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魔王遇上孩子王》 00 楔子 炎炎夏日,艳阳高掛在天,在台湾某知名大学的篮球场上,篮球健儿们正为了一个球而挥臭汗、洒热血,你争我夺,争个咬牙切齿,只差没争破头。 「皇上、皇上——」 虽说篮球场向来是男人的战场,但此刻的篮球场外却围满了情绪比场内运动健儿们还要高涨的女性观眾们—— 「皇上加油啊——」 她们非常卖力地打气,即使叫到声嘶力竭又飘音,还是要继续吶喊助威,声浪之大,足以盖过篮球击地的声响与及篮球健儿们跑来跑去的声音—— 场外打气声不绝,但每每有幸被打气的总是离不开同一位篮球健儿—— 「皇上——」 此时,一名金发男子如入无人之境,带着球连过数人,在猛烈阳光的照耀底下,他儼如天生的王者,浑身散发着王者霸气,成为眾人的焦点所在—— 「皇上加油——」 接着,金发男子在打气声的陪同下强劲有力的右脚用力一踩,高硕的身躯便纵身跃起,挥动肌肉賁起的手臂,砰的一声单手将球灌入篮中得分—— 轰隆一声,金发男子透过那隻紧握框边的大手转嫁全身重量到篮框所造成的声响引来全场哄动,届时,喝采声与鼓掌声此起彼落—— 「哗——」 一抹自信的笑意攀上有型的方唇,金发男子在眾多异性的欢呼声中如太阳神阿波罗降临人间一样帅气地跃下,重返地面,而发尾的汗水亦随之成串震落下地,当眾表现出一份狂放不羈的野性之美—— 这么一来,场外观眾的情绪更高涨,像是从没见过男人一样拚命尖叫,所有人同步尖叫所造成的分贝几乎可以震穿场内健儿们的耳膜,可金发男子非但毫不介意,还疑似有轻微自虐倾向般神情享受,那张轮廓刚毅的张狂脸上除了散发出颇具压场的慑人气魄外,还掛着一个足以令女生疯狂的轻狂笑容—— 故此,场外分贝又有往上飆升的趋势,可芸芸眾生之中,总有一两个人不太合群,未有发出有助分贝提高的尖叫声—— 而这个人正站在观眾最后排的位置,她一身嘻哈装扮酷味十足,却不甚协调地顶着一头可爱俏皮的鲍伯头,她样子可爱带稚气,无论是长相、真实年龄跟心智都较周遭的女生来得小,可她偏偏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忘形尖叫,仅两臂环胸,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抱着观望态度,盯着全场的焦点所在瞧。 也许是看不过眼她表现得太淡定,站在身旁的友人伸手拉她那条柔中带刚的藕臂,激动摇晃,像是要将自己的激动传给她似的。 「佩佩、佩佩,你刚刚看不看到?看不看到?皇上灌篮啊,超帅的——我一定要进台艺大啦——」 鲍伯头女生未受友人感染激动起来,也没附和对方的说法,仅微微鼓起带点婴儿肥的两颊,一面觉悟似的发表感言:「看到啊……但那不是叫帅。」 「那不是叫帅,是叫什么?」友人一面好奇地问,如粉丝看偶像的仰慕视线捨不得离开金发男子分毫。 「……霸气。」鲍伯头女生篤定地吐出二字,那掺杂了些许疑似是挑战意味的欣赏目光始终胶在那抹相当吸引眼球的高大身影上头—— 01 第一章 偌大的音乐厅里,传来相当美妙的乐声,旋律虽优美浪漫,却偏生带来无尽的悽愴味儿,琴音起落间所透出的种种幽怨与无奈,倘若委婉细诉什么来着似的,丝丝悲哀都扣人心弦,轻易牵动每个人心底深处那份不可说的悲哀。 即使再极力克制隐藏,亦然。 此刻,音乐厅内只有一名高頎的男生,他正佇立在台上,拉奏小提琴。 男生五官深邃偏冷酷,而面廓亦偏冷峻,可他表情相当沉静,接近无表情,那低垂的长睫、那微掀的眼眸,间接在那张偏冷的脸庞上添上悲伤的顏色,掩盖掉那份如蚀骨寒风般几可刺伤人的冷,遗下的就只有如玫瑰花身上的刺一样仅属于自保性质的疏离意味。 此刻,音乐厅内没有一个听眾,可男生却非常投入,不过与其说是投入,倒不如说他已进入无人之境,他拉弓揉弦,拉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满载感情,就连那双极黑的眼睛亦然,忧鬱、悲伤等等令人郁闷的负面情绪均集结其中。 他动作优雅如绅士,就连演奏出来的悲伤情感都带着一份嫻雅,琴弦与弓相互安抚慰藉间,柔软的发丝亦随着他拉琴的动作而荡出浅浅的忧鬱弧度。 他陶染了一头近似金的亚麻色短发,可在调得过度阴暗的灯光底下,发色跟他整个人带给人的感觉一样,儼如月球一般的存在,只要一天有太阳在,自然会显得暗淡无光,即使再努力亦徒然,皆因永远都改乐不了无光的事实。 皆因,如形随影,无论逃到哪,都会有太阳在。 正因为改变不了,唯能做到的就只有悲叹…… 而小提琴则正在悲叹。 此时,厅里正弥漫着忧伤,可厅外却是另一回事,至少对于两名躲在两扇大门后偷开出一条缝边偷听边眼冒心心的女生而言,未达到忧伤的层面。 「又是舒伯特的《小夜曲》……为什么可以演奏得这么忧鬱?我开始有点抑鬱了……」音乐生甲神情仰慕地道,少女情怀十足,不见得哪里抑鬱了。 「啊……王子真是很厉害,连我这个学姐都忍不住借用鲁诺.瓦尔特称讚弗里茨?克莱斯勒一句话来说出我现时的感受——『他不是在演奏小提琴,他简直就是小提琴的化身』……」音乐生乙合掌置颊侧,一面陶醉地讚叹道。 「但学姐啊小提琴本身是忧鬱的吗?」音乐甲问,眸光依旧落在台上。 「不知道……可能我近来听王子演奏多了,就不自觉认为小提琴是等于忧鬱的——」音乐乙慨叹道,目光未曾离开那个正在专心拉小提琴的男人。 「说起来,我都有这种感受啊……我甚至乎觉得小提琴是直接等于王子的……」音乐甲附和道,眼睛完全被那个忧鬱的气场深深吸引住不能自拔。 当两女正忙着感受那份令人着迷的忧鬱时,一股君临天下的压迫感扑来,她们不约而同地循迫力看去,结果赫然发现一名高硕的金发男子正大步流星走近,而男子的架势可媲美万兽之王,每走一步都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霸气—— 两女马上认出对方,这么一来,原是花痴的脸更花痴,原已有点飘的嗓音更飘,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只差没达到两眼冒心的地步—— 「是皇上啊!」 睞了两女一眼,金发男生仅展露了一记偶像式笑容,两女便自动让出路来,他懒理会否打扰到音乐厅里的演奏者,直接推开仅开了一条缝的门扉—— 喀的一声,演奏被打断,台上的男生停下动作,忧鬱的乐声随之戛止。 一双微垂的长眸轻抬,男生平静地看着金发男人走近,沉默不语。 「这里发生什么事?怎么这么暗的?」金发男子边批评边毅然走下红地毡,大剌剌的朝台上的表演者走去。 「暗一点,会感觉比较自在啊。」男生轻描淡写地道,宛若在诉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宜。 「哪里会自在呀?」 金发男子不以为然地问,英眉紧蹙,似乎对一室负能量很抗拒似的。 「话说回来,怎么你老是拉一些这么忧鬱的曲子?」 「回父皇,因为儿臣凑巧在闹忧鬱。」男生平淡地答,并垂低小提琴。 说时迟那时快,金发男子已来到台下的地方,他光芒万丈如拥有天生当明星的料子,光是站着,那身霸气就足以覆淹周遭的人和事,成为焦点所在。 「好端端闹什么忧鬱?」金发男子语带关心地问,并因为不习惯抬头看人而直接跳到台上。 「皆因……」男生未有吐实,仅以平淡中又不经意带了一点忧鬱的口吻,隐晦地带过:「儿臣有一个很复杂的人生哲学问题还未想通啊。」 「什么问题?」金发男子顺着问,脑袋微侧了侧。 男生沉吟了下,就着眼梢馀光睞了敞开的大门一眼,便展露一个绅士式笑容,娓娓道来一个雷人的答覆。 「我还未想到午饭吃中餐还是西餐好。」 几乎是在下一瞬,门外传来倒地的声响。 金发男子没让男生继续纠结,直接替他拿主意。 「那去到再研究,赶快收拾,交际草跟天地线在外头等着,再晚一点出发就找不到座位吃饭了——」 宛若情况在料想之内般,男生表情不意外,唇上还掛着带点邪恶味儿的弯弧。 「儿臣紧遵父皇教诲。」 ※※※ 国立台湾艺术大学。 在这一所培育了不少艺能界知名人士的院校里,新学年进校的新生跟往年的一样多,但质素参差,可仅仅一个学期过后,有一位新生成为了校园里头用最短时间窜红的学生。 这位新生除了自身音乐技能优秀,被冠上「王子」名号外,出现在他身边的学生几乎每位都是校园里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 「恭喜皇上,又有不少羔羊拜倒你的牛仔裤下——」祝贺的是温文尔雅如绅士的眼镜男。 「这是哪里打听回来的?」皇上质疑地问,两臂始终环胸,霸气十足。 「我昨天跟朋友吃饭时听朋友说有不少一年级女生在谈论皇上的事。」眼镜男答,应对得体,既没有拍马屁的感觉,也不会让人有虚偽的感觉。 「我倒忘了你是交际草的事实。」皇上轻讽,因多了粉丝而意气风发。 「只是朋友聚会时收到些少风声而已,最适合叫交际草的人不会是我。」有「交际草」名号的眼镜男马上将带有贬义成份的暱称襌让,目光落在另一名都颇引人注目的红发男子,看得红发男子反应夸张的弹开一大步避开视线。 「别看我,我顶多是比较三八而已,天地线这个名号比较适合我——」 「别这么谦虚,交际草这个名号比较适合你。」交际草笑着拱手相让。 「适合个屁,我寧愿你封我做pua——」天地线两臂交叉回绝回到底。 对于友人的痞子态度,交际草也不恼,仅好学一问:「什么叫pua?」 「把妹达人的简称。」解答的是一直在旁担当旁观者角色,以拉小提琴时气质如忧鬱王子般出眾,被冠上「王子」名号的音乐系一年级生王子轩,他的气质跟交际草相约,但欠缺了一份亲和力,多带几分与人疏远的意味。 但天地线没理会什么疏远不疏远,热情地搭过王子轩的膊头,侧到一旁去,表示是同一国,而交际草则是另一个国度的。 「还是王子有见职——说起王子,据说舞蹈系今年新收的一年级生出了一个女王子很受女生欢迎的——」 耳闻「受欢迎」这个很难让风云人物不在意的字眼,皇上主动追问八卦,一方英眉往上挑,一副要打听对头人的嘴脸。 「女王子?怎样受欢迎?」 而天地线也不是盖的,将八到的都拿出来分享。 「据说女王子很会跳街舞,又会打篮球,又会弓箭,又会骑马,总之就是巾幗不让鬚眉,走出来就活脱脱像个王子一样,不过不是像王子走的那种绅士路线,而是野兽王子——」 「乍听起来很有男人味,皇上对这个女王子感兴趣吗?」交际草笑问。 「不感兴趣,女生就该有女生的模样。」皇上朗声发表伟论,他两臂环胸,下顎仰角少说有四十五度,一副敝人傲视天下的模样,态度很拽很臭屁。 可天地线不敢苟同,还戏仿起来。 「还什么年代?『女生该有女生的模样』?难道看着你要来『讨厌』跟羞羞脸那套?『咦,皇上你好坏的——』」 不满被嘲,皇上英眉一皱,纠正:「不是这种,是走出来时至少要像个女人那种,不然哼!直接说『掰掰』了,羞羞脸那种出不了大场面的——」 「要是皇上没提到这个的话,我都忘了那个先前令皇上天威受损的女生了。」交际草语带含蓄地说,既无调侃意思,也无嘲无讽,温言温语如绅士。 「什么天威受损?顏面都丢清光了——我光是联想到皇上当时的表情就觉得好有笑点好搞笑——」天地线不畏死地道,完全不将霸气什么放在眼内。 激得皇上凶眉怒眼,拉高衣袖露壮臂,一副要开扁的模样。 「你——」 见状,聪敏的天地线立即躲到王子轩的身后,拿无辜的平民做箭靶—— 看得交际草得出来打圆场。 「其实,当女生思想成熟,就会像女人。」 可天地线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偏要探出头来乱,像隻偏要惹怒狮子老虎的狐狸。 「你想说『聪明』吧?思想成熟即熟到烂那种熟女——女生当然是聪明的好,我最怕跟白痴沟通,做不来『白痴当有趣』的,王子你觉得呢?」 又被无辜拖下水,王子轩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抿了下唇才道出比较另类的想法:「我嘛……我觉得只要有个性的话,男人婆也没什么大关係的。」 引得天地线又不住口没遮拦:「男人婆都没关係?那不就像搞gay——」 然王子轩眉一挑,回了令眾友人同步傻眼的一句,马上成为焦点所在。 「那感觉蛮有趣,可以试试看,反正我又没搞过。」 吓得天地线果断地来个壮士断臂拋弃箭靶,转扑到交际草的身上去—— 在四男里比较年长的三男正不约而同地思考着该怎样纠正友人的想法时,一阵强劲节拍的音乐声打入四男的耳中—— 四男连同在附近经过的学生们均不由得一怔,即使平日额外有淡定帝之称的王子轩都当场打了个突—— 还没来得及理清发生何事来着,一抹黑色人影掠过眼前,一隻酷炫的黑球鞋撞上皇上前脚的鞋头,突如其来的一着,教皇上一愕,不过更愕的是那名突然杀出来拦路的人开始在平地上的一定范围内快速走步,走出乍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乱中有序的脚步—— 密集式脚步的每一步,都紧随着摇滚节拍,踏嚓踏嚓的轻易带动静态的空气,形造出动感氛围,吸引路人的好奇目光—— 黑影主人长得不高,穿着一身酷的黑,黑背心、黑垮裤,头带同色套头帽子,露腰背心的紧身剪裁勾勒出女性的身材曲线,可吸晴的地方并不是黑影主人那身火辣的线条,而是酷炫如风扇般的高速旋动,她动作乾净流畅,无论是单手撑地,或是脑袋着地,都能舞动强劲的两腿造出高难度的走跳动作—— 随着舞者紧随强劲的嘻哈音乐节奏跃动身躯,叫嚷喝彩声亦混入其中。 「帅啊!」 「帅!」 「酷耶!」 这么一来,舞者跳得更起劲,每一记充满动感的空踢、流畅的地板旋动都随性帅气又拉风,带来吸睛的震爆感,使得原以热烈的氛围更加热烈—— 当强劲的音乐声戛止,舞者以单手撑地倒立踢空之姿定格,既酷且炫的冻结动作看得女性观眾如见superjunior般疯狂哗然叫帅,即使是男性观眾都不由得瞠目结舌,王子轩几乎整个愣住,而皇上则被叫帅的声音气得额际青筋暴突—— 叫得他不住看清楚这个胆敢公然在他面前耍帅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几乎在下一瞬,啪嚓两声,凝在半空中的有劲两腿重回地面,也不晓得是纯粹巧合抑或是人为所致,舞者如到朝堂面圣般,单膝蹲地的面朝皇上的正前方,这么一来,舞者的长相便清淅地展现在四男眼前—— 走嘻哈风的帽子下是一张带有婴儿肥的圆小脸蛋,舞者五官稚气未脱,顶着一头鲍伯头,及颈的长度带来清爽俐落之感,平齐的瀏海、圆拱的弧度,香菇似的发型令她看起来俏丽活泼,成为了同时具备帅气跟可爱的矛盾存在。 她不算长得特别漂亮或标緻,也不是像醇酒佳酿般需要蕴酿好一段时间的耐看型,但她偏生拥有一份吸引大眾目光的独特魅力,尤其是那种闪着天真自信难分光芒的大眼睛甚为注目,要人情不禁地将目光投放到她的身上去—— 她浑身散发着亮丽的自信,儘管做着看似卑微的动作,还是无减那身光芒半分,她还是如颗巨星般闪亮,能轻易在别人心底里留下颇为深刻的印象。 因此,即使平日再淡定如王子轩,还是会像是着了魔似的被她脸上那个天真烂漫的笑容与及身上那份自信光采给慑去了心神,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故未能像平日一样观察留意周围的动态,更遑论说是发现皇上面色更难看—— 此时,一名顶着鸭舌帽、提着大台cd播放机的高瘦男生挤进观眾群,将一束包妥的粉红色玫瑰递给场中的舞者,舞者帅气地单手接过,便衝着皇上帅气一笑,并帅气地将手上漂亮的花束递给霸气已经被怒气彻底掩盖掉的皇上。 「这一束花是送给很有霸气的你——」 如男生求爱、求婚似的举措令男观眾傻眼、女观眾羡慕,但王子轩跟皇上的反应却有别于他人,前者羡慕,后者则不爽,方正的唇还愤怒地抽搐着。 自信破表的舞者下意将抽动解读为过于高兴所致,把花束递前几分,花香扑鼻,扑得皇上那张嘴抽动得更为厉害,像野兽生气时牙肉抖动的模样。 准备收花的主角尚未给予回应,围在周遭看戏的观眾便争相发表意见。 「天啊,帅呆了,这也太帅了吧!」女生甲兴奋道,只差没激动掩脸。 「要是有男生这样子送花给我的话,我一定会晕倒——」女生乙补充。 「女王子怎会送花给男生?这摆明就是宣战啦——」女生丙阴谋论道。 「对对对,就是给皇上一个下马威——」女生丁认同附和,跟着起閧。 「竟然敢向皇上宣战,女王子果然很敢很帅——」女生甲更仰慕对方。 舆论热烈讨论着,由公开求爱演变到公然下战帖,乍听之下,内容相当精彩绝伦,说得天花乱坠、煞有其事似的,听得皇上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冷哼一声,忿然转身离去,连多待一秒都不愿般,更遑论说是收花。 「哼!」 「皇上——」担心友人会迁怒他人的交际草马上拉想八的天地线尾随在后,留下一地错愕,舞者满脸错愕,反射神经再好都像被点穴似的反应不来。 率先反应的是只顾趁热闹的观眾们,他们争相起閧,唯恐天下不乱—— 「女王子成功气跑了皇上呀——」女生甲双手合十,一面敬仰崇拜道。 「不愧是女王子,比皇上更有霸气!」女生乙飘音讚叹道,眼睛闪闪。 「皇上的时代已经过去啦——」女生丙拚命点头附和,眼睛变心心状。 意识到自己被那帮胡言乱语的观眾们连累到求爱失败,再加上一番近乎詆毁她心仪对象的言论激得舞者莫名火大,再也捺不住发脾气,大发雷霆。 「你们吵死了——」 可她态度恶劣的一句却因恼羞成怒的样子依然带有七分帅气、三分可爱,以致未能要观眾们闭嘴,反而令自己的人气度急速攀升,更受女性欢迎—— 「哇哇,女王子发怒啊!感觉好可怕好吓人好帅啊——」 违反常理的结果使得舞者蹲不稳,侧到一边去,险些连人带花倒地—— 此时,一把温柔的低沉男嗓循着奇怪的舆论氛围飘到她的帽顶上去——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从来都没有女生会『这样』向皇上示爱的,皇上只是『太过害羞』又『不知所措』才会『落荒而逃』的——」 来到这一下,舞者才发现原是跟皇上作伴的友人并没有全数跑掉,还剩下一名她先因磁场不对盘而没注意到,后因负磁场太强而选择忽略掉的男生。 这名男生长得比皇上矮,但少说都有六尺高,也不晓得是不是多穿了件七分袖薄西装外套,还是汗衫太过松身之故,即使他跟皇上一样穿着v领汗衫,即使他一头短发陶染了近似金的亚麻色彩,她还是觉得他感觉很斯文、花美男味很重,完全没有皇上那种热力四射的野性魅力,而且相比起皇上像rain一样几可撑破汗衫的賁张肌肉,他相形失色太多了。 至于长相嘛,跟皇上那种男人味十足的刚毅轮廓,这名男生即使脸廓偏冷峻,还是多带了点令她极有衝动用拳头痛扁他两拳的女性阴柔美感,不过她对这个男生的观感都不重要,皆因她由始至终想要了解的都是—— 皇上的想法! 「是『傲娇』吗?」所以才会『太过害羞』?想罢,俏脸上怒气半褪。 「是这样没错,不如我替你把花拿给他吧。」王子轩友善提议道,友善的大手甚至伸到她面前,可那双平静如潭般的墨瞳没浮现一丝友善,也从没看过花束一眼,状似不带半点情绪的目光始终胶在那张藏不了情绪的稚气脸庞。 看着那张看似平易近人但感觉又不太像、有点四不像的温文脸庞,她迟疑了下才将求爱道具交到王子轩的手上去—— 「那麻烦你了——」 纵然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求爱这回事假手于人不太好,但还是不好拒绝这个好心人的帮忙,更何况,对方不是其他人,而是跟皇上很要好的友人—— 她满脑子杂思,再加上心无城府,故没留意到对方眼中那抹一闪即逝的算计波光,仅凭着与生俱来的野性直觉,隐约察觉到空气里头多了点令人有一咪咪不舒服,儼如看白老鼠跑滚轮的观察味儿—— 王子轩接过花束后,便顺利成章地问,一点都不唐突:「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佩佩,丁佩佩。」女王子直觉答话,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特别或奇怪,可她却发现对方看她的目光有点奇怪,她不懂怎样形容,说像是看外星人又不是,说像是看珍禽异兽又不是,她自认国文不好兼词穷,除了用「复杂」来形容外,实在找不到一个更适合的形容词来形容。 「有什么问题吗?」 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没将情绪收妥,王子轩连忙敛去眸里不小心洩漏的情绪,匆匆扯出绅士笑容作出补救才提着花束转身,踩着看起来有点复杂难解的绅士脚步离去—— 「没什么,我会把花妥善地交给皇上。」 ※※※ 大汉楼附近。 「我叫佩佩,丁佩佩。」 儼如n重奏似的,脑中重复了同一句话n遍,还要一遍比一遍响亮。 王子轩出神地看着手中那束花晌久,才带着它走进咖啡厅前的用餐坊,寻找友人们的身影。不消一会,王子轩便找着那抹无论去到哪都能轻易成为焦点所在的金发男,他徐步走近,在六道错愕的目光底下,将花束递给金发男。 「父皇,你忘了拿走你的花。」王子轩道,言语间掺有不着跡的酸味。 玫瑰正粉嫩粉嫩含苞待放,可皇上坚拒欣赏,一张脸臭得很,彷彿递来的不是美丽的鲜花,而是骯脏的粪。 「你干嘛把那个男人婆的东西拿来?!」 「我以为你忘了拿,所以代你收下。」王子轩煞有其事地道,使得皇上想生气亦只能生花的原主人的气,不过生气归生气,皇上还是表明立场,外加两臂环胸不让友人有机会把花塞过来。 「我不会收的,你替我把花丢了——」 「这样会不会过份了些少?其实女王子都是出于一番心意而已,她的示爱方式是比较特别了些少,不过应该不会是宣战什么的。」交际草辅导道。 可皇上坚持己见,两臂环抱得紧,不留一丝能插花的空隙,态度非常决绝—— 「谁管那个男人婆是示爱还是宣战——总之,我是不会收『花』的!」 闻出皇上的着眼点是男人收花,而不是对方的动机,天地线又唯恐天下不乱,嘻皮笑脸的故意说些话来刺激友人的神经。 「老实说,这种示爱方式真是超有『创意』——连像我这种极具创意的人都想不出来——我道你就别这么臭屁啦,人家女王子再男人婆,好歹都是个女生,肯为了你当眾送花示爱,你就别浪费别人一番心意——『收花』啦!」 而皇上亦确实受到刺激。 「收个屁呀——你想收的,就你来收好了——」 「认真的?那给我好了,我拿来借花敬佛送给惠惠好了——」 天地线也不客气伸手探向王子轩手上的花束,可王子轩却在天地线的指尖快要碰着的时候,把花束收到身后,不让天地线碰,使得天地线一头雾水。 「王子想要吗?」 王子轩眉一挑,直接挪用对方不久前的话。 「就跟你一样借花敬佛啊。」 天地线闻言表情一愕,然半掩嘴像kururu似的曖昧地奸笑着。 「喔喔喔,明白明白——君子不夺人所好,虽则我不是君子,不过还是先让给你好了——」 「谢谢。」王子轩微笑道谢,可那双墨瞳里始终未有反映相对应的情绪。 另一边厢。 舞蹈大楼某间舞蹈教室。 三面皆是镜墙的偌大空间里,一名穿着紧身衣的俏丽女生正在挥怒气、洒热血的使劲舞动健美的身躯,刚健又不失柔美的肌肉充满力与美,她弹跳、跨步,甚至是旋转的动作都非常完美,鲍伯头非但没有令她的动作变得滑稽,在那双烙着愤怒与自信的大眼衬托下,反而多了几分能慑人目光的性感,身躯即使在半空中仍能勾勒出相当漂亮的线条,看得靠门排排站的观眾们纷纷咋舌。 在跳舞的继续跳舞、看人跳舞的继续看人跳舞,一名舞蹈生甲跑进教室,一在门附近见着熟人便走近观眾席里的舞蹈生乙攀谈:「佩佩呢?」 「她在练舞啊——」舞蹈生乙下顎抬了抬,指向正在室中旋转的舞者。 「好端端练什么舞?」舞蹈生甲不解地问,疑惑目光飘向跨步的舞者。 「在生闷气啊——」舞蹈生乙摊摊手,没好气地道:「作战失败——」 「作战失败?长胜将军竟然失败?怎失败?」舞蹈生甲一面难以置信。 为免被场中舞者听见他们背着她说她坏话,舞蹈生甲乙咬起耳朵来着——结果舞蹈生甲忍不住笑了。 「什么?还被当成是下战帖?也太好笑了吧?」 感言一出口,正在做金鸡独立的舞者动作一顿,别首目光非常凌厉的怒瞪两个聊八卦聊到捧腹大笑的人,破口大骂:「笑什么笑?谁准你笑——」 「是是是,是契哥不好,但佩佩呀,我早就跟你说不能用这一套来倒追皇上的啦——」舞蹈生甲立马道歉,还做认错动作,不敢惹暴力女出手扁人。 耳闻疑似是质疑她能力之类的句子,丁佩佩朝舞蹈甲乙来了一记漂亮的大跨步跳,安全降落在他们的面前,像彩梦芭蕾里的主角一样一边一面不爽的质问对方,一边旋转又旋转。 「为什么不能用这一套?这一套万试万灵——」 「你之前倒追的都是乖乖牌,这招当然凑效——」舞蹈生甲没好气道。 「明明都是男人,我不觉得有什么分别囉——」丁佩佩不以为然地道。 「分别就在于皇上不会喜欢这种『过于』新颖大胆的示爱方式呀——」 「怎会不喜欢?狮子座不是很喜欢大胆的人、喜欢被公然示爱的吗?」 「佩佩啊……你的皇上是公的,不是母的……两回事来的,好不好?」 丁佩佩虽然还是不太认同自家兄弟的说法,但身体转了又转,脑袋想了又想后,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追问更多:「那他喜欢怎样的示爱方式?」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舞蹈生甲郑重其事地说教道,转念又补充:「你契哥我已替你打听过皇上前几任女朋友的示爱方法——」 耳闻有前人经验作参考,丁佩佩自转动作一顿,追问:「是怎样的?」 舞蹈生甲没正面回答,仅反过来问:「你有没有看《我爱美乐蒂》?」 「我有啊……」丁佩佩直觉就答,螓首因不解跳题原因而侧到一边去。 舞蹈生甲没卖关子,解惑释疑:「把皇上当成是狮子学长就好了——」 可只令丁佩佩感到更加疑惑,头侧得像落枕似的。 「狮子……学长?」 ※※※ 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事能难倒她,因此,她没傻到重看足足有四季集数份量的《我爱美乐蒂》,不停快进快进,将狮子学长首次登场的那一集给看了,兼把酷乐米用来倒追狮子学长的招数给记住了,就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已经练成追男仔绝学了—— 因此、因此,她出的第一招将会是—— 假装掉了手帕! 首先在皇上前面走过,然后假装掉了手帕不知道,慢吞吞地继续向前走,耐心等候皇上把手帕捡起追上来还给她。 嗯,计划大致上是这样没错,她行事向来迅速好比光速,上一刻把狮子学长给看完,下一刻便来到皇上所属学系的电影戏剧大楼准备实践大计—— 虽说借故在心仪男生面前掉手帕是追男仔的入门招数,可身为女生的她还是感到好纠结,皆因她从来都没有用手帕的习惯,所以啊,她几乎是用未成年少女在便利店买验孕捧的速度来买这条跟她形象超不搭的美乐蒂小手帕—— 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待皇上下课走出大楼,她就可以故意在他面前走过,假装掉下手帕,再假装不知情继续走,待皇上把手帕交还给她! 且慢,皇上今天是几点下课的?她之前太专注在看酷乐米倒追狮子学长,再加上她今天是休日,所以压根儿没想到这个—— 现在才三时多,要是皇上五时、六点才下课,那她岂不是要多等两个多小时?! 不对,皇上是三年级生,说不定早就下课了,而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是跟她同样是休日…… 要是皇上今天休日的话,那她岂不是白等兼白来一趟!? 越是想越发现自己事前有很多细节没想清楚,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大计,原来是破绽百出,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故丁佩佩忍不住抱头蹲地挫败呻吟—— 「啊啊——」 怎么她到现在才想到? 现在才考虑根本就是「想」得太迟—— 也许只要不负天下人,皇天就不会负有心人的关係,这时电影戏剧大楼传来一阵群眾吵杂声,重燃丁佩佩熄灭了大半的希望—— 丁佩佩马上恢復元气,一双眼睛像萨克那隻红眼似的左溜右走,扫视每一个走出大楼的人,搜寻目标人物的所在位置—— 很快,她便找到那抹总是如太阳神阿波罗般耀眼的霸气身姿—— 目标一锁定,丁佩佩懒理皇上身旁有谁,就像头羊似的衝过去实践大计,她的确是在老是爱走在眾人前方的皇上面前经过,兼且成功装佯不小心掉下美乐蒂手帕,而这块手帕亦相当有灵性的掉到皇上某隻名牌运动鞋鞋面上—— 快些捡啦、快些捡啦,好紧张—— 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丁佩佩边以她这辈子最慢的速度行走的同时,又不住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超聪明、学习能力超强之际,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皇上吗? 这还用说的? 一定是皇上! 不是皇上的话,还能是谁? 当丁佩佩正满心欢喜期待着皇上喊停自己的时候,后方传来一把可爱得来要她鸡皮疙瘩掉个一地都是的女性嗓音。 「女王子,你刚刚掉了手帕嚕!」 ?! 丁佩佩闻声浑身一僵,像个机械人似的缓慢地转过身,果不其然,她对上的不是她不惜牺牲形象都要近距离接触的男性脸庞,而是一张看起来很平凡,绝对称得上为路人脸的女性脸庞—— 即使明白人家替她把手帕捡回来纯粹是出于一番好意、即使对方衝着她示好平实一笑,她还是想衝着人家大吼大叫—— 帮她拾回手帕的人为什么不是皇上?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个不知打从哪里绷出来的程咬金? 她的皇上呢?! 想到这,一双大眼又像雷达般扫来扫去,结果发现皇上还佇立在距离原先掉手帕的地方不远处,还要貌似朝她这边的方向看来,皇上在看她! 脑中一冒出这个认知,任她再想发难都得忍住,极力表现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面,好让远方的皇上见识到她的女性美! 「谢谢你,这位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一刻,她纯粹想表现出女性美,才询问对方的名字,哪知道自己日后会跟这个毫不起眼的女生捍上? 更遑论说是会交恶—— 「女王子你好,我叫米米,吉米米。」 当时,她的眼睛被皇上身上的金光闪瞎了,她除了隐约感到心里有点毛毛外,就感觉不到其他了,故压根儿没察觉到有四道内藏泥沼暗涌的平静目光早已不约而同地埋伏在她的身上去—— ※※※ 正因为追男仔第一式在阴差神错的情况底下被路人吉米米搞垮的关係而招致失败,故此,为了能成功取得皇上的青睞,丁佩佩积极备战,策划另一项大计,压根儿没因为一次的失败而气馁,更遑论说是放弃! 虽说是策划大计,但丁佩佩仅用了一秒鐘来策划,因此,她隔天又在电影戏剧大楼附近出现徘徊流连,可她徘徊了一阵子,就发现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那就是—— 她忘了事前要调查皇上的上课表,而不是跑来乾等—— 所幸的是皇天从来都不会负有心人,她没等多久就见到狮子学—— 不,是皇上才对! 时机来了,此时不跌,还待何时? 因此,她又像头羊似的衝向皇上,然成功在无石的宽广平地上假装被东西绊到,在皇上面前往地面跌去—— 「哎呀——」 稍嫌矫揉造作的尖叫声一落,丁佩佩就像卡通一样在脸不碰地的情况下呈大字型摔了个狗吃屎。 虽则胸部有点痛,但她这一摔,确实快狠准,简直就跟动画里的一模一样—— 没有武术指导在旁都能做到这个效果,她简直就是个天赋异稟的天才! 来啦、来啦,快点来扶她啦—— 皇上—— 乍闻带有几分霸气的脚步声,丁佩佩满心期盼皇上会走来扶她,怎料冀望还没得以成真,她紧张的少女心情便被突如其来的女尖叫声给彻底打断! 「哎呀——」 同样是有点矫情但矫得来有点娇滴滴的尖叫声一落,越过丁佩佩、更接近目标人物的吉米米便以类同的方式可爱地摔了个狗吃屎—— ?! 而前后目睹状况发生的皇上则像是被可爱跌倒的一幕萌倒了,向来精明的眼被蒙蔽了,二话不说就立即衝上前将连跌倒都能卖萌的吉米米扶起来—— 「你怎么了?走路都不带眼睛的吗?!」皇上兇巴巴的责骂,但他的口吻,就算是聋子都能听出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责」,包含了粉红色心心的「责」,被彻底无视的丁佩佩感到极度不爽,忿然握拳搥地想出手扁人—— 眼见吉米米一面「落难民女,岂能获得皇上关心」的欲推还迎模样,她的拳头就卡勒作响了,啊啊啊,她要爆了,不用唱小鸟爆开了都要爆炸了—— 在丁佩佩快将沉不住气发难之际,一道温暖袭向藕臂,赶在炸弹引爆前停了计时器,使得她扑杀的动作连带思绪一顿,别首看去,结果对上一张嘴里说着关心但表情平静的男性脸庞。 「你还好吧?」 来扶她的人怎会是这个人的?! 她想忘恩负义的朝对方大吼,将无处可宣的怒气迁到无辜的路人甲乙丙丁去,可唇张开了,半句骂语都吐不出来—— 那明明是一张没有霸气的脸庞,背后又没有如太阳般耀眼的光采,但此刻的心却漏跳一拍,丁佩佩怔了怔才别首小声答话,掩饰不了情绪的小脸上堆满尷尬:「我没事,谢谢。」并倔强地爬起来,态度彆扭得来又不失帅气—— 稀有夹带少女羞怯的娇羞刚跃上心头,便因瞄见状态亲暱的二人而被上窜的怒火所焚烧净尽—— 她的皇上呀! 丁佩佩满脑子都是皇上、皇上,眼里亦只有皇上、皇上,故没留意到她在盯着皇上看的同时,有一双平静的眼睛像是观察似的正静静地盯着她看—— 酷乐米式倒追狮子学长的方法二度失败后,丁佩佩没有放弃的意思,决定再接再礪,在身为篮球社会长的皇上所举办的沙滩聚会中,使出酷乐米倒追狮子学长的最终杀手鐧—— 假装溺水叫救命! 短期目标一立定,无比坚定的目光便落在还坐在沙滩蓆上的皇上,另努力动动脑筋思考自己该何时出招—— 烈日当空,沙滩蓆上除了包包跟杂物外,就只有皇上跟王子轩,穿着紧身背心、低腰三角泳裤的皇上正边涂防晒边享受日光洗礼,一头张狂的金发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耀眼非常,小麦般的健美肤色阳光味十足如阳光男孩,即使架着一副无框太阳眼镜,两块浅蓝色的镜片亦未能挡去他眼中那份自信光芒。 反观正平躺在太阳伞下的王子轩则像个阴沉男孩,他穿着一身浅灰,较为保守的四角泳裤跟连帽薄外套,在阳光晒不到的情况下,身上的顏色显得有点晦暗,周遭的人都巴不得把衣服给脱了,可他不但外套拉了大半拉链,帽子还套着头,而最令人费解的是他明明待在无光之地,脸上却戴着一副大墨镜。 「王子,一起去游泳吧!」皇上提议道,像个大哥似的热心照顾同伴。 可对方一点都不领情,拉低墨镜道:「你去吧,我待在这里看东西。」 皇上下意认为友人是害羞什么以致口不对心,故一厢情头的再作规劝:「东西放在这里就好了,里头又没什么贵重东西,没有人会跑来抢你的——」 「不了,我不喜欢游泳。」王子轩婉拒,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态度强硬,奈何未能打发向来不喜欢别人离群独处闹自闭的皇上。 「那玩水也不错——」 王子轩这回没回拒,仅拋出一个难以让人信服的说词。 「我见光死。」 「屁啦,又会见光死——」皇上直接呛回去,压根儿不接受他的说词。 「五脏六腑都是黑色的人,是会见光死的。」王子轩纵有感慨地道,把话说得煞有其事的,一双墨瞳隔着大墨镜看着太阳伞面,态度慵懒如猫般一脸疲倦无聊,只差没打上几个呵欠,彷彿猛烈的阳光已把他的精力蒸发掉似的。 瞥友人一副简直像是晚上没睡觉跑去抢劫银行的模样,持续如太阳般热力四射的皇上没好气地道:「见光死,你又来?」执意要把对方拖下水—— 「做兄弟的自然要两脇插刀,你一通电话打来,我就算再不想来也得来。」王子轩煞有其事地道,不知情的人还当真以为他义字当头,可墨镜下的幽深目光却三不五时会瞟向那个穿着深v泳衣的俏丽女人,明明脸蛋可爱带稚如孩童,可身上那件连体式泳衣却火辣得很,领口一直开叉开到肚脐上方,那险象环生的深度不但令周遭原已炎热的空气更热,也令墨镜下的目光更为炽热。 眼见对方再三推拒,皇上没勉强下去。 「话说回来,天地线的人呢?」 「他在那边跟新认识……」王子轩颓然指了指右前方,然取过被冷晾在沙滩蓆上的潜水錶举高望望,才续言:「不够五分鐘的美眉们打沙滩排球。」 皇上循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瞥见相关影象。 「天地线果然是天地线,逢妹必把——话说回来,交际草的人去到哪?还未起床吗?怎么还未来到?」 王子轩闻言给予解答。 「他刚打电话给我跟我说家里突然出现外星人,需要款待,所以不能来了,他怕你会骂他,所以要我代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皇上一掌击蓆,拒绝接受友人无比荒唐的说法与及欠缺诚意的道歉。 「屁啦,还外星人,可别跟我说那些外星人刚巧也是来征服蓝星——」 瞥了蓆上临时追加的五指凹痕一眼,王子轩续言,将观察所得告知:「应该是这样了,他打电话给我时,我听见背景有人在『kerokero』的叫。」 皇上闻言又给无辜的沙滩蓆来了有劲的一击,光听友人的片面之词,就草率下定论:「他明摆着是只顾着看军曹不出来——」 王子轩不以为然地道:「我觉得看军曹是表象,怕晒黑、怕晒伤才是真象,交际草一向很注重皮肤保养什么……要他来沙滩晒太阳根本不可能啦。」 「是这样吗?怎么我都没听他提过?」皇上半信半疑,一面难以置信。 「他也没跟我提过,」王子轩身同感受地道,并将部份观察所得的告知:「我只是经常嗅到他脸上的香气跟某几位女同学很相像,又记得天地线提过这几位女同学有勤做护肤的习惯,才推敲交际草跟那些女同学一样是用家。」 皇上闻言一面错愕,那被雷倒的模样不像是听见友人护肤,而是像听见友人是个gay的。 「真是的……男子汉大丈夫搞什么护肤?像个娘似的——」 「他一直都是个娘啊。」王子轩平淡地补述,一副早已洞悉友人性情,根本不当成是什么一回事的模样。「不过我认同帅哥是需要保养这一句的。」 当皇上打算牺牲些少游泳时间来纠正王子轩被交际草荼毒的错误观念的时候,相当洪亮的求救声便循着夹带海洋味的空气而至。 「救命呀——皇上、皇上!救我呀,救命呀——」 皇上反射性站了起来,立马循声看去,没发现王子轩跟着站起来,只见一抹白影在大海中两臂高举浮浮沉沉—— 是那个讨厌的男人婆! 她溺水了! 几乎是在下一秒,台词几乎是一模一样,但语气却多了几分凄美柔情的求救声暴起,一下子把皇上向来过于粗大的神经给震断了。 「救命呀——皇上、皇上!救我呀,救命呀——」 皇上撇头看去,结果瞥见一抹紫影在白影的附近浮浮沉沉,同样是遇溺的情况,可皇上今回却像是目睹老婆遇溺的模样似的相当激动,激动到一手把太阳眼镜给摘丢,又把上衣给脱了,露出很壮很有男人味的肌肉,一副整装待发准备衝出去勇救不幸遭逢海难的佳人的模样,却赫然发现理应加入营救行动的友人竟佇立在原处,完全没有脱衣的意思,连帽外套还是好好的套在身上,墨镜跟帽子仍待在原本待的地方,那副旁观者模样看得他不由得大动肝火—— 「王子,你怎么还不动?!」皇上气急败坏道,心急如焚又无措,像是陷入了每个男人都会遇到的烦恼,就是两女同时遇海难时,先救哪位的难题。 而王子轩这个做兄弟的也不是盖的,帮忙做决定。 「你去救米米啦。」 虽说他也有这个打算,但在情在理,他不可能不先救先叫救命那位—— 「那个男人婆呢?」皇上心焦不已,但还是要表现出「在朕面前眾生皆平等,绝无偏颇之嫌」之类的平等观念。 可王子轩却像看破红尘坚信探索频道「见死不救乃是尊重大自然定律」那一套般,压根儿不受感染之馀,还能淡定地作出分析。 「第一,我不会游泳;第二,我不久前才见女王子自己会游出海,只差没来个破冰转身——依儿臣愚见,女王子只是一时忘了怎样游回岸边而已。」 在这个节骨眼儿,皇上根本无暇再分析友人的分析是不是对的分析,更遑论说注意到那双躲藏在墨镜下的平静黑瞳里闪过一抹疑似是盘算的波光—— 正因深信友人的片面之词,皇上一下海就急着带吉米米回岸上去,连一记犹疑的眼神都没投给同样遇难的丁佩佩,令丁佩佩如遭五雷轰顶大受打击。 而情况亦不出王子轩所料,丁佩佩在皇上把遇溺的吉米米救上岸后不够半秒鐘,就如飞鱼似的游回岸边,跟先前叫救命、需要救援的模样大逕相庭。 反观吉米米被救上岸后则奄奄一息,一副我见犹怜的落难灰姑娘模样令皇上心折又心痛,还二话不说即场做起心肺復甦,做了好一会都没起息,吓得丁佩佩不禁有一咪咪内疚自责,她怎会傻到以为别人跟自己唸着同一样的台词就以为别人跟她一样在演遇溺? 要是她早些发现别人不是在演,就可以早一步救人——她是这样想的。 所以,当皇上跟吉米米嘴对嘴做起人工呼吸时,她非但没生对方的气,还衷心希望吉米米能够赶快醒来。 所以,当吉米米醒过来时,她是感到高兴的—— 不过惊魂事件过后,她又不住妒忌那个瘫软在皇上怀里的没用女人—— 结果,她一整天下来就看着这对疑似患难见真情的男女相倚相偎,看得一双大眼睛快要炼成金精火眼来着—— 根本没察觉到「螳螂捕蝉,麻雀在后」,麻雀正隔着墨镜盯着她看—— 02 第二章 在晴朗的天空下,任阳光再普照,都有阳光照不着的地方,而在台艺大的舞蹈大楼后方则频频传来疑似是鬼打墙的声响,吓得胆小的学生纷纷以为大白天会闹鬼什么来着。 刚步出音乐大楼的王子轩眼见对面大楼的学生像是撞鬼似的穷盯着某个地方指指点点又交头接耳,向来有严重观察癖的他眉好奇往上挑了下,便单人匹马往疑似是闹鬼的地方走去,结果他见不着正在打墙的鬼怪,只见到理应在街霸里头才会出现的场面,不是打车,不过跟打车相距不远…… 那就是打墙。 正把墙当成拳靶的人不是不认识的人,而是被冠上「女王子」名号的丁佩佩。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除了掠过一抹不忍外,还隐含着有点另类、让人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王子轩盯着那稚气的侧脸好一会,才语带关心地问:「你还好吧?用手打墙不会见痛吗?」虽则关心的口吻里头多添了些许调侃意味。 冷瞟了来者一眼,一发现对方不是她心仪的皇上,而是别人,丁佩佩哪管对方也是皇上身边的人,照样态度欠佳地呛声,奉行把对方当出气包,迁怒到人家身上去。 「哪会痛?我又不是那种会因小事就呱呱叫的没用女生——」 「只要是人,赤手打墙都是会痛。」王子轩意有所指地道,乍听似提醒,实则是有点隐晦的规劝,那平淡如水般的口吻带有几分隐世高人的味道。 「我现在火烧心,感觉不到痛——」 丁佩佩愤慨地道,拳头又往可怜的墙壁击去。 「我真是搞不懂那种会被小小事吓到皮皮挫的女生有什么好?」 望了望陷进一大块的无辜墙壁,再望了望因愤怒而多了几分不是一般男性能够欣赏得到的可爱,王子轩漫不经心地道:「会让男人萌生保护欲吧。」 丁佩佩闻言如被高人点醒似的浑身一凛,急忙向认识了不够一天的男生讨教:「每个男人都喜欢这一种吗?」 那她岂不是会输给那个叫吉米米的? 别具深意的笑意攀上唇,王子轩睇着那张堆满困惑的小脸,莫测高深道:「都可以这样说,但你真是认为对方是那种会为小事呱呱叫的女生吗?」 听得丁佩佩脑袋直打结,一脸茫然。 「这……即是什么意思?」 王子轩依然没把话说白,仅像教导小孩一样再次问一些具有诱导性质的问题:「你真是认为那个叫吉米米的女生是很柔弱很好欺负的那种女生吗?」 这口吻…… 「难道……不是?」 怎可能? 对方一整个就是走这调调—— 一方唇畔带有算计意味的微往上扬,王子轩睇了那张困惑得很可爱的小脸一眼,便曲肘低首望了望手錶,还故作惶张的拍额低呼,一副像是突然忆起了重要事宜的惶恐模样,可那双墨瞳却不见得有一丝惊惶,依然平静得很—— 「啊!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课得上——有关于吉米米的事,你真是想要知道的话,放学后来音乐大楼找我,我到时再跟你说,掰了——」 ?! 丁佩佩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抹高頎身影便急步往音乐大楼走去—— 大脑尚没来得及作出指令,袴裤下的劲腿往对方离开的方向踏出一步,待她反应过来时,已走了两三步,但她还是有能握紧拳头压下那股衝动—— 别人要上课,她要体恤! 结果,一时的体恤换来接连两堂课的抑鬱,实在太抑太鬱太抑鬱了,故她决定蹺课蹺掉最后一堂课,奔去音乐大楼逮人—— 结果一进去就发现自己不知道对方的上课表,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她茫无头绪的乱找,见门就开、见房就进,厚面皮得很,见不着想要逮捕的人,就像不小心踹到骨灰盦似的,马上露出「小孩子不懂事,有怪莫怪」的可怜兮兮模样来个双手合十拜一拜,朗声拋下一句「不好意思,我跑错门了,打扰了——」当作交差便朝下一间进攻—— 终于,她在音乐厅找到他的人! 当两扇桃木製大门被推开的时候,台上正在练曲的拉弦乐团全都停下了演奏,不是面面相覷交头接耳,就是目光古怪的盯着丁佩佩这个不速之客—— 丁佩佩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一支箭似的走下舖了红毯的长楼梯,在十多度惊愕的目光底下跃上舞台,二话不说就伸手擒过王子轩的臂往外拉,王子轩既没挣扎也没抗议,仅顺着那股足以跟一般成年男士匹敌的蛮力跟在后—— 他骤眼看来似被动,步伐又似狼狈,但事实上他既没与她较劲,也没待她拉一拉才动一动,反而暗地里配合她的步速,没要她花上太多气力拉他—— 走了好几个大步后,丁佩佩才忆及自己没交待原因就逮人似乎不太妥当,连忙别首交代一句,朗声交代自己的动机:「我有话要问你,跟我来——」 即使她有为自己的行为付予解释,还是会被其他人曲解成别的意思—— 「天呀,女王子又做出惊人之举了——」 「女王子掳劫了王子啊——」 「掳去哪啊?禁室培慾吗?」 一句比一句爆炸,雷得她险些滚下楼梯—— 那一刻,她只顾着将线人押离音乐厅,故压根儿没察觉到身后男人的唇上勾勒出一个不着跡的弯孤—— 音乐厅外。 「你有急事找我?」王子轩温和篤定地问,口吻里不存一丝责怪,面对于这种算不上是正常的突发状况,他表现得异常平静,彷彿那是意料中事般。 「我现在就要知道那个有关于吉米米的事!」 虽然骚扰别人上课是很缺德的行为,但她现在就要知道答案,不然她心里难安,更别说要专心排舞! 「现在吗?」王子轩故作表情犹豫地问,他曲起持琴弓的长臂,看錶。 下意认为对方急着回厅拉琴才看錶,丁佩佩催促道:「对,赶快说!」 「这个……」王子轩沉吟了下才故作挣扎纠结道:「不能在这里说。」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丁佩佩直问,难道会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吗? 王子轩故作谨慎地望望左,再望望右,小声道:「就……隔墙有耳。」 原来如此!丁佩佩恍然大悟,转念又问:「那要到哪里才能说?」 王子轩没回答,目光故意投向小提琴。「能不能先让我收妥小提琴?」 丁佩佩虽有感十万火急,但还是有体谅同样搞艺术的人。 「快一点!」 王子轩闻言衝着她皮笑肉不笑的感激一笑,交代一句,便返回音乐厅。 「那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 电影戏剧大楼西翼。 为什么来这里? 丁佩佩一直想不通,一直想问,却碍于曾在出发前答应对方不会在未获得可以说话指示时开声,故脑中纵有再多疑问亦只好先憋着。 她一直想啊想,想到天花乱坠,是机器运转的规律声响唤回她的思绪。 唧唧唧——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阵阵缝纫机运转的声音。 有人在製衣吗? 想法方没入脑际,走在前的男躯便在一间门打开了的教室旁边停下来。 这里才能谈话吗? 疑惑刚要出口,一把女嗓便自教室里头传出来,嗓音平平无奇,不是特别的悦耳,既没刻意卖弄性感,也没装萌装可爱腔,但偏生有能力令她的汗毛纷纷起立敬礼,外加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这嗓音不就是? 服製教室。 在摆放了一张张工作长桌的狭小空间里,除了一台台缝纫机、一个个模特公仔外,还有两名坐在缝纫机前缝製服装的女生,而其中一位正是吉米米。 「米米,怎样怎样啊?近来有什么新进展?」戏剧生甲好奇追问近况。 吉米米唧唧的缝妥了一边袖口,才淡描轻写地道:「就是有结果啊。」 「咦?什么结果?」戏剧生甲疑惑地问。 「我荣登『皇后』的宝座了。」吉米米解答,沉实的语气里气燄难掩。 「怎可能啊?你的对手不是女王子吗?」戏剧生甲大吃一惊,但拒信。 吉米米本想含混过去,可还是沉不住气说了不该说的。 「是她没错。」 「骗人的吧?女王子长得这么可爱,条件又优厚,你怎可能击败她?」 乍闻自身能力备受质疑,取得成果的吉米米不住透露更多鲜为人知的内幕。 「千真万确,她条件优是优,可这里不够优呢。」 态度还带有贬损成份。 这里? 哪里? 丁佩佩亟欲探出头来看看对方指的是哪里,可想法还没有机会实践,教室里便传来一个令人气炸的答案。 「你是指女王子没脑袋吗?」 ?! 什么? 没脑袋?! 她哪里没脑袋?! 她的脑袋发达得很! 「誒,这句话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这样说的。」吉米米立马推諉卸责。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刚刚明明就指着脑袋暗讽她的脑袋不够优——」 「不够优,不代表没有长该长的。」吉米米含糊其词地道,语带轻蔑。 「女王子的脑袋怎可能会不够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要是脑袋够优就不会自暴其短,明知演技不了得还耍心机演猴戏。」 ?! 自暴其短? 演技不了得? 演猴戏?! 「耍心机?不会吧?怎可能?」戏剧生甲再次质疑话中的可信性。 「她故意在皇上面前掉手帕、跌倒,之后又假装遇溺——招数老套,演技又烂——」吉米米鄙夷地道,一针见血的每一句都刎得丁佩佩一颈皆是血。 老套? 演技烂?! 原来这个吉米米是看穿她的计划,才走来破坏的—— 「演技烂?拿谁来比?是不是你演技精湛才觉得别人的烂戏?」 「才不,那你倒来说说看哪有人会蠢到装遇溺前会秀泳技?」 这么一说,丁佩佩的鲍伯头又中箭—— 蠢?! 「要装就装到底嘛,试问有谁会蠢到上一刻在叫救命,下一刻发现自己不被获救就自己游回去的?简直就『蠢到极点』——」 致命的四字一下,鲍伯头再中箭—— 「我由皇上带我上岸时还在演肺入水,吓到皇上替我做人工呼吸呢。」 什么? 原来是演的?! 枉她事后还自责! 结果真相是有良心被当蠢—— 「哇,没想到你连这种情况还这么能演——」戏剧生甲心悦诚服地道。 「我就算未毕业都是个专业的,哪像那个女王子?老是演烂戏——」 又——烂戏?! 「演同一齣戏,但结果嘛……光看皇上的反应就知道……高下立见。」 还高下立见—— 这个女人无视知识產权抄她点子也罢,现在还批评她这个原创者烂戏烂演技?她不好生修理她一吨的话,她的名字就倒转来写—— 千钧一发之际,一隻大手掩着她正准备破口大骂的嘴巴,一条长臂揽过她的纤腰,用拖行的方式将她带离事发现场,没给她机会将想法附诸实行—— 为免一个不留神,怀中那隻暴力小绵羊又会衝出去揍人,王子轩把绵羊拖行到音乐大楼与舞蹈大楼相连的地方才停下来,解开箝制。 一重获自由,丁佩佩便破口大骂,气忿不平,磨拳擦掌弄得骨节咯咯作响:「你怎么阻我?!我要好好用拳头湿吻她那张装可怜的灰姑娘面孔——」 「打架会犯校规,再严重些会惊动警察。」王子轩叮嚀告诫她别乱来。 耳闻状似师长般的说教口吻,丁佩佩叛逆地道:「谁管这么多?!不把她扁到像唐老鸭,我怎样都痛快不来——」拳头又奏出想揍人的可怕声响。 「那你扁我好了。」王子轩很没所谓地道,那事不关己的口吻听得丁佩佩一个傻眼,慢了小半拍才回神:「你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扁你?!」 王子轩闻言心中一突,唇迟疑了下才溢出声音来。「就求个痛快啊。」 丁佩佩听罢又是一愣,义愤填膺地道:「我扁你不就是在伤及无辜?我丁佩佩行事光明磊落,才不会做这种缺德事——」 这回,王子轩答不上话来,平静的墨瞳深处闪着一抹复杂难解的光芒。 可正火冒三丈的丁佩佩压根儿没察觉到这一点,皆因她又「碰」一声击中坚硬的墙壁,弄了个坑,也弄得灰尘滚滚。 「岂有此理,没想到她是这么阴险的小人……」她气愤归气愤,还不忘追问更多不知道的内情:「话说回来,你怎会知道她是这一种人?」 那个吉米米单看外表都不像是那种蛇蝎心肠的巫婆级女人…… 可他不但看出来,还知道那个吉米米会忍不住在人前自爆内幕? 王子轩没正面答腔,像是故意在卖关子似的反问回去:「你认为呢?」 丁佩佩瞇眼从头到脚打量王子轩一遍,才道出结论:「难道你……也有看《我爱美乐蒂》吗?」一个会让人跌倒的结论,即使淡定如高人的王子轩都险些因她的一席话而跌倒。 「……不,我只是比较容易接收到阴谋的磁场。」 「接收到?你是怎样做到的?我完全接收不到……」丁佩佩问,要不是他走来要她看清楚吉米米的真面目,她都不晓得对方原来是奸诈小人一名…… 「就像头顶上长了条天线吧。」王子轩笑了笑,不正经地打了个比方。 狐惑的目光下意落在王子轩的发顶上,在光线不足的阴暗巷子里,那头在阳光底下会散发出稻穗色泽的麻色短发如今像禾草般多了几份晦暗气息,而那双平静黑瞳眸色深了好几分,像是无波的湖面下隐藏着暗涌般,致使她大脑出错,发出警报,她挥却了那些误报,猜测道:「……即是天线得得b吗?」 再一次害王子轩险些跌倒下地,不过王子轩像是早已见识过这种雷人的说话方式一样,很快便恢復过来,替她释疑解惑。 「……那个叫吉米米的女生是戏剧系的二年级生,她是一个成功前步步为营,成功后就锋芒毕露的人。」 「成功前步步为营……成功后就……你怎会知道这个?你跟她很熟啊?」所以不让她扁人?丁佩佩还没得理出所以来,就摆出街霸似的战斗架势。 对于她过于夸张的反应,王子轩不以为意一笑,并将知道的部份情报和盘托出。 「她只是个二年级生,却不但能在週年校庆出演,还能担正做女主角,事前还要毫无先兆,可想而知,她是一个非常小心、『很不得了』的人。」 「不可能是因为演技得到教授赏识吗?」丁佩佩直觉反驳阴谋论学说。 「你不也是得到教授赏识吗?」王子轩忽将话锋转向他,诱导她思考,无奈点不醒直线思考的丁佩佩。 「是这样没错,但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係?」 王子轩没明言,续做思想引导:「得到赏识后,周围的人怎样看你?」 「能怎样看我?不就是——咦?」丁佩佩如梦初醒,忆起被赏识前后其他人看她目光的分别。「就去到哪都会有人认识我——」 「那就是,但那个吉米米之前寂寂无闻,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根本没有人为意到她,也没有多少人记得她的名字。」 「那不就跟dororo一样?」丁佩佩惊叹,一面难以置信。 「正是这样没错,所以她是一个很隐忍、深谋远虑的人。」 丁佩佩连细想都不用,就决定要衝回去找皇上—— 「我要告发她——」 可她才刚踏出正义的一步,一条长臂便拦她去路,逼得她得紧急剎停—— 「你怎么——」拦路? 「皇上不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 「这——怎可能是片面之词?你刚刚也在场也听到她说了什么,只要你将你所听到的跟皇上说就可以了——」 王子轩低头抚额,重叹,一面惆悵状,无可奈何道:「虽说眼看未为真,耳听三分假,但皇上是那些要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才会相信的那种人……」 乍闻利害关係,重重「碰」一声,厚墙又挨了一记,丁佩佩忿忿不平地道:「要是这样的话,吉米米不就可以逍遥法外?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深眸盯着那张六神无主的小脸一会,才啟唇:「办法不是没有的……」 「是什么方法?」丁佩佩求教地问,大眼恢復神采,如见一线曙光般。 目光微闪,王子轩隐晦道:「就以牙还牙,她来暗的,你也来暗的。」 「那不就是算计别人?」丁佩佩不齿地问,虽说她也认同以牙还牙的。 「你不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你。现在的情况不就是绝佳写照吗?」 是这样没错…… 「但……」 接着,她自那张看似温文无害的唇上听见一句令人心寒的处世警语—— 「不想被暗算,就得先暗算人。」 ※※※ 大汉楼咖啡厅。 在佈置时尚的餐厅角落处,两个外形性格截然不同的男生正围坐一桌。 「皇上,你有话跟我说?」 皇上闻言表情一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 「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我乱猜的。」王子轩煞有其事道,故皇上完全没怀疑他的说词。 「王子,你觉得那个男人婆怎样?」皇上没头没脑地道,王子轩瞥了那张神色凝重的面容一眼,便问:「站在哪个角度来看?你的,还是我的角度?」 「就你的。」 王子轩没追问为何,仅轻描淡写地答:「我觉得她跟其他女生有点不同,感觉几有趣。」而观察目光则一直落在友人脸上,没错过上头任何一个微表情。 「『有点』不同……你的定义还真是『有点』与眾不同……」 「皇上应该不是只想知道我对女王子的观感吧?」王子轩篤定地道,换来皇上眼中一抹激赏。 「知我者莫若王子,还是你比较称心。」 「只是比较细心而已……」王子轩谦逊地道,「皇上有要事要我帮忙?」 皇上又是一愕,可他没再兜圈,单刀直入:「我想你假装去追男人婆。」 一丝错愕于墨眸闪掠,王子轩力掩喜悦,故作平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那个男人婆伤害我身边的人。」皇上气愤地道,激动搥桌。 深邃的长眸狐疑一瞇,王子轩探问:「女王子对你的米米做了什么吗?」 「米米本身不打算讲的,是我逼供逼了几次才问到——」皇上忿激地道。 敏锐的察知不对劲之处,王子轩立马切入重点:「女王子做了什么?」 「米米跟我说有天不小心听见那个男人婆跟别的女同学说秘密话,结果知道那个男人婆之前掉手帕、跌倒跟遇溺全都是演出来,目的是骗取我的同情心——米米听见那个男人婆说的话就很激动,立即想跑来跟我说,可她离开时不小心製造出声响,结果被男人婆发现了她了——」皇上越说越激动,说到尾时还愤慨地一掌击桌,反观王子轩则越听眸色越深沉。 「之后发生什么事?」 「男人婆威胁米米要她保守秘密,不然就对她不客气,可米米却傻到说要告发男人婆,结果被摑了一巴掌,她的脸还肿着——」皇上说到这,又击桌。 一丝混合了错愕与算计的复杂波光于那双平静的眼瞳疾闪,王子轩禁不住纵有感慨地轻轻叹息:「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啊……看来我遇上竞敌了。」 「我原本打算替米米讨回一个公道,可米米却替那个男人婆求情——」 没待友人把话说完,王子轩便像是能够看穿对方的想法般接话:「你答应了米米不出面,但又怕女王子会对付米米,所以才想找人假装追求女王子?」 皇上这回一面错愕,半晌才找回嗓音:「没错,所以我想你替我保密。」 王子轩低眸,故作考虑状好一会,才询问他想知道的:「为什么找我?」 「我觉得你比较会处理这种事。」皇上直言不讳地说。 「讲到处理人事,交际草跟天地线比我优胜许多。」王子轩故作推拒道。 「交际草不够果断,总是拖泥带水,要他帮忙都不知道会搞到何年何月——这些倒是其次,我最担心他会惹麻烦,到时左右做人难,只会烦上烦。」 王子轩未予置评,又问:「那天地线呢?他把妹很有一手。」 「他把妹是很有一手……但他这个大嘴巴,要他保密根本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依我看,还未成事就已经弄得眾所周知,到时残局会更难收拾——」 「明白。」王子轩故作考虑了一会,才探问:「但你觉得我可以信任?」 「做兄弟的不是用来信,用来干嘛?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吧?」 诚恳的笑意染上好看的薄唇,王子轩迎上那双正气十足的黑色眼睛,非常诚恳地道出一句违心之论—— 「怎可能?做兄弟的自然是两脇插刀的。」 ※※※ 在音乐大楼对外,一名身材窈窕健美的短发女生正斜倚高壮的树干,她面朝音乐大楼,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似的,她的穿着谈不上火辣或突出,就小背心、袴裤配球鞋,再多的是发顶套头帽子,但她却能成为眾人的焦点所在—— 即使是不耐烦的两臂环胸或脚打拍子,都能令回头率直达九十个巴仙。 无论站在生理学或是精神学的层面上,他都不可能见不着她的…… 不明笑意沾染一方唇畔,王子轩目不斜视的望向大楼,迈步往门口走去,像是看不见她般在她身边直行直过,就在越过她的一瞬,她就衝着他大喊。 「喂!」 王子轩闻言未有停下脚步,继续提着小提琴向前走,压根儿没听见她叫唤的模样,轻易惹得丁佩佩生气,往后滑了个大步,藕臂一伸拦他去路—— 乍见那条纤细但不失健美的长臂,王子轩便在下一秒露出错愕的表情,时间拿捏得非常准确,可那双墨眼未有入戏,平静如潭,不过丁佩佩不是那种会注意小细节的人,再加上恼在心头忙着咆哮责备他,故未有发现到这一点。 「喂喂,我在叫你!」 看着那张生气时反而会显得更可爱的脸庞,王子轩自觉重口味的同时,亦忙不迭故作惊讶无辜地问:「是吗?你刚刚有在叫我吗?我听不见啊……」 丁佩佩这下被问倒了。 「这……」 又好似没真正在叫…… 但这也不能怪她,她又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无论怎样都好,皆因—— 「这不重要啦!」 眼见她气鼓鼓快要气炸的模样,王子轩刻意呈现茫然状,明知故问:「你有事找我?」 丁佩佩闻言轰轰两声成功自爆,气冲冲地直指王子轩的鼻子,直斥:「是你昨天跟我说要是我决定好要以暗还暗对付那个邪恶灰姑娘就来找你——」 王子轩恍然大悟,一面抱歉地道:「又好像是这样……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心烦意乱,所以有点心不在焉了。」可双眼不存歉意,只有一丝盎然。 心烦意乱? 谁管他心不心烦? 她只想知道要怎样做才能将那个可恶的吉米米赶离皇上身边! 所以她懒理因由,切入重点:「罢了,现在要怎样做?」 「欸……不过我看你还是放弃吧。」王子轩垂首抚额重叹造出惆悵状。 「放弃?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 未战先言败,从来都不是她风格! 王子轩没回答她的提问,仅表情婉惜地凝看着她长叹一声。 「欸……」 那声「欸」何其的长,长到久久见不着下文,事实上她没待几秒就按捺不住出手揪起对方衬衣领口—— 「你别只顾着『欸』,赶快回答我的问题!」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王子轩装佯犹疑不决地道,引得向来急性子的丁佩佩直接替他拿主意。 「那就由头开始说起——」 王子轩嗟叹了声,表情惋惜地道:「邪恶灰姑娘向皇上说你坏话……」 丁佩佩登时如被踩中尾巴似的激动逼供:「那个邪恶灰姑娘跟皇上说了什么?」她都还未告发她是巫婆扮灰姑娘,她竟反过来向皇上说她坏话?! 王子轩又稍嫌造作的惋叹道:「邪恶灰姑娘跟皇上道你心肠很坏,先前掉手拍、跌倒跟溺水全是演的,背后的动机是为了骗取皇上的同情心啊……」 ?! 「什么『骗取皇上的同情心』?!」 丁佩佩几乎是尖叫出声的,她只不过是仿傚酷乐米倒追狮子学长的方式来倒追皇上而已,哪有骗取皇上同情心之说?! 更何况,姑且勿论她是不是『骗取皇上的同情心』—— 「那个邪恶灰姑娘凭什么说我是演的?她自己也是演的——明明被带上岸还演肺入水!」 「邪恶灰姑娘是这样跟皇上说……而且她还说……」王子轩欲言又止。 受不了王子轩说话慢吞吞,丁佩佩激动催问:「她还说了什么?!」 「还说因为被你发现到她偷听而被你威胁啊……」王子轩慢吞吞地道。 丁佩佩立时情绪激动得很,边摇晃王子轩的衣领边追问:「偷听什么?威胁什么?」 怎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结果,她得到一个雷人的答覆—— 「就偷听到你跟别的女同学说你故意在皇上面前演遇溺那些……」 ?! 「你发现邪恶灰姑娘在偷听,就威胁她要是不保密就会要她好看……」 把她雷个七荤八素,不高的嗓有点飘音。 「什么?!我根本没做过!」 假装没听见她的否认,王子轩再次欲言又止吊人胃口。 「她还说……」 「她还说了什么?!」丁佩佩抓狂地问,又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王子轩故作犹豫地瞟了她一眼才娓娓道来:「说你摑了她一巴掌……」 此话一出,丁佩佩如遭五雷轰顶,心中几头肥羊大暴走—— 「我没做过!我承认我会出手扁人,但我不会扁女生,我承认发梦时有扁过她,但就算忍不住出手都是直接一拳轰过去,不是用摑的这么娘!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隐忍的目光落在那张完全反映情绪的脸,王子轩顺着她的话给予安抚:「我也觉得你不会做这种事……所以当皇上跟我提起时,我都有点错愕……」 尾音彼落,拳头击中树干的声音暴起,树叶飘落,数片落在二人的发、膊上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但把话说反,还捏造事实诬告她—— 突如其来的暴戾行为,未有吓到王子轩,他淡定若止水,儼如大地震都未能在那张平静的脸庞上掀起半分涟漪。 他很淡定,即使衣领被揪着,表情还是很淡定,也淡定地伸出那隻间着的手,拈去那片匐伏在她帽子上的叶子,那份淡定仿能循着指尖,穿透布料直达心间,淡定地制止那场要弄得生灵涂地的大地震,也牵起另一场不明骚动。 她不懂怎样形容…… 就像馀震之类的感觉,似震还震,令人无所适从。 顷刻间,时间彷彿静止了,她看着淡定脸庞上那个淡定笑容,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那种淡定中带点令人在意的纠结…… 她貌似有点印象,但她还未理出半点头绪来,神智便被那把说着恼人话语的沉嗓给唤回来。 「欸……似乎是她昨天发现你在外头偷听,又怕你会揭发她的恶行才兵行险着诬告你,先让皇上先入为主,觉得你是个爱耍手段的恶毒女人吧……」王子轩漫不经心地道,捡起搁在她窄肩上叶子的长指,不经意擦到她肩带附近的肌肤,糙感与指温惹得她微微一颤,颤得掐住对方衣领布料的五指气力渐失,也颤得原是忿激的语气和缓了不少—— 「根本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变得有点虚浮,不像平日那般中性带有些少男孩子气慨,反而多添了点女性娇柔,丁佩佩连忙清清喉咙,才接续:「为什么皇上会相信她的说词?你之前不是说皇上不是会相信单方面片面之词的那种人吗?」 面对疑似是问责的质询,王子轩未见慌乱,依旧应对自如,儼如不存一丝情绪的墨色眼眸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她投以欣赏的目光。 一意识到自身情感外洩,王子轩马上敛去情绪,让那双洩密的黑瞳恢復原先的平静,并迅速调整面部表情,露出因过往失算而招致失败的愧疚神情。 「是这样没错……可我来到今天才发现我一直少算了一项啊……」 受不了他的慢调子,急性子的丁佩佩忍不住催促问:「少算了什么?」 王子轩没马上答腔,又像是得悉友人身患绝症般重重叹息。 「欸……」 又叹得丁佩佩催逼:「你别只顾着『欸』——快说究竟少算了什么?」 「就少算了女人会告枕边状这项……」王子轩惋叹道,一面愧疚难当,可眼睛依旧平静不给力,一点都不连戏,不过丁佩佩依旧没察觉到这一点—— 「告枕边状……什么?!皇上跟那个邪恶灰姑娘已经上本垒吗?!」丁佩佩精神崩溃地问。 进展也太快了吧? 只是一两天的时间,她就大势而去? 可别跟她说那个人工呼吸的吻擦出了爱火花—— 她接受不了这么荒诞的可能性! 会不会是那个邪恶灰姑娘在皇上做人工呼吸时不知廉耻,把舌头伸进皇上嘴里挑逗皇上,所以皇上才一时把持不住即日跟她上宾馆饭店什么再直踩本垒?啊啊,越想越耐人寻味,她越来越后悔自己没出手把邪恶灰姑娘救上岸! 瞥了眼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王子轩便侧身垂首,透过夕阳的映照下拖出一道惆悵的影子。 「看来就是,不然皇上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她的话……」 乍闻王子轩沮丧的声音,丁佩佩便完全相信对方的话,气得两颊像鸡泡鱼似的微微鼓起,压根儿没想到要对方举证。 「邪恶灰姑娘实在太可恶了!」 强捺着伸指戳戳她脸颊的衝动,王子轩故作弱气地规劝说:「所以我才劝你放弃,别跟她对垒……」 耳闻那个不可能在她人生字典里头出现的字眼,丁佩佩的斗心被激发起来。 「怎可以放弃?皇上现在被奸妃所惑,我一定要拯救皇上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是皇上的朋友就更加责无旁贷——」 对于丁佩佩近乎亢奋的反应,王子轩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但他没被她的热血所感染,续说些明摆着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来泼她冷水。 「你确定?那个邪恶灰姑娘非常聪明,你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啊……」 结果,他的冷水没能淋熄她的斗志,反而令她心中那团熊熊烈火烧得更旺盛,那隻揪人衣领的暴力小手还仿傚「将快乐传给你」的做法啪啪啪将满腔热血传到他的后背去。 「都未试过怎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别说我自大,我丁佩佩可不是盖的,学习能力超强,而且遇强越强,她得花十年数十载才能练成的绝学,我只消几天便可练成,到时看看她还敢不敢说我『蠢到极点』——」 她说话时愤慨激昂,一张小脸因自信而显得璀璨耀目,那双澈圆大眼更为耀眼,儼如高擎着火炬般,总能燃烧周遭的空气,即使再消极的人都会被点燃而沸腾起来,即使他心里早有计划,还是会因为那双眼而有剎那间的失神。 「连你都这么有决心,我身为皇上兄弟的,就更加不可以轻言放弃。」 耳闻对方一番茅塞顿开似的言论,丁佩佩相当激动,哪管彼此只认识了不够两天,就把对方当成是自己那帮相熟的哥儿们,不但重重拍打对方的后背几记,还跟对方称兄道弟起来,只差没跟人勾肩搭臂。 「就是啊,俗语有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只要齐心,就可以赶走那个邪恶灰姑娘——」 待她拍够癮了,王子轩衝着她温浅一笑,并且伸出友善的手。 「那,预祝我们合作无间。」 丁佩佩愕了下便伸手握上那隻大手,她浑身热血沸腾,也很用力地握人家的手,所以没引发言小那种体温交换所致的曖昧氛围。 「那现在要怎样?」 暖阳般的体温伴随女性肌肤的滑嫩触感自掌心传来,王子轩眸色微沉,淡定地给予雀跃的她指示,也淡定地掀开了一场你追我逐的四角恋序幕—— 「先由改变外表开始。」 那时的她单纯希望拯救被奸妃所惑的皇上,亦单纯认为他跟她有着相同志向,故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行为等同与虎谋皮,甚至是送羊入虎口啊…… 待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被吃乾抹净,连同那颗只向着皇上的心都被一併吃掉—— 03 第三章 环球购物中心中和店。 虽然说好了合作无间,虽然她已决定将麻烦的脑部运动丢给他全权负责,但她还是捺不住开口问:「其实有必要改变外表吗?我觉得我现在的衣着打扮都蛮新潮——」喜欢她的粉丝都有不少……虽说绝大部份的粉丝都是女的…… 「不是新不新潮的问题,而是对不对皇上口味的问题。」王子轩纠正。 「皇上的口味……是美乐蒂那种吗?」丁佩佩不经大脑思考就问。 「美乐蒂?」王子轩思考一阵,便口吻篤定地道:「没这么重口味。」 「哪里重口味啊?」丁佩佩反射性为美乐蒂说话:「很纯情好不好?」 「纯情?全身上下只套着红头巾的露体狂还不算重口味?」王子轩不以为然地道,他语气温和却能唬到丁佩佩。 「咦?我都没发现她没穿衣服——」 对于她的反应,王子轩表现得一点都不意外,他神情淡定地道:「我早知道你没发现这个。」那双平静的眼睛仿能洞悉一切般,世外高人味道十足,使得丁佩佩心里又对高人多了几分崇敬,巴不得替高人立个碑拜拜祈求爱情顺景,不过敬重归敬重,口头上还是得逞强一下。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啦。」 王子轩挑了好一会才将挑中的衣服递到丁佩佩的眼前。 「试试这件。」 「这件?!」丁佩佩神情震惊,本身大得很的眼睛瞠圆得像铜铃般大。 王子轩装佯不懂那夸张表情背后的意思,询问:「有什么问题?」 「那是裙子,轻飘飘——」她咬牙切齿道,五官皱成团,如临大敌般。 假装看不见她纠结得像是便秘了好几天似的表情,王子轩将轻飘飘的蕾丝蛋糕裙递前数分,兼且理所当然地道:「既然是裙子,自然是轻飘飘的。」 眼看那块很是招摇的轻盈布料在她眼前示威似的扬了扬,丁佩佩的眼球险些要掉下来。 「但——」 丁佩佩下意拒绝那块一般女性不可能会拒绝的蛋糕裙,可王子轩却赶在她说拒前奉上致命的一句。 「皇上喜欢像女生的女生,所以一定要穿裙子。」 正因为太致命太有杀伤力,故丁佩佩认命接过轻飘飘。 「……明白。」 她便秘似的纠结,王子轩非但故作视而不见,还担任一盏明灯给迷途小羔羊指引一条明路。 「那边有试身室,你去试试看。」 「……好的。」 言毕,丁佩佩便顶着准备行刑似的面孔前往试身室—— 试身室外。 望了望錶,发现「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的她进了试身室后已过了五分鐘都未出来,而里头又没有半点声响,王子轩便上前叩了叩镜门,语带关心地问,可一方唇畔却往上扬,勾勒出邪恶的弧度。 「佩佩,你好了没?是不是不会穿?用不用我帮忙叫售货员来帮你?」 接着,那扇镜门依然紧闭,但后头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穿好了……」 王子轩听出她嗓音上的转变,仍坚持要她走秀。 「那出来让我看看。」 这回,镜门打开了些许,但冒出来的只有一颗鲍伯头跟一张彆扭的脸。 「但感觉很奇怪……」丁佩佩不甚自在地道,看起来有点腼腆,跟平日大大咧咧的模样大逕相庭,让他不禁多看几眼,不过他还是有注意到,没让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过久,以致留下盯得太紧的蛛丝马跡。 「哪里奇怪?」 「穿在我身上就很奇怪……」丁佩佩无措地道,语气透露着焦躁不满。 王子轩见此亦不感意外,他绅士一笑,有技巧地安抚道,把话说得煞有其事似的。 「可能是你少穿裙子还未习惯,多看多穿,就会越看越顺眼。」 「……是吗?」丁佩佩半信半疑,依然没踏出试身室,仅低头打量自己。「但我还是觉得很不顺眼……」 「你还未习惯而已,未习惯自然会觉得怎样看都不顺眼,你先出来让我看看。」王子轩语声微暖地诱哄道,非常有耐性,如对待顽劣的孩童一样。 「哦……」丁佩佩不甚情愿地应声,满腔不满尽在一「哦」,正因一块轻飘飘,平日作风大胆的丁佩佩纠结了好一会才打开整扇门,生硬地走出来。 她确实有把半截裙穿上,而裙子也待在该待的地方,可问题是她原本穿的袴裤仍穿着…… 她上身仍是小背心,但下身却处于又裙又裤的诡异状态。 不是没有人会将裙跟裤同时穿上身,但裙子下的一定不会是走嘻哈风的袴裤…… 情况有点始料未及,王子轩有点错愕地问:「你为什么还穿着裤子?」 「因为只穿裙子感觉跟没穿一样——」丁佩佩鼓着腮,理所当然地答,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自然也没察觉到女售货员正频频投来侧目,她的粗神经令王子轩感到好笑,但他还是有能忍着,正经地问:「你没穿过裙子吗?」 丁佩佩歪着嘴儿用力思考了一阵才答:「貌似国小时曾穿过校裙……」 「那当成是校裙来穿就可以了……」王子轩顺着她的话引导她的思想。 丁佩佩望了望不顺眼的裙子,纳闷道:「但我校裙里有穿运动裤……」 尔后是一刻因极度错愕所致的静默,不过那种错愕偏生多带了点恍然大悟的意味。 当丁佩佩觉得自己理由充分可以取得豁免不用穿裙子时,天使与恶魔并存的低沉嗓音循着空气而至,一矢中的道出了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心态—— 「你不是觉得穿裙子跟没穿一样,而是觉得轻飘飘的裙子很没安全感、很麻烦,随时有机会走光,对不对?」 「咦?」丁佩佩如梦初醒,侧着首不太确定地道:「貌似是这样没错。」那种凉颼颼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即使天气酷热,她都是会这样说。 王子轩睞了她如遇上高人般的眼神一眼,才道:「那……挑别的吧。」 「挑裤子?」丁佩佩满心期盼地问,大眼如载星光般一闪一闪亮晶晶。 可王子轩却毫不犹豫地一盘冷水照头淋。 「不行,一定要挑裙子。」 「……」 说时迟那时快,王子轩已挑了一条及膝碎花裙递给她。 「试试这件。」 「好……」丁佩佩垂头丧气地接过碎花裙,无比纠结地转身上刑场去。 怎料没走上几步,后方便传来行人止步的幸福声音。 「且慢。」 丁佩佩闻言希望重燃,大眼恢復明亮,话尾甚至因将得救而有点飘音。 「你决定改挑裤子吗?」 结果,她先后获得一记天使般的笑容与及一个魔鬼般的叮嚀。 「麻烦你这次记得要把裤子脱下。」 「这个……」丁佩佩表情抗拒,嗓音打抖,拿着碎花裙的手抖得更甚。 见状,王子轩俊眉一挑,温柔地微笑着给她下一帖既兇且猛的重药—— 「你再犹豫,皇上有可能连骨头都没能剩下来呢。」 致命的一句一落,丁佩佩心里纵有万千个不愿意还是取过碎花裙,直衝入试身室,换掉身上的奇怪装扮—— 一副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的模样。 这一回,无需三催四请,上一刻疑似有裙子恐惧症的某位女士穿着款式可爱的碎花裙、踩着酷炫的球鞋,以小跳步的方式活泼登场—— 「我觉得这个感觉很不错,够长又有点份量,不会轻飘飘这么灵异,可以又跑又跳,还可以踹人呢——像健达出奇蛋一样能够满足你三个愿望——」 丁佩佩不但雀跃地分享她的穿后感,还急着在他面前展示裙子的三大包容力,她跨步走、跨步跳,像是在卖卫生巾广告一样极力表现出轻盈之感—— 可她的卖力演出只换来后臂突发一紧,丁佩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失衡,顺着那股来歷不明的外力度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去—— 丁佩佩讶然抬首,结果对上了一双似平静非平静的黑眼。 「怎么了?」 只见他唇畔依然掛着包容小孩般的成人式浅笑,然他俯下首,薄唇欺近她的耳畔,暖声提醒:「内裤露了出来。」 他的嗓音不算很低,可其中令她心扉陌名一颤的沙嘎却伴随着微暖的呼息,如蝴蝶拍翼般轻拂她敏感的耳际—— 她从没想过那把带嘎的男嗓除了带来心悸跡象外,还带来颇为震撼的真相—— 咦?! 「什、么?!」 内裤露了出来? 这种糗事怎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还没有半点头绪,那把带嘎的嗓音又响起,联合微暖的男性呼息不经意擦过她耳畔,带来一丝丝搔痒。 「穿裙子时,记得动作要小一点,知道吗?」 「哦……」丁佩佩点头虚应,表情因突然的事态发展而表现得有点茫然,她甚至忘了就算自己不当男女授受不亲是什么一回事,也得离开对方的怀抱这一点,继续挨在那个还满好靠的精实胸膛上,直到对方轻轻推开她为止—— 王子轩欣慰一笑,鼓励孩子似的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那就好了。」 顷刻间,空气又像不久前在校时停止流动,那感觉、那情况简直就像他是有异能的,皆因她觉得他拍的不只是她的发,还有那颗如篮球般弹跳的心。 「看来你比较喜欢这种双层式的碎花裙……那就多选一两件作替换。」 看着那抹頎长身影又在替她挑裙子,她不由自主地摸摸还暖的圆拱发顶——忽然间,脑中多了一个急需高人化解的疑难,那就是…… 为什么她的心脏会像篮球一样啪啪啪的不停弹地的? ※※※ 跟她超不搭的裙子okay! 跟她不对盘的高跟鞋okay! 错用力就会断的细发箍okay! 基本上,该跟她打八百辈子都不会有交杂的都在她身上出现—— 高人原本还想在她十隻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动土,但她马上像隻听见主人拿指甲剪要替自己修甲的猫一样握拳藏爪子加发恶,也许是她成功令高人明白到猫爪—— 不,是女人的指甲不可随便乱涂顏色,所以高人没再推她去美甲店涂上噁心的粉红粉红,管他闪亮粉红,还是能射出激光,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到自己的指甲长时间出现粉红色,她做不出双手托腮扮花花说kawaii—— 「既然外表已改变了,那现在可以去找皇上了吧——」丁佩佩心急地说,碎花裙下的两腿早在她开口交代去向前已有动作,像平日一样踩着大步向通往百货大门的扶梯走去,奈何却因原本穿在脚上的运动鞋被逼换成有几寸高的细跟高跟鞋而走得很瞎很像蟹子,没走上个几步就站不稳,整个人向前倾—— 换作是平时,她一定会来个单手倒立再翻身站妥,可她前方凑巧是正往下行走的扶梯,脚上穿的又不是四平八稳的球鞋,而是摇摇欲坠的高跟鞋—— 眼看自己将要滚下扶梯,她反射性闔上眼目,等待痛楚的到来,她不会天真到觉得自己可以零损伤下地,只祈求新买的裙子别跟扶梯搞曖昧卡着……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向后拉的力量袭向她左臂,突如其来的热力与劲度惊醒了她,她倏然睁眼,下意期望那股外力能带她远离危险,但那股救命的劲度偏偏不够大,未能制衡向下倒的重力,她的上半身仍往梳齿型梯级倒去—— 那颗原已悬吊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被拋掷至高空,眼看自己最终劫数难逃,她咬实牙关、闔紧眼皮,再次等待剧痛来袭,可来袭的却是一股比先前还要大的劲度,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失衡的身躯便顺着那股加大了的外力向后,她脚步狼疮来了个小半转,才掉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里去。 虽说有能逃过一劫,但她心有馀悸,强壮——不,纤细的身体还是会跟着心脏抖抖抖,也不晓得是不是她抖得太厉害所致,她发现那堵让她倚靠的墙也跟着抖,甚至有抖得比她还要厉害的跡象……她不小心将「颤抖」传给对方吗? 颤抖是跟快乐一样可以人传人的传开去没错,但心跳速度都会吗?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呢,她的都已经算是跳得挺快了,可他貌似跳得比她更快…… 这…… 她就说是因为劫后馀生所致,可他的情况又是什么一回事?难道是…… 急性心脏病?她疑惑抬眼,想看出些许端倪,可还没来得及从那张看起来淡定又跟平日那种淡定有点分别的脸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跡来着,她又像先前在试身室外一样被轻轻的推开了。 随着身体重获自由,早前在试身室外已亲身体会过的陌生空虚感如潮水般涌来,取代了胸腔里的踏实感,也不晓得是不是她平日太过不拘小节,又会跟男性朋友揽头搭肩所致,她真是不喜欢这种出于礼貌而刻意保持的距离—— 当丁佩佩不住为奇怪的感觉而鲜少活动大脑的时候,一把隐含着慍怒的低沉男性嗓音飘到她像蘑菇顶一样的发顶。 「你忘了自己正在穿高跟鞋吗?」 丁佩佩挠挠脑后微拱的发,乾笑带过:「又好像是忘了啊,哈哈。」 他默然的瞅着她看,那对深邃的长眸除了多掺杂了些许唯高人才有的睿智外,依旧平静如潭,明明很平静,平静到像是看破红尘俗世般,可她不知怎地偏偏觉得那两个深黑的漩涡里头蕴藏着她需要在意但尚未注意到的情绪—— 他平静的注视诡异地令她有点紧张,注意不到周遭的人和事,压根儿没察觉到自己杵在扶梯口会挡路阻碍其他要使用扶梯的人,直到一袭温暖扑向右臂的肌肤时,她仍处于茫然状态,茫然地顺着那股不大的手劲侧过身让路—— 接着,数名陌生男子便急步走去乘搭扶梯,表情有点不耐,一副相信再多等一秒就会骂脏的痞子模样。 要是刚刚高人没及时拉开她的话,她可能就要挨骂——不,依照她的脾性,她绝对会骂回去,外加送上新鲜出炉的一拳—— 不过可免则免,她可不希望跟不认识的人大吵一场,那会很难看的—— 话说回来,今天实在有够不可思议的,用来思考的时间变长了许多,平日几乎不太使用的大脑险些过劳,尤其是当他像成人对待小孩一样向她释出温柔善意的笑容跟叮嘱时,她觉得不只大脑过劳,就连心脏都有过劳的趋势—— 「高跟鞋跟平底鞋是不同的,记得下次走路要当心一点了。」 「嗯嗯……」丁佩佩用力点头,盼能透过头部运动来甩走陌生奇怪的心绪,可心绪却因他那隻伸来拍她的微拱发顶而再次变得奇怪。 「那就好了。」 「……」她究竟是哪根神经连错线?怎么她会觉得有种被当成是小孩来教导的感觉?不过高人这么高深莫测,会把她当成是小孩亦不足为奇……唯一离奇的是……她开始有点喜欢那隻像哄小孩似的拍拍她那颗鲍伯头的大手…… 儼如一隻极度渴求主人抚摸的猫,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主人的手上头……咦? 怎么会是左手的? 上两回好似是右手……还是说她记错了? 她记性不太好,会记错亦不足为奇,搞不好高人没有特定用某隻手拍人的习惯呢—— 思及此,她没继续深究下去,火速重整其鼓,调整好荒诞离奇的心情。 「对了,那现在可以去找皇上吧?」丁佩佩复问尚未得到回答的提问。 「还未可以啊。」王子轩答,他神色未变,笑弧犹在,可笑意却不在。 注意力被分散、不相信皮笑时能肉不笑的丁佩佩未有察觉到异样,追问:「为什么?我不是已经穿了皇上喜欢女生穿的裙子吗?」这样还未够吗? 「皇上想要的是『灰姑娘』,但你现在只不过是穿了『灰姑娘』衣服的『王子』而已。」王子轩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癥结所在,刎得她一颈都是血。 「灰姑娘……」禁忌一般的字眼激起了丁佩佩的恼恨,也让她忆起那个可恶的邪恶灰姑娘,引得她不住握起双拳,一副准备随时要出手扁人的模样。 这些情绪上的转变,细心的王子轩自是留意得到,可他却像是嫌她心中那把火烧得未够旺盛来着一样,偏要火上添油,引导她进化成一隻愤怒鸟—— 「皇上要的是里外都是灰姑娘。」王子轩微笑提醒,他说话的同时,两手也在忙着,他左手握右腕,右手像是在松腕关节一样不断顺时针转动着。 丁佩佩几乎是闻「灰姑娘」色变,她无比愤慨地驳回:「但邪恶灰姑娘里面都不是灰姑娘——」 里面根本是巫婆! 会道人家蠢、告枕边状的那种—— 「虽然邪恶灰姑娘是演出来的,但皇上『相信』她是灰姑娘则另当别论啊……」 王子轩慢吞吞地剖析战况,他边说边缓慢地转动右腕松关节,那平静的眼神、那平淡的口吻,令人不住觉得他正在诉说着与他无关的事宜。 「如果你继续用『王子』的方式走路、用『王子』的口吻说话,甚至让皇上看见你『王子』的一面的话……那你一定会『输』给那个演出来的『灰姑娘』啊。」 耳闻某些特别强调的敏感字眼,丁佩佩进化完全,化身成为愤怒鸟—— 「那现在要怎样做才是?」丁佩佩咬牙切齿地向高人求教,拳头骨节格格作响,好不吓人,她才不要输给那个说她『蠢到极点』的邪恶灰姑娘—— 她鼓着两腮,在鲍伯头的配衬下,那气鼓鼓的模样跟愤怒鸟有几分相像,都是生气时比较可爱。 想到这,一方唇畔不受控的往上扬,王子轩自觉重口味之馀,亦忙不迭假装低头看錶,婉转地邀约:「都傍晚了,那不如先去吃饭,顺道学习一下一些应用的约会技巧?」 没想过会扯到吃饭去,丁佩佩反应不来,表现茫然:「吃饭?」 「你不是饿吗?」王子轩篤定地问,盎然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下?」 也不晓得是不是背着她合谋的,肚子马上咕嚕咕嚕的叫,彷彿是在和应他的话似的,罕有地令她感到有点尷尬。 「是……是啊。」 她平日不觉得饿时肚子怪叫有何不妥,但被说中就叫的倒是头一遭…… 高人果然是高人啊,道行高深,连她肚子饿了都知道…… 果然值得拜师学艺! 正因为高人有能预知到她肚子饿了,她又捺不住在心里拜拜,虽说她没说出口,但她的想法几乎毫无保留地写到脸上去,引得王子轩想笑,可他还是有能忍住,清清喉咙才开始授课:「那现在开始了——绝大多数男生包括皇上在内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除非他自己肚子饿,不然都不会发现身边的女伴肚子饿,那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样做?」 丁佩佩不由分说就像在音乐厅掳人时一样,一把擒过对方左腕就走—— 除了今回因高跟鞋的关係而走得有点狼狈之外,其馀都跟前一遭颇为相似,包括走了几个大步才记起要交代去向这一点。 「我们去吃回转寿司——」 王子轩没出言制止,在后方笑睇那隻抓着他的小手好一会,才敛去脸上的情绪,以带点评论意味的口吻,指出她需要改善的地方:「太主动了。」 他的嗓音淡如水,却极具杀伤力,特别是那句—— 「皇上不会喜欢。」 成功吓得丁佩佩紧急剎停,回头追问原因:「为什么?」 「因为你太主动了。」王子轩复述,眸光未曾离开那张表情丰富的脸。 ?! 「太主动?」丁佩佩一头雾水,虽说咸丰年前也有女生这样形容她的,可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太主动」,她顶多算是「比较主动」而已—— 睇着那张困惑的小脸,王子轩不厌其烦地再重复:「对,太主动了。」 「主动有什么问题?」丁佩佩反射性就问,连用作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绝大部份男生都不喜欢太主动的女生,反而会喜欢像邪恶灰姑娘那样被动的女生。」王子轩睿智地答,目光下意挪向肌肤相接处,并轻轻挣开她的手,即使目光里纵有不捨,他还是选择脱离箝制,挣开那隻主动拉他的小手。 当五指抓的不再是带有温度的皮肤而是冷空气时,一种陌生的落寞感袭上心头,丁佩佩有点悵然若失的看了看自个儿的掌心,又像是想要试验什么似的反覆握拳又松指,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失落情绪,骤眼看来,就像是一个手中巧克力被无良爸爸没收的可怜小女孩,使得看在眼内的他不由得心头一揪。 丁佩佩虽感疑惑,但她没细究太多,便握拳回归讨论。 「不是有人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重纱』吗?女生只要主动出击就手到拿来——」 「主动出击的『主动』不是指这种主动。」王子轩故作神秘地道,惹得很怕解谜的她一面浮躁。「主动不就是主动吗?不然还会是哪种『主动』?」 「用被动包装的『主动』。」王子轩神色凝重地拋下意味深长的一句。 「用被动包装的『主动』?」 即是什么意思?她完全没法理解…… 啊啊,果然很高深,高人果然是高人,连说句话都像风水师一样玄学味十足—— 瞥她一面纠结,脑袋摆明打了n个结,王子轩主动解答她的疑难:「简单而言,就表面上带给人做『被动』的错觉,但实际上则是在做『主动』。」 丁佩佩听罢更纠结,像是便秘似的……哪里有简单到? 「即是怎样?」 王子轩忍着笑,像专家一样正经八百地给予指导:「你应该先关心他,譬如说问他:『你肚子饿不饿?』之类的,你可以因应自己的性格来决定要不要额外追加『啊』、『嚕』的可爱助语词,那他会直接答你『饿』或是反过来问你『你肚子饿不饿?』之类。如果是前者的话,男生会直接提出邀约……」 「那后者呢?」丁佩佩虚心受教地急问,换作是她的话,她会依照当时的饥饿度坦白交代,可她总觉得高人的正确做法会跟她的做法有很大的出入。 果不其然,有非常大的出入—— 「无论你当时有多饿都好,都要答:『我只有少少饿,没关係的。』」 出入大到她倒抽了一口气,震惊的声音还有些少飘音。 「为什么!?」 很饿的时候为什么都要说『我有少少饿』?还『没关係』?很大关係好不好?少饿跟很饿都有很大关係,轻则腿软、重则头晕——怎会『没关係』? 「一来是以退为进,二来是试探对方在不在乎你。」王子轩精闢地道。 「以退为进……试探……」怎么没夹杂艰深用词的一句会有双用途的? 「再说,容易喊饿的女生会带给男生一种食量大又强壮的感觉,不够惹人怜爱,激不起男生的保护欲,皆因绝大多数男生都喜欢弱不襟风的女生。」 「是这样吗?!」丁佩佩错愕不已,表情震惊,下巴几乎掉到胸口去。 「你怎么反应这么大?你容易喊饿又食量大吗?」王子轩半开玩笑的反问,可口吻相当篤定,而那两道平静过头的目光像是有能看穿她的灵魂似的。 丁佩佩登时心虚的摀着肚子,杞人忧天的觉得肚子正在洩密。 「我承认我是容易喊饿又食量大,但我一点都不『强壮』的,能吃是叫『健康』!」 睇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焦急模样,菱唇不受控地往上一勾,王子轩衝着她温柔一笑,诚摰地附和道:「我知道你是『健康』,而不是『强壮』啊。」 没想到他没像她那些男性朋友拿她比一般女生体格『健康』来开玩笑,丁佩佩一时想不到怎样接下去,间接令彼此间的气氛变得尷尬起来。 「……」 敏锐的察知她的不自在,王子轩重掌发言权,将话题导回正轨,转移她的视线:「至于试探那方面,要是对方在乎你就不会认为『少少饿』是『没关係』……不过你也得用很饿的眼神跟对方说这一番话来激起对方的内疚感。」 「怎么连提议吃顿饭都要弄得这么复杂?」丁佩佩悲叹道,无力得很。 「一般女生多数会这样反应,你比较特别,才会觉得她们那一套复杂。」王子轩像学者般分析道,字里行间说服力十足令头脑不好使的丁佩佩信服。 「真是很复杂啊,随时饿死了都还未出发去吃饭……」丁佩佩纳闷地批评,可转念又向对方讨教:「要是对方刚好在看其他对方的话,那怎么办?」 「用有点幽怨的口吻说刚才的对白,只要勤加练习就不会临场失准。」 「……了解。」丁佩佩沮丧地应话又探问:「那现在要重新来过吗?」 「对。」王子轩微笑答话,一双长眸因笑意而微瞇,带有几分腹黑味。 可警觉性低的丁佩佩依旧察觉不到,还认命的点头。 「好吧……」 然后将对方当成是皇上,向对方咧开笑容,朝气勃勃地问:「你肚子饿不饿?」 「那你肚子饿不饿?」王子轩嗓音微暖地反问,令她不由得心中一暖,她原是觉得前者答法比较好,够乾脆俐落,可她现在却异常认为后者比较好。 这……是不是就是高人刚刚所指的「在乎」? 要是皇上这样问她的话,她真是会高兴得即场表演大风车—— 正所谓未出发先兴奋,丁佩佩一兴奋就吐实:「我很——」饿,我要吃回转寿司——饿句尚未得以成音,有把高人教诲牢记在心的她便立即改口。 「不——我有少少饿,没关係的……」丁佩佩彆扭地背诵早前学到的应对对白,而肚子则像是跟她搞作对似的偏要选在这时咕嚕大叫,毁掉她的戏。 一丝狡黠的笑于唇畔乍现,王子轩扯出温文的笑,绅士风度十足的提出邀请,并询问她的意见。 「都这么晚了,不如先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回转寿司!我知道这里有一间很不错的日式料理,不错吃的——」丁佩佩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可分享的话还没说完就遭到打断。 「太主动了。」 ?! 丁佩佩反应不及,慢了一拍才回神,傻呼呼地问:「还在授课?」 「对。」王子轩笑答,笑弧上的腹黑味儿更为浓重。 丁佩佩顿感挫败,但为了皇上还是有能震住臭脾气,并且虚心求教,可字里行间夹杂了不少烦躁意味:「……那我应该要回答什么才对?」 岂料,虚心求学再次求得雷人回覆—— 「无论你有意见想好了吃什么都要答:『由你拿主意,我没所谓。』」 「为什么?!」 她可是很有所谓的说—— 像是唯恐不下不乱似的,王子轩故意补上凡是女人听见都会不由自主地激动暴走的一句:「就算对方想吃『m记』都要欣然接受——」 ?! 「怎可能!?」m记是女人的天敌,那些热量是运动量再大都灭不了的! 俊眉盎然一挑,王子轩凿凿有据地道:「这是满足绝大多数男人都会有的『大男人主义』啊,越有『霸气』的男人越大男人。」 是这样吗……那皇上岂不是很大男人? 还要是m记的捧场客? 那她的运动量就要增加一倍了…… 她胡思乱想的想着,越想越沮丧,嗓音变得死气沉沉。 「……了解……那由你拿主意吧,我没所谓……」 但可不可以别选m记? 结果——她得到了一个非常中听的答覆。 「那去吃回转寿司吧。」 丁佩佩如获大赦,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喜悦染上面容:「真的吗?!」 儼如喜悦能循着空气感染似的,王子轩也跟着笑了,由衷的笑着,并欣然将主导权交到她手上去,让她拿主意。 「真的,不过要由你负责带路了。」 「好啊、好啊——」丁佩佩乐得不可支交,伸手擒过对方的左腕就往她心仪的餐厅进发,走了几个开心的大踏步后,才意识到自己貌似做了在高人眼中「太主动」的行为,赶紧剎停,慌问:「话说回来,现在还是不是在授课?」 「不是。」 王子轩亲切地向着她安抚一笑,可天使的笑容背后是难以遵守的恶魔训条。 「但你要记住跟对方外出时别走在对方的前头,那是大忌。」 ?! 连这个都要改…… 这很难控制的…… 她比较喜欢走在前头…… 她心里一阵纠结,可为了拯救皇上于水深火热之中,她还是应话:「了解……」 ※※※ 争鲜回转寿司。 丁佩佩几乎一坐下来就出手抢夺运输带上盛了寿司的盘子,连酱油芥辣什么都没准备好,更遑论说是冲绿茶包了。 她没关心同行的他想吃什么,仅依循自己喜好拚命取寿司盘子,取了满桌战利品才肯善罢甘休。 待她发现前方的桌面没有可供她佔领的地方,她才发现寿司盘子的透明罩子全都不翼而飞,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发现原是乾净的酱油碟上多了酱油跟一小撮黏在碟缘的芥辣,而那隻空杯则载了热茶,一个小茶包正在杯子里头载浮载沉……使她顿时感到有点茫然,茶面飘来的缕缕白烟也迷濛了她的视线。 疑惑的眸光挪向他的碟跟杯,碟子里同样盛了酱油与黏了芥辣,而杯子则浸着茶包啊……任她再粗神经都看得出那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心没由来一震,丁佩佩看着那张沉静斯文的面容,单刀直入的开口问道:「你替我弄的?」 「是啊,是我弄的。」王子轩倒也认得很乾脆,还衝着她斯文一笑。 她向来很欣赏乾脆的人,他的回覆虽不够简短,但亦算乾脆,可她却没由来感到有点尷尬,搭不上话来,也忽然觉得原来微微一笑真是会很倾城的。 「……」 看穿她的不自在,原是微往上扬的弧度更往上扬,勾出些许邪佞味儿,可那丝不小心洩露的邪气转眼间便被敛去。 「我刚见你在忙就顺道替你弄。」 这么一来,她更不自在,嫩唇嚅囁了一会才囁出下文。 「哦,谢谢。」 言毕,丁佩佩慌忙别开眼,将注意力放在战利品上,执筷攻击每碟寿司,她每碟只吃一件,一口一件,醮了酱汁跟芥辣就直接送入口中,她吃啊吃,清了一半战利品后,便准备再出战搜罗对盘的寿司—— 可她却惊讶的发现桌上没有一碟盘子被清掉,而那个要负责清场的同伴则始终左手握右腕,松腕关节似的顺时针转动右拳,久久未有开动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吃?你不喜欢吃这些吗?」丁佩佩大惑不解地询问,她到现在才忆起自己刚刚搜掠寿司时搜得太高兴,压根儿没询问过对方的口味……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想先休息一下而已。」王子轩微笑着避重就轻地道,然他收起左手,右手执筷试图夹起那件跟自己距离比较近的鮭鱼寿司,可夹了好一会才成功将寿司逮捕,但寿司刚离开碟面没几吋就刺身醋饭分家,可怜兮兮的掉回盘子里,经不起考验的醋饭甚至断开两截。 左手掐了掐右腕,王子轩再试着把饭夹起,可那隻握筷的手却不听使唤,还像是得了轻微柏金逊症似的微微打抖,情况就连粗神经的人都难以忽视。 「你怎么了?」丁佩佩关心地问,满面困惑,一双骨溜溜的大眼睛目光古怪的瞅着那个谈吐举止总是离不开优雅二字的高人直瞧。 王子轩抱歉一笑,云淡轻风地道:「没什么,就手不太能用力而已。」 「为什么?」丁佩佩顺着问,表情更疑惑。 「大概是扭到吧。」王子轩平淡地答,事不关己似的,令她不住直皱眉,作出没根据的推断:「好端端怎么会扭到的?除非是用错力——」 咦?! 「我是用错力没错……」王子轩一面无奈的轻叹,他放弃跟寿司搏斗,放下筷子,左手重新爬上右腕,再次像早前一样反覆转动感觉有点松的腕门。 「用错力……」 说起来,他由在扶梯口说话开始已是这样转动手腕了,想着想着,一抹灵光抹上脑际,难不成是—— 「你在扶梯口拉我时用错力?」 「似乎是。」王子轩答,还是那种事不关己的调调,像是手不是他的。 不知怎地,心又是一震,她明明觉得英雄救美救到扭伤是一件很没用、很丢人的事,但…… 当她听见他用那种很没所谓的口吻承认自己伤了时,她又不觉得没用丢人什么,只感喉头没由来发酸,但她刚刚明明没吃日本酸姜…… 实在有够莫名奇妙的…… 但她没多作细想,一把擒过对方的右腕,随着微热的男性体温循着掌心传来,她才讶异发现身体又比大脑早一步反应,故此,唯有又突兀地后补交代:「我来帮你——」 没待对方作出回应,丁佩佩便左手抓握对方的右腕,右手则握着他的手顺时针转动。「早点说嘛……你自己弄不到的,除非曾学过,不然弄不到。」 纵深明她所做的仅出于善心,可她毫不讳忌的举措还是令他心头一荡。 「你学过?」王子轩问,纯属探听性质,压根儿没有半点质疑的意思。 「学过,是一个跌打师傅教的,他说一般人很难自己弄,至于原因……我忘了。」丁佩佩分享道,又不忘提醒:「对了,会有一点痛的,忍忍——」 接着,王子轩清楚听见疑似是骨头间有碰撞的格格细响,可他毫不在意痛不痛,盯着那稚气可爱的侧脸,续问他所感兴趣的:「你经常看跌打的?」 「对啊,你怎会知道的?」高人真是高人,莫测高深——无所不知的。 「我猜的。」王子轩谦虚地答,不过亦有附上自己的分析:「那个师傅应该是因为你是熟客才肯教你一招半式吧。」结果有幸换来两道崇拜的目光。 「师傅的确曾说过是因为我总是来光顾才破例传授一两招——我是跳舞的,经常会扭到手脚什么啦,最惨那次是扭到颈,看起来就像落枕似的,不学会一两招傍身的话,就要老是麻烦人了——」 「麻烦到你,不好意思。」王子轩语带歉意地道,一双眼瞳平静如昔,难以看出其中有否内藏诚恳之类的情绪,可仍有能使丁佩佩不由得心中一虚。 她原是不太想承认自己有错,但不知打从哪里来的内疚感几乎要填满胸臆,致使她罕有地主动认错:「是我麻烦到你才是——要不是我走路不长眼睛的话,你就不会扭到手啦——」 王子轩闻言一愕,他不以为意一笑,暖着嗓轻描淡写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用错力而已。」他将所有责任扛到身上去,令她感到更内疚,向来少运动的大脑罢工没法正常运作,使得她握着人家的手发呆亦不自知。 柔软的肌肤触感渗入皮肤,流入血液,循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进而流入心坎深处。 他捨不得那份触感,也捨不得她那微暖的体温,可纵有不捨也得捨,皆因还未是时候,时机尚未成熟,现在贪恋太多,只会坏了之后的佈署。 内敛的黑眼微地一沉,他主动开腔,以半开玩笑的口吻,打断空气里那点她根本不会注意到的曖昧氛围。 「你怎么突然那么伤感?我的手断了吗?」 「下?」 丁佩佩这下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她连忙松开两手,另自我惩罚似的握拳敲了敲自个儿的鲍伯头。 「不是啦,你看看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他依言伸展五指,试了数回便感激一笑:「好像好了些许……谢谢。」 男顏这么一笑,心里那数头本应只在面圣时才会激动的肥羊又有撞拦的衝动了。 不知怎地,一整天下来都不断涌现出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尷尬情绪。 她用力甩了甩鲍伯头,拒绝再为异常的感觉而搅尽脑汁想些有的没的。 「不用客气啦,你的手腕刚刚才扭回去就别用力了,我夹给你吃——」丁佩佩义薄云天地道,可她还没说到最后一句时,筷子已出鞘了,将惨被分尸的寿司砌回去,再礁了点酱油跟芥辣送到他那张线条优美的菱唇面前去。 「没关係吗?」王子轩探问,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不是望向食物,而是望向她那张热心的小脸。 「没关係啊,会有什么关係?」丁佩佩不假思索就反问,同时也将寿司送前数分,强逼他开口,完全不认为自己正在做什么惊人之举,粗线条得很。 眸色又暗上一分,王子轩欲拒还迎的张嘴迎接那件前来造访的寿司,接受了她的服务,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没法压抑那份喜悦涌上瞳仁。 「你平时都是会这样吗?」 「平时……」丁佩佩表情困惑的侧了侧首,答话:「未试过这样,不过要是有朋友兄弟弄伤手什么的话,我应该都会帮他们呀,帮到就帮啊……」 王子轩眸色微沉,开口提醒:「是这样吗?但你这样容易令人误会。」 那把原是微暖的嗓多了一分不显着的森冷,丁佩佩隐约察觉到一丝寒意,可她直觉认为那是百货公司的空调所致,故未有细想多少。 「误会什么?」 「一般女生只会对男友之类的角色这样做。」王子轩隐晦道,左手捡起杯子呷了一口热茶,他一面间适自若像个经歷了不少大风浪的老头子,相较起来,她像是小见多怪的欧巴桑。 「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啊……」王子轩凉凉地道,又悠哉悠哉的呷了一口热茶。「而且,我所认识的皇上是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友主动对别的男人做这种事。」 宛如谈论天气好坏般的一番话,吓得丁佩佩花容为之失色,她反射性将所有责任推到对方的身上去——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忘了。」王子轩随口答话,嗓音又低了一两度,带来些许针扎般的寒意,可仍处于震惊状态的丁佩佩压根儿未有注意到寒流来袭。 「下?!」 「所以,还是由我自己来好了。」王子轩牵了牵唇道,右手重新握筷,言措间都多带了些许极力掩饰却未能完全掩饰得了的赌气意味。 身体比大脑还要早作出反应,丁佩佩反射性伸手生擒他的右腕,不让他有机会劳动不久前才获得治癒的右手。 「你来什么来,说好了我来帮你——」 预料之外的举动令那张向来沉静过头的面容鲜少地染上错愕,王子轩愕睇那张气鼓鼓的脸好一会,才探问:「你还要夹给我吃吗?」 四目交投,没有引发天雷勾动地火之类的情况,有的就只有理应只出现在两个情同兄弟的男人身上的画面。 「当然啦,我们是兄弟就当然要有难同当——而且皇上又不在这里,看不见的就没关係啦——你应该早些提醒我,我就可看看皇上在不在附近——」 王子轩没被可断金的兄弟情所撼动,仅又出言刺探那个根本胸无城府的女人:「那要是皇上在这里,你就不会帮我吗?」 结果,换得一个喜悲两难分的答覆。 「当然不是啦!我们是兄弟,而且我觉得皇上有霸气是不会小器的!」 04 第四章 国立台湾艺术大学。 她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兄弟。 对于交朋友这回事,她从来都是—— 来者不拒的。 所以,不管是舞蹈系,抑或是其他学系,里头都有她的麻吉好友。 不管吃饭、洗澡,还是跳街舞什么,她都习惯跟大伙儿一起行动。 不,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她带着大伙儿一起行动。 「佩佩、佩佩,你还好吧?」卓寧寧关心地问,还伸手摇晃那个摀着肚子躺在长椅上,貌似一副频死状的丁佩佩。 「我看我快死了……怎样啊?约齐所有人开饭了吧?我快饿扁了——」丁佩佩有气无力地爬起来,那虚弱的模样,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还差萍萍和圆圆啊,我line了她们,可她们又说没空啊。」卓寧寧平述,彷彿一切都是意料中事。 「又没空?萍萍和圆圆的学系比我们还要忙啊?距离期中考还有好一段时间——她们系的导师也太苛刻了吧——」 卓寧寧不置可否,仅交代:「萍萍和圆圆都说她们的功课很忙,没空加入我们的饭局。」 「真是的,再忙都要吃饭啊!不然会饿到变趴地熊什么都做不到——」 卓寧寧闻言失笑,轻叩了下丁佩佩可爱的鲍伯头。 「傻佩佩,她们又不是你——是你才会一饿就立即变趴地熊——」 「就算不会变趴地熊,都会脑袋一片空白啊,倒头来都是什么都做不到——我来line她们,叫她们来吃饭——」丁佩佩嘴里提议着,手已自裤袋摸出智能手机来,准备实践心中所想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按上萍萍的对话框,手机便被卓寧寧夺走。 「别管她们啦,别人说忙得没空吃饭就没空吃饭啦,说不定别人想要顺道瘦身减肥呢——」 「但这样减的话一定会肥——跟我去跳舞做运动减肥才会有效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既然别人觉得这样做比较好的话,就由得她们啦。」卓寧寧一语双关地道,可思想单纯的丁佩佩始终没能听出个所以来。 「不过——」 「你刚刚不是说『快饿扁了』吗?你那帮契哥一知道你快饿晕,就立即拋下手头上的工作到大汉楼佔位置了——」 「但萍萍她们——」 「萍萍她们都是成年人,她们懂得照顾自己的,她们饿了,会去吃饭,倒是你比较要人操心——」 「但——」 「我们赶快去会合你那帮契哥吧!不然我很肯定发胖的人会是你——」 ?! 「怎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运动量最大,吸收力最强,三餐不定时一定会发——」 ?!?! 极具杀伤力的「胖」字未落,丁佩佩已脚底抹油动身,遗下哭笑不得的卓寧寧。 冷睇了对话框上的大头照一眼,卓寧寧按下萤幕上的「返回」,让萤幕回到背景是佩佩比v的目录,又不住笑了笑,才收妥友人的手机赶去大汉楼。 ※※※ 自从高人答应了做她的军师辅助她拯救皇上于水深火热之中那天起,她每天放学都会跑去找高人求教。 当她大步流星的往对面的音乐大楼走时,一抹熟悉的小身影自影音艺术大楼的方向走来。 那是一名衣着端庄斯文大方、急步走都大家闰秀味道十足的漂亮女生。 纵然对方神色匆匆,但视觉敏锐的她还是能够马上认出对方的身份。 当她想到要上前跟对方打招呼时,袴裤下的两腿已自发急步走近对方。 「嗨嗨,萍萍——」 漂亮女生像是撞鬼似的浑身剧烈一颤,顿了好几秒才别首跟她打招呼。 「嗨啊,佩佩。」花萍萍衝着丁佩佩露出一个业务式笑容,相比起丁佩佩的热情熟络,花萍萍的态度显得有点冷淡,字里行间流露着应酬式的客套,可丁佩佩貌似完全没发现到这一点,继续拿热脸来贴别人的的冷屁股。 「很久没见了,怎么近来都没来跟我们吃午饭的?」 「我都很想来的,但我近来很忙啊,都抽不出时间来。」花萍萍客套地道,斯文的小脸上依然掛着应酬用的礼貌性笑容。 「哦——对了——」丁佩佩下意跟对方哈拉几句,可向来很会抢说话的她还未开口,便遭到对方抢白。 「对了,佩佩,我还有些急事要办,下次再聊啊,拜拜——」 匆匆交代一句,花萍萍便咻的一声离开现场,那见鬼似的速度看得丁佩佩一整个傻眼,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朝着那抹远去的身影大喊:「记得忙完找我们吃饭啊——」 这么一喊,落跑的人跑得更快。 遥看着那抹经已成了小点的身影,丁佩佩隐约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这傢伙近来跑步减肥啊?」 走得比她还要快——找天要跟萍萍比拚一下才行! 当丁佩佩极有衝动line个战帖给萍萍时,一把醇厚低磁的男性嗓音循着空气而至。 「佩佩。」 心扉没由来的一震,丁佩佩循声别首,表情略显茫然的迎上一张斯文的面容。 是高人。 「嗨嗨,你怎会在这里的?」丁佩佩直觉询问,不小心遗忘了原先的打算。 王子轩不禁失笑,将问题完整丢回去:「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吧?」 丁佩佩这下才如梦初醒,忆及此行的目的。 「啊!」 她怎会连这个都忘掉?!要是高人因为这样而觉得她很蠢,那她的面子得往哪里摆?! 想罢,她便听见一把理直气壮到连她自己都感到有点心虚的嗓音暴起。 「我摆明是来找你的啦——」 削唇悄悄上扬,王子轩非但没点破她的自相矛盾,还强忍笑意,顺着她的话打趣问道:「不能是路过的吗?」 他儼如有教养的绅士,无论是表情、嗓音都没表露出一点个人情绪,唯独是那双深黑眼睛始终没能藏住秘密,即使他极力压抑,喜色还是悄悄抹上双眸,洩漏他最真实的情感。 不过这项小细节,过于注意自己的丁佩佩未有注意得到,还乐于跟对方分享过往经验。 「啊!说起来也是呢,我之前去找皇上都会经过这里——」 王子轩眸色微地一沉,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息的,故丁佩佩自是没留意到她该留意的。 非但没留意到对的地方,还误踩地雷不自知。 「说起来,你怎么这么早下课的?教授生病没来授课啊?」 「我礼拜二是这个时间下课的。」王子轩微笑提醒,但唇上的笑弧虚有其形,不存半点笑意,一双沉静黑瞳甚至透着一丝冰冷。 「是这样吗?」丁佩佩喃问,感到丁点不甚自在的她挠挠后脑,完全察觉不到氛围微变。 「是喔。」王子轩答,嗓音比上回低上一度,彷彿在极力克制什么般。 顷刻间,冷空气里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可忙着藉词卸责的丁佩佩依然没意识到危机四伏。 「哈哈,这点小事真是记不住,我有太多事情要记住了,要记住新排练的两隻舞,又要记住自己的时间表——」 「还要记住皇上的时间表。」王子轩代为补充,口吻微酸,相信比一粒沙尘还要难察觉到。 「就是啊!」丁佩佩斩钉截铁地道,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自己对皇上的时间表实则一点概念都没有,可她只顾着心虚,没注意到周遭多了点肃杀之气。 要是高人的话,她还记得他貌似没有休日。 至于皇上……她真是不晓得有没有休日,更遑论说知道休日是哪一天。 不过覆水难收,更何况,立志倒追皇上的她怎可能会不知道所有有关于皇上的事? 想罢,她听见自己虚张声势的嗓音。 「话说皇上的时间表,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要我倒转来背我都行!」 不过现下千万别叫她一字不漏的背出来——她会二话不说跑去撞墙。 幸而她的吹嘘换来的是两道更温柔的目光与及一个更亲切的笑容。 「是喔?」 高人的目光跟笑容都比先前还要温柔亲切很多,但不知怎地,她有种脸被针刺到的奇怪感觉。 天气太乾燥?她不作细想,更加用力强调,以掩饰不断加剧的心虚感。 「这还用说的?!当然是啊!」 尔后是片刻会没由来令人皮肤更乾躁的静默。 在她快受不了脸部频频出现龟裂徵状之际,可怕的针扎感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温和,但诡异地不能带来温暖的男性嗓音。 「那就好了,皇上喜欢女生记住他的时间表的。」 虽然她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这些都不重要,皆因重要的是有关于皇上的情报—— 「真的吗?那我回去要背诵一下才行——」丁佩佩雄心勃勃地立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自相矛盾,直到她听见高人带点暖意的询问为止。 「你刚刚不是说你倒背如流的吗?」 ?! 来到这下,丁佩佩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拆穿了自己的西洋镜。 丁佩佩心一急,立即作出补救:「对啊!但还要背得滚瓜烂熟才行——」虽然心里虚得要命,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圆谎。「要背到斜着来背都行!」 「是这样喔?」王子轩语带质疑地问,唬得丁佩佩下意识环起了两臂。 「对、对啊!」 看出她肢体动作背后的意思,王子轩非但没点破,还配合她的说法,给予一点鼓励:「那你真是要更加努力了。」 「当然、当然,这点小事怎会难倒我?」丁佩佩装腔成势地道,环胸的两臂缠得更紧,一双总是直视别人的大眼睛甚至别向别的地方逃避正面直视。 看出她的防卫性疯狂飆升,王子轩体贴地扯开话题,给爱充的小羚羊一条生路好走。 「刚刚的女生是你的同学?」 丁佩佩闻言马上放松下来,抄抱的两臂纷纷离开胸下。 「萍萍不仅仅是我的同学,还要是我其中一个麻吉——」 「麻吉?」 「很出奇吗?」丁佩佩自满地反问,她两臂环胸,好不自鸣得意。「实际上,我不只萍萍一个麻吉的,还有很多麻吉,有机会给你介绍介绍啊——」 王子轩闻言一愕,受宠若惊地问:「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是兄弟啊,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的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的朋友,总之,大家都是朋友啊——」丁佩佩理所当然地道,压根儿没发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 至少对于身旁的男人而言,的确是一番非常了不起的话。 不显着的笑意攀上优美的唇畔,王子轩探问:「那作为朋友是不是应该适时提醒朋友不小心忽略了的重要事情?」 「当然!这是作为朋友的义务——」 「你和你的麻吉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争执吵架之类?」王子轩又问,这回,字里行间多了几分她不理解的篤定。 「争执?怎会有争执?我和萍萍是麻吉呢,要好得很,怎会吵架?」 「但她对你的态度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不是这么一回事?萍萍跟平日一样啊——」丁佩佩抱打不平道。 「真是跟平日一样?没别的异样?」王子轩温和地探问,语带质疑。 「对——不对——」她在搞什么?口残吗?「不,是对才是——萍萍跟平日一样啊,就近来课业比较忙,每次line她出来吃饭都不能出席而已——」 「你们近来只透过line联络?」王子轩篤定地问,无所不知似的。 ?! 高人连这个都算到啊?不愧是高人啊—— 「是啊,我有想过打电话萍萍的,但寧寧说既然萍萍说正忙着,就别打扰萍萍——所以我每次都没打去找萍萍啊——」 「哦,原来如此……所以萍萍在line里写着她很忙不能来吃饭,你就相信了?」 「萍萍是我的好朋友,她说的,我当然相信——朋友之间相处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丁佩佩深信不疑地道,连一分迟疑都没有。 「事实上,朋友之间相处最重要的其实是『互相了解』。」王子轩微笑更正,他话中的弦外之音藏得极好,却没由来的触动了丁佩佩粗大的神经。 「我很『了解』萍萍——萍萍也很『了解』我的——」 「她是很『了解』你,但你没有真正『了解』她啊。」 「我怎会没真正了解萍萍?我很了解萍萍,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你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但没察觉到她在应酬你,甚至是在敷衍你?」 「我怎会没察觉到——咦?!」 「事实上,你也有察觉到吧?」王子轩篤定地道,一双莫测高深的眼睛彷能看穿她的灵魂,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萍萍是我的麻吉啊——」 「她刚刚的确是在应酬你啊。」王子轩云淡轻风地道,宛若在诉说着与他无关的事宜般。 「不可能!萍萍刚刚还对我笑——」 「那是业务性质的笑容。」 「不可能!她以往都是这样对着我笑的——」 「极有可能是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应酬你。」 ?! 「没可能!萍萍和其他人相处时都是这样笑的,根本没有分别——」 「极有可能是被应酬的人不只你一个,你只要看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没在笑。」 ?!?! 「怎、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王子轩趣然问道,唇上噙着一丝老父喜见女儿为成长烦恼的笑意。 「因为……因为……因为……」 她想要反驳的,可她赫然发现向来快人快语的自己竟迟迟吐不出下文。 当丁佩佩快要「因为」到抓狂时,一把低醇的提醒嗓音循着空气而至。 「因为你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 「你想这样说,是不?」 高人不愧是高人——怎会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对!所以萍萍都不会是这么虚偽的人——」物以类聚啊! 「但萍萍还萍萍,你还你啊,你们是两个不同的独立个体。」 「我当然知道我和萍萍是不同的,但我和她有很多话题都聊得来!」 「要做到和对方很聊得来,不一定要和对方与趣、价值观相近——」 「要是我和别人的想法落差很大,都不可能聊得来——」丁佩佩反射性再次回驳,但今回却明显少了点气势,彷彿连她本人都有点动摇。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当中技巧而已。」 「什么技巧?」 「公关技巧,即投其所好。根据谈话对象的喜好来作出适当附和,令谈话对象產生认同错觉,误以为大家是『同类』……就像邪恶灰姑娘对皇上造的。」 「不可能!萍萍不可能会骗我,萍萍和邪恶灰姑娘不同——」 「你怎知道不可能?」王子轩顺着问,唇上的笑意有扩展的趋势。 「这!总之,我就知道——」丁佩佩忿激地道,拒绝相信这个可能性。 「如果我说那种技巧,我都有点研究的话,你要不要看看那是怎么一回事?」 娇躯倏地一震,丁佩佩愕然反问:「可以怎样看?」 「你把我当成是萍萍来聊些你们平时会聊的就好了。」 「当是萍萍……」丁佩佩表情狐疑地瞅着那张绅士面容好一阵子,才开口:「萍萍,你近来有没有看冰河世纪四?里头的松鼠和之前一样好笑,我看的时候快笑死了,牠超可爱啊,我超喜欢牠啊——」 「当然有看!牠头三集已经很会搞怪了,想不喜欢牠都难——牠上一集已很好笑,但今集更好笑——」王子轩表情雀跃地分享自己的想法,有别于先前的冷静自恃,连嗓音都变得非常有朝气,儼若谈到很感兴趣的话题一样。 「是啊、是啊,今集更好笑!光是看着牠整天只会追着橡果跑就觉得很好笑——」 「我看的时候还在想牠除了追橡果外还会什么——」 「我都很想问——没想到原来我们都很聊得来呢——」丁佩佩满面雀跃地道,像是巧遇知音。 王子轩倏地神情一凛,语带抱歉地开口:「并不,其实我没看过那部电影,头三集都没看过。」 他的语调变回原先的慢调子,而脸上的雀跃则像变魔术一样变走了,成功于瞬间打散原先热烈的谈话气氛。 ?! 突如其来的转变教丁佩佩反应不过来,仅能像个傻子似的呆盯着他看。 「很意外吧?」王子轩笑问,观察目光未曾离开丁佩佩写满困惑的脸。 「那你刚刚为什么能——」做到和她一搭一和? 「因为我运用了技巧。」王子轩轻描淡写地道。 「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技巧?」 她刚刚聊得乐过头都忘了他之前说要试范一次「公关技巧」给她看…… 「嗯,你没留意到我刚刚的回应是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来说的吗?」 「……其实我记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不过说起来又好似是这样……」 「这就是刚刚说的技巧了。」 「……」 「你说电影名称是冰河世纪『四』,即透露了整个电影系列一共有『四集』;你说松鼠和『之前』一样好笑,即透露了松鼠曾在第三集出现过,也透露了你有看第三集,其实因应你的表情和语速来推敲,你应该头三集都有看,而松鼠应该每集都有登场,不过这两点有待确认,不宜使用;跟着,你又说松鼠『整天只会追橡果』跑,即透露了松鼠除了追着橡果跑外,就不会做其他事,还有就是根据一般电影公式,角色要重复做同一件事三次才能引人发笑。」 「我刚刚……好似没说很多……」 但高人却像是会读心似的知道很多…… 「但你的表情、语气和动作都在透露其他资讯啊。」 「……」 「只要我稍为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语速追上你,就能表现得和你一样雀跃。然后,你就会认为我和你一样喜欢看那部实际上我没看过的电影。」 ?! 「……你的回应的确和萍萍跟我哈拉时很像。」丁佩佩握拳切齿道,她五官微绷,像是要拚命压抑什么。 留意到她开始武装自己,王子轩未有立即结束话题舒缓气氛,照样说出会令情况更糟糕的事实真相。 「那是因为她也对你运用了技巧。」 「但除了萍萍外,其他人都和你刚刚的回应很像啊,可是,不可能每个人都在应酬我——」 「很像,但还是有点不像,不是吗?」王子轩意有所指地问,使得丁佩佩面色大变,宛若心事被道破似的。 「事实上,你也察觉得到有点不一样,不是吗?」王子轩又问,口吻篤定,不只口吻令她感到惧怕,连两道不具半点攻击性的目光都教她感到惧怕。 皆因,那双波澜不兴的墨瞳彷彿能看穿她选择性忽视的情感。 那种名为不安的情感。 「擅于利用肢体动作表达情绪的人应该比一般人还要容易看出肢体动作背后的意思——」王子轩补充,一下子揪出她心底深处不愿意面对的一面,激得她否认到底,还防卫性的环抱双臂。 「才、才不是——」 「……是这样嘛?」王子轩若有所思地呢喃,儼若发现到什么的模样,使得向来大剌剌的丁佩佩一阵心虚。 「无论怎样都好,我都不会怀疑朋友的——」丁佩佩义愤填膺地道,可双眼早已别开,躲避对方投来的目光。 看出丁佩佩啟动了自我防卫机制,王子轩薄唇宠暱一弯,以客套的祝福作结。 「那我衷心希望是我看错人。」 ※※※ 翌日黄昏。 女生宿舍附近。 不爽、不爽,莫名奇妙的不爽—— 不知怎地,她自昨天起就开始不爽,不爽、不爽,一直不爽到现在。 她右脚运劲一踹,被迁怒的无辜石子便在地面滚了个几圈。 契哥们总是笑说她像头喷火龙,三不五时喷火,吓坏所有人—— 其实她觉得自己很好脾气,只不过偶尔会想随手找个人海扁一吨而已。 仅只如此而已。 想罢,一抹平凡的黑影和她擦身而过。 她原是没为意对方的,但那头即使随风飘都能安份整齐的长发吸引了她的注意。 黑影的主人顶着一头没惊喜的长直发,身上穿的是朴实的高领黑长衫、黑铅笔裙和黑长袜,总之,全身上下都包得很密实,没露出一丝肌肤让人瞧见。 朴素的人不突出,但过于朴素的人就会很突出。 所以,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胶在对方身上超过三秒! 咦?! 那傢伙不就是——邪恶灰姑娘! 邪恶灰姑娘穿得像个巫婆去哪? 那个方向不就是皇上待着的影音艺术大楼? 难不成邪恶灰姑娘现在是走去迷惑皇上? 但背影会鬼鬼祟祟的吗?邪恶灰姑娘一定是打算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那她现下岂不是有机会蒐集邪恶灰姑娘的犯罪证据? 要是找到大罪证的话,还可以马上将邪恶灰姑娘的恶行公诸于世,好让皇上看清楚邪恶灰姑娘的真面目—— 目标刚定,她便微讶的发现两腿早在大脑发出指令前展开了跟踪—— 她留意到自己的身体又早大脑一步作出反应,但从没跟踪经验的她压根儿没为意到自己跟车太贴。 她一直尾随在后,与此同时,小手亦惯性摸出手机在友人群组对话框上敲下自己的最新动态。 「我正在跟踪邪恶灰姑娘——」 契哥们总是说男人爱找越看越耐看的女生做女朋友,不会爱找像她那种这么亮眼的,她有一直盯着邪恶灰姑娘的背影看,但她只觉得越看越朴素…… 难道皇上是吃素的? 有机会真是要求教高人,她丁佩佩绝对不能输给这种从头到脚都朴素到疑似是天天吃素的女生! 志向一立,丁佩佩干劲十足,可她却讶异的发现原是走在她前方的邪恶灰姑娘不见了。 咦?邪恶灰姑娘呢?怎会不见了? 朴素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吗? 丁佩佩左顾右盼,但始终找不着那抹越看越朴素的身影。 不但邪恶身影见不着半个,连点邪恶踪跡都没留下。 不对,邪恶灰姑娘摆明是去找皇上,她只要找到皇上,就能找着邪恶! 找到新方向,丁佩佩又发现两腿早已替她下了决定朝影音艺术大楼走。 当她快来到影音艺术大楼的侧墙时,耳尖的她听见附近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 是邪恶灰姑娘? 想罢,她马上加快脚步。 结果,她发现声源不是来自邪恶灰姑娘,而是她认识的人。 是萍萍和圆圆。 乍见二人的身影,她首个反应是走去跟二人打招呼。 但腿却在往转角处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被传来的对话给打住了。 「你下次在远处见到类似是佩佩的物体就赶快绕道闪人啦——」 ?! 圆圆在说什么?为什么萍萍看到她要绕道闪人? 她很想走出去问,但双腿却背道而驰的退回转角处,像个胆小的懦夫。 搞什么?她使劲挪动双腿,奈何双腿像是被牢钉在原地一样,任她怎样用力都没法挪动分毫,仅能佇立在原地聆听她从不知道的情报。 「我刚刚都说了今次是她突然在后面拍我,我避无可避,要是我一见着她就落跑,她事后一定会走来问我原因……到时我要怎样答才是?如果我不回答的话,她会一直问、一直问,直到问到答案为止……欸……我光是用想的就见头痛了……」 ?! 要是发生这样的事,她的确会不断追问对方为什么,但…… 萍萍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出避她的原因? 「怎样答真是一个难题,要令她明白之馀,又要确保关係不会搞得太僵……确实很有难度啊……」 「你明白就好了……其实我已经尝试令她明白,但她始终不明白……」 「你说话这么婉转,她怎可能明白?」 「但把话说得太白的话,她一定会不断追问我为什么……」 「到时一定会被她烦死——依她的性格,一定会line、电话、msn、gtalk、脸书齐发疲劳轰炸你——」 「欸……」 「其实,她是不是温室长大的?都已经是个大专生啦,怎么还可以这么单纯的?婉转一点的拒绝都可以听不出来的?」 「欸……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社会里总存在着形形式式的人……」 「但社会再多一两个像佩佩的人会很要命囉——自以为是到极点!」 「欸……我猜佩佩或者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保护得好好吧……」 「她已经是大专生了,自省连小学生都会,该不会还要我们来教吧?」 「欸……我光是回想起先前夏天下大雨,还要撑伞bbq就很想死……」 「我早就line你叫你装病别去……」 「收到你简讯时,我遇上她……要是我突然装病……她会怀疑的……」 「你太杞人忧天了,她这么『单纯』根本不可能分辨到真假肚痛——」 「欸……她总是不理解别人的境况就逼人陪她疯,花样多多——」 「搞不好她都被叫嚣了,以为自己真是『女王子』可以为所欲为——」 ?!?!?! 接着,丁佩佩听见有第三把嗓音加入萍萍和圆圆的交谈。 「我从来都没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那把嗓音的主人不是不认识的人,而是她本人。 「佩佩?!」 当萍萍和圆圆表情错愕的惊睇着她的时候,她明白到自己的身体回復正常,再一次早大脑一步作出反应,走近原本正在大吐苦水的二人。 「其实我只不过是——」丁佩佩试着开口解释,却遭到方圆圆抢白。 「佩佩,我们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做,我们先离开了——」方圆圆衝着丁佩佩露出一个业务性笑容,便推不知所措的花萍萍离开气氛尷尬的现场。 ?! 又是这种口吻!高人说过那是用来应酬人的!她们又在应酬她! 想到这,丁佩佩更火大,几个大步上前挡住二人的去路,不容她们带着莫名奇妙的误会离去。 「你们别走,我还有话未说完——」 可收到她短讯赶来找她的卓寧寧却从后箝制她不让她继续挡别人去路。 眼看机不可失,方圆圆马上拉花萍萍用小跑步的逃离现场,看得丁佩佩好不激动,想要挣脱箝制追上去。 「萍萍、圆圆——」 「佩佩!作罢啦——」 「萍萍、圆圆——」丁佩佩想追上去,可身体却被卓寧寧死死抱住。「你干嘛拉着我啊寧寧?!我要追上去和萍萍、圆圆解释清楚——」 卓寧寧闻言不禁一气,气急败坏地问:「还有什么好解释?别追了佩佩,作罢啦——」 「怎可以作罢?萍萍和圆圆她们误会了我啊——」 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言行被别人误会,更别说由得别人一直误会下去—— 「我一定要追上去和萍萍、圆圆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我都说了没什么好解释——」 「为什么?!」丁佩佩激动地问,不曾停止挣扎。 丁佩佩的冥顽不灵气坏了卓寧寧,致使她的口气越来越衝。 「你根本不需要在意她们是不是误会了你——」 「为什么?!」 「因为由始至终都没有值得你在意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她们由始至终都不想跟你交朋友——」 ?! 儼如被轰雷劈中般,丁佩佩僵硬在原地。 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问为什么。 敏锐的感知怀中的健美女躯有严重僵硬的跡象,卓寧寧慌忙改口:「我——呃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尔后是一刻令人窒息的死默。 随着内心深处的愧疚感不断生根萌芽,卓寧寧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劲。 「……佩佩?」卓寧寧轻唤,微颤的声音大概比风声还要来得轻。 卓寧寧想过扳过丁佩佩的肩观察友人的表情,奈何她发现探出去的手尷尬地凝滞在半空,不敢继续向前。 在卓寧寧正打算鼓起勇气再探之际,背向她的苗条身躯转向自己。 「寧寧,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丁佩佩质问,平日朝气勃勃的小脸还是很有「气」,不过是「生气」的「气」。 作为麻吉好友的卓寧寧很清楚知道对方是在生气,还要是非常生气、难以摆平的那种,故她一时间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寧寧你是不是一早知道萍萍和圆圆她们不想应酬我?」丁佩佩催问,那双向来自信灿亮的大眼睛如今闪着受伤的情绪,看得卓寧寧喉头一涩。 「佩佩你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根本不是真心跟你交朋友的人——」 「难道你都不是真心跟我交朋友的?!」 「当然不是——我——」 「既然是真心跟我朋友的,为什么不一早跟我说萍萍和圆圆的事?!」 「我不跟你说是因为——」卓寧寧亟欲解释,无奈张了唇后迟迟无语。 「因为什么?因为你也不是真心跟我交朋友的吗?」 怒冲冲拋下一句,丁佩佩就像头羚羊给跑了,任卓寧寧喊也喊不住。 「佩佩——」 卓寧寧欲追上去,却遭到王子轩臂一横拦住去路。 「你——」 「佩佩现在气上心头,你追上去只会火上加油。」王子轩提醒,口吻云淡轻风,宛若他由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事实上,他站在一旁看戏看了很久。 有感对方言之成理,卓寧寧虽忧心如焚,还是强抑下衝动没追上去。 05 第五章 国立台湾艺术大学。 音乐大楼后方的花园。 傍晚的风载着寒流拂至,可吸引他的不是淡若虚无的草味,而是…… 那抹即使坐着都能引人注目的身影。 笑意攀上唇畔,王子轩盯着那个可爱的鲍伯头好一会,才开口唤对方。 「佩佩。」 娇躯闻言一震,但没有转向他,继续待在原处,遥望那片墨蓝天际。 对于她有欠礼貌的举措,王子轩非但没生气,还主动走近,坐在对方身旁,暖声关心那个气鼓鼓的女孩:「你怎么没在约定地点出现?你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今天会穿裙子跟高跟鞋在约定地点走五个圈给我看苦练的成果吗?」 丁佩佩摆摆手,口气欠佳地道:「我没心情——」 还别首拒绝跟他有眼神交流之类的交杂,态度说有多恶劣就有多恶劣。 王子轩也没恼,探问:「没心情?你不怕皇上会被邪恶灰姑娘抢走?」 「没关係,反正皇上一早跟邪恶灰姑娘走了——」丁佩佩不假思索地道,那两道不知投向哪的目光像是诉说着贫尼早已看破红尘,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皇上是不清楚邪恶灰姑娘的真面目才会跟邪恶灰姑娘走啊……」王子轩故意提醒道,专挑她最在意的事来说。 娇躯又是一震,丁佩佩蹙眉纠结了仅半秒,便将皇上当成是一朵浮云。 「没关係——」 「真是没关係?」王子轩探问,疑似喜见她生气的模样,重口味得很。 「没关係,反正所有人都在应酬我,皇上跟了邪恶灰姑娘走,就会少个人得委屈自己来应酬我,这样对谁都好,大家都开心——」丁佩佩使性子道。 听得出她还在介怀昨天发生的事,王子轩没点破她的心事,假装对昨天发生的种种不知情,顺着她的晦气话关心问道:「谁说所有人都在应酬你?」 「我会看——」丁佩佩耍脾气道,这回,两颊甚至鼓成鸡泡鱼状。 「你会看?」王子轩感兴问道,乍听似质疑的口吻使得丁佩佩更不爽。 「我之前是不会看,但我现在会看了!」丁佩佩气鼓鼓地道,整个人像是快烧起来,不,是已经烧起来,处于差一点就爆炸的危险状态。 面对如斯境况,王子轩未有避席,匿笑着与那头盛怒中的小羚羊沟通。 「所以你认为我也是在应酬你?」 「对。」丁佩佩不情不愿地溢出一隻字。 「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在应酬你?」王子轩虚心受教地问,他的目光始终紧锁着她生气的侧脸,儼若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小细节般。 丁佩佩侧首匆匆瞥了王子轩一眼,臭着脸答话:「你的笑容。」 王子轩愕了下,又笑了,笑痕比先前的更深:「怎说呢?」 不过这些眼睛望向别处的她都看不见,她看见的大概只有别人看不见的怒火。 「你的笑容和萍萍、圆圆对我露出来的笑容一样是业务性的笑容——」 「你怎知道那是业务性的笑容?」王子轩又讨教问道,今回,笑意跃上一双沉黑的眼睛,他笑睇着那张越来越生气的侧脸。 「你说过露出业务性笑容的人眼睛不会笑——」丁佩佩作出指控,可目光没继续停留在王子轩的脸上,彷彿不愿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杂的抗拒模样。 「你看见我的眼睛不会笑吗?」王子轩又问,唇更往上扬,随着弯度遽深,一双细长眼睛也跟着弯起来。 「对!」丁佩佩斩钉截铁地道,眼睛始终向着越来越阴暗的天边。 「你确定?」王子轩又问,眼里的笑意又追加几分。 奈何像团火一样的小羚羊未有瞧他一眼就直接下定论。 「确定!」 「你肯定你没看错?」 「我很肯定!」 「哦,原来你的耳朵长了眼睛?」王子轩故作恍然大悟道,成功引来对方的追问,重点是一记正视。 「什么我的耳朵长了眼睛?」 莫名奇妙的…… 她是这样想的,但两手却不住摸摸双耳,反覆确认上头没多长了些不该长的。 「既然不是耳朵长了眼睛的话,你怎会看到我的眼睛有没有笑?」 「因为我看到!我刚刚都说了——」 他都没听她说话的吗?! 「但你刚刚都看着那边啊。」王子轩好心提醒,还体贴地指出方向。 「这——」丁佩佩一时语塞,气得又别首,还两臂环胸,防卫性十足:「无论看哪一边都知道!」 「哦,原来你整颗脑袋都长满眼睛的——」王子轩一面瞭然道,惹得丁佩佩更激动,一副几乎随时要出手扁人的兇恶模样。 「我的脑袋只有两隻眼睛!」 「只有两隻眼睛?」王子轩装佯错愕,难以置信似的口吻令她更火了。 「当然!你哪隻眼看到我有第三、四隻眼睛?!」她又不是异形—— 「我就是看不到才问你啊。」王子轩表情无辜地道,可眼里压根儿没有相对应的情绪,不过无论他的眼睛有没有配合得到语气,丁佩佩都是看不见。 「问我干嘛?!我都没说我有四隻眼睛——」 「你是没说有四隻眼睛,但你刚刚说看到我的眼睛有没有笑啊。」 「我的确是看到啊——」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的话?! 「你的眼睛都看着那边不可能看到我啊,不是耳朵多长了眼睛的话,怎可能『看到』我的眼睛没有笑?」王子轩笑指矛盾点,令她当场打了个突。 「这——」 丁佩佩很想回嘴,无奈脑袋挤不出半句话来,故原已气极的她更气了。 「你管我耳朵多长了眼睛——总言之,我就是知道!」 笑睇丁佩佩两臂收得紧,王子轩又打趣问道:「即是说你身上有连科学都解释不到的异能?」 嫩唇不受控动了动,丁佩佩很想反驳,但又有预感顶嘴会没完没了,故她鲜少地运使强大的脑力控制嘴巴不说话,继续自我隔离不答理任何人的话。 她是有这样的打算,却在下一刻破功。 「不说话即是默认?」 「当然不是!」 她已马上闭嘴了,奈何覆水难收。 皆因对方的话总能够轻易挑起她的好奇心。 「那就奇怪了。」 「哪里奇怪?」 「既然教你辨别对方是不是在应酬你的人是我,我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正在应酬你?」王子轩故作困惑自问,可声浪却是丁佩佩一定能听见的程度。 「因为——咦?!」 思绪一顿,即是什么意思? 她想问,但又有预感会招徠不幸。 照理说,她在这一刻应该天人交战才是。 但向来比大脑早一步行动的身体已替她做了决定。 「即是什么意思?」 「就我没应酬你的意思。」王子轩坦言,没再转弯抹角,故意逗她玩。 「真的?」丁佩佩别首愕问,小脸惊喜交杂。 「你不是看到吗?」王子轩笑问,目光比先前更温柔,仿能溺出水来。 「我当然看到!」她想这样答的,可在发顶上方两道不明目光的注视下,向来嘴硬的她还是坦承相对了。 「……其实我看不到。」 「那你现在重看一遍,看看我的眼睛有没有在笑。」王子轩鼓励道,温吞的嗓夹带数声低低的笑。 丁佩佩虽有狐疑,还是下意识服从权威性人物,主动靠近那张斯文脸庞,懒理彼此间的距离已超越了朋友的安全距离,甚至乎是情侣的安全距离。 她不在意彼此距离的长短,仅在意那双不晓得有没有笑的沉静眼睛。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如泼墨般深的黑。 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那双黑色眼睛显得更黑了,儼如一个黑色漩涡,捲住了她的思绪,致使她有剎那间的失神。 「我……看不到啊。」她开口抱怨,但出来的嗓音很轻,很不像她。 看不到他的眼睛有没有在笑…… 只嗅到他身上有一阵很淡、很淡,几乎要隐没于浓郁草味的皂香。 皂香淡若虚无,却偏偏像一根极幼的弦线隐隐牵动她的情绪。 「靠近一点会不会能看清楚啊。」王子轩诱劝道,墨瞳遽深了几分,致使她更难判断得到他的眼睛究竟有没有笑。 事实上,她对于眼睛会笑的定义是什么这一点,压根儿没有多少概念。 但身体还是早在她大脑作出决定前听话靠近一点点。 他的眼睛还是很黑。 或者是天空变暗了,他的眼睛比刚刚还要黑。 比刚刚还要像一个漩涡,一个藏了很多东西的漩涡。 里头藏了什么? 笑吗? 眼睛在笑就会是这样吗? 但她感觉不到喜悦之类的情绪,仅感觉到那股要人窒息,却教人不住亲近的负磁场。 「……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怏怏地道。 不知怎地,嗓音较先前还要轻上几分,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更不像她。 虽然意识到自己变得有点奇怪,但她没细想太多,皆因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把伴随着温暖呼息拂来的低磁男嗓夺去。 「再靠近一点会不会看得清楚一点?」 宛若中蛊般,她又依言照办,但嘴里亦忙不迭询问她比较在意的地方。 「其实……如果眼睛有在笑的话,会是怎样的?」 「会在上头看到笑的模样。」王子轩言之凿凿地道,听得公认是头脑简单的她不住质疑其中的可能性。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又好似没有……」丁佩佩疑信参半地道,转念又忍不住问:「但怎么我从没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个的?」 「因为这是冷知识啊……」王子轩煞有介事地道,使得她信以为真。 「冷知识……」 原来是冷知识…… 难怪她会不知道。 说起来,她之前会在心里专称他是高人是因为他会很多她和身边的兄弟好友都不会的知识。 所以说,她会没听过眼睛会笑这个亦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虽然这是高人才会的知识,但—— 「我还是看不到啊……」 还是看不到他的瞳孔里有笑的模样。 她唯一看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倒映。 一面困惑的倒映。 「再靠近一点看说不定能看到……」 听罢,她又依言欺近对方的脸一点点,纵然彼此的脸已靠得很近,但好学的她还是毫不忌讳地再凑近一点点。 「嗯……」 随着四唇越来越接近,彼此呼息缠得更紧,她几乎是呼吸着他的鼻息。 相较于持续扑向她脸颊和后颈的冷空气,他的呼息显得温暖,诱使她不住再靠近一点点。 再靠近一点点,他的眼睛又暗了一点点。 再靠近一点点,那股挖掘衝动又涌来了。 再靠近一点点,他的嗓音又温吞地响起。 「看到了吧?」 丁佩佩猛地清醒过来,一发现自己的脸几乎要跟人家的贴上,也不晓得是哪根神经连错线,立马反应夸张的弹开,和对方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对于丁佩佩接近少女漫女主角程度的反应,王子轩一点都不意外,只不过那双阴暗环境下显得极黑的墨瞳多了一丝没人看见的负面情绪。 「看到了吧?」 而向来温吞的嗓音则沉了四分之一度。 顶多只有四分之一度。 理所当然,丁佩佩察觉不到音差,察觉不到连演奏家都未必能察觉得到的音差。 「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啊!你——是不是骗我的?!」丁佩佩激动地道,她表现得有点神经质,显然仍受昨天的事所影响,认为所有人都在骗她。 「我没骗你啊。」王子轩澄清,唇上掛着平日尚见的天字第一号笑容,教人难以臆测他是不是在撒谎。 获得保证,丁佩佩大幅度冷静下来,但急性子的她还是表现得很毛躁。 「那为什么我会看不见?」 「大概是人的问题。」王子轩故弄玄虚,逗她似的故意带她游花园。 「人的问题?」即是什么意思? 「即是你的问题啊。」王子轩揭开谜底,故意挑起丁佩佩敏感的神经。 「怎会是我的问题?!」 「其他人看到,但你看不到,自然是你的问题啊。」王子轩补述,他一面无辜,但字里行间无不是令人不爽的—— 她不太理解究竟是哪里出问题,只知道她像是被邪恶灰姑娘讥笑她蠢一样感到不爽、极之不爽—— 巴不得推跌对方,用拳头好生修理一番,让邪恶灰姑娘见识一下正义朋友的那份力与美,看看邪恶灰姑娘还敢不敢再嘲笑她,甚至乎是再向皇上告枕边状—— 她是这样想的,但当她发现他躺在她的视线下方时,她还是傻住了。 「佩佩,你想做什么?」 有别于她的茫然无措,身下的斯文男人表现得淡定异常,宛若正躺在草上观星般悠间,压根儿不像是被推倒下地的人。 对,她的身体又早大脑早一步反应…… 推倒了高人。 而紧握成拳的右手则高高举起,如箭在弦的模样。 「佩佩,你想做什么?」 「我……想叫你别乱说话,我不可能会有问题!」丁佩佩气冲冲道,拳头仍高高掛着,不见得有拿下来的意思。 「不是你的问题,哪会是谁的问题?」王子轩虚心受教地问,毫不惧怕那枚随时有可能落在他身上的小拳头。 「就——」 拳头虽小,但他很清楚知道其中的爆炸力可媲美那些没事爱打墙,一打墙即破的少女漫男主角。 在这种情况,一般人不是会开口求饶,就是息事寧人闭嘴,可他却跟普遍少女漫女主角一样…… 变态在心里口难开。 禁不住开口挑衅这个盛怒中的少女漫男主角。 「想不出来吧?皆因羊毛出在羊身上,问题出在你身——」 可衅尾尚未成音便含糊掉,隐没于她微凉的唇里。 事情发生于一瞬间,他忽感衣领一紧,上半身便被逼顺着那股蛮力离开草地。 始料未及,他想保持镇定,但还是犯了一般少女漫女主角会犯的毛病。 茫然、无助、不知所措…… 而最致命的是可以完全想不到「反抗」这个选项。 短促的一吻夺走了他这辈子的智慧,致使他跟普遍少女漫女主角一样一脸无措的抚着下唇向她讨一个答案。 「为……什么?」 「就不准你乱说话,我不可能会有问题!」丁佩佩理直气壮地道,下顎还抬得老半高,彷彿刚刚所做的只不过是向弱者施压或来了个下马威之类的。 标准答案…… 好一个典型少女漫男主角的答案。 他不是傻子,自然有听懂她的真正用意其实和那些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慒的少女漫男主角一样,但他还是不由得像个少女漫女主角一样因为她莽撞的行为激动,即使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息的,亦难掩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王子轩开口刺探,他嗓音微哑带磁,但丁佩佩没细想为何,直接当成是他吹风吹太久患感冒喉痛所致。 「知道啊,就有效地要你闭嘴啊。」丁佩佩獷悍地答,那种像少女漫男主角得很的霸道口吻成功换来少女漫女主角无奈的静默。 「……你不觉得这样做有问题?」王子轩出言试探,另开始感到头大。 「没有问题,我整个人都很捧捧,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问题——」 更遑论说是衍生到『人的问题』! 「你和你的兄弟平时都是这样的?」王子轩又探问,这回,骤低沉了几分的嗓蕴含着藏得极深的慍怒。 「这个嘛……」 丁佩佩试着翻找记忆,由于她太过专注,故她未有发现到空气里多掺杂了些许来歷不明的火药味,不过再浓的火药味都在她再开口时瞬即消去。 「我不太记得,不过我多数出拳要他们闭嘴别说话——」 「那……你今次为什么不出拳?」王子轩目光带期待的探询,奈何得到的却是叫人失望的一句。 「你看起来很虚,我觉得我向你出拳你会吐血重伤身亡——」 故此,他的嗓音说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 「……谢谢,我都认为我挨你一拳会英年早逝……」 自觉做了件好事,丁佩佩自鸣得意地道:「那就是啊!我是在为你设想——谁叫你的身子太虚——」 可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感言尚未说完,便隐没于温热的唇里。 在少女漫里,为了突出男主角反射神经超群,往往会拿女主角做反衬。 所以,女主角主动的一吻往往只换来男主角短暂的错愕。 然后,男主角会为了悍卫自己的主导角色而推开女主角。 而现在,正好是这么一回事。 他再次被两股蛮劲推倒,上半身亦再次狠狠地撞上草地。 那一瞬,他深深明白到那些少女漫女主角有多重口味…… 竟然会爱上一个对自己这么粗暴,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主角啊。 实在有够重口味…… 而他很不幸地也是其中一份子…… 真是变态在心里口难开。 「你刚刚为什么吻我?」丁佩佩兇狠的追究,也不想想自己不久前强吻了别人后还理直气壮。 「只有女人才爱问为什么。」王子轩别首扯开话题,也不想想自己也问过为什么。 「我是个百分之一百的女人啊——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啊——」 不安的抿了抿唇,王子轩才重新面向那张又鼓成鸡泡鱼的脸,故作淡定地道出听似言之成理的藉词:「……因为绝大多数男人都很介意『虚』字。」 这么一说,丁佩佩胸腔里的怒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困惑。 「咦?是这样的吗?」 眼看丁佩佩没怀疑自己临时编出来的说法,王子轩有恃无恐的继续编:「嗯,所以你和皇上相处时切记别提到相似的字眼。」 「我当然不会在皇上面前提到这个字,我都不觉得皇上『虚』——」 乍闻那番变相暗示他比不上另一个男人的话,王子轩胸口一闷,向来少用力的大手就一把扯过男主角的衣领,倾身,封住男主角那张口不择言的唇。 由于强吻别人是少女漫男主角的专利,所以专利被僭越的时候,男主角都会俊容失色的询问女主角一句。 「为什么?」 传统女主角都会羞红着脸说「我不要跟你讲话」什么,但新一代女主角则会一面倔强地模仿男主角超脱常规的行为,从而挑起男主角征服的欲望。 「就有效地要你闭嘴。」 但…… 他从没想过自己下一刻又被强吻。 更没想过眼前这位「男主角」比少女漫男主角更会……强词夺理。 「你不可以要我闭嘴,只有我才能要人闭嘴——以后只有我要你闭嘴,你不可以要我闭嘴,不然我会要你好看!」丁佩佩威胁道,还握起拳头在王子轩眼前扬扬,充份彰显出那份力与美。 「知道了……」王子轩妥协道,可一双深邃黑瞳却闪着盘算的波光。 如此一来,丁佩佩才满意一笑,收回那枚杀伤力十足的拳头。 「知道就最好啦——」 「那你的心情好了些没?」 心扉倏地一震,丁佩佩表情错愕地问:「咦?你怎知道我心情不好?」 「因为我看到。」王子轩戏仿她的话笑答,没细述太多。 「看到?有这么明显吗?」 「有。」 「你刚刚是故意说话哄我吗?」 王子轩没正面答腔,仅称讚道:「你的观察力变强了。」 「为什么?」 「因为啊……」王子轩垂瞳沉思了一会才道:「因为是朋友,你之前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自然不能眼睁睁放着朋友不开心不理。」 「朋友……」丁佩佩微愕呢喃,表情突然变得感伤,上头的自信光采全都不知所踪。 王子轩一眼看出她的心事,但他没有开口点破,仅嘘寒问暖道:「心情还未好过来吗?」 他嗓音温暖,斯文的脸上依旧掛着和业务性质笑容非常相像的笑容。 他说过要是对方的脸上是非应酬式笑容的话,是可以在眼睛上头看到笑的模样…… 她看不到有。 但她分辨不来究竟是她看不到,还是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笑。 瞅着那张笑脸瞧了好一会,丁佩佩才决定直接用问的:「你……是真心想跟我交朋友的吗?」 「真心的。」王子轩不假思索笑答,纵然墨瞳里闪过一丝疑似是心虚之类的情绪,但丁佩佩未有及时察觉到这一点。 「不是在应酬我?」丁佩佩又问,一双清澈大眼用力端详那双难以看清的黑色眼睛。 「要是我是在应酬你的话,我就不会让你有机会要我闭嘴。」王子轩意有所指地道,他话中内藏弦外之音,但都是那句——丁佩佩没能听出来。 「不是因为你好欺负吗?」 「我一点都不好欺负的。」 「这句话由你来说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明明这么容易被推倒…… 要是遇上变态的话,早就被这个来那个去—— 她是这样想的,也不想想像她这样的亚洲女变态其实少之又少。 「不是要看起来很壮、很恶才不好欺负的……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看起来很壮、很恶的才是很好欺负的。」王子轩一语双关地道,可向来直线思考的丁佩佩依然没能听出弦外之音。 皆因她的着眼点由始至终都是—— 「嗯……真的不是勉强的?」 「心甘命抵的。」王子轩赔笑道。 她还是看不到他的眼睛有没有在笑,但她相信他的话。 即使没凭证,还是信了,甚至松了一大口气。 「幸好还有你是真心跟我交朋友的——」 「不只我,还有不少人是真心跟你交朋友的。」 「才不——其他人都是在应酬我——」 「那个叫寧寧的女生也是真心跟你交朋友的。」 「怎可能?她和萍萍、圆圆一样是在应酬我——」 「她没应酬你啊,这一点,你应该感觉得到。」 「……」 「你应该也感觉到她是真心跟你做朋友才跟她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 「……要是真心跟我做朋友的话,为什么要隐瞒萍萍、圆圆的事不跟我说?」 「她只不过是太想保护你而已。」 「保护……我?」 「她担心你会像现在一样闷闷不乐才不跟你说。」 「这……」 「捫心自问,要是她一早向你坦白,你会相信她的话吗?」 顷刻间,她答不上话来,皆因她很清楚答案是—— 「不会……」 要不是无意中听见萍萍、圆圆的话,她根本没法相信萍萍、圆圆平时真是在应酬自己。 即使她近来都隐约察觉到些少不对劲也好,她还是没法相信这个事实。 毕竟,事实太残酷了。 「那就是,她跟你说了不能解决问题,只会令三方关係变得更尷尬。」 「……既然你也觉得会令关係变得更尷尬,之前为什么要提醒我?」 尔后是片刻的静默,当她耐不住性子开口追问原委的时候,沁凉的风载来温暖的男音。 「因为我觉得让你了解事实的真相,再由你来决定怎样处理,才是对你最好的做法。」 他说话的声浪不大,但字里行间的震音却有能撼动她的心扉。 「……即是什么意思?」 她像平日一样开口催问重点,但出来的声音却很轻,宛若能融于风中。 她也吹风吹太久喉痛吗? 想法方成形,那把有能力撼动人心的男嗓復响,带来更激烈的震动。 「你的朋友认为保护是让你远离危险,而我则认为——」 「誒?」 「让你成长才是真正的保护。」 不知怎地,心扉震颤不已。 宛若有无数头羚羊不断撞上来般,把她的心门撞得砰砰作响。 高人不愧是高人—— 「虽然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一定是很捧的意思——」丁佩佩雀跃地道,笑意攀上唇亦不自知。 宛若笑意能循着空气感染般,王子轩也跟着笑了,随着薄唇弯成笑弧,他的眼睛也跟着弯起来。 「即是说,你现在看到了吧?」王子轩忽道,篤定的口吻听得她一头雾水。 「看到什么?」 「在我眼睛里看到笑的模样。」 听罢,丁佩佩立即凑上前察看他的眼睛,仍然懒管男女授受不亲什么。 他的眼珠依旧很黑。 而她在上头还是只看到自己的倒映。 开心笑着的倒映。 下一瞬,篤定的男嗓又飘至。 「看到了吧?」 「但……」 这是她笑的模样,不是他眼睛在笑的模样。 儼如得悉她的疑惑般,他再开口时凑巧化解了她的困惑。 「只有真诚的笑容才能换来真心的笑容。」 「是……这样的吗?」 「人与人之间的情绪是会互相感染的。」 「这……那萍萍和圆圆为什么会……」 她是真心对待她们的…… 那她们应该真心待她才是啊……但怎么她遇到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你一早察觉到她们不太喜欢你,你只不过是没当面说出来,甚至当成是自己的错觉……」 的确…… 她一早察觉到萍萍和圆圆比较安静,不太喜欢室外活动之类…… 但她总是一厢情愿的拉她们配合自己,希望用周围的气氛感染她们…… 殊不知只令萍萍、圆圆更加讨厌自己。 「当你察觉到这些又欺骗自己什么都察觉不到的时候,你面对她们时就是在演,在演一个你认为能够符合别人期待,甚至是获得掌声讚赏的角色。」 「我从来都没在演——」 「事实上,你演了。你心底里其实很介怀萍萍和圆圆经常不出席饭局,但你却在萍萍面前演了一个很大方、很体谅朋友的角色。」 「我会这样是因为寧寧说要体谅萍萍和圆圆课业繁忙——」 「但你心里怀疑她们是不是课业繁忙,根本做不来真正的体谅。」 「我……确实有一咪咪怀疑她们是不是真的忙到连饭都不用吃……」 「所以你为迎合寧寧而演了,演一个体谅朋友的角色。」王子轩续言,听得她更心虚了。 「……我不知道我演了。」 她以为只有像邪恶灰姑娘这种人才会四处行骗…… 殊不知……她也是个骗子。 所以说,她根本没资格说邪恶灰姑娘是骗子…… 皆因…… 她也是个骗子。 躺卧在草地上,王子轩仰望上方那片越来越暗的长空,任那阴暗的色彩映在瞳内,儼如要遮掩种种深埋于其中的情绪。 「其实你不用太介怀,在这个社会里,不小心错将虚偽当成是关怀的人多不胜数,一个招牌掉下来都砸死很多人……」 「是这样的吗?」 岂不是周围都是骗子? 「虽然很多人都不小心演了,但周围的人还是会感觉到的。或者感觉不太明显,但还是会感觉到。」王子轩纵有感慨道,目光依然落在无际的天边。 她向来都觉得男生闹忧鬱很娘,但他那略带忧鬱的模样却教她不禁看呆,半隻字都吐不出来,仅能愣在原处,聆听着那几乎被风声盖过的每字每句。 「当每个人都认为虚偽的关怀有助维持一段关係的时候,关係破裂是早晚的事……皆因一个人在演的时候,其他人也会跟着演,渐渐,大家就会各自各扮演一个自以为符合剧本的角色……直到有人累为止。 当其中一方演累了,就是关係结束的时候。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太介怀萍萍和圆圆的事……相反,你应该有感觉到松了口气吧? 因为你不用再烦恼要怎样强逼自己演一个体谅朋友的角色。」 的而且确,曾有这么的一瞬,她是松了一口气…… 高人还未到来时,她确实曾松了一口气…… 也禁不住为此自责。 「不用介怀,虚偽的体谅只会换来虚偽的感激……无需因为个别事件而放弃一班真心待你的朋友……亦都无需改变自己。」 ?! 她的确曾烦恼过是不是要改变一下…… 高人怎会知道她的想法的? 「你的朋友就是喜欢原原本本的你,做你自己,别人才会真心待你。」 不由自主地,心扉又剧烈一震。 致使她得花上很大的气力才能平伏过来,询问一些她突然想了解的事。 「其实你的真实名字是什么?」丁佩佩单刀直入,懒管自己的行为唐突不唐突。 她只知道他的绰号是「王子」。 虽然难以置信,但他和皇上一样是学系的体保,在篮球场上发热发亮。 她原先只知道皇上,至于皇上身边有哪几位经常一起行动的友人,她真是没多少概念。 而「王子」这个绰号是寧寧近来跟她说,她才知道。 不然,她应该会一直用「高人」来代称高人的存在。 不过,她之后每每和寧寧谈到高人,都是「高人」来「高人」去。 王子轩闻言一凛,他不答反问,一双墨瞳直勾勾的瞅着她看,目光平静如常,却多掺了几分令人感到不太自在的期待与尖锐。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直觉认为自己过敏,丁佩佩下意将不自在拋诸脑后,答:「就好奇啊。」 眸色微地一沉,王子轩低喃,神色有点失望,不知为何:「好奇嘛……」 向来粗神经的丁佩佩自然没察觉到异样,又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王子轩紧盯着她看好一会才慢吞吞开口:「我……叫王子轩。」 言息间略带有些许不明所以的试探意味。 「王子?真是『王子』的王子啊?」丁佩佩又问,追问她所感兴趣的。 「是这样没错。」王子轩承认得相当乾脆,俊脸上没有浮现出一丝窘迫。 「是不是只要是男生又凑巧是姓王的就多数会被起名字叫『王子』?」丁佩佩接着又问,一张小脸表情雀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为什么这样说?」王子轩不问反答,目光闪着意义不明的渴望跟期待。 「我以前曾经认识一个男生的名字开头又是『王子』,不过他不是叫『王子轩』,而是叫『王子骏』啦——最后一隻字和你一样有很多笔划——是马字部的那个骏——」丁佩佩乐滋滋地答话,一时沉醉于分享自己的旧事中,压根儿没察觉到某两道长期投放在她身上的复杂目光变得更为复杂—— 「话说他也很会打篮球的,不过他很古怪,我不知道他是留力还是什么啦,明明斗牛时跑得比我还要快,我喘气,他都未喘气,可我拉他跑去便利店玩扭蛋呢,他就跑到很慢,次次都跟不上我,每次都像是哮喘似的猛喘气——」 只知道眸光相互抵触间,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忽然觉得那双总像是藏了很多秘密的眼睛要倾诉什么来着,那如流光般的眼波在她的心湖上泛起了阵阵涟漪,奈何下一瞬那两潭墨湖的湖面又回復平静,彷彿不曾有过暗涌般。 「佩佩,我认为你的特训是时候进入另一个阶段。」 「另一个阶段?什么阶段?」 「进阶篇。」 06 第六章 翌日。 国立台湾艺术大学。 她几乎是一下课就跑去音乐大楼找他。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很好奇进阶篇指的是什么,又或者是……出于更单纯的衝动。 就想跟他聊天,说上几句话。 所以,她的两腿又早大脑给予指令前来到音乐大楼。 双腿还没踏入大楼门扉,一抹灰色的高頎男躯出现在她面前。 他踱步走近她,一步一步的,即使手里提着的是运动袋,而不是小提琴盒,动作还是优雅如绅士。 像他这种有点娘的绅士型,从来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但她近来却偏偏觉得像他这种走绅士路线的男生实际上没想像中那么碍眼……甚至有越看越顺眼的趋势。 对于这一点,她不太理解,也没费神研究,皆因她懒得动脑筋。 动脑筋这回事交给高人就好了,她是负责实践的执行单位。 「你有事找我吗?」王子轩暖着嗓关心,实则暗藏刺探,但他那个掛在俊顏上的笑容,煞是赏心悦目,教她不禁看出神,故此压根儿没察觉到这一点。 意识到自己失神,丁佩佩使劲甩甩首弄醒自己,答话:「是啊,因为导师今天生病请假,我今天提早下课——」 「你一下课就跑来找我?」王子轩探询,极黑的眸闪现一丝不显着的期待。 「对,有什么问题?」丁佩佩理所当然地答,没为意自己说了些不得了的。 至少对于某位人兄而言,是相当不得了的事。 「你不是刚放学吗?」 闻言,高大男躯又是微乎其微一震,虽则表面上还是不动声息的。 「你怎知道我是刚刚放学?」王子轩又套问,眼内的期待波光闪动得更厉害,可她依然没察觉到这些,更没意识到自己又不经意透露了些令某男激动的。 「你不是这个时间放学的吗?我记得你今天好似是这个时间放学的——」 王子轩听罢又是一震,捺不住復开口试探她的心意:「你记得我今天是这个时间放学?」 却被她误解成是质疑她的记忆力。「当然记得——这点小事怎会难倒我?!」 「也是的,这点小事怎会难倒你?」王子轩附和道,看她的目光瞬时放柔了很多分,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更别说意识到毛管动和心动,实际上只差一线。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不然她怎会有种不知怎的毛毛感觉?怪怪的—— 「并不。」王子轩简洁地答,宛若内藏深意似的,他唇上的笑弧比平时深上几度,看得她的胸口没由来一抖,教她更摸不着头脑。 「那为什么——」你笑起来怪怪的?是业务性笑容的进阶版?她要学习怎样分别业务性笑容的普通版和进阶版?她想这样问的,可他却抢先开口震撼她的身心,致使她没法顺利发问。 「谢谢,我很高兴。」 谢谢?高兴?什么?她想不通,但她罕有地未能成功吐出片言隻语,仅能傻愣愣的瞅着他看,直到他笑着拋出儼如放羊吃草般不负责任的一句。 「对了,你先去找点乐子,我晚些再会合你。」 ?! 没由来的,胸口一沉。 还没理解到胸口处的郁闷感从何而来,她便听见自己极度不满的质询声音。 「为什么?」 乍见那张根本藏不住情绪的小脸,王子轩心里一阵暗爽,但他极力压抑,没让喜色表现在那张「早已看破红尘,不为七情六欲所动」的出少林高僧脸上。 「因为我现在要去游泳啊。」 咦? 「你会游泳的吗?」丁佩佩一面愕然,宛若听见猪会在天上飞一样。 「我不像是会游泳的吗?」王子轩饶有兴味地问。 「一点都不像——」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虚』,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她想这样答的,但感言尚未发表完毕,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袭向她的后脑,促使她稍稍倾前撞上一张泛温的薄唇上。 事出突然,向来反应迅捷的她竟然怔忡当场,茫然的瞅着那双幽深眸子,感受唇舌被逗着玩的感觉。 咦? 她想扳回一城,可小舌方有动作,那张挑衅她的薄唇就退开了。 微凉的空气拂至,载着令人鬱闷的空虚感,瞬刻取代他残留下来的气息。 莫名的空虚感教她心里一沉,她轻抚下唇,愣了好几回才成功溢出声音来。 「为……什么?」 乍见她像是在回味他的吻的模样,他眸色更浓,目光里的温度稍稍提高了。 「你忘了吗?」 忘了……什么? 强捺着伸手抚摸她脸颊的衝动,王子轩嗓音微嘎的提醒:「我之前说过每个男人都很介意别人提到『虚』这个字……」 「啊,我记起了——」 丁佩佩如梦初醒,并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强吻那张刚刚胆敢挑衅她的削唇。 「你似乎也忘了我说过只有我要人闭嘴,没有别人要我闭嘴的道理——」 「啊,我的确是忘了。」王子轩一面无辜地道,笑意染满瞳眸,有理由相信是m上脑,认为被强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你——」 丁佩佩欲出拳好好教训他一吨的,但拳头始终没落在很虚的他身上,尤其是当她听见他信誓旦旦地说出宣告似的一句时,她连找话反击的衝动都没却了。 「说笑的,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没由来的,心头猛烈一震。 「通通都记得。」 她想接话,很想,但唇张开了,声音却未能成音,仅能愣看他对她释出温柔的笑容,然后踱步离去,在夕阳下拉出一道她始终未能追上的长长剪影—— 「晚些再见,我要去游泳。」 ※※※ 高人说了晚些再见,他们自然晚些就会再见。 高人曾说过他从来都不会骗她,而她亦对此深信不疑。 可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腿……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人已站在池边。 而身上则穿着泳装…… 没错,她的身体又早她的大脑一步,不但回了宿舍取泳装,还逕行来到体育中心的泳池。 看着那抹悠闲游近自己的高大身影,丁佩佩赫然明白到四肢发达的害处。 「你怎会在这里?」 他身上仅穿着一件四角泳裤,上半身的精实肌肉没像皇上那样賁起,但随着金发尾成串水珠掉落,滑过他优美的胸肌线条,她忽然觉得他有点秀色可餐。 「我也来游泳囉——」丁佩佩硬着头皮道,并撑着池边下水。 「你会来游泳的吗?」王子轩配合地问,他的嘴角噙着笑,仿若能看穿她心事的模样看得她更心虚,不住扯大嗓门来掩饰胸腔里的不安感。 「就只有你能来游泳吗?」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游泳而已……」 「因为我好奇你会跑来游泳就跑来了——」丁佩佩理直气壮地道,并微愕的发现室内泳池里只有寥寥数人。 「怎么这么少人的?」 「这个时间是最少人的。」 「这么少人不会很无聊吗?」丁佩佩问,两手不安份的拨了拨温暖的池水。 「为什么会很无聊?」 「不知道,总觉得太静怪怪的……」 「静一点不是挺好吗?」 「哪里好?」 「可以静静地思考不好吗?」 「游泳时可以思考的吗?」 「不可以思考的吗?」 「我做运动时脑袋会空白一片,不能思考的啊……」 「少人不就可以游得顺畅一点,不用担心被其他人撞到吗?」 「哈,我游泳时未被人撞过,多数是我在撞人——」 狡黠的笑攀上唇畔,王子轩开口套话:「那你来这里是为了来撞我的吗?」 「当然——」咦?!「不是!」 幸好,她险些就中伏—— 咦?中伏? 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字眼? 「那你来这里是真是来游泳嚕?」 「当然啦!来泳池不是来游泳,会是来做什么?」丁佩佩气呼呼地道,还两臂环胸,压根儿没发现自个儿的嘴巴和身体先后透露了自身欲盖弥彰的真相。 王子轩没点破她的谎言,仅笑着配合接话:「我就是不晓得才问你啊。」 「要是我晓得的话,我就不需要你做我军师啦——」丁佩佩激动回嘴,环胸的两臂缠得更紧,那摆明是恼羞成怒的模样引得王子轩「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丁佩佩气问,一双秀眉皱得很厉害。 「我在笑自己连这个都想不到真笨,实在有负『军师』之名啊。」王子轩满口惭愧,但字里行间却矛盾地不存一丝愧疚之类的情绪。 「真的?那怎么我会有种你在笑我笨的强烈感觉?」丁佩佩语带质疑,眉宇间的皱摺绝对有潜力夹死一隻蚊子。 「十之八九是错觉。」王子轩故作正色道,他强抑笑意,但颤动得厉害的两膊已出卖了他,奈何丁佩佩最终还是出于惯性相信权威人士的言论。 「错觉?是这样吗?又好似是这样……」 「你平时把我看得太高深莫测,会出现这种错觉都很正常的。」王子轩煞有介事地补充,听得丁佩佩更加确信今回又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是自己的问题。 「嗯嗯。不过这里真是很少人、很静,你都不会觉得怪怪的吗?」 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忍俊不住矮下身子,把上半身都浸在水里,在水中吹起泡泡来着。 「那你认为要怎样才不会怪怪的?」王子轩笑问,他偏首迁就她矮上矮的身高,殊不知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脸上,而是落在频频被水珠洗涤的颈项上。 他的头发不像皇上是耀眼的金色,而是有点晦暗的亚麻色…… 但在池馆灯光的照射下,他一头湿发闪着稻穗的色泽,宛若载着点点星光般,教她不住看呆,尤其是当水滴滑过他每根短发的时候。 果然有点怪怪的…… 「就吵一点啊,那就不会怪怪的——」 「吵一点是指热闹吗?」王子轩又问,笑意更浓,贴颊的发尾掉下的水滴滑过他有型的下顎,再掉进水面,和池水融为一体。 这明明是泳池里的常见现象,而她的周围又没有其他泳客,但她现下却莫名其妙的感到侷促不安,极有衝动有游出去逃走—— 咦? 为什么要逃? 果然,人太少、太静会感觉怪怪的。 「应该是吧,总之太少人、太静就会令人变得怪怪的——」 而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了—— 「但现在人这么少不可能会突然变『吵』一点啊。」王子轩无奈提醒道,他留意得到她的不自在,但压根儿没想到令对方不自在的源头正是他自己本身,也没想到某头大肥羊的目光总是围住他的颈脖和下顎打转,更没想过某头大肥羊会为了避开他这个源头而发战帖—— 「啊,我想到了——寧寧说我每次游泳都很吵的——不如我们来比比谁游得比较快好不好?」丁佩佩雀跃提议道,拍水而起的她在平静的水面击出阵阵涟漪,毫无预警的一着,彷彿不但击在池面,还击在他的心湖上,溅起了阵阵他得费尽全身气力才能抚平的波涛。 「不比行不行?比快我一定会输的……」 丁佩佩听罢心里爽了两爽,慷慨大方的让赛,自负的笑容攀上唇都不自知。 「不然我让你半个池了?」 王子轩没接受她的「慷慨」,反过来提议道:「不如比在一个小时内游多少个池?」 「好啊!那开始吧——」 尾音一落,丁佩佩拉下泳镜,右脚用力踩墙一弹,便像尾大白鯊一样推水而出,啪啦啪啦,随着她稍嫌夸张的划水与及踢水动作,平静的水面霎时溅起大量白色水花。 顷刻间,静寂的池馆里不断传来像是快艇擦过水面的吵杂声响。 啪啦啪啦—— 听得王子轩不禁哂然一笑,他盯着那抹远去的白色身影好一会,才慢条斯理的拉下泳镜,慢吞吞的出发。 「果然……很吵。」 丁佩佩转眼间已游了两三个池,身心也豁然开朗,不再感到怪怪的。 泳池果然是要吵一点才正常的。 太静会令人变得怪怪的,眼睛会怪怪的盯着人家平时没多露出来的地方看。 现下身心舒畅,太好了—— 话说高人游了多少个池? 她刚刚自顾着划水都没为意后头的情况。 肯定是被她远远拋离在后吧? 不然她怎会听不见后头有别的划水声? 想罢,丁佩佩侧首定睛一瞧,并惊讶的发现理应出现在另一条线的高人连半隻身影都见不着。 果然是被她远远拋离吗? 她刚刚都说让他半个池啦,他又不接受—— 不对,高人身子这么虚会不会是溺水? 思及此,丁佩佩一碰着池边便上水察看后头的情况。 很虚的高人没有溺水,但刚刚才游到尽头,和她相距一个长池。 换言之,差距是一个长池。 换言之,她遥遥领先一两个长池。 无他的,皆因他是游蛙泳的,还要是游得很悠间,像是在享受般爆慢那种。 很慢、很慢…… 跟他平日的调调一样慢吞吞,就是让人有衝动在后头推个两推的那种调调。 不过他会比她慢都是正常的。 毕竟蛙泳是四种泳式中最慢的一种,而她游的捷泳则是四式中最快的一种。 依她看,他不可能在一小时内游到四十个长池。 故此,她游了四十个长池就挨着池边看他游来游去,然后忍不住闔眼打打瞌睡,直到耳边传来他低沉带笑的嗓音。 「一小时过了。」 「哦哦,那你游了多少个池?」 「你先报——」 「你听着了,可别吓坏啊——四十!」 「喔,很厉害呢。」王子轩真诚地讚叹。 「当然啦,虽然我不是很常游泳的,但我平时的运动量可媲美业馀泳手的——」 「厉害、厉害。」王子轩毫不吝嗇地给予讚叹,讚得丁佩佩沾沾自喜。 「那你呢?放心,我绝对不会耻笑你的——」她可是很有风度的—— 「谢谢,我真是游得很少。」 「那你究竟游了多少个池?」丁佩佩復问,下顎骄傲微抬的她耐心等待一个用来衬托她很捧的答案。 怎料,她得到的竟是—— 「四十九。」 ?! 「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四十九。」 ?!?! 结果太过震撼,丁佩佩愣了好一会才回神:「怎……可能?骗人的吧?」 「我从来都没骗过你。」 「那为什么会——」 他明明是游最慢的蛙式…… 最她游的是最快的捷式…… 「十之八九跟小白兔的故事一样。」 「小白兔?什么小白兔?」 「你没听过小白兔的故事啊?」 小白兔——咦?! 难不成是指龟兔赛跑那隻小白兔? 高人是在讽刺她是那头自以为跑得很快就偷懒的小白兔—— 「你——」 她想回驳的,真的,但当她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时,发现自己突发性口残了。 果然啊……泳池太少人、太静会令人变得怪怪的。 ※※※ 男更衣室。 王子轩自储物柜取过运动袋,便走进在里头的冲身室,不改一心二用的风格,边掏出洗澡用的林林种种边思考,陷入诗人独憔悴的窘境。 或者她说得对,太少人、太静的确会令人变得怪怪的。 当他看见她出现在池边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怪怪的。 他只要一想到她是因为他而来泳池的,他就极有衝动伸手扯她下水,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靠在她耳边命令她不准再穿这种暴露的低v泳衣。 他想,很想拋弃所有考量,狠狠抱着她、佔有她,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他想,很想,但最终理智都有及时到来,抑制各种不该有的莽撞和衝动。 他不是这样的,而她眼中的他也不是这样的。 只有保持绝对的理智,他才能一直待在她身边。 所以,他一定要保持理智。 皆因一旦拋弃考量,他就会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可以太贪心,不可以。 即使他每次听见她的嗓音时都有衝动抱她都要忍住,不然会一无所有。 霍的,也不晓得是哪个环节出错,那把熟悉的女嗓在他背后诡异地暴起。 「高人、高人——」 ?! 他耳朵入水出现幻听吗? 他是这样想的,但褸后猛戳的东西却反覆告诉他现实的残酷。 深吸口气,他极力保持冷静,奈何一转身就对上那张魂牵梦遗的稚气脸庞。 她身上还穿着相当性感的白色泳装。 头发和全身还是湿漉漉的。 和他们在外头分别前一样。 然后,向来有淡定帝之称的他失控了,史无前例的歇斯底里。 「你怎么跑进来?这里是男更衣室——」 他知道依她的个性极有可能是摸错门,但还是不住厉声叱斥她的不是—— 尤其是当他发现她毫无悔意到匪夷所思的时候。 「我刚刚发现自己没带洗发精和沐浴乳,所以就跑来问你借——」丁佩佩理所当然地道,她大剌剌的摊手,连一点女生误入男厕会有的忸怩不安都没有。 「你不会打电话跟我说,或是在门外大声叫我出来的吗?」王子轩恼问,向来波澜不兴的脸庞上罕有地浮现毛躁的情绪。 「我刚刚没想到,反正男更衣室就在对面,走几步就到了,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啊——而且你都没关门——」丁佩佩理直气壮地道,全没发现到自己才是将问题复杂化的那位。 「我不是没关门,我是忘了关门而已,而我忘了关门是因为我是男人——」王子轩气急败坏地道,极有衝动像教小孩一样教她分辨男女更衣室上的牌子。 她平时都是这么肆无忌惮的吗?他很想问,但现在不是问责的最佳时候。 首要之务是要赶走那个不该出现在男更衣室的物体。 他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自浴室架摸来三小瓶塞给她。 「这是洗发精和沐浴乳,还有护发素,赶快离开——」 深怕她动作太慢,王子轩扳过她的双肩,推她出冲身室门,用实际行动驱逐她出境,不让她继续待在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有必要这么赶吗?」丁佩佩偏着首问,困惑表情几可爱,但他无遐欣赏。 「那你有必要赶着跑进来借洗发精、沐浴乳什么吗?」王子轩没好气地问。 在王子轩以为能顺利送走误堕入男更衣室的天使之际,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吓得他立马剎停脚步,把声浪压得低低的提醒她:「有人进来了。」 「那现下怎么办?」丁佩佩顺着问,小脸淡定得很,连一丝恐惧都没有。 彷彿误进更衣室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淡定? 她时常跑去男更衣室借东借西的吗? 想到这,他更气了,即使极力压抑怒气,出来的口气还是有点衝。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暂时待着别走出去——」 「但这样站着很冷啊……」丁佩佩一面委屈道,两肩因冷空气吹过而瑟缩。 「不然你想怎样?」王子轩捺着性子问道,再次因为她感到既狼狈又无力。 「乾脆将错就错在这里洗澡啊。」丁佩佩振振有词,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问题的态度于瞬间逼疯了他。 「怎可以?」 要不是他反覆提醒自己要理智面对现下的境况,他大概已吼叫出声。 尤其是当她用很没所谓的口吻分享她的想法时。 「有什么关係?我又不是没穿——」 她穿成这样已叫他全身上下的血管躁动,还说要在他面前洗澡? 她就这么没所谓,还是不把他当成是男人来看? 他满脑子要人炸毛的问号,但他最终都有及时被理智拉住,没失控暴走。 不但能淡定面对,还听见一把委屈男嗓自他双唇幽幽吐出。 「……罢了,你洗吧。」 「太好了!」 获得允许,丁佩佩便摆脱肩上两手,捧着三小瓶到莲蓬头前,开始洗澡了。 一拉开水龙头,高悬在墙的莲蓬头流下热水,带着蒸气的温水洒在她的脸上,沿着高仰的下顎蜿蜒而下,流经她穠纤合度的身躯,形造出诱人的一幕。 从她的背后可看出她从容自在,压根儿没因为他的存在而有一丝不自在。 那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教他又恼又喜,矛盾非常。 每个男人都爱看女人洗澡……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生。 但他不希望在这种情况看…… 他很担心自己会分心,忘了外头还有其他人在,以致令彼此陷入窘境。 其实,依他们的关係,他不应该盯着她看,这样有可能会挑起她的戒心,虽然他觉得她神经大条,不太可能看穿他的想法,但他还是不住担心会被看穿。 纵然如此,但他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那俱诱人的铜体,即使她挤洗发精搓发的动作很粗鲁,一点女生该有的娇媚都没有,他依然重口的觉得风情无限,亟欲从后搂抱她的身躯,替她涂沐浴乳,隔着润滑的乳液感受她每一吋玲瓏曲线。 不过这些只能是妄想。 能让他看她洗澡已是莫大恩赐,他不该强求太多。 所以,他有强抑下腹处的不安躁动,耐心等着看她涂上乳液的一刻。 可上演的却是一个满头都是泡泡的女人表演盲人摸象。 她左摸摸、右摸摸,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引得他冒险走近关心。 「你想要什么?」 一开口则微讶的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沙哑,显然是因为她带来的刺激太大,有点把持不住。 「我拿给你好了……」 「我想要沐浴乳……」丁佩佩低喃,双手未有停止搜索的工作。 闻言,王子轩迟疑了下,才匆匆取过架子上的沐浴乳,放进她摊开的掌心里,就马上将避开致命病毒似的躲避三尺,由得她自己瞎着眼睛跟沐浴乳搏斗。 「沐浴乳。」 原以为考验自制力的虐心事宜终于告一段落,怎料那把烦躁的女嗓又循着冷热交错的空气前来考验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这个要怎样开的?」 几乎是在她不顾外头有人开声的一瞬,他便吓到三步併两步的赶去掩着她的嘴巴。 他着了慌,出手时没注意力度,大手一覆上她下半张脸,便将那颗沾满泡泡的头连美背带进怀里,弄得他一胸膛都是泡。 「呜呜——」 她抗议了几声,但他无遐理会,整副心神都放在门外,倾听外头的动静。 故他压根儿没发现到怀中的娇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一着而剧烈一震。 「呿,你刚刚有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 「我刚刚好似听见女生的声音……」 「对面传来的吧?」 「是这样吗?」 「一定是,我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反覆确认外头的讨论声音已歇止,王子轩才稍为松了口气,但未敢松开那隻掩着她嘴巴的手,就怕她又会当这里是女更衣室的大声说话。 「你想做什么?」王子轩俯首低问,近乎耳语的磁嗓拂过她敏感的耳际,惹得她又是一震,但他没细究,直觉以为她是因为身上的水滴被蒸发掉而觉冷。 「呜呜——」发不出声音来,丁佩佩唯有可怜兮兮的举高手上那瓶沐浴乳。 王子轩立即瞭然过来,开口确认:「你不会开?」 丁佩佩用力点了点头,间接搓得他胸腔更多泡沫,但他不太在意,边教盲婆边单手替她剔开沐浴乳的盖子,还贴心的取过沐浴乳,将乳液倒在她手心上。 「把盖子掀开就是啊……」 意识到她要涂沐浴乳,他松开了手,转身退离她几个大步,毫不理会自己被弄得一胸口是泡,执意和她保持一个非常安全的距离。 他急着保住理智,故他没为意到她因为他突然退开的动作而傻住了,也没为意到她因为后背温度的转变而瑟缩了一下。 他很想看她涂沐浴乳的模样,但不敢看,他怕会失去理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她的方向不断传来窸窣声,他想掩着双耳不听,但又不得仗赖听觉探听外头的动静,结果被逼听着那意味着她正在用手抚摸他想抚触的每一寸的细响。 越是听,心中那份蠢动越是活跃。 他已极力克制那份不安的躁动,已费尽全身力气压抑了…… 但他的压抑、他的自制还是在那隻沾满泡沫的手抹上他胸的一瞬彻底瓦解。 ?! 她又想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那隻成功点火的小手又往他的胸口抹了抹。 果然,某齣港剧里的男大配角说得对。 上帝要令你灭亡,必先令你疯狂。 他一把擒过那隻不安份的小手,欲使劲拉她,要她引证他理智崩解的一刻。 但他最终将行动化作言语,藉着嘴巴将胸腔里未能宣洩的情感宣洩出来。 他想衝着她的耳朵咆哮,但话来势汹汹的来到两唇处时,却被他戛止下来。 没错,冷静理智再一次大军压境,及时制止他做出他绝对会后悔的事情。 「你又想要什么?」王子轩故作从容地问,但声音却像是挤出来似的,他已强逼自己耐着性子面对这个三番四次逼疯她的女人,可还是表现得很不自然。 丁佩佩闻言搜索动作一顿,不小心撞到冷硬的东西,但她没多作理会,口吻无辜地答话:「找水龙头啊——」 「……」 找水龙头找到他的身上去吗? 他当下表示有拆掉水龙头的衝动—— 但这不是作为一个绅士该做的。 想罢,那把比她还要来得轻松的女嗓復响,吓得他三魂不见七魄。 「啊,找到了——」 ?! 沙啦沙啦—— 他才刚转身伸臂掩住她那张总是在不该时候发声的嘴巴,便惊见被水打湿了一身的她狼狈后退,撞上他的胸膛。 「哗——」 她的后背挺冷,冷得他直打寒颤,可他还是拥她入怀,外加掩住她的嘴巴。 她又在搞什么? 他亟欲疯狂摇晃她的双肩质问,但最终没有将想法附诸实行,搜察的目光逕行落在正躲在大片水帘下的水龙头上头。 水龙头上的调节位置正指着冷水。 大抵是她刚刚盲人摸象时不小心推到水龙头,致使水龙头一拉开,冷水就沙啦沙啦的落下。 王子轩慌忙关掉水龙头,他原是打算将水温调节扭回热水处再放水,但抢救动作却被外头的讨论给打住了。 「你刚刚有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 「就女人的尖叫声啊——」 「我刚刚在听mp4,没留意……是对面传来的吧?女更衣室就在对面——」 「对面传来?但我刚刚明明听得很清楚,就像是在隔壁一样……」 「隔壁?怎可能啊?这里是男更衣室,怎可能会有女生在?」 「这可说不定啊,我有好几回都不小心在男厕撞破别人的好事——」 「不会吧?艺大何时变得这么猖獗?要搞就回宿舍搞啊,跑去男厕搞有什么好搞?喜欢男厕够臭?」 丁佩佩闻言忍不住爆笑出声,结果换来更紧密的箝制与及莫名加快的心跳。 但这些会令他心头一荡的小细节,专心聆听外头动静的他未有察觉得到。 「搞不好是管理员管严了,女生都窜不进去吧?」 「那就租宾馆搞啊,严重影响我上厕所的好心情——」 「说什么严重影响,我看你根本就是妒忌别人有妞可以大搞特搞——」 「神经病的,我要找妞搞一定找到,我只不过是洁身自爱不乱搞而已——」 丁佩佩听罢又忍不住在他温热的掌心里笑了,笑得双肩有一抖、没一抖的。 「是被逼洁身自爱才对吧?」 「一滴精十滴血,我只不过是想将我最宝贵的留给我的真命天女——」 「真什么命,明明连女——性朋友都没有一个——」 丁佩佩越听双肩抖得越厉害,随着一阵冷空气扑面而来,最终忍不住做了一件突兀事,在他的掌心里打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喷嚏。 「乞嚏!」 这个乞嚏非常有力,不过是杀伤力的那个力。 吓得王子轩立即伸手拉开水龙头,企图以澎湃的水声掩饰刚刚的乞嚏声。 「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是女生的声音,我很肯定是女生打乞嚏的声音——」 「不会这么好运又撞破别人的好事吧?我道你乾脆去买乐透好了——」 「我之前真是有买的,不过都没中——」 「不会吧?我说笑而已,你真是会走去买的?」 「当然,看看自己是不是这么好运啊——你还不走?」 「走什么走?我还未洗澡呢——」 「你要边听人家啪啪啪边洗澡吗?」 「但这里是男更衣室呢——要走都应该是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别人啪得兴起,会走才有鬼呢——快走、快走——我们回宿舍洗——」 反覆确认二人终于离去,王子轩才松开箝制,推那个在危急关头还敢笑的女人进热水里去。 热水流过她脸,沿着她优美的颈部线条,滑入深v领口处的大片引人遐思的肌肤,看得他喉乾舌躁,巴不得走进水里,吮吻每吋经过洗涤的细嫩肌肤。 他想,很想,但两腿始终牢钉原处,未有移动分毫。 顷刻间,狭窄的冲身室里,除了细密的水声外,还有他沙嘎难听的嗓音。 「你还不赶快回去?」 闻言,大眼闪过一丝不满,不晓得是因为被驱赶还是因为他不顺她意所致。 「要是他们还在外头徘徊,我走出去不就会穿帮?」丁佩佩反问,一张小脸经过热水洗涤下,散发着吸引人的清新气息,但他的目光还是有向下的倾向。 毕竟,他终究是个男的。 很难不向下望。 所以,他一定要驱逐这个为祸人间的女人出境。 「也是……你赶快洗,洗完快离开这里——」 他有欠绅士风度的催逼她离去,也不晓得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乞嚏是会引起共鸣的,他竟然在她准备开口抗议时和她同步打了一个—— 「乞嚏!」 「看来你也着凉了,赶快跟我一起洗——」丁佩佩热心提议道,还主动伸手拉他进热水里。 ?! 由于他的气力向来不如她,他便一脸错愕的被拖进热水里,无助的看着她脸上那个毫无防备的大大笑容——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究竟有没有把他当男人看?! 他险些是咆呼出声,不过碍于平时训练有素,面对如此境况,他还是能戴着淡定面具面对,严格来说,是比平日还要来得淡定到近乎无表情的面具。 「一起洗?」 误把那张怒极反而无表情的脸误当成是不理解她的意思,丁佩佩主动给予详尽解说:「对啊,你站那边,我站这边,一人一边,那就不用忤着等啦——我是不是很聪明呢?」 「……」 纵有万千不满,但为了自己确实有点虚的身体着想,王子轩还是听话照办。 有别于她的从容自在,他表现得坐立难安,全身肌肉紧绷得不像话。 但他还是强逼自己淡定以对,乾脆当她是透明的。 透明、透明,冲身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冲身室里只有—— 「高人——」 无奈的是她显然是没打算让他冷冷静静地洗个澡。 「我要沐浴乳——」丁佩佩命令道,又向他摊手,依然是一点女儿家忸怩娇羞什么都没有。 「你刚刚不是洗了吗?」 「是洗了没错——」 「那为什么还要沐浴乳?」 她又想做什么? 她不久前将沐浴乳涂在他身上的一幕,他还歷歷在目。 他可不希望案件重演,那会很虐心的。 他寧愿演重口的,都不要演虐心的。 「因为我刚刚贴到你身上去啊——又沾到泳池水了——」丁佩佩坦白交代,字里行间不见得有一丝嫌弃,但他听在耳内,还是被刺伤了,甚至乎感到受伤。 纵然如此,他还是贴心取过沐浴乳,在她柔嫩的掌心里挤出一圈沐浴乳液。 怎料她却惊讶的叫出声,吓得他反射性从后掩住她的嘴巴。 「又发生什么事?」王子轩神经兮兮地问,像是不幸误入女更衣室的男人。 「我又记错了次序了……」丁佩佩没头没脑地说,她只顾着沮丧,又不交代前文后理,完全不考虑一下被逼听她发牢骚的人的心情。 「次序?什么次序?」 「就是洗澡的次序啊——」 「洗澡有什么次序?」 为什么她可以跳题跳得这么远? 「寧寧说洗澡要先洗头,再涂护发素,然后才涂沐浴乳——」 又是寧寧…… 虽然他知道她们很要好,但还是会有一点点吃味。 「之后才一次过冲掉护发素和沐浴乳,要是涂了护发素后就马上冲水的话,头发会因为吸收不到护发素的营养,而变旱的——」 「你也会在意头发旱不旱的吗?」她不像是会花时间注重保养什么的人来。 「我本身都不在意的,但我发现我不照着做的话——会脱发的!」她非常激动,要不是她手里有圈未用的乳液,他敢肯定她会忍不住抓扒两边头发大叫。 「……一般人每天早上都会掉几根头发,很正常。」她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但我一早起来梳头会掉很多头发的……就像做了化疗一样好恐怖的……」 「……那是因为你太用力梳头发吧?」 「我根本没用力——」丁佩佩立即驳回,还鼓着两腮,像是他冤枉她似的。 盯着这个体形和力量成反比的女人,王子轩没好气地道:「……我有理由怀疑你定义中的『没用力』和一般人的定义有些少出入才会造就脱发问题……」 乍闻对方像是知道她脱发的原因,丁佩佩和顏悦色地追问:「即是怎样?」 让他当下见识到原来她也有变脸比翻书还要快的一面。 他不是不知道她表情丰富多变,但就是没想过一瞬间的变化可以这么大。 「你下次搓头时尝试温柔一点,减轻头皮的负担,那就会少掉一点头发。」 「誒?是这样的吗?」丁佩佩满面诧异,彷彿不晓得「温柔」为何物。 「但寧寧说只要洗澡依足次序就不会有脱发的问题……」 「……」 「但寧寧不可能会骗我的啊——」 难道他就会骗她?他才是最不希望她脱发的人—— 「既然两种方法都有用,乾脆双管齐下,那就可以双倍减轻脱发问题……」 她很是雀跃,小脸上的忧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令他感到无力的崇拜。 「也是呢!高人不愧是高人——」 哪里高? 「连脱发问题都知道怎样解决,比霸王还要厉害——」 「……」 霸王…… 那他现在是不是要戏仿成龙大哥表现一下「动l」? 越想越无力,但身体还是自动自觉的为她效劳,取过架子上的护发素给她。 「那我现在拿护发素给你……」 殊不知最无力的总是留在后头—— 「喔,那你顺便替我涂一下护发素——」 她的理所当然再一次雷倒他,彻彻底底的雷倒他—— 「你要我来帮你涂护发素?」 而他亦都不禁表示,他的反应再一次出现反差…… 淡定淡定,贯澈到底的淡定,淡定到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不过最匪夷所思的应该是那个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大不了的女人。 「是啊,有什么问题?」 她全无自觉的反应令他极度不爽,但他还是强逼自己控制波动的情绪。 「你不觉得有问题?」王子轩捺着性子探问,但出来的声音夹有咬牙声。 「有什么问题?」丁佩佩反詰,一双大眼睛里依然没有少女该有的情绪。 「……你要别人替你涂护发素,你觉得没问题?」王子轩又咬牙问道。 她和她那帮契哥都是这样子的吗? 光是想到她要别人帮忙涂的有可能不只护发素,他就无名火直烧三丈…… 「会有什么问题?我去发廊都是会有人替我涂护发素啊……」 但他又不是发廊的洗头哥哥…… 「……就只有到发廊时才要人帮你?」 「是啊,不然平时洗澡谁会替我涂?」 她又不是富家千金——高人不是无所不知的吗? 「……」 看来是他太多心了。 「你不想替我涂吗?」丁佩佩问,一双乌眸载着令他心头一荡的期盼目光。 这是什么问题? 还有——她这是什么眼神? 事实上,他的心底还有很多os,但始终都没宣之于口,逸出双唇的就只有无奈至极的二字。 「不是……」 「那就赶快替我涂吧——」丁佩佩命令道,还是那种理所当然得很的调调,彷彿他前世欠了她似的。 然而,在某个角度而言,他确实欠了她的。 想到这,心不住一沉。 取过护发素,他挤了一圈淡紫色的护发素,均搓在修长的十指上,才探进她湿漉漉的发里,温柔地按摩她的头皮,与及每一撮冷软的黑发。 和平时的感觉很不同,现在的她头发很湿,又因为暴露在冷空气太久而变得有点冷…… 冷得他有点想拿吹风机帮她吹乾吹暖,回復他所熟悉的圆拱拱香菇造形。 然后用手拍拍那个会微微反弹的可爱圆弧。 和他凑巧相反,冷不是属于她的温度。 她是儼如太阳的存在,身上总是像有用不完的活力…… 不但用不完,还能施捨给他的活力。 「咦咦?高人,你的手势很不错呢——你之前有偷偷在发廊做过兼职吗?」 「……没有。」 为什么做兼职要偷偷的做? 「那你很有潜质呢——」丁佩佩由衷讚美道,还老实不客气的闔眼享受他的服侍,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和洗霸王头的恶霸没分别。 「……谢谢讚赏。」王子轩道谢,手劲放轻了不少,揉发的动作放得更柔,揉得丁佩佩不住舒服地谓叹出声。 「真的很舒服,你有空就顺便教教我啦——」丁佩佩提议道,乍听似命令多于提议的口吻听得他喜悲难分,极有衝动开口说愿意当她一靠子的洗头哥哥。 但他最后都抑下这股不该有的衝动。 「你自己不是这样涂的吗?」他开口探悉,又无奈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沙。 意识到是什么一回事,他连忙清清喉咙,也顺道清掉不断涌至喉间的蠢动。 「我不是这样涂的,不过之前替我洗头的发廊姐姐说我平时洗头太用力,很伤头发,叫我学会温柔一些,但我怎样做都做不到她的效果,但你做到发廊姐姐的效果——不对,你做得比发廊姐姐还要好——」 她是不是想跟他说他可以去发廊做洗头哥哥赚外快? 凝睇着那如情丝般纠缠他十指的发丝,他忽感喉头乾涩,微讶的发现出来的轻叹掺杂着情欲的沙哑:「……看来你的人生真是和『温柔』二字绝缘。」 无论是过往抑或是现在,亦然。 他的嗓音放得极松,近乎唇语,故她只隐约感觉到有微风带动静态的空气。 「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没能听见啊——」 王子轩闻言马上敛起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避重就轻的带过:「没什么……就想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痒而已……」 「哈,你的口吻跟那个发廊姐姐很像——」 王子轩不禁失笑,她果然把他当成是发廊哥哥来用吗? 不过他很乐意配合她的。 「……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痒?」 「耳朵后面有点痒——」丁佩佩老实答话,平日活力过头的嗓音柔和了不少,乍听起来有几分撒娇意味,直教他心头一震,口气、手劲也跟着放柔几分。 拇指轻揉她耳后的肌肤,隔着一层菲薄的泡沫感受她微凉的肌肤触感…… 「这里吗?」 耳朵听着她嚶嚀的声音,隔着空气细听宛若鼓励他继续的每一声娇吟…… 「嗯……」 为保险起见,他应该掩着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发出有机会让突然进来的人怀疑有女生在的声音…… 「还痒吗?」 他应该阻止她发声,他应该…… 「不了……」 但他却贪婪的想听她舒服的轻吟,想听她因为他的关係而哼出的轻吟…… 皆因,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这个女孩,而她想要的温柔不是他的温柔。 所以,他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满足自己的妄想。 仅只如此。 拉开水龙头,热水沙啦沙啦的倾泻而下。 他知道要淡定地看她湿身是需要非人的自制力,但这一刻,他没法挪开目光,仅能凝睇着温热的水流过她的发、她的身躯,迅速冲走大概仍残留他指温的淡紫色泡沫。 她的发如今变得暖暖的,并似乎因为护发素的关係而变得柔顺,引得他好想摸一把,但他最终都把这份蠢动强压下来,没做出有可能会挑起她戒心的事。 关掉水龙头,他俯下首,靠近她沾了些少泡沫的雪白耳壳,嘎声提醒一句,便收回始终蠢动不安的十隻长指了。 「洗好了……你可以涂沐浴乳了。」 微暖的呼息伴随低哑的嗓擦过敏感的耳畔,惹得她浑身一颤,脚一软,整个往后倒—— 事出突然,他手忙脚乱的接住她倒下的身躯,也不晓得她身上的泳装是不是因为护发素的关係变得柔滑,扣握她腰际的大手顺着泳装滑落,落在她左边大腿的外侧上。 一道电击般快感窜过全身,吓得丁佩佩退后避开他的手,她动作太大,他又应急反应不够快,结果那隻被甩开的手落在她右边大腿内侧。 ?! 过份滑腻的肌肤触感惊得王子轩三魂不见七魄,立马抽回帮倒忙的双手。 啪噠—— 由于男主角貌似怀着一颗少女心的关係,丁佩佩华丽地摔倒,还要是屁股先着地的那种,痛得她抚着无故受罪的屁股吃痛呻吟。 「啊……」 ?! 「对不起——」 从未试过如此狼狈的王子轩急忙道歉,他下意伸手想要拉跌坐在湿地上的女人起来,但探出的大手还没碰着她的臂便凝滞在半空,没法继续向前—— 「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我刚刚突然腿软——可能是游泳游太久了——」 丁佩佩习惯成自然找藉口卸责,却在别首时诧异的发现那俱需要听她解释的男躯却傻住了似的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怎么了?」 在充足的灯光映照下,他的食指和中指间多黏了一丝像蛛丝的半透明丝线。 那……是还未洗净的护发素泡沫吗? 猜想刚冒出脑际,她便听见一把夹带轻慄的紧绷男嗓荡入冷热交错的空气。 「……你湿了。」 「下?」 她一直都是湿的啊?他也是湿的啊…… 「有人洗澡会不湿的吗?」 她大惑不解地问,但他没答腔,仅用令她费解的复杂目光盯着她看。 「……」 真是有人洗澡能不湿的吗? 07 第七章 数天以后。 国立台湾艺术大学。 体育中心泳池。 「高人,你之前说的进阶篇究竟是什么?」丁佩佩问,两手又惯性拨了拨周围的水,积极扩展自己的私人空间。 「我还未想好……」王子轩敷衍答话,他遥望着楼底极高的天花,彷彿在思考艰深人生课题般蹙起了一双眉,那苦恼的模样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最令她费解的莫过于是—— 她不喜欢他在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为什么?」丁佩佩单刀直入地问,嗓音带着浓重的不耐、不悦和不满。 浸在水里的高大男躯猛烈一震,王子轩轻描淡写地答腔,无意透露更多:「因为近来睡不好。」 丁佩佩闻言一愕,脸上的不悦情绪马上转变为担忧,而不是仅仅的好奇。 「为什么睡不好?那你还来游泳?」 这么一来,高大男躯又是一震,王子轩若有所思的睞她一眼,又避重就轻地答话,教她有点在意,却又不知道该在意哪里:「因为有些事想不通……」 高人也会有事想不通啊?难道是在思考比相对论还要难明的理论?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惯常地没细想太多,直接定论,还热心地给予建议:「你睡觉时就乖乖睡觉啦,别想这么多啦,用脑过度会冒白头发的——」 听得王子轩心间一阵无奈,险些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是,惟能做的恐怕就只有顺着她的话应话一途。 「……有心,如果真是冒白头发的话,我会去染发。」 但头脑非一般简单的她显然不晓得他复杂的心思。 「但寧寧说经常染发,发质会很差的——」 「……我平时有做保养,没关係的。」王子轩随口接话,殊不知丁佩佩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伸手探向他那头因为泳池水的关係还湿着的亚麻色短发。 「真的?难怪你的头发看起来滑滑的——」 事出突然,王子轩还来不及反应,数撮发丝已被丁佩佩撩起来把玩一番。 「真是滑滑的——好好摸啊——」 不知怎地,听着她兴奋雀跃的嗓音,他忽然有种……不幸被流氓调戏的诡异感觉。 不过勉强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他,还是有能赶在下一刻自震惊的情绪中恢復过来,询问叫他颇为在意的事宜:「……你经常都是这样摸男生的头发?」 丁佩佩动作一顿,但转念就像流氓一样继续有恃无恐的摸良家妇女的头发。 「这个……我没印象啊,我多数是被摸头的那位。」 闻言,充塞于胸腔的鬱闷空气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很正常,你的头发圆澎澎的会令人有想摸的衝动。」 可令人无力的是——喜悦什么很快就被排山倒来的无奈取替。 「高人不用羡慕我啊,你也很好摸——」 「……」这是讚他,还是损他?有少少智慧的他顷刻间都分辨不来,还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根本不清楚她的脑袋里载了什么,尤其是当他又听见令人无力的建议。 「有想不通的事可以跟我说的,虽然我一定听不懂,但有心事不说憋着很容易会便秘的,所以找身边的人诉苦会开心些——」 此时此刻,除了违背良心道谢之外,还可以怎样? 「……谢谢。」 然后,几乎是在下一瞬,他无奈的发现她刚刚那句听似热心的建议原来是留来自用的。 「其实我近来有个疑惑未想通——」 简单来说,那个建议的真正重点其实是叫他自动自发做听人诉苦的那位。 「……」 纵感无力,纵然打从心底里认为直线思考的她不可能会有复杂难解的疑惑,他还是强逼自己挤出声音来配合她。 「有什么疑惑?」 「就——就——就——」 眼看她「就」了很久都「就」不出个所以来,两腮还开始有鼓起的跡象,他心中纵有疑惑,还是违背做人原则开口打岔,好让她的情绪稍为平静下来。 「就疑惑为什么自己总是记不住要带洗澡用的?」 丁佩佩怔了怔,便两臂环胸,强词夺理道:「既然你有带,我为什么要带?你一个人又用不完的,我帮你用一点又有什么所谓?」 这是什么因果关係?为什么他会找不着合理点在哪里…… 不过忘了带洗澡用的倒是其次,最致命的始终是—— 「……但你犯不着每次都直接走进男更衣室。」 是每次。 她每一次的大剌剌,都让他有种是他误入女更衣室的古怪感觉。 「里头又没有其他人有什么关係?」丁佩佩不满反问,还把半张脸浸在水里咕嚕咕嚕的吹泡泡表示不满。 「你怎知道里头没有其他人?」他有气无力地问,明明还没开始游泳,但已感到四肢无力。 「直觉囉,还用问的——」 「……」她是真心认为直觉是一个能信服别人的答案? 「你直觉认为里头没有其他人不代表里头没有其他人——不对,无论里头有没有人都好,你都不应该走进来——」真可怕,他险些就认同她的歪理—— 她最令人咋舌的不是非一般歪理,而是每次都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完全视门上的牌子为无物。 「有什么关係?我又不是色狼——」丁佩佩强辩道,两颊几乎鼓成鸡泡鱼状,胸前的两臂也环得更紧了,间接令诱人的胸线更突出,使得他不住抚额。 皆因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像色狼一样落在不该落的地方。 「不是色狼不色狼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有感「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他没傻到跟她拗,仅提出解决方案:「……欸,你打会儿在门外等我,别走进来。」 怎料换来她激烈的回应。 「为什么?!」 他才想问她为什么会问为什么…… 「因为女生不能进男更衣室……」 她又不是三岁孩童,而他又不是得自己带孩子的单亲爸爸。 「但那会很慢——」 「哪里很慢?」 她跳题可不可以别跳得这么突然? 「你动作很慢——」 ?! 他当下如遭五雷轰顶,儼若被嫌弃说那里不行般,久久反应不过来。 不过有长年累月戴面具做人经验的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息,只是平时常掛在脸上的绅士微笑乍看起来有点僵硬。 「我……动作很慢?」王子轩艰难地重复,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量。 「对,你洗澡洗很久——」丁佩佩作出指控,纤细的指还直指他的鼻子。 原来是指这个……他刚刚还以为…… 他的内心波涛汹涌,可粗神经的她压根儿没察觉到这些,自顾着埋怨道:「我要待你洗完才能拿走洗发精就会很慢了——」 「我已经洗得很快了……」王子轩有点心虚地辩解。 其实洗澡洗得慢这个…… 连亲生兄长都有稍为唸过他,但他已试着改善,虽然效果依然不太显着。 他承认自己的速度是比一般男生慢,但他敢保证比一般女生快……没理由遭到谴责的,故他马上自辩:「要不是你突然走进来的话,我就洗完了……」 「我是因为你洗得『很慢』,才直接走进来找你啊——」丁佩佩抗辩,合理化自己进男更衣室的罪行,听得他申辩无能。 俗语有云:「退一步,海阔天高」,因此,他决定委屈求全,主动退让。 「……既然你洗得快,不如你先洗,再把东西还我?」 但换来的是一句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嫌他慢,又要他先洗——她究竟想他怎样? 然他听见一个令他有衝动当场吐血污染泳池的答案。 「你身子太x了,上水后要赶快冲个热水澡才行——不然会生病的——」 他不是傻子,自然猜到x的意思,也猜到她将原来的字消音的原因。 正因为猜到,胸口儼若挨了一记闷拳。 不过他如常保持脸上的笑容,没让内在情绪表现出来。 「……那你想怎样?」 他的嘴巴有笑的,他知道。 他的眼睛没有笑,他知道。 也知道她不可能察觉得到。 皆因…… 她的思考方式依然是非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我们一起洗就不会有问题囉——」 这才是最有问题的做法,好不好?「……我可不可以拒绝?」 「不可以——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她自备洗澡包的,但她每次都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他太大意了……他原本以为她是一时忘了才没带,殊不知她是因为他有带才懒得带。这算是哪门子的理所当然?任他人再聪明都搞不懂—— 最搞不懂是她突然杀出的一句,令他没法理解的一句—— 「那我就可以顺便找答案了——」 ?! 「答案?什么答案?」 「因为我都有事情想不通啊——」丁佩佩草草带过,又拋下一个不解之谜要他解。 「……你有什么事情不通?」还要在男更衣室找答案? 但他不能让她在男更衣室里四处走动……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我不知道怎样说——我打会儿做给你看——」 做给他看?做什么给他看?该不会是在男更衣室里寻宝吧? 「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到时就会知道啊——」 他就是不想待事情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才知道—— 他急忙再开口,奈何她已在这之前像尾大白鯊一样「沙」一声滑出去—— 「……」 她究竟想在男更衣室做什么? 他很想追上去问她,但他的泳速不如她,不可能追上,故他唯有边游边思考各种对策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但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男更衣室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地方…… 男女更衣室的差别应该只在于顏色不同……不是吗? 就这样,他带着满腹疑云和她来到男更衣室,然他还没来得及再劝喻她在门口待着先让他看清楚里头的形势,她已拉着他进去,彷彿她才是男的那位。 「你——」 他想纠正她的错误观念,至少进男更衣室时别这么大摇大摆…… 他想纠正她的,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不可以让其他人有机会看见她在这里。 故他唯有被逼助紂为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打开储物柜,取过运动袋后,便猛推她进其中一格冲身室,情况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果然,跟她在一起,他从来就只有狼狈的份儿。 无论是过往或是现在,亦然。 不过狼狈归狼狈,有一点必需要搞清楚的。 那就是—— 「你的疑惑究竟是什——」 尾音刚成音,褸襟一紧,王子轩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何事,整个人便倾前,想说的千言万语都在突袭的嫩唇软舌里含糊掉。 ?! 他被强吻了。 他在男更衣室里被她强吻了。 他承认他的反应和被男人强吻一样激动,但此时此刻,很难不激动——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刚刚都没故意说什么要她闭嘴来刺激她主动吻他…… 那她为什么突然吻他? 难不成—— 怎料臆测尚未成形,他刚决定好要回吻,就被推开了。 ?!?! 然他愣瞧着她转身走到冲身室的角落处。 ?!?!?! 他满脑子问号,但任他人再聪明都找不到能够解释眼前这一切的原因。 「你的疑惑和——」强吻我有什么关係? 难以啟齿的提问尚未得以出口,尖叫声便响起,打断他的思绪,吓得他立即衝上前搂过她,掩着她的嘴巴。 「发生什么事?」 可别跟他说她又因为究竟先用护发素,还是沐浴乳什么而尖叫—— 但他得到的答覆就只有没意义的单音—— 「呜呜。」 来到这下,他才发现自己掩住了她的嘴巴,她不可能答话。 他连忙缩手还她言论自由,复问:「发生什么事?」 「我果然是得病了——」丁佩佩烦躁地道,宛若发现自己踩了狗屎似的。 如此一来,他感到更加错愕,脸上的淡定面具再也掛不住。 「得病了?何时的事?怎会这么突然的?」他从没听她提过这样的事—— 「寧寧说之前没白带,突然有白带是不正常的,得看医生——」丁佩佩霹啦啪啦地说了一堆,依然不改其既没头也没尾的风格,毫不理会对方能否听懂。 「白带?」什么东西? 「但我不想看医生,要是医生说我得了绝症得做化疗什么会好麻烦——」 「……」要是医生跟她说得了绝症的话,她应该担心的应该是会早死,而不是得做化疗好麻烦……不过她思路奇特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说,现在最需要他在意的是—— 「……白带跟绝症有什么关係?」还有和刚刚的强吻有什么关联? 她跳题跳成这样,就算是御剑上场都推敲不到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寧寧说如果之前的白带量不多,又突然变多呢,就极有可能是生病的徵兆——要立即看医生,不然有可能会死的——」丁佩佩匆匆交代前文后理,但反应比上一刻平静,彷彿令她烦恼的是有可能要做化疗很麻烦,而不是会死。 「……她是在吓唬你吧?哪会这么易死?」王子轩本能地质疑,不晓得是单纯针对言论的真确性,抑或是不愿意接受她有可能会死的事。 「我都觉得我不会这么易死,但我一直都找不到白带量多的原因啊……」丁佩佩困惑偏着首,小脸上的五官因为思考过度而紧拧在一起。 「……白带究竟是什么?」 是指女人的经期吗?但女人不是爱用mc来代称经期的吗?白带又是什么一回事? 「咦?高人不知道白带是什么吗?」高人都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就是不晓得才问你啊……」 「喔,寧寧说白带是女人mc那里的分泌物——」 ?! 「且慢——那个白带……该不会是有点粘的液体吧?」王子轩故作镇定地问,他自问已用了最含蓄的字眼来形容,但还是会莫名奇妙的感到有点尷尬。 「高人也知道这个啊?很博学多才——」 ……如果他说他是看a片才知道这个,她会不会好失望? 「但白带真是指那种『有点粘的液体』吗?」 要是真是指那种东西,他不可能一点概念都没有…… 即使白带是学名,都不会完全没概念啊…… 唯一的可能性是……白带和那种东西根本是两种风牛马不相及的液体。 「既然会叫做『白带』,应该是白色的,对不?」王子轩探问,得花上很大的劲才能制止探究的目光投放在她的两腿间。 「是啊,不过寧寧说严重的话会是黄色的——」 又寧寧说……那个寧寧只会嘴上说说而已,都不会亲身替她解决问题吗? 既然严重时会是黄色的就不可能是他想的那种东西了……真是妇科病了。 「那你发现自己的白带是白色的吗?」王子轩又问,硬着头皮地即场替她来个望闻问切。 仰望天花,丁佩佩费劲思考了仅仅半秒,才答:「我都不清楚啊,你都知道我的内裤、泳衣全是白色的啦……我根本看不出那究竟是不是白带啊……」 ……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会知道这些?她究竟神化他到一个什么地步? 有透视眼,还是千里眼? 无力、很无力,不过现下该着眼的是那个不该由他来研究的妇科问题…… 「……你没拿棉花捧沾些上来研究吗?」 丁佩佩听罢五官皱得更厉害,一副嫌弃的嘴脸。「下……好突兀啊……」 「有多突兀?都是你身体里流出来的……」王子轩没好气地道,要是这些东西突兀,被逼着跟她聊这种东西的他岂不是更突兀? 「感觉就像大小二便,总之就好突兀——」 ……好一句像大小二便,现在连他都开始觉得研究妇科病的自己好突兀。 而最令人无力的莫过于是……他还得继续突兀下去。 「高人?」 「欸……依我看,这种情况应该是细菌感染或是发炎之类才会有的吧?」 「是这样没错啊!高人你连这个都知道啊,我果然没找错人倾诉——」 「过奖了……其实我是用猜的。」 虽然他很高兴她一有事情就找他倾诉……但她可不可以别把他当成是可以聊妇科病的姊妹淘?不然,他怕会忍不住狂摇她双肩问——他哪里不像男人。 「寧寧说有可能是我做一字马时地板不乾净,所以受到细菌感染了——」 他无奈至极,但又不忍看她为病痛而烦恼。 故此,唯有硬着头皮处理这个他不太可能解决得到的问题。 「但你之前不是都有在同一个地方做一字马什么吗?」 「是啊——」 「那就不关事啦,要是本身有问题,你的身体就不会现在才有问题……」 「高人很有见地!」 对着你,很难没有见地……王子轩悄悄地于心底暗忖。 「身体出现异常情况前,你做了什么?有没有做了一些平时没做到的?」 「没有——啊,不对,是有——有啊!」 「有?那是什么?」王子轩急问,这个极有可能是关键所在。 他满心期盼她的回应,结果他得到了一个能够成功令他俊容失色的答覆。 「就跟你一起游泳啊——」 「下?!」 「还有去男更衣室问你借洗发精和沐浴乳啊——」丁佩佩掐指续数,全没发现站在她旁边的他已震惊到连面部神经都反映不到他震惊的情绪。 晌久,王子轩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如今显得有点紧绷的淡定嗓音。 「那个白带来的时候,你都没有感觉吗?」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含蓄了,但在那双清澈无垢的大眼睛注视下,心里还是没由来的起了一层薄薄的疙瘩。 不过尷尬什么都在她突兀的形容下消声匿跡。 「因为感觉像尿尿,我以为是渗尿没为意……」 「……」竟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跟他说上这种话,果然是把他当成是姊妹淘。 纵然理智上认为刚刚的强吻不可能和她认为自己得病有关係,但情感上却禁不住认为两者间有大概只有她能理解的关联。 所以,他还是唐突的开口问了。 「你刚刚为什么吻我?」 「下?你不是知道吗?」丁佩佩愕然反问,还衝着他眨了眨无辜大眼睛。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在她眼中,他究竟是什么存在?全能全知的上帝? 「因为我不知道异常情况是什么啊,就什么都试试看啊……」丁佩佩坦言相向,连彆扭都不彆扭一下,也不想想自己的「行为」有可能对别人造成困扰。 原来她突然对他飞禽大咬是纯属乱枪打鸟……枉他还穷高兴了好一阵子。 即使在情在理,他都是赚到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那结果呢?」 「有一点点囉!」丁佩佩马上答话,仍然是一贯没头没尾的独特风格。 「有一点点什么?」她说话别这么吊人胃口好不? 「就有一点点白带囉——」 「白带?!」 纵然明知很危险,但他还是控制不了目光往她併拢的两腿望去,期盼能在上头看到他想看到的境象。 别人说的望穿秋水大抵是这么一回事。 「对!」 「你刚刚躲在一角尖叫就是因为发现有一点点白带流出来?」王子轩硬着头皮问道,不长不短的一句竟然说得断断续续,口吃了不知多少遍。 「对——因为太可怕了——」丁佩佩一面嫌弃道,稚气的五官紧皱在一起,彷彿刚刚发现到的是噁心的虫子,而不是自己的分泌物。 「……原来如此。」 「换作是你的话,你都一定会觉得很可怕——」 「……」事实上,他不会感到可怕,只会感到高兴。「那你现在确认了那个『异常情况』是什么了?」 「是——不是——应该是是——不对——」丁佩佩答案反覆,最终以不负责任的八隻大字作结,使得王子轩陷入了沉思。「其实我都不太清楚——」 「嗯……」 「那高人有头绪吗?」丁佩佩讨教问道,一双乌眸始终大而透彻,不含半点杂质,盯得他有点紧张,不知道该否算计这个心无城府的女人。 「……」 不消一会,她不耐烦的嗓音復响。 「高人?」 她一双乌瞳清澈依然,不但毫无机心,还闪着对他的信赖。 她果然是个天使。 而他却偏偏动了私心,想利用她对自己的信赖来实行心中所想的。 他果然是个魔鬼。 一个整天想着将天使吃乾抹净的魔鬼。 然后,他清楚听见自己拋砖引玉的嗓音。 「还不算是。」 「『还不算是』即是什么意思?」 「就……还需要确认的意思啊。」王子轩话中有话的道,故意製造悬念。 丁佩佩一知半解,但还是开口催促对方:「那就赶快确认啊——」 还在蘑菇什么? 「这样好吗?」 「当然!我想快些知道病因——」 「但是……」王子轩刻意左支右吾,一张斯文俊容上甚至配合临时编好的剧情挤出道道她一定能看见的难色,挑起她的好奇心。 「但是什么?」 「就……」王子轩假作迟疑,引得急性子的丁佩佩捺不住开口催问:「就什么?」 眼看她完全被他牵着走,向来演技精湛的他熟稔地掀起一个抱歉的笑容。 「就需要你配合才行啊。」 瞥见很虚、很好欺负的高人一面懊恼,丁佩佩不疑有诈,马上作出保证:「是这样喔!放万二个心啦,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得悉小计得逞,王子轩立即装佯松了口气,还牵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就好了。」 「那我需要做什么?」 「在我还没说确认完毕前,你别出手扁我就已经配合到我了。」 「哦,原来是指这个——高人放万二个心好了,我丁佩佩从来都不会伤及无辜的,尤其是看起来很x的人——」丁佩佩豪迈地保证,听得他哭笑不得。 他看起来真是这么虚吗? 「有你的保证,我就放心了。」 「那——」 「那我现在开始确认了——」 「嗯!」丁佩佩用力点点头,模样纯真可爱如小学生,看得他亟欲伸手拉她入怀,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要了她,要她在他怀内辗转喘息呻吟。 他想,很想—— 几乎每一个晚上都造着这样齷齪的梦。 如今,他所渴望的一切就在他眼前,毫无防备的瞅着他看。 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被外头人听见什么动静…… 只要他把她压在墙上牢牢吻住她,就不会有人听见她呻吟的声音。 只要他拉开洗龙头,就不会有人听见他拐骗她成为他所有的罪证。 这些下流、野蛮、禽兽——不绅士的想法,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每当她擅闯男更衣室,还要毫无防备的走进冲身室,理所当然地向他摊手时,他都想这样做,想拉跌她强抵在墙上,狠狠封住那张爱向他发号司令的唇,想伸手攒入那深v领口,爱抚她敏感的每一吋,疯狂榨取那片销魂的湿润—— 然他看见自己伸手抓过她的臂,她微凉的肌肉极富弹性,可想而知,泳装下的肌肉同样有着手感极佳的弹性,大概任他再用力揉搓,她那身健美曲线都会像是偏要和他作对般马上回復原状…… 骯脏,他真是很骯脏…… 她是信任他,才向他求助啊,但他却……满脑子齷齪。 他果然是个魔鬼啊。 菱唇自嘲般一勾,他在两道不解的眼光下俯首,凑近她敏感的耳际。 她的左耳因为她的头发还湿着的关係而沾了点点泳池水滴,颇秀色可餐的。 纵然知道那是泳池水,还是很想伸舌将每滴水连同她的轻慄吮舔入口。 其实,他推敲到异常状况是什么了。 既不是他们一起游泳,也不是她走来男更衣室借东借西,而是…… 他那天忍不住吹她耳朵,还有不小心摸到她的大腿。 她的耳朵、她的大腿都是是她的敏感点。 只要他猛攻她的敏感点,向来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的她一定会任他摆佈。 到时她的身体就会属于他的。 不过那根躁动的舌最后都没行动。 嚥下蠢动不安的唾液,他仅朝她的左耳轻轻吹了口气,恶劣地将他内心的躁动全数吹入她的耳中。 然他看着她浑身剧烈一颤,软倒向前,顺利成章的落入他的怀内。 果然。 沉黑的墨瞳一黯,他慢吞吞的伸手探上她的后腰,顺着她半湿不乾的泳装而下,擦过她沁凉的大腿外侧,挑起她的另一波战慄。 她抖得非常厉害,宛若上水时被寒风吹个正着。 由于她还未抹乾身体的关係,她的肌肤泛凉,而且有点湿,但他还是能敏锐的感知一丝不一样。 循着敏感的指腹,他能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湿润。 轻轻摩弄还能换来一袭温暖。 一袭令他想入非非到想急不及待拉开那块碍事布料察看情况的淫靡温暖。 若然不能拉开,隔着那层菲薄的布料如按弦般撩拨挑弄,细听比琴音还要优美的声音也不错。 他想了很多,但做的偏偏比想的少。 他做事向来谨慎,习惯做任何事都深思熟虑,所以这回……亦都不例外。 皆因,他不懂应付失控过后的乱象。 所以,每一根指头都安份地待在该待的地方。 既没抚摸她看似很幼滑的嫩肌,也没走去探索她的体内有多紧、有多湿。 宛若每一根神经都直接连住大脑般,他的自制力往往大到匪夷所思。 当他自动自发抽回手的时候,他甚至乎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 明明想法粗野如野兽,但做出来的却像个守礼的绅士。 即使她的温暖粘着他的指,仿若不愿放他离开似的,他还是抽回了手,并在她茫然的目光下,抬手,将沾了银丝的手秀给她看。 「这……是我的?」 「是你的。」 「不是白色的……」 「对……不是白色的……」 而是在灯光底下闪着动人光泽的半透明丝线。 动人…… 非常动人…… 驱动别人上前一亲香泽的丝线。 然他在她震惊不已的眸光下,伸舌,将黏在两指间的细丝纳入嘴里品嚐。 「高人你怎么——」 或许画面对于她来说太过震惊,她两腿又是一震,只是这回,她表演得像个少女,憋尿似的紧拢双腿。 理所当然地,他知道她不是在憋尿。 「将这么脏的东西放进嘴里?!」 高人身子这么虚,要是被她传染的话怎么办? 「因为我要确认清楚你的情况是不是我想的那种情况。」王子轩言之凿凿地道,说完连他都觉得自己在鬼辩,但她偏偏照单全收,连怀疑都怀疑一下。 「是这样喔……」 真好骗啊……不骗她一下真是会有点心理不平衡。 「那结果是什么?」 「不是白带……」 纵然她的味道混了些许泳池水的味儿,但他很肯定那些不是白带。 要是白带的话,不可能能挑起他的性欲。 无论是男人或是女人,动情时,身体都会像动物一样散发出一种吸引异性的费洛蒙,而女人的濡湿正好是这么一回事。 无色无味,偏偏能挑动男人体内的兽性。 「不是白带是什么?」丁佩佩又问,一双明眸闪着令他一阵心虚的波光。 「……」 「高人?」 他该实话实说教育一下她有点贫乏的性知识,与及指导她别盲目相信权威人士,但有能逸出唇际的答覆却是…… 「……你应该是内分泌失调了。」 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一句。 「咦?!」 内分泌失调?她曾听过这个字眼—— 「即是不是绝症?不用做麻烦化疗?」 「……对。」 「太好了!化疗什么真是很麻烦——」丁佩佩一面雀跃地狂拍他的后背,又慷慨地将内心的快乐传给他,拍得他快得内伤。 事实上,他已在较早之前被她一句「怪怪的」搞到内伤。 现下只不过是雪上加霜,伤上伤。 「……嗯。」 烂透的心情还没得以调整过来,那把三不五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朝气女嗓又响起了。 「高人,我又有疑问了——」丁佩佩问,还像个好学的小学生似的举臂。 「什……么疑问?」王子轩有气无力地问,不会又是要人无力的话题吧?他可不可以不答?他现下没心情做她的教授…… 「假设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但又喜欢被另一个男生摸,会不会有问题的?」 ……这是什么问题?「其实你指的『问题』是指哪方面的问题呢?可不可以具体说明一下?」 「就等不等于是变心、花心之类囉——」 哦,原来是问这个,的确是一个蛮深的课题。 就是当道德和生理之间產生衝突的时候,该如何取捨。 「喜欢异性的肢体碰触是正常生理反应,只要心里喜欢的人没有因为其他异性的碰触而有所改变,就不构成『变心』的罪状,更别说是『花心』。」 「哦哦,即是说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和喜欢被另一个男生摸是没有衝突的?」 「……你都可以这样理解的。」 话说她……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高人,其实我很喜欢你刚刚摸我的感觉,你再摸我一次啦——」 ?! 顷刻间,作为男人的他竟然不争气的怔忡当场,未能即时反应过来。 不是恳求,也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是一厢情愿,而是她都对他—— 他思绪杂乱,直到听见一声强而有力的喷嚏声为止。 「乞嚏!」 「这里很冷,我们赶快洗澡换个地方继续,我顺道教一些进阶篇的。」 08 第八章 偌大的饭店房间里,不时传出衣服落地的窸窣声响,随着柔软的女性衣物一件件被弃置到光洁可鉴的地板上,躺在双人床上的俏丽女人已被剥个清光,但悬宕在她身上的俊帅男人依旧穿戴整齐,一副不为所动的冷静理智模样。 也许是看不过眼之故,女人以牙还牙探向对方的衣领,解对方的衣服。 「你想做什么?」王子轩俊眉轻蹙问道,嗓音藏有一丝不着跡的压抑意味,即使身下女人不着半缕,骨肉均称的娇躯毕露在前,那双深邃的墨瞳依然能像湖面般平静,殊不知彷彿波澜不兴的眸心里却深埋着一丝炽热的情绪。 「脱你衣服——」丁佩佩坦言,一对小手积极解他的衬衣上那排钮釦。 一丝错愕于极深沉的墨瞳消逝,王子轩指正她的错处:「太主动了。」 丁佩佩动作一顿,小脸上堆满困惑,压根儿藏不住情绪。 「哪里主动?你脱我衣服,那我脱你衣服很合理啊……」 就你来我往啊,有什么问题? 「皇上不喜欢。」 丁佩佩闻言不禁眼露疑惑。「男人不是喜欢女人在床上像荡妇吗?」 「彪悍跟荡是两回事。」王子轩温吞更正,修长的十指如抚摸琴键般在她稚嫩的娇躯游走,引得身下女躯如乐器般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发出动人音节。 没刻意压抑呻吟的衝动,丁佩佩边低吟边问:「主动都有细分的吗?」 「攻击都有分明刀明枪跟暗箭难防。」 「即是说……主动都有分明刀跟暗箭?」 「对,明地里的主动跟暗地里的主动是有分别的,绝大多数男人不是不喜欢女人做主动,而是喜欢女人暗地里做主动。简言之,即是喜欢女人表面上做配合,而不是表面上做主导。」王子轩耐心十足的进行解说,平滑的指掌亦不急于佔有她女性化的每一吋,反而漫不经心地顺着她光滑的肌理游来滑去。 少了比方的理论听得丁佩佩脑袋直打结,即是说她要做到表面上配合,但实际上是做主导这一点? 「真是有人做得到吗?不会得了精神分裂吗?」 「绝大多数女人都做得到。」王子轩极度平静地答话,将情欲藏得极为妥善的幽深眸光落在持续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三角地带。 可丁佩佩只顾着咀嚼他的话,压根儿没察觉到这点。 绝大多数女人都做得到啊…… 做不到即代表严重不达标…… 「即是说我是个不合格的女人……啊……我好似又内分泌失调了……」 「没关係……」王子轩呢喃低语,然他扛高她一腿,俯首,在她两片微湿的花唇上烙下会轻易消去的印记,炽热的一吻,偏偏掺着一丝沉重意味,彷彿千言万语尽在其中般,不过再多的是无处可宣的叹息感慨,可他坚拒让慨叹成音,仅让一切化成吻,隐没于她腿间,由得如催情药般的少女体香蛊惑他的心智。 突如其来的快感如电流般迅速传遍百骇,诱得她娇吟连连,于腿间流连徘徊的温舌拖曳间所留下的热度令她意乱情迷,她不但落落大方享受他施予的一切,还大胆将两腿张得更开,另伸手探向他的后脑施压,缩短彼此的距离,怎料主动非但没得到嘉奖,还惹得对方拉开她给指示的手闹起罢工来着—— 突然的剎停使小腹一阵空虚难受,丁佩佩不满地问:「这样又不对?」 「你放得太开了,要表现出有点抗拒、放不开的感觉,要诀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王子轩平静地指正,连眉毛都不挑一下。 迟迟换不回不久前的美妙感觉,丁佩佩更不爽了,不过还是有能及时忍着因不满而生的怒气,当一个听话好学的好学生。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即是要怎样?像a片女主一样不断边推男主边喊『不要』、『不行』吗?」 「是这样没错。」王子轩答话,尾音隐没于她那片不甘受冷落的濡湿。 一袭温暖没预警来临,激得丁佩佩直起了腰身,「啊!」她下意出手扣留对方的头颅,可小手伸了一半又担心会案件重演而缩手未敢贸然造次,仅向对方抱怨:「但……这样子不就会很矫情吗?」 感觉很装模作样,假矜持…… 「为什么会矫情?」王子轩问,舌尖的动作令声音显得有点含糊不清。 丁佩佩一昧柔媚的叫着,激动的十指在无辜的被单上扭出数个白玉小结来,不过她激动归激动、颤抖归颤抖,并没忘记为自己争取「主动出手」的权利。 「明明想要,却说『不要』,要是我是男人的话,我会觉得很扫兴——」 王子轩闻言一顿,墨眼又闪过错愕,略带试探性地问:「你想要吗?」 「对呀……」丁佩佩承认得很乾脆,非但连一点女人该有的娇羞与矜持都没有,还像个将军似的下命令:「你别只顾着说话,动作快一点啦——」 王子轩没依言加快节奏,像个尽责的老师稍作提醒,口吻之淡定让人难以联想到他教的是床事。 「你别忘了现在是练习时段,节奏由男方决定——」 「啊……皇上也是这么慢的吗?」丁佩佩不禁挫败呻吟,不住在心里为将来的自己大叫救命,全没发现那名正埋首于她腿间取悦自己的男人神色微变。 「我不排除会有慢的可能性。」 「那要怎样做才能快一点?」丁佩佩欲哭无泪地讨教,忽感前景惨淡,慢不是问题,她大可反客为主,但最大的问题是…… 高人说她不能做主动。 王子轩闻言一愕,马上担任世外高人指点羔羊迷津:「喊『不要』。」 「喊『不要』?」 但她想要…… 再说…… 「要是皇上以为我真的不要,不就会弄巧反拙?」丁佩佩杞人忧天地问,担心自己会变成《狼来了》的小孩。 「不会有这种以为,绝大多数男人都有征服欲,听见『不要』才会兴奋,听见『要』反而会觉得没意思,一发现你太容易搞定很快就会跟你讲拜拜。」王子轩不以为然地道,又是一副专家口吻,像是相当了解男人心理似的。 「这……」未知的资讯令丁佩佩不禁感慨:「难怪强暴犯这么多……」 一听见人家叫『不要』就兴奋……「未出发先兴奋」的其中一类吗? 「男女大不同,现实就是这样。」王子轩平述,平淡如看破红尘的口吻令她不住觉得自己是一个庸俗的凡人。 不过她确实是个凡人,至少她做不到像他这样,来到这一刻还衣衫整齐、一面平静,像是只有她在情感错乱似的—— 虽然胸口里有一点点不明所以的气闷,但她没作考究,将专注力放在做「正确」反应上头。 她试着依照他不久前的指示做出「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效果,她有伸手抓着他膊上的衣料推他的,然后是……然后该怎样做才是? 半推半就里的「就」是什么意思?迎上的意思?她要撑起身抬高身体迎上去?思绪来到这,冷空气联合平静过头的低沉男音取代烫人的呼吸拂过她湿润的腿间。 「你又『主动』拉住我了。」 ?! 丁佩佩立马循声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又探到人家后脑去,用膝头想都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好事来着—— 妈的! 她好歹都是个舞蹈系的,又是运动健将,怎么手脚会不协调的?! 怎么大脑尚未作出算得上为「正确」的判断,身体已做出平日十之八九会被指正为「错误」的反应来着?! 接受不了自己一再犯错的丁佩佩恼羞成怒发脾气,两隻有力小手直接推开那个在她腿间造次的男人—— 「我受够了!我要休息!我要中场休息!」 王子轩坐正,没再接近床上的裸女,又用过于平静如老僧般的口吻问:「刚刚开始而已,这么快就要休息?」那张始终不透露多少情绪的冷静脸庞上此刻添了几分不明阴霾,可丁佩佩正忙着生手脚的气,压根儿没察觉到这项。 「这样又不行,那样又不行——很想死,我要放松一下——」丁佩佩激动万分地道,与其说她在争取休息权益,倒不如说已在使用中,虽说她满嘴抱怨,但不见得有放弃的意思。 「打会儿回来再战——」到时她一定做得到! 「好。」 他的语气依然有着老僧坐蝉般不染俗世凡尘的味道,老是让她的胸口涌出某种不知怎的古怪感觉。 嗯,就是想要直接扑倒他,弄得他一身尘埃的感觉—— 大胆的想法方跃上脑际,她的身体已早一步作出相对行动,把人给扑倒,不但彪悍地跨骑到对方的身上去,还猖獗地动手解开对方身上的衣衫—— 这回,王子轩没出言制止,像个受君似的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放任她对自己胡来,并好整以遐地盯着那个即使顶着一头蓬松鲍伯头都不失性感的可爱女人,作出一点温馨小提醒—— 「你刚刚不是说要中场休息吗?」 丁佩佩猛然清醒过来,但一想到难得有休息时间,就没停下来的意思。 不但如此,还加快了脱他衣服的速度。 「中场休息是指我不用演死鱼——」 「原来你的中场休息是演强暴犯?」王子轩微讶反问,可脸上没有相应的情绪,不过那双不透露情绪的黑色眼晴如今却多了一丝疑似是喜悦的情绪。 随着男性上衣逐件下地,丁佩佩顿感怒气全消,心境豁然开朗,不但一双纤手在对方精壮的胸膛抚来摸去,还拿湿漉漉的下身在对方结实的小腹磨来蹭去,擦来快感火花的同时,也在男性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过于煽情的证据—— 「我觉得躺着什么都不能做很无聊——」丁佩佩有感而发道,下身积极磨他,哪管腿间汨出更多催情的蜜液,誓要以眼还眼,要他跟她一样内分泌失调! 「你当自己是在演死尸,会不会比较容易掌握?」王子轩尽责提议,嗓音因她腿间的软嫩一再摩弄他下腹附近的位置而多了点带有情欲意味的沙嘎。 「你刚刚这样子弄我,我很难演死尸——活死尸都很难演……」 简直是床上版生化危机,但她觉得活死尸比较幸福,至少可以见人扑人—— 丁佩佩边任性地抱怨边磨,不为取悦身下的男人,单纯为自己争取更多快感。 「但皇上有机会这样子待你啊。」王子轩又作出提醒,低嘎的嗓里除了一丝疑似是意味着理智即将失控的紧绷外,还掺杂着一丝不着跡的试探意味。 丁佩佩闻言一喜,不但勇于发表感言,还给予建议:「真的吗?我觉得刚刚的做法很有感觉,又暖又舒服,不过如果舌头能伸进去,而手则放在这里会更加好——」 给予建议已够大胆,她还主动拉过他的手放到她一方浑圆的粉臀上来回扫来扫去,单纯为争取更多两种温度不同的肌肤互相磨擦的感觉—— 见状,王子轩非但没纠正她的「过份主动」,还调整位置,反过来配合她,深邃的锁骨来到她的跨间,微仰首伸舌舔弄两片得到津露滋润的花瓣。 「这样吗?」王子轩口吻篤定地问,大手亦有遵从她的指示,抚摸她富有弹性的粉臀,抚摸的同时,不安份的食指来到窄小的臀缝,像是寻找神秘入口似的踱来踱去,灵活的指腹游移间均带来丝丝几可搔入骨子里的搔痒感觉。 「啊……嗯……感觉一流,我喜欢这个姿势……」丁佩佩喘着答,一点都不会感到害羞,乐于分享自己的感受,也敢于张开两腿盼能获得更多享受。 可享受的同时,也得接受那张同时具有点火与浇冷水能力的嘴巴所说的残酷现实:「皇上不会喜欢你这样,没有温婉的小女人会坐到男人的脸上去。」 搞错…… 丁佩佩大受打击,可生性乐观的她还是会忍不住问一句:「不会有例外吗?」 「总会有例外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是因人而异的。」王子轩漫不经心地道,舌尖随着他温吞的调子围着两片娇嫩的花瓣打转,汲取甘甜的蜜液。 即是说她还是会有机会?是这样吗? 丁佩佩顿感前景满怀希望,怎料象徵希望的气球则在下一瞬被戳破—— 「但你觉得一个整天觉得自己是皇帝一样高高在上的男人会接受到被女人骑到身上去,还要坐到他的脸上去吗?」 「接受不到。」丁佩佩不假思索便答,语气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那就是。」王子轩平淡应话,言息间带有几分叫人节哀顺变的意味。 平平淡淡三隻字宛如一盘冷水照头淋,与腿间的高温截然不同的感受令丁佩佩首次体验到传说中的冰火七重天,果真要命—— 也使得她不住责怪那个正忙着在她体内製造欢愉的男人。 「现在中场休息,你就别泼我冷水啦——」 一道电光般的愤怒于那双平静墨瞳极速掠过,王子轩薄唇忿然一抿,平滑的拇指便掰开了某两片稚嫩如初放的花瓣,滚烫的舌尖便带着不能宣之于口的怒焰刺入那条湿滑小径,无语地烙下他的满腔恼恨—— 「啊!」丁佩佩惊呼一声,浑身激烈一颤,毫无预警的突袭已令双腿狂烈地打起抖来着,可她还没来得及回气,粉涩的小菊不幸遭受到战火波及,致使一双很会玩街舞跪地旋转的腿儿再也没法跪妥,一整个坐到他的脸上去—— 「天呀……我我不行了……」 随着热舌与长指同步在她体内不安蠕动,她的最后防线彻底失守,收藏在里头的甜美一切缺堤而出,化成洪水将两片抖得不像话的花瓣洗涤得稚嫩可人,并在光滑大腿上流下溃不成军的证明—— 高潮馀韵过后,丁佩佩有感两腿虚软如泥,她没虐待自己继续跪坐着,反像个黏人小孩一样赖到对方的身上去。 「啊……我内分泌失调得很严重……」 「的确挺严重啊……」王子轩一语双关地道,但丁佩佩未有听出弦外之音,还大胆追问她所感兴趣的事宜,压根儿没为意自己问了一个很露骨的问题:「把分泌物吃下去不会有问题的吗?」 「……」 「不会传染的吗?」虽说她有少少坏心眼想高人和她一样内分泌失调—— 「不会……」 「真的啊?」 「真的……」 听罢,她主动凑近那张时刻保持理智的面容,主动亲吻那张总能带来享受的好看嘴唇。 调皮的小舌还撬开对方的唇齿,探入其中採对方的唾液作样本。 压根儿没理会身下的男人吻够了没,一达到目的便离开,然后像小孩发现新大陆似的向成年人献宝。 「嘻,原来分泌物的味道是这样的——感觉很有趣啊!」 盯着上方那张三不五时点了火又忘了要灭火的天真小脸,王子轩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仅嗓音带有些许嘶哑地指正她的错处:「你太主动了……」 「都说了中场休息,你就别这么爱计较啦——」 大手探向她的鲍伯头,带节奏似的抚摸她脑后的圆润发丝,王子轩动作温柔如安抚孩童,三两下便令那个在他身上乱扭乱动的大女孩稍为安份下来。 「别说我没提醒你……」王子轩唇贴她的耳道,伴随着温热呼吸灌耳的声音似叹似喃,乍听没情绪起伏的口吻偏偏噙着一丝令人精神一紧的压迫感。 「你一旦习惯了在我身上放轻松做主动,之后很难习惯在他身下做被动……」 乍闻疑似质疑她能力的话语,丁佩佩如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立即弹起来,大剌剌地跨坐在他身上,自信心破表的发表个人宣言:「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只要是我丁佩佩想做的话,就一定做得到——即使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我都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 其他的亦只不过是时间上的考量—— 王子轩抿唇沉吟片刻过后,才有些敷衍地答话:「哦,那你加油吧。」 那把过于平静的嗓音里头均带有几分风雨欲来的意味,丁佩佩这回察觉到些许异样,不过她自作聪明认为高人是在担心她学艺未精。 「放万二个心啦,我会做得非常好,绝对不会丢高人的面子——」丁佩佩调皮地道,富动感的微鬈发尾紧随着她说话而跳动,那模样非常活泼可爱,俏顏上的笑容又讨喜如孩童,但粗神经的她压根儿没发现身下男人过于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郁鬱,只顾着从对方身上争取更多权益—— 「趁中场休息时间未结束,不如再来一次——」 之后的时间,虽说是中场休息,但她小孩心性发作,贪玩的硬拉他研究东研究西,彻底忘了要练习,结果中场休息比上下场的时间加起来还要长…… 或者是本末倒置的关係,她爱上了中场休息的时间,几乎每天都强拉他去为她加强特训。 虽说是加强特训,但中场休息时间却一次比一次长,长到她都忘记了上下场时间学了什么来着。 ※※※ 他快要迷失了。 近来,他老是有种感觉。 感觉不强烈,但他还是意识到那种会勾起恐惧的情绪。 他原是有私心诱拐她,却悲哀的发现真正被诱拐的人是他自己。 她是个天使,不可能会算计别人,更别说会有什么复杂难解的心思。 他知道,比谁都还要清楚知道她的想法、比谁都还要了解她的个性,但内心深处还是会有着一些连他本人都感到可笑的希冀。 他打从心底里期望她现在所做的都蕴藏着一丝算计,一丝他想要的算计。 但没有,即使他再希望有,还是没有,由始至终都没有。 他知道她不会有这种不安好心的心思,她的动机一如既往的单纯,紧遵身体的感觉去做每一件事。 纵然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受吸引,甘愿掉入她无意识设下的泥沼中,不能自拔。 她身上每一吋都在诱惑他,说不定连简单一个呼吸都是诱惑,在他不为意间,她毫不矫揉造作的一举一动编织成一个紧密的网,把他网罗其中,要他无路可逃,要他难以冷静自恃。 皆因,他的冷静、他的理智高墙往往在她的纯真诱惑下逐步瓦解,渐渐浮现出埋藏其中的丑陋面,洩露他污秽不堪的真相。 他想佔有她,想让她成为他—— 她这么天真,对他又没防备心,他只要动动嘴皮,就能骗走她的身体—— 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信心骗倒她,而是—— 每当他打算将偏门想法附诸实行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就会直达脑际,强力抑止他居心不良的蠢动,一次又一次压制他内心深处极度丑陋的一面。 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她的身体,但他更想要她的心—— 他想她的心向着自己,他想她的眼里是向着自己。 说起来讽刺,即使他已看过她的身体,即使他已鉅细靡遗的探索过她的身体,他还是打从心底里妒忌那个连吻都没吻过她的男人—— 想到这,她那把天籟嗓音、当天的对话又在他耳边响起,犹如几重奏般,重复又重复,儼若在提醒他的身份般。 「假设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但又喜欢被另一个男生摸,会不会有问题的?」她问。 「喜欢异性的肢体碰触是正常生理反应,只要心里喜欢的人没有因为其他异性的碰触而有所改变,就不构成『变心』的罪状,更别说是『花心』。」他答。 「即是说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和喜欢被另一个男生摸是没有衝突的?」她问。 「……你都可以这样理解的。」他答。 提醒,反覆提醒他,他在她眼中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能引起她正常生理反应的存在。 说起来可笑,她之所以会这样看待他都是他教授的。 是他、是他,全都是他做的好事……是他利用她对他的信赖做的好事。 他现在得承受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人。 自然也怪不得她…… 他知道、他知道,也知道自己已经在她身上赚取了很多,但他还是会感到落寞,即使她主动投怀送抱,胸口处还是会涌现悵然若失的感觉。 那份失落感和某种被他埋于心底深处永不见天日的情绪非常相似,同样是他既不知道该怎样处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情绪收妥。 他不知道,也来不及找面镜子检查。 纵然知道她神经大条,不可能洞悉他的想法,他还是作贼心虚的扳过她猖獗的身子,不让她有机会盯着他的脸看。 一直从后搂抱她,自她颈窝处汲取她被泳池水盖过的体温及气味,汲取那少得可怜的安全感。 少得可怜,根本不够用,不够填补他心坎深处那个无底黑洞。 或者她身上的安全感从来都不缺,只是那些都不是留给他的。 皆因,他从来都不是住在她心坎里的那个人。 纵然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魔鬼,不住挖空心思,说些话打击她的自信、动摇她的心志,要她知难而退,别再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别再将心思放在那个根本不会用心欣赏她的男人身上。 「佩佩,你还是这么主动……不怕皇上会不喜欢你吗?」 「有什么关係?我又不会在皇上面前这样做的——」 「但你跟皇上在一起后有可能会有类似的『肢体碰触』啊……」 「我、嗯知道啊……」丁佩佩茫然应话,但只顾着享受快感的她未有听出其中深意,更没注意到背后的男躯有点紧绷。 「要是你在这种时候还做主动的话,皇上会不喜欢的啊……」王子轩又语带暗示,说时,手也没间着,长指轻揉那片浸淫在蜜液里的软嫩。 他动作温柔如按琴弦,一点能令女性不由自主地激动的男性粗野都没有,手劲甚至比在饭店时还要轻,虽然未能教她浪叫娇喘不绝,但仍有能诱得她抖擞连连,未能好好说上一句话来。 「我不会做主动的啦,高人之前不是教了我别做主动吗?」 王子轩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落寞的墨瞳遽深了几分,逸出来的嗓音更低沉,带着令人没法不在意的鬱郁,如被间置在一角的大提琴,基于体积太大的缘故,想假装看不见亦有心无力。 「……但你喜欢做主动,不是吗?」 「是啊——」丁佩佩斩钉截铁地道,连片刻思考都不用的答覆听得他心里一沉,不住轻叹口气,他单纯为吁出胸口里的鬱闷,殊不知纯粹沮丧的一着却间接将热力送进她的耳中,挑起了窄小耳道处层层煽情的疙瘩,挑得她马上摀着耳朵保护误中流「气」的左耳,理所当然地下令道:「啊,高人别吹我左耳,我会腿软站不稳的——」 她的嗓音因为敏感处持续被爱抚而变柔了许多,多了几分女孩子气,乍听起来就像是在对他撒娇,换作是以往的他一定会止不住为此雀跃高兴,可如今的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能称得上为「喜悦」的情绪。 唯能感觉到的就只有胸腔被掏空了大半的空虚感。 尔后是片刻的静默,狭窄的冲身室里除了莲蓬头洒水的声音外,还掺杂着淫靡的水声与及她的嚶嚀抽息。 嘰哩哇啦、嘰哩哇啦—— 随着一波又一波温水倾洒而下,胸口里的鬱闷一次又一次倍增,加重胸口的负担。 当鬱闷快要撑破他的胸腔时,他在浙沥水声中听见自己刺探的平静嗓音。 平静,非常平静,比他平时还要来得平静,宛若暴风雨前夕一般的嗓音。 「佩佩,既然你喜欢做主动,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能够接受你做主动的男人做你的男朋友?」 「没有——」丁佩佩不假思索地道,再一次在他的心门上敲上沉重一击,击得他胸口又是一沉,然而她还嫌他不够沮丧似的,附上一个令人更沮丧的补充:「我只是想找皇上做我的男朋友——」 打击来得太大、太突然,王子轩好晌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蕴酿着嫉妒的慍怒嗓音。 「即使你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女生做主动,还是要找他做你的男朋友?」 「不喜欢女生做主动有什么关係,我可以不做主动啊——」丁佩佩理所当然地道,那像是在说甘愿为了另一个男人牺牲自我的口吻听得他体内怒气乱窜,险些制止不了要爆发出来,但他最终还是有捺着性子没当真将内心的不满释放出来,不过出来的嗓音却更低沉了,不但低沉,还透着一丝没法再作掩饰的冷。 「但你喜欢做主动。」 「那皇上不喜欢女生做主动都没办法啊——」 深吸口气,王子轩压抑下满腔怒气,才轻啟因不忿而抿得极紧的唇,开腔:「佩佩,其实你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当然有听懂——」丁佩佩一面自豪地说。 王子轩闻言抿唇不语,沉吟片刻才幽幽开腔:「我刚刚是指你根本不是皇上喜欢的那种类型。」 「我知道啦——高人你咸丰年前说过这个了——你说皇上喜欢外表像邪恶灰姑娘那种灰姑娘类型啊——你也说过如果我想皇上喜欢我的话,就要将王子的部份改成灰姑娘的啊——高人说的我通通都有记住的——我的记忆力是不是一级捧呢?」 这回,有感哑子吃黄莲的王子轩彻底无语了,任得寧謐的空气充斥于一室。 「高人为什么不讲话?我有说错吗?」 再深吸口气,王子轩强逼自己心平气和地跟她讲道理,别受她的直率影响,但出来的嗓音再淡定还是夹有一丝紧绷,一丝彷彿再用力一点就会断裂的紧绷。 「你有没有想过谈恋爱是应该找一个合适的对象,而不是不合适的对象?」 「什么合适不合适?只要喜欢就要在一起啦——」 心间又是一阵躁动,王子轩得再吸口气,才能捺着性子继续探听更多资讯:「即使对方根本不喜欢自己都要勉强在一起?」 「怎会是勉强?只要是我喜欢的人,我都会令他喜欢我——根本就不会有『勉强』这回事——」 听罢,体内的躁动更甚,几乎充塞整个胸腔,王子轩得连吸两口气,才能成功溢出声音来:「如果对方最后都不喜欢你呢?」 秀眉不悦一蹙,丁佩佩连细想都不用便答,不经意送上贯穿心肺的一击:「就继续令他喜欢我,直到他喜欢我为止——」 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不论冷热都僵凝起来,不久前的冷默去而復返,今回不但令人很不自在,还令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当丁佩佩快受不了周围过于凝重的气氛时,略显空洞的男嗓砸入空气中。 「你没想过对方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喜欢你吗?」 「只要是我想要的,一定能得到——其他的亦只不过是时间上的考量——」 其后又是片刻叫人难以忽视的静默,即使神经粗如她,还是能够察觉得到。 在耐性欠奉的丁佩佩快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男嗓再次在耳畔响起。 「即是非皇上不可?」 可这回,非常平板,连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听得丁佩佩心间一寒,不禁打了个寒慄。 丁佩佩搞不懂寒流打从何来,但她没细想太多,直接回答对方的提问:「对啊——」 紧接下来又是一刻教人在意,但她依然理不出半点头绪来的静默,吓得丁佩佩怀中娇躯猛烈一震,逕行扳过身子,哪管自己衣衫不整,一方肩带掉到手肘处,一面焦躁不安地催问:「高人?你哪里不对劲?」 看着那张担忧童顏,王子轩强嚥下苦涩的唾液,嗓音微嘎答腔:「我没事。」 顷刻间,于胸口处丛生的恐惧一扫而空,那张稚气小脸重新回復朝气,一下子将他的阴沉给比下去,犹如热力四射的艳阳。 她就像太阳般,和皇上一样同样是太阳般的存在。 物以类聚,会受吸引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但还是会感到胸口紧窒鬱结难舒,甚至难以呼吸。 「太好了!」丁佩佩雀跃万分地道,怎料却再一次换来几可抽乾四周空气的静默。 隐约意识到高人的反应有点不寻常,丁佩佩连忙在王子轩的怀内转过身,确认她刚刚才想起的事宜。 「高人,你会帮我追倒皇上的吧?」 当丁佩佩又不住开口催促王子轩答话的时候,那把清冷的男嗓才姍姍到来。 「……当然。」 如此一来,丁佩佩才松了口气,纵然松了口气,胸臆间仍是有点翳闷,致使她不住开口要高人配合她突如其来的要求。 「高人,吻我——」 王子轩微愕了下,才伸手托起她的脸,吻上那张明明只会说天真言词,却总能狠狠刺伤他的玫色唇瓣。 四唇相接,舌尖探入,他微揉轻压她软湿的每一吋,熟练地挑逗她、诱拐她任她再思想开放还是稍嫌青涩的情感,但始终不碰那根不安于室内的小香舌。 「嗯……」 挑着、弄着,他数不清这段关係混乱的日子里吻过她多少遍,只知道他已经很清楚她身上每一个敏感处,知道怎样做才能取悦她,也知道怎样做可以促使她反守为攻。 果不其然,她不但热烈地回吻,两臂还像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似的主动攀上他的颈脖,不过她每次主动圈抱他颈脖时总会力度错用,健美的身躯撞上他的,间接把他撞到冰冷的砖墙上,把他困在她与墙之间,要他承受冷热交错所带来的刺激感。 他就知道她会这样子,总是要他吻她,但最后往往演变成是她吻他。 他实在搞不懂她下命令的意义,也搞不懂为什么向来爱做主动的她为何要做这种一般女生才会提出的要求。 有生以来,他在明知自己搞不懂的情况底下,失去了深究的衝动。 那时的他被强烈的自卑感蒙蔽了眼睛,故压根儿没意识到她的行为其实是——潜意识害怕被他拒绝的警号。 其实,那是她开始在乎他的感受,甚至乎是在意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的徵兆。 只是这些,他通通都没察觉不到。 或者不是察觉不到,而是早在她开口跟他说非皇上不可的时候,他体内的防卫机制啟动了,自动自发闭上了心眼、心耳,拒绝接收任何极有可能刺伤他的资讯。 聆听着水声中零碎的嚶嚀声,他吮吻得更深,吻得她双腿泛力,得倚着砖墙支撑身体。 此刻的他们靠得极近,也吻得极深,密不可分。 但再密不可分都有分别的时候。 皆因,是时候了。 是时候跟她保持一点距离。 好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处理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係。 也许,最需要做的是劝服自己安份一点,安守待在她为他选好的位置。 别再执意争取那个根本不打算容纳他的位置。 毕竟,那个位置从来都不是预留给他的。 09 第九章 高人近来似乎课业很繁重,几乎都没时间陪——不,是指导她,即使她主动找高人希望高人抽一点点空档陪——不,是指导她,高人还是微笑着推开她,跟她说什么「佩佩,我很荣幸你让我吻你,但我凑巧有事要忙没空吻你啊。」 即使她忍不住主动吻他,他还是微笑着推开她,然后低头望望手錶微笑着跟她说声抱歉,便迈步离开。 几乎每一次,她都觉得他脸上的笑容要她胸口一揪。 那个不是用来应酬的业务式笑容,她有看懂,但也奇怪的感受不到弯弧下的笑意……唯能感觉到的就只有她不能理解的苦涩。 苦涩,为什么是苦涩?高人不再喜欢她——这个学生了吗? 她曾问高人,但高人说不是。 她不懂,真的不懂,不懂为什么每次被推开都有种强烈的失落感,那种感觉还要如影随形,即使她跳了好几小时舞都摆脱不了。 她好想找高人,好想叫他吻她,但她却忽然感到害怕了,她好怕被拒绝,好怕会再被推开,好怕会在他的脸上看到那个只让她感觉到苦涩味的笑容。 她好怕,变得越来越怕,也变得越来越像个没用的懦夫了…… 这明明不是她丁佩佩的风格,明明不是——一定是她经常跑去泳池找高人不练街舞准备比赛才变得怪怪的,只要她练回街舞,她就会回復正常—— 只有这样,才能找回那些不知何时随着安全感无故消弭的自信。 夜幕低垂,在了无人烟的公园里有十多名作庞克装扮的年轻男女正在舞动身躯,在地上做出各式各样的高难度动作,不管是电流滑步或是倒立定格,都做得乾脆俐落,举手投足间酷劲十足。 而最突出的莫过于是——即使做跪滑都能吸引途人驻足观赏的丁佩佩。 丁佩佩向来享受引人注目的感觉,可她现下却压根儿没留意到周遭有多少人在看她,仅一面困惑的盯着自己跪地的双膝看。 「佩佩,你怎么了?怎么又突然停下来?」街舞团友甲关心问道。 丁佩佩表情纠结了一下,才语带困惑地道:「我……想上厕所。」 「又去?你半小时才上了一次厕所啊……」 「我知道啊……」丁佩佩语带无奈道,她也不晓得是什么一回事…… 舞蹈团友甲感到有点意外,但还是拍了下她的背,道:「那快些去。」 丁佩佩刚单手撑地起来,舞蹈团友乙也跑来加入,展现出女生酷爱三五成群上厕所的特性。 「我凑巧也想去,我陪你去吧佩佩——」 原以为好端端尿频已够麻烦了,怎料还有更麻烦的在后头,那就是—— 唯一的坐厕坏了。 「啊,不会吧?唯一一个坐厕坏了得修理……那我岂不是要用蹲的?」 不过平日最容易火大的丁佩佩却没有多大反应,直接走进隔邻的厕格。 「有什么关係?当作是扎马步囉——」 「但上厕所要省力一点才会去得痛快啊……」舞蹈团友乙边抱怨边走进蹲厕,即使深明自己应该闭嘴节省一点力气留给受压的两腿,一张嘴还是不住霹靂啪啦的埋怨一番。 「我觉得差不上多少啦……除非你有便秘。」 「我近来真是有一点点……不太顺畅,老是要蕴酿一下才行……看来近来吃肉吃太多太肥腻——」 「那要少吃肉多吃点菜清清肠胃啊——」丁佩佩热心建议,殊不知便秘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马步有扎稳,她不是第一次上蹲厕,而她确实有上厕所的衝动,但…… 首要之务是上厕所,可脑中却冒出那颗浅褐色头颅埋首于她腿间取悦她的色情画面……和梦里的画面一样,高人会配合她的需求,吻她、碰她,但现实里的高人却不然,她向来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但还是忍不住计较近来的种种…… 高人已经有整整两星期没碰她了,换言之,她已经被拒绝了整整两星期了……她被拒绝到开始出现幻觉吗? 想罢,原是如厕困难的她雪上加霜,她甩头企图甩走脑中的色情画面,却令画面更清晰,下腹更鼓胀难受……但袴下还是毫无建树…… 她也便秘吗?还是内分泌失调什么痊癒了?痊癒了吗?但高人之前似乎佷喜欢看她内分泌失调的模样……现下这样子,高人会不会更不喜欢她了? 想到这,近来连番被拒绝的沮丧感铺天盖地而至,于短瞬间淹没她的全盘思绪,击溃她好不容易才重建的自信高墙。 在丁佩佩被一堆杂思搞到脑便秘之际,一声响亮的叫唤扯回她的心绪。 「佩佩!」 丁佩佩吓了一大跳,险些失平衡滑倒来个「一失足成千古恨」,所幸的是日子有功,并未因此而失足。 「下?怎、怎么了?」 「你好了没?我都好了,你还未好,上大号?」舞蹈团友乙关心地问。 「不是啦——」丁佩佩立马否认,另为免形象受损,她穿回裤子,拒绝再跟蹲厕纠缠下去,决定择日再战。 「我凑巧在想事情而已——等我一下——」 她向来不擅长思考,也不爱动脑筋,可这个问题和之前的问题却一直纠缠着她,即使来到梦里都不肯放过她,她一直都感到很困扰,一直,直到她又忍不住当眾掳走高人,首次闯进男厕其中一厕格,而高人则一面抱歉的微笑着跟她说他未来将要考试没空和她做「特训」断绝她未来可以找他的机会为止—— 「佩佩,我很好高兴你来找我,但我未来一个月得忙着准备考试,没空授课了。」 那一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没法思考。 高人掛在脸上的笑容,和她前数回见过的一样,一样能扎痛她的胸口…… 拒绝,这是拒绝,她再一次被高人拒绝,连带未来一个月都被拒绝了…… 汹涌的沮丧一下子淹没了她的思绪,教她没法思考,没法开口询问高人她胸口翳闷背后的原因……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听见自己无理取闹的嗓音。 「你已经拒绝了我很多次了——真是有这么忙吗?你不是成绩很好的吗?音乐系不是应该比舞蹈系更容易应付的吗——」她也要面临大考,但都不会忙成这样—— 「我不是天才,资质有限,所以得练习啊……佩佩之前说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我知道佩佩是个对朋友、对兄弟很好的人,佩佩应该会体谅我的吧?」王子轩艺术地说拒,脸上依然掛着那个要她恐惧不安的笑容。 「朋……友……」丁佩佩艰难地复述,宛若不小心吞了隻鹅蛋似的,朋友、兄弟,高人没说错,他们是朋友、是兄弟……一直以来都是朋友、是兄弟,但当他用这两个形容词形容他们之间的关係时,她却有种胸口中箭的刺痛感。 「佩佩对朋友、对兄弟这么好,一定会体谅我的吧?」 十指不由自主地越抡越紧,向来心直口快旳丁佩佩唇嚅囁了数回,才成功溢出声音来:「真是一个月吗?」 一丝错愕于深眸闪掠,王子轩若有所思的深睇了她好一回才答话:「对,一个月。」 一个月。 高人都这样说了,她再不满都不能勉强高人牺牲准备考试的时间来陪——不,是教导她吧? 道理,她理智上是明白的,但情感上却追不上。 不但追不上,还不住怀疑高人,怀疑高人是故意找藉口避开她的…… 她满腹疑云,很想开口问高人,但话到唇边就自动自发滚回肚子里。 皆因她有预感高人跟萍萍一样即使讨厌她都不会吐实。 而她得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她不敢问,之前萍萍的事,她会二话不说上前追究到底,但她今回却没了那份勇气。 她不敢问,也好怕问,好怕答案会跟她所惧怕的一样…… 所以,她最终都没问出口,仅在高人面前做了一件她自觉是幼稚的事来。 是很幼稚,但她图的是一份安全感,一份能够令她心安的安全感。 「一个月,我就等你一个月,你一个月后要来教我——快来打勾勾!」 或许是觉得她行为幼稚,高人错愕了下就失笑,伸出手指尾与她交握。 当天,他们就在男厕其中一个厕格里,在马桶的见证下做了一个约定。 ※※※ 这个约定很虐心。 几乎是在做约定后的一瞬,她就后悔了。 但君子一言、駟马难追,她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所以,她忍了,忍下跑去找高人的衝动—— 她忍她忍她忍忍忍——别人说百忍成金,但她金砖都未见到一块,已忍到快要得内伤了。 她想跑去找高人,不爱抚、不接吻、不拥抱,说句话倒是可以的吧? 但依她的个性,极有可能会把高人拉进草丛,然后果断地压倒—— 她是这样想,真是只是这样想的,但突然自身下传来的熟悉男嗓直教她为之一愣。 「佩佩,我们不是做了约定吗?」 丁佩佩猛地自思绪中回神,震惊的发现高人不知何时在她眼下,而她则跨坐在高人的身上去。 ?! 高人的金发凌乱披散在草地上、她的双手揪着高人的薄褸衣领,还有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黑色小提琴盒……就种种跡象看来,她都和强暴犯无不一样。 发生什么事?她的手脚又早大脑一步做了她想要做的事吗? 丁佩佩震惊不已,但两手压根儿没有松开的意思,还越掐越紧,彷彿要将尚未完成的行动完成似的。 「佩佩……」 高人现下就在她身下,高人现下就在…… 那她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吻他,即使他推开她,具有优势的她还是可以推回去的,不用再等二十九天了—— 高人这么好相处不会介怀早了二十九什么的—— 当她准备将脑中想法附诸实行的时候,带嘎的醇厚男嗓復响。 「佩佩,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情况吗?」王子轩趣然问道,极黑的眼没有一丝责怪,有的就只有纵容、一丝不显着的喜悦情绪,与及…… 一丝恐怕粗神经的她充其一辈子都不可能察觉得到的纠结情绪。 她体谅了他,那谁来体谅她?她快疯了——她已经有很多晚没睡好了—— 这么自私的想法刚呈现,丁佩佩就听见自己任性的嗓音。 「那谁来体谅我——」 对靠,她的身体又比大脑早一步反应,两手开始在拉他的薄褸,任她再想制止都制止不了,更何况她根本不想制止。 「佩佩啊……」探手轻抚那张稚气的脸庞,王子轩强忍笑意,语带恳求地问:「我知道佩佩已经变得很有耐性的,佩佩就不能多待二十九天吗?」 「不能——」丁佩佩斩钉截铁地道,唱第二十九天倒是可以考虑的—— 近乎不假思索的答覆使得王子轩心中一喜,可他没将情绪表现出来,故作无奈地拒绝丁佩佩过于诱人的邀请。 「佩佩……打过勾勾的人要遵守承诺,不然就是龟蛋,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吗?」 ?! 「我是这样说没错,但——」 「我就知道佩佩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绝对不会违反约定,说话不算话,做出皇上最讨厌的事来——」王子轩巧妙地点出丁佩佩担忧的,使得丁佩佩再想出手都得运使强大的自制力制止自己的双手别再试图染指身下的男人。 「皇上——最讨厌的?」 她原是想回话说「皇上最讨厌又怎样」,但话快出口时却自行打住了—— 「皇上最讨厌不守信的人,佩佩这么喜欢皇上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王子轩笑言,可唇上的笑意虚有其形,既不到肉,亦始终未有达上眼眸。 其实她一点都不清楚—— 「我当然知道!我怎可能会不知道?!」丁佩佩朗声道,以掩饰她的心虚,不在乎声浪过大会否引来途人,也自然没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我就知道佩佩知道,那请佩佩再耐心等候多二十九天了……」王子轩微笑着诱哄道,线条优美的唇往上弯的时候,细长的眼睛也跟着向上弯,故丁佩佩自然捕捉不到那一闪即逝的负面情绪。 虽说捕捉不到,但野性直觉极强的她却因感受到空气里过于强烈的负能量以致动弹不得。 ?! 未待丁佩佩作出回应,王子轩扳开丁佩佩的十指,自丁佩佩的身下撑地而起,他动作不快,近乎是绅士那种慢条斯理,却能赶在丁佩佩反应过来前,优雅地离开那个理应是要人尷尬狼狈的位置。 「二十九天后再见了,佩佩。」 礼貌地交代一句,王子轩便携着小提琴盒离开草地,与及那个总是有能力点火和浇冷水的天真女人。 如对待陌生人的客套口吻和头也不回的态度均教丁佩佩心中一沉,她被高人讨厌了吗?她刚刚说错了什么?她很想抓着高人问清楚,但又怕这样做又会换来她讨厌的拒绝—— 在她陷入了天人交战的境况之际,熟悉的醇厚男嗓暴响,这回是来自头顶,不是身下。 「还有别的问题吗?佩佩。」 ?! 丁佩佩一愕,这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擒着对方一腕,实践了脑中的想法。她怎会真是出手抓住高人的?她搞不懂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总是这么有效率,也搞不懂为什么他看她的目光含有几分疑似是期待什么的波长…… 她原是察觉不到的,但是那波长太强烈,任她神经再大条都忽视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生气的期待?讨厌的期待?拒绝的期待?但以上三种情况都跟「期待」二字扯不上关係啊…… 「还有别的问题吗?佩佩。」王子轩复问,垂睫将暴露在外的期待眼光敛去。 「这……我……」她要怎样解释高人才不会讨厌她?她不想再被高人拒绝了——她思绪一乱,语无伦次,吐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你不会说的吧?」 ?! 「我会说什么?」王子轩顺着问,目光微沉,另追加了一两分不解。 被追问了,丁佩佩唯有挠挠头,硬编:「就、就你不会跟皇上说我曾经不守信吧?」其实她不是想说这个的,但她当下闹脑便秘挤不出半个话题来—— 纵然如此,但乐观的她心里还是期望能够歪打正着,成功打开话匣子—— 殊不知这句换来两道比铁板还要硬、还要冷的冷厉眼光。 高人的目光不知为何陡然转厉,相当骇人,但可怕的瞪视仅持续了不久几秒就不见踪影了,笑容再次出现在高人那张轮廊偏冷峻的面容上。 「当然不会,不用担心。」王子轩温柔一笑,并温柔地抽走自己的手。 然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下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离开。 当时,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柔、很亲切,如邻家大哥哥,可她却诡异地感觉不到一丝温柔,甚至乎是一丝亲切。 剎那间,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想法。 她惹高人生气了,还要是非常生气的那种。 生意即意味着拒绝啊……她已被拒绝了很多遍……虽然有了一个月之约,但难保高人到时又拒绝她啊……不行!她要赶快跟高人和好才行—— 她是这样想的,可当她在校内撞到高人,主动向高人挥手时,「嗨……」 高人都装佯看不见她,不是别过头和别的女生说笑聊天,就是踩着优雅的脚步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骤眼看来就像是彼此的目光错开了一样。 类似的情况发生一两次叫「巧合」,多于两次叫「人为」……高人之前曾这样教导她透过别人的行为来推敲别人的想法……高人果然是在生她的气吧?所以之前才会次次都拒绝她—— 不行!她一定要和高人和好—— 打定主意,她最后一堂一下课就跑去找高人了—— 「高人你要怎样才不生我的气?」丁佩佩单刀直入,连一点缓衝、下台阶什么都不给。 「佩佩,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哪会生你的气啊?」王子轩微笑反问,并望望手錶,以令她傻眼的语速逕行结束话题兼离开:「佩佩,我好高兴你来找我啊,不过很遗憾我刚巧还有事忙着,得先行离开了,下次有机会的话再聊。」 没生她的气?骗谁啊—— 高人曾说过要是熟人突然对她露出售货员招呼客人的业务式笑容,就是在生她气,但又基于礼貌不好意思不回应她,也不想给人一种小器的感觉。 高人也说过要是熟人赠送业务式笑容后马上说有事要先离开现场什么,就是讨厌她了,不想和她有更多交杂…… 这时就要反省一下自己之前是不是不小心做了什么惹对方不高兴了…… 而现下的情况显然是她所想的……高人生了她的气。 生了她的气,又基于礼貌的关係不能不应她……虽然高人的做法跟萍萍的不同,甚至比萍萍还要来得高档…… 她记得高人曾说过要是熟人交际手腕不错的话,极有可能会拒绝得更有艺术,就对她用到招呼贵宾的口吻跟她说话来要她知难而退……比方说:「很荣幸」、「很高兴」……总之口吻会特别客气,令她今后不敢贸然前来打扰。 高人刚刚——不,近来就用到类似的字眼……高人不愧是高人啊,三言两语就将拒绝艺术发挥个淋漓尽致,害她都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或是直接拦路。 啊,现在要怎么搞才是?想不通、想不通—— 正因为想不通,她整天忐忑不安,连为街舞比赛做的练习都没法专心,满脑子都是那个令人打从心底里发寒的温柔笑容。 她已经很努力思考了,但还是想不出方法解决。 既想不出,也不敢再找高人了……就怕会惹高人更生气。 惟有做她平时不会做的,消极地于心里默祷二十八天快些过……与及高人的气快点消,别再慷慨地赠她一个个欠扁的业务式笑容。 因此,即使偶尔在校内遇上高人,她都不是装佯看不见高人,就是别首和其他友人聊天说笑。 她自问已没有「主动」打扰高人,甚至是再做些惹高人更生气的事,但她却敏锐的感知高人更生气了。 如此一来,心情更忐忑了,但没关係的,她现在只要耐心等待时间过就好了—— 掐指一算,还有二十天,二十天后,高人的气一定会消,一定——她是抱着这样的想念的,但与此同时,她亦体验到何谓度日如年。 即使每天唱唱第二十九天,还是很难熬,不过再难熬还是得熬。 好不容易熬过了二十天,她便用飞奔的找高人—— 「佩佩,我很高兴你来找我啊,你有事找我帮忙?」 结果,她再次获得一个业务式笑容,与及她不希望听见的一句—— 「我也很想帮你的,但很遗撼,我刚巧有急事要办,得马上离开了。」 咦?怎么还是跟二十天前一样的?还是她搞错了时间?不可能!她每天都有叉叉月历,明明过了二十天,一个月限期已满! 眼看那抹逐渐变小的灰色身影,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难不成高人还未气消?不会吧?都二十九天啦,怎可以这么小器的? 想到这,她烦躁地扒了扒脑后的发,毫不在乎此举会否令鲍伯头走样。 那她现下要怎样做?再等吗?不行!她已经有听话乖乖等了很多天了——再等会抓狂! 雄心壮志一起,她便听见一把带有责备意味的粗鲁女嗓暴响。 「你考完试吗?」 丁佩佩这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尾随高人来到储物柜列,而高人则刚刚把提着的小提琴盒放进储物柜。 对,她的身体又早大脑一步作出反应。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时候争取自己的权益了,不管高人是不是在生她的气,都要守信!不能再拒绝她,不能再推开她,不能再讨厌她了—— 「很久没见了,佩佩。」 王子轩温文一笑,像对待朋友一样释出善意,嗯,像对待朋友,是「朋友」……他们之间的的而且确是「朋友」,可她却没由来的为此感到胸口一闷,以致出来的口气更衝。 「你还未答我的问题——」 笑睇那张明显写着不耐的脸好一会,王子轩才慢吞吞地开口:「嗯,考完了,有心了,谢——」 道谢还没来得及说完,被不安感纠缠多日的丁佩佩炸毛了,决定豁出去,一把擒过王子轩的手,拉他进无人的试音室。 丁佩佩风风火火的,踹开了门扉就大剌剌的登堂入室。 她用的力度很大,门扉激烈撞墙再反弹。 砰—— 巨大的撞击声掩盖了其他比较小的杂音,故此眼睛总是向着前方的丁佩佩压根儿没发现到身后的男人在被她拖着走的同时还能将门带上,并锁上—— 当一切回归平静,大概是在王子轩像少女漫女主被困在墙与男主——不,是丁佩佩之间的时候,王子轩浅浅一笑,淡定地问:「佩佩,我很荣幸你觉得我能帮上忙,但你找我有什么事?」 宛若听见对方欠她二五八万不打算偿还般,丁佩佩火冒三丈,激忿地道:「你问我找你什么事?!」 「你找我有要事啊?」 ?! 「你忘了你之前和我做了约定,二十九天后会来找我的吗?!」丁佩佩怒不可遏地问,儼如摇身一变成了愤怒鸟。 他要是敢答「是」的话,即使他还在生她的气,即使他的身子很虚、挨她一拳极有可能会英年早逝,她都不管了,她要他体会一下她的直拳有多重—— 就算他是她最崇拜、最尊敬的高人也好,她都难以控制拳头手下留情! 王子轩故作恍然大悟的「啊」了声,便露出歉疚的模样,故作自责道:「啊,佩佩你提醒了我,我真是冒失了,险些忘了这个呢……」 ?!?!?! 忘了?他竟然给她忘了?枉她这个月都在为他是否在生她的气而烦恼—— 也搞不懂怒气打从哪里来,她登时火红了眼,巴不得把他撕开八大块。 接着,解释的醇厚男嗓循着空气而至。 「佩佩,很抱歉,这么重要的约定,我不小心忘了,其实我都不想忘记的,但这个月都忙着练习……脑袋里全是曲谱……所以很多事都记不住了……」 这么一来,她被怒火蒙蔽的眼睛才重见光明。 丁佩佩这下才发现自己有力的右手不知何时揪高高人的衣领,那动作简直可媲美专欺负弱小的恶霸——她这样做一定会惹高人生气﹗ 想罢,丁佩佩立即松手,她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可滚出唇际的却是—— 「你道你的脑袋里全是曲谱,曲子有这么难记吗?」 音乐系考试不是可以自由选曲吗?这二十多天以来,她有向其他音乐系朋友打探的——所以她的心情才会如此忐忑,觉得高人是故意找藉口拒绝她—— 「其实也不是难记的……我只不过是想多练习,确保自己不会出错而已。」王子轩笑言,仅透露部份真相,至于其他的……都藏在那双深黑的眸子里。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高人是在生她的气才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多心……她从没想过「多心」这个词都会用在她的身上,她过往只会拿这个词来形容身边的友人们…… 纵然到头来证实是她心多,但她仍感到有点郁闷,不住为自己的价值比高人的一个考试,甚至是一首曲子低而感到一点点郁闷。 「哪是什么曲子?」丁佩佩酸溜溜地问,压根儿没发现自己的口吻像是在询问男友和相处要好的女同学之间是什么关係。 「是弗里茨?克莱斯勒的《爱之悲》。」王子轩答,瞳仁掠过一丝不显着的期望,可最终都因为丁佩佩的反问而失色。 「那首曲子很好听的吗?」 虽然她对古典乐没兴趣,但这是高人主修的科目,她一定要给予尊重—— 「你是指曲子本身,还是小提琴拉出来的版本?」王子轩温着嗓反问。 「有分别吗?」丁佩佩直接用问的,省得思考。 凝睇着那张写着困惑的小脸,王子轩意味深长地答:「有啊……」 不晓得是他的语调过于温和,抑或是眼神过于温和的关係,丁佩佩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 「那曲子本身……」 「很好听啊……」王子轩又答,带磁的沉嗓教她的心扉不禁剧烈一震。 嚥下古怪的感觉,丁佩佩拌嘴,试图缓和突然变得尷尬的氛围:「曲子本身很好听,那小提琴拉奏出来的版本自然很好听啊……」 高人刚刚根本不用答得这么迂回曲折……这么令人莫名奇妙的不甚自在。 王子轩不以为然一笑,白皙的大手轻覆上丁佩佩的一颊,他动作温柔,如抚摸易坏的琴身般。「并不,最好听的不是小提琴拉奏出来的版本啊……」 没由来的,心头又是一震,宛若有无数头绵羊同时撞墙般。 「那……是什么?」丁佩佩顺着问,嗓音再柔上几分,在指尖温柔的抚触下多添了几分女孩子味儿。 「是你啊……」王子轩嘎声低语,或像呢喃或像轻叹,教丁佩佩的心又是一度震颤。 「我?为什么?」丁佩佩一脸茫然,变温柔了很多的嗓音多添了点点少女的战慄。「我都不会拉琴……」就算她小时候曾经学过一点点都不会拉…… 唇上笑弧遽深,王子轩俯首靠近丁佩佩的耳壳,轻叹低喃:「你本身就是件很捧的乐器……」 ?! 「用不同的力度吻你、碰你身上不同的地方,你就会发出非常悦耳的声音……」王子轩嘎声暗示,声浪更低,近乎唇语,可她还是能听清楚他口中每一隻字,每一隻能挑起她鸡皮疙瘩的字。 「是骗人的吧?」丁佩佩质疑道,却矛盾地露出一副蠢蠢欲试的模样。 被质疑了,王子轩非但没急着澄清,巧妙地拋砖引玉,致使丁佩佩更加好奇:「是不是骗人的,一试就知真偽啊……」 不知怎地,脑中突然警铃大作。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问她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仅能像隻涉世未深的喜羊羊被邪恶的灰太狼逐步引入不知名的陷阱里。 「的确……」 「你想不想听听?」王子轩又问,三言两语便能引出她强烈的好奇心。 嗯,她确实很好奇…… 不过,脑中的警铃却响个不停,吵到她没法果断地点头答「很想」。 「你不听一听,哪知道我是在说真的,还是道假的?」王子轩又漫不经心地道,惹得她心痒难耐。 因此,她懒得细想为何,直接当作是大脑的警鐘误鸣。 因此,她二话不说把身上的衣裤给脱掉,只剩下贴身内衣裤,压根儿不在乎自己正身处在公眾场所,更不担心会有音乐系学生突然摸进来瞧见如此赏心悦目的一幕,不,应该这样说,那一刻的她根本没考虑到会有这样的危机。 她的彪悍再次叫王子轩惊艳,可王子轩把情绪藏得极好,压根儿没将内心的感受展现分毫,仅像个不为美色所动的柳下惠一样淡定地欣赏她的表情。 「你啊……真是很主动……」王子轩轻叹,乍听起来既像讚叹,又像惋惜,总之就百感交杂在一起,复杂程度大到她根本不能判断他究竟是在称讚她,还是在教训她。 因此,担心自己被高人讨厌了整整一个多月的她敏感的认为高人是在教训自己,而不住马上自辩:「刚刚又是你说不听听哪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 现下怎可以反过来怪她「太主动」?!更何况,经她这二十多天来的自我反省,她已经学有所成,变得很「被动」了—— 「也是的……」王子轩轻叹,但那种难以辨识是不是在生气的口吻依然令丁佩佩心里不舒坦,不住为自己抱打不平来着。 「你知道就最好,我已经进步了很多,表现得很『被动』了——」 「对,是我说错话了,你真是变得很『被动』了……」王子轩陪笑和应,非常配合,宛若一眼看穿了丁佩佩的心事般。 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慌,丁佩佩立马抄手自夸:「这就当然啦,我的学习能力很高的——」下意藉此填补胸口处无故缺失的勇气,全然不知道此举间接多露出几分诱人春色,仅隐约感觉到周遭的氛围绷紧了些少。 「这一点,我挺认同的……要开始吗?」王子轩探问,他把情欲藏得极深,连眼睛都没泄漏一分,看来就像是两潭不会为任何事起波涛的平静湖面。 可透出来的两道平静目光却有能令向来大咧咧的她感到有一点不自在。 纵然如此,她还是受好奇心驱使,不顾一切往看似有危险的地方衝去。 「嗯,但我之前都听不出我的呻吟声像曲子……」 「那很正常……」王子轩故作神秘地道,引得耐性欠奉的她立即追问:「哪里正常?」 有曲子像之前那样杂乱无章的吗? 欺近她雪白的耳廓,王子轩又漫不经心地道:「你应该知道学习使用每一件乐器都要先试音……试清楚每一个位置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平滑的指腹顺着她小腹的线条逆流而上,啪一声,解开她胸前的钮釦。 如抚摸琴键般,灵活的五指在她强壮不失娇美的女躯游走,触抚她每一吋敏感的肌理,满足地感受她可爱的战慄、她销魂的体温…… 「我用食指滑过你这里时会发出比较沉的低音。」 与及…… 「我用中指揉你这里会发出高音……」 隔着菲薄的布料,用唇舌顶弄她芬芳的湿润。 「如果我用舌头挑这里,你会发出更尖的高音……」 她向来大胆…… 害羞二字几乎没机会用在她身上,她胆子大到男生跟她说话都不会刻意避忌什么,举凡黄色笑话、av女优什么都在她面前照聊不误。 对于这些敏感话题,对于床事什么,她充满好奇心的同时,也充满冒险精神,从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脸红掩脸什么,但…… 高人的新乐器介绍却教她羞得无以復加,巴不得挖个洞活埋自己。 很害羞…… 真是很害羞…… 高人身上明明没霸气,明明就一副很温文无害的文弱艺术家模样,却偏偏有能力令她感到害羞…… 尤其是当她听见自己发出的嗯嗯哼哼当真在他的指尖、舌尖花样百出的挑逗下「奏」出曲子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羞…… 「好听吗?」 她想反驳、想说些什么扳回一城的,但嘴巴张开了,声音却发不出来,而脸颊则首度在非剧烈运动所致而隐隐发热啊…… 「好听吗?」 这些…… 都很不符合她丁佩佩的风格,但她还是在快感直冲脑底的时候点了头。 「我就知道你会欣赏……属于我的音乐。」 10 第十章 她也是爱他的,他不是一厢情愿的。 每次她被他拒绝后,她那双大而透彻,根本藏不住一点情绪的眼睛都是这样跟他说的。 他能看见这样的情绪,所以心志每次都动摇,更难坚定下来,尤其是当她主动吻他的时候。 她每一次的突然造访都像是擅闯他的心房,她每一次的主动拥吻都像是吻在他的心上,教他难以冷静自恃,更难以平常心看待自己那份根本不可能会有结果的感情。 他原是打算戒掉她的体温、她的味道,但最终都在两道看似在乎他的目光下捨弃自己的坚持,紧循心意吻她、抱她,感受她的战慄、品嚐她的味道——以教导她之名,行索取情人专利之实。 他不是不知道她心里有人,但还是想藉着情人间的亲昵行为来欺骗自己他们是这样的关係,即使他知道由始至终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他总是这样跟她说。 事实上,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皆因,这句话由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保证,而是一个制衡。 制衡那个持续在他脑中蠢动不安的邪念。 他想骗取她的身体,更想骗取她的心,即使得挪用心理操控术来让她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亦在所不辞,即使……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还是…… 但他累了,真的累了。 所以,他选择了自欺。 选择瞒骗一部份的理性,来让那份不能够宣之于口的心情得到解脱。 当他又一心二用分神想些有的、没的时,抱怨的嗓音自他身下幽幽响起。 「高人……我不喜欢在下面……」丁佩佩勇于表达感想,使得鲜少地位居高处的高大男躯为之一震。 「那你想怎样?」王子轩顺着问,一双注视她的墨瞳闪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欣赏。 「我想在上面……」丁佩佩轻嗔,纵然被挑逗得喘气嘘嘘,仍不忘要争取自己的权益,无奈对方非但鲜少地没有退让的意思,还仿倣她不久前的说话口吻,低嗔了一句,听得她耳道里的耳毛又起了一层薄薄的疙瘩。 「但我今天想在上面啊……」 嫩唇得抖了两抖才能溢出完整句子来。「高人不是喜欢在下面的吗……」 「我没说我喜欢在下面啊……」 「但你每次都在下面啊……」 一丝错愕于瞳眸中浮现,但很快便被夹带宠暱意味的温柔眸光取而代之,盯得她心头陌名一颤,宛若得了痉挛似的轻颤。 原以为奇怪的悸动是突发性心律不正所致,怎料下一瞬,心房竟因为他理所当然地说出的一席话而颤动得更厉害。 「那是因为你喜欢在上面啊……」 他的嗓音跟平日一样,都是掺杂了些少慵懒的温吞…… 他的嗓音跟平日一样,都是低沉得来带磁性带震音…… 根本没分别,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或者只有高人才能听出分别,她真是听不出哪里有分别…… 真是听不出…… 但她却在两道温柔宠暱交错,宛若在看情人似的眸光底下心悸不已…… 高人说过喜欢异性的碰触是正常的,但高人没跟她说喜欢异性盯着自己看是不是正常现象……她不知道是不是正常的,但她心里真切的希望是正常的。 皆因……她真是很喜欢被高人瞅着看的感觉。 她不知道算不算是正常现象,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该举手发问,母亲从小就这样教导她的,而她从小到大都有照做,但她今回却不敢举手发问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怕高人会跟她说那是不正常的,更怕高人以后都不会这样瞅着她看了。 胆小鬼。 丁佩佩变了胆小鬼。 丁佩佩是胆小鬼。 自高人生她气的那天起,她就变得越来越怕事,越来越胆小,也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很多过往很敢做的现在都不太敢做了。 那种感觉很古怪,她想摆脱,但始终摆脱不了,仅能再次强逼自己将焦点放在别的地方上。 「我喜欢在上面跟你每次都在下面有什么关係啊?」 「因为你喜欢在上面,我就让你在上面啊……」 ?! 「为什么要让我?」 「我想你开心。」 「想我……开心?」 心没由来的一震,连同那双得到他唇舌润湿的大腿剧烈一震。 「嗯。」 也不晓得是因为流连腿间的热力太大,抑或是他的话威力太大之故,她哑了,迟迟找不回自己的嗓音,仅能白着一颗脑袋聆听那把能撼动耳道中每一根耳毛的含糊男嗓。 「你很想在上面吗?」 「嗯……不过高人想在上面的话,我可以大方让给你的……」 王子轩听罢动作一顿,得运使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压抑强烈的笑意,诚恳地向该位大方的女孩道谢:「谢谢……」 可他最终都因为她一个天真无邪的分享而破功。 「高人……我又内分泌失调了……」 王子轩「噗」一声笑了出来,他已极力克制,但笑声还是于喉间洩密,发出咳嗽不像咳嗽,笑不像笑的纠结音节:「我看到啊……」 这一刻,他真是很想笑,但又怕她会恼羞成怒,所幸的是她未有察觉到这一项,非但没注意到,还跟他分享一个即使聪明如他都没法理解得到的感受。 「太好了……」 「太好了?你认为这样很好?」 「是啊,我之前还担心我的内分泌失调已痊癒……」丁佩佩如释重负地道,听得王子轩不禁觉得好笑,再也忍不住笑着问:「你不希望自己痊癒吗?」 「不希望啊……」 「为什么?」她先前不是为此烦恼过,担心那是绝症得做化疗吗? 他满脑问号,即使嘴里手里在忙着,脑子也能分神研究她的怪逻辑。 结果,他得到一个答案,一个他不太想要的答案。 「因为你似乎很喜欢我内分泌的样子……」 一个会令他再次妄想成为她最重要的人的答案。 太震撼了,她的话带来莫大震撼,他得极力克制才没有深深吻住那张很会将他天堂地狱两边送的唇瓣,放任自己进入她的体内肆意奔驰,让她成为他的,不再想那个该死的——皇上。 太震撼了,他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在綺丽的氛围中显得空洞的声音。 「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内分泌失调的样子,才不希望失调的问题痊癒吗?」 「对啊——」丁佩佩不假思索地答,那理所当然的口吻,听得他的身心又是猛烈一震。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残忍?对他这个经已决定要安份守己的人有多残忍?知不知道?究竟知不知道? 其实,那双泛着水雾的大眼睛是不是一早洞悉他的想法,却假装不知情?他想问,想疯狂摇晃她的双肩质问她,很想,甚至想不顾一切贯穿她的身体,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不用再因为她说心里喜欢的是皇上而吃味。 他想,很想,但最终怯场,没有将脑中的旁门左道付诸实行—— 结果,再一次以自虐收场。 再一次自虐地压下原始衝动,搂着那个三不五时说话动摇他心志的女人,搂着那个不曾对他说爱的女人,搂着那个只会跟他说喜欢别的男人的女人…… 犯贱,很犯贱,他知道,但还是衷心希望这样扭曲的关係能够持续下去。 他不祈求能够成为她心里的第一位,仅卑微地希望每天都能够在她身上挖掘一点点对他的在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在乎,好让他知道自己有能在她心里佔一点位置。 即使那一点在乎比不上皇上的百分之一,他亦甘之如飴。 他是这样想的,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但随着他发掘到她对他的在乎越来越多,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又开始不安于室了,还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有野心,希望为她付出更多来获取她更多的在乎,进而取代皇上在她心里的位置—— 所以,当她说要拉他这个从未曾踏足电子游戏机中心的人进电子游戏机中心的时候,他没试图说拒,由得她拉他走进品流复杂的地方,硬推根本对游戏操作一头雾水的他坐进机台里的座椅,玩她想玩的海盗大冒险大型射击游戏。 没错,一头雾水。 皆因,她没有做好游戏机中心导游的角色。 一走进机台,她就猛投代币,连游戏操作都不介绍一下便按下开始,连一点做心理建设的机会都不给他,毫不体谅他这个对游戏没半点概念的新手,还自作主张的选择关卡,压根儿没有询问他这位同伴意见的打算。 故此,他唯有一头雾水的观察四周,寻找有关于游戏操作的指示。 可他还未完全理解得到这台游戏的实际操作是什么一回事,她焦嗓的命令嗓音就循着空气而至,打断他的思绪。 「高人,你快些掌舵啦——」 他闻言一愕,定神一瞧,才发现巨大的液晶体萤幕中央出现了一个大圆环与及一个持续转动的指令。 「掌舵?」需要转动的是……船舵? 「就是转前面那个船舵!」丁佩佩焦躁地道,依然未有指导菜鸟的意思。 「前面那个……」王子轩依言望向前方,结果对上了一个船舵形控制器。 当困惑的指尖快要碰上前方那个控制器的时候,一隻纤手已握上控制器,宛若失心疯似的,猛将船舵转向右。 「由我来好了——」 事出突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仅能看着她非常急躁地完成萤幕上的要求,儼若置身于那片惊涛骇浪中般,持续扭舵避开那艘快要撞上的黑色鬼船—— 直到萤幕上出现『perfect!』一词才松了一口气。 「呼!」 松口气的同时,还忙不迭像个三教娘子似的,指导他日后遇到类似情况时要怎样应付,使得他这隻菜鸟无奈得很。 「高人,你下次看到要掌舵就要依照萤幕上的意思转左转右啊——」 「……我知道了。」 原以为她授予他其他操作上的技巧,怎料她下一瞬忙着大呼小叫的射杀骷髏兵团,压根儿没有间情指导他这小菜鸟,致使他惟有自食其力,模仿她做的射杀自己那边的骷髏兵军团。 毫不容易才解决掉一堆蜂拥而来的骷髏兵,她责难的嗓音随着死灵大个头的逼近而飘至,使得他这隻可怜的小菜鸟动作一顿,陷入了一片茫然。 「高人你别射脚——」 「你刚刚不是也在射脚吗?」不过她射的是右脚,他射的则是左脚—— 「我射哪,你就射哪啦!射胸口——啊,我又被砍了!」 他也被砍了啊…… 「不是射有圆圈的位置吗?」她射哪,他又射哪,那其他的怎赶得及射? 「是射有圆圈的位置!但你要配合我射同一个位置才能赶得及解决那个牛角头啊——」 他依言移动枪炮控制器瞄向她瞄的地方来射,这么一射,顶着牛角头盔的大个头死灵兵宛若受到重击般节节后退,然后倒下消失。 随着萤光幕弹出一句治疗力十足的『nicecombination!』,满腔疑云的他骤感云雾一扫而空,身心豁然开朗。 「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两个人玩要协力射击才赶得及把大隻死灵击毙啊——」 「是这样啊?」协力射击?他喜欢这种说法和玩法。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讚叹这台游戏的伟大,身旁传来她极为罕有的求救声。 「高人、高人,我又被砍了快没命了,你赶快射我这边——」 「好好……」那谁来射他那边?他也快没命了…… 纵然很想吐糟,他还是认栽的移动控制器瞄向她那边的镰刀死灵射击,哪管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果不其然,他替她解围后的下一瞬就命丧在死灵的镰刀下…… 牺牲自己救人不是最令人无力的,最令人无力的是他准备投币续命的时候,还要被那位他牺牲自己救回的人责问:「高人,怎么你会死得这么快的?」 还不是因为要救你? 他当下是想这样回应的,但逸出口的却是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一句。 「……因为我命苦。」 「高人、高人,你赶快射那个轮盘——」 眸光下意瞟向他生命值左边的轮盘,轮盘反覆捲动出数种标志着加不同数值的粉红色心心,他虽然不理解心心上的意思,还是遵照她的意思瞄准轮盘:「射那个轮盘做什么?」 「射了,我就可以加hp啊——」丁佩佩热心解释,听得他险些仆倒下地。 原来是为了自己能加hp啊…… 那口吻实在有够理所当然,令人无力得很。 不过最令人无力的是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她很像女朋友在撒娇……故他未能生她的气,胸臆间蕴酿的都是有点甜、有点温柔,有点令人难以割捨的感觉。 有点甜、有点温柔,就是会情不自禁地弹出有点想疼她、宠她的念头…… 其实不是只有一点想,他一直都想好好疼这个他用心爱着的女孩,但始终都找不着机会,找不着理由,找不着……有很多的找不着。 事实上,还有多少个找不着呢? 讲到底,他是怕被拒绝,怕当自己掏心掏肺的付出所有时,得到的只是一个拒绝。 他怕,实在太怕了。 所以,只能一点一点的将他想给的释出,一点一滴的,即使他给的还未达到胸口里的百分之十,即使那份想要不顾一切付出的心情快要撑破胸口,即使如此,他还是畏首畏尾,表现得极度克制,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匪夷所思啊…… 原来枪的控制器可以当成是大炮来用这一点都有点匪夷所思。 「高人,你要射高一点才行——大炮是曲线飞出去的——」 而他能够马上理解她的意思这一点都是有点匪夷所思的。 大炮?曲线?飞出去?她想说炮弹是呈拋物线飞出去的吧?「明白……」 「又有东西飞来了,高人、高人,你快些射——」 那不是「东西」,是敌方的炮弹…… 「我有在射……那你负责射什么?」 「我当然是负责射鬼船啦——」 「……」她是负责射大的,而他则负责射小的,好一个理所当然啊…… 换作是别的男生恐怕早就有意见了,可他却异常地喜欢这样的佈署,喜欢「协助」她、替她解围的感觉,即使自己有点应接不暇…… 「我中弹了!高人为什么不射?!」 「我有按啊,但击落一枚炮弹后,就怎样按都没反应——」 「啊……我忘了大炮发射炮弹是有间距的,不能连射——」 「……原来是这样啊?」 换言之,她这个小导师刚刚指导错误—— 不过没关係,他会将大炮的特性记下来,以便日后作出适当的佈署。 不过相比起大炮发射是不是有间距这个,他比较想知道的是通关后成绩表上那个他难以不去在意的项目。 「这个『combination』的巴仙是用『nicecombination』计算出来的吗?」 「对啊,这款游戏和死亡之屋四、森林冒险的大型版一样会计算两个人的合拍度——」 「两个人的合拍度……」 其实,他明白是指两个玩家在游戏里的合拍度,但他却没法制止自己介意由八和零组成的数字。 八十。 他们的合拍度只有八十。 即使馀下的四关,他有落力配合她玩,但他们的合拍度仍然是……八十。 八十,是八十,就只有八十,而不是一百。 这明明只是一个游戏里的一部份分数而已,但他却在意了,非常在意。 在意到当她直言不讳地跟他说一句「高人你玩得很烂啊——」的时候,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成绩辩护。 「很烂吗?合拍度不是很高吗?都有八十个巴仙……」 「不算高啦,我之前跟阿军玩都有九十五个巴仙呢——」 阿军…… 他知道她指的是谁。 那是她其中一个契哥,还要是跟她的緋闻数字最高的契哥。 他知道她对自己那大批契哥没有男女之情存在,但还是不住开口打听情敌的种种:「是这样啊?他跟你玩了很多遍啊?」他想以间谈的手法来探悉敌情的,但出来的口吻偏偏是酸溜溜的,醋味四溢,所幸的是她没察觉到这一点。 「才不呢,我们玩第一次就九十五了,超合拍的——」 不过,他心底深处还是希望她能够察觉到这一点,不但能够察觉到,还会因为察觉到而故意拿别的男生跟他比。 「阿军那天还开玩笑说我跟他是一拍即合——」 可惜,这些只能是一个不可能会实现的妄想,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妄想。 「哦……可能是他跟你玩之前玩过很多遍了。」 「咦!高人不愧是高人!果然是无所不知,连这个都知道,阿军的确是经常在这里打滚啊——」 「……」他不是「无所不知」,而是对人性有几分较常人深入的了解,尤其是男人的心理,所以他意识到这个所谓的「一拍即合」背后藏了多少功夫……皆因换作是他的话,他都会事先做好准备,暗地里花时间下苦功,务求在跟她合玩的时候做到「一拍即合」的错觉。 「但男生不是都爱跑游戏机中心吗?」 究竟像他一样被她强拉来游戏机中心玩合射的男生有多少个?他很想问,但他没资格问,也不敢问——他很怕她公佈出来的数字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会有这样的情况是很正常的,她这么大剌剌,契哥又有一大堆,会有这样的情况是很正常的…… 他理解,真的能理解,但胸口处始终没能舒坦过来,一开口就是带点赌气意味的一句:「很抱歉,我凑巧是个例外。」 他赌气、他不爽,但她却压根儿没察觉到他在生气,还埋怨他拖累了她。 「今次是我续命续得最多次的一次啊——」 使得他不住开口揶揄她扳回一城:「没法子,谁叫我的头脑太复杂……」 「即是什么意思?」 他没正面回答她的提问,故意用她最怕的转弯抹角来对付她:「俗语有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我的头脑太复杂了,所以四肢不够发达……」 果不其然,她脑袋侧了侧,思考了一会就着了他的道:「原来如此……」 那天真的模样不但引得他怒气全消,甚至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他还是有能忍住,没让有欠绅士风度的笑声逸出微抖的唇。「所以,请多多包涵。」 原以为她会傻到继续配合他的说法,怎料她竟能看出端倪,睁着一双大眼,反问他一句令他惊艳的:「……高人,你刚刚是在讽刺我头脑简单吗?」 惊艳,太令人惊艳了。 观察力变强的她深深吸引住他,不,应该这样说,看穿他的她深深吸引住他,吸引,相当吸引,吸引到他不住付出更多来换取这种虚无飘渺的感觉…… 就像毒癮一样,怎样想戒都戒不掉。 「佩佩,你变聪明了很多呢……」 「高、人!」 就只会越要越多,越来越重口味。 甚至……越来越丧失自我。 「我保证下次会令你满意。」 「令我满意?什么令我满意?」 皆因,他会不住对她许下一个个对他以言根本是难以实践的承诺。 「我回去后会做足功课,保证下次不会玩得这么烂,不会再让你失望。」 ※※※ 高人…… 是她见过玩射击游戏玩得最逊色的男生。 是逊色,真的,还要是非常逊色的那种…… 间接连累她这个同伴多用了很多续命,很多,但他们离开机台时,塑胶杯里的代币是满的。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多买了没为意到是什么一回事,却在他取过塑胶杯旁的那隻空杯往回收筒里丢的时候,才醒悟是他跑去买代币填充快要见底的杯子,不然以他们死得轰轰烈烈的情况底下不见得能够完成五关,打败终极老大—— 高人不只换了一次代币,相信她死得最轰烈,几乎是被秒杀的时候,就是他不交代一声就离开自己的冈位跑去换代币的时候…… 其实她不是没意识到,只是她太专注盯着萤幕,未有察觉到他一声不哼的离座很多次,只知道她总是忍不住像咒怨一样猛唸他为什么不替她解围什么。 总是忍不住因为他救驾来迟而生气…… 其实,应该各射各的,当敌人、老大在萤幕中间出现时才要合作的…… 其实,她平时都是这样玩的…… 其实,她平时都是这样跟契哥们斗谁取得高分…… 但她就是不喜欢他不理她,自己射自己的……更别说是离座什么。 她知道像他这样才是正常玩法,她知道他跑去换代币续命是正确做法……她知道,真的知道,但心里还是会不舒服,还是不喜欢他不在她身边的感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得这么无理取闹,但她就是不喜欢被高人冷落的感觉……不喜欢,这样会令她回想起高人生她气不理她的那段悲惨日子。 她讨厌那种感觉,非常讨厌,比讨厌被秒杀还要来得讨厌上很多倍。 她原本很生气、很生气,很生高人的气,生他害她为奇怪的事生气的气。 她真的很生气的,所以忍不住拿契哥的成绩来跟他比。 她真的很生气的,但当他用听起来有点像是羡慕、不爽交织而成的酸溜溜口吻跟她说话的时候,胸口里的不满什么通通都烟消云散了。 致使她没法再生他的气,没法……尤其是当他向她允下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做到的承诺时,她不但没法再生气,还不住因为他的话而胸口微微发烫。 「我回去后会做足功课,保证下次不会玩得这么烂,不会再让你失望。」 她想开口接话的,但那一刻只能呆盯着那双总是温柔地瞅着她的眼睛看。 只不过是一台会动会震的4d游戏,只不过是其中一台她近来玩得比较兇的大型游戏机,而她刚刚说的亦只不过是气话而已,但她却不住为他允下的承诺而心颤,还不住期待下一次的海盗大冒险能够马上出现。 在她险些又被身体掌控行为的时候,她成功用理智重掌身体,拉他远离那台引人犯罪的大型游戏机,往电子游戏机中心的另一端进发,玩高人应该比较容易上手的音乐游戏。 怎料他一选就选她最不在行的一台。 「这台是什么东西来的?」 「这是十六格,即jubeat,高人没听过吗?」 「要是我听过的话,就不会问你了。」 「就听音乐按格,这里有十六个格子,看到格子里有画面就按下去——」 「是这样吗?听起来貌似很有趣,我有点想玩……」 ?! 「但很难玩的啊——」跳舞机易玩多了—— 「你不是会玩吗?你在旁边指导我不就行了?」 「但我通常玩一半就直接放弃——跑去玩跳舞机——」 「但我不会跳舞啊,唯有麻烦你教我玩一半——」 「好吧——」 而最意想不到的是…… 他这个菜鸟上手上得超快,他平时明明做什么都慢吞吞的,无论是说话、走路、游泳、洗澡、射击,连做哪门子的事都是以龟速见称的,但如今却一反常态,宛若老手般手指动作迅捷,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他按格,他已按了…… 他修长的五指运键如飞,儼若抚摸玻璃般,动作快但不失优雅,故她仅能站在一旁看着中间四个格子上显示的连击数字不断向上飆升,看着他表情认真的盯着格盘,不是平日那种出外溜狗的淡定悠间,而是令她不禁看得着迷的认真。 他的眼睛细长,鼻樑高挺,嘴唇很薄,笑起来时五官明明很斯文,但不笑的时候,面廓却偏冷峻,没了平时常看到的绅士式温柔,虽然少了点亲民感,但还是有能吸引她的视线,不,应该是说更能吸引她的视线。 原来,高人认真的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娘…… 不但不娘,还有着令她心头一跳的酷冷感。 她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他很娘? 虽然他确实有点虚……但她现在却不住怀疑虚什么是不是骗她的…… 现在的他看起来根本一点都不虚,不但不虚,还带来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就像是疏离全世界的感觉,令她既心跳又担忧的感觉。 在他衝着她展露温柔笑容的时候前,她的心情是很纠结的,至于之后的,她不知道怎样形容…… 只能说她比较喜欢他温柔地看着她的样子,即使感觉有点娘,都没关係。 有点娘没关係,但玩得这么好,还要像老手的连击收场,就很有关係了。 「……你真是第一次玩吗?」她有点纳闷地问,还是刚刚是骗她的? 「是第一次玩啊——如果早知道有这么好玩的东西,我一定会经常来。」 「……」第一次玩就能玩成这样……即是比她这个师傅还有天份?纵然徒儿青出于蓝更胜蓝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向来自詡手脚非常协调的她还是会感到有点生气,尤其是当高人一面愉悦的跟她分享玩后感的时候。 「我个人认为这个比较好玩。」 「……因为你的音乐感比我好吗?」她有点妒忌地问,口气酸溜溜的。 要是换成是跳舞机的话,她都可以动得像他一样快,但手指要动成这样,她真是做不来……她擅长全身动,只动用到手指这么细微的,她应付不来,更别说要做到像他刚刚那样…… 当她的比较心理有些少蠢蠢欲动的时候,两隻大手覆上她鼓得像鸡泡鱼的脸颊,事出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近距离对上一张温柔的男性脸庞—— ?! 他的脸不是靠得她很近,但她却在两道温柔的眸光底下心跳莫名,也莫名奇妙的死盯着那张正在温柔地跟她说话的薄唇看。 「我从没有这样说过啊……」 更莫明奇妙的希望那张唇能够贴上她的,但她等到的就只有欠扁的一句。 「不过,有些真相其实不用说出来的,大家心照就好了。」 ?! 换句话说,他的确是想说他的音乐感比她好—— 虽然高人是音乐系的,说这种话自然是会较一般人有自信一点点,但她就是会有点又羞又气—— 羞? 这个字会出现在她的字典里吗?不管了—— 总之——最羞人的地方是她强烈希望他吻过来,但他竟然没有吻过来!不对,他不主动吻过来,她可以主动吻他,但这刻的她只会恼羞成怒的唤他—— 「高、人——」 也不晓得高人是哪里不对劲,竟然笑得更乐,还凑近她的耳边呢喃低语。 「其实我只是手指比较灵活而已,这一点,佩佩不是非、常的清楚吗?」 或轻叹的磁性嗓音伴随着微暖呼息拂至,带来的丝丝搔痒感,搔得她耳内一阵骚动,儼若耳朵与心脏相连般,每一根耳毛的耸动,都能带来心悸感—— 霍然,耳边传来他两星期前在练习室跟她说过的话,和他不经意吹来的温度燻得她两颊一热。 「你本身就是件很捧的乐器……」 高人指的是哪门子的事吗?这是调戏吗?但高人怎会调戏她?她在乱想什么?纵然很肯定高人不会做流氓才做的事,她还是为此感到尷尬莫名,连抄手别开脸避开他的注视驳斥都变得像是女朋友在向男朋友撒娇似的。 「我哪会知道——」 她心里已羞得想撞墙逃走,怎料还有更羞人的在后头等着她,当他带着低笑的嗓音自她耳畔復响的时候,她就深深体会得到这一点。 「佩佩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拉小提琴的吗?」 ?! 轰轰轰—— 顷刻间,彷彿有架轰炸机凑巧在她头顶飞过投下数多枚原子弹似的,炸得她七晕八素。 她自问平日大剌剌,绝对不爱大惊小怪,但她今回却破天荒的尖叫出声。 「你指的手指比较灵活是指拉小提琴吗?!」 「不然会是指什么?」王子轩趣然反问,宽阔的两膊宛若强忍笑意般微微颤慄,但只顾着拚命挤出声音答话的她未有察觉到这一项。 「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 她想像平日一样大剌剌的直话直说,但想说的话却卡在喉间不上不下,任她再用力都没法将卡着的话语逸出来,仅能热着脸聆听耳边传来的魔鬼声音。 「以为我是在暗示佩佩喜欢我做的那回事吗?」 ?!?! 「佩佩在这么吵杂的地方都会想做那回事啊?」 ?!?!?! 随着两颊温度飆升,她嘰哩哇啦的反驳到底,哪管欲盖弥彰意味浓重:「我、我怎可能会想做——我以为你除了小提琴外,还会弹琴什么而已——」 「经佩佩这么一说,我发现我都有潜质学弹琴啊……」 她想说些什么来扳回一城,却鲜少地期期艾艾,陷入了有口难言的窘境。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像个口拙的小结巴…… 「如果钢琴长得像佩佩的话,我不介意双主修的——」 也不知道自己的两颊为什么热得像是快烧起来…… 「高、人!」 而最令她费解的是……她竟然有点喜欢这样在言语上被高人欺负的感觉。 换作是平时的她,早就出拳扁人了。 果然,她又变得怪怪的。 「说笑的,我认识的佩佩是很大方的,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 变得越来越怪,变得越来越喜欢高人跟她说话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渴望那隻会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拍她的头的大手。 「我才没有生气——」 拍拍…… 「我就知道佩佩不会生我的气的……」 拍拍…… 其实,每次被他笑着拍拍,她都会很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令自己不要不生他的气,所以每次都会别开脸不看他,不看那双温柔过剩的眼睛。 「哼!当然,我可是很有肚量的——」 纵然如此,纵然如此,她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些都是面对异性时的正常反应吗?她很想问他,但她每一次都没有问。 她真是很怕他会跟她说……那是不正常的。 但她更怕的是……现在得到的会化为乌有。 所以,她要学习收敛一下好奇心,别每事问。 再者,她根本没机会问,因为高人竟然像个孩童似的雀跃地投币再玩…… 一遍又一遍展示他手指的灵活度,一次又一次分享他独特的玩后感。 「如果刚刚那台枪击游戏射击的时候有音乐的话,我会射得比较好……」 「……射的时候怎可能会有音乐啊?」要是有的话会变得很奇怪吧? 「就射不同的死灵能奏成一首曲子,这样会比较好知道要先射哪里——」 「……」恐怕只有他才会觉得比较好知道吧? 有些问题不能问,有些话也不能说…… 即使那一刻胸口处有一种不该有的感受也好。 事实上,那一刻,她不是想回以沉默的。 她很想回话,很想看着高人那种鲜少地写满雀跃的脸,跟高人说一句—— 「高人,你真是很可爱——」 11 第十一章 大汉楼咖啡厅。 甫踩进摆设时尚的餐厅,王子轩便瞥见那抹即使坐在角落处仍是相当显眼的高大身影走去。 身影主人顶着一头抢眼的金发,在穿过落地玻璃窗的午后阳光映照下,金色发丝如披金华,更是闪耀璀灿,宛若全身都被金光笼罩住的太阳神阿波罗。 那人不是不认识的人,而是—— 「父皇。」 他的友人兼情敌。 事实上,他当初之所以会认识这个人全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取得最多人脉。 要人脉不代表一定要认识很多人,跟很多人打交道,最省时的方法是认识一个拥有人脉的人,再花时间投其所好,和这个人做死党,那日后若要动用人脉的时候,只需要花时间向一个人拿手下用便可以了,无需劳心劳力花时间维系每一个人之间的关係。 而他当初就是看准了皇上心无城府容易下手,而交际草和天地线则是他跟皇上混熟之后的事了。 除了人脉外,容易吸引人缘佳的人亦是皇上的优点,他一直都是用利用价值来盘算皇上的,但相处日子一久,还是被对方不时出现的嘘寒问暖所感动,故此,久而久之更把对方当成是友人来看,不过等级仍停留在「一般」那阶。 所以,对于阳奉阴违这回事,他向来都做得很得心应手的。 「王儿,你近来怎样?你看起来有点憔悴……」皇上关心问道,可简单一句话却掺杂着叹息,彷彿憔悴的是他本人才对。 「儿臣近来很好,只是有些事想不通而已。」王子轩避重就轻地道,转念便将问题丢回对方身上,没傻到认为对方真是找他出来间话家常,更别说是来关心他。「倒是父皇近来是不是发生了些事?」 对于一般人的心理,他都有一定程度上的理解,一开场就询问别人近况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是出于关心,而是出于你来我往心态,认为自己问别人近况,别人就会反问自己的近况。 简言之,是希望别人追问自己的近况,好让自己有机会发表一下内心的苦闷或是喜悦。 皇上听罢一愕,表情很不自然:「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儿臣愚昧认为父皇心里有事,所以看起来比较憔悴而已。」王子轩拋砖引玉,引得皇上立即证实他的臆想。 「有这么明显吗?」 反应跟那个心无城府女孩很像…… 「不是,我乱猜的。」王子轩煞有其事地道,惯常地顾存友人极爱的面子,故皇上压根儿没怀疑他的说词。 「真的假的?」 「真过李丽珍。」王子轩幽默地答。 「李丽珍个屁——你别模仿天地线那傢伙说话,没一句是正常的——」 「是吗?我个人认为蛮具娱乐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别近天地线那傢伙这么多了——会学坏——」 「儿臣紧遵父皇教诲,那父皇近来有何心事?」 皇上摆摆手拒绝透露,还别开脸,两臂环胸防卫性十足:「甭提了——」 乍见那个经常都看到的防卫性动作,王子轩内心有点小疙瘩,不过他很快便回復过来,并挑高一眉,探问:「近来米米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吗?」 即使坐着仍难掩高大的男躯闻言一震,皇上表情微愕的瞅着王子轩看:「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我乱猜的。」王子轩言之凿凿地道,但未能获取对方的信任。 「乱猜都能次次猜中?」皇上语带质疑地问,眸光闪着意义不明的期待。 王子轩原是理解不了那丝期待代表什么,不过他的疑惑很快便得到解答。 「那是因为儿臣运气好。」 就在下一瞬。 「运气好嘛……那你猜不猜到米米近来在想什么?」皇上问,那一面凝重的表情看起来像极了那些前来问米的人,而他正好是那个无所不知的问米婆。 把他神化到无所不知境界的情况……也跟他心爱着的女孩很像。 果然是同一类人,纵然认为同一国的人不能做得成情侣,他还是会不住因为他们的相似而有一点点吃味。 不过就某个程度上而言,现下的情况都可以算是问「米」的。 「父皇,儿臣不是『问米婆』啊,怎可能隔空知道米米近来在想什么?」 皇上一掌击额,口气失落地重叹:「也是的,我近来都被她搞混了——」 眉又往上挑了一挑,王子轩语带篤定地刺探口风:「米米近来的行为有点异常吧?」 使得友人又自动自发认投,还向他投放两道疑似是看「问米婆」的惊愕眸光—— 他有这么像问米婆吗?他很想开口调侃友人一两句,不过熟知友人性情的他最终都没将想法付诸实行。 「或者是mc来了,心情受到影响,言行才跟平时有点不同吧?」 「但我明明记得她不是月头来mc的……」 「mc这回事未必准时出现的,如果寒凉食物吃多了,mc会早到;相反,如果燥热食物吃多了,mc会迟到。」 纵然非常重视形象,皇上还是不住惊叹出声,宛若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竟然这么神奇?」 他也觉得很神奇——比千奇百趣还要来得奇,可以给足十个趣。 「早睡晚睡之类的健康问题都会影响mc到访的时间,所以未必准时的。」王子轩补充道,儼若很瞭解的模样,成功换来两道不会陌生的敬仰目光…… 两道他不知道该不该感到高兴的目光。 「你连这个都知道……」 单凭对方带点惊讶的口吻,他就无奈的发现自己又被神化了。 「儿臣只是凑巧知道一点点而已,再多的,儿臣就不清楚了。」王子轩谦虚地道,没重口味到认为作为男人很了解女人的生理期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 「原来如此……看来我误会了米米,我还以为她是故意借mc来拒绝我。」 「父皇,mc前后的档期,女人的心情都会很反覆,所以不用想这么多。」 事实上,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友人听的,还有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皆因,他也被拒绝了。 被突然变得不定时的mc拒于门外。 所以,他花了很多时间补课,恶补他理应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mc保健课。 ※※※ 怪怪的。 近来,他都不住套用她过往曾用过的形容词来形容她近来的状况。 她变得怪怪的。 她拒绝了他,不是直接跟他说拒,而是借词婉拒的那种,不能不撒谎的那种,一般人常用的那种。 没错,她对他撒谎了,撒了一个女生很常用,但会被他轻易戳破的谎言。 她说,她mc来了,所以不做特训了。 他知道女生出动到mc做藉口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因为女生始终会感到羞耻,但当时的他还是不住开口质疑她的说法。 「你不是月头才来mc吗?」 犹记得当时,她的表情有多错愕。 压根儿是谎言被人一语道破的窘模样。 她的表情摆明有异,他还是强逼自己接受这种说法,还傻到上谷歌蒐集相关资料来替她圆谎,来安抚自己那颗慌乱失措的心。 她先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很喜欢进行实习,不,是喜欢实习中途的中场休息时间,不仅喜欢到不断加长中场休息,还经常要求他增加实习次数—— 他印象中的她是很彪悍的,但近来完全不是这回事,使得他人心惶惶。 不但不再彪悍,还每次来找他都有附上一个相信是她单方面认为理由充分的理由。 一个他怎样听都有点不自然和不合理的理由,那些理由基本上跟她的mc藉口一样要人无力。 她过往不是这样的,爱来找他就直接来找他,相当理所当然的,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就像老是要搅尽脑汁挤出理由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一样。 其实,根本不需要刻意找理由什么,他早就习惯了她的行为模式,绝对不会误会她是因为喜欢他才经常来找他,故他真是搞不懂她的行为,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身上多了点只会在一般女孩身上出现的腼腆。 就整体而言,她还是大剌剌的,但那份熟悉的大剌剌中却多了一点腼腆,一点照理说不可能会出现在她身上的腼腆。 这几天下来,他都想不通,想不通她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然而,脑中的困惑未曾解开,另一个困惑就来了,就在他发现手机震动了两下没下文的时候。 手机显示她曾line他,而其中讯息则是—— 『高人、高人,你现在是不是间着?』 「……」 果然,她有点不对劲。 换作是过往的她,绝对不会询问他的空档期,只会直接当他有空,还要是很间的那种。 询问有没有空这个已很反常,但最反常的莫过于是她竟然用line,而不是直接打电话给他…… 纵感忐忑,王子轩还是强逼自己挪动长指敲下回覆。 『你都可以这样理解的……』 结果,他在下一秒得到一句更令人错愕的话。 『那来我家吧——』 ?! 不曾料想过手机彼端的人突然杀出这么的一句,王子轩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敲下茫然的一句:『……来你家?』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虽然他知道她是很大剌剌的,但再大剌剌都要有限度,别太过火啊…… 抑或是发错讯息呢?她刚刚其实是想发给那个叫寧寧的,但不小心发错,应该是这样才对吧?他是这样希望的,但震动的手机却无声告知他一个残酷的真相,那就是—— 他错了,大错特错—— 『是啊!来吧、来吧,我家就在学校附近而已——』 他太小瞧她的大剌剌程度。 『……没问题吗?』 也太高估自己的危机应变能力。 『会有什么问题?你不是有空吗?唯一的问题不是不存在了吗?』 天知道他之后敲下的每一个讯息都是抖着手来敲的。 『你的家人不会有意见吗?』 像她这样的女生果然有潜质做祸水啊。 『为什么会有意见?他们还在国外啊——』 披着大剌剌的皮,搞到当男生的都心痒难耐。 『还在国外啊……你想我到你家?』 难耐啊,最难耐的是隔着手机屏幕根本看不见她敲这些时的表情。 『对啊!高人,来我家吧——』 是一面兴奋地敲?还是表情略带一点用腼腆来敲呢? 腼腆?不对,「腼腆」这个字眼根本不可能会在她的身上出现—— 抖颤的指还没来得及敲下回覆,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高人,就这样说定了,打会儿见——』 然他发现自己多心了,她还是很大剌剌的,爱擅作主张替别人做决定。 这才是她的风格,他所熟悉的风格,但这一刻的他却没由来的感到有一点落寞。 复杂心情尚未得以调整过来,手机又尽责地震动起来,不过依然是收到line短讯的那种短促震动。 随着两声拟作叩门声的声音响起,他收到一个地址。 一个相信是她家的地址。 有史以来,他首度不假思索地招来一辆计程车,往那个只有她一人的家去,怎料前来开门的竟是一个男人,一个他不能说是陌生的男人。 「你是……王子?」 因此,他很快便调整好心情兼且表情来应付这个理应用「情敌」来称呼才比较贴切的男人。 「我是王子没错,你好啊,佩佩的契哥。」 对方尚未作出回应,一把熟悉的雀跃女嗓循着空气而至,热烈地欢迎他。 「高人、高人,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了——」 她人未到声先到,不过光是声音里难掩的兴奋已够他心头猛烈一震,更遑论说要他直接对上那张堆满喜悦的小脸。 「等了我很久?」王子轩平静反问,他已极力控制自己别将内心的亢奋表现出来,但微绷的嗓音还是违背他的意思洩了密。 「是啊,等到快变望夫石了——」丁佩佩惯常夸张地道,怎料却换来四道愕然的眼光,下意认为是自己误用成语,她立即修正自己的说法。「还是望穿秋水才是?」 岂料只换来错愕的目光,使得她不禁恼羞成怒。 「随便啦,总之就等了你很久——」 纵然明白不该对她一视同人的大剌剌有所期待,但这一刻的他还是按捺不住那份突如其来的衝动,开口问了:「等我做什么?」 「就打电动啊,你之前在游戏机中心里不是很爱玩jubeat的吗?我今天跟阿军聊起才知道jubeat有移植到ipad去,我之前怕ipad会被我不小心摔坏就没买ipad啊,就叫阿军借我啦,但他说什么机在人在、机亡人亡,怕我会摔坏他的ipad,所以——」丁佩佩理所必然地道,压根儿不认为自己做了教他又爱又恨的事来。 「所以你就被逼着连人带ipad借回家?」王子轩微笑着调侃丁佩佩,但眼睛则若有所思的瞅着那个不小心被借回家的男生看,看得对方一面尷尬,麦色的两颊泛着两片可怜的红晕。 场面相当尷尬,但神经大条如她显然没察觉到这一点。 对于她的性情,他瞭若指掌,要是她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话,就不会让两个男人先后上她的家这么没神经……要知道一旦其中一方情绪失控的话,这所公寓将会有命案发生。 所幸的是,他一定不会是情绪失控的那方,而他亦有自信能在和平非暴力的方式下摆平失控的那方。 皆因,连不该理性的地方都能讲理性是他的一贯风格。 「那你急着找我来你家做什么?」 该不会是前卫到要他在她契哥的面前上演幕幕限制级吧? 想到这,王子轩不禁惩罚自己似的一掌击额,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方面的知识有多贫乏,怎会想到这个? 他是失望过头,以致脑袋秀逗吗? 更何况,她不久前才说她mc来了。 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个说法,但碍于他对于那个的认识始终有限……所以只能信了。 「就玩jubeat啊!」丁佩佩理所当然地道,彷彿玩jubeat是一件相当要紧的事般。 「玩jubeat?」 「你先前不是说喜欢玩jubeat吗?所以我替你借来了——」丁佩佩激动地道,依然是那种很理所当然的口吻,会害他心扉一震的那种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啊……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句是不该存在「理所当然」的成份? 「你记得我说过什么?」 「当然记得!为什么会不记得?我记忆力超好的——」 乍闻那句说服力欠奉的吹嘘,王子轩微笑着溢出一句违心之论:「你的记忆力确实『非凡』。」 他纯粹是像往常一样附和她的话,怎料自讚的人反而感到腼腆,不但脸上浮现惟恐少女才会有的羞赧,还像是不小心吞了鹅蛋似的未能吐出片言隻语。 瞥见那个怎样看都像是害羞的表情,一张薄唇不禁颤出他如今极想询问的一句。 「你是因为我喜欢玩这个游戏才跟『别人』借吗?」 即使他认为这种表情不可能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即使他觉得要是凑巧出现在她身上都不可能用一般人的逻辑来解读,理智还是制止不了那张多话的嘴。 结果,他再次换来不应该这么理所当然,但偏偏非常理所当然的一句。 「是啊,不然借来做什么?我又不是特别喜欢玩只用手指玩的音乐游戏——」 光是这份理所当然,便足以要一个男人上天堂,而另一个则得下地狱啊……实在有够狠的。 说不定看起来很傻很天真的女生反而是最狠的。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想了解一下情况而已。」王子轩轻描淡写地道,既没透露内心想法的意思,也令周遭曖昧不明的氛围收敛了些许,间接使那个言行反常的女人恢復大剌剌的模样。 「喔喔——」丁佩佩敷衍地应了两声,便一把擒过他的壮腕,将他强拉入室,压根儿没注意到帮忙开门的那位表情有多难看,也没注意到被拉的那位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了一扬。 「高人你忤在外头做什么?赶快进来——」 但嘴角没弯上多久就因为她把ipad丢给他后就背向他翻柜子而恢復原状。 ipad有移植版jubeat的确很吸引,但相比起jubeat什么,他比较在意的是……那个有能力在半分鐘内製造一室凌乱的女人…… 「佩佩,你在找什么?」王子轩探问,同时,眼梢亦瞄到那个契哥物体正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手中的ipad看。 那目光有够哀怨,不过也是正常的,换作是他的话,应该不只哀怨这么简单。原本借ipad为博红顏一笑,殊不知红顏是为了投「蓝顏知己」的所好……而好巧不巧,他就是那位「蓝顏知己」。 但他得在此表示他现下也不是很高兴而已。 「找游戏光碟啊……」丁佩佩应得敷衍,依然埋首在一片混乱中,无遐给他一个正视。 「找游戏光碟?你不是要玩jubeat的吗?」王子轩忍不住又问,连ipad因为好一段时间被冷落而进入待机状态都不知道。 「下?」略显烦躁地挠挠头,丁佩佩闷闷的开腔:「要玩jubeat的是你啊——我都不喜欢玩jubeat的——」 经她这么一说,形势马上逆转,至少他察觉到某两道纠结的目光没再落在他怀中的ipad上头。 「那你打算我玩我的,你玩你的?」王子轩抱着仅馀一丝期待问道,可得到的却是一句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一句。 「对啊,不然怎样?」 说她自私又不是,说她不体贴又不是,要是她既自私又不体贴,就不会替他借那个她根本不感兴趣的jubeat…… ……这个女人明明没机心,却偏偏能够做到要人一刻天堂、一刻地狱啊。 而在他一隻脚踩入地狱时,是那个契哥物体在他的背后补上致命一踹的。 「佩佩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你的东西都是我之前替你收拾好的——」 他不是傻子,自然晓得对方是故意放话给他听的…… 要是他今天没上来的话,就会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这种情况究竟发生过多少次?光是想到她毫不忌讳的让别的男人走进她的家,他就火冒三丈。 而那个男人还要帮她收拾东西……除了收拾一地的游戏光碟还收拾了什么?衣物?还是床铺? 要不是得维持应有的绅士风度,他大概会忍不住装佯「我手滑我手很滑」将情敌的ipad给摔坏,好让对方赶快抱着ipad的残骸离开,别待在这里害他陷入污秽不堪的联想—— 他会忍不住猜测他们会不是打电动打通宵,然后她又没神经的让那个契哥东西过夜;他也会忍不住猜测她会不会打着、打着电动睡着了,靠在那个名义上的契哥物体睡觉,然后那个契哥什么的物体则趁她睡着了摸她的脸,吻她什么——换作是他的话,一定会这样做—— 要知道契哥契妹通常是男人用来接近女生的烂藉口,目的都是契上床—— 光是想到这,拿着ipad的手又蠢蠢欲动。 他要忍着,一定要忍着,即使他认为自己演技精湛,绝对具备足够的条件拿奥斯卡金奖—— 他一直忍着,一直…… 「佩佩,上次我借给你的『异型战机最终版』玩了没?」 「我有玩啊,但一直都通不到第四关就没玩了——」 「怎会通不到第三关?第四关很容易通的——」 「完全不是这一回事——」 「那你卡在哪里?」 「就卡在老大那里啊。」 「在哪里被干掉?」 「就老大的头掉下来的时候啊——根本无路可走,大半个画面都被老大的头和颈拦着,根本没空位避开——」 「哪会没空位啊?右手边,近着老大身躯那里不就有空位让你避开吗?」 「咦?有吗?但我明明看不见有空位——」 「有空位的,你去开游戏,我玩给你看——」 他一直都有命令自己别太在意那段没有他插嘴馀地的对话,他一直都有,直到他们二人双双起来往通往卧室的走廊走的时候,他听见一把失去冷静的嗓音。 「你们要去哪?」 有别于平日的淡定,如今有的就只有焦躁不安与及摔ipad的衝动。 简言之,是丈夫亲眼目睹妻子和别的男人走进自己的卧室的那种fu。 「开ps3啊——」 他不想没品摔ipad的,真的不想,但当她又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他的时候,那股衝动又来冲击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了。 要不是他自制力好到匪夷所思,恐怕已实现心里所想的,殃及ipad了—— 「开ps3不是在客厅开的吗?」 他的自制力很好、很好的,但在她的面前还是轻易破功,就在下一瞬。 「我的wii放了在客厅,但ps3则在卧室里啊——『异型战机最终版』是ps游戏来的——」 ?! 「那你为什么不把ps3拿出客厅?」 「因为要重新插线很麻烦——」 他不想摔ipad的,真的不想,但他忍不住了,在四道惊愕难分的目光底下,站起来高举那部ipad,赶在自己失控上演一幕手滑记前,将ipad物归原主—— 结果,衝动到最后,他还是理智的。 「咦?高人,你不玩jubeat啊?」 「ipad这么小,玩起来也不够过癮。」王子轩言不由衷地道,事实上,他连一盘都没玩,更遑论说是知道玩起来过不过癮。 总之,他才不会被一部ipad、一个jubeat移植游戏收买。 再者,在她随时有可能被吃豆腐或被吃掉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专心地玩。 这一句话,他是透过眼神来跟情敌放话,而情敌也显然是理解得到他的意思,才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一记接受挑战的眼神。 「喔……我还以为你的手指这么幼不会介意ipad的格子小呢……」 他当时只顾盯着情敌看,压根儿没为意到一丝失落于那双大眼睛闪掠,也没为意到那张稚气脸庞浮现失望的情绪。 不过就算他有将专注力放在她身上都未必能察觉到这些,皆因那些很少会出现在她身上的负面情都是转眼即逝的,马上给充满朝气的种种取而代之—— 「那高人玩不玩『异型战机最终版』?」 更何况,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情敌知情识趣,赶快离开—— 他的地盘。 所以,他又因为个性使然,开口骗她了。 「玩,我很想玩,一定要预我的份儿。」 其实,他曾在背地里调查过她身边的人和事。 因此,有关于她人际圈里的种种,他蒐集到的情报都有不少。 所以,他几乎是一眼认出这个契哥物体。 他知道她的朋友圈很大,有很多哥儿们,也知道她对那帮名义上是她契哥的人不存有半点男女之间的希冀,但他看得出她的契哥对她的不仅仅只有兄妹之情。 光凭对方看她和看他的目光便可推断到那份兄妹之情掺杂了些许杂质的。 不是纯正的友谊,而是混杂了男女之情的友谊。 其实这一点,只要观察力强一点就能察觉得到,奈何粗神经的她显然一点概念都没有,还认为邀男生到她家打电动或是坐在她的床上打电动是一件很普通不过的事,甚至连凡是女生都忌讳的孤男寡女问题,都不当是什么一回事。 既不当是什么一回事,还大剌剌的趴在床上打电动,毫不理会获邀的男人有着什么心思,更遑论说是打着什么主意,一点女生该有的危机意识都没有。 她是认为自己没有引人犯罪的魅力,抑或是都不把男生当成是男生来看? 获得上她的家的准许即意味着自己在她眼中是不一样的存在,是比男性朋友还要还高一等的存在,甚至极有可能存有一定程度的好感。 获得进她的卧室已意味着她对自己存有接近曖昧程度的好感,而能碰她的床则意味着好感度已达到男女朋友的程度。 换作是哪一个男生,都会这样想。 换作是哪一个女生,都会这样想。 但她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认为是很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搞不好还天真的以为同时被获邀的男生能交个朋友。 老实说,看着她拿着手制玩得辗转反侧,他很想把她压住,不让她继续在别的男人面前扭来扭去,即使滚床铺的她看起来像尾海豚一样可爱都不准。 「哇这么多——要人怎射?!」丁佩佩不悦地抱怨,两颊鼓得像鸡泡鱼。 「佩佩,不如我来帮你——」阿军自动请缨地道,还伸手探向丁佩佩手中的手制,宛若看扁她没法通关的举措惹得丁佩佩更为不爽,颊脸鼓得更厉害。 「我自己会玩——」丁佩佩鼓着两腮滚动避开对方的手,撞向他的大腿。 「但你续命续了很多次都通不到关——」阿军语重深长地道,麦色大手又探向她的手制,使得丁佩佩更为不爽,连人带手制的避开那隻小瞧她的大手。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丁佩佩口气欠佳地拒绝,她为保受创自尊,懒理自己的态度会不会刺伤对方,间接令对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佩佩——」 直觉认为对方又想说些什么来打击她的自信,丁佩佩强势地夺去发言权:「而且,高人还没玩过——」 突然被拖下水,王子轩既没恼,也没感意外,仅衝着她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弧,暖着嗓大体地道:「我没关係的,你不用担心我,我看你玩就可以了。」 宛若感到尷尬似的,那张童顏马上别开了,不过半秒过后又返回原处。 「玩啦、玩啦,看别人玩很无聊的——」丁佩佩边落力游说,边猛将手制往王子轩的怀里塞,逼得他不得不接过这个早已被她的体温哄得暖暖的手制。 深怕之前的jubeat事件重演,王子轩连忙装佯无助提出条件,不让她有机会又拋下他,和那个契哥物体双双打电玩:「但我不会玩啊,你要教我才行。」 闻言,丁佩佩一脸受宠若惊,眸光下意与王子轩投来的温柔眼光相互抵触,可没跟他对望几秒,便慌忙垂下眼睫,开始教授:「好呀,我来教你——」 她的反应和他料想中有些少出入。 纵使如此,但他没细究太多,向情敌投下一记挑衅眼光,便欣然接受她的热心指导,压根儿没有放开手制的意思,逼得她不得不主动挪动身子靠近他。 「你在这里选机体……」 逼得那个契哥物体得看他们状态亲昵的模样,还要得牙痒痒的看。 「我应该选什么才是?」 男生把妹最常用的招数就是教女生打电动。 皆因只有在打电动的时候,才能掩饰男生想要拉近肢体距离的不良动机。 一方打电动的时候,另一方靠过去面授是很正常的。 一般女生都被灌输这种错误观念。 一般女生往往还会因为太紧张而忘了自己可以放下手制交给教授的人。 正因为一般女生在这一方面的防备心太低,才会让男生有机可乘。 理所当然地,一些城府极深的女生会反过来利用这招来对付目标男生。 而她,既不是城府极深的女生,也不是一般女生。 一般女生喜欢在打电玩时有人从旁指导,而像她这种……则刚巧相反,喜欢指导别人怎样玩的。 连这一点都不清楚的人是没法子对她做到真正的投其所好。 对于他而言,连这一点都不清楚的人根本不具威胁性。 「选球懂得自己跟踪的啦,会容易些通关——」 「是这样的啊?」王子轩佯装惊讶,顺着问:「哪架机的球会跟踪的?」 其实他都有点慨念的,她使用的机体正正是球会跟踪敌机来射击的。 不过他还是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新手,当一个勇于发问的好学生……来满足这个很渴望表现自己的小老师。 「就这架啊——你按这里,这里有介绍球会怎样发弹的——」 瞥见她表情雀跃地指导他,他续配合地求教:「原来如此……那选好了机种之后要怎样做?」 「按这里,再按这里,这里可以替机身和驾驶仓选顏色的……」 「哦……那我选白色好了。」 「不愧是高人,很会选呢——」 「怎么说呢?」他又顺着问,自以为自己演技精湛,将学生角色演活了,未有发现到自己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温柔,越来越不像一个单纯求学的好学生。 「第一关的背景是黑色的,如果机身、驾驶仓都选黑色的话,会和背景融为一体,见不到自己在哪,选白色才够抢眼,容易看到自己在哪——」 「是这样啊?我都没想到这一重……」 「高人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白色的吗?」 「我只不过是记得你喜欢白色而已……」 也未有发现到她脸上多了一点点因羞赧造成的不自然。 不自在的别首清清喉咙,丁佩佩又像往常一样给予讚叹:「咳咳,高人不愧是高人,连我喜欢什么顏色都知道——」 可她今回多了一两分彆扭,而且两颊微微泛红,有脸红的跡象。 这些反常细节,他有尽收眼底,但他直接当成是她打电动时太激动所致。 「细心一点自然留意得到。」王子轩谦虚地道,令丁佩佩更加崇拜,一双大眼宛若载着星光般。 「是这样啊?高人真是很细心——」 王子轩谦逊一笑,瞅着丁佩佩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也不是特别细心的,我都是因人而异的。」 曖昧的一句一落,王子轩的眸光越过丁佩佩瞟向阿军,迎上两道蕴含敌意的眸光,故未有注意到那张总是表情浮夸的脸多添了几分他一直渴望看到的窘迫。 「对了,跟着要怎样玩?」 彷彿有点始料未及,丁佩佩怔了怔才答话:「按住『圆圈』就能射了,按住『正方』则是储波动炮,按一下『交叉』就能将球放出去,再按一下就能把球回收过来……」 「哦……原来如此,那『三角』是用来做什么的?」王子轩又问,欲製造出不容第三者加入的气场,怎料却误做让第三者参上一脚的契机。 「『三角』就当然是——」丁佩佩猛然打了个突,别首询问那位被冷落在一旁已久的友人:「阿军,『三角』是用来做什么的?」 「『三角』是当最左手边的特殊攻击储满了时使用的全萤幕攻击,用来打老大用处不大,但小卒多的是时候用就会很有用。」阿军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倘若细听,还能听见细微的咬牙声。 「咦?怎么你之前都不跟我说这个?害我被杂碎缠到想打爆个萤幕——」 「那是因为我玩了这么久都没用过特殊攻击通关的——」 「没用过?没用过怎可能通关?那台机超烂,碰一下都爆炸——」 「这是这个游戏的特色啊,机体不能受丁点损伤,但球却是无敌的——」 「这算是什么特色?害我被爆了很多次——」 「你别这么紧张就不会被爆——」 「我哪有紧张——」 「你不看前面有没有敌机就一昧向前衝不就是紧张的表现吗?」 「绝对没有这一回事——」 眼看不久前无视他的情况再度出现,王子轩没有坐以待毙,一逮准机会便插嘴,破坏那堵看似不可打破的力场:「佩佩只不过是性子比较急一点而已。」 欲开口辩驳的丁佩佩闻言一顿,慢了半拍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不就是!果然,高人才是最懂我的——」 「过奖了,我只是用猜的而已。」 闻言,心没由来的一沉,丁佩佩还未能理解得到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就听见一把有点落寞的嗓音出自自己的嘴巴。「只是用……猜的?」 「是用猜的。」王子轩不厌其烦地重复,另盯着那张不晓得是写着失望抑或是错愕的稚气脸庞,探问:「有问题吗?」 这种问题,换作是过往的他,他一定不会问,因为他能判断得到表情背后的意思,尤其是像她这种心口如一的人。 像她这种没城府的人,心里所想的都会表现到脸上去,只要稍为看一下她的脸就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要稍为有些少观察能力的人都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更遑论说是向来观察力有别于一般人的他。 但此刻的他却判断不到她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判断不到背后的原因,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他在怕,自己又会对她存有不该有妄想。 他更怕,自己会再次受伤。 所以,他选择了不去在意她一个个容易令人误会的微表情和小动作。 「没问题、没问题……好端端怎会有问题呢?哈哈哈——」 选择了不去在意她挠挠头乾笑、一面尷尬的背后原因,仅将整副心力放在盘算上头,计划着要怎样做才能赶退那个碍眼的契哥物体。 「除了刚刚说的那些,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用到的功能键?」 「『r1』是加速,『r2』是减速,可以随时因应环境加速和减速的——」 依循教导分别试了试两个键的功能,王子轩瞭然一笑:「原来如此……」 「高人,你怎么一直只避不射?」 「很抱歉,我很少玩这类游戏,不习惯用射的……」王子轩半真不假地道,但了无城府的丁佩佩显然没深究有多少成是真的。 「但你都要射才行——不然很容易会被爆,这个游戏的机体都超烂——被碰到一下都会死——」 「我知道了,我会记得射的,谢谢提醒。」王子轩虚应,专注的目光落在电视机萤光幕上的画面,看得丁佩佩胸口有点闷,不住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 「高人,你怎么又不射?」 「刚巧很多东西衝过来,我忙着避就忘了能用射的……」王子轩熟稔地装佯一脸无辜,他把话说得煞有其事,但灵活的食指却来回在r1、r2两个键游走,控制主机避开敌机和敌机发射的弹药,看得丁佩佩胆颤心惊。 「是吗?不是多东西才会记得用射的吗?」 「可能我比较奇怪吧……」王子轩又敷衍应声,听得丁佩佩捺不住热心地给予一堆建议。 「但小老大、大老大,一定要用射的才能通关——如果你还是不习惯用射的,就把球丢出去,或是带着球靠过去啊,这样都可以令老大扣血的——」 她热心非常,但他却应得有点漫不经心,令她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还可以这样啊?」 「高人,你真是我见过玩法最奇特的那位……」 「怎说呢?」 纵使她知道叫他玩的人是自己。 「我未见过有人能忍着一直不射,光是用避的……」 「我现在都有攻击啊……」 「你只不过是把球拋出去,再回收过来而已——」 就着眼梢馀光睞了那个坐在床另一端的男人一眼,王子轩含沙射影地道:「我只不过是好奇除了不用特殊攻击外,还有什么技能可以不用啊……」 「咦?」 看着萤光幕里的第四关老大粉碎成粉状,融进满缸营养液,一抹相当恶质的笑意攀上唇,王子轩意在言外地反问:「你不觉得只用避的都能通关才能拿来炫耀吗?」 「咦?」丁佩佩一脸茫然,尚未能消化高人话中的意思,另一把怨念十足的男嗓倏忽自后方暴起。 「佩佩,我突然想起还有些要紧的事得做,我得先闪人了——」 事出突然,丁佩佩刚别过脸,目光仅瞥见友人犯有难色的侧脸,熟络的身影便往敞开的房门外走,杀丁佩佩一个措手不及,慢了大半拍才忆起自己要给反应,扬手说掰。 「哦,拜、拜——」 而王子轩则欣然目送情敌离去,无奈他刚为击退情敌舒了一口污气,另一口污气却在下一瞬迅速填塞胸腔,就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问责他的时候。 「高人,你刚刚是故意损阿军的吗?」 「我没损他,我只是分享我的想法而已。」王子轩强作平淡地道,可嗓音却微绷,掺着明显的不悦,吓得丁佩佩不得不小心翼翼应对:「哦……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阿军才故意说这种话……」 王子轩闻言身心皆一凛,探询:「你认为我不喜欢他?」她意识到的吗? 嚥下紧张的唾液,丁佩佩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感受:「对啊,我总是觉得你们好似很不喜欢大家……我本身还希望你们能够交个朋友……」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不喜欢大家?」 交个朋友什么,他从来都没有跟情敌交朋友这么重口味的癖好…… 盯着那张情绪起伏不大,接近波澜不兴的俊容,丁佩佩战战兢兢地臆测道:「就……像是想争同一件东西,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大家啊。」 结果换来片刻叫人紧张的静默。「……那你认为我们想争的是什么?」 「这……」丁佩佩仔细瞅着王子轩的脸看,欲从那张始终改变不大的脸庞看出些许端倪,无奈还是什么情绪都捕捉不到,故她惟有像过往一样仰赖直觉来判断目前的情况:「不就是……手制吗?」 然后,她再次换来另一个稍嫌冗长的沉默。 在她不住开口推翻自己的说法再猜一遍之际,他才大开金口:「手制?」 如此一来,丁佩佩才松了口气,嘰哩哇啦的分享自己的想法:「你们不是想争手制吗?虽然ps3可以同时使用两个手制,但『异型机种最终版』是一人游戏,不可能两个人同时一起玩啊——」 她霹靂啪啦说了一堆,但回应她的却是静态流动的冷空气,迅速形成的冷默冷得她不住重夺发言权,可临时想出来的话匣子尚未得以成音,那把她极度渴望听见的男嗓就娓娓响起:「……佩佩,你真是以为我们想争的是手制啊?」 听得丁佩佩如释重负,有能像平日跟友人说话一样能畅所欲言,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正被套话:「是啊,我感觉到我在玩的时候,你们都盯着我看——」 「……」她竟然误会他们看的是手制啊……这个女人真是天真得很可爱。 「其实我本身想找个多人游戏玩,不过——」 ?! 「多人游戏?多少人的游戏?」 「下?应该是四人吧,我印象中没有三人游戏的——」 「三人?你不是打算要我自己玩自己的,你玩你的吗?」 「是这样没错啊——」丁佩佩不假思索地答,还是一贯的理所当然,教人哭笑不得,但他今回没再感到鬱闷,反而想知道她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要找三人,不,是四人游戏?」 「因为你玩jubeat玩久了,可能会闷啊,那到时就可以加入我们了——」 纵然不喜欢她用「我们」来形容她和那个居心不良的契哥物体,但他还是选择先无视暂时无关痛痒一点,转而将焦点放在他比较在意的地方去。 「即是说你在翻游戏光碟的时候就打算预我一份,是不是?」 「是啊——」 「……」 这个女人啊……跟她相处真是时时刻刻一刻天堂、一刻地狱啊。 「现在阿军早走了,我们可以玩二人游戏的——我去找游戏光碟——」丁佩佩热心提议道,她坐言起行,马上跳下床,迈步往房门走去。 可她没走上两三步,一股温和的手劲袭向她的细腕,拉住了她脚步的同时,也拉住了她那颗因为二人独处而激烈跃动的心。 「佩佩,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一起玩吧。」 心又是没由来的一弹,她明明经常跟契哥们打电动,但她从没尝过兴奋之外的感觉,尤其是心如鹿撞的感觉。 心如鹿撞?怎可能?她喜欢的明明是皇上……难道异性的话和异性的碰触同样是难以抗拒的? 使劲甩甩首甩走奇怪的感觉,丁佩佩强逼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没法理解的地方上去:「一起玩?要怎样一起玩?这是单机游戏来的——」 即使高人向她展露笑靨时,她又有心跳的感觉也好。 「我来负责避开危险,你来负责射,好吗?」 「可以这样玩吗?」 即使高人向她提出很平常的见议时,她的心跳明显加快了些许也好。 「可以啊,你坐过来,我猜我们合力玩就能通关了。」 即使当她坐在高人怀中时又精神紧张到不住开口说上一大堆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好。 「是啊?那我们一起玩——我之前听阿军说射第二关老大的红条和蓝条,下次场景会变的,有五种不同的场景,而第三关之后用某种特殊机体玩会有特殊关卡,跟着射掉第五关的老大红旗蓝旗什么会分别进入三个不同关卡,这三个关卡又分别连住不同的结局——」 「即是说第二关有五个分支,第六关和结局各有三个分支,是不是?」 「是啊——高人不愧是高人,用字很精!那我们一起通掉所有关卡吧!」 「好。」 就他们,他悄悄地于心底暗忖。 接着,宛若喜悦能透过空气传染般,他能隔着她单薄的背部感受到她身上的喜悦,能够感受到空气里那一点点温馨……他一直以来渴望已久的温馨。 当他的双手分别覆上那双紧握手制的小手时,胸口里的温柔几乎要满泻。 他的眼睛是向着萤光幕,但心思却早已飘到她的身上去。 他一直,一直透过皮肤感受怀中的热度,他一直透过空气呼吸着来自她身上的香气,一直、一直,直到她玩累了,挨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他知道作为一个君子是不该乘人之危,他知道,不过同时亦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君子,所以他悄悄地掏出手机,把她睡着的模样摄入镜头里。 把珍贵的一幕拍下来。 把看起来像是情侣的一幕拍下来。 即使他知道她没有相同的想法,还是留下纪录,让那份单向的感情得到一点慰藉,一点自欺欺人的慰藉。 摸过床上的控制器关掉电视,他轻轻取过她没法拿稳的手制,搁在一旁。 如今,她就在他怀内睡得极沉。 他伸臂轻搂她的腰,宛若对待易碎品般,轻轻调整她的位置,让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贴得他可以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这些,对已经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他理应是微不足道的,但他却无比珍重,不住小心翼翼的把脑袋掛在她的头上去,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每一口温馨的空气。 就这样一直、一直搂着她而眠,直到…… 直到…… 直到啊…… 真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下来,让她能够一直躺在他怀内。 12 第十二章 对于打电动,她向来都很有自信,相信自己能够独自通关,甚至相信自己能够轻易驾驭任何游戏。 只要她想,她就一定可以做得到。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但她近来却喜欢上和高人合力打电动通关的感觉。 喜欢,很喜欢,比跳舞、比她爱跳的街舞还要来得喜欢,所以她近来变得有点不合群,变得有点爱宅在家,连该去的街舞练习都连番缺席。 对于街舞,她更有自信,所以即使练习什么缺席数遍都不会影响赛果,她是这样想的,所以当赛果出炉的时候,她根本没法接受。 一定是评审的眼睛有问题! 一定是—— 「佩佩——不要不开心啦——虽然我们拿不到冠军,但亚军都很不错啊……」街舞团友乙暖声安抚道,还冒着生命危险抱着她的臂摇啊晃啊,摇得她的怒气不减反增,不住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喝斥对方,开口迁怒他人:「哪里不错?不是冠军就不是冠军——」 她纯粹想抽回手而已,但碍于使出的无情力太大之故,以致街舞团友乙整个被甩开,险些跌倒下地,阿军立即上前托住对方的背,顺利阻止了一场悲剧发生—— 没理会街舞团友乙脸颊一红,阿军确认对方已站稳后,便接手伸手拉住丁佩佩,安慰盛怒山羊这份苦差:「佩佩——胜负乃是兵家常事,不用太在意结果,重要的是过程!是过程啊!佩佩,今次拿不到冠军,下次再努力吧——」 却挨了一吨骂:「吵死了——下次下什么次,我们今次应该得到冠军的——根本是评审的眼睛有问题!」 「佩佩,今次来做评审的都是专业评审,出来的赛果自然是经过专业分析——」 「专业个屁,你这样说即是说不是评审有问题,而是我们有问题啦?!」丁佩佩恶声驳詰,微鼓的两腮甚至开始被愤怒与不甘所扩充。 「佩佩,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不是这样的意思,那会是什么意思?!」 「就是——」 「你不是想说我们这里的人有问题,那你是想说谁人有问题?!我吗?」 眼看丁佩佩的态度越来越差,阿军再也忍俊不住大发雷霆,开口教训自己喜欢已久的女孩:「佩佩——我知道你拿不到冠军很不开心,但不开心的人不只你一人,大家都有点不开心,可是不开心不代表可以向其他人发脾气——」 丁佩佩闻言两腮鼓得更厉害,彷彿再涨一点会爆开似的,她脸上的不悦之情表露无遗,但阿军依然没有闭嘴的意思,续教训道:「更何况,今次的比赛未能夺冠,佩佩你自己才需要负上更大的责任——」 「我会有什么责任?」丁佩佩暴躁反问,稚气的五官皱得更厉害。 「你经常不来练习,整队人不够合拍,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够好,那冠军自然会落在其他有勤力练习的人身上——」 宛若心虚似的,丁佩佩激动反驳:「我哪有没来练习?就算我没来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她把话说得理直气壮,可两颊却矛盾地浮现两片可疑的红晕。 「不会有影响?现在『影响』不就摆在眼前吗?」 「『影响』是什么?我都看不见有——」 「就是败了给别人,拿不到冠军啊——」 「这——」丁佩佩听罢一时语窒,她想驳回对方的,但脑袋却选在这时罢工,给她一片空白的抱歉。 「觉得我说得很对,无话可说了吧?」 受不了反驳无能的气闷感觉,丁佩佩甩开对方离开,即使其他友人争相前来劝阻,都照甩无误,不让自己待在这个令人不爽到极点地方—— 不爽不爽不爽,超级不爽—— 随着不爽的感觉越放越大,袴裤下的两腿行走速度更快了,彷彿要透过大踏步来消除持续于胸臆间蕴酿的郁闷感似的。 走着、走着,走了好一会,她才赫然发现自己跑回艺大去—— 而屹立于她眼前的竟然是音乐大楼。 音乐大楼不是她修读的学系,但里头却有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存在—— 那就是——高人了。 她怎会糊里糊涂跑到高人那里来?她的身体真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不但总是想找高人陪她打电动,现在还像是自有意识似的自动自发寻找高人?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都不难理解的,她会下意识找高人是很正常的事,皆因她每次不开心抑或是遇上疑难时,高人都会出现安抚她与及化解她的疑惑。 高人不只是说话很高深的那种人,还要是很好人,时常教她如何做人—— 她是打算将错就错找高人安抚她烦闷不已的心情的,她是走到半路中途才忆起今天是礼拜六,高人不会在学校里,她几乎是立即打定主意离开大楼,但她偏偏却在拐弯处听见一把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的男嗓—— 「王子,我近来忙着考试都没来关心你,你近来怎样?」 这把嗓音,她不可能会错认的—— 那是——皇上! 怎么皇上会在这里的?礼拜六不是没课的吗?怎么皇上会——不对,就算是有课都不可能会在音乐大楼上课—— 这个时候,她应该走出拐弯处来跟她心仪的皇上见一见面,但前卫的念头马上在脚准备踏出去的一刻打消。 高人之前曾说过她还未学有所成,要是贸然进攻皇上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的,所以曾劝导她一天还未学有所成,一天都不会主动接触皇上,以免打草惊蛇,让邪恶灰姑娘有机会又在背地里插她一刀,间接令皇上更加不喜欢她—— 因此,她没有走出去。 不知道是单纯为了服从高人的话,抑或是担忧皇上会更加不喜欢她这一点—— 纠结复杂的心情尚未得以平伏过来,另一把熟悉的男嗓驀然响起。 「儿臣近来很好,父皇有心了。」 这把男嗓太过熟悉了,几乎每次打电动时都会在她耳畔响起,几乎每晚都会在她耳边响起。 论霸气,这把男嗓远远不及上一把男嗓。 不但霸气欠奉,还温吞得很,像极了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紈裤子弟,但偏偏能令她的心脏如得了痉挛似的抖颤不已。 「真的很好?没受半点委屈?」 咦?皇上在说什么委屈?高人为什么会受委屈?谁敢在她的眼底下欺负高人?都不要命了?要是让她知道是谁这么斗胆,她一定要那傢伙挨她几记拳头—— 「父皇有心了,儿臣真是没受半点委屈……」 但高人的嗓音怎样听都像是受了不少委屈啊…… 宛若跟她有心电感应般,皇上下一刻便询问了她想再要追问的:「真是没受委屈?要是你受了委屈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啊——千万别闷在心里——」 对对对,皇上说得一点都没错,要是高人真是被欺负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她一定会义不容辞的为他出头——要欺负高人的人吃不完兜着走—— 「父皇过虑了,儿臣的而且确没受半点委屈啊……」 「没受半点委屈的话,你近来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憔悴?高人看起来憔悴?有吗?怎么她会一点概念都没有?不对,高人多数坐在她的后方,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脸,会发现不到他憔悴亦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很正常不过,但此刻的她却没由来的有点耿耿于怀…… 「这是天生的,儿臣也没法子啊……」 尤其是当那把霸气男嗓道出一个她近来压根儿没为意到的事实时。 「天生个屁——你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来得憔悴——」 憔悴……是因为经常陪她打电动的关係吗?但高人从来都没拒绝她的邀请,所以她以为高人和自己一样精力充沛…… 来到这一下,她才记起高人的身子很虚,不像她这么强壮——不,是健康才是。 「儿臣只是近来患了选择恐惧症,才会因为决定不了吃中式还是吃西式而忧鬱……」 选择恐惧症?高人近来患了选择恐惧症?为什么高人都不跟她说他生病了?要是她知道的话,绝对不会邀高人上她的家陪她打电动什么——她一定会送高人回家好好休养,逼他躺在床上休息直到好回来为止。 「真的假的?」 「父皇,这是千真万确的……」 「真的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婆欺负你?」 ?! 男人婆?谁?怎么她会一点概念都没有的?她已经算是很常找高人了,为什么会从没见着男人婆之类的物体?抑或是男人婆和高人一样是修音乐系的,他们只会在课堂上碰头,所以她才会一直都没碰着这号人物? 她想不通、想不通,很想直接走出去追问高人,然后去好好修理那个和邪恶灰姑娘可恶——不,连高人这么虚的人都欺负,一定不是一个好人,应该是「比邪恶灰姑娘还要可恶」才是——总之,就好好修理那个可恶的男人婆一吨,别让那个男人婆再有机会欺负很虚的高人—— 「她没有欺负我……而且,她都不是男人婆……」 不是男人婆?皇上说那个欺负高人的人是个男人婆,但高人却说对方不是个男人婆,那欺负高人的人究竟是—— 「不是男人婆就不会走路时总是大剌剌的,说话又大声——」 走路时大剌剌和说话大声有什么问题?这样也算是男人婆吗?那她岂不是「男人婆」的一份子? 「大剌剌的走路不会这么容易跌倒啊,说话大声就不用担心会听不见她说话……」 「你为什么处处替那个男人婆说话?那个男人婆是不是曾威胁你要你小心些说话?」 还用黑帮口吻威胁很虚的高人?简直是欺人太甚!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她一定要用拳头让那个可恶的男人婆好好反省—— 「她没威胁儿臣。」 「那一定是要胁——」 无论是威胁或是要胁都是欺负高人!她都不会放过那个可恶的男人婆—— 「父皇过虑了,她都没有要胁儿臣。」 「真的假的?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别憋在心里啊——」 「父皇,请放心,儿臣既没被威胁,也没被要胁,更没难言之隐……」 「是就最好,说起来,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了,我不应该要你假装追求那个男人婆的……」 要高人假装追求男人婆?什么意思?即是高人是受到皇上任命追求那个男人婆,结果反过来被男人婆欺负吗?纵然在情在理都像是高人不对在先,但高人只是有令在身,不得不从……就算有罪亦算是情有可原啊,怎样说都不可以欺负高人的——总之,欺负高人就是不对!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对—— 绝对—— 绝对—— 但除了这个绝对外,内心没由来的冒出另一个绝对…… 一个令她感到迷惘的绝对。 她和高人明明只是朋友、是兄弟,但她却打从心底里不想看到高人和别的女生走在一起的画面,即使对方是男人婆,和高人放在一起有点像搞耽美,她还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不只不想看到这个的情况,也不想看见高人追求别的女生,即使对方是男人婆,她还是会因为联想而感到胸口翳闷…… 她理解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过没关係,她会在皇上和高人聊天后向高人讨教——她是这样想的,所以没想过自己会希望不曾听见他们的对话。 「父皇是信任儿臣才找儿臣帮忙,儿臣感到万分荣幸,父皇无需自责。」 「荣幸个屁——我不应该为了保护米米而要你牺牲的——」 为什么保护邪恶灰姑娘而要高人牺牲?什么意思?难道现下高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邪恶灰姑娘的?不对,依照皇上刚刚的说法,应该是皇上为了保护邪恶灰姑娘才找高人帮忙,而高人则是为了帮皇上的忙才会被男人婆欺负的—— 纵然明白高人不是为了邪恶灰姑娘而做任何事,但这种间接为邪恶灰姑娘付出牺牲,还要惨被欺负的说法令她原是翳闷的胸口更翳闷了…… 她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这么不舒坦,只知道她有很多问题需要高人指点迷津—— 「为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不择手段乃是人之常情,父皇无需过份自责——」 「就算再不择手段,都不应该要朋友涉险受委屈——」 「父皇真是太过虑了,我真是没受委屈,更别说是涉险。」 「但我听天地线说那个男人婆很爱用拳头扁人的——」 爱用拳头扁人?这个男人婆究竟是什么名堂?她怎会一点概念都没有? 难不成高人会虚是因为那个男人婆?那个男人婆果然是不扁不行—— 「那是个别例子而已,天地线有时会用一些比较夸大的形容词……」 「天地线蒐集回来的情报有时确实是有点夸张失实的,但我今回倒是认为天地线没有夸大那个男人婆的暴力程度——」 「父皇会认为没有夸大,是因为父皇先入为主认定对方不是一个好人。」 「连米米这么柔弱的女生都欺负,不会是一个好人——」 那个邪恶灰姑娘根本一点都不柔弱——皇上怎么还是这么昏庸的? 「其实父皇何有想过女生间的欺负有可能是一场误会?」 「会是什么误会?米米都说了她被那个男人婆摑了一巴掌——」 男人婆摑了邪恶灰姑娘一巴掌……这么大快人心?皇上有什么好心痛,那个邪恶灰姑娘根本就该打!换作是她的话,一定要邪恶灰姑娘净吃她几记拳头,让那个胆敢诬衊她的邪恶灰姑娘成为天上的一颗星星——且慢!诬衊? 她隐约记得邪恶灰姑娘曾诬衊她出手摑—— 如此推敲回去的话,皇上口中的男人婆不就是她? 换言之,那个欺负高人的人不就是——她? 换言之,皇上要高人假装追求的人不就是——她? 心猛烈一震,不可能吧,这样说跟在说高人是为了假装追求她才接近她有什么分别?高人对她这么好,怎会这样对她?高人是有点小器,曾生过她一个月之久的气,但高人事后还是对她很好,应该是说比之前还要来得好—— 更何况,当初是她主动要求高人辅助她倒追皇上的,高人根本不可能是为了假装追求她的——一定是哪里有误会,一定是—— 「有可能是女王子不小心碰到米米,米米误会了那个轻微碰触是一巴掌吧……」 ?! 女王子…… 女王子…… 整个艺大里,就只有她一人被称为「女王子」…… 就只有她一人…… 所以他们提到的男人婆显然是她丁佩佩本人。 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走出去澄清自己既不是男人婆,也不曾掌摑过邪恶灰姑娘,不,她一定会这样做,因为这样做才符合她丁佩佩的风格,但袴裤下的两腿却像是被牢钉在原地,始终未能动弹分毫,任她怎样使劲都没法挪动半分,仅能僵在原地聆听他们口中的每字每句。 「轻微个屁——如果真是轻微的话,米米的脸哪会肿得像个猪头一样?」 「父皇别这么武断,说不定当中另有内情呢……」 「还会有什么内情?一定是男人婆出手伤人——」 「父皇可有想过米米脸上的伤极有可能是『别人』造成的?」 「怎可能是『别人』造成的?是米米亲口跟我说是男人婆出手摑她一记耳光造成的——」 「儿臣知道是米米说的,但父皇不是没亲眼目击事发经过吗?」 「我有没有亲眼目击事发经过又有什么关係?难道米米会骗我吗?」 「父皇啊……」 「总之,情况就像米米跟我说的,男人婆在我面前演遇溺的事被米米无意中听见了,男人婆为了掩饰真相就出手伤米米、威胁米米,不让米米揭发她的恶行——她该不会是跟你狡辩说她没做过这种事,而你又相信她的话吧?」 「儿臣——」 乍闻那把熟悉的男性嗓音准备开口说话,违背大脑意思的两腿移动了,再一次早大脑一步反应,走出这个和她风格完全相违的地方,在四道惊愕难分的目光底下,明刀明枪的迎击那两个正在背后谈论她的男人—— 「我承认我走路是大剌剌的——又吵、说话又大声——也的确曾在你面前演遇溺——也的确想过痛扁邪恶灰姑娘一吨——有时造梦见到她都忍不住海扁她——但我从来都没有出手摑过邪恶灰姑娘——也从没在高人面前狡辩过什么——这一点高人可以作证——他当时都在场——我们只不过是在服製教室外头偷听到邪恶灰姑娘跟别的女生说她也是像我一样在你面前演遇溺而已——我承认我当时有打算衝出去扁人——但高人及时拉走了我——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大可以问高人——高人当时都在场——他可以替我作证的——」 「你说米米跟别的女生说她跟你一样在我面前演遇溺?」皇上语带质疑地问,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尽是怀疑,令她感到大为不爽,立即拉高人陪她一同作证。 「对!这一点,你大可以问高人,高人当时都在场的——」 皇上闻言震惊万分,怀疑的目光里增添了几分被背叛的不快情绪:「王儿,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你当时都在场吗?你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我?」 「因为高人说你是——」眼看为凭,不会相信片面之词的人——她想这样代高人回答的,可高人却神色略显慌张的赶在她开口前夺回发言权:「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不太清楚。」 ?! 风水轮流转,这回,震惊的对象换成是她来着。 「不、不太清楚?」 高人说他不太清楚?他当时明明都在场,明明…… 明明是他带她去服制教室偷听邪恶灰姑娘自拆西洋镜的,明明是他拉她离开力劝她别出手修理邪恶灰姑娘的——明明是他告知她邪恶灰姑娘的邪恶的——明明是他让她见识到邪恶灰姑娘邪恶的一面——但他现在却说他不太清楚? 「你怎可能不清楚——明明是你带——」我去偷听邪恶灰姑娘的—— 她打算这样说的,但证供还没说完,便被一把事不关已的淡漠男嗓盖过。 「我当时不在场。」 ?!?! 不在场? 高人说他当时不在场,高人当时明明—— 高人为什么要撒谎,高人为什么要—— 察知两道怀疑眸光投放到她的鲍伯头上,丁佩佩急忙匡正对方的说法:「你说谎——你当时明明——」 可纠正的部份却在一袭温暖来袭时成了没意义的呜呜声—— ?! 丁佩佩定睛察看,结果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一隻泛温的大手掩着,而大手的主人显然是——高人的! 「呜呜——」为什么?高人为什么要掩着她的嘴巴? 她大惑不解,欲伸手拉走那隻阻止她大爆内幕的大手,可两手却因为那条环抱她两臂的长臂而未能如常发力。 即使她使尽全身气力都未能解开箝制,连像平日那样鼓起两腮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仅能持续如小兽般发出没意义的呜呜低叫来宣洩内心的不满。 为什么她会挣不开高人的箝制?为什么? 脑袋里越来越多问号,然而随着问号而生的是令她身心抖颤的恐惧…… 因意识到自身被背叛而渗透出来的恐惧。 尤其是当头顶传来他体贴的嗓音时,蕴酿于胸口处的恐惧倾泻而出,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冻结掉她每一根正在运送热血的血管,于瞬间夺走她的体温。 「父皇,到补课时间了,请先回去上课,这里交给儿臣处理好了——」 皆因她有能听懂这番话的真正意思。 听似体贴,实际上却是打发。 高人正在打发皇上—— 高人正在打—— 要是皇上现在被打发,她就会含冤莫白,永无翻身之日—— 想罢,丁佩佩更使劲挣扎,可任她怎样用力都没法甩开那个很虚的男人,那个理应只消稍为用劲就能甩开的男人—— 故此,她惟有万般不情愿的呆在原处聆听霸气脚步逐渐远离自己的声音。 待身上箝制得以解除时,那抹王者身影已消失了踪影。 在这个当口,她理应赶去电影大楼向皇上解释清楚,亦应该花时间让皇上明白她并不是他想的那种人,是邪恶灰姑娘三番四次从中作梗,破坏她的形象才是…… 在这种时候,她理应落力向心仪对象剖白真心,可她却没有这样做,非但没把握黄金二十四小时,还向那个在关键时刻出卖自己的男人大兴问罪之师。 「你何时变得这么大力的?!」 「我没变大力。」王子轩简洁更正,他极力维持表情淡定,但那张向来波澜不兴的面容如今落在她眼内却成了瞒骗技俩下的產物。 「即是说你一直以来都是在假装小力——」丁佩佩断言道,一张小脸上满佈因为过度受伤而衍生出来的愤怒。 「我没假装小力,我一向都是小力的。」王子轩不慍不火地纠正,乍听似事不关己的口吻听得她一股怒气直冲脑底,出来的口气更衝。 「你骗我!要是你不大力的话,我刚刚怎可能会动不了——」 「你没听过有句话叫做『以柔制刚』吗?」王子轩耐心解释,却遭到非常激烈的反驳:「什么『以柔制刚』?!你根本就会武的!但你却骗我说——你很虚——」 「我从没说过我很『虚』,是你觉得我很『虚』而已。」 ?! 「你骗我!要是你不虚的话,你之前又说吃我一拳会死会英年早逝——」 「我只是会点借力打力而已,硬吃你一拳自然会死会英年早逝——」 「你骗我!要是你只会点借力打力的话,我刚刚不可能会甩不开你——」 「那是因为我也会一点小技巧,我不用跟你较劲,只要我锁住你的关节位,你都会动不了,不是会用蛮劲才能制服别人,会一点小技巧都可以……」 他耐着性子解释当中原理,可她却半句都没听进耳内,还作出无理指控。 「所以你是为了假装追求我,才故意让我看见邪恶灰姑娘的真面目?!」 「一件归一件,你不能够将两件事硬扯在一起……」 「什么『一件归一件』?根本就是同一件!」 得悉丁佩佩气在心头语无伦次,王子轩没傻到跟她理论,仅向她剖白心跡:「我不是为了假装追求你才——」 可心底话尚未得以见天便被硬生生给打断:「如果你不是为了假装追求我的话,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邪恶灰姑娘的真面目?」 王子轩也没恼,迅速重整其鼓,苦口婆心的交代:「我想你知道真相。」 可他真诚的交代却再次遭到猛烈的抨击。 「想我知道真相就不会不跟我说皇上找你来假装追求我来保护米米——」 深吸口气,王子轩强捺着因委屈而生的不满再作解释:「佩佩,我当时不跟你说一来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不好开口,二来是因为我不想你不开心——」 无奈他得到的依然是态度欠佳的回应,令他胸口更鬱更闷的回应。 「什么时机?什么时候才叫『成熟』?我现在都很不开心——」 纵然如此,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希望能够平息她的怒气,希望不要被她讨厌。 「佩佩,我不想令到你不开心,但当时真的不是一个开口的好时机——」 可他最终还是在她咄咄逼人的追究下败阵。 「当时不是一个好时机,那之后呢?之后都没有一个开口的好时机吗?」 间接让自己片刻的迟疑成为了指证自己最有力的证据。 「你果然是在骗我——」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应该矢口否认,应该,可他却哑然无语,忤在原处接收一个个令他心头发痠的指控,他根本无从反驳的指控。 「你果然是在骗我,一直都是在骗我——」 「你果然像寧寧说的那样是个大骗子——」 「我原本都不信的,怎知道原来你真是在骗我,一直一直都在骗我——」 正因为无从反驳,他好晌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掺着愧疚的沙嘎嗓音。 「佩佩,我骗你都是为你好——」 变相等同承认欺骗的一句,如利刃刺痛了她的心,也摧毁掉她一直以来对他的信任。 「为我好?为我哪里好?」 换作是从前的她,她一定会尝试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可她现在除了衝着他歇斯底里大叫以宣洩满腔怒气外,什么都不想做,更遑论说是卯起劲思考—— 「我现在什么都输了,这样的结果让你满意了吧——」 她是在说气话,他不是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不宜跟她呛声,他不是不知道。 但任他再冷静理智,终究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还是会因为被误解而感到受伤,还是会因为自己的心意被再三质疑而控制不了过于负面的情绪。 驀然,他听见自己忍俊不住开口指正她,指出她错得离谱的错误观念。 「难道你认为令一个根本不喜欢你本质的人喜欢你就是驘了吗?」 他知道她生气的时候是不讲道理的,他知道,但还是…… 「有什么问题?只要他喜欢我就行啦,不好的地方改了就可以了——」 抱着仅存一丝希望纠正她的想法。 「为了迎合对方喜好而改变只会令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不再是自己——」 「哪有什么问题?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抱着仅存一丝希望…… 「难道你觉得为了爱一个人而没了自我都没关係吗?」 可他得到就只有她爱得义无反顾的固执嗓音。 「爱一个人就要为对方改变——」 结果爱到最后,他得到的就只有她爱别人爱得义无反顾的固执嗓音。 「皇上一定会喜欢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人,都会喜欢我——」 他不想重挫她的自尊心,不想,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重挫这个一而再、再而三为了别人重挫他的女人—— 然后,他有生以来听见自己失控的愤怒嗓音,让一切都失控的嗓音。 「但那个人根本不喜欢你,你怎样做都不会喜欢你——」 然后,一切都失控了。 「你骗我——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你说只要我肯改掉自己的王子习惯,皇上就会喜欢我的——」 「你说你会帮我追倒皇上的——」 「你说——」 或者,早在他决定了假借友人名目来接近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一天的到来。 「我之前会这样说是想让你察觉到这个男人由始至终都不适合你——」 一开始动机不纯,得到的亦只会是这样…… 「我从没说过要你令我察觉到这些——」 就只有一片坏掉的乱象。 「但这些全部都是事实,你无论如何都得接受——」 「我为什么得接受?!既然是我可以改变得到的情况为什么得接受——」她不假思索地反驳,既没半点犹疑,也没半点迟疑,依然是一贯的理所当然。 既能送他上天堂,亦能打他下地狱的理所当然。 相当而然,他正被打落地狱。 所以,他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因为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不是你自我感觉良好就能解决得到——」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死。 可他却悲哀的发现原来置之死地后的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就在他亲耳听见她开口区分他们的时候。 「就算是事实都不需要你多管间事——这是我跟皇上的事——」 所以,不用再管时机不时机的问题了。 皆因一切都毁掉,毁得乾乾净净。 所以,他们的瓜葛都该结束了,该平静地结束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似的。 强行扯唇,他微笑撂下谢幕的一句,便转身离去,让一切都平静地结束。 「丁小姐,为此,本人感到非常抱歉,是本人太过好管间事了,还望丁小姐大量勿见谅。」 平静,非常平静,一路上都很平静,寧謐怡人,彷彿回到他们重遇前般。 他的心湖平静无波,不会再因为她的话、她的一顰一笑而再起一丝波澜。 当时,他急着找回那份能带给他安全感的平静,头也不回的,压根儿没看到她的表情,没看到那张只剩下受伤的小脸,也没看到她眼中的内疚挣扎—— 丁小姐…… 他唤她做丁小姐,他唤她做丁小姐……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唤过她,从来都没有…… 她想开口回话,很想,可唇张开了,声音却哽在喉间不上不下,仅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向她展开一个非常专业的业务性笑容,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去—— 她想追上去,但身体却像是被石化似的动弹不得,任她怎样用力都没法挪动分毫,连声音都溢不出来,仅能一直看着那抹熟悉不过的背影,一直看着他踩着如常优雅的脚步逐渐远离,一直,一直,直到他完全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这个时候,她应该会做些什么…… 不甘示弱的怒冲冲离开、站着大叫或发出没意义的嚎叫,可她通通都没做,还宛若失去语言和活动能力般,放任那股陌生恐怖的疏远感流遍百骸。 ……他把她当成是陌生人来看待了。 如今,在他眼中,她连同学都不是。 13 第十三章 其实有些事,他不该再插手了。 他理性上是知道的,但终究忍不住插手,为了洗脱她口中的骗子污名插最后一次手。 国立台湾艺术大学。 音乐大楼后方的草地。 「王儿,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就聊聊天啊。」王子轩轻描淡写地答,脸上的笑容跟他的嗓音一样轻。 「聊聊天?」皇上眼露质疑,「你特意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聊聊天?」 薄唇牵了牵,王子轩装伴无辜地反问:「难道儿臣想跟父皇聊聊天都不行吗?」 「不是不行,我只是觉得王儿你不会为了聊天这个理由约我出来而已。」 耳闻友人对自己的了解,王子轩瞳眸闪过一丝复杂:「父皇经常观赏电影、剧集都没留意到政府的宣传短片啊?」 「什么宣传短片?」 一抹恶质的笑染上薄唇,王子轩故作正色八百地道:「就『每日暂停十分鐘,听听少年心底梦』啊。」 雷得霸气身影险些被仆倒下地,所幸的是马步扎得够稳,没遭逢不幸。 「肯定又是天地线那傢伙教坏你的——我找天要好好教训他才行——」 「天地线没教坏我啊。」 「那一定是交际草做的好事——」皇上武断道,还两手交叠磨出格格细响,宛若要替被教坏的儿子出头的模样引得王子轩晒然失笑,不过失笑归失笑,他还是有笑着替不幸被怀疑的交际草澄清:「也不是交际草教坏我啊。」 「那铁定是那个男人婆做的好事——」 乍闻某人的代称,王子轩脸色微变,可他很快便恢復过来,表情认真地切入迟迟未进入的主题:「父皇到现在还认为米米是被女王子摑了一巴掌吗?」 不曾料想到对方会扯上这个,皇上愕了下才答话:「罪证确凿,米米脸上的红肿就是铁证。」 王子轩不以为然一笑,又间话家常地探问,唇畔夹有一丝不显着的狡黠:「父皇仍然认为米米是因为和女王子争执而白白挨了一巴掌吗?」 皇上不疑有诈,又答话:「不是我认为,而是米米是这样跟我说的——」 「那父皇知不知道米米是右撇子还是左撇子?」王子轩紧接着又问,引得皇上反射性地回答:「她跟我一样是右撇子啦——」 算是有关于个人私隐刚脱口而出,皇上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马上追问:「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王子轩没答腔,仅拋出另一个疑问:「嗯,那父皇还记不记得米米当时是右边脸肿了,还是左边脸肿了?」 纵然敏锐地察知气氛有点不妥,皇上还是答了:「就……右边啊!」 但也没忘记要追问背后源由。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父皇,冒犯了——」王子轩仅拋下意义不明的一句,便扬手作势要给皇上一记耳光,皇上反射神经迅捷,立马挥出强而有力的一拳还击,拳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左边脸颊上。 由于皇上的拳太重,他立即应声倒地,吓得皇上马上蹲下来扶起他,紧张兮兮的关心他的情况。 「王儿你怎样?还好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反射神经严重过敏,怎么突然攻击我?」皇上气急败坏地问,虽气愤自己的无情力太重,但说出来的口吻却像是在责怪别人偏要拿脸来吃他一记拳头。 强忍着左颊处针扎般的刺痛,王子轩挤出声音来交代原因:「回父皇的话,儿臣只是想做一个小实验给父皇看。」 「实验?实验个屁啊——你不是一早知道我反射神经过敏吗?!还做实验?!」皇上粗声粗气地责备,可粗糙的大手却矛盾地轻抚他严重受创的左颊。 纵然有感画面bl味很重,但王子轩未有因此抗拒皇上的触碰,续交代道:「儿臣做的不是用来确认父皇是反射神经严重过敏的实验……」 「不是这个,会是什么?」皇上没好气地问,一手拎起那个看起来弱不襟风的儿子。 刚重新站稳,王子轩边忍着火辣辣的痛,边娓娓道出他突然出手攻击对方的动机:「儿臣只是想证明给父皇看两个人发生争执时,无论是哪一方先按捺不住脾气突然出手伤人,只要大家都是右撇子的话,第一个受伤的位置有八九成机会是在左边,而最后不足一成多的机会则是正面……不可能是在右边。」 「……你的意思是?」皇上蹙眉问道,内疚的大手又往他受伤的左颊探。 「嘶,如果伤者的伤口在右边,而双方都是右撇子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一丝不祥预感驀地窜入心间,皇上纵感不安,还是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追问更多:「……什么可能性?」 深睇了那张微绷的面容好一会,王子轩才将推敲出来的结果和盘托出:「那就是伤口是伤者自己造成的。」 此话一出,壮硕男躯猛烈一震,皇上激动否决这个可能性:「这……怎可能?米米怎可能会做这种事?!一定是哪里出了误会——说不定是那个男人婆为了掩饰罪行才用左手伤人——」他是这样说的,可指尖却带着心虚的颤慄。 对于友人的反应,王子轩未有表现出一丝意外,仅耐着性子引导对方用他的方式思考:「父皇没看过佩佩打墙或是发脾气时的模样吧?佩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习惯先出右拳,后出左拳的……所以,如果米米的伤口是佩佩造成的话,米米应该两边脸都遭殃……」 可友人仍然本能地护短,为自己的女人辩护,抹杀掉所有犯罪的可能性。 「……说不定那个男人婆摑人耳光的时候是先出左手,后出右手——」 「父皇,刚刚的实验不是也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吗?」 「……你的意思是?」 「父皇本身是有武学根底的,你受到攻击或攻击别人时都会下意识用习武的招数来招呼别人,不是吗?」王子轩又问,转而引导对方设身处地的思考。 「是这样没错……但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係?」 瞥见那张刚毅男性脸庞上出现和她有点相似的茫惑表情,刀削般的薄唇不住苦涩一勾,牵出一个介乎笑与不笑的纠结弧度。 「父皇,女王子跟你一样是有武学根底的,你认为她会不会和你一样在自卫时下意识用了习武的招数来招呼别人?」 「但如果米米真是要对我撒谎的话,她大可以打自己的左边脸,没必要留下这么可疑的伤口证据。」皇上抄手强辩道,引得王子轩不住开口调侃这个容易动怒的男人:「其实也不算是这么可疑吧?毕竟父皇都不曾怀疑过她——」 「你——」 「米米不是不想打自己的左边脸,而是不够力。」 「不够……力?什么意思?」 「米米之前在製作佈景板时,不小心被掉下来的佈景板压伤了右手臂的肌肉,以致有一阵子右手臂发不上力来——这一点不少二年级戏剧生可以作证的,在学务处可以找到米米曾经借用冰袋的纪绿。」 「这……」 「要是父皇不嫌麻烦的话,大可以週三晚上八时去恩典復健走一趟,相信会碰到米米的,那里的护士提过米米每次都很准时的,几乎分秒不差啊……」 「……恩典復健又是什么来的?」 「父皇不知道这个吗?」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问你——」 「恩典復健,即恩典復健科诊所是艺大的特约医院……主治项目是復健科,父皇会不知道这个也很正常的,父皇是学武之人,扭伤是常事,多数去看跌打,而不是跑医院……」 「復健科……怎么米米都没跟我说她曾看过復健科什么的?」 「大概是米米不想父皇替她担心吧?」 「不想我替她担心……但她之前明明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跟我说——」 「是这样嘛?那儿臣就不清楚为什么米米要刻意隐瞒这些了……父皇这么英明盖世,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 「父皇?你还好吧?」 「我想不通……」 「父皇哪里想不通?」 「既然米米是右手发不上力的,她应该会用左手摑自己,而不是用右手……如果是用左手的话,应该是打左边脸比较顺手才是啊,那为什么米米是右边脸肿起来?」 「因为她不可能用左手。」 「不可能……用左手?是什么意思?」 「米米的左手臂几年前曾被严重拉伤过……」王子轩轻描淡写地带过,并交代其他能够证明他所言非虚的资讯:「米米现在还有在做復健的纪录,她的左手臂不太能发力,她在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依赖右手处理日常生活……这一点,不需要儿臣说,父皇都应该很清楚吧?毕竟父皇跟米米相处了这么久?」 「……我以为她的左手只是比右手弱一点而已。」 「并不,她的左手只能输出一般人一半的力,所以,她只能勉强用暂时发不上力的右手——摑左边脸已经很不顺手了,还要用发不上力的右手,就更困难了……所以,她只能用发不上力的右手摑自己的右半边脸。」 「……」 「父皇?你还好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是指她左手比一般人的弱的事——难道你之前已经认识米米?」皇上一脸怀疑地问,眸光相当复杂。 敏锐的察知对方的想法,王子轩未有贯彻一向拐弯抹角的作风,马上跟话题的女主角撇清关係:「父皇过虑了,儿臣之前并不认识米米,儿臣只是花了点时间尝试『了解』一下米米而已。」 可话题男主角未有像往常一样轻易被说服。 「这样也算是『了解一下』?你说的我通通都不知道……」皇上懊恼不已地道,不晓得是在生友人的气,抑或是在生自己的气,搞不好两者皆是。 「不知道是正常的,父皇贵人事忙,哪像儿臣有这么多空间时间『了解』这么多……」王子轩安抚道,还体贴地替对方找了个能够令对方舒坦的藉口。 「但这些都是我应该知道的——」皇上烦躁地道,大手粗暴地抓扒自己脑后的金发。 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烦躁肢体动作,王子轩薄唇又夹着一丝苦涩味的扯了扯,才续安慰道:「要是对方有心隐瞒的话,父皇不知道亦不足为奇啊……」 「但米米根本不需要对我隐瞒这些——」皇上震怒出声,声音接近咆哮。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的……」王子轩拐弯抹角地替话题女主角说话,显然是得知内情,又未打算交代的模样看得皇上眼角抽动,吃味的追问更多自己不知情的:「那她为什么要自己摑自己?」 两手不负责任一摊,王子轩衝着皇上抱歉一笑:「这一点,儿臣就不清楚了。」 这一笑,相当意味深长,而随着内幕越爆越多,以致疑心病越来越重的皇上自然没错过这一项。 「你会不清楚?」 「我又不是天地线,知道的始终有限啊。」王子轩谦虚地道,可那双墨眸却不协调地闪着睿智的光芒。 「……」 「要是父皇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大可以直接问米米啊……」王子轩怂恿道,两手又摆了摆,将「不负责任」的精粹完全表现出来,看得皇上胃里直有火,险些失控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可那股衝动最终都在瞥见他红肿的左颊上烟消云散。 「……你真是不知道?」皇上强耐着臭脾气复问,但那兇恶的表情在张狂的金发配衬下挺像一头盛怒中的狮子,模样相当吓人,可王子轩非但未感惊惧,还敢兜圈子带对方游花园:「有些事,我认为由米米自己跟你说比较好。」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皇上用吼的追问,倘若细听,还能听见风声中夹杂了数声几不可闻的咬牙声。 纵然有听见友人近乎自虐式的磨牙声,王子轩依然未有坦白交代的意思,仅模棱两可地道:「嗯……要是父皇喜欢的话,都可以这样理解的。」 引得皇上终于按捺不住那份蠢蠢欲动的衝动,出手揪过他的衣领,哪管自己不久前才为自己不小心打伤友人而心存内疚。 「喜欢个屁——你给我赶快交代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父皇真是很想知道吗?」王子轩明知故问,惹得性子急的皇上又来了一记震耳欲聋的河东狮哮。 「屁啦——我不想知道还会问你吗?!」 「但儿臣始终觉得这些事……由儿臣来说不太好啊……」王子轩刻意装作欲语还休的模样,养大了皇上的求知欲,致使对方未有察觉到他是故意这样说来引人入局。 「我要你说就说,别管什么好与不好——」 「既然父皇执意如此,儿臣唯有从命吧……虽则儿臣始终认为这样做不太妥当啊……」王子轩装佯一脸无奈状,使得皇上更加好奇,未有察觉到他动机不良。 「别再哆哆嗦嗦的,给我赶快从实招来——」 确认友人已入局兼且没发现到自己居心叵测,王子轩开始将自己知道的资讯逐小逐小的公开:「父皇还记不记得谁是柳怜怜?」 「柳……怜怜?谁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们不是在说米米的事吗?」 「父皇忘了吗?父皇还记不记得自己曾在初中的时候帮过一个女孩子?」 「哪个女孩子?」皇上一脸不耐地问,五官几乎要紧拧成团。 对于友人的反应,王子轩确实感到有点意外,不过很快便换个说法继续。 「父皇曾帮过很多女孩子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皇我是万人迷有多受女性欢迎——总是被女生团团围住,很多女生借故央求过我帮忙——我不会特别记住哪位——」皇上自吹自嘘,那自满到近乎自恋的模样看得王子轩不住开口轻讽:「父皇当时只记住要照破镜子吗?」 「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烦吗?」 「儿臣不敢……但对于父皇而言,这批女生里头没有一个是特别的吗?」 「哪方面特别?」 「就是会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那种特别啊。」 「印象特别深刻的那种……」皇上费劲翻找记忆,可得到的就只有空白的抱歉。「我真是没有多少印象……」 「那……父皇记不记得自己曾在学校里的体育室救了一个女生?」王子轩换个方式再问,却变相害友人抓头抓得更厉害,双眉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蚊子。 「体育室……救了一个女生……」 「就救了一个被三个男学生强暴的女生啊。」王子轩重点提醒,但恍然大悟的情况依然未有降临于友人的身上。 皇上闻言眉头一蹙,思考了好一会才答话:「这……好似有点印象。」 「那个女生就是柳怜怜。」王子轩试探性的开腔,观察的眸光落在皇上的身上。 「是吗……为什么突然提起她?我们不是在说米米的事吗?」 「父皇,我们一直都是在说米米的事啊。」 「屁啦,骗谁?你刚刚都在问我有关于一个叫做柳什么的女生的事——」 「我会说她是因为她就是米米。」 「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刚刚想说的是——柳怜怜就是米米,她们是同一个人。」 真相过于震撼,皇上大受打击,一笔抹杀掉这个说法:「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长相都不一样——」 「柳怜怜在那次的事的几年后整了容,改了名做吉米米。这些我找人查了很久才查到,不过我始终认为这件事应该由米米亲口跟你说,而不是由我这个外人来说。」 「怎……怎可能?不可能……就算说是整了容……都说不通……」 眼看向来浑身霸气的存在霸气尽失,王子轩嚐到了一点重挫情敌的心凉感,与此同时,也嚐到一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愧疚感觉。「为什么说不通?」 皇上紧抿着唇纠结了半晌才道出难以啟齿的理据:「……米米是处的。」 王子轩愕了下便马上回过神来:「父皇不知道处女膜是可以造假的吗?」 ?! 「这种东西都可以造假的吗?」皇上讶问,几乎是尖叫出声的。 「父皇要看这方面的资讯吗?我有做这方面的资料蒐集啊……」王子轩热心提议道,致使对方未有执意追究来源的可信性,仅纠结在那个奇怪的点。 「……这……但米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是太爱父皇吧……」王子轩臆测道,听得皇上的表情更纠结,已经不能单单用纠结来形容。 「……」 若有所思的仰望无边际的蔚蓝天际,王子轩纵有所感地开腔:「就因为太爱,结果牺牲太多,没法接受其他人成为你的女伴吧……我是这样想的。」 令原已震惊的人更震惊,未能吭出半句话来。 「……」 睿眸盯着那张霸气不再的面容好良久,薄唇才轻啟,逼出他早已编写好的潜台词:「不过据儿臣对父皇的了解,这种窒息般的爱不是父皇想要的……」 以局外人的中肯口吻,道出能引导别人紧随他的思考方式思考的每一句。 「而父皇亦不喜欢一个城府这么深的女生跟在身边。」 一句又一句的…… 「父皇,请原谅儿臣的多管间事……别人的家事,儿臣向来都觉得不该插手,连加插意见都不应该,但……」 欲言又止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跟我说这个?」 情理兼备的…… 「我认为作为父皇的兄弟有必要让父皇知道这些……」 「而且,儿臣想守信。」 「……守信?」 进退得宜的…… 「父皇还记不记得自己曾跟儿臣说过『做错要承认、挨打要站稳』?」 「……记得。」 请君入瓮。 「父皇显然是错怪了女王子。」 纵然不想承认自己确实有做错,但碍于君无戏言,皇上纵有再多不情愿,还是承认了:「……的确,那你想我怎样做?跟那个女王子道歉吗?」 奸计得逞的笑意染上唇畔,王子轩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接续,引导一切朝他的方向发展:「父皇可知道有时道歉都未必能够得到别人的原谅?」 「……」 「再者,依儿臣对父皇的了解,父皇不会用嘴巴来道歉的。」 乍闻话中的调侃,皇上不禁有点生气地责问:「你想说我不会认错吗?」 温文地笑了笑,王子轩又谦卑恭顺地道出一句违心之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父皇多疑了,儿臣压根儿没有讽刺父皇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儿臣之所以会说父皇不会用嘴巴来道歉是因为依儿臣对父皇的了解,父皇会认为单单嘴巴上的道歉是肤浅的,并不是诚意的做法,所以父皇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歉意。」 乍闻一番奉承的话,皇上沾沾自喜,即使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高深的想法,还是为提升自我形象抄手抬顎,摆出一副「朕自出生起就是这样想」的自信模样。「那王儿认为我会怎样做?」 一方受了伤的唇畔轻勾,王子轩噙着狡黠的笑,续以奉承的口吻道:「儿臣认为父皇会约女王子外出约会一天以表歉意。」 「这是当——什么?!」皇上震怒出声,即场展示自己闻名于整个艺大的狮哮功功架。「我为什么要跟那个男人婆外出约会一天?!」 「因为儿臣认为父皇需要为错怪女王子一事上头做些事来补偿女王子在精神上受到的伤害。」 「她会受到什么伤害?我都没跟她说上几句话——」 「人与人之间不需要言语都能够沟通,父皇一个不经意的厌恶眼神都会伤到一个人的心。」 「……那我请她吃一顿饭就足以弥补她受过的狗屁精神伤害啦。」 「父皇,儿臣认为一顿饭不足以展示父皇的绅士风度。」 「屁啦,还绅士风度——我又不是你跟交际草——见鬼的绅士风度——」 「父皇当然和儿臣或是交际草不同,因为父皇除了有绅士风度外,还有大将风范,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约会而斥斥计较的——父皇,儿臣有否误解父皇的意思?」 「……王儿,你都这样说了,我还可以说什么?」 「不论父皇打算指导儿臣什么,儿臣都会洗耳恭听的。」王子轩态度谦卑地道,他把话说得煞有其事的,可眼眸里的情绪压根儿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这样吗?王儿。」皇上语带质疑,看友人的眸光除了平日的关怀外,还多添了一分戒备。 这一点微乎其微的变化,王子轩自然有看在眼内,但他未有点破对方的不安,忍着左颊的刺痛,牵动受伤的唇角,掀起一个能够抚平人心的亲民笑容。 「千真万确啊,父皇。」王子轩温文答腔,纵然脸上掛了彩,但上头的人畜无害味道未有减弱分毫,不但没减弱,还增强了些少。 「真是这样吗?但我偏偏有种被狠狠地摆了一道的感觉……」 「这一定是父皇的错觉。」 「……」 「父皇,儿臣在此提醒父皇,君无戏言,金口一开就要实践,出尔反尔有违父皇的一贯大将之风——」 「这是当然——」皇上反射性答话,几乎是一开口又发现自己被摆一道。 「其实父皇不用表现得这么痛苦,儿臣和佩佩相处了好一段时间,所以儿臣对佩佩的性情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佩佩是一个很有个性,很单纯的女生,口里说的和心里说的都是一样,走路大剌剌、说话大声这些,这个年头,女生未交往前都是这个模样,交了男朋友,或是在男朋友面前就不会这个样子……父皇大可以花点时间和佩佩聊天,父皇只要和佩佩多聊,就会发现其实像佩佩这种女生很适合你。」 皇上一脸不以为然,不满地问:「王儿,你为什么要将男人婆推给我?」 「因为儿臣愚昧的认为佩佩适合父皇。」 「适合?」皇上语带质疑地复述,紧接又问:「哪里适合?再者,你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婆的吗?」 不曾料想过友人会看穿自己的想法,王子轩怔忡半晌才问道:「父皇何出此言?」 「难道我有说错吗?你处处替她说话,不就是喜欢她的表现?」皇上篤定地道,一针见血的道出他的心事,害他当场打了个突。 「父皇英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双眼。」 「那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王子轩一脸无辜地问,可一双墨色双眸未有反映相对应的情绪:「恕儿臣愚钝,听不懂父皇话中的意思。」 「愚钝个屁——别给我装傻扮慒——给我把话说清说楚,你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婆的吗?」 「父皇英明,儿臣的确是对佩佩有好感。」 「好感个屁——喜欢就喜欢,别像交际草一样老是玩弄文字——」 「是的父皇,儿臣确实是喜欢佩佩的。」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像交际草一样将人硬销给我?」 心微地一沉,王子轩轻吁了口气,才接话,但他未有解答友人的困惑:「这一点,父皇不是应该挺清楚才是吗?」 皇上没费神,单刀直入:「我应该清楚什么?」 轻叹了口气,王子轩提醒道:「父皇忘了佩佩曾经当眾向你示爱吗?」 皇上闻言微变,但没有像先前被送花那天一样大发雷霆。「怎会忘啊?」 「父皇贵人善忘嘛,会不小心忘了亦很正常的。」 「正常个屁,给我赶快把话说清楚,别给我扯开话题——」 「佩佩喜欢的人是父皇,儘管儿臣喜欢她亦只能无奈放弃啊。」 「放弃个屁——你这样还配当我的儿子吗?面对自己想要的女人,只要不放弃肯花心力和时间,一定能够令对方喜欢你——」皇上果敢地道。 闻言,一阵苦涩袭上喉头,王子轩扯出自嘲的半弧,酸溜溜地感慨道:「你们真合拍啊……」 「什么你们真合拍?」 「佩佩亦曾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是这样吗?」皇上呢喃,还闪着犹豫波光的眼睛载了一分欣赏。「其实无关合拍,因为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是你们眼中的真理才是。」王子轩无奈纠正,笑弧上的苦涩味更浓重。 「我的真理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果然是天生一对啊……连说话口吻都差不多。」 皇上没察觉到王子轩面色有异,还追问自己感兴趣的事宜:「真是差不多吗?」 王子轩没正面答腔,仅纵有所感地低喃着不知道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话自己听的话:「也许,我当初的想法根本是错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无论是什么感情,不管是友情或是爱情求的应该是物以类聚,而不是互补不足。」 「物以类聚……」 「也许,同一类的人才能做到真正的了解和包容吧。」 14 第十四章 失魂落魄。 寧寧说她失魂落魄。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失魂落魄,只知道自己貌似失去了魂魄。 不论是坐着、站着,抑或是舞着,都会不期然的发怔发呆。 她不想这样的,但还是这样子,即是周遭围满了好友、好兄弟好热闹,还是这个模样,宛若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离开时顺道带走了她的灵魂一样。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跳舞时不专心,尽想些有的没的,真的,但还是不住去想,想如果自己当时能动能追上去的话,结果又会变成怎样。 她想,反覆在想,越想越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没追上去,逮住那抹儼如要走出她生命里的身影。 她当时真是想追上去的,但他那一身疏离气息唬住了她,要向来胆大的她像个懦夫一样未敢靠近,不仅仅是未敢靠近,连走进他数尺范围以内都不敢。 不敢,正因为不敢,结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眼睁睁的看着、看着…… 一直看着、看着…… 直到今天还在看…… 那一刻的情绪始终纠缠着她不放,任她再想摆脱,还是摆脱不了…… 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但她这个礼拜就是这个样子…… 不爱玩、不爱间聊、不爱热闹—— 对着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对着任何人都不愿答理,即使对方是她的好友。 即使对方在她耳边嘮嘮叨叨了将近五分鐘。 「佩佩,你说我染不染发好?」 「想染就染啊——」她极为敷衍应道,盼能打发那个不断在她耳边嗡嗡叫的好友,但对方未被打发掉,宛若偏要跟她作对似的,继续在耳边滔滔不绝。 「但我看网络上的人都说染发会很伤头发的——」 敏锐的察知丁佩佩的不耐烦,一直不愿开口的卓寧寧大开金口,代答:「染发是会很伤头发没错,要是不小心伤及发根的话,还会出现脱发问题。」 吓得友人甲花容失色,惊恐的摸摸自个儿宝贵的头发。 「下?不会一次中宝吧?」 没好气的翻翻白眼,卓寧寧虽不太想答理友人甲,但还是为了避免心情欠佳的友人再被打扰,而主动补充更多相关资讯打发对方:「之前日本出產的泡泡染发,就有不少人一次中宝,染一次受的伤害等于别人在发廊染的三次。」 无奈友人甲坚持要慷慨无私地分享烦恼。「不会吧?我原本还打算买个泡泡染发回家自己染……自己染比较便宜,而且价格又比其他染发剂便宜……」 「价格反映安全性,价格会比其他染发剂便宜是因为保护性低……」 「真的吗?」 卓寧寧翻翻白眼。「难道还会有假的?」 「但我真是很想染啊,难得上了大学,要染一下发才能算是真正的大学生啊——」 卓寧寧两手一摊,不负责任地道:「那就去染啊——」 「但我又怕伤头发——」 受不了友人甲优柔寡断,卓寧寧漠视有机会破裂的友谊,开口揶揄对方,盼对方能够赶快离去:「你真是典型的又要威风又要戴头盔——」 「人家只不过是两全其美而已。」好友甲一脸委屈地道,还伸手拉丁佩佩的衣角,拖丁佩佩下水:「佩佩啊,你说句公道说话啦——」 令原已心浮气躁的丁佩佩态度更狂躁:「你想染就去染啦,管它伤不伤头发——真是伤了再算——」 「真是伤了就没法补救得变秃头了——佩佩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 「……」她原是想破口大骂,但卓寧寧则赶在她开口前替她解围。 故此,她可以继续发她的呆,无奈的是友人们交谈的声音太大,纵使她心不在焉,还是不偏不倚的传进她的耳中。 「别吵佩佩啦,你又想染发又想不伤发根就乾脆买highcolor喷喷囉——」 「什么东西来的?」 「就是彩色染发剂啊,在头发上涂一层顏色,而不是直接将原本的头发漂成另一种顏色啊。」 「有这么好康的东西的吗?那还要染发剂来做什么?」 「不同性质,这个只能撑上一星期,遇水即褪……如果你接受到每天起来都得喷这个的话,就用这个囉——」 「好,我就用这个——」 「不过下雨时就别用这个了。」 「为什么?」 「因为下雨时,头发会褪色,而涂在上头的顏色则会掉到衣服上——」 「不会吧?」 「我高中时有个染了金发的同学就是打算用黑色的highcolor瞒天过海瞒过训导主任的眼睛,头半个月天朗气清当然瞒得过,但晴朗的日子始终有限,她就在一个下雨天穿帮,黑色的highcolor都染黑了她校服的膊头两边……」 「……明白,我会小心。」 而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些资讯竟然会跟她扯上关係。 ※※※ 她猜,她得病了。 做错的人明明是他,明明,但她却盯着手机屏幕,犹豫着拨不拨通电给他,抑或是敲个简讯给他。 正因为向来主动的十指迟疑不决,她在whatsapp上线下线少说有十来遍……要是他的话,应该注意到她上线下线n遍吧?他为人细心又高智慧,应该注意到,应该注意到她在等—— 等? 这个字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她身上……这个字亦不可能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理应如此,本该如此,这个时间,她应该是在打《异形机体》,但没玩多久就直接撞墙自爆,由得自己gameover收场,并以盘坐姿势侧躺在床铺上。 这样的姿势真的很不舒服,真的,但比起意识到背后冷颼颼的孤单感觉,这种姿势好太多了,好太多了,至少她不会有好寂寞、好想哭的负面感觉…… 她一直保持这个令血液流动不畅顺的姿态许久许久,直到两臂开始发麻,开始感觉不到手背很冷为止,紧窒的胸腔才舒坦了些许。 她不习惯、不习惯自己一个玩《异形机体》,不习惯玩这个由始至终都是一人适用的一人游戏。 不习惯,亦不想习惯,但……她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打破僵局,不知道,她从没遇过这样的事,也没试过因为这点事慌忙失措,更没试过经常查阅手机…… 友人们总是笑说她经常不接听来电、不能及时回line、回whatsapp就乾脆把电话丢掉……但她现下却天天查看手机,越查越频密,她怕错过一通来电、一个简讯,事实上,她真正怕的是错过了一个跟他联系的机会。 做错的人明明是他,婉转地表示他们再无瓜葛的人也是他,明明是他,但她却在等,等他联系她,等他主动哀求她和好…… 她一直在等,一直看着他上线下线,但就是等不到他的回应。 他也跟她一样在犹疑吗? 还是说,他正在跟别的女生聊天……说不定是女朋友什么的? 没由来的,脑袋冒出这种酸溜溜的想法。 来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知道的实际上少得可怜,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不知道,亦不想知道,更不想感受到胸口那种越来越鬱的感觉。 她不喜欢他跟别的女生的聊天,不喜欢他跟别的女生做他们曾做过的……即使是打电玩都不可以,不可以,不要问她为什么不可以——总之就不可以! 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手机终于震动起来。 『佩佩,礼拜五有没有空?我家里又有亲戚聚会,我不想去,我们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不过捎来简讯的不是他,而是寧寧。 食指抖了抖,在她正准备鬼画符画出一个「好」字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几近是反射性动作,眸光往屏幕顶看去,结果被她震惊的瞥见是另一个whatsapp她的人是那个已整整一个礼拜对她不闻不问的他。 死气沉沉如生意失败的她几乎是在转眼间活过来,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 几乎是下一瞬,她退出和寧寧的谈话视窗,飞快地撳入和他的对话视框。 接着,她兴奋的看见他捎来的最新短讯。 『佩佩,我没跟你说皇上要我假装追求你是我不对,但我是真心想帮你倒追皇上的。我不在皇上面前拆穿邪恶灰姑娘是因为时机未成熟。所以,佩佩,别生我的气,好吗?我认识的佩佩很大方的,请让我请你吃一顿饭赔罪。』 乍见他的道歉,不,是他的主动联系,她立即忘掉对与错,整个自凌乱的床铺上弹起来,食指落力鬼画符,但手机却偏要跟她作对一样,她明明已将需要用到的字画个维肖维妙,可还是未能正确辨认出来,令原已急性子的她更急躁,字越写越丑越难辨识。 当她正忙着跟屏幕上的辨认器火拚的时候,对话框上方出现「输入中…」,吓得她又写错字,可她内心的惊慌失措马上被喜悦所取而代之。 『佩佩,你还未气消?是我不对,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不过喜悦过后是挺虐心的鬼画符,她努力画画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把想要说的都写好,还能额外附上一句抱怨。 『就只有一顿饭吗?我用手写的别写得这么快——』 可她的抱怨过后,下方就弹出一句。 『当然不只一顿饭。你还未学好使用注音吗?』 他做什么都慢吞吞,唯独是敲讯息比她快,快到她觉得他有潜力参加敲讯息比赛……是因为他手指比较灵活的关係吗?想到这,两颊又不禁热了一热。 『你教一半又不教一半,我要怎样用好注音——』 好不容易才敲好一句,丁佩佩耐心等候回覆,但等到的却是静止的对话框。 他敲字明明比她快,可她却迟迟等不到答覆。 随着一丝落寞袭上心头,她赶忙察看对话框的状态,乍见他还是「上线」,而不是「上次上线于今天下午」什么巴啦,才稍为松了口气。 但全身肌肉还是不住紧绷起来,死盯着那个标志着「上线」的状态位置…… 她一直在等「上线」变「输入中」,可她等到的却是她最讨厌看到的「上次上线于今天下午」巴啦—— ?! 她刚刚有说错什么吗? 在食指终于按捺不住撳下发言框,在平滑的屏幕上画画画犹豫着该多敲一句,还是该敲表情符号的时候,教她心头一荡的震动再次传来,震得紊乱的思绪马上归位。 『是我不对,对不起,佩佩。』 突然不回覆是他的错,明明是他的错,但她的胸口处却没由来的虚了虚。 突如其来的空虚感令她联想起他把她当成是陌生人来看待那天,致使那隻准备敲打讯息一抖,连带四隻紧握着手机的纤指抖了一大个。 七手八脚的强抑不安的抖动,生怕他又下线的她慌忙画了句回覆给他。 『对了,除了一顿饭之外,还有什么?』 几乎是在下一瞬,她获得两个回覆,徘徊于胸口处的不安霎眼一扫而空。 『我还会给你……你想要的。』 『一直想要的。』 见此,心不由得弹跳了一下。 她想要的?难道是—— 一个羞羞脸的想法刚自脑中成形,她赶忙劳动少用的食指在屏幕上画画画。 『好吧,我接受你的赔罪——』 『谢谢,那我们礼拜五在环球购物中心中和店四楼扶梯旁边等。』 『另外,我寄给你的快递已经到宅了,麻烦开一开门给快递哥哥。』 快递?他寄快递给她?为什么? 她满脑杂思,但尚未理出个所以来,身体已跳下凌乱的床铺,咚咚咚的往在家门奔去,果然一开门便见着一个……穿着绿色外套、卡其色长裤,头顶鸭舌帽子的男人,单凭疑似是制服的装束来判断,相信是「快递哥哥」的物体。 快递哥哥长得相当高大,至于脸则被拉得有点低的鸭舌帽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她根本看不见他长得是圆是扁,只知道这个理应和她素未谋面的人带给她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这位快递哥哥的身材和他很相似,但头发是乌黑色的,柔顺贴服的乌黑色,不像是他平日总是经过发泥造型的,比较像他头发刚洗乾时的模样。 但他不可能是快递哥哥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而最离谱的是,她竟然有衝动想伸手拔掉对方的鸭舌帽子看看那张躲在下头的脸。 当她又控制不了自己伸手探向对方的帽子的时候,一把极度低沉的男嗓响起,及时喝止她失礼唐突的蠢动。 「黑猫宅急便。请问是不是丁佩佩小姐?」 丁佩佩怔了怔,望了望凝在半空的小手,才收回手,让那隻手为自己带来不明的落寞感受。 「是,我就是了——」 诡异的波动心情尚未得以平伏过来,业务性口吻復响,打断了她的沉思,可今回吸引她注意的不是那把有点熟悉的陌生男嗓,而是那隻递笔的大手。 「丁小姐,这是你的快递,请在这里签收。」 快递哥哥的皮肤相当白净,五指亦相当幼长,乍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经常做粗活的,比较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手,不仅如此,而且这隻手还有点似曾相识……彷彿她曾经看过似的,她大脑的记忆力的确不太好,但身体的记忆力可是刚巧相反,是一级捧的…… 所以,只要碰一下就知道那隻手是不是曾经碰过…… 可莽撞的念头尚未有机会付诸实行,提醒的极沉嗓音幽幽响起,再一次叫住了她那隻经常性鲁莽行动的小手。 「丁小姐,请在这里签收。」 惊见自己的小手又准备做些吓跑人的行为,丁佩佩连忙抽回那隻经常擅作主张的小手,乾笑着接过快递哥哥手中的原子笔,并在思绪处于混沌的情况底下,依照指示飞快地在运送单据上头龙飞凤舞。 「是、是!」 还没来得及深究理应素未谋面的快递哥哥为何能一再给她熟悉感,快递哥哥便取回笔和撕走单据正本,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快递哥哥已向她鞠躬道谢。 「多谢使用黑猫宅急便服务。」 快递哥哥这下是叫做服务态度良好…… 是叫做服务态度良好…… 是叫…… 她知道这种做法是用来令客人觉得自己是贵宾,她知道……但那种似曾相识的距离感却挑起了她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恐惧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为一个陌生人带来的距离感而感到恐惧,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一直追着这个陌生人跑,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又嚐到双脚被牢钉在原地的感觉。 她明明看不到快递哥哥的脸,明明看不到,但当快递哥哥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又像高人在她面前转身离开那天一样怔忡当场。 快递哥哥走路时明明是大剌剌的,明明是像皇上那种洒脱的大步走…… 对于一名快递哥哥而言,明明要像皇上那样大步流星才正常…… 但此刻的她却觉得快递哥哥要像高人那样走才……正常,才不会有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随着那抹高大身影离她越远,这种奇怪的想法就越强烈。 很强烈…… 然而最强烈的却是她竟然有衝动追上去,伸手拔掉人家的鸭舌帽。 人家不是她的好友兄弟,也不是认识的人,她不应该做出这种失当的举措,就算连想都不该,但她还是很想实践内心的想法。 很想,不过她最终都没让唐突的想法成真,仅带着诡譎的鬱闷目送快递哥哥踏出她的视线范围。 甩甩首,她强逼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手上那个印有黑猫宅急便标志的纸皮箱上,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放在里头的会是什么?高人会快递什么给她? 她不是未曾收过包裹什么,但她第一次如此期待拆包裹。 究竟是什么来的? 也没片刻迟疑,丁佩佩立即开始拆包裹大业,她动作非常粗暴,接近辣手催花,用来包护货物的箱子几乎被她徒手五马分尸,不过最终都有留个全尸。 存放在箱子里头的是一个包装精緻的盒子,而盒子里放的则是—— 她满心期盼的打开盒子,奈何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光是目测便晓得是白色轻飘飘物料所製的——轻飘飘! 果然是轻飘飘! 不过是敢穿的长飘飘…… 而长飘飘的下方则是始终不太入她眼的衣飘飘…… 总之,就是那种看起来很飘逸,还要白到可以穿来卖卫生棉广告那种。 而在两块飘飘的下方则放了一双同色高跟鞋,一双她每次看见都花容为之失色的高跟鞋。 高人为什么要快递轻飘飘和高跟鞋给她? 纵然很讨厌轻飘飘和高跟鞋,但她还是捧着轻飘飘和高跟鞋回房,摸手机whatsapp高人,实行追究到底—— 『为什么要快递轻飘飘和高跟鞋给我?』丁佩佩爆种的迅速画了一句提问,后面还添加了至少五六个愤怒表情符号。 『就送给你赔罪啊。』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丁佩佩不满地画画画,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像极了那些向男朋友撒娇的女生。 『我知道你不喜欢。』 『你知道我不喜欢还要买来送我赔罪?』这算是哪门子的赔罪? 她很努力地用画画画来沟通的,可敲字很快的他只给意义不明的一句。 『因为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有用。』 对我有用?丁佩佩气闷的画画画,两颊再涨一点就会跟鸡泡鱼无异。 『对我有什么用?』 她真是有很落力画符——字的,而他则有敲了一堆字来回应她的,可这堆字未能叫她完全消气,皆因他说的跟没说话没分别。 『你礼拜五穿着这些到约定地点,我到时再跟你说。』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搞什么神秘? 她气闷的画画画,可得到的依然是难以理解的一句。 『因为现在说了,东西就会没用了。』 现在说了,东西就会没用?这么奇怪?纵然满脑子问号,丁佩佩还是强忍抑下好奇心,不再追问下去,转而探问她比较感兴趣的事宜:『你就这么肯定我能穿得下那些轻飘飘和高跟鞋?』 怎料却被他反问回去。 『你试穿了发现穿不下吗?』 不知怎地,虽然高人没敲上半个表情符号,但她还是有点敏感的觉得高人非常篤定她能穿得下…… 『还未!』 『那就试穿一下看看穿不穿得下。』 不悦的瞄了瞄那些她一辈子都不太想有交杂的轻飘飘和高跟鞋,她还是依照他的意思将轻飘飘和高跟鞋试穿一下,结果意外的发现很合身,尤其是衣飘飘和高跟鞋……简直就像是为她度身订造似的…… 『穿得下……高人为什么会知道尺寸的?』 『不可能不知道吧。』 『高人不愧是高人……连我的三围数字都知道。』 『你让我知道,我就会知道啊。』 『我何时跟你说过我的三围数字?』 『你没说过。』 『我有写过给你吗?』 『你都没写过。』 那……她究竟是怎样让高人知道的? 『但你有让我看过和碰过啊。』 纵然高人所言非虚,纵然高人是隔着一部手机跟她说上这一番话,还要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写的,但她还是会感到有点尷尬。 许久,纤指才画了一隻字,一隻明明是助语词,但如今却多添了几分尷尬意味的字。 『……喔。』 『穿得下就好了,那礼拜五见了。』 乍见意味着结束对话的一句出现,她立即想到要找话题画画,可指尖还没来得及将脑中的想法附诸实行。 沙啦沙啦,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来。 ?! 怎么台湾的天气比外国还要来得反覆的? 回流台湾只有两年多的丁佩佩匆忙奔去关掉家里所有窗子,碰、碰、碰,她动作粗鲁地关掉了好几隻窗子,才赫然发现自己露台的滑门还开着,雨水都落在露台的砖地上。 见状,丁佩佩立即奔去拉露台的门,不让雨水打进她的房子里。 在滑门发出碰一声抗议声后,丁佩佩松了一大口气,还好整以暇地遥望滑门外被雨水冲刷的景色。 要是雨水飘进来的话,她又要花时间刷地板、整理地上的衣裤鞋袜了,她家里有多乱,她不是不知道,虽然她是个天才,做什么都能做到一百分,但她真是不想做家务。 雨下得真大,台湾的天气真是有够反覆,难怪有人会说台湾的天气像少女心情一样多变……事实上,她一直都觉得这个形容不够贴切,皆因她少女时期的心情都不反覆的。 雨下得真大啊,话说快递哥哥刚刚貌似来得很轻便,不太像是有备伞什么来着,不过既然是快递哥哥,一定是跟车来的,即使下雨也没关係啊,即使下雨也不怕会……咦?! 霍的,一抹绿色和卡其色组合的高大背影如缕幽魂似的出现在滂沱大雨中。 她一眼便认出对方身上的衣着和刚刚上门送货的快递哥哥是一样的,还有那顶引人犯罪的鸭舌帽子啊…… 快递哥哥不是跟车来的吗? 她张望四周,结果微讶的发现快递哥哥的附近没有黑猫宅急便的小货车,没有,连一辆标籤着是宅急便或是快递的小货车都没有。 怎会这样的?送宅急的不是都是跟车的吗?为什么不待雨停下才离开?就算不待雨停下来,也该待雨势变弱才离开啊,还是说有别的货件急着要运送? 她满腹疑云,没有一个问题找到答案,而最令她不解的地方是……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个不认识的快递哥哥? 快递哥哥又不是她的朋友、兄弟什么,连同学都不是……但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快递哥哥跑,甚至不由自主地觉得快递哥哥的背影越看越眼熟。 明明在这个角度、在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准确判断得到对方是不是她认识的人,那此刻的她却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快递哥哥的背影和高人的背影是一样的,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头发,高人的头发顏色是接近金,但看起来有点晦暗的亚麻色,而快递哥哥的发色则是乌……咦? 也不晓得是哪里不对劲,快递哥哥的头发在大雨中开始褪色,乌黑的色彩都随着雨水落在他外套的肩膊位置,染黑绿色的布料。 头发褪色? 头发会遇水褪色的吗? 猝不及防,寧寧和友人甲数天前的交谈在她的耳边响起。 纵然她那天几乎整天都心不在焉,但她还是有将自己不曾接触过的资讯听在耳内。 「你又想染发又想不伤发根就乾脆买highcolor喷喷囉——」 「就是彩色染发剂啊,在头发上涂一层顏色,而不是直接将原本的头发漂成另一种顏色啊。」 「这个只能撑上一星期,遇水即褪……」 「不过下雨时就别用这个了。」 「因为下雨时,头发会褪色,而涂在上头的顏色则会掉到衣服上——」 「我高中时有个染了金发的同学就是打算用黑色的highcolor瞒天过海瞒过训导主任的眼睛……」 「她就在一个下雨天穿帮,黑色的highcolor都染黑了她校服的膊头两边……」 highcolor…… 彩色染发剂…… 下雨时,头发会褪色,而涂在上头的顏色则会掉到衣服上…… 如今,快递哥哥绿色的外套上多了一片黑污…… 快递哥哥用了黑色的highcolor吗? 忽然间,她很想不顾一切衝出露台大声询问快递哥哥。 不过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快递哥哥的头发会跟高人的头发一样是带点晦暗的亚麻色彩…… 她很想这样做,很想,但向来身体早大脑一步的身体始终未有依从大脑的指示行动,仅隔着那扇不断被雨水冲刷的滑门,看着那俱形显孤单的背影逐渐变小,看着那俱越看越眼熟的背影逐渐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她一直看着,一直…… 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微讶的发现那个为她送来货件的人…… 在她不为意间,带走了她的心。 ※※※ 一切都该结束了,他们之间的…… 连带那份埋藏了十年的感情都该结束了。 闔上眼目,他不该再梦见遥远过去的种种,不该,但他还是梦见了…… 梦见了那抹总是在日光的包围下奔走的小小身影,总是硬拖着他跑的小小身影…… 「王、子,你给我跑快一点啊——不然蛋都给别的傢伙扭清光了——」她恶声恶气地道,清汤掛麵头的两侧在她剧烈的奔跑下左摇右摆,间接令她因生气而微鼓的圆脸看起来更加可爱。 或许,他会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是因为最常看到的就是她生气的样子。 她很常笑,很少对别人生气,所以,他真是希望能够透过她生气的表情感觉到自己在她眼中是特别的,和其他人不同。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付出再多都不能够让她感到满意,正如他怎样努力跑都不可能达到她的标准一样。 「嗄、嗄……佩、佩慢一点啊……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王、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用啊?你这样子还算得上是『王子』吗?」小女孩斥责道,抓擒他左腕的小手更用劲往前一带,逼得他狼狈非常的走了几个大步。 「嗄、嗄……又、又不是我想、想叫做『王子』的……」 「跑快些,赶快拿出你斗牛的干劲来——」小女孩命令道,毫不理会跟在后头的小男孩已喘得像哮喘一样。 小男孩一脸委屈,但还是倔强的抿着唇,拿出吃奶的力来追赶她的步伐,无奈最终都是喘气如牛收场:「嗄、嗄……」 「王、子!你怎么跑得这么慢!」 「我嗄、已经嗄尽了力了……」 「你哪里有尽力?你打篮球时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小女孩愤怒道,听得小男孩苍白的面色微变,并因为脑袋被汹涌的疲惫冲击得没法正常思考,致使鲜少地迟迟嚅囁不出个所以来:「我……那、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什么?!」小女孩不耐地吼问,唬得他一阵心虚,于瞬间成了一个小结巴,平日的伶牙俐齿不知跑到哪里去。 「那嗄、是因为……因为……还、还是没什么了……」 「既然没什么就赶快给我跑——我今次一定抽中狮子王——」 震摄于她的气势下,小男孩怯懦应声,强忍着强烈的不适感,继续挪动过劳的双腿紧随她的步伐,哪管呼吸越来越艰难:「我嘎、嘎嘎知、道了……」 小男孩一直听话跟着跑,一直,直到他喘气喘到不能再用哮喘来形容,直到他的身体快撑到极限,快因为心跳过快而產生强烈乾呕感时。 「到了、到了!我威风凛凛的辛巴狮子王啊——」 乍闻刺肤的空气载来雀跃的女嗓,腕门上的粗鲁箝制松开了,随着加诸在他身上的蛮力消失,他被逼着逕行紧急剎停脚步,放任落寞的冷空气取代她五隻带温的指,绕缠他的腕门。 颓然望了望腕上鲜红色的指印,他稍嫌尷尬的收回那隻凝滞于半空中的手,拖着不争气的虚弱身躯走近那个埋首扭蛋的小女孩。 「嘎、嘎……佩、佩抽到了吗?」 宛若在看杀父仇人似的,小女孩怒瞪着掌心里的扭蛋,气冲冲地道:「啊!怎么又是沙祖的……」她两腮鼓得更厉害,宛若差一点就会爆开似的。 循着小女孩愤怒的眸光看去,他在扭蛋里看见一隻尾巴很长的蓝色犀鸟。 「沙、沙祖不好吗?」小男孩探问,嗓音因为呼吸尚未畅顺过来而带喘。 把不顺眼的扭蛋硬塞给他,小女孩边口气不佳地问,边自裤袋里掏出另一枚银币投币再接再礪:「沙祖有什么好?!」 「沙、沙祖是三朝皇家顾问啊……」小男孩善意提醒,可得到的是显然是迁怒的回应。 「皇家顾问又怎样?当然是当王的好!」小女孩恶声应话,眼光怨懟的盯着扭蛋机里大盘扭蛋不放。 小男孩心里驀地一沉,捺不住开口探问,但那把故作讨教的嗓音乍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但当王的都要听皇家顾问的,不是应该皇家顾问比较好吗?」 「怎好?一点都不好,我很想要辛巴啊——」小女孩忿恨地道,转念马上因为新鲜出炉的扭蛋不合她意而暴怒出声,那隻看似胖嘟嘟的小手仿若能掐爆该枚倒楣的扭蛋。「啊,为什么又是沙祖的?这台机里头放满了沙祖的?!」 眼看小女孩又情不自禁地隔着塑胶蛋壳虐待无辜的沙祖,小男孩身同感受地感到尚未发育完全的身躯有点痛,并且为三番四次备受歧视的沙祖说好话:「……你为什么不想成是你命中注定要抽中沙祖?」 结果,他一番好意的劝喻遭到非常严厉的指责,就被她用手指指着鼻子来问责:「怎可能命中注定?王子你别诅咒我,我命中注定是要抽中辛巴的!」 她气冲冲如头盛怒中的小肥羊,吓得小男孩提醒的嗓音因紧张颤了两颤:「但……你又抽不中了……」 叮嚀的言词一落,小女孩情绪更激动了,儼如一座活火山似的爆了又爆。 「怎么又是沙祖的?!」小女孩破口大骂,圆脸几乎贴到扭蛋机上头:「我明明看到里头还有很多角色,为什么我次次抽到的都是沙祖?!」 乍看她一副随时使用暴力的模样,小男孩立即伸手拉她:「佩、佩……」 可指尖还未碰着她的衣角,她已动手蹂躪那台根本不会反抗的扭蛋机—— 「这台烂机是在耍我吗——」 她两手抱着扭蛋机猛前后摇晃,她的手臂很短,但却蕴藏鲜为人知的爆炸力,摇得扭蛋机频频发出相当悽惨的哀号。 小男孩已立即作出应付操施,七手八脚的拉走她,可还是因为敌不过她的蛮力而被狠狠甩开,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深明自己的力气远不及她,小男孩连忙用骗的:「佩、佩!住手!你这样做是破坏公物!我妈说好孩子不可以破坏公物的,不然会抽不中想抽的——」 小女孩闻言立即停下残害扭蛋机的动作,否认道:「我没有破坏公物!」但短小的两臂却慌慌张张的环在胸前,像是要掩饰自己不久前的罪行似的。 果不其然,小女孩于下一瞬附上了一个听似合理,实则很不合理的说法来掩饰自己的罪行。「是这台机坏了,我为人善良有爱心才替它修理修理——」 纵然他早已习惯她爱卸责的行为模式,但还是不住小声调侃一句半句…… 「……我觉得这样做只会令它坏得更厉害。」 他自问自己呢喃的嗓音很小,不可能被听见,但还是被她洪亮的嗓音唬住了。「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小男孩昧着良心地道,他表现得有点不自然,看起来有点心虚,但小女孩压根儿没发现到这一项,还完全相信他的话。 「是这样啊?」 不过小女孩的焦点很快便重新放在恐吓扭蛋机上头。 「啊,这台机真是超讨厌——我真想把它拆掉!」 深明她说到做到,小男孩慌忙出言劝阻,再一次说出用来瞒骗三岁小孩的蹩脚谎言:「不能拆!会被员警叔叔逮捕的——」 而她显然不是省油的灯,鲜少地质疑他的话:「这里都没员警叔叔——」 见状,小男孩立即装佯慌张的模样,惊惶地道:「我妈说员警叔叔专捉帮忙修理扭蛋机的小孩子——」 「为什么员警叔叔会专捉帮忙修理扭蛋机的小孩子?!」小女孩几乎是尖声问道,绝对有理由怀疑是很想「好好帮忙修理」扭蛋机。 「因为法例规定成年人,即过了十八岁才能帮忙修理扭蛋机——」小男孩言之凿凿地道,令小女孩信以为真,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两条蓄势待发的臂。 「竟然是这样?但这台机真是很讨厌——不好好修理一吨会不舒服——」 是扭蛋机会不舒服,抑或是她会不舒服?小男孩当下很想问,但最终都没抖出他理解不来的地方,有的就只有低声下气的劝諫:「讨厌就别抽啦……」 无奈小女孩固执得像个小昏君一样拒绝纳諫。 「不行!今天一定要抽到!」 使得小男孩无奈至极,而最无奈的莫过于是……诡异地理所必然的一句。 「王子你来抽!」 任命来得颇为突然,惊得小男孩慢了大半拍才找回自己轻微带颤的嗓音。 「为……什么要我来抽?」 「因为我抽不到!你作为老师就要帮我——」小女孩不假思索地答,口吻依旧是令人费解的理所当然。 令他难以说拒的理所当然。 「但……我只答应教你小提琴而已……」小男孩战战兢兢地提醒,可得到的依然是,不,应该是比上几回还要来得理所当然数倍的理所当然口吻。 「我不管,教小提琴的都是老师,是老师就有责任替我抽狮子王——」 纵然搞不懂两者的关联性在哪,但小男孩无奈点头应允她不合理的要求。 「……好吧。」 小男孩如临大敌的盯着该台扭蛋机好一会,才战战兢兢的伸手接过——不,是被逼接过小女孩硬塞过来硬币,投进扭蛋机里,然后开始运命的扭动。 咯咯咯—— 一隻扭蛋就这样滚了出来。 一隻载着黄毛小幼狮模型的扭蛋就这样—— ?! 还没来得及取过扭蛋察看,一隻小手抢先夺过他的成果,还衝着他耳畔大呼小叫,好不兴奋雀跃:「哈,是辛巴、是狮子王啊!做得好啊!王子!你是怎样抽到的?」 「……我也是碰碰运气而已。」小男孩无奈地应道,事实上,这个问题,他都想问,有衝动傻到跑去问扭蛋机。 可他最终都没做这种没回应的蠢事,皆因他的注意力全都投放在那个连人带扭蛋扑抱他的小女孩身上。 「谢谢你啊王子,你果然是我的好老师、好兄弟——」 好老师、好兄弟啊…… 犹记得那天,他头一遭获得她首个拥抱,一个强而有力,撞到他五脏六腑几乎要移位的拥抱。 那天,胸口被撞得很痛,内脏也有点痛,但他却诡异的痛得很高兴。 犹记得那天,他意识到他想当的不仅仅是她的好老师、好兄弟而已…… 那年,他们十岁,还在唸小学四年级。 那年,是他替她抽狮王。 今年,他替她逮着狮王。 不管是过往抑或是现在,他的存在都是为了替她取得她想要的,仅只如此,没有其他了。 这一点,他理应一早认清,不该对成为她想要的人而有多馀的奢想。 所以,一切都是时候结束了。 无论是过去的她,抑或是现在的她,都该在他的生命里结束了—— 头崩欲裂。 随着她的拥抱越来越紧,身体越来越重,连带头颅亦变重,如坠百斤铅。 在他的头颅将要爆开之际,一把熟悉的男嗓灌入耳际,打断他的梦境。 打断那个总有能力诱使他沉沦下去的梦境。 「子轩、子轩,给我赶快醒过来——」 思绪迅速回巢,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担忧的熟悉面容,一张他对了二十多年的英俊面容,一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 「哥?」王子轩惯常开口唤对方,可唤叫刚成音,便惊觉自己的嗓音沙哑难听。 「你还好吧?」王子骏关心问道,纵然一脸忧心忡忡,眉宇间始终迸发出震慑别人目光的霸气来,有别于他一身教人联想到很虚的弱气。 明明拥有同一张脸,明明是长得如此相像两个人,偏偏性格却大逕相庭。 要是彼此的性情能够交换的话,她应该会喜欢上他吧…… 应该会…… 偶尔间,他会不住这样想,即使知道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想到这,一阵苦涩味涌上喉头。 「我很好啊……只是头有点重……」王子轩涩声开腔,这回不但嗓音遍佈沙石难听,喉咙也乾得要命,连抬高手压住泛痛的额际都做不到。 他现下的模样应该很虚吧? 几近是不由自主的,脑中闪过她说他虚的画面。 他想嘲笑自己的可笑,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连牵唇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来。 王子骏伸手探向王子轩的额,结果探来烫人的体温:「你发烧了——」 「发烧啊……」 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发烧也不错。 头颅重如泰山压顶,压得脑袋没法正常思考,没法再回想他曾经珍视过的一切,也没法再因为记忆中的一顰一笑而有情绪起伏。 这样的情况,他梦寐以求已久。 只有这样的情况……胸口才不会感到疼痛不已。 「你昨天是不是淋过雨?」王子骏微恼地探问,字里行间的篤定成份佔多,再加上眸光尖锐,盯得他心中一虚,得嚥了一口唾液才能逼出声音来:「没啊……」 逼出一句假话。 他习惯撒谎,也习惯周遭的人包括她在内都会信以为真,可情况落在跟他同一天出生的兄长却成了另一回事。 「别骗我,我们是挛生的——」王子骏厉色大吼,铺天盖地而至的霸气,逼得他喉头不禁一酸,好一会才能自喉间溢出声音来:「……是有淋过……」 他回应的声音很小,接近无声的气音,但对方还是因为有能听见他为话而勃然大怒。「你在搞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向都不好——」 这说不定就是别人口中说的专属于双生的牵畔。 「我只是忘了备伞而已……」王子轩再次强行逼出声音来,但出来的声音依然跟气弱柔丝四隻大字脱不了关係。 「忘了备伞你的头,你以为我是你妈会蠢到相信你的谎言?」王子骏蹙眉教训道,但恶言恶语下透着他能够感受到的关心,使得他喉头又是一阵泛酸。 「……我只是凑巧想起了一些咸丰年的事而已。」王子轩轻描淡写地道,嗓音极轻,心情却很是沉重。 敏锐的察知对方意指什么,王子骏当机立断,下达指令:「是咸丰年的就别再想了——」 乍见兄长一如既往的霸气十足,王子轩羡慕得很,想试着让自己应得多一点男子气慨,但出来的效果依然是相当弱气:「我都是凑巧想起而已……」 抚额重重叹了口气,王子骏试着敛下脾气安抚自家弟弟,但出来的口吻依然很衝,是恨铁不成钢那种教训口吻:「子轩,那个清汤掛麵都移民移了快十年了——要是她掛念你的话,就不会连一封信都不寄给你这么狠——」 心扉不禁一颤,纵然很高兴兄长愿意替自己抱打不平,纵然很想得到兄长的安慰,纵然……还有很多纵然,但…… 这刻的他偏偏不想像平时一样饰演受害人的角色。 至少这一刻不想。 「她不是不寄信给我……是我之前怕她找上门没给她家里地址而已……」 一丝错愕自深邃的乌瞳闪掠,王子骏又枪口朝外的指责道,口气没缓上多少,对于话题女主怨念甚深:「……就算寄不到信也总会打一两通电话吧?」 心又是一震,王子轩强忍着强烈不适感,轻吁了口气才道:「我怕她打来时,我们都不在,是王老太太接,到时会穿帮……所以我也没给她电话……」 尔后是一刻令空气停止流动的静默。 纵然对方没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像败给了他似的抚着额重重叹了口气,但他还是敏锐的嗅到空气里丝丝恨铁不成钢的气味。 正因为嗅到,正因为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忍不住开口向眼前这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道歉:「对不起……哥……我令你很失望吧?这么厉害的哥哥背后竟然有一个这么失败丢人现眼的弟弟……」 王子骏闻言神色一凛,喉头感性紧缩了下才将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失败——失败的是那个清汤掛麵——她根本不值得你爱——」 心门又是不争气地颤了两颤,王子轩嚥下有点呛人的酸涩,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不值得我爱啊……我都希望自己是这样想的……」 那就不用感到胸口紧窒到快呼吸不了…… 或者是双生都容易感受到对方所感受的,王子骏骤感喉间带涩,情绪波动,得稍为调整一下忿激的心情才能再度开腔:「她根本分辨不到我们谁是谁,不值得你掏心掏肺对她——」 此话一出,喉际又是一阵酸涩氾滥,王子轩得花上很大气力才能成功颤出声音来:「她分辨不到是因为我们长得太像……」 「就算长得再像都有点不一样——」王子骏不以为然地道,口气衝得很,显然对话题女主角诸多不满已久。「看不出这一点的人都不值得你爱——」 王子轩听罢心又是一震,但内心深处始终没法强硬起来。「的确……」 即使他认为兄长说的话很有道理…… 「子轩,像她这种大剌剌的女生不适合你的——她根本不会察觉到你的付出——也不会珍惜你背后为她做的种种——你应该找个细心的女生来爱——」 即使他知道兄长说的都是事实,他还是会觉得是自己配不上她,而不是她不适合他…… 「细心啊……哥喜欢像她这种大剌剌的吗?」 「不喜欢——我最讨厌女人没女人的样子——」王子骏斩钉截铁地道,那个对男性化女生决绝的模样跟皇上有点相像,引得他不禁失笑了,虚弱地牵起唇失笑了,笑自己还嫌自己不够伤,非要想些人和事来让自己伤得更重。 「哈……我们果然是有一点不一样啊……」 「是很不一样,看不出这一点的人都没资格对我们评头论足——」 心又是一抖,王子轩得深深叹口气,才能将屯积于胸间的负面情绪吁出体内,并打趣道:「哥……要是这样说的话,王老太太是不是不值得我们爱?」 「老妈是不同的,她十月怀胎生我们的,要是她不肯在肚皮挨上一刀的话,就没有我们了——」 「也是的……要不是有她的话,我们早就同生共死了,哪里能在这里聊什么值不值得爱的问题?」 「明白就最好,我现在去拿退烧药片,你给我乖乖的躺着别动——」 15 第十五章 环球购物中心中和店。 衣飘飘ok!轻飘飘ok!高跟鞋也—— 事实上,她是穿着运动鞋来的。 皆因,她穿着高跟鞋没走上几步,就被附近的东西给绊倒了。 高人之前不是没教过她穿着高跟鞋时要怎样走路,而她的确学会了怎样穿着高跟鞋走路不摔狗吃屎,但学会后有好一段时间都英雄无用武之地,她早就忘了怎样做才能维持平衡了,所以她今个下午在家里华丽地摔狗吃屎了。 她原是想直接穿运动鞋到来,不,应该说想直接穿回她平时穿的走来,可她之前答应了高人会穿他速递送来的,故她纵有万千个不情愿还是把那些她怎样看都不顺眼的衣服穿到身上去,也把那对怎样穿都会让她华丽地摔狗吃屎的高跟鞋给带在身上,来到商场才更替。 老实说,这对高跟鞋漂亮是漂亮,但一点都不好穿,怎样站都不能站个四平八稳—— 打会儿看到高人要投诉一下才行,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她应该是要强烈要求马上换掉脚下的高跟鞋—— 一定要! 她是这样想的,也很不耐烦地站着等。 可她的不耐烦没持续多久,就被手机的震动给打断。 她七手八脚的自包包掏出手机,手机的讯息提示显示高人捎了两个讯息给她。 几乎是在乍见「高人」二字的一瞬,喜悦的情绪跃上唇畔,她马上撳下whatsapp讯息查看内容,她满心期待,可得到的却是令她错愕不已的每一句。 「佩佩,对不起,我今天不能来了,但我用来赔罪的礼物应该快送到你手上了……」 用来赔罪的礼物……是什么? 「有关于邪恶灰姑娘的种种恶行,我已经跟皇上说了,皇上也知道自己错怪了你。你之前曾要求我协助你倒追皇上……虽然是晚了些,但晚到总好过没到,皇上应该快到。」 ?! 皇上应该快到?皇上会来? 「皇上是我用来赔罪的礼物,佩佩这么聪明,应该还记得我之前教过你的种种吧?佩佩,你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学生,我很高兴曾有过你这位学生。我现在跟你说,你毕业了,学有所成了,而今天正是你学以致用的好时机。」 「佩佩,加油,努力让皇上喜欢上你,让皇上成为你的。」 她想大吼、她想打人……她想,她还有很多很想,但最终都只懂僵立在原地盯着掌心里那部不会说话的手机看。 他说皇上是他用来赔罪的礼物。 他也说她学有所成,毕业了。 他还说…… 他很高兴曾有过她这样的学生。 他没有把话说白,但她还是看懂了……里头的每字每句都在暗示他们的关係经已结束了,尤其是那句叫她高兴不来的祝福。 「佩佩,我没有骗你的……最后我想说的是……祝你和皇上能够顺利发展。」 事出突然,她怔忡半晌才反应过来,冒着随时会被讨厌的危险拨电话给那个半声不吭就爽她约的男人,可彼端传来的就只有说机主暂时未能接听她电话的机械女音。 她立即掛断再拨,但回应她的依然是意味着断联的单音。 怎么会…… 他凑巧进了升降机吗?怎可能?他刚刚才whatsapp给她——难道是手机刚巧没电?抑或是……关了手机? 关了手机?为什么要关手机?他不想接她电话吗? 想罢,一丝森冷的恐惧窜入心扉,冷得她直打了个寒颤。 纵然如此,她还是强逼带抖的指叩上重拨的键,可她还没再次把手机凑近耳边,一股力度伴随一袭温暖攀上她的一肩,直教她为之一怔,她别首察看,结果对上了一张连蹙眉都霸气难掩的刚毅脸庞,与及那一头抢眼的张狂金发。 「喂!」 对方既不是她现在就想要见到的他,也不是不认识的人,而是……皇上。 皇上,是皇上…… 是真实的,不是她在造梦。 刚刚高人的讯息内容里亦有提及过皇上即将出现…… 而如今,皇上出现在她面前,还主动跟她打招呼。 虽然她能看出皇上表现得有点不自在,宛若不知道该看哪里的模样,但她还是感觉到皇上对自己没这么抗拒了。 换作是平时,皇上不是用看蛇虫鼠蚁的目光看她,就是装佯看不见她似的直行直过—— 根本不可能会瞧她一眼,更遑论说是跟她打招呼。 这是皇上,的而且确是她一直以来想要接近的皇上…… 但她压根儿感觉不到高兴,惟能感觉到就只有被几块大石压住的苦闷感。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唇张开了,溢出来的就只有呛人的苦涩味。 「王子跟你说了吧?」皇上五官微皱问道,一脸不情不愿,宛若全世界得罪他似的。 ?! 高人跟她说了的意思是……连皇上都知道高人刚刚跟她说了什么? 也是的,既然皇上成为了高人赔罪的礼物,皇上会知道这一项亦很正常不过,很正常,但胸口处却感到更翳闷,闷气充塞气管,逼得她将近没法呼吸。 误将她纠结的表情当成是默认,皇上旋即霸气地下决定:「那我不交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了——」 「嗯……」丁佩佩魂不守舍的虚应,那魂不附体的表情乍看起来像茫然状,看得皇上误以为她全不知情,逼得他得开口交代到来原因:「我承认之前错怪了你,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你有责任跟我说,让我知道我错怪了你——」 可出来的话语听起来却像是在卸责。 「高人说你不会相信片面之词啊……」丁佩佩了无生气地道,儼若全身的力气都在看见高人的讯息时消失了踪影。 皇上神情一愕,半秒才回神,煞有介事的承认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说法:「我确实不相信片面之词的。」 「所以就像高人说的那样没有跟你说了……」丁佩佩续交代道,嗓音依然欠缺了点平日会有的朝气。 「原来如此,那我不怪你。」皇上仿若特赦天下地道,彷彿别人非常渴望得到他的皇恩浩荡似的。 「嗯……」丁佩佩虚应,一副魂魄尚未返回躯壳里的失魂模样。 错将对方的失魂落魄模样当作是处于状况之外的茫然模样,皇上大开金口,主动提议道:「我刚刚吃了下午茶,还未饿,我们先在周围逛逛——」 虽说是提议,但那抹高大男躯没待丁佩佩作出回应,便昂首阔步,往商场的另一端走去,哪管对方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始料未及,平日反应迅捷的丁佩佩慢了半拍才抑下突然衍生出来的不满感觉追上去,她惯常地大步向前,怎料这一步却是错误的一步,当强烈的失衡感铺天盖地而至的时候,她才忆起自己脚下穿的不是四平八稳的运动鞋,而是摇摇欲坠的高跟鞋。 无奈她发现得太晚,左脚已朝外扭,整个人往左边倒下去—— ?!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熟悉的醇厚男嗓自她脑际响起,重重撼动她的心扉。 「高跟鞋跟平底鞋是不同的,记得下次走路要当心一点了。」 高人…… 她下意期待会有股力度及时拉住自己,但她等到的只有来自脚裸处的痛楚,绕缠她腕门的依然是带来落寞感的冷空气。 她吃痛低叫一声,要是高人在附近的话,高人一定会拉住她,一定会说话安慰她,一定会会轻拍她的鲍伯头安抚她的心情,可她现下不仅得不到安慰,也得不到安抚,仅感觉到胸腔里的落寞感越来越强烈,强到她没法漠视。 目光下意寻找那名与她同行的男人,他走在前方,距离她还有好一段距离的位置。单凭彼此间的距离,便可知道对方压根儿没察觉到她未有跟上,更遑论说是察觉到她扭到脚。 乍见那抹高大身影宛若越走越远,胸臆间的落寞感更强烈了,不但落寞感越来越强烈,某种深埋其中的感觉也越来越显着,越来越…… 令她意识到那点揪痛她心的不同。 嚥下微涩的唾液,她忍着痛楚、抑下满腔苦闷,强逼自己站稳后追上那个越走越远的男人。 随着鞋跟踩过一块又一块地板,流连于脚裸处的刺痛感越来越频繁,痛得她直咬牙。 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追上那个始终大步流星、步速未减分毫的男人,但碍于脚下的高跟鞋非常难以平衡,彼此还有约莫一个马位的距离—— 轻咬了咬贝齿,她拖着不争气的左脚加快脚程,追赶对方。 几经辛苦,该抹高大身影只跟她有两三步之隔,身影的主人驀地转向她,但给予的并非关心,更别说担心,而是教人胸口一闷,不禁感到委屈的责备。 「你不是会弓马骑射的女王子来的吗?怎么走路走得这么慢啊?」皇上表情不悦地调侃,一双好看的剑眉紧蹙,将近可以夹死不小心路过此地的蚊子。 毫不体谅她苦况的一席话气得她反射性出言反击:「不是我走路走得慢,是你走路走得快——」 几乎是话一出口,丁佩佩就后悔了。 无奈对于自尊心强的她而言,说出去的话等同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故此她纵感祸从口出,还是没有补救的意思,而对方显然没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就这样,互不相让的二人捍上来了。 「屁啦,我走路向来都是这个速度,从未有人埋怨我走得快——」 「没有人埋怨是因为没有人穿高跟鞋跟你一起走——」丁佩佩反射性自辩,两腮被不满与愤怒充成鸡泡鱼状。 「屁啦,穿什么都是这样走路,走得慢就承认自己走得慢,别卸责——」 「我才没卸责——穿——高跟鞋本身就很难走路,你走得快,我的高度跟你的高度又相差一大截,根本不可能跟上你——」丁佩佩忿然辩解道,要不是要维持身体的平衡,大幅度摇摆的两臂恐怕已环抱于胸前,摆出防卫性架势。 「怎会跟不上?」皇上语带质疑地问,「米——」察知自己不自觉提起某个不该再提起的人,皇上连忙改口:「我认识的人即使穿着高跟都能跟上我的速度,她比你还要矮,又不是常做运动的人——既然她都可以做到,你不可能做不到——」 不满自己被拿来做比较比低了,丁佩佩更气了,两颊又鼓上几分,几乎要爆:「做不来又有什么出奇?高人之前说过穿高跟鞋根本很难平衡、很难走路、很容易扭到脚,稍为细心一点的男生都会放慢脚步不会要女生追着跑——」 听罢,皇上表情更错愕,拿自身的丰富经验来反驳对方的说法。 「怎可能?我每个女朋友都追得上我,尤其是米——」 敏锐的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提及某人,皇上略为自厌的蹙了蹙眉,閤上了自己的嘴巴,由得发言权被夺。 「高人说一般女生都不会好意思说出口,会期望身边的男生能够察觉到,高人也说稍为有点绅士风度的男生都应该要体贴一点——」丁佩佩义正严词地道,压根儿没发现到自己忘了将灰姑娘的角色给演好。 「屁啦,还绅士风度——」皇上鄙夷道,他面部肌肉拧成一团,宛若惨被褻瀆似的。「我又不是王儿——见鬼的绅士风度——」 过敏的认为对方变相在奚落高人,丁佩佩反应激烈:「但高人说过有大将之风的人都有绅士风度的——」 她单纯为高人抱打不平,却被对方误当成是对对方的期待。 「是这样吗?王儿真是这样跟你说吗?」皇上眼露质疑地问,不太愿意接受自己想要的「大将之风」跟自己不想要的「绅士风度」是有直接关联性的。 「高人是这样说的——」 纵然不想接受这种说法,皇上还是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不情不愿地承认过错:「我真是不知道这个——但这也不能怪我,一直都没有人向我抱怨——」 虽说是承认过错,但讲到尾还是以卸责收尾,可同样爱卸责的丁佩佩未有发现到这一点,原先架起的武装全数给卸下来:「其实我本身都不知道……」 乍看丁佩佩走路走得像蟹子,讥笑染上方唇,皇上半开玩笑地问,展开了一场没多少营养可言的对谈:「那我勉为其难走慢一点来迁就你的龟速——」 ?! 平日引以为傲的优点被损了,丁佩佩顿时一阵恼大,化身成一隻愤怒鸟。 「我也不想龟速的!我平时走路可是走得很快的——我要是用跑的话,不会有人追得上我——」丁佩佩神气十足的搬出过往的辉煌歷史,可换来的依然是一句叫她火冒三丈的玩笑。 可她的愤怒只换来更可恶的调侃。 「是你自以为很快才是吧?」 气得丁佩佩登时炸开了。 「你才自以为——我本身走路很快——」 「但米——我认识的人穿高跟鞋跟穿其他鞋一样快——根本没分别——」 「才不!分别很大!很容易就会摔狗吃屎,我试过很多次了——」 皇上淘气一笑,还大开金口亏人:「你确定真的不是人的问题?不是你走路走得太失败?」 惹得丁佩佩更加激动。「我才不失败——高人说我走路走得很好了——」 「你这样叫做『走得很好』,那米——我认识的人『走得超好』——」皇上不以为然地道,损得丁佩佩更不快,造就了二人互打嘴炮的吵闹局面。 「要是我肯花时间练习都会走得『超好』——」 「『超好』这个很讲究天份的,我看你就没这个天份了——」 「像我这种天才怎可能会没天份?我做什么都有天份——」 「你这种都叫『天才』,那我叫什么?『超级天才』?」皇上故意拿话打岔道,引得丁佩佩更激愤了。「你是『超级天才』的话,我是特级天才——」 「嘿,搞不定高跟鞋的『特级天才』,我真是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是因为你太孤陋寡闻——」 皇上闻言眉一挑,语带挑衅地问:「你敢说我孤陋寡闻?活得不耐烦?」 「没什么是我丁佩佩不敢的——」 「看来女王子都不是浪得虚名——」 「我当然不是浪得虚名——」丁佩佩自负地道,只差没两手扠腰抗议,那反应过敏的模样引得皇上不禁开口逗她,挑起她敏感的神经。 「那就由今天开始追加一个摔狗吃屎美名——」 果不其然,丁佩佩宛若尾巴被踩中一样,焦躁地更正对方的说法:「我才不要这种古怪殊荣!我刚刚是差点摔狗吃屎没摔狗吃屎——」 皇上頷首称是,故意朝地雷踩:「那就追加『差点摔狗吃屎』的美名——」 「依我看,活得不耐烦的人似乎是你——」 剑眉又是往上一挑,皇上盎然探询,字里行间尽是相当故意的挑衅:「要是我真是活得挺不耐烦,你打算怎样?开扁吗?」 「当然!」 略带轻蔑的眸光上下打量即使粗声粗气如男人,身材还是稍嫌娇小的丁佩佩,皇上续挑衅问道:「你觉得你够我来吗?」 「我当然够你来——」 一抹欣赏于眼眸闪掠,皇上讚扬道:「果然带种啊——老实说,我真是不知道原来穿高跟鞋的人是这么容易摔狗吃屎——米——我认识的人从未摔过狗吃屎——」 「没摔狗吃屎,走路时都一定会走得很辛苦——」 「很辛苦啊……」儼若回想起什么般,皇上猛然剎停脚步,丁佩佩一时反应未及,一头撞上他肌肉賁起的背部,然而她还未有机会开口抱怨,便被掺杂了些许悽愴味儿的呢喃所盖过:「要是连走路都见辛苦,跟着我跑应该会更辛苦吧……」 没由来的,心颤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听过皇上略显忧鬱的嗓音所致,抑或是因为这种略带忧鬱的调调令她联想起那个总是跟「忧鬱」二字扯上关係的男人。 想到这,不久前消去的忧鬱感去而復返,使得她胸口又是一阵翳闷。 嚥了嚥稍涩的唾液,丁佩佩赶忙以大剌剌来掩饰内心深处的疙瘩感:「一定啦!我之前跟高人走路都没走得这么辛苦的,但我刚刚却辛苦到想死——」 不晓得是事有凑巧状况类同,抑或是别的原因所致,那张刚毅脸庞上的忧鬱情绪亦于下一瞬一扫而空,彷彿不曾存在过般,彷彿面前摆放了一面镜子,让她看到自己那张刻意挤出自满表情来遮掩内心苦闷的脸皮…… 忽然间,她有种感觉,大概是同类相处时才会衍生出来的感觉。 他们都各怀心事,却又要装佯一副不受影响,依然可以嘻嘻哈哈的模样。 「想死就别模仿大人穿高跟鞋啦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我都不想穿高跟鞋的——」 「不想穿又穿?自作孽不可活的实例?」 「我是因为——」咦?!难不成高人速递这些给她是为了—— 「因为什么?」 讨皇上欢心?是为了让她打扮成皇上喜欢的模样来讨皇上欢心…… 高人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令皇上喜欢上她…… 高人所做的明明是助她获取皇上的欢心……明明…… 但她此刻却高兴不起来,没法为他的体贴细心感到欣喜,仅无奈的发现理应已被她甩走的鬱郁全数回巢,并迅速填满她的胸腔,要她胸口翳闷难受…… 她向来很喜欢高人的细心,很喜欢,可她从没想过…… 她所熟悉的细心如今会令她胸口紧窒,难以呼吸。 接着,她听见一把闷闷的嗓音自她的双唇溢出。 「没什么……」 其后,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彷彿两个不相识的陌路人一样,任由寂静的空气于彼此间流动,形成一堵无形高墙,阻隔他俩的眼神交流。 其实,早在唇枪舌剑时已没有眼神交流。 没有,一点都没有。 彷彿彼此都害怕被看穿心里真正所想的,各自瞟向不同方向,不约而同地对着空气说话。 事实上,不仅仅眼神没交足戏,连内心戏都没交足本。 就像两个临时凑和的人。 就像两个明明看着不同方向,却被逼走在同一条路的路人。 就像……他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一样。 这样的情况很糟糕,这样的情况需要搞笑炒热气氛,这样的…… 其实,这些她都知道。 但此刻的她却心情低落,卯不起劲搞笑带动气氛,更遑论说是说些什么来逗那个眼睛总是若有所思的遥望某一处的男人。 就这样,他们就像两个不认识的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一直漫无目的围着商场的楼层转,不言不语的走过每一个楼层,一直,直到胸口的空虚感蔓延至小腹,直到她听见断断续续的鬱闷声响。 咕嚕、咕嚕—— 她不会错认,那是她感到饿时,肚子发出的警铃。 怎么……会这样?竟然在这时肚饿……她明明心情低落……可肚子却在这时咕嚕咕嚕的叫嚣着,反覆提醒她不适合走忧鬱路线这一项。 眸光下意察看那个又不事先知会就突然剎停脚步的男人,如今的他正傲立在一间精品手饰店铺的橱窗前,他身材高大,装束发型张狂如雄狮,儼若天生的发光体般,全身被耀眼的金光牢笼着,轻易吸引别人的眼光,包括她在内。 他面廓刚毅,看起来桀傲不驯,但如今那张看起来阳刚味十足的俊容却沉静地盯着那面橱窗,彷彿橱窗的另一面放了什么教他为之着迷的。 循着他的眸光看去,她对上了一个安静的娃娃,一个安坐在小平台上的碧丽丝娃娃。 这个碧丽丝娃娃有别于一般碧丽丝娃娃,它全身皮肤死白,面无血色,有些少吓人,并拥有一双乌黑眼睛,又顶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鞋袜。 它大眼半掀,一脸沉静,乍看起来跟邪恶灰姑娘的装扮——不,是外观很相像,只消多望几眼便会联想到那抹朴素到像是吃素的邪恶身影。 换作是过往的她,一定会为皇上盯着疑似是邪恶灰姑娘的物体大发雷霆,可她现下却没有这种感觉。 这…… 说不定是因为肚子太饿的关係,她暂时没气力、没心情吃醋。 说不定是因为肚子太饿的关係,脑中弹出很不乾脆、违背她风格的念头。 她希望皇上能够像高人一样能够察觉到她肚子饿,即使她什么都没说、即使她没刻意做什么明示暗示,皇上都能像高人一样能一眼看出她肚子饿…… 她是这样期待的,可等到的就只有那股将她排除在外的气场。 也许是受不了被冷落,也许是胃气攻心,她捺不住开口破坏那股不可能多容纳她一人的气场。 「皇上?」 事实上,真正引她出手破坏的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疏离感…… 那种会令她胸口不适的疏离感。 皇上闻言别首询问,嗓音霸气依然,可未能震走飘浮于空气中的疏离意味:「怎了?」 「我觉得有点——」丁佩佩反射性回答,可饿字尚未出口,一把指导她的久远男嗓倏地自脑底暴起,及时制止险些脱口而出的错误说法。 「你应该先关心他,譬如说问他:『你肚子饿不饿?』之类的,你可以因应自己的性格来决定要不要额外追加『啊』、『嚕』的可爱助语词,那他会直接答你『饿』或是反过来问你『你肚子饿不饿?』之类。如果是前者的话,男生会直接提出邀约……」 接着,她听见自己有点哀怨的嗓音。 「不,你肚子饿不饿?」 她满心期盼对方的答案会近似高人教过的,可她等到却是彻底剥夺对方参与感的一句,几近是不假思索的一句。 「我还未肚饿——」 几近是叫她失望透顶的一句。 「下?!」 不过最令人失望的是对方依然不晓得她心里的想法。 「下什么下?没事干嘛突然大呼小叫?」 那她现下该回什么才是?皇上既没直接答饿,也没反过来关心她饿不饿,根本不属于高人提及过的任何一项。 这样的情况,她该怎样应对才是?高人现下不在她身边,她根本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也饿得没心情深究,直接用自己觉得高人会用的那套应对。 「你确认你真是不饿?」丁佩佩咬牙切齿地探询,像是在面对杀父仇人似的怨念破表,相当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理所当然地,这里指的其他人包括皇上在内。 「为什么这样问?你肚子饿?」皇上篤定反问,他口吻豪迈,如待朋友兄弟,压根儿没有那种高人一开口就会有的感觉…… 那种名为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种她很喜欢、很渴望能够永远得到的感觉。 「当——」然字尚末曝光,不久前提醒她别要行差踏错的男嗓再度响起。 「无论你当时有多饿都好,都要答:『我只有少少饿,没关係的。』」 吓得她马上勒住险些衝口而出的话语。 「当什么?」 纵有万千不情愿,纵然觉得背叛了自己的肚子,她还是强逼自己的嘴巴道出一句违心之论:「我只有少少饿,没关係的……」 把理应用哀怨口吻说的话说得咬牙切齿。 她有注意到自己说的和高人教的有相当大的分别,她有打算匡正的,无奈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修正,念头便被一把完全漠视她死活的霸气男嗓给打消掉。 「既然只有少少饿就没所谓啦——」 ?! 什么?!她知道这无疑是霸气的表现,她知道自己不该对这番话有过大反应,她知道,但还是被过多胃气逼得再也忍俊不住,朝着心仪的人咆哮出声。 「怎会没所谓?!」 「会有什么所谓?又不会死人的——」皇上不以为然地道,置身事外的口吻听得丁佩佩火冒三丈,口气极衝,懒理自己会否祸从口出。 「怎会『不会死人』?!」 「那你死了没?」皇上顺着问,令已被胃气冲昏头脑的丁佩佩更加生气。 「当然未死!」 「所以我才说没所谓——」 怎么情况跟高人说的落差这么大?!怎么皇上不能像高人说的那样?害她连吃个饭都要搅尽脑汁,越搅越饿,越饿火气则越猛—— 换作是高人的话,即使她不明言,他都会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她饿了……换作是高人的话,她根本不需要烦恼怎样开口说她饿坏了—— 更甚者,她不会像是胃穿了个洞一样感到失落。 高人曾说过这种时候不可以做主动,不,是只可以做被动式的主动,而不是主动式的主动——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忍住!无论如何都要—— 但咕嚕、咕嚕—— 宛若劝导她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肚子于下一瞬传来咕嚕咕嚕的声响。 她已极力控制蠢动的手脚,却忘了控制那张总是坏事的嘴—— 接着,她听见自己失控的嗓音。 「怎会没所谓?!我饿到胃快要穿了个洞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皇上眸光怀疑,嘴巴又反射性拿某个人作例子:「米——我认识的人陪我在外头找灵感饿足大半天都没跟我抱怨说饿什么——」 不满自己又给比下来,丁佩佩更气了,不但仪态尽失,还扠腰教训对方来着:「当然有这么夸张!她不说是她以为你知道——」 此话一出,皇上满面震惊,可霎眼间就恢復过来,但儼若尾巴被别人踩中一样恼羞成怒:「知道个屁——我眼睛长在前面又没后眼——怎会知道——」 「高人的眼睛都是长在前面、没后眼,那高人为什么会知道?」丁佩佩本能顶撞,使得皇上更为火大:「我归我,王儿归王儿——我哪知道王儿为什么会知道?饿还要别人猜哑谜,当人当到这么不乾不脆,那乾脆别当好了——」 ?! 乍闻一番嫌弃的话,丁佩佩顿时大受打击,急忙替自己辩解:「我平时不是这么不乾不脆的——」 英眉困惑一扬,皇上顺着问,语息间始终掺杂着叫人高兴不起来的鄙夷:「那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不乾不脆?」 「我不乾不脆是因为——」 丁佩佩慌忙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那把君临天下的霸气男嗓给震到七晕八素。 「不过这么容易肚饿,真是谁喜欢你就谁倒楣了——」 ?! 「为什么?!」她几乎是尖叫出声的,但她的激动显然感染不了对方,对方还故意说话逗她:「你没听过『男儿口大食四方,女儿口大食穷郎』吗?」 ?!?! 耳闻打击她的一句,高人过往的教导嗓音又于她脑中响起。 「容易喊饿的女生会带给男生一种食量大又强壮的感觉,不够惹人怜爱,激不起男生的保护欲,皆因绝大多数男生都喜欢弱不襟风的女生。」 吓得她立即澄清。 「能吃是叫『健康』,才不是什么食穷郎——高人都是这样说的——」 无奈对方压根儿不把她的话听在耳内,激得她险些失控抓狂大开杀界。 「能吃的是叫『壮』——王儿会这样说是怕你突然发狂扁人才说话安慰你而已——」 「我才不会扁高人!还有,高人不是安慰我的,高人是不是在安慰我,我懂得分别——更何况,我一点都不『壮』!我是『健康』——」 「既然健康的『壮』女饿坏了,那我们去吃饭了——」 ?! 「那去——」吃回转寿司—— 提议还没来得及成音,那把总是有能力令她不由自主心跳的霸气男嗓自她头顶暴起。 「我刚刚瞄过这里的食店列表,全都是垃圾食物,都不是给人吃的——」 ?! 哪里垃圾?哪里不是给人吃?她跟高人很常来这里吃回转寿司的——难道他们都不是人吗? 她满脑杂思,可疑问尚未成形,便被一把霸道男躁给活生生打断掉。 「我带你去五星级饭店吃西餐——」 她想拒绝,她想发表意见表示自己不太喜欢吃西餐,但最终还是因为饿过头无力反抗,被拖着走,被逼踩着高跟鞋狼狈的跟上那个大步流星的男人—— 由始至终,她都没法子拒绝他霸道的邀请,皆因,他不但没询问她的意见,还完全无视她的意见,打电话招计程车到商场门口接他们到五星级大饭店,完全漠视她那叫得像响雷的肚子,强逼她忍受闷气和胃气好一段时间。 咕嚕、咕嚕—— 她有满腹牢骚,但意见什么都因为脑中那把反覆叮嘱她的温和男嗓而自动自发滚回肚子里去。 「无论你有意见想好了吃什么都要答:『由你拿主意,我没所谓。』」 「就算对方想吃『m记』都要欣然接受——」 故此,她就这样咕嚕、咕嚕,盛载着满腔怨念到那所气派十足的大饭店。 那所让她感到格格不入、浑身不对劲的大饭店。 她打从心底里不想走进去,连在里头待上一秒都不想,但还是在两隻强而有力的大手推动下狼狈地走进大饭店里的西餐厅。 她真的不想走进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就算她平日再大剌剌,都不爱跑到一些看起来像是有很多礼教、很多规范的地方。 可无奈的是她别无他选,仅能咕嚕咕嚕的跟着走,然后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 纵有感现下种种与逼良为娼无异,她还是为了肚子认命的接过长餐牌。 她自问掀餐牌的速度够快,也看餐牌看得很快,但……相比起同桌的另一个男人真是蚊牛之别。 她才刚看见主菜两隻字,旁边已传来闔上餐牌的声音。 惊讶的自餐牌抬目,那个总是儼若发光体般金光闪闪的男人已放下了餐牌,并霸气地举臂招徠侍应落单。 一切都来得相当突然。 「先生,请问要什么?」侍应礼貌有嘉地问,吓得她立即扫视餐牌,搜寻那客命定的晚餐。 「我要一客t骨牛扒,要五成熟跟黑椒汁,喝牛尾汤——」 她已啟动引擎查看餐牌了,可她压根儿没想到同桌的男人会连问都不问她一下,就擅自替她下决定。 「另外,替这位小姐点一客羊小排,要七成熟跟香蒜汁,喝龙虾汤要加酥皮,餐饮饭后再算——」 事情依然来得非常突然,可她今回除了震惊外,亦不忘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不吃羊小排的——」还有龙虾汤什么——她想喝的是周打砚汤—— 她想自己下决定,可对方始终没交还晚餐选择权,即使她再三抗议也好。 「那将羊小排换成肉眼扒——」 「我不想吃肉眼扒——」 「那将肉眼扒换成西冷牛扒——」 所以,她炸毛了。 当眾跟自己心仪已久的男生吵,毫不理会自己正身处在什么场合,也没以对方重视的面子作考虑,更遑论说周到地替对方铺下台阶好让对方好下台。 「我也不想吃西冷牛扒——你让我自己选吃什么行不行?」 未曾料想过对方胆敢忤逆他的意思,有感自个儿面子尽失的皇上当下龙顏大怒,教训不知好歹的丁佩佩:「你怎么这么麻烦的?米——我认识的人都没你这么麻烦——」 皇上自问吼人吼得很有霸气,但那股可媲美万兽之王的磅礡气势未有吓怕丁佩佩,她非但没被唬住,还毫不畏惧地顶撞回去,间接造成火上加油的局面:「你让我自己选吃的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今天是我请你吃饭吃什么自然是由我来决定——」 「既然是你请我吃饭,你就应该让我选吃什么东西,不该擅作主张替我下决定——高人平时都会让我自己选吃什么东西——」从没硬塞她吃任何食物!高人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承认自己有时会硬塞自己爱吃的给高人——但,她始终任性的认为无论怎样也好,任何人都不能够硬塞东西给她!就算对方是高人本人都不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一点都不会妥协! 而对于接受指控这回事,对方都是抱着绝不妥协的心态。「王儿之所以会让你选是因为他有偶发性优柔寡断,每次吃饭都选不到吃中式还是西式——」 乍闻听起来有几分像詆毁高人的言词,另一波怒气攻心,攻得丁佩佩立马替那名不在场的男人抱打不平,掀起另一轮口耳相争的争拗:「高人没有偶发性优柔寡断——他只不过是有绅士风度,才会将吃饭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屁啦,又会是绅士风度——」 「的而且确是绅士风度——」 「不可能——王儿经常跟我说他会因为午饭选中式或是西式而烦恼——」 「不可能——高人不可能会这样说——高人之前曾跟我说过将决定权交给别人是展现绅士风度,是属于绅士的表现——」丁佩佩不假思索地抹杀掉这个可能性,再次在自己心仪的对象前维护别的男人,惹得对方更为火大,一副快要破界出手扁女人的盛怒状态。 「绅士他的头——我都说了我不是王儿了,不会有见鬼的绅士风度——」 「但高人明明说有大将之风的人都有绅士风度的——」 既然皇上有大将之风,那依照高人的说法,皇上身上一定会跟高人一样有令她心跳得乱七八糟的绅士风度! 「我现下敢肯定不是你听错,就是你误解了王儿的意思——」 「我不可能会误解高人的意思!高人之前明明是这样跟我说的——」 「一定是你听错!」 「我没听错,一定是你听错——」 「我怎可能会听错?!听错的人一定是你——」 强烈不满对方的指控,丁佩佩炸毛了,一时遗忘了内心的疙瘩,掏出手机,敲下那组自己不知何时背诵了的号码:「不可能——我现下就打电话问!」 要是指其他兄弟友人曾说过的话,她确实不太确定,但高人说过的话——她不可能会记错——不可能—— 皆因—— 『和你远或近仍像终身情人 告别了也共你同渡馀生』 随着手机彼端奏起她到现下还未听懂在唱什么的熟悉歌声时,胸口处的不满、怒火消去了大半,什么叫做「身心豁然开朗」,她完全可以体会得到—— 皆因——什么皆因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高人重啟手机了! 她没法形容当下的感觉,仅讶异的发现自个儿的心情比得悉皇上前来跟她约会来得雀跃多倍—— 她一直在等高人接电话,一直焦躁地等着,可等到的就只有该首粤语歌的延续—— 『往事远记忆近我仍然未死心 难甘心遥望你被人热吻』 高人很少更换接驳铃声,所以这首歌,她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虽然听过很多遍,但对粤语没慨念的她始终听不懂歌手在唱什么…… 她曾询问高人那是什么歌,但高人却高深莫测的跟她说什么她长大后就会知道之类的…… 犹记得那一天,是她有生以来最想长大的一天。 但她到现在还未知道那个歌手在唱什么…… 『仍紧随你喜与悲我问良心未算分离』 只知道这首歌听起来有点温柔、有点忧鬱,又有点像高人…… 『仍如他和我可以比我为何敢为你生气』 那种忧鬱是很轻浅的,很轻、很浅,大概比空气还要来得轻…… 真是相当不显眼,真是相当不引人注意……真是相当令她莫名奇妙在意。 她知道别人在忙的时候,电话没人接听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她知道,真的知道…… 但当她听见彼端传来他录音的嗓音时,她还是没法阻止失落感将她淹没。 『你好,我是王子。但我现下有事忙着,暂时没法接听你的电话,麻烦有事留下口讯,我收到口讯后会儘快回覆。如有构成不便的地方,还望多多见谅。』 眼看丁佩佩一脸沮丧,皇上神气地刺问答覆:「怎么了?是我说对吧?」 宛若弄丢了魂般,丁佩佩了无生气地虚应:「没人接听……」 她表现得很是失落,犹如惨被大人冷落的孩子,好不可怜,可皇上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一点,还意气风发地道:「是你不肯承认自己记错了才是吧?王儿刚刚才在whatsapp敲我叫我再多给点耐性什么,他的电话不可能打不通——」 ?! 「怎可能?你骗我——」 「我骗你干嘛?」皇上表情不悦,不甘示弱地道:「我现下就打去问——」 接着,同是行动派的他没待她发表意见就拨了通电,教她一颗因鬱闷而忐忑不安的心吊到老半空去。 咯咯咯—— 紧随着桌面上那根长指的不耐烦敲动,她的羊心猛烈撞击胸口,一下又一下的,明明没过多久,但她当下却有度日如年的难熬感。 咯咯—— 当她以为自己的心脏将要衝破胸口,皇上向她投以一记炫耀眼神,并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耳鬚处的手机,表示:「吶,通了。」 ?!?! 为什么? 为什么会通的? 为什么皇上一打过去就接通,她打过去却—— 难道…… 难道…… 高人他……不想接她电话吗? 她很想问,可疑惑尚未得到解答,令一个疑问又来了,就当皇上向彼端的人接连说了两遍「是这样啊」的时候。 「是这样啊」即是什么意思?她很想问,不过她更想做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手机抢过来,要高人解答她脑海里每一个疑问,可她最希望的是自己能跟高人说上几句话—— 她很想问,可她还没来得及将想法附诸实行伸手夺走皇上的手机,皇上已以「是这样啊、是这样啊」来收尾掛线,任她再懊悔自己动作太慢都没有用。 眼看跟高人说话的机会就此错失,一股怒气猛然自下腹涌上,联同胃气冲得她理智尽失:「高人跟你说了什么?」 「王儿说之前跟你说的是——『绝大多数』有大将之风的男生都有点绅士风度——而不是『凡是』有大将之风的男生都有点绅士风度——」 ?! 高人怎么会这样说的?她明明记得高人先前不是这样说的——明明——高人应该是这样跟她说才对……其实,经皇上这么一说,她都开始有点怀疑自己会不会不小心记错了一些字眼……但高人说过的,她都有记住的,一定在—— 所以,字眼差些少根本没关係—— 接着,她听见自己顶撞对方,点燃导火线的嗓音。 「『绝大多数』跟『凡是』差不上多少——」 「『绝大多数』跟『凡是』可差得远了——简直是南辕北辙——」 「我不觉得有什么分别——」 「你不觉得有什么分别,不代表分别就不存在——」 「那分别究竟在哪?」 「分别在于我不会是这『绝大多数』之一——」皇上自豪地下定论,并以疑似炫耀的口吻补充:「我是极少数之一,不,说不定是唯一一个特例——」 宛若变相在吹嘘自己与别不同,但高人却只不过是芸芸眾生之一的一番话,听得她心里极不舒坦,极有衝动翻桌—— 岌岌可危之际,侍应谦恭的嗓音战战兢兢的飘来,及时制止了她的蠢动。 「请问这位小姐决定好吃什么了没?」 但却令不久前的争拗去而復返。 「龙脷柳!」 「羊小排!」 「我都说了我不想吃羊——」 「这里的龙脷柳很难吃的——」皇上不悦地补充,毫不理会自己的言论会否损害餐厅的声誉。 「难吃又怎样——」 「我欧子帝不会请别人吃难吃的东西——」皇上霸气地申明立场,毫不理会身旁的侍应已有腿软的跡象。「羊小排!」 侍应闻言立即转身落单,可脚跟刚半旋又被喝住。 「我都说了龙脷柳!」 「我都说了龙脷柳很难吃——」皇上暴躁地道,额上甚至有青筋暴突的跡象。 「难吃就难吃!总之,我就要龙脷柳——」 「不听我的,到时难吃到吐,你别走来要我来救你,我不会理你的——」 「就算难吃到吐,我都不会向你求救的——」 「那就随便你——」皇上恼羞成怒地搁下狠话,使得周遭气氛绷得更紧。 纵然有感此地不宜久留,但基于职责所在,侍应还是硬着头皮询问两位疑似火星撞地球的火爆客人。 「即是……这位小姐要一客龙脷柳?」 结果「配什么汁」四隻字尚未成音,就获得二人非常合拍的一句。 「是啊!还问——」 16 第十六章 「我完全不觉得难吃——」丁佩佩边嚼着龙脷柳边分享食评,将先前学过的餐桌礼仪什么通通给拋诸脑后,看得皇上直皱眉,但最叫皇上皱眉的是—— 「由此可见,你很没品味——」 「我很有品味的——」丁佩佩反射性反驳,并将另一块龙脷柳送进嘴里,间接令皇上一双剑眉皱得更厉害,亦间接掀起另一波没意义的争论。 「品味个屁,有品味就不会觉得难嚥的食物好吃——」 「我觉得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那是因为你没味蕾的——」 「我有味蕾的!」 「有味蕾个屁——」 「我真是有味蕾的!」 双方争持不下,皇上手起刀落切了一小块牛肉,毫不忌讳男女之别的,拿自己用过的银叉扠着那块小牛肉,送到她的嘴唇边。 「真是有味蕾的话——你试试看这个——」 丁佩佩仅愕了愕,便张唇接收那块自动送上门的牛肉,脸上完全没出现一般少女会出现的羞赧,有的恐怕只有面对同性朋友时才会有的轻松坦然。 「怎么样?很好吃吧?跟你那碟差很多吧——」皇上胸有成竹地问,可他得到的却是令他错愕的答覆:「不是差很多啊,跟龙脷柳一样好吃啊——」 「你究竟懂不懂吃的?怎可能跟龙脷柳一样好吃?」皇上一脸难以置信,一双细长眼眸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 耳闻对方话中的詆毁,丁佩佩那股牛脾气去而復返,激烈地反驳回去:「我当然懂吃的,就是跟龙脷柳一样好吃——」 结果令原已激烈的争论更为激烈,惹来旁人更多白鸽眼。 「懂吃的就不会觉得t骨跟龙脷柳一样好吃——」 「事实是t骨跟龙脷柳一样好吃——」 「事实是你根本少长了味蕾——」 「你才少长了味蕾——」 「少个屁,没味蕾的人是你——凡是有味蕾的都能试出两者有分别——」 「我不觉得有分别,不然你试试看——」丁佩佩分了一小块龙脷柳给他,还拿自己用过的银叉将龙脷柳扠着送到对方的唇边,乍看二人状态亲暱,宛若一名正在跟男朋友共进晚餐的小女生,毫不理会男女之间应该要避免的忌讳。 看着面前一角沾了白汁的鱼肉,皇上犹豫片刻才张唇接过那口他根本不太想接的龙脷柳,结果龙脷柳一入口,他的五官就紧拧成团,犹若想杀人似的。 「果然很难吃!你还跟我说跟t骨一样好吃,你果然是没味蕾的——」 「是一样好吃啊!根本是你对龙脷柳有偏见——」 「是很难吃才是!我对龙脷柳没偏见——是你没味蕾嚐不出两者有很大分别——」 「两者根本没有多大分别——」 「没有多大分别?你究竟有没有仔细嚐清楚的?」 「当然有——」丁佩佩鼓着两腮气鼓鼓地道,要不是两手分别握着刀叉,恐怕已用来扠着两边腰侧。 「有个屁,给我再嚐清楚——」皇上不以为然地道,并将一小角牛肉分给丁佩佩,而她则二话不说接受对方的挑战,将那块递上来的牛肉给吞吃入腹。 丁佩佩表情困惑地嚼了嚼嘴里的牛肉又给予那个令对方无力的答覆:「我还是觉得没分别——」 「怎可能会没分别——」 「怎可能会有分别——」 「你的味蕾果然是有点问题——」 「我的味蕾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问题就再嚐清楚一点——」 霸气的话一搁,皇上又分出一角牛肉送到丁佩佩的唇边,而丁佩佩亦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接下那块牛肉,并且礼尚往来的将一块龙脷柳送到皇上的口中。 他们状态亲暱,但当中的针锋相对未有反映在落地玻璃窗外,故此在外头的人眼中他们相处融洽,儼若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小情侣,互动羡煞旁人,一举一动都能揪痛在外头默默注视这一切的人的心。 沙啦沙啦,泼墨般漆黑的天际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 在距离落地玻璃窗的不远处,佇立了一抹高大的灰色身影,在无情雨水的洗礼下,身影的主人儼若一缕无主孤魂,找不着半个容身之所,找不着…… 即使雨下得再大,双脚都没法挪动分毫,没法,因为这里没有他可以容身之处,由始至终,一如他在她心里,始终未能佔据半点领域,始终未能成为她心中最重要的一位,由始至终…… 一丝火辣的疼痛感自喉间传来,他强忍着喉咙乾涩带来的强烈不适感,嚥下唾液,任由撕裂感持续折腾自己的喉咙,蔓延至他的胸口,然后将他的心脏撕裂成碎片,一片又一片…… 一直、一直…… 一直…… 直到站在另一端的阴沉黑色身影走近自己,直到身影的主人愤然高举右手掌摑他一记耳光为止。 啪—— 清脆的掌声一落,紊乱的杂思才随着面颊上的疼痛得以止住。 宛如来送殯似的,身影的主人是一名一身黑的女生,不论是头发、衣饰、鞋袜和伞子全都是几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黑。 「王、子、轩,是你做的吧?」吉米米忿激地问,她眼梢含泪,却倔强地不让泪珠掉落,放任它垂吊在一个曖昧不明的位置。「是你跟皇上说了我从前的事——一定是你做的——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我过往的种种——」 面对质询,王子轩一语不发,仅一脸愧疚的瞅着那张强作倔强的娟秀小脸,任对方继续衝着他大吼大叫:「王、子、轩,你给我说话啊!」 任由内疚感蔓延至喉头,然后直达心间。 抿了抿被雨水染湿的薄唇,王子轩从实招来,承认自己的罪行:「没错,是我说的,是我说是我跟皇上说你过往的事——」 紧随尾音而落又是一记清脆的肌肤啪击声。 不晓得是女方的手劲太大,抑或是男方体质驘弱之故,那俱頎长男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着而显得有点摇摇欲坠。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啊?」吉米米连番质问,平日的婉弱嗓音嘶哑,乍听起来歇斯底里得很。 看着那张表情受伤的小脸,王子轩得费上很多气力才能成功逼出声音来:「米米……」 可他还没来得及吐出下文,质问又连珠炮的到来,嗓音越来越歇斯底里,宛若一头被逼了的兽,宛若一头已被赶入穷巷的兽:「你答我啊、答我啊,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你能得到什么?你答我啊——难道这是你的癖好?下?你答我啊、答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睇着那张情绪显然频临崩溃的脸蛋,王子轩喉间的苦涩味更为浓重,得耗尽更多气力才能挤出他满腔的愧疚:「对不起……」 他嗓音不大不小,教人心头一酸的沙嘎都几乎被轰隆作响的雨声掩盖掉。 纵然如此,吉米米还是能清楚听见他的回应,还是能因为他字里行间那份歉意而抓狂:「对不起?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要知道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 唇苦涩地抿了又抿,王子轩才艰涩地给予回应:「什么都得不到……」 吉米米闻言大受打击,她忿然探手,揪过他湿漉漉的衣领,由得手中那柄不祥伞子失去依靠,啪嚓一声掉到湿滑的地上去。 「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你之前说过你不会做没得益的事——」吉米米尖声问道,她情绪失控,但得到的却是能挑起她敏感神经的答覆。 「对不起……米米……我是到近来才发现自己过往的想法都是错的……」 「是错的又怎样?是错的又怎样?既然你又一开始就不打算替我的话当初就不应该救我——不应该——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答我为什么?」 「因为……」沉吟片刻,王子轩才将过往的沉重包袱和盘托出:「我当时渴望得到救赎。」 吉米米驀地一顿,神色愕然地问:「……救、赎?」 雨水持续哗啦哗地落下,持续打湿他的发、他的眼脸,可他依然不痕不痒,由得蚀骨的森寒渗入他的皮肤,流遍全身上下的血管,冻结他的四肢百骸。 随着感官被阵阵寒意麻痺掉,他颤着啟唇,让胸腔处的寒冷吁出双唇间:「其实我当时跟你一样……打算自杀。」 追加的资讯来得太过突然,吉米米晌久才反应过来,嗓音微带抖地询问:「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而回应她的是淅沥雨声中那把听起来有点空洞的沙嘎男嗓。 「我刚刚说了……我想得到救赎,而我在你的身上看到自己。」 ?! 「所以,我救了你……」 让自己得救。 真相过于震撼,吉米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那把歇斯底里的失控嗓音:「那你救了我,为什么现在又要杀我一次?为什么要我在得到一切的时候夺走我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无奈她再歇斯底里,换来的就只有没法让一切重来的抱歉:「对不起……米米……但我答应了佩佩会替她追倒皇上……」 没待他把解释说完,吉米米便逕行打断他的话,向他索取过往的承诺:「你也答应了会协助我追倒皇上的——」 「我知道……」 一次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你怎可以牺牲我来成全你的爱情?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 纵然如此,王子轩还是耐心的开腔:「什么都得不到……」 但答案还是未能让吉米米感到满意,惹得吉米米的情绪更加激动:「为什么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做?为什么要连累我跟你一样什么都得不到?为什么?」 即使再真诚道歉亦没有用。 「米米……对不起……」 非但没法令对方波动的心绪得以平伏过来,还令对方变本加厉,即使淋头的雨下得再大亦未能令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将皇上还给我——我要你将皇上还给我——」 即使他一再开口劝说都没有用。 「米米,接受现实吧,皇上不可能回到你的身边——」 她还是很激动,儼若尾巴被踩中似的。 「我要怎样接受现实?我要怎样接受现实?我为皇上牺牲了很多、牺牲了很多、牺牲了很多啊——那个女人为皇上牺牲了什么?那个女人为皇上牺牲过什么?为皇上牺牲过什么?为什么要牺牲我来成全她?为什么?凭什么——」 她的歇斯底里令他心里更酸,得花点时间才能逼出声音来:「米米……」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劝词,嗓音便被那把歇斯底里的嗓音盖过。 「为什么要牺牲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牺牲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却要做什么都得不到的那位?为什么?你答我!答我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也被那份近乎偏激的激动所盖过。 「米米……」 不但被盖过,甚至还…… 「你明明喜欢那个女人的!为什么要撮合她跟皇上?为什么不将她据为己有?为什么?你答我为什么?为什么?」 被感染。 「因为她由始至终喜欢的是皇上——」 就在他听见失控的嗓音出自他嘴巴的时候。 就在他发现连自己都失去冷静的时候。 「她喜欢皇上是她的事——你可以把她抢过来——你之前教过我,只要摸清楚对方的脾性,只要投其所好,只要肯花时间放长线钓大鱼,大鱼就会自动上鉤——你之前是这样说的,你之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之前明明是——」 他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早已被冰冷的雨水逐点逐滴的夺走,取而代之的尽是呛人的心酸,尽是因愧疚而起的心酸。 「米米……其实我之前说的都是错的……」 他想令对方跟他一起面对残酷的现实,但对方压根儿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歇斯底里地挪用他的发言权。 「怎可能会是错的?!我成功令皇上喜欢我,我成功令皇上正视我的存在——我成功令皇上在乎我——你教的全都是对的——要不是你为了那个女人来拆穿我的话,我和皇上会一直很恩爱的相处下去——」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感到恼恨,由得她继续将满腔不满和怒气全数发洩到他的身上去。 「只要再相处多一点时间,只要我再努力一点,皇上就会越来越爱我,然后皇上会来娶我,我和皇上就可以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任由对方发洩之馀,还忙不迭匡正对方的不是。 「米米,这是不对的……」 无奈对方半句劝言都听不进耳内。 「哪里不对?!明明一切都很顺利,要不是你为了那个蠢女人扯我后腿的话,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一切都和计划中一样发展得很顺利——」 即使他言词犀利地说出真相。 「米米……任进展再顺利,皇上爱的人都不是你……」 致使对方情绪更加波动。 「皇上爱的人怎会不是我?!皇上他很爱很爱我的,他不喜欢每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男人,他总是想佔有我、控制我的,他会在我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我能清楚感觉到他很爱很爱我——」 「米米……皇上爱的由始至终都是你偽装出来的自己,而不是你自己——」 越来越波动。 「那个都是我自己来的——」吉米米嘶叫出声,儼若悲鸣般的声音令王子轩胸口处酸意氾滥,得费上相当大的气力才能溢出声音来。 「那个不是真正的你……」 激得吉米米情绪完全失控,使出如雨点般的粉拳疯狂搥打他结实的胸口:「我不在意、不在意,我本身活着就没有生存意义——我可以为皇上变成他喜欢的类型——只要皇上喜欢就行了——我只要皇上喜欢就行了——只要——」 「米米……」 一下又一下将无处可渲的怨念搥打至他的身上去,一下又一下的泣声恳求,泣声恳求他将她的男人还给她—— 「把皇上还给我……我求求你把皇上还给我……我不能没有皇上……我不能……你懂不懂?」 他没制止她失控的举措,将抓狂的她强搂入怀,放任她击打自己驘弱的身躯,任由她将怒气、将不甘,将所有负面情绪发洩到他的身上去。 「我懂……因为我们都需要光。」 怀中娇躯闻言剧烈一震,激动抬首,睁着泪眼瞅着他看,哽咽出声:「……既然你知道我需要光,为什么要从我手上抢走皇上?这样做,你究竟会得到什么?!究竟会得到什么啊?!」 夜空持续下着滂沱大雨,雨水不断拍打他的眼、他的脸,不断让蚀骨的森寒打入他的血肤之中,进而冻结他的心脏。 盯着那张始终没法平静下来的面容,王子轩好良久才溢出他的回应,唯一的回应,他纵有再多不甘还是得接受的回应,致使怀中人儿哭得更兇。 「什么都得不到……」 即使付出再多、即使牺牲再多,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得不到还……」吉米米哽咽道,但下文却成了声音难辨的哭音。 王子轩没让吉米米继续说下去,取过发言权,道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米米,你之所以会这么执着皇上的去留是因为你没有属于你自己的光芒——」 吉米米听罢又是一顿,冷得发紫的唇颤抖了两三回才抖出询问的嗓音来:「没有属于我自己的光芒……即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 眸色稍黯,王子轩轻抚吉米米湿漉漉的长发,并在淅沥的雨声中给予温暖的安慰:「我们是时候学会自己发光,而不是仗赖别人给予我们光明了……」 让那双被泪光笼罩的眼睛重新点上了光芒:「学会自己发光……」 被雨水打湿的长睫半垂,王子轩纵有感慨地道:「就只有学会自己发光,我们才能自无底深渊里走出来……」 如此一来,怀中的柔弱身影又是一震,瞅着王子轩的脸看许久才开腔,嗓音因为雨水打来的寒意而带抖:「但……我根本不是会发光的那一类人……」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只要我们肯努力去做就会做到……」 「但……」 眼看吉米米语带犹豫,王子轩逕行打断她的话,替对方打一支强心针。 「米米,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并俯首在吉米米的额上烙下扎实的一吻。 「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跟你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製造属于自己的光芒,永远不要再对发光体有任何留恋。 ※※※ 晚上,忧鬱的雨线未曾停歇,如水帘般垂掛在落地玻璃窗外,教她不禁联想起那个身上总是与忧鬱为伍的男人。 「下雨了……」 不但联想起,还突然伤感起来,彷彿感觉到他就在外头看着她一样。 彷彿全盘思绪都因为记忆中的他而停顿,身旁的人说了什么都听不见。 「是呀,我们去打电动吧——」 正因为听不见,未能即时给予回应,结果令那个没法接受自己被忽视的男人火大起来,不住开腔暴怒出声:「喂,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我在跟你说话?」 顺道把她的魂魄给震回来。 「你刚刚说了什么?」丁佩佩诚实问道,致使自视甚高的皇上更气了,不住在高级餐厅破口大骂:「找死啊你,你竟然敢在跟我约会期间闹出神——」 无奈丁佩佩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敢开口顶撞回去:「我哪有闹出神?我只是刚巧在想别的——」 「刚巧在想别的即是闹出神——」皇上戳指斥骂,惹得丁佩佩即时大发雷霆,反驳回去:「我又不是故意想别的,不算是闹出神——」 但上诉无效,间接令紧张的氛围僵持得更厉害。 「无论故不故意,想别的就是闹出神——」 「我都说了我是在想别的,而不是在闹出神——」 「屁啦,我道你是在闹出神就是在闹出神——」 丁佩佩亦随着不满丛生而感到愤怒,气鼓鼓的呛回去:「我都说了——」 可下文尚未出口,发言权便被对方夺去:「不管了,总之现下去打电动——」 她本身挺气的,但马上便被对方话中某个字眼吸引住:「电动?去哪里打电动?现在还下着大雨呢——」 「另一边有电子游戏机中心——」皇上敷衍答话,就一把擒过她纤细而不失力量的腕往外走。 ?!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股蛮劲伴随着一丝不适感袭向她的细腕,她方有衝动甩开那隻令她感到强烈不适感的炽热大手,整个人便被逼顺着那股劲度倾前,踩着狼狈的脚步跟着那俱高壮男躯走,往那个不知名的电子游戏机中心去—— 对方没询问她意愿就出发,没询问她意愿就硬推她进其中一台巨型游戏机的机台,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尤其是当她发现那台游戏机是海盗大冒险的时候。 海盗大冒险…… 是她之前跟高人一起玩的游戏…… 是她之前跟高人…… 没由来的,心莫名一沉。 还没来得及调整心绪,投币的声音旋即响起,她刚发现面前的萤光幕显示进入游戏画面,一句接近命令的语句劈头而至。 「游戏开始了——」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丁佩佩怔忡半晌才反应过来,旁边的男人已擅作主张替她选取关卡,她连提出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她登时感到既有点恼又有点失落,但问她为何失落她又答不上话来,仅能抱着那份忐忑不已的心情开始这个射击游戏。 一堆骷髏蜂拥而上,她七手八脚的击杀每隻衝到她面前来的骷髏,无奈骷髏太多,她有点应接不暇,险些死在骷髏的刀剑之下,她满心期盼对方会帮她解围,可对方迟迟未有出手,以致她挨了一记重击,生命值顿时没了大半。 意料之外的一着气得丁佩佩咆哮出声,哪管对方是吼不得的大男人。 「你为什么不替我射?」 「我为什么要替你射?」皇上吼回去,态度恶劣犹如飆车党的恶霸。 「因为——」 理直气壮的理据尚未得以出口,结果被对方的咆哮声所盖过。 「自己那边自己负责呀——你不是女王子吗?该不会是要人帮你射吧?」 被对方不负责任的一句摄住了心魂。 她胸口闷极了,但还是因为对方挑战她自尊的一句而强嚥下闷气妥协。 「当然不用——」 正因为对方拒绝和她进行联合射击,故她挨刀的次数较平时多出好几遍,致使续命次数亦较平时来得多。 为此,她已感到相当气愤。 而最令她气愤的是对方还要责备她的不是。 「你一个人为什么可以用掉这么多续命?你不是女王子来的吗?」 「还不是因为你没替我解围——」 「我为什么要替你解围?」皇上语气欠佳地问,那事不关己的口吻令丁佩佩更不满,屯积于胸臆间的不满全数倾出,完全表现出何谓「祸从口中」—— 「因为高——」 「人」字尚未成音,丁佩佩便被自己吓倒了。 「因为什么?」 她想开口回话,但声音却像是卡在喉咙处般迟迟未能溢出唇际:「因、为……」 「因为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皇上催促道,态度相当不耐烦。 「因为……」 高人每次都会替她解围的,只要她开口,高人都会义不容辞地替她解围,不,到后来即使她不开口说都会自动自发替她解围,即使…… 即使她不开口,他都会知道她的想法。 即使出来的成绩不像现在那般高,她都不会感到如此郁闷。 不会对合拍度有太多感受…… 不会…… 也不会感到有股热力于眼梢处流连…… 更不会…… 「你在搞什么飞机?!」 思绪更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句咆哮而给打断。 「我哪有搞什么飞机?!」丁佩佩激动反驳回去,却赫然发现出来的嗓音夹带不明哭音。 在她仍为此感到大惑不解之际,儼若河东狮哮的咆哮声随之而来。 「嫌合拍度太低再玩过就是——哭什么哭?」 ?! 但真正唬住她的不是粗鲁的语气,而是那个不可能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动词:「我……哭?」 「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哭?」皇上吼问,恶劣的态度里头多添了几分关心。 丁佩佩愕了愕又问:「下?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干嘛哭?」皇上没好气地问,宛若彻底被她打败似的。 她哭了…… 皇上说她哭了…… 怎可能? 指尖下意摸上泛热的眼梢处,结果微讶的发现一颗晶莹的水珠沾在上头,引证皇上口中的所言非虚。 怎么……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都搞不懂为何……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搞不懂…… 其实自她习惯了有高人在旁解答她所有疑难那天开始,有相当多的人和事,她都搞不懂,搞不懂,搞不懂高人在想什么,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或者,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但拒绝接受这样的想法。 一直抗拒接受,一直…… 即使对方将她心中的困惑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佩佩,其实你有没有发现到我们很适合当好朋友,但不适合当情侣?」 难以接受,怔忡半晌才找回自己有点微微发抖的嗓音:「……为什么?」 轻悟泛痛的前额,皇上语重深长地开腔,指出问题的癥结所在:「我们是挺聊得来的——但我们都太自私了,我不会迁就你,而你也不想迁就我——」 「我会迁就你啊——」丁佩佩反射性答话,却愕然发现话一出口,胸口多了点不实在的虚浮感觉。 按摩了下持续隐隐作痛的额际,皇上破天荒的耐着性子引导丁佩佩思考,同时也让自己重新审视二人的合拍度,不是游戏里计算出来的合拍度,而是彼此相处时的合拍度:「你有迁就我吗?你没发现自己经常忍不住顶撞我吗?」 ?! 「这——」又好似是这样没错……高人说过跟皇上相处时不可以这样做,她有记住的,真是有好好记住的,她知道不该的,她有极力克制自己的,但每每都捺不住开口跟皇上呛声,每每都捺不住触犯皇上的大忌,间接令自己离皇后的宝座越来越远。 尚未自纠结的思绪中回过神,那把极具霸气的男嗓再次一言惊醒梦中人。 「老实说,跟你说话会令我有种自己跟自己说话的诡异感觉……」 一言道出她一直理解不来的奇怪感受。 「其实我都有这种感觉……」 自己跟自己说话的诡异感觉,诡异地有点不爽。 不过要是她会对像自己的人感到有点不爽的话,她身边的人跟她相处时大概都会有类似的感受,就有点不爽的感受。 这是她首遭站在别人的位置看「自己」,结果看到理应「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自己原来是这么的讨厌。 「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那我不妨直白一点——」 「你一直都很直白啊……」跟她一样直白,直到根本不需要思考和深究。 跟她一样直接,不像高人这么难懂……这么叫她没法不去在意。 「那现在再直白些——我不喜欢玩迂回曲折那一套,虽然我总是会诡异地喜欢很迂回曲折的那种女人——」 纵有感慨地轻叹一声,皇上紧接着又道:「虽然王儿最终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但我还是认为王儿原先的说法才是正确的——两个人能不能和平相处得看性格能不能互补不足——而不是物以类聚——」 「互补不足什么,我觉得只要喜欢对方就可以改变自己来配合——」丁佩佩反射性反驳,引得皇上眼神鄙夷地出言教训:「为别人改变就会丧失自我啦,这样做简直是对我们这种天才的侮辱——」 偏向理论式的话一出,丁佩佩登时怔忡当场,反应不来:「侮辱……」 乍见丁佩佩仍是一脸茫然状,皇上沉吟片刻才探问:「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是跳舞的,你是不是就会不跳舞?」 几近是不假思索的,丁佩佩立马抹杀掉这个可能性:「不可能——」 英眉不以为然往上一扬,皇上一针见血地道出问题癥结所在:「那就是啊,我们都是自我主义者——好听一点叫有性格,难听一点就是要全世界为着自己转——像我们这类人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这——」 「能改的亦只不过是暂时性——很快就会原形毕露——你今天现了很多次原形了——可能你会觉得很奇怪,我喜欢跟朋友哈拉打屁,但我不喜欢我的女朋友顶撞我——」 她想替自己辩护的,但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对方夺去发言权。 「我喜欢的依然是弱气的女生——但我喜欢有自我的弱气女生——而你——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类型——」 丁佩佩登时大受打击,反射性反驳对方的话,替被否定的自己抱打不平:「我肯努力都可以变成有自我的弱气女生——」 「女王子,其实你真正喜欢的不是像我这种强气的男生——」 「我的确是喜欢你啊——」 「要是喜欢的话,就不会在我面前不停提别的男生——」 「我没提别的男生啊——」 「你没为意自己提及王儿多少遍吗?」 ?! 「咦?」 提及高人多少遍……她不是那种会注重细节的人,所以没留意到自己究竟提及高人多少遍。 「你不只不断提到王儿,还拿王儿说过的话来教训我——」 ?!?! 「我只是……」她想找话反驳,却赫然发现自己张唇无语,哑在当场。 「你知不知道这样代表什么?」 ?! 「代表……」她试着费劲思考,无奈脑袋只给她空白的抱歉。「不知道……」 令她的心志一再动摇的空白。 「代表你潜意识拿我来跟王儿比较,甚至觉得我远远不及王儿——」 那片令人纠结的空白。 「……」 而让她看清楚该片空白的人是那把极具霸气的男嗓。 「你没发现到自己喜欢上王儿吧?」 「下?」什么?「喜欢……」喜欢上高人?怎可能?她跟高人只是很好的朋友、兄弟,很好的……事实上,她希望的不仅仅是好朋友、好兄弟而已…… 她对其他兄弟朋友从来都不会有这种奢想,可对高人却额外多了一份希冀,她希望高人能够一直陪着她,也希望高人能够一直温柔地拍拍她的发顶—— 她是这样希望的…… 希望彼此能够这样相处下去,能够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所以她没法接受每句宛若要疏远她的字句,没法接受…… 也没法接受自己脑袋满满都是他,满满都是他的一顰一笑…… 最没法接受的是眼梢处的温热感不曾褪去,不曾……即使她再极力忍住还是忍不住。 「王儿跟你玩过这台游戏吧?」皇上又问,篤定的口吻间接令她眼梢处的热度往上攀升。 不只热度往上攀升,嗓音还夹带不明沙嘎,连说句话亦见艰难。 「是……」 皆因,对方点出了每一个她相当在意,但选择忽视的点。 「王儿的态度跟我的态度很不一样,是不?」 除了点头应是外,她想不出其他回应。「是……」 「而你的态度则跟我的有点相似,是不?」 「是……」 「王儿都依着你的意思左穿右插,是不?」 「是……」 「那就是了。」皇上忽地斩钉截铁地道,杀丁佩佩一个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是什么?」 轻叹一口气,皇上纵有感慨地道:「虽然真是不想承认自己的王儿条件比自己来得优胜,不过我认同王儿说的——同一样的人是不可能走在一起的。」 「下?」 「一山不能藏二虎,你跟我同样是老虎,我们不能和平相处的,我不会迁就任何人,而你心里也很不舒服吧?老虎是不能跟老虎走在一起——」 不能和平相处…… 不会迁就任何人…… 还有心里很不舒服…… 「这……」 的而且确,她心里确实感到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 自收到高人的讯息那刻起,她就感到很不舒服。 宛若心坎深处缺少了一块般,空虚得教人有想哭的衝动。 「回去找王儿啦,不是我卖花讚花香,除了经常性闹忧鬱、不够合群这点令我有点感冒外,我家王儿的条件真是很不错,虽然受欢迎程度远远不及我,但他真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善解人意、细心体贴、讲义气、很值得信任——」 找高人…… 「重点是不会顶撞我,又不会像是在拍我的马屁——」 她确实是很想念高人、很想找高人……甚至有一点点不满前来赴约的人是皇上,而不是高人…… 「这一点,你应该挺喜欢吧?」 她不知道这样的心态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很想跑去找高人,即使明知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还是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尤其是当对方说出来的话跟她心里所想的如出一彻的时候。 「回去找他吧,我也是时候回去找回头草了——虽然被骗的感觉真是很不好受,但我真是不习惯呼吸没有她的空气——」 17 第十七章 滴着水的长腿甫踩进门槛,一把过度担忧所致的暴躁男嗓循着空气而至。 「子轩,你发高烧感冒了,还外出——」 王子轩闻言脚下一顿,湿漉漉的衣衫滴下来的水于他的鞋旁留下一摊水。 「我只是凑巧记得有些事要做……」王子轩嘎声解释,可低垂的长睫却洩漏了他极力隐藏的情绪。 王子骏躁步走近那俱落泊的长躯,神情暴躁地摇晃王子轩略显单薄的双肩:「有些事做,有什么要事紧急到即使发高烧犯感冒都得做?」 在兄长既锐利且紧迫人的眸光底下,王子轩骤感心一怯,低瞳含糊其词:「就一些要紧的事……」 熟知弟弟个性的王子骏马上从那张表情不自然的脸皮上看出些许端倪,口吻篤定地问:「会是什么要紧的事?那个清汤掛麵的事?」 被冰冷雨水浸湿一身的男躯听罢一震,紧抿着冷得发紫的唇,未有答腔。 乍见弟弟一脸压抑,王子骏胸口一揪,即使对方的体形跟自己的相距不远,他还是认定对方身子单薄,需要好生保护,故他未有询问对方的意愿,便一把将对方纳入怀内,给予最扎实温暖的安慰:「我果然没猜错,又是那个清汤掛麵做的好事——」 「……」王子轩没答腔,仅像是抓着救命浮木一样抓紧对方胸前的衣衫,依赖性十足的整个贴上去,汲取对方身上那令他心安的体温。 如此沮丧的举措,教王子骏胸口又是一揪,愤然质询:「清汤掛麵又对你做了什么?」 欠血色的唇抿了抿,王子轩才开口答腔,强逼自己将艰涩的言词连同内心的抑鬱一併溢出体外:「她没对我做什么……」 「没对你做什么你会像头死狗?」王子骏愤怒责骂,可一双健臂却矛盾地把那俱冷得像块冰的男躯拥得更紧,给予更多实在的安慰,直教心情已直达谷底的王子轩情绪更加波动,薄唇抖动了数来遍还是吐不出片言隻语。 敏锐的察知弟弟的脆弱,王子骏更为火大,捺不住在这个敏感的当口追问更多内情:「清汤掛麵又对你做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对我做……」王子轩语带迟疑地答,那个欲言又止的回应成功挑起了王子骏敏感的神经,使得王子骏再也抑制不了躁动的脾气,衝口而出:「清汤掛麵当着你面跟别的男生走在一起,是不?」 「……」王子轩闻言不语,但身体明显的震动却洩漏了他最真实的情绪。 即使他再想掩饰,亦然。 「我说中了吧?子轩。」王子骏续问,字里行间多添了几分无可奈何。 尔后是片刻的静默,王子轩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是的。」 胸口又是一揪,王子骏重重叹了口气,才训斥:「既然清汤掛麵都跟别的男生走在一起,你就放手,别再对她执迷不悔了——」 纵然语气颇重,但语息间流露出叫人心头一热的暖流。 言词的温暖与体内的寒流形成强烈对比,使得王子轩又是一阵情海翻波。 「……我知道。」 王子骏闻言又忍不住一叹,没好气地开腔:「知道还自虐的看她跟别人卿卿我我?」 可换来的就只有令人无语的沉默。 「……」 宛若能理解沉默背后的意思般,同样高大的男躯僵了僵,追问更多不知道的内情:「你可别跟我说是你一手一脚撮合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可得到的依然是儼若默认般的沉默。 「……」 使得王子骏又不禁为自家弟弟的堪坷爱情叹了将近一年份量的气:「子轩……你这样做跟自虐有何分别?」 其后又是一刻令人郁闷的冷默。 在王子骏不住再度开口的时候,衣襟被沾湿的胸怀传来战战兢兢的嗓音。 「有分别,皆因……就只有这样,我才能放手……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 「回去找他吧,我也是时候回去找回头草了——虽然被骗的感觉真是很不好受,但我真是不习惯呼吸没有她的空气——」 回去找高人…… 回去找…… 「你没发现到自己喜欢上王儿吧?」 喜欢,皇上说她喜欢高人…… 的确……她是喜欢高人的…… 所以,她要去找高人…… 要马上找高人跟高人说她心里的想法,要马上,要马上—— 她是这样打算的,但指尖迟迟未能落在智能手机的触控式屏幕上。 怎……么了? 她不是这样的,做事向来不是这么畏首畏尾的……不是这样的…… 换作是平时的她,一早已敲下屏幕拨给高人了……不,换作是平时想做就做的她,早在大饭店里打电话给高人,不会待到回家才看着手机好纠结一番,还要一纠就纠结数小时,完全有违她的日常风格。 她有命令自己的指尖撳下去,但纤指始终不听使唤,迟迟未有依令行事。 ……实在有够没用。 赶快撳下去拨电话给高人,赶快,她反覆催促自己,但指尖终究凝滞于半空中,没有撳下去,周而復始。 她有想过不打电话,改发简讯,但十指仍没有丝毫挪动的跡象。 结果,她就握着手机、盯着早已暗下来的屏幕纠结到翌日早上。 别人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会说每一天都是一条好汉,无奈她这条好汉来到第二天还是一个盯着手机发呆的懦夫。 虽然很没用,但没关係! 她大可以回到大学才跟高人诉说她的想法! 虽然一想到要面对面剖白真心,心里就不争气的感到有点胆怯,但…… 她一定要向高人表白!一定要让高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她向来觉得表白什么只要做主动就自然可以获得对方的青睞,可她今回却变得特别彆扭,竟然在衣柜外头踱来踱去,拣来拣去都拣不出个所以来—— 这不是令人最无力的,皆因最令人无力的是——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找高人告白的时候,有友人前来阻她去路。 「佩佩、佩佩——」 「我现下有——」丁佩佩立马打断对方,可「要事得办」四隻大字尚未成音,便被友人甲没头没脑的追问声音所盖过。 「是不是真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纵然知道现下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她还是会捺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顺着友人甲的话问道:「什么是不是真的?」 结果她获得可媲美五雷轰顶的一句。 「我听格格说近来王子和美术系的搭上,是不是真的?」 「你先前跟王子闹翻是因为王子劈腿吗?」友人甲兴致勃勃续问,压根儿没发现到丁佩佩神色有异。 突如其来的资讯太令人震惊,丁佩佩好良久才找回自己难以置信的嗓音:「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他……跟美术系的搭上?」 乍见丁佩佩表情震惊,友人甲才晓得自己祸从口中,匆匆拋下一句就想逃之夭夭:「咦,你不知道这个吗?我以为寧寧跟你说了——那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可不想被寧寧抓着来骂——」 却惊感肩际一紧,赫然发现自己被对方给一把抓着,而惊得屁颤屁颤的。 「佩、佩——」 喉际忽感乾涩难受,丁佩佩唇抖了个两三回才能成功溢出震惊的声音来:「高人他……跟美术系的谁搭上?」 「佩佩……」 丁佩佩亟欲淡定地追问,无奈出来的嗓音难听得很:「跟谁搭上啊——」 紧张的嚥了嚥唾液,友人甲才战战兢兢地道出五隻字:「就唐依依啦。」 陌生的名字一落,丁佩佩再次尝到五雷轰顶的滋味,心绪紊乱得犹如麻花一般,得费上不少气力才能逼出卡死于喉咙深处的嗓音:「唐依依……怎么我会没听过这个名字的?」 敏锐的感知气氛有异,友人甲感到更担忧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没听过很正常啊,她又不像你这么有名——」 丁佩佩又是一怔,好一会才追问更多:「她……那个唐依依是怎样的?」 「这个嘛……」友人甲欲透露更多,无奈衣领被揪着,以致下文迟迟未能出口,使得丁佩佩更焦躁难安。「那个叫唐依依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就……」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友人甲才接续下去:「跟那个邪恶灰姑娘一样啊……」 丁佩佩听罢又是一震,唇震了两震才探问:「跟邪恶灰姑娘一样即是?」 「就长相很平凡,是属于耐看那类,据说这个叫唐依依的在美术系都蛮受男生欢迎——」友人甲霹靂啪啦说了一大堆,可丁佩佩在乍听见「平凡」二字那刻开始,就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沉思,压根儿没把之后的话给听进耳内。 「平凡?长相平凡……」 高人喜欢跟长相平凡的……跟长相平凡的女生走在一起……不会吧? 乍见丁佩佩面色更加难看,友人甲担忧地询问,扯回丁佩佩早已飘远的心神:「佩佩……你还好吧?」 「我想外出走走……」丁佩佩虚应,宛若一缕失去依傍的无主幽魂般。 眼见丁佩佩表情十分不对劲,友人甲捺不住开口规劝:「我劝你别走得太远——」 「为什么?」 岂料又不小心祸从口出。 「因为今天是abl冠军赛,音乐系对美术系,王子都在篮球场那边,那个美术系女生应该也在啊——」 「啊,我不是有心的,佩佩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啦—— 友人甲想这样说的,可丁佩佩却在她把下文说出来前,像支箭似的走出练习室,直教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佩佩——」 丁佩佩一直跑、一直跑,一直向距离舞蹈系有好一段距离的篮球场跑,她没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知道每走一步,胸口就沉重一分,当她听见大眾欢呼喝采声,她的胸口几乎沉重到她没法继续向前踏出一步。 皆因,她看到了。 她亲眼目睹他一面欢悦的抱起一个女生转圈。 这个女生有一头如瀑布般的乌黑长发。 平凡的长相、黑色的长发、女孩子的装扮…… 一切一切都让她联想起邪恶灰姑娘。 他说过发自内心的笑容会连眼睛都跟着笑的。 她看到了,即使距离很远,她还是看到了那达至眼眸的笑意。 那是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从未看过他笑得这么灿烂…… 这大概是比和她相处时还要来得真心的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笑容偏偏不是属于她的? 她想走上前质问高人,可两腿却像是偏要跟她作对似的,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她看见那个女生揪着他的球衣吻他的时候,还是未能挪动分毫。 她想开口喝止那个女生,很想,但声音却梗在喉间,没法顺利溢出。 平凡,平凡,她再一次输给平凡的女生。 无论是皇上或是高人,都选择了平凡的女生。 得知皇上喜欢邪恶灰姑娘的时候,她感到很气馁,但她很快就恢復干劲,立誓要从邪恶灰姑娘手上抢回皇上。 但今回,她没感到气馁,只感到可怕的失落感正逐步逐步淹没她的思绪。 ※※※ 她失心了。 自她亲眼目睹那个跟邪恶灰姑娘很相似的女生强吻高人的那一刻起,她就经常处于魂不附体的茫然状态了。 不管是吃着、舞着,她都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高人被别的女生强吻的一幕,满脑子都是…… 她也不想这样的,但她控制不了,脑海里尽是那幕令人呼吸一窒的画面。 她有强逼自己专心,无奈注意力始终未能集中。 即使听从友人的劝喻往外头走走,郁闷的心情还是未能平伏下来。 高人跟她不认识的女生走在一起了…… 高人跟…… 那个女生还要跟邪恶灰姑娘一样平凡,还要跟…… 难道平凡的女生才讨人喜欢吗? 难道…… 她从没想过莫测高深的高人会跟其他人一样,从没想过……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高人是喜欢……以为高人应该是喜欢…… 应该也是喜欢……她的。 纵然高人不曾对她说过喜欢之类的话,纵然…… 她还是以为……之前还是以为……无奈现实却残酷的告知她高人由始至终都不是这样的……由始至终都不曾喜欢过她…… 她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真心希望先前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她的幻觉…… 她是这样希望的……她是…… 冷不及防,一抹灰色的高大男影自她眼前掠过,于顷刻间夺去她的全盘思绪。 这件衬衫…… 这身影…… 明摆着是——高人! 是高人! 她认得这件衬衫,也认得这件衬衫下的背部线条—— 是高人!一定是高人没错—— 眸光下意往上挪,果不其然,她对上了一整头熟悉的晦暗亚麻色。 ?! 果然是高人!光是看背影,便可以肯定这一点—— 便可以—— 扑上去抱着高人—— 没由来的,脑上驀地冒出这么疯狂的想法。 只要扑抱高人,把高人抱得紧紧,高人就不会成为那个平凡女生的人—— 只要这样做,高人就会是属于—— 衝动的想法还没来得及附诸实行,另一抹娇小身影便贸然闯入她的视线范围内,于短瞬间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 还没来得及辨识那抹身影的主人是谁,丁佩佩便赫见该抹无比熟悉的身影主人伸手牵过娇小身影主人的手。 乍见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那刻,她的呼吸一窒,身体僵在原地没法动弹。 她想分开二人的手,她想走上前隔开二人,她想,她还想了很多,可向来身体比大脑还要快一步的她竟忤在原地,迟迟未能作出相对应的反应,即使大脑再三给予指示,还是没法依照大脑下的指示行动,仅能呆站在原处看着高人扳过该名女生的双肩,然后在该名女生表情惶张的情况底下,俯首吻上对方那张失措的唇。 高人吻了别的女生…… 高人吻了…… 高人…… 她震撼当场,连半根指头都动不了。 尤其是当高人不晓得是有心抑或是无意的情况底下微侧过首瞄了她一眼的时候,她几乎是整个僵硬掉。 不但僵硬掉,连呼吸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办不来,完全违反她的一贯风格。 高人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吧…… 不知怎地,脑中突地窜出这样的想法。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高人怎可能会是做这种事的人? 高人怎可能会…… 她极力抹杀掉这个可能性,可脑袋却儼若失控似的不断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断为那记不经意投来与她眸光相抵的眼神鬱结在心里…… 事有凑巧? 应该是事有凑巧吧…… 应该是…… 她认识的高人不会做这种事,她认识的高人…… 也不会吻其他女生…… 她认识的高人…… 她满脑子杂思,思绪如麻花般缠绕在一起,怎样解都解不开,直到震撼画面结束,直到製造震撼的始作俑者双双离去,还是解不开,有的就只有缠得更紧的份儿。 ※※※ 高人交了女朋友了…… 高人交了女朋友了…… 作为朋友,她应该要替高人高兴的…… 就算不作为朋友,作为兄弟的,都应该要这样…… 应该…… 但心里却很不舒坦,宛若有什么不快情绪正在持续蕴酿似的。 「佩佩,你怎么一面闷闷不乐?」舞蹈生甲表情担忧地问,稍微扯回丁佩佩飘远的思绪。 「我没有闷闷不乐。」丁佩佩虚应,彷彿心绪仍浸淫在负面的情绪里。 「没闷闷不乐的话怎会五官皱得像个苦瓜一样?」舞蹈生甲又问,内心的担忧言溢于表,可丁佩佩非但一概视而不见,还破天荒的随口找个藉口搪塞,便继续让自个儿的心情待在负面的磁场里头。 「我mc来了。」 「mc来了?你的经期不是在月头吗?」舞蹈生甲神情诧异地问,使被负面情绪淹没的丁佩佩雪上加霜,所幸的是卓寧寧赶在丁佩佩被逼开口前叫停对方。 「你别吵着佩佩啦,佩佩她心情不好——」 这么一来,舞蹈生甲更加诧异了。「心情不好?为什么心情不好?」 卓寧寧下意代丁佩佩答腔,却被舞蹈生乙抢先开口:「下?你可别跟我说发生了这么大件事,你身为契哥会不知情啊——」 舞蹈生甲听罢一愕,惊问:「发生什么事?」 未待卓寧寧给予回应,舞蹈生乙又抢先解惑释疑,毫不理会那俱神魂持续不在位置的女躯猛烈一震:「上两个礼拜音乐系的王子驘了abl总冠军——」 无奈舞蹈生甲只有更茫然的份儿。 「那是很值得庆贺的事啊,佩佩为什么会闷闷不乐?」 「因为王子当眾抱起了一个美术系的女同学,而这个女同学当眾吻了王子——」舞蹈生乙紧接着又道,任卓寧寧再想喊住也喊不住,仅能眼睁睁看着伤人的讨论继续延续下去。 「什么?!」 「搞什么啊你,反应这么大——你真的不知道的?」 「我这两星期都在外头忙着校外表演,哪知道这么多?」舞蹈生甲无奈辩驳,投向丁佩佩的眸光增添了不少关心。 「总之呢,佩佩就亲眼目睹王子被别的女生吻啦——」舞蹈生乙续八下去,兴致勃勃的于在意者面前道别人是非,完全不顾及友人的心情。 颇为担忧的望了望面色越来越难看的丁佩佩,舞蹈生甲试着突兀地提出没这么伤人的可能性:「会不会是那个女生单方面做的主动而已?」 「又好似是,那个女生强吻得逞后就给逃了——」舞蹈生乙又抢白,压根儿不把卓寧寧的警告眼色放在眼内。 乍闻八卦下文,舞蹈生甲登时傻住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逃了?那摆明是一厢情愿啊,佩佩,既然是自来的野花野草,就不用这么介怀啊——」 舞蹈生甲极力安抚丁佩佩的情绪,可舞蹈生乙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又将个人见解当成是事实真相来误导观眾。 「但又貌似自来得不完全啊——是王子主动抱起那个女生在先的,还要是公主抱那种呢——要不是喜欢的话,哪会用这么费劲的方式来抱起对方?」 敏锐的察知丁佩佩面色有异,舞蹈生甲连忙提出另一个可能性安抚对方的情绪:「说不定王子很壮,那点重量不算是什么吧……」 爱道人是非的舞蹈生乙本能地接话,却在发言前被一把幽怨的女嗓盖过。 「他在我面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幽怨,非常幽怨,宛若一缕找不着归家路的幽魂,听得周遭的人都噤若寒蝉,未敢贸然製造出半点声响。 纵然人类天生爱探秘,可还是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询问类似的敏感话题。 「他在你面前是怎样的?」 沉吟片刻,丁佩佩才娓娓道出她认知中的形象,她表情惶惑,彷彿仍处于一片迷惘之中:「他在我面前时明明就很虚,像个绣花枕头一样……」 舞蹈生甲听罢表情更错愕了,开口探问:「下……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结果稍一不慎踩中丁佩佩的尾巴。 「怎可能是误会?我上回险些掉下扶梯,是他及时拉住我,之后我发现他扭到了——」 这么一来,不知内情的在场人士均愣在当场,率先回神的则是舞蹈生乙。 「要是这样子都会扭到,根本不可能抱起一个人,更别说是公主抱——」 殊不知这样的想法误踩丁佩佩的死穴,激得丁佩佩脾气暴躁的反驳回去。 「要你多话啦——」 吼得多嘴的舞蹈生乙胆子怯了一怯,明明是自己无风起浪,还要装佯一脸委屈的模样。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深怕友人间的争论会引发争执,舞蹈生甲慌忙当起和事佬来着:「佩佩,那回事跟这回事是两回事,不能够混为一谈啊——扭到这一回事,无论是力大抑或是力小都有可能发生,避无可避啊——」 岂料又误踩丁佩佩的尾巴,使得丁佩佩更激动,情绪略显失控地回驳过去,听得舞蹈生甲反应不过来:「都公开交往了还会有什么误会?」 ?! ※※※ 故意的。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故意在明知她在场的情况下亲吻别的女生。 这是出于报復抑或是出于试探,他不太清楚,两者界线并不模糊,但他不确认自己是否同时具备这两类动机,仅知道当他瞥见她表情震惊,脸上甚至乎出现些许受伤之类的情绪反应的时候,他惊觉内心深处跃现了一份愉悦感。 没错,愉悦。 因瞥见她受伤而感到愉悦。 愉悦,剧痛里的一丝愉悦。 她是他爱上十多年的女孩,用心疼着的女孩,可他今回却出手刺伤她。 不但出手刺伤她,还不住为成功刺伤她而心生窃喜。 他知道自己很病态,但他还是想让她尝到他过往受过的各种痛苦煎熬。 不但要她体会到他的痛,还要她比他痛上十倍或以上。 这是他的自私,埋藏于心底深处的自私。 那丝藏得极深的自私。 为她,他爱到底,甚至为她掏心掏肺。 可他到头来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最爱的其实是自己。 自爱上她那刻,不,自认识她那天起,不,说不定自出生那天起,他最爱的就只有自己。 由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由始至终都是—— 冷不及防,一把震怒的男嗓破空而至,打断他反省的思绪。 「王、子、轩——」 循声抬首一瞧,对方是她其中一位契哥。 几近是乍见对方的脸的一瞬,那张总能揪紧他胸口的面容自他脑际成形。 顷刻间,一股强烈的自厌感油然而生,直教他不禁皱了下眉头。 他想像平日一样以绅士模样来应付眼前人,但脑海里那张俏丽脸容却持续叫他情绪波动,没法维持脸上的绅士面具,而他亦懒得强逼自己调整面部表情和态度。 「找我有事?」王子轩漠然开腔,嗓音冷得异常,几可与周遭的冷风为伍。 他的嗓音很冷,可那张原是轮廊冷峻的脸更冷,无他的,皆因他连一个业务性笑容都懒得施捨,间接使周遭气氛更僵,亦令专程来算帐的舞蹈生甲更为火大。 「王子轩,你这个混蛋——」 舞蹈生甲忿然向王子轩挥出强而有力的一拳,王子轩不慌不忙,歪头避过,气得舞蹈生甲再度出拳,但还是被王子轩巧妙地侧身避过。 拳头几番落空,舞蹈生甲更气,气败急坏地道:「你果然是骗佩佩的——」 王子轩闻言面色微沉,开口澄清:「我从来都没欺骗过佩佩。」 他的嗓音醇厚依然,但多掺杂了一丝不显着的冷。 纵敏锐察知对方的不悦,舞蹈生甲还是没打消他替友人抱打不平的念头,一记扎实有力的拳头又直往对方的身上送去,却被王子轩轻易躲过,不但拳头再次落空,手肘处还白挨了一记,痛得他没法挥出另一记拳头。 「没欺骗过佩佩?你明明不是不会打的绣花枕头,但你却骗她说你是——」 「我从没说过我是不会打的绣花枕头。」王子轩冷声纠正,原已严峻的面色旋即沉了好几分,好不骇人,可未有吓退执意替好友讨回公道的舞蹈生甲。 「要是你没说过的话,佩佩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佩佩会拿这种事来冤枉你——」 三番四次乍闻那个总能牵扯他心绪的名字,王子轩的面部肌肉绷得更紧了,薄唇溢出的每字每句都绷得极紧,宛若再紧一点就会绷断似的。 「她只是误解了我的话而已,我说过『我觉得挨她一拳会英年早逝』。」 舞蹈生甲想为友人说些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遭到王子轩抢白。 「再者,我只会借力打力,就某个程度而言,我都符合『不会打的绣花枕头』这一点。」王子轩漠然补充道,嗓音较先前还要冷上数分。 那份冷如利箭刺中舞蹈生甲的胸口,冷得舞蹈生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慄,但为了替重要的人讨回一口气,舞蹈生甲还是硬着头皮再开口责备对方。 「既然是佩佩自己搞错意思,那撇去『不会打』这一点不谈——你为什么要欺骗佩佩的感情?!」 「我从没有欺骗过她的感情。」王子轩反驳,语温又急降了几分,透着一丝令人毛发耸然的森冷,但为了好友,舞蹈生甲还是强逼自己继续追究下去。 「没有?劈腿都不算?还是你想纠正我说是『始乱终弃』?!」 「我没劈腿,也没始乱终弃。」王子轩立即否认,这回,多了几分紧绷。 不但嗓音、表情、肌肉紧绷得很,还浑身迸发出叫人自动退避三尺的肃杀之气,该股气压极低,低得儼若能将周遭气温急降至零下十多度。「没劈腿?你跟我说你没劈腿?你跟佩佩在一起,又跟那个美术系的走在一起,不是劈腿是什么?!」 宛若尾巴被误踩似的,王子轩面色丕变,态度恶劣地吼回去:「我从没跟佩佩在一起——」 吼得舞蹈生甲更火大,大声吼回去,毫不理会周遭是否有观眾:「你那一阵子天天跟佩佩出相入对,佩佩一下课就来找你,不是『在一起』会是什么?!」 王子轩闻言胸口更闷,牙忿然一咬,反击回去,宛若要将屯积于胸腔处的不满一併宣洩出体外:「佩佩是来找我教她倒追皇上而已——」 不曾料想过对方会说上近乎毁谤的一番话,舞蹈生甲的态度也跟着恶劣起来:「怎可能?我是她的契哥,我很了解她的想法——」 乍闻某个在乎得很的字眼,王子轩心上那根刺又往心脏刺深数分,痛得王子轩俊帅的五官紧拧成团,表情乍看起来有点狰狞,有点像困兽的歇斯底里:「了解?多了解?会比我了解吗?我那一阵子几乎天天跟她相处,我一定比你还要清楚她究竟想怎样。再讲,她最初会主动跟我接触都是为了皇上——」 那失控的态度、那深植于眼底深处的绝望感慑住了舞蹈生甲的心神,致使舞蹈生甲怔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找回替友人澄清的嗓音:「当初是这样没错,但佩佩她——」 无奈用作解释的话还未说完,便惨遭抢白,连夺回发言权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但是,她的眼里由始至终就只有皇上而已——」 仅能忤在原处看着那个理应受尽千夫所指的男人。 「仅至如此而已。」 看着那个理应挨上至少一吨指责的男人表情受伤地道出每字每句。 「所以,我没有劈腿,也没有始乱终弃。」 绝情的每字每句。 「皆因,我和佩佩由始至终都没开始过——」 乍听似绝情,实则教人心酸的每字每句…… 「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去接她,先离开了,再见。」 那一刻,他可以很肯定一点。 直到对方愤然转身离去,他还是可以很肯定上这一点。 「另外,我衷心希望你别再因为佩佩的事来找我,我不希望我现在的女朋友对我有所误会——」 这个男人是用心爱着佩佩的,大概比谁都还要用心。 「话已至此,再见——」 正因为太过用心,所以比谁都还要伤得重。 18 第十八章 「嗨嗨,高人——」 「高人,你正在做什么?」 手机屏幕显示了连续两条得不到回应的讯息,第一条有「已读」的标籤,但另一条却没有。 没有,自早上起没有。 即使她反覆查阅聊天纪录还是没有。 不仅没「已读」标籤,也没有一个那个叫她朝思慕想的男人传送的讯息。 没有,儘管翻阅多少遍都同样。 同样要人沮丧。 沮丧到即使再想像平日那样乐观面对那份挫败感,仅能忤在原地任由那份蚀骨的挫败感覆淹她的心绪,直到友人的唤叫声打入她的脑际为止。 「佩佩,你正在做什么?」卓寧寧关心问道,并走近对方接收更多资讯。 见状,丁佩佩惶张把手机塞回裤袋,彷彿手机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似的。 「没什么啊——」 其实她跟友人之间从没秘密,更遑论说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那份聊天纪录没有什么不可告人,她慌张什么个劲儿…… 确实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但她还是像有什么不可告人似的,急着将手机藏好,不让密友瞥见一丝端倪。 也许,不可告人的是她胸腔里那份极深的落寞。 那份任她怎样强逼自己转移视线到candycrush都没有用的落寞。 她下意识掩饰,可眼利的卓寧寧还是注意到她的异状。 「你猛盯着手机看会没什么?」卓寧寧探问,略显精锐的目光上下打量丁佩佩,使得丁佩佩不甚自在地别开了脸。 「嘿……没什么啊,就盯着看而已。」 秀眉往上挑了挑,卓寧寧臆测问道:「看什么?whatsapp?line?」 宛若被人一语道破似的,丁佩佩迟迟溢不出个所以来:「这……」 「果然是在等讯息啊……」卓寧寧篤定地道,转念又探问:「是在等谁的讯息啊?」 嘴里是这样问,可卓寧寧看丁佩佩的眸光锐利,心里有数似的注视盯得丁佩佩鲜少地别开脸,避开对方的注视。 「不是啊……我没在等讯息——」丁佩佩故作镇定地答,无奈脸上的表情洩漏了她的情绪出卖她,间接给予对方一针见血的机会。 「没在等?你这几天总是对着手机叹气——不是在等讯息会是什么?」 纵然不太想承认这个事实,可丁佩佩还是认了,了无生气地承认了。 查阅line讯息是她近来常做的事,即使她知道收到line讯息时会有通知,指尖还是自有意识撳开line,查看自己有否收到讯息。 「……我是在等讯息没错。」 眉再往上一挑,卓寧寧接着又问,一脸瞭然,彷彿已看穿丁佩佩的想法:「等谁的讯息?」 可今回换来的就只有一个百感交杂的沉默。 「……」 重重叹口气,卓寧寧以肯定的口吻问:「那个顶着天使脸孔的大魔王?」 结果换来一个蕴含了更多感受的叹息。 更多……沉重到教人难以释怀的感受。 她很惦掛高人,很惦掛…… 惦掛到想像过往一样大剌剌的走去找他,很想很想,可她怕,很怕,怕再看到他亲吻别的女生的画面。 不想看到,不想…… 不想看到他吻别的女生,不想看到他牵别的女生的手,不想不想,真的不想看到,她连他跟别的女生走在一起的画面都不想看到——别要她亲眼瞥见,光是用想像的都叫她受不了。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所以她很怕,真的很怕,怕亲眼目睹那双曾经总是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那份曾经落在她身上的专注通通都落在别的女生身上…… 她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丁佩佩应该是这样才是,应该是这样才是,可她来到这一刻却变得胆怯了,她怕,很怕,怕遇上他,怕自己会受一次伤,结果她竟然怯懦到只敢隔着一支手机唤他。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丁佩佩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丁佩佩竟然…… 但可悲的是即使沦落到这个地步……她还是被伤到了。 因为他的不回应,伤到了。 因为不确认他是封锁了她抑或是没看她讯息的臆想,狠狠伤到了。 其实她只要传图给他看能不能成功传送便可得悉他有没有封锁了她…… 其实只要查看一下whatsapp能不能看见他的最后上线时间就可以知道他有没有封锁了她…… 这些试探对方有否封锁自己的方式都是他教晓她的。 这些…… 她都有记住。 都有…… 其实只要依照他之前教她的方法试一试便可得悉真相,她知道,真的知道……但她不敢试,不敢…… 她怕,真的很怕,怕发现他封锁了自己,也成功传送过去后不但得不到回应,还换来一个冷酷的封锁……不知不觉间,她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 试又伤,不试也伤。 结果她内伤了。 而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那就是…… 她还要继续受内伤。 当丁佩佩又不由自主地陷入负面情绪的时候,一把熟悉的女嗓破空而至,扯回她飘远的思绪。 「佩佩,你就这么喜欢王子吗?」 丁佩佩闻言身一凛,不语。 「欸……有的时候又不珍惜……」卓寧寧略嫌惋惜地道,转念主动提议:「现下唯有把人给抢回来——」 丁佩佩神情一愕,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小脸上的沮丧都被希望取代。 「抢回来……我要怎样把他抢回来?用他之前教我的?」 「那傢伙教了你什么?」 丁佩佩当场打了个突,微张的唇迟迟未能溢出半点声音来,使得卓寧寧更加担忧。 「佩佩?」 盯着好友担忧的脸好晌久,丁佩佩才俯近好友的耳朵,将自己还记得的一切一一交代清楚,听得友人禁不住嘖嘖称奇。 「啊啊……那傢伙果然是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什么意思?」 瞥了眼那张写满问号的童顏,卓寧寧摆摆手,拒绝解释误人子弟的种种,仅交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傢伙教的东西不见得能帮你抢人——严格来说,应该是不够辅助你把人给抢到手——」 ?! 「为、什么?」那她要怎么办才是? 「因为那傢伙留了一手。」 「留了一手?即是什么意——」 「那傢伙没把最重的那帖药教你……」 「最重?」 「就女生必学秘技,一次便可驯服男生!」 ?! 「有这种东西吗?怎么我从没听过有这种东西?」 不但高人没提过,连契哥们都不曾提过类似的…… 「原因简单,因为我向你那帮契哥下了禁制令,不准你那帮契哥在你面前打黄腔——」 「但高人都没跟我说过有这种东西……」 卓寧寧冷哼一声,语带不屑地道:「他当然不敢说,教了你这一招,皇上不就唾手可得?」 心剧烈地弹跳了一下,丁佩佩神情错愕地问:「下?」怎么会—— 既然高人知道这个,为什么不教她?为什么连提都没提过? 「不对,这种下三流技俩,邪恶灰姑娘不见得会不懂用……说不定用得比你还要得心应手……」 「下下?」 「不过要比恆心的话,你不见得会输给邪恶灰姑娘——」 「这是当然的!我无论哪一方面都比那个邪恶灰姑娘优胜!」 实际上,邪恶灰姑娘早已不再是她心里那根刺。 现下那根持续刺伤她的刺是那个跟邪恶灰姑娘很相像的平凡女生。 「搞不好是他不敢教你。」 「不敢教?」 「不,像他这种道貌岸然的男人的字典里不见得会有『不敢教』三隻字——」 「即是什么意思?」 「依我看,他是不捨得教你——」 「下?寧寧你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的?」 「听不懂没关係,我今晚发几段短片给你看,你去买一把香蕉躲在房间里好好练习一下。」 「咦?」好端端为什么要买一把香蕉躲在房间里? 「寧寧你要做我的军师吗?」丁佩佩雀跃地问,眼眸里载着璀璨星光。 「对,我就要证明给这傢伙看,我是比他高一个层次的。」卓寧寧雄心壮志地道。 「那我要怎样做?」 「就是来场真人版禁室培欲啊!」 ?!?! 「禁、室培欲?」 「没男人会抗拒这种好康事的……尤其是当对手是像你这种无论是长相抑或是身材都是一级捧的女生。」 「禁室培欲……」她来演禁室培育?她?可以吗?她可以吗? 「我在美术系收到消息,王子过两星期生日。」 「生日……」 「我们就在当天动手。」 「为、什么?」 「就让他深刻难忘,记住自己有一年的生日在禁室里和你度过啊……到时就算他想就着道德层面放弃你都不可能,皆因记忆的力量大于一切的。」 「嗯……虽然我还是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我会加油努力的——」 「佩佩,你儘管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帮到底的——」 ※※※ 「高人,你正在做什么?」 凝睇着屏幕上那个标籤了有一个新讯息的讯息,他陷入了深沉的思绪。 他知道自己不该看了,不该再看有关于那个女人的种种。 他知道……但他还是按捺不住点开那个聊天软件。 他已极力自制,可指尖还是不受控,每隔一段时间就违背他的本意撳开那个聊天软件。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回覆她,抑或是想封锁她,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知道点开这个聊天软件再关掉这个聊天软件已成为他近来的习惯…… 只知道每当他点开那个聊天软件时,胸臆间的鬱闷都会增添了一点点…… 都会令他意识到自己始终还未放下那个根本不爱他的女孩…… 那个总是睁着一双无辜眼睛刺伤他的女孩…… 用力吁出胸腔里那口污气,王子轩毅然撳下返回键,让屏幕恢復原来的模样,恢復那个令他心境平静的模样。 他不想再因为那个总是在他脑际徘徊流连的女人而受伤,不想—— 皆因他已受够伤害了。 痛苦的闔上眼目,王子轩把手机放回裤袋里,耐心等候那个将会来陪他和家人一起过生日的女孩。 他一直等着,一直任由冷咧的风扑面,在他的脸上留下针扎般的刺痛感。 他一直等着,一直任由孤寂噬咬他的胸腔,直到衣角有被拉扯的感觉…… 思绪猛地一顿,一丝诡异的预感自胸间窜升,王子轩还没来得及理解异样感打从何来,另一波诡异感又涌上脑底,就在他对上那颗始终低垂的黑色头颅的时候。 到来的是一俱娇小的女躯,女躯主人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直长发,但脑袋垂得极低,他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容。 其实看不见脸亦不会有太大关係的,他平时都不是单靠脸蛋来识认别人。 他可以单靠一个人的身材、嗓音,甚至乎是走路姿势来判断对方是谁人。 但如今,他却鲜少地有一种宛若雾里看花的异样感觉。 单凭那把如瀑般的长发,他可以肯定对方是他的现今女朋友……就名义上的女朋友。 但当眸光落在那身女性化衣裳下的肌肤时,他的判断开始有些少动摇…… 那身表皮难以掩饰的弹性……相当似曾相识。 霍的,那张他几经辛苦才得以遗忘掉的脸容于脑际涌现,刺激他敏感的神经,轻易在他的心湖上掀起阵阵涟漪。 大手下意抚上泛痛的额际,王子轩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 他相当清楚她的喜恶,她很怕麻烦,不喜欢头发过肩,不喜欢女性化的服装,上至裙子,下至高跟鞋都厌恶至极,免得了都不会穿到身上去,所以…… 所以…… 不可能…… 不可能会是她…… 一定不可能……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眼前这个女孩怎会是她?怎会是他爱了十年都不愿施捨一点爱的女人?怎可能?好端端假扮他的女朋友干什么?他想她想到脑袋秀逗吗?再讲,她已跟她心仪的皇上走在一起了,怎可能会走来找他?更遑论说是假扮他的女朋友—— 所以,一定是他太多心。 一定是他近来逼自己逼得太紧,才会出现记忆错乱的罕有情况。 费劲稳定起伏不定的心绪,王子轩马上调整面部表情,打算像往常一样以绅士的模样来应付前来约定地点的女朋友,怎料喉间的话语尚未得以成音,一股强大的蛮劲便袭向他的左腕,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事出突然,王子轩反应不及,整个人顺着该股力度倾前,脚步狼疮的追赶那抹突然变得主动的小身影。 ?! 狼狈地走了好几个大步,王子轩依然未自震撼中回过神来,皆因强加诸在壮腕上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了。 那触感、那热度、那劲度,均带来一股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然后,脑中又是一度失控。 那张俏皮的小脸不断自脑际浮现,反覆告知他心里还放着那个女孩,那个永远都不会选择他的女孩。 嚥下莫名涌至喉间的苦涩味,王子轩故作镇定地探询:「依依,你要带我去哪?」 无奈出来的嗓音始终带有些少深沉的沙嘎。 不过这不是最令他在意的,令他最在意的是对方没有答腔,无论他重复询问多少遍,对方都没回答他的提问,间接使他脑里的疑惑泡泡越积越多。 他很想剎停对方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但腕上的力度太大,他难以抗衡…… 而且……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他怀念。 怀念那个总能带给他这种感觉的女孩,即使他心里清楚对方不可能是她。 即使知道……还是不住闔上双目感受那份他曾经眷恋不已的感觉。 那份他始终没法割捨的感觉。 即使来到这一刻还是没法完全割捨的感觉。 正因为没法割捨,所以只有沉沦的份儿。 沉沦,他一直沉沦在那片纸醉金迷中载浮载沉,不能自拔。 一直,直到被强行拖进大饭店,直到在困惑不解中被拖进一间房间为止。 房间里漆黑一片,将近是伸手不见五指,更遑论说是瞧清楚里头的状况。 「依依,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王子轩边探询,没被擒获的大手边摸上灯的开关,可指尖尚未碰着开关,一股更大的力度袭向他的壮腕,致使他狼狈仆前。 还没来得及稳住失衡的身躯,另一股宛若蛮牛般的劲度撞向他,他反应未及,整个人往后倒去,背部一下子撞上柔软的布料。 ?! 纵然周遭黑压压一片,他还是可以单凭感觉得悉自己倒在一张大床上去。 发生什么事? 突然被推倒下床不是最令人错愕的,皆因最错愕的是两股突然强加诸他两膊上的力量。 ?!?! 事情发生于一瞬间,王子轩刚意识到自己被对方压倒,便惊感身上的衣衫有疑似被撕裂的拉扯感。 ?!?!?! 始料未及,素有淡定帝之称的王子轩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凭感觉抓住两隻在他胸前放肆的手,结果摸索到熟悉的肌肤触感。 肌肤相亲的一瞬,一股熟悉的电击感穿透皮肤,流经血液,直达脑际,教他恍了恍神,未能作出即时反应,愕然听见胸前衬衫遭到对方无情蹂躪的凄惨声响。 如此一来,王子轩才自震惊中猛然惊醒过来。 「依依,你怎么了?」王子轩故作淡定地问,但出来的嗓音仍惊恐难掩,两隻大手擒握对方的双腕,锁住对方的关节位,有效地制止对方反常的种种。 可惜形势方得以控制,马上又动荡不明朗,就在他的嘴巴被温软之物封住的时候,他便意识到眼前的局势彻底失控,天下大乱。 他被强吻了—— 被狠狠地强吻了—— 这种吻感、这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唯那个女孩所独有。 他不会错认,也不可能会错认,皆因那种有能激活他全身上下感官的感觉,他一直都想找回来,一直都想再重温一遍,不论是在虚幻的梦境里,抑或是残酷的现实里,他都想找回来—— 事实上,他心里清楚,他想找回来的不仅仅是那种教他眷恋不已的强势感,而是那个他珍而重之的女孩—— 而是—— 两手转移到对方的双肩,王子轩试图以不弄伤对方的力度推开对方,怎料他绅士式的拒绝未能令对方收敛,还间接促使对方运使更大的蛮劲来制服他。 不但以双手制压他的两膊,还以唇舌撬开他的嘴巴,肆意闯入他谨慎的思想禁域,搅乱他的全盘思绪。 随着过份熟悉的感觉持续灌入喉际,他引以为傲的冷静都给逐步摧毁掉。 当他意识到仅存一丝冷静将要被毁的时候,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推开肇事者,不让肇事者有机会攻破他的最后防线。 双唇刚重获自由,王子轩急问,嗓音里除了因回不过气来的轻喘外,还混杂了些许意味深长的沙嘎:「佩佩?是佩佩吧?」 可他的问话未能换来一个答案,仅招徠另一个强势的吻。 那份熟悉不过的强势,那种歷久常新的感觉均教他不由自主地沉沦下去。 他一直沉沦、沉沦,直到脑海里那张小脸益发清淅,直到他很想确认正在强吻他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位为止,他伸臂探向床头柜,摸索每间饭店房间都会有的床头灯。 啪的一声,室内顿时大放光明,他总算看清楚一直拖着他走的人是谁…… 那张脸…… 那张总是在梦中出现的脸,他不可能会错认…… 不可能…… 她喜怒哀乐时的表情,他通通都记得,不仅记得,还记得非常清楚…… 所以他不可能错认…… 是她,果然是她…… 其实,早在他被拖着走的那一刻起,不,早在感觉到衣角被拉扯的那一刻起,他便意识到不对劲,但他始终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才会掉以轻心…… 「果然是佩佩啊……」王子轩轻叹,一双擅长偽装平静的墨瞳难掩雀跃。 计划进行期间出了岔子,丁佩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突发状况,故此僵在当场,未能即时作出应对。 「……」 凝睇着面前那片难以置信的境象,王子轩故作镇定地问道,或慨叹或质询,教人难以臆测他的心理变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扮依依?」 丁佩佩闻言一愣,慢了大半拍才答话,直言不讳地将自己尚未实行的大计和盘托出:「因、因为我要拐你上床——」 ?! 这么一说,错愕的人换成是他,薄唇颤动了个两三回才颤出心中的困惑。 「拐我……上床?为什么?」 他捫心自问自己问得相当直接,但对方却一脸纠结,表现得宛若他刚刚问了一个比相对论还要来得艰涩的课题似的:「……」 或许是太了解她吧,或许不想再让自己有机会对她抱有太多期待,王子轩马上下判断,故作平静地道出那个总能重创他的可能性:「又是为了皇上?」 但话一出口,咄咄逼人的就接踵而来,拒绝给予她回应的机会,拒绝再让她将他的感情践踏在脚下。 「所以走来找我取经?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的吗?」 皆因,他已经受够伤了,不能再承受更多伤害了。 或者是他过往对她太和善,或者是他过往太呵护她,她整个被雷倒,慢了大半拍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知道才要拐你上床!」 她嗓音带抖没多少气势,但还是有能令对方震慑于她的言词之下,得耗尽全身气力才能挤出声音来:「为……什么?」 明明自己居高临下佔尽地利优势,明明知道自己要是比气力不会输,但想说的话语却哽在喉际,久久溢不出来:「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王子轩催问,极黑的眼眸深藏着一丝希冀。 「因为——因为——」迟迟挤不出个所以来,她恼羞成怒随口吼出一句:「不为什么!」 睿眸盯着那张表情变化多端的小脸,王子轩能看出些许端倪,但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却不住担心自己观察到的一切会不小心加入了自己的主观情感。 正因为没法判断自己是否受感性影响判断,王子轩破例直接用问的:「你是不是神智不清醒?你今天吃了什么?跟谁一起吃饭?」是谁对她下药? ?! 「不是、不是,我很清醒——」 暗吸口气,王子轩强抑内心的蠢动,续问:「那你为什么——」 深怕不久前被呛声的情况会再次发生,丁佩佩慌忙将困扰自己多时的怨念逸出唇际:「因为我不想你跟那个美术系的在一起——」 没想过她会这样回应,王子轩又是一愕,茫惑自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总之,我就不喜欢看到你跟她走在一起,不喜欢看到你吻她、摸她的头发——」 心猛烈一震,王子轩得嚥了口紧张唾液才能稳住被搅乱的心绪。 「佩佩,你该不会是连对朋友都会有佔有欲吧?」 「我不是啊——」 「不是,那是什么?」 「那是——那是——那是——」她已极力强逼自己挤出下文,无奈出来的压根儿不是她想说的:「因为我不喜欢那个美术系的站在你的旁边——」 ?! 「……那你现在打算怎样?」王子轩艰难地探询,嗓音掺了几分沙哑。 丁佩佩负面情绪一顿,理直气壮地道:「禁室培欲啊。」 「禁室培欲?即是什么意思?」王子轩虚心求证,不会是他想的那种吧? 「就勾引你啊。」丁佩佩坦言,依然是那种理所当然得很的调调,直教王子轩完全体验得到何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暗暗吸口气,王子轩才能抑制用力摇晃她双肩的衝动,刺探更多:「……我知道你是在勾引我,但『禁室培欲』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讽刺,他既担心她不知道在哪里学坏,又好奇她究竟学了什么…… 「就让你成为斯德什么症候群啊。」 王子轩闻言一怔,向来淡定的面具险些掛不住。「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嗯,就是这个——你都会这个?」丁佩佩一面紧张地探问,就担心高人有方法破解她和寧寧精心设计的计谋。 「我只是曾做过些少研究而已。」王子轩谦虚地答,但丁佩佩则信以为真,松了一大口气,还小动作多多拍了拍胸口。 「哦……原来如此。」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成为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王子轩续问,口吻一如过往般温暖,致使她一时遗忘了行动佈署是高度机密需要保密。 「我原本想用你教的方法对付你的……」 难怪有人会说教会徒儿没师傅…… 「但寧寧说对付你这种狠角色需要下一帖重药……」 「重药是指禁室培欲?」 他看起来有这么重口味吗?虽然他确实挺重口味。 「对!就禁室培欲——」 「……那你要怎样令我患上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王子轩略显无力地问。 「寧寧说没男人会抗拒禁室培欲的,尤其是对手是像我这么正点的妞——」 的确,他现在甚至乎有点期待她会怎样做…… 说不定每个男人都是变态在心里口难开。 「寧寧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只要我成功搞定你的下半身,你的上半身就会属于我的——」 看来单单简述是不够的,要鉅细靡遗些才行。 「……那你打算怎样搞定我的下半身?」王子轩又问,嗓音比先前更无力,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处境。 「你只要乖乖躺平就行了——」丁佩佩不假思索地答,彷彿他会乖乖躺平不反抗任她为所欲为是理所当然的,听得他不禁开口泼一泼她冷水。 「要是我不乖乖躺平的话,你要怎样搞定我的下半身?」 丁佩佩闻言一怔,眨了眨无辜大眼便自枕头下抽出长长的布带秀给他看。 「我一早做好准备,要是你反抗的话,我就用布带绑住你的双手双脚——」 ……不会吧?连这个都准备好这么重口?他看起来真是有这么重口吗?他想开口问问自己看起来是不是这么像衣冠禽兽,但提问还没出口,便无奈的体验到被禽兽对待的无力感,就在她拿布带把他的双手綑绑在床头的时候。 「不过为安全起见,还是綑住比较好——」 「……这是犯罪啊。」王子轩无奈提醒,但心里或多或少有点期待,尤其是在眼睛被布带遮住的时候。 不过最要他情绪高涨的是她紧接下来的一句,非常雷人的一句。 「寧寧说强姦法不保障男生,就算他日闹上法庭都不用担心会被入罪……」 雷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应对才是,胸臆间只有疑似是老爸担忧女儿会误交损友的慨叹…… 「寧寧说稍为有一点尊严的男生都不会控告对方,更不会让别人知道他被女生强暴……因为那是耻辱……」 「……」那个女的连这一点都算到,果然是一大损友…… 「啊,寧寧还说……我的外表属中上,只要跟你搞个三天三夜,你的下半身就会听我的话,不会想到要告发我——」 「……我看起来有这么好欺负吗?」王子轩无奈反问,顿感哭笑不得。 「嗯!」丁佩佩非常用力应声。 纵然眼睛被布带遮住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可以很肯定她刚刚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而不住感到更加无力。 「……」 误将他的无力当成是担心,丁佩佩大力安抚,贴心地抚慰对方的情绪:「不用担心,我有好好练习过的,绝对会让你舒服——」 怎料越说越错,令原先不担心的人开始担心。 「练习过?」跟谁练习过?皇上?还是她那帮契哥?无论是哪一个选项都叫他高兴不起来。 「嗯,我有练习过很多次,而且我天赋异稟,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 还练习过很多次?一想到她曾和别的男人有过亲密接触,他就无名火三丈起—— 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听更多她行为背后的资讯,他便敏锐的感知有温热的软物隔着衬衣舔他的胸腔,一下又一下,撩拨他的情欲。 她的挑逗技巧相当笨拙,无奈偏偏能轻易搔痒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经末端。 他亟欲表现镇定,但全身肌肉绷得极紧,宛若再差一点点就会绷断似的。 他很想扯开腕上的箝制,但她綑得极紧,再加上他的双手向来少用劲,故他当下嚐到「力」到用时方恨少,任他怎样用力都没法扯开腕上碍事的布带。 纵然窝囊,他还是开口求助。 「佩佩,解开我……」 奈可衬衣上的动静未有戛止,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变本加厉,顺着衣襟探入,有一下没一下的搔弄他衬衫下的结实肌理。 他很想碰碰她,很想看看她现在的表情,光是那份过于鲜明的想像已经可以逼疯他。 突然直达脑底的快感激得他更使劲挣扎,奈何布带依然不肯放人,逼得他不得不再开口求助:「佩佩……解开我……」 他不知道自己费上多少劲逼出声音来,只知道声音像是自牙缝间逼出来。 「佩佩……」 但他得到的是伴随着温暖呼息灌入耳中的一句。 「不行。」 她的嗓音、她的呼吸离他很近,宛若在他耳畔说话似的。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嗅到来自她身上的清新体香。 单凭感官带来的神经讯息,他可以很肯定她正靠在他耳畔说话,而她泛香的幼颈就在他的唇上方几吋的地方。 只要他再移上一点点就会碰到她了。 儼如故意跟他搞作对似的,他好不在意才抬起头来,却吻了个空,得到的就只有残留于空气里的香气。 该死的—— 落空的感觉引得他当下想自毁绅士形象骂脏,奈何脏话还没能逸出唇际,便听见衬衫被粗暴地扯开的声响。 她真的打算强暴他,是不?! 他很想看她的表情,很想看看出现在她身上的每一个小动作…… 矇眼做爱确实蛮刺激,但他习惯了观察,习惯了透过观察对方的表情小动作来推敲对方下一步行动。 或许是太习惯单凭视觉判断一切的关係,他现下除了期待外,还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于胸臆间蕴酿。 「佩佩……只少让我看东西……」王子轩低声下气地道,企图以委曲求存的态度来博取对方的同情。 丁佩佩闻言动作一顿,侧首思考片刻才答话:「不行……」 那把拒绝的嗓音甚至因为嘴巴的动作而显得有点含糊。 随着含糊难辨的嗓音而下的是电击般的快感,击得他全身肌肉一紧,逼不得已之下,唯有再度开口求饶:「佩佩……我怕黑的……」 丁佩佩听罢又是一顿,不疑有诈的探询:「真的假的?」 乍闻她嗓音里难掩的天真,王子轩得悉对方已中伏,坏心眼的以更加可怜的语气来挑起对方的同情心:「真的……我很怕看不见东西……」 丁佩佩虽有怀疑,还是出于同情心拉开他眼上的布带,让他重见光明。 接着,他瞥见令人相当血脉賁张的一幕。 纵然他不是没看过她全裸的模样,但还是不禁身心一震。 她衬衣半脱,即使还穿着胸罩、内裤,依然春光明媚,直教他倒抽一口气。 但最要命的不是她居高临下时不经意塑造出来的诱人曲线,而是衬衣下那双跨跪在他下身的细腿。 不过再要命的依然是她睁着大眼一脸天真的询问:「这样子会好些吗?」 「好太多了。」王子轩一语双关地道,欣赏的眼光未曾离开过那俱动人的身躯。 丁佩佩顿时宽下心来,衝着他展开一抹孩童般的笑靨:「那就好了——」 那个笑容明明不存一丝女性嫵媚,明明宛若孩童般天真澜漫,他还是于瞬间给迷住了,不管是眸光抑或是心神,都被彻底给迷住,不能自拔。 非但不能自拔,还有越陷越深的份儿。 不能自拔…… 不能自拔啊…… 当温热的濡湿感倾洒在他的胸膛上,沿着他的胸口而下,集落在他的下腹间时,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冷静通通都毁于一旦,半点不剩。 隐约意识到她的唇有更往下的趋势,王子轩奋力挣扎,试图挣开双手的綑绑,无奈都是徒劳无功,仅能像尾脱水鱼儿作出垂死挣扎。 「佩佩——等等——等等——」 「不行——」 「佩佩——先解开我——」王子轩几乎是尖叫出声的,頎长男躯的神经绷得极紧,差一点就断掉,尤其是当他听见她搁下战帖的时候。 「不行——寧寧说要连做几次让你腿软才能松绑——」 ?! 王子轩大感不妙,绅士面具再也掛不住,连平日的淡定自若都给毁个乾乾净净,遗下的就只有歇斯底里的劝諫:「佩佩——你这样做我不会腿软的——」 此话一出,丁佩佩立即剎停动作,顶着一脸困惑的面容瞅着那张极力掩饰心虚,挤出淡定笑容的俊顏。 「但寧寧不是这样说的——」 「寧寧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 「当然你是男人——」 「那就是啊,那你认为女人比较了解男人啊,还是男人比较了解男人?」 「自然是男人比较了解男人——」 「那就是啊,所以我的资讯可信性比较高——」 「但寧寧知道很多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你认为我对这方面的知识不够她来?」他亟欲以和善口吻来获取更多有用情报,可脸蛋竟鲜少地违背大脑意愿板起来,透露他拚命抑制的愤怒情绪。 「不是……但寧寧说像你这种爱装绅士的男人通常很害怕失控的感觉,所以会很抗拒这种容易导致失控的做法——」 「……」 连这一点都知道,放那个女的多留在佩佩身边多一会儿,他都会有焦头烂额的危险—— 「怎可能?我最怕的是痛,害怕失控的感觉什么简直是无中生有。」王子轩言之凿凿地道,如常地把谎言说得比真心话还要来得溜,打定主意骗倒那个单纯好骗的女孩,怎料换来对方有点尖锐的一句。 「但你刚刚不是说你是怕黑吗?」 「……」 还举一反三……只不过没相处一阵子,怎会变得精明了这么多?那个叫寧寧的果然不能留,多留一会他都会多灾多难…… 「我怕痛又怕黑啊。」王子轩装佯可怜地道,望博取对方的信任,岂料换来的竟是另一句惊心动魄的。「还有怕失控的感觉?」 「——当然不是。」王子轩咬牙切齿道,不禁为自己险些被套话而捏一把冷汗。 是谁教她设言语陷阱的?事实上,用膝头想都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他有点生气,但再多的是狂喜,尤其是当他瞥见她一脸求教样的时候,骨子里的邪恶因子几乎要全起来作反。 「那我要怎样做才能令你腿软?」 形势危急,王子轩慌忙柔声诱劝道:「你先解开我再说——」 丁佩佩闻声又是一顿,稍嫌过敏地道:「即是说你刚刚是骗我的?」 心事被道破,王子轩心里打了个突,鲜少地得嚥下紧张的唾液,才能将常用的谎言溢出双唇:「我哪有骗你?」 「寧寧说你会因为怕失控的感觉而想法子脱身,包括撒谎骗我——」 「……」纵然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站在他那边,王子轩仍有能挤出那句倒背如流的违心之论:「我从来都没骗过你。」 「那你老实跟我说我要怎样做才能令你腿软?」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凝睇着那张总是嘻嘻哈哈,但如今却认真的小脸,王子轩百感交杂,脑袋发白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故意刁难她的嗓音:「你先坐在我的小腹上。」 原以为能从她的脸上瞥见一丝拒绝的情绪,怎料她竟连细想都不用就挪动身躯跪坐在他全身紧绷得最厉害的地方。 她最柔软的地方正紧贴着他最强悍的地方…… 纵然隔着几块布料,纵然他敏锐的察知自己的体温持续因为她的言行攀升,他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与及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湿润。 「我坐好了,跟着呢?」丁佩佩询问,神情口吻天真如孩童,教王子轩心扉又是一震,被她天真的诱惑迷到晕头转向,得耗尽全身气力才能将小腹处的蠢动压抑下来,开口指导她继续未完成的『勾引大业』:「然后……前后移动。」 闻言,丁佩佩仅睁着清澈大眼瞅了他一眼,便贴着他的裤襠挪移,以她最脆弱的那处折腾他身上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嗯……是这样吗?跟着呢?」 「一直磨到你的内裤湿了为止啊。」 丁佩佩怔了怔才继续那个煽情不已的动作。 「嗯……你好热……」丁佩佩如常发表感言,但出来的嗓音却因为夹杂喘息以致听起来有几分像撒娇,听得他心扉又是剧烈一颤,墨瞳内的情欲更显一分。 「你好湿……」王子轩轻叹,宛若是压抑什么似的嗓音听得原已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的丁佩佩感到更不对劲,连追究的言词都给说得断断续续。 「这……又是你说要一直磨到我的内裤湿了为止的……」 「是啊……我刚刚是这样说没错……」 「那……即是现在可以了?跟着要怎样做……呢?」 光是看她的表情和生涩的挑逗动作便可知道她还是个处子,而不是像他想的那般,早在他不在她左近时已跟别的男生有过亲密关係。 纵然真心爱一个人是不该在意对方是不是个处子,但这项认知还是叫他欣喜若狂。 不只欣喜若狂,胸臆间的爱恋甚至乎要满溢。 也许是胸口被填得满满的关係,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邪恶的嗓音。 「坐到我的脸上来。」 没想过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丁佩佩身心一震,鲜少地反应不来。 这种要求所意味着的,不言而喻。 这明明是她过往所喜欢的…… 明明是……但此刻的她却犹豫不决,迟迟未上前,仅呆盯着对方瞧。 瞥见她的迟疑不决,王子轩故意开口挑衅:「怎么了?不敢吗?」 「怎、怎可能会不敢——」丁佩佩反射性驳回,话一出口才惊觉祸从口出,奈何覆水难收,故她唯有硬着头皮的挪动身躯,往王子轩的脸挪去。 她向来以自身极佳的反射神经为荣,但今回的移动速度却相当缓慢,好一会才来到目的地前三吋的地方。 乍见她来到他的锁骨附近就不再上前,深諳她脾性的他立即再使用激将法:「果然是不敢呀……」 语音方落,一股淫靡的湿气联同一把颤巍巍的女嗓扑面而至。 「我、我没有不敢——是这样吗?」 她嗓音带抖,连带一双诱人的大腿也在抖,带来一片醉人的春光明媚。 凝睇着上方那片目不遐给的美境,王子轩不禁轻叹,指导的嗓音掺杂了些许惑人低嘎:「没错,坐下来……」 娇躯闻言猛烈一震,抖颤半晌才矮下身子,跪坐到那张俊帅的脸上头去。 「这、这样吗?」丁佩佩故作镇定地问,但溢出唇间的嗓音却抖若落叶,少了平日会有的男孩子气,多添了数分叫人亢奋的女性娇媚。 纵然被她不经意的浅吟所撼动,王子轩仍能维持脸上那个宛若是眼前放着美色都能不为所动的表情。 「没错。」 随着颇具教导意味的二字一落,灼热的呼吸喷散在她敏感的肌理上,纵然隔着一层菲薄布料,她还是有能清晰地感觉到丝丝撩动她每根神经的温热呼吸,致使她的嗓音随着两腿打抖打得甚为厉害。 「跟……着呢?」丁佩佩探问,嗓音因腿间处若有似无的骚动而抖颤。 纵然被眼前的光境所吸引,王子轩仍能维持脸上的淡定面具,并给予邪恶的指示:「双手抓紧布带。」 丁佩佩听罢一怔,惊问:「为、为什么?」 眸色邃深,王子轩面不改容地道:「我怕你会一不小心坐到我的脸上去把我给闷死——」 ?! 丁佩佩闻言面颊一热。「那……不是应该抓着床栏才是吗?」 「你手心一出汗就会手滑,抓着布带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眼看奸计得逞,王子轩乐得不可支交,但他没蠢到将情绪表现到脸上去,仅将胸腔里暂时不能够展现出来的情感,透过舌尖,挑上躲藏在湿润布料背后的柔软那处。 灼热的温度触上该片敏感时,丁佩佩反射性瑟缩了一下。 感知女躯的颤动,王子轩墨眸稍黯,舌尖更加猖獗无度,在该块濡湿的料子上留下热度,使得丁佩佩抖颤得更厉害。 她的抖颤如同鼓励,引得王子轩不住更卖力挪动舌尖,隔着润湿布料,撩拨她的私密处,惹得她娇喘连连,两手抓得布带越来越紧。 见状,王子轩吮舔得更落力,致使娇躯抖震得更甚,两手掐得布带更紧。 随着撩拨攻势加剧,两隻素手越掐越紧,紧到当布带再也承受不了如海浪般的尖锐快感时,布带啪一声断开了,使得丁佩佩失衡倾前,两手分别落在王子轩头的两侧。 事出突然,丁佩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惊感一阵天旋地转了,她尚未理解得来是什么一回事,那俱理应待在下方任人鱼肉的男躯竟出现在她的上方,遮去了大半投射到她脸上去的光芒。 ?! 她向来反射神经卓越,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一着给吓住,慢了大半拍才反应过来,就在那张背光的俊顏衝着她展开迷人笑靨,并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向她道谢的时候。 「佩佩,谢谢帮忙。」 ?!?! 她已马上作出反应,奈何还是慢了一拍,皆因灵活的两手已被那个向来动作慢吞吞的男人给高举于顶,并且被布带给缠上。 ?!?!?! 「你——刚刚果然是骗我的——」丁佩佩羞愤难分地喊出声,鼓成鸡泡鱼状的两腮酡红,好不可爱,引得王子轩不禁失笑,变相承认了她的指控,使得丁佩佩更气了,不过那股气偏生掺杂了些许少女羞怯。「你、你果然是骗我的——」 「我没骗你,不是每个女生对我做这种事,我都会腿软……」 「你怎知道我做的话,你不会腿软?」 「你是我,还是我是我?」 「这……」 「我怎会不清楚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腿软?」 「……换作是你的女朋友,你就会腿软?」 不曾料想过她会这样问,王子轩怔了怔才调整好心绪,续以挑起她的嫉妒心为己任:「这个涉及私隐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拒绝回答即等同默认啦——」 王子轩一怔,慢了半拍才探问:「谁跟你说拒绝回答即等同默认?」 「寧寧说的——」 又是那个女的,真是有够误人子弟…… 「我不会要我喜欢的女孩对我做这种事。」王子轩意有所指地道,可陷入嫉妒情绪的丁佩佩未有发现到这一点。 「……」他就这么喜欢那个美术系吗?不会要他喜欢的女孩对他做这种事……咦?他刚刚都没让她做这种事……难不成他也是喜欢她的? 「你还要不要搞定我的下半身?」 「我还可以吗?还可以做到吗?」双手都被綑住,她还可以怎样做? 「可以是可以的,不过我要先检查清楚你的下半身能不能搞定我的下半身啊……」 「检、检查?」丁佩佩愕问,向来反应迅捷的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惊感数缕暖风拂向敏感的腿间,她反射性瑟缩且夹紧双腿,无奈阻得住使人紧张的呼吸,却挡不住两道几可烧熔她的目光。 睇着那块因湿润而凹陷的布料,王子轩不住叹息,墨瞳里的情欲更明显:「你好湿……」 「好湿是不是指我通过检查?寧寧说男人看到女人好湿就会觉得自己好有成就感好兴奋——」 「她教错了你,不是看到女人好湿就好有成就感,是看到女人因为自己好湿才很有成就感……」 ?! 「那……」 「你还未通过检查。」 ?!?! 「那我要怎样做才能通过检查——」 听罢,唇畔更往上扬,他脸上的笑容温柔亲切如邻家大哥哥,可逸出口的话语则刚巧相反,显得邪恶非常:「你张开腿,让我检查清楚再说……」 ?!?!?! 「一、一定要看的吗?」丁佩佩惊慌失措地问,两腿本能地併拢得更紧。 「你不是说要勾引我吗?」 丁佩佩下意想平日一样马上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但经常与她同在的勇气却在对方的瞪视下缺失,致使她怯懦起来,连说句话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这……是这样没错……但……但……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吗?」 「没有呀……」王子轩故作惋惜嗟叹,听得丁佩佩信以为真,不得不仅持最后一丝希望寻求别的方案,压根儿没发现对方是在演的:「不能不看吗?」 「你是不是怕尷尬?」 丁佩佩闻言打了个突,纵然承认尷尬是件丢脸的事,不符合她丁佩佩的一贯风格,可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两道专注的目光底下自首:「对……」 她的诚实令他受宠若惊,同时也激活了他血液里的邪恶因子,致使他不住开口诱拐眼前这个心无城府的女孩:「我倒是有个方法可以让你不用尷尬的,你要不要用?」 「要——」 恶质的笑意再次染上唇,王子轩再次覆上她的身躯,并在两道信任的眸光底下,取过先前拿来矇住他眼睛的布带,依样画葫芦的矇住她的眼睛。 「这样就不尷尬了——」 眼前驀然一黑,吓得丁佩佩激动大叫,并像尾脱水鱼儿般作出无谓挣扎:「你是故意报復我的——」 「我没有,我只是替你设想而已。」 「矇住我的眼睛是替我设想?」 「刚刚又是你说尷尬,我只是替你消除尷尬而已,现在是不是好了很多?」 「……又好似是。」 「由此可见,我是真心替你设想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你……会不会趁我看不见东西又挣脱不到逃走的?」丁佩佩忧心忡忡地问,嗓音没了他熟悉的强势,有的就只有他从未见识过的怯懦。 这一点发现令他亢奋不已。 纵然知道这时的她最需要的是安抚,他还是坏心眼的想要令她更慌更乱。 「我会的,如果你勾引不到我的话……」 「这……你绑住我,我要怎样勾引你才是?」 「这不是应该是属于你负责思考的范围吗?」 「但……原本的计划都不是这样的……」 「那原本的计划是怎样的?」 「就先将你推倒下床,然后绑住你的双手,再矇住你的双眼,最后是主攻你的下半身——」 「……没有后备计划的吗?」王子轩有点无力地刺问。 「没有……寧寧说你的力气没我的大,不可能反抗得到……」 「……那你现下打算怎样勾引我?」 ?! 她费劲思考,但她没思考多久就提出令人哭笑不得的要求:「我要怎样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脑袋不好使,你赶快替我想想啦——」 「由我来替你想方法搞定我吗?」王子轩强忍着笑反问。 「对——」丁佩佩点头若蒜,毫无城府的纯真模样好不可爱,引得王子轩唇角邪佞一勾,俯首吻上那块早已被春潮染湿的布料,技巧地挑起她的频繁战慄。 「主攻我的下半身……是指这样做吗?」王子轩明知故问,说话的同时,舌尖未有放过那片柔软的打算,温柔地留下一道道灼烫的痕跡。 「啊……是啊……」 零碎嗓音带来的轻喘刺激了他的神经,促使他更加卖力地运使舌尖取悦她,隔着菲薄的布料感受阵阵叫人兴奋的微慄。 「高、高人……吻我……」 「我不就是正在吻吗?」 「不是那里……」 「你之前不是说过喜欢我吻你下面的吗?」 「但我很想念你吻我的感觉——」 ?! 乍闻她渴望着他的吻而不是受情欲驱使,他剎时如获鼓励,重新覆上她柔软的身躯,吻上那张同时具备点火和浇冷水能力的嫩唇。 「嗯嗯嗯……」 他吻着,抵死缠绵地吻着,巴不得跟她就这样子吻着直到世界末日。 纵然他心里有这种强烈的变态想法,但他还是适时退开些少,给予她喘息的空间,岂料这样体贴入微的举措竟换来奸计得逞的笑声。 「……嘻。我是不是勾引到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教王子轩动作一顿,那颗向来多疑的心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明明比白纸还要来得纯白洁净的女孩:「你刚刚说话骗我的吗?」 「下?我没骗你啊——」 「那你为什么问我你是不是勾引到我?」难道她来找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肉慾吗? 「因为你嘴里都是我的味道了——」 「……你的味道?」什么意思?会是他想的意思吗? 「我不喜欢你嘴里有别的女生的味道——」 ?! 乍闻颇具佔有欲的一句,王子轩不禁心中一喜,喜致致地戏问:「你——怎么跟小狗佔地盘时一样?」 惹得丁佩佩鼓成鸡泡鱼状,娇嗔出声:「我不是狗——」 「我知道你不是狗,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王子轩暖声安抚,他极力忍笑,但嗓音连带双肩抖震,难以掩饰字里行间的笑意。 「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嗅到、嚐到别的女生的味道都有问题吗?」丁佩佩激动反问,宛若宣洩主权的一番话叫王子轩欣喜若狂,不住以无奈的口吻,说些话来挑起她敏感的神经:「没问题的……可我身上都是她的味道啊……」 果不其然,她于下一瞬激动挣扎,想要挣脱腕上的箝制,无奈怎样使劲都没法挣脱布带,不仅挣脱不了,还令布带越缠越紧。 「……解开我。」 「解开你,你要做什么?」王子轩好笑问道,流连于女性腿根处的指腹未有离开,继续撩拨那片湿地。 「我、我来替你洗——」 「你要怎样替我洗?」 「就替你洗澡呀——」 邪佞的笑意染上唇,王子轩故作天真地问:「洗鸳鸯澡吗?」 不曾料想过调戏似的话语会出自高人口中,丁佩佩怔了怔才小心翼翼地开腔:「你……想洗吗?」 「你替我洗的话,我就洗。」 「这……」 「你不替我洗的话,她在我身上留下的味道就会一直残留在我的身上啊……」 「我替你洗——」丁佩佩将近是吼叫出声,完全是不要命豁出去的那种勇猛程度,殊不知她的勇敢仅换来另一项刁难:「但洗澡前要先替我洗洗嘴里的味道……」 替他刷牙吗?「我替你洗——」丁佩佩立即答应,深怕慢一点回应,高人会乘她四肢活动不便撇下她,返回那个美术系的身边—— 故此眼睛被矇住的她很是忐忑不安,但胸腔里的不安很快便被那股侵袭腿根处的湿气给消除,全身上下的感官都被快感所佔据,仅能以不绝的呻吟来回应他突如其来的一着。 「啊嗯……啊……你、你在做什么?」 刚刚不是说要她负责替他刷牙的吗? 她很想问,无奈大脑被快感刺激到运作不能,只能无助地随着他唇舌的撩拨跌宕起伏,与及聆听着淫靡水声中里的无辜男音。 「我在漱口啊……」 ?! 漱、漱口?!这样叫「漱口」?怎可能?不对,高人不可能会骗她的……更何况高人见多识广,说不定煞有介事—— 她满脑子杂思和混凝土,还没来得及清理多少,淫乱的空气载来一个疑问,一个为她带来清晰视野的疑问。 「佩佩啊……你确认真是要『勾引我』吗?」 当大饭店房间的灯光重临她双眼时,她才了悟缠在双目上的布带已被解开。 她由视野受阻开始就渴望这一刻的到来,但当视线直接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却骤感一股不明压力泰山压顶,巴不得布带继续充当阻隔物,妨碍她的视野。 得不到回应,王子轩不厌其烦地复问,温和但不失精锐的眸光未有放过对方:「佩佩?你确认真是要『勾引我』吗?」 使得对方打从心底里的怯了怯:「当、当然!」 尔后是片刻的静默,王子轩一昧紧瞅着那双澈圆大眸不语,彷彿在端观察实验室白老鼠的模样教丁佩佩心如鹿撞,撞得七荤八素,撞得想马上说些话来缓和氛围,却在句子将要成音时遭到对方抢白。 「那你知不知道『勾引』的情况不会像我之前跟你练习时的样子啊……」 ?! 「高……人指的是什么?」丁佩佩略显艰难地开腔,心情比上一刻还要来得紧张,紧张到全身上下都处于戒备状态。 「我指的是最后的步骤啊……」王子轩隐晦地道,双瞳里的色泽因为深切的渴望而变得更为深浓。 「最后的步骤……」 「佩佩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勾引』到皇上之后要怎样做啊……」 「记得!就要幻想自己是一俱死尸——」 王子轩闻言心头一动,不禁慨叹:「佩佩真乖,还记住我教过的啊……」 「你曾说过的,我都有记住的——」 「那……你应该记得当死尸后会发生什么事吧?」 「咦?」 「还记得吧?」王子轩语带篤定地探问,一双深邃墨眸紧盯着她的眼目,彷彿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在两道温和逼人的眸光瞪视下,丁佩佩支支吾吾片刻,才艰涩地答腔:「……是。」 「明知道这样还要继续?」 「这……」 「还是打算半途而废?」 「半、半途而废?!」 「要是你打算半途而废的话,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我们还可以继续当朋友的啊……一切都得看你的意思……」 「我丁佩佩才不可能会半途而废——」 听罢,心扉又不住一震,致使他不住探出那隻乾净的大掌覆上她一方颊脸,轻抚她每一吋肌肤,感受她每一吋稚嫩。 「很好啊……」 「……好?」 「对啊……很好……不过得忍一忍……」 「誒?」 尚未能消化呢喃背后的意思,那把低磁醇厚的男音又伴随着温热的男性呼息而至。 「我会尽可能温柔一点,但还是会有点痛……」 「誒?」什么有点痛? 「所以请忍一忍……」 「誒?」什么意思? 「就为了你的勾引大业着想……」 还未理出个所以来,一股热力挤进她的两腿间,在她惊讶的目光底下,缓缓推进她温暖的体内,一步步引领她攀上情感的极致—— 生日当天,他终于得到他心仪已久的女孩。 纵然尚未釐清她是真的发现自己爱上他,抑或是因为不习惯过没有他的日子而產生爱他的错觉,纵然知道第一次不该让她太累,纵然如此,他还是不住放纵自己,在她身上放纵了一遍又一遍。 或许是等了这天太久之故,或许是期盼这天的出现很久之故,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不中用了,身体都被与生俱来的野性所驱使,佔有她一次又一次,执意要让她的身上沾满他的气味,执意的渴望能够藉着这样的方式令她变成他的东西。 纵慾无度大概是这么一回事。 当他意识到自己太过份的时候已太晚了,皆因平日总是精力旺盛的她已累到趴倒在他的胸膛上,爬不起来。 「啊……好累……」 「现在就累了?你不是要跟我搞个三天三夜要我腿软吗?怎么你先腿软?」 「你还敢说这个……明明是你故意连续舔我几次要我腿软的……」 「又是你说要替我洗的……」 「我是打算替你刷牙的……」 「你现在可以用舌头替我刷的……」 「可恶……要不是我全身无力,我一定会痛扁你的……」 「看来你需要再绑住手脚……」 「你敢?」 「我不敢……而且看你软趴趴都是种乐趣……」 「看来我勾引到你了……」 「怎么说?」 「寧寧说……」 「那个女的又说了什么……」 「如果你不停舔我下半身即是说你好喜欢我的身体想勾引我……」 「……」 「你舔了我很多次……」 「……原来是我被摆了一道。」那个叫寧寧的果然是不得不除,往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除之而后快,不然后患无穷。 剷除异己的想法甫自脑际成形,一个谨慎凝重的提问劈头而来,劈乱他的思绪。 「那你会甩了那个女生的,是不?」 不曾料想过她会突然这样问,王子轩盯着那张紧张兮兮的小脸好一会,才睁眼说瞎话,道出违心之论:「我不会甩啊……」 令她绷紧的面部神经再拉紧一吋。 「什么?为什么?」 故作愧疚的别首不看她一会才重新将视线放回她的脸上,他表情肃然地说出要她感到挫败的一句:「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 几乎是在下一瞬,他感觉到身上女躯有严重僵硬的跡象。 「那……我是什么?」 她没法掩饰的反应与及带颤的嗓音证实了他的臆测,她是对他有情的。 纵然深諳不对的言语能伤人于无形,但他这一刻还是不住出言伤人。 「你是外遇啊……」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刺探她对他的爱。 「那……」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确定清楚。 「不过我比较喜欢你的身体。」 确认清楚她跟他一样爱他。 「我不排除你再努力一点,就能取代她的位置。」 19 第十九章 她驘了。 她得到最后胜利了……吧? 依照高人近来对她的态度来判断,她很肯定高人是喜欢她多于那个美术系的—— 虽然高人早已表示比较喜欢她的身体,而不是表示比较喜欢她,虽然她察觉到自己在这段关係里变得越来越卑微,虽然还有很多令人难受的虽然…… 她还是会因为得到那点近乎微不足道的爱而欣喜若狂。 只要再努力些,她便可以再一次拥有高人—— 一定可以,世上没有什么是她丁佩佩做不来的—— 所以,她一定可以把高人争到手! 她是这样跟自己说的,真的,可腰侧那双持续紧握的拳头却一再洩漏了她内心深处最晦涩的情绪,对前境没信心的真实情绪。 只要高人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只要以往在高人唇上出现的笑意少了点,她就会开始胡猜乱想…… 她会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惹高人不快,也担心自己误解了高人的想法,以为高人喜欢自己多于那个美术系的,更担心那个美术系的跟她一样正在实行某个她不知情的大业,打算从她的手中抢走高人。 当她的思绪又陷入一片紊乱的时候,一把霸气的男音破空而至。 「喂。」 丁佩佩稍嫌烦躁地循声看去,结果讶异的对上了一个强壮结实的胸膛,眸光逐往上移,便对上一张阳刚味十足的脸庞。 对方不是不认识的人,而是皇上。 眼前的人是她曾经即使牺牲一切都要得到的男人,可她现下却一点感动都没有,更遑论说是激动之类的情绪。 「皇上?」他不是经已毕业了吗?「你怎会在这里的?」 「我是来找——」皇上反射性答话,一发现自己说漏嘴,就恼羞成怒:「我怎会在这里是我的事,干你屁事——」 皇上的态度向来都是这样的,高人曾在指导她追求皇上那段期间提醒她要多加注意这一点,亦曾对她耳提面命跟皇上相处时,绝对不能跟皇上顶嘴。 纵然如此,这刻的她还是捺不住牛脾气反击回去,懒管此举会否惹皇上不快:「既然不干我的事,那你唤我做什么?!」 不曾料想到自己会受到不友善的对待,有感天威受损的皇上立马气得两臂环胸,气势十足的唬人:「我唤你是因为我凑巧看到你的人在这里站着——」 可丁佩佩压根儿没被唬到,也没被铺天盖地的霸气给萌到。 「不是来找人吗?」 皇上闻言一怔,本能地反驳:「找、人?!屁啦!我哪里需要找人什么狗屁不通的——」奈何欲盖弥彰的话说了一半,他就儼若鬼拍后脑勺似的不打自招,神色惶张的双瞳偏生闪着一丝欣赏:「你——何时变得跟王儿一样会读心的?」 「我不会读心,只是我刚刚听见你说了个『找』字,才猜你是来找人的——」 皇上这下才恍然大悟,俊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哦……原来如此……」 「果然是来找人的——」丁佩佩篤定地道,一双宛若能看穿灵魂深处的清澈眼睛盯得皇上浑身不自在,使得他反射性别首躲避丁佩佩的视线,外加虚张声势拋下一句:「我——屁啦!我就算真是来找人都不干你的事——」 「既然不干我的事,就别唤我啦——」 「什么?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丁佩佩有什么不敢?丁佩佩想这样反驳回去,但皇上却在她开口前夺去她的发言权:「先别说这个,你跟王儿和好了没?」 不曾料想过对方会挑敏感的来问,丁佩佩慢了大半拍才找回自己迟疑的嗓音:「这个……都可以这样说的……」 「屁啦,什么叫做『都可以这样说』?『和好了』就『和好了』,『还未和好』则『还未和好』——」 「……」 「怎么了?被我说一两句就垂头丧气不顶撞我,可不像我认识的女王子——」 轻叹了口气,丁佩佩自厌地道:「……没什么,只是我都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得上是『和好』……」 「即是怎样?王儿没跟你在一起吗?」皇上不耐烦地问,英眉紧蹙。 用力咬了咬牙,丁佩佩纠结晌久才能溢出喉间的声音来:「不是……」 「既然有跟你在一起,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答我『已和好』?」 「这个……」 「这个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就……他不是只跟我在一起……」 「什么?!不是只跟你在一起,还跟谁在一起?」 「……」 「该不会是他还跟那个美术系的在一起呀?」 乍闻那个宛若禁忌般的代号,丁佩佩心下一沉,沉吟片刻才娓娓应声:「……嗯……皇上都知道那个美术系的?」 「屁啦!这还用说的?这个世上会有什么是我不知情的?我要知道的都有办法知道——」 「嗯……就是那个美术系的……」 「什么?!即是劈腿?!王儿在搞什么鬼东西?王儿先前都不是这样子的——他何时变得跟天地线一样?一定是天地线趁我不在带坏王儿——」 「……是这样吗?」还是高人从来都没打算重新考虑她,纯粹是因为她来强的,他唯有勉为其难接受? 忽然间,她感到很徬徨。 可惘然的负面情绪没持续多久,教训意味浓重的关心循着空气而至。 「你又怎么了?垂头丧气的——一点都不上道,一点都不像你,你这样子还算得上是我认识的『女王子』吗——」 「欸……」 「去你的究竟怎么了?该不会是打算放弃王儿吧?」 丁佩佩听罢一愕,惊问:「咦?!你怎会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什么?你真是这样想的?」皇上一脸难以置信,兇巴巴的模样兇得丁佩佩一阵怯懦:「……刚刚是有这样想的……」 事实上不只刚刚,每当高人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是这样想的…… 「你怎可以放弃王儿的?我很清楚知道王儿他是很喜欢你的,你这样是始乱终弃——」 「我没有始乱终弃!」 「但你刚刚才说你打算放弃——」 「我没有放弃的意思——」 「但你刚刚确实承认了你打算放弃王儿——」 「我不是——我只是——」 她很想否认,却讶异的发现脑袋未能奉上半句否认用的句子,呈献的就只有一片比先前还要来得混乱的杂思。 「其实我好混乱,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屁啦!有什么好混乱?!随心所欲就可以了——」 「随心……随心所欲……」这四隻字……她从来都不会感到陌生…… 皆因这是她其中一个人生观。 但可笑的是她近来的所作所为跟这四隻大字背道而驰,不乾不脆的。 「我们是同一类人,你不会把我当成是维基要我来解释这个四字成语是什么意思吧?」 「不会……」 「不用考虑这么多,随心所欲,紧随自己的心意行事就行了——想东想西想这么多只会想到肾虚,到头来什么都没办成还要得赚取医药费治疗自己——」 「但是……」 「还有什么好但是?你依照我的意思办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我……不是不想随心所欲,而是我不知道高人心里是怎样想我的……」 即使寧寧有替她分析过高人的心态,她还是没法安下心来…… 不是怕寧寧分析有误,就是怕自己在复述自己和高人之间种种时不小心加入了自己的主观情感,而间接令寧寧判断出错…… 换作是过往的她,绝对不会质疑自身的判断能力…… 可近来的她却变得越来越不信任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他现下怎样想是他的事,你要令他想你想他想的事才是你现在需要烦恼的事——」 「这……即是什么意思?」 「什么?这样都不懂?看来我高估了你的智商——」皇上揶揄道,本是想过过嘴癮,再顺道激起丁佩佩的斗志,怎料他的言语刺激非但激不起一丝波涛,还换来一句死气沉沉的。 「……对不起,我很蠢。」 听得皇上错愕不已,不住伸手探向丁佩佩的额,覆上,探热。 「什么?!你真是脑壳坏掉,竟然会承认自己比猪还要蠢——」 「我没说我比猪还要蠢,我是说我很蠢——」 「随便啦,差不多意思——别岔开话题,我刚刚说的是你最需要烦恼的是要怎样做才能引导他朝你希望的方向想,而不是揣摩他在想什么——」 「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要怎样引导他朝我希望的方向想——」 「王儿的脑袋每秒鐘都在转,你认为你有把握能够完全揣摩王儿的心理吗?」 「这……没把握……我不可能做得来……」 「那就是——所以我刚刚才会说与其揣测王儿在想什么,倒不如令王儿想你希望他想的——」 「下……」 「下还什么下?依照我的指示办自然水到渠成——」 「我不可能做到……」 「这么快就认输?这可不像是女王子的作风——」 「的确……」 「既然清楚,就豁出去尽全力令王儿想你希望他想的——只要相信自己做得到便无所不能——」 只要相信自己做得到便无所不能—— 只要相信便能—— 「皇上,谢谢你——」丁佩佩感恩道,一双清澈的眼眸在日光底下一闪一闪亮晶晶,险些闪瞎皇上的眼睛,可真正炫了皇上眼目的不是感激之情,而是雋印于她眼底的那份自信,那份仿能隔着空气感染他实践没信心一环的自信。 「你这样跟别人道谢的?一点诚意都没有——」皇上故作高姿态地道,态度挺傲慢,但未有影响到心结已解开的丁佩佩。「要怎样才有诚意?」 「叩头谢恩吧——」皇上高高在上地道,下巴仰了仰。 「哈,小女子在此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丁佩佩表情浮夸地道,但未有遵照皇上的指示办。 「叩了头啦?」 「叩了啦,在这里叩了——」丁佩佩天真无邪地道,还淘气地搥了搥自个儿的左胸口。 「这样也行?我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这样敷衍我——」 「我没敷衍你,你刚刚没规定不可以在心里叩——」 「你!」 「我什么?」丁佩佩明知故问地反问,一双桀傲不驯的明眸盯得皇上忘了扳回一城的句子。 「真是好心没好报——」 「不会啦,我相信好心是会有好报的——所以你跟邪——啊不,所以你跟米米一定可以和好如初——」 没想到心中的盘算被识破,高壮的男躯猛烈一震,儼若遭到雷击似的。 「谁说要跟她和好如初?我——」皇上本能地出言论反驳,却在话说了一半时遭到一记敲打他胸口的小拳头所打断。 「你这里说了。」丁佩佩意有所指地道,因心境豁然开朗而绽放的笑花染满唇畔。「我都听见了,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我听得非常清楚——」 灿烂的笑靨如耀眼晨光,于瞬间炫了皇上的眼目,致使他不住对眼前的男人婆更添了几分好感,礼尚往来的握拳搥了下对方健美的一肩:「你——这傢伙竟然懂得举一反三——」 「当然啦,因为我的学习能力超强——」 「强个屁——」 「绝对比不敢承认自己是来找人重修旧好的人来得强——」 「你!我道你这个男人婆简直是找死——」 一样米养百样人,每种人勉励的方式都有所不同,而生性乐观的二人则你来我往的呛来损去,以获取奇怪的鼓励,压根儿没发现到彼此的互动已落在远处的人眼里。 更不曾料想过那个人不是不相关的路人甲乙丙丁,而是话题中的男主角。 ※※※ 由于体能不佳难以迎合其他人的期望,他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长大后甚至能够轻易透过观察别人的表情小动作来得悉对方的想法。 这种近乎读心的技能几近是他的本能,他习惯使用这种能力,也仰赖这种能力,故他从没像现下这样不断质疑自己的判断。 他从未试过判断失误,所以当他的女孩和情敌双双出现在他的视线框框里时,他久久反应不过来。 她为什么会跟皇上在一起? 她回来找他后跟皇上復合?抑或是她从没跟皇上分开,一直跟皇上保持男女朋友关係?要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回来找他?为什么要跟他…… 她不是说爱他的吗? 她不是说要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他,要他离开他的现任女友吗? 她不是呷他女友的醋吗?那她现下为什么会跟皇上单独在一起? 她前来找他之前不是经已决定好选他吗?那眼前的状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嘴里说的爱全都是骗他的? 难道一切都是那个叫寧寧的教她的?不只教她勾引他,还教她骗取他的信任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跟他上床? 为了跟他上床啊…… 为了跟他…… 他怎会忘了她有多爱上他的「指导课」?怎会忘了?连她自己都曾表示很喜欢他的吻…… 她回来找他是为了上床…… 只是为了跟他上床…… 满嘴的爱什么都是骗他的,都是骗他的—— 他怎会这么笨?怎会笨到相信她会是因为爱他才回来找他?怎会? 他不是总是自詡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吗?怎会忘了她是那种为了得到一个人或事就可以没底线的?怎会忘了?既然她可以为了得到皇上的爱而跟他进行过于亲密的演练,自然可以为了跟他上床而对他说爱啊……他当时怎会没想到这一点?怎会这么笨?怎会这么失策? 失策…… 真是该死的失策啊…… 无他的,皆因他太自负了,自以为能看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他太自以为是了……所以得到这样的下场都是他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爱上一个不能爱他的女孩都是他自作自受。 今次,真是伤到底,彻彻底底。 也许是连上苍都鄙视他这么笨为同一个女孩再次受伤,头顶上方那片天阳光普照,彷彿要拱照远处那对金童玉女似的,刺眼到让人受不了。 受不了…… 受不了…… 实在太刺眼了。 逼使他挪动沉重的两腿转身离开,不再让耀眼的画面继续刺伤他的眼睛,并且直接越过那个一直佇立在他后方的女人,越过那个…… 无论是外表抑或是气场都不存半点存在感可言的女人。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吉米米以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怨恨的眸光始终投放在远方那对有频繁肢体接触的男女身上。 王子轩闻言脚下一顿,不忿抿了抿唇拋下一句,便准备再迈开脚步离开现场:「……并不,但已经不再重要。」 可他没走上两三步又被那把隐含着怒气的女音给勒停:「不再重要?不再重要?可能吗?有可能这么洒脱吗?」 頎长的男躯听罢又是一震,俊美的脸上神经微绷,但很快便恢復过来。 「……可能。」 吉米米冷吭一声,以近乎挑衅的口吻反问:「可能?」 闻言,好不容易才恢復平静的心间再起波涛。 「米米,你都是时候学会洒脱了。」王子轩故作平淡地撂下一句,便逕行离开,丢下那个执着程度不输给他的女人不管,压根儿没将那把几乎要散落于空气中的飘摇女音听进耳内。 「这……是自然的。」 更遑论说是将对方刻意隐藏的心音收进耳内。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 或许,她骨子里是懦夫,只是她一直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不然,她的满腔热情不会被几句冷冰冰的回应给浇熄。 「高人——」 「嗯。」 她想用她的热情感染他的…… 「高人?」 「嗯。」 真的…… 真是想用她拥有的热情感染他…… 「高人高人——」 「嗯嗯。」 但还是会被那张冷漠的侧脸与及冷冰冰的语调所吓怕,得暗地里深呼吸一口气才能保持笑容。 「……高人,你怎么了?」 她极力维持脸上的笑容,压根儿不知道这刻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难看,相当难看,不只她没发现到这一点,就连他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无他的,皆因他由始至终都没给予她一记正视。 不仅仅没给予正视,连瞟都不愿瞟她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冷漠的男音循着空气而至。 「没呀。」 语调依旧是冷冰冰的,分毫不差。 不,是比刚刚的还要冷,冷得她得再吸口气才能溢出喉间的声音来。 「没什么?」 她顺着问,已是顺着他的话探问了,可得到的还是等同没回答的回应。 「嗯。」 他明明没说什么,明明不是伤人的话语,可她却感到受伤了。 莫名其妙地受伤了,宛若是被他的冷漠刺伤了。 故她得再吸口气才能将内心过多的不安感压下来,颤出经过修饰的担忧:「但你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岂料她鼓起勇气的回应仅换来冰冷二字:「没呀。」 冷得她再次尝到挨了一记冷枪之感,得再用力深呼吸才能逼出喉际的嗓音:「但你平时不是这样子说话的……」 「没呀。」 战战兢兢……相当不争气的嗓音。 「但你的态度很冷淡……」 「没呀。」 她的内心深处很是忐忑,亦期望高人今次的回应能够抚平她内心的突兀,奈何得来的依然是宛若一盘冷水的回应。 「没呀。」 「……没?」丁佩佩眼带质疑的盯着王子轩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探问:「难道是我太多心?」 「嗯,是你太多心。」 多心?真是她太多心吗?丁佩佩不住质疑,但深怕惹高人不高兴的她未敢开口追问下去,仅将不安存放于心间。 既然高人说是她太多心,就一定是她太多心,她要相信高人,因为高人是不会骗她的——不对,高人是会骗她的—— 邪恶灰姑娘的事是第一次,而之前在饭店里发生的则是第二次—— 所以,高人是会骗她的—— 既然高人是会骗她的,那……高人现下是骗她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难不成高人已不再喜欢她的身体? 惊恐的眸光神经兮兮的投向那张轮廓忽尔变得有点冷峻的侧脸上头。 高人是不是打算不要她了?打算不要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现下会这么冷淡待她是希望她知难而退主动退出吗?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 她很想问,但不敢问,她很怕,很怕答案会是她担忧的…… 很怕,真的…… 所以唇将开了,却挤不出半点声音来,惟能做到的就只有任由恐惧不安化成一把利刃将她的内心切成一片片。 一片片…… 一片片啊…… 怎样都没法拼凑回原来的模样…… 越想越纠结,她已拚命叫自己别再想,可来到翌日,脑袋还是不受控的反覆冒出相同的疑问。 高人真是打算不要她?抑或是她太多心?是她太多心吧?正如高人说的那样,是她太多心吧…… 太多心…… 太多心…… 一定是近来逼得自己太紧,这种折腾自己的想法才会不断冒出来…… 一定是……但她不能阵脚大乱,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阵脚大乱—— 正如皇上先前说的,高人心里怎样想,她不可能完全知道,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令高人想她希望高人想的—— 所以,她一定要冷静下来,绝对不可以阵脚大乱的! 纵然明瞭自己一定要冷静,但脑袋里头的紊乱还是没有丝毫整顿的跡象。 试了好几回,思路还是没法明晰,她决定离开大楼,到外头散心,好生调整自己的思绪。 她一直走着,一直漫无目的走着…… 不知不觉间,便来到比较僻静的音乐大楼草地。 随着阵阵凉风拂至,擦过耳际的除了风声外,还有她不可能会感到陌生的男音。 「依依,你觉得我待你够不够好?」 纵然嗓音里载着她未曾听过的诚惶诚恐,但她还是有能马上认出嗓音的主人是那个她非常重视的男人。 是高人! 丁佩佩循声看去,结果瞥见一对男女。 男的是高人,而女的则着…… 光是瞥见那把随风起舞的柔顺乌发,她便晓得对方是谁…… 不是不认识的女孩,也不是她的天敌邪恶灰姑娘,而是…… 高人的女朋友…… 那个美术系的。 几乎是在瞥见二人同时出现在她的视线框框的那刻开始,脑袋停摆罢工,她非但没法思考,连耳朵都没法接收半句话语。 听不见,真是一句都听不见……徘徊于耳畔的就只有紊乱的风声。 她很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很想走上前听清楚他们在聊什么,但双脚犹若偏要跟她作对似的,牢钉于原地,任她如何费劲都未能挪移分毫。 既然想知道就要走近一点,既然想知道就应该…… 是丁佩佩就会这样做,是丁佩佩就…… 但身体始终不听使唤,僵立在原处…… 她已经命令自己用心偷听他们的对话,已经反覆命令自己很多遍了…… 但他们交谈的声音仍是被不断刮来的乱流和脑中的迷惘声音给盖过。 为什么?为什么?高人为什么会和那个美术系的在一起?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情侣,会在一起亦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不像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像啊…… 即使她比那个美术系的早一步认识高人,但在这一段感情关係里,她是第三者,不折不扣的第三者。 不管背后动机为何,依然摆脱不了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所以,来到这个当口,即使心里再焦急,亦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处,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眼睁睁看着他们进行她听不见的交谈,眼睁睁的看着高人向那个美术系的递上璀璨动人的鑽戒…… 纵使跟他们的距离有点远,但她还是清楚瞧见高人手上拿着的是一枚鑽戒…… 鑽戒,是一枚鑽戒……怎会是鑽戒?怎会是…… 她很想衝出去质问高人,甚至想疯狂摇晃高人的双肩,很想、很想,但双腿始终胶在草地上,未曾挪动分毫。 丁佩佩在干什么啊?赶快走出去,赶快……她拚命催促自己,但双腿仍是没法移动分毫。 赶快啊、赶—— 几经辛苦,儼若巨石的两腿终能离开原处,奈何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皆因,她清楚听见一句自己充其一辈子都不想听见的…… 「依依,我会带给你幸福的,可以嫁给我吗?」 高人向别的女孩的求婚。 高人向…… 换作是平日性格大剌剌的她,一定会衝出去破坏本应属于她的一切—— 但当沉重如巨石的腿得以挪动的时候,她却悲催的发现自己往他们的相反方向走…… 那一刻的她只想逃,只想远远的逃离眼前这些叫人难受的一切。 那一刻的她只忙着逃,压根儿没发现到有两道漠然的眸光紧随她而去,也不知道这是他的报復,对她的报復。 更不知道这也是他给予她的爱……扭曲的爱。 纵然是扭曲的,但亦算是爱的一种。 ※※※ 她总是以高人什么来称呼他,事实上,他没她想像中来得高人一等…… 皆因连他本人都不晓得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他不确认这样做对她而言算不算是对的,但对他哥而言,就一定是对的。 正如他哥之前说的,一个分辨不了他们谁是谁的女人不值得他们为她掏心掏肺……所以,他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他最重要的哥哥除害,让他最重要的哥哥对那个配不起他们的女人彻底死心,别再因为那个女人而萌生出半点伤人的希冀。 如此大费周章,都是为了他最重要的哥哥,为了别让最疼自己的哥哥受到伤害,为了别让最疼自己的哥哥在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身上花心思。 他一直都是抱着这样的打算,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一直…… 纵然如此,有一点还是得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既是为了哥哥,亦是为了报復。 为了报復那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他的女人。 报復她之馀,也报復自己。 报復那个对她仍有期待的自己。 几近是不由自主的,他仰望天际,轻叹一口气。 即使来到现在,他仍对她抱有期待。 期待自己所看到的通通都只是一场误会,期待自己误解了一切…… 无奈现实是残酷的,她口中的爱、口中的在乎亦不过如此。 要是在乎的话,就不会给跑了。 而是会现身破坏他的演出,甚至不管他意愿,直接擒过他的手腕离开。 但她那天的反应却让他深深明白到……她根本不着紧,一点都不着紧他。 要是着紧的话,就不会捎一个故作成熟的烂讯息给他来擅自结束一切。 「高人,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可以因为我的任性而令你难做,所以我决定放弃了,祝你和你的女朋友幸福快乐。永别啦,高人!」 要是真的深爱着的话,就不会说放手就放手,还说转身就转身这么果决。 所以,她的反应仅意味着一件事。 她之前对他所说的、所做的,全都是一时心血来潮的。 就他这么笨,竟然对她的三分鐘热度有所期待。 现下会落得如斯田地,是他自招的…… 是…… 猛的,一股不祥预感于脑底闪现。 眸光下意瞟向对面的舞蹈大楼,但未有见着那抹叫他魂牵梦遗的身影,走进他的视线框框的就只有一抹仿若被黑色气场包围着的倩影。 黑色、黑色…… 该不会是……米米吧? 这样的臆测刚跃上脑际,倩影的主人已经大门走进大楼,致使他未能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对是错。 米米……若然对方真是米米的话,为什么要来舞蹈大楼? 米米是戏剧系的人……为什么要—— 可怕的联想甫成形,两腿便自有意识的往舞蹈大楼走去。 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在这段复杂纠结的关係里参上一脚,还是没法勒停自己的两腿,没法…… 一如他即使来到这一刻还是没法完完全全放下那个不再着紧的女孩。 ※※※ 舞蹈大楼。 在设置了背景佈置的舞台上,一名舞者正在舞台上不停熟稔地旋动着、旋动着,向无人的观眾席展示最优雅完美的舞姿,无奈任舞姿再完美无暇都摆脱不了跳舞的人心不在焉的事实…… 高人向那个美术系的求婚…… 高人向那个美术系的求…… 换言之,高人快要跟那个美术系的结婚…… 快将成为受眾人注目祝福的一对…… 这些,她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但胸口为啥还会这么难受的?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强逼自己接受残酷的一切,明明已跟自己说要笑着面对,明明……但……为什么?为啥胸口还是会这么难受? 相似的问题不断自脑际冒出,几乎要挤破她的头壳。 她持续被问题折腾着,压根儿没发现到一抹黑影经由侧门慑手慑脚的窜进来,更遑论说是发现到那抹诡譎的黑影移到其中一块佈景板去。 当她意识到周遭貌似有股阴沉气息的时候,已太晚了,身后的佈景板往她的身上倒下。 事出突然,丁佩佩反应未及,仅能眼巴巴的看着那块挡去大半灯光的佈景板倒下来,等候痛楚的到来。 砰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于耳畔暴起,但预知的痛楚迟迟未有到来。 佈景板不是倒了下来吗?怎会不痛的? 丁佩佩甚是不解,但最叫人费解的是—— 「你还好吗?」 那把几近耳熟能详的醇厚男嗓。 ?! 是高人! 她不可能错认,那是高人的嗓音! 丁佩佩睁开一眼察看,果不其然,马上迎上一张熟悉的容顏,即使容顏因为背光的关係而显得有点阴沉,她还是一眼认出那张脸,与及那双总能教她心跳莫名的忧鬱眼睛。 ?! 是高人?!及时出手救她的人是高人?! 始料未及,丁佩佩慢了大半拍才反应过来,找回那把忽尔显得有点飘摇的嗓音。 「你……为啥会在这里?」为啥要出手救她?她连这个都想问,但声音却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拒绝让问题见天日。 为此,她感到很是纠结,大眸里里外外尽是挣扎和纠结的复杂情绪,而最令她纠结的是他没答腔,仅表情略显痛苦的左手擒着右腕,右手则紧握成拳的顺时针扭动着。 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她不会感到陌生—— 跟他们初相识时高人为了救她而力度错用一样…… 高人一定是弄伤了手腕!弄伤了用来拉小提琴的重要手腕—— 这项认知方跃上脑际,她便清楚听见自己慌忙失措的嗓音。 「你弄伤了手吗?!」 亦惊见自己出手擒握他的右腕,也瞧见他表情相当复杂的瞅着她看。 下意认为他脸上那些复杂情绪源于痛感,丁佩佩心焦不已,复问:「你弄伤了手吗?!」 问的同时,手亦忙不迭取代他的左手,接手扭动受伤关节位的工序。 突如其来的温柔教王子轩为之一怔,未能即时反应过来,鲜少地愣着看她一脸焦躁难安的替他松开因扭伤而变得绷紧的手腕。 这样的情况似曾相识,一如他们在日式料理店那天…… 恍惚间,一切回到那天,一切都能够重头来过…… 只要他处事再谨慎些,一定可以得到她,得到他所憧憬的完美结局…… 从小到大,她的温柔、她的专注,他一直都渴望得到,一直渴望得…… 不对! 他一直渴望得到的是她专属的温柔,而不是她的友人亦能得到的温柔—— 她现下给予的只不过是对待朋友的温柔,只不过是对待朋友的温柔—— 他怎么会以为她现下的付出会跟过往的有所不同?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自嘲般的负面情绪甫跃上脑底,王子轩便在两道惊愕的眸光底下抽回自己的手,拒绝接受半点施捨给朋友的温柔。 「没事,我没事——」 他亟欲摆出一副没所谓的模样,但迅速逃离的眼光却出卖了他,致使平日神经再粗的丁佩佩亦能察觉得到他的异样,强行把他的手抢回来。 「怎可能会没事?」 「就——」王子轩本能地想要把话说反,奈何到唇的谎言通通都在她关心的眼神下自动自发滚回肚子里去。 她的温柔、她的关心乃是出于对朋友的,不是对情人的—— 他不是不知道,明明不该再对她存有任何希冀,明明,但这一分、这一秒,他却放任自己溺死在那片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温柔里头,欺骗自己那是他渴望得到的关心,直到他再次听见她询问的嗓音才猛然清醒过来,忆起自己不能再沉沦下去。 「你怎么没——」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去,即使心里清楚这样的自己表现得相当狼狈,还是选择这样逃离那个总能轻易让死灰復燃的女人,远远的扬长离去,不理会她的表情有多么错愕,也不理会自己那颗早已遍体鳞伤的心再度被自己摔成碎片。 20 第二十章 舞蹈大楼舞蹈教室。 你怎么没戴戒子的?你不是已经向那个美术系的求婚吗? 她当时想刺问的其实是这个…… 可她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的问话会导致他逃得远远的…… 他已向那个美术系的求婚,会拒绝她的碰触、会有这样的举措亦情有可原的…… 她是这样想的,但内心深处仍是会因为他宛若不小心碰到致命病毒似的反应给伤到,仍是会止不住在反问自己是不是如此惹他讨厌…… 思绪刚鑽入死胡同,一把雀跃女嗓破空而至,把她飘远的神智给扯回来。 「佩佩、佩佩,好消息、好消息,我打听到大好消息呀——」 打扰她的不是教室里的人,而是连门都不叩一下就直接闯入的友人甲。 「什么大好消息?」丁佩佩顺着问,一脸的兴致缺缺,她反应冷淡,但未能浇熄对方的热情:「我从天地线口中得知王子跟那个美术系的分了手——」 不过她脸上的不在意马上被震惊的情绪所取代。 「分……了手?」怎可能?高人不久前不是才跟那个美术系的求婚吗?怎么会分了手的?「怎可能?」她强逼自己镇定面对,奈何嗓音偏生带抖,这么不争气也罢,最要命的是还要蕴含着一丝连她本人都看不起自己的喜悦。 为此,她感到有点自厌,不过注意力很快便被马拉松式对话给吸引过去。 「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舞蹈生丙言之凿凿地道。 「那是谁提出分手的?」舞蹈生丁好奇问道。 「我敢用项上的人头担保,任你想破头颅都想不到是谁提出分手的——」 「你这样子卖瓜子……提出分手的人岂不是那个美术系的?!」 ?!?! 「宾果!确实如此!」 「哇,那个美术系的算是哪根葱?凭什么提出分手?」 凭什么…… 她都想问凭什么?高人条件这么优厚,那个美术系的凭什么拋弃高人? 她很想问,但倔强的嘴巴却拒绝让问话成音,故她仅能继续呆在原处,聆听两个三八透露更多她想要知道的资讯。 「实情会不会是『王子』有意分手,但碍于绅士风度才让那个美术系的主动提出分手,省得女方伤得太重啊?」 「经你这么一说,我都认为有这个可能……据可靠消息透露,那个美术系的貌似还跟别的男生有一腿呢——」 ?!?! 那个美术系的竟然背着高人……和别的男生搞在一起?! 为什么她会输给这样的女人?为什么? 「哇哇?有没有搞错?她脑袋秀逗吗?有王子做她男朋友还搞劈腿?」 「摆明秀逗——据闻那个美术系的还为了见小三申请提早毕业呢——」 ?!?!?! 「用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呀?」 「天晓得了,据说那个小三去了美国——」 「还搞到越洋过海这么夸张?一定有一腿——」 「话说回来,佩佩,你打算何时出击?」舞蹈生丙忽问,促使眾人将焦点投放在一直没加入讨论的丁佩佩身上。 不曾料想过会突然被点名,丁佩佩慢了三、四拍才顺着问:「出击?出什么击?」 「出什么击?乘人之危呀!趁王子刚刚失恋,安慰他那颗受创的心——」 ?! 没由来的,心扉猛烈震颤了一下。 不晓得是因为心事被道破抑或是惊讶所致,她唯一清楚知道的就只有—— 自己的嘴早在大脑给予指令之前发出防卫性的声音。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不会做这种事?佩佩不是跟王子有一腿的吗?」 ?! 丁佩佩闻言一顿,方察知内心闪过一丝慌乱,赶忙斩钉截铁地道,和令她受伤的种种给划清界线:「才没有这样的事!」 「没有这样的事?你之前明明——」 「之前是之前的事,一切都成了过去了,我现下对他没感了——」 「下?这么快就成了『过去』?不是才数个月前发生的事吗?」 纵使芳心有动摇,丁佩佩还是要摆出不在乎的嘴脸,嘴硬道:「总之,他的事一概与我无关——」 「下?我反而觉得无论过去不过去,王子都是一等一好货呢,像王子这种好货,实在不容错过呀,若然错过,实在罪过——」舞蹈生丙一脸婉惜地道。 丁佩佩听罢身心又不住一震,可强大的自尊心还是促使她逞强回上一句:「还是与我无关——」 当舞蹈生丙想要再说些什么怂恿丁佩佩出击的时候,一直待在一旁、没加入讨论的舞蹈生甲走上前,拍了拍舞蹈生丙的一膊,示意对方将发言权交给他,而对方亦识趣的闭嘴,拉舞蹈生丁到一旁看戏去。 「与你无关?佩佩,你心里真是这样想?」 「对!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偏不信我丁佩佩找不到另一棵青青河边草——」丁佩佩愤慨地道,她握拳送上充满暴力的一拳,在无辜的墙上留下愤怒的痕跡。 「佩佩,契哥不是要打击你的自信,还是小瞧你找不着另一个『王子轩』,而是想让你明白到能够找到一个真正了解自己,又欣赏自己所骄傲的,甚至包容自己缺点的人,很难,这个世界上再大,恐怕就只有几个,你这次为了面子而放手,之后就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遇上下一个心灵契合的人。」 丁佩佩恼在心头,忠言什么一律当作耳边风,态度强硬地道:「只要相信,就会做到——我会找到一个比他好上一百倍的人!」 「的确,只要肯花时间就会找到另一个跟他一样好,或是比他还要好上一百倍的人,但有必要为了面子而放手吗?」舞蹈生甲循循善诱,引导她反思。 「好马不吃回头草——」 在情在理,都该放手放开所有—— 「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英雄莫问出处,真正的好马就只会在意那棵草是不是一棵好草,而不是追究那棵草是不是回头草——老实说,人生苦短,真正适合自己脾胃的好草没多少棵,能够遇上一棵好草,真是很讲缘份,遇到时就要珍惜,既然他现在回復自由身,你就别再去计较过去那些有的、没有——」 舞蹈生甲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听得丁佩佩心里有些少动摇,但她还是很嘴硬,偏要唱反调:「就算他之前是一棵好草,亦不代表他现在还是一棵好草!」 「真是这样吗?」舞蹈生甲一面质疑,点出她言行上的矛盾。「要是你认定他现在不是一棵好草,那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丁佩佩直觉否认,可那张稚气小脸看起来却臭得很。「我只不过是凑巧姨妈快来探亲,心情有点烦躁而已——」 「别连姨妈都给拖下水——」舞蹈生甲轻责,然则像个兄长般教训道,点出她心里的突兀。「你根本就是因为知道那棵草是一棵好草才在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错过了一棵好草,一棵到现在都是棵好草的好草——」 「我才不会生自己的气!」她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既然不是,你就不该为了他是不是回头草而纠结,而是纠结该不该拉下面子把那根草追回来——」 这回,丁佩佩彻底无语了,皆因这正正就是她的心声,所以她无从反驳。 静心想想,她确实如契哥说的那样,由始至终都在纠结面子的问题。 无关他有没有女朋友,只要是她喜欢的,就算成了别人的东西,她都会照样抢回来,导致纠结的是她先前把话说得太绝,她不知道要怎样补救。 「如果那根草还对我有意思就会自己来找我——」 「说明是草就只能待在原地等马来,怎可能有脚会跑?更别说去找马。」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他会行会走,就算我不去找他,他想来找我的话就会来找我——」可他自她line说永别那天起就不曾来找她。 「这不仅仅是个比方,也反映你们内心的写照。」 「即是什么意思?」 「他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不是你也不像你,他被动、不将情绪放到脸上去,也从不交代内心的想法,就像根草一样不会动之馀,你也没法从它的外表得悉它心里的想法,但事实上,他一直都待在原处等你回头。」 丁佩佩闻言一凛,费劲消化对方的话后才再度开腔:「因为他像根草一样,就算再想来找我都只会待在原处等我吗?」不会吧?那她该喜还是该悲? 「正是这样。」 丁佩佩听罢不住抱头挫败低叫。「怎会这样?男生不是会做主动吗?」 「女生不是该做被动吗?麻烦你反问一下自己何曾发自内心的被动过……」 丁佩佩用力翻找一下记忆,结果惊讶的发现—— 「貌似没被动过……」 她向来讨厌等待,多数没待上几分鐘就衝出去……但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係? 仿若得悉她的想法般,舞蹈生甲下一瞬就解答她的疑难。 「有人说『异性相吸』,但所指的并不是生理上的异性,而是指心理上的。换言之,像女生的女生自然会吸引像男生的男生,而像男生的女生则会吸引像女生的男生……」 「……你想说我就是那些像男生的女生哦?」丁佩佩瞇眼半威胁地反问,拳头格格作响。 「就算扁我,我都是这样说——你就只会吸引像女生的男生。」 一轮反思过后,丁佩佩有感而发:「难怪我老是觉得他很不像男人——」 「麻烦你在嫌弃别人的言行不像男人时,也反省一下自己像不像女人——」 「……好似不像。」 「不是好似,是超级不像。」舞蹈生甲没好气地道。 「……」她真是有这么不济不像女生吗?但他从没说过他不像女生…… 「你明明就是个行动派,等待什么根本不适合你,你只会越等越躁狂,与其为了面子呆在原地做愤怒鸟拿其他人做出气包,倒不如把人给抢回来——」 「但要是那棵草已经没再等我呢?那我现在去抢不就抢得太迟吗?」 「哪会抢得太迟?他又不像你变心像转风车一样快,更何况,被动派的男生哪会这么容易就变心?你何时变得这么懦弱的?我认识的丁佩佩可不是这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 「你当初不是明知皇上不喜欢你,都要千方百计要令皇上看上你吗?也不是为了得到那根草,明知对方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是千方百计把人抢过来吗?怎么来到现在就没劲儿?」 「但……我已经把话说绝了,还能怎样做?」 眼见丁佩佩终于肯面对自己,舞蹈生甲松了口气,一面孺子可教也的模样,并且像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般授予她处理的方法。 「现在就去找他施展復合必胜三式,就无往而不利,首先什么都不用说,就直接强抱他说你还很喜欢他,他要是有犹豫的话,就直接强吻,还有犹豫的话,就直接硬骑上去,抓住他的命根子,男人在这个时间比较好说话——」 取得攻略,丁佩佩还是有点迟疑犹豫,双脚纠结在原地。 「但是……」 「还但是什么?如果我跟你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话,你会不会比较——」 「有干劲」三字还没有机会出口,丁佩佩便像支箭似的衝出舞蹈教室—— 丁佩佩离开后不够半分鐘,舞蹈生乙便边鼓掌边走进教室,一副被彻底打败的嘴脸。 「人家的契哥,我真是佩服个五体投地,这是什么烂招数?还叫『復合必胜三式』——我刚刚忍笑忍到险些内伤,又强抱又强吻又硬骑抓命根子,什么叫『男人在这个时间比较好说话』?亏你说得出口,命根子被别人抓住,姦淫掳掠、杀人放火什么都要做啦——这明摆着是恶霸才会做的行为——」 舞蹈生甲耸耸肩、摊摊手,一面无辜地道:「就算我没说,她都会这样做,她的个性就是这样,爱霸王硬上弓——」 对于「霸王硬上弓」这一点,舞蹈生乙非常认同,不过最让他感兴趣的是—— 「但你为什么要将佩佩推给王子?你不是喜欢佩佩吗?这样都没所谓?」 舞蹈生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感慨万分地道出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像她这种野孩子,不是平常男生能够应付得到,既然她的剋星已经出现了,我当然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我不是让爱,而是我觉得自己跟她交往会抓狂,所以做兄妹就好了,作为契哥,我希望契妹能找到真命天『女』——」 ※※※ 王宅。 夸张地深吸了口大气后,犹豫了半秒的纤指才毅然撳下门铃,她紧张兮兮的等着对方应门的一刻。 不消一会,门开了。 可前来应门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妇人。 是王子轩的妈妈吧? 想罢,丁佩佩便礼貌地说明来意:「伯母你好,我是来找王子轩的。」 她拚命累积勇气,可等到的却是让人无力的回覆。 「子轩……但他不在家。」 不在家…… 「那我晚些再来——」还是先回家做点心理准备了—— 奈何对方没让她的如意算盘打响。 「既然你有事找子轩,那不如你先进来好了。」 这样会不会是不太好? 不过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惊感藕臂一紧,整个人被拉进门,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她有点反应不及,唯有礼貌地附上一句:「那……打扰了。」 心情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大量资讯又传入大脑,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打会儿有搬运公司会搬新柜子到大厅来,搬出搬入会弄得沙尘滚滚的,而且我也要擦一擦地,你先到子轩的卧室里避一避难,他的卧室就在顶楼,如果你想要去洗手间的话,二楼都有洗手间,总之,免得了都别到一楼来——」 「是……」 结果,她在半推半就的情况底下被送进顶楼的卧室里去—— 「……」 初到贵境,她应该要安份一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卧室的主人回来…… 理应如此,但向来孩子气的她就是抗拒不了好奇心的驱使,在人家的卧室里开始了非一般的探索旅程。 她在偌大的空间里踱来踱去,满心期盼自己会找到男生房间必备的电子游戏机什么。 几经辛苦,她终于在一柜子心理书、音乐书附近找到ps3,一发现家用游戏机就懒理自己只是客人而已,便开始在附近翻找游戏蓝光碟,可找来找去都是她最怕的解迷游戏…… 不是沉默之丘系列,就是古墓奇兵系列,再来是间谍游戏…… 里头一隻热血格斗游戏都没有,连乱枪扫射的枪击游戏都没有,全部不是要用脑的游戏,就是主角得左闪右避、不能衝出去扁人的游戏,不乾脆得很,未玩先郁闷。 这批游戏碟里头有一两片,她曾玩过,但因为被游戏在的谜题搞到爆头,所以没继续玩下去,把游戏碟塞进书柜里,来个永不见天日—— 除了一堆很不乾脆的游戏光碟外,还有一堆很不乾脆的……少女漫。 天呀……她家里一本少女漫都没有,但他却收藏了这么多少女漫……他究竟是不是男人来的? 不过她也没资格说人家不像男人……不然藏了一堆少年漫的她又算是什么?男人?欸……怎么她会有种男孩子不小心跑进女孩子房间的鬱闷感觉? 难道她果然像契哥说的那样……她里面是个男的? 正要慨叹自己是罐载着咖啡的汽水瓶之际,刚巧往后退的脚裸一个不小心就撞上硬物,痛得丁佩佩抚着脚裸直咬牙,唸唸有词问候硬物的妈妈—— 丁佩佩两眼含怨望向后方,结果只发现垂到地面去的被边,被子怎可能是硬的?还是被子下藏了机关什么来着? 想到这,她掀高被子,经她这么一掀,一个存放在床下底的纸皮箱展现在眼前——咦? 骨溜溜的眼儿好奇一瞇——好端端一个纸皮箱怎么会收在床下底? 丁佩佩立马当起临时间谍来着,趴伏在地,检视床下底究竟是怎样的境况——结果,她微讶的发现床下底只有这个纸皮箱而已……实在有够诡异…… 她有几个兄弟的床下底都放了不少纸皮箱,里头放的不是av碟,就是av写真…… 他也是吗?应该是吧?每个男生都会看这些,是多与少的差别—— 而且他对那门子的事这么有研究,一定看得比她那帮兄弟还要多吧? 忽然间,她很好奇他看的是哪一类—— 她经常在男人堆打滚,所以她不会像一般女生一样对那方面一无所知,都会几个比较有名气的av女优…… 真是很好奇、很好奇,反正箱子早已开封,她偷瞄一下里头放了什么也不会有太大关係吧?偷看后再把纸皮箱放回原处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了—— 正因为不知道是打从哪里来的自信,丁佩佩下一刻便将个人道德拋到九霄云外,果断地把纸皮箱推出来,打开—— 结果,她看不见预期的av碟,也看不见av写真,放在里头的就只有一个看起来有点残旧的橘色篮球—— 篮球不是重点,重点是表面上有点褪色的涂鸦…… 「这个……」 这个篮球,不就是—— 原来那个不是用来载av的普通纸皮箱,而是不能打开的潘朵拉盒子—— ※※※ 基于发现了充满罪恶的盒子,丁佩佩几乎是用滚的下楼梯,要不是怕吓坏伯母的话,她会想用成龙大哥在电影里下楼梯的方法滑下楼梯的—— 「伯母、伯母!」丁佩佩边喊边下楼,人未到声先到,吓得正拿着地拖擦地的王妈妈马上自大厅走到楼梯口来。 「这里沙尘滚滚——你下来干么?」 丁佩佩没理会沙尘不沙尘,抱着篮球朗声宣告:「伯母,大事不好了!」 王妈妈闻言神色一凛,紧张追问原委:「什么大事不好?楼上起火吗?」 怎会想到哪里去?丁佩佩慌忙两臂交叉说不:「不是啦,没起火啦——」 王妈妈听罢表情放松,继续擦地。「哦,那就不算是什么大事啦——」 看得丁佩佩身一侧,险些倒地。 把地擦了擦,王妈妈忆起了什么似的,问:「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伯母,我想问王子——」丁佩佩心直口快,可一开口就突然觉得在别人妈妈面前连名带姓的叫不太妥当,连忙改口:「阿子轩是不是有兄弟的?」 没想过大事是这个的王妈妈一愕,答:「子轩有一个挛生哥哥叫子骏。」 挛、挛生……还叫…… 「叫子骏?是马字部的『骏』吗?」丁佩佩惊问,一双大眼瞠得极圆。 「没错——该不会是这就是大事?」王妈妈一面狐疑地问,目光古怪。 「不是啦——」得知王子骏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丁佩佩也不怕自己是误会唐突什么,直接开门见山,正义感十足的揭发一宗世纪大罪案:「伯母,那件大事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刚刚在王子轩的房间里发现了赃物!」 王妈妈闻言花容失色,像是发现整天闭在房里的隐青也能犯盗窃案的模样。「什么?赃物?!钱?黄金?鑽石?珠宝手饰?还是衣柜偷藏了男人?」 汗!为什么最后一项是男人?丁佩佩无力地道:「都不是啦!」 王妈妈松了口气,继续拖地:「那就没关係啦,没偷藏男人就没关係。」 丁佩佩听罢又侧向一边,险些倒地。「但王子轩偷了王子骏的篮球——」 「什么?!子轩偷子骏的篮球做什么?他都不会打篮球——」王妈妈激动反问,一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就马上掩耳盗铃。「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王子轩不会打篮球?怎可能?他明明有打校际篮球赛——」 有一年冠军赛后被他的前女友当眾强吻……可伯母现在却说他不会打篮球,难不成…… 「打篮球的是王子骏,而不是王子轩,是不是?」丁佩佩一针见血的问,鲜少表现出智慧的一面,但追问的口吻里夹有一丝连她都感到为之错愕的期待。 如果打篮球的不是他,那个皮皮挫的女人就未必是他的前女友,那…… 有感「纸包不住火」,王妈妈决定将错就错,懒替二人保守秘密:「我可以跟你说,但你要保守秘密,不可以跟其他人说——不然会有命案发生。」 「我可以用人头担保,绝对不会跟其他人说!」丁佩佩不假思索就答应。 王妈妈沉吟了下,才将鲜为人知的真相和盘托出。「子轩不会打篮球的,所以每逢有什么篮球活动之类的,子骏都会代子轩上场应付——」 「即是说他们会在打篮球赛的日子里同时出现在学校里?」丁佩佩满怀希望问道,要是这样的话,那个前女友就会是王子骏的,而不是王子轩的—— 可王妈妈却在下一瞬一盘冷水照头淋。「不会同时出现,有篮球活动的日子,子骏会代子轩上学,其他日子里,子轩会正常上学,不然会容易穿帮。」 换言之,即使冠军赛那天不是子轩,其他日子都是子轩,他还是有跟那个皮皮挫前女友有亲密行为——这项认知,令她向来乐观的心不禁沉了一沉。 敏锐的察知对方神色有异,王妈妈不禁担忧地问:「你怎么突然很悲伤的样子?该不会是他们两兄弟又做了什么事吧?」 「他们没做什么……」丁佩佩沮丧应话,朝气勃勃的嗓音少了点生气。 留意到丁佩佩表情落寞,王妈妈没追问下去,立马将严重脱轨的话题导回正轨:「那就好了,你刚刚说子轩偷了子骏的篮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啊,我在王子轩的房间里找到这个——」丁佩佩把篮球递给王妈妈。 王妈妈一面疑惑的放下地拖,接过篮球,结果发现篮球上除了国小生涂鸦外,还写有『王子骏』三隻歪歪斜斜的大字。 「咦?上头的确是有写上子骏的名字……你在哪里找到这个?」 「我在王子轩床底找到一个开了的纸皮箱,纸皮箱里头放了这个篮球。」 「纸皮箱……」王妈妈思考一阵,才问:「是不是侧边写了『弟』字?」 「是啊!」她拿走篮球前有瞄见纸箱其中一边写了一隻大大的『弟』字。 「那么那个纸皮箱的确是子轩的没错啊——」王妈妈篤定地道。 「但篮球很明显是王子骏的吧?」丁佩佩很肯定地道,直接将臆测当真相。「是王子轩偷了王子骏的篮球后找不到地方放贼赃,才放进纸皮箱吧?」 「不可能吧?我从没听过子骏说过不见了篮球什么——且慢!我记起了,我记得十四年前,子轩曾偷偷摸摸的捧着一个篮球回来……之后我替他打扫房间时,没发现半个篮球什么,只发现衣柜里头多了一个密封了的纸皮箱——」 听得丁佩佩不由得咋舌。 「伯母……怎么这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啊?」 「很难不记得……那天子轩本身要到琴行上课的,可他的人明明出了门,琴行老师却打电话给我说子轩没到琴行上课,全家连同子骏在内都不知道子轩跑到哪里去——当时子轩身上又没手机那些,我们险些要打一一九报警——」 「下……」 「子轩直到黄昏才回家,回来时抱着一个篮球,我问他怎么没到琴行上课,又有问子轩没上课跑到哪里去——可子轩半声不吭就抱着篮球跑回房间去,还碰一声锁上门——我之后几天都有问他,但都是问不出个所以来,就连他最爱黏的子骏都问不到原因,吓得我以为子轩提早反叛,担心了整整几晚——」 ?! 是王子轩抱着篮球回来……她小时候认识的该不会是……王子轩吧? 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之处,丁佩佩哪管问及别人家事唐突不唐突,直截了当地追问她想要知道的:「这……伯母,王子骏有没有到琴行学拉小提琴的?」 可她却得到一个让她继续陷入一片迷雾的答案。 「本身只有子轩学拉小提琴,可我近来才知道子骏有偷偷到琴行学琴。」 那……要怎样分辨她小时候认识的人究竟是谁?丁佩佩想不通,唯有用问的:「伯母,既然王子轩跟王子骏是挛生的,你平时是怎样分别谁是谁?」 而王妈妈亦很乐于分享自己认人的心得。 「不是要他们扛米,就是要他们在我面前齐齐跑三个大圈。」 咦? 「为什么?」丁佩佩立即追问,表情着紧。 王妈妈没藏秘技的意思,直接道出发现到的不同之处。「因为子轩自小体能不佳,是少爷命,拿不起重东西,跑步会很快气喘,一喘就像哮喘似的。」 ?! 换言之…… 小时候教她拉小提琴的、陪她扭蛋的,还有来送机的是——王子轩! 21 第二十一章 国小的操场上,十多名穿着运动制服的国小生分成三排,面朝篮球框而坐在地上,他们几乎全部都在静候体育老师点名,唯独是那对坐在最后排最右手边的双生子外,而这对双子正窃窃私语的讨论着唯二人才听得懂的话来—— 虽说双子长得像倒模一样,但表情却大逕相庭,不同于最右边小男孩的冷静淡定,坐在靠左边的小男孩一面紧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哥……」 「没问题的,子轩……」右边小男孩拍了拍左边小男孩的手背安抚道,稚气的脸上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故他的保证有能让左边小男孩安心。 「嗯……」不过担忧的目光还是不住落在前方那个高不可攀的篮球框上。 与此同时,体育老师点名的雄厚声音不偏不倚的传进耳中。 「莫子杰!」 「在!」 「王子骏!」 「到!」右边小男孩高举右手高亢应声,无论是表情跟语气都充满自信。 体育老师接着又唤:「王子轩!」 「有。」左边小男孩故作镇定地高举左手应声,比右边小男孩的表现逊色不少,不仅仅是不够自信,还多了带几分显然是自卑感所致的慌张感—— 场内的国小生都给点名后,体育老师先讲解投篮考试的计分方法跟规则,十球内中六球为合格,后依照学生编号逐一唤出每个学生到场中进行投篮考试。 眼看着每个同学都能达标合格,十球中六球,左边小男孩两隻早已紧握成拳的小手不但越握越紧,还不断渗出冷汗—— 「莫子杰!」 耳闻比他前两个号码的同学名字,左边小男孩全身肌肉绷得更紧了。 「在!」 瞥见该名字的同学离开座位到场中投篮,这么一来,左边小男孩整个人绷得更紧了,每一下投进的咚声不大,却仿能震断他每一根敏感脆弱的神经,此刻的他临危正坐像橡皮筋一样,压根儿是再往外拉一点点就会断掉的劣况。 「进了七球。」体育老师记录分数后,便唤下一位学生:「王子骏!」 「到!」右边小男孩高举右手扯大嗓门应毕便离座,三步作两步走到场中,一手取过篮球箱子里的篮球,便俐落地来了记投篮,咚的一声,球进篮得分,小男孩手法熟练,即使有一次失手,但他周而復始的投了几次,便轻松完成考试,看得体育老师咋舌,并在体育老师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跑回原处—— 见状,体育老师才忆起要务,低头将分数记录下来。 「进了九球。」 由于体育老师正低头写下分数,而隔邻的同学正忙着跟附近的同学交谈,因此没发现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座位互换,原是坐在左边的坐到右边去,而原是坐在右边的则坐到左边去—— 下一瞬,体育老师抬头唤下一位考生的名字。 「王子轩!」 「有。」如今坐在左边的小男孩高举左手应话,声浪不算很大,但有能让人听见,淡定的小脸上少了让人眼前一亮的自信,取而代之是带点拘谨的内敛,而右边的小男孩虽看起来从容不迫,但临时堆砌到脸上去的自信却有点快要掛不住的感觉。 体育老师隐约感到有点怪怪,她盯着看着两个外表如一,但表情不一的双生子好一会才偏着首,暗责自己太过多心。 「别磨蹭了,快出来考试——」 左边的小男孩依言起来,但动作慢吞吞,像个小绅士似踩着猫步到场内,两手取过一个篮球,瞄准目标,便俐落地跳投,他动作虽慢,但结果是—— 「进了十球。」 由始至终都坐着当观眾的小男孩看得目定口呆,直到完成考试的小男孩载誉归来,人已来到他的身旁,他的嘴巴还是没法合上。 此时,和煦的日光晒来,令背光而站的小男孩身上如披光晕,耀目得教人移不开目光,尤其是那份如影随形的自信光芒。 呆看着那俱时刻都像堵墙为他遮风挡雨的身躯,小男孩捺不住在不适合的时间地点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的问题没头没尾,但另一位小男孩却听懂他的意思,拋下意味深长的一句:「即使是挛生的,亦不代表做什么都要一样呀。」 他当时不明所意,以为哥哥是怕东窗事发,体育老师会发现他请枪的事,待他人再大一点才明瞭哥哥是在安慰他,要他不用介怀「一样里头的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长处,他不是不明白,而是每当面对哥哥就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皆因他能称得上为长处的地方,哥哥也有,不是跟他一样水平,就是比他来得优胜。只要将所有长处加起来,就会知道哥哥比他优胜许多。 兄长的存在让他感到气馁,他不但找不到自己的生存意义,还讨厌自己,甚至认为自己是多馀的,他一直寻找一样自己有,但哥哥没有的长处,故当他听见兄长说不喜欢小提琴的时候,内心是雀跃的,即使他知道兄长是为了让他好过一点才撒这种谎,甚至是放弃了学习小提琴,心中仍会冒出狂喜之感—— 所以,他很努力练习小提琴,将整副心力放在这个只属于他的长处上头。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在音乐上有一番成就,就不会再感到自卑。 可她的出现却令他明白到只要他的比较心态一天都不肯调整的话,他一天还是会自卑。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琴行附近的公园,他正在为一个月后的全国音乐大赛国小a组小提琴比赛而秘密练兵,他原是想在琴行里练习,但这是他首次参加比赛,重点是他不想输,也不想跟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比他优胜的哥哥倾诉。 他的存在意义就只有拉小提琴而已,所以他不可以输,绝对不可以输——要是输了的话,他的人生就会没意义,甚至毁了,他是这样想的,越是想压力越是大,当他快要被沉重的压力压到喘不过的时候,他抱着高度只跟他相距一个头的小提琴盒,奔到平日很少途人会经过的公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嗄嗄……」 小提琴很重…… 不同于哥哥拥有好体力,他光是跑了两三步便有喘气跡象,可怕的自卑感又油然而生,吓得他慌忙把琴放到窄小的膊上,捡起跟他的腿一样长的长弓,熟练地拉奏比赛的指定曲—— 是弗里茨?克莱斯勒的《西西里与利戈顿舞曲》,需要大量揉弦……虽然导师叮嘱他要放松一点,注入感情,不然造出来的揉弦会感觉很刻意…… 但他很怕出错,谨慎地拉奏每个音,微风轻拂,带来了沁人心脾的凉意,也带走了他的紧张,流遍百骸的舒服感觉诱使他闔上双目感受这一切—— 一曲既终,随着尾音随风消逝,清脆的鼓掌声暴起,吓得他两眼发直。 循声看去,正在拍掌的人是一个比他高上一个头、背着小提琴盒、骤眼看来年纪跟他相约的小……女孩,他原是因为对方的性别抱有高度怀疑,但最终还是因为对方顶着一个清汤掛麵头,而判定对方是小女孩一名。 「这……」 「你很会拉小提琴呢!」小女孩热情讚扬道,一双乌黑大眸闪着敬佩。 「……过奖。」他谦虚地道谢,对于陌生人,即使对方跟他一样是小孩子,还是会表现得有点拘谨,反观对方则表现得熟络,还跟他畅谈起家事来。 「你真捧,我妈要我学小提琴……」小女孩挠挠脑后的发,一面懊恼道:「我怎样都不会拉,还拉断了几根弦线……气得老师都跑了决定放弃我。」 不曾料想过有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他整个傻住,慢了三四拍才反应过来,小心斟酌用词问道:「……你是不是太过用力?」 不然弦线怎会断…… 「不就是拉弓吗?我曾学过射箭的,当然知道要怎样拉——」小女孩一面自豪地道,又把他雷个七晕八素,更感无力。「但……那是两码子的事。」 「是吗?」小女孩眼露茫然,叹:「难怪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 是非常不对劲……她该不会是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吧? 还没想出个所以来,近乎命令式的话便迎头而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这么会拉小提琴,那不如你来当我的老师教我拉啦——」小女孩一厢情愿地提议,虽说是一厢情愿,但字里行间偏偏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 「这……」 他下意拒绝,可在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注视下,他答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想不到的答案。 「好吧。」 虽说那口吻说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但他还是答应了,心态还没得以调整过来,命令似的话又迎头劈下。 「太好了,那我们赶快开始吧,我今次一定要让所有人跌眼镜——」 小女孩干劲十足,行动力也十足,早在他作出反应之前把小提琴拿出来,开着的长盒则被她用脚尖粗鲁地踹到一旁去,从未见过的粗暴行径看得他目定口呆。 「怎样怎样?你快点教我啦——」小女孩性急地催促道,琴弓直指向他的鼻子,箇中迫力十足,指得他有点手足无措,指导的嗓音无奈又无力之馀,还带颤。 「那……你先随便拉一首你近来正在学的或是你会拉的给我听听。」 小女孩火速照办,持弓的小手蛮劲一使,琴弓辗过弦线,磨出无比尖锐刺耳的声响—— 「嘰咧——」 ?! 宰猪似的刺耳声音一响,在公园里歇息的雀鸟四散,而他则被雷到整个弹起,零秒出手拉高那隻持弓的恶魔之手,免除了小提琴将要面临的厄运—— 「怎么了?我拉错了吗?我明明记得是这里——」 「但你太用力了……」若然再迟一秒阻止,弦线恐怕就要与世长辞…… 「我都没用力啊……」小女孩一面无辜地道,又非常成功地雷到他了。 「……」难道是天生神力?他有点羡慕,不过没忘记要做好老师这个角色,对这位学生……骇人听闻的琴技好生指导一番。「你要温柔一点……」 「温柔……」小女孩似明非明地呢喃,持弓的小手蠢蠢欲动,似乎又动了虐琴之心的模样,看得他一个激灵,担心她会辣手摧「琴」,他慌忙绕到她身后,一手捡起那隻暴力小手,重复试范几来遍。 「你要『温柔』一点……」 直到听见小女孩发出疑似是便秘了几天的不耐烦音节为止。 「嗯……」 「明白吗?」他尽责地确认,就怕她又错用拉箭弓的力来拉琴弓…… 小女孩拚命点头如倒蒜,还大放厥词:「这很容易,简直就没难度!」 他原本只是有点担心而已,可她不知打从哪里来的自信令他更担心—— 而下一瞬,那令人汗毛竖起来抗议的尖锐音节引证他所担忧的都成真了,不过最让人感到无力的是她还要张着充满自信的眼睛问—— 「是这样吧?」 虽说已经比先前的宰猪声来得好,但怎样听都知道不对劲……难道她是绝对音痴?他满脑疑问,不过还是有耐心指正她的错处。「再温柔一点……」 小女孩眉头一皱,但仍有再接再励再「温柔」地拉一遍。「这样吧?」 「再温柔一点……」他不厌其烦地重复,使得小女孩眉峰皱得更紧,兼且又发出像是便秘之类似的烦躁声音。「嗯……」 虽说她没说她很不耐烦什么,但她把情绪都写到脸上去,就连语气都充斥着不耐烦的味道。「这样呢?」 敏锐的嗅到火药味,他小心翼翼地再指正:「再温柔一点会更好……」 小女孩目光凶狠的瞥了眼窄肩上的小提琴,才「很温柔」地再拉一遍。 当一个正常的琴音落入空气里,小女孩像是抽中转蛋似的兴奋不已,小脸上的不耐烦被灿烂的笑容所取代,握弓的小手很用力地拍打他的后背一记,拍得他险些以为自己会断了几根肋骨。 「哈!我拉到了!没断弦都拉到!」 没断弦都拉到……什么意思?她该不会是以为要拉断弦才能拉到吧? 诡异的联想一成形,不要脸的自讚声音便劈空而来,再一次把他雷个半死。「我果然是个天才!没什么难倒我的她——」 天才…… 顷刻间,他处于不知该附和还是该否定的尷尬状态,不过他不需要思考太多,皆因小女孩压根儿没给他回应的打算,吱吱喳喳的发表个人言论—— 「你都觉得我很有潜质呢?不过真是很烦,老是要温柔——还是打球好,用蛮力就包准没错!」霹靂啪啦的说了一堆后,小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面雀跃地提议:「对了,你会打篮球吗?找天约出来一起玩斗牛呀——」 篮球……无语问青天似的迎上那双闪着期待光芒的大眼睛,他不想要她失望,可那张持续散发着自信光芒的小脸却间接使他心中的自卑感又在滋长。 「我……」 「怎样?怎样?」小女孩耐性欠奉的追问:「男生不是都会玩篮球吗?你嫌我是女生不跟我玩吗?我敢说我只要下场的话,我绝对不会输给男生!」 「……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他一面无奈地澄清释除误解,怎料用来澄清的话都被曲解成应邀的意思—— 「那就这样说的了,我们后天玩斗牛!」 没想过会被莫名奇妙的当成是鸭子给赶上架,他错愕不已,反应不来。 这个时候,他应该要解释,就算她听不懂,他都要花多点耐性解释,让她明白他压根儿没有跟她斗牛的意思,他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办不来—— 就算不解释都要拒绝,无论是用软的还是硬的,都要拒邀—— 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就是开不了口,当他听见自己的嗓音时已太晚了,皆因嘴巴已违背大脑本愿,答应了她的即兴邀约—— 「……好。」他几乎一开口就后悔了,可还没来得及收回成命,爽朗的女嗓便空袭到台。「对啦,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佩佩,丁佩佩。」 他闻言身心皆一凛,盯着她看好良久才带着满腔自卑啟唇,略显艰涩地溢出声音来着:「我叫王子……骏。」 那天,他撒了一个很大的谎。 但他从没后悔过。 即使来到今天,亦然。 皆因就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失望。 皆因就只有哥哥,才能满足到其他人的期待。 所以,这样做才是最妥善的做法,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从没想过自己这样做等同再一次否定自己,甚至乎是变相抹杀掉自己的存在价值。 即使后来跟她成为了朋友、甚至成为了她的兄弟,他都没坦白。 即使来到她父母带她移民到外地那天…… 即使她边哭边粗鲁地用手背拭泪兼边跟他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也好……他依然没坦白。 所以,暪着父母跟哥哥,即使明知一跑步身体就会不争气,就会喘气喘得要命,都拚命跑来上演十八相送的他除了得到一个将军令、一个很有力很哥儿们的熊抱之外…… 「我要走了——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画了很久,你要好好保管啊——」 还有一个画了画的橘色篮球。 「我很不捨得你,你一定要记得我呀——」 篮球的表面有被油性笔画过的痕跡,上头画了两个火柴人,左边的火柴人一手高举芭蕉扇—— 不,是小提琴才是,右边的火柴人则拍着篮球,但吸引他目光的并不是简陋的画技,而是两隻火柴人中间重叠的粗黑线—— 手牵手啊,是友好的意思,还是喜欢的意思? 无论是哪一种都够他来得心头一揪,唯一可惜的是…… 目光不意落在火柴人下方写得歪歪斜斜的字,右边火柴人下方写的是她的名字「丁佩佩」三隻字,而左边火柴人下方写的则是——「王子骏」。 篮球啊……是最让他感到自卑的篮球。 送机的那天,他除了感到揪心之外,还尝到了被否定的滋味,被她否定的滋味,即使他明瞭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要是他一早选择坦白的话,篮球上写的就不会是哥哥的名字,而是他的名字…… 目送那抹小小的身影逐渐远离他的视线框框,他才恍然大悟,明白到原来真正令他感到自卑的并不是篮球,也不是哥哥,而是「王子轩」三个字—— 他明白到这一点,奈何时光已逝,他再也没法回到从前,没法回到她问他名字的那时,即使他现在再后悔再想坦白亦太晚了,皆因她已走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向她坦白。 对于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正因为太过在意、太过介怀,他没法原谅自己,甚至偷偷在父亲工作的地方偷了纸皮箱跟牛皮胶纸,将这个会让他感到内疚的篮球放进去,然封箱塞进衣柜的暗格里,从此不见天日—— 随着时光流逝,儿时的记忆像她临别时所赠送的篮球一样,表面蒙上灰尘,一层又一层,渐渐,他忘了那个纸皮箱,也忘了那个别具意义的篮球,更忘了那个含着两泡泪水吸着鼻子送他篮球的小女孩,那个叫丁佩佩的女孩—— 他以为他忘了,殊不知儿时的记忆却因为「丁佩佩」三隻字而被翻开……他从没想过彼此长大后还会重遇,也没想过会在她倒追别人时重遇,更没想过他第二次看对眼的女孩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 她的出现令他觉得是上天巧妙的安排,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 所以,他这次没有犹豫,主动出击,以王子轩的身份来接近她,假借爱情导师之名来吻她抱她,暗地里爱她、为她付出,期待她有天会发现他才是最适合她的人,他以为这是属于他表达爱的方式,他是这样以为的,殊不知自己所做的跟儿时所做的没分别,同样是懦夫的行为—— 其实他心里最清楚不过,像她这种直性子的人,不把话说白不行。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太怕受伤,太怕坦白会换来拒绝。 他太习惯躲在别人身后,避开所有有可能发生的正面衝突。 过往有哥哥做挡箭牌,现在有爱情导师这个身份作挡箭牌。 他知道只要躲在后头就不会受到伤害,也知道只是一直躲着是不会得到他想要的。 他通通都知道,但他始终没勇气踏出第一步,更没勇气走出来面对这一切。 他是懦夫、他胆怯了…… 他怕,怕自己会当面被拒绝…… 他怕,很怕…… 所以他连选择放弃、选择离开她时都没勇气对她坦白—— 无论是过去或是现在,他都是一个懦夫。 即使明知道这样会失去心爱的女孩,他还是选择了自保,做一个懦夫。 目光不经意落在草地上那个陪伴他多年的小提琴长盒,他打开盒子。 小提琴安躺在里头。 他彷彿能在上头看到自己,看到那个被保护得好好的自己。 每次看着琴盒里的小提琴,他都会有相同的感受,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活着的自己很可悲,那种自卑自怜深植心底,几乎是陪着他长大,挥之不去。 他会觉得自己就像小提琴一样,即使能在人前发出漂亮的音色,都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脆弱存在。 周围的环境稍微转变,琴身就会受损。 湿气重一点、温度高一点都不行…… 一丁点碰撞都受不起。 一丁点挫折都受不起。 他偶尔会自问为什么要继续拉小提琴,他会说那是惟一能带给他成就感、是他的人生目标,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直到现在,他才明瞭不是这回事。 小心翼翼地将小提琴拿出来,他嫻雅地将琴身夹在颈上,拉弓揉弦,在寧静的大草地上,引导琴弦发出犹如人声般温润甜美的声音。 于沁凉的风中飘盪的每一音节,跟他的心音组成二重奏,彷彿琴弓揉的不只是琴弦,还有心间每一根极之渴望发声的弦线。 为什么要拉小提琴? 无关成就感,亦无关人生目标,而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个会将他心里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抒发出来的媒介—— 有很多话不能说,有很多情感不能与人分享,他一直在寻求渠道抒解胸口的抑鬱,而小提琴就是他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它给予的不仅仅是认定,还有接纳。 即使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离他而去,它都不会离弃他。 只要他一天还拉小提琴,它一天都不会离他而去。 即使他再否定自己,即使他决定做一个懦夫,它都不会离弃他—— 早在他在她面前否定自己那一天起,他就注定要抱着永远都不会离弃他的小提琴,继续待在安全的领域里做一个懦夫一辈子。 ※※※ 另一边厢。 丁佩佩有生以来都没试过这么挫败的,可她今回真是感到极度挫败,不住为过去与现在的自己感到挫败。 啊啊…… 她前世究竟是不是姦淫掳掠杀人放火坏事做尽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不然,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么纠结的男人?他都跑到哪里风流快活去?她才刚发现真相,正打算待他回家后就大兴问罪之师,可他却像是偏要跟她作对似的,竟然在下一瞬发讯息给伯母说会晚些才回家,晚饭不用预他的份。 她原是想厚面皮的待在他家等直至他回来为止,可向来耐性欠奉的她等了不够十五分鐘就衝了出去要把他这个犯人逮捕归案—— 她不由分说就直接跑回大学,踩上音乐大楼逮人,却捕获不成,她一时气愤过头,随便找了好几个路过的音乐系生问话,才得悉他早就离开了学校。 她想继续逮人,可除了学校外,她实在想不出他平时还会跑到哪里去。 说起来惭愧,他对于她的性情瞭如指掌,可她却…… 发现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明明人未到中年,心事却像英文字典一样厚一样难明的男人。 她茫无头绪的乱奔乱跑乱望,途经一间琴行的时候,一个疯狂的想法自脑中迅速成形,使得她马上凭着儿时的记忆跑去那个位处于琴行附近的公园。 奈何她平日少用大脑的关係,记忆力非常之强差人意,找了许久都找不着半个公园,更别说找着记忆中那间小小的琴行。 在她正打算放弃回去他家乾等兼白吃白喝之际,她听见陌生得来又有点莫名其妙熟悉的琴音,那不是她平日爱听的嘻哈音乐或是摇滚乐,而是有点像她从小一听见就会闷到打盹的古典乐。 小时候,她曾学过小提琴,虽然最终因为小提琴不够命硬无疾而终,不过她都曾被逼听过好几首要学习拉奏的指定曲目。 究竟是哪一首呢?她拉断了三根弦线那首?还是拉断五根那首? 她有试着去想,可大脑只给她空白的抱歉。 她原是想不作理会回去找伯母,可那首不知名的乐曲却越听越耳熟,熟到本是白茫茫一片的脑海里浮现一些久远的儿时记忆。 「你刚刚拉的曲子叫什么?」小女孩询问,琴弓直指向小男孩的鼻子。 「……是弗里茨?克莱斯勒的《西西里与利戈顿舞曲》。」小男孩答。 「是需要非常温柔拉的那种吗?」小女孩又问,好奇地向小男孩讨教。 「……对,你只要牢记住每一首都要『非常温柔』的拉就准没错了。」 弗里茨?克莱斯勒的《西西里与利戈顿舞曲》…… 她现在听见的不就是——《西西里与利戈顿舞曲》! 他的人在这附近—— 想到这,她便循着声源走去,结果她找到琴行,也找到了那个公园—— 22 第二十二章 在琴行附近的公园里,有一抹頎长的白色身影在草地上,身影主人虽背向着她,但她仍能单凭那头麻色短发与及搁在膊上的小提琴认出对方是谁—— 虽说她向来粗神经,但强大的直觉力明确地告知她,对方正是那个凡事都放在心上,拒绝跟其他人抱怨诉苦,整天「我抑我鬱我很抑鬱」的男人—— 她从来没试过站在他身后看他的背影,她一向习惯像头羊一样一股脑儿向前衝,一向爱走在前不甘落于人后,所以她从没试过这样看他,也从不知道那抹高頎背影会是看起来易亲近,却矛盾地散发出一种孤立自己的疏离气息。 这个男人是绝大多数女生眼中的白马王子…… 来到这一刻,他还是跟她理想的白马王子落差很大,但她接连碰了几次大钉后,她逐渐明白到她想要的跟需要的,由始至终都不是一个白马王子,也不是演大反串要一个白雪公主,而是当她衝锋陷阵时会在背后为她出谋献策,甚至是替她收拾残局的军师—— 而这个男人做到了,不管是军师,或是默默在背后替她收拾残局那位,他都做到了,他不但对她很好,而且他爱她,爱原原本本的她,无论是她的衝动鲁莽,抑或是她男人婆的性格,他全部都照单全收,他爱的是她的本质—— 在他面前,她一向放轻松,既不需要强逼自己装死尸装成小女人的模样,也不需要改善一下瞻前不顾后的缺点,她唯一要做的就只有做回自己—— 这个男人真是—— 不扑倒不行—— 包准吓到大男人的想法还没来得及附诸实行,震惊的熟悉男音暴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佩佩倏然回神,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在大脑分析出结果前已扑到对方孤寂的后背上去,不但像巴着爸爸不放的小孩似的两臂环抱他的胸前交叠,还把羊头掛在对方一方的宽膊上—— 「因为我要来争取我想要的东西啊——」 高大的男躯一震,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鲜少表情错愕,王子轩盯着她看晌久才啟唇顺着问:「你想要什么?」 嗓音听似平静如昔,却多带了点微颤。 一双总能将真实情绪收藏得极好的墨瞳里如今平静中闪烁着期待波光。 「你啊。」丁佩佩非常直率地道,没有一丝绝大多数女性会有的彆扭。 王子轩又是一震,眼神复杂的睇着她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想要的不是皇上吗?」 更甚的是,调整好自己紊乱的心绪。 「你想秋后算帐吗?」丁佩佩打趣问道,态度不正经,带有几分淘气。 吓得担心被误会的王子轩马上澄清:「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他的目光真摰,但一双黑眼依旧深不见底,教人难以瞧见箇中底蕴,更别说要了解。 耳闻某个相信是情场上的常见字眼,脑中冒出疑惑,使得丁佩佩不禁问道:「你不是曾说过『是女人才爱问『为什么』吗?』」 没理会自己有没有偏离主题—— 王子轩表情一愕,然自嘲般牵了牵唇,长指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笑言:「我这里是女人啊。」 说出了大多数男人充其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丁佩佩既没解释,也没找理据支持自己的论点,只直接道中心里头最为强烈鲜明的感受。 「喜欢就是喜欢,不为什么——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温暖的笑意不受控地染上好看的唇畔,王子轩略带抱怨地笑问,像一般女生期盼能换得更多肯定与保证:「很男人的答案,我可不可以说不满意?」 丁佩佩未感气馁,勇于表达想要争取对方的想法:「那我要用行动来证明才行——」 语音未落,她便单手强行板过那张带笑的俊顏,在两道错愕的眸光底下,吻上那张微往上弯的唇,给予比千言万语还要有力很多倍的答覆—— 她的主动如导火线,一下子引爆他心中每一堵名为理智的坚固高墙,他没再刻意掩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将深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全数释放出来,他舔她、吻她,挑逗她的丁香小舌,可他回吻没几秒,那根小舌便彪悍地将他伸进来的舌推回去,像个驍勇善战的将军似的挥兵大举进攻,积极地攻城掠池,霎时间,战火窜起,在他的口腔里留下一个个「到此一游」的记认—— 他低吭一声,见色忘琴的放开了陪伴他多年的小提琴,想要调整身位搂抱她的蛮腰,可男躯的正面刚转向她,一股强大的重量便压向他的上半身,他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顺着那股突然强加诸的蛮力向后倒,后背毫无防备地撞上那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亚麻色的短发在日光的映照底下闪着散乱的金芒。 随着他倒地的一刻,嘴里的小舌攻势更为猛烈,不但深入敌阵,直捣他的喉头,持续紧逼进犯的尖端还要刮弄喉际附近敏感的每一吋,刮得他不住像野兽般一再低咆,似感叹似鼓励的,表达此刻没法用言语表达的满腔激动—— 正在草地上激吻的男女越演越烈,不是男方反守为攻,而是因为推倒人的女人相当彪悍,一手使劲压着他一方胳膊,另一手则隔着男衬衣扫过他精实的胸膛,攀山越岭的越过结实的小腹,来到包裹在粗糙牛仔布料下的跨间—— 敏锐的感知她的探索,王子轩下意倒抽了一大口气,让大量甜美诱人的女性气息涌入肺叶,进一步扰乱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他有感此时此地此举大为不妥,可他没即时制止,放任那隻小手胡乱造次,直到裤链被拉下来为止—— 王子轩猛然清醒了大半,零秒出手及时抓住那隻玩过火的小手—— 即将上演的火辣戏肉突然遭打断,丁佩佩仅目光错愕了下,便放开他的唇,表情不悦地问:「你不想要吗?」 他刚刚明明就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别在这里……」王子轩嘎声回话,深不可测的黑眼荡着鲜明的情欲。 「你害羞吗?」丁佩佩直觉就问,压根儿没发现彼此的对话男女反转。 王子轩不禁失笑,作出解释:「我不想被其他人瞧见——」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遭到对方抢白:「放万二个心啦,我会遮住你的——」 经丁佩佩这么义薄云天的一说,王子轩终于压抑不住,爆笑出声:「我是担心我遮不住你——」 丁佩佩一怔,思考了一会才如梦初醒:「咦?我没想到这个问题——」 对于她的反应,王子轩感到一点都不意外。「我就知道你没想到……」 一般女生会注意到的,她多数没注意到…… 他主动提出反而显得他比她更像一个女生,不过对于自己的行为究竟像男生还是像女生,他倒是不太介意—— 虽说她不太介意打野炮,但一联想到要是来到半路中途不幸被路过的途人撞见,丁佩佩神情失望,不住有感而发道:「似乎穿裙子才会比较方便——」 「但穿裙子的就不是你了。」王子轩慨然地道,指腹着迷地在她稚嫩的颊上流连不去,带来阵阵轻微的搔痒感。 丁佩佩闻言一凛,忍不住低头吻住那张讨人欢喜的嘴巴,彪悍的小手甩开阻止的大手,探入微拱的裤襠,抚摸他的男性化,引得他倒抽了一大口气。 他想制止她大胆的挑逗,但快感冲溃了他的全盘理智,结果,他伸出的大手没拿开那隻正在玩火的小手,转而来到她的后脑,施压,让她吻得更深。 而她亦没教他失望,吻得更深更用力,她嘴上忙着,手上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另一隻手不但解开贴身牛仔裤上的钮釦裤链,还牵过他那隻正间着的大手,放进自己的裤子里,没暗示、没矜持,明确地给予指示要他配合—— 她的主动已使得他心中一阵躁动,再加上来自指尖传来女性的体温与湿润,是最纯真的诱惑,诱得他没法再压抑下去,大手窜入那块微湿的丝质布料,抚摸那朵躲藏在里头的稚嫩,反覆透过灵活的指按摩她经不起押玩的每一吋。 「嗯嗯——」丁佩佩颤抖着在他嘴里呻吟,享受他指掌带来刺激的同时,亦不甘示弱地按摩他强悍的男性化,惹得他难耐地发出声声低吭,他们狂热地吻着彼此,落力地挑逗彼此,忘我地取悦彼此,直到同时达上情感的高峰—— 沁凉的风轻拂,任带来的草味再清新,亦没法覆掩弥漫开去的淫靡气味。 纵然生理上得到满足,可彼此的手仍待在儿童不宜的地方,未有离开的意思,彷彿还在细味高潮的馀韵那般,有极大的机会再上演另一幕限制级—— 「很舒服,你真是很会弄……」丁佩佩毫不吝嗇地给予讚美兼秉持一贯敢作敢为的风范,大剌剌地分享自身想法:「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用舌头……」 使得王子轩不禁轻叹:「你真是很大胆……」 过往总是能将情绪藏得极好的脸庞上的神色复杂,矛盾地交织着无奈与欣喜,不过以欣喜的成份居多。 「不大胆就不是我啦——」丁佩佩一面自豪地道,回话时,她又做出惊人之举,将那隻取悦她的大手拉出来,乍见那沾在指缝间的银丝,她非但不感到害羞,还她伸舌吸吮他每一根长指,像是要彰显出大胆主动是她的属性似的。 「的确……」王子轩相当认同,眼瞳的眸色因她煽情的举措而深上几分。 儼如黑洞般的黑色眼睛带着很是吸引她的邪恶力量,不但盯得她心跳,还致使仍残留指温的腿间又不甘寂寞地起来,故她捺不住提出诱人的邀约,可邀约一出口就成了不得不从的将军令—— 「我还想要,打会儿一起去饭店——」 可身下的男人并没服从,反过来提出令她傻眼的建议:「去我家好吗?」 「我倒是没所谓啊,但你不怕我把你吃掉啊?」丁佩佩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压根儿不觉得自己的口吻有多像一个获得女朋友邀情过夜的男朋友—— 王子轩顺着她的说法接下去:「为什么要怕?又不是第一次被你吃……」 带点质疑她吃男人能力的口吻令丁佩佩忍不住出言吓唬身下那个明明位处于下劣势,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男人:「可我今晚不打算让你睡啊——」 可王子轩一点都不感到惧怕,还疑似是有些少爱当受君的心理似的乐得很,可他没将真实情绪放上脸,反而装小可怜求饶道:「手下留情啊,女王。」 他把弱势角色演得七情上面,不但逗得一向强势的丁佩佩哈哈大笑,还引出她身为强者的蹂躪欲—— 「我今晚就要你好看——」 不过真正的着眼点是她压根儿没发现到他将「欲拒还迎」这招用在她身上——更没发现到自己中伏。 王子轩故作惊讶地发出一个恐惧的音节:「下?」 但眼里不存一丝害怕。 粗神经的丁佩佩未有发现这细节,只顾着将自己的新目标公告天下—— 「我决定下次穿裙裤!」 心细如发的王子轩自是晓得她用意,虽说他知道这样说会扫她的兴,但爱说教的他还是忍不住纠正一下:「裙裤也是裤子,跟你现在穿的没分别。」 将近是女性通识的资讯教身为女性的丁佩佩一整个傻眼。 「是这样子吗?我没穿过……」 既然都是裤子,即又会不方便—— 想到这,她连忙更动自己新立的新目标—— 「那我下次又穿裙子又穿裤子好了——」 知晓她向来说到做到,王子轩虽高兴,但嫌不够,故明知故问:「那会很热啊,为什么要这样子呢?」他的目光里镶满期盼,期待着她口中的答案。 「我想试试打野炮的感觉,这里环境不错——找天再来这里,我会穿裙子的——」丁佩佩直言不讳,连脸都不红一下,直接得足以要一个大男人侧目。 「你啊真是很主动……」王子轩慨乎言之,口吻里没有一丝嫌弃的意思。 「其实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丁佩佩忽道,跳题速度比翻书还要快。 「什么事?」王子轩顺着问,总能看穿别人心里想法的黑眼罕有地带惑。 丁佩佩今回没开门见山,反而事先寻求原谅。 「不过你别怪我太直——」 「没关係,我就是喜欢你够直。」王子轩诚恳道,温柔的目光带着宠暱。 心激烈地弹跳了一下,丁佩佩忍不住笑了出来,并响应「将快乐传给你」的理念用力拍打他的臂数记,用以表她心中的澎湃激动—— 「神经病——」 无故挨了几记,王子轩非但没恼,还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似的跟着笑了。 他的笑容虽带宠暱,但温浅如绅士,可却能再一次撼动她的心扉。 引得丁佩佩又主动啵他一记,结果她的主动换来唇舌被缠上的下场,不过她依然没有被动地任人鱼肉的意思,不但热情回吻,还反客为主地把闯入领域的舌头推回去,纠缠一番才肯鸣金收兵。 「其实你会不会不喜欢我太主动?」 她一向不觉得女生主动一点有什么问题,不过她先前被皇上在背后数落了一番,而他指导她追求皇上时亦曾提醒过她绝大多数男生都不喜欢女生太主动、太积极进取,所以她现在回想起又有点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误踩地雷—— 没想过她会在意他的想法,王子轩怔忡了下,才暖声答话,安抚她难得出现的不安情绪,还要是因他而起的不安情绪。 「不会,我就喜欢你主动。」 简单一句话,不但消除她的疑虑,还给予她对自我的一种肯定。 他所说的并非爱语,却撼动了她的心耳。 心灵触动来得突然,丁佩佩好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恢復平日大情大圣的模样,说话大剌剌:「该不会你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些极少数男生之一吧?」 「正是。」王子轩承认得乾脆,另淡描轻风地附上一个曾经令他一度感伤的残酷事实。「也就是你不会看上眼的那些男生之一。」 他语调平静,像在诉说别人的事一样,但她偏偏感到胸口微微一紧,她常被友人嘲说是神经大条兼且观察力奇低,可她此刻却隐约地嗅到泛着草香的空气里头那丝酸涩味儿。 「我现在看上了,那你会不会被归类回绝大多数之一?」丁佩佩抱着希望问,由衷希望他能挤身绝大多数的行列。 可他却斩钉截铁地道:「不会。」 「这——」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王子轩便抢先开口,凝睇着她的眼睛,道出撼动她心的一句:「因为你不是绝大多数之一,所以我不想当那绝大多数之一。」 这…… 心陌名一颤,丁佩佩迟疑了下才将困惑溢出唇畔:「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是绝大多数之一?」虽说她都觉得自己与眾不同…… 「你不是传统社会观念上的女性。」 乍听有点学术性质的用语,丁佩佩顿感到有点头大。 「即是什么意思?」 「某些守旧思想在东方人眼中仍是根深蒂固的……」留意到那张俏脸上出现问号,王子轩立即点出要点:「简言之,你不是绝大多数人眼中的女人。」 丁佩佩皱着眉用力思考了一阵,才说出理解出来的:「即是不像女生?」 「对。」王子轩笑答。 「其实你心底里都嫌我不像女生,对不对?」丁佩佩有点过敏地问。 「不是,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女生。」王子轩暖着嗓答话,眼眸里的宠暱几可溺死人。 心扉剧烈一震,两道专注目光里的温柔仿如化成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间,于瞬间涨满她的胸腔,涨得她一时遗忘了原先要说的话,微张的唇未能吐出片言隻语,仅能像个傻子似的怔看那张轮廊冷峻却偏能带来温柔的俊帅脸庞—— 虽说她老是被说是男人婆,虽说她知道自己的性格确实距离「女生」有好一段距离…… 她知道,但她终究是个女生,她也希望被当成是女生来看,至少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对,她希望自己被当成是女生来看待。 皇上从没把她当成女生来看,但他……的态度却是她所期待的。 还要一直都当她是女生,在她还没喜欢上他之前就已经当她是女生…… 她不知道要怎样形容那种感觉,她国文不好,如今只觉得有头羊在她心版上倒立转风车了……转啊转转个不停,直到听见他带抖音的低唤才定格。 「佩佩。」 「嗯?」丁佩佩应声,不自觉发出了一个很不像她、很有女人味的单音。 遥看着那片澄清的蔚蓝天际,王子轩暗吸口大气,才鼓起勇气坦白儿时的秘密:「其实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曾送过一个篮球给一个男生——」 他语带迟疑,故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位处上方的女人抢白,对方还要用蛮劲推他,强行撑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 「你提起这个,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会没听我话好好保管——」 ?! 王子轩震慑当场,被那双问责的大眼睛瞪着看好一会,才成功溢出声音来:「这……你知道了?」她怎会知道这个?应该没有人知道才是…… 「不是知道了,而是看到了——」丁佩佩气鼓鼓纠正,没发现自己将罪行公诸于世。 要不是她追问伯母,她都不晓得这个男人从小每逢遇上篮球活动都找挛生兄长顶包,更没想过有人会自卑到连说出自己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她看到了?怎可能看到了? 「你曾去我的家吗?」王子轩臆测说,这是唯一一个可能性,皆因箱子跟篮球都没有脚,不会自己跑到她面前自首—— 经他这么一问,丁佩佩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才没有这样的事——」丁佩佩矢口不认,但脸上的表情却非常不自然。 「那你为什么会看到?」王子轩顺着问,墨瞳不错过她脸上每个小细节。 丁佩佩心一急,嘴巴比大脑还要快,随口编了个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烂理由:「我哪知道?你去问篮球囉——说不定篮球有脚自己会跑呢——」 「原来篮球有脚自己会跑的——哼!」王子轩故作恍然大悟地道,那抹噙着在唇角的笑意欠扁得很,看得她恼羞成怒,虽说她自知理亏,但还是忍不住来劲给他结实的小腹来了记强而有力的手刀—— 「你知道就最好啦——」 纵然理站在他那方,但他没有据理力争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 眼见他压根儿没有追究的意思,丁佩佩耍起小任性来,反过来做追究那方,继续未完的秋后算帐—— 「你还未答我为什么你没听我话好好保管?」 王子轩沉吟片刻,才开腔:「我……」他曾想过解释,但他发现再多解释都不能够成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故他一面愧疚地向她致歉:「很抱歉。」 瞥他那悔不当初的模样,丁佩佩有感自己欺凌弱小不要得,马上像个小孩似的略显笨拙地解释,口吻里夹着一丝歉意。 「我并没有怪责你的意思——」 「那即是原谅的意思吗?」王子轩马上就问,绝对有曲解她的原意之嫌。 「这明摆着是两码子的事好不好?」丁佩佩没好气地道,可王子轩却置若罔闻,复问:「即是原谅的意思吗?」 引得易动肝火的她烦躁地再开口:「我都说——」 可相同的指正还没来得及出口,她便在两道疑似是恳求的目光底下才猛然意会过来,发现他在请求她的原谅,她心里纠结了一大个,才无奈地应话:「都可以的。」 「那就好了。」王子轩轻叹,释怀一笑。 如释重负的一笑,笑得她心生愧疚,明明没遵守承诺把她送的篮球保管妥当的人是他,明明犯错的人是他,可她却有种犯错的人是她自己的错觉—— 「佩佩。」 「怎么了?」丁佩佩马上应话,满面困惑,除了原谅外,他还想要什么? 她想不通,她的脑袋不如他那般复杂,猜不到他的心思,即使她听见他的下文。 「你先静下来一会,听我说话好吗?我说话比较慢……」 ……她有经常抢白吗?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丁佩佩看着那双像是藏了很多秘密的黑色眼睛,才点了下头,反覆提醒自己要多点耐性,别跑去抢白。 长指抚上那张总是主动得令他不由得惊叹的嫩唇,王子轩似叹似喃的娓娓道出一直存放在心上的想法:「虽然我总是说你太过主动,但事实上我很羡慕你,甚至打从心底里佩服你的勇气……至少你很敢说你想要什么,也很敢争取自己想要的,无论失败了多少次,无论被拒绝了多少次都可以继续下去……」 「你是在讽刺我厚面皮?」丁佩佩有点生气地问,一副将要爆炸的模样。虽说她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子说她,但要是说的人是他,她会生气想唱爆了—— 平滑的指腹轻抚她微鼓的左颊,王子轩感慨万分地说,一字一句的将一直收藏在潘朵拉盒子的情感与想法全部释放出来。 「正好相反,我一直都很想像你这样,可我没这份勇气,我从来都不是这么自信的人,不过来到现在,我想试着勇敢一次……」 他说话慢吞吞的,她确实很不耐烦,皆因她很想、很想实践脑中的蠢动,但她还是有能忍住,有能强逼自己捺着性子等待相信会很让人振奋的下文—— 果不其然,她等到了—— 「佩佩,无论是过去抑或是现在,我都很喜欢你……」 所以,她再也按捺不住,狼吻那张很值得疼爱一番的嘴唇—— 重重的啵了一记后,丁佩佩便半命令半鼓励道:「这是奖励,你以后要多点主动啊——」 王子轩笑拒轻易妥协,讨价还价地道:「那你要多给点奖励才行啊——」 「你这下是讨价还价吗?」丁佩佩摆出烈女架势,故作兇巴巴地吼问。 「小人不敢——」王子轩故作恐惧地道,偏偏唇畔不协调地噙着笑。 「你会不敢吗?你明明就是个大魔王——」又腹黑又阴沉…… 突然被冠上恶名,王子轩非但不恼,还笑着反问:「我是大魔王的话,那你是什么呢?」 「我当然是——」丁佩佩直觉答话,说了一半却发现脑袋满载一堆问号。 「孩子王吗?」王子轩抢先开口,浮现在脸上的笑容很吸引她的拳头。 「你——」什么孩子王?丁佩佩握起粉拳威胁道:「有种再说一遍——」 「孩子王——」王子轩不畏死的重复,还补述:「好胜的孩子王——」 她承认她是好胜,但这名号一点都不好,皆因—— 「一点都不相衬——」 「怎会不相衬?」王子轩不以为然一笑,他调侃道:「当大魔王遇上孩子王,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不相伯仲啊——」 那大胆的言词、那欠揍的笑容,找死得很,逼得她不得不主动低头封着那张活得不耐烦的嘴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