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港有风 【1v1 高干 破镜重圆 H】》 01麻将,赢! 林既川带着妻子找来麻将馆时,黎许一盘棋杀至正酣。 烟雾缭杂中,她不是没听到动静儿,可视线却始终未做太多偏移,思考良久后,甚至还四平八稳的丢出一张牌。 “幺鸡。” “……” 四周牌友都是历经几十年风雨的老头老太,再大的场面也都经历过,见当事人毫无反应,也大抵能猜到她是个什么心思。 能理解。 任谁年幼时被丢在福利院不闻不问,二十年后竟然被突然要求表演父慈母爱。 说不怨,有可能吗? “听说家境还不错,算的上北城名流吧?” “名流就能不长人心,就能这么随意的糟践人啊。”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牌都要打坏了。” 絮絮叨叨的声音算不上大,尤其是在嘈杂的麻将馆里,更容易被人群湮没。 但偏偏,林既川听到了。 多年商界厮杀,早已将他历练的不轻易显山露水,可听了这般话,说不难受是假的。 而身旁的妻子,早已白了面颊。 不由得。 他望向坐在牌桌前的那道纤细人影。 米色长裙被一旁的电扇卷起细微的弧度,愈发显得温和明丽。 更莫说那张脸,乌发黑瞳,唇红齿白,虽身型清瘦了些,但也是健康的象征。 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山茶花。 应该高悬于月,又或者安静于室,可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混乱无比的麻将馆里。 “胡了,掏钱!” “……” 黎许轻拍了拍桌。 哪怕对面三位牌友的年纪加起来是她的八倍多,但她也丝毫不打算给面子。 一晚上酝酿的复杂情绪,终于在此刻得到宣泄。 散场时,已近深夜。 黎许走出麻将馆,依然能瞧见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 与这老城区的破败喧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轻眨眼,却没走。 直到车门打开,林既川和妻子奔她而来。 “月——” 对方甚至还未说完那个名字,黎许就微笑着打断了他。 温和,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抱歉,我叫黎许。” “……” 林既川哑然,他抬眸与黎许对视,认认真真的观察她面上表情,似是想从中寻得几分怨恨。 有怨也好,至少眼中和心中,都是有他们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无动于衷。 但很可惜,黎许的举动让他失望。 “如果是想问案情,恕我暂时无法告知。” 她说着,视线扫过林既川和他身旁的女人,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是想让我回林家,至少也应该在案件结束之后,毕竟像这样的关系,会对我的工作造成困扰。” 半月前。 北城西郊出了件命案。 晨钓大爷一早在河边打好了窝子,本想美美钓上一顿,可鱼没钓来,却钓来一具无名女尸。 尸体送进她们检验中心,层层检验后,黎许给出了报告。 是一桩谋杀案件。 至于情杀还是仇杀,黎许当时并未作出太多反应。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她竟然会在送报告的途中,被告知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 而她母亲的弟弟,也就是她所谓的小舅舅,竟然会是这桩案件的嫌疑人。 真是,有够离谱。 “时间不早,二位请回吧。” 说完。 黎许转身要走。 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江心柔到底是有些忍不住,微哑着嗓子喊出声。 “黎许,阿许——” 脚步微滞,已半身融入黑暗巷子的黎许微微回头。 月色之下,她神色依旧无悲无喜。 “这些年,你过得——” 可话至一半,江心柔便有些说不下去,这种极致到虚伪的语气,让她在心中狠狠的唾弃起自己。 那是自己的女儿。 可这么多年,她竟然真的做到不闻不问,说冷酷无情,都仿佛是在为自己开脱。 闻声。 黎许依旧轻笑了笑,眉眼弯起时,有种安静温和的美。 “我过得挺好。” 至少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了。 她不再去看林家夫妇,即便听到身后传来喑哑哭声,也并不能让她的心泛起丁点波澜。 回到街巷。 黎许一边翻着手机,一边回复着群里的消息。 直到刷到一条艾特她的。 “注意注意,老城区西街最近有变态出没,一定小心夜路!” 黎许挑眉。 她没回这条,只是眼眸微抬,望向昏黄路灯下,那不怀好意的人影。 变态出没。 是说眼前这个暴露狂吗? 02等你 没人知道那个连灯都没有的小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总之,十分钟后。 黎许镇定的拨打了报警电话。 暴露狂被送进派出所时,人都是半昏迷的。 负责这一片区的民警叫陆尧,和黎许是高中同学,性情很相近,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关系自然不算差。 “真厉害。” 夜风里,他递了瓶水给黎许,没穿制服坐她旁边,大咧咧的自带几分舒适气场。 黎许笑。 她上个月刚晋级的散打段位,谁能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也是今晚心情差。 林家夫妇的突然出现,虽不至于掀起巨大波澜,但涟漪总还是有一丝。 说到底。 人是感情动物。 即便黎许能做到表面上的冷漠无情,可对方的一言一行,还是能触动人心。 陆尧隐隐约约也听了些风声,出于朋友情谊,他并不打算过问什么,只慢悠悠的岔开话题。 “上次就说要请我看电影,这次总该兑现了吧?” 他起身,挡在黎许面前。 月光落在他身上,印着他帅气俊朗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一鸽再鸽,可不是你的风格。” “……” 黎许轻眨眼,似乎有些明白他的用意。 成年男女,总该对自己有些交代,更何况她家老爷子,最近也催的紧。 只可惜。 还没等黎许回话,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就打破二人间微妙的气氛。 侧目过去,只见两辆警车停在了大院儿。 车门打开,一堆年轻男女吵吵嚷嚷的下了车,虽然各个穿着不俗,但在酒气蒸腾下,也是丑态百出。 尤其为首那个。 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不过一张脸喝的皱巴巴的,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儿。 “满玉抓过来的,非富即贵。” 同行民警调侃一声儿,正要上前抓人,就听到对方爆发一声尖锐怒吼。 “都别动我,我哥可是徐宴时!” “……” 黎许顿时眯了眯眼。 徐宴时? 这三个字在外人听来,只晓得是北城新贵,往上倒两代,正儿八经的副国级。 但对她而言。 竟似一根针,狠狠地扎入心脏,速度极快,险些让她没反应过来。 “小许,你——” 一旁陆尧似是察觉什么,低头看她时,只见黎许目光死死的落在那少年身上,目光之幽深,仿佛是在窥探。 可喊话那个少年,他也是第一次见。 尤其此刻对方意识算不上清醒,凭着一股酒劲儿,骂骂咧咧的往前走着。 只是和黎许擦肩而过时,他竟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你——” 少年醉的不轻,凭着本能抬头去辨认黎许的脸,仿佛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哎哎哎,别耍酒疯。” 陆尧抢先一步挡在黎许身前,继而挥了挥手,“不管你哥是谁,进了局子谁都一样,给我老实点!” “切。” 少年不以为然。 他眯起双眸,依旧想要去辨认陆尧身后的人,那张脸格外熟悉,他一定在哪儿见过! 忽而间,他脑中灵光一闪。 刚想喊出那两个字,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黎许的视线,后者眸色平静无波,可那股从心底泛起的冷,竟迫的他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 顿时。 酒醒了一半儿。 很快,保释少年的人就出现在了行政大厅,一身简洁黑西装,十成十的优秀秘书。 说话做事,向来滴水不露。 但奇怪的。 那原本还有些发酒疯的少年此刻冷静至极,竟乖乖的跟在秘书身后,从大厅离开了。 陆尧站在旁边,眼观这一幕,不由得将视线放在了黎许身上。 几次想问,但又觉得无从问起。 毕竟,那是徐家。 到底是天壤之别,冥冥之中就算有缘分,也不会轮到他们。 可是—— “你是想问,那孩子为什么盯着我看半天?” 黎许面色始终平静,戳开陆尧疑问时,也依旧保持着清淡的语气。 陆尧难免有几分尴尬。 “想简单点,说不定是那孩子害怕法医呢。” “……” 半小时后。 黎许婉拒了陆尧送她的念头,自行回到了街区。 折腾半夜,她身体困乏的很,连走在路上的脚步都是软绵绵的。 但精神,却足够亢奋。 毕竟,还有件未了之事在等着她。 “黎小姐。” 不出意外。 刚刚带走少年的秘书,出现在了街区门前。 对方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咸不淡,望向黎许的眸色,也像极了是在履行一件公事。 “徐先生说,他在家里等您。” —————— 徐家二少·喝多版:我没看错吧,那是我嫂子吧,惊恐.jpg 03老情人 黎许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 甚至,她早就在调职北城的第一天,就已经做好了和徐宴时碰面的准备。 只是兜兜转转,她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好。” 黎许点头,和秘书擦肩而过。 后者自然的让开身前位,然而藏在暗处的手,还是不自觉的攥紧了拳。 动作虽细微无声,可到底没能逃过她的眼。 做法医的,极致观察是本能。 “季秘书。” 黎许停下脚步。 四周气氛静谧无比。 季然抬头,望着那缕幽冷月光落在她完美至极的侧脸上,原本温和无害的光芒,瞬间变的狡猾。 “这么多年没见,我也成熟了些。” “……” 季然听到她的软糯音色,虽无从判断对方心绪,但至少原本还存于心间的忌惮,有了几分放松。 “那是当然,毕竟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待。” 闻声。 黎许没再多言一句,身影融进浓黑夜色,很快就消失不见。 回到住处。 老旧的防盗门只是虚虚掩着,暖黄的光从缝隙中缓然泄出,站的久了,似还能嗅到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木质调,漾着几分苦。 不是不想推门。 可一路走过来时,黎许能做到义无反顾,然而近在咫尺,那藏在心底的鬼竟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于无声间,占据了她整个心扉。 滚烫指尖之下,偏有种浸润骨骼的凉意。 一秒。 两秒。 三秒过后。 黎许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推开了那扇门,灯光扑了一身,她无心去管。 下意识的往屋内看去,只瞧见那站在照片墙前的男人。 似发现新大陆。 他兴致勃勃的仰着头,即便听到动静儿也未回身,抱着手臂的模样,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真正主人。 在静静等着,她这个无礼的入侵者。 黎许并不想让气氛停滞。 换句话说,她从不想落人下风,尤其是面对徐宴时。 “大半夜跑别人家里装神弄鬼,传出去不怕人家说你有毛病?” 她讲话毫不客气,像只被越了界的炸毛猫咪。 徐宴时没什么反应,转过身来时,黎许一眼就看见他脸上的墨镜。 果然。 病的不轻。 谁大半夜在人家家里戴墨镜,装的哪门子深沉。 “嘴真毒。” 似有心灵感应。 徐宴时不打算再给她吐槽自己的机会,随手将墨镜摘下,丢在了一边。 她一向觉得徐宴时长得好。 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尤其是那双眼。 眼尾上翘,眉目清朗,温和内敛中,偏又裹挟无尽锋芒与野望,仿佛燎原暗火,虽被深埋地下,可一朝呼啸而过,能燃尽沿途所有。 极少有人能在和徐宴时交往时,不被他那双眼所吸引。 就连她。 当初那般抗拒,最终还是着了道。 更别说七八年过去,那藏于男人身上的青涩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位者的神秘与危险。 她打量他,后者同样在审视。 目光交汇瞬间,带着痛的记忆仿若锥心利器,扎的谁都有几分不安。 好在。 成年人,可没那么容易被情绪打败。 “来和老情人叙叙旧,这都不行?” 呵。 黎许视线微微偏移。 “半夜叙旧,不怕我不安好心?” 徐宴时微挑眉,极亮的眸色中似裹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悸动,他身体微微向前,是示弱者才有的举动。 “你会吗?” 语气半疑惑半确定。 可难以掩饰的,是那极其明显的愉悦和轻佻。 果然。 像徐宴时这种人,哪怕过再多年,也是这幅吊儿郎当的德行。 “不过。” 他说着,没等黎许反应,就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双腿交迭,他摆出极舒适的姿态,那副熟稔模样,看的黎许内心一阵冷笑。 “我可没有第二条命让你玩儿。” “……” 翻旧账。 该说不说,这一招对旁人如何,徐宴时并不晓得。 但对黎许。 那是相当好用。 果不其然,她面色升起几分异样,接着就提了药箱坐他对面,自顾自的从里面捡出几根带碘伏的棉签后,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不劳你费心,我对有妇之夫,没什么兴趣。” “嗯?” 徐宴时笑。 优雅明朗的嗓音荡开在房间里,听在耳中时,却像是那潜藏在海底深处的冰。 泛着无穷无尽的冷。 “我结婚的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______ 徐宴时·屋里戴墨镜版:究竟,究竟是哪个人在造谣!!!! 黎许·心如死灰版:果然,他果然结婚了! 04新工作 直到最后,徐宴时也没能得知黎许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谣言。 不过他并没机会解释。 一个急匆匆打来的电话,割破了屋内无声却窒息的气氛。 顺带着,还叫走了黎许。 从开门到关门,不过五秒钟。 从前连起床都要耗费许久的人,如今竟然会为了工作如此颠倒黑白,任劳任怨。 徐宴时微垂了眸。 寂静的屋内仿佛时刻都会荡起回音,这里的点点滴滴,就连阳台上绽放的花,都漾着黎许生活过的点点气息。 温静,明亮,柔和。 没有其他人。 徐宴时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心境究竟如何,但他可以肯定,他不是个圣人。 永远也学不会,大公无私。 半小时后。 黎许面无表情的走进了检验中心。 和她搭档的法医是她大学时的好友,本来毕业天各一方,但没成想随着黎许调任北城,两人竟会在同一个检验中心相遇。 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灵魂闺蜜。 “这是怎么了?” 蒋瑶本来在做准备工作,抬头见黎许推门进来,虽没细看她那张脸,但周身的气息,却让她察觉有几分不对劲。 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遇到个变态。” “嗯?” 蒋瑶笑,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黎许后,给出个结论,“遇到变态的话,你应该是很兴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吧?” “……” 这话说的。 好像比变态更变态的是她才对。 黎许无奈,带好口罩后,见对方灼灼眼神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只能老实交代。 “遇到前男友了。” “!” 蒋瑶眼神更亮了。 正要问细节,却没想到检验室的门再度被推开,早已穿戴整齐的年轻男人见到屋内情形,顿时蹙了眉。 “别磨蹭了,家属已经在等了。” 说话的是她们的顶头上司,也是整个检验中心出了名儿的高岭之草。 温千阳。 他露面,蒋瑶立刻没了好脾气,一顿龇牙咧嘴后,跟在黎许身边往外走。 “你又惹他了?” 黎许好奇,愈发觉得温千阳脸色冷的无边无际。 挺可怕的。 “呵。” 蒋瑶冷笑,“谁知道呢,或许是被人单方面分手了吧。” “……” 懂了。 所以说,她不是很支持办公室恋情。 感情是一时的,但工作却是一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多难受。 但很快。 黎许就否定了自己这个十分幼稚的想法。 毕竟。 她眼前这两位,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凡人。 科室前。 警察和家属早已等待多时,黎许从几人身旁路过,下意识的看了眼家属。 下一秒。 她袖口便被人牵住。 回头。 女人苍白的面颊印入她眼帘,年岁顶多四十上下,穿着也尽显朴素,只是她情绪并不稳定,此刻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和黎许说话时,唇角都颤动不已。 “我女儿,我女儿是跳楼的,十…十八楼。” 黎许皱眉。 她做法医多年,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家属,像女人这样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轻点了点头。 “您放心,我们不会错过任何细节。” 但没成想,女人还是不肯松手,口中只喃喃的重复着那一句。 “我女儿,是跳楼的…十八楼。” “……” 天亮。 徐宴时开车回家。 他和徐家人其实算不上亲厚,自少年时便离家居住,尤其前些年母亲过世,父亲另娶后,他回来次数的更少。 好在继母虽年轻,但人品个性都是经过徐家严选的。 勾心斗角,倒是不存在。 进门。 徐宴时刚走两步,抬头就瞧见正从楼上往下走的徐宴铭。 后者早已酒醒,也大致清楚昨晚发生什么,此刻他的心情,和耗子见了猫没什么区别。 “哥,你回来了,还真挺…挺意外的。” 徐宴时皮笑肉不笑。 再不回来,他怕是要上社会新闻了吧。 尤其那句。 ——我哥是徐宴时! 他一刀剐了徐宴铭的心都有了。 “别想逃,父亲自然会收拾你。” “!!!” 闻声。 徐宴铭感觉天都要塌了。 作为徐家唯一的小霸王,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那不苟言笑的老爹。 一个眼神压下来,都能给他吓的灰飞烟灭。 徐宴铭试图脑补一番他爹知晓自己那点糗事后的表情,顿时一个滑跪,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徐宴时的面前。 表情极度诚恳。 “哥,我亲哥,只要你不告诉父亲,您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 徐宴时视线扫过他,眼神极亮,似还带着几分打量过后的危险。 “……” 徐宴铭本能的察觉危险,但话已然被他放出去,自然反不了悔。 只能梗着脖子,硬点了点头。 “真的!” 徐宴时了然。 随即,他唇角微扯开弧度,在徐宴铭极度惊恐的眼神中,十分满意的拍了拍他脑袋。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给你安排了个新工作,明天就去入职。” “???” —— 让我们欢迎法医届最闪亮的小星星:徐宴铭小同学!!! 小徐:呜呜呜呜我哥误我一生!!!! 05实习生 北城向来好天气。 正值夏末,不过早上八点,清润的阳光就照落在台檐下,隔着窗子递进来时,刚巧扑了黎许一身。 暖烘烘的,驱散她一整晚的疲累。 作为领导,出报告的艰巨任务自然是落在了温千阳的身上。 不过他情绪向来稳定,哪怕是一边听着蒋瑶的发疯文学,也能继续沉着冷静的盯着电脑。 不愧是鉴定中心最稳重的男人。 “明明才二十岁,却选择带着三个月的身孕跳楼自杀,她得有多绝望。” 话一出口。 连温千阳打字的手,都停顿了半晌。 随即,他就重新低了头。 “我们是法医,只负责数据鉴定,至于破案,会有更专业的人调查。” “……” 话是这么说,但蒋瑶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 会有人顺风顺水的在罗马顶上过一辈子,也会有人,从一降生就要历经世间磨难。 完全意义上的公平。 怎么可能呢? 许是看科室里的气压比较低,蒋瑶也懒的再散播负能量,直接换了个话题。 “昨天主任就说了,咱们科要分来两个实习生。” 言下之意。 自然是谁要带。 黎许本就在假寐,冷不丁听到蒋瑶的话,压根儿就没打算把眼睁开。 至于温千阳。 呵。 蒋瑶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恨铁不成钢的抱紧手臂:“都别想逃,你们俩一人一个实习生!” 听到这儿。 黎许忍不住把眼睛睁开,笑着问,“我们俩一人一个,那你呢?” “当然是躲清闲啊,谁会要带实习生!” “……” 行。 这真心话说的,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黎许摇头。 放下手中水杯,趁着对面两人又拌嘴之际,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折腾一夜。 她现在是半点都不困。 散步到对面马路时,黎许还顺带着买了点小包子,折返之际,却又见到了那位魂不守舍的家属。 虽是清晨,可马路上车辆已然密集。 女人却像是看不见似的,低着头,径直就要穿越马路。 “喂——” 急促而炸裂的鸣笛声响起,惊起道路两旁栖息的鸟羽,呼啦啦的拍着翅膀飞起一片。 女人只觉自己被一阵大力拉扯。 尖锐的痛感从小臂传来,逼的她立时回了神,等到她看清现状时,只发觉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了焦急的漂亮脸庞。 “你没事儿吧?” 黎许问着,继而松开了女人。 刚才那情形简直危险至极,要不是她及时拽了一把,女人现在就应该是躺在血泊里了。 她理解女人失去女儿的痛苦心情,可生命既已逝去,她也无法给予更多安慰。 而且。 沉默片刻,见女人始终不肯开口,黎许只能轻叹一声。 转身要走。 “我女儿——” 下一秒,微弱中伴着嘶哑的声音落入黎许耳畔,“她是…跳楼的,十八楼。” “……” 第三次。 这是黎许第三次听到这话。 她转身望向女人,出于职业警惕,她无法不怀疑女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一直重复着这一句。 就好像,一定要说服自己。 不过从初步的鉴定结果来看,那女孩儿的死因确实是跳楼。 十八楼,骨骼都错位的不成样子。 “鉴定结果会在下午出来。” 黎许清了清嗓子,望向女人的视线,明亮之中却泛起层层肃冷,“无论怎样,这都是她曾经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最后一份证明。” 闻声。 女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透过那双眼,黎许看到了许多复杂情绪,纷纷扰扰的混成一团,伴着眼泪,无声的砸落在了地上。 回到中心。 黎许手里拎着的包子早已凉透,不过她也无心再吃,正要回办公室时,却被老主任叫住。 “阿许~” “……” 这亲密的称呼,激的黎许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狐疑回头,她一眼就看见那带着亲切微笑急速靠近的老主任。 不出意外。 应该是有求于她。 “不忙吗?竟然还能出去买包子吃?” “……” 黎许黑眸眯起,愈发觉得老主任这看似和善的搭茬简直尴尬至极。 琢磨片刻后,她轻声开口。 “您有什么事儿就尽管吩咐,我能做的自然会做到。” 老主任不由得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孩子,上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小蒋应该跟你们科室说过实习生了吧?” 黎许点头。 “你们科室可是咱们中心未来的希望,所以我专门挑了一个实习生给你,我觉得这孩子品性人格,要是朝你看齐的话,一定前途无量!” 他越说,黎许就越觉得害怕。 到底是哪路天神,值得老主任神仙下凡,这样鞍前马后? 正说着。 纯黑的越野车就停在了大院里。 车门打开。 一张含着笑的熟悉面容,就跃入黎许的视线之中。 “嫂……不,黎老师,您好!” —— 徐宴时·望弟成龙版:什么破镜重圆不重圆的,我只是为祖国的法医人才增添自己一份力量罢了。 小徐同学:实习生什么的,真可怕啊。 06请你吃饭 “徐宴铭?” 极温和有礼的嗓音很容易让人心动,徐宴铭有一瞬的错愕,接着,就对上黎许含笑的眸。 “是是,黎老师知道我的名字?” 他心中难掩忐忑。 这就,暴露了? 黎许眼眸一低,指了指他胸前的铭牌,“这名字,很难念吗?” “……” 莫名其妙的。 他竟然在黎许的身上,隐隐约约的嗅到了一抹他哥的气息,那种掩藏在温和外表下的狡猾。 不愧是能跟徐家着名神经病纠缠多年的女人。 果然不一般。 见两人相处愉快,老主任悬着的心也放了一半。 他扯了黎许来旁边,低声嘱咐。 “是个好孩子。” 黎许点头。 “所以帮我好好照顾,毕竟你看看人家的姓儿……” 剩下的。 自然不言而喻。 黎许皮笑肉不笑,但一双含水的眸望着人时,足够真诚明亮。 也,足够唬人。 “放心吧。” 下午。 徐宴时结束一场会议。 他开会向来没有带手机的习惯,回到办公室后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徐宴铭的未接来电。 挺神奇。 “小阿姨那边呢?” 季然如实回答。 “夫人来过电话,不过只是问要不要回去吃饭。” 闻声。 徐宴时慢条斯理的收了手机。 徐宴铭和他继母关系很好,他要是真受了委屈,就算在他这儿逞强,但肯定会去找他的继母。 目前看,应该问题不大。 窗前,有两盆开的极好的风铃草,粉紫相间,繁花紧簇。 风一过,似还有叮当作响的悦耳声。 徐宴时随手揪了一朵。 “去回话,说徐宴铭今天辛苦,我专程请他吃饭。” 六点。 徐宴铭结束了一天高强度的工作。 身体上的劳累尚且能缓解,但心灵上的冲击却是一时半会儿消解不掉的。 更何况。 黎许看似温和,可一旦涉及专业领域。 那份严厉,简直—— 徐宴铭忍不住闭了眼。 “还不走?” 黎许背好包,路过毫无灵魂的徐宴铭身旁时,忍不住打趣一句,“这才一天,就败给我了?” 徐宴铭疯狂摇头。 “怎么会?!” 他好歹也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的,最不缺的就是职业素养。 再说。 他可是身负艰巨使命,中道崩殂像什么样子。 “那就好。” 黎许随手递给他一颗糖,正要离开时,却被徐宴铭轻声叫住。 回头。 是一张挂着几分羞赧情绪的帅气脸庞,他似乎在纠结什么,琢磨半天后才慢吞吞的开了口。 “那个,就是——” 黎许挑眉,也没走,就静静等着他说。 “我想请您吃个饭,可以吗?” “……” 不多时。 黎许就坐在了餐厅里。 夏日限定装潢透着几分清爽明亮,高楼之下,几乎能揽尽半个北城的万家灯火,而向上伸手,似乎连摘星星都成了件极容易的事。 徐宴铭就坐她对面,时不时的观察两眼。 平心而论,他对黎许的印象并不深。 一来,他和徐宴时相差七岁。 徐宴时在南城过日子的时候,他也多半被关在学校读书。 要说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那也是自徐宴时回到北城后,才开始热络起来。 二来。 徐宴时也从未透露过他在感情上的动向。 谁都以为他在南城风流潇洒,和许多人印象中的花花公子一般。 直到。 那张病危通知书传到徐家,从来在大小事上都端方有度的父亲,生平第一次失了态。 他厉声诘问,恨不得翻遍整个南城,也要找到那个伤他儿子至深的凶手。 可最后。 是徐宴时给他下了跪。 ——是我的错,这不怪她。 这句话的分量无异于一颗陨石,毫无保留的砸向他父亲,砸的老头子瞠目结舌。 徐宴铭始终想不明白。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在被人捅了一刀后,还能镇定自若的维护她。 这和世面上流行的恋爱脑有什么区别? 偶然一次机会,他看见黎许照片。 或许。 喜欢一个人,就是先从那张脸开始,接着再深埋骨髓,最后切入灵魂。 黎许的灵魂是什么样,徐宴铭并不清楚。 但那张脸,确实漂亮。 哪怕过了七八年。 “黎老师。” 徐宴铭动了动桌上的酒杯,透亮颜色冒着密密的气泡,随着他的动作,快要溢出来。 他挠挠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说,但又不敢说。 黎许也不催,杏眼中闪烁明亮,比起夜间的星光,更显得温和亲近。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怕那些尸体?” “!” 似一滴水落在指尖,徐宴铭感觉到一丝能钻出心扉的冰凉,他忙点点头,迫切想知道答案。 “或许——” 黎许勾唇,正想要细致回答他的问题,就只听到一道声音,不许不缓的插了进来。 似柔和清风,吹散一池迷蒙。 “你要是能做到十六岁跟人干架干到开瓢儿,你也不会怕。” “……” ———— 徐宴时·经常请人吃饭的好哥哥版:技能启动!翻旧账! 黎许·严师版:做我的学生怎么可以怕!不许怕! 小徐:呜呜呜呜呜呜小阿姨救命~ 07吃饭真难 听到熟悉的嗓音,徐宴铭下意识的抬了头。 接着。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哥拉开了黎许身侧的椅子,气定神闲的坐了下去。 仿佛,他才是这场晚宴的主人翁。 “……” 行。 不愧是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的耀眼星星,哪怕此刻身旁没人配合,也依旧能做到熠熠生光。 “吃什么?” 黎许随手扔了菜单过去。 徐宴时早有准备,白玉般细长的指顺势接住,翻了几页后,点了餐。 徐宴铭不禁侧目。 不是说前任见面,轻则口舌之争,重则棍棒相见吗? 怎么这两位看起来还挺…… 和谐? 他实在是找不到旁的词语来形容。 正琢磨着。 徐宴时忽而开口,仿佛是看透他的疑惑似的,清润声线犹如背后的漫天星光,“阿铭?” “啊?” 徐宴铭眼巴巴的看向他。 “职场第一课,知道人和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 什么鬼? 他老实摇头。 接着,徐宴时就慢悠悠的望过来,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庞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轻佻神色。 “是,忍耐。” 眨眨眼。 徐宴铭生平第一次,有了想从晚宴上逃跑的想法。 “其实也未必。” 黎许听着那番刀光剑影,随手夹了筷子菜放进了自己碗里,吃一口后,才抬起头来。 她眼神依旧温润,看不出有任何不适。 “修炼演技,有时比忍耐更重要。” 毕竟忍耐。 也得有人演出来,不是吗? 对此。 徐宴时深表赞同。 他笑,投向黎许的眼神,透彻明朗下,还有着几分好奇试探。 “那黎老师,现在演技好吗?” 黎许微皱眉。 黎老师三个字儿从他嘴里说出来。 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裹挟了一层揶揄之音,跟故意逗她玩儿似的。 “还不错。” “……” 这一来一回的,徐宴铭根本插不上嘴。 明明他才是主动请吃饭的那个,怎么现在变成了一个优秀的观众? 不行。 徐宴铭桌下轻攥了攥拳。 与其被动承受,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 他清清嗓子,在徐宴时和黎许身上来回扫动,最终,丢出了自己的那个致命问题。 “所以当初,究竟是谁追的谁呢?” “……” 很显然。 这问题对于两人来说,有着格外不同的见解,但十足默契的,是两人谁都没有选择回答。 很快。 黎许就离席。 徐宴时眸色微低,一言不发的模样,像极他平时给人的感觉。 冷漠,疏离,看谁都带有色眼镜。 “哥?” 徐宴铭不禁忐忑。 在这之前,他真没见过他哥有这么多的百变姿态。 就像是一棵寂寂无名的小树,经历无尽风雨,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第一缕朝曦。 “我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 徐宴时起初不答。 直到他的眼神活生生把徐宴铭看的发毛之后,才摇了摇头。 那种怅远的语气,似乎悠悠转转,如风筝般,又飘回了南城。 “她不是小气的人。” 卫生间。 黎许洗完手后,并没着急离开。 镜子前。 暖黄的光将四周照的透亮,黎许能看见自己微微发红的面颊。 怎么徐宴铭一个问题,竟然给她问的心绪不宁? 简直荒唐。 恼怒之余,黎许将一切都归结于天气太热。 毕竟那样惨烈的收场,是不值得再有未来的。 谁也不会允许。 但棘手的。 她发觉自己摸不准徐宴时的想法。 明明相识多年,从十四岁走到二十六岁,可中间分离的那七八年,让万事都变的空白。 也许。 哪儿来那么多也许。 黎许摇了摇头,挥散脑中那纷纷扰扰的想法后,转身出了卫生间。 绕过中庭。 她本想回到桌前继续用餐,却在迈出脚步不久后,见到了几缕熟悉的身影。 是林家夫妇。 至于那跟在旁边,身材纤细面容姣好的女孩儿,应该就是她的亲生妹妹。 林岑。 “谢谢爸和妈,我就知道你们最爱我了~” 跳脱活跃的嗓音传入黎许耳中,似快要融化掉的夹心巧克力,裹着几分甜腻。 江心柔宠溺的抚了抚她的头。 “小岑是最乖的。” 黎许其实并未给自己太多驻足的时间,只可惜中庭那么大,林家夫妇的眼神竟然精准无比的落在了她身上。 一声惊呼。 “阿月?” “……” 黎许当真不喜欢这个名字。 它代表着被抛弃,被忘记,如今又要强行被找回。 可见了面不打一声招呼,倒显得是她不懂事。 “林先生,林太太。” “……” 林既川的脸色显然有些怪异,但公共场合,他也实在无法做出其他的举动。 倒是一旁的林岑,在听到黎许的称呼后,意义不明的笑了声。 “还挺扭捏的。” 黎许压根就没打算跟林岑有什么交集,即便是听到那几个字儿,也始终面无表情。 抬脚要走。 “姐姐,好不容易见次面,不想跟我聊聊天吗?” 黎许这才转头看她。 不得不说。 那张脸很精致,像温室花房里娇生惯养的玫瑰,天生就有着属于自己的大胆和热放。 “其实我——” 然而林岑话都未说完,黎许的手腕儿就被人牵住。 继而,往后轻轻一拽。 “话那么多,饭还吃不吃了?” “……” ———— 聊聊妹妹:从出场就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人,她也确实如此,生活不是伟光正,所以总需要反派,男女都会有,按需出场。 小黎:被抛弃的阴影真的很深,所以原谅不了亲生父母再正常不过。 08对你没兴趣 话音落。 黎许尚未给出反应,对面的林既川就先一步张口行动,嗓音中满含惊讶。 “徐先生?” 北城商界鱼龙混杂,大大小小的利益圈为了一丁点的肉尚且会争的你死我活,更不要说像徐宴时这趟有着大好前程的东风。 林既川也不例外。 只可惜他浸淫商业多年,政圈之中却无几个知己好友,是以即便他想结交徐宴时,也始终投路无门。 然而没想到,机会竟来的如此之快。 思及此。 林既川不由得将目光投在黎许身上,分外的意味深长。 徐宴时早习惯这种场合,甚至连表情都未曾变,冷凉灯光落他眉骨处,将那份疏离感拉到极致。 “林总。” 他淡淡开口,扯的林既川心神颇震,脸上几多陪笑。 “不过一面之缘,难为徐先生还记得。” 徐宴时哼笑。 “林氏是北城有名的慈善集团,您也是着名慈善家,我岂会不记得?” “……” 这话明明平平无奇。 可细品起来,在场竟没一个人感觉是舒服的。 就连林既川这种老油条,都难掩面上尴尬。 老实说。 那句着名慈善家,摆明了是在点他。 但,为什么呢? 思索着,林既川再度将目光落在了黎许身上,他明显有话想问,却被黎许抢先一步。 不急不缓的开了口。 “我和徐先生其实也算不上熟,今天这顿饭,纯属偶然。” “……” 呵。 当真不算熟呢。 只不过是认识十三年,一起搂搂抱抱亲亲啃啃,一张床上睡过无数次的关系罢了。 哪儿就熟的不得了? 但很明显。 这种话,是不值得对外人说的,尤其是林家这帮从一开始,就被徐宴时划分到对立面的人。 “是这么回事。” “……” 气氛渐显古怪。 但很快,徐宴时就带人离开。 可哪怕临走之际,黎许都能感到有几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林林总总的复杂至极。 直到离开大门,被夜里的凉风一吹,这种感觉才淡了些。 “林家没几个好人。” 车里。 徐宴时松松的握着方向盘。 昏暗环境中,只他白皙的肤色愈加招惹人视线,黎许顺势望过去,刚巧看到他露出的手腕儿上,有一串细小的红木珠子。 明净柔亮,珠子颗颗圆润,唯独那串起的绳,磨损的有些厉害。 看起来,应是带了很多年。 黎许微微垂眸。 “故意的?” 两句话撞在一起,风马牛不相及。 但很奇妙的,双方都听懂了彼此话中的含义。 “竟然还记得。” 徐宴时转动腕上珠串,圆滚的珠子撞出清脆响声,直将黎许思绪拉回多年前的夏天。 临近高考。 她紧张的整夜整夜睡不着,翻来覆去仿佛烙饼一般。 夏日里本就热气蒸腾。 她睡不着,自然也惹得同一张床上的徐宴时难以入眠。 干脆捉她起来爬山。 凌晨三点,鬼影都不见一个,徐宴时死拽着她的手,爬遍了南城周边的每一座高山。 从日出,到日落。 直到最后,黎许焦虑的情绪被身体上的疲累所取代,心情转好之后,她为了补偿同行的徐宴时,特地求了串珠子戴在他手上。 别无他意,惟愿事事平安。 只可惜。 他们后来的经历,哪一件也谈不上平安。 “所以说,一点都不灵。” 挥去那些闲散思绪,黎许重新目视远方,一双圆润杏眼此刻干净明亮,不掺杂任何不该有的危险因素。 徐宴时笑。 混杂在喉间的嗓音磁沉温润,从很久之前,他其实就不太爱反驳黎许的话,多半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而现在,他明显有了几分不认同。 “灵不灵的,不还是事在人为?” 黎许侧目。 夜风里,那张漂亮的有些过分的脸庞似春日的耀眼玫瑰,少有人不被她吸引,更少有人不被勾的心生妄念。 徐宴时下意识眯了眯眼。 “就比如现在。” 他缓缓开口,徐徐流动的声调跃入黎许耳中,“要是我不努力,你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车里和我聊天吗?” 这话,似乎说的也没什么错。 “再比如。” 黎许靠在窗前,静静的听着他胡诌,“或许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你都能看见我呢?” 呵。 图穷匕见。 她轻摇头,在那堪称勾引的声调前,坚定的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我说过,我对有妇之夫,没有任何兴趣。” —— 徐宴时·老婆对我没兴趣版:嗨老婆,老婆看我一眼,老婆我在这儿呢~ 09初见 此时此刻。 徐宴铭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孤单的人。 就比如有谁是明明坐在车里,却能够被人彻底忽略的? 哦。 原来是他。 但偏偏,他又没那个胆量发出一丁点的异动,只能硬着头皮听前座的两人有来有回。 当然。 他也确实很好奇。 为什么他哥始终不承认自己压根儿没结婚,反而要让黎许误会到底? 这是什么新型癖好吗? 思及此。 徐宴铭忍不住一阵恶寒上头,偷偷小声的吐槽。 “真会玩。” “……” 偏巧此刻,车厢内寂静了下来。 三个字。 完整且清晰的,如一颗炸弹般落在了徐宴时的耳旁。 “说什么?” “!” 徐宴铭顿时脊背绷紧,那种于静谧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让他的求生欲瞬时爆棚! 下一秒。 他竭力避开徐宴时的冷淡视线,颤颤巍巍的往黎许的方向挪了挪。 “没什么,我就是特别好奇,黎老师是怎么认识我哥的!” 好在。 这个问题一被抛出,徐宴时暂时没了追杀他的想法。 反而是意义不明的笑了笑。 “问你呢。” 黎许倒也没打算瞒谁。 刚准备开口,她就对上徐宴时那双格外明亮的眸,组织好的语言在喉间滚动一圈儿,最后说出来,却成了另外一种画风。 “只能说,千万不要在下雨天的路边,随便捡男人。” “……” 南城向来多雨。 她年少时贫困潦倒,业余谋生手段就是跟着自家老头儿到处送货,赚点外快,也好让日子松快一些。 那日恰逢雨天,老头儿风湿犯的紧。 她手上闲钱不多,买了药更是所剩无几,好在平日里经常供货的夜店老板喊她临时顶班儿,一趟下来也能赚个不少钱。 虽是未成年,但黎许自认见的世面也不少。 可谁知。 一进内场,就撞见聚众斗殴,十数人打成一团,叫喊咒骂声纷纷咋咋,吵的人脑仁生疼。 她毕竟年纪小,又只是单纯想赚个外快,萌生怕意后,掉头就想跑。 可没想到,酒瓶正面飞来。 闪躲不及,黎许下意识的闭了眼。 砰的一声—— 酒瓶落地而碎,而她本就瘦弱的身躯,却意外的沾染了些许香气。 明明酒吧乱成一锅粥,什么味儿都混杂在一起。 但她就是嗅到了那缕清甜。 抬头。 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是一双含笑的少年眼眸,他眼尾飞翘,流畅的弧度能让人联想到春日里挡都挡不住的暖阳。 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清澈明朗,能照尽她的不安。 只不过。 他好像喝的有点多。 “小心。” 说完这句,少年就松开揽着自己的手臂,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明明醉的挺深,却非要倔强的走出一条直线。 黎许盯着那道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儿。 追出去时。 少年已经栽在了水坑里,雪白衬衫溅上无法洗去的泥点,连带着那张隽秀至极的面庞,也被压上层层水痕。 脆弱且孤独。 这是十四岁的黎许,给初见时的徐宴时定下的评价。 她不忍心这样一个好看到令人无法挪开目光的少年,就这么像被丢破娃娃一样,丢在雨天的水坑里。 更何况,他刚才还帮了她。 于是。 黎许心一横,架起少年湿漉漉的双臂,将人带回了自己家里。 后来她才知道。 原来那天,还是徐宴时的生日。 “哇哦。” 徐宴铭听着,满心满肺只剩下了羡慕嫉妒恨。 他怎么从来都没遇到过这种少女漫桥段! 果然。 在某些事面前,人和人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狗的差距都要大。 “那黎老师现在看我哥,还是当年那种感觉吗?” 徐宴铭仍不死心,丢给黎许一个重磅问题。 瞬间。 他就觉得车厢里气氛微妙起来。 黎许闭口不答,面上思索之意渐浓。 紧接着。 徐宴铭就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黎许抬脚下车,临走之际,给了徐宴时一个自我体会的眼神。 “混账东西。” “噗——” 徐宴铭忍不住笑出声。 不愧是一个无比成熟的大人,一眼就看穿了他哥的本质。 然而。 徐宴时的反应却令徐宴铭大跌眼镜,只见夜风之下,那张帅的过分的面庞上,横竖写满了两个大字。 骚气。 啧。 徐宴铭下意识的按住自己要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好奇宝宝般的欠身过去。 “哥,被骂了还能这么高兴啊?” 果然恋爱脑的脑回路,和一般人就是不同。 看的出。 徐宴时此刻心情当真很好。 哪怕是在经历了弟弟一系列的作死行为后,也没打算跟他计较什么,反而伸手过去,轻拍了拍可爱弟弟的脑袋。 “想知道?” 徐宴铭点头,目光格外真诚的望向他。 然而。 他没得到什么预期中的答案,反而是等到了徐宴时一个十分残忍的笑容。 “那就想着吧。” “……” 什么人呐! 街区。 黎许回到住宅区门口时,没什么意外的就看见了那辆停在马路对面的豪车。 还有,站在车旁的年轻女孩。 她似乎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跺脚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直到感觉身后有动静儿,她这才回过身来。 唇角,立刻挂起一抹笑容。 “妈妈说你住这里,我就擅自过来了。” 黎许没有和林岑搭话的欲望,只上上下下的扫过她后,歪了歪头。 眼中,满是疑惑。 “有什么事儿,是一定要在凌晨时分解决的吗?” “……” —————— 小黎:怎么,大家都不要上班的吗? 为什么要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掀桌.jpg 10被拉黑了 她说话腔调一向温软,再加上那本就平静臻和的外表,总能营造出一种迷惑性。 人人都觉得,黎许脾气应该很好。 然而。 这却是对于她,最大的误解。 林岑不是没听出黎许话里捎带着的不耐,但她做事向来主张胸有成竹,不达成目的,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来都来了,姐姐不请我上去喝杯水吗?” “……” 黎许抿唇。 哪有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大半夜跑人家楼下专程等着要水喝的。 她不报警已经不错了。 但话都说出口,黎许自然也不会让她收回,转身就进了小区,“没路灯,自己注意点。” 林岑不慌不忙的跟上。 高跟鞋踩着青石板,在格外寂静的夜里,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 看的出,这小区有点年头了。 入住率算不上高,自然不会得到物业公司的格外关照,路灯能亮则亮,亮不了,谁也没办法。 借着楼上偶尔闪过的灯影,林岑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黎许身上。 她有个姐姐,但丢失很多年。 从幼时起,父母便对她坦诚相待,是以林岑也曾经在心中暗暗描绘过,她的姐姐应该是什么模样。 会和自己很像吗? 孩童总是天真,哪怕曾经听过父母找到姐姐就不要自己的这种垃圾话,也只当是谁的恶趣味,哭一哭,就忘得一干二净。 但现在。 林岑眯眸,跟在黎许身后进了家门,系在玄关处的风铃不小心被撞到,立刻叮叮当当的响成一团。 屋内陈设温馨明亮,满是少女温软心怀,恰如黎许给她的感觉。 但听说,她是个法医。 这种反差感挺让人意外的,林岑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来来回回打量在屋内走动的黎许,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不好奇,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黎许顺手从餐厅打包回来一盒可露丽,放进冰箱后,这才转过头看林岑。 目光明亮如许。 林岑顿时有些紧张,那种透彻眼神轻飘飘的,却仿佛能看穿她似的,直击她心中的阴暗面。 “还得我先开口问?” “……” 林岑被噎的停顿了三秒,继而像是想到什么,呵笑了一声。 不安的气息荡然无存。 “从小时候起,爸爸就教我做人做事先看对方态度,迟上一迟再开口,这件事就能拿捏十之八九。” 她的这套理论,黎许称不上理解,但也表示十分尊重。 “做我们法医这一行的,凡事要迟上一迟的话,我恐怕早就下岗了。” 林岑没应。 放下水杯后,她从包中取出一把备用钥匙。 “妈妈说,你也是林家的一份子,宅子的钥匙理应要给你一把。” “不必。” 黎许声音清淡,屋内浅黄的灯光似碎掉的金子,一跳一跳的落在她眉间,“我全款买的房子,没理由空着。” 她攒了多少年的积蓄,一分一毫都精打细算过。 “……” 闻声。 林岑面有思索,良久后,才微微开口。 “我虽然该叫你一声姐姐,但你我都清楚,我们从未见过面,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姐妹之情。” 她说着,视线和黎许交汇。 “找到你是爸妈多年来的夙愿,我作为他们的女儿,绝不会阻拦什么。” 说着,她声调微微停顿,似乎礼貌的问候已然到位。 接下来,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但如果将来你要回林家,我劝姐姐还是要改一改身上的——” 成年人说话要体面。 所以她省略了最后两个字,但她想,像黎许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能听得懂。 事实上。 黎许也确实明白。 穷酸气嘛。 何必搞的那么含蓄,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她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 见黎许没开口,林岑想当然的继续说着,“但我不希望你那么做,林家在北城资源不少,随随便便拿一些,总比现在过的好。” 说完。 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林岑不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人都是要往高处爬的,没有野心安于现状,这不符合她的处世价值。 至于黎许。 她现在还没有办法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当对手比较合适。 “按照寻常剧情,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对你说的话感到生气?” “……” 林岑微微诧异,她望向黎许,却无法从她脸上找到一丁点生气的情绪。 甚至,她觉得她都快要笑出声来。 这—— “林岑。” 情绪落地,她正正经经的叫了一声对面人,后者微怔,接着就听到黎许的声音。 “你爸难道没教过你做人做事,要对症下药吗?” “……” 提到父亲,林岑下意识想要反驳。 恰在此刻,敲门声突然响起。 * 洗完澡。 徐宴铭晃晃悠悠的从楼上往下走,他头上顶着的毛巾正随着动作往耳后飞起,扑棱扑棱的,像一只灵活的小飞象。 下到一楼,抬眼就瞧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孤孤单单的徐宴时。 “哥,这么晚还没睡?” 他好奇,见徐宴时手机还亮着,便凑过去看。 谁承想。 竟看到被拉黑的微信界面。 “你干嘛了?” —————— 徐宴时·被拉黑版:不是,我干啥了?疑惑.jpg 黎许·被人说穷酸版:呜呜呜呜呜我要发财,我要发大财! 11都是前男友了(100收加更) 讲道理。 他作为徐宴时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有时候对他哥的了解,还是挺深的。 就比如现在。 他打心眼儿里认为,一定是他哥干了什么坏事,否则黎许不会拉黑他,明明饭桌上还好好的,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 但是。 这话他不能说给他哥听。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得谨言慎行。 徐宴铭伸手拿下头上顶着的毛巾,坐徐宴时身旁,表情微微严肃。 “这问题,挺严重的。” 徐宴时不理,只眼神儿斜睨他,似想听听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高论。 但徐宴铭却以退为进,眼神灼亮。 “哥你先跟我说,是不是真的打算重新追求嫂子?” 这个答案。 其实就算不问,徐宴铭也能猜到八九分。 他向来觉得徐宴时冷情冷性,就算面对家里人,也是百般礼数做足,然而眼神儿里却不挂几丝温度。 也就是这几回,他才真的感受到了徐宴时的情绪变化。 原来。 他哥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只是个政治机器。 “你说呢?” 徐宴时反问他,将手机丢在一旁时,也不存在什么被拉黑的烦恼表情。 “那你就要改改身上的毛病。” 徐宴铭打量他,上下一圈儿后,最终和徐宴时对上眼,“这么多年高位者做下来,哥你不会都忘了怎么追姑娘吧?” “你懂?” “那当然!” 徐宴铭挺胸抬头,骄傲的很,“别忘了,我可是北城夜——” 话未说完,便被一道含着明显怒气的女声截然打断。 “徐宴铭,你又去夜店!” “……” 徐宴铭下意识的一抖。 回头看过去,只瞧见穿着真丝睡衣的中年女人站在楼梯边,一双极漂亮的眼正怒视着他。 腾的一下—— 徐宴铭原地飞起,表情无比谄媚,“小阿姨,您这起床都不告诉我一声儿的,我——” 傅书雁才不吃他那一套。 “我要是告诉你,怎么能知道你偷偷去夜店?” 越想,她就越觉得生气。 “从明天起,你的零花钱砍一半!” “!” 经济命脉一被拿捏,徐宴铭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直奔傅书雁跟前儿,伏低做小的摇着她的手臂,好话都快说尽,“小阿姨,我真的错了,我做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我哥,我哥他——” 抬头的功夫。 徐宴时早就不见了。 * 一早。 蒋瑶气定神闲的推开办公室大门,一眼就瞧见了正站在窗边浇花的黎许。 两盆风铃草,粉粉紫紫开的极好。 “这么早?” 蒋瑶不免惊讶,视线自下而上落在黎许那张脸上时,顿时笑了。 “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偷牛去了?” 呵。 黎许皮笑肉不笑。 偷牛倒好了,她说不定还能安慰自己是找了个夜间娱乐活动,但很明显,昨晚没牛让她偷。 “那是怎么了?” 蒋瑶实在想不明白。 自打她认识黎许,印象中除了有段时间她萎靡不振外,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就没见过什么事儿能烦恼住她。 可怎么最近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屋内,稍显寂静。 抵不过蒋瑶的眼神攻击,黎许清了清嗓子后,微微挺直腰背。 “我有个朋友,她——” “哦~” 蒋瑶眸底戏谑倍增。 但看破不说破,她抬了抬手,冲着黎许示意,“你接着说。” “……” 黎许勉强敛去面上尴尬,强装自然的回道:“我那个朋友拉黑了前男友的联系方式,但她真的是不小心的,你说有什么可补救的办法吗?” 听完。 蒋瑶略略思索,刚要开口,门外就旋进来一阵风。 徐宴铭及时出现,义愤填膺的抢答。 “都是前男友了,拉黑就拉黑吧,说不定前男友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 —————— 徐宴铭·哥哥背刺版:哥哥就不是好东西!我要倒戈了! 黎许·手滑版:意外拉黑前男友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收藏上三位数啦,鸽子精作者感谢大家~ 12工作要称职务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蒋瑶都发懵,抬头瞧见那张怒气还未散去的俊俏脸庞,她笑的很大声。 “这给你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前男友给渣了呢。” 呵。 徐宴铭嘴角都快要撇到后脑勺去。 “别说我不喜欢男人,就算喜欢,也绝对不会找前男友这个样儿的!” 谁没事儿谈恋爱是为了找罪受。 又不是闲的。 “嗯?” 蒋瑶却极其敏锐的捕捉到了些许信息,她眼一眯,快准狠直切主题,“你怎么知道,前男友什么样儿?” “……” 徐宴铭暗暗一惊。 好在。 他这么多年修炼演技炉火纯青,表情管理瞬时到位,那唇角绽开的笑容,看的蒋瑶都眉梢微挑。 还挺能演。 “那怎么会呢,但我知道能被称为前男友的人,多半都不是好人!” 啧。 他要这么说的话,蒋瑶也没什么可反驳的,毕竟自己,还有个半挂不挂的“前任”。 正聊天的功夫。 温千阳就推门进来,见着屋内其乐融融的场景,本就冰霜四溢的俊脸冷意更甚。 他目光逡巡一圈儿,最终落在了黎许身上。 “市局那边来文件说要抽调几个人过去配专案组,咱们科室也得出一个,阿许,辛苦你一趟吧。” “没问题。” 黎许答应的挺痛快。 不过她前脚刚站起来,后脚徐宴铭就连忙冲着她喊,“黎老师,那我——” 他不行啊! 要是黎许一走,那他完不成他哥交代的任务可怎么办!? 他哥虽然不是东西,但他是啊! “你?” 黎许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后,意味深长的问道,“市局专案组很辛苦的,你确定你可以?” “我可以!” 徐宴铭表情十分坚定。 “那好,收拾东西,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 北城面积不小,市局和鉴定中心的距离,开车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 徐宴铭自告奋勇,开着越野车一路狂奔。 到目的地时,他眼神不经意扫过黎许,这才看见她始终捏着安全带,本就细白的手指,似乎还泛起些许的青。 顿时愣住。 “黎老师,你——” 怎么看起来,她好像很紧张。 他的车技应该没有差到这个地步吧? “和你没关系。” 黎许舒了口气,解安全带的功夫,顺带着解答了徐宴铭的疑惑,“从前出过一场车祸,车开快时难免有些阴影。” “原来如此。” 徐宴铭有些愧疚,正要道歉时,他大脑却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闪过徐宴时手臂上一条细细长长的疤痕。 难道? 他想着,抬头与黎许对视,后者眸中的沉静,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那我哥,他——” “如果没你哥,我或许会伤的更重。” 徐宴铭心惊不已。 他见过徐宴时手上的那条疤,蜿蜿蜒蜒像扭曲的小蛇,缠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怎么看都觉得触目惊心。 甚至,还有些丑陋。 徐宴时的外表有多精致,他这个做弟弟的一清二楚,原先也想问他为什么不把那条疤去掉,现在看来,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也许有些人,是无论过多久,都难以被取代的。 不提,不代表忘记。 下车。 两人往市局大楼走去。 院里停了不少车,看起来似对这次发生的事件十分重视,刚上台阶,黎许一眼就瞧见前面不远处,站了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西装穿在身上,越发显得他肩宽腿长,清白日光一照,恰如林间高耸挺拔的竹,让人想挪开视线都难。 “嗯?” 旁边的徐宴铭率先发出疑问,小声的嘀咕,“我哥怎么来了?” 黎许表示,她也有同样的疑惑。 但见了面。 总不能不打招呼,尤其是对面人似乎已经感应到什么,恰到好处的转过身来。 距离不远不近。 但凡谁多个表情,都能被人捕捉的一清二楚。 “你——” 黎许开口,只是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儿,徐宴时就丢给她一个自我体会的微笑眼神。 向前。 日光刚好洒落在他们中间,影影绰绰的,照的人心口不一。 “工作的时候,还是称职务比较好。” “……” —————— 徐宴时·工作版:说了多少遍,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职务知道吗?! 13想抽? 徐宴时话音听起来平淡无波,自然也不会对黎许造成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压迫感。 然而两人周遭气息,却分外静谧。 黎许在心中认真考量了一番他的话,抬头与徐宴时对视。 浅薄罅隙中,他一双黑眸澄澈温亮,细微挑起的弧度似乎早已做好准备,静等着她先开口。 等待未果,黎许扯了个极官方的笑容。 “徐副秘书长,您好。” 徐宴时颔首。 “你好。” “……” 那番礼貌疏离的态度,仿佛两人不曾有过几多交汇。 昨晚更不曾在一张桌上吃过饭。 徐宴铭眼观两人动态,面上虽未显露太多神情,但心中早已忍不住遥遥呐喊。 神经! 他哥一个政法委的出现在这儿,这本身就够让人想入非非的了。 更何况,他还摆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 最近出门工作都不需要智商的吗? 不过徐宴铭还未猜测多久,专案组的其他人员就已陆陆续续到齐,本来宽阔的会议室挤了不少人。 乌泱泱看过去,严肃气氛倍增。 带头这次工作的,也是常年奋斗在一线的老骨干警员,主打快准狠的办案风格。 一场会开下来,强度高的让徐宴铭后背冷汗直冒,可环视一圈,他愣是没找到徐宴时的人。 难道,他哥跑了? 趁着空隙,徐宴铭摸出手机,给他哥发了条微信。 “你人呢?” 徐宴时很快回复,“隔壁,喝茶。” “……” 什么人! 丢开手机,徐宴时面色平稳的端了茶杯。 茶香四溢,茶水也显得澄澈,只是倒映起他脸庞时,却不小心勾出几分波澜。 “是阿铭那小子?” 对面。 手执茶杯的年长者自带几分儒雅气场,可一双眼却锐利至极,鹰隼般巡视而过,锋芒落在徐宴时面前,虽看似平和,却也难掩上位者的姿态。 是他小舅,裴令文。 在他跟前儿,徐宴时一向藏的很好,他微垂眼,遮住心底稍显不耐的情绪。 “是。” 闻声。 裴令文似是听到什么笑话,呵笑了两声儿。 “你倒是心大,竟送他去做实习生,就那皮猴子一样的个性,当真能做得来那种血呲呼啦的工作?” 徐宴时抬眼,想起徐宴铭的工作表现,难得夸他一句。 “哦?” 裴令文放下茶杯,虽然听到徐宴时的夸奖,却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更何况。 他也有听闻一些风言风语。 想着,他就欠了欠身,有意拉近和徐宴时的距离。 “小子,南城的事儿你不告诉我们也就罢了,如今回了北城,你一举一动,能逃的过谁眼睛?” 声音虽不大,压迫感却挺强。 这种常年在部队生活的人,徐宴时着实不爱跟他们打交道。 打破砂锅问到底。 挺招人烦。 “小舅想多了,能有什么事儿?” “嘴还挺硬。” 裴令文摇头,深感他这大外甥心防太高,三言两语,是决计撬不动他的。 一琢磨,干脆丢出怀柔政策。 “总归,我也就你们两个外甥,你们想做什么我不管,但这选姑娘嘛——” 他语调故意放慢,眼神放徐宴时身上,不肯错过他的半分表情。 “你要是肯跟我说实话,我说不定能帮你一把,你要是不说嘛——” 语气格外的意味深长。 茶水渐凉,顺带着还裹走了屋内原本挺融洽的氛围。 徐宴时并不着急开口。 其实从一开始,他也没想过要瞒谁。 北城人多眼杂,无论他做什么,有心人想知道的时候,必然会知道,即便不想知道,也逃不过别人的强行灌输。 瞒来瞒去。 得不到任何意义。 但是。 徐宴时也并不想把这种主动权交出去,任人摆布,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既不尊重他,也不尊重黎许。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还不肯说?” 裴令文感觉自己耐心都快要耗尽。 徐宴时此刻倒是镇定下来,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慢悠悠的站起了身。 “我不管挑谁,都入不了你们的眼。” 说着。 他回身,黑白分明的瞳眼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冷意。 只不过,转瞬即逝。 再看他时,仍旧是那副万事不肯上心的模样,“所以与其担心我,小舅倒不如操心一下自己,听说小舅妈正在跟您闹离婚,这多大的事儿啊。” “……” 说完。 他推门离去。 裴令文望着徐宴时离开的背影,轻摇头的功夫,望向窗外好风景。 “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 走廊。 徐宴时穿行而过,脚步算不上快,但迈出的步子,倒是显得他藏匿了几分心事。 走廊尽头是个超大的半圆阳台,几盆龟背竹被摆在台外。 风一过,绿叶拂动,刚巧刮过他撑着阳台边缘的细白指尖。 痒痒的。 从心底深处被勾起,游走在四肢百骸里。 越想挥去那种痒,痒的程度就越深,最终融于血液里,连带着呼吸都染上了瘾。 真够无礼。 徐宴时下意识的攥了攥指尖,想要抽烟,可摸遍全身,却空空如也。 不由得皱眉。 他掉头想走,脚步还未迈出一分,面前一道清丽人影就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顺手,还给他递了一根烟。 “想抽?” —————— 徐宴时·被亲戚八卦版:烦死了,毁灭吧。 14和勾引有什么区别 徐宴时下意识的想接。 但手伸到一半,他忽然就停了下来,一双黑亮眼眸微微抬起,望向对面人时,眼尾挂出了坚定拒绝的态度。 “不了吧,公共场合抽烟多不好。” 呵。 黎许不动声色的睨他,嘴上仍试探的问,“真不抽,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了。” 徐宴时再度摇头。 这一下。 黎许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要细究她神色,其中不乏满意的态度,尤其是她慢条斯理的收回手臂,转头就将烟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 “我也觉得,公共场合抽烟不好。” “……” 啧。 挺惊险。 徐宴时寻思自己今儿要是接了那根烟,留给他后半生的,可就只剩四个大字了。 后患无穷。 不由得,他浅笑出声。 “哪儿来的?” “找人借的。” 至于是谁,黎许不说,徐宴时也能猜得到。 他乐意守住这个小秘密,修长身体侧倚台檐时,像只晒太阳的慵懒老猫。 “这么关心我,害怕我点你房子?” 黎许摊手,一派气定神闲。 “你点的谁的房子,你心里没数吗?” “……” 记忆被拉到故事尽头,那是徐宴时这辈子都无法逃脱的巨大黑历史。 他有段时间忙的晕头转向。 既要顾着黎许的高考大事,又要把手中新开发的项目拖上正轨,即便再有能力,也无法做到事事完美平衡。 而忙的久的恶果,就是大脑难免困顿。 徐宴时其实并不喜欢尼古丁的清苦味道,那能让他联想到自己初到南城生活时,明明生理心理都只算是一个未成年人,却要故作圆滑,虚张声势。 只偶尔点上一根,算是纾解压力。 但他竟忘记灭火。 黎许下课回到小区,明明临近晚上十点半,可小区里却聚集了大片人群,明明灭灭闪烁着的消防警报灯,无形中让神经紧绷。 直到。 她望向那栋着火的住宅楼,十二层的位置,那是她的栖息地。 刹那间,黎许感觉世界都要倒转。 她听不到身旁人的议论纷纷,更忽略那警告她不要靠近的喇叭声,像一只失去伴侣即将发疯的小兽,横冲直撞的就要往前冲。 谁也拦不住。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荣耀。 是她战战兢兢生活那么多年,上天唯一给予她的赏赐。 她不能丢。 “阿许!” 焦急喑哑的嗓音自背后传来,穿过无尽人群,又掠过层层风声,最终降落在黎许耳畔。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 黎许始终还记得那晚的徐宴时。 她从不曾将狼狈无措列为形容词,更不会用它们来形容他。 但当披着毯子灰头土脸的徐宴时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连语言,都贫瘠晦涩。 认识时间太长,就这一点不太好。 哪怕是回忆起某个人的黑历史,其中也少不了对方的参与。 但黎许并不想继续忆往昔。 要是她没记错,那晚在处理过事故之后,接下来就该是某些伤患借着心灵慰藉的由头,而进行的付费点播。 简直要命。 察觉气氛微妙,黎许适时换了个话题,“刚才,我见着你小舅了。” 闻声,徐宴时难得意外。 “你认识他?” 黎许点头,“先前工作时,见过一面。” 其实,之前还有一回。 不过已然过去许久,且当时时间地点都不太好,她也懒得再提。 “他人不错,就是八卦心思太重。” 否则,也招不来徐宴时的讨厌。 黎许并不关心他小舅是什么样的人,但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儿,让她读懂几分意味深长。 过往如何,再怎么探讨也于事无补,但未来,她并不想参与徐宴时这个环节。 心里怎么想,她也便说了出来。 然而。 徐宴时却表情古怪。 他嗓音素来沉稳辞冷,像檐下不断坠落的雨滴,绵延湿意,顺着她指尖游走,最终落于脸颊和耳畔。 “阿许。” 他说着,身体向黎许靠近几分,被风裹缠着纠结,似乎不想让人分开。 “彻底拒绝,才会让人死心。” 他语调拉慢,望着黎许渐显明亮的眼神,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否则,那和勾引有什么区别?” “……” ———— 徐宴时·黑历史版:不提这件事,大家还是好朋友。 15慢慢来,你看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很像歪理。 但很无奈,黎许并没有能解释歪理的能力。 再说。 谁想勾引他。 “我彻底拒绝你,你就能从我生活中消失?” 她不由得问。 徐宴时却低低笑起来,他嗓音一贯愉悦,似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他。 即便有,也不过片刻就能解决。 “北城就这么大。” 他比划着,眼底猝然升起的火,似黎明前闪耀的星,“你在法医科,我在政法委,同一个体系下工作,谁敢保证一辈子不见面?” 他没这个能耐。 黎许眉头皱的愈深。 你看。 这个问题,根本无解。 想着,黎许心底不由得窜起几分怒,她定定站在徐宴时面前,仰了头看他,似是想同那双古井般幽深的黑眸较劲。 徐宴时也不拦。 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够两个人礼貌交流,既不伤从前感情,也不会对未来产生不必要的幻想。 许久。 黎许先一步收回视线,她缓缓开口,总算保持住面上那份平静。 “你知道,我捅过你一刀。” 徐宴时没否认。 但前因后果,他着实不想提,除了伤神动气,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有第一刀,就会有第二刀。” 更甚至。 也许会有第三刀。 她出了奇的冷静,周身气息更是冷的仿佛从冰川上泻下的水,碰一碰,都是刺骨的冰凉。 “所以,你是想说你是个潜在的暴力分子,我或许还会有生命危险?” “……”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摆明了不想正面应答。 一种无力感,顿时袭遍黎许全身。 很不想承认他的结论。 但如果就此能引来徐宴时的警戒,甚至选择主动远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她低估了他。 只见徐宴时略思索片刻,表情中凝着的沉冷,仿佛他有在认真考虑。 但随即,他就抬高了手臂,比了个手势给她看。 黎许发怔。 盯着徐宴时伸出的四根手指,着实想不明白他算盘里卖的什么药。 “我买了四份巨额保险。” “……” “算上你先前捅我的那一刀,就算之后再有意外发生,也应该够理赔。” “……” 人在无语的时刻,是真的会笑出声的。 就比如现在。 黎许从前就觉得徐宴时脑回路清奇,随时随地琢磨出来的主意都会让人怀疑这是不是碳基生物可以想出来的。 更别说过了七八年,他这份功力仿佛又精进不少。 深吸一口气。 黎许是真的再不想跟他争论什么,因为徐宴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讲道理。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 她直截了当的问。 徐宴时却没着急回答,反而是拉开了和黎许的距离,空气陡然多了几分清凉,彼此视野也明亮起来。 “复——” 黎许心头一紧。 只是还未来得及打断他,徐宴时就先一步让话题拐了弯,“我没结婚。” 他伸出手,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真的没结。” 这一下。 倒是轮到黎许尴尬,她眨了眨眼,在消化完这个讯息后,仍没做出太大的反应。 先前只是心存疑惑,倒也没有去认真核实过。 没想到,他竟然先自证清白。 “知道了。” 黎许抬脚就要走。 徐宴时对她的反应格外不满意,伸手就要拽人,“知道了就完事儿了?” 那还想怎样? 黎许侧目,看他的眼神也算是缓和些许。 “总不至于再给你开个发布会。” 呵。 徐宴时哪能感觉不到先前黎许是怎么想自己的,只怕是要给他狠狠贴上渣男标签。 他虽不在乎,但开口时还是故作几分委屈。 “总得有点安慰奖励吧?” 黎许静静看他表演。 “不如我们慢慢来。” 徐宴时说着,嗓音虽慢,但也难掩愉悦,“就比如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你看怎么样?” ———— 徐宴时·歪理版:我就说我这套管用吧! 16毕业照 r oushuw u.m e 拉没拉出黑名单,躲在远处的徐宴铭并不清楚。 但他清楚的是。 如果再不把黎许叫走,或许整个专案组的人都会知晓他哥和他未来嫂子的关系。 虽然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但很明显不合时宜。 想到这儿。 徐宴铭顿时从心底最深处,涌现出一股重重的责任感。 徐家的未来,可就靠他了。 “黎老师。” 他适时钻出来,如幽灵般闪现到了两人面前,硬生生的挤出一个完美笑容,“专案组的前辈说,要去现场看一看。” “好。” 黎许正愁没人解救自己,听到这话,立时收了手机。 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徐宴铭正惊叹于黎许逃跑的速度,一回头,就瞥见徐宴时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刹那间。 他灵台一阵清明。 下意识的要往后退,可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徐宴时就先一步的,和他擦肩而过。 等徐宴铭反应过来时,他哥早就走远了。 “……”看好文请到:f uw enwu.m e 车开到现场。 徐宴铭下车的功夫,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黎许几次叫他,都没给出个像样的回应。 这—— 黎许不由得纳闷,上前一步拽了拽徐宴铭的袖子,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徐宴铭张张嘴,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却又成了另一幅光景,他这般踟蹰的样子,倒是惹的黎许一头雾水。 “黎老师——” “嗯?” 徐宴铭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我哥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都没有理他哎—— 就那么洒脱的走了,连头都不回一下,这还是他哥吗? “……” 听完。 黎许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表情,她眨眨眼,又看了看徐宴铭,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话都没说。 只轻拍了拍他的肩。 “先工作吧。” 不知怎地。 徐宴铭仿佛从黎许的面上,看到了一丝同情,很淡,淡的似乎能转瞬即逝。 可却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进入现场。 这是一起发生在旧楼里的灭门惨案,一家七口全部被害。 之所以要成立专案组,一来是此案造成的舆论影响很是恶劣,二来则是凶手思维极其缜密,现场留下的证据大多被破坏,想要破案,难度可想而知。 夏日里热气蒸腾。 虽凶案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但萦绕在屋内的血腥味却难以消散,徐宴铭头一次亲眼目睹血迹斑斑的现场,视觉和嗅觉上的双重压力,险些逼的他吐出来。 黎许倒是镇定。 她从包里掏出药,递到了徐宴铭的面前。 “出去透透气吧。” 徐宴铭摇头,嗓子都喑哑了几分,但还是要坚持在现场。 “没事。” 黎许也不强求,只让他随身揣好药,接着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小黎,你过来一下。” 是随行的另外一位法医,姓严。 黎许转身进了另外一个卧室,抬头就见那位严法医面前摆了个相框,他似乎是在辨认什么,眯着眼凑近了去瞧。 “什么?” “你看看相框上的这个人,是不是和你——” 是一张大合照。 看起来,年代倒是不算久远。 黎许顺着严法医的手指看过去,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顿时愣了愣。 这——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是她的高中毕业照。 ———— 小黎同学:什么!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英子尖叫·jpg 作者:最近时间不定,尽量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