胯部事物昂扬,顶在她大腿内侧皮肤上,离私处只一厘米的距离,紧接着似有若无地勃起顶弄。 不多时,她觉得自己湿透了。 成祖鼻尖萦绕着她的呼吸,从轻盈到急促,从疯狂到娇喘,还有那么点不耐烦。 白亦行单手去够他的皮带,捯饬了半天没弄开,在他嘴里不满地‘嗯’了声。 成祖熊抱着人摔进她卧室的床上。 白亦行大口喘气,水灵饱满的唇部到下巴都挂着点滴晶莹。她墨色眼珠氤氲着极深的欲望,将视线定格在吊灯的一颗白珠上。片刻,男人硬朗俊俏的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成祖戴好套,扒开她的内裤,微微托起她的屁股,对准那个流着口水,极力渴求他的洞穴犹豫了会,最终插了进去。 他唇抿的实,下颚由于牙关咬紧,绷得过于僵硬了,看起来如刀背又钝又重。 白亦行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这次的吻不同于楼下时那样夸张张扬,而是细腻绵长。 她的手在他后脖颈间游走,又深入他的发缝,感受针刺般痛感。成祖头发长度适中,脖子后面规整,顶部又因为冲撞跟着一起耸荡,时硬时软。 “嗯......” 成祖容她换气,前额抵住她的额头,看着她的脸,极度痛苦压抑,看着她的眼,失焦且极致快乐,看着她咬着下唇忍耐的样子,他脊骨到头皮又痒又麻,心里却产生极大愉悦快感。 他们并没有脱衣服,但白亦行却觉得比脱了衣服还刺激。 在此刻,最直观最明显,他们身体最重要的两个部分,正在亲密地触碰。 ———————————————————————————————————————— 好吧,被锁了 cha10是颗头(微h) 成祖结束的时间要比她想象的快。 白亦行正舒服着,他忽然直起身子,性器嘭地弹出,月牙似地勾着往上翘。成祖摘下套子扔到垃圾桶,那柱身的颜色吸引了她的目光,白中带点青,端口又是粉红色,整体看起来非常干净,甚至是漂亮,又有点欲求未满样子。此刻,顶部的眼儿正在喷白沫。 她的三角区域是做过修剪的,阴阜大开,简直一览无遗。两个小阴唇被操得外翻,贴着肥嘟嘟的外阴唇,正红润水灵地呼吸,而穴口透明水链汨汨不止,同他一样,欲求不满。 成祖喉咙发痒,到底还是挪开眼,说句套子没了。 ...... 片刻,白亦行从床上坐起来,好笑地盯着他。 然她笑得越开心,成祖瞥眼性器越觉得可笑。他把人推回到原位,膝盖顶着她屁股,闷声问:“你笑什么?”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小女人正媚眼秋波瞅着他,她问:“你出去怎么不多带几个回来?” 成祖感受到重量,她一条腿抬起来擦着他饱满翘臀绕上他的腰,接着她双臂搭在他双肩,无形中又增加一份分量不轻的压力。 她轻声问:“你刚刚是在担心我吗?” 成祖不动声色敛目。他唇线压成一条笔直的线,沉默良久才重新看她,反问:“有个人记挂着你,你会不会很高兴。” 这话说的,白亦行还真思考了下,开口:“那要看这个人,我喜不喜欢了。” 她后半句话说的重,注视着他的眼像进入某个旋涡,深不可测。 不多时,成祖起身,把衣物整理妥当,眺她一眼:“你多久没做了?这么饥渴。” 白亦行撑着脸蛋,侧身瞄了眼垃圾桶里套子的量,嗤笑:“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短暂的水乳交融过程,虎虎其实一直在门外刨爪子,并且喵喵喵喵个不停。 成祖打开门,它飞奔着蹿到床上,扑进白亦行怀里,它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又立刻看向门口那人。 他们身上的味道是极其相似。 上次来她这里还是一个月前,一个月后他们就接吻上床了。 成祖扫了眼她的卧室,窗帘角落搁着一幅画,由于光线问题,他隐约看到是个人的形状。 自画像么?他对这个没研究,但在她的床头挂着一副巨大的美人图。上面的女人神情冷漠,眼神黯淡看向的方位正是他所站的位置。 白亦行安抚好虎虎,问他:“我饿了。” ...... 这是问么,她怎么不直接说你现在去给我弄点吃的。 但是这么说,岂不是显得她自大狂妄没礼貌。 白亦行是这样的人么? 显然成祖对她还不足够了解。 成祖说:“想吃什么?” 白亦行歪着头,想出三个菜,又觉得现在做三个菜太慢了,她想快点吃点什么垫垫肚子,于是说冰箱有鸡蛋和面条。 成祖娴熟地到楼下厨房,开火,放锅,烧水,下面,打鸡蛋。他抱手半靠在处理台上,边等边想,刚才在床上她都没出力气,怎么会饿,难不成是晚上没吃? 这饮食也太不规律了。 他现在觉得脑子莫名其妙的想法特别多,想找点事做,便洗了碗筷放在桌子上,又见桌面放着几打纸张。他撇了两眼,是有关高盛的商业地产项目。 蜂堡未来规划企划书。 白亦行抱着虎虎踱步过来,见他站在顶光下,有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视线却聚焦在桌面上的文件。 她故意放下虎虎,想吓他一吓。谁料男人扭头看向她,白亦行错开他的眸光,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空碗发问:“吃的呢?” 她还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成祖端了碗鸡蛋面条放在她手边,还贴心地问了句要不要他喂。 白亦行不想与他拌嘴,自顾自吃起来。 她吃东西很慢,细嚼慢咽。成祖端杯水坐到她对面,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看她。白亦行仿佛在品尝什么米其林美味,咬了一口糖沁蛋,中间的汁水黄澄澄闪着油光,成祖手指漫不经心点着杯子,又把纸巾推到她跟前。 她抽了两张慢条斯理地擦起来,眼神询问他怎么不吃。 成祖抱手问:“白总经理,挺厉害的。” 他是真的在夸她,就是这语调让人难以捉摸。短线做空时效最多不能超过几周,要防着市场不稳定因素和相关部门的监管,又要有能豁出去的资本和勇气,一般人没几个敢这样操作的。 而她一上来就弄倒了那个鼎鼎有名的暴发户马化平,背后虽然有关于能源这方面的政策,幸运地让市场的天平倾向了她,加上马家清仓式地减持股份进一步推波助澜,她才能挽回点高盛的损失。 可惜,这样操作,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她。 成祖抿唇,抬眼瞧她,完全像个没事人。他不禁好奇,她内心到底能有多强大。 白亦行把一大碗都吃干净了,这无疑是对他厨艺的尊重和认可。 成祖眉头扬了扬,正好被她捕捉到。他视线又平移到水杯上,干脆一口气全喝了。白亦行舒服地靠回椅背,闭了闭眼,嗫嚅:“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他主动收拾碗筷,“去检察院办了点事。那条路刚好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白亦行眯着眼看他后背,厨房那光源是借着饭桌上的吊灯,他后背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中间劈了一道斜长斜长的影子,靠近他背的上半部分光线在空气中冒着星星粒子,一闪一闪的,而下半部分却显得厚重沉闷,就像他在她身体里的感觉。 俗话说得好,饱饭思淫/欲。 她踱过去,手臂从他后面圈上来扣实,脸蛋贴在他后背。 成祖微愣,继而垂下眼看那双纤纤玉手,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是这细手腕上空荡荡的,缺少点点缀,又想,还是不要点缀了,这样是最舒服的状态。 是最舒服的状态。 他脑子里蹦出这样一句话。 试图从鸡零狗碎的狗血生活中短暂地逃避,他是不是过于痴心妄想了? 可以光明正大地同她亲热,是不是白日做梦? 白亦行倒没他能想那么多,只听她小声嘟囔:“去检察院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是他去了检察院。 假话也是他去了检察院。 像是提醒了他,和他要做的事。 成祖提着她软无力的手腕子,又看她一副困倦模样,心下一横:“要我抱你上去吗?” 白亦行点点头,倒在他怀中。 后边的虎虎跟上主人的步伐喵喵叫。 她说:“你好会照顾人是因为他吗。” 成祖没做声,听着她化了水的声音一路说:“我爹哋妈咪以前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成祖,我能叫你成祖吗,你是不是在面条里面下了毒,我这样困。” “成先生,你能不能一直照顾我,陪着我。” “阿祖,哥哥?”她像是喝醉了,笑着说:“七八岁的管十几的叫哥哥,十几的管二十几的也叫哥哥,那二十几管三十几的是不是还能叫哥哥。” 成祖脚步止住,低头去瞧她,“白亦行,你刚刚说什么?” 白亦行在怀中动了动身子,抬起脸睁开眼望着他,“是叫你哥哥,还是叫你叔叔?” 成祖知道她那次头摔在地上医生就说她醒来可能会什么都记不得,在她还没醒来,她的家人就匆匆将她接走。 白亦行从他怀中起来点,抬手捂着他的眼睛。比起上一次,成祖这次的心跳要剧烈,却听到她暧/昧地说:“你一点儿也不像他。” 成祖的心在一刻安定,却又在转瞬变得诡异。 整栋洋楼安静极了,连那只猫的脚步声都听得到。 白亦行细细打量他的嘴唇,刚刚他就是用这里差点让她窒息。现在他又不乖地大门紧闭,她有点怀念那个舌头的劲儿,像末世下的掠夺者扫荡物资,又像后院池塘阒黑平静的湖水,生猛地卷入她肺部。女人情不自禁送上唇,在他唇上碰了碰,轻的简直不像话。 男人眼皮和喉结同时动了动,尤其是他的睫毛在她温热的掌心扫了扫,力度丝毫不亚于她刚刚用嘴触碰他。 成祖浑身一紧,口吻低沉冰冷:“他是谁?” 他看不见她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只听到很轻地一声笑,成祖加重语气询问:“白亦行,他是谁?” 白亦行依旧捂着他的眼睛,没所谓地说句:“他是埃里克啊。” 成祖眉头一皱,心想这个埃里克又是谁? 是她的男朋友,还是她的另外一个情人? 另外一个情人,他似乎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那他于她而言,算吗? 或者算什么呢? 成祖忽然觉得很想笑。他心里太清楚这小女人肯定是不会好好回答他的,于是跟着虎虎来到床沿搁下人。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她已经睡着了。男人又替她盖好薄被,准备离开之际,他好奇心驱使,掀开半挡着的窗帘,清楚地看见了墙角那副画。 是颗头,而且没有上半张脸。 * 人事部重新给白亦行安排了办公室,又说穆总吩咐几个助理候选简历,叫她抽空面试。 白亦行粗略地扫眼那几张简历,坐在工学椅上开始忙碌。末了,又不着痕迹地瞟眼那边杵着的人事,心说这老太太还真是一点空隙都不给她留。 她其实带了一个人过来:Jones,男,美国人。 白亦行想让Jones直接顶替凯瑟琳在投行部的位置。 一来不必再重新筛人面试浪费时间,钱不等人,二来,Jones帮着挽回高盛损失,不必从小分析师做起,经验和手段都配的上MD位置。 偏偏他们咬着Jones学历不高,死活不松口。 她空降坐总经理,她的人空降坐MD,内部八卦帖子已经炸开锅。 白亦行二话不说,领着人上总经办破格面试。 穆介之有时觉得她真是无理取闹,但面子上又不能不顾着。于是找了核心部门几位高层和两位股东对其面试。 她看着那人,身高媲美周敬悬,五六十来岁,浑身重工业机车风打扮,气势凛然,满头白发短而硬朗精神抖擞地竖着,脸宽肉横,肌肉紧绷地感觉毫不费力就能单手拎起一个像她这样的成年女性。 Jones光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穆介之不免蹙眉,心里却极其瞧不上她找的人。 Jones把简历给到几位,并开始长达三个小时轮番对他轰炸式提问。 白亦行旁听。 有个股东问问题极其刁钻,不捡Jones在工作项目上的事,专门问他为什么没上学,没上学都在干嘛,在华尔街前金融公司工作之前是做什么的,是否单身婚配家里几口人...跟查户口似地恨不得把Jones屁眼长几根毛都问清楚。 白亦行偏头一瞧,原来是孔融。她没做声,看着Jones应对自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几位对Jones很是满意,连穆介之全程都没怎么问问题。这场秀的核心就是针对白亦行的,她不清楚其他人怀着怎样的鬼胎,然穆介之的底色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比白亦行更清楚了。 最后一个问题,有人问他开卡车之后转型MD需要高强度的脑力体力,不知道他这个年龄还能不能...扛得住压力? 言下之意还是在对他的智力做测试。 Jones开玩笑地问:“你想要了无遗憾地死去,还是带着一堆烂钱死去?” 他坚定地说:“我选择后者。” 所有面试官都闭嘴了。 他与白亦行相识时,还是个平平无奇大卡车司机,对金融证券投行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他由衷地感谢那场大雨,让他载上了那个被淋成落汤鸡的小姑娘。 Jones顺利入职。 白亦行也确实想招个助理,但是不能是穆介之安排的人。 人事等着回话,也不敢催得紧,又瞧坐在椅子上的人正噼里啪啦打字,看着根本不得空的样子,便小心翼翼提醒说:“白总,这些二面已经过了,等着看您这边什么时间得空我去给他们约三面?” 白亦行这才抬起头,装作一副你怎么还在这里的样子,无辜又讶异地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这有点忙。” 人事嘴巴动一动,谁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却也只能摆出笑脸。白亦行拿着简历像是自顾自说:“啊...确实没个助理不太好办事。连约各业务部门人都得自己来,我也是手忙脚乱。穆工考虑的真周到。” 人事一看有戏,长吁一口气。白亦行笑看她说:“这个叫孙娅微的,我下午三点有空,你约一下吧。” ———————————————————————— 50收加更咩,存稿多,收藏多多来! cha11想见你 白亦行先是跟五大部门简单开了个会,算是认个脸,又让五大部门将高盛集团近十年财务财报,各项目业务进展以及风险评估和市场情报数据整理妥当于下周三交到她手里。 他们还以为她是个绣花枕头,根本不懂公司管理,以为这总经理的职位就是挂个名头,毕竟这大小姐待在国外很久了,没想到会杀个回马枪。她虽有先董事长转给她的股份,但这么多年白家的人早换了一条又一条,而白老爷子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高盛谁做主那不都是明摆着的。众人心想算了,到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总是要过过瘾的,说不定没几天就消停了。 有人心里嘀咕,尤其是财务数据,光是整理近几年的最起码都得花上一周,更何况十年。而且她下周三要数据意味着财务部所有员工本周末也要祭出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嘛。财务瞄了眼对面的人力,准备大胆开口。 白亦行手里把玩着钢笔,突然站起身,笑得从容:“我知道数据量庞大,但高盛向来以高效率着称,所以我是非常相信各位的实力。那就麻烦大家了。” 众人一笑,低头出去。 她又说:“人力的王工留一下,我还有些地方不太清楚,想向您请教请教。” 白亦行一整个下午都关在办公室,了解高盛各部门手头上的项目,与之匹配的是各项目负责人相关考核指标,近几年的绩效。资本市场部是块大头,这部分她叫Jones去深度了解再向她汇报。她靠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手里的钢笔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翻转,整个人短暂地放空。 穆介之对她进入公司的态度很鲜明,叫总经办配合人力办欢迎会,被白亦行拒绝了,接着放宽她手头权限,干什么都无阻拦,想查账各部门也是出奇的配合。白亦行抿唇,这老太太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她内线去穆介之那边,得到消息是人去了子公司查看近期的业绩报告,还得去南郊监督工程进度,一时半会回不来,试探性问要不要帮忙联系穆工。 白亦行说亲自联系挂断电话。 这会儿外面有人敲门,白亦行说:“进。” 进来的人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叫孙娅微。白衬衫小西裤再搭配一头黄毛。整体上像个假小子。 白亦行叫她坐。 再次瞥了眼她的简历,随意放在一边。 孙娅微看眼前的女人,妆容清淡,巴掌大的脸显得比她还像刚出社会的学生,有点嫩。但是她妈妈说了,这女人是她最出色的学生。华尔街那些沾满铜臭的狗男人,比她精明的,没她心狠,比她会玩手段的,也没她做事周全。总之,她妈妈把她夸成了花。 白亦行说:“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既然有本事进来,那就不要灰溜溜地被淘汰。” 孙娅微什么都没说,她简直喜欢死这个女人了,冲她一笑。 但白亦行也没让她做小助理。她觉得从前只有她一个人的小证券公司也可以兼顾全部,但那个公司也的确是不能与高盛相提并论的。她需要助理,但孙娅微还太弱。 另外比起她现在的处境,Jones更需要帮手。以孙娅微在校的成绩想要去投行部只能从小分析师做起。 分析师虽小,浑水摸鱼却是极好的。 白亦行带着她去投资银行部,叫上Jones和VP对她面试。 孙娅微一本正经细说自己在校经历以及跟过的大小实习项目,其中有个知名品牌食品公司做多案是她和她妈妈一起操作。VP本就对这个‘黄毛’丫头整体形象上感觉一般,最后干脆听得两眼冒光,频频对她和她母亲所具有的前瞻性感到无比佩服。 而且这份洞悉市场的能力也正是高盛需要的。 如此说来,这孩子应该是不缺钱,也不缺任何经验。以她的资历新市随便一家金融公司都能给到她想要的条件。 VP笑着问了最经典的问题:“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高盛呢?” 孙娅微把视线放在了旁听的白亦行身上。她只是优雅地坐在那边,低着头专注地看手中刚刚Jones递给她的文件资料。 孙娅微回答:“贵公司并没有因为高盛此时的繁荣而停止前进的脚步。为了专门打造高盛2.0,贵公司付出良多,我觉得这是激励年轻人向上拼搏最好的例子。” VP看起来很满意她这个回答,然孙娅微却听到了极细微的笑声。 白亦行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现在人人都说投资部来了两个特立独行的人:黄毛丫头和鬼火老年。两人也是极迅速地开展工作。鬼火老年虽然看着凶巴巴,但幽默风趣一点没落下,经常把投资部的女同事逗得临下班还舍不得走,VP在办公室自言自语地说:“不是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吗?怎么现在还上调年龄了。” 黄毛丫头有事没事就喜欢往白亦行那里跑。尤其是Jones需要交报告给白亦行时,她总是冲在前头。 Jones说:“孙,你这样太明显了。” 孙娅微才不管,抓着点投资部的风声雨声,便事无巨细地汇报给白亦行。除此之外VP也十分喜欢这个小丫头。孙娅微活泼热情,爱说爱笑,很快就和部门的人打成一片,从穿着搭配聊到美国文化,天南海北地聊,套到的消息多得很,有时白亦行也觉得她不分重点,略微聒噪。 白亦行办公室的门槛快被她踩烂了。她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此时,穆介之敲门进来,孙娅微闭上嘴,看过来,呆愣几秒。 白亦行说:“这是穆工。这是投资部的孙娅微。” 孙娅微只在员工大会和团建的大合照上见过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也很年轻,一点都不像饱经风霜的老女人,而且浑身自带疏离和冷淡,与白亦行风格又不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拘谨道:“您好,穆工...不,穆总。” 穆介之扫了眼,微笑过后再无表示。 白亦行叫她出去。 穆介之径直坐在小沙发上问:“怎么样,还习惯吗?” 白亦行给她倒了杯咖啡,穆介之说:“这么点小事交给助理去做就好了。”她抿口,抬眼瞧她:“怎么,没招到合心意的?” 白亦行伸了个懒腰道:“哪有那么简单啊。也不是人人都像白妮姐姐一样,什么都会的。” 穆介之没否认,又问起财报数据的事。 白亦行坐在她身边,把玩着她的手指:“美国职场体系同高盛不一样,我多少有点不习惯。只能从一些小事去了解高盛的过去和未来发展,当然这也是总经理必然要做的。” 穆介之拍拍她的手,“是不是有人给你使绊子了?” 白亦行挽着她的胳膊,肯定地说:“当然没有。您都把权限给我了,大家都挺配合的。不过摩擦是不可缺少的。这我都知道,您就放心吧。” 穆介之瞧她,甭管她嘴上说的是不是和心里想的一样,想要在高盛生存下去,她也得有自己的本事才行。穆介之回神,表情担忧地问她:“车祸那事,你爷爷都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白亦行装作着急样子:“爷爷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介之嗔怪她:“给我来的电话,我马不停蹄就从工地往回赶了。” 白亦行愧疚地说:“我没什么事。这几天忙得忘记了,我待会给爷爷去个电话。” 穆介之:“我听云所长说,那天不止你一个人。” 白亦行看她意味深长地说:“哦,还有之前来我们家做过保镖的成祖。” 穆介之想了会,像是没想起这个人,不多时又眉心蹙起:“是那个想要对你图谋不轨的男人。” 白亦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我太敏感错怪他了。您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外边难免会遇到一些坏人,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穆介之:“......那你是,想继续让他给你当保镖?” 白亦行抿了一口咖啡:“做保镖不是浪费了,能在穆工您那儿过了眼的,自然是工作能力也出色的。” 穆介之坐起身子,端正地盯她:“你想让他给你做助理?” 白亦行:“肯定还是得再面试的,不能什么人都放进高盛。” 穆介之心里冷笑,这是摆好了台子,就等着她唱完这出戏了,高帽一戴给她颁奖呢。这丫头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不按套路出牌,完全不像白纪中那样好对付,她还真是小看了她。 她说:“这没问题。但你得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毕竟你误会人家那事,连个歉都没给人家道。” 白亦行把咖啡杯一搁,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那日上完床之后,她就再也没联系过他。 马丁给检察院院长去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他是软磨硬泡也没把成祖说动。最后央求成祖去打个招呼,后面说不定有两地需要协助办案的地方。 成祖却说:“这事最大方在马来西亚,高盛不一定参与了。” 马丁听着觉得不对劲,“你他妈少说废话。这么大笔资金,没有金融公司和银行的协助,他是不可能完全洗干净的。我可不想再像渣打那个案子,一拖好几年。阿祖,你可得清醒点,否则上头可要换人了,把你派去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哥哥怎么办。” 那边电话挂断。 却在下一秒,他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她打来了。 那边说:“想见你。” 成祖说:“在哪,我过去接你。” 白亦行:“高盛。” 成祖把烟掐了,“行。” cha12别想活 白亦行给老爷子去了电话:“就是车被偷了。”她嗤道:“可能觉得红牌车很值钱吧,却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么快。” 那边老爷子说:“都说让你找个助理啦,算了,我让白武过去...” 正巧,白亦行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拎起包冲他笑着挥手。成祖那刹竟产生某种错觉,但...心情还算不错。看眼大门口的保安,仍大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拉开副驾的门。 白亦行说:“白武叔叔还是跟着您吧,”又不经意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今天他穿得不像之前那样板正,厚度适中的红酒棕夹克,内置蓝色国旗印花衬衫搭配宽松牛仔裤,看起来挺小清新的,她右手半扯着成祖的外套,拉到跟前道:“我已经找到了。” 成祖看她们公司的人陆陆续续从大厅出来,低头咬着她耳朵说了句什么。白尊华沉默片刻,叮嘱几句便挂断电话。 她刚要关车门,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手扣在门把上。白亦行侧头看过来,是马太太,人的精气神不复以往,连身上的衣物都失了从前的光彩。 马太太神色平静道:“我想跟你聊聊。” 成祖说:“上车吧,我知道一个地方。” 白亦行一路都盯着后视镜里成祖的脸,他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再次对上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时,他莫名觉得这人还挺可爱的。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成祖瞟了眼后座一言不发只看窗外的马太太。然天公不作美,临近十二月,大雨是一阵一阵地下,又适逢大批华人搞纪念游街活动,把整条道塞得满满当当。车子只能缓慢压抑地跟着人群屁股挪动。 白亦行脸色越发冷,马太太这个时候开口了:“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挽回高盛的损失。他们在二级市场根本卖不出那些股票。你用自己的钱去倒贴?白小姐,我们马家根本就是你的垫脚石。你这么费尽心思,我真是好佩服。” 白亦行冷不丁笑出声,盯着外边几个游街的青春热血男大,发问:“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您给我递了个台阶?” 当时马化平凭着以德报怨的态度一己之力拉回股价时,Jones就劝白亦行尽快收尾,否则他们会输的连裤衩子都不剩,更别提借此机会进入高盛了。 白亦行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她先让Jones分批买回高盛和其他投资者手里所持石油石化的部分股票,避免股价没有如预期下跌,减少做空数量。又让Jones盯着那些打算全部抛售股票的投资者,一旦股价下跌,便以最低价买回,方便平仓。 本来Jones以为她自己花钱买了高盛股票会毫不犹豫在马化平拉回股价那天高价位出售的,但她没有。 她在等,等一个最佳点位,等市场发疯,更准确地说,等马太太发疯。 因为市场是永远不会站在原地等一个人的。 而她已经孤零零地等马化平等了太久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马家的事就即将要过去之际,白亦行再故意抛售以斯黛拉名义从高盛手里买回的那些股票。 说实话Jones其实不能理解她这样的做法。按照当前状况,高盛明里暗里都和马家没关系了,顶多被人嘴两句看人不准,而他们虽然还没有为高盛创收,但毕竟解决了这么个毒瘤,也是能光明正大进入高盛的。 然而白亦行觉得不够,完全不够。 她好像没有把钱当钱,而是当成一堆废纸随意扔了出去...... 另外Jones非常担心如果股价还不下跌,白亦行一定会一夜回到解放前。 但Jones最终选择为她保驾护航。 白亦行有足够的耐心。所以当那堆给四家炼油厂提供高额贷款却没有还款记录的阴谋论出现在大众面前时,连带责任的银行也曝光在监管局眼皮子底下,马家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并惯以洗钱嫌疑,金融局注册局对其公司重新查账,相关人员也连坐被秘密调查。 白亦行一手托着脸蛋瞄窗外好风景,言语讽刺地说:“马太太还真是情根深种。” 马太太瞪着白亦行。她怎么会不知道马化平在外边那些事,不过就是装聋作哑。只要她还在的一天,那母女俩就只配躲在阴沟里做老鼠。 她大度,就赏她们一口饭吃。她要是不高兴了,随时找人弄死她们。可千防万防马化平根本不做人。马太太才想明白为什么所有文件都要她签字为什么把她捧得跟皇帝似地,原来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好将财产转移海外,再将所有罪责推给她,让她即将面临牢狱之灾。 他还贼心不死,想让那个女人把姑娘领回来,去给某首富做小,好挽救他的企业...... 有时候女人起了杀心会比荷枪实弹的武器更恐怖。 马太太作为最大股东带头抛售股票,整个石油石化市场的股价就跟脱缰的野马,疯狂下跌。 Jones等到这一刻才明白白亦行抛售股票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导火索。 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钱终于保住,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窃喜中时,有一个人忽然站出来支持马太太,有一个声音唤醒她早已被怒火灼烧想要复仇的心。 正因为马太太清仓式出售股份才给了白亦行一线生机。她让Jones加大空头头寸,进一步利用价格波动压低股价,同时考虑到监管机构以操纵市场名义介入调查,火速利用高盛收尾。 如此就算监管局来查,退一万步说,马家定时炸弹埋得如此深,谁也未料到,算高盛有眼无珠。而做空是市场推动的选择,有钱不赚,高盛又不是傻子,被坑了一把不为自己找说法,高盛日后还如何在市场上立足? 总之一哭二闹三上吊,百试百灵。 要是穆介之因此来怪罪她,名义上也是高盛既挽回损失又赚取了短期利润,而白亦行现在也完全同高盛捆绑,不再只是那个拥有白纪中股份挂名头的野丫头。 如果她出事,那么高盛所有人都别想活。 白亦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马太太:“我要那个女人的具体位置。”她补充:“我知道你有。” 白亦行还友善地冲外面游街的人打招呼。 她好心提醒:“我要是你呢,就想办法把他送进去,断了那对母女最后的保障,而不是仅仅只让他的心血化为乌有。” 白亦行说完,手指点着窗外的雨滴,像是在跟它玩捉迷藏。 成祖看了眼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的马太太,又看眼像个没事人的白亦行,开口:“如果您需要帮助,我在法院...” 马太太冷声打断:“不用了,我自有办法。” 闻此,白亦行挑眉。 白亦行说:“停车,让她下去。” 成祖把车停在人群中央,马太太推门推了半天才推开,语调凉薄:“白家小姐,真是好手段。为了把你们自己摘干净,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白亦行还没开口,成祖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麻烦门关一下,有不好的风和病毒吹进来。” 嘭地门被甩上,游街的人也走得差不多,成祖抡方向盘调转车身,从站在桥边的马太太身旁呲溜出去。 差点溅了人家一身水。 末了,成祖发现她不作声,询问:“怎么了?” 白亦行:“你是故意开到这边来的吧。” 成祖笑笑,“我有点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白亦行说:“停车。” 成祖敛住笑容,疑惑不解地看她,白亦行再次强调:“停下,现在,立刻,马上。” 成祖硬是开出一段路,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大,车厢内的温度也从恒温下调了几个点。 白亦行作势就要抢方向盘,成祖觉得这人是不是哪根筋没有搭对。车子滋啦一声压着泥土停在草丛中,差点甩尾撞上后边的电线杆子。 成祖忍着怒气试图给她讲道理,没想到白亦行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跨步出去,走出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 成祖无奈地握着伞追上去,大喊:“白亦行,你站着!听到没有!” 她不听,闷头往前面走,高跟鞋在泥巴路深一脚浅一脚,还有几滴泥星子摔在粉色包臀裙上。 上半身是成套的,大雨很快浇透她的衣服,内衣边缘也有了轮廓。白亦行感受到一丝凉感,身子不露痕迹地抖起来。 “白亦行!你要再敢往前面走一步试试!”成祖也来了脾气,但他拿她完全没办法,只能狠狠地踢了两脚石子,又吼道:“是,我他妈就是故意让她上车,故意开到游街路,故意看你能有多恶劣!那又怎么了,你那该死的骄傲要没人惯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白亦行,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觉得你那烂脾气不改,这辈子都没人愿意同你真心换真心!” 白亦行停下脚步,回身愤愤地盯着他,成祖隔她有段距离,见她回头后脚跟还在石子上碾了碾,退了半步。 他俩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但白亦行握着拳,咬牙切齿地说:“成祖,我差点就要相信你了。” 成祖觉得口干舌燥,闻着雨声雷声,就是听不清她接下来说话的声音。 白尊华告诉她,检察院有人越级在悄悄查高盛的账,虽然才开个头,但也不得不叫人防着。 她以为是自己在做空这件事上太过火了,就算查账也该是金融局和注册局来,什么时候轮到检察院了? 雨滴砸在她胸口,一鼓一鼓的。 白亦行冷冷地盯着他说:“你觉得我涉嫌操纵市场,有内幕交易,所以你去检察院举报高盛,举报我了,是吗?” 成祖隐约松一口气。 他嘲讽:“我有那么大本事的话,我给你做什么保镖,我给你当什么陪床!” 成祖举起右手,他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发抖,“有一年车祸,我和我哥哥为了救一个小女孩,我的右手被折断了,下雨天就会发作。我去检察院是因为他们受理过我的案子,我想找到那个小女孩,我想看看她过得还好不好,我哥哥也非常记挂她。” 白亦行眼睫颤动,脸上慢慢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成祖见她还杵在那儿,跑上前撑开伞,低头看那张形似扑克的脸,冷静,难以捉摸。 白亦行上前一步,望向他的眼,字字句句:“我这人有时候会死心眼。但你最后也别让我抓到什么,否则我会让你比马化平死的还惨。” 成祖握着她手把伞递给她,更加凑近一步说:“你撂到马家,做空整个石油市场,不过是想以此换取你在高盛一席之地,好叫人看得起,好叫人知道高盛还姓白,白家还有人。” 他继续说:“白家白纪中,曾和夫人何柔喧携手从零创立蜂堡,后不幸双双离世,蜂堡更名高盛,如日中天。白家老三被排挤,白家老二精神病,光白老爷子一人无法抗衡,至此高盛再无白家立足之地。我要是你,我就会把高盛夺回来,让所有人都知道白家老大的女儿不是个疯疯癫癫的野丫头。” 白亦行看着他的脸,眉目倨傲,野心昭昭,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像是签下生死约势必要同她站在一艘船上。她垂下眼睫,一滴水从她眼底滑落,亦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只有站在她面前的成祖知道。 他右手食指温柔地擦去,扣着她的脑袋摁向怀中,轻轻安抚她的后背。 ———————————————————— 虽然收藏没有达到预期 但珠珠达到了,而且你们情绪价值真给的很足哈哈哈! 加更明儿早上一章 明儿晚上照旧一章 感恩投珠的姐妹们,祝你们发大财! cha13橘子糖 白亦行听到他说:你还是善良的。 市场上的做空者在股价大幅度下跌后会继续持仓,贪婪地希望股价再跌多点,那么他们赚得就会更多。 可白亦行却及时收手了。 石油这个行业又不是夕阳产业,反而是全球最重要的基石。死了一个马化平,后面还会有无数个马化平崛起,新市政府再怎么推广无碳,也不会放过这个炙手可热的金米粒。 因此股价总有反转的一天,尽管不是现在,也可能是下一秒。 此时收手平仓反而是获利最大化。 而且,那个叫芊芊的姑娘,是最无辜的。 进了小区,成祖才脱下外套盖在她胸前,“穿上吧,都要被人看光了。” 外边三三两两的人群提留着狗在停车场走来走去,两人从停车场上来,穿过休闲区,又有许多大爷大妈在健身和看书下棋。 白亦行嫌弃地瞪他,又不满地质问:“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把衣服给我?” 成祖似笑非笑:“你就这么想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吗?”他低头语音玩味地在她耳边说:“是酒红色的。” 白亦行拢住衣物眼神无语地仿佛早已看透他的本色,但下一秒她又勾着他的脖子,坏笑地说:“那你猜猜下边呢。” 电梯到十六层,成祖推她进屋。 入眼是陌生的环境,屋子里的格局基本是一眼望到头。不算大的开放式厨房,有了落地窗的加持,屋子采光也算通透。正前方有两扇门是闭着,应该是卧室或客房。 房子整体很干净,又有点像组屋的样板房。 成祖拆开一双新的鞋子:“穿这个吧,本来是买给我哥的。” 语气遗憾又惋惜。 白亦行穿上比她脚大一倍的拖鞋,淡淡地说:“等他好了,我买一百双赔给他。” 成祖忍不住笑出声。 白亦行嗅了嗅,厨房人间烟火气十足,这家伙可能经常动手做饭。她想到了什么,视线锁定在他右手上。 看起来和正常的手也没什么区别,她主动伸手去握他的手。 成祖的手掌很大,像未经雕琢的玉石,掌心纹路走势泾渭分明。她伸出食指沿着其中一条线自下而上轻轻滑过,立时酥酥麻麻的挠痒痒感让男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她像是在看什么精品展览里的雕塑,从手心到手背,又从手背到五根手指,不放过每一个细节,成祖心想也许与她画画习惯有关。 他的指关节微微凸起,她细细地一根一根抚摸,骨感削瘦。她捎带着他的指尖弯折,关节间隆起的弧度像个优雅的绅士。 还有他的指甲,修剪整齐,指壳发亮,有一种不符合厨房气息的精致感。 白亦行同他右手交握,男人的皮肤柔软却不失坚韧。她倏地打个喷嚏,身子下意识伏低,捂住鼻子,然成祖的右手在此刻收紧,掌心传来沉稳有力的温度。 白亦行听到了很短地一声闷哼。 她抬头看男人,浓眉微锁嘴唇紧抿,又看他的右手,如果这点力度都能让他感受到疼痛,那么之前他数次用力抱她岂不是更疼? 白亦行无意识要收回手,成祖却猝不及防将人带进怀中。她明显地感觉到男人的手正顺着她肩膀往后脊蜿蜒下滑,不轻不重地摁压她每一个敏感的关节,像是在探寻某种密码图腾,试着解锁她不同层次的欲/望? 指腹的温度隔着湿哒哒的衣服让彼此之间的触感异常清晰。但是力道又比刚刚她触摸他手指时更稳,更紧,更快。 指尖轻触肌肤的每一个步骤都在悄悄调动男人女人沉睡的感官。她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抬头望向他眼神难以言喻。 白亦行大脑皮层开始无耻地溯源。 她记起那天他们在床上的情景,他在她身体里每一寸肿胀,他用左手握住她肩膀时,力道坚定又小心。还有他生硬又克制的微表情,压抑着情感地呻/吟,和做/爱时散发出细腻又充满侵略性的气味...要是这手指换个地方,触感会怎样?男人那种混杂着渴望同掌控的力量背道而驰,会不会在别的地方能引发更强烈的感受? 然而,女人脑海念头一闪而过,当即心里涌起满满的负罪感。 这可是只脆弱不完美的残缺手掌,他如果要给她试用这只手,是不是得顾忌许多,要是用力过猛,他也会感到疼吧?要是轻了,她会不会嘲笑,会不会不耐烦?这样期待又复杂的心情倒是令她生出几分同情心...... 尽管如此她依旧恶劣地想试一试。 屋内没有开灯,倒是窗帘半遮的落地窗对面折过来零零星星光点,把沙发,桌子,椅子,绿植花瓶,和窗帘等物体不规则的重重斜影画在白瓷地上,甚至有一些光斑偷偷落在他们脚边,拉出两个亲密无间交颈相拥的灵魂。 这样静谧的时刻,他的两只手掌成了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桥梁。成祖的手部动作停在她的腰肢上,女人冰凉的肌肤在他掌心绽放细微的轻颤。他纵容她所有敏感脆弱的动作在黑暗中无限放大,无一不在诉说着对他的渴望。 在犯罪心理学上,这是一种强烈的情感需求。 她需要得到同等价值的情绪反馈,但成祖并没如她所愿。 他关心地说:“洗个澡吧,免得感冒了。” 这个声音将白亦行从内心幽暗地带扯出来。她打个冷颤,回神,跟着人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干湿分离,但马桶不在这里。 成祖递了新的毛巾,睡衣,白亦行还不放过地拉住他的手。她邀请:“一起洗?”还学着他的口吻关心道:“免得感冒。” 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成祖要再装傻充愣说不过去了,而且他目前的职责就是满足她。他点头,出去拿衣服。 白亦行这才发现两人衣物都是一模一样的,可能他不知道他哥哥到底喜欢什么,只能单凭着自己喜好来? ...... 她给他解开衣衫扣子,又抽去皮带拉链。 湿漉漉的衣服堆放在角落。 男人干净健硕的身体彻底展览在她眼前。 可她的目光仍是盯着那只右手。他手臂的形态同她是不一样的,同正常人都不一样。 她双手抚摸过去,成祖前臂到大臂中间部分的骨头并不是朝内折的,而是与左臂骨头方向一致,而且骨感要比指关节更尖锐,对比左手臂手肘关节更锋利,单薄。 另外两边肌肉形态也大小不一,明显右边萎靡点。她轻轻戳一戳,不知道是不是碰到哪根神经,他敏感地弓起脊背靠在洗浴台上,缓慢揉搓右臂。 白亦行神情担忧地问:“很疼吗?” 成祖说:“习惯了,下雨天骨头就会隐隐发酸发麻发痒,像被虫子啃噬。” 白亦行看着他僵了会问:“医生怎么说?不能彻底根治吗?” 成祖微怔,又脱口而出:“加强锻炼,合理用手。” 他这话倒像是有几分被人问习惯之后的标准答案。 白亦行不动声色注视几秒,边脱自己衣服边说:“那你是没好好锻炼,习惯性使用左手,右手当摆设了。” 成祖毫无顾忌地打皂角,高高在上俯视她,无所谓地讲:“我也不是学生,用不着天天写钢笔字。非必要时刻不需要天天用右手。” 白亦行光溜溜地抱手半靠在墙上,睨着他。这话她不认可,鼻孔哼道:“那什么时候才叫必要时刻?” 成祖看她那恨不得再来根‘事后烟’的样子,转移话题:“要抽么?” 他挑眉用右手比了比手势。 像是在回复她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白亦行的注意力被带偏。她还没试过跟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面对面,在卫生间,在这种时刻,不选择疯狂做/爱,而是来根烟——很独特很新奇的体验。 她点点头。 成祖粗糙冲掉身上泡沫,出去又很快进来。 两人默契地将换气打开,又开一点窗户角。 成祖把浴帘拉满挡住窗户,两人靠在另外一侧,吞云吐雾。 听着外面的雨声雷声和浴室地砖上流动的轻微水声,又互相看着对面镜子里对方裸/露的身体,她竟然没有产生任何邪念。虽然不清楚身旁这位男士的想法,但她一点都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成祖亦是如此。在头顶暖光灯的照耀下,她周身像是被色彩描了金边,勾勒出淡淡的橙晕,失去了往日的冷调,现在的她如同一颗橘子蜜糖。 这支烟抽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彼此互相打量,又各自放空。 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的想法。 还是白亦行说:“你来高盛,愿意吗?” 成祖仰着头,后脑勺轻轻朝墙上点了点,向上长长吐出一口烟圈,反问:“你是会问人愿不意愿意的类型吗?” 灯光吸收着青烟,射出一圈又一圈金黄色的微粒子。 白亦行抬手扫了扫,淡淡地说:“我妈咪说,我得问你同不同意,毕竟我诬陷了你。” 她又轻笑:“而且我还要跟你道歉。” 成祖侧头,阒黑瞳孔放大后缩小成一个点,眯了眯眼对她说:“那我赚大发了,白亦行亲自给我赔礼道歉。” 白亦行低头一笑,“哦。” 成祖回正视线,镜子在蒙上一层水雾之际,他清楚地看见了身边女人的笑容,的确像那种老式橘子汽水味的硬糖果,甜而不腻。 他嘴角带笑,询问她:“那我算什么?” 白亦行掸了掸烟灰,平静地说:“算跟班。” 成祖身子直起来点,叼着烟,拿起洗浴台上的肥皂,打开水龙头,两只手戳起细腻泡沫,接着疯狂往她身上抹。 白亦行让他折腾得很痒,又怕弄疼他的手,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最后干脆躲在他怀里,食指抬着他下颚笑说:“算秘书?” 成祖徒手把烟屁股掐了,反勾着她下巴,“给我开多少工资?” 白亦行回答:“看你本事喽。” 浴室玻璃门上倒映出两个打情骂俏的影子。 浴室里传出两个欢快愉悦的声音。 —————————————————————————————— 50收再加更吧,晚上六点或者八点见 cha14二进宫 穆介之对外年龄是五十多,但女人保养得当,盘靓条顺,看着就像三十出头。她端着咖啡杯盯着面前的男人笑得淡然,随后几分感叹:“这么细看,你长得还真不错。怪不得那丫头点名要你。” 她呷一口咖啡放下。 成祖脸色从容道:“面试是双方选择的结果,如果贵公司不是看重我这个人的能力,我又何必二进宫。之前是同您女儿有些小矛盾,不过我选择大人不记小人过。” 穆介之听完笑出声。她站起身走到距离男人不远的位置,笑问:“你知道你应聘的是什么岗位吗?” 成祖不卑不亢:“您女儿的助理。” 穆介之哼笑,抱手意味深长道:“工作中不畏畏缩缩是好事,但太过特立独行就有点扎眼了。” 成祖说:“我相信高盛能这么优秀,它背后的领导者必然也是公私分明的。” 穆介之盯着他许久不讲话,投资部那家伙穿衣打扮是奇形怪状的,但该做的事一点没差,竟找不到一点错处。她要总是抓着人学历说事,那她算什么。还有那个孙娅微就不说了,标新立异,她多瞧一眼都觉得耳边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嗡嗡嗡地,脑袋疼。面前的人又是那丫头推荐的,话倒是说的滴水不漏,但听着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发问:“你还有个哥哥要照顾?” 成祖表情柔和些,开口:“是的。他小时候出过车祸,脑子摔坏了,不过人现在没事了。” 穆介之抬起下巴睨着他:“助理秘书这类的活听着简单高大上,实际要干的事一点不比你之前在渣打当个小主管少,这你知道吧。” 成祖以为她是觉得自己不能协调好家里和工作,又或者是因为那位祖宗的脾气不太好相处,想劝他知难而退? 穆介之直接说:“我不知道你未来的职业规划是什么。”她走近一步笑得轻盈对他说:“男人嘛,至少还是要有远大志向,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就算日后娶妻生子,也有能拿得出手的身家。成先生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不会不明白这点道理吧?” 成祖看着她几秒,大概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脚步后退,保持距离道:“您说的不错。” 穆介之笑得几分轻蔑。 但成祖接着说:“我们这行当然不能只争朝夕。我相信穆总和小白总乃至高盛上下所有员工都非常清楚这点。要是高盛目光这样短浅,那我才真是瞎了眼。” 穆介之以为他应该和孟让那样的男人是同一种人,投机取巧,又或者是庸庸碌碌老实巴交,没什么真本事的。 这样说起来,那丫头眼光其实还不错。 内线电话响起,她回神接起:“行,我知道了。” 穆介之头也不抬地告诉他:“你回去等消息吧,通没通过人事那边都会给你打电话。” 成祖说声好的就出去了。 白亦行正翻阅几大部门递过来的数据,看得灵魂都快从脑子里抽出来。她眨了眨眼,涩得不得了,又滴一滴眼药水,才感觉人活过来。 近几年的项目出来的成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其中有个九五年的线上销售网站收购项目引起她的注意,公司规模不算太大,旗下两个核心业务根据以往数据显示也平平无奇,不知道高盛为什么要会盯上这样的公司,再细看,这项目还是她三爷白纪坤负责的。 白亦行突然来劲了,电话打给白纪坤:“三爷,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那边正在开会,看到号码白纪坤真是觉得稀奇,抬手打断发言:“行啊,你想吃什么?” 白亦行又把那个公司单独挑出来,随意说:“您订位子吧。” 白纪坤笑着调侃:“你约我,还让我找。哪有这样的逻辑。” 众人都听着这‘不寻常’的语气,不用猜都知道又是坤总某个小女朋友吧。前天还有个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小明星来公司找,两人在办公室待了好一阵,那女明星才意犹未尽地出来。 白亦行说:“三爷,我对新市还不熟嘛。” 这声音公放后,众人神色尴尬躲闪。 白纪坤看着他们,宠溺地对着电话那端说:“行行行,几点我去接你。”便啪地挂断电话。 白纪坤把手机往长桌上一扔,眉目犀利地盯着他们。个个都藏头不露尾,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别看白纪坤是个侏儒,表面和颜悦色没什么脾气,偶尔也风趣幽默同员工们有说有笑,但这不代表老板们都是睁眼瞎。 老板跟你开玩笑是随和,但你要是不知分寸,那就是不懂事了,白纪坤并不是蠢到不在乎。他从一生下来就开始听不好的言论,说他畸形,说他克母,说他变异,说没有白家他算个什么东西,又庆幸他能有白家这么好的倚靠,要感恩戴德,要谢天谢地...... 像他这样的侏儒哪怕是做了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在普通人眼中都会变得异常新奇,甚至会传来同情的眼神。 比如在他私人感情这件事上,他这样矮小,那地方是不是更小?那事又是怎么做的?谁上谁下?跟这样的男人睡一觉会是怎样的体验呢? 白纪坤嗤笑:“怎么,又都哑巴了?”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看着他们这些人边走边说:“梦之初最近在筹备一部新的动画影片,主人公是个长相畸形丑陋,身材肥胖的绿巨人。我看到这个动画形象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人物该不会就是照着我建模的吧,后来他们的美术师也大方承认,的确是照着我这个投资人来的。” 座位上有人开始浑身不自在,这家电影公司向来以与众不同,大胆鲜活着称。在没有高盛批准,各子公司帮忙募集资金投资以前,别说叫什么梦之初了,很有可能他们连活在这个市场上都是做梦。 白纪坤倏地脚步停在一个人的后面,那个员工瞬间感到头皮发麻,腿脚发抖。他缓缓回身喊句坤总,就见着人笑眯眯地说:“有时候大胆地承认自己的愚蠢反而叫别人高看你几分。毕竟智慧的开始就是承认自己的无知。” “梦之初已经赚得够多了,该给其他电影电视公司一个机会了。高盛也需要尝尝新鲜血液,你们觉得呢?”白纪坤笑得森然,“这个项目我记得好像是......” 那个男员工抹一把汗:“是...是我,后续是我对接的,坤总。” 白纪坤一拍他的后背,肯定地说:“对,就是你。上次集团来查账,梦之初本季度出的那个那个,反正是个电影。那票房和发行收入以及周边产品销售的业绩都太!差!了!” 男员工冷不丁哆嗦一下。 白纪坤言语锋利,表情极其不耐烦且嫌弃道:“我不知道是公司管理层不行还是能做事的人太少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我只知道你不想做有的是人做,而新市、不,是这个世界根本就不缺人!” 会上每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梦之初算是个大公司了,如果不能给高盛带来正向可持续增长利益,那么股东们就会考虑考虑还要不要并肩同行,然后再慎重地决定一家公司的生死。 而他们这些人呢,他们都不能算人,一些底层生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大家聚集在一起为了各自美好的未来艰辛付出,然天总有不测风云,他们的命运大多数情况下像苟且偷生的蝼蚁,可以任意被人捏死罢了。 会散,白纪坤在健身房打了一小时的网球才去接白亦行。 白亦行拿着几张线上销售网站公司的资料去复印,她用工牌试了几下机器不见反应,又把插头拔了再插上等着重新启动。 她站一边等着,不多时收到Jones发来的邮件,点开来看,都是关于白纪坤之前没做成的项目。白亦行选择性看,找到关于线上销售网站的项目,公司叫aSun,有两个核心业务:电商平台和在线支付业务。 根据Jones发来的数据显示在线支付业务部分第一季度业绩表现强劲,净利润和营收都把电商平台甩得远远的,要是拆分出来单独运营说不定有更大增长潜力。 白亦行内心突然对这个公司提起兴趣。可转念一想,如果仅仅因为业绩不好,那高盛一开始就不会看上。而在这个项目上白纪坤坚持的时间要比任何项目都久,又为什么这样轻易地放弃了? 在她的印象中,白纪坤是身高有缺陷,可智力没有缺陷。虽然经常挨爷爷的骂,可从来都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调皮捣蛋这些小事,而交给她的财报数据显示子公司三家的业绩也不差。 老太太就算再排挤他,公是公,私是私,而且她这样为高盛殚精竭虑,也不会放过这个香饽饽吧? 她把这些资料都打印出来,偏巧这打印机跟她作对,滴了两声又没动静了。她眉心轻蹙,又想着那男人的面试结果,高跟鞋踢了一脚打印机,就听到身后有人懒散地冒出一句:“你怎么谁都欺负?” 白亦行偏头一瞧,男人今天穿得板正,西装剪裁精致流畅,头发背梳,额前整洁,眉目凛然,气势逼人。不知道的以为他不是来面试而是高盛某个部门的大拿。 成祖半靠在墙上,看这祖宗低着头站在打印机面前看半天了,又瞧眼她手里的纸张,调侃道:“没想到白总经理还要亲自打印东西。” 白亦行斜他两眼,“你怎么还不走?” 成祖来到打印机跟前,观察了一下,拿着她的工牌尝试,“想跟未来入职公司培养培养感情,所以多转了两圈。” 白亦行哼笑,“没有人会喜欢上班。” 成祖摁按钮,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在打印机上面,哔地一声,机器开始工作了。他面向她手漫不经心地搁在机器一角,冲她挑眉道:“但没有人会拒绝钱。” 白亦行脚步轻轻上前,白色鞋尖抵着他擦得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尖尖,成祖垂下眼微微低头看着她,她笑得俏皮狡猾,听见她说:“可你上次不就拒绝了。” —————————————————— 不出意外以后每晚八点掉落,收藏到50加更, cha15白宫会所 成祖右手小拇指蜷缩碰到触屏,吱地一声,打印机停止工作,纸张被卡在中间抽抽搭搭,白亦行顺着声音去瞧,男人双手扶住她两臂将人抵在机器台子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脑袋醒神。 成祖低头凑近她,却什么都没说。他瞧着她眼睫扇动,表情微呆,胸口一呼一吸,嘴角浅笑,其实这小女人还是挺好攻克的。 他右手不动声色从她腰侧穿过,把那张纸硬是拽了出来。 白亦行却觉得这家伙有点放肆了,这是公司,不是一张大床。 然她根本不能抬头,这男人的下巴就垫在她颅顶制衡她。 按理说,这样压迫性的距离她是不喜欢的,但现在地点不一样,时间也不一样。白亦行心跳呼吸猝不及防变得兴奋,莫名燃起偷/情/背/德的刺激感。 尤其听男人低沉嗓音说:“我在车上等你。” 竟然不是询问她。 而且她竟然不排斥男人这种命令又恰到好处的语气,心里哆嗦两秒,颅内大脑皮层到根根毛囊开始发热发刺,两只眼珠不自觉游弋至男人西裤上。 成祖见她许久不说话,后退两步,才把这小女人神色纳入眼底。她朦胧带水的眼和微微红润的唇,比那日在家触碰时的反应更激烈,多瞧一眼,越发让人心痒难耐。 成祖心想这下彻底玩砸了,背过身懊恼地扯了扯领带。他自以为已经摸着同她相处的诀窍,可现在只觉得困惑,恨不能掰开她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成祖看了眼外边经过的人,预备拉开门离开,身后的女声像妖精恨不得吸了他脑髓,柔声关心:“你跑什么?” 那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成祖后背一僵,转身装作无事道:“我说了在车上等你。” 白亦行踩着高跟鞋朝他走来,成祖脚步被逼退到门缝里,女人嘴角噙着笑落下锁,抬眼盯他反问:“车里会比这里更刺激吗?” 她笑容美丽又邪恶:“幽闭的空间,时好时坏的机器,走廊的脚步声、你和我,只有我们,火热的两个人,”女人玩着他的领带,眺眼道:“再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成祖听她话要说不说,眼神飘忽,都不敢多瞟眼她,又镇定自若,反把住她腰,语调如磐石:“小白总,好雅兴。可我不想没戴那个就做,不太符合我的职业操守。” 白亦行笑他没胆识,男人倒没所谓地耸耸肩。 适逢外边有人敲门似乎特别着急。 成祖说:“你先出去。” 门大开,小职员一愣,匆忙喊句白总说不知道您在里面,要不待会儿她再来。小职员却听到白亦行言语不满地说:“里面的机器像朽木,不知道哪里淘汰下来的东西,真是罕见。” 小职员看眼色,捧道:“白总,这台机器从蜂堡成立就用着了。穆总念旧,一直留着,但它常坏常修,我跟技术组再反馈一下。您要不急可以把这些交给我,我拿去下边复印?” 白亦行说句不用,又像似在对着门感慨:“原来这么老了,不好用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职员一笑,目送人走远。 进去一瞧,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双手插兜站打印机面前瞅着,默不作声。 下面的话,小职员听着几分莫名其妙了,男人说:“是挺老的。但不是不好用,而是她不会用。” 成祖偏头冲那小职员笑说:“她多修理几次就老实了。” 小职员摸不着头脑,觉着这人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就眼看人从她身边擦过,还说句借过。 天擦黑,成祖发动车子驶入车流。 克拉玛附近白宫会所。白天这里是食客游人聚集地,也曾多次是文化活动组织举办地。可一到晚上,便换了副面孔,豪车云集,陆陆续续下来的人,衣衫硬挺,不用看都知道很昂贵,其中几人神色敛静,还朝某个方向瞟了几眼,便大步走进会所。 保镖亲自去泊车。 白亦行来之前回家换了条同肌肤颜色接近的修身长裙,女人前凸后翘,身姿曼妙,很难不吸引周围一些男士的目光。 不过她怀中抱着只皮肤颜色和长相都极其狂野霸气的猫儿,正视线冷漠地梭巡着领地,哪还有什么男人敢靠近。 大家这才都把注意力放在,站她旁边那个矮小的家伙身上。 美女野兽真人版么? 有人瞧着挺有趣的。 心想这究竟是谁包养谁呢? 这口味也挺独特的。 白纪坤眸子同虎虎对上,然虎虎蔑视地眨了下眼移开。 白纪坤哼笑没说话。 门口安保对着白亦行要拦不拦:“我们这里...动物不能进。” 白纪坤似有疑惑:“什么时候加了这么个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白宫会所是全南洋乃至全亚洲最顶奢高端的商务会所,投资过亿,股东巨多,安保新来的没认全也不要紧。 白纪坤很大度,抬头望着那个比肩巨人身高的男人讲:“我觉得你提的建议很好,改天把我们这些人的脸都打印出来贴在门口...”后头他的保镖也停好车面如钢铁竖在那安眼前,听白纪坤道:“或者贴在你床头,日思夜看,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那安保脸上不太好看,说句对不起,便放他们进去。 内置长排绿植,根本看不到底。高耸的天花板上保留原殖民地时期复古的吊扇和水晶吊灯,周围会客大理石桌面摆放着充满历史韵味又独具情调的台灯和电话,有不知名的小议员和夫人正耳语攀谈,浅笑盈盈。 白纪坤说这只是小部分,没什么稀奇的。白亦行跟着走,他充当起讲解员,整个白宫会所是将东南亚热带风格和英式建筑混搭,又融入现代化技术,配备高奢科技设备满足会员健康休闲需求,既要有浓郁典雅的文化气息,又不能失了气派与舒适,这也正是他投资入股的原因。 两人来到居家式会客室,占地面积大到是那男人的好几个家,白亦行回神,弯腰把虎虎放下,它欢快地跳到毯子上,放开脚丫子跑来跑去。 白亦行叫人弄些食物和水,还有玩具,又交代虎虎容易过敏的注意事项,那人听了连应好快步去准备。 白纪坤躺坐在沙发里,笑她:“现在动物都照着人的待遇,人却变得猪狗不如了。” 白亦行啧一声,提醒他说话注意点:“三爷。” 白纪坤双手合十放在肚子上,毫不在意:“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小时候不是特喜欢跟我开玩笑吗?” 白亦行说:“虎虎陪着我的时间长,也是白家一员,您以后说话别这么粗鲁。它很有灵性的,能听懂人说的话。” 白纪坤坐直身体,外边陆续进来侍应生传菜。他冲着虎虎拍了拍手,想在试探它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说的话。可白纪坤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侧头问坐在软椅上的白亦行:“你是怎么哄的?” 白亦行声音甜地唤了两声虎虎名字,它便翘着尾巴朝她优雅地走来,在她脚边蹭了蹭,又轻盈地跳上她的膝盖,寻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她怀中。 白纪坤也学着她的样子,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笑着叫虎虎。结果那家伙直接闭了眼,爱答不理。 他放弃了,两手一摊靠入沙发。 白亦行摸了摸虎虎的毛发,不动声色瞧他一眼。 “才做了一次,为什么放弃?”她问。 见菜都传得差不多,白纪坤爬到椅子上,拿起刀叉切了块牛排,颇有几分玩世不恭口吻:“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白亦行抿口红酒,“你从小到大就不是这样的人。” 白老爷子不让他干的事,他就算偷摸也要做个遍,甚至会为了故意气白尊华到他跟前炫耀。 把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白纪坤把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顺着酒水咽下,擦一擦嘴才看她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还是高盛有人给你不痛快,跟我这儿来刺探敌情了?” 白亦行一笑,“aSun公司,记得吗?” 白纪坤放下刀叉,眉毛蹙起,顿了半晌才想起,淡淡道:“是有这么个公司。怎么了?” 白亦行把带来的资料拿出来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白纪坤眼睛都瞪大了,不可置信:“不是吧,你工作狂啊。我先说好,下班不谈公事。” 他一杯酒下肚,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瞄白亦行,“小时候也没见你对功课这么上心啊。” 这个小侄女从小也不是省心的,还喜欢在老爷子那里告他的状。他那时挨打她可出了不少力气。但话又说回来,这个家里,除了她,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了。 白纪坤瞟两眼她递过来的资料,眉头紧锁,又问她:“你是打算入手这个公司吗?” 白亦行看一桌子菜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吃了口沙拉,反问:“她不让你做吗?” 白纪坤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放下文件:“那不至于。就你现有的数据支撑,把这个什么支付平台拉出来自己搞,前景可观。” “那你为什么放弃了?”她点了点主要负责人豪放粗狂签名,眼神质问他。 白纪坤看她吃得少,以为是这里的菜不对她那白人胃,叫人撤了再送。 白亦行没阻拦。 白纪坤抱臂说:“其实老太太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眼眸微动,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同这丫头讲,嘴巴佯装张了又张,白亦行撑着脸巴,眯起眼瞧他。 两人对视几秒后,忽地笑出声。 她知道白纪坤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白纪坤看着玩世不恭,实际上做事非常小心谨慎,而且阴得很。白亦行初一不醒世跟一小男生好上了,玩得比较亲密,但这事她不敢让老爷子知道,否则腿打断。而白纪坤利用白纪庚在老爷子那里说疯话,隔天那男生便从新市举家搬迁了。 白亦行知道后忍了到初中毕业才报复回来。 那时蜂堡1.0事业受阻,在一次行业竞标演讲会上预备大展拳脚,结果穆介之突然肚子不舒服,医生检查是阑尾炎,要立刻做手术。而此时唯一能挽救蜂堡的白纪坤正在醉生梦死,忘乎所以。小小年纪的白亦行照着演讲稿念完了全程,被众多投资者投来嘲笑轻视目光。 回到家,白老爷子请公会告祖宗,扬言要剪了白老三的老二。 还是白亦行泪眼巴巴地阻止。 事后白纪坤打算感谢她,才发现这丫头已经长得高出他两个头了,听见她冷笑道:“你本来应该在现场的。” 白纪坤笑得眼泪都出来:“你这丫头真是疯,要不是看在公会的面子上,那些人才不会跟投蜂堡,现在哪有什么高盛。” “你真以为靠你那稚嫩的演讲博取同情?你骗了老爷子派去叫我的人,又在老爷子那里装好人,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我还不敢去老爷子跟前明说,否则打了老爷子的脸我两头不讨好。你小小年纪,谁有你心机深沉。” 白纪坤现在说这些话只感叹当时两人行为幼稚,差点害死蜂堡,害死他大哥的心血。 对比之下,长大后的白亦行显得从容多了。 她问:“是不是因为这个在线支付平台有局限所以你们不采用,又或者是打算开发一个比它更庞大的系统?” 白纪坤止住笑声,双手抹了一把脸,又举起酒杯冲她,似是夸赞又有几分道不明的意味:“小侄女真是聪明。” 虎虎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腿上溜走了。 白亦行站起身,说去找虎虎,独剩白纪坤盯着那堆废纸,猛地一口气干掉那杯红酒。 她问侍应生有没有瞧见虎虎,大家都摇摇头。 虎虎一到陌生环境喜欢往犄角旮旯跑,她看到正前方楼梯拐角有半扇虚掩着的大门,便叫虎虎名字,却听到里面传出男人们雄浑兴奋的高声,这会吓到虎虎的。 她快步过去,踩在毛毯上脚步轻盈。 那扇半掩着的门不知道被谁拉开了点,她稳稳地瞧见了虎虎的身影,正站在一个男人脚边。 白亦行看见那只鞋子觉得眼熟。她好奇地轻轻推开门,圆桌上一群男人,其中有个陈议员她是认识的,他旁边还坐着钟明生。而虎虎望着的那个男人正在同别的男人耳语肖笑。 虎虎是循着气味去的。 她是循着虎虎去的。 那个男人的侧脸是极好看的,尤其她对那张嘴记忆深刻。 虎虎爪子在男人皮鞋上踩了一下,又很快躲到白亦行脚边。 男人反应过来,侧身回头,那小女人正直勾勾盯着他。 —————————— 虎虎:他身上有妈咪的味道诶 cha16他完了 2w 9 6.c o m 全桌人都安静了,眼睛齐刷刷朝白亦行射过来。 她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是看向他的。 成祖捏着酒杯的右手不可控地抖起来,似乎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旁边的马丁瞄了眼,又看向门口站着的那个女人。 此时此刻,他完全不知道白亦行在想什么。 他们最初的相识来源于一场订单,他们现在牵扯又是来源于一场订单。关于两人之间现存的记忆,除了那些互相吸引的原始的性和身体接触,他找不出和她的共通性。 成祖双眸复杂地同她视线交汇,她眼神淡漠,神情孤傲,仪态优雅,然这些都是浅薄虚无缥缈的特点。 人类善于伪装。 而他从来没有和她大脑深处的灵魂共识过。 他承认,他是肤浅的。 白亦行抱着虎虎走向他,成祖猛地感觉头晕目眩,双眼失焦,肺部更像是由人举着酒水瓶子强硬地浇灌,遮住口鼻呼吸不得。 听见她很轻地一声笑:“成先生,业务范围真是广。” 成祖的心率飙出临界值,中枢神经异常兴奋,阔挺衣衫下,他的右臂肌肉忍不住地狂跳起来。 头顶吊灯不合时宜,珠链碰水晶撞得清脆响,侍应生将巨大的落地百叶窗半掩上,遮住风。 成祖眼皮轻垂,他才意识到,他也许已经没有机会再去了解这个女人了。看好文请到:95 7c.c om 他完蛋了。 白亦行松弛地朝众人摆个笑脸,有人不知道她:“这怎么白宫会所现在低级到什么东西都让进了么?” 钟明生循着声音瞧去,又看回白亦行,视线躲闪几分。 白亦行放眼去看,男的,六七十岁,戴副眼镜,左侧眉弓上有颗黑色的痣她想起来了,是民选上位的岑议员,前身是负责房地产行业规划和发展的。 桌上一群男的,却没有一个肯假装显摆,然后帮忙解围的。 话说回来,这些人自成多少派,各自心里又有多少小九九,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讲不清楚。 冒然开口,也许会得不偿失。 白亦行笑说:“岑议员对吧,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好,我叫白亦行。” 岑议员赶忙扶了下眼镜,后脑勺一热,尴尬地起身笑哈哈打岔,假装东道主跟众人介绍:“这位是白家老大的女儿,高盛的总经理。” 白亦行冲众人微笑,抱着虎虎道:“我这人比较单纯,一直以为报纸上刊登的有议员帮群众找小猫小狗是真事,没想到这么假。” 屋内侍应生嘴角都快压不住,岑议员表情跟吃了狗屎一样。 白纪坤见人还不回来,便出来寻。 结果发现一群大男人正欺负他家小侄女。 座位上还有个跟老爷子相识的钟明生,坐在那儿看戏。白纪坤蹭地火冒起来,保镖冷着脸搬了把椅子插在岑议员旁边,他虽有不满,但现在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白纪坤皮笑肉不笑地说:“岑议员,我家侄女才从国外回来,对咱们新市这些人还不太了解。您不知道她虽然年纪小,但从小讲礼貌,周围长辈们都夸她,就是胆子小点。这些咱们钟交最清楚了!” 众人视线不明地看向钟明生,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尬笑附和:“小白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 白纪坤接话:“对嘛。”他拍了拍岑议员的手,“岑先生,刚刚那些话您就不要放心上了。” 虎虎猫进白亦行怀里,抬头望了望她,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又扭头看了看成祖的方向。 白纪坤很敏锐地察觉到,又笑着对岑议员说:“听说新市议员五年一选。” 岑议员心头一咯噔。 他说:“其实啊不管谁坐这个位子,只要是踏实为咱们人民群众干实事的,白家公会都会支持他的。” 白家公会,新市建国,功不可没,就是李家在此,也得敬叁分。 岑议员肠子都悔青,心想这时间能不能倒流,用这双手把嘴拍烂。 白亦行走到钟明生身侧笑说:“钟叔叔,爷爷上次跟我念叨您,说您年纪大身体不好,叫我抽空来看看您和阿姨,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了,真是太巧了。只不过我今天是来和叁爷聊事的,就没带礼物,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钟明生本来还在绞尽脑汁想无碳拥车计划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直到看报纸写得才全明白了。 但是他有一点始终都想不通。这个计划只在白尊华那儿喝多说过,连政府相关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当时大家都当他是开玩笑,说这事要能实现,火星撞地球,直言他一把年纪过于理想化了。而且白老头子从来都不是多事的人,那时白亦行也根本不在新市,她怎么就那么笃定这个事在未来某天一定会做成功的? 现在这个规定都是在记者死追着不放的情况下推出来的。虽然这让他的理想落地成为现实,但他按部就班工作了六十多年,没有一个项目是如此草率的,他本人感觉到激动又疲乏。 钟明生看着白亦行,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神奇,就像未卜先知的法师。 白亦行见他愣着,温柔地推了推他肩膀,钟明生表明态度:“新市哪个官员敢收礼?又不是美国那样腐败。” 闻言,桌上有人投来关注的目光。 白亦行也不动声色瞟了眼,钟明生继续说:“你人来心意也就到了。你阿姨也常念着你。上次她去叶大观园采茶,你妈咪也来了。有空常来家里坐啊。” 白亦行闻此,诧异:“妈咪经常去吗?” 钟明生说:“也不是经常,大家没事的时候聚一聚。” 他俩旁若无人话家常,有人咳嗽提醒。 末了,白纪坤才说:“本来是你们小聚。是我们唐突了,先走一步,你们好好玩。”又对着侍应生讲:“这桌我请了,记我账上,一起结。” 白亦行抱着虎虎抬脚离开。 成祖撑着椅子要起身,马丁握住他左臂,小声警告:“纪检还没走呢。” 他被摁回那张椅子,看着大门嘭地被关上,女人的背影彻底消失。 两人往大门口走。 白亦行不想吃了,只对白纪坤说句:“叁爷,你说我们要还是小时候该多好。” 白纪坤很多情况下都像个哲学家。他双手插兜,脚步轻快,审视自身反调侃:“你觉得我这样跟小时候有什么区别吗?”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也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白亦行说:“我会搞清楚那个在线支付的局限。” 白纪坤摊手作‘请’,不做声。 白亦行没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南郊。 月明星稀。 道路两侧茂密植被传来此起彼伏虫鸣声。 前方挂了指示牌,这段路正在重修当中。 白亦行把头伸出窗外,右侧那边是未干的水泥坯子被拦了起来,左侧是坑洼的泥巴,由于前几天下过雨,地面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脚印。 她忍着气,把油门踩到底,越朝里边开,车子晃荡的动作越厉害,而丛林中的叫声愈响。 白亦行被吵得心烦意乱。她猛地刹车,推开车门,脚沾地一瞬,干净的鞋子便陷在湿漉漉的泥巴里。 她面上更嫌弃了,忍不住地按两声喇叭,喊道:“别叫了!吵死了!” 周围忽地静悄悄的。 像是听明白她的话? 不过片刻,这声音异常哄闹嘈杂。 伴着车顶树叶沙沙作响,白亦行皱眉,跨步从车里出来,双手叉腰:“什么鬼东西,也敢拦我的路,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哋白——” 砰地巨响。 “啊——!!!”白亦行迟钝地捂着耳朵弯下脊背尖叫,脚跟零碎地后退好几步,泥巴一大坨甩在她两条白花花的小腿上。 安静数秒后,白亦行鼓起勇气,惊魂未定地猫着腰,探身去看前面的东西——挡风玻璃那里从天而降一条青蛇哐当砸下,正隔着窗玻璃朝车内的虎虎猛吐蛇信子。 白亦行吓得魂儿都呆住。 虎虎脊背的毛发乍起,严阵以待朝青蛇哈气。 白亦行慌不择路,迅速钻进驾驶座,甩上车门,把虎虎抱在怀中。 但是她的窗户还没关上。 一只蚊子不声不响叮在她后脖颈,她冷不丁回头,着急拼命锁上所有车窗。 在与青蛇对峙半刻钟的样子,白亦行给虎虎系好安全带。 她不停地摁喇叭,青蛇果不其然受到刺激,溜着光滑的身子,蠕动到车顶。白亦行能清晰直观地看到青蛇腹部的皮肤,淡白色的,鳞片硕大排列整齐,抓着车身发出细微攀爬声。她放大的瞳孔赤/裸/裸盯着,整个人就像是长时间浸泡在潮湿的蒸汽里,浑身毛孔泡皱了,精神疲惫不堪。紧接着她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四个轮胎在泥巴里翻滚,汲汲沥沥。 不知青蛇会不会被甩出去,又或者它已经溜到车辆某个缝隙当中。 成祖听到喇叭声着急赶来,看到她车子前进停下前进停下,还以为她生气地在跟车子较劲儿。 他已经想好用什么说辞来回复她所有有可能问到的问题。 成祖下车,还没走两步就见地上一个绿色的东西呲溜从他脚边滑过,再试图看清楚,那青蛇的尾巴正好被一堆杂草挡住。 他脸色严肃地走到副驾,但那小女人开着车轰地一声飞出去,溅了他一身的泥。 成祖又愣又想笑,狠狠地抹了下巴和嘴部的泥巴。 然后,车子停下了。 白亦行下车,站那儿瞧他。 成祖不说一句话,走向她。 他设想了数种开端,到底脱口而出:“有没有受伤?” 白亦行也懒得管车身干不干净了,半靠着抱手,歪着脑袋睨他,眼神仿佛在问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在说这些话? 夜色渐浓,虫鸣螽跃。 成祖话到嘴边解释:“新市植被浓密,像这种郊外有很多蛇” 他又补充:“有毒。你有没有被咬?” 白亦行听他说这些看似关心又无关紧要的话,想明白了一点,她起初是觉得这男人讲话有意思,挺有劲儿的,又不像那些表里不一,喜形于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才想着跟他玩玩。 后来这男人还有挺多惊喜等着她。 床上的事,地下的事 他一个小主管是攒了多少年的钱才敢在新市安身立命的? 理疗院贵的要死,他是怎么负担得起的? 那条异于常人的手臂,尖锐的骨头,断掉又拼凑的右手掌,他背后的故事,他哥哥的故事,小女孩的故事统统调动着她的好奇心。 她意识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深入了解一个男人。 那种想要探寻他内心世界的冲动,是比纯粹肉/体/做/爱/欲/望,更激烈。 他的家人,家里的条件,过去的经历,现在的想法,以及未来的规划。 前者她略知一二,浮于表面。 后者她居然也会想到某个男人的未来? 在她的眼中,白纪坤是相爱相杀的合作伙伴,白纪庚是能让她放下戒备的玩伴,白尊华是港湾,而白纪中才是真正的男人。 有关这个男人的未来,她似乎正试图向里面添加点什么 想到这儿,白亦行没忍住地嗤笑,看得成祖不明所以,内心焦灼又有点烦躁。 她说:“成叔叔,你大晚上追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成祖正眼睇她,语调平稳:“我的一个朋友,从美国来的,我也是被邀请才去那里的。” 白亦行无语地上前一步,当着他的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原来成叔叔还有这么多朋友啊。” 成祖蹙眉,又气极反笑,这小女人阴阳怪气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两人都盯着对方,一语不发。 cha17我不是鸭 kiton手工定制是西装界的翘楚,他家的面料极为罕见,是马海毛。 其实白亦行对男人这些东西并不在意,奈何她曾经上司的行事风格如同他的每套西装,处处彰显他的稳重,他的权威,他的高贵,他的无可挑剔。 这让她印象极为深刻。 她仔细观察过,他上司每年手头项目的成绩加上年终奖,收入大概会在50万美元左右。当然这还不算他偶尔更换金主,在二手市场上售卖富婆们给他买的各种标榜身价的东西。 而成祖只是渣打某个分部的平平无奇员工。 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她那位精英上司。 这样一套手工定制西装下来,他的月收入肯定是不够的。 白亦行脑子里跳出白天他说得那句话,搁置在手臂上的指尖微微蜷缩,眼皮不设防地抽动。 两人僵持了半晌。 成祖想起法官审判的过程,犯人戴着手铐被装在那一亩叁分地,接受法官冰冷的质问。 检察官向法官一一提交证据,法官依据事实毫无情感,机械地走流程。而犯人的律师看着从容淡定,试图在各种语言字句里,寻找漏洞从而反驳,为犯人获取一线生机。 此时的犯人,也许表面上瞧不出什么波澜壮阔的情绪。 多么冷静,多么克制。 却在辩护律师的观点或请求一次次被法官驳回,陪审团投射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目光...双重煎熬下,犯人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扭曲,内心恐惧,愤怒,焦虑,紧张,悔恨。 他的心理防线就这样溃不成军。 他输了。 轻而易举。 西服上的泥巴早就凝结成块状,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华服耀眼,她看向他下面发问:“你有多少金主?男的女的?” 成祖其实话都到嘴边了,忽然被她这个问题打乱了节奏,须臾之间,他抛弃脑子里所有标准答案。 他嗤笑地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白亦行毫不犹豫:“鸭。” 成祖料到她要说的,可他忽略了这个答案的威力。此刻他不想去懂男人在面对不喜欢的女人纠缠时,伤害的话脱口而出,这种心情非常难堪。 然白亦行和他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维度,她平静地说:“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用这些可以入口的动物去形容人类,在食用的时候不会觉得恶心么?” 白亦行看向别处,随意下结论:“我们本来就是恶心的动物。” ...成祖心里感叹她奇异的脑回路,便没有拐弯抹角,看着她眼睛说:“我不是鸭。” ...... 不知为何,她听到这句话噗嗤笑出声来。 你见过逼格这么高的鸭么?他的这句话应该可以这样翻译。 成祖却觉得那张脸,那份笑容比尾部的红绿车灯还要夺人眼球,他强调:“白亦行,我不做鸭。” 如此郑重其事,口吻坚定又带着严肃警告。 白亦行不禁想到,他几次叫她全名时的态度,在槟城,是玩世不恭地戏耍,在新市,是关心则乱地害怕。 她止住笑意,看着他老干部般的脸蛋,太一本正经了,而这种正经和故意挑/逗他时完全不同。 白亦行忽然上前握住他的右手,垂下脑袋用另一只手去描摹他掌心的分界线。 她似乎对只手的兴趣程度超过他本人,然成祖根本没给她机会画完,便抽开。 白亦行双手空空停在夜色中。 末了,她收回。 女人仍旧是低着头,不知道眼睛看向哪里。 许久她才说:“成祖,我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面。” “我希望你也是如此。” 话罢,她转身就往车那里走。 她的那些话魔咒般在成祖脑海中久久挥不散。 在女人即将要上车之际,他敞开嗓音:“那桌上的人,有个叫马丁的,是联邦检察官,我以前在渣打做主管的时候,配合他们调查过银行被欺诈的案子。” 他看着她站在车门边的背影,“7490万美元。这个事还被知名记者哈奇报道过。你在华尔街工作不会不知道。我签了保密协议,如果我还想从事这行,我也必须守口如瓶。行业规定,你比我更清楚,所以关于这些我没办法对你细说。” 她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成祖说:“有些人在某个位置或领域待久了,容易产生错觉。” 白亦行这才转身看着他,“我们这行诱惑力太大了,有人控制不住野心,有人觉得自己才华应该被所有人看见,不停地向上爬,搞一些歪门邪道,这是你想说的吗?” 成祖没否认。 “我可以理解为这也是你为什么待在我身边的原因么?”她再度发问。 成祖略微不解她的话,盯着她半晌,不觉嗤地一笑:“靠近你,拿下你,这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单纯图钱,没人会觉得这是没用又浪费时间的事情。” 白亦行指甲抠着车门壳,嘴角冷笑,嘲讽:“像你这样的人我还没出社会的时候就见多了。就像那种在父母面前装循规蹈矩的好孩子,事实上冲外人就能换张脸皮,谎话张口就来。” 他脚步踩得实,叁步并作两步站在她眼前,居高临下,厚颜无耻地说:“是,我需要钱,我需要很多很多钱,我哥哥能有条件能有荣幸跟你们家白二爷同住在一家理疗院,都是靠这些钱堆出来的!” 白亦行绷着脸颊,咬着唇,死死盯着他。 成祖手机响了,他顺手抄起极其不耐烦:“你管我去哪儿!你管我跟谁在一块!”他烦躁地解开衣服扣子,手叉腰上,凶巴巴地吼:“对,我就是不想干了...我搞不清楚自己身份,还是你搞不清楚...” 白亦行指甲刨出细微尖锐动静,他回正视线冷冷地看着她的脸,“你敢动她试试!” 啪地他把电话掐了,上下打量她道:“你的条件非常优秀。白亦行,我们也的确门不当户不对。” 闻此,白亦行眨了下眼,她重新望着他,想说些什么,正要张嘴,就听到他继续说:“其实你妈咪说得对,男人还是需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将来娶妻生子也不至于太寒酸。我不是没用的人,高盛也不是瞎眼的,它开出的条件优渥,是我第二个选择。” 成祖双手叉腰,微微俯身,看着那张缓和的脸再次恢复到冷色调,无视地问:“所以白总经理,现在我的面试能通过了么?” 白亦行后槽牙咬得紧,他是在划清界限? 他是在骂她眼瞎? 他是在说她不知好歹? 她什么都没说,上车,关门,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个寻常的夜晚,却藏着俩人不寻常的纠葛。她短暂地忘了自己要做的事,而他一如既往,似乎说半真半假的话,已经成了某种约定俗成,他不得不遵循的,对生存之道无声的妥协。 回到家,成祖沉默地打开冰箱,暖黄的小灯照亮了冰冷的食物,也照在他有些疲惫的脸上。 他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直视光的方向。 眼前眩晕恍惚,食不果腹的日子早已远去,他亲眼看见老两口和哥哥是怎样将枪支弹药改造的,凡是可以握在手里的物件,他们没有不能修理的。 成祖夹着烟,一口没抽。普通冰箱内的小灯是青调,他下意识伸出左手,光线暖得刺眼,脑子里想起那小女人的话,又改成右手从冰箱里拿出啤酒,背靠着冰凉的柜子,瘫坐在地板上。 烟快要烧到他指尖,成祖眯了眯眼,直勾勾注视书房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在门右下角找到黑黢黢罅隙的漏风口,然后目光逐渐沉沦。 白亦行是越想越生气,重重朝方向盘锤了两下,谁管那圆桌上的妖魔鬼怪是哪路神仙座下的。 至于他出现在那里的理由,借缺钱说辞给他找补,不得不去攀附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 就是个笑话。 更令她讨厌的是,他提到了穆介之。 老太太几句话提醒,又给他多指了几条明路。 是么? 比起这些,她更加懊恼自己,为什么要不断想起车祸现场,那个歇斯底里,跟疯子一样喊她名字的人。 操他大爷,这人到底是谁啊?! 真是令人陌生。 复盘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其蠢如猪。 白亦行在冰冷地浴水中狠狠地清醒过来。 “王八蛋,你等着。” cha18IPO “你看那些人,每天早九晚五,每个月连上万的薪资都拿不到,还沾沾自喜。真是可怜李家励精图治,费尽心思。”穆介之轻蔑地冷笑,“现在又搞个无碳拥车,大家就更懒得购车买房了。随便交点房租,然后省吃俭用,缩衣节食,无所不用其极地占便宜省钱。小日子过得多滋味。” “你瞧,现在打卡绿色公交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穆介之言语间冷嘲热讽,白妮瞟了眼外边公交站牌一辆又一辆的车,迎来送往一群又一群各色各样的人。 绿灯到,白妮发动油门。 穆介之点着座椅感叹:“不过中国市场的有钱人非常聪明,把那群被房贷车贷困死的傻子玩得团团转。新市的人就是太安逸了,人人都吃饱饭,那我们还挣什么钱。” 白妮看眼后视镜,穆介之也正瞧着她。自从白亦行回来,白妮已经没有完整的睡过一个觉了,脑子里总是能想起高盛上市那年。穆介之领着白叁爷忙得昏天暗地,心力交瘁。最长待班时间她和白叁爷叁天叁夜没睡觉,拉着股东和核心高层关在办公室部署高盛未来每一步。 那时正处于经济繁荣期和互联网泡沫之前的市场热潮,全球投资者对金融公司和高成长行业充满热情,穆介之也是眼光毒辣,瞄准时机募集了44亿美元,一举带领高盛成功上市,成为当时规模最大的金融机构IPO之一。 可小小姐声势浩大在市场上闹这么一出,穆介之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用意。她心里很纠结,她姓白,也是白家一员,理所应当站在小小姐那头,但如果没有穆介之,在白大爷去世的那天,蜂堡应该不会有现在的光辉。 当年她执意更名激怒老爷子,无奈老爷子拗不过股东大会和一众员工投票决定。 私底下至今两人都不怎么见面。 尽管外边风言风语说她和高盛靠白家公会走到今天。实际上,穆介之能单枪匹马杀出来,并且在这种全是男人扎堆,腥风血雨的金融市场屹立不倒十几年,她付出的一点不比白家公会带来的好处少。 她总觉得穆介之这几年没有之前那种冲劲儿了,也许是岁月沉淀,年龄加持,人变得更稳重和冷静,同时她说话做事越发犀利刁钻,身上时不时还显出官僚笑面虎的味道,如果是生意场的事,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时刻多了,她便不知道该如何同穆介之相处了。 白妮目视前方,过了薛尔思桥,再拐个弯就到公司楼下。 她这段时间睡得晚,会胡思乱想很多事,会怀疑自己道德标准是不是太高,对女人要求太严格了?又会觉得自己这些年跟着穆介之耳濡目染,学得...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忘了根本了? 说到底,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只是缺一个视角。 前面的路通了,白妮立时接住她的话:“赚钱这种事,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有的人觉得家人身体健康,工作顺当,阖家幸福,赚钱这事就成了他们生活中很小的部分。” 穆介之放下手中的企划书,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白妮说:“就像有些人明明穷得要死,还总不死心地把钱砸在股市牛市熊市,妄想一夜暴富。” 她看着穆介之,“其实大多数人挣得就是这种人的钱。”白妮看向她的眼笑了笑,“想一夜暴富的人没有错,挣点小钱充实小家过小康生活的人也没错。地球要怎么转我们管不着,但市场要怎么运作,我们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穆介之大笑道:“你也快要被这个环境湮没了。” 白妮笑而不语。 公司楼下有家便利店,叁叁两两员工提着玉米鸡蛋牛奶叁明治从里边出来,其中孙娅微一头黄毛格外吸睛。 白亦行正在等电梯,穆介之和白妮走过来。 她笑着说句董事长好。 白妮也说句白总好。 ...... 电梯门正要关上之际,一个巴掌卡在缝隙中间,穆介之率先看到那花里胡哨的指甲,不用猜就知道是孙娅微。 她看着白亦行两眼放光,又看眼穆介之收敛,猫着腰说句对不起,问了好,上了电梯。 电梯内迷之安静,孙娅微手里拎着俩水煮蛋,闻着叁个女人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她把鸡蛋往后背藏一藏,盯着电梯跳升的数字,只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白亦行提醒:“小微,你没摁楼层。” 孙娅微哦哦哦个不停,慌忙地从白妮身边擦过。一紧张,鸡蛋啪嗒砸在了冰凉的地上。她根本不敢看身后叁个高管的神情,快速摁键,蹲下一把抓起鸡蛋站在白亦行身侧,低着脑袋,闭着眼,心里已经把自己凌迟一万遍。 穆介之说:“欸,你上周五连夜出的那个报告我看了。” 是关于高盛集团企业文化细节调整。白亦行偏头看她说:“我本来也要叫成祖去跟您汇报的,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集团这么多年都保持原样,确实是要好好更新迭代,这样也便于鞭策新进的血液。不过关于你提到的部分员工早上八点延迟到九点半上班,晚上推迟到六点下班,我觉得这块你还是再想一下。另外关于每月有两次可迟到补卡机会,会不会因为有这样宽容的政策作为借口,从而导致有人故意来迟?” 孙娅微咽口水,她毛绒绒的脑袋动了动,眼珠子忍不住地扫到自己手上那个小圆盘,坏了,正好九点半。由于最近投资银行部和证券部两个部门手上有共同项目,她被派去跟盯,那边为了对应股市开盘时间,都是七点就上班了。她得看进度,也是鸡不叫就起了,但想着有个补卡的机会,所以...... 可怜上班不过月余,忙得根本睁不开双眼,黑眼圈都快拉到地上,现下还在崇拜的人面前叫她没脸。 孙娅微懊恼地手握紧,把本来就碎掉的鸡蛋捏爆了。 白妮皱眉瞟她。 白亦行从容不迫:“关于上班时间的调整,除了证券部时间紧迫点需要对应全球市场,其余部门对应客户需求做相应调整即可。而且现在社会竞争压力太大,每年导致四五百万的人猝死。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因为同步筹备和推进蜂堡上市,组建IPO团队,分弄资料,大家也是忙得昏天黑地,我看白妮姐姐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好多天没睡好了吧?” 闻此话,白妮眼眶里倒是有几分扭捏。 她又笑说:“蜂堡那块地的规划,您还专门搞了一个健身娱乐,可供读书增识,学习第二技能的区域。劳逸结合,我想董事长您肯定也是意识到了这点。” 要是因为劳动强度太大死了人,赔钱事小,后续安抚工作为了不落人口实,更要细心到位。况且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高盛随时都得接受来自市场和监管部门,投资者和大公众等多重压力和挑战。 经此一役,就先从内部严格的企业文化开始调整也未尝不可。 穆介之微笑,白亦行淡淡地说:“充足的休息才能更好地提高效率。公司里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我们都希望他们越来越好,就算将来有一天不在高盛了,出走社会,也是人格,体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复合型人才。这样就算这个社会再残酷,他们也能从容地应对。” 孙娅微这才敢抬头看穆介之,她的笑始终如一,似有若无,带着份恰如其分的距离感。 穆介之没做声,只是提醒孙娅微坐过了。 孙娅微当然清楚,她是故意坐过的。 穆介之要出电梯时,孙娅微笑问:“穆总,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亦行手机响没理,看着那叁人堵在电梯口,穆介之余光撇眼她,对着孙娅微道:“你说。” 孙娅微直言不讳:“我刚来新市,人生地不熟,部门的哥哥姐姐们带着我周末去天福宫来着,那里面的老和尚说我这周一这个点上班会遇到贵人。” 穆介之对这丫头突然来了兴趣,“怎么说。” “您和白总还有高盛就是我的贵人。”孙娅微冲她们傻笑。 成祖叫了声穆总好,孙娅微朝男人瞥眼,悻悻地逃走,从隔壁电梯下楼。她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刚刚穆介之那话就是在拐弯抹角地点她,顺带还把白亦行骂了一顿,她当然不想这母女俩因为她闹脾气,更想挽回自己在白亦行那里的形象,才编了这个瞎话。 但她周末确实去了天福宫,也确实叫老和尚算了命。她听说算命要钱本来都拒绝了,结果有个卖香的老婆婆告诉她,这老和尚灵得很,才心一横,豁出去,肉疼地交了几百块,虽然得到的结果同现在有出入,不过不影响。 她长舒一口气。 白亦行这才从电梯里走出来,成祖问候。她点点头,又问:“董事长,您看关于我刚刚说的,您还有什么其他的要补充吗?我叫成祖整理好后邮件公示,或者找个时间,组个团建活动什么的,强调一遍。” 穆介之说:“你叫人安排吧。”她又提醒,“蜂堡IPO团队组建的事股东们还需要详细的讨论,我会让白妮通知你的。” 人说完就往总经办走。 成祖看穆介之神色不大好,一回头,小女人乜斜着眼瞧他。 他很顺利地通过面试,到和她共同开展工作,这中间她几乎没有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女人,或者同公司的女人,没一个心里能藏住事的,而且小心眼又爱记仇,那心里想什么恨不得全写脸上,都等不了片刻钟,便痛痛快快发泄,他却没料到白亦行会跟忘了似。 可除了工作层面上的事,她与他好像形同陌路。 上班时间公事公办,冷冷地任务分配,下班时间是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兄弟。 成祖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白亦行忽略他,往办公室走。 成祖给她打开门,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包,手机,外套,又给她拉开椅子,泡好咖啡搁在她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神经过于敏锐,又或者觉得她应该跟那些女人一样...因为这点事他两天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好了,心里不觉爽快,盯着她欲言又止。 白亦行盯着咖啡中间白色的沫子,正在旋转,不多时没头没脑问了个问题:“你觉得我会管理公司吗?” 成祖话到嘴边一顿,刚刚那些念头烟消云散,语调恢复如初:“我才来,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他又想起什么,“调整企业文化本就是个长期的过程。高盛那么多年都遵循老一套,习惯了,大家未必能很快适应新法则。但我们那个调研分析报告做得很详细,你要是不放心,我再调整一版,再给你和穆总看看。” 白亦行抬头看着他想了想,撑着桌面起身,“我觉得光我们在这儿整理,就像是那种长臂一挥,不容置喙的高级领导,不接地气,你懂我意思吗。” 成祖瞧了她一会儿,莫名觉得双脚正踏上一条红得亮眼,极其正直的道路,但凡要是走错一步,都有可能让他内心产生强烈的负罪感。 非常可惜,他的职责与政治无关。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一视同仁。 —————————————————————— 你们发财了吗,最近股市的新闻... cha19精神病 成祖从内网到外网把有关高盛内部企业文化的内容梳理得仔细。一些常规的报道,各种场合发言的稿子的会议纪要,老板们出版成功人生经验的书籍,以及各种期刊杂志,这普遍是每个企业的标配。 另外除了偶尔几次组织强化员工凝聚力和合作精神的户外拓展训练,更多的是白老爷子带着各地白家公会做志愿者服务,专为那种低收入家庭提供帮助的精神性文章。 成祖快速浏览,部门论坛有很多旧照片,基本每张都有老爷子的身影,那站在老爷子身边的这对亲昵璧人,应该就是白纪中和他妻子了。高盛所有内容都是透明化的,成祖心想穆介之是怎么忍住不把这些照片撤下来的? 并且那些老照片好多都没有她的身影。他的目光停在两张照片上,一张色彩鲜艳,内容丰富,是新市青年峰会,盛邀各界精英,然照片里的男人女人老人视线都集中在小型舞台上的小女孩,她拿着话筒和厚厚的纸张,笑容淡定,从她的神情里甚至能看出‘声情并茂’四个字。 是白亦行。 成祖抬眼看向不远处埋头处理文件的女人,跟照片上这个看起来自信从容的女孩,跟记忆中那个七分傲的小姑娘,跟在槟城时的她和跟在床上时的她,都很不一样。 她看起来有很多面。 轻浅的笑,一闪而过。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指尖微动,屏幕上出现一框白色提示,他新建文档点了保存。 做完这些,他看眼另外一张照片,里面有个人分外眼熟。那人旁边站着的是穆介之,只不过这次成祖目光停留时间较短。 他继续阅览,余下的,便是穆介之常出现的照片,全是滨海花园酒店举办的员工大会,年会,各种表彰会。还有类似拓展训练上,她放下身段,融入集体,甚至有点不修边幅的样子,完全没有老板市侩味。 起初蜂堡最大控股人无疑是白家公会和白纪中还有他妻子,白亦行占比5%。从美资入股那天起,穆介之将蜂堡更名,股东大换血,而白纪中就像是预料到自己会出事,提前把全部股份转给白亦行。 不过现在的高盛,持股最大的人反而不是白亦行,也不是穆介之,更加不是白老爷子,而是来自全球各地的投资者或者投资机构以及高盛部分员工,当然也包括南洋各地的白家公会。 如此一来,股东基础就变得更加多元化了,这既让高盛处在行业尖端多年,又稀释了白亦行手里白纪中所给予她在高盛的最大控制权... 成祖把鼠标一推,看似闲适地靠在椅子里,散漫地打量对面办公室的小女人,心中不禁怜起,面庞严肃。 类似这样的心情,他都不曾表露在戴着镣铐,眼泛泪花,神情乞求的犯人面前,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不配......不过成祖也没觉着自己道德感很高,只是单纯感慨,她的处境将会比他们更艰难。 与此同时,白亦行好似感受到目光。她抬起脸,头歪一歪,隔着一道帘子和玻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成祖一笑,椅子转个面,背过身道:“穆介之...还真是...煞费苦心。” 白亦行正疑惑不解,男人推开门,手里还不知道拿着些什么东西,阔步昂扬地从她办公室路过。 她心想,到底谁是老板? 成祖在楼下垃圾集结处,给马丁去了个电话,对面调侃地说新市检察官真是两袖清风,跟他们某些联邦检察官比起来,他们简直就像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本来马丁是想试探一下当地对高盛的态度,好歹新市拥有个亚洲金融第二的名号,一旦要是被爆出某地金融集团伙同某地最大金融机构协助某某私生子洗钱,万一还扯上试图侵吞某国国家资产的阴谋,那人家在这世界上几十年不白干了? 他还帮忙顾着叁国家领导人以及自己国家最大金融机构的脸面,结果皇帝不急太监急... 马丁气得恨不得跳起来:“他妈的,他们甚至要比我的屌、还直!他们根本不在乎高盛的死活!” 成祖听得聒噪,把手机拿远点,等他平复了:“你先别管那个。我叫你弄的《歌剧魅影》的演出票,你搞到手没?” 那边手机至少沉默十秒,接着马丁再次跳起来大喊大叫,直骂成祖两只眼睛是不是瞎了,他一个人飞叁地忙得团团转,他却想着跟那个女人约会谈恋爱?! 不多时,他又苦口婆心,语调沧桑:“我知道这么多年难为你了,用工作琐事把你困住,没让你有时间像个普通人一样正常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我知道渣打伊朗这个事拖你太久,好不容易了结后,我是升职了,我的领导也升职了,而你依旧被外派,我答应放你走的事没做到。可是,可是,成祖,你是我的最佳拍档,等这桩金融案件彻底结束,你就能坐上我的位置,你哥哥也能到最好的医疗机构治疗,你要放弃吗?” 马丁从不觉得自己算个优秀的领导,只是因为他与成祖的皮肤色差让他有幸先他一步往上爬。 有时候他也想,如果成祖不是被他哥哥拖累,如果成祖在没有种族歧视的国家任职,他是不是会过得稍微轻松点? 是的。 是他游说成祖放弃奎利律师事务所七位数的年薪和期权分红,加入检察官队伍,最大限度地发挥他极好用的脑子。 也是他将一个幽默风趣,带着几分理想主义的男人拉下地狱。 变得像他一样居无定所。 像他一样在面对庞然犯罪数字时,那种疯狂不可抑制,甚至是迷恋的,却还要一遍遍警醒自己。 如此紧张刺激的复杂人格,是他把成祖变成这样的。 马丁叹口气:“对不起。” 成祖挤出抬头纹,夹着烟,挠了挠额头,无奈道:“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还没我哥好。不过你做检察官真是可惜了,说不定去出演歌剧魅影的男主人公,赚得可能要比现在多。” 马丁苦笑:“那你...还离职吗?” 垃圾桶附近的味道不好闻,对面马路中心的花坛,有几个洒水工人正在浇花,水雾在大太阳光底,似有若无地折出彩虹纹路,成祖抬手驱扇青烟,把烟屁股怼在墙上,最后又扔进垃圾桶里,理了理衣服,不答反问:“你今晚飞美国吧?” 马丁激动地说:“没错。那边金融机构的线人说有重大发现,有人打算从纽瓦克国际机场飞意大利罗马,但我们不确定他是短期商务旅行,还是准备跑路。” 不知道是哪个步骤打草惊蛇,布莱恩仿佛人间蒸发。这种情况就非常微妙了,导致他们现在做的一切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而那些握在手里的证据又算什么呢? 只叫他们两手空空,颜面尽失。 成祖觉得美国人办事就跟前不久报道马化平的记者朋友们一样,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心潮澎湃,气血翻涌,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他刚踏入这条道路时,接到来自美国花旗银行的举报,他们怀疑某家金融机构的对冲基金首席执行官是个诈骗犯。 他们摊着手说出自己的怀疑......可连一份证明文件都没有....... 成祖无语地盯着银行的工作人员,关键是马丁是如此地兴奋和迫不及待,他那时就在想自己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才辞去正儿八经的律师工作,去蹚金融检察官这趟浑水。 他冷哼:“他不会跑,只会躲。除非他打算去亚马逊原始森林当一辈子野人。” 闻此话,马丁把心放肚子里。相比律师这一行,他偶尔厌倦,总比一直厌倦好。 而且金融检察官要是太循规蹈矩,就没意思了。 刚刚好,成祖就是这样的人。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票我寄你信箱了。” 成祖掐了电话,说:“出来吧,高盛的员工还干偷偷摸摸的事。” 垃圾桶侧面靠近花坛那个方向的拐角,冒出一颗头。 Jones咳嗽两声,吸完最后一口烟,朝成祖友好地伸出手:“Jones,投资部。” 成祖递上手,“成祖,总经办的。” Jones笑一笑,“我听说了,总经办新来的小伙子,是被董事长和总经理都肯定过的人才。” 成祖笑笑没搭话,这人穿衣打扮丝毫不懂低调两字怎么写,应该就是穆介之口中说的刺头了。 他记得找技术部门对接重新搭建各部门绩效评估与反馈机制这块程序时,看过这人这个月的绩效报告。 业绩不错,在马家那件事情上,高盛本财年Q1季度环比去年这个时期,要少赚几百万,他俩不仅迅速填平,还超额完成集团下季度业绩指标。 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现在手里好像还有个在线支付平台的项目...叫什么来着,他忙得有点记不得了。 成祖打量他一眼,谦虚地说:“人才肯定谈不上。”又故意补充一句:“但人出来讨生活,总是要有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Jones听着话觉得怪怪的,不过也没说什么。 出来时间太久,两人一同上楼。 这才发现,Jones正好要到白亦行那里汇报工作,又刚好碰上证券部的销售经理,这人比他俩年纪都要小,怀里抱着一摞文件,冲二人点头微笑。 叁个男人大喇喇往白总经理门口一站,跟礼兵阅队似地。 总经办的秘助忍不住往那儿瞧了眼,啧啧啧啧跟旁边白妮感叹:“白姐姐,你说一次性谈叁个性格不同,年龄不同,等级不同的男人是什么感受?” 被白妮冷呵提醒:“胡说八道什么呢,跟岑议员约好了吗?” 秘助尴尬地干笑两声,想打岔过去,白妮盯着她,人为难地讲:“那岑议员不知道抽什么疯,我白字还没说出口,他就把电话挂了,继续打,他就不接了。” 白妮把电话拿过来亲自打。 得到的结果如出一辙,白妮起身往穆介之办公室去。 最先汇报的是那位销售经理,叫闻瑜亮,祖籍福建,年龄二十五六,垂眼看白亦行,心里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壁垒啊。 他拘谨地双手递出文件:“白总,这是截止上个月底我们团队完成的总销售额。” 成祖给这几人倒了咖啡,顺势坐在她身旁。 白亦行翻开文件夹,总销售额达到5000万美元,完成季度目标110%,特别是在公司债券产品销售表现突出,较上月增长15%,闻瑜亮悄悄看眼两人,骄傲地开口:“不仅如此,我们新增了两家机构客户,给公司贡献大约300万美元佣金收入。客户转化率比去年同期上升5%。” 闻瑜亮正说着被白亦行冷不丁瞧眼,收尾的时候差点嘴瓢,手里顿时出汗,小心翼翼问:“白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以后不要给我大概,大约,几乎,可能,类似这样字眼的报告,我只看精确的数字。” —————————————————————————————————— 大家国庆快乐!祝连载的小可爱们玩得开心,吃得好,睡得好,发大财! cha20想打架 两人听了闻瑜亮将近一小时的汇报。 闻瑜亮在提到有关客户反馈这部分,根据此前陆交出台的无碳拥车计划,正在市场上引起热潮,高盛对接的几个主要的对冲基金客户也希望高盛可以提供类似ESG属性的投资产品。 他说:“一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二是让高盛的社会责任态度在人们肉眼上呈现一种可持续发展性。我知道之前白先生一直带着白家公会帮扶社会上的边缘人物...” 他欲言又止,最终大胆开口:“我觉得不太够。” 白亦行听到他说的放下手中文件,想去拿水杯,旁边成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杯子搁在她手心,随意说句:“刚加的,没有刚才那杯甜。” Jones和闻瑜亮不动声色。 成祖听得燥热,把西服扣子解开,坐姿对比先前略显奔放,他呷口咖啡问闻瑜亮:“你觉得不够的原因是什么?” 闻瑜亮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继而看白亦行,她倒是慢条斯理地喝水,余光又瞟Jones,他不动如钟,跟坐山似地挺在那儿...... 难道就他一个人觉得现在的氛围比较奇怪吗? 这个人,不是助理吗? 为什么他说话,动作,神态比老板还像老板?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审讯质疑的腔调。 闻瑜亮吞咽口水,冲着白亦行强调说:“白总,我并不是说白家公会做得不到位,恰恰相反,二十年前白先生就做得太好了,基本上是许多企业都赶不上的。只不过其中高盛参与的影响因子较小,我们可以配合白家公会整合一款既有投资回报又兼具社会影响力的ESG产品。” 他说完瞅白亦行一眼。闻瑜亮也是头回给老板汇报工作,他也不知道白亦行是个什么风格,来之前还特地跑到投资部跟那个叫孙娅微的套近乎,预计约她吃饭,没想到这丫头比旁边的Jones更直接,说自己要去拜佛拒绝他了...... 该怎么形容白亦行呢,他是个直男,母胎单身至今,别说猜透女人心了,连女人手都没摸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行情好还是走狗屎运,大学间实习,毕业后的工作,他本人的职业规划走得是相当顺利。他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自己学历好,踏实肯干,努力上进。 然闻瑜亮同时觉得自己比较单纯,关于猜透老板心思他其实也是一知半解,面前的白亦行笑和不笑基本是两个人。 白亦行对他心里的这厢挣扎毫不在意,白纪中当年在承接城建时就想过做一款可持续发展的绿色债券基金。 这款绿色债券是为类似环保,节能,可再生能源这样可持续发展项目提供资金的债券。白纪中兴致冲冲找到李家,然那时他们正忙着翻修新市,无暇顾及他的产品概念。 可白纪中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同何柔喧商定,让蜂堡首发绿色债券。也许是经历过战争的重创,他国的剥削,大家都对稳定生活无比向往。债券吸引到更多中年老年群体,他们将养老金和主权财富基金投入,希望共同建设未来的新市。 随着时间流逝,这支绿色债券拥有稳定的收益率,更容易吸纳全世界的ESG敏感投资者,尤其是那些高喊环境保护的人,他们是最好的宣传者。 新市这个城市不是只有李家在付出,爹哋妈咪和爷爷干得实事一点不比他们家少。 可到最后有几个还记得白纪中和何柔喧这俩人的? 高盛网站上的那些照片,白亦行只觉得太刺眼,太讽刺。 死去的人真的被铭记了吗? 没有。 白亦行说:“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不过我想看到更具体的内容。之后我会跟董事长和股东们细聊。” 闻瑜亮喜不自胜,一激动,双手拍着大腿猛地站起身,杯中茶水荡漾,溢出点到桌面,成祖看得两分嫌弃。 他不掩饰地对白亦行说:“白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的嘉奖。 等人离开,Jones笑道:“我很少有这种时刻。我还挺羡慕他的。” 白亦行觉得肩膀酸,揉了揉,成祖接过她手里的电脑资料说:“休息会儿再继续。” 他说完躺靠在沙发里,垂头敲键盘,白亦行侧身看着他,说:“成助理。” 成祖手顿住,扭头同她对视上,脸上写着:怎么了? Jones打量两人不做声。 白亦行对Jones说:“继续。” 成祖挑眉耸肩无所谓地作‘请’手势,白亦行觉得他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事故意在挑衅自己,而且这家伙也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啊......他该不会觉得这个助理是她求着他做的吧,好像她才应该低眉顺眼对他? 两人之间,有点剑拔弩张的气息。 眼瞅着办公室目前的氛围冷掉,Jones打圆场道:“白总,午饭时间到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下午养精蓄锐之后再继续,可以吗?” Jones是清楚白亦行做事风格,追求高效率,一贯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更加讨厌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他虽然没有经历过系统的职场生活,但开卡车送货依旧会遇到一些人情世故,他还是懂得的,而白亦行本人也曾在私底下询问过他: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管理? Jones想说的话全被她堵回去,她这样子的性格在职场根本不讨喜,遇到坏心眼的更容易叫人诬陷,毕竟小人长戚戚。Jones只好安慰她:没有人先天会做领导,不够圆滑不是你的错,足够尖锐也是保护自我的一种手段。这个社会总是会把人逼成奇形怪状,棱角拐弯的怪物。 那就做一只与众不同的怪物,也挺好的。 对比刚入职场的白亦行,现在的她已经成熟许多,甚至从她身上能看到她那位精英上司的影子。 Jones摇摇头对身侧的成祖说:“你之前做过助理吗?” 成祖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直说:“没有。” Jones一副‘难怪’的表情,好心地嘱咐:“你试着同你的上司保持距离,不要越界?” 他说完还觉得不够直白,又补充:“我的意思是只做工作上该做的事。在做任何事之前搞清楚场合时间地点,不要下老板们的面子。毕竟她才是给你发工资的人。当然你要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可以选择离开。这样双方心里都会舒服点。” 成祖目视前方,步履从容,看也不看他嗤道:“你知道吗?这世界上的女人分很多种,一种是你跟她谈感情,她跟你讲钱,另外一种是你跟她讲钱,她又试图跟你谈感情,什么都想要......对男人来说选择太多的话就不值钱了。而像咱们白总这样的精英干练女性,有钱有颜,那脑子能笨到哪里去。你一定要比她强,可在她的领域,你又不能强过她,首先这个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了的。她比你要清楚这些。” 意思是他瞎操心。 不过Jones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对他的看法不置可否,以长辈口吻道:“她是个好姑娘,外边人说她怎样,我从来都不信。也许是我自私,我那时只当她是我的天使。我知道她在这个公司会很艰难,但我相信她的实力。” 成祖对他这番表决心的中二态度觉得有点好笑,心想这小女人还挺厉害,老少皆宜的。 白亦行不知道后面两人在嘀咕什么。她想念这口肉骨茶太久了,占了座,自己点菜。 不到十分钟,店门外面已经排起长队伍,小小的店面快被撑爆炸,人满为患。周围坐得都是自己公司或附近公司的员工。服务生已经敞开嗓子叫号,Jones和成祖落坐在她的斜对面。 出菜很快,她已经开始吃起来。 成祖起身冲她对面俩哥们说:“你好,我们一起的,能换换吗?”还指了指自己和Jones的座位。 白亦行专心地吃面,头都没抬一下。 她对面这两人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但是他们知道这女人是做什么的,特地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福宗老爷高香烧得白,还真给了这个偶遇机会,怎么可能跟成祖他们换呢。 Jones见服务生忙得脚不沾地,差点起飞,只好亲自询问那两人意见,人家都懒得搭理他们。 她对面两人互相使眼色,试图同白亦行搭话,其中一个男的笑问:“您是高盛的总经理吧?” 明知故问,非常老套的开场白。 他旁边男的看不下去,把话抢过来讲:“您是高盛的白亦行老师吧,我是远航教育的法律顾问周宏文。” 白亦行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夹起一根肉骨,咬一口,肉质软嫩,肉汁在嘴里爆开,有劲道又不腻,还是小时候爹哋妈咪带她来吃过的味道。她这会儿心里正暖,没闲工夫理会面前这两人。 斜桌的成祖抱手瞧着那个方向,他们点的饭和肉骨茶也端上桌。 适逢服务生见白亦行碗里汤汁矮了,说句:“来,您小心烫,我给您加点汤。” 周宏文赶紧卖好把她碗朝服务生方向挪一挪,服务生也是心直口快:“哎,小心您的手。这没必要啊,烫着多不划算呐。” 斜桌的Jones差点笑出声,侧头瞄坐得板正的成祖,他也不吃饭,就直勾勾盯着。Jones说:“我觉得你说得也不太对,这世界上的男人好像也分挺多种。” 成祖起筷,漫不经心道:“是么?我觉得就两种,有钱能装,和没钱瞎装。” 说完,将一根肉骨含在嘴里。 好吃算不上,但她吃得津津有味的。 Jones说:“赌闻瑜亮手里那支ESG。无关乎钱,这世上还有一种男人,肯为女人费尽心思又懒得装的。” 话罢,Jones把饭泡在茶汤里,虔诚地吃完。 成祖顿首,看向那个小女人,细微情绪淹没在喧闹的小饭馆中。 白亦行吃饭不爱说话,这离不开她母亲何柔喧地教导。因为这个,白亦行留学最初也融不进集体,人家有说有笑围坐在一块,互分食物,她则孤零零地埋头吃饭。当然也曾因为她亚洲面孔,遭到种族歧视,她们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同她讲话。如果是需要共同完成的小组作业,偶尔会故意卖惨说上两句好赖话,然后推给她。 可白亦行是谁,闷声做完后毫不留情当着全班同学和教授的面用十几页PPT来描述她们的行为。这的确是一件比较冒险的事,很容易被同学报复,甚至会遭到教授的质疑:只要最终结果导向是好的,过程怎样他们并不在乎,没必要做出令双方都丢脸的事。 白亦行冷眼旁观,就像现在面前的两个男人,在短暂的半个小时饭程里,无论两人喋喋不休,嬉嬉笑笑多久,无非是想努力调动她的情绪,高兴也好,愤怒不耐烦也罢,都只为勾起她的注意力。 如此,便给人可乘之机。 好在何柔喧的教养是成功的,她始终当那两人如空气,吃完就离开了。 公司后面便利店,给这些人提供了开放式休息区。成祖买了叁瓶水,递给白亦行一瓶,她接过喝一口。 两人坐在户外的椅子上,等去厕所的Jones。 两人无话,但白亦行也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撑着下巴,看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水纹,容易犯瞌睡。 成祖无所顾忌地点燃一支烟,还问她要不要,白亦行摆摆手。 成祖抽了一口,手夹着烟垂在把手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湖面。 下午的太阳换个角度,躲过遮阳伞,跑到白亦行脸上,把她脸蛋照得发亮,皮肤上细腻的绒毛,弱柳扶风,轻轻摇曳。 男人的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他那个位置正好在遮阳伞下,不用担心光线直射睁不开眼,男人漆黑的两颗瞳仁正隔着青白的烟仔细观察她。 成祖散漫地躺靠在椅子里,把坐他侧面的小女人从上到下纳入眼底。白亦行被晒得倦了,脸换个方向,眼皮缓慢地适应光的强度,睁开,对上他的脸,藏在荫底,喜怒不匀,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正目不斜视瞧着她。 对视的时间逐秒增加,白亦行的心忽然砰砰乱跳。 最起码这个人多少是有点喜欢自己的,否则她没办法解释他某些奇怪的举动和言行。白亦行推开椅子,居高临下盯他几秒,那人也抬头望着她,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他将最后一口烟吸完,朝着她缓缓吐出烟雾。 白亦行快步离开,成祖杵灭烟,瞟眼厕所方向,紧跟其后。 两人来到负层楼梯死角,有点阴冷。 角落还堆放许多空的矿泉水瓶子,一扎一扎捆好,应该是人为。 不多时,听到背后声音:“你想在这儿?” 白亦行心口直跳,转身瞧他,“你带了吗?” 成祖笑笑,“没有。” 白亦行上前一步,有些难以启齿:“那你帮帮我?” 成祖:“怎么帮、”视线停在她裙边,“用什么?” 白亦行靠近他,双手轻轻握着他右手臂,慢慢滑落到男人温暖的掌心,数着他的指骨。 “可以吗?” 她轻声地问。 成祖说:“你不是觉得我是鸭?” 白亦行抬起头,“你怎么那么小心眼,还翻旧账?” 成祖抽开手:“倒也不是,怕你觉得我脏。” 白亦行瞪他:“你什么意思?” 成祖微微低头,学着她的语气反问:“你什么意思?” 见她犟犟地,一声不吭。 成祖拢了拢衣服,准备离开。 白亦行碎步跟上去,边走边说:“我们吵一架吧。成祖,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就是喜欢我吧!” 成祖大步朝停车场方向走。 白亦行步伐着急地跟在身后,然而男人步子迈得开,她走着走着有点跑起来的迹象,大声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你对我做得那些事,说得那些话,你看我的眼神,你追来槟城,送我回家,你亲我抱我,你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车祸现场发疯,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这样!?” 他不应。 白亦行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呵斥:“成祖,你站着!你不许再往前面走了!你再走一步试试!”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成祖仍旧没有站在原地。 白亦行气得跺脚,指着他的后背大喊:“成祖,我警告你!你不许再往前面走了!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故意到我身边来的对不对,我不管你是图钱还是图其他的,我要你承认你喜欢我这点。你跟我玩什么欲擒故纵呢,成祖!” 白亦行嫌包边裙子束缚,把一部分怒气发泄到上面,扯了扯,带着点哭腔地蛮横:“你听到没有!不许再往前面走了!姓成的,我有钱又漂亮,见过的男人也不少,你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穿。你说你缺钱,想做乘龙快婿,那我也要看你够不够格!” “你公司搞得那套是甩脸子给谁看呢!” “自尊心这东西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你既然都已经不要脸地爬上我床了,你在这儿装什么装!!难不成还想当婊子立牌坊吗!?!” 她踩着高跟鞋,一开始如履平地,然他越走越快。白亦行一着急差点崴脚,“啊!” 成祖停下脚步,数秒后回身瞧她,人好好地站那儿,睨着他。 他冷笑:“你想吵架是吗?” 他步步靠近,言语轻佻:“你漂亮你有钱,你身材也好,我是挺喜欢的,但我不太喜欢你在床上的表现。大家互相玩玩就算了。怎么还扯上喜欢不喜欢这一说。” “你觉得我跟今天吃饭那两男的没什么区别,对你都是想入非非的。白亦行,你以为你是谁啊?”他乜量她,一副浪荡子模样,“像你这样出去的,随便碰上个有钱的,不知道是你玩别人,还是被人玩!” 白亦行抬起手,猛地被他攥住扯到跟前,她又举起另外一只手,男人右手擒住,反折在她后背。成祖脚步紧逼,她节节后退,后背抵在承重墙上。 成祖居高临下睨着她,看她挣扎,看她愤怒,脑袋凑近戏谑又揶揄道:“想打架吗?” 她努着嘴,眼眶微红,成祖没手下留情,再次询问:“是不是想打架!?” 成祖嗤笑:“这点力气留到床上使劲叫好了。” 白亦行生气地想抬脚踹,被成祖双腿夹住,两人紧紧贴着,他狠狠道:“白亦行,你要是个男的,我早揍你了。” 白亦行手被折得疼,眼泛泪花,成祖不会再给这小女人耍了,他冷笑:“你在床上这个样说不定我会怜香惜玉。” 她还想用嘴去咬他,成祖不顾右手疼痛,压她更实,变态地轻声问:“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喜欢我这只手对吧?” 白亦行仿佛被看穿,小脸涨红,一颗眼泪掉下,“松开我!关你屁事!” “你这么喜欢,我砍下来送你当礼物?”他笑笑,“你放在身边,想什么时候试这只手就什么时候试,多方便,嗯?” 白亦行屈辱地瞪他。 成祖轻声问:“白总经理打算出多少钱?” 他补充:“太便宜我不卖哦。” 白亦行:“你神经病!” 成祖冷着脸松开手,白亦行揉着胳膊,他淡淡地说:“咱俩的交易那天晚上就结束了。” cha21aSun Jones把aSun初步尽职调查报告拿给白亦行,瞧见她坐正在工学椅上滴眼药水。 Jones本想关心,适逢成祖敲门进来。他看两人,弓拔弩张架势没有先前浓厚,身上也没有男欢女爱的旖旎痕迹。 Jones心想:难不成两人已经握手言欢了? 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集中注意力详细地说明aSun公司现阶段的情况。 Jones惋惜地说:“aSun近期财报显示,核心业务的增长放缓,尤其是在美国和欧洲主要市场,用户增长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白亦行翻了翻文件,提出疑问:“对比他们全盛时期现在下降多少呢?” “过去十二个月aSun的在线支付平台稳定地保持20%的交易增长量,鼎盛时期数据都是九几年了。而市场是不断变化的,aSun需要一直适应,所以这个数字其实参考意义没有很大。” 成祖把电脑放在白亦行面前,话语中没有过多私人情绪,屏幕上aSun公司两个核心业务的历年数据清晰直观地陈列在她眼皮子底下。 看起来只是在做一个总助该做的事:给出专业性且合理的建议,并且时刻警醒老板。 白亦行没看他,对Jones说:“停滞是暂时的。但一直适应是出不来成绩的,aSun需要改变。我之前在二手商品交易市场调研过、”她弯起嘴角,“这部分群体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不仅如此跨境贸易的潜力仍然存在。” 很不幸,她以前的工作内容偶尔会涉及到,需要亲自帮那位精英上司倒卖他所有的‘奢侈品’。毕竟让金主们知道,那会是一件令双方都难堪的事情。 成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笑,还在想不知是该感叹她过于宽广的胸襟,还是乐观的人生态度,如此对比之下,倒是显得他...耿耿于怀,几分不是滋味。 Jones沉浸在报告里,笑容轻松:“是的,他们管理层也正在寻求新的战略方向。” 白亦行微微一笑:“那这么说,我们可以免去几轮谈判的次数?” Jones冲她挑眉暗示道:“小孙那天去天福宫刚好遇到了aSun的人力资源总监。” 成祖静静地看他俩打谜底,正好技术那边回复邮件,告知之前让做的高盛全体员工参与的《全民企业文化》系统项目已经进行到哪一步,还给出初步试玩体验,白亦行默不作声地点击进入程序,页面非常温馨,在她眼中,高盛俨然变成一个大型的家。 其中有个过关小游戏将高盛企业文化同苏轼的一首诗结合,如果顺利答对,还能解锁积分...她在想这个积分能有什么用处? ...Jones察觉她的走神,成祖适时开口,问他:“这个叫小孙的,是孙娅微吗?” Jones略微得意地回答:“对。你们见过了?” 成祖说:“嗯。”他撇白亦行一眼,又点评道:“这小姑娘头发染得不错,很亮眼。” 白亦行清了清嗓子,敲敲桌面,“闲聊什么呢,继续。” 两人心有灵犀,并不点破。 孙娅微回来跟Jones汇报:她跟证券部的共同项目里某个环节需要接触到公司人事,闲聊期间讲了他们那个圈子资历最深的老滑头,正托猎头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公司。 她那天就是故意去天福宫的,否则肯定在家补大觉呢。 那人力资源总监神情憔悴,眼神迫切,对着福宗老爷,虔诚信徒般跪在团蒲上,言辞恳求,祈求天降福泽。 一把年纪了,看得孙娅微于心不忍,上前搭把手把人扶起来。总监拿着木签去找解说人。孙娅微心想,都严重到信鬼神之说了,看来aSun内部高层已经极其不稳定。 Jones说:“我猜测他们内部可能都大洗牌好几次。而且他们的首席财务官和运营官相继离职了。” 白亦行‘唔’了声,“那你接下来去了解一下,他们公司的几个大股东是什么想法。合适的话,可以约出来聊一聊。” Jones又把aSun最新财务健康状况这部分细说,最后离开已经是下午四点。 办公室再次恢复到空寂的状态。 她悄悄看眼坐在一边整理纪要的成祖,脑子里回想着停车场这人讲的话。尽管她极其不愿承认,但有一点,他说得挺对,关于他那只手。 那是陪着精英上司出差,陪同日本客户去看《侘寂》,展览在一片简洁空旷自然地带,展览的作品不乏画作,更有木头,石陶...天与地,所有的物品都是不规则,不完美,不对称的。 她看着柔和的地灯,若有似无地描摹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木材,线条简约,色彩古朴,呈现出原始和自然老化状态,美得惊心动魄。 那位日本客户心潮彭拜地同她描述着...她只是喜欢画画,却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无法同日本客户共鸣。 他搂着她腰肢亲昵又贴心告诉她:时间和衰老是《侘寂》的核心元素,而她在时间地精心雕琢下,出落超逸。 那桩生意黄了,因为白亦行拒绝了日本客户。 她心里冷笑,从男人身上挪开视线。 然下一秒......白亦行心想,他不会认为她是个...变态吧? 白亦行赶紧掐死冒出来的念头,绝不承认自己是个变态。因为她相信科学,日本之旅给她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可她在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那里的检测报告,足以证明她是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人。 她这会儿靠在椅子里跟自己玩心理战,垂眼注视办公桌面的红木。然而心里小火苗滋啦蹿得老高,继那晚之后,她原本想得很清楚:有些男人为了达成目的,前期装得人五人六,那些对你好关心你其实都是表象,况且他自己都承认他就是图钱。 是了,他哥哥确实需要钱。 可她现在又不太确定了,她对自己的情感需求不太确定了。 白亦行安慰自己:只不过是男女之间的一点花边小事,她没必要这样在乎。可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提醒她:她就是变态,她喜欢带着点身体缺陷的人,会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凌虐他们的冲动,她甚至觉得这样内心会得到愉悦和满足,她这是怎么了? 白亦行心脏突突狂跳,咬着嘴唇,视线再次光明正大放在男人身上,他哪里与众不同,比他缺胳膊少腿的人多了去,她怎么没喜欢呢? 并不是这样的,他说得一点都不对。 白亦行眼睫眨动频次变高,她猝不及防地推开椅子,巨大噪音令男人瞧了过来。成祖眉头皱了皱,她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双手握拳。 他正打算跟她对一下aSun的部分细节,十秒不到,她快步推门离开。 白亦行一个人来到楼梯间,她手抖地把捏皱的烟包展开,拿出一根烟,打火机使了好几次终于点燃。她深吸一口,似得到吸毒快感般吐出薄雾,慢慢地浑身逐渐放松平静,后背慵懒地靠在布满灰尘的白墙上。 隔着几平米小窗,落日余晖跃过,斜斜地呈不规则的平行四边形,把她纤瘦的身板笼罩,在楼梯上将女人的影子层层迭迭铺开。 不多时,她侧头盯着那圈红晕,眯了眯眼。 又看回手里的烟,小时候,她一点都不理解为什么爹哋和妈咪半夜会偷偷在阳台抽这个呛死人的东西?而黑心广告商看似好心提醒人们抽烟有害健康,实则是在打开潘多拉盒子。白亦行低头一笑,想着白纪中的话:他会将这些症结归集到情绪压力过大,某种时尚文化象征以及习惯成瘾,需要短暂的用香烟来调和释放......她半知半解,却在不知不觉中,她也逐渐成为像白纪中这样的大人。 电话铃响,她接起:“......明星就是陪玩的......我要搞清楚她到底跟那人是什么交易......”白亦行无奈地开玩笑,“我爹哋要是知道高盛被玩死了,他可能得跪在我妈咪那里哭...行...” 那边要挂电话,白亦行捏着烟屁股话锋一转:“之前那医生的联系方式你还有吗?” 她不是变态,但她确实想看看医生。 与此同时,成祖试了几次她电脑的密码,并未解锁成功,而且以他现在的级别是没有权限访问高盛内部的交易记录和资金流动财务报表的,他内心莫名涌起几分庆幸,右手不小心碰倒她的眼药水,拿起来一瞧,又随手放下。 听到脚步声,他不紧不慢地端着水杯放在桌上,又佯装把她椅子归位,瞧进来的人。她一边穿外套,一边拿包说:“成助理,你把aSun的细节完善好发我邮箱。” 成祖嗅到她身上的烟味,心想停车场是不是说话太重,那眼泪倒不像假的,他瞥向她的脸,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偏偏她泰然自若。他想了想,多说多错,便应了声好,看着人离开。 cha22怎么搞 成祖带上办公室的门,后头一个温柔声音响起:“这个点还在加班啊?” 他转身笑着喊声穆董。 穆介之听到称呼,嘴角动了动,又对着白妮说:“你今天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妮一愣,余光不动声色看眼不远处站着的成祖,穆介之关心道:“亦行都说了,你黑眼圈快掉地上了。” 白妮欲言又止道:“岑议员他...” 穆介之笑着打断:“这你不用操心了。”她又拍拍她的背:“回去休息吧。” 白妮最终点头应好走了。 成祖一看她走了,也想着尽快离开去理疗院陪成宗。然穆介之叫住他,面色和蔼地询问:“你住得离高盛远吗?” 成祖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算远。” 穆介之见他有意保持距离,不免想起面试那日的话,她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白家公会一向乐善好施,你要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公司反馈。” 成祖以为跟那小女人吵一架后,自己面试不会通过,偏偏还是穆介之身边的白妮打电话来通知。 这女人马丁初期调查时只得到:她是个孤儿,被白家收养,给白纪中做小,后面的事都能通过报纸知晓。他除了对两人身上孤儿这点感同身受,目前还摸不准穆介之的行事风格。 他眼眸微动,神情感慨:“穆董,其实我哥哥现在好多了。要不是得他们收养长大,我现在可能都没有机会进入高盛。” 穆介之听得脸色动容,略微惊讶,随后柔和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曾是孤儿。” “孤儿怎么了?”白纪坤捏着杯咖啡,不疾不徐走向两人,“英雄不问出处。既然大家都相聚在高盛,那就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打量两人,不多时,好似想起什么,白纪坤冲着成祖说:“我见过你。” 成祖不觉得自己金融检察官的身份会暴露,马丁做事是冲动着急型人格,但这家伙也极其认真负责。 他不动声色。 站白纪坤身后的保镖冷漠地朝他伸出右手,成祖一笑,握手迎上:“坤总,您好。” “瞧,我就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给我家小侄女做保镖的。”白纪中笑得几成讳莫如深的样子,“成先生,记性真好。” 白纪坤自来熟同他话家常般,熟稔地说:“早年,你们老白总承接城建时,让华人同胞都叫他白工何工的,你们穆董自然也不拘一格。而且你和你们小白总都是国外职场待过的人,美国职场不就是讲究个爽快和直接,好像是都管男士女士叫Mr,Mrs对吧。” 成祖点点头,那保镖冷不丁拍了拍他的后背,成祖不免尴尬一笑,听见白纪坤说:“对嘛,别那么拘谨,大家都是一家人。” 穆介之不做声,岑议员听到白家,像老鼠见了猫,吓破胆,已经一周闭门不见人了。她在电话中软磨硬泡才问出白纪坤在白宫会所干得事儿。 白家之中,除了白纪中脑子好使,白纪坤也不遑多让。纵使老爷子再不喜欢他,白纪坤在白家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他甚至比白纪中还难搞,穆介之真是头疼。 陆陆续续总经办的人离开,叽叽喳喳路过时,还在嬉笑逗闹的男男女女们顿时没了声,纷纷冲着两人打招呼,哪料到老板们还没走。 白纪坤也笑着同她们招手,霸气打趣道:“欸欸,知不知道现在政府提倡节能减排,以后事情做完早点走,否则辜负你们小白总一番好意。” 有女员工光顾着瞧白纪坤的脸了,低低笑着胡乱应好,更有胆大的男员工问他待会去做什么,有没有空,要不要去喝一杯之类的。白纪坤啧声,摆摆手,看着她们走远,还叮嘱男同胞们:“天冷都早点回家,酒多伤身...男同志要把女同志安安稳稳送回家,听到没有...” 穆介之都懒得看他做作的做派,成祖适时插话:“穆董,坤总,你们先聊,我还有事。” 白纪坤无所谓,直冲他点头,手势做‘请’。 等成祖跟着众人下去,穆介之没看白纪坤一眼,径直朝电梯方向走,白纪坤紧跟,站她旁边,扯了扯她裙边:“大嫂,你这又是生得什么气?” 穆介之冷脸打掉他软乎乎的小手,“我不是让你楼下等我。” 白纪坤垂头看手,笑容无可奈何道:“可我想着早点见到大嫂啊。” 两人一同下到负层。 一上车,白纪坤把那只被甩开的手搁在她细软腰肢间,使劲捏了捏,轻轻哄:“别生气了,岑议员那算个什么事,地都从政府手里接过来了,想怎么规划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等年后找个吉祥日子,请福宗老爷醒叁神,就可以大面积动工了。” 穆介之握住他不安分的手,侧头睨他,语调冷冷:“我动工到一半,发现有块地不行,土质湿软,再挖开,里头好几副棺材,真是晦气。” 白纪坤反应没她那么大,淡淡地说:“这年头投地跟买股一样,你不知道手里这支是个什么垃圾不值钱的股,可咱随便操作操作,也是能化腐朽为神奇。”他宽慰,“岑议员,他嘴巴不敢漏风,说了,那不是打李家的脸。” 他重重抚摸她的后背:“后续安抚工作我来做,你只管找个吉祥日子。可不能耽误蜂堡上市。” 话罢,穆介之面上稍微缓和,她冷嗤:“你放心,我那儿女儿比你还着急,慌里慌张地组建IPO团队。我从工地回来才知道,她还真是回来当家做主了。” 白纪坤温和地笑道:“再怎么说,高盛也有我大哥一份心血。小侄女也是尽孝心,你这么大个人还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这话穆介之听着不乐意了,又觉得极其讽刺好笑,盯着车窗外湿冷的景色:“大哥长大哥短,你睡我的时候想没想过你大哥和你那小侄女。” 白纪坤许久不说话。 不多时,穆介之肚子抽抽,紧张地想并住腿,垂头盯着白纪坤的手,咬着嘴唇阻止:“我想上厕所。” 白纪坤意犹未尽:“憋住了才刺激。” 他卷着舌头,含混承认:“我当然会想。” 穆介之手里忍不住抓点什么,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前座的网结,紧接着她精致的裸色指甲朝侧边狠狠刨了一把。 白纪坤又说:“我不仅想,我还干,怎么,你不喜欢么?” 她脸贴着玻璃,红唇微张,意识恍惚沉沦,根本顾不上回答他。 他宛若执拗的孩子:“嗯?今天想怎么搞,搞多久?嗯?” 穆介之双眼朦胧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景致一步一换,终于到了,她猛地推开白纪坤,脚步颤颤巍巍往家跑。 白纪坤接过保镖递来的纸巾,肆意地擦了擦嘴。 男人欲/色未消,保镖问:“去哪儿,老大?” 白纪坤把纸揉成团扔到窗外,面色冷冽地吐口唾沫,“真没劲儿。”他支着脑袋想半天,随便说了个名字,保镖一脚油门。 搬到新市后,成祖比之前在美国要来得勤快,成宗问他:“祖祖,有闲钱了吗?” 成祖笑着摇摇头,捏着根烟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操心这个干嘛。” 成宗乖巧地闭嘴,成祖皱了皱眉,啧了声。男人之间那点拧巴又矫情的兄弟情,放在嘴上,成祖总感觉跟未开化的中二学生一样。 他侧头看眼智力只有七八岁的成宗,他倒是比那些未成年更听话,也挺聪明的,比某些小女人也有礼貌得多,成祖跟他商量:“欸,等你下轮检查做完,我带你去看老两口,好不好。” 成宗乖乖地点头。 成祖陪着成宗吃完饭,看他睡着之后,才打算离开理疗院,白纪庚抱着洋娃娃堵在门口,歪一歪头,轻声招呼:“弟弟,你好啊。” 白纪庚完全不记得此前自己的行为,倒是对成祖这张脸印象深刻。 护士称成宗时时刻刻念叨他,逢人便笑嘻嘻地举着他照片介绍:照片里头的人是谁,多大岁数,做什么工作...偶尔傻乎乎跑到护士站,问询女同志们有没有婚配...护士说成宗只要不开口不笑,放进人潮里都不会觉得他精神不正常。 23 成祖不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带上办公室的门,后头有个温柔声音响起:“这个点还在加班啊?” 他恭敬地喊声穆董,看秘助那边灯还亮着:“手机忘拿了,回来取。” 穆介之没在意,转头对着白妮说:“你今天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妮一愣,余光看眼不远处站着的成祖,穆介之关心道:“亦行都说了,你黑眼圈快掉地上了。” 白妮欲言又止道:“岑议员他...” 穆介之笑着打断:“这你不用操心了。”她又拍拍她的背:“回去休息吧。” 白妮最终点头应好走了。 成祖一看她走了,也想着尽快去理疗院陪成宗。然穆介之叫住他,面色和蔼地询问:“你住得离高盛远吗?” 成祖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算远。” 穆介之见他有意保持距离,不免想起面试那日的话,她笑说:“我没别的意思。白家公会一向乐善好施,你要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公司反馈。” 成祖跟那小女人吵过架后,认为自己面试不会通过,一早做好退场打算,偏偏还是穆介之身边的白妮打电话来通知...这群人真他妈有点意思。 这女人马丁初期调查时只得到:她是个孤儿,被白家收养,给白纪中做小,后面的事都能通过报纸知晓。他除了对两人身上孤儿这点感同身受,目前还摸不准穆介之的行事风格。 他眼眸微动,神情感慨:“穆董,其实我哥哥现在好多了。要不是得他们收养长大,我现在可能都没有机会进入高盛。” 穆介之听得脸色动容,略微惊讶,随后柔和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曾是孤儿。” “孤儿怎么了?”白纪坤捏着杯咖啡,不疾不徐走向两人,“英雄不问出处。既然大家都相聚在高盛,那就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打量两人,片刻,好似想起什么,白纪坤冲着成祖说:“我见过你。” 成祖不担心这层身份暴露,马丁做事是冲动着急型人格,但这家伙极其计较细枝末节。 他不动声色。 站白纪坤身后的保镖冷漠地朝他伸出右手,成祖撇眼白纪坤,很快明白,笑脸握手迎上:“坤总,您好。” “瞧,我就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给我家小侄女做保镖的。”白纪坤笑得几成讳莫如深的样子,“成先生,记性真好。” 白纪坤自来熟同他话家常般,熟稔地说:“早年,你们老白总承接城建时,让华人同胞都叫他白工何工的,你们穆董自然也不拘一格。而且你和你们小白总都是国外职场待过的人,美国职场不就讲究个爽快和直接,好像是都管男士女士叫Mr,Mrs对吧。” 成祖点头,那保镖冷不丁拍了拍他的后背,成祖不免尴尬一笑,听见白纪坤说:“对嘛,别那么拘谨,大家都是一家人,叫得那么生分干嘛。” 穆介之不做声,岑议员听到白家,像老鼠见了猫,吓破胆,已经一周闭门不见人了。她在电话中软磨硬泡才问出白纪坤在白宫会所干得事儿。 白家之中,除了白纪中脑子好使,白纪坤也不遑多让。纵使老爷子再不喜欢他,白纪坤在白家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陆陆续续总经办的人离开,叽叽喳喳路过时,还在嬉笑逗闹的男男女女们顿时没了声,纷纷冲着两人打招呼,哪料到老板们还没走。 白纪坤也笑着同她们招手,霸气打趣道:“欸欸,知不知道现在政府提倡节能减排,以后事情做完早点走,否则辜负你们小白总一番好意。” 有女员工光顾着瞧白纪坤的脸了,低低笑着胡乱应好,更有胆大的男员工问他待会去做什么,有没有空,要不要去喝一杯之类的。白纪坤啧声,摆摆手,看着她们走远,还叮嘱男同胞们:“天冷都早点回家,酒多伤身...男同志要把女同志安安稳稳送回家,听到没有...” 穆介之都懒得看他做作的做派,成祖适时插话:“穆董,坤总,你们先聊,我就...” 白纪坤无所谓,直冲他点头,手势摆‘请’。 等成祖跟着众人下去,穆介之没看白纪坤一眼,径直朝电梯方向走,白纪坤紧跟,站她旁边,扯了扯她裙边:“大嫂,你这又是生得什么气?” 穆介之冷脸打掉他软乎乎的小手,“我不是让你楼下等我。” 白纪坤垂头看手,笑容无可奈何道:“可我想着早点见到大嫂啊。” 两人一同下到负层。 一上车,白纪坤把那只被甩开的手搁在她细软腰肢间,使劲捏了捏,轻轻哄:“别生气了,岑议员那算个什么事,地都从政府手里接过来了,想怎么规划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等年后找个吉祥日子,请福宗老爷醒三神,就可以大面积动工了。” 穆介之握住他不安分的手,侧头睨他,语调冷冷:“我动工到一半,发现有块地不行,土质湿软,再挖开,里头好几具白骨,真是晦气。” 这地,多方大机构首富竞投,高盛虽说志在必得,谁会想到半路杀出孤魂野鬼挡道,劳民伤财,费心耗神,穆介之又不是喝露水长大的,是不是被摆了一道也未可知,恼道:“他们是故意的吧!?” 白纪坤反应没她那么大,淡淡地说:“这年头投地跟买股一样,你不知道手里这支是个什么垃圾不值钱的股。况且这尸骨明显是马来五一三的杰作,政坛领导之间的事,老爷子说了与我们白家无关。只要我们随便操作操作,也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提到老爷子,穆介之气性矮半截,白纪坤宽慰,“你放心,高盛不会当冤大头,岑议员这嘴巴也不敢漏风,说了,那就是打两方领导的脸。” 穆介之:“照你这意思,无论如何这苦我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他重重抚摸她的后背:“后续安抚工作我来做,你只管找个吉祥日子。可不能耽误蜂堡上市。” 话罢,穆介之面上稍微缓和,她冷嗤:“你放心,我那女儿比你还着急,慌里慌张地组建IPO团队。我从工地回来才知道,她还真是回来当家做主了。” 白纪坤温和地笑道:“再怎么说,高盛也有我大哥一份心血。小侄女也是尽孝心,你这么大个人还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这话穆介之听着不乐意了,又觉得极其讽刺好笑,盯着车窗外湿冷的景色:“大哥长大哥短,你睡我的时候想没想过你大哥和你那小侄女。” 白纪坤许久不说话。 不多时,穆介之肚子抽抽,紧张地想并住腿,垂头盯着白纪坤的手,咬着嘴唇阻止:“我想上厕所。” 白纪坤意犹未尽:“憋住了才刺激。” 他卷着舌头,含混承认:“我当然会想。” 穆介之手里忍不住抓点什么,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前座的网结,紧接着她精致的裸色指甲朝侧边狠狠刨了一把。 白纪坤又说:“我不仅想,我还干,怎么,你不喜欢么?” 她脸贴着玻璃,红唇微张,意识恍惚沉沦,根本顾不上回答他。 他宛若执拗的孩子:“嗯?今天想怎么搞,搞多久?嗯?” 穆介之双眼朦胧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景致一步一换,终于到了,她猛地推开白纪坤,脚步颤颤巍巍往家跑。 白纪坤接过保镖递来的纸巾,肆意地擦了擦嘴。 男人欲/色未消,保镖问:“去哪儿,老大?” 白纪坤把纸揉成团扔到窗外,面色冷冽地吐口唾沫,“真没劲儿。”他支着脑袋想半天,随便说了个名字,保镖一脚油门。 搬到新市后,成祖比之前在美国要来得勤快,成宗问他:“祖祖,有闲钱了吗?” 成祖笑着摇摇头,捏着根烟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操心这个干嘛。” 成宗乖巧地闭嘴,成祖皱了皱眉,啧了声。男人之间那点拧巴又矫情的兄弟情,放在嘴上,成祖总感觉跟未开化的中二学生一样。 他侧头看眼智力只有七八岁的成宗,他倒是比那些未成年更听话,也挺聪明的,比某些小女人也有礼貌得多,成祖跟他商量:“欸,等你下轮检查做完,我带你去看老两口,好不好。” 成宗乖乖地点头。 成祖陪着成宗吃完饭,看他睡着之后,才打算离开理疗院,白纪庚抱着洋娃娃堵在门口,歪一歪头,轻声招呼:“弟弟,你好啊。” 白纪庚完全不记得此前自己的行为,倒是对成祖这张脸印象深刻。 护士称成宗时时刻刻念叨他,逢人便笑嘻嘻地举着他照片介绍:照片里头的人是谁,多大岁数,做什么工作...偶尔傻乎乎跑到护士站,问询女同志们有没有婚配...护士说成宗只要不开口不笑,放进人潮里都不会觉得他精神不正常。 成祖看白纪庚,象征性捏了捏他洋娃娃的手,算是问个好。他要走,白纪庚拦着问:“我可不可以跟他睡,弟弟小小的,矮矮的,我喜欢。” 护士连哄带骗把人拉走。 24 转眼半月过去,新市仍旧如楚门世界,街道干净,植被茂密,每日下午三点准时下雨。 今天是白家敬宗祠的日子。 白亦行老早赶到理疗院,白纪庚已经做完检查,穿戴整齐地坐在会客室等着。 护士边走边交代:“白小姐,这是我院安排的两名陪护。他们是最熟悉白二爷的情况。” 白亦行接过清单仔仔细细阅览,问句:“这两人跟着多长时间了?” 护士说:“哦,从白二爷入院,就一直是这两位。您放心,我们都是按照白老先生嘱咐的,这两位都是权威陪护专家,看护过的患者不在少数。” 白亦行看他一眼,指着清单上的一列注意事项又问:“这都是什么药?为什么每天需要服用这么大剂量,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吗?” 护士笑说:“白小姐,这些都是常规药物,只不过白二爷的情况较其他患者要严重点,所以我们会加大剂量来控制。而且上次您来医院,也看到白二爷的情况了...” 白亦行脚步停下,侧着身子看着他:“你们理疗院建成八年,对外宣称小IMH,以严格专业权威标榜,我二爷入院五年,情况甚至比在家时还要糟糕,叫你们院长过来讲话。” 医院过道被来往病护围住,护士挂不住脸,又担心其他患者感到不安,立时赔笑道:“白小姐,不然我们借一步说话...” 白亦行听也不听,冷冷地吩咐:“十点以前,我要在白家大院见到你们院长。” 做完检查出来的成宗趴在窗口,盯着楼下一排黑色车辆,他看见白纪庚被几人押着装进车内,他忙不迭直起身子,着急忙慌往门口跑:“我要去救大哥。大哥被坏人抓走了!” 同样在看离院清单的成祖,扯住成宗严肃地询问:“你干嘛去?” 成宗一副要打怪兽正义凛然的脸,旋即瘪了。成祖看他低着头,满脸委屈,手和身子不住地晃荡,他顿时心软,双手扶住成宗的肩膀,口吻温柔:“光天化日哪能有什么坏人,你大哥是跟着上次那个妹妹回家看爸爸妈妈去了。” 成宗眼珠子瞎转悠,犹犹豫豫许久抬起脑袋,见他尽是不信,成祖问:“上次那个妹妹你不记得了么?” 成宗左右摇晃道:“我记得。” 成祖把他吃饭睡觉经常抱着的玩偶,塞进他怀里,说:“那个妹妹就是你大哥家人,她要带他去看他的爸爸妈妈。就像我们一样,我们今天也要去看爸爸妈妈。” 成宗整理娃娃的卷毛头发嘟囔:“可是大哥上次还掐那个妹妹,他们真的是家人么?那个妹妹是不是故意把大哥带走,然后...然后欺负他!” 成祖把衣物都收拾妥当,拉着他坐下,哄小孩似地保证:“那个妹妹就是纸老虎。再说,你大哥那体型谁欺负谁还不一定...” 成宗刚要反驳,成祖打断:“行了啊,我才是你弟弟。” 祭祖分两天,一天半在新市,这次选用场地就在南郊附近草场礼堂里。八港负责人早改了面貌,全是能干的青壮年。纵使如此,仍是有当初一起打天下的老伙计,坐着轮椅也是要来的,如果让病痛困顿在床的高龄老者实在来不了,也会让自家孩子代替。 白尊华回首打量这群人,历经岁月的脸,动容万分。 司仪同白纪坤确认会场流程,总不过是老一套,他懒得看,但又不得不认真对待,毕竟老头子很重视。 来的人较多,又都是新鲜血液,穆介之照着过往核对人员名单,白妮递给她一杯咖啡,她喝一口:“还真是应了她们的话,才干青年多得堪比韭菜。期货市场现在韭菜是什么价啊?” 白妮笑说:“韭菜从来不存在大宗商品里。” 穆介之点着杯壁道:“我倒是忘了,新市又不是农产品生产国。韭菜可以没有,但是油不能没有。” 白妮立刻会意:“分析师那边给的数据报告我看了,印尼和马来棕榈油根据全球供需和气候,可能会减少,预计价格会上涨。已经让他们控制好杠杠比例,分批加仓,预设好止损和止盈点。” 穆介之说:“棕榈油市场波动很大,我们这次做多,仓位控制和风险管控要格外注意,不能只追求高收益。” 白妮道:“您放心。” 穆介之望向朝她过来的两人,慢悠悠地放下杯子,忙笑着迎上去,恭敬地喊:“爸。” 白妮也跟上,恭敬喊俩人。 白尊华点一点头,对着挽他胳膊的白亦行宠溺地叮嘱:“你爹哋那时天南海北的谈生意,这经验手段都传给她们了,所以公司不懂的事,也多跟她们交流,向她们学习,知不知道。” 穆介之微愣,自打白纪中去世,她在高盛忙得顾不上这头,又因为改名的事两人之间更是有嫌隙,怎么都未料到老爷子会在祭祖日子讲出这番话来。她想笑又不敢笑,心想老爷子怕不是年纪太大,要托孤,前尘往事打算一笔勾销? 白亦行接话:“那是自然的。您都不知道,妈咪将高盛打理得条理清晰,账目分明,白妮姐姐更是高盛二把手,我相信爹哋和妈咪还有白家祖宗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白妮听得根本不敢抬头看白亦行,忙表态:“为高盛为白家,我必定是竭尽心力。” 白尊华笑着打断:“你和白武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亦行要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应该提醒规劝。” 白妮:“我记着的。” 穆介之宛如空气,正要开口,一众媒体凑过来拍照。穆介之调整情绪,打起精神,也亲昵地站在白尊华另一边。 媒体发问:“请问白小姐,白纪庚先生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白亦行:“非常感谢媒体朋友的关心,我二爷目前还不太适应这么多人的场合,没办法出来同各位打招呼,请见谅。” 媒体问:“白小姐,此前趁石油市场低迷,大举做空,导致市场动荡,油价进一步下跌,你不认为这样的操作很冷血,甚至是不负责任吗?” 还没等白亦行回答,便有人起哄:“你的做空对石油市场无异于趁火打劫。不知道白小姐,你怎么看待这种批评呢?” 白妮还没来得及制止,媒体记者一窝蜂冲上来,把三人困住。穆介之想维持秩序都手忙脚乱,白尊华差点因为空气不流通,难以呼吸,白亦行顿时不耐烦,直面那人的问题:“你赚多少钱?” 那人不解,保持对噱点的执着,犀利质问:“作为新市最大的金融公司,你作为核心操盘人,难道不觉得自己在推波助澜吗?这让市场上石油企业面临更大压力...” 穆介之说:“别挤,不能挤!” 那些媒体才不管白尊华有多高龄,差点把老爷子撞倒在地。 白亦行半搂着白尊华,白白一截手臂又挡又拦,冷呵道:“我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但是我爷爷要是出了个好歹,在场的每一位都将会收到高盛的律师函!” 后头瞎嚷嚷的记者停止动作,前排几位也是新市报社头部,见惯大场面的人,知道这句话利害程度,纷纷退后保持距离。 白亦行叫白妮把老爷子搀扶到车上,又安排医生给老爷子检查,穆介之也跟上去照顾。 白武带着安保和志愿者把礼堂内外打点妥当,祭祖仪式正常进行。 白纪坤代替白尊华领着八港的会员,焚香祈福,三拜九叩,奉茶献供,整个过程没受到任何干扰。 白亦行这才松口气,继续面对那群人。 是此前报道马化平事件的记者,白亦行也知道敷衍是不可能的,便笑说:“公会五年一祭,从来没有发生过像今天这样的事,而且各位媒体朋友也都是知道公会祭祀的规矩,不问与公会无关之事。” 媒体诡辩:“公会与高盛本是一体。公会自成立以来一直帮扶社会,如果说公会是父亲,那高盛就是父亲的儿子,子承父业,理应承担更多社会责任。而在市场动荡之际,您此番做法,不觉得与公众利益背道而驰吗?” 扯来扯去,仍旧不放过,声声质问,绝不亚于当时的马化平事件。 白亦行忽然有点想笑,说:“我觉得你的观点非常有趣,媒体每次喜欢在市场下跌时扯到责任,又在涨势中歌功颂德。高盛履行的是合同责任,是为信任我们的客户提供回报。而你刚刚所说的公众利益,市场规则不会因为感情而改变,也没有人该为市场规律负责,除非你希望资本市场变成慈善机构。” 那人分明不服,继续发问:“你有去了解过吗,有数据显示,高盛这样做,毁掉了市场上几十家中小型石油企业,更是加剧国际能源市场的不稳定...” 白亦行冷笑:“你这口大锅丢的好突然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接。” 人群中传来几声嘲笑。 白亦行反问:“如果单靠我们就能左右全球石油市场,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其他大公司和国家的石油政策又该承担什么责任呢?” 那人一噎,这分明是想挑起他们报社同新市政府的矛盾。 白亦行懒得同这群人在这里拉扯,便直说:“市场上输赢都是自然法则。适者生存,强者生存,这点道理我相信您不会不清楚。你批评高盛趁火打劫,可在高盛亏损时,也没人会来道德关怀一番吧?高盛严格遵循市场合理的交易策略,我们也欢迎各位监督。” 那人想挽回点面子,“你觉得这种强势的回应不会影响高盛公会声誉么?” 白亦行看也不看他,“高盛的声誉是建立在我们的专业能力和业绩上,而不是迎合一时的批评。我的决策是让公司盈利,我必须对我的股东和员工有所交代。如果我避开每个批评的声音,那样只会让高盛在金融市场沦为平庸。至于公会,自建国起,所做的一切,在场的各位都是一路看在眼里,如果您不大清楚,高盛网站页面有清晰的历史纪录,欢迎您细看。” 那人吃瘪,也不再追问。 成祖夹着烟都忘了吸...望向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直到烟烧到他指腹,成祖吃痛地掐灭烟,嘴角噙着笑才上车。 成宗在车上坐了一个小时,屁股酸痛,神情困倦地问:“祖祖,还有多久到啊?我好累。” 老两口的墓碑与南郊方向背道而驰,成宗吵着闹着要确保他大哥不会出事,成祖拗不过跟了媒体的车。 然车还没停稳当,便远远看见白妮神情担忧地跟着担架,上面还有个老人。 成祖说:“半个小时,你要吐吗?” 成宗虽然摇摇头,但手里老实抓着呕吐袋。 成祖问:“你跟谁学的口是心非?” 成宗听不懂,没搭理他,指着窗外不远处的白亦行问:“妹妹也被欺负了吗?” 成祖循着方向看去,那群记者已经为她开路,还吭哧吭哧地跟在她身后,而她像极了得胜归来的将军,光芒耀眼。 他说:“没人敢欺负她。” 成宗又问:“那我大哥呢?” 成祖踩油门,开始倒车,成宗坐在副驾扭动身子:“我还没看见我大哥呢!?” 成祖没理会,车子悄默声地朝反方向驶离。 —————————————————— 成祖:真帅啊 25 祭祖半日在槟城,白亦行安置好白尊华,便带着白纪庚和白纪坤先行前往。 新市余下的事情交由穆介之和白妮收尾。 散会时,菲港的负责人找到白亦行,声称周家那伙人在港口捣乱,惹得警队隔三差五过来巡逻盘话,搅弄得工人都不能专心工作,而且公主港那边滩涂生物大量死亡,已经引起相关部门重视。 白亦行听完心里已经把周敬悬剜了几刀。她又给那家伙去电,结果根本打不通,又打东营电话,接倒是接了,也是和稀泥,她说:“回去告诉你主子,人我撤了,我们白家与你们周家再无瓜葛!那手机没用就扔了吧!” 她啪地挂断。 白武不知何时到她身后,白亦行回身吓一跳,她拍拍胸脯,他笑着说:“小姐,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这一家人真是难得齐聚白家大院,白尊华瞧着席上几位乐呵道:“好啊,都在这儿了,都在这里就好。” 白纪庚坐在椅子里动来动去,捏着筷子在盘子瓷碗杯子上东敲敲西敲敲,活像个不懂礼数的顽童,陪护人员倒是没制止,还说:“老先生,白二爷今天是真高兴。” 偏白纪坤噗嗤笑出声,扫兴:“二哥哥,还是家里好对不对?” 白纪庚手顿在空中,呆愣地瞅他片刻,继续叮里哐啷地敲来敲去,白尊华对此也没生气。 白纪坤见老爷子没说话,觉着没趣,自顾自吃饭喝酒。 穆介之给白纪庚夹了一筷子笋子肉到他碗里,温声细语:“小舅子,来,听话啊,把筷子放下。这可是你最爱吃的,你尝尝。” 白纪庚直勾勾盯着她,许久不做声,像个生锈的冰冷机器工具。穆介之被盯得面容僵硬尴尬,心里微微发毛,笑着说:“你别看我啊,菜都冷了。” 她又眼神寻求陪护人员帮助,他们说:“白小姐送来的旧物件里头,白二爷天天拿着照片认脸,只不过他年纪太大加上长期药物治疗,对于您几位还是很陌生,如果可以,我们是建议白二爷留在家里建立亲密关系。” 白尊华问白亦行:“亦行怎么想呢?” 先前忙着高盛生意,穆介之没空,且她一个女人,放小叔子在身边不合适。而白纪坤肯定指望不上,这两人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老爷子年纪太大自顾不暇,白纪庚吃穿住行时时刻刻要人盯着,尤其是晚间起夜,过于吵闹,与老爷子睡眠相冲。 原先白纪中在时,白亦行便同白纪庚交心玩得来。 穆介之关心道:“让亦行一个人照顾会不会太累了?” 白亦行才放下碗筷,白尊华道:“她都还是小孩子,怎么照顾老二。” 穆介之一噎,饭桌上气氛微妙,白纪坤打圆场,指着后头俩陪护人员道:“那就他俩陪着啊,我那还有栋房子让先让给二哥哥住着。” 白尊华不耐烦地筷子一顿,“你听不见护工讲的什么!” 白纪坤:“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在理疗院,有吃有喝有人陪着玩,这不是神仙日子是什么,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爸,要我说,二哥哥也未必想和我们住一块,您呀也甭瞎操心了。” 白尊华怒地跺碗:“闭嘴!” 白纪坤赖皮脸无所谓,瞧着面前的饭菜也食之无味,擦完嘴预备离席。 白尊华:“老三,你站着!” 白亦行去扶白尊华,试图开口规劝,白尊华掷地有声:“老三,你今天要是敢踏出大门一步,白家就当没你这个人!” 白纪坤笑了,转身懒散地靠在椅子边缘:“爸,您当年要是对小妈好点,她至于带着二哥哥和家里决裂搞离家出走那一套么,还让二哥哥落下这么个病。” 白亦行没见过白纪庚的母亲,她还在何柔喧肚子里时,白纪庚母亲就去世了,什么原因,白尊华不提,也无人知晓。 白纪坤专往老爷子心窝戳,白尊华气得面红耳赤,身子激颤,白亦行忙安抚,“三爷,你少说两句。” 白纪坤充耳不闻,吊儿郎当端起长辈架子:“大人说话,你小孩别插嘴。” 白尊华食指指着白纪坤直发抖,他生气地抓起桌面一个碗朝白纪坤砸去,白纪坤身子一闪,笑道:“爸,您都一把年纪了,还是少动怒,否则容易出事啊!” 白亦行给老爷子顺气,严肃吼道:“三爷,够了!” 白纪坤笑容立时止住,两眼盯她片刻,带着保镖踏出白家大院。 穆介之要去追,让白尊华叫住:“随他去!” 白尊华躺靠在椅子里喘气,接过白亦行递来的温水,稍微抿一口,心气平复一刻钟,双眼有些无神地望着长桌外头,眼前走马灯似过过许多斑点浮躁的场景。 如果说他的生命历程是一场未经修剪的毛片,必然是精彩绝伦的—— 十八因日军占领被迫中断学业,战争前后成立白家公会,带领华人血海杀出活路。 青年立业成家,精力全部放在白纪中身上,先后将其送往国家初级学院和剑桥大学深造,主修计算机和数学。天才一般的白纪中学成归来,从他手中子承父业,将公会和蜂堡发展的如日中天。 中年新市骚乱,他也痛失所爱,谁也不知道几十岁的白尊华一个人躲在祠堂哭得像个孩子。 晚年独木难舟,瞧着同白纪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丫头,他又不甚欢喜。 白尊华像是叮嘱又像是自言自语:“他都还没死,阎王爷哪敢收我。” 白亦行注意到,‘什么’二字还未脱口而出,手腕上传来稳健劲道。 白亦行顺势瞧去,一只褶皱巴巴的手掌。 白尊华闭了闭眼,眼角挤出眼泪,定定心神。 那两名陪护大气不敢喘,本是好心,没曾想办了坏事,低着脑袋守着若无其事的白纪庚站一旁。 穆介之猜得老爷子身体状况十成不得行了,加上白纪坤的说辞更加确信。且老爷子只在高盛挂个名头,横竖倒也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便假模假式道:“爸,要不然还是请医生来看看。” 白尊华抬抬手示意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他都这样说了,穆介之也无所谓了。 白尊华:“亦行,扶我去卧室。”又对穆介之道:“老二就麻烦你先照料着。” 穆介之:“这...” 见人走远,她看眼身后的三人,尤其是智力如低能小儿的白纪庚,穆介之僵直硬挺几十年的腰杆中间,某根固定的弦位点,顿时轻松了。 她歪头打量白纪庚,痴痴呆呆,傻傻笨笨,她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当年这蠢货没少让她在白家难堪,不,不止他,白纪中,白纪坤,白尊华,何柔喧,还有他的妻女,没一个把她当人对待的,坏事从来不自己动手,全推给白纪庚干,穆介之十个手指抓着白肉,其中一位陪护小心翼翼瞟眼她,话要说不说,就听到白亦行的声音从二楼上传来。 “我看你们院长不仅没治病救人的能力,培养出来的员工语言程度也退化了。” 穆介之后背一麻,回神同她一条心道:“多好的家宴,弄得不欢而散。” 那两人心虚愧疚,连声道歉。 白亦行慢悠悠下楼,“我打算给二爷换院,妈咪您觉得呢?” 穆介之刚要同意,像是触碰到白纪庚某个禁区,他抗拒地大喊大叫:“我不要换医院!我不要换医院!我不要换医院!我不要换医院!我不要换医院!” 白亦行和穆介之都被吓到,后退好几步。 陪护忙不迭安抚,白纪庚使出老大劲儿奋力挣脱。 桌椅板凳全叫白纪庚掀翻,他还爬到饭桌上,踢掉所有饭菜,几人躲闪都来不及。 汤汁饭菜溅得满屋都是,有些甩在白亦行衣服头发上。 几人用手挡着脸巴,一个盘子飞出去砸到古董花瓶,瓷片碎得稀巴烂嘣到穆介之小腿,她吃痛地喊保镖。 陪护异口同声:“穆太太,不可以,人太多,他会更混乱的!” 穆介之真是想骂,又碍于白亦行,干脆撇下她,朝大门外跑。 白纪庚已经玩疯了,捧起满满一碗的热汤朝她后背砸去,白亦行拦都拦不住。 她‘不’字还没讲出口,闻声而来的白武同穆介之撞个满怀,穆介之心有余悸地躲到他身后。 白武下意识抬手,但那碗热汤还是稳稳地撞在他胸口。 红色门槛,黑白花砖,皆散发着佐料气味。 纵使白武练得皮糙肉厚,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热汤也毫无防备力,他黑色衣物湿漉漉,手腕被烫得肉红。 众人狼狈,满屋狼藉。 家不成家,规矩全无。 白亦行看着白纪庚气得要死,她扯掉头发上的菜叶子,冲着白纪庚警告:“你再不下来,我放院里的狼咬你了!” 白纪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反驳:“哪里来的狼,弟弟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狼的!” 白亦行一怔,倒是没料到他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忙问:“哪个弟弟跟你说的?” 白纪坤?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是他,这家伙去看白老二的次数屈指可数。 难不成是那个叫成宗的? 白纪庚的回答证实了她的想法。 白亦行稳住他情绪:“你先下来!” 桌子上都油汁,白亦行实在怕他摔倒。 白亦行问:“弟弟有没有像你这样,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弟弟有没有像你一样,动手伤人?” 白纪庚蹲在桌子上想了一会儿,便像个犯错的孩子,老实回答:“弟弟说,要懂事,不能让弟弟担心,不然弟弟就不能安心地赚钱了。” 白亦行听得稀里糊涂,却也管不了许多,顺着他说:“是啊,你看弟弟这么乖,这么听话,你是不是也应该向弟弟学习?” 白纪庚看着她,数秒后,从桌子上滑下来,众人松了口气。 他乖巧地站在陪护身边,嗫嚅地询问:“我不想换医院,换了医院,这样就见不到弟弟了。” 白尊华不知何时站在二楼外边,精神气恢复如初,负手而立,中气十足道:“就让他在那个医院吧。” 白武着人收拾残局。 穆介之这才发现脚崴了,腿上一道伤口还在涓涓出血,身上饭粒菜叶各种酱醋油味,她既嫌弃又烦躁,白武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椅子上,又找来家庭医生给她处理伤口。 穆介之温声道:“谢谢。” 白武:“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亦行关心道:“也给武叔瞧瞧,他烫伤了。” 穆介之看眼他手腕,像苹果,大片淡淡的红,又零星的点点白,医生一瞧,赶紧拿出冰袋:“你这有点严重了。” 白武浓眉微蹙,脸上皮肉紧绷,硬挺地杵在医生跟前,像个没事人,穆介之看着他。 白亦行不动声色打量两人,末了,又抬头望向二楼的老爷子。 ———————————————————————— 哦豁,一不小心存在于对话中的祖宗兄弟,下一章对手戏来了 26动了蛋糕轻易定义刻薄 早上六点零五分,大字报版面头条:金融领头羊直言最注重股东员工利益! 因马家事观望的投资者信心逐渐回升,股市一片大好,高盛股价在开盘后大幅拉升,众多投资者的热情重新被点燃。孔融捏着报纸啧啧感叹,又瞧电脑上蜂堡银行捆绑地产的那支股,盘面跳跃数以毫秒计算,涨幅已经超过12%,他心里毛滋滋的,磨牙搓掌。 那些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化作跳舞旋转的小人,搅得他心潮彭拜,神神叨叨祈求福宗老爷保佑直上青云。 他老婆瞧他怀里电脑早报,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也不嫌腻,抱着卷毛狗狗问:“哎,早茶你还吃不吃啦,不吃我叫阿姨收了。” 孔融没看她说:“哎,同样是新市数一数二的条件,你怎么跟白亦行差这么多?她能干的像个男人,你...” 女人马上摔筷子推碗,火爆脾气噌地冒出,从椅子上站起来:“孔融,你昨晚的酒还没醒是吧!” 孔融打个激灵,回身一瞧,笑眯眯地像条狗,摇尾乞怜地拥住她,轻言细语地哄:“说你两句就这样,你不知道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气性么!” 女人扭捏两下道:“你们男的,糟糠之妻也能抛,同苦不能共甘,找了漂亮的,找胸大屁股翘的,又想找小的,小的听话乖顺,好哄好骗,我闻瑜敏可不是吃素的!” 闻瑜敏奋力在怀中蛄蛹,泼辣道:“放开我!找你的小情人去。你看那白亦行看不看得上你!” 孔融嘤嘤哑哑,嗅来嗅去,嘴巴在她身上胡乱亲,手臂圈得更用力,咬着牙:“说得什么话,老子收了心只有你一个。昨晚但凡有一个母的在,你罚我,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他握着她的手在两人身上四处点火,挠痒痒愣是把闻瑜敏逗笑了,两人窗帘也不拉,白日宣淫。 吃完早点的白亦行正在听理疗院汇报白老二情况,那边声音嘈杂,又嬉闹不断,白纪庚要抢电话,成宗在一边啰嗦追问:“是不是长头发的妹妹?!” 陪护干笑,白亦行没在意,嘱咐几句便把电话挂了。脚边虎虎蹭来蹭去,白亦行一把抱起,忽地闻到一股味,对着缅佣问:“阿姨,今天几号?” 阿姨擦了擦手:“十八号。”看了看她怀里的虎虎,才想起昨天是清洁日,她挠挠额头,神情不好意思:“对不起,小姐,我马上带它去。” 白亦行走到她跟前,家里阿姨全是白纪坤安排的,面前这个阿姨是缅甸人,剩下两个一个菲律宾一个越南的。她一开始怕人太多激着虎虎,白纪坤称这没什么稀奇,在新市家家户户是标配,而且他们这种人便宜好用得很,这个不行就再换个,又想着白天晚上基本不怎么碰面,也浑不在意,所以只要照顾好虎虎,她也是考虑留用。然她最近发现卧室顺手物品更换位置,衣物熨烫不整齐,忘记虎虎清洁日... 她笑问:“不是都贴了便签么,怎么还会忘记?” 阿姨双手拘谨,难为情地抱歉:“家里小孩生病,我一时着急上火就忘了,对不起...” 白亦行:“为什么要道歉?” 阿姨怔愣地看着她,白亦行说:“你为什么要以受害者视角跟我说这些,把我变成一个坏人?” 阿姨一愣,欲言又止,白亦行继续说:“这本来就是你的本职工作,你私事跟这些有关系么?” 阿姨压根没料到白亦行会这样想,在她跟前变得局促不安,眼圈唰地红了。白亦行懒得看她一眼,电话去给白纪坤:“叁爷,这叁个阿姨,我都不要了。” 阿姨一听急了,眼泪当即落下,试图挽救:“小姐,我今天,不,我现在就带它去,你不要辞退我好不好?” 她作势要抱虎虎,白亦行冷漠地说:“你别碰它,谁知道你手上有没有病菌。” “既然你不能兼顾家庭和事业,那就二选一,你选不出来,我帮你选,你又在这里哭什么呢?” 阿姨一副羞愤面孔,气极翻脸:“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刻薄的雇主!” 白亦行一脸平静:“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福宗老爷,我这里不适合许愿。” “你可以离开了。” 成祖抬表,这个点白亦行还没上公司...他往茶水间一站,立时总经办的秘助们团团凑到跟前。 他有礼貌地笑笑。 秘助们笑得甜滋滋站在台子另一边讨论,“就咱们小白总这架势,我看悬得很。” “别说了,我一睁眼,账户里的数字蹭蹭蹭跳,现在涨个一毛两毛我都胆战心惊。” “瞧你那出息,高盛还能亏待我们不成。” “这么说,你也站...” 女人赶紧打断:“说什么呢,我可是坚定的中路战士。” 那人说完还瞟一眼成祖,他靠着台子闲适地品尝咖啡,她脚步轻轻站到他身侧试探:“成助,你怎么看呐?” 成祖笑看她一眼,那人摸不着头脑,身后几位秘助也站不住脚,踱到两人身后,打算刺探敌情,好买股。 见成祖不搭话,那人故意说:“说实在的,上边的怎么动,我们指头缝里的东西总是一成不变,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可只要我们团结,拧成一股绳,还愁没出路么...” 适逢白妮进来,秘助们一个个惊弓之鸟,将咖啡杯放在水池里,马上逃离战场。 白妮自顾自冲泡咖啡,手法专业,精细控糖,这杯咖啡一定是为穆介之调配。彼时,成祖也开始为白亦行调配咖啡,女人真是辛苦为了控制皮肤老化,身材肥胖,迎合大众审美,无所不用其极地从方方面面限制自己,怎么都逃不掉世俗眼光,他端着咖啡准备出茶水间,白妮说:“白总要收购aSun的事,董事长不会同意。” 成祖微微不解,又转身看着她,白妮低着脑袋搅动咖啡,像是自言自语:“第一次收购aSun,那边公司就没同意,她们董事长很难搞。” 成祖说:“每个公司都有这样一个茶水间,藏污纳垢,八卦滋生。我以为你跟刚刚那些人不一样。” 白妮:“大家都是寄生于高盛和蜂堡,为自己谋出路这没什么丢人的。” 成祖说:“所以呢?aSun很难搞跟董事长有什么关系?” 白妮抬头看他,一句话没讲,端着咖啡从他身边擦过。 成祖还没进入办公室,远远瞧见白亦行坐在椅子上,低头做事。 他敲门,白亦行说句进。 成祖把咖啡放在她手前方,白亦行扫一眼,一语不发,成祖把Jones整理的aSun二轮提案拿给她看,同步还有闻瑜亮手里那支ESG毛坯项目,其余文件按优先级划分好摆在她手边。 白亦行舍近求远,手够到最边上,从不太重要的开始处理,成祖眉头皱了又松,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今天的衣服并不像往常齐整,领子边缘还有几缕褐色的毛发,袖口似乎还有污渍,之前妆容算不上艳丽,如今干脆连口红也没了,白白一张脸,带点倦感,成祖再观察,她常用的眼药水也空了,果不其然,白亦行下意识伸手去拿。 见她摸瞎似地左右够,成祖拿着递到她手里,指尖相撞片刻,白亦行神色躲闪,成祖说:“眼药水没了。” 白亦行这才抬头:“哦,没了就没了吧。” 这态度随意又满不在乎,成祖问:“不急的话,我中午去给你配。” 白亦行看着他,点头回答:“行。” 气氛从生硬冷场朝春暖花开过渡,成年人之间最舒服的关系,有时候只需要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搭配温润平淡的语气,再任由时间发酵即可,这种纯粹的情感要是搁白亦行学生时代,她指定字字斟酌。 这会儿她只打算做个刻薄的资本家。以前在精英上司那儿当牛做马,脏活累活大事小事什么不是她干,且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也不好翻脸,白亦行安慰自己既领着人家薪水,也无可厚非,而面前的男人想必此刻也同样心境吧? 她心里高兴,早上雾霾心情一扫而空,不过他那天说男人要有自己事业这话也不错,便说:“你哥哥,我是说成宗,我二爷很喜欢他。” 成祖当然知道,原先吃饭只用陪着成宗一个,现在白纪庚硬是赖在两人身边,围着他弟弟长弟弟短地叫,烦都烦死。 他挤出笑容:“挺好的,对两人病情有帮助就好。” 白亦行说:“你要不介意,我改天想请成宗吃饭。” 成祖看着她迟疑几秒:“行...我去问问他意见。” ...... 无话几秒后,两人异口同声: 成祖:“我、” 白亦行:“你、” 白亦行:“这个提案你什么想法呢?” 成祖:“提案着重考虑了aSun股东立场,加上你不久前对媒体的表态,这回谈判应该没问题,只不过她们董事长确实很难约见面。” 他没有告知她白妮的话,因为这并不重要。连日来工作相处模式,他已经完全清楚她的行事风格以及个性。以白亦行对外风风火火强势的手段,即便aSun再难搞,她就算毁了也一定会弄清楚穆介之不同意的缘由。 白亦行说:“沉惠梅本是二把手,史尔杰去世后,她一直帮忙养着史尔杰的女朋友,不然你就从这个女人入手看看呢。” 瞧,他看得多准,笑说:“没问题。” 成祖中午去给她换眼药水,由于新市药品管控严格,按照医生说的,这类药水有抗生素和类固醇成分,需要患者本人亲自检查之后才能开具。 傍晚下班,白亦行还惦记着家里的虎虎,揉了揉眼睛便对成祖说:“我想先带虎虎去洗澡,然后再去医院。” 成祖拿开她的手,“别揉,手上有细菌。” 他又说:“钥匙给我。” 白亦行问:“什么钥匙?” 成祖:“家里的,我接虎虎去洗澡,你自己去医院能行么?” 白亦行钥匙扔得干脆,又说:“还是一起去吧,我想换身衣服。” 27把姑娘夸成花的是哲学家 po1 8 bv.co m 家里太乱,白亦行打开门才意识到这点。 成祖环视一圈没发现那只猫,但一楼大厅处处都有它捣乱的痕迹。 桌椅板凳乾坤大挪移,地板沙发处褐色毛发缠着黑白色小颗粒,甩得乱七八糟,另外沙发边缘长期遭到爪子刨刮,都成柳絮状垂在地上,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味道 成祖口型‘哇’,白亦行脸上从容不迫,心里发窘发气,都没好意思看成祖说:“它应该在上面。” 成祖问:“阿姨没收拾么?” 白亦行边说边往楼上走:“被我辞了。” 成祖挑眉,也并不意外,看着满地狼藉,想动手心有余而力不足,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扫眼厨房水池那块,虽然没有遗留的厨余垃圾,但是旁边堆放的筷子碗乱得离谱。 成祖上前一瞧,碗里还油光水滑的,所以早上她袖口沾着油渍是洗碗了?要看更多好书请到:po1 8cb.co m 不会吧 正想着,虎虎声声叫打断,成祖回头,白亦行已经换成宽松休闲服装,低马尾也散开,头上压着一顶黑色帽子,还戴着一副黑色墨镜,难不成还怕有心之人偷拍,又不是明星出街,他打趣道:“这么黑,你看得见么?” 白亦行回答:“我看得见。” 成祖无奈摊手,闻到虎虎身上的味道,眉头蹙起:“它怎么这么臭?”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这得多喜爱才去哪都带在身边? 白亦行嗅了嗅,早已习惯道:“不臭。走吧。” 成祖问:“这你家里不打算收拾一下吗?” 白亦行说:“确实要收拾。待会再说。” 成祖噤声,按白亦行说得宠物店地址,十五分钟便抵达。 这个点排队的人不在少数,幸好虎虎常来,不像其他猫猫狗狗闹腾得厉害,工作人员上前接过虎虎,还问昨天为什么没来,白亦行敷衍两句,工作人员便抱着虎虎去洗澡。她又买了许多吃的用的,示意成祖塞到车里。 成祖话也没说地将东西摆在后备箱,又到隔壁便利店买了压肚子的水和食物,还没出门就听见宠物店传来女人吵架声。 一看是白亦行和一个抱着狗的女人在马路上拉拉扯扯,那狗还朝着白亦行狂吠。他赶紧上前把白亦行扯到身后,却遭到不由分说地痛骂,那女人指着成祖说:“你是她男朋友吧,什么人呐,大晚上出门戴什么墨镜,装什么装!!撞到我家潘妮了不说,道歉也不会么!!?” 白亦行摁下成祖的手,站定到女人跟前,“明明是你的狗到处乱跑,咬我裤腿还跑到我车后备箱想要偷吃猫粮!” 女人急了:“谁偷吃了,我警告你,你最好说话小心点!知不知道我是谁?!” 成祖还没来得及阻止,白亦行二话不说拽着她的胳膊,拉到后备箱跟前。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那女人又喊又叫称打人了,硬是没挣脱白亦行的束缚。白亦行指着后备箱被咬穿的一大袋猫粮,揪着女人的领子口说:“怎么?你爸妈没告诉你是谁么?!”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女人挣扎不开,羞愤难忍:“你凭什么说是我家潘妮做的,没有证据的事,要么报警,要么——” 话未完,女人口中的潘妮摇着尾巴,巴巴地舔地上掉落的猫粮 成祖一边观战都忍不住想笑。 对上白亦行墨镜下大获全胜脸时,女人瞬间恼羞成怒,冷不丁踹了正在狂吃的狗一脚,潘妮受到惊吓,四处乱窜,宠物店的工作人员抱着虎虎出来,也是好言相劝:“闻小姐,潘妮可以进去洗澡了。” 白亦行接过虎虎,它能感知到自家妈咪周身正处在危险之中,踩着白亦行胳膊朝闻瑜敏哈气,而成祖觉得气氛诡异,大步上前,在闻瑜敏巴掌要落下之际,成祖一把捏住她手腕,将人拉离老远。 闻瑜敏誓不罢休,岂料工作人员也趁机去抱住她,她吼道:“放开我!” 成祖说:“这位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刚刚虐狗,现在又想打人,根据《公共秩序法》第五第八条以及《动物与禽类法令》第四十二第四十叁条,您将可能面临相关处罚,严重的话可能会被监禁或者鞭刑。动手之前,您可要想清楚了。” 白亦行一直盯着他的右手,正在发抖,她抱着虎虎问那女人:“你姓闻?” 闻瑜敏问工作人员:“她那只死猫也是这家会员,她叫什么!!?” 白亦行回答:“白亦行。” 闻瑜敏听到名字还难以置信,不多时反应过来,仍旧是怒气冲冲地推开工作人员,一步步走上前,咬牙切齿:“白亦行,我记住你了!” 哪料到白亦行直说:“闻叔大义,留下万贯家财供姐弟俩后半辈子无忧无虑,弟弟争气求学上进,偏偏姐姐不着调,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闻瑜敏?” 闻瑜敏看着她冷笑:“那又怎样?!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就算再口口相传几十年,也不会影响到我闻瑜敏。不过真是可惜了你爸妈为新市做的,就算要做英雄也应该先找对地方,别到最后费力不讨好,那才叫丢人!” 白亦行扑克脸盯着她,脚步钉在地面,一动不动,成祖甚至能感觉到闻瑜敏那张精致的脸上即将掉落一个响亮的巴掌,他挡在白亦行前面笑对闻瑜敏说:“闻小姐真厉害,像您这样用过去荣耀当棺材本的人,我见过不少,倒是没见过用父辈军功荣耀当棺材板,还钉得这么死的人,守在起点都成纪念碑了,这确实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你、”闻瑜敏瞪着他,成祖就事论事打断:“闻小姐,都是有身份的人,要是闹到警察局,大家面上谁也不好过,说不定您父亲那点荣绩可能都得撤了。我们还有事,您先忙。” 成祖去搂直挺的白亦行,使了点劲她才跟着走。车子朝医院方向去,白亦行生闷气,看了眼成祖,又看眼他的手,气一下子矮了许多,便问:“你手疼不疼?” 成祖单手抡方向盘,抬起右手前后翻了翻,“没什么事,你要实在不放心,去医院骨科检查一下。” 白亦行:“我什么时候不放心了。” 成祖瞟她一眼,正视前方道路笑了笑。 白亦行说:“你不拦着我,我早揍她了!没礼貌脾气差。” 成祖稀奇式地感叹:“那可真不容易,从你嘴里还能听到脾气比你更差的人。” 白亦行拽着安全带,侧身盯他,“你怎么那么熟悉新市法条?” 成祖不打算掩瞒:“第一份工作做律师的。” 白亦行起了好奇心,又轻嘲:“律师果然不赚钱。” 车子转了个弯,成祖问:“任何行业做到头部怎么会不赚钱。” 白亦行认同:“我那上司在这个领域混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得靠富婆包养。” 车过红绿灯,成祖浓眉微蹙,透过后视镜看她问:“你上司靠富婆包养?” 白亦行点头,心情好说得多,“你难道以为我真傻么?他出身不好,能坐到那个位置全靠时代赏饭吃,再不傍点有背景的人,迟早要被淘汰。我爹哋妈咪就是太良善了,付出型人才,他们不知道权利才是一切荣誉的力量。” 她的这番言论倒是没令成祖多惊讶,她的出身、从小到大受过的教育,周围接触的人,学到的事,自身经历能让她有这种想法一点都不奇怪,值得一提的是她能同他敞开心扉提自己父母了。 成祖一笑:“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白亦行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公平啦。闻瑜敏她爹算个什么东西,我爷爷丰功伟绩带着华人打入侵殖民小鬼子时,她爹还不知道在哪里,我爹哋妈咪帮忙重修新市带着新市经济接入国际时,她爹可能还在蹒跚学步,你说,你评评理,这到底公不公平!” 她激动地一口气说完,成祖递给她刚刚在便利店买的水,白亦行拧开大喝一口。 他指着一栋办公大楼外墙的法律宣传牌对她说:“你看那些标语,我们那时天天讲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过是给那些被困在底层的人看的励志海报。现实中,法庭上谁赢,靠得不是事实,而是钱和关系。再看那些大公司,每年都有大律师团队帮忙做账,亏了还能申请破产保护,拍拍屁股重来。你有看过小公司破产后还能东山再起的吗?法律就差直接写上:仅限富人使用。” “你说这公平吗?”他问她。 白亦行歇口气,怔愣地看着他,理论和道德层面都告诉她:这对穷人不公平,可她想反驳却又无从辩驳,两者均是不公平,如果细细深究,她作为他口中富人仍旧是比普通人多得更多选择选权,于是她说:“这两者性质不一样。” 成祖哼笑,眼见再过一个路口就到医院,他说:“幸好你父母都不是普通人。社会资本论里,法律、文化和社会资本联合起来,将资源和权力牢牢掌握在上位阶层手中,不断在往下一代传承。我一直觉得这个说法太片面,你的言论刚好证明我的想法。荣誉这种东西不是道德和价值的产物,是权利的象征,这是你想表达的对吧。那你知不知道对权力的渴望,是出于人本性,他们想要赖以生存和自我保护,而你的父母已经有了比这些还要强硬的条件。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其实根本不在意——” 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可白亦行是皱着眉头听完的,末了她还问:“所以你想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笑,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了解?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拿闻瑜敏父亲说事?!” 成祖无奈,“你有时候的确把事做得太刻意,然后嘴上还不饶人,”遇到车流堵住,他手指点着方向盘,见她不吭声,他又直言不讳:“这么跟你说吧,做人做事都讲究个度,点到为止就行,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伤人伤己伤了大家的心。” 成祖说完偏头打量眼她正儿八经一张脸,片刻白亦行反思:“我知道确实不应该拿各自亲人当话柄——” “所以你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她目光执拗地问。 有辆卡车在别他们,成祖瞥眼后视镜,忽地抡方向盘,白亦行话音刚落,抱着虎虎身子顺势倾斜靠近他,她的脑袋咚地撞在他肩上,虎虎脱手飞出,成祖迅速摆正车子,右手稳稳接住虎虎放在腿上,它委屈不安地喵了声。 那辆卡车由于体型太大,后车尾笨重地撞倒一个木马还被交警拦下来,成祖嘴上噙着笑,油门加快。 白亦行后知后觉,成祖看她一眼,“把姑娘夸成花的是哲学家,领着姑娘走出黑暗的是英雄,我谁也不是。” 28女人分很多类,这类更愿战沙场 像白亦行这样家世的女人,她们都有自己固定的圈子。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在她们那个圈子是以阶层划分人类的,这一点成祖干律师那会儿就深感体会。 奎利律所属于小资且专攻型,成立之初连英美魔术圈和白鞋圈的边都够不着。眼见律所被现实暴击成霜,五个年轻小伙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参加各种行业研讨会,定期举办小型法律讲座,又是提供首次免费咨询……凭借人帅、真诚以及三寸不烂之舌拉到客户,服务群体60%为高净值个人和大型公司,接触到的富婆群体占比40%。 这类人有个特点,底色是不缺钱但像马化平一样被贴上暴发户标签,想要通过嫁入贵族阶层获得身份上转变,而他们手中正好有部分定点‘帮扶对象’。某些落魄贵族需要大量金钱来上下活动,好维持身份。两相匹配,迈入婚姻,交换后各取所需。 在她们成为某个领域高官高管后,可能会毫不犹豫踢掉身边累赘。有段时间,奎利律所的离婚财产分割项目多得能把马六甲的海填满...以前私下小聚联络感情,从吐槽家里鸡毛蒜皮鸡飞狗跳恶心事,到手掌特权,针砭时弊,挥斥方遒了。 靠着这套‘自产自销’,奎利律所这一阶段在魔术圈和白鞋圈混得也算人模狗样,有点知名度了。等再回过头来欣赏奎利律师五个青年小伙时,其中最为出色的成祖早已撇开奎利迈上与之同等阶层。 她们不免为两大圈流失一大精英而感到惋惜。成祖却不觉得,从长远打算,父母双亡,身体和精神都有缺陷的俩兄弟,有政府托底保障更大,另外他个人对案件自主挑选和绝对掌控比big law话语权更强。 同时,面临挑战也更多。而那时在一百位检察官中,只有三人为亚裔检察官,他当初也许多少带点个人英雄主义色彩…… 因此成祖从不小看女人们扎堆的地方,他并不认为女人们多,是非就多。毕竟这世上有这一类女人,比起躲在男人背后,更愿意迎着风浪站在最尖端。她们谈吐优雅,总会给自己留有余地,做事也是不输男人果敢豪放,更是细腻敏感提前安排好退路,举手投足尽显世家风范,而漂亮,是她们最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特点。她们有更多高贵的品格值得男人们去探索,然而这世上大多数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庸俗的。 成祖冲aSun几位女股东礼貌地笑笑。 九三年史尔杰因为女朋友喜欢收集木偶娃娃,但是苦于收集来源和渠道不方便而成立aSun,集拍卖,购物于一体的电子商务公司,九八年首席执行官从史尔杰更换为沉惠梅,这位前身和芊芊差不多,也是倒卖商品赚取中间利润,或者零成本创业,为此荣获电子酵母称呼。九九年有人在平台上贩卖动物肾脏,公司遭到检举,股价下滑,同期竞争公司上线,沉惠梅雷厉风行以四千多万合并,并发展另一核心业务:在线支付。 女人之中有位一直低着头,绞着手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惠梅推她低声上眼药:“又不是丧宴,你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白亦行我不清楚,白纪坤和穆介之那是好对付的茬吗?aSun还能不能活成败在此一举,你要是扫兴,小心我...” 那女人看着削瘦如骨,好像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成祖笑问:“沉总,我看这位小姐脸色苍白,如果不舒服我可以叫医生的。” 沉惠梅看眼成祖,他们还真是坚持不懈,无情打断:“不必。白总还有多久到?” 成祖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 沉惠梅拿起提案随意翻了两页,便合起来丢在圆桌上:“我这人心直口快就直说了,我跟你们公司的Jones在邮件里说得很明白。按照这个提案去收购并不符合我们公司最佳利益。aSun在电子领域早能独挡一面,有独一无二地位。贸然引进新的金融资源,我们的用户一定会感到陌生和排斥。我和我的员工们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 成祖耐心地听她说完,漫不经心地摆正歪七扭八的文件:“我们白总非常认同您所说的,用户的信任一定是一家公司成功的关键因素。正因为如此高盛十分注重贵公司在全球市场上的独家地位。而且我相信没有哪家金融公司会以牺牲用户体验为代价。” 他直接点破:“aSun交易量虽然保持增长,但技术架构陈旧,存在一定安全漏洞。如果关键技术升级不到位,再大的市场占有率也总有枯萎的一天。” 沉惠梅身子挺立,气势丝毫不亚于男人,根本没将成祖放在眼中:“你们应该清楚,aSun并不缺少资源和技术。aSun的成功也并不仅仅因为在线支付技术,而是我们对市场用户需求精准的把控,以及aSun自由、独立的公司文化。往一个不属于它的圈子扔一颗巨型糖丸,可能会破坏aSun的生态平衡,带来巨大文化差异。我们恐怕无福消受。” 成祖收手:“沉总,您应该知道,我们白总在国外待的时间比较久。像对于一个公司的文化和自主权利,往大往小说,我们都是非常尊重的。高盛并不想夺走aSun的控制权,而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一种可持续发展战略协作关系。另外作为股东,我们会确保aSun的管理层有足够的自由度,继续按照以往的目标设定运营。而我们的金融资源则作为强有力支持,确保aSun在电子商务生态系统和跨境支付方面以及将来的新兴市场更具竞争力。” 沉惠梅见话堵不住,气焰不自觉矮下去。前有Jones恩威并施,后有成祖长达月余的糖衣炮弹。她瞧周围坐着的女股东们,那脸上就差将‘好’字写上了。她心中隐隐叹口气,相比白纪坤和穆介之有点不问自取强硬的谈判方式,白亦行的举动也算礼貌了。 然沉惠梅并不是给台阶就肯下的人。 她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擦了擦手:“你也看到了,aSun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除了我们几个,还要参考余下股东意见。aSun的定位呢,一直致力于平台生态和跨境交易,而不是金融领域。这其实与我们初心相违背。” 女人是车轱辘话颠来倒去重复说,成祖盯着她一言不发,瞧了眼她身边战战兢兢的那位,才起身道:“理解。” 沉惠梅以为谈判结束,循着男人视线望去,一个年轻女人面带微笑,正朝这个方向来。白亦行笑着递出双手:“沉总,真是不好意思,路上一个电话会议耽误了点时间。” 沉惠梅面上不屑,心想这招都是姐当年玩剩下的,装什么装。可她看着这姑娘有点眼熟,沉惠梅细想,她们平台有个最大的潮牌鞋商,法人叫粤芊,她们官号动态中,好像是出现过白亦行的照片。 毛巾热度消散,沉惠梅心惊,难不成俩人还是朋友? 成祖抬表:“白总,沉总,其他股东都已经到了。”又不动声往白亦行空荡荡手中放块干净的热毛巾。 沉惠梅立刻警惕:“其他股东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Jones带着aSun的另外两位男股东出现。 沉惠梅心脏一滞,白亦行垂眼擦手,嘴角闪过一记笑。她把包压在收购提案上,拉着沉惠梅的手坐下,扫眼史尔杰的女朋友,“沉总,我肯定会注重股东的利益,高盛愿意为aSun长期增长提供保障。” 她从包底下抽出收购提案,笑着推到她面前,“有关这份提案协议的条款,您不妨再仔细看看呢。高盛确保在任何情况下,aSun的核心业务不会偏离当前轨道,而您依然是aSun的掌舵人。” 沉惠梅极力想忽略她那双眼睛,像新市待开发地段,茂密植被枝丫上伪装的竹叶青,鲜亮的色彩,却带着致命的毒液。沉惠梅细长食指冷不丁弹跳,怪不得这俩月尽是些没用的糖皮子,她本视而不见,原来是在转移注意力,她底下这些人都腌入味了。 而aSun内部糟糕的情况恐怕她早就知晓,沉惠梅审视席上她的身边人,不觉心中嗤笑,想她存活在尔虞我诈市场多年,竟让一个丫头片子给涮了? 她嘴唇上的口红颜色鲜艳欲滴,沉惠梅看向在座的每一位,如果不同意,aSun还有活路么?如果同意,百分百任人宰割。高盛涉及业务范围之广,不会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事,他们只会强硬地割掉发霉的瘤子。 沉惠梅突感心脏抽动,她盯着那份提案缓缓起身,双手强撑在桌面,俯身直视白亦行的眼睛,一字一句:“想拆分aSun,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此话一出,圆桌上各位面容都不好看,沉惠梅气得浑身发抖,正巧服务员进来传菜,她炸毛情绪平复数秒,仍旧保持体面:“白总,费心了。这顿饭我改日再请回来。” 座位上其他股东则一动不动,沉惠梅明眸犀利,彻底心寒。人心如市场变幻莫测,aSun突遭此劫,能否安稳渡过?她眼眸黯淡,有些看不清前方道路,回头转身,座无虚席,那些人比她,更是年轻力壮。沉惠梅忽感脚底一软,还未出门就晕厥倒地。 饶是过往项目谈判,多滑稽场面,也从未遇见气出人命这种事,确实吓到白亦行了。 史尔杰女朋友第一时间冲过来,拉开沉惠梅的包,倒出里面杂七杂八的化妆品和药瓶,又手忙脚乱地倒水。 Jones忙将人抱起放在腿部,把药丸兑着水喂进沉惠梅嘴里。 成祖办案见多类似场面,他冷静地问那女人:“沉总什么病?” 她回答:“心脏病,很久了,受不得刺激。”见众人都围着沉惠梅,她给大家喂定心丸:“吃了药,她会没事的。你们都散开些,保持空气流通。” 男股东火急火燎:“哎呦,心脏病可不是小事,赶紧送医院!赶紧!” Jones举起药瓶一看,怀中的沉惠梅咳嗽两声,众人长舒一口气。 白亦行神不知鬼不觉站在成祖身旁,用力地握住他手腕,似在做支撑:“Jones,你亲自送沉总去医院,确保人无事。” Jones当即抱起人往外去。 成祖对上复杂情绪的眼,拿开她手腕,立时追上Jones,扯过一个服务生问:“后门在哪里?” 服务生手指个方向。 Jones忧虑又疑惑,成祖说:“我把车开到后门,明白么。” Jones反应过来,点点头。 男女股东看着桌上的佳肴道:“这饭恐怕吃不成,白总,改日再聊,改日。” 史尔杰女朋友手里捏着提案,忽然道歉:“白总,对不起,浪费您一片苦心了,等沉姐姐身体好转点,我再好好劝她。” 白亦行没接茬,宽慰道:“不着急。你也别担心,我会给沉总安排最权威的医生。” 史尔杰女朋友忙不迭跟上Jones的车子。 白亦行恭敬地送走aSun其余人。 29她不需要豪门,她自己就是豪门! 史尔杰女朋友那天晚上是跟车去医院,沉惠梅中途醒过一回,要不是呼吸器插着她口鼻,她指定从床上跳起来狠狠地大骂成祖和Jones。 护士安抚病患情绪,史尔杰女朋友让他俩先回去,又等沉惠梅睡着了,单独给成祖去电话。 这会儿大家正齐聚会议室,讨论蜂堡银行IPO项目的推进,团队人员迟迟未定,岔子出现在财务审计上,中途又出了白骨的事,白纪坤以蜂堡银行名义召开记者招待会,承诺在DNA检测结果出来,找到逝者后代之前绝不动工程,就这样工期搁置多时。 茫茫人海寻找,耗费时间太长,白亦行不愿再等,擅自召开会议。由于白亦行先斩后奏引起穆介之不满,她接到电话风尘仆仆从南郊往回赶,推开会议室的门,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穆介之大步流星站在主位,看也不看白亦行,口吻锋利朝着众人道:“人员名单这部分我看了,审计和财务外聘机构未免寒了自己人的心。再说这么个小机构小事务所的专业程度不一定比我们强。现在这个时代的进步远远赶超过去高盛,蜂堡将来上市少不了用钱。有些钱还是花在刀刃上值得。” 股东们心中并不是摇摆不定,因为白亦行所提交的外部机构和事务所资料在新市名不见经传,至于他们其中肯站队白亦行皆因此前她霸气回怼记者,让跟着她父母打天下的老家伙们意识到,这个小姑娘的魄力和手段根本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然穆介之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于是有人打算做和事佬,岂料白亦行笑说:“董事长说得不错。不过现在的媒体嘴巴厉害得很,我问问大家,我们找到了逝者的亲人该怎么处理呢,好好安置?风光下葬?是,我们可以这么做,但不是要让大家理所应当觉得这是高盛的责任。这件事无论我们怎么处理,都无可避免地会对高盛产生两极分化的影响。届时一定会影响到蜂堡银行上市计划。” 孔融听不明白了,“那这跟你找外人掺和公司内部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成祖进来伏在白亦行耳边说了些什么,穆介之看两人一眼,会议室鸦雀无声,孔融噎了噎嘴,抄起手边水杯假装喝一口。 末了,穆介之坐在椅子上笑着对白亦行苦口婆心:“白骨地界已找历史专家来勘验,政府部门那边对接的事,你叁爷也安排人跟进了。我知道为了高盛和蜂堡,你着急。像你们这代年轻人肯在工作上倾心尽力那是好事,但是很多事呢你着急也是没用的,慢工才能出细活。” 风向见转,老家伙们也低语附和,穆介之又笑着拍拍她的手,长辈语调,欣慰道:“你进公司来付出的努力在座的叔叔阿姨们都瞧在眼里。他们都是过来人,也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事直接拿出来讨论,总归多参考他们的意见没坏处,叔叔阿姨们也都是为了高盛和蜂堡未来好嘛。” 穆介之一番言辞,看似长辈般体贴,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实则拿她当不懂事的小孩糊弄,再加上屋里这群人个个都是七窍玲珑的老狐狸,成祖心说这群人比经济罪犯还难搞,而且怎么动不动欺负小姑娘? 他不动声色观察她,还算冷静,心想那晚上的话没白讲。 白亦行也笑:“是我着急了。” 穆介之满脸欣慰,结果白亦行说:“找外部机构是给未来的蜂堡上双重保障。像董事长讲的,现在外面估计好多双眼睛都盯着我们,加上马家前车之鉴,相关部门监管力度加大,我们更应该做长远打算,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她推开穆介之的手,没看她的脸变成什么鬼样子。 成祖将资料投发在大屏上,白亦行起身道:“Finance成立以来长期配合相关部门做政府财税,林林总总项目都不大。我知道找第叁方机构要经验老道,这样也能为蜂堡背书加持,我让成祖对比了市场上最大存活时间最长的一家公司,他们也承接政府项目,也没出过差错,那请问为什么相关部门还要多此一举?” “我只相信白家公会会做慈善。”白亦行此话一出,成祖心想:得,都白说了。 白亦行说得直接:“大公司提供权威公信,小公司提供灵活个性化服务,大公司用钱多,小公司收费低,降本增效,风险分散,平衡压力。您觉得呢,董事长?” 不等穆介之开口,她说:“可蜂堡不需要任何机构背书,因为我们自己就是最强悍的背书。” 穆介之指甲抠着椅子把手,面上仍旧是从善如流,不久她双手交握在桌面,笑而不语,老头们墙头草看眼色行事,白亦行继续演讲,那样子如同当年她小小一只,孤身站在青年峰会丛中,成祖一眨不眨瞧她:“高盛需要外部视角来减少社会上的流言蜚语,而我们的员工也需要外部视角,适当取长补短。不闭门造车也是高盛企业文化之一。” 她扫了眼,会议室那扇门,会议室里面表面一片祥和,会议室外面争论的热火朝天,蜂堡IPO已定人选纷纷看戏,审计和财务部门的备选人虽然看着云淡风轻,实际上心在油锅口悬着,连日常工作都心不在焉... 白亦行笑道:“我相信高盛的员工肯定不是废物!” 成祖手肘杵着椅子把手,挠了挠额头,不肖看穆介之是什么表情,光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够精彩的,她先斩后奏,当众挑战权威,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忍不住想白纪中和何柔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这么个乖张霸道的小姑娘来? 白妮呆愣地竖在一旁,她好像真的看见了先生和夫人... 白亦行问:“董事长和叔叔阿姨们,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按项目计划书上面指定的时间节点,逐一往下推进。” 老魏说:“大家都是自家人,我说句难听的白骨这事像个烫手山芋。亦行、白总说得对,这事无论我们做得再好,少不了诟病,不过也正如咱们白总在记者会上的发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避开不好的言论畏畏缩缩,高盛和蜂堡在金融市场只会越来越平庸!” 其他老家伙们没意见,孔融因为闻瑜敏回家大哭大闹本想着在白亦行身上挣回来,听完她的话,又仔细盘算着自身的利益早就与高盛和蜂堡融为一体,心想忍就忍了吧,又不是多大的事。 孔融打量穆介之一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顾不得许多开始表态。 片刻,穆介之笑道:“既然你考虑的如此全面,股东们也都没意见,那就按照你的计划往下推。哦,对了,aSun那个项目你要不也给大家说说,我是听说沉总进医院了?” 白亦行落座,成祖把水杯放在她面前,看着穆介之一脸关心和震惊的脸回答:“董事长,各位,沉总目前的情况没什么大碍,所以大家可以放心。” 话音落,这场持续一个多小时的‘小战争’终于结束了,这也是自白亦行入高盛来,头一次所有人站在她这边,白妮紧张的肩力卸下来,莫名松口气。老家伙们纷纷散去,门外的员工一颗心也总算落地,恢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迹象。 临出门,老魏倒是顿了顿,冲着白亦行的方向笑一笑,她正和她身边那个小子低声交流,没注意。 会议室仅剩四人。 穆介之嗔怪:“你们年轻人呐,总是要我们安心,但是我们又担心你们掌握不好这个度,你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白亦行身上那股子邪气又没了,温顺委屈道:“妈咪啊,这个沉惠梅凶死了,说什么我要是拆了aSun就得从她尸体上踩过去。” 成祖拿眼瞧她这副举动活脱脱一只人畜无害的猫,那刚刚站在前边的人谁? 穆介之一听,讶异发问:“你要拆了aSun?”她又看旁边的白妮和成祖,“递上来的项目书里没有提到这个啊?” 白亦行眼神看向成祖,他回神说:“董事长,项目书第二百八十页着重分析了目前aSun旗下在线支付业务在业界的竞争力。” 白亦行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穆介之看他俩一唱一和,眼底寒色料峭,白亦行做和事佬:“妈咪多操心南郊白骨之事,可能都没来得及看,也怪我没帮上什么忙,我待会问问叁爷那边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妈咪你别生气。” 穆介之一时无言,随后又说:“别转移话题,你拆了aSun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对于沉惠梅来说可是心血,难怪她那样生气。亦行,在商言商,这件事你做得太过了。” 白亦行敛住笑意,一副无所谓地样子更叫穆介之皱起眉头,听她说:“我爹哋说过跟聪明人讲在商言商是叫生意,跟沉惠梅那样的傻子,我可是在救她的心血诶。谁知道她一点都不领情。” 白妮听了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小小姐这张嘴一字一句太能把人伤害的体无完肤了,穆介之连连摇头,吩咐道:“你这是孩子气。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往外讲。白妮,你找个时间买点东西去看看沉总。” 白妮:“好的” 穆介之又说:“那个ESG产品雏形我看了,下月市里的演展会咱们可以去试试,这次是十九国一起参演,所以得重视起来,白妮你配合白总安排一下,把相关负责人归拢到一块,我们开个会。” 白亦行说:“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让成祖一起吧。” 穆介之没意见。 回到办公室穆介之看着桌面上的蜂堡IPO总项目企划书,以及一堆零散要处理的文件,陷入沉思,正巧成祖过来汇报aSun现阶段情况,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很冷的一声进。 他把文件搁在穆介之面前,说句要没什么事预备离开,这时穆介之索性直言:“我有点看不明白你了。” 成祖一脸不解,穆介之坐在工学椅上睨着他:“亦行伶牙俐齿,做事不按规矩,你不加劝解,反倒任她我行我素,知不知道她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会给高盛和蜂堡带来不少的影响。” 成祖‘恍然大悟’,笑着解释:“董事长,白总是年轻气盛了点,不过我很少见到像她这样行动力和魄力都极其干脆的人,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穆介之言语不屑:“那当然了,高盛的总经理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不过白总还是太莽撞,经验和手段都够不上,要学的东西也太多,她这个人吧不是很能听劝,万一哪天栽了跟头,你说说我怎么跟她死去的爸妈交代。” 成祖目光不移,冷了冷:“她只是学得慢,不是不会学。” 穆介之无话瞧着他半晌,“这么说你已经明确你未来的职业规划了?” 成祖回答:“我一直很明确,赚钱,然后好好照顾我哥哥。” 穆介之瞧他像转不过弯的牛脑袋,站定到他跟前,眯了眯眼道:“别装了。我能让你进高盛,也能让你滚。以后白总的一言一行你得盯紧点了。” 成祖笑了笑,脚后跟挪了挪,眼睛直视她道:“您放心,我会的。” 等成祖出去,穆介之瞧着桌面那堆文件是越想越生气,一巴掌将资料全部掀翻,纸张散落一地。 —————————————————————————— 白亦行:偷偷摸摸说我什么坏话! 30最熟悉的陌生人 项目组由成祖和白妮牵头对接各部门细节,审计和财务敲定人选之后预计抽个时间节点同Finance总负责人碰头,法务部几位为蜂堡IPO一路保驾护航,投行小团体将由VP带领,他手底下几个将还暗自较劲,年纪最小的孙娅微整天乐呵呵地,趁着午休时间在通关玩《全民企业文化》小游戏,结果总赖死在一个关卡上,怎么都过不去。 她脑瓜子转了转,盯着主位上的成祖看了两秒,恭恭敬敬到跟前咨询,毕竟这游戏发起人就是他,说不定能透露个一二。然孙娅微还没开口,成祖啪地合上电脑说:“你有什么事先找你上司,越级报告,你当VP是空气啊。” 成祖大概听说了她的‘英雄事迹’,跟证券部协作项目时,将闻瑜亮部门的一个实习生怼哭了,按照她做分析师来过分苛刻的个人指标,指责实习生数据哪哪不精细,导致实习生心理压力过大主动请辞了,闻瑜亮气不过为此还特地去堵她们VP。谁料孙娅微虎了吧唧地冲到闻瑜亮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闻瑜亮鞠躬道歉,搞得他脸都红了,整个人不知所措地竖在一边。又听Jones讲她在对外项目酒会上,把一个男券商灌醉扔在马路边,男券商差点让鳄鱼咬进医院... VP倒没怎么责怪她,只叫她日后遇事先打报告不要太莽,成祖听完都不知该说什么,看着面前笑嘻嘻的孙娅微,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那小女人的各种行为举止,心想高盛集团哪有正常人? 白亦行和穆介之就aSun拆与不拆产生分歧,目前全球市场上类似aSun这样的在线支付只有中国阿里巴巴旗下某个软件可以做到,所以它的存在就当前来讲是独一无二的。 然穆介之嘴上扯各种商业道德,认为不能局限于眼前的收购方案,又嫌弃年轻人走捷径没有创新能力,不如让高盛从零建立一个全新平台,未来机会更大。白亦行则务实点,觉得直接收购一个成熟的支付平台,可以即刻进入市场。如果复刻风险太大,花费时间太长,说不定还没等蜂堡上市,这类市场就被瓜分干净了。 她俩在会议室争得高一声矮一声,一言不合气氛便水深火热,饶是白妮和成祖进出都倍感压力,更别说总经办其他秘助了,端着咖啡杯在门口犹犹豫豫,踌躇不定,瞧着那扇门越看越像阴曹地府,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心想总不能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吧? 穆介之表示就算复刻,也不代表蜂堡会落后,掌握核心技术才是关键,白亦行执拗地认为:时间就是金钱,没有人会等着你慢慢成长。好残酷好残忍,秘助多待一秒感觉浑身架在火上烤,灰溜溜跑出去。 两人各执一词,吵来吵去也没个定论。这件事说大可小,或者蜂堡干脆放弃这块肥牛,因为穆介之坚持沉惠梅还活着,就无人能撼动在线支付大板块,白亦行也不可能真踩着她尸体喝血,那高盛蜂堡还不得被人骂死,这种时候看谁还会站在她那边。 她心里万分笃定,却不知道在高盛还有一个最清楚白亦行收购风格的人—— 孙娅微冲着成祖一笑:“成助提醒得对,但我只是想问你关于这个游戏如何通关问题,你这么激动干嘛。” 成祖眯着眼瞧她,知道这家伙喜欢往白亦行那里蹿,他挡了好几回,心说小丫头还挺记仇,他瞄了眼她的电脑道:“不清楚。” 孙娅微秉持求学好问,疑惑:“你跟的流程,你设置的环节,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成祖无奈地摇摇头,孙娅微不放弃地追问:“那榜单上的第一名不会就是你吧?” 她指了指电脑上积分排名处白色头像。 成祖不予理会,结果被她喋喋不休言论吵得烦,一会向他打听白亦行行程空点,一会旁敲侧击董事长有没有欺负白亦行,一会又说起自己业务上近来的成就和优缺点,还请他务必传达给白亦行...... 成祖敲了敲电脑板面,孙娅微住嘴看着他,只见他笑道:“公司的电脑储存着大量的学习资料,如果你不清楚可以多去网站和论坛了解。” 孙娅微未能会意,成祖又瞧着她敞亮的电脑提醒:“各部门隐私数据保管严密,你就这么让你的电脑暴露在外人眼皮子底下...” 孙娅微反应及时合上电脑,还坐得离他稍远,抿了抿唇打量这人,英挺容貌,性格四平八稳,看着挺好相处的,但一张嘴为什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容不得她多想,白妮进来叩叩桌子,会议继续。 成祖和白妮有条不紊地按白亦行敲定好的关键时间点,一一和各团队负责人对齐相关事宜。从法务开始准备蜂堡章程草案,各项资产清理,股权架构调整,到财务与审计配合编制五年财务报表,这些数据文件和申请资料将全部提交至证券交易委员会,所以无论是书面言语逻辑,还是小数点后面的阿拉伯数字,一个标点符号都错不得。 尤其白亦行紧凑的时间,大家无形之中压力加码。 另外投资部的工作更重,参考目前地产行业估值标准,他们必须要对南郊地界现阶段情况具体分析,才能为未来的蜂堡定价,继而设定IPO发行区间,所以有可能他们的估价会随着此事的发展而变换不断。 也就是说他们对比财审和法务心脏要四十八小时持续跳动,太恐怖了,孙娅微瞟眼外面的天都黑了,忍不住扶额头,她欲哭无泪,忽然有点后悔进入这个项目了,不过只要一想到项目总负责人是白亦行,她又变得乐观起来。 开小差不久,她暗自低骂一句:果然能干这行的都不是一般人。 是怪物,还是一只复合型怪物。孙娅微敲击键盘勾起嘴角。 内容之多,体量庞大,并不是一两天的会议就能解决的。 今天结束之后,总经办那边已经黑了灯。 成祖去拿车钥匙和外套。临走时,往白亦行那儿看了眼,发现办公室的门没关好,他走近一瞧,里头乌漆嘛黑,借着手机稀薄的光亮看见那小女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还敲了敲门,见她也没什么反应,便轻手轻脚走到附近,桌面上文件乱七八糟摊着,那手里还牢牢抓着鼠标。成祖戳了戳她胳膊,还是没反应,他又微微俯身,将外套搭在她身上,惹得这小女人嗫嚅不满,脸蛋翻了个面朝着他。 这家伙睡着的时候也不老实,指不定在梦里跟谁斗来斗去,成祖哼笑。又默不作声瞧她脸蛋都压出褶皱形状,脑袋与文件的角度不在一个水平线,这么睡舒服才怪,于是他伸出左手缓缓朝她后脑勺方向去,指缝插入她乌黑秀发,动作轻如鸿毛,托起脑袋,将她脸蛋周边的纸张抽出,这时白亦行睁眼了... 两相视线触碰,白亦行水润润两只眼盯着他,头发随着脑袋移动,在他指腹到手心处轻微地挠了挠,成祖顿感燥热,脸色微凝开始破冰,没话找话道:“很晚了,睡在这里容易感冒。” 白亦行脑袋压住他的手,还挪了个舒服位置,又翻动着身子打算伸个懒腰,成祖的身子只好跟着她大幅动作弯下,手掌牢牢托举她的后脑勺。这个姿势从办公室外部瞧,只能看见男人宽厚的背。 至于他怀里的小女人,这会儿正懒懒地眯着眼,举着两条白花花的双臂,冷不丁架在男人肩膀,紧接着十指扣实,将全身力气放在他颈部,把高高在上的男人拉下来,缩小两人之间呼吸的距离。 成祖右手半撑在桌面,奈何纸张数多,右手一滑,眼见白亦行身子要掉,两人即将撞到地面,他右臂半圈在她腰肢上,猛地把人捞在自己怀中,嘴唇不经意擦过她下颌。 白亦行脑壳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偷笑一声。 成祖说:“站好了。” 许久,白亦行才推开他,自顾自整理桌面文件,拿起包包和衣服塞到他怀里,嘟囔一句:“你这么晚还在这里做什么。” 成祖捡起地上的外套,看了她一眼,说句部门会议才结束。 两人一同等电梯,白亦行看着红色的数字向上跳,她觉得无聊,抱着手臂,垂眼去看鞋尖尖,又扫了眼男人黑色的皮鞋,干净整洁,一丝褶痕都没有,想起他家里也是如此,单调清冷的工业风,画面灰扑扑地,像极了那颗脑袋上半张脸的色彩。 画? 白亦行脑子滞住,细细数来,公司和家里的事忙了快大半年,而那幅画却是停止的状态。白纪坤再次领着阿姨上她那栋小洋房时,看到这画还多问两句:这玩意儿画了十几年到底有没有完成? 她才注意到,这幅画已经死在白纪中去世的那段时间。 关于白纪坤的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直到成祖提醒:“走吧。” 成祖站在电梯里,摁着开关键等她,然白亦行一动不动地站在外边,目不斜视,他只好再次提醒,可她像什么都听不见。 成祖喊她的名字,白亦行听着电梯发出的警铃声,嘟嘟嘟个不停,容不得多延迟半秒,否则即刻爆炸—— 爆炸? 白亦行意识神游,家里人和医生都告诉她白纪中去世了,原因和何柔喧一模一样,她起初不信,直到她看到医生出具的医疗报告。后来她长大些,白尊华觉得她能接受了,慢慢告知白纪中真正去世缘由。 是爆炸,至于为什么,美国相关部门至今都没有消息。 从白纪中去世起,她就一直不信,看着电梯里的人,总觉得漏掉了些什么。 成祖叫了叁次她的名字,最后一声白亦行的时候,她终于应了。 白亦行注视男人阒黑眼眸,说:“成祖,你不能骗我。” 闻声,成祖放在摁键上的手都松开了,直勾勾回视她的目光,刚睡醒的眼睛,干净明朗,一眨不眨坚定不移地看着他,温柔的声音哄他签下面前这份无形的契约,要是他再迟疑几秒,又不知会从这小女人嘴里冒出什么话来。 局势转圜,他懒得掩瞒了,便回答:“不会。” 白亦行进电梯,两人一同下到负层,成祖又在不远处等着,确认她车子进了小花园,点了支烟。 看到房间的灯熄灭,成祖抽完最后一口,扔了烟蒂,一脚油门。 31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沉惠梅的状态好多了,不仅容光焕发,还有闲工夫置办一场投资者相看日活动。 她生病的那段时间,除了白妮提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花和水果来寒暄,病房里外只剩史尔杰女朋友鞍前马后。别说白亦行从未出现,就连媒体的影子也找不到一只。沉惠梅看着aSun股价并没有因为她的病情而受到波动,她看了眼正忙里忙外的史尔杰女朋友,忽然有点搞不明白白亦行的动机了。 会场内外群英荟萃,连史尔杰女朋友也一改往日清减的苦兮兮面容,换身粉红西服套装,半束起金发,涂了唇彩上了妆,倒是很有生气。 她对沉惠梅说:“沉姐姐,名单上的人都来了。” 沉惠梅冲她一笑,还贴心地帮她整理领口规整的丝巾,歪了歪头道:“她白亦行越是想整死我,我偏不让她得逞。” 史尔杰女朋友乖乖地听着她的话,回应一个微笑。这场活动邀约了aSun所有可能潜在的投资者、合作伙伴以及长期持有aSun股份的投资者们,还不辞辛苦把远在另个洋高盛的对手都请来了,就是没有邀请新市金融领头羊白亦行。 沉惠梅理了理她的头发,称赞:“这次活动,你办得特别漂亮!” 沉惠梅病了没两天,就让史尔杰女朋友迅速组建一支反收购团队,意欲向所有觊觎aSun的小偷宣告:她沉惠梅电子酵母的称呼不是白来的,谁要是妄想吞了拆了aSun,她势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沉惠梅精神抖擞地站在台子上,向底下男男女女们,如数家珍般,展示aSun的业务前景,创新计划和强大的用户基础。她看着那些人眼中不自觉投来的信心目光,气势更加磅礴。 光彩照人,掌声雷动,沉惠梅的演讲渐入佳境。她向全世界各地的投资者和合作伙伴们详细地介绍aSun的用户活跃度,增长率和交易数据,以此证明aSun永远是升起的太阳,而他们这些人,白亦行也好,中国的某软件也好,永远只能依托在太阳光照下存活。 好霸道好伟大的发言,沉惠梅还让史尔杰女朋友邀请了些草根企业家,同大众分享他们创业的故事。而这些讲故事的人,都是靠着aSun平台才成功的,借着声情并茂,试图用情感渲染链接投资者们,不仅让大家觉得aSun是提供交易的港湾,更是注重买卖双方用户感受的爱人! 话音刚落,一阵尖锐的掌声响起,众人举着酒杯回头去瞧,只见那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袭黑色西装短裙,底下是一双黑色长筒高跟,气势逼人,丝毫不输在场所有男女。 众人目光再往上移,白亦行带着浅浅笑意的扑克脸,领着她身边那个西装革履,神情淡漠的男人,缓缓朝人群中央前进。两人像斩着风浪,连女人半束起的黑长微卷秀发都朝外扬了扬。 适逢侍应生端着香槟托盘呆愣地看着,成祖顺手捡起两杯香槟,递一杯到她手里。 白亦行捏着香槟直勾勾注视着台子上的沉惠梅,站定在台下,冲人举杯莞尔一笑,顺带夸赞一句:“新市真是藏龙卧虎,咱们沉总太高瞻远瞩了!” 台子上的光影射在沉惠梅的眼睛里,褐色瞳仁缩了缩,弯下去的唇角又不动声色扬起来,换来台下诸位,响彻展会的掌声,纷纷附和感叹沉惠梅和aSun敏锐远大的目标。 她以aSun的成长性和用户粘性为自己筑起最强最坚硬的护城河,并且召集了全市乃至国外最顶尖的营销机构和公共团队,为aSun保驾护航。如此,便可快速恢复市场对aSun的投资热情,试图让aSun的股票价格再垂死挣扎一下,翻上两翻,进而导致收购成本剧增,逼退所有像高盛和蜂堡这样妄想侵吞她们公司的人。 为此还特地‘遗漏’白亦行,并予以狠狠警告。 费尽心思,一举两得,猎物反噬,沉惠梅真是好手段,不愧是电子酵母,自己身体和家里都快烧焦了,还能抽出心思:打算花点小钱办点大事。白亦行笑道:“沉总真是厉害。我白亦行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周全的计划还得是像您这样驰骋市场的老人才能做得到,我们真是得向您好好学习。” 沉惠梅心里白眼都翻上天了,顾着媒体的灯光,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挑眉道:“像白总这样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不多了。不过这圈里的事就这么点内容,哦,我忘了,你得先有本事进来,进来之后还得花上许多时间去了解,毕竟不实践很难得真知。白总,成先生,会展日虽然比不上青年峰会,但小而精,来都来了,就好好逛逛吧。” 沉惠梅朝着史尔杰女朋友招了招手,吩咐:“带着白总和成先生好好转转。” 白亦行冷漠地看她迎来送客,浅笑吟吟。成祖捏着杯子往她香槟杯子上碰一碰,“想什么呢?” 白亦行盯着那个方向启唇:“想怎么杀了她。” 成祖一口酒刚下咽,差点卡在嗓子眼,他咳嗽一声,旁边还站着史尔杰女朋友,她对此不明所以,冲两人笑道:“白总,成助,不然我带你们去看看aSun,好好了解一番,买卖不成仁义在,说不定将来也免不了业务上的交流。” 白亦行回看她一眼,挑眉道:“你比她脾气好多了。” 成祖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白亦行瞪他一眼,成祖收敛叁分。 史尔杰女朋友看着温温润润,一旦介绍起aSun多年来的成就,尤其是史尔杰还是无名之辈时,他为她做的那些幼稚又充满爱意的事情,女人眼睛里闪着的光都能盖过她今天衣服的颜色。期间她还提到aSun最初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更多人像她一样,从aSun找寻到自己心爱之物,一个木偶娃娃也好,一枚珍藏已久的邮票也好,aSun能像充满能量的太阳,温暖每一个入驻的用户。 白亦行看她从展柜里拿出一个丑了吧唧的搞怪娃娃,宝贝似地向自己描述这个娃娃发源地,时间点以及背后的故事。两人耐心地听完这些温暖的故事,成祖问了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娃娃很眼熟?” 白亦行从女人手里接过仔细瞧了瞧,除了长得像小丑,没什么特别的,要是搁床头半夜不得吓个半死。忽地,木偶娃娃在她手中歪七扭八跳起舞,一张笑脸张嘴对她唱歌,弄得白亦行大惊失色,脚后跟往后挪了好些步,又将娃娃扔到成祖怀中,男人这才笑着关掉娃娃后背的开关键。 她镇定几秒,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的男人,正一脸坏笑地将娃娃放进展柜。成祖刚对上她无语的眼神,片刻白亦行佯装冷静地转身,背对男人,嘴唇一抿,嘴角扬了扬。史尔杰女朋友全部看在眼里,于是她笑着问白亦行:“所以如果是你,你会允许别人把aSun拆了吗?” 白亦行还向后边看一眼男人有没有跟上来,她抱着手臂俨然一副主人姿态,反问:“aSun现在就靠在线支付业务活了?” 史尔杰女朋友没说话,白亦行睨她一眼,说:“aSun是你和史尔杰爱的结晶,可在线支付业务不是,而你俩现在的结晶全靠她养着。” 女人顺着白亦行的视线瞧去,沉惠梅被人潮蜂拥。 成祖也笑说:“她做得这些,aSun的股价一定会猛涨,涨得更凶的也一定是核心业务。” 女人神情无奈:“你们说得这些我都明白。但做主的依旧是沉姐姐,我能力不如她。” 白亦行找个椅子坐下,看也不看她,嗤道:“她外强内刚,你也未必软弱。” 女人看她:“你是想说我男朋友去世,而我还能依附她活到现在,也是不简单的人对吧。”她笑,“白总,你太高看我了。沉姐姐讲情义,我很欣赏她。” 白亦行摇摇头,成祖看了女人一眼问:“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女人笑得淡然,成祖莫名其妙说了句:“重情讲义的人往往最容易被人伤害。” 白亦行侧头盯着他,久久不语。 末了,并不认同道:“不见得。以真心相待的人,肯定也会受到严重伤害。” 成祖拿眼瞧她,笑而不语。 时间转瞬即逝,展会继续,他俩走过场不久,便随便找了家饭店。 白亦行刚落座,侍应生递上菜单,她接过说:“第一顿先和你吃上了,你哥哥能吃辣吗?” 刚进来的时候未注意,这还是家辣菜馆子,成祖用热水冲洗了她的碗筷,将水倒进垃圾桶,“我一直挺好奇,你为什么会想要请我哥吃饭?” 白亦行浏览菜单说:“因为我们睡了,睡了就见家长啊,这不是很正常的顺序么?” 成祖洗涮的手顿住,抬眼瞧她,无奈又宠溺地一笑,连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继续说:“你不是见过他。” 白亦行道:“这不一样,那次不正式。” 成祖看着菜单外壳:“你是觉得在我哥面前丢脸了吧。” 白亦行眼一闭,把菜单放在桌子上,抱手睨着他,满脸写着:那又如何。 成祖笑着把碗筷搁置在她跟前,“点好了吗?我喜欢吃辣。” 白亦行卸下手臂:“哦。” 她大手一挥,高兴地点了五六个辣菜,结果自己吃了两口,嘴唇又烫又麻受不了,放下筷子,喝口水问成祖:“你有多少存款?” 成祖抬手看表,眼神询问怎么了,白亦行冲着他歪头一笑道:“你不打算娶我吗?” 成祖咳咳咳咳咳,差点被呛死,白亦行忙把纸盒推到他面前。男人身子后仰地抽了两张纸捂在嘴上,眼底到眼尾边缘润红润红,漆黑瞳仁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眼,正笑意盎然的小女人,又慌不择乱地挪开眼,假装瞟眼窗外。 就是不敢看她。 白亦行忍不住取笑,成祖才知道又让这小女人耍了一把,她抬着下巴冲他说:“那你就多赚钱,然后娶我喽。” 成祖失语半秒,反应过来,“你想买aSun的股票?” 白亦行慢慢收住笑意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她大张旗鼓,我肯定得为她加把力啊,以你的名义,大量买进股票,我非拆了aSun不可!” 32企业顶端的人精于政治 整个高盛集团核心部门忙得人仰马翻。 白亦行把控着两项目,嫌楼上楼下跑麻烦,干脆长期霸占股东会议室,把蜂堡IPO推进的法务,券商,财审,投行人员全部塞进屋子。 一个个屁股挨着屁股,脚撞着脚,手指把电脑键盘噼里啪啦敲得哐哐响,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写律师函和通缉令 成祖推门而入,一夜过后,桌面上文件资料几部门又混得乱七八糟,就赶上那桌子底下白的黑的各种颜色电源线,罗织密布好比泰国电线 虽如此,却是乱中有序。此时,会计师倾身往桌子里头又够又扒,半秒不到,找到自己需要的资料,随后憨傻地冲站在门口的成祖一笑,又迅速埋头工作。 别说其他人了,活力最足的孙娅微,也着火入魔般,金黄的发好似抓耳挠腮过,爆炸地横七扭八竖着,明明眼睛都快涣散了,愣是折腾白亦行同款眼药水,整得眸珠炯炯,还热心肠地人手推荐一瓶 白妮刚从洗手间出来,看他敞着门,站一边,她说借过。 成祖原本展着的眉头轻蹙,身体让个位,又说:“你没闻到什么味道么?” 白妮嗅了嗅,会议室冷气长期开着,除了生硬的空气里混着些咖啡的苦味,还有股新市下雨天之后,未干衣服发酵的馊臭,另外男同胞们压力略大时会去楼梯间来上两口,残留一点点烟味,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然而成祖说:“没生气了。” 白妮看着他们想了想,“这样吧,今天大家早点走。” 顿时有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白亦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里头的人心跳了跳,孙娅微手指停住,眼睛亮亮地只听她说:“有个好消息,南郊那事,DNA结果已出,找到逝者后代家属,已征得同意,将尸骨挪走,也同政府商定,我们工期照旧。” 大家无神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尤其是VP底下几个兵,白亦行看了一眼孙娅微,又接着说:“走之前记得把桌面收拾干净。” 所有人脸上又欣慰又雀跃。 白亦行转身离开之际,看眼白妮,擦过身时低语:“你都瘦了。” 白妮看眼小小姐,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抿唇没讲话。 白亦行没在意,同成祖说:“你来一下。” 成祖跟着到办公室,她指着电脑上aSun的股,“从开盘时的53.50美元,半小时就突破了55美元,一直到全天交易结束,以57.10美元收,涨幅6.7%。我已经让Jones收手了,有人故意拉抬操作,再玩下去,我怕你裤衩都要被套牢了。” 白亦行抱手靠着桌子,心虚地瞟眼他,饭桌上只是随口一说,倒是没料到他出手还挺大方的,直接丢了一张银行卡给她。 白亦行侧头打量他,男人神情泰然,随后她从包里掏出那张卡推到他面前,补充道:“没都用你的,还有高盛蜂堡和我自己的。” 成祖倒是没看那张银行卡,手机响了一声。 预料之中aSun股价会大涨一批,却未曾料到涨势飙升迅猛,根据突然涌进的散户和投资者,Jones凭借经验查看分析除了他们以外的买方,频繁出现大量买单的还另有其人,就是不知是机构还是个人。 故意哄抬股价,造成aSun需求不断增长的假象还好,如果这人要是在另外账户中设下大量卖单,等股价在预期高位达到峰值时,果断将所有持入股票一并抛售,大赚离场,那其他散户,譬如成祖这样的,就只能被高位套牢,血本无归。 白亦行不自觉地去揣摩他现在的心情,要不然两人再像那天停车场一般大吵一架,要么他上老太太那儿告她一状,再申请赔付离职走人她咬咬唇,忍不住地推他一把,语气不善:“钱花出去就再赚回来。” 见他低头拨弄手机没说话,白亦行心想着怎么找补一番,便站直身子打算好好说道说道——成祖却收了手机,合上电脑,捡起银行卡丢到她包里,散漫语调:“就当我提前投资了,等把aSun吞了,你再想想怎么补偿我。” 白亦行一眨不眨盯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小心脏跟着桌面上的小手机震动几声。 许久,她略微不爽地抓起手机,是白纪坤来电,称白骨那事同政府几位领导齐心协作,高盛和蜂堡才解决得算体面,老爷子言明让他们特地抽出时间去感谢几位,另外钟老头的项目上传下达,落地生根,又听得高盛‘重操旧业’的ESG产品,特别交代白纪坤这次宴席,要带白亦行出去‘熟悉熟悉’。 白亦行听完应了声好。 她问:“你待会儿有事吗?” 成祖抬表看时间,“最近太忙,都没顾得上陪我哥。”他又问:“怎么了?” 白亦行犹豫几秒,“没事。你下班吧。” 说完,她拎起包就走,成祖叫住了她:“确定没什么事吗?” 白亦行挎着包倚在门边,意犹未尽地瞧他:“我说有事,你会舍下你哥来陪我么?” 成祖双手插兜,挑眉道:“我尽量征得他的同意。” 白亦行朝着人抬起脸蛋,扔下一句:“晚上八点半,白宫会所。” 她先回去换身衣服,又抱着虎虎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把它摆正在床中央,虎虎水灵灵大眼睛盯着自家妈咪,叫了两声,白亦行点着它的鼻子说:“这回不带你去了,那地方不吉利,免得你又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人。” 虎虎头一歪,朝她伸出爪子,隐隐不舍地钻进她怀里,白亦行蹭了蹭它脑袋,摸着它顺滑光亮的毛发自言自语道:“你是软的,他是硬的。不过最终还是会降服于我。” 虎虎回应她,白亦行猛地亲了它两口,小花园车灯闪了闪,她放下虎虎,不拖泥带水地出门。 虎虎高扬的尾巴一瞬耷拉,不多时,便钻进薄被里呼呼大睡。 一上车,成祖便闻到她身上气味——猫身上软绵懒洋加上纸张与颜料的化学碰撞,产生出的独一无二味道,只能在她卧室里品尝到,男人嘱咐:“安全带。” 白亦行系安全带时,顺带摘下领口的猫毛,瞥见男人的着装,竟同自己一个色系,她笑笑不说话。 成祖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瞟眼她的裙子:“这什么场合?看来你不太重视。” 白亦行半眯着眼躺靠着椅子,回答:“一些不重要的人。” 车子按时抵达,白宫会所臣门如市,门口安保尤为记得白亦行和白纪坤,他俩刚碰上,白纪坤往成祖这厢瞧了眼,问他小侄女:“我还以为你早到了。” 白亦行表示:“我挺不喜欢这儿的。” 白纪坤无奈摊手,“老爷子声声叮嘱,我也不敢不从啊。” 成祖冲人一点头,白纪坤应了应,看向白亦行道:“走吧,来的人可不少,你妈咪早到对付去了。” 这次包间更大,像小型舞池,里头数张面孔,白纪坤一一粗略介绍,白亦行宛若走马观花,只听得某行长某部长某议员,更有李家千金。白亦行一扫而过,不想还有上次匆忙一面的几位,那人端着酒杯带着笑意迎上来,问候白纪坤:“白总和小白总好。” 那人又看向白亦行身边的成祖,笑说:“成先生好。” 白亦行不认识,白纪坤提起兴趣,看眼成祖道:“哦,纪检和成助理也认识么?” 成祖笑着提醒:“坤总,上次我朋友马丁从美国远道而来,也是在白宫会所,您和小白总都是见过的。” 白纪坤抿了口红酒,一拍大腿道:“瞧我,美国出差一圈回来忙得脑子发懵了。没想到成助认识的人还挺多。” “那会儿,成先生还不是成助。当时啊还是我找、”白亦行打断,“叁爷,这位纪检您还没介绍呢。” 白亦行笑看两位,也不知道白纪坤是不是喝多,冲那位纪检津津乐道,熟到什么话都往外讲。成祖看一眼白亦行,主动介绍:“纪望,纪检,同我朋友马丁协作过一段时间。这一来二去吃饭打牙祭就都熟了。” 白纪坤笑而不语,纪望笑着对白亦行伸出手:“早听说新市金融明日之星,果然不同凡响。那天见面匆忙,没来得及打招呼。白小姐你好。” 白亦行递出手握了握:“纪先生好。” 酒会角色颇多,自由落座,由穆介之主持。 几杯酒下肚,场子也热络起来。 白亦行连日来精神高度集中,这会靠在椅子里一松懈,整个人便昏昏欲睡。 又适逢各界人物端着酒杯,前前后后来招呼,她少不了应付。 说起酒量,白家出了名的酒坛子那只有白妮。 白亦行喝了一杯半,眼皮开始上下打架,然身边一群起哄的,仗着酒胆,笑嘻嘻口无遮拦:高盛老板这酒量不行啊,老板不能喝,那就找个助理代替等等 不远处跟人闲聊的成祖往她那方向瞧了眼,小女人喝得眼睛都弯起,踩着高跟鞋脚步不稳地朝自己走来,根本不理会旁人的声音和眼神,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位置。 成祖掸了两下烟灰,笑着打发了周围的人,脚勾着她椅子脚,拉得离自己近些。 这个视角是盲区,他抬眼望向池子中央热舞的男男女女,都找不到白纪坤和穆介之。 白亦行身子骨软塌塌半伏在他怀里,成祖掌着她的腰,又拍拍她的脸,“喝了多少?” 白亦行抬起脸,高挺的鼻梁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又冷不丁一手卡着他的脖子,朝人一呼一吸道:“我头晕,我不舒服。”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蹿出个人,非要朝白亦行敬酒,成祖看眼这人,是国会议员,他朝着酒气熏天的人恭维道:“酒多伤身,议员业务繁重,还是要多保重身体。小白总身体不适,这杯酒,我替她。” 说着就要接过酒杯,那议员身子一扭,挪开手,朝着他怀里的白亦行笑眯眯道:“你这个,怎么不会做人,我敬你酒是你的荣幸。来来来,别睡了。” 他抓着白亦行皓白秀臂,要把人扯起来。 ————- 33权力就是力量 vipy zw.co m 那人不依不饶,东扯西拉。 白亦行不耐烦地在他怀中哼了声,成祖让她靠着椅子,自己则站起身挡着那名议员,左手搭着酒醉男人的肩膀,大气道:“您说得哪里话,一个酒桌上的都是缘分,只是不凑巧,我们白总身体实在不舒服,扰了您兴致,我们改日再赔回来。” 话说完,成祖在那议员胳膊上捏了捏,接着作势要去扶白亦行,叫那议员胳膊一甩,一盅酒水洒在空中,又落到桌子沙发上。 还有几滴掉在成祖发梢尖尖,和白亦行脸上。 她皱眉睁眼,火从胸中来,撑着桌子想起身,头脑发胀又摔坐回椅子里,偏头见一个中年人油嘴滑舌地要同成祖勾肩搭背。白亦行记不清这是哪位,扫一圈附近也没发现白纪坤的影子,她甩了甩脑袋,心嗤:真是指望不上。 不多时她听见中年人说:“你们白总身体不舒服,那这样,你把这瓶酒干了,我就放你们走。” 议员抓着一瓶白酒往他面前一铎,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脸讲:“小子,我看你眼生得很,不是新市人吧。来新市务工的?” 成祖倒是不紧不慢坐下,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眼神戏谑地向议员表示:不介意吧。 烟燃起,他吸了一口,挠了挠额角,皮笑肉不笑道:“议员慧眼如炬,小时候在槟城生活过一段时间。” 议员也跟着坐下,还看一眼白亦行,“你小子可以啊。英雄救美,有眼光。新市女强人,能干得很。” 还特地将尾后四个字重音一拖。 成祖顺势瞧眼那小女人,约莫酒醒了? 闻言,他又回过头来睨议员,掐着烟在烟灰缸边缘磕了磕,说:“白小姐是人中龙凤,德才兼备,如果窝在家里,那才叫浪费了。像这样优秀的姑娘,就应该多出去展示,她们不比某些男人差。” 成祖意味深长地笑看议员红扑扑脸蛋。 白亦行明明是闭着眼的,听完这话酒彻底醒了,扬起嘴角,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摸伸出手勾了勾他垂着的一只手,在男人手掌心刮了刮。 成祖一把攥紧。 不知打哪儿刮来一阵风,议员脑子一激灵,这才恍然大悟,但又不好失了体面,喜怒形色。末了,惊觉前头自己所作所为,内心十分羞耻,都不大敢抬眼去瞧那边睡着的白亦行,笑呵呵地揭过:“你这话讲得不错。哎呦,我今天见到白总一高兴什么都忘了。不过也是难得碰面,要是不跟这样优秀的人才喝上一杯,那多遗憾。” 说着热情地主动斟酒,成祖笑着摇摇头,真是贼心不死。 桌子底下他握着她的手晃了晃,看她是怎么想的。 白亦行惺忪睡眼睁开,议员眼尖手快递给她一杯酒,“巧了不是。白总,天时地利人和,难道不赏脸喝一个吗?” 白亦行问:“你是哪位?”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e hua6.c om 议员半佝伏的身子停滞在空中,举着酒杯笑容僵硬,瞟眼她身边那个男人,一副看戏情态。他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完全没想到白亦行竟然这样给脸不要脸,然未等他多思,白亦行靠在椅子里,接着说:“人家上前来同我喝酒,都是先报家门,姓甚名谁。说白了是打个照面,日后生意场上少不得互相照拂,你倒好,上来先泼我一身酒水。我是谁,我哪有那么大脸能同你喝酒?” 议员尴尬得要命,仍是面子比天大,酒杯掷在桌面,他嗔道:“白总生什么气,您真是冤枉我了。您头一个进来,我最先同您打得招呼,哪晓得酒还没过叁巡,您倒好,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白亦行身子起来点,懒得同这人在这里扯七扯八,此时李家千金拎着酒杯过来,笑说:“我说怎么找不见人,原来都在这里窝着说悄悄话。” 她径直坐在成祖和议员中间。 议员忙起身招呼。 李家千金对白亦行说:“亦行,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么?” 总共研学过两回,小组分工时协作过一次,屁大点孩子模样,一晃到现在都已经大变活人,要不是独名独姓,行事风格,肯定互不记得。 白亦行嗤笑:“你都这么问了,我能说不记得么。” 李家千金对此话不以为然,反而冲她身边的男人问:“这人是哪位,亦行,不介绍介绍么?” 白亦行都懒得看她一眼,李家千金又笑道:“我想起来了,aSun开放日,那报纸上都写了,是你的助理没错吧。” 成祖朝人微颔首。 李家千金一笑:“我刚刚听你们在聊什么?徐议员,你也真是的,亦行她酒量不好的。下次记住了啊。” 徐议员频频点头。 李家千金又说:“不过亦行,徐议员也是想同你交个朋友,你要是喝不下,就让这位” 成祖含笑:“成姓。” 李家千金眉毛一扬:“以高盛高标准严要求的规定,我觉得成先生应该和白妮一样,都是全面型人才。” 她把酒水往成祖面前一推。 白亦行冷冷地拒绝:“我已经喝了,他再喝,还怎么开车。” 李家千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我叫人送你们回去。”她招招手,顿时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站一排。 白亦行抓着成祖的手收紧,议员这时也见风使舵,跟劝酒:“白总和成先生要嫌不够,我哪儿还有两个司机,保准将您二位安全地送回家。” 成祖手指拍拍她的手背,松开手,点着酒杯道:“看来两位今天是不肯放过我们家白总了。” 徐议员看眼色,从善如流:“哎,成先生这话严重了。像李小姐这样优秀体贴的姑娘,肯同你喝酒,是多少人都羡慕的。还不快敬李小姐一杯。” 白亦行冷着脸,徐议员丝毫不放在眼里,狗仗人势地直逼成祖。 现在这个局势,不喝也得喝,喝了也未必能息事宁人,白亦行脑子里闪过许多毛躁的片段,有白纪中和何柔喧同李家握手言欢的画面,有闻瑜敏嚣张跋扈地轻嘲,她胸中顿时气血翻涌,恨不得撕了面前这些人。 眼见气氛凝滞,成祖瞥见她握拳的手,片刻,站起身冲那两人笑道:“李小姐,徐议员,并非是我们不愿赏脸,我来之前吃了头孢,谨遵医嘱,头孢配酒,一滴就死。” “原是我们高盛宴请感谢各位的鼎力相助,才如期把事情完美地解决。要是就因为这么一杯酒,再闹出人命来,多不划算。” 成祖说完,倒了四杯果汁,“小饮怡情,大饮伤身。日后几位都是保障新市蒸蒸日上的重要人物,所以身体健康方面千万要注意。” 李家千金望着他,微笑地点徐议员:“瞧见没,高盛的人个个都是能干的,尤其是白总带出来的人,人家挺优秀的。所以啊有些话不能瞎说,有些酒呢也不能瞎喝。” 徐议员颧骨升天,冲着成祖一拍脑袋,连连附和:“成先生确实想得周到,是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成祖笑道:“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酒水饮料一轮又一轮,有好些人往厕所都跑了十几趟。 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半,这期间无人叨扰他们。 白亦行捱不住,同穆介之说了声,便让成祖开车送她归家。 成祖问:“你酒量真这么差?” 白亦行捏了捏鼻梁骨,不答反问:“那女的故意的你看不出来?” 成祖说:“看出来了。但你们这感情还是得联络,又不能联络得太紧,你想想是哪里得罪了她,要是她给高盛和蜂堡使绊子,你大概要手忙脚乱。” 白亦行手一顿,忽然侧着身子对他说:“我想起来了,有回考试,我没让她抄卷子,还顺手举报告诉了老师,老师请家长,她狠狠地被她爸妈罚了。” “不会吧,为这么点小事为难高盛?她虽然矫情,但也不至于不讲道理。”白亦行又坐好。 成祖却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姑娘御下有力,把棱角藏得很好,是个聪明人。” 白亦行偏头注视他,成祖也回看她,她嗤道:“上次你还跟我争,我说了权力就是力量。” 成祖笑了笑,窗外高楼建筑的霓虹光影,从白亦行眼前一晃而过,瞧见那笑容有些许倦,她想了想到底不服气:“我不否认她聪明,毕竟龙生龙凤生凤,父母也言传身教,否则哪敢放她出来招摇跋扈。” “即便如此,没有她爹妈为她打下的江山,你觉得她光有聪明又有什么用呢?就拿今天这个场合来说,她如果是个聪明的普通人,需要多久,多长时间,才能拥有这样一张入场券?要是再赶上封建时代,她又要做什么样的努力才能达到这个高度?” 对于她声声反问,成祖没来得及回应,白亦行看着他,接着气呼呼地说:“所以你那天说的参照物——李姑娘,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权力是一代代往下传承的,普通人无论多努力也达不到像李家那样的地位。这种不平衡,只要地球不毁灭在社会中就会不断延续。” 成祖挑眉:“话糙理不糙。那你觉得我呢?” 白亦行瞧他,先前还不明白他意思,又马上反应过来,有点好笑地问:“你觉得你自己是普通人那一挂的么?” 成祖嘶了声,不解地看着她片刻,她脸上红晕褪去,剩惨白巴掌脸蛋,头发让风吹得凌乱,小女人用手扒了扒,仍旧是身子直挺,姿态傲然地靠着椅背。 他收回视线,握紧方向盘,明明没喝一滴酒,脑子却醉得稀里糊涂,想同她说一些话:“我以前是孤儿,后来被我哥父母收养。他们供我读书,抚养我长大。我也求学上进,从事律师从事金融,再走到高盛,走到你身边,我用了很长时间,挣来一张你口中白宫会所的入场券。你觉得我不普通?” 白亦行气焰弱了些,怔愣地瞅着他,没料到他会以自己为例,突然讲他家里的事,便小嘴一张,不看他:“你是个例外。” 成祖不觉哼笑,车子拐个弯,停在她家院子外面,四下里静悄悄,他食指点了点方向盘:“到了。” 白亦行思来想去地复盘,过去数年,很少会同白男谈到除了性以外的话题,金融这个圈子更不例外,不肖叁两句话便情色显露,接着盖一床被子聊天,痛痛快快挥洒本性。他们除了在床上的服务铃声特别强之外,找不到其他优点。 本以为他也会是那种仗着年长,对她指指点点同她高谈假大空道理的精致虚假主义者,没想到这大半年来,他倒是公私分明,兢兢业业地帮她明里暗里处理不少高盛和蜂堡的事。 这么一看,他还不错? 忽然有点不舍得下车了。 —————————————————— 34请做与我持剑共舞的刽子手 就白亦行所处圈层来看,她周围的男女老少要么是高等教育背景,经济基础扎实的中上产,要么是隶属同行业相关的各个领域大拿,其中也不乏手掌特权的官僚小姐少爷,总之六度分隔之内,必然能与之建立联系。这些人就连出席的非正式场合,都是像大都会俱乐部或者慈善晚宴和各种拍卖会,能彰显他们某种身份和品位,也代表一种地位象征。这群人往往有个共同点:待人以物,热情又不失分寸,行事作风得体自洽,还时不时显露出讳莫如深的气质,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会叫他们弄得五迷叁道。等再回过头来,发现他们虽然有头脑有内涵,却也喜欢藏头露尾故弄玄虚,因为他们并不会向外界过多透露与自身相关的一切,也永远将人明码标价,然后待价而沽。 然像成祖这样的男人,原本就是划在她圈层之外的,如果有幸在业务中碰见,也可能只是互留名片,然后各不相干。她从未想过,或者说,她的生命中从不应该出现类似成祖这样的人物。 他不属于她。 他也不属于任何人。 可他就这样幸运地降临在她身边了。不仅如此,她对于成祖坦荡和直率言论性情轻易卸下防备,甚至油然而生某种特殊好感和信赖。而且他是不完美的,这段时间相处以来,这男人为人处事中规中矩,知世俗不世故,没拜高踩低往老太太那里钻,偶尔锋芒毕现,刺头似扎来扎去,倒也叫人放心,可堪一用。白亦行注意力不自觉放到他右半边身子上,那截拐向不一的骨头藏在华服之下,是花了多长时间,做了多少努力,才做到与平常人无异? 他走向她,从一个孤儿到拥有亲情,拥有学识,异国他乡游走社会,熟知并参透人类生存法则,又徒遭变故,所爱所喜,离他而去,猝不及防跌落低谷,这个过程中他或许需要对人遮掩伤口,独自疗慰? 这么细细思考,他确实用了很长时间。白亦行直勾勾注视成祖,他带着堪比白尊华一样丰富的人生:出生,睡觉,醒来,吃饭,读书,工作,建交,除了结婚生子没尝试,还剩下死亡——他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白亦行脑仁僵硬住,浑身鸡皮疙瘩像极了因爆炸而产生的无数粒子,滋滋凸起。师兄给她模拟过类似的场景,极具冲击力那刻,师兄紧紧地抱住了她,给予安抚。然白亦行只是怔愣地看着破碎的画面,耳边师兄那句:这种死法必然是尸骨无存,令她一呼一吸之间倍感压迫和震撼。她不由得想:为何白纪中死得这样惨? 白亦行平静地看着成祖,那他呢?他为什么要去救那个小女孩? 如果时光倒流,如果岁月重来,如果命运预知—— 他不救就没事了。 白纪中不去美国就好了。 何柔喧不把穆介之领进白家就行了。 他们都把关注点放在他人的不幸上,之所以会对这样的人产生兴趣,只是因为激发匹配与他人一样的某种底色。同情别人的不幸,他们也会变得不幸。 “到家了。”成祖再次提醒。 平平仄仄的声调,白亦行全身毛孔忍不住轻轻颤抖。 成祖看她愣神许久,奇怪地发问:“你喜欢发呆这个问题,有去医院瞧过吗?” 白亦行忽略他的提问,凑身反问:“成祖,你会击剑么?” 成祖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没过分思前想后,单纯理解为喜好说法,回答:“左手可能拿不稳。” 白亦行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拿不稳没事,能拿就行。” 成祖问:“什么意思?” 白亦行眼睛亮亮,嘴角挂着狡猾邪恶的笑,凑得更近一字一句发出邀请:“成祖,我们一起杀人吧。” 晚间萤虫飞舞,浑浑噩噩,不知疲惫朝车窗上顶撞,动静不大,却搅得人心神不宁。 这份过于‘血腥’的口头合同,他要是同意了,那么与他检察官的身份背道而驰,他将作为她的‘同伙’在未来的某一天,把自己和她送上庭审。 成祖有两个选择: 一抛弃检察官的身份,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同她来场冒险。 二退出高盛,退出这趟浑水,带着成宗找个山清水秀地方平平淡淡过完后半辈子。 而第二个选择他在很久以前就可以实现。 成祖低头哼笑,又抬眼戏谑看她:“怎么杀?杀谁?白小姐有什么周全计划吗?”未等她答复,男人右手捉住她手臂,冷不丁往跟前一扯,轻声道:“杀人可是要偿命的,白小姐要我做亡命之徒?” 他的鼻尖浅浅碰了碰她的鼻尖,小女人阒黑眼珠在他玩味的脸上扫了扫,笑意不减道:“成先生,亡命之徒不太优雅。” “那优雅的白小姐,”他视线移到她红润的嘴唇上,又缓慢地依次划过她嘴唇上颚,人中线条,鼻梁脊骨,最终落在她狡黠放大的瞳孔里,“会怎么形容呢?” 只听得她声如鸿毛:“请做与我持剑共舞的刽子手。” 四下又是一静,两人长达数十秒的对视,成祖不由自主面庞紧绷,气血翻涌,浑身毛孔刺痛肿胀。他忍不住地想亲她,想触摸她,想把这个小疯子压在身下狠狠蹂/躏,想得快发疯,左手把着方向盘使劲握了握,右手攥着她白臂紧了紧,喉骨上下滑动试图调整虚浮声调,从善如流道:“刽子手不太适合,换成审判长你觉得怎么样?” 白亦行噗嗤笑出声,成祖眉头深锁,她忙补充道:“小孩才做选择,你做刽子手,我做审判长。” 成祖恼地松开她,心中莫名烦躁,在位置上坐正又撇她一眼。越瞧越烦躁,越是想发泄,越找不着由头,他多想说:白亦行,你知不知道我杀过人,就算再重来一次,我仍然会选择一刀一刀把他生剖活剥,看着他在我面前挣扎求饶。我却不为所动。 然成祖只对她说了两个字:“下车。” 男人生硬的语调中带着点威胁。白亦行仍是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小花园的地灯投来星星光影浮在成祖脸上,像龙卷风爆发之前的黎明,祥和秾丽,却难掩摧毁之欲,目光沉沉,气息强势蛮戾。 一如那夜他同样面孔,叫她窒息压抑之际,双手拼命扯着床帏。 成祖一语不发从驾驶座下来,猛地大力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解开她的安全带,将人抱出来扔在大门边,随后重重摔上车门,狂转方向盘,一溜烟驶离她的区域。 耳畔蚊虫萦绕,她嫌弃地抬手扇了扇,不解:“真生气了?” 隔天成祖在新市找了一家学击剑的会馆,销售观他穿着打扮气质非凡,喜上眉梢同他详细介绍这种古老而优雅的竞技武术运动,从会馆装备、技术力量到选拔比赛一一解说,还冒昧问询家里小孩多大年纪,有无击剑基础,想达到何种程度,参赛或加学分,又或者是个人陶冶情操,为必要场合做准备... 成祖听到销售的话,烦躁之意攒动,又像是自找的,冷傲地问:“我学,能教吗?” 销售没有一秒犹豫,成祖交钱,两人迅速签订合同。 为此他上午没来公司,白亦行还疑惑,打开邮件才看到他连夜提交的请假条,躺靠在工学椅里,高兴地转了两圈,嘴角止不住上翘。此时白妮敲门,称aSun的沉总已经同董事长在会客室相见,点名道姓要见她和成祖,而Jones正在作陪。 白亦行说句知道了,便给成祖去了个电话,还以为这人不会接听,吩咐:“沉惠梅来了。” 那边人倒是干脆利落回句明白,成祖要挂电话,白亦行忙不迭叫住:“气消了就赶紧回来。” 她说完快速把线掐了,成祖握着电话心里哼道:求人也没个好态度。 他望着击剑会馆里电视上正在播报一则不起眼的国际花边新闻:昔日某冷门电气的董事长已成为业界大拿,力邀麦格里大学某金融系退休教授携手与共,求爱遭拒,遗憾落泪。 成祖拾掇好合同马不停蹄赶往aSun,约见史尔杰女朋友。 这边秘助们竖长耳朵,抻着脖子,想听个一二,白妮咳嗽一声,众人心不在焉将键盘噼里啪啦敲得响,余光瞥见白总经理泰然自若。 她推开小型会客室的门,里头沉惠梅一改往日高高在上模样,正在穆介之跟前哭天抹泪,还扔了一垃圾桶的卫生纸。 因着未施粉黛,面容万分暗黄苦涩,连霸气鲜亮的着装也换成丧葬风,老气横秋,失了凌厉和匪劲。 见白亦行来,沉惠梅扶着穆介之,身形干瘪淡薄,似有摇摇欲坠之意,定睛一瞧同菜市场去买生鲜的老婆婆并无区别。 然白亦行看也不看两人,径直落座。 边上的Jones双手交握放在桌子底下,面容略显忧虑地看向白亦行。 她坐下许久,一言不发,抱臂靠坐在椅子里,静静看着对面两人,一搀一扶,颇有白头携手共助情谊的意思。 恰逢白妮进来倒咖啡茶水,打破僵局。 白亦行拎着勺子在杯中搅了搅,若无其事问她一些不相干的话题:“白助理,你说咖啡放几匙糖,甜度才适中?” 白妮说:“一茶匙,大约4克糖。不过我们这是深烘焙的豆子,有些苦,可能需要两茶匙。” 话音刚落,穆介之安慰的声音响起:“你也别伤心了,否则我都要跟着你哭了。” 白亦行哪管她们凄凄惨惨戚戚,心想那人每次冲泡的咖啡六分苦四分甜,正正好。 穆介之心焦愁苦看一眼白亦行事不关己模样,化身正义骑士,又做阎罗判官对着沉惠梅说:“你看,人都在这儿了,有什么事,你仔仔细细说出来。可别再哭了,让人听见多不好。” 沉惠梅不顾形象擤鼻子,哽咽道:“穆妹妹,我也不跟你兜弯子了,aSun股价这段时间一直持续异增,本来昨天还反弹了,结果今天又像坐上火箭,我觉得这事不对劲,思来想去,我只能想到高盛。” Jones立马反驳:“沉总,请您冷静一点。您刚刚的意思是说我们操控aSun的股价吗?如果是这样,总经理,董事长,我觉得应该申请我方律师旁听。” 闻言,沉惠梅愤然一拍桌子:“难道不是你们做的吗?!是,我举办开放日,预料之内股价会涨,但不可能像跳跳糖一样,肆意乱蹿!!?” Jones赶忙起身双手作安抚状:“您别激动,您别激动,小心身体。” 白妮也作势要去扶她,被穆介之眼神制止。 沉惠梅捂着胸口,痛心痛恨对白亦行道:“我看了aSun的数据,股价走势根本不合理,像是被人故意推高。是不是你们试图制造波动从中获利!?” “像马家那样,在股价高涨之际,你们再大规模抛售,进一步加剧aSun的恶化,加快它死亡的速度!接着顺理成章收购aSun,为所欲为拆了aSun,是不是!!?”沉惠梅情绪高涨,吐字气息因为愤怒而频频颤抖,指着冷眼旁观的白亦行,字字句句:“你、你毁了马家,还要毁了我沉家,市场都叫你这么不讲规矩地搞,迟早要完蛋!!恶人自有老天收,高盛也会完蛋!!你也会完蛋的!!” Jones不忍瞄眼古井无波的白亦行,实在是怕沉惠梅像上次一样心脏疾病突发,好不容易才解决了南郊那个烫手山芋,蜂堡IPO走上正轨,这要是从高盛抬出去具病体,尸体的?那才真是应了她口中所言! 穆介之属实没料到白亦行胆子如此大,凡事涉及高盛和蜂堡,触发到她利益区间,她脸孔马上反应,双手忙不迭架在沉惠梅肩膀上,给她后背顺气,一个劲儿地消减女人怒气:“沉姐姐,我瞧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可你的成就,你在商界的一举一动我和我们高盛无不钦佩的!亦行他们年轻人做事是毛躁了点,正当投资高盛是有的,但肯定不至于搞出操控这一说。姐姐您真是着急上火,言重了。” 她们姐姐妹妹,话家常般打情骂俏的做派,白亦行瞧着有趣,推开面前的咖啡杯,手指点着桌面不慌不忙道:“沉总,你说你看了数据,那么我请问,你看到的是什么数据?像这种公开市场上普通交易购买的股票,一般信息都是匿名保密的。高盛有正常投资想必在你们那儿的股东花名册——哦,我忘了,以高盛现阶段持有的aSun股份不超过5%,是够不上上你们花名册的。那么沉总,你究竟在哪儿看到是我们在操控呢?” 沉惠梅气喘吁吁凝视她,不罢休:“那你们也有哄抬股价的嫌疑!!” 白亦行心平气和地说:“现在诬陷已经从白纸黑字升级成空口白牙了么?你不同意我拆了aSun我完全能理解。如果aSun的在线支付业务营收增长每年不超过30%的话,我都不会多瞧它一眼,又怎么会让高盛的人费大功夫跟你们董事股东掰扯一轮又一轮。” Jones观摩沉惠梅情绪逐渐放缓,趁机接茬道:“沉总,我们分析师已经预测,在线支付业务拆分后估值最高是aSun整体估值的两倍。” 就aSun目前估值约莫在七百七十亿美元左右,那拆分后的在线支付业务估值简直不可想象。 沉惠梅何必还要拖着aSun这个病秧子,走得慢长得矮。 “商人重利轻离别,我从不相信有人会真的如此情深义重,”她不耐烦地直接点破,“aSun目前的繁荣是短暂的,市场上早已出现与你们比肩的产品,你其实并不是不清楚,只是你贪多务得,细大不捐。aSun用户基础你还没完全过渡到在线支付旗下吧?” 成祖第一回约见这女人时,她便一口答应,还半推半就帮忙秘密游说aSun各股东,而结果也出人意料,并成功将沉惠梅钓出山。如此简单之事,不明白白妮为何称其难搞,而平衡利大于弊,于高盛也是喜事一桩,穆介之又为何不同意? 再次见到史尔杰女朋友,她倒像没事人一样,对人仍是礼貌有加。 她坐在椅子里,心不在焉搅弄匙子问:“沉姐姐从高盛出来了吗?” 成祖未语先笑,支着脑袋想了想,尤其是白亦行同穆介之争辩的片段,按照高盛的胃口吃不下是不可能的,另外白亦行是想将aSun放在蜂堡,为它未来的路演做背书加持...他又重新将目光放在女人身上,根据她殷切表现,明明对高盛不拒,却又因沉惠梅坐庄软弱可欺,以她俩寄养关系多年,钱权捆绑之深,想要快速剥离其实绝非易事。除非她俩死一个,就像夫妻关系存续期间,丈夫出轨置物,又飞来横祸突发身亡,妻子为了保证财产唯一继承性,可将丈夫遗体物件光速火化,即便有外来子女想要同她争同她抢,人却早已化作一摊灰,根本无从主张继承权。 成祖眯了眯眼:“你想借高盛逼死沉惠梅?坐收渔利?” 女人手指停顿,掀起眼看他,惊讶失笑:“成先生,你吓到我了,我都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成祖也笑:“我那天说错了。” 口袋里早已拨通白亦行电话。 白亦行把小手机往桌上一扔。 几位听成祖说:“沉总心脏病这事你明明知情却不提前告知我和Jones。你与史尔杰相爱携手建立aSun,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它就像你俩的孩子。可突然某天有个入侵者不仅霸占了你的家,还利用aSun资源背景扶持私生子,顺便打压抢夺你这个继承人位置。你说你能力不如她,加之外界全是利aSun利沉惠梅的正面言论,想必你积攒了不少怨恨吧。” “此时你再下手,aSun恐抵不住外界流言蜚语,而你也极有可能背上争权夺利忘恩负义骂名,只要你还想保住这个充满爱和回忆的结晶,你就不得不另寻他法,直到高盛找上门。” “你这是拿高盛当枪使啊。” “我要想得不差,是你在哄抬aSun股价。” —————————————— 哭爹喊娘非常正常,还有更滑稽的.... 35领导,为他做主 又下雨了。 独属于热带气候的湿润,新市今天徒增少许冷感。 成祖在咖啡店待得时间长了,右手伸入口袋闭掉电话,史尔杰女朋友蹭地起身,椅子尖锐地轰鸣吸引叁叁两两商务人士看过来。她攥住成祖的右臂,用力往外甩,连带着小手机砸到地上,飞出一段距离。 成祖眉头深皱,迅速扫了眼女人愠怒的脸,站起来径直擦过她从地上捡起小手机。手机壳子摔成两瓣,他吹了口灰塞到口袋里,不顾他人目光,说句:“她说得对,你未必软弱可欺。” 史尔杰女朋友愤懑地看着男人身影挤进大雨中,她抬起那只刚刚用过力的手,手心肉红肉红,中间有一块肉还凹陷泛青白,那样清晰奇怪的触感,这男人应该也是个畸形。 那边会客室声音戛然而止,白亦行收了手机,沉惠梅的脸色从羞恼转变成惊诧,她什么也没说地推开穆介之的手,风风火火不管不顾往外跑。 白亦行递给Jones一个眼神,人很快跟上去。 穆介之神情倒是很不好看,她叫住朝外走的白亦行,压抑着怒气笑问:“成助理最近表现怎么样?” 如果是担忧助理业绩,成祖此前让技术部更新的员工绩效网页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评分评语,如果是担心员工人品态度,也不会让他留在高盛至今,老太太每次发言都要斟酌半天,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亦行为她心累笑着回答:“兢兢业业,踏实稳定。” 穆介之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那挺好的,我还担心你俩因为先前矛盾相处不来,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大半年左右,你俩磨合得还挺好。” 秘助们瞥了眼,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 两人边走边说,言语之间谈及各项业务目前取得的成就和进步,又提及宴席之事,白亦行的知名度在新市彻底打开。还夸赞,因白亦行帮忙处理高盛大小事,她才能得半分松懈,而且可以将心思着重放在南郊工程进度上。穆介之脸孔高兴,捏了捏她的肩头,仿若aSun之事从未发生,全部抛诸脑后,绝没有先前会客室剑拔弩张声息。 送白亦行到办公室门口,穆介之不知道是不是想开了,对aSun收购的事表明态度:“aSun的事你尽管放手去做,我想了一下,如果在线支付业务能直接进入市场,那蜂堡将来在全球市场这板块的地位也是独一无二。当然了,我还是希望我们自己能掌握核心技术,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看弄两手准备也未尝不可。” 白亦行听完她的话,眼底有那么几秒玩味意思,不在意地说句:“不着急,她们自家的事乱如麻,等找个时间再正式地跟她们聊一聊。” 穆介之闻言神色顿了一下,又叮嘱道:“注意分寸。” 白亦行看着人进了电梯,心中不觉嗤笑,穆介之要是没吃错药怎会同意aSun收购,分明是觉得竟然有人敢把主意打到高盛头上。她在白家这些年装得很体面,为了蜂堡和高盛付出辛苦良多,费尽心思,又怎肯他人来动摇属于她的一亩叁分地。且她才在股东那里取得阶段性好感,眼下重中之重又放于蜂堡IPO推进一事上,全公司都瞧着,所以穆介之才没敢翻脸。 不过她相信,穆介之一定没憋好屁。 白亦行看一眼时间不早了,给成祖去电显示拨打电话已关机。 她心下疑惑又无所关心地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穆介之身心俱疲地闭眼躺坐在车里,心想白亦行性格使然像极白纪中,一点没学得何柔喧的优柔寡断,白纪中泉下有知约莫坟头的草都要猛地蹿一蹿。她第一次见到这丫头时,虽待人接物礼貌有加,却总是不自觉给人一种傲然在上漠视一切的感觉,原想像白家这样拥有万贯家财的家庭,人人眼睛高于顶有点个性脾气也是正常。可老天爷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去,那对于她这样贫穷清苦的孤儿也太不公平了。 她摸了摸冰凉的胳膊,猛地睁眼看见车窗外那栋带有高盛标题的大楼,灯火通明之间,穆介之脑海里星星杳杳回忆,这地方几十年前还是一片废墟,而几十年后她也从衣不裹身食不果腹,到成为需要养活手底下几百号人的救世主,这种感觉真他妈太奇妙了。 可是她的幸福总是短暂的。 穆介之指甲掐入胳膊,对着白妮吩咐:“去理疗院,我想去看看白二爷。” 白妮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她,没有多加思考地执行命令。 白亦行仍旧拨不通成祖电话,胸中生疑,捡起地上的毛绒球投掷到小花园,虎虎从她腿上跳下去,屁颠屁颠跑去找球。她才放下手机片刻,叮地一声响,进来一条短信。 是成祖。 她当即拨过去,响铃不过一秒便接通,白亦笑问:“怎么换号了?” 成祖说:“手机摔坏了。” 那边声音很低很平,像是压抑着呼吸,果不其然,男人的鼻息狰狞地降了个调,白亦行笑意敛住问:“出什么事了?” 成祖咬着牙,护士给他擦汗,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动静,塑料袋和瓷盘的声音,见他不讲话,白亦行捏紧手机又问:“成祖,你在哪儿?” 男人额头豆大的汗从浓眉滑到眼眶里。他抬起脑袋,汗水酸涩的异物感让他使劲闭了闭眼,好不容易睁开,又被天花板的白炽灯刺眼得眩晕。成祖忙抓起手机说了个地址:“陈笃生康复医院。” 白亦行连外套都没拿,抓起车钥匙,把虎虎交到阿姨手里,马不停蹄驱车赶往。 适逢路上堵车,白亦行内心焦灼,盯着红绿灯左右眼皮一跳一跳,手把着方向盘帕金森似地不由自主拍来拍去。她咬着下嘴唇,一会看后视镜,一会看车窗外,一会又聚焦到前面车子屁股的尾灯,琥珀色的亮光闪了闪,前方车子会在下个路口转弯。白亦行计算着时间,却没注意到绿灯已到,后方车子滴了一声,她才聚精会神踩油门。 打量着前面路口的一小段距离,白亦行不耐烦地按喇叭驱使前方车辆,等人家车转弯的同一时间,她把油门踩到底。 耳畔灌着闷热的风,听见追车并行的路人大骂一句:小姐,你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白亦行没理会,如果换做以前,她指定要别他的车。 猛然想起那晚成祖开车,也是有人故意别他们的车...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男人,不觉间竟然嫌弃起码速为何不能到一千码? 这一路倒是畅通无阻,约莫二十五分钟之后递到陈笃生康复医院。 她风风火火问护士台:“有没有一个叫成祖的病人。他右胳膊不舒服过来治疗。” 护士指了个方向。 晚间医院人来人往,她莽着大步流星往前进,看到电梯数字迟迟不动。白亦行另寻他路,穿着高跟鞋一口气爬了五楼,叁分钟后到达护士所说的区域。 走廊两侧椅子上零星坐着几个病人,有护士出来叫名字,那人捡起拐杖从椅子里吃力地站起来,又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护士走。 白亦行看那人走得无比吃力,身子也因为下边空荡荡一截,导致左右肩膀特别不和谐,一边高一边低,整个人看着有种说不出得辛苦和别扭。 白亦行看着科室牌号加快脚步。 终于在一分钟以后,她听见了成祖的声音。 男人的叫声狞厉中夹着隐忍。白亦行握着门把手轻轻推开一条缝儿,成祖右半边衣衫敞开掉在地上,右手臂上贴了许多白色的东西,线头连着插座,每电击一次,他的后背肌肉便偾起紧绷,左半边身子也跟着轻轻颤动。 成祖左手掐着大腿,白亦行冷不丁上前坐在他旁边。 男人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嘴巴因为长时间没沾水,淡红起皮。 医生手上动作停止,护士眼神冷淡,质问白亦行:“你怎么回事?我们正在治疗,你赶紧出去。” 成祖如获大赦般歇两口气,前胸后背气喘吁吁,连偏头看她的动作都格外费劲。他看着白亦行,这小女人正直楞楞瞅着他,神色复杂,眼底讶然之余又浮上几分不忍。 护士见她不答又问成祖:“这是你家属?” 成祖费力地说:“不是,是我领导。” 医生看了眼电脑,虽然戴着口罩,语调中笑意盎然:“我也是说,治疗那么多回,都没见过你家属。”又看眼女人,提醒道:“领导,他这还有一会儿,你是在外面等还是...” “在里面。”她果断回答。 过后的电疗时间,整个治疗室里安静到无法忽视成祖细微的声响。他紧绷着下颌,把后槽牙咬得嘎嘣脆,白亦行低头去看他攥着的拳头,搁在褶皱不匀的西裤上,探出的手小心翼翼,仍是不敢触摸。 末了,又收回,与他一样抓心饶肝地攥紧,指甲刨着掌肉。 成祖总算捱到结束,白亦行一边给他拨弄衣物,一边听医生吩咐:“按时吃药,按时治疗,不要又等到疼成这个鬼样子再来我这里。” 他的手不方便,白亦行给他系纽扣,食指指尖不时触碰到他汗涔涔的胸膛,成祖低头去看又抬眼瞧她,小女人这会儿正聚精会神问医生问题:“这种治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全好?” 医生哼笑,白亦行眉心一蹙,成祖只看着她笑笑没搭话,但她觉得这医生态度不好,谁料医生讲:“他能用这只手都是老天爷保佑了,想完全好没可能。” 这话一听,白亦行更加甩脸子了,专注给人系扣子,耿直道:“技不如人就说技不如人。” 医生倒是没生气,无奈地叹口气汇报道:“领导,是这样的,成先生以前不是在我们这里治疗的,由于他这只手臂是断掉以后重组,又没在第一时间处理好,落下病根。但是很神奇啊,有人能把它恢复到这个程度,我们也是叹为观止。所以他在我们这里一边接受更稳妥的康复训练,一边也给我们提供研究。” 白亦行听完更是坐不住,偏头看医生冷冷地问:“你们把他当实验品?” 医生身子吓到后退,连连摆手:“领导。不是你想得那样...” 成祖缓缓抬起左手握住她系扣子的手,白亦行看过来,按照这小女人对人对事执着执拗到极致的性格,还是他亲口告知才能消除她的顾虑和疑问。他帮医生解围对着白亦行说:“没事,我有点渴了。” 白亦行提着一大袋水回来时,那人躺靠在椅子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青白的光影下,平添些孤寂萧条。 白亦行走近一瞧,男人衬衫领口皱皱巴巴敞开,平日严谨板正的西服也因为擦了汗水,颜色更深了点,瞧着又笨又重地垮在他肩上。 她不动声色坐下。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靡靡之音:“你还不回去?” 白亦行扭头看他:“你赶我?” “不敢。”他捏了捏鼻梁骨,低声道。 听得出来,他嗓音有些疲倦,白亦行也懒得计较了,拧开一瓶水递给他。 成祖自然地接过,一口气干了大半瓶。 白亦行去买水回来的两段路程,思忖了半天,看他一眼,有些犹豫,最终开口:“你要是有困难可以跟我说。” 成祖捏着水瓶,侧头瞧她一眼,又看回对面的墙面:“你妈咪也跟我说过,要是有困难就找高盛。” 白亦行主动接过他手里瓶子道:“她说得也没错。高盛乐意之至。” 成祖哼笑,偏头打量正低头拧瓶盖的小女人,手肘怼了怼她,“欸,傻乐什么呢?” 白亦行抬头看他,倒像是活过来了,问:“今天怎么回事?” 她听着成祖说完,言语不屑,冷傲嗤道:“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既然她们送上门来,那我们也没必要跟她们再客气!” 成祖斜眼瞧斗志昂扬的小女人,似有为他做主之意,轻声笑了笑。 36她就是最大股东 白亦行给成祖放了两周假养伤。 趁沉惠梅和那女人闹气之际,自己则先后大量购买aSun股,约莫购买十亿美元股票,占总公司流通股不到1%。她的持股比例并不高,但成为aSun公司董事会一员足够了。 沉惠梅被杀个措手不及,迅速召集股东董事大会。白亦行来势汹汹,不想再同那两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继续拉扯,便带着Jones直接向aSun其他股东阐述拆分后在线支付业务具有的更高潜力。 原先大部分股东并不同意,又不得不碍于白亦行对aSun董事会决策有影响作用,加之白亦行公开向媒体表明态度:她并不想收购aSun,只想加入aSun成为一家人。而为了家人未来的美好幸福生活,白亦行宣称将在线支付业务成为独立公司,更能保障其他股东最大权益! 股东们一听,掂量着手里利益纷纷附和。 孙娅微看到新闻心潮澎湃地给家人去电:“妈咪,你看到了么?!她用了以前一模一样的收购手法。要是aSun不同意,这个女人肯定会更强势地做出一些令人不可置信的举动!” 就连闻瑜亮都不禁感叹:有钱真是能为所欲为! 成为aSun董事会一员的确给白亦行带来大大便利,不过她的这一系列举动引起两个董事会成员强烈不满。 会上两个男董事恨不得跳起来指着白亦行鼻子大骂,说她过于激进,这种方式不符合公司长期发展,而且拆分会带来很多不确定性,影响公司稳定运营...言辞激烈态度愤懑,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语不发。 等两人发泄够了,白亦行闲适地躺靠在椅子里,修长的双腿交迭在长会议桌上,她指着其中一位成员不屑地讲:“你在董事会任职期间,通过自己的私人公司购买了与本公司旗下业务竞争对手的股份,并从中获利,以致于削弱了aSun的长期股东价值!” 其他股东包括沉惠梅听完就炸毛了,矛盾利剑当即调转方向。 一个个斗鸡走狗般,什么形象都不顾了,证明资料和文件全部抛向空中,有的甚至跳上桌子直言要掐死那位男董事。 白亦行浅笑盈盈地拍拍桌子,表示还没讲完,另外一位强烈反驳她的成员缩了缩脑袋,见到这副场景吓得面赤耳红。这位男董事名下有家公司主营业务看似是服务于小微企业税务问题,实则披着皮套子与aSun旗下在线支付领域直接竞争,也就是说靠山吃山还不够,他还企图妄想复刻一个比在线支付更强悍的产品出来。 沉惠梅气死了,旋即冲过去,一巴掌甩在那个男董事脸上。 男董事眼睛红红地呆愣竖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亦行坐在椅子里笑看这场鸡飞狗跳的舞台剧,心说那几晚真是没白熬。 此前她拿着aSun公开披露的所有文件仔细研究,熬了好几个晚上。就在她被这些数据资料弄得头脑昏沉之际,退休的女教授打来电话为其指点迷津。自打老人家说了那番话,其实她个人工作中已经很久没用到敌意收购这套操作。女教授在电话那端深深叹口气,她倒是觉得白亦行束手束脚了,问明她重操旧业的原因,白亦行想了想,笑着回答:“为了保障股东的权益。” 女教授调侃:“你哪里会是这种人。” 是了,白亦行怎会是慈善家? 她说:“而我就是最大的股东!” 闻言,女教授倒是放心多了,这姑娘骨子里从未变过。 为了专门寻找aSun的漏洞,白亦行着重关注aSun董事会成员潜在的利益是否与aSun产生冲突,而根据那两位男董事的行为举止,也恰好证明沉惠梅在管理治理公司上格外差劲。 于是白亦行更加猖狂地提出质疑。 她亲手写了一封公开信细说拆分后的好处,她了当直接言明沉惠梅和几位董事存在利益冲突,没办法站在股东的最大利益上考虑在线支付长期地发展。字里行间更是点名沉惠梅的不作为,导致公司董事心存二意。 以白亦行的知名度做加持,这封公开信的影响效力大幅扩深。除了一些投资者赞同她的观点,更得到华尔街知名分析师的关注,并且推动了市场对aSun拆分计划的广泛讨论。就连那死了快埋的日本客户都破天荒给白亦行发来邮件,表示要购买aSun股强烈支持她的计划。 沉惠梅眼见社会上的声讨越来越多,而底下大部分股东逐步倒戈白亦行,使得她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她对于白亦行这种直接指责高层领导的举动根本束手无策,然就在她犹豫不决时,白亦行又做了进一步的‘威胁’。 沉惠梅简直快要气疯了,抓到什么便狠狠发泄。她看着电视上白亦行从容大方的行为举止,指尖哆嗦个不停。白亦行活学活用,采用先前沉惠梅那套‘警告’小偷的方法,利用舆论营销持续向沉惠梅和少部分不同意的股东施加压力。 而社会各界激烈的言辞和态度进一步加大aSun董事会的压力。 双重打击之下,沉惠梅吓得连医院都不敢去了。她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她和史尔杰女朋友争位置文火慢熬时期了。白亦行将她俩的矛盾成功向外界转移,现在她俩要面对的不止是白亦行一个人,而是整个市场和公司所有股东,当下来看拆与不拆她俩的意见无足轻重。可如果她俩继续按兵不动,别说在线支付业务就连aSun都得完蛋! 而且她就仗着股东的身份故意逼催着aSun管理层想办法提升公司股价,其实大家伙又不是傻子,都心知肚明,白亦行想推动aSun改革,让股票升值,一会想把那些藏好的隐形资产拿出来卖掉,给股东分红,一会嫌弃aSun臃肿效率低下,打算裁员匠心,而且看管理层哪哪不高兴,点兵点将地想换掉......她这是在aSun大闹天宫,但股东和董事会拿她根本没办法,因为白亦行有资本收购控股,把沉惠梅和史尔杰女朋友以及这些人全部都赶走,那aSun便任由她摆弄,届时她看谁不顺眼,想裁谁便裁谁! 白亦行为了拆分,使得这招太狠了。 成祖按时到岗,这会儿两人坐在咖啡厅里复盘,成祖说:“白小姐这是得不到也要毁掉的程度。” 白亦行惬意地靠在椅子里,看着窗外风景,抿一口咖啡,不言不语。 20世纪80年代,美国商界最赚钱的行业就是敌意收购。这种收购模式有瘾,就像赌博或投机。在她与aSun的这场敌意收购游戏里,无疑白亦行居于上位者,aSun就像个待宰的小羔羊,毫无还击之力。 这段时间里她手段之迅速,作风之强硬,通过持股入董事会、舆论战、股东倒戈、威胁更换管理层诸如此类的手法,彻底证明无论治理什么样的公司或下属须得靠激进的态度,才能产生巨大力量。 连日来的新闻报纸,高盛董事股东和其他子公司员工乃至业界人士均对这位金融领头羊的行为模式,不免感到不寒而栗。连穆介之和白纪坤都没想到,白亦行居然会变得这样疯? 成祖瞧她,心想这小女人哪与善良俩字能沾上边。 他低笑摇摇头又问:“你不怕aSun开始反击?” 白亦行拍了拍后脖颈,抬眼睨他。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全靠她和Jones作战,而Jones还有高盛的事情要处理,更多时候她一个人公司家里两头忙得昏天地暗,这人倒好,连个关心的话都没有,还自顾自在那儿乐... 她抱臂不看他,胜券在握地说:“他们哪还有精力反击,顶多学我一样威胁一下我,要么想办法稀释我手里的股权,让我失去话语权,要么那群小人为了保证自己不失业,反向给我一笔钱封口,说不定还要附带赠送高盛一些值得收购的小虾米。横竖我的底气会更大。谁让她们作死,当我白亦行好欺负!” 成祖正眼看她,是了,这场游戏,白亦行要是赌赢了,一定稳赚不赔,反观aSun众人就算赌赢了,也只是继续维持手头那丁点饭碗,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可一旦他们赌输了,那可就连基本果腹的家伙什都丧失掉。无论如何,白亦行的赢面更大。 他不禁有些好奇,如果高盛出事,她会疯魔到何种程度? 白亦行侧头,扫一眼他的右手臂问:“你胳膊还疼不疼?” 成祖回神,举着手臂笑道:“不疼了。” 休息这段时间里,他还按时去上击剑课了。右手倒是悠闲轻松,为了左手适应拿捏剑柄,泡在训练房里一遍又一遍地练,直到左手腕吃力抽筋都不曾停下。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拼命地去学。 这事要搁以前,成祖哪有精力去仔细研究捯饬这种悠闲的娱乐活动,偶尔陪客户打个高尔夫都是走个过场,正事都在生意上。与这小女人朝夕相处工作以来,不觉间又好像回到从前律所工作的那段时光,身上莫名其妙沾染了同她一样秉持对任何事物都深挖的气息。 不仅如此,这小女人独立思考逆向投资的能力碾压某些华尔街首富,战术思维上,她拥有洞察棋局的能力,比别人想得更深更远,把沉惠梅耍得团团转,看起来是要收购aSun,实则根本没有固定目标,每每出招也让人意想不到,所以导致沉惠梅她们短时间内拿不出应对方案。 成祖低头一笑,倒觉得对比先前的两份工作,现在好像更鲜活更有趣一些。 不久,两人不约而同接到aSun两位负责人的电话。 沉惠梅想约白亦行见面,而史尔杰女朋友想单独跟成祖见面。 白亦行抬眼瞧成祖,他应了好,随后她又对沉惠梅冷嘲热讽:“哟,沉总还时间找我闲聊呢?” 沉惠梅实在没力气同她在言语上争个输赢,直问白亦行到底想怎样! 白亦行笑眯眯地说:“我说沉总,咱们谈了那么多场,你不是头疼就是眼睛疼。现在局势明朗,你倒是看不清了?” 沉惠梅不觉得自己清风傲骨,但要她道歉,要她下跪求白亦行那是绝不可能的,这个行业里没有前辈向后辈俯首称臣的! 于是她威胁:“你就不怕把自己的形象搞臭吗?” 白亦行哼笑:“沉总,你到底在这个市场里活得时间比我久,面子形象固然重要,但当下要是没了吃饭的家伙,那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沉惠梅焦躁地抓了抓头发,瘫坐在家里地毯上,对着电话那端似妥协般:“二十亿,我买你手里的股票,我再给你一份可供你收购的公司名单,你走人。” 两人听完相视一笑,成祖端着咖啡杯吹了吹,白亦行玩着手指甲说:“才二十亿,沉总,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在线支付耗费了多少心血,我这么殚精竭虑,你当我是乞丐,拿二十亿打发我?” 沉惠梅暴躁地跳起来吼:“白亦行,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那些可供收购的公司加上二十亿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这边沉默了一会,白亦行也冷冷地讲:“沉惠梅,在线支付的潜力远远不止二十个亿。你想就这样打发我,不可能。另外我做得这些是在通知你,我代表股东们现在需要一个决策,你走人或者拆分。我的耐心只有一分钟,不肖等股东大会,那位置上便无可避免地要少几个人。所以下次来电之前想清楚再说话!” 白亦行啪地挂断电话,又生气地问成祖:“那女人想干嘛?” 成祖说:“她说你应该很感兴趣。” 37死亡灵感:加密帝国:无与伦比的印钞机 史尔杰女朋友眼神询问成祖怎么把白亦行带来了。 成祖拉开一个凳子坐下,看着日头高晒的,吁了口气:“唉,她是我领导,你就算单独跟我说完,我还是要跟她汇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道理你不懂?” 白亦行假笑打量俩人:“怎么?史尔杰去世这么久,你现在才想起来寂寞了。” 闻言,俩人目光一致看向白亦行,男的脸孔不耐烦地啧一声,女的不过两秒便笑出声,反观白亦行一点没所在意的。 史尔杰女朋友对白亦行说:“你吃醋了?” 成祖脑袋微微动了动,一副好奇模样观察身侧小女人,然白亦行抱着手臂靠在椅子里无表情地盯着她两秒,才说:“你要是想和沉惠梅一样来劝退我,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 史尔杰女朋友从包包里掏出两份文件,递到两人面前,白亦行没动,成祖倾身慢条斯理地翻开,瞄了两眼,其中一份是有关Finance跟高盛签订的合同条款,另外一份是Finance旗下隐藏多年的雏形项目,项目总策划人署名史尔杰。 成祖抬眼瞧史尔杰女朋友,这女人在沉惠梅眼皮底子下将这块玄机藏了许多年,是挺厉害的。白亦行见他一眨不眨直视对面那女人,她径直从椅子里坐起身,凑身到成祖身边一把接过文件。她浏览了几页,片刻后,同样眼尾挂着不简单又有叁分佩服的笑瞧那女人。 白亦行对Finance背后匿名负责人不感兴趣,将那份Finence雏形项目计划书认认真真一直翻到最后。 足足二十分钟,两人不约而同悄默声儿地等着,白亦行合上文件,举在手里晃了晃,态度转圜,笑问她:“你想拿这个换我退出?” 史尔杰女朋友轻笑道:“如果我拿这个换我后半辈子的安稳日子,你白亦行肯么?” 雏形项目是加密货币交易平台,史尔杰给其命名为‘新币加密帝国’。听起来有点中二和粗糙。 但项目内容是充满诱惑力和极具前瞻性的。在史尔杰的规划和预期中,这个伟大的新币加密帝国只要出现在江湖中,可以每毫秒吸纳用户人数进行交易。就拿现在新市的股民人数仅一百万人,才占总人口四分之一,相比之下,中美两国股民人数分别在7000万和1亿人左右。而且史尔杰设想的是:将加密帝国做成国家级别规模的金融交易平台。 举个例子,假如美国一亿股民都在该平台上交易,而每一次每一人的交易,平台都可以抽成0.075%。 目前美国正受房地产繁荣和宽松货币政策推动,美国股市在这一阶段疯狂持续上涨,也就是说随便扔颗子儿进去都能听响,白亦行心想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新市的牛市? 如果该平台能顺利上市,再赶上行情好的一波牛市,估摸平台一天的成交额便可超过一万亿人民币一千叁百七十亿美元一千八百七十亿新币,相当于每天都有一亿新币左右手续费入账。 更重要的是,平台对比开市时间,它全年无休,四十八小时待命,不敢想象这一年进账收入的打底!? 这哪是交易平台,这分明就是台核动力印钞机啊! 然这还只是新币加密帝国项目的叁分之一,重中之重在于:若是把该平台比作一家风投机构的话,那么它将是全球加密领域独一无二的风投机构。此时要是将高盛或者未来蜂堡所有的业务项目扔到这个平台,可能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小项目股票涨幅都会是成百上千倍的! 那不得赚疯了??!!白亦行光想想都觉得毛孔蹿动,血脉逆流,难怪这个圈子里的男女老少能为了利益争个你死我活。 赚钱啊!!这都不是在赚钱,赚钱还需要风吹雨打,朝九晚六,去应付各种不喜欢的人事物,为此绞尽脑汁,费心耗神,沉惠梅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倘若将这项目成功接过来,她日后只需要坐在摇椅里,品着咖啡,把玩着猫儿狗儿,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 这无异于把现在新市小小的高盛全球化,扩充成更庞大的集投资人、券商公司、交易所等一体的世界集团!! 这家伙真敢想啊!! 史尔杰在项目最后叁分之一,想得周全,将所赚去的资金以去中心化和匿名性的方式保存在区块链中,如此保密,没有人能查得到。 项目结尾,他试图为客户提供期货交易,也就是金融杆杠,一旦用户享用了期货交易,则需要支付0.066%的利息。新币加密帝国用户吸纳量庞大,新市几百万人口根本不在话下,他胃口直指世界人口,想利用全球各地的人为他日夜不停地赚钱,白亦行差点目瞪口呆,心愿称之为:世界印钞机。 白亦行想到这儿忽然心血来潮感叹:这男的要是没死,想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金融奇才。 但期货交易很容易被恐怖组织盯上用作资金转移工具,不止恐怖组织,或许某些居心不良的群体都抱着这种试一试的态度。而这部分内容也非常容易叫媒体和政府机构提出质疑,解决方法也只有加强同各国监管机构合作。然加密货币的去中心化和匿名特性,导致监管部门的控制会相应变得分外复杂。 所以允不允许上市,或者更直接具体地讲:允不允许它的存在,它的存在是否会祸及威胁到某些群体利益,还有待存疑。 两人心想这也许正是史尔杰没有完成心愿的原因之一? 然史尔杰女朋友略微笑笑:“这份项目企划书是在他生病那段日子创作出来的。他把这个项目称为死亡灵感。” 白亦行冷不丁放下文件,碾了碾手指,神情些许不自然。 成祖不信鬼神之说,挑眉道:“冒昧问一下,史先生得的什么病?” 史尔杰女朋友说:“一种罕见的代谢病,戈谢病,”她眼珠子落到男人那条胳膊上,莫名其妙道:“跟你一样。他到最后全身上下都畸形萎缩了。” 白亦行闻声瞪了史尔杰女朋友一眼,女人看成祖都不介意,便直接忽略了。 她微一扬眉,问白亦行:“怎么样,我拿这个换,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白亦行看眼成祖,原本试想高盛账面瞧不出内容和猫腻,借蜂堡IPO推进一事找来外部机构合作,顺水推舟,让其秉持公开透明严谨的调子帮她去查。 起初她也不大看好Finance,觉得小机构没什么信服力,后来一思忖,照穆介之和那群董事老家伙们动不动这不同意那同意的性格,找大的不如找小的,一来消除穆介之的疑心,二来自己也好拿捏该机构,却没曾料到史尔杰女朋友还有后手。 成祖也回视她,眼神无辜表明根本不知此事,史尔杰女朋友看他俩眉来眼去,对白亦行说:“你找外部机构不就是想看看穆董事长对高盛或者对未来的蜂堡会动什么手脚么。你放心,他们办事专业,如不然,政府也不会多番用他们。” 白亦行满不在乎地嗤:“自家都火烧眉毛了,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 成祖一声不吭地听完,静置好一会儿,末了被小女人斗鸡斗狗架势笑乐了,补充道:“aSun就算不拆,等沉惠梅把用户全拨拢过去,他的心血仍旧会日渐萎靡,你为何不拿着这个项目去自救。” 他想说得是:既然当初都不同意拆掉爱的结晶,现在又稀奇式地卖掉史尔杰在这世间最后的心血,女人心,海底针,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此时史尔杰女朋友硬气了点:“aSun当初要不是靠着沉姐姐帮扶,哪还轮得到你们来作威作福。” 白亦行一听就来劲儿了,成祖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摁在椅子里,两人气极反笑,只听得成祖耐心:“你这东西还没在线支付潜力大,反之危险成分更多,我们没必要舍近求远。就这么跟你说,拆肯定是要拆的,局势已经架在这儿了,你这方案我们也看了,假以时日也能独立复刻一个出来,了不起赔你一点钱。而且作为独立公司在线支付的董事股东成员之一,我们或许可以帮你在董事会上说点好话,唤起他们的良心,让你不至于守着一个夕阳产业孤老终生。” 史尔杰女朋友嘲讽:“商人果然都是既要又要,利欲熏心的臭家伙!” 白亦行莞尔一笑:“多谢夸奖。所以你要不要一口气把实话目的讲清楚了,我们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玩躲猫猫。” 不知不觉到下午光影,阳光换个方向笼罩着史尔杰女朋友浑身,她金灿灿头发仿若在发光,粒子从她发隙里跃进跃出,还真有捉迷藏那味。 当年穆介之和白纪坤得知史尔杰生病特意来探访,不想偷看到项目企划书上的内容,也是恩威并施糖衣炮弹,齐齐迸发,最后史尔杰在病床上扭曲得不成样子,活像瘦骨嶙峋版的白纪坤,吓退两人生抢硬夺想法。在他死亡前一个月,两人也不再来嘘寒问暖,而那时也正值高盛鼎盛时期,可不能安上一个杀人抢劫名号。 史尔杰曾放狠话:就算给高盛一百年时间,也无法复刻新币加密帝国,只有他,只有他才可以做到。 可还没来得及,他就被病痛折磨至死。 而那天,高盛所有员工正在滨海花园酒店大肆庆祝谈成的项目... 沉惠梅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偷,光明正大吸收aSun所有精华,等到aSun无用武之地,便一脚踹了她,届时再夺取她手里这份死亡灵感。 史尔杰女朋友心中冷笑,“所有人都是这样。没完没了地惦记着别人手里的东西,从来都看不见自己的良心。给谁不是亏,你们算礼貌的了,”她拾起那份脆弱的纸张,平静淡然道:“白亦行,我们都很尊重你父亲母亲为新市所付出的。可你今天得到这些,你的这些做法手段,都是源自你父亲母亲为你打下的厚实基础。你如果有本事,就抛开这些,用你未来的十几二十年时间去建立一个更强大的金融商业帝国,造出这台无与伦比的印钞机!” 在白亦行与aSun的这场博弈中,她看到了当年史尔杰不惜一切代价为保护她所付出的努力。史尔杰女朋友重新打量她身边那个畸形男人,她没有白亦行一样的勇气和魄力,她没办法也没有能力再去完成史尔杰最后一点点心愿。 所以就交给白亦行吧。 她可以。 “请记住,史尔杰是我男朋友,我叫...” 38这家伙嘴巴也太毒了 由于穆介之事无巨细的监工,南郊工程进度神速,比预期之内还能提前小半月完工。不仅如此,这一带其他商户的生产力都被迫跟上她的节奏。白妮刚接过电话,那边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她把手机拿得远些,只在末尾听得人称高盛强盗行径和白亦行无耻之徒! 与史尔杰女朋友聊完以后,沉惠梅也彻底妥协,同白亦行和成祖召开记者会,顺利推动aSun的拆分,使之成为两个独立公司,在线支付也重新命名为:aPay。 预期之中,拆分后aPay的股价规律性大幅提升,短期内所有股东包括白亦行和成祖的腰包逐渐厚实,约莫在这一投资中赚取十亿美元左右。 不过拆分前后细节良多,像公司运营,架构调整,aPay是否要继续寻找新的合作伙伴等事宜,白亦行懒得参与。就取名这事还是成祖和aPay董事商定的成果,她虽没参与,但该发表的意见是一点没漏下。不是嫌名字没创意就是看董事不顺眼,一个劲儿地挑刺。 沉惠梅经此役,差点一夜白头。于是先一步将此前承诺好的可供高盛收购名单递交给白亦行,终于把这尊闹天闹地的大佛给送走。 白亦行将名单递交给Jones,让他下到并购团队中,还吩咐:挑着弄,不要什么垃圾都引进高盛。 旁的部门看着羡慕嫉妒恨,扒着门口瞧那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名单。这哪是名单,分明是财神爷给投行部送钱来了,让他们在短期内搞定今年集团下定的业绩指标。 闻瑜亮自然而然也听到风声雨声,观摩着手里ESG产品项目,心下一定。午饭时间往孙娅微那儿瞅了眼,见她忙得像个陀螺,还贴心打包咖啡叁明治放在她办公桌上。孙娅微头也不抬说句谢谢,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强调,惊地手上工作停止,不可置信看着闻瑜亮。 ...... 这通电话白妮接了十分钟,她一字不发,沉惠梅全程谩骂发泄完啪地闭上。即便沉惠梅在电话中并未言明具体何事,白妮也猜得九十分。她看向穆介之正陪着政府领导参观介绍蜂堡基建,这事让穆介之知道多半心里对小小姐生芥蒂,起疑心。 她想了想终是删掉通话记录,再打算掐头去尾地告知穆介之。 穆介之恭敬地送走两位政领导,收拢笑意,问白妮什么事。 白妮说:“下个月端午,也是高盛二十五年周年庆典,市场部营销部策提前策划了几个活动,还有一些员工礼品。二十周年的时候没来得及办,想说这次弄得隆重点,请您这边帮忙提点参考意见。” 穆介之露出笑脸,“就这点事。让市场部配合设计部整不就完了,按照年会的标准再拔高一个层次。”她看白妮一眼,“这点小事还要我过目。” 白妮点头说明白,自打穆介之跟这些领导酒局宴席的一轮又一轮参加,身上官僚主义气息愈发浓烈,说话做事偶尔也拿腔拿调,尽管如此,白妮却很享受这种感觉。暗夜里,她拎着酒瓶子,把胃当做盛酒的容器,在五光十色,衣香鬓影人物中推杯至盏,听人说一些不着边际恭维话,就像架着一朵洁白的云,浑身飘飘然,好不快活。 穆介之见她发呆,又道:“这事说小也大,你叫亦行先把控。” 白妮回神应好,却忘了提沉惠梅来电的事。 设计部和市场部得到指令,是来来回回,反复仔细地检查活动方案上的每一个字乃至标点符号。白亦行跟穆介之不一样,穆介之视除项目以外的事都称为小事,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要不出大错误,不影响到高盛和蜂堡,她不大在乎。所以像每年的喜报表彰横幅奖品等,中规中矩过得去就行。 而白亦行,经过做空石油市场和雷厉风行霸道拆分aSun两件事总结:这家伙讲求效率同时喜欢扣细节,且个人色彩极其强烈浓厚。不知从谁那儿听说,白总经理有画画的爱好,对图像色调光影搭配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甚至可能细化到海报框框上的线条。 白妮一句话换人审核,她们则需要全部推翻重来。 如此几次叁番,再将成品通过成祖呈报给白亦行。 当下几位正齐聚穆介之办公室,便顺路一并给她把关了。 市场部的头儿在一旁等着,白亦行和成祖先将aSun事总结汇报。 穆介之瞥眼白妮,她心头悬着,但白亦行只是规规矩矩将aSun起始成果细说。期间白亦行提到打算将aPay手头股份转移到高盛名下,成祖听完补充道:“白总,转移股份不是小事,可能需要把董事和股东们召集起来开个会。另外高盛本身在两边是持有一点股份的,我觉得等蜂堡上市,再操作也来得及。” 白亦行想了想说:“那就先放着。” 穆介之把他俩来来回回打量,才对白亦行说:“我听下来,除了得到一份有价值的名单,让集团在aPay得那么一点话语权。你折腾老半天,于公司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益处啊?” 穆介之是笑着说完的,可言语中五分嘲弄五分看戏。当着市场部头儿的面,她是不打算给白亦行一点面子,直接提出质疑。 办公室气氛看起来活跃轻松,内里早已暗流涌动。 白亦行当然听得懂她话里有话,aPay目前虽处于上升期,但高盛短期投资回报效益比不得个人来得那么明显,如果白亦行不将手头个人股转移给高盛,还会产生与高盛竞争公平相关的利益冲突,这要是让董事会那群老东西知晓,指不定怎么折腾。而成祖不让她现在就转移也是考虑到董事会那群人不大好对付。 谁曾想她在没同他商量的情况下对穆介之脱口而出。成祖瞧她那小脑瓜子,真想掰开看看到底又打得什么鬼主意。 听得白亦行笑着堵回去:“怎么会没有?董事长,只要我们赶在aPay衰竭死亡之前将蜂堡上市就可以了。本来也只是个垫脚石,给蜂堡路演做双重背书的。趁它现在还有点利用价值,搞搞我们自己的进度吧。难不成还真指望人家养我们...” 成祖在心里嘶了声,这家伙嘴巴也太毒了。 白妮盯着穆介之脸色变换,心中一凉。 这两人倒没什么打紧,接下来轮到市场部头儿汇报,明里暗里,穆介之的劲儿全使在上头了。 她指着精修宣传的打样,里里外外挑刺,一会觉得图片画风审美不行,不够高雅,一会儿嫌字体上金箔太少,不符合风水,又头头是道地给在场众人科普里头的学问,一会又认为样品太小家子气,说高盛又不是没钱,重新申报...人是跟前站着,头却恨不得埋到底地下,心想索性直说:打回去,推翻重做。 这哪儿是针对市场部营销部,分明是两神仙打架,波及黎民百姓。市场部头儿心跌入谷底,双手交握局促不定,瞧着神态自若,实则头脑里把想说得话,打好得腹稿,一遍又一遍反复琢磨,试图谨言慎行,深怕得罪了两位女菩萨。 结果白亦行看热闹不嫌事大,随手捡起一个样品,拱火道:“这东西是不是好眼熟?” 她问成祖,人看了眼穆介之,心说这家伙怎么无差别攻击,他假装想了一下,称不清楚。白亦行没所谓地又问白妮,市场部头儿这会战战兢兢,“白妮姐姐,这不是咱们年会上以及各种庆祝会上经常出现的东西么?” 白亦行把手里的样品摆在穆介之面前,看着市场部老大讲:“这东西顶多就是换了个颜色,打乱了方向,其实内在没一点创新。” 她又径直打开电脑,点开《全民企业文化》通关问卷,没敢在论坛上体现的吐槽内容,一行行一列列宛若泣血书,客观的,尖锐的,平和的,搞笑的,抱怨的,不满的全部匿名于此。 这些数据内容已经非常明显告知在场众人:高盛在穆介之的管理之下,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一派祥和。 而穆介之作为管理层也没有事无巨细到深入员工之心,在监督和沟通方面能力稍差,且奖惩力度有失偏颇,而这些都能通过《全民企业文化》小游戏体现出来。 在穆介之就任以来,没有给员工们起到一个良好的表率和引导作用。 这不,连手底下的人一直糊弄工作都没发现。 成祖快感觉白亦行要是想同穆介之撕破脸皮,估计能把她办公室的天花板都掀了。 气氛凝滞,穆介之沉默不语,骨碌碌瞧着小游戏问卷页面,她起初认为这都是年轻人玩得比较花,工作之余用来解闷的,并不会有多大涵养,所以浑不在意地放手让她去做,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 白亦行帮腔,冲市场部老大指点:“董事长是怎么说的,年轻人做事要有创新能力,不能只想着走捷径。新瓶装旧酒也不是你这样操作的。公司里都叫你这样行事,那大家伙还能在高盛工作得舒心、顺心、开心吗?” 穆介之沉眼盯着她,白亦行不畏惧地抱臂又说:“董事长,我可一直把您说得话记在心中。我看这些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胆子太大了!” 她是故意的!! 她绝对是故意的!!! 成祖都不忍心去看市场部老大的脸蛋,瞥一眼男人的手脚,正不自在地哆嗦,帕金森似地抹汗。 穆介之双手交迭在桌面,皮笑肉不笑直言:“那你的意思让他们走?那未免也太草率了,他们好歹跟着高盛许多年,而且白总在治理公司方面还有待学习...” 市场部一干人等吃饭的家伙命悬于此,人站一旁不住地吞咽口水。 白亦行打断:“正是因为他们是老人,更要时时鞭策。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就算小惩大诫过了。aSun都改革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停滞不前,所以从今天起,该罚得罚,该奖得奖。且端午加周年庆在即,事有缓急,就当给他们一个改头换面的机会,做得好,就留,做得不好,那就按照正常流程走。” 市场部头儿就差跪地谢恩了,拾掇拾掇东西准备出去,成祖也紧随其后去上厕所,男人脚一崴,走路不稳,他赶忙扶起还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以表慰问。 穆介之瞧她那恩威并下的做派,跟白纪坤不分伯仲。 她对着人打感情牌式地关心:“你记着我的话是好的,却也没必要处处堵妈咪的话。我说你还需要学习,不仅仅因为你在aSun公司闹得那一出,一个不小心很容易给你带来大麻烦,我这做长辈的也是为你好。你老是跟我犟,不让你做的,你偏要去尝试,万一出事,谁给你兜底,还不是高盛,还不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 白亦行心里不服气,面上仍是和气道:“我清楚您的苦心,但我爹哋说过家长不可能一辈子当孩子的护翼。而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撞南墙不回头。您就看着我做,适当的跟着提点,这样也不会辜负了我爹哋。” 白妮心中隐隐一痛,又想提醒小小姐少说两句。 偏穆介之听到白纪中的名字,烦气道:“看着你做,看着你出了事,高盛出了事,才是真正的辜负你爹哋!” 白亦行杵在原地盯着她,半晌不讲话,两人矛盾一触即发,穆介之看也不看她命令:“你出去,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对不对!” 39我要检验一下你的水平 成祖见她冷着脸出来,刚要跟着进办公室,“白...” 与此同时身后白妮声音袭来:“成助,你过来一下,董事长找。” 闻声白亦行站在办公室门口回头看了成祖一眼,便推门而入。 穆介之嘘寒问暖起他近日状况,“看你前段时间不在,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成祖如实告知:“我手受伤了,没什么大问题。多谢董事长关心。” 穆介之瞧了眼他的手臂,并没碍于白妮的在场,直叫他坐下,让白妮出去端上两杯茶水。叁人氛围微妙,成祖率先打破沉默,放下茶杯道:“董事长还有什么吩咐么?没事的话,我就先...” 穆介之跷着二郎腿靠在小沙发里,看着他:“怎么,白总给你的工作量很多吗?” 成祖笑说:“aPay还有些需要收尾的,所以...” 穆介之一听,撑着脑袋问句:“说起aPay,沉惠梅有没有跟你们商量过后续业务的发展,是继续保持这个方向还是...有没有什么新业务新项目要拓展一下?” 白妮端坐一旁,撇了眼成祖。 他笑道:“目前计划是先解决aPay遗留问题,比如系统升级,加强监管反洗钱和反恐融资等方面。”话罢又端起茶杯象征性抿一口,余光扫眼女人方向。 穆介之捧着茶杯若有所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白妮提醒道:“董事长,待会四点还有个饭局。” 穆介之放下腿,鼻孔嗤道:“劳民伤财,搞得这一出,结果什么都没捞着。说起这个洗钱反恐,白妮,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搞训练了?” 成祖之前在高盛网站题库里看到过一些比较基础的题目,且论坛上都有答案,很多人估计都没过多思考,跟着抄应付了事。如果再按照此前的题海战术,是治标不治本。说起来,就算高盛帮着洗钱,以这么庞大的集团,顶多罚一些钱,没多大损失。 想到这儿,马丁那边好久没进展了... 白妮没明白:“每个月一号必做的培训答题是照常进行的。” 穆介之抬手道:“这些都太基础了,亦行不是要改革么?”她看着成祖讲:“这样吧,这次的训练就由你们来组织,到时候把报告总结给我。” 她表情突然变得阴鸷,皱眉扶额,压低声音没好气道:“这丫头从小就不安分,小小年纪心思深沉,精里精怪,行事乖张,心中有一千万个主意。就仗着有人撑腰,为所欲为!”随后又叹口气:“算了,说多不如做多。她不是点子多,主意大,就让她去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后妈难当。 成祖倒是没料到,穆介之能如此无所顾忌地当着外人的面批评白亦行,穆介之看过来,倒像是长在他心上,一眼看穿笑道:“不怕你笑话,亦行可能确实不怎么喜欢我。作为一个女人既要养家又要教育孩子,并不是件易事,这也导致我们俩关系比较生硬。但是亦行底子是好的,只要把她那散漫的态度扭正,这个人是没多大问题的。” 还顺带问白妮意见,这个当口分明是穆介之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不过她也的确说得不错,小小姐某部分性格缺点是得好好修正。 而成祖笑而不语打量两人,白亦行有时阴阳怪气不分场合,确实容易得罪人,不过也只是她懒得在她们这些人面前装罢了。 茶香淡,杯壁凉,穆介之交代完事情就放成祖出去了。 白亦行一早等在他办公室,成祖见人大喇喇坐在自己椅子里,把玩着电脑键盘,一脸坏笑地瞄着自己,多半心里又有新想法,她说:“我要检验一下你的水平。” 她把车开得飞快,成祖撇一眼人,又回视前方,喉咙吞咽,手不自觉抓紧安全带。不知过去多久,成祖只觉得她开车的这段时间过得漫长又刺激,抽出时间一瞥,才惊觉这小女人真是不要命,她光着脚丫子踩在油门上! 成祖眼一闭,吐一口气,偏头去看聚精会神开车的人,提醒道:“白亦行,你靠边停一下。” 白亦行侧头回看他一眼,又很快看向正前方,把着方向盘发问:“为什么?马上就到了。” 成祖端正身子打算好好教育她:“你怎么不穿鞋?” 白亦行淡淡地说:“高跟鞋更不方便。” 她觉擦到男人的顾虑,笑说:“怎么,你怕我送咱俩去死么?” 成祖严肃地看着她,白亦行又宽慰道:“欸,我车技很好的。” 好个屁! 上次不知道是谁的车让树扎了个大窟窿。 车窗外重重树影掠过,成祖命令道:“白亦行,前面那个百货商场门口停一下。” 白亦行斜眼一看,抡着方向盘,车子一拐弯,不过十分钟,找到一个停车位,又见一黑车也瞄准这个空位,准备往里倒,她手疾眼快,开过去盯着黑车屁股,逆时针拨弄方向盘,将车身一横,不偏不倚插入停车位。 事后她得意地一拍方向盘:“搞定!” 成祖好笑地瞧她两眼,解开安全带。两人刚一下车,那黑车车主花臂精瘦,一脸被吸干精气的模样,腋下还夹个皮包,怒气冲冲朝人吼:“你怎么开车的!?” 成祖忙上前拦,搂着男人的肩膀,笑道:“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兄弟,来抽根烟,消消气,消消气。她最近心情不好,理解一下。” 白亦行拎着包站一边等着看两人嘀咕半天,不多时,成祖回来,上下打量不高兴的人一眼,她说:“怎么啦,他车技不好,总不能怪我先倒进去吧。” 成祖:“我又没说你什么。” 两人往百货商场里面去,成祖问了前台女装精品区,白亦行笑着调侃:“成叔叔,这是要给我买衣服么?” 成祖摁了六楼电梯,偏头对上笑意盎然的双眼,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先前办公室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痕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口是心非。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声,斜眼观察小女人开心的模样,笑了笑。 真好哄。 成祖随机挑了一家女鞋店,看着展示台上一双白色跑鞋,招招手示意让她坐下。白亦行把包往地上一搁,女销售一眼就认出那包是某牌子独一无二的款式,价格惊人,就算将整个鞋店以现价盘出去也比不得一根毫毛,就这么搁地上?! 女销售摆出笑容,端来饮品零食,又忙弯腰捡起她的包放在椅子上,还轻轻拍了拍底部的灰尘,接过成祖手里的鞋捧道:“先生,我看您女朋友脚背薄,两侧瘦,这款穿着容易累脚,不然我给您重新挑一款?” 半跪在地上的成祖抬头眼神询问白亦行,她冲女销售点点头。 成祖坐在她身边等,要说白亦行什么奢侈品牌子没见过,她全身上下可都是名牌。可这家鞋店的品牌她听都没听过,看着旁边的男人,白亦行笑着轻轻怼了怼他的胳膊,成祖看她:“怎么了?不喜欢这家店?那换一家?” 白亦行动了动脚:“往常都是让销售把当季最时兴的衣服包包鞋子整理好拿到小洋楼供我挑选,我这还是头一回跟一个男人出来逛街。” 成祖挑眉:“所以白总想表达什么?觉得这应该是我的荣幸,我应该感天动地,最好再当着你的面哭得涕泗横流?” ......白亦行好奇地看着他:“你经常陪女人逛街吗?” 成祖狐疑:“这话从何说起?” 白亦行将视线聚焦到一双贴满亮钻的高跟鞋上,自顾自猜测:“看你轻车熟路的,可能以前女朋友也不少吧。” 成祖哼笑,拿起一瓶水,拧开递给她,“你倒是挺会想。那我以前要是做销售的,轻车熟路不是很正常。” 白亦行目光又回到他身上,当真似地不可思议:“你这么辛苦?” 成祖忍不住笑她,白亦行眉头下压一拳头擂他在腿上,又打量着男人的笑,莫名其妙跟着笑起来,听他陷入回忆般自说自话:“以前做律师创业的时候是有很多女客户,差不多都是离婚案件,后来入了银行,客户群体又变成爷爷奶奶,不过大多是跟男的打交道。”他把水瓶子往盘子里一掷,感叹道:“两头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白亦行听完切了声,成祖见她满眼不信,无奈地笑笑,适逢销售拿着鞋子到跟前,半蹲下就要给白亦行穿上,她说:“我自己来。” 成祖抱臂瞧着她,谁说这小女人脾气不好的,刺猬似地攻击人也要分对象,这顺毛一捋,不也是挺好说话。 那双鞋叁千出头,成祖结了账,又拎着她的高跟鞋和包,陪着大小姐在整个精品女装区转了一圈,看她那高兴样,不像装出来的,约莫之前那气也该消了。 回到车上,白亦行启动车子。她穿着鞋轻快地踩油门,一路上也平和许多,成祖这下放心了。两人来到击剑会馆,正好赶上一群训练生下课,空出来的一间格斗室,成祖驾轻就熟地先换好衣服。 白亦行学击剑是几岁来着,她不大记得了。日常用到的地方也不多,一次社团兴趣表演,一次工作会谈,记得为了拿下那单,她那位精英上司破天荒地纡尊降贵跟她学习,屡战屡败,终于将生意谈妥。 她不认为自己是大师级别,至少可以赢得过对面的初学者成祖。 然后,她衣服扣子和佩剑带子缠杂在一起了。 白亦行看高大的男人朝自己缓步而来,丰神俊朗,颇有几分姿色。成祖低头拎着她后腰带子,把人提到跟前,一丝不苟地帮她重新调整。 成祖的双手穿过她腰身,原本佩剑的绑带和衣服扣子缠绕在一起,需要解开重新顺位。由于衣服厚重碍着视线,他重新站位拐到她侧腰,头在她耳畔低更下。 白亦行抬眼便能瞧到男人的喉结,眼睫眨了眨又垂下去。男人凑更近,她微微别过脸,心脏却不受控制噗噗跳。成祖不动声色扫她一眼,握着系带一拉,小女人踉跄地往他怀里轻轻一磕,光洁的额头在他侧脖边缘一滑,小女人呼吸毛毛躁躁地在他身上攒动。 成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随后又事不关己轻声说句:“成死结了。” 白亦行怔愣地抬头,眉眼疑惑,又忙低头双手去寻自己的佩剑绑带,左摸右摸,又怕碰着他的胳膊,动作又急又乱,像个笨重的企鹅。手忙脚乱中听到头顶一句先发制人:“是谁夸下海口说自己无坚不摧。现在才哪到哪,就开始不耐烦了?” 白亦行手上动作停止,梗着脖子,反驳嘟囔:“我没有!”话说完头稍垂下去,耳畔空气中夹着男人专注的呼吸。成祖拿眼瞧她,手里把着死结,耐心费力地拆解,线与线之间形成一个圈。他攥着两端从她头顶往下套,缓缓半蹲下身子,发出指令:“抬右脚。” 白亦行跟着操作,成祖继续指挥:“抬左脚。” 白亦行照做,成祖重新站起身,又提着她腰身转个面,让人背对自己。白亦行正对面是一面完整的镜子,她能清楚观摩到男人的脸部动作,至于他在她后背是‘帮忙’还是捣乱,她全然不知。 成祖扯着线条在扣子上绕了叁圈,终是解开。 他接着下达指令,“转过来,面对我。” 白亦行觉得哪里有点怪,但没有多想,听到他说:“过来。” 她一步一挪地站定他跟前,目光梭巡之际,瞥见男人一闪而过地笑。不等白亦行反应,成祖拉着带子,扣在她腰侧,又贴心地检查她正面的衣服。 末了,他径直抬起手,眼神不经意扫过她五官,对上小女人灼灼瞳仁一眨不眨望着自己时,他的指尖不小心擦着她锁骨,蜻蜓点水似地划过,落到衣领扣子处。 小女人直勾勾注视他,口吻暧昧:“成叔叔,你是故意的。” 40FUCKME!! 白亦行戴好头盔,举起利剑直指成祖,眼神冷冽而专注,先前的暧昧氛围荡然无存,那架势还带着一股肃杀的探究意味。 成祖微微一笑,朝人勾勾手,示意放马过来。小女人熟门熟路,步伐轻盈,剑影凌厉,一招一式尽显压迫感。他被打得节节后退,白亦行隔着帽罩笑了笑,后又快步退回原位,摆好招式,重新蓄势待发。 成祖倒是站在原地不慌不忙打量了她一眼,随后一手勾着剑尖弹了弹,调侃道:“白总对自己人都下手这么狠?” 白亦行没做声,打开始他就是穆介之的人,而他与她,只凭着男女之间原始的本性互相吸引,其中因素较多,关系发酵迅速,细想下来,造成这种局面也未尝会是件坏事。他可以是她共同抵御外敌的盟友,也可以是她深藏心底的潜在威胁,关键在于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做罢了。 在这个世界上,商人也好,政客也好,本就不存在纯粹的敌人或朋友,男女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哪有什么单纯喜欢和天真的爱,所有甜言蜜语下裹挟的皆是比毒品还致命的玩意。 不过穆介之和她,从来都不是可以二选一的。 只有别人站在她这边。如果没有,那这人不要也罢。 白亦行坚定目光,大步迈开手脚,右脚尖点地弹跳而起,剑尖由上至下,斜着从成祖胸脯划过,擦出哗啦啦沥青声响。不到零点零一秒,成祖以身高优势凌驾于白亦行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开她剑中,她还没来得及后退防守,男人紧接着猛地一敲,小女人手中剑柄稳稳地砸在地上,又被身后的系带拉回到她脚跟后边,她一个没看清,让击剑一绊,脚步局促踉跄地后仰,最终瘫倒在泡沫垫子上。 “成祖,你耍赖!”她蹭地从地上坐起来,指着人气喘吁吁道。 成祖哼笑,缓步走到她面前,双手叉腰,居高临下歪头打量她,“白亦行,你为什么不回答?” “不是想知道你妈咪又跟我说了些什么么?” 白亦行脱掉帽罩,望着他久久不说话,这人倒是心直口快。其实穆介之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在意,她始终相信她只是一个外来者,不速之客,任凭她存活于高盛多久,终有消散的一日。而她,年轻有活力,脑子也不差,无论是拼体力还是拼家世,她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就好比眼前的人,高大雄伟矗立在她跟前,也盖不住她眼里谁也瞧不起的气势。她连坐姿都比人更优越从容,屁股底下好像不是泡沫垫子,而是金丝绸缎地毯。或许会有很多像史尔杰女朋友一样的人艳刺讥讽她到底命好,有对好父母,有个好家底。不过她也只是笑笑,说白了—— 因为没有,嫉妒才如此具象化。 因为缺少,愤怒才如此触手可碰。 如同那日,她就坐在那里注视着史尔杰女朋友,笑得坦荡,笑得刺耳,笑得没心没肺,像一个女王,一个女战士,任凭千军万马,踏破山河气焰,谁也别想从薄弱处击溃她,试图使她破碎。 所以成祖摘掉帽罩,甩了甩被薄汗打湿的发,全部向后拨弄,半蹲在她面前,捡起她脚边的击剑,用剑尖挑着她下巴尖问:“想知道就问,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叫人怎么办。” 接着叁分玩味,七分魅惑地瞧着她。 闻言,她想,就算是成祖也不行。 白亦行下意识仰起头颅,修长白皙的脖颈正汗涔涔,水珠深一滴浅一滴顺着毛孔呼吸蠕动,缓缓滑落至不知名处。 她双手撑在垫子上,身子微微往后仰,乌黑长发凌乱地散在垫子上,两鬓因为薄汗也沾了几缕,有几根头发勾在她湿软的嘴角边缘。 与上次床上光景截然相反。 成祖细细打量她,同训练室光亮惨淡的白相比,白亦行浑身上下像在橘红调的夕阳中翻滚了一圈,暖香宜人。 魅得摄人心魄。 成祖微微怔住,此刻人脸颊绯红,微微喘气,又眯了眯眼直勾勾注视他。他这次是右手握着她的剑柄,剑尖指向,从她的下巴缓慢地滑过她紧张、吞咽不住的喉咙。男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峒黑眼珠循着剑尖的视线,一直停到她一呼一吸耸起的胸口地带。 成祖再慢条斯理抬起眼眸,那小女人一眨不眨盯着,两相视线交汇瞬间,男人眼底湮没的欲渐渐浮上眉目,再也藏不住。 却听到白亦行说:“FUCK ME!” 谁受得了这小女人。 成祖扔下击剑,一把将人拽起带到怀中,紧紧地拥抱着她。他其实不太敢看她,眼睛盯着她的后背,却伏在她耳边压抑着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亦行仰着下巴一笑,反用力搂住他腰身,“我知道。成祖,我改主意了。我不要你喜欢我。我要你仰慕我,崇拜我。你崇拜我吧,只允许崇拜我一个人。” 两人远看像一对热恋中的璧人,虽有些不顾场合,却也令人艳羡。 近瞧,白亦行伸出舌尖迅速地他耳垂上刮了一下,男人身子猛地一震,将人打横抱起,朝更衣室去,用脚尖勾住门嘭地甩上。 白亦行被他半抱着抵在门上。 成祖低着头看她嘴唇:“再说一遍。” 白亦行慌慌喘气,双手借力抓着他衣领,望着人笑问:“哪一句?” 真是要被她折磨死了。 有毒,像个妖精。 成祖放出一只手,轻而易举顺着她脊背地去解她身上厚重的衣物,又着急问她:“会解吗?” 白亦行不答反摁住他的手,笑意不减:“要在这里吗?会不会有人突然冲进来?看见怎么办?” 成祖抽开手,扯掉她击剑服饰的绑带,她腰间霍然一松。男人的手继续伸到两人腹部交接处,呲啦拉链松开,她那裤子肥大,轻轻松松便从她腰上掉落。 男人双手托着她圆滚的屁股,抵压得更实。怀中的人没了衣物的阻隔,后背脊椎磕在门上轻哼了一声。 他额头轻磕轻点她鼻子说:“嗯?这样不是更好吗?你不就想这样吗?刺激一点,冒险一点,爽一点。你也会怕?” 瞧她那不服输的劲儿,攀着他脖颈两条白花花的腿牢牢圈在他腰腹,整个人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小鸡啄米似地在他下巴上咬一口,一手又不老实地轻抚他颈部线条,温声细语道:“可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成叔叔的身体。因为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闻此话,成祖轻笑,来之前跟馆长打过招呼,训练室连带着更衣室都让给他一个人了。 这才稳操胜券地把人往里带。 不知她是哪里触碰到男人的右手臂,成祖梗着脖子,倒吸一口气,不轻不重硬嗯了声。白亦行听着不对劲立时从他身上跳下来,又着急忙慌地去解他衣物。他倒是由着她叁下五除二,剥了击剑服扔到一边,捉住他手臂左瞧右瞧,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等她再一抬头,男人正一眨不眨斜眼瞄着她笑。 白亦行瞪他一眼,佯装要去捡自己衣物,被成祖扯住胳膊往里间带。 行军床一张,一折一迭简单得很。谈不上多舒适,宽敞,白亦行被摔上去的时候,还轻微起起落落。就在她摇摇晃晃之际,成祖覆压下来,两人如同镜湖泛舟。 成祖埋她脖颈往上蹭,轻言:“你怎么这么霸道。” 白亦行没答,双手双脚迫不及待,水蛇缠绕他。目光所及之处,两人上半身和下半身均是同色系的衣物。 不多时,成祖侧身与她相拥,小女人头发像海草又顺又长,半尾铺在地上。他缓缓抬起右手抚摸着她的鬓角,又从鬓角落到肩头,一直顺势而下,胸脯,小腹,大腿根。 他的右手对比左手力道稍弱,却骨骼尖锐,触感清晰,正不轻不重地隔着内裤在抚摸她。 更衣室是有窗子的,可当桔色的晚霞逐渐褪去,整个房间就只剩下黑与静,夜与欲。 忘记开灯,却极好地放大放慢了所有细微的感受。 白亦行身子靠近他,双手从他衬衣底部侵入,难抑地游走在男人光洁健硕的肌肉上。 女人逐渐紊乱急促的呼吸,成祖纳在眼底,直勾勾瞧着她,眉目因为散发浓浓欲的气息愈演愈烈,越发黑沉,他问:“要接吻么?” 嗓音过分暗哑低迷,白亦行听得心惊肉跳,一颗一颗扣子给他解掉,双手轻颤地搭在他锁骨处,把脑袋凑过去吻了吻,随后又抬起脸蛋,渴求地望着他。 成祖二话不说,把头低更低,去寻堵她的嘴。 此间宽敞,行军床却并不宽敞,双手和身体之间爱的摩擦,齿缝舌尖的碰撞,信息素之间的置换,铁架吱呀晃荡的心声,让欲望的火花,随着天边泛滥的粉调晚霞,大片大片释放。 不多时,白亦行便呼吸不过来,成祖意犹未尽地松开她。 女人低眼扫去,他肌肤竟然白如麸米,这会儿因为亲密触碰,胸口像捣碎的玫瑰花汁水,糜烂得醉人。白亦行忍不住笑,又抬手轻轻抚摸,出了点汗,手感光滑细腻不亚于女人。 上次怎么没发觉? 光顾着抽烟了。 成祖难耐地捉住她不老实的双手,压在肩头两侧,翻身虚骑跨在她腰腹之上。他越过她头顶,倾身探到一格储物柜,随手一抓,一个半掩的盒子被打翻,各式各样的套子窸窸窣窣散落一地。 成祖随机捡起一个。 就在他捯饬这些玩意的时候,白亦行借着稀薄的月光,和他身体的亮度,极其清楚地看见那一大坨鼓鼓囊囊的东西冷不丁悬挂在她眼珠子上方,不倒翁似地轻轻荡起涟漪。 白亦行看得有些愣神了。 不免想起那天的烟抽得真是得劲。 男人余光早检视到这小女人呆傻模样,成祖回到原点,脱掉身上仅剩的衣服,半跪坐在她腰侧,胯间大物件自然而然自由垂体压在她肚皮上,白亦行敏感地觉察到人体组织的形状和质感。 热水球一样,吹弹可破。 而且,时不时同他那只右手般,抽搐,痉挛。 成祖扒掉她有些湿润的内裤,看了一眼形似蝶豆花状的幽幽骨朵,然后重新调整自己的姿势。他没有直接挺入,而是插入她大腿中间,来来回回地磨蹭。 男人沙哑着声线在她耳边命令道:“双腿夹紧!” 白亦行也照做,看他昂着头颅,抿着嘴唇,身子不时伏低。 对比上一次洪水猛兽式地碾压,他不经意间又多了一层温柔。 这种水磨豆腐的工夫细腻到位,却让她快要承受不住。 简直要命。 这是头一回吧? 他像是在报复她,她也憋着劲儿看着他。 要是将更衣室看作万丛园林,那女人的身体便是里边花蜜最多,骨朵最大的那一朵蝶豆花,那他粗大用力的东西便是辛勤的蛰尾蜂。 这一片花园都让他承包了,压根不着急偷欢采蜜,而是耐着性子一点一滴汲取。 此时此刻,成祖的眼睛是最锋利的刀刃,冰冷而透彻,正伏在她上方,不放过小女人一丝一毫的面部变化。 白亦行双腿感受到微微焦灼,疼痛,忍不住哆嗦起来。 成祖继续低声引诱:“这儿到天明十点才来人,你可以大声叫,不用像上次一样憋着。” 男人在心里和生理上对性的满足感也分为很多类,其中最好玩的就是主宰操控女人生理和心理上性/欲的解离。 41白亦行,对我公平点 磨蹭时间过长,白亦行看着他仍是不答,成祖表情不变,身下却使劲力气。他盯着她,微张口,双方眉目散发着秾丽的情/欲,男人呼吸也随着下面的起起落落,逐步加重。 暗夜里,借着窗子跃进来的一点白,白亦行的身体像盛放的蝶豆花,柔软的轮廓和丝绸的光泽,无一不透露着发情的气息,一览无遗中竟藏着一丝神秘与诱惑。带着那种深邃的蓝紫色,深深地令成祖着迷,起伏间,蝶豆花花蕊深处的白,散发着淡淡的芬芳,不住引他深靠。 成祖叹了口气,最终低头,像个虔诚的教徒,索吻她身体的每一处,爱不释手般,仿佛在触碰一件珍稀的艺术品,手轻得不像话。他又单手撑在一侧,抬起右手,食指缓慢地描摹着她的唇形。 未料白亦行忽然张口含住他的手指,舌尖不经意地从他指腹绕着圈。 成祖的动作僵停两秒,观望她的眼,带着一股湿意,润和又不失野性。 如此直白地挑逗,换谁谁受得了? 欲掩还露,成祖再也忍不了,直接抽出手,在白亦行身上来来回回地又搓又捏,手法时轻时重,时快时慢。光这样成祖还觉得不够爽,碰到她软塌塌的腰臀和腿根,狠狠掐上一掐,惹得白亦行痒得不行。 小女人在他怀里翻个面,成祖顺势倒在她后背,右手搂住她的腹部紧贴胸膛,腿脚也学她,将人缠绕包裹起来,直至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 融为一体。 他才猛地挺身而滑入。 成祖右手臂勒紧她肚子,舔舐过的手指伸入花蕊白芯,打圈摩挲。他嘴唇伏在她耳畔,低吼道:“白亦行,对我公平点。” 白亦行此时无法思考,才睁开雾朦的双眼,瞧见他右手臂,尖刺的骨骼和凹陷的肌肉紧紧扎进她小腹,使得她不得不从坍塌破碎的废墟中抽离出来,感受生理和心理上双重刺激。 她能清晰直观地看见,正因为成祖身体的急促缓慢,他手臂肌群,略显粗粝斑驳。在扭曲和变异的结构线条中,变得紧绷,而有些部位则很松弛,她真正触摸到的那瞬,像捏着木炭笔在粗糙画布上,画下错综缠杂的树根,有种诡异的僵硬和韧性。 白亦行的情感和呼吸变得复杂而不均匀。这样一只脆弱畸形又倔强的手臂,在被他赋予生命力后,正同她做着一些不可描述的邪恶事情。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充满戏剧张力,神秘而又带着毁灭性残缺的埃里克。躲在阴暗潮湿的地窖,窥觎着克里斯蒂娜,已不再满足他的心理。他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透过他的畸形,看到男人压抑着的情感和内心的宣泄。他对她,迸发出难以言说的狂热和占有欲。 他的畸形,随时随地变成一种无言的标记,那是与常人不同的灵魂——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种隐秘危险的吸引力。 可她竟然在这份残缺中寻到了安慰,甚至油然而生奇异的崇敬。 在这所小小房间,老天为他们性/爱的表演,铺上华丽的红毯。舞台上,表演者是假的,舞台下,观众是虚的,只有这场生动的性/欲,精彩绝伦。 再没有比两张紧密贴合的身体,更为真实的东西了。 成祖用带着湿意的指尖,捧着她的半张脸,怼向自己的嘴巴。吻一个人,是何等美妙幸福,他全身如一片褐黄的落叶在残风中飘零,坠落,恨不得流泪般跪在她脚边,亲吻她所有器官,不止脚背。 他不是埃里克,胜似埃里克。 两人吻到不能自已。 窗外的天,暗沉无边。 偶然划过一条惊雷,天际猛地撕开一道口子,再也抵不住海水倒灌,倾泻喷洒。 她昂起头颅,鼻尖到喉咙,发出脆弱绵长吟叫,紧接着小腹轻颤,腿脚细微地抖动,双手紧紧攥着拳头。 成祖看着她,女人的身体也从深邃的蓝紫色,变得潮红。 好看得,令他都忘了肉/体的欲望。 不止行军床湿了一大片,连地上,柜子上,墙上都是痕迹。 他与她,功不可没。 成祖闷哼一咬牙,半途从她身体里拔了出来,又捡起新的包装,再次套住。 他的乍然抽离,让她难以抑制地低声哼叫,双手双脚顾不得无力,费劲地勾住成祖的身子。男人刚套好,她攀着他脖颈,迫不及待将人压在自己胸脯,嘴唇在他身上脸上混乱地索吻。 成祖似笑非笑地打量她,小女人神情中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渴求,他看了会儿,到底伏在她身上,任她胡作非为。 半晌,白亦行睁开眼,成祖正含情脉脉地瞧着她,心里不禁掀起波澜。她刚刚所屈服的,是对‘真实’的渴望,对隐匿于畸形下那颗孤独的心的向往。像埃里克一样,成祖的疤痕和畸形里藏着一份扭曲的深情,是令她无法抗拒,有着致命上瘾力的。 她得承认,他越是孤独与畸形,越是有着另外一种刺痛人心的美——仿佛雕塑家在重塑过程中,由于不知名的力量,瞬间凝固形成的挣扎。 而这种无与伦比的美,早已将她吞没。 成祖把着她的腰臀,欺身上来。对比上回,这次他更加游刃有余,在纵情放荡之余,还能有功夫细细揣摩她的心理变化。他伸手覆在她花白处,左叁圈右叁圈地磋磨,嘴角蹭了一下问:“还是喜欢右手是么?” 白亦行窝在他怀中,大汗淋漓,不到片刻,身体软成烂泥,又听成祖贴在她耳边说:“白亦行,你这人看着张牙舞爪的,在床上怎么这么老实?” 她语不成调,成祖往那儿瞄了眼,手指抽出,又去摁压她泣血挺立的花蒂。白亦行忍不住弓起指关节,都不是在他背上拉扯,而是野兽血盆大口地来回撕扯。 两人胶着,再度热络。 这一次进行的时间很久。 但成祖的动作却很激烈,弄得行军床一角塌了,顿时两人相拥着翻滚到地面。白亦行头埋在他肩窝,不久,她抬起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忽地笑出声。她往他胸口锤了一拳,他低头去看她,同时问:“再来一次?” 心照不宣地,成祖让人背对自己,把她抵在储物柜上。 他的下面一如既往保持同一频率,更衣室里的柜子噼里啪啦作响,乱掉的谱子,却格外好听,仿佛在为他们这场持续了两个小时的舞台剧,最后的高/潮,做高扬的收尾。 她的身体化作镜湖中央的漩涡,多瞧一眼,成祖都能被吸进去,无法自拔。 漩涡不停,成祖堕落越深。 白亦行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只记得大雨一直下,柜子一直叫,身后的人不知疲倦,而她的身心也在某一刻,彻底外放,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面前。 防备,冷漠,高傲,不屑,敌意......一切都烟消云散。 成祖再次低头亲吻她的后背,柔软的羽化,白亦行扭头看他一眼,来了兴致打算回答他那个问题:“成祖,你想要怎样的公平?” 成祖脑袋拱到她颈窝,轻咬她耳垂,一字一句道:“白亦行,不许再耍我。” 随着表演者台词的落幕,成祖下颌皂化,咬紧牙关,下面模糊地一激灵——尽数泄出。 这场舞台剧,终于,谢幕了。 白亦行瘫软在他怀抱里,成祖就这样抱着她静了许久,才从储物柜拿出两人的衣物,给她细细擦了擦,又一件一件帮她穿好。 白亦行坐在行军床上恢复体力,等着,看他有条理地收拾地上的物品,把那些没用完的包装原封不动归位,她慢半拍的脑子转过弯来问:“成祖,你是预谋已久的吧?” 成祖半蹲在地上,清理‘案发现场’,头也不抬回答:“啧,说出来哪还有神秘感。” 白亦行就知道,实诚夸赞:“你倒是坦荡。” 收拾得差不多,成祖站起身,环视周围一圈,他们那办公室多得是这样的地方,马丁就经常带着各种花样的包装跟女同事调情,下班之后再找个汽车旅馆或者露天影院,来上一次,解放自身。 成祖向她伸出手,白亦行搭上,他问:“怎么,我是白总第一个男人么?” 这句话翻译过来便是他阴阳怪气道:别的男人居然都没有给白总准备这种小惊喜? 白亦行当然不满地瞪他一眼:“翻旧账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知不知道!” 成祖一笑,牵着她的手,两人离开击剑馆。 白亦行上车问去哪儿,成祖问:“你不饿么?” 白亦行看眼手机,没电了,又自然地从他兜里掏出手机,才晚上八点。末了,她想起什么,低笑一声:“你真够久的。” 成祖笑笑不搭话,启动车子,驱车往超市去。 两人要了个推车,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白亦行倒是陷入停滞状态,她问他:“你打算买很多东西么?你们家没阿姨么?” 成祖点着她的额头:“屁大点地方,再塞个人都不够走的。” 说着,两人转悠到五谷杂粮区域。 他扯了个袋子装小米,自顾自说:“新市太热了,我哥最近食欲不振,我打算给他熬点粥。” 白亦行唔了声,成祖拿眼瞧她,她感受到目光,犹豫地问:“干嘛这样看着我?” 成祖盯着她:“我是你第几个男人?” 白亦行低头看看黄色白色的米,又看看旁边的红豆和绿豆,转移话题道:“熬点绿豆汤,清热解暑,你说好不好?” 成祖放下手中的米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往身边带,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发问:“你有多少男人?或者我再问准确点,你有多少情人?” 白亦行挣不脱,干脆放弃,一手搭在购物车上,成祖挑眉问:“一购物车的男人?” 她抿了抿唇,低头认真想了会儿,又抬头看着他,紧接着笑出声道:“我不会是你第一个女人吧?!” 听到动静,其他购物的人往这边瞧了眼,成祖攥紧她的手,两人光天化日,公共场合搂搂抱抱,打情骂俏。 他凑更近,咬牙切齿:“是又怎样?!” 白亦行笑死了。 成祖抱手静静地站一边打量她,等她笑够了,又问:“所以我要不要去谈一个再回来。” 白亦行笑意敛住,仰头对他说:“怎么,成叔叔觉得亏了么?” 成祖也是一脸严肃又带点无语地感叹:“原来白总对爱情也是激进投资型的。” 白亦行倒没生气,脸色好转,歪一歪头:“我觉得没问题啊,这跟男人想找漂亮年轻的女人是一个道理。女人也是需要投资回报率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他,成祖昂着下巴,斜眼眺看她:“怎么,白总觉得这把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白亦行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子笑说:“不然,你再去谈一个再回来?” 成祖当场就翻脸了,看也不看她推着车往前走,连米袋都没拿。没走两步,又停下,转身正儿八经地盯着她发问:“可以吗?” 他一脸坏笑地问:“那我真去了,交往个十个八个的,再来找白总。”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白亦行笑着抱上来:“骗你的,你敢!” 成祖气极反笑,捧着她的脸蛋狠狠嘬了一口:“刚才说的话你就没听进去是吧。” 白亦行贴在他胸口笑得开心,这种发自内心的笑,连她自己都未觉察。 她从他怀中抬起脑袋,踮起脚尖,扒着他的脑袋,凑到他耳边,想要告诉他一个秘密,成祖半推开她,瞅她那笑容,就知道一准开口能把人气死,他说:“去拿米。” 白亦行坏笑地转身去拿米,成祖随手一指,提醒:“那是别人的米。再拿点绿豆。” 42人缘鸟的属性彻底发挥 早上六点,成祖刚晨跑完回来,一身薄汗,冲了个凉,对着镜子看,后背还有老些小女人先前留下的爪印。他哼笑,拿起毛巾擦头发,适逢沙发上手机响,他过去接起来:“醒了?” 那边白亦行撸着虎虎,嗯了声,懒懒地又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成祖开外放,又去厨房倒水,弄早餐,白亦行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自家阿姨在厨房捯饬得响。她翻了个身下床,抱着虎虎往阳台去,天际阴霾,还带着一股凉意,就听到他说:“每天晨跑,锻炼身体。不过今天天气不好,你多添件外套。” 白亦行正加衣服,往楼下去,看到阿姨在厨房正要做早餐,她对着人说:“今天晚上不用做了,我不回家。” 听闻这话,成祖问:“有饭局么,我怎么不知道。” 白亦行放下虎虎,去洗漱,“市里举办的ESG演展会名单上,有家稀有金属企业的老总约了我好几次,之前那不是忙着aSun的事情嘛,所以我忘记了,结果电话莫名其妙打到爷爷那里,叫我去见人一面,就约了今天。” 她一股脑解释完看着镜中的自己,稍稍愣了两秒,那边成祖注意到问:“怎么了?” 白亦行盯着镜子里的人道:“我只是好奇,成叔叔还有什么特别之处是我没发现的。” 成祖一口凉咖啡差点梗在喉咙,咳嗽两声,越瞧水池里的咖啡残炙越觉得心虚,他清了清嗓子说:“特别的地方多了。怎么,白总考虑搬来跟我一块住?” 白亦行一笑,倒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发出邀请,故作姿态道:“是谁说屁大点地方,多塞个人都不够走的。” 电话那端人低笑,他自知吃瘪,说不过这小女人,笑道:“那我好好工作,努力赚钱,争取换个大地方,让你和虎虎来去自由。” 白亦行忍俊不禁地笑,“逗你玩的。公司见。” 这通电话打得时间不算长,但这个极为普通的清晨,于她而言,变得有意义了。 到了办公室,两人着手准备高盛‘改革’一事,万里长征最大一步已在进行当中,多亏成祖心思巧出的《全民企业文化》通关小游戏,让白亦行能听到高盛更多真实的声音。 但改革不同于收购一家公司,只需要简单粗暴拆分重组完事,未来的蜂堡要想同高盛一样走得长久,光复刻高盛肯定不行。时代不同,经济发展迅速,竞争对手如春笋出土,穆介之目的是想要她知难而退,想看她在董事会那群老家伙面前出丑,想向众人宣告你白亦行还嫩着。 可白亦行是谁,她哪里会按照老一套的思想。光她在aSun做出的那些举动,指不定哪天就把高盛那群老家伙全撅了。 当然白亦行念及父母劳动成果,顾及白家公会根基,才迟迟没动手。而穆介之也正是拿捏她这点心思,看似处处当甩手掌柜,任她为所欲为,却总是拿长辈身份力压。 这不,白亦行刚把项目提案和业绩报告交上去,穆介之连看都没看。事实上,所谓的‘改革’不过是穆介之的一场豪赌,无论输赢,她都不亏。 白亦行见她忙得不理闲事,自顾自说起计划。 目前蜂堡想按照高盛从传统投资银行业务扩展到资产管理,证券交易多个领域,现在还吃不下,而且利润较少。另外搞两家一模一样的公司到市面,无疑是给高盛多树立一个竞争对手,没必要。于是她有心另辟蹊径,想将蜂堡往加密货币交易所方向发展,让高盛在背后提供金钱和技术支持。 现阶段,市面乃至全球市场没有做加密货币社区的平台,基于市场巨大的潜力和高需求,她想让未来的蜂堡既能提供各种金融服务又可以支持大量不同币种买卖,借此打造全世界最先进最安全的加密货币交易平台。 想法是好的,穆介之打字的手倏地顿住,掀开眼皮瞧她,笑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做加密货币?” 白亦行看了她一眼说:“有前景就做呗。” 她清楚穆介之的意思,那女人把史尔杰的‘梦想’卖给她之后,据说沉惠梅都已经气进高危病房了,现在aPay那群老东西求着捧着那女人。如果穆介之早知道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同她说话。 白亦行看了眼一旁的白妮。 穆介之这才拿起文件翻了翻,好声好气感慨:“这确实是个捞钱的好途径。” 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惋惜。 白亦行一挑眉道:“之前高盛想吞了aPay也是因为他们有多种支付功能和个性化选择,加上用户体量庞大。在当年,但凡拿下,高盛或许会更早如日中天。” 闻言,穆介之听得在心里冷笑,摊手笑问:“白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责怪我没有早点让高盛走向全世界么?” 此时此刻,成祖带着几位董事来了,穆介之看了眼,站起身迎接。 白亦行打过招呼,没理会她,继续说:“这些年传统金融机构逐渐进入数字支付领域,aPay的市场早就遭到挤压,再加上他们手续费高,吸纳不了零散的商户,这部分客源也被放弃掉。我觉得加密货币交易是蜂堡的机会,未来,不仅可以吃掉散户,也可以吞掉aPay底下所有乃至更多的用户。” 几位重要的董事在来之前已经听成祖详细说了,老魏便笑道:“这个改革好啊。董事长,我和他们都听成助介绍了,我觉得白总这个提案,前景非常广阔啊,蜂堡将来按照这个方向发展,只会比高盛更好!” 穆介之在心里直发笑,把周围一圈的人扫了一遍。 她当初为了不被人诟病自己吃绝户,又担心白纪中死了,白老爷子将她扫地出门,更怕将来白亦行这丫头长大跟她争权争利,才听了劝将高盛的控制权下分全世界股东。 她为高盛殚精竭虑,如此苦心孤诣,费尽心思,只求保障自己的地位。没想到,真是失算,白亦行小小年纪能有这许多花样来对付她。 原想她就算有老爷子有白家公会撑腰,终究是半截入土的,自始至终也抵不过她在高盛十几年劳苦功高,抵不过她背后董事会的撑腰。 穆介之看眼成祖,叫他时刻留意这丫头的动作,竟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现在董事会都瞧着业绩,下面员工也想着买股站边,明明她一手好牌打得顺溜,竟被这丫头反将一军。 她又看眼白妮,当年aPay的事她就算不知情,到底跟着她在外边许多年,见惯尔虞我诈场合,心里大概有数,没曾想竟也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蒙她在鼓里。 偏她又不能戳破这丫头的诡计,否则真就坐实了:她没能力,不会管理高盛。 穆介之真恨,恨得牙痒痒。即便如此,她脸上仍旧挂着浅笑,轻握白亦行的手,对老魏和其他董事和蔼道:“亦行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哈。能干又聪明,真是像极了大董事长。不过这样一来蜂堡IPO项目有些部分的数据就需要重做。哦,白妮,成祖,招股说明书还没提交到证券交易委员会那边吧?” 成祖说是的,白亦行专往穆介之心窝子捅刀子,补充道:“是我不让他们提交的。我和成祖研究了几个晚上,思考蜂堡未来的方向,想起之前在美国工作,有一些朋友对加密货币很感兴趣,觉得便捷,安全,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能做?另外我觉得财务部分的数据还没精细化,现在提交上去,少不了可能打回来重做。” 话音刚落,成祖看一眼她。 穆介之一脸欣慰,放心道:“关于蜂堡朝加密货币平台方向改革一事,有必要召集其他董事说明一下。” 成祖将市场部设计好的端午主题活动和几套礼盒样品分发给在座各位。白亦行拿出一个瞧,是高盛二十五周年纪念的对杯,外边是青花样纹,画得是宴请客家人,还贴了苏轼的一句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倒是古色古香,韵味十足。 老魏惊喜对众人道:“你们不知道,当年白总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是她妈妈特地取的。” 几位董事还在感慨市场部的人这次真是用心。 白亦行瞄眼成祖,此前穆介之把这事打发下来,她就丢给他去跟进了,不曾想这家伙还挺上心,忽地又想起小游戏里的通关诗词也都是苏轼的。 她心里笑了笑,嘴上表扬:“还不错。” 穆介之现在已经懒得看他俩一唱一和了,便问:“耗时长么?端午在即来不来得及?” 成祖说:“这对杯目前只做了一百来份,需要点时间。集团加上子公司人数较多,恐怕来不及。” 穆介之看几位董事爱不释手,下定论:“那就先顾着其他董事和中高层。还有别的礼品吗?” 白亦行接茬:“那不就区别对待了么?” 其他董事听完互相看了一眼,都悄默声儿地放下礼盒。 穆介之脸色不太好看,成祖圆话:“其他礼品也是有的。白总这边经费有限,不过董事长和坤总要是肯再赞助一点,赶工期也是来得及。” 白亦行正要说话,被成祖一眼制止。 穆介之骑虎难下,应道:“这没问题,我来跟坤总说。需要多少?” 成祖说:“共计七百五十套。” 穆介之批示的手一滞,心里剜了成祖几刀,气笑着给白纪坤打电话,只听那边人惊天动地道:“干什么,你们改行不做金融,搞批发小商品了!!” 白纪坤直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穆介之无可奈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差点下不来台,只好找借口随便应付几句撂了电话,又对白亦行不紧不慢道:“你看三爷多惯着你,要什么都给,你可不能辜负他啊。” 白亦行笑说:“妈咪,三爷那哪是惯着我,三爷那是宠着全高盛的员工。说起来,我还得多向他学习如何高效的一人打理三家子公司。” 穆介之不予理会,批示完,又看了眼呈报上来的端午的几个活动,觉得不妥:“往常都是趣味性比赛活动,你们将这个洗钱反恐训练扔进去,搞一堆法律条款和案例分析,岂不是搞得太严肃,大家肯定会有压力的。” 成祖耐心回答:“董事长,这正是我要跟几位介绍的。往年这样的训练只有大量问卷答题,比较枯燥。虽然高盛这些年一直都是行业标杆,但我觉得继续这样做无法起到任何警醒作用。活动目的还是以趣味为主,只不过内容严肃,这样也便于在潜移默化中帮助员工们理解。我不认为这是加重负担,反而是让大家对法规更有敬畏心。” “而且,也大大方便董事们的参与。”成祖往老魏那个方向看了眼。 穆介之仍觉得他们惯会投机取巧,阴阳道:“那你们要注意平衡,别累着董事们。” 白亦行并不在乎,会散。她出了办公室,大大地伸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看一眼送董事的成祖,歪一歪脑袋,该怎么形容这个男人呢? 43能力匹不上野心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研发部和技术部的两个高层带着几位核心员工,浩浩汤汤从电梯里出来。 路过白亦行办公室,停一停。两个高层一男一女,面带微笑地同她和成祖招呼。她多看两人几眼,笑意不减冲成祖调侃:“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让成祖多拿几套端午礼盒了。” 白亦行一脸单纯地望向后头几个核心员工,特地数了数,对成祖说:“成助,我办公室是不是还有几套,先给他们吧。” 核心员工鸡窝爆炸头,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听到此话,眼睛里顿时冒光。成祖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地进去拿礼盒出来,递给那两位高层。两人恭敬地笑着接过往后分发,“谢谢白总。” 白亦行客气地说:“谢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 两人既打过招呼,便说:“董事长找我们...” 不等二人说完,白亦行忙说:“去吧,别耽误了董事长的事情。” 等人进了门,白亦行早已换了脸皮,成祖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那几位估计得挨不少批。” 这些中后台的人是白亦行回新市前两周,穆介之新换的一批干净血液:冠以顶尖黑客之称。 他们虽然比不得前台业绩压力大,却是组成高盛极为关键的环节。然白亦行初入高盛,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得到一点正面反馈的。故这大半年来她打响的第一枪便是搞清楚穆介之和高盛之间一点一滴的关系,蛛丝马迹都不得放过。 至于什么全民企业文化,不过是小试牛刀。 也是没想到轻而易举就将这群废物自己炸了出来。 什么顶尖,徒有虚名。 白亦行真心感叹:“史尔杰怎么就死了呢。” 她又看着成祖的眼睛,发问:“你说史尔杰长什么样子?” 成祖笑着摇摇头,错开她推开办公室的门,里头光明坦途,照射在二人身上,犹如潮水扑礁,顽固不摧。 与此同时,穆介之办公室灯如白昼,叫人细微动作和情绪藏无可藏。她眉头深皱,安坐在工学椅里沉默不语,周身无不散发着鬼蜮般的深凉之意。 原想花小钱办大事,先造出一个小型加密货币交易系统来试试水,若是成了,她在董事员工面前地位更不可撼,结果还真是应了史尔杰那句话,换了多个团队,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穆介之目光转向那群人,如果不是白亦行在董事面前猝不及防亮了底牌,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竭力摁住。现如今倒好,白亦行让她吃了哑巴亏不说,更是捷足先登,还倒在她这儿敲一笔竹杠。 辛辛苦苦一盘棋,偏被几个搅屎棍坏了事,她心中岂能痛快。 两个高层未语先笑,穆介之接过白妮递来的业绩报告,甩到他们面前,纸张滑出一些落到地面。技术部还好,研发部可是费了老大劲儿高价挖过来的,能力匹不上野心,那穆介之的荷包自然无法再为他们敞开。先是过问追究项目业绩不济,减少开支,业务砍掉,再以部门调整,拔高要求,尝试劝退。 两位摸着手中的纪念套盒,指尖到骨髓拔凉拔凉,又想起小白总的话语和笑容,不觉心中冷笑,这哪是送端午,分明是最后的礼物。 待办公室仅剩白妮一人,穆介之笑眯眯地问她:“沉惠梅给你打过电话么?” 穆介之站定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耐心不减道:“其实她打没打过电话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我知道你关心亦行,这本就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白妮,我也是白家一份子,我是亦行的妈咪。你忘了我们一起、是怎么打拼,一路艰难地走过来的么?” 她字字恳切,眼带痛心,寒心,怒心和不解地盯着她,白妮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抽了几巴掌,拧巴地疼。 穆介之继续说起陈年旧事,尤其是高盛上市前后那几年的光景,某杠杆收购之王,野蛮霸道地企图吞没高盛,为此叫来一帮华尔街大佬全面对高盛进行攻击,她俩和白纪坤日夜不休地求人办事,游说应酬,终是不容易地渡过难关,而后更是为了高盛稳坐新市头牌,励精图治,纵横谋划。她说到动情之处竟然眼含泪水,白妮情绪复杂地递给她纸巾,听穆介之叹了一口气道:“都说儿大不由娘,你说我还要怎么做?我是有力气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啊,况且连你都没有办法...” “她是心善,纪中也是好人。可我顾了这头,又顾不了那头,我不能让纪中的心血没了。白妮,你清楚的,那也不仅仅是纪中的心血,是何姐姐,更是整个白家。亦行不理解我,你还不理解么?”穆介之情真意切,抽噎鼻子,白妮心头更加不是滋味了,她怎么不清楚,保住了高盛又何尝不是等同于未辜负白大爷和小小姐,只是亲情这种事,清官也难断。 这许多年来,穆介之是头一回在白亦行的事上同她这般掏心掏肺,此刻人神色瞧着真像那些忙于工作无法陪伴小孩的寻常家长,为了能和小孩建立亲密情感,沟通困难,身心俱疲,脸色绀黄。 一个女人只有在真正信任和依赖的爱人面前,才会放下自身的棘刺,展示母性极其脆弱的一面。 穆介之也不例外。 于情,小小姐表面客客气气,字里行间总是咄咄逼人,于理,小小姐工作手腕刁蛮异于常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她虽姓白长于白家,体内也不是流着白家血,一边是恩情,一边是患难情,就母女俩’对高盛明争暗抢这个问题上,许多人同她一样都只能作为中立方,不能贸贸然开口。 而加密货币这事,无论如何结果导向是好的。 但,白妮心里愧疚极了。 在她一语不发的这段时间里,穆介之早就心知肚明,吸了吸鼻子,桌面传来偌大震动,抽屉里手机响,白妮错开她要去拿过来接起,被穆介之把住手道:“白妮,我知道,你有你的思量。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和亦行的事,慢慢来吧。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白妮犹豫数秒,到底出门。 穆介之立时将眼泪擦干,接起电话,听那边说了半晌,语调恢复如初,脸色极其难看,质问:“小金人我也送了,到底什么时候见我?”也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她像是急得不得了,手死死把着桌子边缘,片刻等她压着嗓子:“我警告你林思维,少跟我在这儿打马虎眼...我要是选不上,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大不了高盛罚几百个亿,总是能东山再起,而你干得那些破事够你们死好几百回!” 两人又是纠缠地讲了半天。 林思维:“布莱恩老子都没急,你急什么急。那群傻逼跟狗皮膏药似地,死乞白赖盯着,就那个马丁,难搞得很。大姐,你理解一下行不行,我们很难动作的。”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女人也太他妈难搞了...” 穆介之怒上眉梢低吼:“林思维,你一天不找打,嘴巴贱是不是!我懒得跟你扯那么多,要么大家一起死,要么大家一起活,想甩了我,没可能!!” 她气炸了,撂了电话,径直出办公室,对外边正要过来说事的秘助吩咐:“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所有的酒局都推了。” 秘助老实地应了好。 白亦行收拾东西,准备赴约,正好一道身影从她门前飘过,她扫了眼,穆介之抬起手还擦了面容,直至电梯闭了。 她理了理衣领,冲外边的秘助招招手问:“怎么了这是?” 秘助担忧:“董事长身体不舒服...所以早早下班了。” 白亦行听了话犹疑两秒,打发了人,顺带瞟一眼板着面孔,一丝不苟工作的白妮。 回身便看到成祖站在门口,白亦行问:“你站这干嘛呢?” 成祖抬表看一眼,又打量起这小女人,上衣下裙,略施粉黛,心想这是个什么人物?脱口而出:“白总有时间多去瞧瞧白二爷吧,他挺想念你的。” 白亦行一听,看着他狐疑两秒,稍后便扬起嘴角:“成助,你辛苦了。” 成祖对此话略微不解,又快速反应过来,心说自己无形之中居然给高盛打了好几份工。他在心里直接气笑,又无可奈何,不远处的秘助们往他俩这边瞧了好几眼,适才成祖清了清嗓子:“忙完aPay的事,倒也还好。” 他又当着白亦行的面动了动右手腕,小女人不动声色瞄他。成祖微微伏低身体,在她头顶轻笑:“一直练击剑,手上比较吃力。尤其是右手臂,”他还特地朝她张开五指,闭闭合合,“有时候有点痒有点疼还有点肿胀。” 白妮忙完过来,正好听到这话,想起此前他简历上写着右手臂有风湿疾病,这几天新市暴雨阵阵,恐有不适,便关心道:“高盛有合作的医院,你拿着工牌去说明情况,医生会专门给你安排。” 成祖看也不看白妮,只笑着瞧小女人。白亦行竖在人眼皮子底下,脑子里轰然意乱,那手臂在眼前晃悠着,脑海里闪电式划过击剑馆的无数刺激片段。 耳畔总经办里他人敲击键盘和低语的声音,以及白妮投来的目光,迅速拉升她后背酥酥噪噪的麻意。一时血液倒流,糊住了神经,身体无法条件反射做出指令,导致此刻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白妮白总白总白总的几声叫,白亦行这才抬起头看成祖一眼,表面对方言行举止坦荡大方,神色却透露出玩味逗乐,尤其是他现在的笑容,胆大包天不规矩,甚至是可以用轻浮来形容。 白亦行的手在口袋里抓了抓,定一定神,佯装淡定地接了句:“要是不舒服,你就早点下班吧。” 电梯叮了一声,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说完头也不回地扎进电梯间。成祖直起身子,目送她离去,直到电梯闭合上,这小女人都没瞥他一眼,居然还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成祖笑笑,但白妮看着他说:“成助,还有事情忙么?” 成祖说:“多谢白助关心。” 转身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白妮跟着进来,顺带掩了门一角,直言不讳:“白总性格直率,你做得那些事,不见得是为白总好。我们做助理的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比较重要。” 成祖手上动作没停,倒是听笑了,头也不抬地说:“我不太明白白助理的意思。其次白总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自己。” 白妮板着脸,一本正经:“我不希望她们搞到针锋相对的地步,对高盛和蜂堡还有白家都没有好处。” 成祖手臂上搭着外套,单手插兜,擦过她身,睨一眼,有意思地说:“你我都是助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人家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白妮顿感浑身不自在,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不能动弹。 44绿茶怎么了,他肯为她花心思就好 ESG绿色融资展会初期呈报名单时,白亦行也不是没收到过相关的电话和邮件,只是越过高盛直接敲到老爷子那里的,这家稀有金属企业算头一个。但白尊华在电话中也根本没同她细聊这事,只在电话末尾提了一嘴这家企业是钟老头专门邀请来的。 滨海花园酒店门口,有两人出来恭敬迎接,侍应生接过白亦行手中的车钥匙去泊车,另外一位则伸出手道:“您好,白小姐,我叫李连泽。钟先生和陈先生一家已经等在里面。” 白亦行点头寒暄的功夫,手机短信响起—— 成祖:到哪儿了? 成祖: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成祖:白二爷真的想见你。 一连叁条手机叮咚作响,白亦行勾起嘴角,旁边李连泽注意到说了句:“白小姐真是日理万机。” 话语中并无嘲讽,却是不掺杂任何情感,白亦行看也没有看他,给成祖回复短信后收线,跟着人来到包厢门口,便听到里头热闹非凡。 她一眼瞧见坐在最边上的钟明生正和身边两位低声说笑,另外叁位也都是亚洲面孔。人们客套寒暄,执杯置换,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味,白亦行瞧见那小男孩窝在女人怀中专心致志喝奶粉,一旁男人的手却不极其不老实,时不时逗弄男孩的脚丫子,女人一手拨开,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男人不仅没生气,还宠溺一笑,倾身去摸一摸女人的脑袋。 适逢陈茵抬头看过来,把陈铭黎往陈野怀中一塞,微笑着起身去迎白亦行。 女人长相英气,一开口温柔不已,陈茵热情地来到跟前递出手:“是白亦行小姐么?我叫陈茵,这是我儿子陈铭黎,还有我丈夫陈野。” 陈野瞟了她一眼,白亦行也回看,同陈茵象征性握了一下:“我是,陈小姐您好。” 听到声音,钟明生也托着酒杯起身,冲那两位主动介绍:“这位是高盛的白总经理,白亦行。” 那两人,一个是ESG绿色融资展会活动的总策划人乔伊斯,之前在白宫会所的酒会上见过,算点头之交,白亦行礼貌微笑,另外一位则是稀土金属分司在新市的负责人,中国香港人,叫都砚开。 简单含笑点头,礼仪社交之后,白亦行入座在陈茵旁边。在场众人,看得出来只有白亦行年纪最小,为此陈茵对她也照顾有加。 接下来的谈话便进入正题,关于在座的几位,她大概了解的只有钟明生,ESG项目展主要是顺应全球环保压力,减少各国汽车购买对环境的负面影响,并且推动电动汽车等可持续能源的普及。 由于新市环境治理得当,拥有‘花园城市’的名号,又作为头一个号召无碳拥车的城市,极其顺利地拿下这届展标会的名额。 而钟明生本人晚年圆梦在即,故他对这个展标会可以说拿出吃奶的劲儿,费尽心思。 席面上,谈笑风生之间,钟明生本人也看着容光焕发不少,但白亦行这会儿心里不大有底,下午做功课时光研究稀有金属内容了,关于这家企业具体情况,她也是一知半解。 然钟老头明明说得是稀土金属企业,一字之差,可是天壤地别。 想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弄混了也是人之常情,可白亦行已无心面前美食汤汁,便开门见山地冲钟老头问:“原来是钟叔的贵客。我想着展会上各路名流自然会相见,不知道陈小姐和都先生一定要见我的理由是......?” 都砚开目光看向双陈夫妇,白亦行心中大概有数了,陈家在港势力不容小觑,也许这家稀土金属企业背后的掌权人便是他俩。 陈野抱着陈铭黎哄,陈茵放下筷子直说:“闻名不如一见,白小姐果真不同凡响。只是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们其实回港路过新市想休息游玩一天。说起来你那会应该在外地上学,我爷爷去世的时候,你爷爷有来悼念。” 她好像想起来了,老爷子是去过香港一趟,但没待半天就回来了,说明陈家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不过尔尔,若不是看着钟老头的面子,今天压根不会来。 白亦行心说,拐着十七八道弯,亲戚不亲戚,有什么好热络的?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推开,众人视线投射过来,男人更是穿得休闲,器宇轩昂,白亦行主动起身相迎,笑着介绍道:“成祖,高盛总助。” 外边几个侍应生还提着一些新市的特产和高盛二十五周年纪念礼盒,成祖笑说:“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我来迟了。听说几位远道而来,又正好赶上端午和高盛周年日,所以准备了一点小心意,还请各位不要嫌弃才好。” 侍应生将东西分发,大家自是喜不自胜。尤其钟老头觉得这事指定能成。 成祖坐在她身边,白亦行多看人两眼,心想这家伙想得还挺周到,竟这样会做人。她心里涌起一股骄傲,连带着底气也足了。 陈野瞧着这男人的做派,笑了,轻拍陈铭黎的后背哄睡,不紧不慢道:“我知道高盛正在重启绿色金融产品,遗憾的是,你们对比国外其他金融集团在新能源绿色技术和环保领域的经验并不丰富。” “除了当年白小姐的父亲首发过,最终也没能坚持下来。”陈野捏着奶瓶,低头去看怀中要睡不睡的男孩,嗤道:“所以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他们有能力去守护KP。” 陈野说完,陈茵还特意去拽了拽他的衣角,他放心地拍拍她的手。 Knight Princess是这家稀土金属企业的全称。刚要挺直脊背反驳陈野观点的白亦行,猝不及防抿了抿唇,憋着笑偷偷看成祖一眼。 不过这话怪不对味的,成祖闲适地靠在椅子里,指尖点了点她的膝盖,两人看戏不做声。 这事虽是钟明生在中间牵线搭桥,却是都姓负责人点名要见高盛的人,奈何约不上,才拜托的钟明生。都砚开看过高盛的ESG绿色金融产品,是一款提供低息或零息的绿色债券贷款。由于稀土企业本身正在受到环保压力和国际资本的围攻,急需资金解决危机,而高盛刚好满足他们的需求,若是合作,于新市政府也有大大益处,因此这不仅仅是双赢,更是叁赢。 以为形势明朗,叁家都好的事,钟老头却没料到陈野讲话如此直给,而白亦行的脾气又不好惹,话说回来白老爷子到底是怎么跟这丫头说的? 于是钟明生愁地只好放下高脚杯,做和事佬道:“陈先生,这个我说两句,高盛让新市在全球金融占据主导地位,那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当然稀土资源也是我市政府重点发展项目。别看亦行年轻,她现在可是高盛一把手,前段时间还利用那个那个aPay让高盛的股价都翻了好几倍。经验这种事,也不是人人生来就有,不然怎么有实践出真知这个道理。所以KP就放心地交给高盛,我个人觉得问题不大啊。” 钟老头就差拍案而定,白亦行和陈野听完均一言不发,倒是陈茵接话:“行业规则,国外确实有很多比高盛还经验老道的金融公司,但他们的绿色贷款并不是真心帮助企业脚踏实地解决问题。就像是一个内里臃肿,表面需要靠镀金才显得光鲜亮丽的家伙,最后却只给企业上了一层枷锁,什么用处都没有。因此KP也是综合考虑了许多才选择和高盛碰一面。而且我相信白小姐和成先生都是这里面的老人了,肯定比我们夫妇俩还清楚。” 她明显在递台阶,然白亦行依旧哼道:“陈先生质疑高盛在这方面的经验不丰富,我也承认。但第一个把姑娘夸成花的是天才,后来的都是蠢材,总是依葫芦画瓢,企业早晚完蛋。且高盛有自己的优势,所以在选择合作伙伴这件事上,我们也非常慎重。” 这小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话里话外都不饶人,竟一点亏都不肯吃,陈茵倒是刮目相看。陈野看着凶巴巴的,但眼底也浮出一点温柔,小家伙已经熟睡,他不想再做纠缠:“都总,这就是你找的好企业。” 说完,便抱着陈铭黎离席,陈茵和李连泽抓起礼盒紧随其后。 都砚开两头为难,对着脸色不好的白亦行和钟明生连连抱歉,说句改日一定赔礼道歉,便迫不及待地追出去。 白亦行瞪了钟老头一眼,他咧着个嘴尴尬地笑道:“怪我,怪我没跟你爷爷讲清楚。”又摆起长辈的谱:“不过亦行,你帮了我,我也算礼尚往来。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你你这孩子...唉,太意气用事。” 成祖却说:“我听了半天,礼尚往来原来是这么用的。” 钟明生定眼瞧他,十分眼熟,借着灯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你啊。” 他看几眼白亦行,叹一口气,拎着礼盒去找经理结账,乔伊斯也不好多留忙欠身对白亦行点头道谢也跟着走了。 白亦行闷声闷气地坐在椅子里,成祖却拿起筷子碗,还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芹菜,她看到这硌牙难闻的东西更加不耐烦了,一激灵坐直身子怒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他讲话也太难听了!” “明明是他们主动找上门,还在我面前摆谱,贬低高盛。”白亦行气笑,又拿起叉子怼进芹菜里头,一口塞进嘴巴里,后槽牙咬得嘎嘣脆:“你是拿着东西好声好气送给他们了,他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狗眼看人低!” 成祖又递给她纸盒,说:“怪我。之前你说老爷子特地交代,我以为你见的这人是关系较好的亲戚朋友。没想到是这样的场合,我应该穿得更正式一些。” 说完,又不显山不露水地去瞧她——因生气而殷红的脸蛋。 她扯了两张纸擦嘴,“陈家,不成敌人我都要烧高香了,要不是顾着爷爷那辈的情谊。哪轮得到我们同他做亲戚。”白亦行惊讶之余,上下打量他的行头,休闲衬衫和裤子,颜色得体大方,没什么不妥,把芹菜吞咽下去,又舀了一碗奶白的鱼汤喝起来,不依不饶道:“跟你没关系。我看那人八成是恃才傲物,自视过高!” “你看着吧,这种人往往会栽在他最得意的地方!”白亦行胃口上头,“吃饭,不说他了。” 成祖笑笑没搭话,又给她夹了其他菜。 那边车里的陈野,听陈茵絮絮叨叨说完,觉得脑壳疼,不屑地总结:“什么白家高盛,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就这小屁孩,连Molly都比不上,一点礼貌规矩都不懂!” 陈茵无奈地摇摇头,说起正经事:“砚开,你别听他的。稀土的控制权能不能握在我们手里,管理层和国际资本都虎视眈眈,就算是借新市政府稀释掉,也不能便宜了其他人。高盛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所以这方面你可能还是得多费点心思。” 都砚开:“夫人,先生,您放心。” 45任何势力也是实力的一种力量 趁着周末,白尊华把白亦行喊回槟城白家大院。 日落时分,祖孙俩挽着手在姓周桥附近慢慢晃悠,消消食。此时,两街商户人满为患,大排档更是挤得水泄不通,海货和烧烤的味道飘香四溢,面对此番场景,祖孙俩心情也大好。 对面大碗炒面摊子更是排队排出两条街。老板兜着围裙,从人群中一眼看见白尊华,擦了擦满手香料,笑容满面地出来招呼。这家四十多年可谓活字招牌,老爷子乐呵地同白亦行介绍,老板啧啧感慨这闺女真是长大了,出落得水灵,言语之间满心欢喜,又说起她多年不归家,肯定都不记得他们这些老叔叔阿姨了。 老板打开话匣子,提到她五六岁的年纪,只要学校放长假,每日晚饭时分,小大人般领着白二爷从街东到街西,街北到街南,一路吃一路逛。差不多这些店的老板都认识她俩。话语之间,老板停顿住,想想她多长时间没来了?还问及白二爷身体精神状况,又感叹起白纪中和何柔喧,皆是惋惜... 光顾着续旧,摊子上的人等得不耐烦冲老板喊了一句马来语。老板并未注意到白亦行的情绪,同老爷子抱歉地结束家常话。白尊华才转头看她,白亦行脸上仍旧挂着淡淡地笑,他并未细细研究小女儿家细腻丰沛的情感,却对她眼底的冷漠和疏离极其熟悉。 那是结合了两人的气质。白尊华在心底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无尽的安慰。 路过孙悟空石碑庙宇时,外边有一老妇人神情惆怅又满目期许地跪拜。老爷子特地停下来,指着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石像对白亦行说起她儿时也总爱到这地方来摸一摸。 白亦行深深地望着那尊石像,大概是人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英雄,他会像孙悟空一样架着七彩祥云——神明,强大,守护,无所畏惧,救人于危难之间,她首先想到是成祖。 耳畔所有嘈杂的声音化作细碎的钟鸣,从庙宇里悠悠荡荡传来,伴随着一丝海风,绵长而温柔。 槟城就此安静,她站在巷口的起点,望向巷尾的木桥,一直延伸到海的尽头,有一艘直升机在无边无际的天那头,轰隆隆地破开云彩正向她靠近。 此刻,她的心,她的思绪,她的身体也陡然安定下来。 他给人竟是这样的存在。 天与地距离有多长,一目了然。 而一些空白的,麻木的镜头仿若卡机的幻灯片,在她脑海中诡异地狰狞,野蛮生长。 她讨厌这种难以形容却又无比真实的感觉,像某种古老的羁绊始终抹不掉。关于老爷子说得这些幼时回忆她其实并不记得,可在她内心深处一些超越信仰超越记忆的情感正在蚕食她的理性。 白亦行低头看向那个虔诚的老妇人,禁不住地想:真的有守护神吗? ...... 白尊华不知道叫了她多少声,直到有两个嬉戏打闹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没看清脚下的路,猝不及防撞了她一下,白武在祖孙俩身后稳稳地护着,俩人才没有被绊倒。 白亦行忙扶着老爷子问:“爷爷,您还好吧?” 小男孩小女孩局促不定地站一旁,歉疚地瞅俩人,白老爷子说:“没事,我身子骨硬朗着。”她不满地看那两小人一眼,正要开口教育,人家父母过来先发制人,一人揪一个耳朵,严肃地说:“给爷爷姐姐道歉!” “对不起,我是不小心撞到你们的。”态度良好,言语诚恳,白老爷子和蔼地摆摆手,人又欢声笑语,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应该是到了年岁,他现在可喜欢小孩了,看她们就跟看自己孩子一样,恋恋不舍地目送人远去。 白尊华收回视线问她:“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白亦行挽着他的手臂,继续沿着海边走,“我在想陈家家大业大,怎么会找我们白家合作?” “况且各自经营业务不同,难不成做空石油市场那件事,还真应了记者的说法,连他们家也影响到了,导致资金链断掉?” 白尊华听完一笑,看着远处的夕阳和城市里的霓虹交班,他说:“陈家在澳赌场向政府缴纳的税都超过高盛不少,家底厚着。虽然比不得香港回归之前,但不至于像媒体胡诌。” 转角便是银行街,这条路又与烟火气十足的小吃街不同。 人烟稀少,清清冷冷。 欧式建筑精致雄浑,却令人置身异世界之感。高耸的石质外墙在路灯和地灯的包裹下,泛起一层薄薄的银霜,梦幻华丽中显着庄严阴森。 偶有几只鸽子觅食飞舞,带起落叶在空旷的路面打转。 几人拐过去,一道沉睡多年的无形之门,被乍然敲开。短暂的时间内,白尊华的表情从慈祥过渡到阴鸷,毫无征兆。 老爷子陷入沉默不久,沉吟:“丫头,你听过新世界秩序这个说法么?” 白亦行摇摇头,白尊华同她讲故事般,嗤道:“一群卑鄙的精英,长达百年的在死之前的极致幻想。” 成立一个新世界,创造一个政府,建立一座中央银行,发行一套货币,清除不良的人类基因。 白亦行听笑了,但看到老爷子如此平静,她嘴角微微抽搐道:“您这么说跟新市建国有什么区别。更具体的说,每个国家都是依赖这样的生存法则。” 她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没注意到白尊华脸色重新恢复到原来模样,他看向她笑了笑:“丫头,那不一样。” 此时下边的人已经将车开了过来,祖孙俩上车。 白尊华语重心长道:“这跟你想做加密货币交易所一样。通过控制工具,来决定别人该怎么用钱,甚至决定国家财富的流向。这个市场看似自由,其实是你掌控了交换规则,那么进来的人只能按照你设定的流程去走。试想一下,最终如何控制货币发行和资源分配都由你说了算,将资本和权力高度集中,某一天你将成为世界经济的幕后主宰。” 车内,无边黯淡。车窗外,华灯初上,耀眼夺目。 “现在的高盛,将来的蜂堡,加密货币区块链,南洋各地白家公会,八大港口,九座银行,稀土能源...新市...一切的一切都将并购成为你的掌中之物。” 其实槟城比不得新市繁华,但老爷子的一番话引得白亦行静默良久,霓虹光影在她眼睛上把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一颗心早已激起千层浪,躁动,澎拜。 白尊华是个开明的家长,无论白亦行想做什么,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全力支持,并在暗中帮衬和指点。 有时候,任何势力也是实力的一种力量,有人清高不屑,有人求之不得。 比如穆介之。 白武朝后视镜瞟了两人一眼。 白尊华不动声色握了握她的手,力道霸气而稳固。 倘若世间真有守护神,那家有一宝不如一老便具象化地在他身上体现了。 深夜,白亦行看着老爷子熟睡了,才悄默声地从房间退出来。看见门外守着的白武,关心道:“武叔,你上次的伤好些了么?不会留疤痕吧?” 白武糙老爷们式地含笑,眼角挂着深深的鱼尾纹:“一点小伤不要紧。”他扬了扬手,“早好了。” 白亦行跳跃式发问:“武叔,你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手臂会断掉,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奇迹般重组?” 白武身壮如牛,高大威武,拳脚功夫更是不在话下。早年间,两巴掌便能扇死一个人。现在是文明法治社会了,碍于年纪,也只练些太极拳修身养性,他经验丰富问:“刀伤还是枪伤?” 白亦行想了半天,才说:“都不是...” “人为掰断,如果是轻微骨折,治疗及时,是可以恢复的。”他敏锐地问,“大小姐的朋友发生了这样的事么?” 她望着灯管下一圈一圈飞舞的萤虫说:“不算朋友。只不过他的手臂恢复得不怎么样。”白亦行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又道:“时间不早了,武叔早点休息。” 白武笑笑:“好,你也别熬太晚。” 白亦行往房间阳台去,从上面往下看,后院有一汪清泉,如柱喷涌。里头还有几只锦鲤,肥胖地扇着尾巴,游都游不动。她半倚在栏杆边,点了一根烟,夹在手里没抽,拨通电话,那边很快接了。 她说:“成祖,是我,白亦行。” 成祖正在挑灯夜战,那天回去后,姓都的倒是没了动静,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他在整理垃圾邮件时,发现马丁近期有发来几封,上面写着打算逃跑的那人在短时间内填补了从美国金融机构游说来的两亿五千万美元贷款,获得保释没多久,马丁就发现资金来源有问题,是他通过其他银行用同等手法诈骗得来,而此时人又不见踪影了... 不仅如此,此事遭媒体泄露,痛斥他们办事不利同时,这样一个经济罪犯竟然会获得捐款支持?满篇文章附带着马丁个人强烈感情色彩。这位,之余布莱恩完全是个开胃菜,但仅仅是如此小人物,他背后居然会是美国无数民主党强有力的支持,那么布莱恩这条狡猾的鱼只会更加滑不留手。 末尾又问及他这边的进度,成祖刚要回复,便收到一封加密的匿名邮件。 内容简明扼要:暂发现高盛有隐蔽资产分拆记录,周一细聊。 周末,深夜,想是犹豫和确定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发出此封邮件。想说Finance的员工这么敬业,还挺公正? 成祖亮起一盏台灯,快速回复马丁邮件,将电话外放:“你收到邮件了么?” 敲击键盘声响堪比楼下清泉,啪嗒啪嗒,干干脆脆,他鼻音有点厚重,白亦行发问:“什么邮件?我没看电脑。” 她一边调侃,一边打开电脑,一口未抽的烟搁在烟灰缸里:“你也挺敬业的,我记得我没给你安排额外的工作?” 成祖一心二用:“蜂堡要打破传统的IPO方式构建加密货币交易所,那现在的项目团队有些人有些数据也就多余了,我和白妮对了一下,不需要的不如丢出去。年中也是一大忙,各部门已经在小游戏里哀声哉道了,白总经理没看?” 白亦行将手机放肩上夹着,把邮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便说:“我看了。怨声载道是很正常的事,抱怨完依旧是要做手头的事。如果一个人完全可以承担另一个人的工作,那其实有没有项目里这些所谓的定海神针,又有什么关系。” 她仔细检查了叁个邮箱的垃圾邮件都没有发现近日的,那边成祖轻笑一声,抓起手边的烟点燃一根,感叹:“白总还真是人尽其用。” 白亦行俏皮地笑笑:“几时来的邮件?” 成祖刚把烟放在嘴边,顿了顿,又拿开搁置在银色烟灰缸边缘,眼睛一眨不眨注视里头已经插了七八根的烟蒂,紧接着再看回外放的手机和邮件。 她像只嗅觉灵敏的狐狸,鼻头动了动,“成祖,你在抽烟?” 成祖冷不丁手指抖了一下,若无其事将烟灰敲了敲,“嗯。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白亦行盘腿坐在沙发里,盖上毯子:“刚把我爷爷哄睡着。然后他白天跟我说了一些事,关于陈家的。” “成祖,你听过新世界秩序么?”她问。 成祖继续敲击那封未写完的邮件,叼着烟,青烟一缕遮挡他黑溜溜的眼睛,男人眉毛微蹙,含糊道:“又是那里听来的童话故事?” 白亦行把玩着一个形似人小拇指的骨质玩具,困意袭来,干脆蜷缩在沙发里,双臂在毯子里动了动,找个舒服的位置,嘤咛:“比童话故事还要梦幻,而且很刺激。” 成祖已经写了一大半,将相关文档插入附件。 闻此话,他嘴角一歪,“有我们那天刺激?嗯?” 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性感又魅惑,在她心尖上挠了挠。 白亦行声如蚊吟嗯了声。她换了个姿势,平躺在沙发里,眼神低垂,两条修长匀称的腿,时而交迭,时而曲起,顶得毯子一半挂在地上,暗红裙摆流水般丝滑地铺开。 乍一瞧,活像一只毛发柔软而光亮的狐狸,正细细地梳理着自己。 房间里太安静了,天光一样白的水晶吊灯,浮光掠影转了转,晃得地白亦行眯着眼,将睡不睡。 半裸/露在灯光下的肌肤,白而细腻,都能瞧见浮起的细不可闻的毫毛。 恍然间,白亦行从毯子里伸出一条皓白秀臂,似在轻轻抚摸眼前一张戴着埃里克面具的半脸,微微启唇:“成祖,是你吗?” 那声音简直柔媚到成祖心颤,他终于打出最后的一个标点符号,便抬起双手停在键盘上方,身体板正僵硬地坐在椅子里。 听她轻不可闻的呼吸,听衫裙擦过光洁的肌肤,听无足轻重的烟灰滴落在他裤子上。 不偏不倚。 他低眼去瞧,简直不忍直视。 “白亦行,是我。” “我是成祖。” 他都来不及吞咽喉咙,便迫切地回答她这个问题。 46我要被你玩死了怎么办? 马丁也是隔了几天才看到邮件,通篇读下来,只有最后一句他看不懂,明明是母语,偏偏与汇报内容相干又不相干的。他到最后也没问,将材料整理妥当上报。 在没有通知穆介之的情况下,白亦行让成祖召集蜂堡IPO项目组开了个会,对一下当前IPO项目的进度,另外预备更合理地安排项目角色,不重要地可能将替换成更重要的技术团队和公关团队。 可关于蜂堡突然要转型的情况还只有那天几个董事知晓,而穆介之的想法是等董事会召开之后再做定论。今早白妮来办公室才知道,哪料到成祖这么快就同她说了,意欲阻拦。 她电话还没来得及打,白亦行便领着一队人马要占用会议室,其中还有技术部的总监和年轻骨干。 白妮见状,先一步借口将人拉到外边说话,“白总,董事长还在泰国,你要不要再等等,等跟董事会讨论完之后再做决定。而且他们也都是为了这个项目投入许多精力和时间。所以我觉得在加密货币完整的白皮书出来之前,暂时让他们先继续之前的...” 白亦行等她说完:“董事长去泰国干嘛?” 白妮回答:“去泰国看望一位老朋友,听说病得在床上起不来。” 白亦行又问:“去了多久?” 白妮在脑子里算了一下:“一个星期左右。”她又补充:“过两天就回来了。” 白亦行假装‘唔’了声:“行,我知道了。”又抬手看表吩咐:“白助理,会议你也参与。” 她说完抬腿就走,白妮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 隔帘拉下,灯光调暗,PPT展演,大门紧闭,会议进行了一上午。 先是项目各环节负责人总结了蜂堡传统IPO现阶段的成果,轮到Finance和高盛财审负责人汇报时,成祖特地翻了翻数据报表,做得非常精细,不熟悉这块业务的人根本瞧不出那封邮件所揭秘的‘有资产被隐形抵押问题’。 他再抬眼将这些人扫了一圈,最后将报表递给白亦行。 她正专心致志想其他的事情。 接着是成祖详细地介绍加密货币的项目情况,以及未来的融资方式。在提及传统IPO监管力度内容时,白亦行稍稍打断了一下,向法律团队发问:“我记得MAS是没有制定数字代币相关法条的?” 法律团队头儿点头:“是的,白总。目前新市金融市场监管更侧重于传统证券,对于加密货币、ICO、STO这种新兴的概念并没有确切的规定。” 技术部小青年口无遮拦接话:“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自由地设计代币经济模型了?” 白妮看起来有些严肃:“市场空白,并不意味着可以乱钻法律的空子。投资者的信任暂时放一边,光董事会那边一定会质疑我们的专业性。” 技术总监递给小青年眼神,他努了努嘴。 成祖继续讲解,因涉及专业的论文术语,投行部几位姑娘仿佛抓瞎般,听得云遮雾罩。内行的VP听到一半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这个所谓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对比传统IPO根本不需要上市,如果按照ICO的融资方式,只要制作一本能游说动投资者心动的白皮书,去募集资金就完事了,这不是空气项目么? VP在心里耻笑,他们为蜂堡劳心劳命,俩字改革直接否定了多日来的劳动成果,甚至他们团队在这个项目里马上就要被边缘化了,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想明白后,气得他在心里已经摔椅退场。 而成祖说到末尾,更是应证了VP的想法。 提问环节,他佯装没有听懂的样子:“白总,成助,白助理,不知道我理解的有没有问题,改革后的项目里好像没我们投资部什么事了呀?要是按照ICO的框架去融资,既不受法律控制,也不受任何机构监管,这可比传统的IPO上市方式简单快捷多了?” “而且几乎不可能上市啊,这不是与蜂堡初心相违背了么?” “是啊,ICO缺乏监管的话,没人会觉得这个加密货币交易所正规吧?” “STO最起码还依赖证券法的监管,不知道白总和董事长是怎么想的...这样下去蜂堡还能上市么?” ...... 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成祖看向正对面坐着的白亦行,孙娅微没有参与讨论也偏头去看她。 不多时,白亦行站起身走到成祖身边,将PPT调回加密货币两种融资类型——ICO和STO的对比,面无表情地问:“在没有第一家银行,没有第一家投行前,法律是怎么编制的?” 白亦行脊背挺直抱手道:“17世纪英国印度公司的股份制融资方式发展远比当时的证券法快,而市面上某些复杂的金融衍生品说不定也超过了监管规则的覆盖范围。我说这些是想表明,在历史中,金融体系往往领先于法律。” “而法律的滞后性本就会带来许许多多的不公平或者是混乱。你觉得呢,成助理?” 她有意思地看向成祖,下边的法律顾问们在这时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成祖笑看她两眼,不咸不淡回答:“关于这个我和我们白总观点略有出入,顾问们也帮我听听。即便没有第一家银行或第一家投行,社会关于借贷、交易和财产早有基础性规则,或是口头契约,或是约定成俗。所以第一不代表起点。所谓的起点只是金融体系发展的节点,而非法律的真正起点。当然我不过是班门弄斧,在座各位顾问肯定要比我更专业,不知道大家都是什么想法?” 法律团队的头儿没参与讨论,也不知道这矛头怎么就调转他这边了,碍于大家伙眼神的压力,他一开口差点哆嗦:“金融创新和法律之间,总不过是一个先行实践与后续规范不断博弈的过程。而且高盛企业文化也常说我们要有前瞻性和灵活力,更快的去适应经济实践的变化。” 他说到后边越来越哆嗦:“既、既然没有规则,那蜂堡就开创新的市场规则。” 这句话说完,白亦行直接鼓起了掌,得到首肯的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脸冲她挤出一个笑容。 白亦行笑问其他人:“你们觉得他说得对么?” 她看向VP,人噎了噎嘴,捱下这口气,舔着脸笑道:“白总,我们自然是没有他们出身法律的人专业。” 白亦行看也不看他,训话:“无论是ICO还是STO模式,如果我们自己抢先推出一个合规框架,就可以定义市场规则,占据先发优势。且市场永远是波动的,墨守成规只会落伍。大家在高盛工作时间之长,也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了,相信你们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才对。” 另外白亦行的意思是在传统IPO的基础上去实践ICO模式,也就是保留与传统交易所的关系,作为未来证券加代币双重上市。 项目量化便交给成祖,细化分配到每天每个人。保留原先传统IPO的财审,对公司资产进行更细致的分类,将验证代币发行后融资用途是否合理,避免滥用资金。 法律为重中之重,在制定白皮书内容时,白亦行要求简明直观,突出项目核心,比如通过区块链实现交易效率提升,降低跨境成本等等,不需要过多的技术术语,因为这份白皮书最终目的是要先让董事们看懂。 投行作为向投资者推销股份,转型为区块链技术部的项目顾问,辅助设计代币经济模型,吸引战略投资者。 如此,此前项目里每个人的心血都得以肯定和保留。 会散后,新的问题又来了,技术总监留下来对白亦行和成祖悄悄说关于区块链这部分研究内容,在学术网中并未直接提及,而且对于这方面技术登峰造极的人也不太好找,实践成本,时间成本极其不确定。 白亦行看他一眼,脑子里瞬间浮现史尔杰女朋友说得那些话,以及前不久收拾东西走人的研发团队大拿,心想这玩意真有这么难弄? 他尽量说得委婉,成祖说:“不要紧,我这里有一些文章和数据,等会邮件把相关内容全部发给你们。” 说着便把史尔杰此前实践整理的相关数据内容邮件发给他。 技术总监又试探性说:“白总,那为了获得董事们和投资人的支持,这个代币肯定要有明确的应用场景。像区块链平台要怎么和代币结合一下效果更好?” 成祖却说:“增强代币价值就行了。这跟投资者只想看到长期的增长收益是一个道理。” 技术总监抿抿唇不敢说话。 白亦行思索了一会儿:“作为交易手续费支付怎么样?也能成为供应链金融的一部分。” 成祖冲她竖起大拇指:“还可以设计一部分代币锁仓机制,这样市场也能看到蜂堡有长期投入的诚意。” 技术总监有把握了:“那我们回去弄一份明确的代币分配方案,给投资者一个清晰的回报预期。” 白亦行瞟了眼技术总监团队中的某个青年骨干,敲警钟:“另外安全是底线,Finance的审计负责人你多对接一下。” 技术总监脸上阴霾顿时烟消云散,搓搓手笑道:“哎呀,有白总的支持和成助的协作,我们肯定信心倍增。” 白亦行斜他一眼:“你想要的区块链专家,早就死了。怎么,打算带点花花草草去拜访一下?来个跨时空对话?” 技术总监讪讪地笑笑,油嘴滑舌:“只要白总需要,我万死不辞!” 白亦行嘁笑一声,成祖拍拍他肩说:“东西都给你发过去了。逝去的人就不要叨扰了。我这里有几个对区块链更熟悉的朋友,已经打过招呼,邮箱发你了,自己去联系。” 技术总监喜不自胜:“好嘞!” 成祖和白妮各自整理会议纪要,白亦行则坐在工学椅里想事情,怪不得史尔杰表示加密货币这个概念很难复刻,没有法律法规的约束,那舆论的力量便极其不可控,而且他笃定老太太束手束脚,肯定不敢拿那时的高盛冒险。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与传统股权融资不同,ICO模式发行代币不直接对应公司股权,启动者对公司将拥有绝对控制权,而任何董事和投资者都不得干预启动者的管理决策,也不能通过法律手段干预启动团队的运营。项目成功前后,启动团队依旧享受全部股东利益。 而那些进入加密货币交易所的投资者只能按照启动者制定的规则去玩游戏。 加上史尔杰让全世界人都为他赚钱的计划,她才顿悟白老爷子的那番话——将权力和资本高度集中在手,成为经济背后的掌权人,真不怪沉惠梅和老太太趋之若鹜,换谁谁也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现在码子都摆在明面上了,老太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亦行起身到成祖办公室,他正目不斜视盯着电脑屏幕,没看她一眼提醒:“关门。” 她背身去带上门,殊不知身后的成祖径直起身,叁步并作两步来到她后背,一只手握住她放在门把手的手,另一手把住她的腰,吓得白亦行忘记动作。 成祖皮鞋尖尖继续往前踱了两步,硬是将人抵在门上,垂头去咬她的耳骨,声音压得极低,“你还真是坏,借刀杀人是你这样用的么?” 白亦行脑子一轰,想同他商量的事情被抛诸脑后,溯源到方才会上法律与金融话题,有些话其实她不便说,须得借底下人的嘴才能达到效果。 未等她在脑海里复盘完,成祖的大手从她后腰滑到小腹,然后咔哒一声将门锁死,接着又回到腰身猛地将人转过来,头低更低去看她红一阵白一阵的脸。 白亦行自知理亏,眼神躲闪片刻,他掌控着她的软腰,使劲儿掐了掐,像是在讨要个说法。 成祖再度先发制人,反问:“我要被你玩死了怎么办?” 他还挺想看她语无伦次,惊慌失措的样子,顿时脑海里跳脱出一个画面——她窝在他怀里哭泣的模样,楚楚可怜极了。 “被你玩死了,还怎么让你爽?难不成是那天没刺激够?你在惩罚我?”说着他的手卷入她的裙边,只是刚一触碰到微凉的肌肤,门就被突然敲得响,白亦行心像水池里的鱼,狂扑腾着尾巴,干渴得几乎要昏过去。 她双手揪着他西服领子,眉眼认真着急,声音细微轻颤:“我没想那么多,因为你之前提过你第一份工作是干法律的。” 外边是秘助,说是有电话找,成祖没应。 他鼻尖顶了顶她的鼻子,轻笑:“还死不承认是吧?” 门把手被连续摁压,“怎么回事,大白天还锁门?” 裙子毛边已被掀起,“我刚刚还看到白总进去了...” 他大胆地触摸,“成助,白总,你们在吗?” 白亦行已是紧张至极,一下没反应过来,成祖的嘴又贴了上来,“成助,电话说是之前见过的都先生,有事商量。” 浅尝辄止根本不够,成祖勾着她的舌头不让吞咽,白妮听到声音也过来问:“怎么回事?吵什么?” 他又发狠地咬着她的下唇,怀中的小女人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眉头深锁,两眼微微发红地瞪着他。 成祖眼尾笑意不减,手法更是难掩摧毁之意,更加得寸进尺。 47她是商,我是官,你说谁得损失更小 成祖更近一步,胸口力压着她两只手。 窄小的空间,她两条腿几乎无处安放,腰身也让男人掌控着往上提了提,连高跟鞋什么时候掉落都不知道。 成祖一脚踢向别处。 门外的白妮往白亦行办公室敲了敲,发现确实没人。 “可能有事出去了。”白妮往回走。 与此同时,他食指和中指猛地夹住,白亦行骨碌碌的眼睛瞬间睁大,身子不由地毛骨悚然惊颤。 “很重要的事吗?”白妮问秘助,“很急的话,我给成助打个电话。” 成祖曲起膝盖,托着她的屁股,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大腿上。 白妮正在按电话键,成祖的吻突然变得炽烈而霸道,他几乎按捺不住压抑的情感,两指还恶劣地滚动,怀中小女人失魂的双眼逐渐沉沦,指甲无声地在他衣领子处刮了刮。 她分不清是外面的声音嘈杂,还是自己的心更乱,眼睫轻眨下垂,惊鸿一瞥,瞧见他的整条右手臂,弯曲的肘膝处——工整笔挺的黑色西服袖子上,时轻时重地压出一道道抽象的流水划痕。 高定西装裹身,也缠不住禁欲的灵魂,都能看见那条畸形的手臂是怎么在为她服务。 想做他衣冠禽兽,也想他做不折不扣的暴徒。 白亦行开始无所顾忌地回应他的吻。 成祖情不自禁抚摸她软化的后颈,不远处桌面上的手机也剧烈地震动起来。 两人浑然不顾,呼吸如胶似漆。 “没人接。”白妮握着电话听到里面细微的动静。 “...可能是我看错了,说不定两人有事出去了...”秘助不敢下结论。 “哪个都先生?”白妮问。 秘助:“他说他是香港来的,说是马上要去阿布扎比一趟,想在走之前请白总和成助吃一顿饭,说是赔礼道歉。” 成祖这才睁开眼,抽出带着湿意的指尖,哆嗦地摸到她唇角,趁着两人激吻的间隙,指腹用力滑过她下唇内侧。 小女人也睁开眼,对上男人那双玩味不消的眼,皱眉回味,狠狠地在他下唇角咬了一口。 白妮问:“说没说哪家公司的?” 成祖离开她的唇,沿着她下颌吻到耳垂,他喘着气问:“好玩么?想不想更好玩一点?” 男人双手来到她后背,咔哒一声,内衣扣子解开了,白亦行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听到拉链的动静,成祖低笑:“刺激么?喜欢刺激的人都是天生的冒险主义者。” 秘助摇一摇头:“只提到ESG展标会。” 白亦行顿时警铃大作,可‘不’字还没说出口,成祖再次含住她的唇。 笼中困兽,无羁无绊。 气势浑厚,只待入港。 桌面的手机渐渐地没了声响,白妮刚收线。 一时脑子昏沉,情难自抑,白亦行没忍住地哼了声。 下一秒,手机轰然一震,从边缘跳到地面,清脆又沉闷,外边两人不约而同听到声音,看向大门。 成祖捂住她的嘴,紧接着两人身子均是一僵。 他不爽地抽开身,眉宇凛然,胸膛起伏不定,周身情/欲味道更是难以平息。 外面两人也不知走远没有,白亦行的身子软化成泥,贴着门框差点歪倒在地。 他顾不得衣衫是怎样的凌乱,使了点劲将人打横抱起,把桌面文件扫落,将人放在上边。 白妮又试探性地拧把手,成祖看一眼地上,又看向大门,低骂一句:“操!” 白亦行低眼瞧去,全身衣服都是皱皱巴巴,毫无体面。她手忙脚乱地放下裙子,扣紧扣子,又对着他黑屏的电脑整理仪容仪表。 头发乱糟糟,脸色说不出地暧昧,甚至是放荡。 她带点气愤地说:“成助理,你为什么不经过我允许?” 成祖恢复衣冠楚楚模样,好整以暇地去瞧坐在桌子上的小女人,翘着二郎腿,抱着手臂,腰背挺直,以往那个高傲的白天鹅又回来了。 他懒散地靠在不远处的墙面,瞟一眼门,笑道:“白总不要冤枉人,我刚刚明明问过你的意见。” 秘助脸色大变,同白妮交换眼神,“白姐姐,他们...是在吵架么?” 白亦行睨他一眼,晃荡着双腿:“那是你词不达意,我觉得修改得不够完美。” 成祖配合她,笑意不减道:“电脑坏了,我需要修理一下。修理好之后,我再重新整理一份报表送到您办公室,可以吗?” 白亦行满意地笑笑,冷冷吩咐:“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成祖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盯了她几秒,白亦行抬起脸做口型:怎么,谁让你欺负我! 成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想几点,在哪?我随时奉陪。” 说完挪开,白亦行瞧他,轻浮不减,放浪不羁。 成祖一声不吭地弯腰去捡地上的文件,劳心劳命地感慨:“下班之前,保证给到。” 等办公室恢复如初,白亦行调整好情绪,拉开门,外面果然不见人影,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刚要踏入办公室,白妮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叫住她。 白亦行像做了亏心事,定定神才转身,口吻淡淡地问:“白助理,什么事?” 白妮微怔,递给她刚刚那人留下的饭店地址和时间,还说:“他说他会一直等你们。” 白亦行接过看了眼,见人不走,又问:“还有其他事情?” “怎么打拳的人还这么犹犹豫豫。”白亦行看她要说不说的,白妮上前一步,“小小姐,其实董事长她...” “白总,我下午想请半天假外出一趟。”成祖走过来说,白亦行正好也有事,把字条拿给他看,不满道:“他们还敢打来电话,要我们过去做什么,平白无故再给人一通羞辱?” 两人说着,直接忽略白妮。 成祖却说:“照钟先生的意思,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去看看。” 白亦行思忖,又问:“你要把电脑拿到外面去修?” 后边的白妮欲言又止,两人进入办公室,成祖习惯性带上门,白亦行看着他的脸小声确定:“你电脑真坏啦?” 成祖看她一脸认真,点了点她的额头,“有点事,等我搞清楚会告诉你。” 不多时,成祖从高盛出来,按约定时间到达指定地址。 那人也很守时,隔着窗子一眼认出成祖的车。 天福宫? 四下里都是香客,往来络绎不绝,成祖拨通那人电话,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那人接起,“往东庙来,水龙吟殿。” 嗓音浑厚沉着,想不起在哪听过,但又很熟悉,成祖脑子里一一过过Finance的员工。 推门而入,里头一个老和尚正和背对着的那人在下棋。 老和尚同成祖问候,便出去。 成祖径直落座在他对面,才看清脸,微笑:“原来是云所长。” 云维德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成祖没喝。 他笑说:“成先生,好久不见。” 成祖有些不明所以,笑着问:“过了快大半年,云所长这是想起来要抓我了?” 云维德开门见山:“我抓你做什么,我想同你合作还来不及。” 成祖自我调侃:“我一个普通小市民,总不过是为生活奔波,努力在新市扎稳脚跟。不敢说有多大能耐去协作警察局。” 云维德呷了口茶水,看他一眼,“小市民?你说得也对。” “你在新市的确是个小市民,但你傍上白家大小姐之后,可就是高盛掌权人了。” 成祖看向棋盘,老和尚这局棋注定要输,便从善如流:“我同白小姐是旧友,云所长说话可要掂量清楚,不好叫一小姑娘吃了闷亏,这不成了以老欺小,以权压人。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云维德放下茶杯,看了眼外边上香的老婆婆,猝不及防炮打隔山牛,皮笑肉不笑道:“真不愧是高盛的总助啊。只可惜我孤家寡人一个,很羡慕成先生和白大小姐的情谊。成先生如此费心,还特地将几十年前的老案子翻出来问。幸好档案未消,否则成先生真是白跑一趟。” 成祖盯着他,白纪中意外死亡案件涉及叁国,当时新市和墨西哥方主要协助美国办案,那会成宗身体和精神状况差到极致,整个人疯疯癫癫,屎尿不控,还恶意伤人,美方考虑到这点,也怕他再度遭受打击,并未将真实情况告知。 不知是否出于愧疚,两兄弟最终在美方庇护下健康安全地长大了。 等他当上检察官之后,曾试图重启案件,却被告知以墨方毒品泛滥已久,连他们政府都沦为丧犬为借口,不予批准。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必输的官司,因为美方不会蹚这趟浑水。 那时的成祖非常无奈,直到布莱恩利用林思维做中间人,游说各个国家主权基金负责人,通过政治敛财,又借美方和新市多个金融大机构洗钱,他才有借口重新回到新市。 来到她身边。 成祖不死心,只要纪望把档案给他看一眼,果不其然,结案与美方如出一辙。 而按白亦行做事的个性,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怎会不怀疑白纪中的死。 要么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么她根本没有恢复记忆。 前者他知,后者他也极其确定。 因此他心里更加断定白纪中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 成祖看对手的黑车早已压境,直逼中宫,红帅危在旦夕。而红方仅剩几子,局势岌岌可危。 他不动声色捡起卒子轻轻落下,“将军。” “我和白小姐因缘分相识,这话就算云所长当面说给她听也没关系。” 纵观全局,那枚看似无用的小卒,直插腹地之后,逼得黑车不得不回援。 云维德看向扭转乾坤的棋局,感叹:“妙啊。” “所以云所长不如有话直说。” “我果然没找错人。”云维德迅速调整手中的棋子,“年末议选,只要白家肯多多支持我,日后咱们官场,商场都是一家亲。” 云维德将一个袋子推到他脚边,里面厚实的一摞纸,成祖扫了眼,他意味深长:“这些内容我相信白小姐一定非常感兴趣。” 说来说去,云维德拿他先头讲得话当耳旁风了,成祖拿出来象征性地翻了翻,皱眉变脸:“你这是窃取高盛机密文件,就不怕吃官司。” 云维德笑笑:“比起我这小小所长吃官司,高盛却出大丑,那才叫难堪。” “哪怕我这官司真吃上了。她是商,我是官,到最后,你想想谁的损失更小,谁得赢面又更大?”云维德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朝着窗外呛人的香烛,不耐烦地扇了扇,“跟女人,我不敢把话说重了,免得她伤心。” 成祖拾起棋子轻点中宫,望向这庙堂圣洁之地,神明睥睨天下人,个个衣衫整洁,仪表堂堂,其所求其心念均超越自身能力之外,他好笑地说:“确实,好女人就别让她伤心了。” “将死。”他说。 棋局胜负已定。 48他忘了自己也是鬼 一路上白尊华都在闭目养神,成祖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困在中间。 这种情形...还是头一回。 想起面对拒不承认犯罪事实、还胡搅蛮缠的被告,他偶尔也头疼得想要以此类手法,或者干脆在法庭上拧碎他们。这种想法在一遍又一遍重新复证过程中,会在脑海里会上演千八百遍。 像极了现在车内的气氛,生硬,肃穆。 由于不知道这辆车会开往何处,更能激起被告内心深处的忐忑,甚至是有那么点兴奋和期待? 不过他比起被告,却显得更从容些。 副驾驶的白武朝后视镜看了眼,两人视线堪堪对上,成祖礼貌含笑,他微微颔首,便快速回正视线。 车子遭到晚高峰的阻拦,稳当地跟停在车流中。 白尊华这才缓缓睁开眼,口舌细微地动了动,白武立马递过来水杯,还说:“老先生,荣老说刚上了一批好货,只等您和大小姐亲自去了品尝。” “我说我们大小姐今天要加班,没时间。”白武笑着说,“荣老巴巴儿地非要送一箱过来。” 老爷子不言语,低头喝了一口水。 适逢司机缓慢启动车身,杯中清水无波无痕。 白尊华可能渴极了,连着喝了好几口,眉峰颦蹙,沉声沉嗓,“他是个极会吃的。不过丫头不喜欢壳呀皮的,叫荣老捡了弄好,打包送去高盛。再去詹老头那儿给她弄点冰淇淋,她从小就爱吃。还有那个肉骨茶,也是她爱吃的。” 白武记下差人去安排,感慨:“恐怕大小姐这顿吃完,又要背着您偷偷减肥了。” 白尊华掩上盖子,仍是闲适地靠回椅子里,哼道:“小孩子家家的,都不注意好好吃饭,哪来什么力气减肥。” 成祖侧目,老爷子面上看着不喜不怒,言语间皆是对白亦行的宠爱和了解。 白武叹道:“您不知道,我们家大二那个,前不久还因为选什么啦啦队,没选上,三更半夜打电话过来跟我哭。喊着怪自己吃太多,吃胖了,又卯着气力节食减肥。我一看,也想不通,体重秤都没说她超,怎么一个小小啦啦队说超就超,这都是哪来的畸形标准。我就说让她别减了,去找啦啦队重新制定标准,或者干脆打破所谓的标准。” “结果呢?”白尊华也笑起来问。 车内众人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司机也竖起耳朵听一截。 “那是什么啦啦队,就是当地的小团体,合起伙来欺负小姑娘。丫头也是虎啊,联合同学在校办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收集好的证据摆到校长跟前,愣是毁掉了啦啦队。可是那头目背后撑腰的是个地方检察官,这年头谁家孩子不是心头肉?那人仗着手里有权又同院校利益挂钩,再次恢复啦啦队,只是没了所谓的标准。我那姑娘心里肯定不服气,我就跟她说,一个人要想在背后玩阴的,什么招都使得出来,人家现在还没对付到你头上,要么他把早就你祖宗十八代都摸清楚了,觉得你这个人不值当他费老大功夫,要么他清楚自身实力,不敢跟你硬来,想息事宁人算了。我说你也如愿加入啦啦队了,就别管了,免得擦枪走火伤着自己。” 白武絮絮叨叨说完,“老先生,您说我分析得对么?” 说话的功夫,车子停在一家百货商场旁边。 白尊华把玩着手里的官帽,盘玩已久,表面红润透亮,高雅端庄。 他看眼窗外,突然提问成祖:“成先生觉得呢?” 白武看过来,成祖不紧不慢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检察官是把可利用的好刀。白小姐聪明勇敢,事情闹开了,反而检察官束手束脚,借他人之手销毁不合理的规则,我想诸如此类的事他家小孩肯定再也不敢打着他的旗号乱来了。而白先生又教白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样的大智慧是现在好多普通家庭小孩进入社会后一生必修的课题。” “你武爷说得也不错。只是现在忍了,少不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蹬鼻子上脸。”白尊华冷嗤,“云维德不就是个例子,眉毛长粗了连眼睛都盖住了,忘了自己长什么鬼样子。” 白尊华最后说句:“叫你丫头日后多留个心眼,不要什么朋友都交,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门打开,几人跟着下车。 成祖总算是能换口气。 不多时,百货商店的老总亲自迎接,略带些谄媚地说起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感叹道上次来还是七八年前光景,还遗憾地表示前不久周年日,他老人家都没来瞧瞧,又变了脸高兴地提到高盛周年日大小姐差人送了礼盒来。 老总一眼认出白尊华身侧的成祖,乐呵地招呼。 这个点,商场内外金碧辉煌,人声鼎沸。而他们这群人华服裹身,仪表威严,硬是走出了巡检的气势,惹得众人侧目。 白尊华对成祖问:“你经常来?” 成祖不卑不亢:“也不是经常。有一回白总没有衬脚的鞋子,来逛过。” 提到白亦行,白尊华便面容舒展,嘴角噙着笑:“那丫头要什么不是送到她去处。别不是上班上累了,跑出来玩耍。” 成祖一时无话,白尊华根本不看他,负手来到珠宝区,老总当即叫人把修缮完毕的东西从保险柜里取出来,“您看看,我找了古董修复大师亲弄的。而且大师还没走呢...” 白尊华打开一看,同橱窗那些标着天价、闪闪发光的珠宝对比,这两枚戒指显得十分黯淡,但他收了盒子马不停蹄赶到高盛。 大厦灯火通明,隔着玻璃橱窗,能看到里面的小人正忙忙碌碌。 大家伙见着白尊华稀奇式儿地,有人迟钝地没反应过来,等一行人走远才小声喊句老先生好。 大约好些年了,他没过来高盛内部。 已经记不清了。 成祖领着路,抵达白亦行办公室。 白妮匆忙过来,屁股后头跟着总经办所有人,目光惊讶,小心问候。 她一个人埋头批签着文件,旁边还堆放着刚刚几家送来的吃食,原封不动。白尊华皱眉一叹,摆摆手,打发人,独个往里进。 白亦行才抬起手想揉一揉眼睛,白尊华握住她的手腕,叫:“行行。” “爷爷!”白亦行猛地一抬头,惊讶之余都忘了惊喜,扫一眼手边还热的食物,“这些都是您让送来的?” 白尊华牵着她的手,坐到一旁小沙发上,问她:“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白亦行微愣,看着他,想半天没想起来,白尊华说:“你回来的第一个生日。” 白亦行马上掏出手机看时间,肩膀彻底卸下来,懒懒地依偎在他手臂上,嘟囔道:“新市天天都一样,我还以为在过楚门的世界。” “什么?”白尊华没听清楚。 白亦行一鼓作气,坐直身子,又像是有无尽的精神气力,不吝夸赞:“您记性怎么这么好?比我的都好。不,比得过新市所有人!” 她嘴甜,这么一哄,白尊华开怀大笑,赶上成祖敲门,送来一壶花茶,瞧见祖孙俩幸福和气,尤其白亦行脸上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 成祖站那儿,愣了几秒。 白亦行咳嗽一声,起身介绍道:“爷爷,这是成祖,是...” 白尊华看了眼那壶清淡的花茶说:“来的时候碰见了,他领着上来的。” 白亦行看看两人,又坐下去说:“好吧。” 成祖道:“白总,老先生,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白亦行目送人出去。 白尊华拉回她的注意力,打开其中一个包装袋,哄问:“我估计冰淇淋都化了,要不等会直接去你詹叔那儿吃?” “我看看...”白亦行拿出来,模样清晰可见,是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背着书包,不知在冲谁招手,“边缘有点融化了,能吃。这得是詹叔亲自做的吧,这手艺,五十五年还真是深藏功与名。” “他一辈子就守着这些小玩意捯饬,花样多不如做得精,保一世荣华富贵。你詹叔说到做到。”白尊华把蟹和肉骨茶全摆在桌面,茶香混着丝丝甜味,弥漫了整个办公室,“先别吃这个,先吃饭。” 白亦行只尝了一匙冰淇淋,味蕾便大开,白尊华递给她一碗汤汁光亮,肉白弹牙的蟹饭:“珍宝家的蟹,你尝尝,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味道。不是的话,那说明荣老手艺退步了,咱们找他去。” 白亦行吃了一大口,口腔到大脑受美食掌控,眼睛亮亮,竖起大拇指。 白尊华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是心满意足。 时不时拿纸给她擦擦嘴。 外边成祖靠在椅子里,盯着桌面那一袋纸张,陷入沉思。 老爷子虽不在新市,倒是耳清目明,今天一圈下来,里里外外都在警告他。 成祖闭眼,捏了捏鼻梁骨,想着凭老爷子在两地扎根之深,跨两个时代,对新市,对高盛,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了如指掌。不肖白亦行出面,便能轻松清理掉Finance和高盛的内鬼,却忘了自己好像也是其中一个鬼... 成祖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想:他还知道多少? 他的目光再次放到这袋子上,这时,内线电话突然响了。 成祖径直接起:“我是成祖。” “你还没走啊?”白亦行问。 成祖坐直身子:“怎么了?”他抬表一看,“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白亦行站在办公桌边,捏着电话线看一眼那边沙发上的老爷子:“还没,爷爷说你那边有什么资料,方便的话便送过来。” 成祖说:“好,马上。” 她电话要挂,成祖忙说:“欸,生日快乐。” 白亦行抿了抿唇,没说一句话地挂断电话。 很快,成祖拎着沉重的袋子上门,搁在她办公桌。 白尊华说:“你们天天都搞到这么晚,不按时吃饭,身体都要搞坏。我早说让她建个食堂,要不是...唉,算了。” 两人心知肚明,白亦行拍拍他的手让放心:“蜂堡那边是有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天天这样,只是这两天有个项目收尾,忙了点。我都有按时吃饭的。” 白尊华点了点她额头,对成祖说:“你也还没吃吧,过来一起。” 成祖本想婉拒,但看到白亦行的样子,他最终以要赶回理疗院陪成宗为借口离开了。 49白亦行,请你将我无罪释放 周身万家灯火亮,左右车水马龙过。 同大多数普通的上班族一样,成祖的车子挤入车流,月光透过车窗洒在方向盘上,冷冷的。 红灯时间长,路人匆匆,偏他靠在黑暗中,盯着窗外霓虹光影,有些疲惫,有些迷茫。 不多时,成祖手指微微发颤,点燃一根烟,却没抽一口。 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不住升腾,将他乱成一团的心绪搅合得不成体统。 交给马丁的那些证据对高盛实质性伤害不到百分之一,他又在害怕什么? 成祖问自己,大概是因为白亦行——信任他? 她信任他。 可当这个念头在脑子里浮现的时候,居然不是愧疚,而是莫名腾升一种奇异的快感? 他是贪婪的,是享受的,是渴望的,希望这份信任带来的欢愉能够再长久一点。 尤其与她形影不离的这段工作时间,都像是满满一坛烈酒,汹涌地将他灌醉。 成祖摸了摸发烫的额头。 红色的火星子跳了跳,差点烧到他眉毛。成祖烦躁、习惯性用手指碾灭。他终于泄了一口长气,重重地靠在椅子里,胸膛微微起伏,昂起头颅,用力地闭紧双眼,凸起的喉骨上下滑动。 他是不是疯了? 是他疯了?还是病了? 他疯了。 检察官,检察官,检察官,他在心里默念,像是在提醒自己。 检察官是什么? 是守护者。 也是闯入者。 他不想撒谎,可在办案过程中经常会用比罪犯还狡猾的手段,或是打感情牌。 然他并不全然排斥这些方式方法,反而会觉得他们之间有点游龙戏珠的意思—— 一开始他们就是行走在不同阶层的两个人。他和成宗可以为了生计,如野草疯长,只待有朝一日厚积薄发,而她生来注定不凡,一场车祸使得她不得不步步为营,最终心思深不可测。他们从不是命运的眷顾儿,在毛躁和浑浊的世界里不断试探,博弈,权衡。是他主动入局,却失了直面过往的勇气,可她的失忆让她像一颗被遗忘的‘珠’,至纯至净,以致于他每晚想起,总能产生丝丝病态的兴奋。 成祖右手轻轻地刺热起来。 这也正是他最无力,最矛盾的点。他独自带着一份极致破碎的记忆,在泥泞里不停跋涉,美国到新市,总共一万六千多公里,如同他和她各自生长的生命痕迹。他脚下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如果她一直记不起来,对于他和成宗,只会加倍不公平。 可以再伪装一段时间么? 他想陪她玩她想玩的游戏,他想做她的刽子手,他想让她亲自审判他... 不羞耻吗? 可羞耻中又有难以名状的刺激感。他试图在这种局势下偷取幸福,而天底下没有什么行为能比得过。 因为偷来的东西,尤为宝贵。 因为偷取的动作,格外上瘾。 他们之间逐渐模糊的边界,如同晴日的天空与大海,蔚蓝得连衔接线都消失了。 此时此刻,他与她,亲密无间,融为一体。 而且在悬崖边跳舞没关系,每一步,每一秒谨慎的暴露,他都在期待着坠落的快感。 成祖呼吸急促变粗,下意识吞咽喉咙。他心跳正在紧张加速,左手粗鲁地扯了扯规整的领带—— 白亦行,我想看看你的反应? ...... 不过,她并不是只有他。 成祖猛地睁开双眼,眼睛半秒眩晕之后,一片清明。 他低头一瞧,裤子上糟糕得就像他自己。 马斯洛五大原理——自我实现之后,他反而在寻求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负罪感。 成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算了,他也不是一个‘完美’的好人。 他们都在欲海之内喘息,又在清醒时分孤独。 绿灯亮了。 车子有秩序地驶离。 成祖将车子开到一家珠宝店门前,升起挡板,换了身备用的白T和灰麻裤子,整体看上去儒雅风流。 他双手插兜,迈开长腿往里进。 店里堪堪只有他一位,五个员工才要笑脸相迎,都不约而同地瞥眼他的右手臂,又惯性地去打量他的衣服鞋子。其中一位店员上前来问:“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提供独一无二的高奢珠宝定制服务,请问您需要什么样式的呢?是送给您母亲还是送您给太太呢?” 成祖看她一眼,店员顺手指着展柜里一款稀有宝石说:“这颗三克拉的鸽血红宝石,在经过严格检测之后,是完全没有人工干预的,也是宝石中的顶级品种。您看它净度,在VVS或者更高,十分罕见,天底下可能就这么一颗。目前市场价每克拉30万美元,现在售价九十多万美元。” 成祖看着那枚宝石,它独个摆放在店面橱窗的正中心位置,里三层外三层的玻璃密码锁,筑起长城,让它无所顾忌地向往来客人、大大方方展示自己。 像极了。 同样的清冷,同样的孤傲。 没有人会不喜欢。 只是这份喜欢,需要付出至高无上的代价。 或许是倾家荡产,赔上一条性命,也未可知。 成祖问:“工期需要多久?” 店员仿佛没听清,“嗯?” 成祖盯她半秒,店员露出笑脸:“挑选心仪的款式之后,我们即刻进入加工模式。不过我们需要您先付百分之八十的定金,而且一旦您方反悔,概不退还的哦。” 她后半段说得极为试探,成祖说:“我要了。” 他让店员按照人缘鸟佛牌款式去打造,店员说款式有点复杂约莫一月,成祖却说:“加钱,两周。” 去理疗院的路上,他情绪又变得庆幸起来。 成宗抱怨他近段时间都来得太晚了,赶不上陪他和白二爷做游戏了。但看着成祖有些沧桑的脸,他揉着玩偶问:“祖祖,你很累吗?” 成祖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无意识地搓着玩偶的脚。成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睁大眼睛凑到他脸跟前,左看右看:“是不是每天让你陪着做戏游戏,你觉得不高兴了?我知道你反对我和大哥在一起,那我下次不跟他玩了。” 成祖长长的睫毛下垂,叹口气,抬起手,重重地压在他肩膀上,用尽力气捏了捏,又掀起眼皮看他:“我是为你好。他壮得跟牛一样,情绪又不稳定,哪天打你怎么办?” 成宗急急忙忙显摆手臂,大腿,小腿,又撩起衣服展示胸口肌肉:“你看我,都是跟大哥一起练的。他才不会打我,他只会打那两个女人。” 成祖一本正经询问:“还有哪个女人?” 成宗歪着脑袋使劲儿想,手脚猛然躁动不安,成祖立时呵止,“行了,不重要。” 成宗发抖的动作矮下去,又没心没肺地掰着手指头数:“她来过两次。她长得...很漂亮?但是没有我的丫丫漂亮。” 他举起手中的玩偶,在成祖眼前炫耀。他当然知道,有些不耐烦地摁下去,问:“她找你大哥干嘛?” 成宗脑袋左右摇摆,眼珠子四下里滴溜转悠。他平常都是心直口快地发泄,很少这样支支吾吾。 成祖一看不对劲,带着长辈的口吻教育:“撒谎,谁教你的?” 成宗一把甩开他的手,一声不吭地抱着玩偶挪到床头里角,还把被子往两人中间一横,好似特意划道三八线,将头撇过去,绝不看他一眼。 成祖眉头皱得更深,站起身:“你还生气了?” 成宗自从回到新市后,闹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病情直线好转。成祖过去,他身子就换个方向,成祖干脆站在床尾,抱手盯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眼瞅着成祖变成扑克脸,成宗妥协,嘟囔:“她人好,会给这里的人带很多吃的喝的,还有好玩的。有一回还带我和大哥出去玩了...” 成祖打断,问一旁的护士:“出去?什么时候的事?” “哦,端午...月末,哦那天是另外两个陪护同行的,我给你把人喊来。”女护士说。 成祖认真严肃地看他:“我说没说过,回来之后,我们怎么约定的?” 美国说是疗养院,更像是精神病院。非常封闭,而且医护一体,管理方式异常严格,甚至是军事化流程维护。那时他想见成宗一面,都得拿捏好时间。 他曾试图将人从里面接出来自己照顾,可是这并不是普通的疗养院。 只有他身份转变,才从三请四求到三令五申。 而兄弟俩的关系也日益亲密起来。 借马丁的手早早脱离,一回到新市,成宗都变得乐观开朗了。 不过,他还是对成宗不厌其烦地教导:不许不打招呼乱跑,不许跟陌生人离开,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不可以不听医生护士的话... 太多了... 但是他玩的有点忘乎所以了。 成祖看起来非常生气,成宗低着头,苦哈哈的脸拉得老长,小心翼翼踱步到他跟前,拽了拽他腰间T恤的毛边,像犯错的孩子:“对不起。” 成祖没说话。 成宗最基本的喜怒哀乐,好坏都可以分辨,他的智力算是这所理疗院中最聪明的一位了。而且也多亏那边军事化的管理,他逻辑还算有几分条理,更多的时候爱钻死脑筋。 他学着护士姐姐哄人的调子,声音一板一眼:“是我不对,我以后都不会乱跑了。” 成宗小声地保证。 成祖知道有一必有二,他们的保证约等于无效,看着态度良好的人哼道:“下不为例。” 成宗下巴一抬,眉毛一扬,笑得开心,捧着玩偶跳来跳去,一个没注意磕到桌角,他委屈地弯下腰去摸屁股。 成祖几分无奈几分苦口婆心,拨正他的肩头,再次强调:“她姓穆,和上次那个妹妹是母女,不过...总之她是你大哥的亲人。而你和我都姓成,我们才是亲人,明白吗?” 成宗脸巴皱一起,难以理解:“可是大哥姓白呀?” 成祖:“......” 他觉得照当前情况,假使给他重新捋一遍道德与伦理课程,得讲半宿...成祖光想着,太阳穴和心脏突突地跳,他要是猝死了,更没人照顾他了,便说:“啧,你管他姓什么,你记着我们的姓氏就行。” 成宗似懂非懂,他搞不清楚叔叔侄儿妯娌亲戚乱七八糟的,他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弟弟,他老实地捣捣头。 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这会儿成祖正打算和陪护说话。他往会客室里小沙发大马金刀一坐,盛气逼人,颇有问话架势。 成祖先是笑了:“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将我哥哥带到外边?” 陪护站一边,跟着赔笑脸道:“是这样的。理疗院新增了一个慈善项目基金,其中一部分善款就是定时定量拨给他们这些病...这些朋友的。我们是想着像中小学生研学一样,让他们多出去走走,看看,对外面的世界有一定的基础认知,这样也有益于帮助部分群体分散注意力,怕他们长期待着都抑郁了。” 他说着还拿出首次‘研学’的团体大合照,“我们都是分批次去的。而且您完全可以放心,因为在他们每个人身边我们都配备了单独的看护。绝对保证不会落下一个人。” 照片上老头老太青少中年穿着统一,笑得眼睛眯成缝隙,还手舞足蹈,不和谐中竟然让人感觉现场氛围特别美好? 成祖眼眸下垂,古井无波地端详中间的女人,笑靥如花,不是穆介之是谁? 她旁边一左一右正是成宗和白纪庚。 成祖看了许久,才把照片搁置在茶几边缘,陪护观他脸色,在心里长吁一口气,就听他问:“一人配一个?这个慈善基金规模很庞大么?” 陪护往四下看了看,锁上门,低着身子往前凑:“听说是因为南郊白骨那事,闹挺大的。可能马来也为了促进两国长久友谊,特意置办的吧...由高盛董事长牵头,早早就定下了。” 成祖听完,思忖半晌,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陪护眼力劲足,马上出去关门。 他掏出来,多看了那个号码一眼,接起:“我是成祖。” 这个号码正是白天办公室那通未接的。 这边白亦行刚挂断业务电话,转身盯着墙上的挂钟,一眨不眨。 离十点整还差十五分钟。 老爷子从灵位房出来,就看到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走上前说:“行行,你别担心,这些人我会帮你从高盛清理掉。” 白亦行偏头笑着说:“这些人都成精了,会对高盛和蜂堡股价有影响的,再等等。”看老爷子面容仍旧舒展不开,她安慰:“您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她牵着他粗糙褶皱的手掌,就像小时候他握着她的小手一般,两人慢慢悠悠在小花园里晃,后边虎虎屁股一扭一扭地紧紧跟着。 小道两侧,玫瑰花上沾了露水,稍稍一碰,水珠断线似地掉在地砖上,白尊华说:“你心里自然是有数,没数的是那些惦记高盛的贼。” 白亦行摘最盛大的一朵,别在耳后,眼睛亮晶晶地看老爷子似在问:好不好看? 老爷子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白亦行把花捏在手里,望着满天繁星惊喜:“爷爷,你看。” 她指着其中一颗亮得像宝石的星星,轻声道:“爷爷,即使高盛没了,它旁边还有蜂堡,蜂堡没了,还有我呢。” 白尊华有些不忍心地看她,慌忙移开视线到别处,咂了咂嘴,憋着眼泪,一切言语不尽其中。 但白亦行冲他笑得释然,却不经意瞥见大门方向,闪过的两束光。 成祖收线,本来想回家,结果鬼使神差地停在她家不远处。 只是看着那幢洋楼里灯火通明,他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在车上看还不够,成祖推开车门,一脚跨出去,倚在车头,伫立良久。 “白亦行,请你将我无罪释放。” 50欲擒故纵,此乃男女调情之法 高盛大小事照旧。 下午,白亦行回家,陪老爷子吃了顿午饭,又简单洗漱化妆,换了身质地考究又舒适的运动装,帽子一戴,看起来活力满满。准备就绪后,她同老爷子一起去了高盛的反洗钱和反恐演练场。 场地选在一处庄园里,可供各项休闲娱乐活动,以及体验农家乐,自给自足。已经到了好些人,今年演练的形式比往年更盛大,一眼望去,连获奖礼品都很有含金量。 技术部和策划部的负责人走过来,同成祖还有白妮确认户外拓展训练场景模拟的环节。庄园各个地方包括犄角旮旯都设置了任务卡片,白妮看了眼地图,又叫来庄园老板,再叁确保场地环境安全。 譬如农场那部分,叫老板把牛和羊拴好,又叮嘱人事部做好消毒措施等等等等。因为现场还有好多年纪大的董事和爱凑热闹的媒体,万一出了事,对双方都没好处。 成祖打量她的眼神,意味深远。 末了,听到前方传来的爽朗笑声,他收回视线。 看见老爷子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式立领大褂,手持玉杖,拢于袖中,庄重又沉稳地缓步而来,掺扶他的人正是小白总。 老魏和几个董事忙前去招呼。 白亦行远远瞧见成祖,或是心照不宣,或是巧合作祟,那人穿衣打扮竟和她是同个色系。他漫不经心一扫,又抬头去看她。 这时,技术部拿着图纸过来搭话,就见人又恢复日常工作本色,不苟言笑地垂头跟他人聊事。 白尊华早早观察到,往她望去的方向瞥了眼,旁边老魏是个心大的,笑哈哈地说:“要不说还是她们年轻人想法丰富,将培训和拓展游戏结合到一块,弄得还挺有趣。” 有董事接话:“可不是。那个,也不知道穆董事长从哪里挖来的。小伙子年轻有为,那架势很有看头。” “据说这个庄园从未向外界开放过,说申请还得提前好几年,又说要验明资质。”董事笑,“七挡八拒,看来我们高盛也是托了他的福。” 白亦行也笑,挽着老爷子入场,白尊华说:“能人志士,为所用才叫能人,否则就是些怀才不遇的空才之士,却也好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虚名的废材。” 老魏咂舌,董事面露尴尬,白亦行打圆场:“其实董事长用谁,都是为了高盛好。大家同高盛共荣辱,自然有力出力。我们这些小年轻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蜂堡和高盛任重道远,大家一起进步,一起朝前走。” 白尊华瞧她,笑了笑,旁边跟着的也附和,干巴巴笑两声。 说着入了场内,众人见他们,明显都拘谨不少。因着老爷子也是头一回参加他们这类活动,也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他握着话筒,神辞放松,象征性讲了几句开场白,收尾的时候还开玩笑说待会实战演练,谁也不许放过谁,他可是真枪实弹上过战场的人。 台下众人笑,眼见气氛缓和,成祖和白妮一人领一队,准备抽签分组。 他从白亦行身边擦过的时候,说句:“白总不如开头签?” 白亦行看他一眼,把手伸入黑色的盒子里,摸了几秒,拿出来,摊开字条,上面写着:A组分析师。 孙娅微着急忙慌凑上前,“我我我,到我了!” 白亦行跟着他去登记,成祖从她手里接过字条,小女人食指轻轻蹭过他的手掌心,那温度差点烧着她。 他才抬起眼,去看她,小女人眼神游移婉转,含蓄中藏着一丝挑逗和不明意味。 人一多就乱起来,她不设防地被挤到他怀中,面对面贴在一起。 成祖忙固着她手臂,要扶不扶。 白妮过来维持秩序,白亦行稍微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成叔叔,我生日你都不表示一下吗?” 成祖一把抓住她手臂,从人群中扯出来,看了看四周,无人在意他俩,他才说:“一会儿,你跟我一组。” 白亦行看他:“然后呢?” 成祖瞧她一副执拗追问的模样,直言:“惊喜,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 白亦行走近他,成祖眼神略微慌乱四下打量,她问:“成叔叔偷偷摸摸来我家门口干什么?” 成祖神色严肃,眉头微皱反问:“我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了?” 白亦行好笑地盯着他,脚步逼近:“说我口是心非,成叔叔不是吗?其实口是心非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男女调情,不玩欲擒故纵,直来直去就太没意思了。” “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呀,成叔叔?” 成祖背后就是树干,小女人就差粘在他身上了。他定定神,踩断一根枯树枝,垂头笑说:“你说得都对。” 下一秒,男人一手握着她腰肢,将两人调个方向,打远处瞧,只能看见男人的后背,还有男人略微岔开的双腿之间,那双白色的女性跑鞋。 白亦行一愣。 他头低更低,似笑非笑,手在腰间抚摸到尾椎:“你这样,也不怕别人瞧见?” 白亦行眼珠子心虚地转了转,双手揪着他领口:“是你说,我是天生的冒险主义者。不做点刺激的事怎么对得起成叔叔给我安的名号。” 成祖目不转睛看她,看久了,径直在她脸颊上啄一口,小女人登时睁大眼睛,在心里一慌,手心都软了。 她刚要说话,成祖又猝不及防地在她唇上快速亲一口。 像只坏事得逞后的狐狸,他嘴角挂着狡猾的笑。 远处喧嚣甚上,他们不理人事。 成祖观察她的反应,再次低头要吻之际,白亦行先一步用手挡着嘴唇。他低笑两声,仍旧是在她手心轻轻落下一吻,随后贴在她耳朵:“听话,等我们一起大杀四方,赢了之后,你想干嘛就干嘛,好不好?” 他身子挪开,这会儿看起来又像是她在训人了。 让风一吹,她脑袋清醒,听了话,内心泛起些许期待,盼望着快些感受像上次那样的刺激滋味。 白亦行假装清了清嗓子:“走吧。” 话罢,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正式进入游戏环节,不知哪阵风把白纪坤吹来了,硬是插在白亦行和孙娅微她们这一组。 孙娅微不太高兴,旁边VP躲在假峡谷里对她说:“才进行到一半,你别丧着个脸,搞得好像我们要输了一样。” 由于白纪坤是插班生,并不清楚游戏规则,在这个过程中触及到好几个雷区,背上的血条都快被炸没了,孙娅微扶额叹息,心里不住翻白眼。 她近段时间很有长进,对于人情世故的拿捏也不像初入职场般那样鲁莽,所以碍于白亦行的面子,并没有快言快语。 成祖把自己血条分一点给白纪坤,就在这时,上面悬崖边有人往下扔一个‘炸药包’,吓得几人分成两路,VP拉着孙娅微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Jones一把将白亦行扯到身后护起来。 白纪坤躲到成祖身后,犹豫道:“你不是学法的么?你看看这题能不能解?” 游戏规则是‘炸药包’等于反洗钱和反恐问题,对方抛过来,如若回答错误,则会‘爆炸’,相应的血条会减少,一旦血条没了,此人淘汰,无缘大奖。 那边白尊华不减当年,几个董事都跟在他身后,老魏为了给儿子在众人面前挣口气,关关都是一马当先。 正好在林子里同白妮这群娘子军碰上,她用力将手中一个档案‘炸药包’扔出去,老魏低头一瞧,嘶了声:“这群家伙出得题目也太难了!” 待解了题目,白纪坤笑眯眯地同他道谢。 Jones和VP带着两个兵先去探路。 白亦行守着几个姑娘坐石墩上歇口气,她衣服和脸上有不少灰尘,孙娅微凑过去递给她湿纸巾。 “谢谢。”白亦行喝口水,孙娅微忍不住盯她瞧,可算让她逮着机会和她相处了,便一股脑说起自己近日在部门里的表现和在项目里的成就,还避重就轻地抱怨了几句。 白亦行听完笑起来:“这些我都知道。”她看一眼对面土堆上坐着聊天的白纪坤和成祖,心情大好,夸孙娅微:“你做得很好。” 孙娅微顿两秒,笑得开心,又听她说:“你只是留在这个位置做得比较好而已。那再漂亮的花吸如果收不到养分了,也会枯萎的。” 后头一个姑娘问:“花,哪来的花?” 白亦行头一指,低谷缝隙层有好些蓝紫色的花朵,姑娘感叹:“好漂亮呀。不过可惜了,要是有阳光,它应该能长得更大。” 孙娅微顺势望过去,耳边传来白亦行冷不防的声音:“跟着VP多学多看,甭管是业务还人际方面,你还差得远。” 孙娅微愣一愣,看着她像是没听明白。 白亦行捏着水瓶摇摇头,孙娅微反应过来:“是...我确实有些方面还做得不够好。” 白亦行轻轻笑了声。 孙娅微突然想到了什么:“华商有个项目,需要去中国出差几天,因为蜂堡的事,技术部门完全抽不出人手,他给...想让我去找外包,把计划书整一整。我一听肯定不对啊,可其他部门那边又催得紧...” 白亦行一把攥住她的手,拉到身后,冲着姑娘们大喊:“都往后退!” 眼前突然蹿出一条蛇来,正朝她们吐蛇信子。 成祖和白纪坤意欲过来,被白亦行阻止。 此时此刻,他俩面前也被扔下几条‘蛇’,但他们那条是假的,对面却是真的。 白亦行冷静地说:“华商只看结果,谁给的并不重要。” 孙娅微激动地想:他不是不想找技术,因为技术和其他部门都是竞争对手,都只为在各个项目里多抢夺点资源,最后多分点奖金。况且蜂堡这支潜力股摆着,华商这个项目也算不得什么,哪头大哪头小,他们这些人精心里肯定有数。 就在他的位置被白亦行挤压之后,他才慢慢重视到华商,想着能挣一点是一点。 说好听点,就是抓大放小,往难听点讲,就是既要又要。 孙娅微这会儿,压根顾不上什么蛇什么炸药包。她紧紧握着白亦行的手,看着她的脸,心绪起伏不定。 白亦行和其他姑娘们从包里掏出雄黄粉,几乎是往它身上砸,才把这条真蛇驱赶跑。 孙娅微声音很坚定地说:“我要去跟华商那个项目。” 白亦行喘口气:“你想清楚,蜂堡和华商,只能二选一,没得退路。” “蜂堡你也跟了很久,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了,现在走了,不会觉得可惜?” 孙娅微大眼睛眨一眨:“项目不分大小。在蜂堡里面我付出了许多,也收获了许多。只不过我的这一份力气放在华商里头,应该更能光芒万丈吧。” 白亦行笑笑,没搭话。 对面成祖大喊:“诶,你们有没有事?” 姑娘们笑呵呵地回应:“没有呢,谢谢成助理关心。” 白纪坤来了句:“只谢他?” 姑娘们你一句我一句,打得火热。 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大型相亲会场。 白纪坤笑着说:“我那个小侄女,这种时候都不装一下柔弱。” 成祖提了提裤子,半蹲在假蛇面前,去看问题,白纪坤也终于不用再望着他了,觉得脖子生疼,使劲儿揉了揉。 白纪坤喝口他自己带来的水,问:“有女朋友吗?” 成祖看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白纪坤多喝了几口,吊儿郎当:“其实我早看出来了。我小侄女喜欢你。” 成祖没做声,白纪坤一手撑在石壁上,深深地望着对面的人说:“这家伙,除了嘴不饶人,哪点都好。年轻,漂亮,长得高,有手段有头脑。” “诶,认真的,你考虑下,我小侄女。”他拍拍他的肩膀,满嘴的酒气,“这老爷子,破天荒地出来走一遭,还不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成祖倒是笑了笑,“老先生肯来,应该也是为了跟白总一起过端午。” 白纪坤对此不置一词。 不多时,他又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小侄女见见你家长?” 成祖把题答完,只当他喝多了,漫不经心说:“坤总,您说笑了。” “你不喜欢我小侄女?”白纪坤追着问。 成祖却答非所问:“我养父母都去世了。” 白纪坤眉毛一撇,抱歉地说:“是我忘了。” 随后他又说:“我大哥大嫂也去世了,我母亲也去世了,我老爹一把年纪不在家颐养天年,跑出来蹦蹦跳跳,挥洒汗水,我都替他担心。” “你瞧,只有我替他担心了。而那个私生子还疯疯癫癫地躲在疗养院里,有人陪着玩,有人陪着笑...” “你也是私生子!”白纪坤莫名其妙说一句,成祖打算离他远点,结果白纪坤抓住他的袖子,笑呵呵:“幸好我不是私生子,所以老天爷才会嫉妒我,把我变成侏儒。” “假使我没有白家这个名号,我可能像你一样被亲生父母抛弃,烂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也不可能会有好心人来领养我。”白纪坤自顾自嘲着,“所以你真的很幸运。” 成祖看酒鬼的眼神,白纪坤背靠在石壁上,眯起眼,嘴角挂着笑:“记着,记着我是谁!永远的记着,记着自己是谁,因为时间不会遗忘。” 51只有一样,我想要(上半部完) 一行人从峡谷上来,不远处的农场假山附近,有好几组正在对峙,场面火热,各自血条快消耗殆尽。 从树林出来的白尊华气喘吁吁,面色红润,白亦行忙上前关心,白纪坤还是那个死样子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白尊华倒不觉得累,反而因太久没做这样剧烈的运动游戏,心情异常亢奋,直叫自家孙女不用担心,让她们年轻人敞开玩。他领着几人往高尔夫球场去,还叫走白纪坤,让其作陪。 白亦行前脚目送人离开,她那队的人马就遭到孔融和白妮两队偷袭,姑娘们惊慌失措流蹿,各自找了掩体保护,却不知道这好正中了两队人马下怀,逐个击破,最终无奈几人全部淘汰。 孙娅微气呼呼地从羊圈里爬出来,奋力扯掉身上的草,正要跟他们理论,被成祖一拦,白亦行拍了拍身上的灰道:“要有游戏精神。输了就是输了。” “都把东西收一收,洗个澡,换身衣服。”白亦行冲厨师吩咐,“爷爷不能吃油太重的,他的单独做就好。” 厨师要走,她又说:“成助理喜欢吃辣,也单独备一份。” 孙娅微不情不愿地往房间走。 白亦行扭头去看成祖,他满身的枯叶和干草,平常规整又严谨的头发,像是在羊圈里滚了一圈,凌乱不已,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滑稽。她忍不住地低笑,又过去踮起脚尖,给他摘掉杂草。 那样熟门熟路,那样从容优雅,成祖眼里只看到她,为此不自觉低下脑袋,任由她动作。 “怎么办?成叔叔,我们输了,就无缘大奖了。”她轻声笑,“那...你还有惊喜给我吗?” 成祖直视她的目光逐渐深邃而火热,轻不可闻地说:“白总,脖子上出汗了...”他的吐息和鼻息,毛绒绒地在她侧脖边缘,长长滚过。 她垂眼要去撇,被男人制止:“别动,我给你擦。” 成祖干燥温暖的手掌覆盖上来,大拇指摁在她勃起不停的颈动脉中间,“怎么跳得这么快?” “是害怕还是紧张?” “为什么不听话?” “以前也是这样,你什么时候能乖乖听话?” 擦拭的动作过分细腻,一分试探,两分憋屈,七分克制。 “我忘了,白总睡着的时候最老实了。”他一字一句说完,又同她对视。 叁四点的太阳,光线柔和些。 因为成祖逆着光,她看不大清他的情绪,隐约觉得男人字里行间是挑衅,是玩味。可她又有点不明白刚刚那话的意思,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脸好像更沉入黑暗里了,愈发棱角分明。 白亦行说:“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离羊圈不远处的廊檐下,穿过这条羊肠小道,最角落靠着湖泊,有一幢水上木屋,她转身质问:“叁爷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成祖大步靠近,掐着她的下颌,用力地吻上去。 他恨不得将白亦行含在嘴里。 任谁的警告和试探,至少这次,想正大光明地拥有她。 他疯狂地亲吻她,从舌头到脖颈,令人发痒的骚动,以及狂热的欲望让白亦行的呼吸立时紊乱。 白纪坤把酒壶递过来的时候,他明确地拒绝了,因为一些肮脏丑陋的想法,借由别人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自卑这种东西,每天照镜子就能看见。”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够完美?” “这个世界上完美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用来拥有的,都是用来崇拜和仰慕的。” 成祖炙热又窒息的举动,几乎压迫着她的心脏。他嘴唇颤抖地哆嗦,含住隆起的肌肤吸吮,湖面惊起一只白鹤,扇动翅膀,白亦行头皮当即热了起来。 “你想做她的仰慕者?崇拜者?可你卑劣又弱懦,矛盾又自大,所以你替她决定,她值得更好的。” 成祖直勾勾注视白纪坤,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直面内心的畸形,这令他感到反胃。 “一旦真正能与她灵魂契合的人出现时,你又会变得狂躁不安。” “你甚至会嫉妒,愤怒,怨恨...” 成祖急不可耐地剥光她,一手握住她的胸部。 “你有没有想过摧毁她?” 埃里克就是这样推开美丽的克里斯蒂娜,他没有看这场演出前,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想,他是怪物么? 直至他走进他的内心深处,他当然不是,他只是一个害怕被爱,把自己关在阴湿无光牢笼的囚徒! “你有没有想过狂热地占有她?” 她的肌肤在他灼热厚重的手掌中变异,变形。 成祖,你心里非常清楚! 他非常想,甚至想到发疯。 然而埃里克的脸就是他的命运,他无法改变这一切。 成祖忍着手臂的痛,半抱着人拐进水屋里。他庞大的身躯如同没开灯的屋子,黑暗瞬间将她笼罩。 “如果你只敢以这种方式去爱她,必输将是你的结局。” 他的动作时快时慢,小女人伏在他肩窝急促地喘息。 埃里克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脸,是他的怯懦又自卑的胆量。 比起前几次做/爱,成祖的动作并不温柔,虽然缓慢,却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撕裂了。 然而埃里克从来都不是她的情人。 埃里克是你,你就是埃里克。 是她心中独一无二的埃里克! 两人一同嘶吼出声,外边湖面上的蝇虫激起无边波澜。 手指在某处磋磨时,她呻/吟地几乎哭喊,还没来得及一口咬住他汗涔涔的脖颈,成祖再次堵住她口舌,极致地收剐,掠夺。 “就算世人嘲笑,厌恶,避之不及,那些空有皮囊的蠢货,依然被神秘的你我高高在上俯视着。” 白亦行从不由自主地迎合,到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强烈地冲击感和露骨的情/欲,令她烈焰焚身。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刺激。 她鲜活的感官,在这一刻,被填得满满当当。 白亦行兴奋地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天生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 “你是不是会这样想?” “可是现在,有一样,我想要。” 成祖猛然睁开眼,目光充血,紧紧审视着怀中一丝不挂的人。 “白亦行,你不知道,我忍了很久。” 那锐利又接近极端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就像某个地方,暴力执着地进出。 “只有这样东西,我想要。” “我深深地被你吸引,变得贪婪又无耻!” 那是她从未感受到目光,她来不及惊讶,紧紧相连的地方变得黏腻而湿漉,他还在不停地撞击她脆弱又敏感的部位。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只需要一眼,我能记上十几年。” 她细而平整的腰肢剧烈颤抖起来。 “不。我能记一辈子。” 成祖褪去所有束缚。随之而来的是他结实有力的腰腹,更深地驾驭,更游刃有余地把控节奏。 “因为无人像你。” “因为没有人比得过你。” 每次使力,男人骨盆两侧鲨鱼线条,硬朗笔直地抽动。 “白亦行,我看过他的演出,他是个内心敏感又破碎的人,他的行为很极端,甚至很暴力。” “他希望那个人幸福,但同时他又希望这份幸福是由他亲自赋予的。” 白亦行沉沉地与他对视,她皱着眉,难以抑制地快感从盆腔直通喉咙,脸上带着哭腔,每每时分,男人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并快速给予安抚。 吻她的眉心,吻她的脸颊,吻她的鼻尖,吻她的眼睛... “可他像个变态一样,只有当你睡着的时候,他才敢从黑夜里走出来。” 成祖眼底发红,紧咬着腮帮子,因为用力,两颊都轻轻凹陷。 “可他又只敢守在那条分界线上,远远地看着!” 他像讲故事般,白亦行喘着气,气若游丝地喊他的名字。 成祖眼神闪烁,与她抵额相待,“你是不是期待,期待我能像他一样?” “你希望那种方式?你喜欢那样的方式?嗯?” 白亦行不知道该怎么做,双手掐着他的肩窝,抠破了皮。她的身体已经耗到极致,连脚背都在发麻,可成祖仍旧毫不留情地继续逼迫她。 “你知道么,你犟起来的样子,我恨不得掰开你脑子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起来了么?” “想没想起来!” 他在这事上,其实没什么技巧,却也不是一味地蛮干。因为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在她僵硬停滞的那几秒,他炽热的铁块,磅礴地像白色巨轮,彻底入港。 在此之前,或者说那种难以形容而又无比真实的感受,像某种古老的羁绊,在这一刻,在她荒芜已久的内心,开始喷涌出黏稠又温暖的汁液。 当下,除了两人身体契合地相融,还有她的心,正被一种窒息而又强烈的安全感拼命包围着。 “白亦行,看着我!” 最终感性强过理性,白亦行痴痴地笑着,双手捧起他的脸,混乱地送上亲吻。 她嘴唇游走在他耳边:“成祖,我有点满足了。” “我觉得我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这种幸福了...”她脑袋昏沉,眼角不禁滑过一滴泪,雾蒙蒙的眼瞧他,有些哽咽地说:“我...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怎么办...对不起,我想不起...” 成祖并不希望她以这种形式在他怀中哭泣,光看着,他心疼得都要碎了,一语不发地吻住她的啜泣,手掌不停地在她后背抚慰。 “学会呼吸,白亦行。” 白亦行问他:“要结束了么?” 成祖看了眼窗外,撩起她的碎发,吻了吻她的额角:“白亦行,从现在,才是开始。” 男人不知疲倦地在她身上重复同一动作,涡轮翻搅时,耳边充斥着尖锐又狂野的呻/吟。 她真的想不起来了...可她的身体正在用力地记住。 外面的天早黑了,他们连奖品都已经分发完毕。 由于部分群体平常不怎么锻炼,有的体力消耗过大,吃完饭早早回到自己屋子歇下了,而因为第二天上午放假半天,有的乐此不疲,异常兴奋地玩牌玩麻将玩桌游到深夜。 成祖叫人起哄,在桌上轮了一圈,倒是一分没输,恰逢厨师端着食物出来,他接过要走,有人拉住他:“赢了就想跑?” 成祖笑:“这不是闻经理那边还聊着,我也是出来偷闲。” 有人觉得扫兴:“这种时候还聊工作,闻瑜亮真是没眼力劲!” “走吧走吧,真没意思。” 成祖笑呵地抱歉,往栈桥方向走,又让喝多了还在钓鱼的孔融瞧见,他放下杆子,眯起眼睛问:“成助理,你这是睡了一觉出来的,还是睡不着起来准备溜达溜达?” 他浑身酒气,成祖扫他一眼,好心叮嘱:“你别掉下去了。” 孔融又灌口酒,摆摆手,意思他瞎操心:“这水浅得很,而且我当年在校可是游泳冠军。” 成祖怕食物冷了,抬脚要走,孔融摇摇晃晃起身,醉醺醺地问:“诶,怎么颁奖的时候不见你和白总?你们讨论工作啊?” 成祖笑说:“闻经理那个ESG项目,他忙得都没时间来参加拓展训练,还跟白总聊了一下午。” 孔融眉毛一挑,“那家伙是个呆瓜子,只知道老实、脚踏实地干...”他转过身,嘴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什么,成祖犹豫一秒,到底走了。 那幢水屋坐落在庄园最里角,安安静静的。 推开门,小女人已经醒了,正玩着脖子上的项链,她举着它问:“我一醒来就看见这个东西挂在我脖子上。” “所以,这是成叔叔说的惊喜么?” 成祖放下食物,掀开锡纸,肉香伴着果蔬的味道,萦绕在两人鼻尖,他倒了两杯红酒,不答反问:“喜欢么?” “喜欢。”她爽朗地回答。 成祖抬起眼瞧她,哪还有先头哭得娇滴滴的模样,他问:“能不能下床?” 白亦行感觉身体像被人狠狠地痛揍了一顿,摇摇头。 成祖将牛排切好,搁置到床头柜上,白亦行满足地插了两块肉放到嘴里,格外满足。 她又问:“有什么含义吗?”白亦行抿口酒,身子坐起来点,“既然是惊喜,总要有点说法吧。” 成祖放下刀叉,正儿八经地看她:“有一年去泰国出差的时候,碰到一位阿赞。他给我看了四柱八字,说是天命有误,地藏其才,故出身寒微,又妙在源浊流清,崛起家声。” 白亦行愣愣地问:“听起来好又不好的样子,这个你也信?” 成祖笑说:“我觉得老人家说得挺有道理。你听听,假从之象,虽身不自立,然命运之中有他人之托,必能助其兴旺。” 白亦行听得一愣一愣的,又想起什么,低头去看脖子上的项链,纯宝石雕刻的两只羽翼丰满的对鸟,栩栩如生,仔细一看,周围还有一圈小字经文,在灯光下,闪着金光,她虽然看不懂,却知道这东西一定是独一无二的,附和说句:“确实挺灵的。” 成祖随便吃了两口,又喝了几杯酒,起身坐在床边,抚摸着她脖颈间遗留的掐痕和吻痕,随后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同她抵额相待:“我是你的影子,永远都是。” —————————————————————————————————— 这个...床戏你们看懂了么? 有前面成祖找马丁要歌剧魅影的票,独自看了演出 有白纪坤喝多了跟他说得话——你是不是会这样想—前面都是白说的 后面才是成祖对白亦行说的 感觉叁种情况结合起来会让成祖的内心更极致地展现 下半部在《人缘鸟与蝶豆花·雾湿青》 至于为什么分上下,问就是太长了怕你们看着累,好吧好吧其实我看着比较累... ps关于这个人缘鸟,确实是泰国的一种佛牌,能保佑人亲情友情爱情事业人缘蒸蒸日上的东西,不建议瞎求,因为可能被骗,也怕...总之信则有,不信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