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父女H)》 1 “咻——”一支利箭闪着寒光从林中穿插而过,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一只正疯狂逃窜的兔子。 “射中了!”利箭的主人高兴地娇呼。 她身后跟随的几名侍卫飞速下马去捡回少女的战利品。 少女正是马尔泰将军家嫡出的二女儿——马尔泰若曦。其姐马尔泰若兰嫁给了八阿哥,现在是八阿哥的侧福晋。 此番她正是跟随其姐前来参加木兰围猎。 马尔泰将军镇守边塞,膝下子女颇多。若曦姐妹的母亲故去后,父亲也不在乎这两个女儿。在他看来,女儿迟早都是要外嫁的,能够给他搏来一个好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在八阿哥表露出想要娶若兰为妻的意图之后,他就不容其反抗地将若兰许给了八阿哥。 本来,他还打算让若兰得作八福晋。只可惜,皇帝先他一步,直接指了郭络罗家的大格格郭络罗明慧做八福晋。 如此,若兰就只能成为八阿哥的侧福晋。 若兰嫁去京城后,若曦在马尔泰家更是无人关怀照拂。所幸她的性格刚强,这才勉强在府中存活下来。 若兰站稳脚跟后以思念妹妹为由向八阿哥提请将若曦接来京城。 马尔泰将军自然是希望和这个朝中颇有势力的“八贤王”多多扯上关系,以便多给自己找一些助力。因此,八阿哥的信刚送到边塞,这人当即就打包将若曦送到了京城,美其名曰:边境苦寒,不忍爱女在此受苦,故请八阿哥代为照顾小女。 八阿哥对若兰有情,自然也不介意满足她难得的小小请求。 如此,若曦就这么寄养在八阿哥的府上。 若曦生在军营,虽然手上功夫并不是很好,但骑术和射箭也尚说得过去。但也只是说得过去罢了,所以此番见她大包小包的战利品,若兰委实惊讶极了。 “若曦,怎么你的骑术如此突飞猛进?” 若曦丢下手中特意为她打造的弓箭,飞奔两步上前抱住若兰的胳膊:“姐姐打趣我!亏我还打了好几只兔子想要给你做兔皮手套呢!” “再说了,我可是一直都这么厉害的!”若曦耸耸鼻尖,靠在姐姐的肩膀上撒娇。 若兰爱极了妹妹这幅娇娇的模样,伸手环住她:“是是是,我的妹妹一直都这么厉害。” 边说着,若兰一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的手中:“先喝口水歇歇,等会膳食做好了我叫你。” 若曦点点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姐姐要和我一起去玩吗?可好玩了,有好多猎物呢!”她记得若兰骑术高超,这种场合想必定是如鱼得水。 岂料她刚说完,若兰脸上的笑容就一下子僵住:“你去玩就好,姐姐不善骑术,也不爱打猎。” 若曦一脸疑惑,刚想说什么,若兰已经越过她出了帐篷。 她转头看向若兰的贴身侍女巧慧:“姐姐这是……?” 巧慧摇摇头:“二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夫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您的。” 若曦眼珠一转,上前拽住了巧慧:“好巧慧,你就告诉我吧。说不定我还能帮姐姐解忧呢?”说完,两指捏合在唇上一划:“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姐姐是你告诉我的。” 巧慧对她的这些怪动作见怪不怪,坚定地不开口。 若曦无法,也只能暂时放过这件事。 八阿哥晚间有事在身,而八福晋明慧又被留在京中守府,此次木兰围猎并没有跟来,故而晚膳就只有姐妹两人。 用完膳后,若曦已经是困极了,巧慧给她拆头饰洗漱完毕,匆匆丢下一句话就睡了过去:“姐姐晚安,我睡了。” 翌日,若曦收拾妥当就要出门开始一天的围猎。 刚出帐篷就见不远处明黄色的大帐围了一群人。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明黄色绣着精致龙纹衣衫的男子。 若曦对这个时代的所有东西都有着无比浓烈的兴趣,从她到京城开始就一直处于极度的兴奋当中。 可若要说她最感兴趣的东西,莫过于当朝皇帝。但由于她只是八阿哥的小姨子,没有任何能够进宫面见皇帝的机会,因此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遗憾。 此刻,她几乎是一眼就确定了被供卫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就是当朝天子。 昨日围猎开场时她坐在极远的地方,因此只能模糊看到人影,倒是他一手绝妙的箭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曦将手中弓箭背在身后,悄悄地向大帐靠近,等到只有两个帐子的距离时才停止,借着帐篷的遮挡在后面光明正大的偷看不远处的男人。 果然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皇帝,康乾盛世就是由他奠定了繁荣的开端。 若曦腹诽完毕又是一惊:唉?康乾盛世是什么?我怎么会说这些话? 还没想出个结果,突然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啊!”前面毫无遮挡,若曦就这么摔到了众人的眼前。 “怎么回事?”一道威严的声音自她的头顶响起。 若曦头也不抬,连忙起身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奴才是八阿哥府上侧福晋的妹妹,马尔泰若曦。” “马尔泰家的?”康熙皱眉问道:“抬起头来。” 若曦此刻心中充斥着既害怕又兴奋的情绪,一听见康熙叫起立刻就站直了身子,抬头盯着康熙看个不停,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康熙见状眉头拢得更紧了:果然是边塞来的女子,礼仪确实是不太好。 他还没说话,八阿哥就深怕若曦因为直视天颜而被降罪:“皇阿玛,若曦刚来京城不久,许多规矩都还没有学会,您就饶她这一回吧。儿臣下去后会好好教导她的。” 康熙从昨日起就开始召见一些蒙古的王公大臣,此刻这些人也都在身边,因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罢了,你带她下去吧。” 若曦心中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遗憾地跟着八阿哥离开。 “你怎么会藏在那帐篷后面,还摔了出来?”到了远离帐篷的一处小山丘,八阿哥问道。 若曦咬咬唇,正想编个什么谎话蒙混过关时,八阿哥又道:“说真话,你到底为什么会在那里?” 她在八阿哥府中时,因为性子跳脱活泼,时常会编了话糊弄若兰,然后自己跑出去玩。因此,他对她的性子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唔,” 若曦快速觑了他一眼,这才半真半假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天颜,适才远远看见了皇上在那边,这才想着偷偷去瞧一瞧。至于摔出去,那是因为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小滚石。” 也不怪若曦想要瞒着他。她早就猜到了刚才从后面推她的人是谁。这个人八阿哥可动不得,所以这个仇只能她自己报。这样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推脱是小女孩之间的耍闹。 八阿哥果然没有深究,只摇摇头道:“还好今日皇阿玛要会见蒙古的重臣,否则单是窥伺帝踪,直视天颜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他看了看天色,心中惦记康熙那边,便对若曦道:“你先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等回了京城,我会找个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的。” 若曦反抗不能,只能郁郁地等他离开后,握紧弓箭又进林子里打猎去了。 可她没有想到,正是这一时贪玩,竟叫她沦为棋盘上的棋子。从此,哪怕再奋力挣扎,仍旧逃不脱桎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独立,也失去自由。 2 若曦骑着一匹小马儿在林中穿梭。 她心中有气,手中的动作就愈发地快。虽然力气小,奈何不了大的猎物,但她的准头还不错,小的猎物遇见她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康熙看天色不错,和各蒙古王爷商讨完了政事后,饶有兴致地邀请几人也出来狩猎。他们是男子,又都精于骑射,自是要猎林子深处最凶猛的走兽。 刚进林子没多久,一行人就见一个火红的身影穿梭于林中,红衣绿叶,分外夺目。 几人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而去。 走得近了,康熙这才见是晨间那个马尔泰家的姑娘丝毫不顾礼仪地盘腿坐在地上,正絮絮叨叨地和怀中抱着的一只小兔子说话。 康熙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冲李德全使了个眼色,李德全会意就要上前“请走”若曦。 “阿木古朗汗,请您就让她待在那里吧,她和兔子说话的样子就像是草原上女神吉雅其一样。”说话的是漠南喀尔喀亲王最爱的小儿子格日乐。 格日乐是喀尔喀亲王和汉人的侧妃生的,因此这个儿子也颇有一些蒙古男儿们没有的惜花怜月的情思。 主随客便,既然他开口了,康熙也很愿意满足这个向来和大清关系亲厚的亲王之子的小小请求,于是示意李德全从旁边的路绕着走。 若曦可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粗鄙,抱着小兔子玩了一会,就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小布兜子里。 天色十分不错,她也不再打猎,骑着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林中徜徉。 忽然,远处传来的嬉笑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呵,可让我逮着你了。 远处小溪边上,郭络罗明玉正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在玩水。她刚编好花环还没戴到头上,就被从背后推倒进了小溪里。 “啊呀,是明玉格格啊。真是不好意思了。”若曦口中说着抱歉,可神情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玉是何等的暴脾气,撑着站起身就骂道:“马尔泰若曦你没家教!竟然偷偷从后面推我!” 若曦眸色一凝:“我的家教就不劳明玉格格你操心了。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就是没家教!你和你那个姐姐一样贱,都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若曦没来之前,明玉是两边府上的掌上明珠,人人都围着她转。她的姐姐明慧掌管八阿哥府,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留一份。 可自从若曦来了之后,她的什么东西都要先分给她一份。因为八阿哥早就关照过要好好照顾远道而来的若曦。 明慧以八阿哥为天,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会遵从。 明玉更是看多了自己姐姐因为八阿哥爱惜若兰而伤神,因此越加厌恶若曦和若兰两姐妹。她作为家族中最小的一个,受尽了宠爱,再加上她和明慧的姑母正是康熙颇为宠爱的宜妃娘娘,自是没有人敢让她受这等气。 她说话也丝毫不必顾及旁人的心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养了一身骄横跋扈的性子。 若曦被她的话激怒,上前两步紧紧捏住她的胳膊:“你还敢胡说!” 明玉挣脱不开,嘴上更是不饶人:“我就说!一家子贱人!你抓着我算什么本事?有种我们公平较量。” 若曦放开她的手臂,心想给你点教训也好,叫你口无遮拦敢骂我姐姐! 两名少女就这么在浅溪边打了起来。两人都是小姑娘,手上力气也都不大,你来我往之下不多时就都是一身狼狈。 若曦本想着随便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的娇小姐也就罢了,岂料明玉见久久不能制服她,当即叫了自己的贴身婢女上来帮忙。 若曦一对二,也被对面主仆二人惹得有些恼了。于是下一次明玉直冲过来时,她利落地闪身,手肘一屈从背后将其击倒,又快速转身一个横扫将那婢女也绊倒在地。 “本来想逗你玩玩,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还想以二打一,果然是好家教啊。”若曦拍了拍手,不轻不重地讥讽摔倒在地的明玉。 “果然是马尔泰将军的女儿,家学渊源啊!”不远处高头大马上,康熙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他今日三次遇见若曦,没有一次她给了他一个好印象。不是在人前摔倒,就是不顾礼仪地瘫坐在地上,现在更甚,竟然和郭络罗家的小姐打起来了。 康熙素来喜欢温婉知礼,德行端庄的女子,若曦这般女子实在是叫他难以接受。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降罪时,格日乐又开口了:“既像吉雅其,又像满都海。阿木古朗汗,京城里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出众吗?”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动静相宜,叫人移不开眼。 喀尔喀亲王连忙扯了扯自己的傻儿子,心中暗自叫遭:也怪自己平时太过宠着他了,竟然连眉眼高低也看不明白了。没见皇帝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吗? “阿木古朗汗,请您宽恕。臣这个小儿子平日里放纵太过,在您面前失了礼数。” 康熙心头一动。 喀尔喀部虽然和大清亲近,可喀尔喀亲王已经老了。听说他向来看重大儿子,宠爱小儿子,而大儿子又对这个小儿子颇为亲近。 若是能……那大儿子承袭亲王位置后想必还能继续和大清保持亲密的关系。 康熙大声笑道:“王爷你不必拘礼,孩子嘛,思慕少艾是常有的事。”说完转头又亲切地对笑得腼腆的格日乐道:“改日你进京游玩,亲自去看看京城的女子是否都是这般模样。” “你叫……若曦?”康熙继续道:“身手不错,可是跟随你阿玛马尔泰将军在军营所学?” 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小姑娘从见到康熙开始就讷讷不言,一直屈膝持礼立在一旁。 “回皇上,奴才是在……”若曦听到康熙问话下意识就去回想自己的招式所出何处。 但是跟以往每一次她作出奇怪的动作和说出奇怪的话时一样,只要一深思,就发现这些东西的来由毫无迹象可寻。 “呃……奴才就是在军营所学。”她一边回话,一边又是怪模怪样的向康熙屈膝。 她的行礼姿势简直伤眼,康熙淡淡地移开目光,对喀尔喀亲王父子道:“这是朕西北将军马尔泰罗察的小女儿,从小在军营长大,有点子拳脚功夫。” 君臣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催马向林子的更深处走去。 只有格日乐,走出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站在原地的若曦,见少女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后,丢下一个憨傻的笑容,这才催马跟在父亲身后离开。 等人都走了,若曦这才慢悠悠踱到明玉跟前:“这下可糟了,明玉格格的好家教可全叫皇上看见了。” “你?”明玉本就受到了惊吓,此刻更是又怒又气:“你又能占得什么便宜!皇上也看见了你打我。” 若曦满不在乎:“看见就看见咯。我又不像你,一门心思要找个‘良人’把自己嫁了。” 她重重地咬在“良人”二字上,让明玉更添一抹羞恼。 “你竟然敢偷听我跟我姐姐的说话!” “唉。”若曦后退两步,佯作无奈地摇头:“你可别污蔑我啊。你跟你姐姐在亭子里说话那么大声,就算我不想听也不行啊。” 木兰围猎前几日,八阿哥下朝回去后就将皇帝要行围的事情在府中说了。明慧以为自己会随行,当即问及要为八阿哥准备哪些随行用度。 岂料,八阿哥竟当着众人的面道:“这次我打算带若兰去,你就在府中吧。府中的事务由你打理我也放心些。” 明慧因为这事伤神了几日。 恰逢明玉去八贝勒府里玩,见姐姐闷闷不乐,问清了前因后果后就再也忍不住在亭子里大骂若兰是个狐狸精,说她是老狐狸带着小狐狸就要闹得她姐姐一家子不得安宁。 末了又道自己以后绝对不找这样的夫婿,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良人。 她们姐妹二人未作遮掩,若曦当时正在亭子后面玩,将二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中。 其实若曦虽然来京城不久,可她还是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姐姐并不喜欢八阿哥,所以每日才郁郁寡欢。 她本来想要出去和明玉好好理论一番,可听见她说要找一个待她一心一意的人时,她突然就有些气闷。 这种气闷毫无来由,她也不知道是为何。 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却要求女人坚韧忠贞呢?若曦想。 她终究没有出去,寻了条不起眼的小路悄悄又摸回了自己的屋子。 3 木兰围猎第十日,喀尔喀亲王再次求见康熙。 “皇上,”这位蒙古位高权重的王爷一进康熙的大帐就行了个礼:“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臣的幼子格日乐受臣娇惯长大,而今已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了。” 他抬头小心地觑了一眼康熙。他知道自己将要求亲的对象十分特殊,昨日听了格日乐的想法后,他犹豫了一整晚,最终还是一片慈父心肠占据了上风。 反正就是试试,不行也算是他尽了作父亲的责任了。 “昨日臣问了格日乐有关亲事的事,说是颇为欣赏……马尔泰将军家的小女。就是昨日皇上您在溪边见到的那个小姑娘……臣厚颜,想请皇上为犬子赐婚,将马尔泰将军的小女儿赐给我喀尔喀部为小王妃,喀尔喀部必会待她如珠如宝。” 康熙挑眉,脸上有些让人分辨不清的情绪。 果然不出朕所料。 赐一个大臣之女给蒙古重臣不是不行,不用远嫁皇室公主就能达到抚蒙的目的,康熙对此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可是这个若曦却有些特殊,她的父亲是手握重兵的西北将军马尔泰罗察。虽然她并不得罗察看重,可要知道,姻亲关系是两个家族之间最稳固的联系。 再者,罗察又是一个重权而轻子的人,如若他毫无准备就同意了,难保不会再养出一个如鳌拜那样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人。 可若是不答应也不好。一来这是喀尔喀亲王亲自请求的,他不好驳了重臣颜面;二来那个格日乐在协调漠南和朝廷的关系中也颇有作用。 康熙故作沉吟,半晌后方才哈哈大笑:“既是王爷所求,也不是什么大事。朕答应就是了。” 喀尔喀亲王喜出望外,本以为希望渺茫,谁知会峰回路转呢! 他正要谢恩,又听康熙道:“只是这丫头年纪尚小,规矩礼仪学得也不好,怕是无法侍奉好小王爷。” “不若这样吧,朕给你一道手书,言明赐婚给两个小辈。这几年,朕会让人教教若曦规矩。待到约定的嫁娶之日,朕定会给她一个配得上小王爷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将她嫁来蒙古,王爷以为如何?” 若曦已经年至十六,平常人家的闺女这个年纪已经嫁人了。可若曦并不得父亲宠爱,现在又被康熙看中,自然更不可能就这么随意嫁娶。 喀尔喀亲王的后背被康熙的一番话激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康熙同意将若曦送来抚蒙,但是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斩断她和马尔泰罗察的关系,也斩断他们亲家之间将来可能因为若曦而产生的联系。 帝王无情,算无遗策。他也算是直面到了康熙的帝王心术。 喀尔喀亲王愈发恭敬地行礼谢恩:“是,臣以为甚好。多谢皇上!” 若曦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标定了价码,此刻她正在饶有兴致地给捉回来的小兔子喂食。 “姐姐,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木兰围猎已经过去了十二日,明日就是御驾回返京师的日子了。 若曦自从到了京城就再也没有这样惬意地骑马在山林间纵横驰骋了。一回到京城就意味着又要回到牢笼当中,还要接受无数的束缚和管教。 想到若兰无奈的肯定,若曦觉得无趣极了,嘴里叼着根草坐在马上,也不去驱马,就这么任由小红马驮着她到处走。 “若曦!”远处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子呼喊:“等等我!” 格日乐驱马快步跟上了若曦。 若曦疑惑抬头问道:“你叫我?你是喀尔喀王爷的儿子,你找我作甚?” 格日乐黝黑的脸上添了一抹红:“我去了你家的营帐找你,可是你的丫鬟说你骑马出来了,所以我就出来找你了。” “可你还是没说你找我做什么呀?” 格日乐吭哧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我听阿木古朗汗说你的骑术不错,我想和你赛马……我阿布让我多和公主们交流,可我觉得她们都太柔弱了,我不喜欢。” 若曦听完心头暗笑:傻小子,你父王是想叫你多相相亲呢!不过弱倒不见得,我记得康熙有位公主十分勇毅,只是这次好像没有跟来。 喀尔喀王爷和侧妃认识就是因为一场赛马。 如今两人成婚近二十年,夫妻之间仍旧是恩爱如初。格日乐对父母相识相知的故事颇为熟悉,也因此,赛马在他的心中就成了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 若曦正愁无聊。想到明日回京后就再也没有这么自由的生活了,她当即应下了他的赛马邀请。 两匹健壮的马蓄势待发。 格日乐的随从指令刚下,两匹马就如箭离弦一般疾驰而出。 两人刚开始还是你追我赶,可越到后面,若曦的弱势就越发明显。待格日乐到了终点回身一看,若曦还在努力催马追赶他。 他像是一下就被她就算失败也绝不放弃的势头击中,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他勉强压制才让鼓动跳跃的心脏微微缓和。 喀尔喀王爷和格日乐的母亲在和赛马时也是竭尽全力,没有因为对手是女子就起了谦让之心。他认为这是尊重对手的表现。 偏偏他的母亲也是极其骄傲的一个人,因为这个举动反而更加佩服他的父亲,事后更是主动向他请教马术。 一来二去,二人就此种下了情根。 格日乐正希望若曦能主动请教他,这样他就可以用最诚挚的话语请求她留在草原。 谁料若曦到达终点后却没有丝毫的气馁,也没有向他求教,只是哈哈大笑道:“好玩!这样明日回京也算不枉此行!” 格日乐只能主动出击:“那你何不就留在草原,我天天都可以带你去玩的!” 若曦眼神奇异:“我留在这里作何?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姐姐还在京城呢。” 他知道自己的女神对他还没有感情,现在是留不下她的。 格日乐太知道没有感情的夫妻会过成什么样子了,毕竟他见过长辈们,除了他父王,每个人的后院都是这样的女人,所以他不会强求她。 但除了强求她,他也可以在她回京后经常给她寄东西,只要她能喜欢他,那他就会在成年礼上请求父王向马尔泰将军求亲,然后将她娶回草原,一辈子如珠如宝地对待她。 格日乐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木雕递给若曦:“若曦,这是我这几日雕的小玩意,我想把它送给你。” 若曦接过放在手里把玩着。香木雕的是一个小小的佛像,虽然雕得仓促却不乏精致,可见雕刻之人的用心。 “若曦,”格日乐见她很是喜欢的模样,心下也欢欣,红着脸鼓起勇气道:“你以后会想要……寻一名草原男子做夫君吗?” 若曦心头一惊,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话语中的隐含的意味却已经足够让她警觉。 她本就有些奇怪为什么堂堂亲王的小世子会没有人陪他骑马,反而来找她这个不甚相熟的人。 她当即将手中的佛像递还了回去:“小王爷的手艺超绝,佛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只是你把它送给我恐怕不合适,我姐姐也经常告诉我无功不受禄。” 若曦明白他的心思,于是假作懵懂,希望借此委婉的方式拒绝,也不至伤他的颜面。 可是格日乐却急了,当即也顾不得心中羞涩,快语道:“若曦,你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也知道你现在并不是很喜欢我,我不会勉强你的。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就好。” 若曦看着她一脸笨拙拼命解释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口气。 不知为何,明明她比眼前这个一脸羞涩的大男孩还要小上几岁,可她总有一种看着小孩子的感觉。 她将格日乐放在她手中的木雕又塞回了他的怀里,认真回道:“若曦谢谢小王爷的厚爱。可是我并不想这么快就成亲将自己嫁出去。”若曦眺望了远处无际的旷野继续说道:“或者可以说,我并不想成亲。如果可以,我更想去见识外面广阔的天地。” 格日乐显然不明白:“可是女子不都是要嫁人成亲,相夫教子的吗?” 她微笑着摇摇头,也不去辩驳,翻身上马:“不论怎么样,多谢你的喜欢。不过我们并不合适,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爱你的姑娘。” 说完便扬鞭策马回到了八阿哥家眷所在的帐篷。徒留下格日乐呆呆怔在马后看着少女飞扬的背影。 一身骑装红如烈火,策马飞驰之间像是要将洒在身上的阳光都激荡得飞扬起来一般。 4 康熙和喀尔喀亲王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却只看完了半程就离开了。因此二人谁也不知道这只是一个襄王有梦而神女无心的故事。 然而就算是知道,二人位高权重,也无人会在意若曦的想法。康熙自是不必说,他向来是习惯于事事掌握,人人臣服的。 对他来说,能亲自为大臣之女赐婚乃是天家赏赐的无上恩德,得赐者唯有感恩戴德。 而对于亲王而言,格日乐是他宠爱至极的小儿子。他喜欢的女人,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要想办法为他求来。 以他在蒙古的声誉地位,哪怕他开口要求娶公主,只怕也是能做到的,更何况若曦只是一个大臣之女。 一趟木兰围猎,若曦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走上了命运为她安排的另外一条路。一条充满了荆棘与变数的路。 “姐姐,我回来了!”若曦一回到大帐就高呼道。 若兰急急从屏风后绕出来:“你啊,也不知一大早又去哪里疯玩了。还以为你要撒娇耍赖不回京城了呢。” 边说边又转身吩咐巧慧:“快去打点水给二小姐洗洗,再去把厨上温着的饭食端上来。待用完了咱们也该拔营回京了。” 木兰围场离京并不算远。几日过后,康熙等人的大部队就已经回到了京城。 “你先回屋歇一歇。”若兰拿出手绢为若曦擦干额头的汗水:“我让人给你烧水洗洗,等你歇够了我再让人去叫你用膳。” 若曦疲累不已,自然无有不应。等她睡了一觉醒来,院中还是只有若兰在等她用饭。 她转而想到:八阿哥离家半月,好不容易回来是要歇在大福晋屋里以示对正妻的尊重的。若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捂着嘴笑个不停。 若兰无奈地看着她笑完才开口道:“快来用饭吧。” 若兰并不曾解释八阿哥其实回来之后是先来看了她,也向她表示了想要留宿的意思。 可她以大福晋正在等待为由拒绝,八阿哥也就只能离去。 若曦是在之后的三日才知道这件事的。 这一日,八阿哥的母妃德妃娘娘召见若兰和若曦。 “为什么?”若曦问道:“召见姐姐你也算是有理由,毕竟姐姐你也算是她儿媳。可德妃娘娘找我做什么?” 若兰也不知其中缘由,只能摇摇头:“不管怎么说,我先让巧慧给你梳妆打扮,一会你就和我一起入宫觐见。” 回屋更衣的间隙,若曦才从巧慧口中得知八阿哥其实在回京当日就来过,只不过被侧福晋赶走了。 谈话间,若曦还得知了前些时日大福晋进宫向良妃娘娘告状了,良妃娘娘才会宣召若兰。一是训导一番,二也是想催若兰赶紧为八阿哥开枝散叶,延续皇室血脉。 紫禁城的红墙绿瓦透露出无限的庄严巍峨。 若曦虽然是头一次入宫,可却仿佛对这里已经有了万分的熟悉。 她心头有一些疑惑:从这里再转过一个弯就是储秀宫外的长街。那条街上有几块砖石的颜色比其他砖石都要更深一些。 因为这些砖石是专门印制了特别的记号进行烧制,后又放到寺庙祈福开光。经过了数到工序才铺在如今这条长街上,落成了这条祈福路。 可她分明没进过宫,为什么会对这些如此熟悉呢? 不止如此,那些红墙绿瓦、笔墨纸砚、往来宫人手中的东西、宫里娘娘们的珠宝首饰……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好似了如指掌…… “若曦,”若兰轻轻拍了拍若曦的手,打断了她的沉思:“在想什么,怎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砖石?” 不待若曦回答,若兰又低声叮嘱道:“一会进到殿内要好好请安,怎么请安在府里时已经教过你了。” 若曦回过神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储秀宫中,良妃正端坐主位。一见若曦和若兰走进来当即开口笑道:“若曦长开了不少。昔年若兰进府时,本宫曾远远的瞧过一回,没想到长大了还是一幅机灵模样。” 若兰附身行礼道了句母妃谬赞后又低声嘱咐若曦行礼。 “若曦见过良妃娘娘。” “快起来吧。” 良妃本就不是刻薄之人,再加上又有皇上吩咐下来的那件事,今后若曦的地位恐怕还会更高。因此她也愿意为自己和八阿哥结下一份更深的善缘。 良妃卫氏最初以辛者库奴婢的身份得宠是因为无匹的美貌。 诞下八阿哥之后,身型发生了变化,加之康熙的新鲜劲儿也过去了,因此她也就渐渐地淡出了皇帝的视野,成了后宫多年无宠的妃嫔之一。 再后来,八阿哥越长越优秀,朝野内外颇具贤名,人称“八贤王”。康熙着力培养自己的孩子。 见八阿哥成长得如此优秀,又思及他的生母出身微贱,这才在这两年着意提了一下卫氏的位份,让她成了如今的储秀宫主位良妃娘娘。 良妃身体素来不好,因此也少见八阿哥等诸人,是以此番同时召见若兰和若曦才会让人惊讶。 她抬手将若兰召到身侧:“八阿哥是真心喜爱于你,当初求了你皇阿玛许久才叫你皇阿玛给你们赐婚。如今你进府也有八年了,是时候你也该为八阿哥添丁进口了。” 她知道若兰和八阿哥之间肯定是有些隔阂的,否则她的儿子温文尔雅,才华横溢,京城中都少有不喜欢他的女子。 若兰嫁给八阿哥这么多年,若是夫妻之间没有龃龉,若兰怎么会一直是这幅冷冷清清无动于衷的模样。 良妃语重心长地道:“母妃知道,八阿哥身为皇子,个性骄傲。若是他有什么得罪了你的地方,你就原谅一下他吧。母妃也老了,最期盼的就是你们和和美美的。” 若兰温顺的答道:“多谢母妃教诲,若兰省得。” 虽是如此说,可她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见状,良妃也只能心中暗自叹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将若曦支了出去。 “御花园最近开了好些花,若曦你能帮我去采一些回来插瓶吗?” 若曦知机,看了若兰一眼得到首肯后就跟着良妃身边的大宫女朝露一起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姹紫嫣红,埋伏在花丛中的虫鸟得了春色送暖,鸣叫声清脆而响亮。 “朝露姐姐,良妃娘娘喜欢什么样的花呀?”若曦问道。 朝露闻言微微一笑:“姑娘只管挑自己喜欢的花就成。宫里花匠的手艺娘娘都看腻了,姑娘要是能有什么新鲜活,娘娘指定高兴。” 若曦心知良妃支开自己是为了和姐姐说话,并非真的是要什么花插瓶。既然朝露如此说了,那她也就不再多问,自己寻了一处喜爱的景就一头扎了进去。 日头渐高,若曦把自己看得上的花都采了一些还不见人来叫她回去。 “朝露姐姐,我有些口渴了。不知可否……”若曦雪白的肤色被晒得微微发红,再加上进宫穿的衣物又厚又难以透气,捂得她的额头上也微微冒着汗。 “是奴婢疏忽了,姑娘先去凉亭中稍待,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茶水。” 朝露走后,若曦微微放下了紧着的心弦,三两步从凉亭侧栏翻进了亭中。 烈日被琉璃瓦遮住,亭中还有从水面送过来的阵阵轻风。 此情此景忽然叫她玩心大起,左瞧右看了一番,只有一艘小蓬船停在另一侧水岸。 确定没人之后,若曦走到凉亭临水的一面,三两下蹬掉了脚上的靴子,露出一双小巧而匀称的脚。 她一手拎着两只靴子,坐在凉亭临水一面的台阶上,一双脚就这么伸进了池水中:“唔,果然凉爽多了。” 若曦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口中不自觉吟道:“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小蓬船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嗤,若曦一惊,还没来得及细细探究,身后就传来了朝露的声音:“姑娘,奴才给您备好了茶点。” 若曦走过去,略喝了些茶水就又有人前来通传:“朝露姑姑,马车已经套好了,侧福晋此刻正在宫门口等待若曦姑娘回去。” 朝露会意点头对若曦道:“姑娘,奴才送您去宫门口吧。” 待一行人走远之后,船上才传出了一阵说话声:“想不到这丫头还读过几本书,倒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康熙垂手随意摆弄了一下小案桌上的茶盏问道:“良妃可有把事情办妥?” 前头侍立的李德全躬身低声回禀:“下人刚来回禀,娘娘那边已经和八侧福晋通过气了。不过依奴才看来,这是天大的恩赐,若曦姑娘届时定是高兴坏了。” 李德全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个马屁,康熙不置可否,在船中略坐了一会也回了乾清宫。 5 若曦上了马车却发现若兰魂不守舍地呆愣坐着。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若兰猛地惊醒,定定地看着若曦,眼眶似有泪意:“外面人多耳杂,咱们回府再说吧。” 八贝勒府,八阿哥办完今日差事刚下衙,此刻正端着一盏茶坐在上首。 贴身太监李福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宫中探子传回的消息上报给他。 “什么?皇阿玛为何突然有此想法?竟然还托了母妃之名?你速速去打听一下近来可有发生什么事?”八阿哥放下茶盏,一脸惊异地起身道。 他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可听到李福传来的消息仍旧是大吃一惊。 李福抬头偷觑了一下自家主子的神色,心中更是打起了精神:“回贝勒爷,奴才已经探查过了。无人知道万岁爷此举的具体缘由,只知道万岁爷是在木兰围猎回宫后的次日就去了良妃娘娘那里……” 他顿了顿又道:“且奴才打听到,侧福晋进宫前一日,万岁爷也去了良妃娘娘那里……” 话至此处,很多更深的东西就不是他这个奴才能够看透或说出来的了。 果然,八阿哥听完后脸色更是晦暗难明。 李福贴身服侍了八阿哥近二十年的人,岂有看不明白主子心思的。若曦姑娘娇俏可爱,和当年的侧福晋简直是一模一样,主子能动心思岂非再正常不过。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想透这一层,只以为自己是关心若兰的亲妹妹罢了。 也因此,得了这个消息的李福半点不敢耽误地就立刻报了上来。 主仆二人各有所思,突然另一长随在外道:“爷,侧福晋的车架自宫中回来了。” 八阿哥醒过神来:“现在人在哪?”边说边快步向外走去。 李福和那长随连忙跟上:“回主子,已经快到小院了。” 闻言,八阿哥脚步不停径直向若兰居住的院子走去。 “若兰,你们可有发生什么事?今日进宫母妃都说什么了?” 若兰迎上去,捏了捏八阿哥的手臂:“爷不必担心,没什么事。”说着转身又对若曦道:“你先下去梳洗,换身舒适的衣物。” 若曦一头雾水地跟着巧慧离开。 若兰成功阻断了八阿哥的话头后又退离开来:“爷,今日母妃召见。除了日常训话,还告知了妾身一则消息……” 八阿哥的心沉了沉:李福的消息果然是真的!怎么办?怎么阻止这件事发生?他除了一个八贝勒的头衔,手中能用的势力实在是少,他还没有成长到能公然违背皇命的程度。 或者说,这世界上,有谁敢于公然违背皇命呢? “母妃向妾身透露,”若兰没有注意到八阿哥的神色,仍旧继续道:“今年皇阿玛欲在万寿节那日正式将若曦收作女儿。” “母妃可有透露皇阿玛为何突然有此想法?皇家已经收养了一个大公主,为何还要再收一个?” 若兰面带郁色地摇摇头。她也曾向良妃打听过,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就连良妃也不清楚。若是良妃如同正得盛宠的那些妃嫔一样倒还好。可从良妃久居后宫,却难见帝王一面就可觑知,良妃娘娘在宫里也是艰难。 无宠则无权。 因此她想要知道什么秘密的消息,也是万般不易的。 对于其他人来说,皇上亲自发话要收大臣之女做养女,记入皇家玉蝶乃是上上荣耀。可若兰却最是知道,看似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却也是最禁锢人心的地方。 若曦性格活泼,又颇有些刚烈,若是真的进了宫,只怕失去自由了不说,就连生存怕也艰难。 八阿哥回过神来,安慰若兰道:“你先别急着告诉若曦这件事。待我明日上值时再打听一番。若曦那性子……” 话未落音,少女清脆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可我已经知道了!” 若曦快步走向若兰:“姐姐你今日就是在烦忧此事吗?你早该告诉我的。我是绝不会进宫的。” 若兰拉过若曦的手,眨眨眼试图逼退眼底的热意:“若曦,姐姐也不想让你进宫。可是……皇阿玛既然是先通过良妃娘娘递的话,恐怕就是势在必行之意。今日娘娘还说,皇阿玛嘱咐让你准备好万寿节的寿礼……” 若兰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若曦的心头,也敲在八阿哥的心头。 他从小生长在皇室,又怎会不知道康熙叫人先递出消息的用意:他圣意已决,定要收若曦入皇室。让若曦提前备好寿礼就是希望以此为借口,给他名正言顺地收养若曦铺平道路。 再往更深一处去想,马尔泰将军在西北打仗,声势浩大,得到了西北百姓大力推崇。皇阿玛将若曦记入皇家玉蝶,从明面上来看,是他给马尔泰将军的赏赐,是抬举。 这样一方面可以让天下人看到皇室对于有功之臣的态度。但同时,这样的抬举也是给马尔泰将军铐上了一个枷锁,让他只能永远铭记天家恩德。 若有朝一日,他拥兵自重,那在天下人面前就失去了名声,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应和。朝廷若想出兵檄讨,夺回兵权也就名正言顺了。 更甚至,只要他有不臣的苗头,康熙还能将一些要命的罪行杜撰一二推到他的头上。如此朝廷更能处于不败之地。 但除此之外呢? 肯定还有什么缘由导致了皇帝此举。 八阿哥不禁深思:若真的只是为了牵制马尔泰将军,那若兰已经记入了皇家玉蝶。若是日后有变,也可以通过嘉奖若兰来达到抬举马尔泰将军的目的,且若兰和若曦在家中也并非是最得马尔泰将军宠爱的孩子。 这样想来,有若兰留驻京城就已经足够。 其中更深层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呢? “贝勒爷,明日就劳您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若兰稳稳地对着八阿哥行了一个大礼。 “不必如此,若曦既然是你的妹妹,自然我也应该要保护她。我明日上值时再联络朝中的大臣打听一下此事。”他说着有看向若曦说到:“你们姐妹也累了,今日就好好歇息。明日我再过来。” 6 “凡大人留步。”八阿哥一下朝就叫住了木兰围猎时和康熙随行的官员。 “贝勒爷。”凡朗回身揖礼。 “大人不必多礼。” 八阿哥放松地笑了笑,隐下自己的目的,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我听李公公说了木兰围猎时亏得您在,顶了张大人的缺,否则帝王起居注岂不是无人来做了。” 凡朗又行了一礼谦虚道:“八阿哥过誉了。下官与张大人同居此位,为皇上为朝廷分忧乃是分内之事,担不得贝勒爷的夸赞。” “大人实在谦逊。”八阿哥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李公公说围猎时倒是发生了好些有趣的事。只可惜当时我在协助太子会见蒙古王爷,倒是错过了,颇为遗憾啊。” 凡朗跟随八阿哥的思绪回忆着,却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有趣之处,当下便又打着太极笑道:“贝勒爷说笑了,臣随侍时倒是未有什么有趣的事。许是李公公记岔了呢?” 凡朗说完便喀尔喀拱手告退。直到出来皇城才恍惚想起,若曦正是八阿哥侧福晋的妹妹。他今日拦下他可能正是要想法子打听那件事。 皇上和王爷说话时随侍在身侧的并不是他,因此这件事也是他后来才知晓的。 凡朗摇摇头,此事虽然看起来是家事,可却事关朝政,他也不敢多做置喙。想罢,摆手让家中来接的人驾马上前,自上车归家。 八阿哥在宫中打听了一圈,仍旧是一无所获,只能无奈的回了府。 “如何?”若兰满面虑色地迎上前来:“贝勒爷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八阿哥摇摇头,语气有些沉重:“只怕这一次……难办了。” 宫中的事情,能探听到消息的就还好,就怕是那种无论如何也探听不到任何内幕的。 若曦一事恐怕是绝不能再有转圜了。 “若曦呢?” 若兰答道:“我不让她出来的,巧慧在屋里看着她呢。她那个烈火脾气,我就怕……” 八阿哥颔首。若曦的脾气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性烈如火,到京城没几日就将郭络罗家的明玉招惹了个透。 前次贝勒府设宴,二人还在池塘那里打了起来,两人齐齐跌进了池塘当中。至今若曦仍有一个拼命十三妹的名头在那里挂着呢。 另一边,八阿哥在宫中打听的举动也落进一些人的眼中。 郭络罗家出了一位宜妃娘娘,在宫中颇得康熙宠爱。这样的消息自然也瞒不过她的耳目。她当即将这个消息递给了明慧。 只是消息还未送达,明慧和正在贝勒府做客的明玉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姐姐!”明玉不满地叫嚷:“皇上怎么能这样呢?收了若曦做养女,西苑那两个贱蹄子岂不是就要永远踩在我们姐妹俩的头上了?” 明慧思而不语,只有明玉还在继续叫嚷:“那个小贱人到底有什么好?她姐姐那个老贱人就惯会勾引贝勒爷,如今又来了一个小的。” 见她越说越过分,明慧终于出声制止:“明玉,当心隔墙有耳,天家也是你能议论的?”她顿了顿又道:“就算被记入皇家玉蝶,也不过是皇上用来平衡马尔泰家族势力的一枚棋子,咱们犯不着跟一枚棋子较真。” “可是……” 明玉还想再说什么,可却在明慧凌厉的眼神中渐渐消了声。 明慧未出阁前在京中有女诸葛的美称。郭络罗大人甚至曾经戏言,若非她身为女子身,他势必要将此子培养出郭络罗家的接班人。 因此,明慧的政治|嗅觉非常敏锐,常常能想到一般闺阁女儿想不到的事。 知道此事的每一个人都只以为康熙是想进一步控制马尔泰·克敏,谁又知道帝王真正的用意是一箭数雕呢? 自从这个消息在小范围传开以来,若兰每日都是秀眉紧锁。既想好好安抚若曦,叮嘱若曦,心中却又万分怜爱自己一路看大的妹妹。 若曦被府中的古怪氛围弄得既燥又烦,配合着京城入冬前最后的秋老虎,直逼得若曦嘴角长了数个燎泡,她这才忍无可忍,找了个借口支开了寸步不离看管巧慧,自己偷偷溜了出去。 “若曦,”十三阿哥从远处快步走来,二人携手一起进了绿芜栖身的小酒馆:“你这几日怎么也不见人影?” 十三阿哥顾不得男女大防,扯着若曦的一只袖子进到屋里,劈头便是低声询问:“八哥前些日子在宫里打听木兰围猎的事。” “平时皇阿玛最忌讳的便是有人窥伺帝踪,可这一次连我都知道,皇阿玛不可能毫无所觉,可他却并未训斥八哥。”十三阿哥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我打听到,这件事和你有关……” 若曦觑了他一眼,苦中作乐道:“以后说不定你真的要有一个拼命十三妹了。” “此话怎讲?”十三阿哥一脸惊异地追问。 若曦强笑着努努嘴,偏头示意:“入内谈吧,今日你可要好好陪我喝一杯。” 三盏下肚,十三阿哥也完全弄明白了其中的内情。 “八哥可有打听出什么?”他边说边起身:“我这就进宫去探探虚实。” “别去了,没用的。皇上已经通过良妃娘娘发下明旨,让我提前备好万寿节的寿礼。”若曦悠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此事恐怕已经是难有转圜了。” 十三阿哥也知道这个道理。皇上要认养大臣之女入皇室,成为公主,这是天大的荣耀,谁会不知好歹地拒绝呢? 若曦不想入宫,可这种皇权大过天的年代,她一人反抗不要紧,连累的却是马尔泰家族,也会连累姐姐,甚至会有损八阿哥在朝中的势力发展。 “别想了,既然已经是不可改变的定局,就顺其自然吧。”若曦端起手边的小碗,又灌了一口后道:“今日且先一起喝个痛快吧。以后怕是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十三阿哥知她心中郁结,也不喜去伤春悲秋,因此口中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道:“哪怕入了宫,身份发生了变化,你仍旧是我的知己。非关风月,只为真心。这句话我会一辈子铭记在心。” 若曦大笑道:“干杯!敬我们,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杜康解忧的后果就是十三阿哥和若曦双双在酒馆中烂醉如泥,八阿哥派出来找的人在城中找了许久,才看见十三阿哥的贴身侍从在酒馆外正要去贝勒府派人来接若曦。 等到若曦随着贝勒府的马车回府之时已近夜半。 若兰被八阿哥劝着先回屋歇息,他自己则留在这里安顿若曦。 “一身酒味。”八阿哥鼻尖满是若曦身上烈酒的味道:“这是去了何处?喝了多少?” 下人请了两个宫女将若曦搀下马车,自己则在前面将人领到了前厅八阿哥处回话:“回爷,若曦姑娘是和十三爷在一处饮酒的。奴才到时,十三爷和姑娘已经是这般模样了。奴才也不知二位主子这是喝了多少。” “罢了,先带她下去洗漱更衣,再让厨房准备点醒酒汤过来,收拾妥帖了再把姑娘送回西苑,以免侧福晋担忧。” 下人们领命都退下去。 八阿哥一步一步地走到床榻前坐下,如玉一般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出,似乎想要伸上去抚摸深睡中的少女,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只是隔着幽微的烛光描摹了她的脸颊。 若曦乍逢此事,心有郁结,这才借酒浇愁。 她表面上性烈似火,可是她的内心却是重情而又柔软,善察人心。八阿哥生于深宫,长于深宫,见过无数的人,可从来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 最重要的是,她胸有沟壑,可却总表现得大智若愚,永远真诚地关心着若兰,伪装了一身的顽劣脾性,只愿为自己的姐姐在后宅谋一个安稳的生活。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等端着醒酒汤的宫女回来时,少女酒意正酣,睡得香甜,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幽微的烛火在她起伏的胸口上轻轻跳跃。 7 转眼又过去了两月,万寿节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两月来,若兰日日愁容满面,只是加倍的对若曦好。可若曦平日的暴脾气却突然收敛了不少,就连被一向不对付的明玉欺负到了头上也不曾如往昔一般奋起反抗。 这无疑助长了明玉的气势,让她越发得意忘形,以为是若曦终于怕了她。 “哼!被人踩到头上了还在忍气吞声,她有什么资格被皇室收养!”明玉越想越不服气,眼珠一转,立刻就想出来了一条计策,预备好好叫若曦吃吃苦头。 她抬手一招,贴身的侍女立刻俯首将耳朵贴了过来。 若曦两月来都在为万寿节准备寿礼。 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入宫,那就要好好准备寿礼,不能让人看马尔泰家的笑话。她心中坚定地想着,哪怕进了宫,她也要竭尽全力飞出那片宫墙。 至于明玉日复一日地招惹,她当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她进宫了,姐姐在贝勒府就势单力薄了,倘若她硬要和明玉争锋相对,难保她和明慧不会暗自让姐姐难堪。 就算八阿哥爱护姐姐,可他到底是男人,后院中的女人官司,他又能明白多少呢? “唉,”若曦悠悠叹了一口气,暗自想到。 她正出神地边走边想,刚进八阿哥划拨给她准备寿礼的新书房,一盆加了冰块的水从门框上当头泼下。 天气早就过了秋老虎时期,已经有了寒冬泠冽的意味,一盆加了冰块的水有多凉可想而知。 若曦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彻,被冻得呆愣在原地。 突然屏风后转出来一个少女,鹅黄的兔毛围脖衬得她得面容天真娇俏,可她口中的话语却满满都是恶意:“彩霞,你瞧她,”说着又装模作样地捏着手中绢帕捂住嘴笑道:“可真是狼狈啊。” 明玉慢慢走近:“奢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妄图野鸡变凤凰踩到我的头上就是这样的结果。” 明玉!又是明玉!若曦心知忍让是绝不能解决问题的了。 她飞快地抄起窗台上随手放置的一小把锐利无比的锉刀,也不知她如何动作的,一下便将彩霞推倒在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明玉反压在门板上,锉刀狠狠地抵上了她的脸蛋。 “明玉,我本不想和你多计较。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当真以为我就没有了脾气吗?”若曦手中的锉刀又近了一分,语气沉如水:“你一再挑衅,府中众人皆有目共睹。今日就算我做了什么,那也是我自保的手段。” 她一边说,一边附到她的耳边:“况且你既然知道皇上要收我做义女,怎么还有胆子挑衅到我的面前来。” 若曦身上的湿意透过衣裳传到了明玉的身上,她手中的刀仿佛真的就要划破她的脸,明玉不禁声音颤抖:“你……可别乱来。我是郭络罗家最受宠爱的二小姐,若我真破了相,我阿玛绝不可能放过你!” “是吗?”若曦不屑地道:“那正好,我就向皇上告发郭络罗家蓄意破坏供奉给皇上万寿的礼物。反正皇上要收我为义女,自然是很喜欢我的。不如明玉格格猜一猜皇上他会偏向谁?” 说话间,被若曦推倒在地的彩霞站了起来,趁她不备,猛地使劲从背后将她拖开,然后大喊道:“格格,您快走!” 等到明玉踉踉跄跄跑走后,又猛地将若曦推倒一侧,自己也跟随着消失在小院中。若曦则是站立不稳,一下摔倒在地,掌心从粗粝的地面擦过,翻起了一层冒着血珠子的淤皮。 这一刻,她的鼻子猛然一酸,压抑许久的委屈突然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她不想进宫,可为了唯一待她好的姐姐,她选择了妥协。她拥有的一直都很少,因此那唯一就显得尤为珍贵,值得她用尽全力去守护。 若曦抱着腿坐在地上伤感了一会,等到那股委屈被压了下去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自去找巧慧为她清理伤口。 她一边走,一边苦中作乐地想着:还好只是手擦了,要是脸姐姐肯定又要担心了。虽然她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皮相,可到底还是白白净净一些赏心悦目。 转而又想到:距离入宫也没几日了,这一去恐怕就再难出来了,要见姐姐一面也难,还是得在进宫前好好警告一下明玉。哪怕震慑一时也好,等她在宫里安顿好了,总能找到保护姐姐的办法。 “二小姐,您的手怎么弄成了这样?”巧慧看见若曦举着手掌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上前将她扶到桌旁:“掌心都擦得没有一块好地了,奴婢先给您处理一下,然后遣人去寻太医过来。” “哪就如此娇贵了,”若曦笑着摇摇头:“你帮我清理一下,然后随便上点药,找个干净的绢布包一下就好了。” “快点弄完了,我还有事情要嘱咐你呢。” 巧慧无法,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先把伤口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小姐您有什么事要交待奴婢去做?”处理好了伤口巧慧便开口问道。 若曦一脸神秘地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 “这……会不会不太好呀?”巧慧有些犹疑:“若是被贝勒爷和大福晋知道了……” “巧慧,如果我不这样做,我进宫后,又有谁来保护姐姐还有你们呢?”若曦知道巧慧的顾虑:“姐姐在这个府里认了命,任人欺凌也不还手。可我不能看着姐姐被如此羞辱啊……” 若曦又想起了不久以前的一桩事。 那时她刚进京,对一切都无比好奇,每每在白日见到了什么新奇的物品总要在夜间和若兰分享一番。 那日她回府时天将将擦黑,她一路小跑要回姐姐的院子里。可刚进院门,便听见若兰的另一个陪嫁丫鬟在低声劝慰。 “夫人,贝勒爷好不容易来一次……奴婢们不是怕苦,是怕您的日子不好过。大福晋她佛口蛇心,过冬用碳的份例竟只让人给了一半。您就算不心疼您自己,二小姐您总要心疼心疼呀……” 若兰兀自盯着面前的一扇屏风出神,只有在听见若曦的名字时,眼神才微微动了动:“把我的拿去给二小姐用吧。” “夫人,将军他……” 屋内的声音断断续续,叫若曦听不真切,她只能蹑手蹑脚地靠近半开的窗户,可还是只能隐约听到“当年”,“将军”等字眼。 于是若曦不再执着于听见什么,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扇屏风上。 一扇素色屏风,乍一看不过平平无奇的一幅赛马图。可若仔细端详就能发现屏风上的图样竟修得栩栩如生,图上骑马打头的一个健壮男子竟好似要策马扬鞭,从屏风上奔腾而出。 若曦没再多看,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8 这个疑问一直到了宫中传出康熙要收若曦做义女的消息后才得到了解答。 彼时,若曦正巧在街上遇见了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和四阿哥走得颇近,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与跟其他兄弟要亲厚不少。他最是知道四阿哥心中藏而不露的野望。 是以,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参与进这无尽的皇室争斗之中,可为了全这一份兄弟情义,他还是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八阿哥一派的人。 正巧当时这件事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马尔泰家的嫡长女马尔泰若兰即将嫁与八阿哥为正福晋。此事后过了不久,宫中又传出,皇上盛宠的郭络罗家的那位娘娘为自己的侄女郭络罗明慧求了恩典,也想嫁与八阿哥。 不过她却言及明慧的要求并不高,不愿与马尔泰家的姑娘争锋,只要能服侍 在八阿哥身侧便可。 彼时郭络罗家这一代的家主身居高位,简在帝心,后宫又有一个得宠的宜妃敲边鼓,再加之明慧当时在京城名声颇佳,康熙又怎么能扫了爱臣宠妃的兴呢? 索性赐婚马尔泰若兰的圣旨还没有下,这便直接将明慧一起赐给八阿哥,一正一侧,正好让他同时拥有了两个贤内助。 康熙自以为周全了儿女的情思,可终究将三个人都卷了进去,此后余生都彼此纠缠。 若曦听十三阿哥说起往事,只以为是自家姐姐不满八阿哥违背了白首诺言。可转头仔细一想,姐姐原本也是个爱恨分明的刚烈性子,岂会因为未成行的赐婚圣旨而变得郁郁寡欢?再者,那副屏风又隐藏了怎样一段往事呢? 她隐约觉得这件事和若兰性情大变脱不了关系。 “屏风?”十三阿哥疑惑问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许是你姐姐思乡心切呢?” 若曦就这么蹙着眉头回了府中。 她现在就是整个贝勒府最要紧的人,甫一进门,看门的小厮便通传开了。 等她走到门内恰恰撞上出来寻她的八阿哥。 八阿哥被一阵暖香扑怀,怔愣片刻才出言道:“如今这个关头你又去了哪里?你难道不知外面有多少收到风声的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你?” 若曦并不答话,反问道:“你和我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姐姐嫁进贝勒府后就性情大变?我从前不论怎么追问,他们都不告诉我。如果不能帮姐姐解开这个心结,我就算在宫里也会不安心!” 若曦所说的他们不止是指若兰院子里的人,还包括整个贝勒府的下人。只要被问及此事,人人都是三缄其口。 这也是她转而求助十三阿哥的原因。 八阿哥被她的追问引得出了神。 他开始回忆,自己和若兰到底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呢?明明是最亲近的枕边人,却仿佛相隔千万里。 “你姐姐原本是西北草原上最美丽的一颗明珠……”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从一切开始的地方说起。 “我当时奉皇命去边塞巡查,那天正如今日一般落霞漫天。”八阿哥边说边抬头看了看湛蓝无云的天际:“你曾见过吗?红日将远空烧得通红,整个马场美得如梦似幻。可若兰纵马其间,笑容竟比落霞还美。” 八阿哥把目光移了回来,不知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看着若曦:“就是那个笑容打动了我。” “我回宫后就向皇阿玛请旨,求他将若兰许给我为妻,皇阿玛也答应了。”他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我十分高兴,当即就往西北传了信。可是……” 八阿哥似乎陷入了什么无法回首的过去,眉头紧紧地蹙起。 后来,他派去传信的人回来说了若兰的反应。与他不同的是,若兰的反应算不得惊喜。 八阿哥有些沮丧。 倒不是他自视甚高,觉得若兰能嫁入皇室就该兴高采烈。而是他当时已经是朝廷内外颇具贤名的阿哥,素来得人恭维一声“八贤王”,加之那时他正得康熙重用,京城里十个闺阁少女之中,有八个都想嫁与他为妻。 这些哪怕他不想去在意,但从每次宫宴都会有无数少女在他跟前摔倒也能感知到。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若兰好似不喜欢他的模样。 他那时多么的心高气傲,只觉得是西北相隔京城太远了,若兰还不了解他。等她嫁进了八阿哥府就会慢慢把他放在心上了。 可若兰嫁了进来,他还是没有等到若兰的改观,因为他不得不同时娶了郭络罗家的明慧格格,而若兰只能屈居侧室。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若兰被诊断出怀孕。 那是八阿哥第一次在若兰脸上看见除了冷淡之外的表情。 女性或许都有为母的本能。 进八阿哥府后,若兰第一次笑就是在确认怀孕后不久,那段时间也是八阿哥和若兰关系最为和缓的一段时间。 可八阿哥心底的那一点不服输仍旧在作祟。他总觉得若兰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会对他有所改观。 所以他暗自派人去了西北打听。 从他派出人的那一刻起,他和若兰就走入了今生至亲至疏的困局当中。 他的人果然打听到了消息:若兰早在嫁给他之前就和马尔泰手底下的一个副将定了情。马尔泰罗察原本是打算嫁女来巩固自己的势力,可没想到八阿哥竟然在其中掺了一脚。 有了八阿哥,那位将军也就成了弃子。 八阿哥的人到了西北后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打听全被马尔泰罗察看在眼里。他趁着外敌来犯之际将那人光明正大地派出去御敌。 天命难料,最后那人战死疆场。 他身死的消息同时传到了京城两个人的耳中。 八阿哥怔愣半晌,明白原委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歉疚。可他是天之骄子,心中的歉疚很快便被若兰惊恸之下导致的流产冲散。 从此以后,他和若兰之间的鸿沟便如海深。待他终于成熟了再回看时,那时对若兰的气愤和冷待已经没有了当日的重量,可他与她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那段他们心平气和一起出去吃茶赏花的时日竟像是他臆想中才有的画面。 “那幅屏风……”若曦听完后喃喃自语道。 八阿哥却不再回答:“你回去吧,不久后就是万寿节了,这段时日你都少出门吧。” 待转身走出两步后,他却又再度开口道:“我欠你姐姐两条人命,这辈子我都会好好保护她的。你在宫里也尽可安心,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找我,我会找两个信得过的人送去服侍你。” 若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段纠葛她不知该怪谁,只能认为是上天作弄,相爱的人天人永隔,可不爱的人却要永远彼此囚禁。 这个皇权大过天的世界,谁又能真正反抗呢? 9 今日的紫禁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今日皇上万寿,听说晚间宫里还有筹备了火戏呢!” “当真?我可好久没看过火戏了!” 被质疑的人当即摆出一幅得意洋洋的模样:“怎么还不信呢?我可告诉你,我远方亲戚的表兄就在宫里当差,我可是知道得真真儿的! 我还听说,今晚有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准备了一份独一无二的万寿礼,早早就叫人开始准备了。” “那感情好,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跟着沾沾皇帝老爷的光。”另一穿着短打的人笑声如洪,高声道。 平定三番之后,康熙治下逐渐政通人和,盛世之象初现,因此街上的人才敢如此谈论万寿节之事。 待到宫宴时分,朝廷受邀的命妇大臣已经一一就坐。 万寿节前半年乃至更久,文武百官至宫中的妃嫔及伺候的宫人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寿节所需一应装饰,玉石、木雕、瓷器并珠宝等都一一备上,宫道上也具装饰得喜气洋洋,从西直门到畅春园一路都是火红盛景。 “二小姐,您瞧!”巧慧指着廊檐上挂着的一盏宫灯惊喜道:“那盏灯可真是漂亮,那上头的贺寿福娃像是要跳出来了似的!” “扑哧!”若曦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因为巧慧的话染上了一丝愉悦:“傻丫头,平日里就叫你多读点书。” “二小姐还说呢,夫人就老说平日里最不爱读书的人就是您了……”巧慧嘟嘟囔囔:“也就是进京这一年半,您倒是变了许多呢……” “是吗?”若曦随口问道,心却随着宫中一片接着一片的火红越飞越远,巧慧的话倒是一字也未听进耳中。 不管处在何种境地,若曦,你总要找到自己的路。 她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到。 巧慧还在絮絮叨叨:“今年的万寿节倒和往年有些不同呢!听说因为皇后娘娘凤体欠佳,所以今年是贵妃娘娘负责操办的万寿节。” “且奴婢听说二公主年龄渐长,皇上特许她跟随在贵妃身后学习操持庆典。此番就有好些新鲜的物什是贵妃娘娘听取了二公主的建议才命人依样布置的呢。” 若曦斜觑了巧慧一眼:“想不到你深居贝勒府还能知道得这么多呢!” 巧慧“嘿嘿”一笑:“二小姐可是小瞧奴才了。奴才陪着夫人进京这么多年,还是有一两个相好的小姐妹的。” 当今的皇后娘娘是赫舍里皇后故去后康熙才立的继后。只可惜,这位皇后和康熙的夫妻感情只能算是相敬有余,亲热却不足。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为康熙留下一儿半女,如今身子不好了更是无法孕育皇嗣。康熙只当是体恤她才另指定了颇为受宠的佟佳贵妃来操持这次的万寿节。 而二公主更是不必多说。 康熙一直认为二公主是最像自己的。在其他公主都还没有名字的时候,康熙就亲自为自己最心爱的二女儿赐名“蓝琪儿”。 “蓝琪儿”在满语中指的是飞翔的鸟儿。 鸟在大清具有特殊的地位,由此可见康熙是多么地爱重这个二女儿。 蓝琪儿的生母容妃,温柔而善解人意,兼具美貌与智慧,深得康熙信宠。她和“蓝琪儿”母女二人正是后宫中不亚于佟佳贵妃的又一股势力。 若曦脑中慢慢浮现出这些人,这些事。这些事情在进宫前,八阿哥就找人细细地讲给她听过。 只是还有很多八阿哥没有说的事,她好似也知道。 就仿佛脑子里有一种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响,不经意地告诉她这深宫院墙中的一切。 现在的皇后没有几月好活了、佟佳氏会成为康熙的第三任皇后、蓝琪儿最后会嫁给…… “百官献礼!” 总管太监李德全尖细的声音唤回了若曦的思绪。 康熙带领着文武百官朝见了太皇太后之后,便会先在太和殿接受众臣朝拜。故而这一声高呼后,文武百官便协同自家家眷纷纷上前将备好的礼物呈上。 各个皇子公主,宗室王爷和一众皇亲国戚也纷纷献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只盼自家的礼物得了皇帝青眼,从此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名姓。 你献上琉璃插屏、我呈来珊瑚玉树……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康熙对献礼诸人一一发下赏赐后,脑中念头一转便递了个眼神给正坐在下首的良妃。 良妃常年身体不适,今次康熙交付了任务给她,良妃自觉办好了此事也算是为八阿哥搏一份恩宠和颜面,自然无不尽心。 故此,在万寿节前数月,她就完完全全按照御医的叮嘱养病。整个人有了盼头,自然病也就好得快,这才能顺利出席这次的万寿节。 “若兰,我听说若曦也为皇上准备了一份礼物,还不快快呈上来。”良妃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若兰闻言只能慢慢转身,面带忧思,眼中却满满的都是鼓励。 若曦眉眼间闪过一丝沉郁,然后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散开:“奴才确为皇上准备了一份万寿礼,但请皇上一观。” 康熙身体微微前倾,装出一幅毫不知情又兴味十足的模样:“哦?快快呈上!” 若曦又屈膝回道:“此贺礼难以上呈,还请皇上移步。” 若曦话音刚落,其余一群闺阁少女便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不过一个蛮夷之地来的村姑,能有什么好见识,不过是哗众取众,想要博取皇上青眼罢了! 康熙闻言转身对下首百官道:“既如此,诸位这便随朕前去一观吧!若是礼物只算尚可,那朕可要好好罚你了!” 语中自带亲昵,仿似若曦就是他看重爱护的小辈一般,引得一群渴望得到皇帝赞誉的少年少女们气愤,却叫一些宦海沉浮多年,早已成精的大臣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群人跟在康熙身后来到了乾清宫大殿外宽阔的广场,若曦吩咐准备好的东西已经在此处一一排开。 若曦一直跟在若兰身后,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径自低着头往前。 等到了广场才抬起头,伸手轻轻拍了拍若兰的手,用口型告诉她:姐姐莫要担心,既然做了决定,我就会做到最好。 若兰眼眶一红,眼中的泪几欲掉落。不知道何时开始,她的若曦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会安慰她这个姐姐,懂得她对她的担忧。 若曦调皮时,她希望若曦能长大一些,可等到她真的长大了,她却又希望她仍旧是孩子的模样。因为那样起码能够证明,她们姐妹至少有一个人是活得开心快乐的。 若兰抛却诸多愁绪,轻轻地点了点头,无声地回了句:去吧! “皇上,请看!”若曦说完手指折迭塞进口中打了个呼哨。 “吁——” 清脆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寂静。 不待众人反应,突然又是一阵阵清脆的声音交迭着送入耳中。与之相伴的是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一朵朵耀目的花火。 “啊呀!竟是焰火!” 居于末位的一位常在娇呼一声,引来了蓝琪儿和其他一众闺阁小姐的不满。 “不就是焰火吗?少见多怪。每年年节都放,看都看腻了!” 若曦对这些质疑置若罔闻,口中继续打响第二声呼哨。 呼哨一响,空中的焰火开始发生变化。 只见其余火星逐渐暗淡下去,只中心一块越来越亮,最后中心火花聚在一起,竟然汇成了一条火龙的模样。 “皇上请看,祥龙献寿!”若曦跪倒在地。 话音刚落,空中的火龙便衔着一柄火焰玉如意腾跃而来,直过了数息焰火才渐渐消散。 这些大人将军哪怕见过再多的世面,也无人见过如此这般盛大又别出心裁的焰火戏。 “臣等恭贺皇上万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10 宫宴虽然散去,但那种震撼仍旧留存在众人的心中,大臣们携带家眷离去一路上还在不停地感叹。 “倒真没想到众人口中的拼命十三妹竟然还有如此能力!你们说说那焰火究竟是如何才能做成那般样式的?” “许是多用了些硝石火药?”一名大臣不确定道。 “纳布尔大人,布防巡查您是有一手,可这种事情你就有所不知了!”另一名大人连忙摆手反驳道:“硝石都是有定量的,一毫一厘都不能有差池,否则就不是欣赏焰火,而是要去引水灭火了。” “那你说这……”纳布尔还想再问,却再次被打断。 “要我说,皇上收了那马尔泰若曦做养女,还上了皇家玉蝶,这件事也让老夫颇为不解!”说是不解,可这位大人捋了捋山羊胡,倒是一脸有些想法的模样。 “前些时日听到这个消息老夫还有些怀疑。几番思索琢磨后,老夫想,许是和西北的战事有关……” 众人一边悄声而激烈地讨论着西北战局,一边头头是道地分析。边说边走,不一会便走到了宫门口,各自告别回府后又将今晚宫宴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反复琢磨自是不提。 另一边,因为若曦的事气到口不择言的还有一直和她不对付的明玉。 “姐姐!这到底是凭什么啊!那个贱蹄子到底凭什么得到皇上的看重啊?竟然还让她……”明玉咬牙切齿,面目扭曲地撕扯着手中的绣帕。 明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既然她已经上了皇家玉蝶,那以后就是公主了。不论她身上有没有皇室血脉,皇上说她是她就是!以后你我,甚至是她那个姐姐见到她都要尊称一声公主!” “为了你,为了郭络罗家,你以后就离她远远的,再不要去招惹。” 明玉一口银牙几近咬碎,半晌后才恨恨地说了声:“我知道了!” 要说若曦能够做出那样的东西明慧头一个不信。 她一个无事就爱和十三阿哥结伴在大街上游荡的人,怎么可能有本事做出这种东西呢?定是找了别人代劳。可恨的是,贝勒爷、十阿哥和十三阿哥几个竟然齐齐为她正名。 若曦她可是和十三阿哥走得近啊!十三阿哥是谁?那可是和四阿哥兄弟情深,为了这个哥哥他可是甘愿寄情于山水的人啊! 贝勒爷一遇到若兰有关的事情,就总是容易感情用事! 哪怕明慧严正训斥了明玉一番,可那被她掐出血痕的掌心却骗不了人!她好恨!她哪里比不上若兰,为什么嫁给贝勒爷这么多年都没有赢得他的一丝爱怜? ………… 册封的圣旨一式两份,分别下到了八贝勒府和远在西北的将军府。 “姐姐,别收拾了。”若曦拦住若兰继续收拾行李:“咱们好好说说话吧。明日我进了宫,咱们姐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从前一样相伴了。” 若兰不再动作:“圣旨已经传回西北给阿玛了。阿玛他……” “嗤。”若曦鼻尖哼出短促的气音:“姐姐不必说我也知道,他只会欢天喜地地接过圣旨,然后再将我打包妥帖,送进宫中!” 若兰捏了捏她的手:“别胡说!今后进了宫中切记要谨言慎行。” 马尔泰罗察汲汲营营,在战场上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才换得今天在西北的地位。在他看来,皇帝肯收若曦做义女,虽然也有一些防着他的意思,可还是有些抬举的意味在其中。毕竟他如今在西北颇有些威望。 他接下圣旨后,当即“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皇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扣了一个响头,扣谢浩荡皇恩。 果然不出若曦所料,当天罗察的家书就从西北加急送往京城。 若兰将巧慧拨给了若曦带进宫。 宫中若曦毫无根基,若没有一个得用忠心的人,只怕是寸步难行。可是再难,若曦也不得不去,因为她们深闺女子就只能依附家族而活。 从前的若兰已有心上人,可是八阿哥想娶她,就算再不愿她也得嫁。 如今的若曦不想入宫,只愿一生自由而活,可终究也无法实现。 两日后正是入宫的吉时。 罗察的加急家书也在若曦入宫前送到了姐妹二人的手上。 信中并未言及其他,寥寥数语都在叮嘱若曦要好好讨皇上欢心,为家族带来荣耀。若曦看过后便丢在了一边。 “姐姐,我走了!你保重自己,我会回来看你的!”若曦退至若兰身侧,附在她耳边道:“将军已逝,姐姐也该过自己的生活了,不是为了谁,就只是为了姐姐你自己。” 若兰和那位将军的事就是使她整日忧思的心结。若曦想,要想接了姐姐这个心结,只怕还是要靠说服八阿哥。 她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但还没想好怎么和八阿哥开口。毕竟若兰已经是皇家的儿媳,她所求之事倘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王爷都是一件奇耻大辱,要将她拿出去问罪的事。 “若曦,你……” 若兰闻言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迎礼的太监就开口催促道:“公主,吉时已到,咱们该启程了。皇上还在宫中等着您呢。” 若说康熙之前是出于政治考量才要将若曦收作养女,那么经过昨晚的一番后,倒真是对若曦的到来上了一分心。 早晨李德全前来请示应该将若曦安顿在何处时,他甚至心情颇好地额外嘱咐了一句:“让内务府给她好好收拾一下住处,既然进了宫就不要让人以为朕苛待女儿。” 康熙已经收养了一个女儿,便是如今的大公主。 大公主是恭亲王常宁的女儿。在收养她之前,皇室是没有一个孩子成功养活的。在收养她之后,康熙才陆陆续续有了如今多位皇子公主。是以,上至太皇太后和皇帝,下至宫中的太监宫女都认为大公主是个福星。 大公主被收养时,康熙还专门举办了迎接她的宴会,并特地在乾清宫宣读了收养的圣旨。及至如今,大公主在宫中仍旧过得顺风顺水,太皇太后和康熙都对她爱宠有加。 但而今的若曦却并没有这个待遇,甚至连她所得的圣旨都是康熙命人仿照当年收养大公主的圣旨起草的。 “公主,皇上特地安排您住在良妃娘娘的启祥宫,说是让您初来乍到能有个照应。” 引路的小太监嘴甜,将康熙的那一点点恩旨夸得天花乱坠:“这殿里的布置也是今晨万岁爷特别嘱咐内务府去办的,您瞧瞧可有哪里不如意的,奴才们再去改?” 若曦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对康熙的所谓恩宠也并不感到惊喜。但她知道既然进了宫,那就要学会隐藏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她脸上扯出一抹惊喜的笑容:“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多谢皇上。” “瞧公主您高兴的。不过……您既然已经是公主,那自然也应该改口了。万岁爷如此看重您,若是听到您生疏的称呼改伤心了。” 小太监自以为拍到了贵人的马屁,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贴心地给了若曦一个善意的提醒。 若曦嘴角一僵,即使有些为难,她还是改口道:“多谢公公提醒,我记下了。” 11 巧慧领着分下来伺候若曦的宫人一起将带进宫的行李归置好了后,紧接着便跟着自家主子去谢恩。 “二小姐……主子,您怎么满脸愁容?”巧慧不解问道。 巧慧只是一个小丫鬟,自然无法理解若曦。她心中只认为虽然二小姐不得不远离家人进宫,可总体上来说身份地位高了,以后的前途自然也是不可限量的。 若曦摇摇头:虽然做好了准备,可真的进了宫,又有些犹豫和胆怯。 “无事,我们快去养心殿吧。” 康熙若无事,通常都会在养心殿处理朝政。 李德全远远地在殿外守着:“公主,您来了。万岁爷正等您呢,待奴才先进去通传一声。” 说罢,他转身进殿,不一会便传来了康熙的旨意:“万岁爷请您进去。” 若曦道了一声“有劳公公”便领着巧慧进了殿内。 此时正是春夏交接,外面还有些凉意,可养心殿内却是温暖舒适。御桌上一个小小的铜炉此刻正升起一缕细细的烟。 “若曦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借由大喜若曦所呈寿礼的的借口光明正大地将若曦收作养女。不明缘由的人皆以为他实际上是宠爱这个重臣之女的。 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对此事有过多的关注,只要若曦能助他达到巩固皇室统治的目的即可,他可对白养一个女儿没有多大的兴趣。 收养若曦能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故而吩咐了李德全给她洒扫好住处之后,他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毕竟家事国事,有太多的担子压在他的肩头,他没有时间去关注一个已经握在手中的棋子。 康熙仍旧埋头在奏折当中,对于若曦的请安头也不抬地道:“嗯,起吧。朕还有事,你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后磕个头吧。” 若曦本也对这个便宜阿玛没有什么所谓父女感情,答了声“是”后便退下。出于好奇,临到出殿门时,若曦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她之前几次见他都只是远远地瞧,就连献礼那日也只是站得远远的,以便指挥烟火队伍。 可以说,这是她距离康熙最近的一次。 “圣祖天纵神明,多能艺事,贯通中西历算之学……测绘地图,铸造枪炮,始仿西法……” 巧慧在若曦即将踩进一个小水坑时迅速拉住了她:“主子,您怎么一路上神思不属的?您瞧瞧,昨日刚下过雨,路上湿滑。” 若曦回过神来,埋头看了看脚下。果然,她的裙摆已经染上了坑中泥水。 “李公公,”若曦喊道:“我的裙子有些脏了,如此去见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过于失礼,可否容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李德全有些焦灼,快步走到若曦身边:“公主快去快回吧,太皇太后平日多礼佛,错过了这会您就无法给她老人家磕头谢恩了。” 若曦点点头,带着巧慧快速往启祥宫而去。 等她换好衣服再出来时,外面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见过二公主。”巧慧连忙上前行礼问安。 “嗤,”蓝琪儿的目光在巧慧身上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若曦身上:“本公主瞧着也没有多长一个脑袋,怎么就能让皇阿玛另眼相看?” 这种情形若曦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并不是皇室唯一的养女,只不过大公主是亲王之女,收养她尚且算有道理。可她若曦只不过是一个臣子不受宠的女儿,一朝山鸡变凤凰,可想而知会引来多少的关注。 她可以和明玉大打出手,没有人会因为臣子儿女之间的打闹而要摘掉她的脑袋。可今日来的人是皇帝最宠爱的二公主,所有公主里唯她得了皇帝亲自赐名。 为了不祸及家人,她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 “见过二公主。”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能让郭络罗明玉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都挑拨到了我面前。”蓝琪儿斜着眼嘲讽道:“什么拼命十三妹,传言果然是名不符实。” “是,若曦只是侥幸得了皇上的恩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唉,你说,那个龙形焰火是不是你请了十三弟帮你的啊?”蓝琪儿又道:“我听明玉说了,你不过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草包啊。” 她边说边扬了扬手中一条精致的马鞭。 若曦并非真如她所说的大字不识一个。 事实上,她脑中似乎有着无数的巧思和见识。只是要说到写字,她却不得不皱眉:那些狼毫羊毫的毛笔,一支比一支更加软趴趴的,握着这些笔她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地写哪怕一个字。 “二公主说笑了。献给皇上的礼物若是请人代劳,那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曦不卑不亢地回道:“我虽然愚钝,但还没有胆子去犯此欺君之罪。” 若曦的回答滴水不漏,蓝琪儿没了可以发难的借口。可心中的那口气不出,她寝食难安。 她想了那么好的主意,协助贵妃把万寿节办得有声有色。若不是若曦横插一脚,皇阿玛定会嘉奖她的。 她向来是公主当中独占皇阿玛宠爱的那一个,任何人也不能越过了她去! “宝珠!”蓝琪儿吩咐贴身的婢女,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她不过一个外来女,竟然对本公主不敬!” 宝珠闻声知意,屈膝回道:“奴才定帮公主好好教教五公主规矩。”说罢侧身冲着后面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几个小太监会意,拨开正在忙碌收拾的宫人冲进内殿就好一通翻扯。 不多时,若曦归置好的一应事物便已凌乱不堪。 蓝琪儿冷冷地“哼”了一声,又警告道:“以后本公主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今日的事你也别想去向皇阿玛告状。皇阿玛最疼爱我,他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说完,拿起手中的马鞭冲手掌威胁般地敲了敲,带着人昂首得意地扬长而去。 “主子……”巧慧查看了东西后,带着哭腔地跑了出来:“咱们的东西都被弄坏了。二公主怎么能这样呢?咱们又没有招惹她……咱们去告诉皇上。” 若曦摇摇头:“你看见她手上的鞭子了吗?” 巧慧不明所以。 “柄身是用犀角打磨的,上面镶满了异域进贡的宝石,”若曦接着道:“鞭身则是用上好的牛皮细细搓制而成。”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条马鞭罢了。”巧慧越加不解。 “前段时日正好有外邦的使臣进京朝见,据说贡品当中就有一大槲宝石。后来,皇上全部赐给了二公主,并吩咐了内务府专门用宝石给二公主打造了这条马鞭。” “只是因为二公主围猎回来后向皇上抱怨自己的马鞭不好用,这才没有猎到好的猎物。” 巧慧听完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若曦的意思,心中酸楚不已。从前的二小姐哪里会这般委曲求全呢? “主子,若是她下次再找茬怎么办?” “皇上收我为养女必然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有其他的作用。”若曦看得分明:“既然我已经入了宫,皇上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以后我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吧。” 若曦的话并未说透,这些事她一个人烦恼就够了,巧慧既不懂,就不要让她跟着她一道担惊受怕。 蓝琪儿闹了一遭后,主仆二人紧赶慢赶到了慈宁宫时正巧太皇太后要午歇。 太皇太后是知道皇帝的打算的。 她年轻时也是杀伐果断的一个人,年老了倒也有了些慈悲心肠。只是她虽然心疼若曦这个孩子,但到底心中还是将大清江山看得更为重要。 “明日哀家会吩咐人去教你规矩的。”太皇太后并未斥责若曦的姗姗来迟:“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慈宁宫找哀家吧。” “是,多谢太皇太后照拂。” 回到启祥宫后,巧慧带人去内务府领若曦所需事物。内务府的人尚且以为若曦是皇上看重的人,也不敢怠慢,当即备好了东西交给巧慧。 巧慧回来时,若曦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来的那处出神。 她在试图捋清这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 虽说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可也总不能让人如今日这般欺凌。若是找不到一个在宫里立足的办法,一旦那些人看透了皇帝并非真的宠爱她这个养女的事实,那她别说护着巧慧他们,恐怕连自己都护不住。 再有,她和良妃娘娘同住,哪怕良妃身体欠佳,可这启祥宫到底是她的地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呢? 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问过一句,就连她身边的宫女也不见踪迹。可见对上这个受宠的二公主,良妃也是要明则保身了。 也是,良妃没有什么身世背景,只能如此默默地为八阿哥积蓄能量。 正想着,外面又是一阵嘈杂。 “五公主,传皇上口谕!”李德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12 若曦按照宫中孩子的年龄进行序齿,如今正是排在第五。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叫她“若曦”这个名字了,宫里上下只会叫她“五公主”。 “朕始知五公主礼仪尚需增进,着其三月内通达所有礼仪规矩,必不可使伤皇室颜面。” 康熙这话虽然说得还算含蓄,可其中教训的意味却一点也不少。 蓝琪儿从启祥宫离去后,思来想去便捷足先登先去了养心殿撒娇卖乖,不动声色地告了若曦一状。 她向康熙哭诉自己因为好奇去了启祥宫想见见新妹妹,谁知若曦竟然欺辱于她。 蓝琪儿的性子康熙是了解的。 她被自己宠得是有些骄纵,可却是万万不会在自己面前撒谎的。若说若曦欺辱她倒不至于,但肯定若曦是有不敬之处,才会让她如此气恼。 康熙本就是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的性子。对于从小宠到大的爱女,他自然是千万分地相信。顾及若曦刚刚因为自己的“盛宠”入宫,不便当即就驳她脸面,于是他便只不轻不重地让李德全传了口谕,拘了若曦在宫里好好学规矩。 “行了行了,蓝琪儿你吵得朕头疼。”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朕都已经将她拘在启祥宫了,学不好宫里的规矩就不能出来,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眼见康熙有不耐烦的趋势,蓝琪儿虽然对于这么轻的惩罚不是很满意,但也不敢再得寸进尺了。 她转而娇声埋怨道:“儿臣是想让您陪着一块用晚膳,可没有不满意。皇阿玛就这般训斥儿臣。” 康熙这才含笑摇摇头:“缠人精,朕要是不答应,你岂不是要把养心殿都掀翻了去。” “才不呢。”蓝琪儿绕至御桌前,抱住康熙的手臂:“皇阿玛最疼儿臣了。就算儿臣真把养心殿掀翻了天,您肯定也不会怪责蓝琪儿的!” 康熙享受了一番父女天伦之乐后,才遣人将蓝琪儿送回马场,临走还嘱咐李德全在她骑马时要照看周全,万不可伤着公主千金贵体。 “二公主,咱们这么说……万一五公主她也来和皇上告状,咱们岂不是露馅儿了?”宝珠问道。 蓝琪儿轻哼一声,得意地道:“就算她来告状又如何?如今皇阿玛既然相信了我,斥责了她,那她若再旧事重提,皇阿玛也只会以为她是诬告。再说,皇阿玛最宠爱的就是我,就算真的相信了她,也不会惩罚我。” 若曦入宫第一天便被皇上拘在启祥宫学规矩,宫里的人见风使舵惯了,不几天便看出来了异样。 好在不久之后,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就想办法送了几个得用的人到若曦身边,否则她只怕还要经历一番内务府的看人下菜碟。 “主子,小祥子已经去内务府领了咱们的份例,今晚您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小祥子便是八阿哥送来的小太监。 若曦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继续看着她央十三阿哥送来的史书。 这几日正是倒春寒,宫里要是不烧炭就冷得跟冰窖似的。她对这些倒是没什么所谓,毕竟西北也不是什么气候温和的地方。 倒是巧慧,随着若兰来京城多年,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天冷就要烧炭盆。 “不要紧,多备一床褥子就好。”若曦见巧慧还在絮絮叨叨,忍不住放下书道:“从进宫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准备,这些东西只要不影响到咱们过日子就不要去计较这么多了。” 未免巧慧为此伤神,顿了顿她又道:“过会待习完今日的功课,巧慧你给我做红糖糕吧。” 礼仪课毕,巧慧便去了小厨房。 礼仪嬷嬷走了,若曦也就没那么绷着了,见身边都是自己人,于是就跟着巧慧去了小厨房。 “是这样吗?”面粉加了水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黏在若曦的手掌。 反观巧慧那里,面团光滑均匀,在她手中听话得不得了。 “主子,您的劲儿得这么使……”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正揉着面,门外小祥子躬身了进来。 “公主,侧福晋从宫外给您传了信进来,另外还有一个包裹,奴才已经放在您的桌上。” 若曦入宫已经有小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若兰的传信。她当即净手后捧着信封回了屋子。 一个信封里面放了两封信件。 若曦拆开外面一个,正是若兰的家书。 若兰信中问了她在宫中的情况,又说自己在王府很好,嘱她不必惦记。最末了又提到信封中的另外一封信是喀尔喀部的小王爷给她寄来的。只是若曦已经不住在贝勒府了,若兰只能代为转交。 小王爷?格日乐?他们并没有如此熟络吧。他给她寄信作甚?若曦一脸疑惑地打开另外一封信。 信中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格日乐分享了一些自己在草原上又得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信末又兴奋地告诉她,他会自己扎风筝了,随信给她寄了一个自己扎得最好的风筝。 “汝何处京也?吾未入京师,盼君回复命共。” 若曦看完最后一句才含笑放下手中的信,问道:“宫里可有什么宽阔的、可以放风筝的地方?” 小祥子躬身回道:“公主,宫中演武场的后面有一处阔地,因与马场相邻,皇上不允许宫人们常往,怕惊吓到御马。主子要是去放风筝的话,那处应是使得。” 若曦了然地点头。 康熙极其爱马,自然要辟出一块地养马。 不过她也不会在那个地方久留,惊扰到皇帝的爱宠,想来应该无碍。于是她道:“那便去那吧!等过些时日学完了所有的礼仪,咱们就去放风筝吧!” “好哇好哇!”巧慧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糖糕进来:“主子也要带上我!咱们可好久没有放风筝了!” “带上你带上你,行了吧。”若曦嗔怪,从笔架上拿过狼毫开始给格日乐回信。 格日乐就是个孩子脾气。 他既然给她送了礼物,那她也不能只寄一封信回去呀。 “京城可有什么奇巧的玩意?”若曦想,若是给格日乐也寄点京城的新鲜事物,他指定高兴。 主仆几人商讨了许久,最终若曦决定就送格日乐一整套的皮影,还细细将皮影戏法写了说明一起寄过去。 若曦不知道的是,任何进出宫门的信件包裹都会经过严格的检查。 她和格日乐的来往信件,康熙都了如指掌。为了促成这桩对他对大清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婚事,康熙默许了宫中之人和塞外通信。 当然,这是在严密监控之下的通信。 “万岁爷,”李德全手里拿着一个侍卫处上交来的信封并一个硕大包裹:“这是五公主那边说要寄往喀尔喀部的东西。奴才拿来给您过目。” 康熙放下手中折子,绕至桌前随意地打开了包裹。 “果真是小女儿家的玩意。”他随手拿起包裹中的小人看了看后又扔了回去:“行了,以后就将他们往来寄送的东西记录在案就好,不必次次都送到朕这里来了。” “是!” 为了艰难的日子里的那一点甜,若曦认认真真地学了好几日礼仪嬷嬷教的东西。如此,不到三月便将所有的东西都学会了。 13 微风习习,天朗气清,正是放风筝的好季节。 “你得这样,巧慧你真的是咱西北来的吗?”若曦一手拽着风筝线对着巧慧“哈哈”大笑。 “主子……您还取笑我!”巧慧气急败坏。 为了今日的放风筝活动,若曦又使人去宫外买了几支风筝回来。若曦和巧慧一人一个玩得开心。 笑声放肆而又响亮,直传出去了老远。 “这是……?”康熙正在上饲院骑马,听见笑声疑惑问道。 李德全上前回道:“回万岁爷,这是五公主带着下人在放风筝呢。” 康熙挑挑眉:“朕不是说过学完了规矩再放她出来吗?” “万岁爷,五公主正是学好了规矩,得了嬷嬷的检验通过了才出来的。” 康熙不置可否。 他记得之前有一次若曦和郭络罗家的明玉格格打得头破血流,他下令斥责了两人后罚两人在家好好学规矩的。 后来有一次下朝后,他曾问过老八,老八当时说的是明玉格格规矩学得尚可,只是若曦格格有些落后,自己定好再好好教导云云。 怎么这一次她就能学得这么快? 这两次总有一次是欺瞒君上! 康熙平日里也并不是一个会和小小女子作这般计较的人。可是到了若曦身上,他总能看到顺从表面下的一身反骨,这就总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那一身桀骜磨平、磨顺。 “万岁爷……您这是要去……”李德全看着自家万岁爷站在原地不知道想到什么,抬腿便往前走。 只可惜康熙并不理会这位心腹太监的话,自顾往前走去。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这规矩难学,还是人难约束! 上饲院后面宽阔的广场上,一个身着水红色宫装的少女正一手牵着风筝线笑得开怀。 为了方便玩耍,她没有梳宫中女子统一的两把头发式,而是想那日木兰围猎时一样将头发捆成一束,与宫装同色的水红色束发丝带垂在脑后。 康熙一怔,然后迅速恢复了原样:“若曦,在宫里嬉笑成何体统?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若曦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风筝线,整个手就这么攥成小拳从粗粝的地面擦过,另一只手则是手掌着地。 她没顾及自己两只手的情况,而是快速带着巧慧和小祥子上前同康熙问安。 “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穿的不伦不类,行礼也是不伦不类。”他的声音有些隐含的怒气:“这就是你学的规矩吗?八阿哥先前同朕说你学规矩不服管教,看来所言不假。” “既然规矩未曾学好,擅自出了启祥宫就是欺君罔上!”康熙接着道:“李德全,去把教导她的嬷嬷重打二十大板!” “皇上!”若曦眼见李德全就要领命前去,连忙出言阻止。 她并不多言,伸手撤掉自己随意束起来的发,起身重新行了一礼:“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许是被她暂时的顺从取悦,康熙轻“哼”了一声:“记住,如今你是朕的女儿,宫中的礼仪规矩希望你再不要忘了。” “是,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待康熙转身又回养心殿,李德全才悄悄回来道:“五公主,您不要多心。皇上这两天正为台|湾的事情烦忧,这也是被气得恨了才来这上饲院松快松快。” 康熙幼年登基,一路除鳌拜,平定三藩。自主政以来,颁布政令,让百姓安居乐业。百姓都赞他为“千古一帝”。 台|湾的事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平定了三藩之时他就多次遣人去往台|湾同盘踞在那处的郑经谈判,以期兵不血刃一举收回此地。 只可惜郑经顽固不化,不仅固守台|湾,甚至还在康熙忙着平定三藩动|乱之时调转枪头,一举攻占了闽南一带。 郑经此次率军大举进攻的闽南一带原本是属于藩王的势力范围,这对朝廷来说是十分有利的,是以康熙便打算先平定了三藩,再处置郑经。 可谁知就是这一放任,郑经的势力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并最终占领了闽南七府,形成了一股极大的势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康熙登基之初就受够了四大辅臣的威胁。因此他更不能忍受有这样的一股势力盘踞南方,扼住了朝廷在南方的水运咽喉。 康熙想要收复被侵占的领土,可是召了一批又一批的大臣,不仅没有人能给出可行之策,甚至还有人说“不若容他嚣张两年,遣人去和那郑经言和,也给我军一些喘息的时间。” 康熙闻言大怒,在养心殿砸了一地的东西后才在李德全的劝说下出来散散心。 李德全一边说着一边递给若曦一个白玉的瓷瓶:“这是上好的伤药,您让下面人给您敷个两次,手伤就无碍了。奴才还有事在身,这便先行告退了。” 李德全向来要周全各方关系,这次也不例外。康熙斥责了一番若曦后回到养心殿就又被琐事缠住,他这才觑了个空送了药来启祥宫。 “主子,您的手……”巧慧无不心疼地拉起若曦的手细细清理,又将药粉细细洒在伤处包好:“下次咱就别去了吧,就好好待在启祥宫,这样皇上就不会再斥责您了。” 上次二公主暗地里向康熙告了一状之后,若曦宫里的日子就过得越发艰难。宫里人审时度势,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没有依靠的人得罪深得皇恩的二公主。 “好,这次先听你的!”若曦说到。 她不愿意就这么在深宫里寂寂度日。她是若曦啊,坚强的若曦,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将不顺的日子过平顺的若曦。 她只是想在宫里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可这条路却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加艰难。 不知道为什么,康熙总是对她抱有偏见。若曦不由得深思,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大费周章,忍着自己心中的不满也要将她收作养女呢? …… 日子就这么沉寂下来。 若曦不再外出也就没有人能找她的不痛快。她将十三阿哥送来的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无新意才万分珍惜地将旧书收进箱笼,又去信请他再给自己捎上几本。 可这一日,若曦的平静却被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破。 “主子,不好了。”巧慧急色匆匆从门外走进来:“贝勒府传来消息,说是夫人重病。自您进宫后,夫人她就一直缠绵病榻,病情迟迟难愈。” 若曦手中的书“啪”的掉落在地。 “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 “主子,来人说贝勒爷本多番遣人想进宫来报,可是都被夫人拦下了。夫人说您在宫中处事艰难,不愿让您跟随着担忧。” 若曦闻言更是气急:“那他怎地也未曾请宫中太医去为姐姐诊病?” “请了,贝勒爷着紧夫人,早就请了。只是夫人服了药也不见好,贝勒爷这才让人趁着夫人歇息紧赶着进宫来请您回府一趟。” 若曦不再耽误:“走,我们去请出宫旨意。” 宫规森严。 礼仪嬷嬷早在第一天就告诉过若曦随意进出皇宫是极度违反宫规的事情,更何况若曦没有得到出宫的旨意,根本就无法通过守备森严的神武门。 “嬷嬷,我有事求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可否劳您通传一声?” 太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行礼后道:“五公主,太后她老人家昨日身体不爽快,早就吩咐了下人今日谁来也不见。” 若曦着急地往里张望了两眼。 太皇太后向来注重规矩,既然她已经如此说了,只怕她再去也无济于事。 想罢,她抬脚又急匆匆地往皇后住的坤宁宫而去。可不巧的是,到了那里又发现皇后已经用过药刚歇下。 其实良妃娘娘也能助她出宫。只是,早在她进宫之日,良妃就曾说过,若曦的一切事情都要报与康熙知晓。如此突然的出宫,只怕等她上报得来结果已经为时已晚。 既然宫里有着最大话语权的就这么三个人,而今其中两人皆不能助她。如此倒不如直接求到皇帝那里去,也省了更多的时间。 “巧慧,我们去养心殿找皇阿玛。” 自从那一日放风筝遇见康熙之后若曦便逼着自己改了口,以免再度留下话柄,给身边的人招祸。 “李公公,我有急事想要向皇阿玛求一道出宫的旨意,还请您代为通报。” 14 养心殿的御桌上堆满了奏折,康熙正手执朱笔细细批复。 “五公主要出宫?”康熙问道:“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不曾说,只是看五公主的样子像是急事。” 康熙想了想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李德全刚出去不久,便有一女子身穿浅紫色宫装一脸急色地走进来,还未近前便是匆匆一礼:“儿臣请皇阿玛圣安。” “贝勒爷府上传来消息,儿臣的姐姐马尔泰若兰重病在身,请皇阿玛允儿臣回去探望!”若曦边说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康熙丢下手中的奏折。 他虽然是想要尽可能地斩断若曦这个抚蒙棋子和朝中家族的联系,可若是斩得过于彻底只怕也不容易控制。 他之所以能够除鳌拜,平三藩,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从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她是一个女人。 要知道,女人有的时候于大局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于是他道:“若曦,马尔泰若兰是你的亲姐姐,她重病你想回去探望无可厚非,可你要记得,你已经是皇室女了,以后称呼上可不要再弄错了。” 若曦心头一惊,俯身又磕头道:“谢皇阿玛的恩准和教诲,儿臣记住了。” “李德全,这件事你去安排吧,吩咐刘声芳去给侧福晋看诊。” 刘声芳是专门为皇上看诊的御医,康熙拨他去给若兰看诊也是变相地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了。 …… 若兰的小院自从若曦进宫后就少了很多的欢声笑语,恢复成了从前沉闷的状态。 若兰虽然御下并不苛刻,可是她不喜吵闹,也不爱出门。在旁人都因为八阿哥赏赐东西而兴高采烈,只有若兰随便看了一眼便淡淡地道:“妾身很是喜欢,多谢贝勒爷赏赐。” 说完便叫人收进了库房,再不多看一眼。 从前下人们虽然觉得无趣,但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若曦来了,也给这座小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欢快。可现在她走了,这一动一静的反差才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若兰本就心有郁结,这下就更加寡言忧郁,直至最后积成了心病。 “姐姐,我回来了!”若曦风一样地跑进来小院。 若兰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听见声音勉力撑开眼皮:“我好像听见若曦的声音了。” 和巧慧一同随着陪嫁进京的另一个婢女巧织连忙上前道:“是的呢,夫人。奴婢也听见二小姐的声音了。” 话音刚落,风一样的少女便进了门,扑到了榻边:“姐姐,怎么我才进宫几月你就病成了这样。你明明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呀。” 若兰虚弱地撑起身子:“别哭,姐姐只是染了风寒,很快就会好了。”她伸手为若曦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轻声地安慰道。 若曦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她瘦弱了不少的肩膀后才向后招手:“刘太医,您快给我姐姐瞧瞧。” 刘声芳忙拎着小药箱上前。 细细探了一番脉后,刘声芳语带谨慎地开口:“侧福晋这是心气郁结所致。须知精气并于心则喜,并于肺则悲,并于肝则忧……” 若曦有些着急地打断:“刘太医,您直接告诉我这是什么病?可能医治?需要什么药材您只管说,我一定想办法给您弄回来。” 正说着,八阿哥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刚下值回府,听说若曦在此处便也紧随其后而至。 “刘太医,您有话直说。若兰这病到底如何?先前我也请了外面的大夫来看诊,可是都没有见效。” 刘声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病他在那些后宅无宠的妇人身上常见,可他听说八阿哥很是爱重自己的侧福晋。也不知养尊处优的侧福晋到底有什么郁结于心的事情? “八阿哥,五公主,”他放低了声音道:“此病是为郁症,从前臣也见过不少。患此病者心智忧郁易感伤。轻者每日忧思难解,严重者可能会有轻生迹象。臣观侧福晋症状,应还是轻患……” 若曦心头猛然一跳:郁症?抑郁症!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沉郁:“刘太医,您医术高超。您给我姐姐开方子,先用药物调理着,其他的我会想办法的。” 刘声芳点点头:“臣自当竭尽全力。郁症患者除了要保持心情舒畅外,还可以服用荣养丸来进行调理。可是……” “可是什么?”若曦追问道。 从听见若兰病症就一言不发的八阿哥终于开口道:“可是这荣养丸配置方法十分繁琐,所用药材也无比珍贵。去岁上贡的药材已经被皇阿玛分给了病重的皇后,剩下的一些分别给了太皇太后和容妃娘娘。” 若曦垂下的手紧紧捏成一个小拳头。 “我会想办法的!”她道,说完便抬步出了房门。 随着若曦一起来的小太监是李德全收的干儿子,此刻他正在偏房喝茶歇脚等着若曦回来。 “五公主,可是探完病了?”小全子上前道:“奴才们已经套好了马车,咱们这就回?” 若曦摇摇头:“全公公,侧福晋病得严重,可否劳你进宫替我向皇阿玛请旨,允我多留几日。” 小全子一脸为难:“这……” 若曦向后伸手,巧慧知机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荷包。 “全公公,拜托你了。” 小全子收下了荷包,只能道:“那奴才替公主跑这一趟,请来万岁爷的旨意。” …… 康熙正在召见军机大臣商量军政要事,是以此行十分顺利。小全子的消息刚递进去,康熙便随意点头允了若曦在贝勒爷府多待三日。 三日里,若曦尝试了所有可行的方法让若兰开怀。她甚至画上了唱戏的妆容,办了丑角只为搏若兰一笑。 八阿哥虽然也着急若兰的病情,可他到底是皇子,若如也是如此做法只怕会让跟随他的一众臣子怀疑他的能力,是以他只能私下让人寻了稀奇好玩的物件送来若兰的小院。 八福晋明慧对此如何气恼暂且不提,若兰倒真像是过了无比愉悦的三日。 最后一日转眼来临。 若曦扶着若兰歇在一树花色之下,牵着她的手蹲在她面前道:“姐姐,皇阿玛只允了我三日,今日我就要回宫了。” 她拉着若兰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我此番回宫会给姐姐你寻来荣养丸的。你在外面要护好自己,要天天都如此开怀好不好?若曦就只有你一个人疼了,你要是……就真的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了。姐姐你忍心吗?” 若兰不爱荣华富贵,不贪图权势。京城里世人汲汲营营的一切她都不感兴趣,她和若曦一样,只想要自由的生活。 若曦太明白了。 所以她只能企图用自己来拴住若兰。她希望若兰能等一等,等她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在不连累任何人的情况下和若兰一起离开京城。 “姐姐,就再等等若曦好不好?”若曦轻轻低头,伏在她的膝头。 若兰脸色虽然恢复了一些血色,吃食也能用进去一些了,可到底还需要时间细细调养。 她颔首轻声道:“是姐姐让你担心了。你回去吧,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15 回宫后,小全子领着若曦先去了养心殿。 虽然若兰的事情很急,可是若曦知道,既然康熙已经将荣养丸乃至荣养丸配置所需要的药材赏了人,那就断不会再要回来。 康熙虽然收养了她,但却并非是真的喜欢她。倘若她贸然开口只会落得一个得寸进尺的名声,于大局没有丝毫益处。 是以谢完恩,她就状若无事地回了启祥宫。 然而当晚,那个得了万千宠爱的二公主竟又再次造访了启祥宫。 “宝珠,你知道连自己亲生姐姐病重都能面不改色地回宫享受荣华富贵的人叫什么吗?”蓝琪儿眉眼间都是鄙夷和得意。 宝珠也是一脸讥笑地回道:“二公主,要奴才说呀,这种人可不就是畜生吗?” 蓝琪儿哈哈大笑:“对,岂止是畜生,那简直是畜生不如。”她边说边捏紧了鼻子走到若曦的身后:“咱们呀,开开眼也就罢了,可别叫畜生味沾染上了身。” 若曦眉心一皱,又快速抻平:“二公主,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说到底,现在我也是记在玉碟上的公主,也算是你的妹妹……” 若曦话还未说完,蓝琪儿便“呸”了一声,激语打断道:“本公主可没有你这样的白眼狼妹妹。我听说你姐姐对你十分爱护,没想到你竟然就这样放任她病重不说,还不管不顾地就回宫来了。” “这就不劳二公主费心了。” 若曦扭头不与她争辩,蓝琪儿冷嘲热讽了一阵也就走了。 巧慧满目热泪:“主子,苦了您了。奴婢本还以为进宫也没什么不好的,可谁知……如今夫人病成这样,咱们可怎么办啊?” “别担心,都交给我。”若曦转身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可是连烛龙都做出来了呢。”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会让姐姐出事的。”她坚定地道:“刘太医开的药还能顶些日子,我一定能给姐姐弄到药的。” 蓝琪儿走后,整理好心情的若曦带着巧慧又一次敲响了良妃所居正殿的大门。 良妃两次在若曦受到蓝琪儿刁难的时候都没有现身,而只顾明哲保身。可如今是她的儿媳出了事,抛开什么深切的婆媳关系不谈,就说良妃打算尽力为八阿哥博取一个得登大位的机会,她就不应该放弃若兰所接续的姻亲关系所能带来的助益。 毕竟若兰和若曦背后代表的可是强大的西北军和马尔泰家的庞大的家族势力。 “良妃娘娘,求您救一救我姐姐。”若曦敲了许久的门,殿内的人恍若才听见一般将门打开。 朝露旋身出来又轻轻将门带上:“五公主,娘娘身体不适,刚服了药歇下了。” 若曦眼睛眨也不眨,定定地看着朝露,一字一句地道:“是吗?良妃娘娘病得可真是及时。二公主前次上门的时候,良妃娘娘是否也如这般抱病在床呢?” 说着若曦提高了声音:“即是如此,良妃娘娘就好好养病吧。我亲自去信求马尔泰将军也就是了!” 一番话连讥带讽,朝露讪讪地答道:“五公主的请安,待娘娘醒来奴才会转告给娘娘的。” 这也不能怪她们,启祥宫向来是宫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她们要在宫中生存,就必须学会明哲保身。 要不是良妃孕育了一个八阿哥,且八阿哥在朝廷上颇有贤名,只怕凭借着她卑微的身份,迟早要被一群寂寞变态的深宫众人折磨至死。 若曦进宫近半年,能忍的一切都忍下来了。只是若兰却是她的逆鳞,为了护着她在这世间唯一的温暖所在,她能付出一切的代价。 良妃的冷漠和作壁上观再加上在宫中所有收到的屈辱和束缚,这才让她失去了平日的隐忍,顾不上授人以柄就在良妃宫门前对一宫的主位娘娘冷嘲热讽起来。 “朝露姐姐,”殿里跑出来的小宫女凑到朝露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娘娘醒来了,说请五公主进去。” “醒”了,这个字眼在场的聪明人都懂。 朝露当即留住了要离去的若曦:“五公主,娘娘请您进去。” 良妃身体虽然不好,可主要也是心病。如今八阿哥羽翼渐丰,也得到了越来越多朝臣的支持,良妃的病也就渐渐好了起来。 “若曦,快坐。” “不必了,”若曦站在离良妃两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道:“娘娘我知道你为了八阿哥用心良苦。我姐姐代表了马尔泰家族对于八阿哥的支持。不论如何,救我姐姐对八阿哥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谈到了敏感话题,良妃先是像朝露使了个眼色。朝露会意带着众人退到殿外,只留下若曦和巧慧两人。 良妃不置一词。 等若曦说完了,她才声音虚弱地道:“若曦啊,不是本宫不帮你,实在是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瞧瞧本宫这殿里,别的主位宫里的摆的是什么,本宫这里摆的是什么。” 良妃倒也没有真如她自己所言那般潦倒。 八阿哥时常有孝敬她,给她送些好东西进来。只是她不愿意铺张,也不愿意叫人看明白八阿哥的实力才一直没有将一些珍稀物件摆出来。 “八阿哥早先也来信求过本宫,只是本宫自己也病了许久,可即便如此,那些珍稀的药材皇上也根本没有赐给本宫的意思。” 若曦听她一口一句“本宫”的自称,心逐渐变得冰冷。这本就是一个自恃身份的称呼,良妃从前从不这样自称,如今得了些体面倒是拿起了架子了。 若兰的病耽误不得,知道良妃无法援手也就不再多说,道了声“告退”便带着巧慧离开了。 良妃没有说的是,她之所以不愿意帮若兰是因为朝露前两日从乾清宫小太监那里听回来的一则消息。 “娘娘,”朝露轻手轻脚走进来:“咱们当真不管吗?您若是开口的话……” “朝露,那件事不管是真是假,咱们都管不了。”良妃轻叹了一口气:“就当若兰这孩子命苦吧,可宫里谁的命又不苦呢?本宫只能护好本宫的八阿哥。” 若曦没有得到任何进展,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巧慧轻轻掀开帘子:“主子,您早点歇息吧。养足了精神咱们明日才能接着想办法。” “我睡不着。” 突然,她猛地坐起问道:“巧慧,那日李公公来给我送药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说了皇阿玛正在为闽南一带郑经的事情烦恼?” 巧慧回想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点头。 “主子,您问这个做什么?” 若曦没有回答,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跑到了书桌前,提笔就开始奋笔疾书。 直至东方既白,她才放下手中狼毫,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主子,您写这些做什么?” 巧慧没有读过书,只能识得几个字,自然对若曦所写的东西一无所知。 “这是我们为姐姐求到药的关键。”若曦拿起写好的十数张纸轻轻吹了吹:“巧慧,快为我梳洗打扮,我们去求见皇阿玛。” 16 若曦一路小跑来到了养心殿。 今日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康熙一直在养心殿和军机大臣商议事务。李德全得了康熙的首肯,又请退了殿内的大臣后方才宣了若曦进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 “起磕吧。”康熙眼皮掀起扫了她一眼:“李德全说你有要事要求见朕。说吧,到底有什么要事?” 若曦没有起身,也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道:“儿臣听闻皇阿玛正在为了郑经攻占了闽南沿海数座城池的事烦忧。” 康熙这才抬头正视她。 若曦好不闪躲,目光坚定地迎向他。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后宫不得干政!” “皇阿玛请息怒!”若曦连忙道:“儿臣听闻皇阿玛可允建言献策的人三个愿望。您不妨听听儿臣的话再治儿臣的罪。” 听她提及三个愿望,康熙便心下明了。 八阿哥早先上折子请求他赐给他荣养丸和所需的配制药材。他也召见了刘声芳,得到了侧福晋病重的消息。 康熙本就有打算让人送药去贝勒府。 不过,若曦既然能以郑经的事情来换取帝王三诺,那他又何妨听一听呢?说不定她真的有什么可行之计。 “你且说来。” “要应对好闽南的问题,儿臣将之分为五步,抚、困、禁、扰、备。所谓抚,即招抚、安抚。朝廷可以招抚困地之军民,引其为我之所用。此举不仅可以让那郑经无人可用,还可以助朝廷收拢民心。” “而所谓困,即朝廷下发对闽策略,从商贸民生等各个方面围困住该地。闽南一带一直是我大清的属地,各个方面都和我大清息息相关。 乍然失去,不只是朝廷着急,百姓肯定也会惶惑。如若能借此围困住这几座城池,民生难继之下,郑经弹压不住民怨沸腾,如此朝廷收复失地成功率将大大上升。” “此一策与抚策共同实施,民心将尽数收拢于朝廷之手。” 若曦将收复失地五策一一说来,从民生商贸谈到用兵备战,不知不觉中已经吸引了康熙的全部注意力。 “好!”康熙大喜。 满朝文武大臣竟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所出应对之策都只关注在一个方面。 康熙龙心大悦,对若曦说话也和蔼了许多:“你既然有此良策,为何到今日才献上?” “回皇阿玛,儿臣之所以不敢献上计策是怕扰了皇阿玛的判断。朝廷人才济济,儿臣不敢自比朝中元老重臣,所想所思尚不全面,还请皇阿玛予以指正。” 康熙不带任何怒气地轻“哼”了一声。 他知道若曦的目的,但在得了良策后又听她如此奉承,心中颇为受用,也就不再去追究她言语中的不实之处了。 “能想出如此全面的计策,可见平日并不都是在虚度光阴。”康熙夸赞了一句后便叫了李德全进来。 “朕记得端敬皇后身体也不好,先皇曾经着太医院给其制过荣养丸,你去太医院再让刘声芳查查先帝爷时期的医案,看看有无剩余。” 若曦大喜过望,待李德全出去后便跪倒在地:“儿臣叩谢皇阿玛圣恩!” 康熙摆摆手:“罢了罢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侧福晋也算是朕的儿媳,朕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朕早已命刘声芳全权负责你姐姐的病情。” 说到此处,康熙又问道:“既是如此紧急的事,为何不直接求到朕这里,反而去找良妃?朕在你们眼中难道就是如此的不近人情?” 若曦是昨日午后去找的良妃,今日一早康熙就知道了。由此可见他对宫中发生的一切有何等强大的掌控力。 她先是为时时刻刻生活在监控之下而感到一阵凉意,后又在心中暗自道:你根本就不在乎一个半路收养,毫无感情的养女,我又如何敢求到你这里呢? 若曦看似开朗坚强,可实际上,她的心中时常会涌现出一种自卑。 当然,这种自卑对现在的若曦来说毫无来由,但这种感觉让她不敢去赌自己的话的意义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重要性。 其实也不算是毫无来由。 若曦从小便不得马尔泰罗察的重视。她长得并不如若兰那般倾国倾城,论诗书才学也并不如若兰出色。 在若兰已经誉满西北,能为马尔泰家带来荣耀的时候,若曦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罗察眼中只有权势。若兰有用,能为他的权势之路添砖加瓦,所以能得他些许关注。而若曦就比较不幸。从小到大,除了若兰,无一人在乎她是热了冷了,是高了还是瘦了。 想到这里,若曦飞快抛掉这些不开心的回忆,转而对康熙道:“儿臣只是知道皇阿玛一直为闽南战事烦忧,所以不敢打扰。皇阿玛是一位仁慈而博爱的君主,自然不是那等冷漠不近人情之人。” 若兰还需要不少荣养丸和养身的药材,若曦当然要好好拍一拍康熙的马屁。 康熙无声一笑,用手点了点若曦:“你这个丫头果然是个机灵的。” 他想起了木兰围猎时看到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说话以及后来她和郭络罗家的小格格打架的事情,心中涌起了一股满意。 若曦能看懂些许的局势对他是有好处的。若是养得一味地以夫为天,就怕到时候嫁到喀尔喀部容易受人言语蛊惑。 如果是那样,一次赐婚能为朝廷带来的好处也有限。反倒是如今这般更便宜,若曦看得清楚形势,且她还有个姐姐在京城,康熙能更加放心地将她送去喀尔喀。 “你去吧,日后也可多多读些书,不过此番妄议朝政之事可不许再有了。”康熙顿了顿又道:“帝王之诺依旧有效,你回去好好想想要什么赏赐,想好了就告诉李德全吧。” 若曦应诺后便踩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养心殿。 巧慧也是一脸轻快地跟在若曦身后:“主子,您可真是太厉害了!”她看若曦的眼神简直溢满了崇拜之情。 若曦含蓄一笑,心中重担放下来了一些,也有心思开开巧慧的玩笑了:“要不要我去求求皇阿玛,让你去上书房进学一番,也好涨涨见识呀?” “主子您又打趣我!”巧慧见她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模样,轻轻舒了口气。 说笑间,巧慧倒真的生出了些疑问:“话说回来,主子,您这番见识难道是将军给您说的吗?我记得您从前最不爱听这些……” 若曦轻勾的唇角僵住。 她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巧慧口中从前的“若曦”有所不同。那些记忆和过往种种竟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她脑中无数有关这个时代的种种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而她又没有丝毫一点过去的自己曾经对此有所钻研的记忆。 这一晚,若曦再次睁眼到天明。 17 “巧慧,我是不是曾经撞到过头啊?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记不得从前的一些事情了?” “唉,”巧慧叹了口气:“主子您能这么问就说明您是真的不太记得了。其实您曾经从贝勒爷府上的绣楼跌下来过。那一次您昏迷了三日,后来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夫人问您是怎么跌下楼来的您也说不清,紧接着又昏睡了过去。” “等您彻底康复,再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后来,贝勒爷罚了大福晋院子一年的份例。夫人猜想您跌下来可能与此有关。可是贝勒爷已经先行惩罚了人,且您看起来又没有大碍,夫人这才放过没有继续追问。” 这件事是若曦到京城,刚住进贝勒府没多久时发生的事。 从后面将若曦推下楼的正是郭络罗明玉。八阿哥知道事情的原委却没能将罪魁祸首交给若兰姐妹两处置,其中原因正是当时他正处于入朝建立自己人脉网关系的关键时期,正需要郭络罗家大力支持。 所以,在查到了真相后,他并未告知若兰,而是率先出手整治,一来算是还了若曦公道,二来也算是全了明慧的颜面,三来也不至于让双方因此产生什么正面的冲突。 “主子,您现在可是又有哪处不舒服的?若果真如此,奴才就是拼上这条命,也绝不会让那明玉格格好过的!” 若曦“噗嗤”就笑了出来:“那可就不必了,光是明玉格格养的那只恶犬你就对付不了!” “主子!您怎么又打趣奴才!” …… 她既然真的撞到过脑子,那或许就是因此才会导致她的记忆接续不起来吧。 若曦不是那种为了已经发生的事耿耿于怀的人。她永远只会为了未来去努力,而不会让自己沉溺于难以改变的过去。 距离康熙将若曦所提计策下发执行以及吩咐刘声芳全权医治若兰已经过了三日。 这一天,李德全带着身后一溜端着各色赏赐的小太监来到了启祥宫。 “五公主接旨!”李德全的声音穿透启祥宫的高墙传到了外面:“五公主若曦饱读诗书,特赐ddd,以兹嘉奖!” 旨意宣读结束,小太监们便鱼贯而入,将手中的托盘一一放进了殿内。 康熙对五公主的嘉奖不出一个时辰便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不仅是满宫的奴才对此议论纷纷,就连主子娘娘们也对此感到惊奇。 康熙并不是一个喜欢如此高调的人。这次一反常态大肆对若曦嘉奖可见是真的龙心大悦了。 有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就这几日,闽南形势出现了极大的逆转。而在朝廷赢得这种优势之前,皇上接连几日就只召见了五公主。 “若曦!”十三阿哥下学之后就直接来了后宫堵人。 他年龄未到所以还未入朝,现在尚在上书房学习。 “你怎么来了?”若曦十分惊喜。 她和十三阿哥虽然时常又书信往来,可是自从她入宫后,为了避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我在上书房已经听说了。”十三阿哥以一种着急而又惊奇的语气问道:“你向皇阿玛献了平闵五策。听说成效颇佳,皇阿玛还特别下旨嘉奖你!” 若曦“唔”了一声:到底还是过于树大招风,只是为了姐姐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侥幸!侥幸罢了!”她打着哈哈就想岔开这个话题。 “你别想蒙混过去。你就不怕万一计策后续出现什么问题,皇阿玛拿你问罪吗?” 若曦不似一般闺阁女儿,这件事十三阿哥早就有所察觉。 在和她日渐深入的交往中,她时常会不经意间就说出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话,在一些让他头疼不已的事上,若曦通常也能给他一些很新却很有效的计策。 他生长在皇家。从小到大他最明白的道理便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他一直对若曦的特别守口如瓶。 不为别的,只因为若曦是唯一懂他的志向,给予他肯定和鼓励的人;只因为他们是知己是至交;只因为若曦曾经说过的那一句: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就算你的计策真的行之有效,你就不怕就此成为后宫中的一道靶子吗?” “胤祥,”若曦的嘴角落了下来,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我从来未曾拥有过什么。为了那唯一拥有的一点温暖,我愿意付出一切。若有朝一日,是你面临这样的情形,我也会如此的。” “唉。”十三阿哥只能回到:“到底是人非草木…… ” 他再也说不出话,因为他们两个是如此之像。若有朝一日,四哥或是若曦面临同样的困境,他只怕也会和若曦做一样的选择。 久未相见的好友就这么在园中畅聊了许久,十三阿哥直至午间休憩的时间用尽,叮嘱了若曦一番后才又返回去校场继续午后的操练。 “你好厉害啊。你怎么做到的呀?” 若曦身后的凉亭隐蔽处走出来两个身着华服的少女。一个将宫装的广袖紧紧的束在手腕上,显得无比精神和干练,而另一个神色怯怯,看见若曦之后有些腼腆的冲她笑了笑。 “三公主、四公主”若曦道。 “不要这么生疏,既然同为皇室公主,你叫我们一声姐姐也是使得的。”四公主摆摆手道。 若曦闻言也就顺势答道:“见过三姐,四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四公主继续追问:“皇阿玛一直为闽南的事情烦心,我也很想为他分忧,可我什么也不会。你是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若曦看着她一脸真心的求教,脑中忽然又闪过一段文字:四公主,小郭络罗氏郭妃之女。康熙三十六年下嫁漠北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多布多尔济。婚后为清王朝统一做出重大贡献加封固伦恪靖公主,得百姓赞为“海蚌公主”,为其立了公主碑,贤名久传于后世。 再看她身边的三公主:和硕端静公主,性格懦弱。康熙将其下嫁喀喇沁部杜陵郡王次子乌梁罕。然而乌梁罕混不做人,三公主下嫁后不得其喜爱,被其作践后郁郁而终。 “四姐,我只是多看了两本书罢了,担不起你这样的赞誉。” 若曦的谦虚反而让她皱起了眉头:“我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不然为何我就想不出来,满朝的文武大臣也没人能想出来。” 再让她说下去,自己就又要拉一波仇恨了。若曦连忙打断道:“四姐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这样吧,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研学,我们可以一起相互学习?” “真的吗?那再好不过了!”四公主兴奋拍手:“三姐,你也一起吧。” 被她紧紧抓住的三公主连忙摇摇头:“四妹妹,我就算了吧。我做不来的。” 三公主在宫里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她的生母身份十分卑微,即使生下了公主仍旧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且她的生辰就在康熙最敬重的赫舍里皇后仙去后的三日。 康熙对爱妻的离去有多悲痛,就有多忽视这个女儿。也正是因此,三公主变得越来越敏感自卑。 刚刚的念头再次在脑中一转而过。 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们未来的命运,也不管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她总不能看着三公主继续这么被人漠视地迎来那般悲惨的未来。 “三姐,我们一起吧。我初进宫,也没人愿意和我交往,我很希望三姐能陪陪我呢。” 三公主小鹿般清澈带怯的目光落在了若曦的身上。 许是联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她终是点了点头。 18 “想好要朕兑现什么承诺了?” 朝廷收复闽南的形势大好,康熙连日来都是一副笑模样,连带着御前伺候的人也都十分松快。 若曦点点头:“儿臣想看您在御书房里的藏书。” 康熙的御书房可以说是除了文渊阁外藏书最为丰富的地方了。文渊阁还有一些大臣要修书,且又是外臣,碍于规矩若曦确实不太方便去那里。 他想起了下面人报上来的五公主总跟十三阿哥传信,请他为自己捎些书本进宫的事:“哈哈。爱读书是好事。朕准了!” 康熙本就是爱钻研读书的人。单看他的后宫就知道,后妃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不喜欢有事没事手上就抱着一本书。 哪怕看不懂,但起码能让皇上知道你也是爱看书的,若是能读出个门道,和皇上说上那么两句,皇上可不就愿意多来了吗? 只是从前从没有人有进康熙御书房的殊荣,哪怕是二公主也是如此。但从今日,若曦就成为了得此殊荣的第一人。 自从康熙大肆给若曦赏赐了之后,后宫的人精们都知道了她在皇上那里挂了号,若曦在启祥宫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舒服。 闽南的事情得了解决方法,康熙心中负担也去了一大半,近来也有了心思赏赏古画,去马场看看自己的爱马。 到了上饲院,康熙骑了几圈尽了兴后才接过李德全递上来的巾子。 “神凫喂养得不错。”康熙看着他那匹跑了两圈还兴奋地扬蹄子的宝贝马:“上饲院的人都要赏!” “哎唷,万岁爷。这群小崽子也算是有福气赶上了好时候,奴才替他们多谢皇上恩典。”李德全笑得嘴都合不拢。 奖赏的虽然不是他,可万岁爷的赏赐说明他这个大内总管太监做得好啊。 “皇上,您这两天都龙心愉悦,饭食也进得比前些时日要好。您不知道奴才看了有多高兴呢!前些时日奴才可算是寝食难安……” 康熙随手扔下手中的毛巾,笑着斜睨了他一眼:“你个老货竟也学会了下面人拍马屁,朕可没见着你前段时间有多么的寝食难安。” “万岁爷,您可真是冤枉奴才了。奴才从进宫就在您身边伺候。您平时要有个头疼脑热的,奴才恨不能以身相替……” “是呀,算起来朕与你,主仆也有数十年了。”康熙的目光又转向了自己的爱马,想到什么,兴致又起:“说起来,这次闽南的事能顺利解决也多亏了若曦那丫头。” “让她和蓝琪儿一起来上饲院选一匹好马吧,就当作给她的嘉奖了。”他回想起若曦围猎骑马时错误百出的姿势又道:“让教导蓝琪儿的师傅也好好教导一下她吧,一身稀烂的骑术真到了喀尔喀部岂不是给朕丢人?” “五公主有勇有谋,万岁爷您慧眼识珠,要是再经过您的一番教导,定能为我大清做出更多的贡献。” 若曦就这么和蓝旗儿一起到了上饲院学习马术。 …… 若曦得了康熙御准后的当日便从御书房借了好几本书出来。 四公主不愧是被赞为“海蚌公主”的人,第一次和若曦一起研读这些书就展现出了对当今局势惊人的敏锐。 “这个喀尔喀的土谢图汗部与我朝可亲厚?” 她能在漠南漠北众多部落当中注意到这个土谢图汗部就已经令若曦惊讶了,没想到她还能思索到漠北与朝廷的关系。 她既然有此一问,若曦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当即将自己知道的,对于朝廷面临局势的分析都一一教给了她。 虽说康熙已经有了严令,不允许后宫干政,可若曦从不认为皇帝说的话就是正确的。她也从不认为束缚住女子的见识就是维护长久稳定统治的方法。 当然,她知道这种想法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大逆不道的,所以她将这些都她隐藏得很好。但是在向四公主谈到自己得想法时还是不自觉地带出来了一些。 然而,四公主虽然对局势敏锐,可这些却并没有察觉,反倒是让若曦在自己千方百计想要伪装的人面前暴露了。 “四姐,这个土谢图汗部在整个漠北部落当中都是十分特殊的存在。”若曦放下自己正在翻阅的清朝零散舆图:“土谢图汗部现在的王爷是一个颇具才能和野心的人。” 土谢图汗部王爷衮布手腕超绝,在他统领下的土谢图汗部是喀尔喀势力最强大的一个部落。与此同时,他利用部落民众广泛信佛的这一点,将其子塑造成了四大活佛之一。 从民众的精神信仰和政|治上牢牢将这个部位掌控在手,并带领其部稳坐喀尔喀四部之首的宝座。 可以说,不论是土谢图汗部还是衮布本人都对大清有着重要的意义。 若曦声音和缓,娓娓道来,将自己所知所学都一一教给了四公主,就连平日稍有些迟缓的三公主都听得入了神。 她一边说一边看像专注的四公主: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以后就会嫁到遥远的漠北土谢图汗部,为她的国家,她的父亲和她肩上担着的公主的责任而在漠北终老一生。 若曦更是没有来由地知道,四公主是一个勇毅刚强的人,从她八岁身患天花却坚强挺了过来就注定了她传奇的一生。 所以,她更想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教给她。 三个小姑娘头凑到一处正讨论得激烈,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门口出现的身影。 康熙制止了李德全的传报,直到静静地听完了若曦说的所有关于土谢图汗的话才又悄悄离开。 “万岁爷,”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叫道:“是否以后禁止五公主再去御书房?” 作为一个比后宫娘娘们更了解皇帝脾性的人,他深知康熙有多么多疑,又有多么忌惮后宫干政。在看见康熙脸色晦暗不明地出来后,他就暗自绷紧了心弦。 康熙仍旧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 他在想,若曦知道的这些是谁教给她的?是马尔泰罗察吗?康熙不断地怀疑又推翻。 细想下来,一是罗察常年镇守西北,西北距离漠北可是无比遥远;二来他得到的消息是罗察根本就不管原配福晋留下的两个女儿。如此一来就更不可能教授若曦什么东西了。 退一步说,如果他真的教了若曦什么,那若曦就不会如今日这般毫无防备地在他的御书房就跟他的两个女儿谈论此事。 “不必阻止她。朕圣旨已下,断无更改。”康熙想了想后道:“找个人盯着她,随时跟朕汇报。” 19 康熙任命姚启圣为福建总督,全权负责招降郑经所率部众以及收复闽南兼台湾之事。 经过此次,他越发感受到了组建一支精锐队伍的重要性。 康熙已经设置了皇家专门的火器营,可是火器营所用之火器相较于西洋人用的尚有欠缺。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火器营的火器大多都是火铳。火铳需要使用的士兵自行点燃引线,因此其使用极大地依靠天气。倘若天气不好,火线难以引燃,同时还会导致士兵受伤。 每年火器营中因此而受伤甚至丧命的士兵不计其数。 康熙此次想要组建的是一支拥有强力武器和战斗力的水上强师,能够在海上驰骋而少受海上多变天气的影响,专司大清的海防事务。 他让李德全将御书房中所有有关海防事务的书都取了来,一一翻阅研究。 “李德全,太子何在?” 太子胤礽乃是先皇后赫舍里氏留下的唯一子嗣。因为对发妻的爱重,胤礽出生后不久就被封为皇太子,并亲自教养长大。 “万岁爷,毓庆宫晨起便来人禀告说太子偶感风寒,未免引得龙体损伤,故而今日告假。”李德全一边给康熙斟茶,一边回答道。 “病了?可找了太医?让刘声芳跟着去看看。” 知道万岁爷最看重这个儿子,当即回道:“万岁爷别担心,奴才已经请了太医过去了。刘太医从贝勒爷府回来后,奴才也会请他去毓庆宫的。” 康熙这才点头,放下书揉了揉眉心道:“晚间再跟朕说说太子的情况。看看朕的私库里还有什么好的药,给太子送去。” “万岁爷,还有一事……”李德全犹豫了片刻:“五公主今日已经按照万岁您的吩咐去了上饲院。只是二公主有些……,现在还在门口等着见您呢?” “蓝琪儿又怎么了?”康熙无奈道:“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传到门外,一身蓝色绣花旗装的蓝琪儿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 甫一进来就越过御桌跑到了康熙跟前:“皇阿玛,您怎么能让她跟我一起学骑术啊?您之前明明说了只让哈达师傅专心教导儿臣一人的。” “朕在做什么决定还要向你请示一番吗?”蓝琪儿明显质问的语气让康熙有些不耐:“朕看你真是骄纵太过!” 蓝琪儿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康熙对李德全道:“容妃教女不善罚俸三月,蓝琪儿骄纵失礼,罚抄女则女训三遍。” 蓝琪儿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有些忘形了,连忙屈身,美目中蓄满了泪水:“皇阿玛息怒,是儿臣不对,惹皇阿玛生气了。” 她请罪并不像其他的皇子公主一般,只作一味埋头磕头求饶,而是乖顺地伏在他的脚下,眼中挂着惹人爱怜的泪水,口中还要柔柔弱弱地作态一番。而这些都是容妃教给她的。 容妃能得皇帝宠爱后稳稳当当地在后宫生存多年,还能诞下颇得皇帝宠爱的孩子,可见其并非真如表面那般淡薄名利和权势,与世无争。 皇帝喜欢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她一清二楚。蓝琪儿得皇帝喜欢最开始可能是因为她的天真烂漫,毫无城府。可后来就完全是容妃一手教导的成果了。 她委屈而又强忍泪水地让他别生气,免得伤身。看着她这副模样,康熙心中到底不忍,毕竟是从小宠大的女儿,骄纵一些也实属正常。 “起来吧。”康熙道:“蓝琪儿,你的年纪也到了。皇阿玛舍不得你,这才没有将你早早地嫁出去。可你也应该要学着成熟一些了。皇阿玛已经给你物色好了额驸人选,平日里你自己也应和你母妃学一学管家的事宜了。” “虽说你是朕最喜欢的女儿,没人敢让你受气。可到底还是要你自己撑起来,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怎么能成日拘泥在方寸的小事当中?” 见蓝琪儿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康熙忍不住将话说得更彻底:“你又何必同她计较。朕收养她自有朕的用意。虽然漠南现在和我朝关系亲密,但亲密关系是需要长久维系的……皇阿玛的话你可懂了?” 话语至此,蓝琪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眼中残留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是,是蓝琪儿不懂事,皇阿玛原谅儿臣吧。儿臣只是怕皇阿玛有了更贴心的女儿就不喜欢儿臣了。” “去吧。”康熙抬手叫上了李德全:“先带二公主去梳洗整理,再送她回上饲院,让哈达好好教导她们两个。” 梳洗完毕,李德全又亲自送了蓝琪儿回去。 “公主,”宝珠跟在身后悄声问道:“万岁爷如此说,那咱们……” 确认李德全已经走远了,蓝琪儿才露出了天真而残忍的真容:“我就说皇阿玛不可能随随便便收养什么女儿,她又不是大姐姐那样的身份。她得意不了太久了……” 虽然康熙已经几近言明,但蓝琪儿又岂会轻易放过这个处处踩在她头上的女人? 她眸光一凝,轻轻招手凑到宝珠耳边吩咐了几句。 若曦就这么和蓝琪儿互相看不顺眼地过了几日。 她是通得些许骑术的,只是正如康熙所说的姿势并不十分标准,而一直使用不标准的姿势去骑马又容易受伤。所以康熙能她跟着大清最好的马术师傅学骑马,若曦还是很高兴的。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沾了二公主蓝琪儿的光。毕竟不是谁都能配得上让最好的马术师傅教导的。所以第一天到上饲院若曦就打好了主意,不会跟蓝琪儿正面冲突。 可谁知,蓝琪儿在上饲院刚看见她,她的贴身婢女宝珠又凑到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后,她竟然愤而离去。 若曦摇摇头,转而对哈达道:“哈达师傅,还请您继续教学吧。” 哈达是真正爱马惜马之人,所以他也愿意亲近同他一般爱马的人。 若曦虽然没有像别的人那样,为了能得他教授而投他所好故意表现,但她无意识的一些怜惜抚摸的动作都被哈达看在眼里。 “五公主,那臣接着继续教您控马。”他的声音和蔼极了。 不多时,蓝琪儿带着宝珠又回了上饲院。 若曦远远地瞧着她仿似换了身衣裳。不过在她看过去时,蓝琪儿却向她露出了一种嗤之以鼻而又满是恶意的笑容。 …… 公主们学习马术和皇子有所不同。 皇子们的一天都在读书习武中度过。上午寅时起在上书房进学至巳时末,下午又要从未时学习骑射,直至酉时方才散学。 一年中唯有皇帝万寿节,年节和自己的生辰三日可得休沐时间,其余四季,无间寒暑。 而公主们所学习的东西都是为了锦上添花,为了让她们能更好地成为资本来换取政|治利益,故而教习师傅们对她们的要求也不似对皇子那么严格。 若曦就这么和蓝琪儿互不侵犯地过了三天。 蓝琪儿难得不找茬地和她相处三天,若曦却并未感到放松。 她深知蓝琪儿生为大清最受宠爱的公主的骄傲和对康熙父爱的独占欲。她现在从天而降,分走了康熙的一部分关注,蓝琪儿肯定对她恨之入骨。 蓝琪儿此刻越平静就代表了她之后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对付她。 作话: 这一本是慢热型 要先有感情基础,才会有水到渠成的肉肉啊啊~ 树我写文都是这样滴风格~~~ 请耐心一起参与他们的故事吧~~~ 20 “若曦,你说塞外的人为什么总要打仗呢?”三公主手中捧着书,歪着脑袋问道。 今日又是三个小姑娘约好的一起研学的时间。 三日里,三公主和四公主都认认真真将若曦专门为她们从御书房带出来的书看了一遍,有些不懂的也自己做好了标注,只等着今日一道问过若曦。 “打仗的原因有很多。”若曦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的人是为了自己治下的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用逐水草而居;而有的人只是为了能拥有更大的权力和领地。 若曦难以将其中的来往的利害关系通过三言两语就给她们点透,于是她接着回道:“无论打仗的原因是什么,身为一国公主,享受百姓供奉,就有责任为他们谋求安稳幸福的生活。” “可你们都要知道,我说的责任,我并不认为是一种无底线地牺牲自我,而是一种有思考,并将这种思考转化为可行之计,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两位公主的为人处事上有着明显的区别,若曦又分别对她们道:“我知道三姐和四姐的志向不同……在达时能兼济天下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那我们努力做好自己的生活那就已经很好了。” 两个小姑娘因为她的一席话各有所思,而她自己的思绪也随着话语一起越飞越远,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过去。 那是一段很陌生又很遥远的时光,那里的一切和今天紫禁城的红墙绿瓦相比就像是两个世界。 四公主听得入了迷,从来没有人和她们说过这些,宫里的师傅们也从来不传授这些。她心智坚强倒还好,三公主却仿似多年的委屈隐忍和小心翼翼终于有了一个发泄之地。 她的额娘只会人前谨小慎微地嘱咐她隐忍,人后敦促她去争去抢。若曦的一番话让她回忆起自己过去短短的人生,除了竭尽全力地避人锋芒,好似再无一丝属于自己的亮色。 想着想着,三公主扑进若曦怀里大哭了一场,惹得四公主也有些鼻子红红的。 三人相拥着相互安抚的情景完完整整地落进了隐在书架后面的人的眼中。 四阿哥是代替太子来御书房取书的,谁知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他体贴地没有打断几个妹妹,而是不声不响地又退了出去,等到里面的哭声稍歇才又推门而入,装作一副刚来的模样。 “四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四公主率先发现来人,起身问道。 “刚来,我来帮太子取两本书。你们这是……?” 三公主手忙脚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小片刻才起身声音沙哑地叫了声:“四弟。” 而若曦则是呆楞了半晌,才如梦初醒般起身也跟着叫了声:“四哥,我是若曦。” 四阿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点点头:“地上冰凉,你们几个不要再这么坐了。我一会出去让人给你们放几个软垫。” “嗯嗯,谢谢四哥。” 四阿哥走到三人面前的一个书架,伸手取了两本书这才又转身离开。临走时,又转头深深地看了眼若曦。 反观若曦,看见他转身后又盯着他的背影兀自陷入了沉思。 …… 连续多日晴空万里后,今日的京城难得迎来一个凉爽的阴天。 若曦早早地就收拾妥当,带着巧慧赶去了上饲院。 哈达还未到,整个院内只有若曦主仆二人并专司照顾御马的几个小太监。 她等了好一会,直到过了定好的授课的时间,哈达还没有来,甚至就连蓝琪儿也不见踪影。 “主子,哈达师傅还没来,要不咱今日先回吧?奴才瞧着这天阴着,晚些时候恐要下雨呢。”巧慧道。 若曦摇摇头:“哈达师傅不来咱们就先自己练习吧。我也不是不会骑马,这些时日哈达师傅教授的正确的技巧我也已经记在了心里,这会正好自己练习一番。” 自家主子进宫后就越来越有主见,善决断,巧慧对此越发习以为常,闻言转身便去请上饲院负责照顾若曦的小马的小太监把马牵了出来。 若曦利落地翻身上马:“你在此处等我,我跑两圈咱们就回去吧。” 说罢,双腿轻夹马腹向场内跑去。 她先是按照哈达传授的技巧驱马满满地跑了两圈,预备等到全身都微微发热后再加快速度。 可不知怎地,她今日总是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且逐风今日表现得也比往常兴奋躁动…… 逐风是康熙赐给她的那匹小马,性情尚算温和,她这段时日练习骑术都是骑的它。按常理来说,主宠之间已经建立了联系,逐风不会如此不安…… 思绪未断,变故突生! 若曦用力一夹马腹,逐风还未跑了两步突然狂性大发,癫狂中将若曦猛地从马背摔落。若曦不备,身子失衡滚落,先是头狠狠地撞在了马场的围栏上,待摔落下马后又被散落在场外的器具磕伤了腿。 “咔嚓!”若曦只来得及听见自己体内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便失去了意识。 巧慧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慌忙地跑上前去大喊:“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其余上饲院的小太监也都吓得失了魂,待巧慧一声大叫后方才如梦初醒,慌乱地牵马的牵马,请太医的请太医,还有几个知机的连忙将上饲院发生的事往上禀报。 巧慧简直哭成了个泪人,看着若曦人事不知,浑身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旗装的肩部只剩几缕破布条挂在她瘦弱的肩上。头上肿起来了一个大包,即使昏迷了腿还是以一种诡异僵直的方式弯折着。 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当导致若曦伤上加伤。 上饲院离养心殿比太医院要近,康熙来得也比太医要快。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上前两步将身上的披风盖在了若曦的身上。 上饲院负责照看逐风的小太监两股战战:“奴才不知,五公主刚才还好好的……”还没说两句就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真的不知……” 康熙还未说话,一旁被暂时制住的逐风朝天喷了个鼻,竟然挣脱了几个小太监继续向康熙所在的方向疯跑而来。 只是还未近前就被康熙贴身的护卫乱刀斩|死。 “这就是你们上饲院喂的马?”康熙大怒:“今日要是是朕在,朕是不是也如这般姿态躺在此处!” “太医呢?”他眸中凝着一道利光接着问道:“刘声芳当真是老得走不动路了吗?怎么还没到!” 李德全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安抚道:“万岁爷您别急,刘太医年老,奴才已经着人去催了。” 话音刚落,刘声芳便拎着药箱出现在了上饲院门口。 “不必行行礼了,快看看五公主伤势如何了?” 刘声芳连忙起身,上前轻轻用手按了一下若曦的头,又掀开她的眼皮细细查验,最后又看了看她的腿伤。 “回皇上,五公主伤到了头和腿两处。臣方才检查过,公主头上的伤应当是不打紧,倒是腿骨断裂……许是要费一番周折。” 刘声芳还隐下一些话:头是一个人的神智所在,最是复杂难懂。若曦伤在了头上,可能今日看不出异样,但往后就怕会有什么后遗之症…… 21 “五公主的伤朕就交由你负责,务必要让公主的伤好全。”康熙说完转身:“李德全,将今日涉事一干人等都带上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下人照看不利,还是这宫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牛鬼蛇神!” 上饲院一共十二名养马太监,此刻全部都已经跪在了殿外, “你们都如实说来,今日这桩事的到底是怎么发生?如有一字不实,便以欺君大罪论处!” 十二个太监一个接着一个的将今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上。 乍一听没有丝毫的破绽,每个人的话都能一一对上,似乎若曦坠马真的是一个意外。然而康熙却一下便听出来了其中一名小太监的异样。 他的声音沉得似要滴出水来:“你说你在后院水井处打水?”他再次得到了小太监肯定的答案后转头看了一眼李德全。 他身边的御前侍卫早就将上饲院的一切情形查明上禀,这小太监分明就是在说谎。 “大胆的狗奴才,你若果真在后院打水,那木桶怎没有丝毫浸水的痕迹?”李德全抱着拂尘喝骂道:“万岁爷面前你还敢撒谎,看来真是活够了!” 被问及的小太监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磕头就被另外几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拖了下去。 二十大板下去,命悬一线的小太监终于开口道:“皇上饶命,奴才是受了明玉格格身边的彩霞蛊惑。彩霞给了奴才一袋金豆子,又许了奴才一座京郊两进的院子。奴才也是鬼迷心窍,求皇上饶命啊!” 康熙心头一动:京城一座两进的院子,哪怕是在京郊也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到的。就为了对付一个尚且还算是名不见经传的深宫公主? 到底是为了对付若曦,还是他? 康熙素来多疑,当即让侍卫将人带下去严刑拷问。 未及暮色,侍卫头领便带着审问出来的结果来回禀康熙。 “如何?还是那套说辞吗?” “启禀皇上,奴才们严刑拷问了那小太监两个时辰,期间他的说辞没有丝毫改变。” 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两个时辰的严刑仍旧不改口,要么就是果如他所言,只是为了谋害一个公主,要么就是背后之人藏得极深,他根本毫不知情。” “图琛,你持朕的密旨去调查那座两进的宅院到底是和来头,再让李德全去郭络罗家把郭络罗明玉给朕带进宫来,朕要亲自审问!” 康熙自幼便浸淫于朝堂的阴谋诡计,对于这种借刀杀人的诡计自然是无比敏感。 既然那个小太监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那他就找欲利用他的那人好了。一层一层地查下去,他就不信背后之人能一直隐藏下去。 …… 不过半个时辰李德全就带着人将明玉拘进了宫。 明玉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在当朝天子面前哪怕也是战战兢兢,但仍旧强撑着一口气,宁愿一直低伏着身子,也不愿开口主动承认自己所做的事情。 只可惜,这一次她错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明玉,是朕太过宠爱你们郭络罗家了,竟然叫他们养出了你这么胆大包天的子女!”康熙一出言就给了明玉难以言喻的威慑:“即刻将你所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朕或可饶你一命!否则,郭络罗全族皆以行刺罪论处!” 李德全连忙上前紧接着道:“明玉格格,您可快说吧。行刺可是要杀头的呀!到时候就算是宜妃娘娘也会遭到牵连的!” 听到自家最受皇帝宠爱的姑母也会遭受牵连,明玉再也撑不起了硬气:“皇上,我……奴才知错了。奴才只不过是不忿若曦她什么都不会,她蒙蔽了您,奴才只是一时被嫉妒蒙了心。” “求您不要迁怒奴才家人,也不要迁怒姑母!” 明玉因为明慧的压制,一直强忍心中对于若曦的恨意。直到直到皇上竟然特许若曦跟着当朝最负盛名的马术师傅哈达学习骑马,她忍无可忍。 大清是马背上得的天下。 康熙指了哈达做若曦的师傅,只能说明若曦就要在宫里站稳脚跟了! 这让她如何再等?如何再忍?若曦决不能像若兰那样永远踩在她和她姐姐的头上! 她只不过是想小小地教训一下若曦,哪怕如今向皇上求饶也并不是认为自己做错了,而是不想让皇上迁怒自己的家人。 康熙是何等人物?这明玉三言两语就被攻破心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一眼边看破了她并不知道此事背后的隐情。 “你说你只给了你身边的婢女一袋金豆子,那她如何能许给那小太监京郊一座二进的宅子?” 明玉顾不上哭泣告罪,惊异抬头:“皇上明鉴,奴才如何有能力许别人一座宅院?况且奴才只是想教训一下若曦那贱……五公主罢了,何需送人宅院如此大的手笔?” “哼。”康熙冷哼着拂袖:“那你可真是好大的脸面啊!若曦早已是皇室记录在册的公主,你一介奴才竟然说教训朕的公主就教训。不过一个小教训竟然就叫朕的公主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怎会如此?怎会……奴才分明只让人给她的马下了些醉马草,只是会让马儿兴奋一些,让她受一受马背颠簸之苦而已……” 明玉没有想要害人性命,当下越想越害怕,膝行上前跪在康熙面前:“皇上,奴才绝没有胆子害人性命啊!奴才也不知彩霞是从何处得来的二进宅院。这一切都是彩霞瞒着奴才行事……求皇上明察。” 明玉不知,而那个小太监又说是受了彩霞蛊惑……康熙转身看向李德全:“如何?那彩霞可有招出些什么?” “万岁爷,彩霞的供词和明玉格格一般无二。”李德全回道:“不过……” “不过什么?说!” 李德全这才道:“不过图琛大人来禀,那小太监说那座二进的宅院并不是彩霞当面允诺给他的,他当时因为胆怯不敢收下金豆子,是后来彩霞请托了宫里的另一名小太监代为转达,他这才……” “那他可认识代为传话的那人?”康熙接着问道。 李德全上前凑到康熙耳边说了几个字,明玉听不真切,但康熙听完之后勃然大怒,吓得她连忙又俯身在地。 不一会,她听见康熙压着怒气的声音道:“郭络罗明玉胆大包天,皇宫内闱就敢贿赂宫人,买人行凶,其罪难赎。其父明尚额驸教女不善,官降三品,罚俸三年。明玉不修女德,难堪大任,自此遇选不选。” 明玉还未听完,脑中便一阵嗡嗡作响:完了,她完了。皇上降了阿玛的官职,还将她除名于所有的大选之外……这样的处置,她以后再也不可能在京城有立足之地了。 她越想越绝望,竟然眼皮一翻,晕倒在了养心殿。 作话: 撒娇打滚求珠珠~~~ 肉肉我尽量早点发上来~~~ 22 明玉被拖下去之后,康熙对于她和明尚额驸的处罚也传得人尽皆知。 且不说她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之事,单是明尚额驸和宜妃就要将她剥掉一层皮。因为康熙不仅是降罪了明尚额驸一家,还一道圣旨传到了翊坤宫,将宜妃狠狠地斥责了一番,并且接下来半年都没有再踏进翊坤宫。 处置了明玉后,康熙便去了容妃所在的延禧宫。 “那个孽女呢?让她滚出来!”康熙大步进门,不待容妃请安便怒道。 容妃一头雾水:“万岁爷,您怎么这会来了?蓝琪儿怎么惹您生气了?嫔妾这就让人找她来给您请罪。” 康熙却并不回答,而是以一种奇异的目光审视容妃,直看得她浑身发毛,心虚不已才收回目光:“容妃,你是真的如朕看到的这般淡薄名利欲望吗?” 丢下这句似是而非质问的话后,他便转身走到了上座,不再去管容妃的反应。 容妃被这一句话问得心头突突直跳,强行撑起笑容道:“万岁爷怎么这么问,嫔妾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您还不知道吗?” 康熙不置可否,二人相顾无言,静静等待着李德全将人带来。 蓝琪儿得到了若曦昏迷不醒的消息,心头大快,此刻正带着自己的婢女和其他几个公主一起在御花园玩耍。 听到康熙来了延禧宫,当下站起来冲其余几个公主道:“皇阿玛来看我了,我就不和各位妹妹玩了,先走了。” 看着她得意的翩然离去的背影,被撇下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二姐总是这样!偏皇阿玛总以为她是个好的,岂不知她私下如何欺压我们这些偶尔得了皇阿玛关心的人。”六公主道。 “咱们就算不平又能如何,咱们的母妃家世不如容妃娘娘,皇阿玛又偏宠她们母女……” 蓝琪儿得康熙和容妃的宠多年,越发霸道,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康熙面前越过了她去。 四公主看了看并不言语的三公主一眼,出言道:“够了,都闭嘴!与其去计较这些,还不如着紧自身来得痛快。” 六公主撇撇嘴,到底并未出言反驳:四姐和她们不同,她性格刚强,虽然皇阿玛也并不十分宠爱关注,但她八岁时就扛过了多少阿哥们都难以扛过的天花,更因此得了皇阿玛御赐大办的生辰宴,宫里上下谁不高看三分呢? 另一边,蓝琪儿蹦蹦跳跳地回了延禧宫。只是甫一进门就察觉了宫中异常的氛围:以往皇阿玛来的时候,母妃都有说有笑得在旁伺候,皇阿玛的神情也是十分松快的。这一次却…… 她心中微微一紧:“皇阿玛,您来看母妃和我了……” 话音未落,康熙猛地扫落了桌上的茶盏,盏中是容妃亲自给他沏的茶。 “你个孽障!” 蓝琪儿认得茶盏,自然也知道康熙已然震怒。 “皇阿玛,蓝琪儿不知所犯何事让您这般生气?”她眼眶红红的,泪水欲落不落的盈满了眼眶。 康熙三两步走下来,直指着她骂道:“这么多年朕对你的教导真是白费了!整日着眼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竟然蠢到被人利用!” 蓝琪儿被他骂得心头突突直跳,一面心惊胆颤,一面又安慰自己:没事的,皇阿玛不可能发现的,就算发现了又如何,自己又不曾出手害谁。 “皇阿玛就算要骂儿臣也得让儿臣知道是何缘故啊!无缘无故的,儿臣不服!” “是呀,”容妃见康熙真的动了大怒,也连忙上前打圆场:“万岁爷,您就听听蓝琪儿得解释呀,父女两哪里能有隔夜仇呢?是谁说了什么,这才叫您误会了蓝琪儿?” 康熙再次转头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容妃。那层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滤镜裂开了一丝后,他才开始去深思她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 什么叫旁人说了什么?她意有所指的话语说的是谁?难道是那个吃了她们算计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若曦吗? 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手把手教到大的女儿会是如此狠心和愚蠢的人,是他一直没有看透她们罢了? 康熙懒得和她们多说,扬声喊了李德全进来。 李德全得到传信,当即带着扣押的蓝琪儿的贴身婢女宝珠和她殿中一个外间伺候的小太监进了殿内。 “万岁爷,人带来了。” “既然你说是误会了这个孽女,”康熙斜觑了容妃一眼,语气难辨:“那你不妨好好问问她手底下的这些人。看看她都干了什么。” 容妃手中的绣帕捏得紧紧的。 “回娘娘,奴才是公主小厨房帮厨的小顺子……昨日公主让宝珠来给奴才传了一句话,说让上饲院负责喂马的小路子给五公主的马和……” “和什么……”容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和陛下的御马都加了些醉马草!然后还嘱咐奴才让小路子在马蹄铁的隐蔽处藏好尖锐物……”小顺子说完便视死如归般猛然将头磕在地上。 藏尖锐物作什么用已经不言而喻。 容妃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手中的帕子紧了又紧。 “蓝琪儿!你这是干什么?谁教你的这些下作手段?你皇阿玛和母妃平日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容妃骂完蓝琪儿后,扑倒在康熙的脚边,声泪俱下诉道:“万岁爷,蓝琪儿只是一时糊涂被人利用了。您别和她计较,免得伤身啊!嫔妾会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女的……” 康熙脚下微动将她踢开:“还有什么一并说完!” 这话是对跪在小路子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宝珠说的。 宝珠却恍若未闻,直到康熙的御前侍卫图琛上前狠狠地捏中了她的要害,这才迫得她痛喊出声。 一番动作令蓝琪儿和容妃都不明所以。 宝珠疼痛难忍,愤而大骂:“你这个昏君,怎么今日就没去骑马!怎么今日就不是你从马上摔下来摔死!” 蓝琪儿呆楞住了:“宝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宝珠目露凶光,狠狠地“呸”了一声:“要不是主上有命,谁愿意伺候你这个蠢笨如猪的公主!” 最近民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闽南之事才稍有缓解,不久前又闹出了白莲教之事。白莲教名义上是在教化民众,可是自从其推举除了新的教首后便发展成了一个秘密的反清复明组织。 康熙得到的密信是,这位教首是一个朱姓的中年男人,自称是明朝真正的遗太子,在教中的名望颇高,拥趸众多。 宝珠是就是这个教首派进宫中的细作。 蓝琪儿刚透漏出对若曦的厌恶,宝珠就再旁不停地挑唆,让蓝琪儿焦虑不安,以为自己将要失宠于康熙。 紧接着她又在旁出谋划策,帮着蓝琪儿对付若曦,最后她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借蓝琪儿的手挑唆明玉先给若曦的马下药。醉马草药性并不烈,只会让马异常的兴奋。 真正的杀招是马蹄铁下的那根尖锐的刺。 马蹄被铁甲包覆,内里柔软,一旦尖锐的刺刺入内里,再加上马异常的兴奋感和痛感,定能一举除掉她想除掉的人。 只是可惜,上饲院的小路子胆子小,明玉一个深闺小姐,哪里来的那么多足以打动人心的财帛。 如此她就只能冒险去蛊惑了小厨房的小顺子,让他带了话给小路子,一旦事成就给他一座京郊的宅院作为报答。 小顺子不知前因后果,只得了宝珠的一句“代二公主传话”,也不敢多问,拿着宝珠给的金豆子便去了上饲院传话。 宝珠死活也不愿开口招供,康熙见状也不在乎,反正天牢大狱自有她的苦头吃,届时她不想招只怕也不成。 “蓝琪儿,你可知喀尔喀部对我朝的重要性?喀尔喀亲王老了,正要传位给他的大儿子。而他的大儿子又十分看重他的弟弟格日乐。当日木兰围猎,若不是格日乐自己看中了若曦,朕也不会费尽心机把她认作养女,让她代替你嫁去漠南!” “你可真好啊!好啊!朕十数年如一日的教导,竟叫这最宠爱的女儿成了这幅模样!” 蓝琪儿早被吓得无法言语,听到康熙的一番爱女心切的话更是无地自容。 好半晌了才哆哆嗦嗦地膝行到康熙的脚边,扯着他龙袍的衣角道:“皇阿玛,您原谅蓝琪儿吧。我只是……” 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平息天子之怒。毕竟康熙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真正展示过什么叫天子之威。 更遑论康熙早就对她言明若曦不过是他找来铺路的一枚石子。 天家父女,能做到如此程度,康熙可以说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儿了。只可惜蓝琪儿太不知足。 蓝琪儿越想越难安,此刻倒真的流出了几分真挚的泪水:“皇阿玛,您原谅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宝珠她……我根本不知道啊!” 对这个女儿,康熙失望极了:“蓝琪儿,你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可你以为暗中调唆那郭络罗明玉去做事朕就查不出来了吗?”康熙问道:“紫禁城中的一切,只有朕不想知道,没有朕不知道的事。希望你们自此好自为之!” 这个“你们”让容妃陷入了绝望,正要求情便听见康熙冰冷的言语。 “容妃教女不善,着其禁足延禧宫内反省思过。”康熙边说边一步步向外走去:“二公主蓝琪儿顽劣不堪,实难教化,着其随容妃禁足于延禧宫,每月抄女德女训十卷送至养心殿。” 对于任何威胁到大清江山社稷的事,康熙向来是心狠手辣,可这一次到底还是留情了。 然而这对于被禁足的母女二人来说却不啻于是天大的噩耗。 十数年的恩宠,一朝断绝。 容妃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内殿便倒地不起,徒留蓝琪儿声嘶力竭叫人传太医。 23 康熙下朝后便径直来了启祥宫。 “如何?” 刘声芳收回把脉的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回皇上,五公主当时头部的伤看起来并不重,可人的头是一个人的神智所在……臣医术不精,若是公主今晚再醒不过来,只怕……” 若曦昏迷不醒已有整整三日。 这三日,八阿哥、十三阿哥、甚至是四阿哥和病重修养的若兰都进宫来看了,但无人成功将她唤醒。 按照刘声芳所说,若曦现在收到极度惊吓昏迷,最好是至亲至爱之人在身边时刻照料呼唤,看看能否唤回她的神智。然而三日过去,若曦除了外伤稍好之外,没有丝毫要苏醒的症状。 若兰本来还在这里日日看顾,可昨日晚间又再次病倒,八阿哥只得带她先回贝勒爷休息。 康熙给太医院下了严令。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五公主必须好起来!” 刘声芳心中暗自叫苦:这么多日都过去了,若是五公主再醒不过来那可能就要一辈子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了。如此他的性命也算是走到头了! 想罢,他咬咬牙又再次对康熙道:“皇上,五公主的症状正如臣先前所说,乃是神魂不稳所致。不若请萨满法师一试……” 更多的话还未出口,殿内突然传来了巧慧的喊声。 “刘太医!”巧慧一脸喜色地跑到外殿:“刘太医,我们主子她说话了!您快进来看看!” 康熙和刘声芳闻言连忙进去。 若曦双目紧闭,唇色惨白,额头却满是冷汗。 “为什么……我不能认输……”她牙关紧咬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像是陷入了什么极其伤感的梦境当中,即使双目紧闭仍旧滚滚流出热泪。 她的脸颊、发丝和颈枕都被那泪水浸了透彻。 康熙一下便被击中了心中最柔软地那根弦。 他想起自己幼时登基,除了太皇太后,他的身边再无一人。一路除鳌拜,平三藩,及至现在收复台|湾,稳固大清的江山。 他好似也有过这样牙关紧咬告诉自己绝不能认输的时候。 他想起这个柔弱的小姑娘是因为他的私心进了宫,又因此为他招了恨挡了灾。若不是她先蹚了这祸,他无法躲过他们精心为他准备的这一场天降横祸,更无法顺着宝珠揪出白莲教安插在宫中的探子。 康熙连忙道:“刘声芳,快去看看五公主,今日务必要让她醒过来!” 刘声芳听见若曦说话便知道这件事有了转圜。 能说话了就好,能说话离醒来就不远了!他的这条老命也有救了! 刘声芳再次细细地为若曦把脉。半盏茶后,他面含喜色地起身冲康熙拱手回道:“恭喜皇上!五公主最迟今晚就会醒来了!现在臣就开一剂安神汤给公主服下!” 一碗安神汤服下,若曦的满头冷汗也止住了些许,也不再呓语难安了。 巧慧见状也稍微安下心来,请示了康熙后便将若曦好转的消息送去了八贝勒府,以免若兰也跟着忧思难安。 …… 若曦睁眼醒来就看见榻边上靠着一个小脑袋。 巧慧未免打扰若曦安眠,整个殿中只留了一盏蜡烛。此刻,烛火因为夜晚的和风正微微跳动。 怔了片刻后,那些仿佛很遥远的记忆再次涌入了若曦的脑海。 一朝坠马,前世今生的记忆潮水般地涌入她的脑海中。 前世,她是一名大学历史教授。 她本名张晓,不过是个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孤儿。她艰难求生,努力向上,想靠自己的努力摆脱这个泥淖。 孤儿院本就是一个难以将资源平均化的地方,而她靠自己在那里生活到了十六岁。 好不容易成年了,她才终于能靠着在学校不错的成绩出去自己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可是由于从小的营养不良,她又废寝忘食地工作学习,终于因为低血糖昏迷在了路边。 因为这一次的昏迷,她遇见了带领她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她同校大三的学长。 学长家境良好,身边环绕的优秀女孩不计其数。她虽然在普通人当中尚且算是优秀,可若是放在学长的圈子当中一笔,便也不过尔尔。 为了配得上学长的这一份心意,她更加努力地学习工作,同时她也开始好好地照顾自己,因为这正是学长教给她的第一课。 可正是这个温柔地告诉她就算再难也要坚持下去,再难也要照顾好自己的人,就在她终于成功通过博士考核答辩要去找他报喜时,却发现他正和另一个女孩在临窗的一家餐厅形容亲密的吃饭。 那个女孩若曦也见过,是他的朋友。 若曦不是一个会随便怀疑自己爱人的人。 她从来都是一无所有,就连“张晓”这个名字都是她随便给自己取的。艰难的环境让她早慧的同时,也让她更加珍惜生命中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所以她不愿意轻易地去怀疑曾经给过她帮助和爱的人。 她没有作声,若无其事地进了那家店,选了一个距离两人最近的位置坐下,装作等人的模样静静地听着背后二人的对话。 现在躺在这张灯色昏暗的床榻上,若曦想,当时他们说了什么呢?她好像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用手指楷净了那个女孩嘴角染上的一点点冰激凌,然后又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只记得她当时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住的小屋,消沉了三天后又打起精神去参加了学校的留任面试。 他对那个女孩的举动绝不是朋友之间应该有的距离,哪怕若曦想骗自己一些什么都再没有了理由。 然后她再也没有和他联系。 若曦是一个一旦决定要放手,就绝不会再挽留回头的人。她决绝而不留余地地斩断了一段注定不属于她的感情,然后投入了新的生活。 她最终通过了留任面试,最后仅用了三年的时间成为了母校最年轻的教授。她用所有的业余时间去不断地开拓自我,去尝试了一切从前从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她终于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打磨出了属于自己的光彩和魅力。 她是历史系最受学生欢迎的教授;她的课总是深入浅出、言之有物;她的学术能力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她会各种各样的运动…… 哪怕若曦再出色,她的心中仍有一片难以填补的孤独。 那是亲情的空缺,也是爱情的留白。 朋友虽多,可是每次逢年过节,万家灯花通明之时,她却找不到一个自己的归处,这世间没有一盏灯火是为了一个那个叫“张晓”的孤儿亮起的。 然后便是又一年的大年夜,她游荡在无人的街头,无意间踩中了正在维修而又没有做好维修防护的一截高压电线。 从此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一个从来孤独的“张晓”,而三百年前的历史中一个注定早亡的“马尔泰若曦”却存活了下来。 24 康熙今夜又是批奏折到了深夜。 放下朱笔,他不期然地又想起了若曦躺在床上牙关紧咬,满面泪痕的模样。 “李德全,五公主可醒来了?”他问道。 李德全躬身道:“万岁爷,启祥宫的人还未曾来报,现下天色已晚,您先歇着。奴才这就去看了,明日晨起再报给您?” 康熙拜拜手,起身展了展龙袍:“不必了,现在去启祥宫看看她吧。” “这……” 李德全想说:天色已晚,万岁爷现在过去是否不妥? 可看着康熙已经行至门外,他也顾不得什么妥不妥当的,连忙跟了上去。 启祥宫一片静谧,主位良妃娘娘身体不适早已经歇息。 守门的小太监刚要通禀便被李德全叫住。 “万岁爷,启祥宫人看样子已经歇下了,咱们是不是……” 康熙看了看殿中一片漆黑,心下也暗讪自己: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天色这么晚了还想着来看看那个小丫头。算了,留待明日罢。 正欲转身离去,殿内传来一道声音,似是什么东西倾倒了。 “进去看看。”康熙不再犹豫,令守门的太监轻轻从外打开了门。 天际黑幕中的一点点月光轻洒在启祥宫的院中。 若曦赤脚站在院中一个稍偏的角落,月光只留了一角在这里驻足。院中黑暗,她的脚边躺着一个不小心踢倒的花盆。 康熙从门外进来时,她正出神地看着脚边的花盆,看了一会,俯身将它扶了起来后退离两步。 又是几息的静谧,康熙身后的人不敢发出丝毫声音,静静地跟在他后面看着面前的少女。 若曦的目光终于离开了花盆,又转而抬头继续看着穹顶清冷的月。 很久前的一幕突然便又闯进了康熙的脑中。 他想起来他让良妃向她透漏要收她做义女的那一天。 那天他朝事乏累,李德全便请御驾去了御花园后面的千鲤池。那时他见天色不错,池边又正好有一停泊的小舟,便吩咐奴才温了壶茶送来。 品茗赏景,一时惬意不已,不多久便在小舟中憩了过去。 等他睁眼时,恰见她坐在亭下岸边赤足嬉水,嘴角含笑地面朝红日。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不知为何,那日的声音像是穿越了这一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在他的耳边想起。 因为她无意间表现出来的远超一般闺阁女儿的远见卓识,他在她身边放了无数的钉子,日夜不停地监视她。 然后他知道了,她远不是她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笨拙。笨拙或许只是她初入一个危机四伏之地聊以自保的手段。 可就连这种手段她也没能维持多久。 她为了自己的姐姐暴露了自己的特别,也引来了阖宫瞩目。 而他则冷眼看着她在宫中艰难求生,看着蓝琪儿明里暗里地刁难她,然后再看着她不为所动,只专注在自己眼前的平稳生活。 甚至他放任她继续带着三公主和四公主在御书房逗留,放任她去翻阅御书房所有的书,只为了暗中试探她是否经过马尔泰罗察的秘密训练。 哪怕他只是为了大清山河稳固,此刻看着她虚弱却坚定地站在那里,他仍旧感到有些心虚和心疼。 康熙想着,没注意到若曦已经转过了身。 她似是有些疑惑,下意识地歪着头,蹙着一双秀眉看着他,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屈膝问安。 “皇阿玛圣安。” “咳,”康熙有些许被偷看的人捉住的窘迫:“朕忙于朝事,这才抽出时间来看你,醒了就好。身体如何了?” 若曦醒来后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 尽管康熙没有提及是谁害她坠马昏迷,可只要仔细想想就能知道,在京城恨她恨到骨子里的人就只有明玉和二公主。 宫中公主坠马昏迷不醒,哪怕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那也是要一查到底的。他不提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做下这件事的人比她若曦要更重要。 果然,康熙顿了顿后道:“是郭络罗家的明玉收买了上饲院的太监,给你的马饲料里加了醉马草,这才害你坠马。朕已经下旨降了明尚额附的官职,也惩罚了明玉。你安心养伤便是。” “以后有谁欺你,朕自会给你做主。”最后似是补偿一般的,他又加了一句话。 蓝琪儿到底是他心爱的女儿,哪怕不为这多年的舐犊父女之情,他也要为了皇家颜面保下她。 就连罚蓝琪儿母女禁足的旨意,他也是下的秘旨,出了延禧宫就不许任何人再提及。是以,宫中的人虽然隐隐约约有所猜测,可无人敢宣之于口。 果然如此啊。若曦心中暗想。醉马草她也知道,这草只会让马处于兴奋当中,相当于现代给动物用的兴奋剂,根本不会导致马发狂将她摔下马背。 她突然觉得很想笑,于是她嗤笑了一声。她知道自己伤重在身,康熙是不会在此时再责罚于她的。再者,她也烦躁到懒得在此时再去隐藏自己的情绪。 “马尔泰若曦,你放肆!” 若曦抬头,第一次无所顾忌地正视着眼前这个她研究了多年的男人:“皇阿玛说错了,儿臣早就入了皇家玉蝶。儿臣现在姓爱新觉罗,而不是马尔泰。” 这是她第一次冲这个手握无上权柄的男人露出自己的尖刺。 凭借的就是她曾经将这个男人作为自己的课题,曾经翻遍史书的每一页去研究这个被后人称为“千古一帝”的男人。 她对他的了解不亚于她对自己的了解。 他是明君。 只有暴君才会想要臣下怕自己;而明君只会想要臣下敬自己,进而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自己。 她无所畏惧的模样令康熙心惊的同时也再次闪过心虚和愧疚,只丢下一句话后便带着身后的人匆匆回了养心殿。 “朕先走了,你好好养好身体。改日朕让侧福晋进宫来看你!” …… 父女对峙的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入了启祥宫正殿人的眼中。 良妃身体弱,睡眠并不好,院中一有动静她便醒了,更遑论若曦无意之下还踢翻了那么大一个花盆。 她静静地站在临窗处将院中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而启祥宫的宫人也差不多都在康熙发怒责若曦放肆时醒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去。等圣驾离开后,才有知机的小宫女去了偏殿叫醒还趴在床沿瞌睡的巧慧。 “主子,”巧慧奔上前拉着若曦就是来回一阵检查:“您没事吧?您醒来怎么也不叫我?夜晚这么凉,您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就算出来也应该带件外裳呀……” 若曦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巧慧,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叫我要先回答哪一个呢?” 巧慧一噎。 冷风吹来,她连忙道:“不答了不答了,主子我们快回去吧。回屋了再说!” 若曦一面顺着她搀扶的力道往前走,一面转头看向正殿,目光幽深像是要将窗户洞穿一般,直直地看着那个映在窗框上的影子。 25 若曦阖眼躺在床上,却是一夜未眠。一切的来龙去脉被她想了又想,一时之间更是难以分清现实和梦境。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确定的,不管前世是梦是真,她都再也回不去了。 天色渐明,巧慧从门外进来:“主子,您怎么坐起来了?”她边说边上前给若曦披上褂子,又往她的背后塞了个软靠:“您昨日才醒,今日更要好好休息才是。” 刘声芳给若曦开了宁神安眠的药物,巧慧一大早便去熬了药端进来。 “刘太医嘱咐奴才要按时熬药,并看着您用完。主子,您是先用药还是先用点膳食垫垫肚子后再用?” 若曦揉了揉肚子,睡了三天,颗粒未进,也确实是饿了。 “嗯,先用饭吧,多日未进水米,巧慧你只给我一些清淡的粥便好,对了,记得加些淡盐。” “好,奴婢早就备好了清粥,这就去给您加点盐。”巧慧道。 一碗清粥下肚,若曦的肚子也没有那么酸绞不安了。她接过巧慧递过来的药,三两口饮尽。 “巧慧,帮我收拾梳洗一番,我们去养心殿请安吧。” 巧慧担心若曦身体尚且虚弱,劝阻道:“主子,请安何必如此着急?皇上已经特许咱们这几日不必去请安了。您这就应该好好休息,养好身子。” 若曦摇摇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皇阿玛他给了咱们恩典,咱们自然要紧赶着去谢恩。”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 前世今生,她留恋不舍的事情很少。思绪的尽头,她想到了若兰。 若兰是她前世今生唯一的家人。 当初的马尔泰若曦在死在了上京投奔姐姐的路上,“张晓”便成了“若曦”,享受了原本属于她的姐妹情深。 进京后的两年,若曦在若兰的宠爱下过了两世最轻松惬意的一段生活。在若兰的羽翼下,她就真的只用做一个小姑娘。 若曦想,平心而论,倘若现在有一个能让她回去的机会,她只怕也不愿意回去了。 既然到了这里,那便不能在消极度日了。 “走吧。”若曦道:“皇阿玛允了姐姐今日进宫来看我,我们早去早回。” 巧慧见她确实精神尚好的模样,便只能跟着一起去了养心殿。 刚到养心殿外,便听里面传来康熙和众臣议事的声音。 其中一人回道:“回皇上,闽南试行的民政三策民间反响极佳,臣已会同姚启圣定好了下一步的策略。” 康熙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好,好一个民政三策,好一个姚启圣!” 若曦的对“郑”五策成功收复失地之后康熙派了姚启圣前去接管闽南,并全权负责重整当地民工民事。 …… 半盏茶后,朝臣散行,李德全才通禀让若曦进去。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你身体还没好,就不必行大礼了。”康熙绕过案桌上前:“不是免了你今日的谢恩吗,怎么还是来了?” 若曦顺势起身:“皇阿玛不必担忧,儿臣已经好很多了。皇阿玛赏赐给了儿臣那么多贵重的药,儿臣要是再不快点好岂不是辜负皇阿玛的一片苦心。” 康熙略带惊奇地看着她。 不知怎地,他今日竟感觉她同往日相比大为不同,昨日浑身尖刺的那个少女好像是他幻想中才存在的。 “刘声芳的药果然有效,朕要好好赏他。” 二人默契地没有再提昨晚的事。 康熙想的是,好歹也是若曦替他挡了一劫,平时对他这个皇阿玛也算是尊敬,偶尔放肆一次也就不必深究了。 而若曦想的是,既然没有结果,还不如利用现在的优势,利用康熙想要补偿她的心理顺势而上。 “皇阿玛说的有理,刘太医的医术超绝,果然不愧是太医院的案首。”若曦不轻不重地拍了个马屁:“皇阿玛慧眼识珠。” “哈哈哈。”康熙被她哄得心中熨贴:“朕怎么觉得今日你有所不同了。” “鬼门关上走一遭,看明白了许多事,自然也该有所成长。” “你能有所悟便好。”康熙边听边点头:“李德全,朕记得朕的私库里还有一株紫灵芝,你去拿了送去启祥宫给五公主。” 若曦露出一幅极意外高兴的模样:“谢谢皇阿玛恩赏!” 谢完恩,她又露出有些害羞的模样:“皇阿玛,我身体好了后还能继续去您的御书房看书吗?” “去便是,朕金口玉言,既然同意你去,就不会再收回旨意。” 听完这话,若曦嘴角拉起一个大大的弧度,软红的唇瓣中间露出一排莹白的小小的牙:“谢谢皇阿玛,儿臣告退!” 说完风一般地旋身便跑,像是害怕康熙收回成命。 待跑到了门外后,又似突然想起来一般,手扶着门框从侧面探出一点点身子,俏皮地问道:“对了,皇阿玛,今日八侧福晋要入宫来看我,您可别忘了呀!” 若曦就这么小步跑出了养心殿,任何一个人都能从她的背影和脚步看出她的欢欣雀跃。 “主子,您今日……”巧慧一直快步跟在若曦身后。 她在养心殿外面就听见了若曦在殿中欢快的声音,见她一脸欢快地出来更是摸不着头脑。 若曦欢快的脚步在进入启祥宫的范围后就缓了下来,脸上也没有了在养心殿时的欢快:“今日这样就很好,不是吗?巧慧,你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吗?从今日起,我不会再让人有欺负我们的机会。我要保护你,保护姐姐,我一定会做到的。” 巧慧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喉咙一哽:“奴婢贱命一条罢了,主子不喜曲意逢迎,巧慧也不喜欢。不过是苦一点的日子,奴才能过!” 26 进了启祥宫若曦的住处,康熙令内务府送来的几个太监宫女正来往忙碌着帮她收拾屋子。 多日的熬药吃药,若曦的住处已经充斥着一股子药味。是以临出门时,巧慧让小祥子安排吩咐新来的人把殿中洗刷洗刷,也好叫若曦住得舒适。 若曦领着巧慧进殿,转身合上了门。 她笑了笑,继续刚才的未尽之语:“从今以后,我要做的事会让我们主仆都活在风口浪尖上,巧慧,你怕吗?” 巧慧用力地摇摇头头:“奴才不怕!只是奴才笨拙,想要帮到主子,要学的东西恐怕还有很多……” 若曦笑了笑:“只要我们两个永远一条心,其余的都算不了什么。” …… 若兰下午就跟着八阿哥进了宫。 八阿哥要先去和康熙议事,若兰就先跟着小祥子去了启祥宫。 照例拜见了良妃后,姐妹两终于能坐到一处好好说话。 “若曦,你是要吓死姐姐吗?”若兰眼眶通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的身体得了荣养丸养着,刚恢复了一些气色,若曦不忍看她继续哭泣,忙撒娇着靠进她怀里:“姐姐快别难过了,我好了,真的好了!” 其实若曦在昏迷时也能听见若兰在耳边哭泣的声音。 她听见了十三阿哥坐在床榻一旁给她念她颇为喜欢的话本,听见了四阿哥吩咐巧慧好好照看她之后便离开的脚步声…… 她甚至能感受到八阿哥在她昏迷时轻轻抚摸她的脸庞,低语着质问她为什么…… 若曦不能多想,哪怕感受到了醒来后也没有多言,只是装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八阿哥是姐姐的夫婿,哪怕他和姐姐仅仅只是相敬如宾,哪怕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姐妹共事一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对她来说,她是从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来的,不管她还能不能再回去,永远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的原则和底线。 若兰握住若曦瘦了许多的手臂,她腮边的软肉也因为这场大病消失了。 “若曦,你怪不怪姐姐?都是姐姐太软弱了,才让你身陷囹圄,难以自拔。” 若曦先是摇头,后又点头:“怪也不怪。依附家族生存,就注定要为家族所牵绊。这不是姐姐的错。可我也怪姐姐,怪你不好好照顾自己,我才进宫短短的一段时间,姐姐你就把自己弄病了,可你还想瞒着不告诉我!我很生气!” 她边说边鼓起了腮帮子,想逗一逗若兰,不让她想太多。 若兰其实并不是软弱的人。 她们姐妹额娘早逝,阿玛又并非是个慈父,因此若兰很早就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将自己和妹妹若曦照顾得好好的。 同时,她又是一个明媚骄傲但却心肠柔软的少女。 可是多年京城的生活让她越来越忧郁冷漠,不爱言笑。 这里的人说话都是七拐八绕的,一句话埋着好几个陷阱,人人说话都只盼着听话人一朝不慎踩进坑里。 初进京时,若兰就吃过好几次亏,后来她学着越来越稳重,话也就越来越少在,更遑论她和八阿哥之间后来又生了那样深的隔阂。 若兰摸了摸若曦梳得光洁的发鬓:“这几个月,我总在想是不是当初就不应该给阿玛去信,把你接进京中。若是你仍旧在西北,哪怕阿玛并不十分尽职,可到底他也不会任由齐氏伤害马尔泰家的子嗣……” 若曦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不能告诉若兰,她一直保护爱护的妹妹早就死在了两年前上京的路上。她既贪恋这份若兰给的姐妹情深,也不想她因此更加伤心。 若曦慢慢靠得更近若兰一些,小声地说:“姐姐,既然京城你住得不开心,那我就好好孝顺皇阿玛,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求他……” 后面的话音越来越弱,立在门外一直听的两个人谁也没办法再听清。 只是虽然听不清,但门外的两人谁不是心有七窍的人精呢?她们私语之中未尽之言,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康熙和八阿哥议事结束便一道来了启祥宫,为的自然都是同一个人。 康熙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身旁这个形容优秀,才华出众的儿子。他和良妃一样,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女子的心肠如此之硬,这么多年仍旧捂不热。 不过此刻他倒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此事反而并不着恼。若是以往,天家皇子被人这样百般嫌弃,他定是早就大发雷霆。 八阿哥满脸的无奈。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父亲落在他身上探究的目光,又何尝不知道若兰从来没有打算有一天和他放下芥蒂好好生活。 更有,他满脸的心酸无奈还有对着殿中另一个女子的。 那晚,他在她的榻前坐了大半夜,将她的容颜看了千遍万遍,一次又一次地希望她能在他的呼唤下醒来。 他哪怕再想欺骗自己,对她只不过是对待自己的妻妹,终究不过是徒劳。 他好像,爱上了那个人,爱上了和他的侧福晋一母同胞的妹妹。 抛开她的身份不演,以他的身份,娶了她也不算过分,而世人也只会道他风流。 可八阿哥却莫名觉得,这样好似是一种对她的侮辱,也是一种对若兰的不尊重。 …… 巧慧从外面刚回来。 知道若兰要进宫,她刚去太医院拿来了若兰的荣养丸和去若曦吩咐给若兰准备的点心。 “万岁爷吉祥,八贝勒爷吉祥。”巧慧慌忙后退两步行礼。 她只顾着手中的东西,根本没注意到殿门口站的两个人,一不留神差点就犯下大错。 “起来吧。”康熙被人叫破在殿外,也就顺势进了屋。 若曦和若兰早在听见他的声音时就已经在殿中恭候。 康熙摆摆手,前行至姐妹俩面前:“你们也都起来吧,侧福晋和五公主身体都不好,大礼就免了吧。” 他也就是兴之所至,来了又无意间听见姐妹二人闺房私话,虽不至于尴尬,但一时也不想不起来该说什么,略微垂问了几句便要离去。 只是离去之前,他又意有所指地对若兰道了句:“侧福晋,老八这个孩子朕平时看着还不错。若是他有何处对不起你,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他说完拍拍八阿哥的肩:“你和她们说会话便回去当值吧。今日朕交给你办的事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要让朕失望。” 只是这一句明为撑腰,实为敲打的话却让姐妹二人的心弦瞬间一紧。 27 康熙离开后便只剩八阿哥和姐妹二人在屋里。 他心中既无奈又心酸。 无奈于若兰始终不肯原谅他,心酸于他爱上了若曦,可若曦却从没对他有男女之情。她一心只想着她的姐姐,只想带她姐姐离开。 他大致也能猜到若曦的打算,不过就是等将来得了皇阿玛的信任,求皇阿玛准许若兰离开。 他能看透,皇阿玛自然更能看透。 若曦是一个既复杂又纯粹的人。 她智计百出,能帮朝廷解决文武百官都拿不出可行之策的闽南困局,可到了隐匿心绪,勾心斗角的事情上她又是如此的简单。 她总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复杂和单纯。 不过哪怕她的设想再好,皇阿玛既然认了她作义女,若兰也已经嫁给了她,那不论如何她们也不可能在脱离这个皇室牢笼的。 更何况罗察将军如今在西北权势日盛,就连他久居京城都能听说西北民众不知有帝,只知西北大将军。 当然这些话他没有对姐妹二人说,关心了二人两句,又嘱咐若兰一会先行回府之后便以要去吏部当值为由先行离开了。 “若曦,你病的这几日小王爷又送了信来。只是我担心你也就忘了这事,幸好今日巧织在旁提醒,这才给你捎了进来。” 若兰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 “怎么有两封?”若曦问道。 若兰摇摇头表示不知。 若曦接过信封,一一打开。刚看到第一句她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你瞧,他也太逗了,怎么跟写戏文似的?”说完又抑制不住的几声娇笑。 若兰凑过去一看,只见信文第一句便写到:佳人展信如见吾。喜得佳人赠之灯影戏具…… 她没在往下看,而是看着若曦道:“小王爷这么眼巴巴地给你送东西,三天两头还要隔着千里之遥给你分享自己的趣事。你怎么想?” 若曦笑声一收,折起看完的信件,低声其语:“这又要什么想法?他要给我寄我总不能不收吧。况不说我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有趣的朋友,我可不想和那些女人一样,一辈子活着的意义就是觅得一个如意郎君然后三年抱俩。” 她这么说若兰也只能摇摇头:“我瞧着小王爷就挺好的,上面有长兄顶着,不用承担家业,你若是能和他……” “姐姐,”若曦撒娇道:“都说了,我没那个意思。” 若兰的话没错,格日乐是个单纯善良,值得深交的人。可她既然对他没有那样的意思,那便不能耽误他。 或许在格日乐看来,她收下信件还给他回信回礼就是愿意和他继续交往下去的一个信号。 她想:这次回信就告诉他,让他不要再写信过来了吧。只是可惜,困在这宫中唯一的一点新鲜乐趣也要没有了。 罢了,大不了多去烦扰一下十三阿哥,他想必会很愿意为她“解忧”的! 这么想着,若曦很快又开心了起来。 …… 送走若兰后,若曦预备将手中的从御书房借来的书归拢归拢送回去。 “三姐,四姐!”若曦放下手中的书迎上正从门外进来的两个少女:“你们怎地来了?” 四公主不满道:“若曦,为什么你受伤了也不告诉我们呀?我们想来看你也被太监们拦在门外!” 若曦倒是不知道太监们拦着她们的事,想来应该是皇上下的令吧? 她讨好地笑笑道:“四姐,你都说我受伤了,我怎么知道太监们拦你们呢?别生气了,我可才好呢。要不然我稍后让拦着三姐姐和四姐姐尊驾的小太监来给您二位请罪,如何?” 这时,三公主轻轻扯了扯四公主的袖子:“四妹,你不是担心若曦,着急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吗?怎么一来就骂她呀,她可才康复呢,你别生气了!” 四公主脸色涨红:“谁担心她担心得晚上睡不着了!你再乱说,当心下次我不带你了!” 若曦和三公主相视一笑,二人都明白了她的嘴硬心软。 若曦旋身将二人迎了进来。 “若曦,你这是在做什么?”三公主看着满桌的书籍问道。 “我准备把御书房的书归整一下,然后一会送回去再借些其他的过来。” 三公主当即瞪大了眼睛:“这么多书你都看完了?”她随手拿起一本翻阅。 只见这本名为《治河要略》的书中基本上每一页都夹了一张纸,纸上满满当当记录的都是若曦的心得。 由于书籍是康熙的,若曦也不方便直接将所思所想记录在书页上,这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只是若是将书归还回去,留下的笔记若再想回顾是会有一些麻烦。 若曦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只能先将书籍名字和对应的页数记录在有笔记的小纸条上,也算是留了个方便查找的凭证。 不过她倒并不十分担心。 这些书里的内容她从前也研究过不少,只要留下自己的笔记,她就能回忆并联系起从前学过的东西。 四公主也拿起手边的一本,只是刚看了两句又是耳目皆涨得通红:“若曦你……你怎么还看这种东西?” 若曦一脸纳罕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先“扑哧”一笑,而后又一脸兴味地看着她问道:“这东西?这有什么的?难道四姐你没看过!” “我……我怎么会看过这种东西!”语无伦次地说完,待看向若曦时才发现她满脸的狭促,而三公主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二人。 四公主羞恼不已,扑上前去要捂住若曦的坏笑:“你个坏蹄子,你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竟不顾公主形象,撩起裙摆衣袖便伸手上前要挠若曦痒痒,若曦则是手忙脚乱地躲了又躲,终究还是被敏捷的四公主捉住。 三公主连忙上前:“四妹四妹,你可别逗她了!” “哈哈哈,四姐,好四姐,快饶了我吧,我不取笑你了还不成吗?”若曦笑得小肚子一颤一颤的,只得讨饶。 三个小姑娘度过了愉快的午后时光,又一块用罢晚膳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四公主还在叮嘱:“你个傻姑娘,这次的摔下马你可别不当回事。依我看,八成是有人看你得了皇阿玛嘉奖才要对付你!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我肯定套个麻袋好好收拾她一番!” 三公主也叮嘱:“若曦,你平日里吃的用的都要当心,有什么事情你就来找我们,我和四妹妹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看着两人一脸坚定地模样,若曦心中一暖:“三姐、四姐,我知道了。” 两人都不算是很得康熙宠爱的公主,她们能获得的关注和资源也是十分有限的。所以要说她们能给若曦多大的帮助,那肯定是十分艰难的。 可她们能这么说就已经叫她足够感动。 “你别送了,回去好好歇息吧,我也要去和四哥说一声了。” “四阿哥?”若曦有些疑惑:“此事和他有什么干系?” “你和四哥不是很熟悉吗?”四公主问道:“前日我和三姐被拦在外面,不得其门,是四哥今日来跟我们说可以来看你了的。我们还以为你和四哥关系挺好的呢,他看起来也很是担心你。” 以四公主对这个哥哥的理解,除非是他看入眼了人,否则他对待旁的人总是一脸的冷漠,又如何还眼巴巴地来跟她们两说来看望若曦的事呢? 若曦更加疑惑了:她和四阿哥从没有什么深交啊。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送走三公主和四公主后又继续去收拾书本。 28 次日一早,若曦就将东西都送去了御书房。 “刘公公,这就是我这段时日借的所有书,皇阿玛恩准我再借些别的,这些就有劳公公放回去了。” 御书房的主管太监刘广全笑得满脸老褶:“五公主自去便是,李公公已经来嘱咐过了。这些就交给奴才吧。” 若曦点点头,留下巧慧在外面就自己进去了。 今日三公主和四公主没有同来,只有若曦一人,她可以想待多久待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前世醉心学术的影响,若曦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醒来,此刻她只想在一个她熟悉的领域找一点存在感和安全感。 她现在正是心理极度脆弱,极度需要肯定的时候。她需要有人告诉她,过去的“张晓”有存在的意义,如此她才能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可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是招人忌讳的,她没有办法向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寻求肯定。 只有让自己沉浸在过去无比熟悉的领域,在这个无比陌生的世界她才能感觉到能抓住些什么,她才能确定,不管在哪里,她的头脑和知识都能让她好好生存下去。 这种不安全感其实并不是无端而生的。 从来她能抓住的东西都很少,哪怕她不断地充实自己,不断的学习,不断地自己给自己肯定,可或许正是因为某些情绪的缺失,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不安。 若曦绕过前面的几排书架走到了稍后面一些的位置。 这排书架上放的都是一些地理舆图。 再过不久就是汛期了,她记得这一年的黄河沿岸发生了严重的水情,导致两岸的民众损伤无数。 康熙毋庸置疑是一个英明的帝王,可黄河形势复杂,多少年治理黄河官员的心血凝聚其中都难以彻底解决每年的黄河水患。 她想,或许她可以也为黄河的百姓出一份力? 从前没有记忆的时候她顾忌帝王多疑,也担心树大招风,这才没有主动献策。可这次醒来,又有了自己从前的记忆,她的想法也发生了转变, 既然低调无用,那不如就高调起来。站到最耀眼的那个地方去,叫自己以及周围人的身侧都再也没有可以隐匿肮脏污秽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能护好自己和身旁的人。 她专注于手上的舆图,自然也没有注意从外面进来的高大身影。 “皇……”刘广全还未说完就被康熙摆摆手叫停。 走出来了,康熙才拿起若曦还回来,而刘广全还没有放回去的书:“五公主平日爱看什么书?” 刘广全打了个千,还是那副满脸堆笑的模样恭维道:“五公主好学,什么种类的书都爱看。” “这是刚送回来的?”他用手中的书随手指着桌上的那一摞问道。 “回万岁爷,正是今晨五公主刚送来的。” 康熙没再多问,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突然,书页当中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 刘广全立刻知机地捡起来递给了男人。 纸张是从一本名为《新馔历法便览象吉备要通书》的书中掉出来的。 康熙定睛一看,心中当即便是一惊。 “清之历法,尚可完善。古来常以地为中心计时,实则以日为准,更兼备符合农之历法……” 每个字都是歪歪扭扭到没有一点筋骨,可字字句句的内容却偏偏都能显示出主人的非凡学识。 他越往下看越是心惊。 朝廷颁布的历法计时尚不完善,这他是知道的。且他也有心让西洋来的传教士为朝廷修缮历法,以此更加贴近农时,有利农事。 只是这本不该是若曦一个闺阁少女应该知晓的事。 毕竟,这件事到现在仍旧只是他的一种想法,他也正打算考核了西洋来的那几个传教士后再做打算。 他心中不由得又升起来了一丝警惕。 派去监视若曦的人一段时间来除了传回蓝琪儿时常找若曦茬的讯息之外,并未得到其他有用的消息。 康熙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张迭好,攥进手心,然后又再次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御书房。 殿中少女看得出神,一边翻看舆图,一边用手指比划,口中念念有词:“不对呀,这个名称怎么和书上记载的不一样。” 说着又前后翻动书页:“罢了,还是得找地方志对比着看,想来应该是后人记载时口口相传把名字弄错了。” 康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若曦的后面,将她的话全部都听在了耳中,突然语意难辨地出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若曦正准备将舆图先放回去,不妨后面突然传来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就往后侧倒去。他眼疾手快,伸手就拉住了她,将她捞进了怀里,瞬间他就感觉一股暖香盈了满怀。 “皇……阿玛,”若曦睁开他的怀抱,慌忙行礼:“这个时辰您不是应该在养心殿议事吗?儿臣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若曦只以为康熙一直在这里,是被她打扰了才出来的。 康熙从温香暖玉中找回思绪:“并未打扰到朕,朕只是来寻一本书罢了。你刚刚在找什么?” 若曦一副羞涩的模样:“儿臣在看黄河附近流域的舆图,可是发现很多名字都和书上的有些不符,所以儿臣想找地方志看看。” 她所说的也是康熙注意已久的事情。因为各地地名在地方志和朝廷收录的书籍有不一致之处,这也使得朝廷的一些事务无法很好地开展。 康熙一直在留意想找一个实干的人去实地考察,将名字统一起来。 “哦?是吗?你当真是在找地方志吗?” 他一脸探究地盯视着她,直将若曦盯得忍不住闪躲他的目光才罢手。 “自然是在找地方志,不然……儿臣还能找什么。” 康熙又是意味深长地道:“找地方志自然好,朕的女儿如此好学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知怎的,若曦听见这句话浑身上下都感觉怪怪的。 她撑起了一抹笑:“那皇阿玛您先找,儿臣先告退。” 若曦刚退到门外,康熙的说话声又远远传来:“李德全,传旨下去,五公主明日开始来养心殿伺候笔墨。” 29 最近宫里的风向变了,向来看人下菜碟的宫女太监都开始敬着启祥宫。 “唉,你听说了吗?”启祥宫外走过的一个小宫女正跟自己的小姐妹窃窃私语:“听说五公主现在正在养心殿外的广场上和万岁爷一起考校那个西洋来的大胡子?” 另一个一脸机灵的小宫女也跟着凑过来搭话:“你说的可是前些天进宫拜见万岁爷的西洋传教士?” 引起话头的小宫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不就是他!我听说万岁爷打算重修历法,这大胡子有两把刷子,故而咱们万岁爷就想考校他一番,再对他委以重任。” 听的人又有些迟疑了:“这旧的历法用得好好的,万岁为何要重修历法呀?再说了,重修历法这等朝廷要事,为何要叫上五公主?” 那个小宫女显见是知道不少内情,在宫里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 只听她继续道:“这你个新来的就不知道了,这两个月万岁爷就快把五公主宠上天了。我听我在御前当差的姐们说了,万岁爷日日都要五公主在跟前伺候笔墨呢!” 其他一些进宫早的宫女也跟着纷纷点头,叽叽喳喳地肯定了这一说法。 “我听说是因为五公主献策平息了闽南大乱,这才得了万岁的另眼相看。” “不过,”那个小宫女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什么人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可知道前些时日五公主坠马?当时还挺大声势的呢!” 其余人都纷纷摇头:“不曾,我之前不在此处当差,是两月前才调过来的。不过我之前是听人说过五公主染了风寒,昏迷不醒的事。怎么原来竟不是染了病,而是坠马所致吗?” 几人脑袋凑做一处。 “可不正是,我还知道,五公主坠马之后,万岁爷就禁了储秀宫娘娘的足,还降了她的位份,就连二公主也被申斥,和储秀宫娘娘关在了一处呢!” “竟有这事?可是万岁爷不是极宠爱储秀宫娘娘和二公主吗?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估摸大约是储秀宫娘娘看不惯五公主夺了二公主的宠爱,这才设计了这么一出。” 一语既出,几个小宫女纷纷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在说:良妃娘娘不是最平易近人,淡泊名利的吗? 小宫女叽叽喳喳就将两月来发生的所有事说了个干净。 两月来,要说风头最盛的莫过于启祥宫的五公主了。近身伺候康熙笔墨不说,甚至早晚都被会康熙叫着一同用膳。 今日更是陪同康熙一起考校西洋来的传教士。 “要不怎么说进来宫里的风都是吹往了启祥宫?” 小宫女张张嘴还想接着说,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几人被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良妃娘娘吉祥!” 朝露疾行两步到了几个交头接耳的小宫女面前:“你们是太闲了吗?活都干完了?宫里主子的事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们跟着说嘴了?” 几个小姑娘虽然性格跳脱,爱说些宫里的是非,可却十分胆小。朝露拿出了大宫女的威严就叫她们噤若寒蝉,再不敢言。 待几人退走后,朝露才走到神色自若晦暗不明的良妃跟前:“娘娘,您别跟下面的奴才一般见识,她们能懂什么?” 现如今人人都说宫里的风都吹往了启祥宫,因为启祥宫的良妃娘娘帮皇上收了个好女儿。端瞧如今有了五公主,皇上都跑了多少次启祥宫就知道了。 要知道,从前一两年皇上也不去一次启祥宫的。 可即便如今启祥宫已经是蒸蒸日上的局面,她们过的日子也比以往皇帝不来时好了太多,良妃仍旧恨! 皇上每次来都是去若曦的那处,要不就是在她的正殿传了若曦来拜见,哪怕赏赐个什么东西也都是说先给若曦送去。 只有若曦挑剩下了,才轮到她这个一宫的主位娘娘! 哪怕若曦知机,皇帝一走她就将东西全都送回了正殿仍旧不能打消她心头的恨意。她这种偷偷摸摸把东西送回来的做法更显得她这个主位娘娘无比的可怜可悲! 可她哪怕再恨,仍旧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没有权力,身边除了朝露更没有值得信任的心腹。 反观若曦,两个月前康熙就给她换了一波更得用的奴才。 “罢了,到底是本宫宫里的人,饶了她们这一回吧。”良妃言语大度,可是两颊却是微微下垂,嘴唇抿得死紧。 抬着撵轿的人纷纷开口恭维:“娘娘大度!” …… 另一边养心殿广场外,西洋的传教士已经按照康熙的要求一一答出了他所出的题。 三公主四公主由于没有得到允许,只能站在立柱后面偷偷地看。 “四妹,这洋人果真厉害!”三公主一脸惊叹:“钦天监的大臣都算不出来,他竟然就这么在地上划拉两下就算出来了!” 四公主也点点头:“是啊!不过我还是觉得若曦更厉害!他会的这些若曦都会!” 关于如何测算准确的天时,若曦之前也有跟三公主和四公主解释过。只不过二人皆不善算学,理解起来无比艰难罢了。 但这丝毫不妨碍两个小姑娘对她的崇拜之情。 “那当然,若曦当然是最厉害的!”三公主无不赞同。 对面的广场上,西洋的传教士对着康熙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尊敬的天朝皇帝陛下,我已经如约答出来了您出的所有题目,还请您也如约履行自己的承诺。” 康熙龙心大悦:“自然,不过朕这里也有一件事。朕欲任命你为钦天监副使,专司我朝历法变革之事。” 传教士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所求的自然就是将自己的宗教发扬光大。这些测算时间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算术知识便可解决的。而在他们的国度这种测算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出来的。 所以虽然康熙对他们以礼相待,甚至要任命他们为钦天监的官员,可一想到这些人竟然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几何算学都不会,他们就带上了一丝轻蔑。 当然,面上他们还是彬彬有礼:“多谢天朝皇帝的邀请,只要您能让我们在这里传教,我们当然愿意贡献所学。” 跟在传教士身后的另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无意识地露出了心中的轻蔑,暗自翻了个白眼,口中念叨了一句什么。但今日参加考校的没有人能听懂外邦话,也无人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穿着朝廷制式长袍的两个人行完礼就转身预备离开。 “慢着!”若曦出声叫道,慢慢从康熙身后走出来。 康熙就离那两人几步之遥,当然能听到那人口中嘟囔的话。 她上前两步,朗声道:“你既然如此瞧不起我朝,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我朝传教呢?我朝入主中原数十年,既然能懂复杂多样的中原文化,那就必然懂得你小小番邦之语。教使先生,下次说话可千万要注意场合!” 康熙看着她的背影弯了弯嘴角:果然出来了,朕还当你能装傻多久呢? 这两个传教士对他们存在轻视之心他又如何不知道?他们会的东西若曦就会,他也早就知道。 之所以还会有今日这场考校,不过就是因为他发现这两个月以来的相处仍旧让他摸不着若曦的底。 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若曦对他,对朝廷都绝对没有恶意。反而,她一直试图旁敲侧击地想用自己掌握的学识帮他完善历法。 这才有了这场名为考校两名传教士,实为试探若曦,引她露相的试探。 康熙想起今早宣她同去时,她状若不经意地道:“皇阿玛,传教士来我朝只为传教,让他们进入钦天监任职是否不妥?若让他们主导历法变革,似乎也有所局限呢?” 说完又找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儿臣的戏言,当不得真。” 要不是确定若曦并无恶意,康熙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在含沙射影暗指什么,就为了引起他的疑心。 不过现在嘛,他想,看来这场“考校”效果不错。 看,这小狐狸终究还是露了相。 30 若曦本不想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站出来。 可能在这样的场合维护住这片土地的脸面大概是每个名为“中华子女”的人的理想和坚持吧。 哪怕是她这个经历了两世的人也不能例外。 她现在已经够高调了,经历了今次的事,只怕她又要再次被六宫侧目了。 “若曦真厉害!” 若曦正想着,立柱后面传来了一阵小声欢呼的声音。回身一看,可不就是跟来偷看的三公主和四公主。 “就是!敢在我们若曦面前班门弄斧,就该让若曦出来将他们比到泥里去,叫他们还敢对我天朝上国叫嚣!” 四公主跟着若曦同去御书房看书以来,不仅学识越来越多,说话也从原来的略有英气变得越来越匪气。 听完她放下的狠话,若曦不由得摇摇头,带着无奈的神情柔柔地笑了笑。 这一幕落进康熙的眼中,突然让他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为朝廷、为他辩言时声音是如此的洪亮,眼神是如此的坚定,而在面对自己的姐妹时,她的模样又是如此的温柔。 今日的校场是为她而设,然而除了她之外场上还有许多人,但此刻他的眼中却好像只能印入她一个人的倩影。 康熙无意识地抬手按住了有些鼓噪的心脏。 李德全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有些担心地上前道:“万岁爷,您……” 他回过神来,再去看面前的少女,心脏慢慢地恢复了原有的跳动,仿佛刚才的失速只是错觉。 “无事,就是光有些刺眼。”他随口敷衍道。 李德全疑惑地抬头看着刚刚挪过去挡住了阳光的一大朵云和后面立着的华盖,还是顺从答道:“奴才这就让人再送把伞过来。” 康熙摆摆手:“不必了,这两人先带回去,摆驾回养心殿。”他指着下面两个被若曦说得几分尴尬的西洋人对李德全说道。 李德全更加疑惑了:万岁爷这是怎么了?这两人带回去哪也不曾指示呀?这摆驾回养心殿,难道是带人回养心殿? 不过身为万岁爷的贴身太监总管,李德全认为自己还是有些揣摩圣心的本事的。 于是他道:“来人,先把这两个目中无人,目无法纪君上的狗东西带下去关起来!” 康熙龙行虎步,早已走出了老远,自然没听到李德全的吩咐。 临走时还顺带着将那一瞬间搅乱他心神的罪魁祸首也带走了。 若曦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走到哪都要她随侍的做法,也不多问,自然地就跟着他一起离开。 毕竟过去两个月他就是这样。 康熙虽然带了她一起走,可却并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一直到回了养心殿,他也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坐到了龙椅上,拿起桌上的折子开始看了起来。 若曦歪歪脑袋:这是怎么了?往日不都会问她些什么的吗? 而坐在桌前看似专心致志的康熙脑子却再次乱成了一团,手中折子的字似是忽远忽远地在脑中飘忽。 他的眼神专注,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他想起木兰围猎第一次见她时,她一脸讪笑地扑倒在他的大帐外;想起她坐在岸边,一双小脚踩着碧水念叨着“无事小神仙”的模样;想起在御书房遇见她,被她温香扑满怀的时候…… 然后便是她来了养心殿之后。 虽然天气刚入夏,但其实宫里已经热得不行,新出的冰还未备齐,就连他也不得不忍着热意,每天只能用自鸣钟上装的扇架解暑。 而那天她也热极,三两句话哄得李德全给她找了个御膳房的下人们爱用的大蒲扇,说是这样的扇子更凉爽。 拿了扇子又唯恐被他斥不成体统,悄悄躲到了后廊的梯子上才敢用。 他是如何发现的呢? 他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那时他刚从校场考校了几个皇子的骑射功课回来,若曦早就已经为他备好了他素来爱喝的茶饮。 更重要的是,她别出心裁地将茶具打造成了秋海棠的样子,茶杯的内壁还雕刻了几处竹子暗纹。 他一时惊讶,一时赞叹她的巧思,待回想起来之前听见她和八侧福晋说的要“孝顺”他,又是一时失笑。 “五公主呢?”他问了李德全。 “这……”李德全不知道该不该说此时若曦正在躲懒。 这一迟疑,康熙就转身过来,眉毛微微拢起:“怎么?她去哪了?” 李德全这才道:“天气炎热,五公主在后面廊道里乘凉呢。” 康熙未置可否,当即往后廊赶去。 他只以为是若曦要支开李德全,然后窃取他殿内的机密。 谁知等他转过院墙,看见的却是若曦双颊被热得红彤彤的,正撒娇靠在她那个贴身宫女巧慧的肩上,而她的另一只手正拿着李德全给她找的大蒲扇“呼呼呼”地大力扇着。 主仆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得前仰后合。 他本想抓她一个正着,却没想到见到的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场景。他终究没说什么,也没有上前去打扰嬉笑的两人。 甚至在他转身欲走之时,还看到了李德全一脸害怕他找若曦麻烦的模样。 他当时还小声笑骂了一句:“你个老货,怎地没两日就被收买了?” 由于多次看见李德全和她私下交头接耳,收到茶盏后不久,他便问过李德全为何若曦要做成将茶盏做成秋海棠的样子。 李德全答道:“五公主说了,秋海棠是智慧内敛的花,正如万岁爷您。这才亲自选了秋海棠的花型,又吩咐奴才带去了宫中烧制一些小样的地方烧制的。光您手里这一套盏具,五公主就烧了十数回才得这么一个完整剔透的花样呢。” 康熙回忆着,嘴角翘起了微微的弧度。 若曦在下面站了许久也不见康熙叫她起身,于是只能自己站起身来,埋着头用手一下一下地拉扯一条黄色锦帕。 “在做什么?”康熙一抬头便是她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再度看了看自己手中和桌上堆成了好几摞的折子,有心想叫她上来伺候笔墨,又担心她今日站得太久了,让她走吧,心中不知怎地,也并不愿意。 “李德全,给五公主看座,再去御书房挑几本有趣的本子过来。” 李德全如今听见这样的命令也见怪不怪了,毕竟五公主来这里的两月,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后面万岁爷就总让五公主随侍左右,就算忙着议事也会吩咐下面人先给五公主安排在偏殿等着。 起初康熙是想时刻放她在身边,也好随时监视她,引她露出破绽,可后来他想起自己初衷的时刻越来越少。 正如他看似气势汹汹冲到后廊去找她时,心中也并没有自己以为终于抓到她破绽的那种痛快和愤怒。 相反地,和她朝夕相处越久,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就时常围绕着他。 康熙不懂那种感觉,他只是觉得新奇有趣,又有些让人着迷。 31 若曦乖乖坐在李德全搬来的凳子上。 作为伺候了当朝权力最大之人数十年的大内总管,他很懂得揣摩人,也很懂得体贴人。在给若曦的凳子上,他甚至贴心地吩咐人放了一个软垫。 这不仅是因为若曦投了他的缘,也是他根据他对自家万岁爷多年来得了解的结果所作出的举动。 以他对康熙的了解,若是他真的很讨厌若曦,那若曦恐怕在被他察觉出有异常的时候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至于和喀尔喀部的联姻,他贵为一朝天子,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哪怕若曦是格日乐中意的,他若是不应,只怕老王爷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朝廷断交。 至于说两部之间的隔阂,不过是他让渡一些利益就能解决的事。 所以,若曦和李德全的投缘一方面是因为她真心实意的对待康熙,从而得了李德全的认可;另一方面也是康熙无意识放纵的结果。 当然,现如今他自己并未察觉。 若曦是不喜欢一直板板正正,一动不动地坐着的。 从前她一直一个人,住的屋子空空荡荡的,所以她喜欢故意弄出一些动静来显得屋子热闹一些。 后来当了老师,教书育人后才强迫自己克制住即便坐着也喜欢将椅子弄得咯吱作响的习惯。 来了这里之后,两年的时间,若兰的关怀和偏爱给了她极大的治愈,她这个习惯也很久没有再有表现的机会。 然而现在,养心殿只有父女,康熙又看似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若曦便觉得这个大殿安静得可怕。 她沉浸在书中,无意识地就将身下的椅子摇晃了起来。 “嘎吱——” 一声尖锐的声音穿破了殿中的沉静。 康熙率先回过神来,抬头便是一怔,眉头轻轻蹙起复又缓缓松开。 可能是察觉到了这有些异常的气氛,若曦也如梦初醒一般突然意识到了刚才那道噪音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嘿嘿,”她讪笑着站起来,怕康熙问责先行请罪道:“皇阿玛恕罪,儿臣实在是……” 话音还未落,李德全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皇上,四阿哥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不一会,屏风后面绕进来一个身型高大的男子。 四阿哥一进来便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若曦,直到了康熙面前才收回目光。 康熙心中隐有不悦,但并未发作。 “皇阿玛圣安!”四阿哥行礼道:“皇额娘身体不适,已经叫了太医,太子正在坤宁宫伺疾,儿臣特来禀报!” 康熙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朕前两日去不还好好的吗?” 四阿哥继续道:“前些天天气转冷,皇额娘不小心染了风寒,然后就一直缠绵病榻至今!” 二人边说边往外走。 若曦记得现在的皇后是一等公遏必隆之女钮钴禄氏,一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年少嫁给康熙,但等了一辈子也没能在有生之年得到丈夫真正的怜爱。 先皇后赫舍里氏故去后,康熙念及她年少的陪伴将她册立为继后。可她刚成皇后后一年就崩逝于坤宁宫。 只是她记得现任皇后是在冬天崩逝的,为什么现在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不论如何,她现在是皇室养女,也是要叫当今皇后为皇额娘的,她自然也得后面。 坤宁宫已经被人里里外外地围住了。若曦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聚在了坤宁宫。 好歹是一国之母,她病重了,皇室的子女自然都是要过来的。 她在这里见到了还是个十来岁小姑娘的六公主,作为八阿哥左膀右臂存在的九阿哥和十阿哥。 康熙一到,前面围成一圈的人纷纷跪地请安。 “都起来吧。你们皇额娘怎么样了?” 这是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面容姣好,但眼下有些乌青的少女。 少女一出现便委屈巴巴地喊了声:“皇阿玛……”她想多说些什么又被身旁一个眼角嘴角都向下拉着的老嬷嬷拉住了袖子。 康熙没想到蓝琪儿也来了,他下意识地想转头看向身后的若曦,可头刚一动便强迫自己停下来:“你怎么出来了?朕不是吩咐你禁足储秀宫吗?” 蓝琪儿欲哭不哭,眼眶红红地看着康熙:“皇阿玛难道就因为儿臣一次犯错就不再宠爱儿臣了吗?” “待你将《女德》《女训》抄完百遍交到了养心殿,朕自会解了你的禁足。” 蓝琪儿还想辩解,身旁的老嬷嬷又拉了拉她的衣袖才让她转口道:“那皇阿玛快进去看看皇额娘吧,皇额娘高烧难退,一直恍惚叫着皇阿玛呢。” 若曦被蓝琪儿害得现在去上饲院看见当时撞到的那个木栅栏还心有余悸,也不想和她多有交集,只是冷眼看着她和那老嬷嬷的来往官司。 康熙高高在上,这种小事可能也不会去关注。不过这件事在宫里却几乎是人人皆知了。 自从他上次禁足了容妃和蓝琪儿,还降了容妃的位份之后,容妃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她在人前是温柔仁慈的储秀宫主位娘娘,视名利富贵于无物,而现在下人们却都知道了她的真面目。 这一切的起因便是储秀宫一位被打得浑身青紫的宫女大半夜偷偷去找了太医院的熟人求药。 这个熟人虽然权力不大,可却在后宫中颇有人脉,三言两语便将容妃的所作所为宣扬了出去。 容妃不甘再回归低位,自然是要营造一个良好的人前形象。 但她的苦闷又如何发泄呢? 于是她开始疯狂逼迫自己的女儿蓝琪儿,逼着她去挣去抢,去重新博取皇上的宠爱,也好让自己早日复位。 为此甚至不惜动用了自己安插在太皇太后宫中的人脉,让太皇太后知道蓝琪儿即使是在禁足当中仍旧十分“挂念”病重的皇额娘,讨来了这次短暂出去的机会。 太皇太后不知道康熙禁足她们母女的原委,但联想到这件事就在若曦落马之后,心中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虽然很喜欢若曦,但到底蓝琪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感情不同,自然屁股也不能坐在一个完全中立的位置。 于是她便做主解了蓝琪儿的禁足,让她先来坤宁宫。 若曦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很好笑。 虽然这些人好似都很喜欢她似的,甚至不惜将借口都递到她的面前,只为能顺利地让她进宫,可进了宫之后,人人在乎的又都不是她。 更准确地说,他们在乎的不是若曦这个人,而是若曦背后的势力,若曦所能带来的利益。 理智上,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一颗对皇室有用的棋子,可在情感上,她却觉得万分的可笑,同时又有着万分的悲伤。 她确实是别有用心地接近康熙。 可如果不付出真挚的情感,她又如何能打动这个看了太多真真假假,拥有全天下最大权力的男人呢? 32 坤宁宫皇后的病榻前还站着另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若曦略略一看便知道了是当今皇太子,先皇后赫舍里氏唯一的嫡出皇子。 也是出生就被册立储君,得康熙亲自教导,却又在晚年的时候三废三立的太子。 他忧心忡忡地问太医皇后的病情,彷若根本没有察觉到康熙的到来。 “太子。”康熙叫道:“你皇额娘情况如何?” 太子转身,一脸苦涩:“皇阿玛,您可算来了!太医说……皇额娘的高烧再退不下来,恐怕就要……” 康熙面色并不算太好。 饶是他对钮钴禄氏没什么感情,可大清需要一个国母。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皇后了,若再失去钮祜禄氏,那他势必还要再另立新后。 另立新后并不是容易的事,而他最不喜欢一些麻烦的事。 康熙想起就头疼。 佟佳贵妃眼瞅着皇上脸色不佳,便开口贴心宽慰道:“万岁爷莫要忧心了,当心龙体。皇后娘娘定会吉人天相的。” 康熙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问来看诊的太医道:“遍寻方法也不能助皇后快速退烧吗?” 太医一脸难色。 他又扬声道:“李德全,刘声芳来了吗?难道还要朕亲自去请他吗?” 李德全连忙上前:“回万岁爷,今日是给八侧福晋请脉的日子,刘太医去了八贝勒府了。奴才已经派人去请刘太医回来了。” 康熙听完上前走到皇后的床前:“皇后,”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叫醒她:“你放心,朕已经宣了刘声芳来为你看诊,要是看不好朕摘了他们的脑袋。” 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皇后眉头一动,倒真的悠悠转醒。 “皇上,您来看臣妾了?” 康熙难得温和:“是,朕来看你了。你好好养病,只要你好起来,你就一直会是大清的皇后,无人能越过你去!” 他素来知道钮钴禄氏性格绵软,根本弹压不住后宫的一些人。 他本来想让她多多历练,也好为自己分忧,故而对她在后宫中的窘迫境况多是不会去管的。本以为她会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中成长,却没想到她反而因此终日忧愁,终于将自己熬成了一副体弱多病之躯。 只是她虽然能力不济,可也在全力去学习如何当一个好皇后,康熙到底也无法再多苛刻她些什么。 无可奈何,只能现在安抚好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养病。 “皇上,刘太医来了,就在门外。” “快让他进来。” 刘声芳一把老骨头拎着小药箱子走进来,得了康熙免礼的准许,然后从箱子里掏出腕枕放在皇后的手下开始细细诊脉。 “皇上,陈太医专门负责照顾皇后娘娘的凤体,微臣……” 宫里的人说话惯爱说一半留一半。刘声芳言已至此,殿内众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皇后当然也懂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皇上,都是臣妾不经事,当不起这国母的重担……” 她如何不知道这殿中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真心为她的病重而伤心呢?特别是佟佳贵妃,只怕就等着自己咽了气好顺理成章坐上这后宫至高无上的位置。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到了这个时刻,她早已明白不是自己的,注定难以强求得来。 嫁给皇帝这么多年,她甚至没能怀上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太子是先皇后的嫡子,对自己这个继后也只是维持着面上请罢了,更还有其他嘴里恭敬喊她皇额娘的皇子公主,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母妃家族。 只有她,哪怕坐上皇后的凤座,仍旧是个孤家寡人。 皇后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伤。 若曦望着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被迫看着一屋子的人挂着假面各自演着一场名为“母慈子孝”的皇室天伦戏码,心中的荒唐感尤盛。 “刘太医,陈太医,您二位都是太医院的资历深厚的老太医了。我想问问您二位,是不是皇额娘的高烧退下来,就能挺过这一关了?”若曦突然出言问道。 刘陈二人相互看了一眼。 刘声芳道:“是这个理,只是皇后娘娘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臣等也不好斟酌用药,只能是先吊着一口气,然后再想想办法。” 若曦两手搭在前面,隔着宽大的袖子用力地相互捏了捏:“我有一法,或可有用。” 康熙就在面前,两人虽是太医,但也不敢决断:“这……”两人犹豫地看了皇上一眼。 “皇阿玛,可否让儿臣一试?”若曦也走到了康熙面前屈膝问道:“这是儿臣曾在书中看到的一法,也并不复杂,或可帮助皇额娘快速降下高热。” 八阿哥有些着急。 皇后的病情连太医都难以着手,若曦怎么敢上前请缨?如果治不好,那岂不是白白授人以柄吗?皇后的病情如何于他们根本没有影响,不是吗? 他也跟着上前两步跪在了康熙面前:“皇阿玛,五妹她不知天高地厚,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儿,如何懂得治病救人?她不过是小女儿的争强好胜,想要博取关注罢了,还请皇阿玛宽恕她的罪!” 十三阿哥不甘示弱,他最知道若曦的脾性。若曦要救皇后就绝不会考虑什么你来我往的利益纠葛。她只是想救,只是不忍心明明能做什么,却漠不关心放任不管。 “八哥此言差矣,若曦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她绝不是一时想要博人关注才这么做的。”说完,他也朝康熙磕了个头:“皇阿玛,请您让若曦一试!如果她失败了,儿臣愿和她同罪论处!” 他的声音洪亮坚定,说完了又认真地给康熙磕了一个头。 若曦和他相视一笑,眼中是只有彼此才懂得知己之间的惺惺相惜。 然而两人这番情状却让康熙心口一绞,然后莫名升起了一些微妙的怒气。 “老十三,你就这么了解她相信她?”他问道。 得到了十三阿哥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的脸色更难看上了一分:“既然如此,那你就试试吧。只是朕有言在先,若是皇后仍然不见起色,十三阿哥就和你同罪论处!” 说完便大袖一甩,三两步离开了坤宁宫。 康熙走出去之后,十三阿哥扶起了若曦,又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请您相信若曦,她会有办法的。” 太皇太后一脸无奈地摇头:“好孩子,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人的命最是半点不由人。你们放心去做吧,即便没有用,你们皇阿玛那里,哀家也会帮你们担着的。” 八阿哥一脸失落地起身,两人已经听太皇太后地进去准备了,他也只能带着一脸的失落暂时先离开。 等殿中所有的人都离开后,若曦便让皇后的贴身宫女去准备了一瓶温热的烈酒,再烧了一壶沐浴用的温水。 皇后的手腕因为太医用的退烧方法已经被刮得隐隐有些青紫。她走上前将皇后额头上退热用的巾子取下来,看了看她的手腕才吩咐几个宫女合力将她扶进了浴桶当中。 热酒准备好了后,她便拿了一块干净的小巾子沾了温热的烈酒从皇后的颈部开始往下擦拭。一边擦拭还一边用另一只手拍打皇后的腋窝和腹股沟,直擦至皮肤微微发红才停下开始如法炮制擦下一处。 这种闻所未闻的退热方式让几个宫女都十分惊讶,但皇上已经下了令,准许五公主去做,几人面面相觑,到底没有上前去阻止。 小半个时辰时候,手中的烈酒已经没有了温度,若曦才停下。 她抬手试了试皇后的额温,明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热了,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真神了!五公主,皇后娘娘真的退烧了!”皇后的贴身嬷嬷上前探了探情况,高兴地道:“奴才谢谢五公主的救命之恩!” 剩下的宫女也纷纷跪下谢恩。 她们可能是最不希望皇后出事的人。皇后在,那她们就会是在坤宁宫伺候的得力的奴才,皇后要是走了,那她们就会被内务府重新分配到新的宫伺候,那时候就再难说是什么光景了。 而且对于这种病死的妃嫔娘娘,一些得宠的主位娘娘们觉得不吉利,都是能避则避的。她们离开了坤宁宫日子也不会好过。 “五公主,奴才们也给您备点水,您也歇歇吧?” “不必了。”若曦疲惫地摆摆手:“你们都快起来吧,留点子力气,半夜皇额娘要是病情反复还得靠你们给她擦拭呢。” 果然到了半夜,皇后又开始热了起来,若曦又连忙指挥宫女给她用烈酒擦拭之前她擦拭的那几处。 坤宁宫折腾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将明,满宫的人彻底歇下。 33 如何?”康熙听见屏风后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睁开眼睛问道:“坤宁宫现在可还有什么动静?” 若曦在坤宁宫熬了一整夜,康熙也跟着在养心殿熬了一整夜,任凭李德全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也没去睡。 倒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躺在龙床上,却发现自己明明身体已经疲累至极,但却丝毫睡不着。 最后他索性不再试图入眠,起身又到了养心殿坐着。 这一坐不知不觉就是一整夜。 来人正是李德全。他以为康熙是挂念坤宁宫里皇后娘娘的安危,于是吩咐了小太监每隔半个时辰就来禀报一次。 “万岁爷,皇后娘娘已经退下了高热,刚刚坤宁宫去请了陈太医。陈太医适才来禀,娘娘已经能用太医院开的养身子的药了!”李德全一脸的喜色。 可他说完半晌听不见康熙的动静,慢慢抬起一点头去看才发现,康熙不仅没有喜色,反而一脸的怪异。 康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挂念着皇后的病情才睡不着。可是李德全分明带来了好消息,可他却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只是平常那样庆幸不用再经历一桩麻烦事的感觉。 他不断地自我追问,连李德全抬头看他都没有察觉。 朕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听见了皇后康复并不开心?既然如此,为何晚上又无法入眠?朕到底在挂念什么? 一阵晨风吹来,吹落了旁边一方小桌案上的一张纸。 康熙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那张纸一起落下,最后落在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上。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抄的三字经。 “嗤,”他轻笑:“满肚子都是古灵精怪的鬼主意,一手字却是怎么练都是宛如狗爬一般。” 他上前捡起地上的纸,拿在手中一字一字地看过去。 他记得第一次见若曦献策闽南时,就十分嫌弃她那一手的字。后来让她来御书房伺候笔墨之后,才命她好好练字。 在他看来,若曦那一手字软趴趴的,没有丝毫地筋骨,看多了都嫌弃伤眼。 然而若曦自己却是不服,纵然她的字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但好歹也不像他说的那般伤眼吧。 父女俩甚至有一次就此事辩论了一番,最终若曦还是屈服于了父威皇权,乖乖地抄起了古代的“学龄读物”——三字经。 康熙手上拿的便是若曦第一次抄写留下的纸张。 看着看着,他突然猛地一惊,然后将手中的纸张捏成了一团,狠狠地扔到了一边:“李德全,这种东西怎么还不收拾掉?朕的养心殿你就是这么看管的吗?” 李德全不明所以,磕头讨饶:“万岁爷您息怒,奴才这就找人来收拾干净!” 康熙不再说话,再度拂袖而去。 李德全等他离开后才转过弯来,捡起那团纸打开一看,紧接着便像是触及了某种隐秘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将纸再次蜷成一团,然后若无其事地出去让人进来收拾桌案。 康熙一怒之下走出来。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 这一切好似来得毫无缘由,可却又都有迹可循。 她第一天走到养心殿,走到他面前的样子他还记得。 三月末的天还有些凉气,可她来养心殿的时候只穿了一身并不保暖的外衫,还是京中早就已经不时兴的料子做的。 他心中暗嗤,这种明晃晃给内务府上眼药的算盘真是打得啪啪作响。 不过这也是内务府办事不利。他留着若曦有用处,可下面人不知道,只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这才怠慢。 他没有点破她的小心思,反而顺着她的暗示罚了内务府的人。 这件事本来到这里便算是过去了。 谁知等到第二日,她拿到内务府给她宫里重新分配的份例之后,竟然抱着那些精致的毛皮锦缎跪在殿外请罪。 她说道:“皇阿玛,请您饶恕儿臣的罪过。昨日儿臣是故意传了旧衣来见您的。儿臣初初进宫,没有根基,也不得人看重。从前在西北风大沙多,到了京中儿臣对严寒尚可忍受,只是不忍宫里的几个奴才也跟着儿臣受罪。这才耍了小聪明请您做主。” “今日儿臣特地捧着内务府新送来的份例前来谢恩。谢谢您的仁慈,看透了儿臣的心思却没有点破,还为儿臣做主。儿臣替宫里的奴才们给皇阿玛磕头了!” 康熙大感新奇,对她的兴趣也是这么一点一点地被引起来的。 若曦从小孤苦无依,因此她也最懂得顺势而为。哪怕她并不喜这个各种各样的礼节,以夫以子为天的想法,她也能去做。 只是在做时,她会一遍遍提醒自己,要记得自己的本真是什么?可以顺势而为,却不能盲目地随波逐流。 另一边,李德全吩咐人重新收拾了御桌之后紧赶慢赶地去找自家主子。 最后,不出所料地,他在坤宁宫外的长廊找到了康熙。他找到了康熙,也找到了康熙这段时日越来越反常的原因。 他脚步轻省地走到康熙身后:“万岁,咱们是否要进去看看娘娘?” 康熙转头,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过了半晌才转身又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若曦练的字已经被全部收走了,然而他御桌上那本《新馔历法便览象吉备要通书》却还放着。 他走上前拿起书狠狠掷在了地上:“李德全,你就是这么办事的?这个为什么还在这里?” 李德全知道这不过是主子的迁怒罢了,当即上前道:“万岁爷息怒,奴才这就拿下去收起来!” 可等他走到了门口又被康熙叫住:“罢了,先放在这里。昨日那两个西洋传教士呢?你把他们安置在了哪里?” “这……”李德全没想到康熙还会问起那两人。那两个大胡子对皇上,对大清不敬,怎么皇上还会问起? “奴才让人把他们关进了天牢里。” 康熙松开捏着眉心的手,抬头冷笑道:“你还挺会自作主张啊?朕何时说过要将他们关押起来!” 李德全冷汗直流,心中虽然想的是:万岁爷,您就算是迁怒也不能这么拿奴才撒气啊。那两人不是您说带走的吗?这往常被让带走的,不都是罪不容恕的人吗? 想归想,他口中却正言道:“奴才是不忿他们如此侮辱您和我天朝上国。万岁爷您若要见他们,奴才即刻就派人把他们带来养心殿。” 康熙心绪烦乱,接过李德全送回来的书,摆摆手:“赶紧去,别在这里碍朕的眼。日后当差当心些,少自作主张揣摩圣心,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34 手中的书还是原来那一本,可现在看透了自己的心之后,康熙竟然觉得书本中每一页薄薄的纸张都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温度。 可他明了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康熙想:朕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女人求不到?一个野丫头,就算一时起了点性质又算什么? 他是知道自己喜新厌旧的性格的。所以对若曦的这一点点心思,他根本就未曾放在心上,只要多进几次后宫就能冲淡了。 不说整个天下,就说他的后宫,比那野丫头温柔贤惠,得体漂亮的人就数不胜数。一个已经名义上成为自己女儿的人,属实没有必要为了她坏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他放下手中的书。 原本他是想暗中让若曦主导历法变革之事。而为了不让她暴露人前,引人嫉妒,他打算让那两个西洋传教士当盾牌,吸引旁人的目光。 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知人善用。知道了她的才能而不用委实可惜。 可如今他的想法变了。他不能放任若曦再留在他的身边,继续扰乱他的心智了。 历法变革之事他可以先让西洋人和钦天监的人共同主导。且他自己自从知道了西洋历法不同于朝廷所用历法之后,便一直着意学习。 再想深一点,若曦给了那两个洋人下马威也好,自己捏住了他们的把柄,也能更好地叫他们为大清鞠躬尽瘁。 李德全办事十分有效率,不一会就将两人带了进来。 天气开始转向炎热,两个人步履匆匆跟着李德全一路疾行来到养心殿。有了前一日在牢中的经历,两人明显不敢再如同原来那般张狂了。 更何况,他们一进来就看见康熙满脸严肃和探究地看着他们,一点也不像之前那般仁慈。 “尊敬的皇帝陛下,感谢您宽恕我们的傲慢。”打头的男人恭恭敬敬地给康熙行了礼后才又接着道:“是我们见识浅薄了,没想到您随便一个女儿就能懂得那么多。” 康熙虽有不愉,但仍叫这句话捧得松快了两分,只因为他听见了别人夸赞的是若曦。 “起吧!番邦语言不过是最简单的东西,朕的朝堂之中精通此道的人数不胜数。至于你们的大不敬之罪……”他顿了顿,直到下面两人心绪难安,头冒冷汗才继续道:“朕可以赦免,不过你们要想继续在我朝传教那是绝不可能的。” “朕不愿因为你们两个粗鄙之人挑起两国争端,你们这就从哪来回哪去吧。” 两名传教士面面相觑,一脸难色:“求皇帝陛下您开恩,准许我们继续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传教。我们愿意不收任何报酬将历法测算方法教授给贵朝!” 康熙却道:“不必了,你们所说的历法算学朕早已一清二楚。你们也没有在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李德全便带着几个小太监预备将两人“请”出去。 两个连忙跪下:“皇帝陛下,请您宽恕,并允许我们留下。我们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您的。” 其中的大胡子一边叩头一边语速飞快地补充道:“皇帝陛下,我们不只是会天时测算,我们还会很多很多,只要您能准许我们留下继续传教,我们可以全部无偿传授给贵国的臣民。” 康熙听到了想要的结果,可却并没有一口答应,反而眉头紧蹙着道:“不必了,你们番邦外族的东西对我朝不一定就适用。李德全,好生送出宫去。” 见李德全真的要上前赶人了,另一名黄胡子的助手再也沉不住气地喊出:“皇帝陛下,我会画火枪制作图。” 康熙目光一凝,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哦?什么样的火枪?我朝火器营已经人人配备了火铳,火枪听起来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小助手抬头看向康熙,见他还是一副兴致缺缺地模样,咬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真的会画,我可以现在就画给您看。” 康熙扫了一眼李德全,后者立即会意呈上了笔墨纸砚。 只是笔墨纸砚到了,小助手又一脸难色:“皇帝陛下,您可否给我换一支笔。当然我不是说您的笔不好,是我实在是不会用。” “李德全。”康熙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手执朱笔随意地点了点下首跪着的人,示意自己的总管太监看着办。 李德全也知机,上前问道:“先生想用什么样的笔呢?您说说看,奴才比着给您找来。” 那人便又对着李德全说了一番自己会用的笔的样子:“就是一种黑黑的,硬硬的,笔头可以削尖的。” 李德全闪过一丝讶异。 说实话,他是见过这种笔的;不仅见过,甚至还亲自削过。不过……他面带犹豫地看向自家主子。 康熙也抬起头来。 静默小半晌才从笔架的下面抽出一支笔扔给了那人:“你要的可是这种笔?” 那人捡起笔一看,当即笑道:“就是这种,就是这种。皇帝陛下您请稍等,我这就给您画下来!” 说完,一手将纸铺在地上,拿起笔“刷刷”几笔,一把火枪就出现了轮廓,然后他又接着着手将细节描摸完善。 康熙看着他跟若曦一摸一样的握笔姿势,用起这种黑色石头削出来的石笔都是一样的得心应手,他心中久未出现的怀疑又悄悄冒了头。 只是这一次,他的情绪却被染上了一种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犹豫。 如果,她真的别有用心,他真能狠下心来将她处置了吗? 康熙不知道。 到了这一刻,他竟然有些逃避去想这个问题。 李德全半点声音也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地当作看不见康熙变幻莫测的神色。 从看见那只笔,他就想起来了那正是之前五公主惯用的。每次用毛笔用累了,就会偷偷换成这种石头笔用用。 他记得,当时就为了这只笔,万岁爷还好好地说了他呢,说他纵得五公主都快成了这养心殿正经的主子了。 李德全也不争辩,只“嘿嘿”地笑。 等到下次他看见康熙竟然给了他一块黑乎乎的硬石块,说让他想办法给五公主弄些得用的笔他才开口打趣自家主子道:“万岁爷您瞧瞧,您还说奴才纵着五公主呢!现在看来,可不就是您在背后给奴才撑腰呢嘛!” 他接过石块看了看。 石块确实是一种能留下痕迹的材料,打磨起来也不费劲,他当即乐呵呵地把东西送去了内务府。 康熙等他离开后,才从刹那的恍惚中回神,笑着对李德全的徒弟小全子道:“你师傅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啊,连朕都敢打趣!” 小全子连忙讨好着给自家师傅说话:“师傅他说的正是实话呢。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全仗着万岁您给撑腰才能得个有头脸的生活。再说,五公主来这里的两个月对您的孝心,奴才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五公主孝顺您,我师傅自然就会尊敬她。” 一番话既奉承了康熙的威严,夸奖了若曦的孝顺,还连带着替李德全表了忠心。 康熙听得舒坦,将桌上御膳房新研制的龙井凉糕赏给了他,然后走到龙椅坐下又顺手拿起了若曦给他的那只石笔自在纸上写写画画。 半晌才肯定地点点头:“倒是好用,这鬼丫头点子倒挺多。” 35 小助手不敢让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柄的男人等太久,三两下便将详细图纸画完交给李德全呈上去。 康熙接过图纸细细端详。 “这就是你说的火枪?” 小助手连连磕头:“是的,皇帝陛下!” 康熙又问:“火枪图纸如此绝密的东西,你一个小小传教士如何能得?” “这……”男人想了想,图纸都已经画出来了,再隐藏这个属实没有必要:“皇帝陛下,我虽然只是传教士,可我哥哥在我们国家在军中服役,就和您身边这位大人是一样的。” 他指了指康熙身侧站着的图琛继续道:“我哥哥负责的就是火枪的设计,所以这个图纸是我不小心偷看到的。” 康熙看似相信了他的说辞,眼神却是尖锐而又戏谑:“那你就这么将这种至关重要的东西给了朕,就不怕朕用来对付你哥哥,甚至对付你的国家?” 男人也如实道:“皇帝陛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信仰。我的信仰让我只能竭尽全力将我信仰的神发扬光大。至于别人,那就是别人要考虑的事了。” “是吗?”康熙收回目光,将图纸随意扔在桌上:“既然你们这么想留下,那就留下吧。李德全会安排好一切的。” 两人这才跟着李德全退出养心殿。 “李公公,请问您是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啊?” 李德全声音看似尊敬,实际却是不以为然:“两位先生只管跟上就是了。” 打头的男人又问道:“那……贵国皇帝陛下是否仍旧允许我们在贵国传教?我们留下的话还是……” 他没好意思问出来,李德全也装作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只道:“两位先生得了万岁爷的宽恕,自然可以留下继续传教。只是奴才估摸着,两位先生怕是不能再像原来那样在钦天监谋个高官厚禄了。” 两人尴尬地笑笑:“怎会,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宽恕已经是万幸了,我们只要能留下就行。” 说完,三人便陷入了沉默。 李德全只管将他们领到了钦天监,又找了钦天监监正暗自嘱咐了皇帝的意思。 打头男人一进门便飞速转身将门板“啪”地砸上,一顿外邦语叽里呱啦地问道:“你真是蠢透了,你怎么把那么重要的火枪图都给他了!要是他仿照着造出来了,那我们在这里才真是没有任何地位和自有了!” 被质问的男人撇撇嘴:“安德森,我只是你的助手,你不能这样质问我!你不让我说出来,那我们当即就要被赶走了!” 他缓和了语气后又道:“你放心吧,我画的图少了最关键的地方,凭他们是看不出来的。那可是我哥哥特别的设计。就算他们看出来了,也造不出来!” …… 另一边养心殿,康熙又拿起了那张图纸。 图琛见他是真的十分感兴趣,有些犹豫地道:“皇上,那两个洋人是否真的可信尚未知晓,咱们难道真的就相信这张没有根据的图纸……” 康熙头也不抬问道:“你觉得现在咱们火器营里将士们配备的火铳如何?” “自然是精锐无比。将士们配上之后人人皆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本以为男人会高兴,谁知男人却摇摇头,从一堆折子当中拿出了一本扔给他道:“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可却不能长久。” 图琛打开折子。折子是兵部的一位大人上报,昨日又有两名火器营的士兵在用火铳时不慎被火铳烧伤,经太医全力救治之后已无大碍,只是一个废了一双手,一个毁了容外加失去了一条腿。 图琛一直知道火铳虽然凶猛,杀伤力十足,也知道用这种武器有一定的风险,但没有想到风险竟然这么大。 他往后看了看,折子后面这位大人还统计了今年所有因为使用火铳受伤甚至丧命的将士人数。 康熙见他看完,这才起身道:“朕费劲心力训练的精锐士兵还没有经过战场的磨炼就死在了小小的火铳手中,这饺朕如何甘心?且这火铳虽然点燃时杀伤力极大,可将士们点燃引线却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中间如果有敌来袭怎么办?”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朕一直在寻求改进的方法,可无奈这火铳我们身为天朝上国,却不能自己制造,而只能向洋人购买。每年为此花费的金银财宝有数万万之多。你说,朕能一直忍着这口仰人鼻息的气,一直让洋人控制着我们的命脉吗?” 图琛连忙跪下道:“万岁爷深谋远虑,是臣目光短浅。请您将这件事交给微臣,臣定然好好为您,为我火器营的将士办好此事!” 康熙“哈哈”大笑,俯身将他扶起来:“不愧是朕的御前侍卫头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先找工匠仔细检查这图纸是否有问题,再让人打了样研究。记住,此事绝不可叫第三人知晓!” “是!” 君臣二人刚商量妥当,外面李德全的声音便又响起,道太子和四阿哥前来请安。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康熙也回到了御座上。 “太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太子上前一步道:“昨日回去之后,儿臣连夜找了太医商量皇额娘的病情。只可惜儿臣无用,找不到好的法子。” 太子得了康熙宠爱教导多年,本以为自己的皇位是十拿九稳的,谁知他的兄弟们也个个都越来越优秀,成了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就好比八阿哥,虽然母家不显,可他素来在朝堂上有贤名,愿意追随他的人也不少,更遑论他背后还跟着两个母家显赫的九阿哥和十阿哥。 三个人沆瀣一气,成天就和他对着干。 另外的四阿哥,虽然现在看起来对他忠心耿耿,可谁知他日后会不会也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尽管太子一直重用着四阿哥胤禛,可也在心中暗自提防于他。 还有大阿哥,成天以长子自居,处处和他争锋。 群狼环伺,太子虽然看似春风得意,可他却犹如处在悬崖边上。他所有的权势地位全都倚靠皇帝的疼爱。 他知道康熙喜欢儿女孝顺,所以他就着力表现自己的孝顺,哪怕他对钮钴禄氏并无感情,仍旧要装作一副痛心的模样。 果然,康熙脸上的肃色缓和了下来:“行了,你也有心了,不必自责。” 父子俩说了会话,康熙又问了太子的政务处理情况,以及黄河预防汛期的情况。 太子一一答了。 而四阿哥就像是没这个人似的,等太子说完了,才恭敬地向康熙行了个礼跟着太子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外,太子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你知道皇阿玛说的事吗?若曦真的帮皇额娘把高热退下来了?” 四阿哥点点头:“臣弟今晨接到的消息确实是如此。” “这小贱蹄子,真是多管闲事!” 太子内心深处其实是盼望钮钴禄氏薨逝的。 虽然钮钴禄氏现在还没有子嗣,可谁又能保证一直没有呢?万一皇阿玛心血来潮又喜欢去坤宁宫了呢?到时候又多了一个占了嫡子名分的皇子来和他争夺。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大有要发作的意思。 四阿哥见此故作沉吟,片刻后道:“太子,臣弟以为这倒未曾是件坏事。” 太子一双三角眼斜着,眼中充满了恨意:“你的意思那还是一件好事了?” “太子,请听臣弟一言。现在皇额娘身体尚未复原,就算复原了皇额娘年纪也大了,不一定就能有个小皇子。何不就让年纪已过,又体弱多病的人占着这个皇后的宝座,从此就绝了再出一个嫡皇子的可能性。” 四阿哥说完这些话,心绪少见地波动了一下。 若曦这个女人,总能让他做出一些自己本来绝不会做的事。 36 若曦从坤宁宫回来倒头就睡。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夜色降临。 “主子!”巧慧一脸古怪地走进门道:“刚刚李公公来传话,说是让咱们晚上不必去养心殿伺候笔墨了。” 若曦昨日累了整夜,从坤宁宫回来刚歇下。此刻她刚起身,正准备收拾收拾就去养心殿。听见不用去的消息,她眼神突然一亮,翻身又滚回了床榻里面。 巧慧连忙上去将她挖出来:“主子主子,您别睡了。虽然万岁爷不让去,可咱们也不能真就不去啊,不然我们之前所作的努力岂不就白费了。” 巧慧过去一段时间成长了许多。同时,从这个时代女人的角度来说,她最是知道男人善忘善变的性格,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皇帝,掌握着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权力。人人都希望能讨好他,从而一步登天。 她循循劝慰道:“哪怕万岁爷今晚用不着咱们,咱也得去啊。奴才已经煨好了要送过去的汤,主子您好歹要过去让万岁爷知道您的这份心呀!” 若曦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真的累极了。 巧慧伸手拉她,她也就顺势而起,抱住巧慧的腰轻摇几下:“巧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工作啊?” 巧慧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拍了怕她的肩安抚道:“主子又说胡话了。快起身吧,奴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衣物。送去养心殿的东西奴才也备好了,除了煨的汤,还有上次照着主子你给的方子做的小食。” 收拾妥帖,主仆二人带着小祥子往养心殿而去。 “李公公!” 李德全看见若曦连忙迎上去:“五公主,奴才不是给您传过信了吗?您这是……” 若曦笑了笑:“我知道皇阿玛深夜处理奏折总会咳嗽,这才送了一些养身煨汤和小食过来。若是皇阿玛已经歇下了,那这些东西公公就自己处理了便是。” 李德全垂首看了看她手中沉甸甸的食盒,不由得替自家主子感动了一瞬:“那公主稍待,奴才进去看看。万岁爷要是没睡,奴才再出来叫您。” 若曦乖巧地笑着点头,等到李德全刚转身离开,原本端正站着的小人瞬间就塌下来腰。 她别过头对着巧慧嘟囔了一句什么,巧慧安抚着替她捏了捏腰,她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子又变回了原本端正的模样。 “装也不知道装个彻底。”康熙腹诽完便没再多看,转身回了御座。 不一会,李德全的声音传进来:“万岁爷,五公主担心您夜里政务繁忙又咳嗽,亲自送来了养身煨汤和一些小食,您是否要见一见?” “不必了,朕乏了,让她们回去吧。”过了片刻后,他才回道。 李德全摇摇头:万岁爷不见,那便只能让人先回去了。虽然天气已经快至入夏,可到底夜里还是有些许寒凉的,让人赶紧回去,也免得招了寒气。 待他出去之后,康熙又走到了临窗的地方站着,看着李德全跟她说了什么,她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李德全,然后主仆三人便转身离开了。 原本这个时间,父女两都是在一处的,他处理折子,她则是抱着自己的找的书在看,等他叫了才有凑到他身边。 现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有些气闷。 习惯最是难解,从前多少个孤独的夜都过来了,仅仅得她相伴两个月竟然就习惯了,习惯到让他觉得,今晚的养心殿甚至静得人的耳朵都发麻。 …… 已经过了最困的时候,若曦也就不着急回去了,带着巧慧一起绕到了养心殿后面不远处的千鲤池 这里的景致颇为撩人,若曦只在数月前的一次雨天去向康熙请安时,隔着雾雨蒙蒙远远地瞧了一眼。 “主子,咱们怎么来这里呀?这里晚上阴森森的,怪吓人的。”巧慧问道。 小祥子倒不害怕,只是有些不安。 她们两个人都不曾真正见过宫里最阴暗的那一面,也不知道有多少阴暗见不得人或是让人永远消失的事就是发生在这样阴森黑暗的夜晚。 若曦也不觉得有多恐怖,只觉得凉风习习,分外宜人。 从前她忙于生计,从没有时间享受身边随处可见,人人可享的美景。夜阑人静之时能畅游千鲤池也算是她难得一次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她拢了拢身上穿的外袍,往池边更近了一步。正看得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巧慧和小祥子立刻起身,警惕地看向来人。 来人身型欣长,穿过黑暗走到了主仆几人提着的幽微烛光前。 主仆三人这才发现来人正是四阿哥。可眼前的人却又并不像他人前的那副沉默可靠的模样。 他一脸讥诮地看着只到他肩部的若曦问道:“你是想来喜欢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男人,所以才迷惑得身边的男人都对你神魂颠倒吗?” 若曦一脸疑惑地歪歪头,又看看目瞪口呆的巧慧和小祥子后回道:“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其实她在听到四阿哥莫名其妙的话后更想说的是: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猪话?转而想想,这个人可是皇子,是皇帝的亲儿子,还是将来的皇帝。形势比人强,得罪他没好处,这才好悬认了下来。 四阿哥不满她无所谓的态度,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你最好给我放庄重一点,否则若是因你而挑起了诸位阿哥之间的争斗,你会死得更快!” 若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喜欢他这种高高在上警告她的语气,挣扎着道:“你放开,手都要被你捏碎了!” 巧慧和小祥子也连忙跑上前:“四爷,您快放开我们主子吧,主子的手腕都出血痕了。往日我们主子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奴才们代主子跟您致歉了!”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可四阿哥却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少女。 正准备再警告她两句,假山后面又传来几道脚步声。 37 “四阿哥,您这是……?” 来人正是李德全。 康熙待若曦走后便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宫中宫道确实是太暗了,也应该让他们多加几盏灯烛了。” 李德全伺候康熙多年,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他当即便道:“哎哟,万岁爷,您不说奴才都忘了,刚刚五公主来的时候也没说多带几个灯盏,奴才这就跟上给她们送去,这要是因为天黑摔了可怎么好?” “嗯,”康熙喉咙间模糊不清地发出一声,故作冷淡地道:“去吧!” 这才有了李德全跟上来看到的这一幕。 “四爷,这宫门已然下钥,您今夜是留宿宫中吗?” 四阿哥住的地方可距此地有相当一段距离,要想在此准确地截住若曦,必是早就在此等待了。 李德全这句话也是在委婉地提醒他:天色已晚,您若是今夜在宫里留宿,也应该早点回去了。 见他过来,四阿哥便缓缓松开了若曦,双手一手负在背后,一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两颗珠子不住把玩:“是李公公啊,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李德全笑道:“奴才唯恐天色太暗,五公主回宫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这才紧赶着来送烛火。” 说完,李德全身后的小全子上前举了举手中拿着的灯盏。 “不知四爷您和五公主这是……” “无事,只是偶遇五妹,这才停下来和她说说话罢了。”他放下后背的手,继续道:“既然李公公你在,那本王就先走了。” 送走了四阿哥,李德全才转身对若曦道:“五公主您可让奴才好找。奴才给您送了灯盏过来。这段路不好走,您回去的时候可千万当心。奴才让小全子送您回去。” 若曦连番推脱,道自己已经有了小礼子和巧慧在身边,用不着麻烦全公公。可是李德全那肯听,一定要将小全子留下。 无奈,她只能同意,任命地跟着小全子回了启祥宫。 另一边,李德全回去后,康熙还是原来的姿势坐着。 “如何?回宫了吗?”他问。 李德全躬身回道:“奴才留下了小全子送五公主回去了,这会想必已经快到了。”他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万岁爷,奴才有一件事,不知道当禀不当禀。” 康熙不再看手中的东西,转头斥他:“李德全,朕瞧你近来倒是学来了很多花头!什么事当禀不当禀?当禀的就禀,不当禀的就闭嘴。若是连当不当禀你都不明白,那你这个大内总管的位置趁早换成别人来坐!” 他今日总是喜怒无常,清楚了其中原因,李德全也只能是暗自认倒霉:“万岁爷您息怒。奴才要禀的是五公主的事!” 康熙又坐回了御座:“说!” 李德全这才一五一十地将在千鲤池看见四阿哥截住若曦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四和她什么时候有的交集?”他冷哼一声:“她倒是有本事!朕膝下有才能得皇子都和她有纠葛。” 他说不清楚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略带尖酸的话。 分明她从进宫以来就一直安分守己,侍奉他这个父亲也很尽心,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可他在听见李德全禀告的事情就是觉得心中不痛快。 且,这样闷窒的感觉,在昨日也发生过。 昨日他不明白,后来明白了又想克制,现在再听,却发现自己根本克制不住。 是啊,他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哪怕朕是皇帝又怎样? 可他总要在心中分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是大清的江山社稷,是黎民百姓!却绝不是一个女人! 他脑中的念头一个又一个飞速的转过,最终却只对李德全说了一句:“随她去吧。让她明日也不必来了。顺便传朕旨意,允许五公主跟随诸位皇子一起到上书房学习。” 等李德全要退出门时,他又道:“盯着她,不要让她和阿哥们走得太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朕要她进宫来是做什么的吧,不要弄出差池!” 他说完像是在心里也说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部署。 康熙前后矛盾的行为让李德全既难受又担心。身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好不容易老树开花动一次心,结果这个人还是他现在不能碰的。偏偏既动了心,又还要在心中找无数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能去行动。 因为帝王是不能让人看出好恶的。 因为帝王可以宠一个女人,却不能爱一个女人。 就像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规矩,食不过三。一道菜多夹了几次都不再允许被端上桌,更何况是人呢? 李德全心中叹了一口气,掩上门便出去了。 康熙一个人环顾大殿。往日也不觉得,可今日却觉得四周空空荡荡的。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若曦那个乱蓬蓬,却散发着无限生机的小屋子。 他又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或许便是年轻女孩的喜好罢!朕好歹大了她一轮呢。想朕年轻的时候,屋子里不也是放满了…… 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一段年轻恣意的时光。 年少即位,群狼环伺。他不仅是在太皇太后全年无休的敦促下飞速成长,同时他对自己也有着极高的要求。这才走到现在,坐稳了帝王之位,守住了大清江山。 这些年他的生活看似规律,其实刻板。 早年他的后宫子嗣艰难,太皇太后便道让他收养一个宗室的孩子去去晦气,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大公主。后来朝廷局势又让他不得不宵衣旰食,只为了稳定局势,除去当道奸臣。 他让自己活成了一个完全为了守住大清江山的傀儡。 可他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就是他身为皇室子弟,现在的帝王的责任。 在他极小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先帝爷是如何为了董鄂皇贵妃而疯狂的,而这也是如今他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后,第一反应便是逃离的愿意。 可在今夜这个寂静的时刻,他不断回顾自己前半生的种种,却越咂摸越不是滋味,以至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三个时辰仍旧睡不着。 38 启祥殿也是安静无比。 康熙走到了门外才发现自己竟然再次无知无觉地走到了有她在的地方。他有些羞恼,转身欲走,后面的一个小太监便被他轻微的动静惊醒。 他吩咐过李德全去内务府挑的最机警敏锐的奴才给她送来,这小太监便是其中的一人。当初这么做时,他找的理由是嫌弃她一个堂堂大清公主,身边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不得用的奴才。 可实际却是,他当时防她之心尤甚。他担心她身边这几个人有她的同党,专门助力她的宫中一应行事。他这才找了个由头把若曦身边除了巧慧和小祥子之外的所有人都换了个干净。 换来的人明面上是伺候若曦的,可暗地里却是对他这个皇帝忠心耿耿。 恰如此刻,小太监看见来人是他之后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旁,将门给他让了出来。 康熙感受到了少有的心虚。略想了想,他还是推门而入。 厚重的门板关住了一室的暖香, 康熙甫一进去紧绷的心神便好似瞬间得到了放松。他细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却发现只是寻常的安神香,只是其中掺杂了一些她自有的女儿香罢了。 他循着屋内最后一盏幽微的烛火站到了她的床前。 若曦睡得正香。 她身上的锦被规规矩矩地拉到了胸前,闭着眼睛的模样倒比醒着时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丝安静温婉。 她轻柔绵长地呼吸,身上薄薄的锦被也被她起伏的小肚子顶起又落下。 康熙又上前了两步,伸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他没有施加任何力气,就这么将手悬着劲儿贴在被子上,感受她呼吸的起伏。 等到睡梦中的人翻身面向他后,康熙才抬起手来,借着灯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就能叫他动了心,破了念。 他曾不止一遍地告诉自己,决不能向先帝那样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江山和社稷的责任。可如今面对着她。倒叫他伸出了几丝怀疑,继而便是恐惧。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看上什么东西就会有无数人双手捧来献给他。如今,他真的能控制好自己不去将那些予取予求的手段用到她的身上吗? 他真的能控制住自己对她的yu|念吗?思绪流转间,康熙的手逐渐上抬,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然后又缓缓落在了她的颈间。 现在她纤细的脖颈就在他的手中,只要他用力,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乱他心智,惹他烦忧了。 他的手掌开始缓缓收紧…… 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却松开了手,只是为她理了理缠绕在颈间的乱发便转身离开。 门外的小太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他走后又恢复了原来无事发生的模样,转身躺在墙根又睡了过去。 而屋内,康熙走动间的细微动作惹得屋内那盏微弱的烛火跟着跳了跳。若曦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幽幽睁眼,环顾了四周,空无一人,往里翻了个身才又睡过去。 …… 康熙准许五公主与诸位阿哥皇子们一同去上书房进学属实是震惊了无数的人。 先是三公主和四公主趁着她下学的时候跑来问,若曦刚把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送走,立刻又迎来了八阿哥。 八阿哥先是给她带来了若兰恢复尚好的消息,然后便一脸复杂地看着她道:“看到你在宫里过得很好,皇阿玛也很宠爱你,我……和你姐姐在宫外也就放心了。” 若曦回道:“多谢八阿哥关心,我在这里很好,我姐姐就拜托你了。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送信进宫给我。” 等八阿哥也离开了,若曦便瞧见四阿哥在桥的另一边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她不愿开罪四阿哥,可也不想和他有过多交集,只遥遥地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记忆中九龙夺嫡是何等地惨烈?现在康熙几个儿子兄友弟恭装得有多么和睦,日后九龙夺嫡的惨状就有多让人痛心。 若曦不忍再想,慢慢走回了上书房。 上书房的师傅们都是饱学之士,可他们却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瞧不起女流之辈。 比如现在正在讲学的蒋太傅。 毫无疑问他可以说是整个朝廷才学最高的人,曾经是专门教授太子学问的。后来太子入朝,康熙又不忍放走一个饱学之士,这才调了他来上书房教授其他的皇子。 蒋太傅虽然年纪一大把,可既然是给皇子们讲学,那就不能如民间的夫子那般高高站在台上,而是要站立侍读。就算等到皇子们自行开始背诵了,他也要一直屈膝站在一旁。 这是上书房授学的规矩。 若曦刚来就对这种规矩十分不适应。不过既然时代如此,她也没有想着贸然地强行去做什么改变。 不过这并不是最要紧的,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是,即便蒋太傅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面前听她对于所学的见解,她仍旧能感受到这位老教师对她的不屑。 这种不屑倒也不是对她这个人的,而是对公主进上书房进学的不屑,也是对女子进学的不以为意。 蒋太傅是汉人,而今在康熙讲求满蒙一家亲,满汉一家亲的时候才能做到如此高位。但他深受先人思想中那部分女子就应该三从四德,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影响,自来就对女子求学一事嗤之以鼻。 若曦每次刚开始说自己的想法,没两句就被这位大儒打断,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给若曦灌输女子三从四德的思想。 如此反复两次,进学没学了多少,倒把她自己气得够呛。 其实蒋太傅如此做法一来是不赞同康熙准许五公主来干扰皇子们的正经课业,一方面也是真的想给若曦灌输女子就应该恭顺的思想。 因为就连他,也能感受到若曦恭顺面具的桀骜不驯。 那不是她为人处事当中的桀骜,而是她性格当中天然就有反抗这个世界某些东西的底色。 他既希望能暗自将这位“小祖宗”气走,但同时也希望真的能教她些什么。只可惜若曦却是绝不会接受这种思想的教化的。 两天以后,蒋太傅的这种暗戳戳的行为倒真的起了作用,若曦被他“气”病了。 李德全将消息传到康熙那里时,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第一个想法就是若曦那个性子能被气病了?紧接着又想,蒋怀仁真是越发胆大包天了,让若曦过去听学是自己的旨意。他难道是想公然抗旨不尊吗? “五公主现在可在宫中修养?”康熙问道。 李德全抬眼觑了觑他的面色,见他并无不虞才开口道:“公主现在就在启祥宫。只是听下面的奴才来报,公主无心修养,正拿着一迭书本要去找蒋太傅辩论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果然,康熙听完便眉心隆起喝道:“你们就这么照顾人的?病了也不请太医?就这么由着她胡闹?” 他扔下手中的一本小人书。 李德全即使被骂,还是抽空扫了一眼。桌上是一本戏文,不过不是康熙爱看的。至于是谁,他没在想下去。 “是是是,奴才已经说过他们了,也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了……” 康熙原本是斜靠在临窗的榻上的,此刻也在靠不住,翻身下榻道:“摆驾!” 李德全上前伺候他收拾妥帖后,一行人匆匆来到了启祥宫。 启祥宫的拉扯已经蔓延到了良妃的正殿外面。 康熙到时瞧见的便是巧慧正用力抱着若曦的腰,一面往后拽:“主子,您病了,快别折腾了,您现在需要休息!” 他心中一紧,怕她因此受伤,连忙喝道:“放肆!你就是这么对五公主无礼的?” 巧慧吓得松开了手。而若曦就这么由于惯性,往前栽了去。 他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好在,若曦只是摇摇晃晃向前了两步便自行稳住了身型。 “皇阿玛!”她抬头定睛看着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坨红:“你来啦!你快看我写的!” 她抬手冲他晃了晃手中的一迭纸,然后飞奔向他。但许是由于脚上无力,她跑了一小段便又差点摔倒在地。 康熙连忙上前接住了她,口中虽是呵斥,可面色却全是担忧:“平日就叫你端庄持重!你都听到狗肚子了去了!”说完又对巧慧道:“你身为大宫女,就是这么照顾你们家主子的?” 巧慧回道:“万岁爷,主子今晨就病了,可却还想着去上书房找蒋大人。奴才拉也拉不住啊!” 巧慧也是没想到若曦竟然不知怎么地来了一身的蛮力。其他几个太监宫女都担心损伤公主金枝贵体不敢上前。也就只有她一人,因为是若曦亲自带进宫的,这才大着胆子上去抱住她的腰。 康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十分滚烫:“太医呢?还没来吗!”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略略用力便将她抱起:“先回去,你备好东西先给她降降高热。” 一句话是对李德全说的,一句话是对巧慧说的。 39 康熙抱着若曦一进屋就发现她的床榻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 他转头问询式地看向巧慧。 巧慧连忙道:“昨夜主子就没上床歇息,说是今日一定要交给蒋大人一份满意的课业答卷。所以昨夜就……” 昨夜她也一直在旁伺候若曦,直到半夜才因为熬不住,伏在桌上睡了过去。谁知天亮醒来就见自家主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伏在桌上睡着了。脸颊显示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就连嘴唇也是干燥异常。 她连忙起身去倒温水,想叫若曦先润润嘴唇,又即刻派人去了太医院。谁知还没等水倒回来,若曦便先醒了。 然后便是康熙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康熙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一迭纸放好,拿过巧慧递来的温热的毛巾,轻轻地给她沾湿干燥的唇。 “才离开朕身边不过两日,怎么就将自己折腾成了这幅德行。一会太医来了,朕定要让他多开些黄莲,让你好好长点记性。” 巧慧看着一国之君亲自服侍自家主子,而自己站在一旁毫无用武之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便又出去让人多备些温水,以防不时之需。 若曦本来在被他抱着进来的路上就因为高烧加上昼夜不眠疲累地睡了过去,这会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又睁开了双眼。 她灵动的眼睛因为高烧有了些红血丝,脑子也如同糊了一团浆糊一样想不明白事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康熙亲自给她擦脸擦手。 她的手心比以往更热,康熙用温毛巾一下一下地在她的手心擦拭。 突然她的另一只手抬起搭在了他擦拭不停的手上,轻轻地问道:“这个世界阿玛就是父亲的意思,你是皇阿玛,所以你是我的父亲吗?” “所以,我也有父亲了吗?我一直是没有人要的孩子,我真的……也能有自己的父亲吗?”若曦脑中有些混乱。她想象不出亲切地叫一个人“爸爸”是什么感觉,只敢用一个生疏的“父亲”来代替。 她的声音又添了一丝哭腔,一下子就击中了康熙心中那根名为慈父的心弦。 平心而论,除了他对她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见不得人的心思之外,她对他是时时恭敬孝顺的。 天凉的时候,不用李德全吩咐她就已经为他备好了防寒的衣物;天热的时候又想着法地为他消暑,想让他多进些饭食;夜深了,人人都困乏,只有他这个君王还在宵衣旰食地处理朝政,那时候也是她忍着疲劳陪着他一熬就是大半夜。 这种体验,哪怕是在他从小宠爱到大的蓝琪儿身上也是没有的。 蓝琪儿可比她娇贵得多了,陪着自己这个阿玛多熬了一会便会娇娇地打哈欠,然后说不打扰自己,先回去了。 没有若曦之前,他看蓝琪儿的这些事总以为是小女儿家的娇气。当然,他那时也是给予了蓝琪儿包容和宠爱的。 有的时候,只有被爱意包围的孩子才有撒娇任性的权力。 端看若曦和蓝琪儿,他便能明白了。 有了若曦之后,每次都是他不管他的呵斥和李德全的劝阻一定要留下来陪她。 他最初以为她是在为自己寻找窃取机密的机会。可后来他发现,她总是在做好自己当做的事情之后便会离开,然后自在地看自己找的书或是玩其他的小玩意。 久而久之,他也就默许了她总陪他到深夜这件事。甚至就连李德全有时准备消夜,都不会忘了给五公主准备一份。 她就这样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存在了养心殿,也落在了他的心里。 康熙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毛巾:“是罗察不曾给过你父亲的情感,所以你才这么孝顺朕的吗?你是把对父亲的渴望转嫁到朕的身上了吗?” 他粗粝的指腹轻轻为她沾去了眼窝里蓄的那一小汪泪水:“以后你就是朕的亲生女儿,朕让你记在皇后的名下可好?让你以后做个嫡公主可好?这样你就是大清唯一嫡出的公主,再也不用担心无家可归了。” 这个决定原本只是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可以说是将若曦诓骗进了宫。在没有对她有什么情感之前,他想的是让她为皇家请命也算是他给马尔泰家族的荣耀;对她有了感情之后,他第一时间是想远离然后忘记。 可这一次却叫他明白,他做不到。 他想:她渴望父女亲情,那朕就给她一段父女亲情,让她弥补了从前不被重视的遗憾,从此真正拥有她所渴望的恣意的生活。 至于喀尔喀的格日乐那里,他也不再作原来的打算了。 康熙最怕麻烦,一切可能会带来更大麻烦的事情,他都会想办法去避免,比如之前皇后病重一事。 而现在,他却打破了自己一贯的原则,甘愿为自己找一次麻烦。 “睡吧,等你病好了,朕已经为你处理好了一切。”他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皮,温声哄她入睡。 不一会,巧慧轻轻敲门,带来了太医。 太医看完诊开了药,没多久下人便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 康熙看着她服了药睡下,又看了她之前手中攥着的那一迭要交给蒋太傅的卷纸,这才起身去了启祥宫正殿。 正殿良妃和朝露正在等着他。 康熙一进去,良妃就盈盈拜倒在地:“臣妾恭请皇上圣安。”声音委婉动听,眼波流转出无限的柔情蜜意。 康熙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良妃的穿着比以前多了许多华贵雍容,只是眉宇之间缺少了优柔寡断,两颊多了一丝刻薄。 “起吧。”康熙对她的柔情无动于衷,免了她的礼后便径直走到了上首:“朕让五公主住在你的宫里是给你体面,谁知你竟然这般无用,她病成了那样,也不见你有所作为!” “皇……上,您怎么这么说臣妾呢?若曦她好歹也和臣妾算是一家人,臣妾看她病了也是十分地着急呀……” 朝露也在一旁帮腔:“万岁爷,您可真是冤枉娘娘了。五公主一病,娘娘就连忙让人去请了太医,只不过咱们没有公主身边的人伶俐,这才……娘娘一直担心公主,您瞧,到现在也还没有用早膳呢!” 康熙无所谓地看了一眼正殿桌上的饭菜:“罢了,这些狡辩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朕也不想再听。朕这次来是跟你说,朕准备将五公主记在皇后的名下,对外就说她救皇后有功。” 良妃哭丧的脸色瞬间僵住:“皇上,这怕是不太妥吧……若曦是以臣妾的名义收进宫的,进来之后也一直住在臣妾的启祥宫。这突然……” 还没说完便被康熙打断:“朕自有安排,无需你来置喙。还是你想抗旨不遵?” 女人不敢再言。 康熙离开后,良妃在朝露的搀扶下起了身。 “嘶,娘娘!”朝露吃痛哼出了声。仔细看她的手,已然被良妃尖锐的指甲恰得泛紫。 良妃甩开她的手,眉梢高高地吊起:“怎么?就连你本宫也处罚不得了吗?” 朝露连忙跪地请罪,等良妃怒气稍平才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抚道:“娘娘您何必跟她置气较劲呢?左右不管她是在哪个宫,最终都是要嫁出去的呀!按奴婢说,今早发现她病了,咱们就该立刻去为她请太医,如此也算是在万岁爷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呀!” 良妃一脸刻薄地看着她道:“你说的本宫何尝不知!可你又如何懂本宫心里的恨!刚刚皇上明明都看到了本宫,可却丝毫不理,只顾她身体不适,要先安置她!要说身体不适,本宫也才刚刚痊愈没多久呀……” 朝露看着良妃一脸怨毒的模样,也不敢再多言,只是隐晦地道:“娘娘委实不必为她生气。她得了万岁爷的青眼于咱们贝勒爷有大大的益处。再说,之前奴才从养心殿听来的消息……” 良妃似被安抚妥当,拿起手中的筷箸开始用膳:“罢了,本宫且瞧着她能嚣张多久。” 40 良妃并没有多少智慧。 她受皇帝冷落多年,虽然名为娘娘,可实际过的还不如一些得宠的贵人和常在。 而今康熙因为关注若曦而分了两分目光在启祥宫就让他燃起了希望。但要知道,有的人在预备走向高位的时候,是最难忍受曾经见过她卑微的人的。 对于八贝勒府的人来说,无论是身份地位皆十分高贵的郭络罗明慧,还是有整个西北军作后盾的若兰,她们都是八阿哥的女人,是天然在身份上就受她辖制的人。 而对若曦则又是不同。 她不是八阿哥最亲近的人,但又见过了她最窘迫的样子。也因此良妃多年积攒的怨气就只能冲着她去了。 康熙离开启祥宫后就径直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皇后已经恢复了一些精力,虽然不能完全复原,但也没有了前两日那般的濒死感。对于若曦的相救,她其实是感激的。 若曦和她无亲无故,能出手相助已经是很大的情分了。 所以康熙一说要将若曦记着她名下,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她在坤宁宫寂寞已久,这一遭也算是她和若曦母女缘分的开端了。 “你也好好养病吧。”康熙说完便又要走:“等小五病好了朕便让她来给你请安。” 皇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叫住他,张张嘴还是欲言又止。 …… 若曦只到了半夜便醒来了。 她看了看四周已是夜色笼罩当即从床上弹跳起来:“巧慧巧慧,咱们今日是不是错过去上书房进学的时辰了!蒋太傅这下更要为难我了!” 她边说便胡乱地圾着鞋子就要往外面跑去。 巧慧本来撑着头在她的旁边打着瞌睡,这一下也让她突然惊醒:“主子,您别急了!您今晨发了高热,都烧糊涂了!哪还有精力去上书房啊!” 若曦慢慢停下脚步:“对哦,我好像是感觉到有些热。那我昨日熬了个大夜才写出来的东西呢?” “您别急呀。”巧慧走到临窗的桌旁,拿起一迭纸冲她摇了摇:“这不是在这里呢嘛。奴才好好给您收着呢。” 若曦上前接过:“那今日你可曾去了上书房替我向蒋太傅告假?” “您的假是告了,不过不是奴才去的,而是小全子去的。”巧慧摇了摇头道。 若曦瞪大了眼睛:“小全子?” 还没等巧慧为她解惑,她的脑中就自动闪过一桢桢的画面,甚至她还能清晰地记得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康熙的手臂喊着“阿玛你真好”的场面。 “啊!”若曦一个闪身投进了床铺深处:“你怎么也不知道拦着我一点啊?我没脸见人了!” 巧慧撇撇嘴:“主子,您也不瞧瞧您那一身的蛮力,奴才就是抱着您的腰也拽不回来您。这叫奴才怎么拦?” 若曦从被子当中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头,整个被帘被她拉住紧紧盖在头顶继续道:“那你就不知道找人,小祥子或者其他什么人,一下给我打晕不就了结了!” 小祥子原定了今日守夜,听见了若曦的声音当即在墙根底下打趣道:“主子您可别为难我了。您金枝玉叶之躯,奴才可不敢僭越冒犯。再说,就算奴才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奴才这小胳膊小腿的,也拽不住您呀。” 他边说边咂摸咂摸嘴:“今次还是多亏了万岁爷来得及时,还有就是巧慧姐姐当机立断,否则您那劲,早跑出去二里地了。” “你这起子刁蛮鬼,还说!”若曦羞恼,抄起床上一个枕头冲着墙根砸了过去。 小祥子嘿嘿一笑,知道自家主子脾气好,不会真的体罚下人,也不担心,裹了被子往里面一躺大声说了声:“主子您歇着吧,奴才今夜给您把门!” …… 一夜好眠,若曦第二日一大早就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 康熙昨日来看了她,还亲自照顾她,给她擦脸擦手的。于公于私,若曦都要去谢恩。 只是这几日来,她虽然天天都有去请安,但康熙每每对她避而不见。也不知今日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果。 她前脚刚迈进养心殿的大门,小全子就上前请安道:“五公主您来了!万岁爷吩咐了让您来了便直接进去。” 这次还是一样的,若曦一个人进去,巧慧留在外面等到。 她一进去,李德全也退了出来,只留父女二人在殿内。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若曦恭敬地行了一礼。不知是不是经过了昨日的事,她现在看康熙除了一丝尴尬还有从前不曾有的亲切。 相伴的两月,她每每看他为了守住天下,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很多事情都要亲自过问。那时她的心中是敬佩,是信服。 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以他为自己的研究对象,想起自己也是昼夜不眠地研究史料只为了还原一个更真实的他,还原一个更真实地以他为领袖的时代。 他真的是一个好帝王,这一点她从不怀疑。 哪怕他年老时因为迟迟不肯定立储君而导致了九龙夺嫡的惨剧,也不能以此为由否认他为这个国家所付出的心血。 她起身后看着他想得出神。 康熙无奈,只能干咳了一声以作提醒:“身体可好些了?” 若曦回过神来答道:“儿臣已经好了很多了。这次是特地来谢恩的,多谢皇阿玛百忙之中还记挂着儿臣,还亲自给儿臣喂药。” “小五,”他突然开口叫她,但却不是叫她若曦,而是叫了他赐给她的序齿:“朕昨日说的你可还记得?” 若曦轻轻答道:“嗯。” “那现在你已经是整个大清唯一嫡出的公主了。你于皇后有救命之恩,她会好好待你的。从今以后,你可以恣意地做自己,皇阿玛也会保护你的。” 若曦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热,连忙强行挤出一点笑,想要冲淡自己心口的那一点酸。 她时常告诉自己的是:没有人保护我,我就要自己保护自己。而今不期然地,她听见了另一个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她说“别担心,做自己。我会保护你的,”且这个人还是以她生命中长久缺失的父亲的形象对她说了这句话。 若曦突然就像被人拨动了那根名为委屈的心弦。 等到喉咙中那股酸胀哽咽的感觉退去,她才开口道:“谢谢皇阿玛。” 她的勉强被康熙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心疼:不过是一个缺少父亲关爱,爱逞强的孩子罢了。 他绕过御桌走下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身型也算高挑,可在他面前仍显娇小。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不用谢皇阿玛,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有你在身边伺候笔墨的这两个月是朕过得最舒心的两个月。这也算是朕给你的回报。” 康熙说着又稍微靠近了一点:“以后你只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朕在后面给你撑着,看谁敢给你脸色看。” 他说的是蒋太傅的事啊,可若曦想的却更多。 虽然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意又被他勾起,但仍抬头看着他,声音瓮瓮地说道:“可明明以前就是您给我看的脸色最多。” 她说的可不就是刚进宫和刚到他身边伺候那段时间的事。 康熙哈哈大笑,再也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真是个记仇精,瞧瞧,朕这可不就要用一个大清唯一的嫡公主之位来给你赔罪吗?” 若曦嘿嘿一笑:其实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只是,贪恋这种有亲人,有人陪的日子。哪怕我们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你却是唯一一个填补了父亲这个角色空缺的人。甚至你还安排好了一切,要帮我也填补好母亲这个角色的空缺。 前世朋友们在知道“张晓”凭借一己之身过了这么多年,眼神中都是敬佩。那时候的人们欣赏的都是独立从容的美。可有的时候,独立从容的“张晓”其实并不如人们看到的那么坚强,她很孤独,甚至有些自卑。 她没有退路,支撑她一直前行的动力不过就是一口微不足道的,名为不服输的气。 而今,她想,自己是否也可以在心里悄悄说一句:嘿,若曦,你现在也算是有了依托了。你可以自由没有顾忌地去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哪怕失败了,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人在的地方,那你就永远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和力量。 41 康熙挑了半个月的吉日为若曦举办典礼。半月之后,她便正式成为了当今皇后唯一的嫡女,也是这个天下唯一的嫡公主。 这个消息传到遍了朝野的同时,也让有些人暗自惊讶,有些人则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德妃和蓝琪儿显然属于后者。 “蓝琪儿!这下你满意了!你的愚蠢不仅让你自己失去了你皇阿玛的宠爱,还连累了我!”德妃保养得宜的手带着精美的甲套,因为怒气颤抖地指着外面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形你知道吗!你听到了吗!那个半路出家的小贱人已经踩到了你的头上了!她成为皇后膝下的唯一的嫡公主了!” 蓝琪儿何尝不知道呢?这两天这些消息如同洪水一样灌进了她的耳中。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她日日借着送抄写的书卷去养心殿想见见皇阿玛,可谁知每次都会遇见李德全将她拦在殿外。 虽然李德全对她一如既往地尊敬,可蓝琪儿却能敏锐地感受到其中的不同。李德全是皇帝身边最贴身伺候的人,他的态度能反应出来的信号那可太多了。 所以现下不只是德妃着急,蓝琪儿同样着急。 最开始蓝琪儿被德妃如此对待的时候还是存了叛逆之心的,可随着日子越久,皇帝也不松口放他们出去,德妃变本加厉,倒也叫蓝琪儿生出来了一丝畏惧之心。 此刻德妃正在盛怒当中,她不敢回话,只能默默听着。 若曦坠马事件牵扯出来了她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宝珠实乃白莲教安插的奸细。康熙杖毙了宝珠后也没有想着再给她安排一个得用的大宫女,蓝琪儿在德妃那里遭了训斥,回到住处后便紧接着将满腔怨气和惶恐都撒在了二等宫女太监的身上。 就这样,容妃的延禧宫早已成了宫人们最害怕之所,轻易不敢有人接这个宫里的活。因此哪怕他们母女二人仍有母族的贴补支持,过的日子那也远远及不上往日半点。 “你说!皇阿玛到底什么时候会让我出去!”蓝琪儿正拿着她那根镶满宝石的马鞭狠狠地抽打一个二等宫女:“你之前说的,到了三月之期皇阿玛就会放我出去了!你是不是在骗我!连太皇太后的话皇阿玛也置之不理!他甚至还要抬举那个踩在我头上的贱人!” “皇阿玛已经不喜欢蓝琪儿了是不是?!”她的动作越来越狠,小宫女早已经被她打得出气多进气少。 “公主公主!”剩下几人浑身冷汗,跪着不停地磕头求饶:“您饶了她吧,她已经快要没气了!您再打下去,咱们宫里出了人命更不好跟万岁爷交代啊!到时候您何时才能出去!” 许是最后一句话唤醒了蓝琪儿的理智,她终于扔掉了手中的马鞭,冷冷地道:“把她拖走!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都知道的吧?” 几人哪敢乱说,当即磕头保证绝不向外透露一个字。 …… 若曦向康熙谢完恩了之后,便由李德全带着亲自去给皇后请安。 “儿臣恭请皇额娘万福金安!” “好好好,”皇后满脸笑容:“快起来吧。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从今以后本宫就是你真正的额娘了。” 她一边说一边接过大宫女文鸢手上的东西,招手让若曦走到身边:“这是皇额娘给你的见面礼。你初次进宫来请安时本宫身子不爽利,这礼物也就耽误了。没曾想今日再送给你,竟就成了额娘给女儿的第一份礼。” “儿臣谢皇额娘赏赐。” 皇后摸了摸她旗头两边的垂珠道:“皇额娘没有孩子,且你又救了本宫一次。皇上既然把你交给了本宫,那本宫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日之后,若曦在宫里的地位一跃成了众公主之首,甚至一些稍稍不得人关注的皇子们也不如她在康熙面前有脸面。 太监宫女们中间盛传的就是四阿哥上柬,言及最近黄河一带多雨,恐引发大范围洪灾,因此特恳请皇上准许他随同太子前往黄河一带体察民情。 太子主动请缨是因为最近其阵营新收拢了一位极善治水的能人。此人的才能在这样的时机恰好得用。 又正逢坤宁宫皇后病情初愈,太子心中惶惑不安,便接受了底下的人意见,带着此能人前去黄河一带。 届时奔波劳碌的事都交给此人去办,而太子就只当是去镀金便罢。届时回京之后,一应功劳全都算作是太子指挥得当。 当然,他也不会亏待了此人,早就许下了诺言,若真能助其成事,便会许他高官厚禄。日后太子登基之后,朝中也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然而太子也早就防着四阿哥,不愿让他跟去。 四阿哥本也是不愿跟去的,可在太子出发之后他收到了密报,那能人来路不正。他一面担心太子这个蠢货去一趟黄河丢了命,坏了他的计划,一面又担心康熙迁怒自己,这才上书请旨。 可康熙却没同意他的请求。 后来还是若曦在旁说了情,康熙才松口道:“罢了,你去吧。既然你们都去了,那黄河一带的事朕就交给太子了,你从旁协助,今年必不可使再出现往年惨象。” 当然真实情况并不只是若曦一句话求情下来那么简单,而是她像康熙细细分析了各方利益,康熙又经过了仔细权衡才同意的。 但下人们眼界有限,又如何能得知其中原委?他们只知道五公主在万岁爷跟前有大大的脸面,竟然能劝动圣心转圜。 …… 初夏的气氛正好,晚风不疾不徐,夜色之下也还没有生出无尽的蚊虫,正是对月小酌的大好时机。 康熙早早就将一应事物处理妥当,特特空出了时间应了若曦的约。 起因是若曦近日迷上了看一下奇淫巧技和美食志一类的古书,且她不仅看,还颇喜欢对着书中所述进行复刻。 试了十次,总有三两次是成功的。 这一次便是她仿照美食志的书中做出来了一款民间点心。当然,真正动手的人还是御膳房的大厨,她只是将古字写的食方写成了更简便易懂的形式给了御厨。 “皇阿玛,您快尝尝!”若曦迫不及待地将点心塞到了他的手中:“这可费了我老鼻子功夫了。皇额娘和巧慧她们尝了都赞不绝口呢!” “一份点心,你送了你皇额娘,送了小三和小四,又送去了老八和老十三那,甚至你身边这个宫女也尝过了才轮到朕。”康熙接过点心,咬了一小口:“小白眼狼,枉费朕平日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你。” 若曦“嘿嘿”一笑:“皇阿玛你可误会儿臣了,给他们的都是最先做出来的一批。那些都是御膳房手艺还不稳的时候做的了,给您的自然是最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讨好地将装点心的小碟子往前康熙面前推了推。 康熙吃了两口,又饮了一小杯酒才斜睨了她一眼,幽幽地“哼”了一声。 若曦也捞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起来正准备送到口中时突然又停下问道:“皇阿玛,您竟不训斥儿臣?” 康熙别过头看了看她手中斟满酒的杯子,又看了看她:“再没有规矩的事你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件了。只一样,你还喝着太医调身子的药,不许多饮,” 若曦想起自己近来确实有些无法无天。 康熙说保护她,就真的会保护她;说要把她当亲生女儿,就真的将她宠上了天。这让她心中总有蠢动的念头,总想试探一下他对她到底能有多包容。 他对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呢?若曦现在也说不好。只是她曾将他万分珍惜的古画偷偷拿出来观摩;偷偷将一纸万金的开化纸用来随意涂画;故意在他面前不按照公主的礼仪行事;故意在宫道上走得歪歪扭扭的…… 她有些爱上了这种试探他的游戏。毕竟在她关于“父亲”这个角色的全部想象里,父亲就是会无条件包容自己的孩子的。 而她的这些小把戏反而叫康熙心头放松。她能偷偷做这些小动作说明她已经在他的身边感受到了安全感。 遥记得她刚进宫时,对待他是怎么地尊敬而生疏。 再看她现在,康熙便十分满足。 小五,朕会给你最好的一切,比你真正的亲人待你更好,叫你此生都不必抱憾而活。 42 若曦虽然每次只倒一小杯,可却架不住她饮得快。没一会便双颊通红,眼神迷离。 她双手捧着脸,肘弯撑在石桌上,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 康熙轻笑了一声,轻轻对李德全说了句:“小五醉了,你去御膳房亲自盯着他们做碗醒酒汤过来。” 李德全知机,退下的时候连带着带走了周围伺候的所有太监宫女,就连图琛也被他半推半就地拉走。 周围人都退走了,只剩下父女二人。 康熙坐到了离她最近的石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若曦明明已经眼皮快要粘到一起了,还坚强地撑起眼皮:“皇阿玛,您等着……明天我再把剩下的方子都看完,再做更好的给您……。” 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可却叫康熙听得无比暖心。 他开始哄她继续说:“那你可是要把最好地留给皇阿玛?” 若曦摇头晃脑地肯定道:“那是自然,还要给姐姐和四公主她们也送去一些呢。” 康熙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艰难跋涉了许久,本以为自己拥有的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可是不经意间,上天却让他得到了一个更珍贵的宝贝。 他从最初对这个珍宝的不以为意,到后来越拥有越难以割舍,越难以忍受失去。 “那你……喜欢皇阿玛吗?”他轻轻地,带着一种自我欺骗似的问道,手臂也学着她那般横在桌板上,然后将头轻轻枕在手臂上。 这个十分不具备帝王威严的动作却让他终于能和她这般近距离地面对面,这样的呼吸交缠。 若曦清浅的,带着酒香的呼吸也同样会在说话间喷薄在他的脸颊上:“当然了,我喜欢皇阿玛,也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姐姐在我身边,我的朋友们都在我身边。” 从前总萦绕在我心中的问题,从我真正感受到被爱,感受到新生起,好像也烟消云散了。 突然,若曦的耳朵动了动,脑袋也飞速地抬了起来。 她没有注意到男人故意拉进的距离,反而扯着他的袖子有些惊奇问道:“皇阿玛,您听见了吗?蛐蛐的声音!蛐蛐也来找我玩了!” 康熙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她灵活地窜了出去,毫无形象地蹲在草丛中翻找。 前世若曦住的孤儿院环境并不好,每到这个季节屋里墙角的隐蔽处就会传来响亮的蛐蛐声。小时候她很害怕这种叫声响亮,又长得丑陋的虫子。后来慢慢地学着苦中作乐,每当听见蛐蛐的声音,便在屋里翻找到蛐蛐的所在,然后用留存下来的水瓶子将其捉住。 她现在便是被前世的记忆唤醒的。 “皇阿玛,您快过来瞧瞧,它到底躲到了哪里啊?我怎么找不到它呀?” 话音才落,躲在隐蔽处的李德全和图琛便看见一向高高在上,帝王威严不可侵犯的康熙竟真的走过去,蹲在小姑娘的身边和她一起在草丛里扒拉。 两人这样大的动作将蛐蛐惊出了草丛。 “嘘~”若曦捏住了他还在拍打的手,用及其微弱的气音凑到他的耳边道:“皇阿玛您别动,我看到她了。” 她将小手团成了一个小碗的形状,然后猛地往前一扑。 蛐蛐还是跑了。 她什么都没扑倒,却将自己送进了他的怀里。 康熙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乱了心神,等回过神来又以为她要摔倒,下意识地就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 此刻,他躺着底下,而她窝在他的胸膛。 蛐蛐没抓到,她却在他的怀中睡意正好。 康熙动了动,终究没有撤下自己的双臂,反而趁着她睡意正酣不省人事将手臂更紧了紧。头也跟着下垂了些,用下巴一下一下地在她的头顶轻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李公公你拉我作甚,你没看见万岁爷摔倒了吗?咱们应当赶紧进去才是啊!”图琛挣扎着就要往里进去。 李德全恨铁不成钢,咬着牙道:“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图大人您就好好待着吧,万岁爷若需要咱们自会叫的。” 康熙回神,喉间憋着的那股气被他缓缓咽下。 他轻轻地扶起了熟睡的少女,让她坐着靠在自己的怀中,然后叫道:“还不都滚进来。” 李德全进去后才夸张地小声道:“哎呀,万岁爷,您怎么摔了?” 这假意的一问不仅惹得跟随进来的图琛翻了个白眼,也叫康熙黑了脸。 “还愣着干什么?叫你煮的醒酒汤煮好了吗?”他起身将若曦轻轻放坐回石凳,然后自己站到她的身边支撑着她。 “好了好了,还热乎呢?奴才伺候五公主用,您也用点醒醒酒吧。” “不必,”康熙摆摆手,没有接自己那份,反把她的那碗拿了过来:“朕喂她,你去让巧慧备好浴汤,公主回去立刻就要用。” 李德全犹豫着将碗递过去,又和图琛一顿拉扯才将他拽了出来。 “李公公,李总管,您老老拽我干什么呀?我还要保护万岁爷呢!” 李德全翻了个白眼,都懒得跟他解释了,只扔下一句:“图侍卫啊,你可长点心吧!现在万岁爷用不着你保护!” 图琛忙追在他身后连连发问。 “什么叫现在用不着?你这样是害我玩忽职守呀?” “不过,万岁爷对五公主倒真是好呀,还亲自喂醒酒汤,就连二公主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李德全被他聒噪怕了,一副老胳膊老腿竟三两步就跑去了老远。 …… 若曦喝完醒酒汤后恢复了些许意识。 康熙见此便附身和她同高:“你等等,皇阿玛让人备撵送你回去吧?” 她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不答反问道:“皇阿玛,他们都说帝王多疑,您为什么会允许儿臣看您处理朝政呢?有时甚至还愿意儿臣的意见?” 她的问题同样也是太皇太后的问题。半月前,同样的问题,或者说是警告,太皇太后也曾在慈宁宫抛给过他。 他记得那时候太皇太后曾说:“你虽然宠爱若曦这个孩子,可她到底是要外嫁到喀尔喀去的,你把她培养得太过出色也不好。” “这个孩子,哀家也是喜欢的,温顺有礼,进退有度。可喜欢的方式还有很多种。皇帝你可不要忘记祖宗规训,让后宫干政过多呀。” 太皇太后一番苦口婆心,可康熙脑中却在嗤笑:那丫头,怎么就温顺有礼了?也就偏偏太皇太后罢了。 他没有正面给太皇太后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肯定地道:“太皇太后,朕心中有分寸,也有眼睛会看。朕知道,您会说帝王当无情。可朕除去帝王之身,也只是一个人。三十多年了,朕也只从她身上体验过常人会有的情感,您……能明白吗?” 太皇太后闻言心口一酸。她又何尝不心疼自己这个小孙孙呢?可他们身为皇室中人,比别人享有更多权势地位的同时,也注定要失去很多。 她无奈摇摇头:“罢了,哀家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你不会忘记你肩上扛的职责。” 回忆至此,康熙看着仍旧将全副心神放在他身上,等着他回答的少女,片刻后突然将脸凑得离她更近了一些:“因为朕知道,一个万般渴望亲情父爱的小女孩,是永远不会伤害她的阿玛的,对吗?” “嗯!”若曦重重地点头:“我不仅不会做伤害皇阿玛的事,我还会好好帮助皇阿玛的。对了,您知道吗?我会的东西好多好多……” 二人的距离是那样的近,近到只要他能狠下心来跨过那条线,就能将她永远攀折在怀。可他终究不忍心让她那点点关于父爱的念想就此破灭。 这一晚终究成了暗夜中的半阙序曲,被醉酒的少女遗忘在了角落中,只有康熙,每当回忆起此夜此时,唇畔都会翘起一丝弧度。 43 四阿哥请缨前往协助太子已半月有余。 这日夜间,若曦正睡着,突然外面狂风大作,不多时大雨便像是被泼洒下来一般,春日刚长出来的花草枝芽全都被这暴雨拍得七零八落。 她起身随手披上披肩站到了窗台前。 巧慧听见动静起身过来:“主子,你怎么了?” 若曦摇摇头,眉头轻轻拢在一处:“这雨……京城向来不是个多雨的地界,可这雨竟然连绵着下了两日。今夜又狂风四起,小雨也转成了瓢泼大雨……我有些担心……” 巧慧知道若曦近来一直在看黄河治水的书,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她上前为她点了盏蜡烛:“主子,您在此担心也无用呀。万岁爷已经派了太子和四爷去黄河一带了吗?二位爷都是天纵之才,今年肯定会没事的。” 若曦对她太子乃是天纵之才的恭维不以为意,倒是四阿哥,作为以后执掌权柄,君临天下的人,想必他应该能稳住局面吧。 这也是她当时愿意向康熙求情让他同去的原因。 “罢了,巧慧你说得对,跟着瞎担心也无用。”若曦想着先把手中的资料研究一番,也好更全面地了解现状,毕竟若等真的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再研究可就来不及了。 大雨下了一整夜,不仅若曦担心,康熙心中也不安。虽然太子和四阿哥都派出去了,可他们到底经历的事情太少,今年的天气又太过不寻常。 他将手中往年的案卷翻了又翻,今年这样的大雨肯定是会引起黄河溃堤的,本想尽快给出一套可行之策,让底下的官员能有法可依。可谁知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声音。 李德全轻轻地敲门:“万岁爷,黄河一带发了大洪水,四阿哥派人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的信函,此刻信使正在门外等候召见!” 康熙声音沉肃:“立刻让他进来!” 一个身型精瘦的男人出现在了屏风后面。他浑身上下犹如落汤鸡一般,一见到康熙就跪倒在地:“皇上,黄、淮两河河水泛涨,民田多处已被水淹!暴雨数日,太子由于亲在前线,大水倾泻而下后不知所踪!四阿哥数日不眠不休查找太子下落,可却意外查到了黄河堤坝搭建所用材料都是极次品,根本抵不住大水侵袭!” “什么?”康熙怒极拍案而起:“真是好得很!朕真金白银地用下去竟养出了一堆蛀虫,专门蛀空我大清国库,祸害我大清的百姓!” 精瘦男人立刻呈上四阿哥亲笔所书的关于黄河情况的信件,竟是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有余。 康熙越看越是怒火中烧。 他将信纸拍在桌上:“李德全,立刻去宣靳甫、于斌觐见!” 李德全领命前去,不多时便将两位朝廷专司黄河治水的大臣领进了养心殿。这两人正巧这段时间驻扎在京中,有着丰富的黄河治理经验。 康熙将四阿哥所写的信件给了二人。 “皇上,当务之急是立刻下拨赈灾款,安顿好水患灾民才能安抚民生。”靳甫一目两行看完信件后当即便道。 于斌也接口道:“皇上,第二要务是要防止水灾过后的瘟疫……” 君臣三人就这样彻夜未眠,好歹将初步的章程定了下来。 天光既白,李德全已经困倦到了极点,但看里面自家主子还是一脸肃色地翻看卷宗,当即也不敢懈怠。 “李公公,您这是彻夜未眠吗?怎么满脸疲色?” 李德全刚警了警神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五公主,您怎么这会来了?这会不还是上书房进学的时辰吗?” 若曦探头往殿内瞧了瞧才道:“我今日向蒋太傅告了假,太傅已经准了。皇阿玛呢?” 自从上次她因为彻夜完成蒋太傅的课业病倒之后,蒋太傅便待她好了许多。若曦很开心,只以为是这位大儒终于认可了自己,后来才知道是康熙敲打了蒋太傅。 他先是一番陈情夸奖蒋太傅教导有方,为他教导出了太子,又说到自己十分倚重他,希望他能继续将所学教授给皇子们,再是一番质问言及朕对你如此的重用换来的却是你这么对待朕的公主。 连敲带打直将蒋太傅说得冷汗直流。 末了又给了颗甜枣道:“蒋太傅,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祖宗规矩太傅授学时只许跪坐皇子跟前。爱卿年迈,朕竟然也一直未注意到这个问题,还好得了小五提醒朕。朕今日就废了这条规矩,从今日起爱卿可向民间的夫子们一样,授学方式或站或坐,皆随卿便。” 蒋太傅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贴耳跪地大声道:“臣谢皇上圣恩!谢五公主陈情体恤!” 若曦知道此事时,正是她下学后去找三公主和四公主玩,三个小姑娘闲聊间才无意提起。 彼时三公主还羡慕地道:“若曦,皇阿玛待你可真好。” 若曦怔愣过后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是天下至尊,若想让蒋太傅屈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他却是真正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希望子女能得到老师尽心的教育,这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她不再被蒋太傅明里暗里的“排挤”。 “皇阿玛是否也因为连日阴雨而烦恼?”若曦接着问道。 “唉,”李德全叹了口气:“五公主您别提了,昨夜黄河八百里加急的信送进了京中。万岁爷大发雷霆,然后宣了两位大人进宫,一直商量至今呢。” 他说着也往里瞧了瞧:“公主您来得正好,您进去劝劝,虽然灾民要紧,可奴才也是真的担心万岁爷的身体呀。” 若曦不妨噩耗来得如此之快,心下只庆幸还好自己这几日感受到天气异常没有躲懒,而是认认真真的核对案卷整理出来了应对之策,如今好歹也可以帮上皇阿玛一些。 见她点头应允,李德全便道:“那您稍待,奴才进去通传。” 不多时,内殿大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位胡髯花白,身着官服的男人。再一细朝服,上用丝线绣着孔雀和云鴈的纹样,又是这个时间从内里出来,回想起康熙跟她说过这两日治水大臣会进京述职,若曦当即便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这其中一人便是靳甫,康熙十年便因为功劳卓着成了一方要员。此人深耕黄河治水十数年,做过利国利民之举无数,为后世史书工笔传唱。 另一人乃是于斌,时任兵部尚书兼任河道总督,在外放地方任职期间,清正廉洁、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亲自勘察设立河司,着力进行堤坝维护与疏浚,其治理下的浑河后得康熙赐名永定河。直到若曦那个时代,这条河仍在蜿蜒长流。 “五公主吉祥。” “两位大人,”若曦屈膝也回了二人一礼:“黄淮两岸的百姓多亏了有两位大人在,这一次也要拜托两位大人了。” 两人连连谦道:“不敢不敢,公主言重了!” 若曦还欲说些什么,殿内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小五,”康熙喊道:“还不进来?” 44 若曦一进门就发现今日养心殿内点的加了大量的薄荷。薄荷有提神醒脑之用。可饶是如此,她进去的时候仍见康熙在不停地掐柔眉心。 他的眼中全是红色血丝,声音也带了一丝少有的疲惫。 “怎么没去上书房呀?”他问道。 若曦再次答:“儿臣瞧着这雨连绵不绝了数日,担心皇阿玛您为此操劳,今日才特地向蒋太傅告了假。” 她一边答,一边上去熄灭了御桌香炉里的香:“皇阿玛,您已经熬了一夜了,再用这薄荷香提神不好,这是儿臣特地给您调制的香露,有安定宁神的功效,儿臣给您换上了。” 香露便是一种古时的精油,是她根据近日得来的一本香露调制的古书自己鼓捣的。 “你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喜好。”康熙道:“朕也希望以后都不必再如此苦熬,因为那就说明这个天下人人都是安居乐业,都能吃饱穿暖。” 若曦答了一声:“皇阿玛是一个好皇帝,工笔史书必有您青史留名的。” 他被她说得心下略松快:“小丫头倒是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她站在他的身后,双手轻轻为他按揉舒缓疲劳:“儿臣可不是再拍您的马屁,”若曦认真地道:“儿臣不止知道您会青史有名,还知道在您领导下的这个王朝也是咱们大清最强盛的时代。” 至于以后,那就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了。她想:盛极必衰,向来如此。 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地细沙,没有改朝换代那么大的本领。她能做的只有用自己前世钻研所得的那一点微末学识来让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得好一点。 他拉过了她问道:“他们都觉得朕不是第一时间派人去找太子太不近人情,你不会这么觉得吗? 若曦摇摇头:“世人都说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柄,又有谁懂这至高之处的为难呢?您可以先让全部人手去找太子,可找到了太子,也失了民心。所以,皇阿玛不必伤怀,儿臣始终是懂的。” “有你如此理解便足够了。朕其实已经派了人暗中查找了,只是太子失踪不算小事,传出去可能会让有心人趁虚而入。” 若曦明白他的顾虑。 她清楚地知道虽然朝廷外患已除,可内患犹在,其中最虎视眈眈的就是在民间猖狂无比的白莲|教。 “皇阿玛,您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儿臣就要听到朝廷机密了!”她玩笑着打断他的愁思,然后道:“您该去用早膳了,用完您就得去休息!” 康熙“哈哈”大笑,带着她往偏殿走去:“好,就听咱们小五的!用完早膳就休息!” …… 康熙睡下后,李德全悄悄摸了上来冲若曦比了个大拇指,小声赞道:“亏得今早您来了,奴才现在可不敢往万岁爷枪口上撞。” 若曦“噗嗤”一声:“李公公惯会给人带高帽子,皇阿玛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可没有如此夸张的。” 李德全心道:要不怎么说此一时彼一时。然而他口中却道:“万岁爷自是通情达理,但奴才们也不敢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乱说话呀,这要是耽误了灾情,那可不就坏了大事了!” 回想起早膳时康熙给她透露的黄淮两岸的灾情情况,若曦也心有担忧。 “李公公,皇阿玛已经歇下,吩咐了一个半时辰后便叫醒他,后面就劳你安排了。我还有事,这便先走了。” “唉,那您慢走。” 若曦带着巧慧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八阿哥。 八阿哥现在正在户部轮值,黄淮水灾要户部调拨一大笔的赈灾银两。他正是为了此事来请康熙的章程的。 “八爷,皇阿玛熬了整夜刚歇下,您要不晚些时候再过来?”若曦道。 八阿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这是若曦正式被记在皇后名下之后,八阿哥第一次在没有别人的场合遇见她。 “你不必如此,如今你是皇额娘的嫡女,在如此称呼我不合历数。”他道:“我一直听小祥子说皇阿玛待你很好,看来都是真的。” 若曦笑道:“是啊,皇阿玛是一位很好的阿玛。” 八阿哥并没有接话,但他心中想的是:皇阿玛是个好阿玛,可也是分对象的。对蓝琪儿,对你他都算是一个好阿玛,可对我…… 他在没有入朝展露头角之前,康熙对他们母子都是视而不见的。毕竟后宫中的花儿实在是太多了。皇帝富有四海,又怎会驻足观赏一株快要衰败的花。 他和他的额娘良妃就是如此。 他对若曦感官复杂,一则是因为心中对若曦还有一份朦胧不清的情愫,二则是因为若曦只用了短短的半年就得到了他努力了二十年都得不到的来自父亲的关爱。 经此事后,他也越发明白子女与父母之间的亲情也是极需要缘分的。就好比他这个亲子不投父缘,而若曦这个养女投了父缘一般。 “你在宫里好好的就行,这样若兰也能安心修养,不然她在家总是惦记着你。你要是空了,也常回府里瞧瞧吧,从前你喜欢的那些小玩意我都让人给你留着呢。” 八阿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倒叫若曦因为自己可以的疏远和冷淡有些惭愧。可是自从她坠马昏迷的那次之后,她就暗自告诫自己要离他远些,既然不能名言拒绝,那就让他自己远离。 这也是为什么她哪怕知道八阿哥并不得皇阿玛疼宠,也要故意这么说的原因。 八阿哥说完两人之间又静默了许久。 他应该走了,等皇阿玛醒了再来。可他却再复杂的纠结中继续停留,然后说道:“如果当初我找到了方法,阻止了你进宫,你现在会不会……” 若曦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坚定地道:“不会,人生的际遇各有不同。每一步的选择都会走向不同的结局。别的路有什么结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留在八阿哥府的结局其实和在宫里也没有区别。” 要么就是被你看上,要被迫重复姐姐的老路;要么就是由你这个亲王做主,找个所谓的明当户对就此称为巩固你权力的棋子。 马尔泰罗察是恨不能多多和你 45 康熙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问:“小五呢?” 李德全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回道:“五公主已经先回宫了。” 康熙点点头,突然回想起早晨见她时她身上穿的还是很久之前他赐给她的布匹做的衣服,于是便道:“朕记得蜀中又进贡了新的锦缎,你都拿去给小五,让她选几匹自己喜欢的,其余的不拘送人还是如何,让她自己处理吧。” 李德全打趣道:“五公主肯定高兴坏了。” 康熙摇摇头,她和别人不同,并不怎么爱这些。倒是各种书,不拘什么题材,她总是爱不释手。 “你再去挑几本有意思的书,连带着前些日子朕让人寻回来的那本一并给她送去吧。”他想了想又道:“你亲自送去,让小全子去传户部的人过来,朕有事交代。” 李德全“唉”了一声便自去办差,刚领着人进门就见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呢。他有心讨巧,也跟着说了句打趣巧慧的话。 “李公公可别打趣她了。对了,您这是?”若曦问道。 “嗨,五公主,您随奴才来瞧。这都是万岁爷让奴才给您送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揭开托盘上的红布:“这都是蜀中新进贡来的,万岁爷让您选了喜欢的花样裁了做新衣。” 若曦点点头。对她来说,衣裳有那么一两身能替换着穿便足够了。她更珍惜的是有人惦记着她的那片心。 她掀开缎子看了看笑道:“替我向皇阿玛谢恩。” 说实话,李德全也算是见过后宫不少妃嫔娘娘了。可她们没有人是不爱这种东西的,特别是这些东西还是皇上赏的。 但若曦只是带着欣赏的眼光看这些东西,既没有特别的狂热,也没有不喜,就像是欣赏架子上陈列的宝物那样。 她那种热爱的情绪反而更多地投给了并非是一般闺阁少女并不爱钻研的那种东西。就好比制香露,若曦喜欢的不是香露而是学习制造香露的这件事。 他甚至觉得若曦就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最纯粹的一个。她珍惜每一个人对她的心意,也竭尽去回报别人的善意。这种人通常在宫里是活不久的。可妙的是,她的纯粹恰巧入了万岁爷的眼。 一个从小就见识了无数阴谋算计,你来我往之间都是刀光剑影。而另一个则是大巧若拙,一片赤子之心。 李德全想不通这是什么样的孽缘。怎么就偏偏在这样犹如天堑的身份成为定局之后,才让万岁爷明白自己的心呢? 他虽然想不明白男女之事,可他却明白人的本性和欲|望,一旦得了一次满足,便会永远不停地渴求得到下一次。可凭若曦的性子,她知道了自己进宫的真相,万岁爷还能得到这种满足吗? “五公主,您请移步。万岁爷还让奴才给您准备了别的。”他抛却脑中的念头,上前走到若曦的身侧道。 若曦转头一瞧,两个托盘了放了四本书。 她快速地走过去捧起其中一本书名为《造物》的抄本。 这本《造物》她早有耳闻,乃是前朝一位十分有才学的人写的。此人年少成名,兴趣广博,尤擅实践。他和兄长同届中了进士,名噪一时。后来清军入关,此人便辞官隐居,潜心写下了前半生的实践所得。 只不过他痛恨清军让他国破家亡,死前更是留下遗嘱不允许其后代子弟有于清廷为官者。也因此,他的所有书籍都一直流落在民间,而宫中难寻。 哪怕若曦在前世已经看过了这本书拓印的电子册,此刻能得这一抄本仍旧让她十分欢欣。 这次她谢恩时倒是喜悦更多了些。 “皇阿玛现下如何?歇息了一会可有精神一些?”她谢完了恩又向李德全打听道。 李德全自是知无不言。 “万岁爷已经精神了许多,奴才给他备了些调养身子的汤,一会见完了户部的大人们,奴才就盯着万岁爷用。” “对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八爷求见皇阿玛,说是户部有事。” “公主不必担忧,”李德全道:“贝勒爷在户部轮值,万岁爷也一并召见了他。万岁昨夜已与靳大人、于大人想好了应对此次水灾的办法,咱们定会平稳度过的。” 他说完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奴才瞧您桌上这些东西委实新鲜有趣,可是侧福晋又去给您寻摸来的?” 若曦笑着摇摇头:“不是侧福晋送来的,都是友人所赠的一些小玩意儿。” 李德全了然。两人如此又寒暄了几句,他便匆匆告退。 回到养心殿时康熙还在和户部的几位大臣商量具体应该拨付赈灾款的数目。君臣最终商定先拨付二百万两白银用于赈灾,并且这笔银子将交给于斌于大人亲自押运往黄淮一带。 而靳甫由于年龄更长一些,腿脚不便,于是此次就先留在京城,以便能有人和康熙继续商讨后续的对策。 “如何?小五可喜欢?”康熙议事结束后已近晚膳时分,李德全的养身汤也只能放到晚膳时一道上桌。 “万岁爷,您的东西那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公主哪有不喜欢的理。”李德全笑着放下茶盏,奉承道。 康熙眉头一挑:“果真?言若不实朕可要治你欺君之罪了。” 商讨出了对策,他心头压的大石稍稍移开了一些,如此也有了些闲情打趣一下自己这个老仆。 “奴才可字字为真,且奴才冷眼瞧着,公主对那本抄本最是爱不释手。” 康熙一次偶然看到若曦带着三公主和四公主一起在御花园研究弓弩制造,于是找遍了宫中的藏书,想给她找一本图文并茂便于理解的书让她研究。 谁知找了多日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这才特地派人去民间搜集,找到了这本手抄本。 “也不枉朕费了这些心思。” “可不嘛,五公主不知道有多感念万岁爷您一片慈父心。”李德全瞧着他心情尚佳的模样,这才假意顺口说道:“不过公主今日倒是格外高兴,奴才瞧像是收到了不少有趣的新鲜玩意。” 听到这里,康熙嘴角的弧度果然僵住,然后若无其事地问道:“哦,是吗?是谁送的呀?朕竟不知她还有这等的好友。” 他心中有些猜测,叫他好不容易略有放松的心刹那间又陷入了焦灼。 李德全自然不能说自己知道东西是怎么来的,只是打岔告罪道:“这……万岁爷您可问着奴才了。要不奴才这就遣人去打听打听?” 康熙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看手上的书:“罢了,不过一些小玩意儿。她喜欢就让她玩吧,只不过要让人看着,别叫她又不小心伤着自己。” 话虽如此,可李德全却分明瞧见他的那页书看了许久也不曾翻过。 半晌后,康熙起身道:“朕也饿了,今晚去皇后那里用膳吧。” 李德全嘘了一口气:去了坤宁宫见到了五公主就好了,起码一会不用担心会触到万岁爷的眉头了。 可待一行人快到坤宁宫时李德全才想起来皇后身体不适,太医嘱咐了好好修养,五公主也只在白日皇后精神尚可的时候去陪她说说话。 “万岁爷,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晚膳奴才估摸着……” 康熙“唔”了一声,道:“既如此,那便直接去五公主那里吧。朕也去考校一下她的课业。” 圣驾一行到的时候。若曦正坐在小桌前吃得正香。 康熙没让人通传,自己悄声进入屋内。 46 若曦吃得专心,咽下了一口饭菜后跟巧慧细声抱怨:“果然还是不行,椿芽还是得吃新鲜的才好。这都老了,嚼不动了。” 巧慧无奈:“主子,奴才就不明白了,咱西北也没有这种东西,您怎么就这么爱吃呢?从新春刚长出来吃到现在还不腻。这东西一股味儿,奴才可是真的闻不惯。” 若曦笑了笑:“小丫头懂什么,这东西可好吃呢。新春刚长出来配了鸡蛋同炒,我可每天都能多吃好些饭呢。” 康熙在门外将主仆二人的话全听进了耳中,暗自发笑:这小丫头才真的是,完完全全两幅面孔。 他故意“咳咳”了两声才抬步入内:“吃什么好吃的?竟不想叫上朕?” 巧慧连忙跪地请安,起身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抖了出去:“万岁爷,您可不知道,我们主子可爱吃这种味道奇怪的香椿芽。 刚长出来那会,主子就让奴才想了法子给腌制了放起来,说是要一直吃到夏日。这不,刚才主子就是在说腌制放久了没有刚摘时滋味好呢。” “哦?朕也尚未用晚膳呢?小五不邀请朕和你一起用膳吗?”康熙饶有兴致。 若曦刚才还浑不觉得,现在康熙在这里倒有些羞涩,害怕他吃惯了山珍海味,不喜欢她这些野菜的滋味。 不过既然他想尝试尝试,若曦也就不忸怩。 “皇阿玛既愿意一试,那儿臣让人给您备双筷子便是。不过……”她的眼珠滴溜一转说道:“若是不合您的口味,您可不能吐掉啊!毕竟宫里可要注意礼仪呢。” 男人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朕可跟你的两幅面孔不一样。” 说罢接过巧慧递来的筷子,夹了一筷子香椿炒蛋进口中,细细嚼了片刻后又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康熙自顾吃着,也不说好不好,引得若曦不眨眼地盯着他看。 看够了她着急的模样,他才松口赞道:“闻起来是怪了些,不过味道倒是尚可。要是能吃上新鲜的,想必更比这个更好。” 若曦松了口气,转头挑眉得意地看着巧慧。 康熙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神采飞扬,充满生气的脸上,直至她得意够了转过头,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五,”他一边用膳,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朕听李德全说你今日收到了好些个包裹,还都是一些以前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若曦回道:“是呢,不过皇阿玛您富有四海,有什么是您没见过的。那些东西都是格日乐送来的。” 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康熙好像不认识格日乐。于是,她紧接着解释道:“皇阿玛您不认识格日乐吧?他是喀尔喀亲王的小儿子,经常给儿臣寄一些新鲜玩意过来,和儿臣颇为投缘。” “是吗?”越听她说,他口中原本觉得味道不错的膳食也渐渐变了味。 变得好似有了些苦味。 “那你们如此投缘,想必他经常给你寄信吧?你们都聊些什么?”他继续不动声色地打听道。 若曦毫无防备,如实回答着:“什么都会聊啊,他其实是挺有趣的一个人呢。不过上次和他赛马,他竟然连我都比不过。下次去能有机会去围猎,定要和他在赛一场。儿臣这稀烂的马术也就能在他身上找找胜利的感觉了……” 他的手捏住筷子,越捏越紧。 少女好似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猛地住了嘴,起身嗫喏道:“皇阿玛,儿臣不是在和外部大臣勾连……” 她突然想起,这个人虽然现在名义上是她的父亲,可他更是权倾四海的帝王,他最多疑,最忌惮前朝后宫有斩不断的瓜葛勾连。 康熙不妨她如此想他,猛地将筷子掷到了地上。 等众人全都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后,他才如梦初醒,狠狠闭了闭眼,复道:“怎么众人都跪在地上,生怕朕龙颜震怒,你这个真正惹怒朕的人却丝毫不怕?” 他说她不害怕,其实她害怕极了。 她从来就怕他。 毕竟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上若真的发怒,她又岂有命活。可她的理智机敏在这一刻却好似全不管用,哪怕她知道他刚才是真的怒了,也倔强着不想跪下。 若曦并没有去想,为什么刚进宫时的自己能毫无心理障碍地跪倒在他面前请罪,而又为什么现在不愿了? 她只听见康熙在质问她为何不跪。 她整理了一下委屈的心情,道了句:“既然皇阿玛说儿臣错了,那儿臣就是错了。儿臣请罪,请皇阿玛息怒。”说完一撂裙摆就要往下跪。 康熙连忙起身扶住了她的肘弯,无奈地道:“朕何时说你有罪,让你跪下了?” 若曦抬头,眼眶有些微红:“那儿臣也不知那句话得罪了您,竟教您在饭桌上就摔了筷子?” 男人心中既无奈又酸楚:这种没有立场的醋意才是叫朕生气的缘由,可朕又该如何告诉你呢?你敬爱的皇阿玛竟然对你是如此龌蹉的心思。 “朕只是恼你竟然如此想朕。朕待你却比蓝琪儿要更好,你竟然还如此揣测朕的心思。” 若曦撇撇嘴,并不反驳。 “好了,朕自检,往后再不在桌上扔筷子了。”他道。 他的一句自检让若曦开心了起来,顺着梯子就下来:“您是天子,可要说话算话。” 此事便算揭过,巧慧重新准备了筷子给康熙,父女二人继续用膳,再无人提起刚才的话题。 回去养心殿的路上,康熙坐在舆车上出神地捏着自己腰间的龙形玉佩。 “李德全,朕今晚是不是吓到她了?”他问道,但没等李德全回答便又继续道:“朕是不是太糟糕了,明明知道……” 李德全默默听着,并不作声。 他知道自家主子只是需要一个能将心中话说出来的借口,而非真的希望得到他的回答。身为帝王,他又有什么道理是不明白的呢?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自己的心却又是另一回事。 康熙觉得他越来越不能克制自己了。再这样下去,若是他不小心伤了她怎么办? 舆车上,他抬头看了看盘桓在清月旁的一缕黑云,心中下定了决心。 …… 次日,康熙的一道命令晓喻六宫:二公主蓝琪儿禁足反躬自省已足三月,念其初犯,特允其解除禁足。容妃虽教女不善,但念其多年伴驾有功,同样解除禁足,赦免其罪。 若曦听见这个消息一愣。彼时她正和三公主四公主在一起。 四公主翻了个白眼:“她一出来肯定又有数不尽的幺蛾子。” 三公主性子温婉,说不来那些嫉恶如仇的话,便小声道:“以后咱们远着她些就是了。”她上前拉住若曦的手:“这次皇阿玛让容妃娘娘也解了禁足,以后恐怕这后宫又是她们母女的天下了,咱们打不过总能躲得过。” 若曦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又听四公主道:“我看未必,今晨圣谕就已经晓喻了六宫,可见皇阿玛是昨日深夜下的令。 定是昨日发生了什么才让皇阿玛深夜做下这个决定。那母女两禁足三月之期早就过了,皇阿玛昨日才想起她们。我看以后后宫的形式可未必会如她们所想呢。” 这宫里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其他的低位妃嫔可以说没有一个人喜欢容妃和蓝琪儿的。也不怪四公主幸灾乐祸。 若曦耸耸肩,忽略心底那点轻微地刺痛:“无所谓出不出来,左右和咱们没什么相干。” 47 殿内三个小姑娘继续聊着后日若曦回八贝勒府,要让她带点什么好东西回来的事。 她很久没有见到若兰了,因此早几天就向康熙请了旨意要回去一趟,康熙也爽快答应了。 康熙这一次没有要逃避若曦的意思,而是想将全副心思都放在朝政上,闲暇时去后宫转转,离她远一些,或许他就能在将心头的猛兽关回笼中,再做回她期盼的那个皇阿玛。 他放容妃和蓝琪儿出来也是有这层用意在。从前在容妃身边他总是最惬意的,希望如今他也能在容妃那里找到一些安宁吧。 于斌带着人和赈灾银子去了黄淮两岸之后,那里的局势渐渐稳定了下来,这一日康熙终于能稍微歇一歇了。 “万岁爷,”李德全打帘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手捧托盘的小太监:“您多日都未进后宫了,今日您可要翻牌子?” 身后的小太监适时将托盘高高抬起,递到康熙眼前。 康熙手中的笔顿了顿,道:“不必翻了,朕许久没见容妃,今晚就去延禧宫吧。” “唉。”李德全道:“那奴才这就让人去延禧宫送信。” 康熙摆摆手,手下继续写着。 …… 延禧宫 容妃脸上的喜色关都关不住,来回地在前殿踱步:“万岁爷今日真的会来吗?绿容,你瞧瞧本宫的妆容可有不妥之处?万岁爷会不会不喜欢呀?” 名唤绿容的大宫女连忙道:“娘娘,您今夜美极了。万岁爷怎么会不喜欢?万岁爷肯定是日日夜夜惦念您,这才一解了您的禁足就立刻要来看您。” 容妃被她捧得面色微红,片刻后好似又想起来了什么道:“蓝琪儿呢?今夜让她先不要过来,明日清晨再过来,记得叮嘱她明日清晨要跪在院中给万岁爷请罪。必要让万岁爷原谅她了才能起。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一举反败为胜!” 绿容连连点头:“奴才定会好好嘱咐二公主的。” 正在此时,大门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殿内主仆忙跪地迎接。 康熙进来后,绿容便知机地告退,留两位主子说知心话。 容妃泫然欲泣,脸上一副既悔又痛的神情:“万岁爷,臣妾反省三月,是真真知错了。臣妾身为后妃没有替教养好公主,这是臣妾大大地失职。臣妾要谢万岁爷罚,让臣妾看清了自己做的不足。只是臣妾还是要说,您可以禁足,但求您不要再这么久也不来看臣妾了。” “数月不得您的消息,您不知道臣妾有多担心您的身体。您为了大清坐以待旦,废寝忘食,总时时要臣妾提醒您才能记得用膳。臣妾就怕臣妾不在您身边的日子,没有人提醒您用膳添衣……” 说着柔柔屈身,冲康熙磕了个头。 容妃原以为自己这番话怎么都能唤起二人从前的记忆,可谁知她话也说完了,头也磕了,上座的男人却依旧无动于衷。 反观康熙,若是从前他肯定会觉得容妃是真的日日夜夜为他担忧,也会更加心疼她对他的全心依赖和照顾。 可现在,他就坐在上面看着容妃矫揉造作地抹泪,同样的眼泪和姿态却叫他无比的反感和腻味。来了这里不仅没让他寻回从前的安宁惬意,反而衬得那人倔强的眼泪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起来吧,擦干眼泪,朕不想回了后宫看见的还是一副丧气的面孔。” 容妃飞快掏出手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欲笑难笑地道:“都怪臣妾,是臣妾太过担心思念您才忍不住,惹您烦心了。” 康熙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朕渴了,过来倒茶。” 容妃这才起身走到男人身边,三指拈起茶壶,小指则因为带了长长的护甲而不自觉地翘起。 康熙看得又是眉头一皱。 这护甲是一种身份体统的象征,位份高的后妃们也都会佩戴,从前康熙看惯了也不觉得,可如今却有些不喜,不自觉地将容妃的手和若曦那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手指相比。 容妃虽然在倒茶,可却一直关注着他的反应,见他皱眉心口一跳:“万岁爷,可是臣妾有什么不妥之处?” “并无。”他道:“继续倒茶吧。” 他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茶,正欲送到嘴边忽然鼻尖一动,一股有些浓烈到呛鼻的味道传来。这下康熙茶也不喝了,当即问道:“你这熏的什么香?简直浓烈到让朕鼻子都闻不到味道了。” 容妃唇角笑意刚起,还未答话就又僵住:“万岁爷,这香分明就是您从前最喜欢的苏合香啊!臣妾从前用来熏衣裳您都说好闻。” 康熙被她说得越来越烦躁,摆手打断道:“罢了罢了,以后朕来这里你都不必再用了。天色不早了,歇下吧。” 容妃委屈地道了声“是”,伺候着他更衣躺下。 黑暗放大了两人的感官。 容妃躺下不多久就忘了刚才的委屈,窸窸窣窣一阵在被中将自己tuo了个京广,然后从男人的被角滚进了他的怀里。 而黑暗中的康熙也是越躺越难受。 容妃床铺里也有那股浓烈的香味,熏得他火烧火燎的,一边于望蒸腾,一边又是平静如水。 他无比地明白自己的于望是对谁,平静又是对谁,也明白容妃怕是在今日的熏香中加了点东西,好确保他一定能留下。 可更让他明白且害怕的是,哪怕容妃做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旧没有任何想要拥抱身边这个女人的欲望。 以至于在容妃冷不防地滚入了他的怀里之后,他竟然下意识地就将她踢到了床下。 “啊!”容妃摔得痛呼出声。 门外守夜的绿容和李德全闻声推门而入:“皇上/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康熙心烦意乱,起身找了个由头道:“容妃,你可真是反省得好哇!刚解除禁足竟然又在熏香里用药!” 说完也不留待容妃解释,披着外裳就带着李德全头也不回地回了养心殿。 “万岁爷,奴才可要给您备水。”李德全为难地看了一眼他底下被丁得高高耸起的里衣。 康熙被他看得着恼:“那还不快去!” 热水备好李德全本欲上前伺候,却又被情绪极不稳定的男人叫退。他无奈只能警着神在门外听吩咐。 康熙褪下身上的外衫,任由自己下滑沉入浴桶当中。可温热的水毫无作用,沉浸半晌反让他越来越燥。 “哗——”他从浴桶中豁然起身,桶中的水被激荡得撒了大半在地上。 “万岁爷……”李德全敲门试探着问道。 康熙心口灼热,嗓音低沉:“别进来,朕没事。” 李德全闻言又缩了回去,继续安静待命。 而屋内的男人却在答完之后,大手控制不住地往下伸去,然后发狠似地捏住了那惹他焦灼的罪魁祸首。 他的手不停地展动,拿住那祸首又是拽又是辅以狠劲去展平褶皱。 那种爱欲相互交缠,灵魂都在战栗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呢喃喊道:“小五……” 48 三日后,八阿哥又再次进宫向康熙回禀银子调拨进程,若曦懒得再费那二遍事,遂吩咐了小祥子和八阿哥一道回去。 这次回去她专程给若兰带了很多养身补气的补品,就是希望她能早点康复。 可若曦也知道,郁症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恢复的,尤其是现在若兰的症结是在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只能是慢慢地开导她。 “若曦,你可知道当初……”八阿哥看着坐在对面的若曦出神,突然开口想说什么,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若曦对这件事有知情权,可如果说了,她就再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和康熙相处了。 当初他百般打听都无法得知的内幕,竟然叫良妃身边的朝露无意间得知了。 这个消息是良妃前些天才告诉他的。 他也不知道良妃因为什么原因如此讨厌若曦,竟然怀着那样幸灾乐祸的表情说出这件事。甚至为了防止他为若曦奔走,她本来并不打算让他知晓此事的。 “当初怎么了?”若曦有些疑惑。 八阿哥看着她的脸,好不容易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她的脸上少了前些时日那种疲色,反而多了几丝开朗。 他终究没有现在将那件事说出来,而是摇摇头:“这次回去多呆几日吧,若兰甚是思念你。” 若曦点点头:“我特意向皇阿玛和蒋太傅告了三日假,这次我定要多陪姐姐几天。” …… 若兰的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若曦一进门就大喊:“姐姐,我回来了!” 若兰由巧织扶着出了门,刚走没两步就被少女抱住。 “姐姐,我好想你啊!你也不说进宫去看看我,我们都快有月余未见了!” 若兰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看着她伏着脑袋靠着她撒娇:“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离不开姐姐呀?” “不管我长多大,我都不要离开姐姐。” 八阿哥落后一步,这会才走到两人跟前:“门廊风大,都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屋叙话吧。” 甫一进屋,若曦就将带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拆开,献宝似的捧到若兰跟前细细介绍。若兰也由着她说,耐心地听着。 听她三句话中总有两句要提及康熙,若兰便知道皇上是真的对她很好了。 她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虽然性烈如火,可她却并不是一个轻易将人放在心上的人。她尽力回报每个人对她的好何尝不是一种将自己封闭的手段呢。 因为她害怕和人产生更深的交集。 她一面渴望,一面又害怕退缩。若兰再清楚不过。所以若曦能表现出如此依赖一个人,若兰也算是稍稍放了心。 她握住若曦的手:“别掏了,再往外掏我这小屋都要摆不下了。” 若曦低头一看,果然二人的身边都被她摆满了。 她“嘿嘿”一笑,挠了挠鼻尖道:“我是见到姐姐太开心了。我这次告了三日假,这三日都要和姐姐你一起睡,你可不能赶我走!” 若兰脸色一僵,若无其事地答应了。 夜色如水。 姐妹二人凑在一起,若曦唠唠叨叨地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不得不上床歇息的时候。 巧慧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小姐妹巧织,若曦就寻了由头道自己今晚要和若兰说体己话,让她不必守夜。是以这会只有姐妹二人。 “姐姐,你可想咱们在西北的家了?”若曦问道。 其实这次回来,虽然若兰总是面带笑容地同她说话,但若曦总感觉有些隐隐的不对劲,故而她总想多说些什么,不只是为了逗她开心,也是为了让她想起一些快乐的回忆,这样总算也能让她心有挂念,能够不去纠结心中那些让人烦扰的事。 谁知若兰这次却摇摇头:“不想。从父亲毫不犹豫地将我嫁来贝勒府,从我们很小的时候他就对我们不管不顾,从他在我走后依旧对你毫不关心……这些事情一遍遍地提醒我,额娘去了之后,我们就没有家了。” 更多的原因若兰没有说,若曦被强行收养入宫的时候,她曾悄悄去信想让那个男人向皇上求情。 可她日日夜夜等候,盼来的却是他一封让她们姐妹要知感沐圣恩的家书。 那男人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又怎会不知后宫的凶险?可他为了自己的官位,竟然甘愿放弃自己的女儿! 若曦现在能过得好,完全是因为运气加上皇上仁慈罢了。 若兰越想就越恨,越恨就越悲伤。 也正是因为这一诱因,才让若兰不断回忆从前的事,回忆她的将军、她的额娘、她可怜的妹妹,陷在郁症的漩涡当中,难以自救。 她想将若曦抱在怀里,可刚伸手又缩了回来,习惯性地往自己的身上抚了抚才放心地道:“睡吧,时辰不早了。” 若曦见她面有疲色也就不再追问,起身替她掖好被子,脑袋一偏就靠在了她的肩头睡去。 次日一早,大夫来为若兰请脉。 “姐姐,怎么不是刘太医了?”若曦有些疑惑。 若兰道:“我觉得好多了,前两日便让刘太医不必再来了。刘太医乃太医院院首,常为我跑来如何使得?再说,我身体好了,日常的请脉让寻常大夫来便够了。” 若曦敏锐地觉得不太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便暂时在心中存了个疑问,只等回宫问了刘声芳在做决断。 请完脉后,听到大夫回禀侧福晋一切安好她才放下心。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若曦本还不想走,可若兰催促她回宫不说,李德全还亲自来了贝勒府接她。 这下,她想耍赖不回也不行了。 想着要回宫去问问刘声芳姐姐的病情恢复情况,她也没有耽误太久,收拾好了三公主和四公主的东西,又和若兰约定了下次来看她后就跟着李德全回了宫。 “李公公,刘太医现在何处?我有些话想要问他。” 李德全回到:“想是在太医院呢,回宫后奴才让人请刘太医去坤宁宫吧。” “有劳你了。不过此番怎么会是李公公你来接我?我让小祥子套了车自己回便是了。” 李德全心里暗自叫苦:咱家老胳膊老腿的,也不想折腾这么一遭。可谁让主子爷他从您出宫就一直冷着个脸,还不时要找找奴才们的茬。 奴才再不来亲自将您请回去,怕是养心殿的人就都要被霍霍跑咯! “奴才怕下面人照顾不周,想着还是亲自来一趟更放心。” 若曦了然:不愧是做到了大内总管的人,果然事必躬亲! 回宫后,若曦先回坤宁宫,李德全则让人去请刘声芳,可谁知一则消息打破了二人原有的计划。 两人调转脚步齐齐往养心殿跑去。 49 “他们简直是放肆!” 若曦和李德全还未走到养心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康熙的怒吼。门口值守的小全子被吓得战战兢兢,见二人出现在门口连忙迎了上去。 “李总管,您可算是回来了!万岁爷发了大怒,这可怎么是好?” “别急,先跟咱家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小全子这才飞快地将李德全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多日前,黄淮两岸水患,康熙得了四阿哥传信之后立刻召集了户部的人拨款赈灾。可谁知,二百万两白银在路上全被抢了不说,就连于斌这个钦差大臣也被抢银的山匪打成了重伤。 康熙被此消息激怒,额角青筋鼓起,显然是在强忍怒气:“还有什么消息,一并报来!” 传信的信差紧接着战战兢兢地说出了接下来的一番话:“四爷让奴才传话……黄淮两岸民间盛传大清气数将尽……四爷查出是有宵小背后作乱,放出谣言妄图动摇民心!” 说完急急就将身子伏在地上,生怕一个不慎就被迁怒。 康熙听完怒极反笑:“好好好!朕倒要看看,有朕在这里,谁敢大言不惭妄图动摇我大清江山!” “图琛!”他扬声吩咐道:“之前朕交代你办的事办的如何?这次朕欲让你去剿灭黄淮山匪,替朕清肃匪患,平定民怨你可能做到?” 图琛上前,语气坚定地答道:“微臣有绝对的把握清缴山匪,还我大清海清河晏!请圣山下旨!” “好!侍卫统领图琛今日起任正三品凌波将军,即刻赶赴黄淮清缴匪患,追回赈灾银两!” “是!”图琛领命前去。 安排图琛领兵剿匪,可还有黄淮再次发生的水患要处理。如今朝廷能拿出来的钱大部分都让于斌带走了。 二次水灾导致灾民再次增多,在银两追回之前,越来越多受灾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康熙心中焦灼,可见到若曦回来还是状若无事地问了句:“小五回来了。八侧福晋现在身体如何?” “谢谢皇阿玛赏赐的荣养丸,八侧福晋现在身体好多了。” 他既然不说,若曦也没有追问,心下却在想明日就将之前写好的东西拿给他。 应对黄河汛期,若曦数月前就开始研究相关的典籍资料,又将能够回忆起来的上辈子黄河水患的应当方法都写了下来,又和这些古籍对比研究,总结了一些目前值得一试的方法。 之前康熙做好了安排,她也就没有拿出来。只是现在发生这种状况,她不想让他终日烦忧,也不忍冷眼看着黄河的百姓受灾。 “主子,奴才瞧着如今的形势,您之前做的东西或许正得用呢。”回去的路上,巧慧凑到若曦的耳边悄声道。 若曦的神色有些严肃地叹道:“之前没有想到情况这么严重,那些东西我今晚还得再看看,希望能尽我一些绵薄之力吧。” 当夜,若曦挑灯将之前写的东西看了又看,增增删删又是熬了一整夜才得了一份自己觉得尚算全面的对策,紧接着第二日一早又匆匆带着东西赶去了养心殿。 等到了那里才又听说黄淮传来了新的消息:黄淮未受灾的一些城镇一夜之间出现了一首童谣,并广为百姓传诵。 金招摇,银招摇, 皇帝端坐明玉堂。 权谋权术紧相争, 百姓民心闹不休。 御驾高卧珠帘下, 奢华生活无度妙。 百官围绕求宠幸, 唯有宫廷笑语多。 这首童谣几乎是明晃晃地在挑衅康熙的权威了。童谣一夜之间出现,又一夜之间广传于民间,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推动事态发展,他根本不信。 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发怒,反而让李德全去叫来了八阿哥。 李德全退下之后,他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若曦。 他冲她招了招手:“来朕这里。” 若曦走上前,两只小手抱住了他的大掌道:“皇阿玛您别听那些人瞎说,您是最英明的皇帝,换作任何人都不会比您做得更好了。儿臣……” 她还没有说完,男人温热的掌心就轻轻贴住了她的唇:“小五,你听朕说。大清的江山得来不易,朕临危即位,为了守这份祖宗基业殚精竭虑,日夜不休。你说朕怎么能任由一群宵小借由天灾如此糟蹋朕的子民,为祖宗基业染上污点?” 他一面说,一面从腰间扯下那块龙形玉佩递给了少女:“这是朕即位时先皇传给朕的,见此玉佩犹如见朕。朕将它给你,在宫里绝对无人敢轻慢于你。” 他的手慢慢后移,最终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她的后颈:“你乖乖在宫里待着,想去哪里告诉小全子,让他跟着你。朕会很快平息黄淮的事……” 然后回到你身边的。 当然这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若曦这才明白他的打算。他不是一个只会端坐庙堂之高的君王。若他真的是如此坐以待毙的人,昔日的四大辅臣之首的鳌拜早就将他架空了一身的权力。 可她明白是一回事,心中的担忧又是另一回事。 若曦侧头向后道:“巧慧!” 巧慧上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皇阿玛,您知道儿臣早就开始研究黄河水患的事,所得全都在这里了。今日儿臣将它全都呈给您,希望能在您此次黄淮之行中助您一臂之力。” 她接过他给的玉佩又道:“儿臣知道,图琛大人骁勇,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您是天子,您此番可一定要当心,切不可……” 康熙耐心地听着她絮叨,直至最后难抑地轻笑出声。 “小五,只有你……”剩下的话被他含在了喉间:“你永远都会是朕最钟爱的女儿。” 高大的身躯在他说话间越靠越近,若曦的心也跟着越提越高。 就在她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重,欲要出声打断时,他将头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短暂的一瞬间后,他又似恢复了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形象,拍了拍她的头后便转身带着李德全去安排一应出宫事宜。 50 帝王出巡是一个十分繁琐的事。可是黄河水灾亟待处理,康熙便一力将这繁而又繁的过程裁至最简。 朝中的大臣对帝王亲临水患前线大多都是不赞同的,甚至有门路的大臣还找到了太皇太后的跟前,希望太皇太后能帮着劝一劝。 可太皇太后年轻时就是一个狠人,在她的教导下长大的康熙自然也和她十足的相像。可想而知,上书给太皇太后的人都是失败而归。 “皇帝,哀家并不是受众位大臣所托来阻止你去的。”她道:“这次的事情发生得极不寻常,其中很有可能就有前朝余孽的手笔。哀家支持你去,只有一样你必得答应哀家,那就是怎么去的就要务必怎么回来。” 贴身嬷嬷连忙扶着太皇太后走上前。 “哀家老了,也不可能在为大清江山培养另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康熙负手笑道:“虽然您如此说,但朕知道您是担心朕。太皇太后,您尽管放心,朕必定平定了乱局,平安而归。” 太皇太后点头应允,这一关也就算过了,接下来的流程走得更是飞快。 康熙传召了八阿哥、十三阿哥等几个年长的阿哥,将朝堂的事一一嘱咐后,又留下圣旨将监国大权留给了八阿哥。 八阿哥是剩下几个阿哥中最出色的,有他监国康熙也比较放心。 临行的前一日,康熙再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若曦在坤宁宫的住处。 今晚守夜的恰巧又是当日守夜的那名小太监。 小太监见来人是康熙,再次默默站到了一边,让男人毫无阻碍地进了内殿。 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在她的床边坐下的时候动作也极尽温柔。或许连康熙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比他小了一轮,身份上还是女儿的人一次又一次改变自己的原则。 他用目光描摹着少女熟睡的面容,半晌后又悄悄离去。 等到少女醒来才被告知康熙天不亮就带着人离宫了,若曦只能看着手里特地在出宫时给男人求来的平安符默默叹了口气。 …… “姐姐,我回来了!”若曦第四次高声呼着进了若兰的小院子。 若兰有些无奈:“你怎么天天往回跑,就不怕被人说嘴?” “才不怕呢,皇阿玛留了玉佩给我,那我就要好好用起来。再说,皇阿玛不在宫里我也有好好侍奉皇额娘和太皇太后,才不怕他们那起子嘴碎的说呢。” 康熙离宫已有大半月。虽然黄淮两岸的形势复杂,但他每天都有让人秘密给若曦送信回来,让她知道他安好,嘱她照顾好自己。 只是最近的信件倒是少了。信使送信来时道黄淮又紧接着下了多日暴雨,来往信件恐有耽误。 若曦拿着康熙给的玉佩在宫里无人敢阻,她也不耐烦每日留在宫里去看蓝琪儿刻毒的眼光,是以每日请安侍奉宫里两个主子完毕,捞了玉佩就离宫回了贝勒府。 八阿哥被康熙委以重任,每天忙得无暇回府,八福晋明慧也跟着忙前忙后地照料饮食起居,就连宫里的良妃都忙着接受六宫的奉承和巴结,一时之间若兰倒成了最清闲的那个人。 只是若曦还是有些奇怪,她回来了数次,除了第一次若兰允许她和她一起睡之后,后面几次都找理由拒绝了她,并把她赶回了宫里。 无奈刘声芳又随着康熙下了黄淮,关于若兰的病情她也无从了解情况。 只是这一日的若兰却一扫往日疲态,脸色红润,见着若曦时也笑得精神。 “姐姐,你好了!”若曦高兴地抱住了她,忽觉手下有些异常,正欲细问却被若兰打断。 “别黏糊着我,我给你做了夏衣,你晚上回去记得一并捎回去吧。”她推开若曦后伸手拿过迭在床头的一迭夏装。 “姐姐,你身体还没完全好呢!竟然瞒着我做这些……” 若曦责备之语还未说完,又听若兰道:“好了,做都做了,你不想穿姐姐亲自做的衣服吗?”她拍了拍她的手,扬声叫进来了巧织。 “巧织,还有我清晨新做的糕点,你也去拿了放着,记得一会让二小姐一并捎走。” 若曦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并一直持续到了晚膳结束。许是心中的不安作祟,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和若兰待着一起,可无论她如何撒娇耍赖,若兰就是不允。 最后若兰脸色疲惫地问道:“若曦,姐姐累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我们再一起睡吧。” 若曦不忍在让她熬着,只能退出门外,一转头就拉过巧织问道:“姐姐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巧织也有些不安:“白日倒还好,只是夜间夫人总也不让奴才们随侍,就连沐浴也不让奴才们跟在身侧。” 若曦转身想要敲门再次进去,可里面的蜡烛却突然被吹灭,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无奈她只得转身:“巧慧,你去准备准备,我今晚要留宿姐姐这里。我要亲眼看着姐姐没事了才能放心。” 巧慧点点头,领命快步离去。 若曦本就歇得不安稳,谁知深夜若兰那里传来的声响却叫她彻底无法入眠。 “五公主,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巧织疯狂地拍打着门板。 “姐姐怎么了?”若曦听见响动飞快起身,拉开门劈头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边说一边往若兰的小屋跑去。 巧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屋里半夜突然发出了响动,奴才有些担心就推门进去查看,谁知竟看见夫人摔下了床。” 她的喉咙哽咽得厉害,断断续续又接着道:“谁知……等奴才要扶起夫人,一伸手才发现……” 发现什么不用她说,若曦已经十分清楚了。 她看见,若兰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床上,嘴唇煞白,满面泪痕。而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被锦被盖住的身体,雪白的寝衣已经被骨头高高地顶起。 若兰的身子已经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可平日里若曦却丝毫看不出来,因为她往自己身下垫了许多的棉絮包,又要穿许多件衣服才会出来见若曦。 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抗拒和若曦一起睡,时常若曦亲近她也会被她拒绝的原因。 若曦失语,愣愣地凭着直觉走到了若兰的床榻,伸手摸了摸她:“姐……姐?” 被她叫着的若兰转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不复百日那样的神采奕奕。 若曦这才知道,那种状态就是每一个又挚爱亲人的人都不喜欢听见的词——回光返照。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若兰还想像从前那样笑,只是嘴角却无力上扬:“姐姐其实也有为你努力过的。只是你知道吗?这真的太难了……我每次想到将军,想到阿玛……就控制不住地……” 她的手抬起想要去够那个呆愣愣站在床边的少女:“只是姐姐太没用了,从前保护不了将军,现在恐怕也不能再保护我可怜的妹妹了……” 眼见她的手就要垂落,若曦连忙拉住她:“姐姐,若曦求你……你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好不好!不过是郁症罢了,我以后都不进宫了,我就在家专心陪你,陪你养好病好不好?” 若兰却陷入了恍惚中,根本听不见她的话:“若曦,我就怕……青山若是见到我,会不会嫌弃我已经嫁作他人妻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若曦拼命摇头:“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将军爱姐姐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若曦啊,为什么就算是死了也离不开这个旋涡啊?黄泉路上,将军会不会认不出我来了?这个烙印一辈子在我身上,下辈子我是不是就见不到我的将军了?” 若曦弯腰捧着她的脸:“姐姐,你等等我,等等我好吗!” 说完她就如同旋风一般跑了出去。 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流,又被风吹得糊了一脸,可她丝毫没有心情去擦一擦,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 门外小祥子早就知机牵来了一匹马,若曦一出门翻身上马,马鞭一扬就冲出去了老远,一直疾驰到了宫门口在勒马险险停在了宫门外。 宫门守卫正不知如何阻拦这个有圣上御牌的五公主,见她停下都暗自舒了口气。 “五公主……”城门首领提着长枪抱拳上前,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少女卷起一阵风似得往宣政殿奔去。 宣政殿,八阿哥刚和朝臣议完事,康熙的几个心腹从宣政殿走出来时都是一脸的凝重,只是若曦想着若兰的事,并未注意到。 等人都离开后,若曦在一掀裙袍跪在了八阿哥的跟前。 “八爷,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休了我姐姐吧!”她的语气很急,却很坚定。 八阿哥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先是一阵悲哀紧接着又是一阵恐慌。 “若兰怎么了?” 若曦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坠,摇摇头开口却仍是求八爷休了姐姐,还姐姐自由之身。 51 天色已近大亮,可八阿哥却觉得自己像是被黑暗压得快要喘不过气。 他慢慢把手收回负在背上,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面上唯余平静:“你可知你姐姐已经上了皇家玉蝶,并不是本王的一纸休书就可以恢复自由身的?” 少女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求八爷先给我一纸休书,如果皇阿玛怪罪下来,我会一力承担的!” 八阿哥摆摆手,终究还是应允。 “贝勒爷,您不回去看看侧福晋吗?”李福见主子牢牢地盯着若曦离开的背影,斟酌着上前。 “不必了,想必她是不愿见我的吧。罢了,回去吧,现在找到皇阿玛的事最要紧。” 拿到休书的若曦立刻又快马加鞭地回了贝勒府。 若兰在她离开后,由巧慧伏着挣扎起身梳洗打扮,见若曦进来勉力朝她招招手:“去哪了?姐姐都想你了。” 若曦哽得厉害,平复好半晌了才从怀中掏出来一种纸。 若兰刚一看见便泣不成声,双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又看。 放下那一纸休书,她伸手从一个藏得极深的妆匣里掏出一对翠绿色的耳环摇摇晃晃地带上。 “若曦,好看吗?”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道:“这是青山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如今已经不美了,不是当年的若兰了……我若带上它,黄泉路上青山是不是就能认出我来了?” 若兰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浑身的力气也渐渐消失,只能垂头靠在若曦的肩上妄图借点力气。 病后她一直吃不下睡不着,有了荣养丸也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 只是她听说了若曦为了她竟然求到了皇上面前,她又怕若曦再做出什么傻事,便用了秘法掩饰自己身体的状况,让太医诊不出来。 她也努力过,可那些逃不脱的漩涡却紧紧将她吸附住,越想逃离,却越陷越深。 若曦紧紧将她抱住,感受着她身上硌人的骨节,心中对自己的责恨越来越强烈,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姐姐的异常。 “会的,会的。将军肯定能认出你的。姐姐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青山认出了我还会怪我吗?他会不会原谅我,不再怪我没有遵守我们的诺言,也不再怪我害死了他……” 若兰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最后消失。 “将军不会怪你的,姐姐,将军肯定还在等着你……你放心地去吧,你想要的自由身,我一定会为你要来的。” …… 若兰去后,八阿哥回来了一趟,可朝中似是有急事,他只待了一会便面色沉郁脚步匆匆地带着李福离开了。 临走时吩咐明慧好好处理若兰的后事,给她正福晋的待遇,但却不必让她入皇家宗祠。 明慧一一遵守。 她和若兰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谁知这人突然走了。明慧如何不知若兰一颗心根本不在八阿哥身上,可正是因为她才着恼恨若兰。 八阿哥把一颗心都给了她,她却丝毫不珍惜,而自己却是求也求不到。 可在一想,若兰不也是盼了一辈子也没盼到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吗?她们,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她想起自己待字闺中时也是被人称作女诸葛的,那时京中求亲的少男把郭络罗家大门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她一直抱着要为家族出力的想法统统都拒了。 谁知后来却听见她阿玛名尚额驸背地和额娘闲话,说她足有鼎立门庭之才,但可惜了只是女子之身,言语中无不遗憾额娘未能为他生一个能鼎立门庭,承继家业的男丁。 起初,明慧是十分想证明自己女子之身也能鼎立门庭的。可后来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阿玛都只是空叹她的经世之才,而不愿让她接手任何家族事务。 阿玛额娘待她千娇百宠,只除了这件事不愿依她。久而久之,明慧也就认了命,嫁给了当时她颇有好感的八阿哥。 外面的人知道若兰病逝都暗地里传是她苛责了侧室,说她善妒。 可明慧只嗤笑,并不搭理。她自有一身傲骨,哪怕恨那个女人,也不屑对她下手。 明慧忙前忙后将若兰的后事办得妥妥当当,也按照八阿哥的吩咐将若兰葬到了别处。 这日,终于结束了所有事情,若曦就来了福晋居住的正院,递上了自己准备的谢礼便准备要离开。 “怎么?五公主进宫多时,连这点礼数都没有吗?”明慧站在廊下,语气淡淡地道。 若曦回身:“八福晋,我是来道谢的。谢谢你费心操持姐姐的后事,不留下来是怕你不想看见我,这才想只留下东西便离开。” “不必谢,”明慧走上前:“我只是按照贝勒爷的吩咐办事罢了。” “他有他的吩咐,你也有你的态度。你完全可以阳奉阴违,毕竟你一直都认为是我姐姐破坏了你的幸福,可你没有。” 明慧白了她一眼:“我明慧还没有卑劣到要拿一个死人做文章的地步。” 若曦屈膝冲她行了一礼:“不论如何,我都谢谢你让我姐姐走得这么体面。” 明慧也没再多说,二人之间一时无话,直到小祥子和小全子都在明慧院外等候若曦才告辞离开。 “主子,咱们这就回宫吗?”小全子隔着车帘问道。 若曦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回宫那要去哪呢?从前避之不及,现在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归处。 世事无常,果不欺我。 想起那个给了她这个归处的男人,若曦一时又开口问道:“全公公,皇阿玛在黄淮可还好?我已有多日未收到他的来信了,你那处可有消息?” 小全子答道:“奴才也多日不曾收到师傅寄来的消息了,待回头奴才去信使大人那里打听打听。” 小全子这消息一打听就是足足五日。这期间若曦让小祥子去传小全子来见,可他不是今日当值,就是明日身体不适,统统都给请辞了。 若曦直觉不对。 她带着小祥子亲自走了一趟养心殿。小全子并不在殿内,问了殿中的宫人也无人知晓。 若曦正满腹疑问,可谁知刚走到了八阿哥议事的宣政殿就听见小全子为难的声音。 “八爷,您快给奴才支个招吧。五公主她日日差人来请奴才,奴才实在是推拒不得了呀。万岁爷半月不曾有消息传来,是不是……” 他话中的意思尤为明显,若曦一时觉得天旋地转。 “住口!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动摇了国本,本王拿你是问!” 八阿哥向来温和,极少发这样大的脾气,小全子埋下脑袋苦着声答道:“求八爷息怒,只是五公主那里实在真的不能再拖了。奴才不会撒谎,不若八爷您派个人去给公主回个话,也好安她的心,否则……” 八阿哥知道若曦是极其孝顺皇阿玛的,若兰刚去不久,若是她知道这个消息,不定又得怎么伤心。 十三阿哥和八阿哥并身而立:“八哥,我觉得这样隐瞒不是长久之计。若曦她不是那种柔弱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我认为这件事我们有必要告诉她。” “再说,若曦她也不傻,她肯定是有所察觉,否则怎会日日让人来请小全子。” 八阿哥沉吟不语,半晌后方道:“还是晚两日吧,若兰刚去,我怕她……这两日我会加派人手黄淮一带。” 他既如此说,十三阿哥也只得应了:“小全子,今晚我就让我身边的福全去坤宁宫回禀,你先下去吧。” 小全子感激地冲他打了个千,这才退下。 52 远在黄淮的康熙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李德全以为自己主子染了风寒,慌忙出去传刘声芳。 康熙摇摇头,放下手中毛笔将信函塞进了信封中:“传回京去让小全子送去给小五,告诉她朕一切都好。” 贴身的另一面侍笔太监上前接过信件出去,男人又埋头专注手头事务。 图琛来信说是已经查到了那批截银匪徒的老巢,只能雨势稍缓就甩兵攻上去,夺回赈灾银两。 康熙回了信,将指挥权全权交付给图琛,嘱他便宜行事,定要大胜而归。 原本雨天正是图琛突袭的好时机,正能打那群匪徒一个出其不意。可是他临在前线接到密报,山上的匪徒武器精良,若是贸然冲上去只怕打草惊蛇不说,也难夺回赈灾银两。 这一次出兵彻底剿灭匪患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任务是夺回银两赈灾。 图琛当然也带了秘密武器来,只是第一次使用还需要谨慎行事,这才下令等雨势稍缓再攻将上去。 这批匪徒早在抢夺朝廷赈灾银两消息传入康熙耳中之时,他便决定用这一批人来当新武器磨刀石。 再加上这次图琛查到这批匪徒又与前段时间安插了人入宫行刺的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下康熙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德全带着刘声芳来时正巧碰上男人又打了两个喷嚏。 康熙自我打趣道:“莫不是京中小丫头思念朕了。” 刘声芳垂耳专心诊脉,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之所以如此不就是因为他也看出来了一两分门道。 万岁爷到这里不过两月,望京中送的信是一封接着一封,有时甚至连着三天都会写信送进京中。 最要命的是,这雪花片一般的信件收信的都是同一个人——当朝五公主。 这简直比对待后宫那些受宠的后妃还要上心了。 李德全倒因为察觉的时间久一些,这会也敢说上一两句:“可不嘛,奴才想肯定是五公主在宫里日夜为您忧心呢。” 康熙看似淡淡的,语气中还是被这个多年的老仆察觉到了一丝深藏的愉悦。 “你这个老狐狸,还挺会能掐会算。那你不如算算这雨势什么时候会变小呀?” “哎哟,”满脸褶子的老仆人“嘿嘿”一笑道:“万岁爷,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奴才哪里有那等通天的本事。奴才这么说,不过是基于五公主极其在乎您,孝顺您的那么一点点了解罢了。” “行了,别贫嘴了。”他眼神略有放松:“刘声芳,朕的身体如何?” 刘声芳起身:“回万岁爷,您龙体康健,只是冷风扑了热身子,待奴才给您开一副驱寒的汤药喝下就没事了。” 李德全引着刘声芳下去开方子,康熙正准备继续看奏报时又有下人来禀四阿哥求见。 他来了黄淮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早就驻扎在此的四阿哥。得了四阿哥当面的详细奏报之后,他也在心中对当前的形势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这几日,他不仅要主持黄淮大局,应对水患的同时要查出那股在民间散播谣言动摇民心的势力,还要寻找太子的行踪。 太子是他的原配皇后赫舍里氏留下的唯一血脉,从小就是他在教养,父子之间的感情也比同别的阿哥深厚。是以,太子失踪他实是万分焦急,若不是黄淮要务耽误,他只怕早就将照顾太子不周的那群人重罚一通了。 朝廷追加的赈灾银快要用完了,图琛那边还在观望剿匪时机,城中又物议沸腾……多重事务压身,康熙劳累数日这才招了寒气。 “皇阿玛,儿臣查到了太子的下落了。”甫一进门,四阿哥便语气兴奋地禀告。 康熙喜出望外:“当真?他现在何处?可有受伤?朕即刻让人去把他带回来。” “太子无恙,当日太子亲自出巡,谁知碰上了山崩,儿臣此刻想想还是后怕,还好二哥此次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他还未说完,身后同来的副手便叽叽咕咕地道:“什么亲自出巡?不过是见那农家女长得貌美跟出去罢了,倒害得四阿哥您跟着不得安寝……” “闭嘴!”四阿哥怒斥打断了那人的话。 果然,康熙的脸色沉了下来:“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副手当即跪倒在地,一副哆哆嗦嗦地模样:“皇上,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啊!那日天降暴雨,太子却非要出去,只因为在城中无意间瞧见了进城送柴的农户家的女儿就非要在暴雨天出去。四阿哥屡次劝阻,太子都不为所动。” 他大着胆子抬头,只见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已面色阴沉如水。 副手心中定了定,继续道:“四阿哥担忧不已,当即带了奴才几个就跟在太子爷后面出门,谁知刚至城外的那处小山坡,滚石落木就被暴雨冲下,奴才们也就失去了太子爷的行踪……” 康熙不语,听完那人的话后脑中念头转了又转。这个人并不是四阿哥从京城带来的人。身上的官服只是蓝鹊,可见只是黄淮地方的一名八品小官,却里里外外都在帮着四阿哥说话,贬低太子。 他之前看似为四阿哥打抱不平,可待到自己让他说时,又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再有就是四阿哥,起先还呵斥了此人,等此人开口了却又埋头不语。 康熙眼中凝出一丝精光:朕这个儿子啊,手段还是太嫩了,野心却又太大了。 他的语气淡淡地道:“派人去把太子接回来,此事朕自有主张。” …… 另一边,若曦又等了一日,还是没有收到康熙的任何消息,只有十三阿哥身边的福全过来回禀。 “万岁爷在黄淮诸事繁杂,在传给十三爷的信中嘱托爷好好照顾您。十三爷让奴才特地带来了您颇为喜欢的那位厨子做的点心。” 若曦有次去十三阿哥那里玩时,无意间尝到了那个厨子的手艺,当即盛赞不已。十三阿哥这才特意送来了这点心,希望能暂时安她的心。 福全说完这些又絮叨道:“爷知道您担心万岁爷,特地让奴才来给您回禀就是怕您忧思不安。黄淮形势复杂,万岁爷日理万机恐一时忘了给您回信也是有的。您只管安安心心地等着,万岁爷不日就能平安凯旋。” 安心等着?不!若曦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无论是马尔泰若曦,还是“张晓”,都不是一个只会等待的人。 当夜,她便悄悄去了三公主和四公主的住处,将自己的想法向两个小姑娘和盘托出。 “皇阿玛的信件迟迟未至,那日在宣政殿又听见……总之,我不能再等了,我要下黄淮亲自去找皇阿玛。” 她一人一只手牵着两个小姑娘:“我预备明早宫门一开就立刻出发,我会让巧慧拿着玉牌出去。巧慧本来就不是宫里的人,她出去后即使不回来也不会有人发现。这段时间我也会称病不出,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辛苦你们帮我遮掩一二。”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 “若曦,就只有你和巧慧去能行吗?”三公主问道:“不若我也陪你去吧,我也担心皇阿玛的安危。” 见四公主似是也要跟去,若曦不得不打断她们道:“你们要是也走了,宫里谁来帮我遮掩?况且我从小在塞外长大,我皮糙肉厚野惯了,你们若是去了说不得还要我来照顾你们哩。” 二人一时无言,知道她说得有理,也只能答应了她,只是叮嘱的话却说了一遍又一遍。 还有一句话若曦没有说,那就是如果黄淮真的形势危机,她怎么也不能让两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陪她去涉险。 次日,天刚蒙蒙亮,若曦便扮做了坤宁宫的宫女跟在巧慧身后出了宫。 53 主仆二人一出宫门便立刻找了京中有门路的掮客买了一架马车。 虽然若曦想要骑马前行,可是考虑到黄淮的路途毕竟不算近,再加上巧慧并不善骑马,便只能买了马车,路上也方便二人在马车内更换衣服和略作休息。 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的情况,若曦一路上虽然风尘仆仆,但仍旧竭力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就这么一路奔波,半月之后若曦终于到了黄淮两岸辖域内。 在她离开后,三公主四公主如何每天去坤宁宫假装探病为她遮掩,皇后也时时派人去探病,然而每次去探病的人都只有三公主和四公主能见到人。 如此不过五日就引起了八阿哥的怀疑。待到他派去的人回来,才得知若曦人已经到了千里之外黄淮。 “她怎么如此大胆!”十三阿哥惊道:“她一个弱女子,只带着一个婢女就敢只身下到水灾地界!要知道那里的灾民饿久了,可是会发疯的!” 八阿哥也被若曦的胆大妄为震惊,半晌后方才回神:“她不是一贯如此吗?从前‘拼命十三妹’的诨名你倒是忘了?当初不让你告诉她便是怕此。如今看来,就算我们瞒着,她也有本事知道。” 十三阿哥反驳道:“那怎么能一样,‘拼命十三妹’是和京城里那些娇弱的闺阁少女相比的。这一次她去了面对的可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被谣言煽动的百姓啊!” “可我们不都是喜欢她的这种‘胆大包天’吗?”八阿哥沉静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不必担心,黄淮形势已有所缓和,图大人已经追回了赈灾银两。这是皇阿玛派人送来的信件。” 信有两封,一封是给八阿哥的,一封是给若曦的。只是若曦已经离宫,这份信就被下面的人交给了八阿哥。 十三阿哥接过写给八阿哥的那封信细细看过后方才舒了口气:“还好皇阿玛龙体具安,否则国之将乱。谁能想到是因为雨势太大,才阻拦了信差传信,又叫他们彼此回错了意,竟传了错误的消息进京。” “黄淮形势缓和,此番倒不用过分担忧那个小妮子了。”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蓦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又变得有些犹豫:“八哥……皇阿玛离宫后竟然三天两头就写信回来给若曦。若说只是父女……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说完又自我否定:“唉,肯定是我担心那小丫头想太多了。不说了不说了,八哥,我先下去给那臭丫头‘擦屁股’了!莽莽撞撞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无心之人离开,便只剩一个有意之人。 八阿哥将他那番无心之语反复咀嚼,越想越心惊,僵在原地难以动弹。 …… “胆大如洪钟”的少女此刻倒并没有如两人想的那般顺利。 若曦和巧慧主仆二人刚进入黄淮域内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康熙虽然稳住了整体的局面,可赈灾的各项措施到达地方还需要时间。 目前只能说是城中的形势已经趋近稳定。 而好巧不巧,主仆二人为了能更快地到黄淮走的是行商常常会走的近道,是以甫一进入黄淮就直面了这场天灾和人祸最黑暗惨烈的一面。 “你这个人简直是禽兽,连自己的亲闺女都要卖掉!”巧慧一脸不忿地指着对面一个瘦削的男人道。 瘦削男人一听此话,眉毛倒竖:“臭丫头,关你们什么事?她是我的女儿,不过一个赔钱货罢了,老子想卖就卖!就算是皇帝老儿也管不着老子!” 若曦本就因为自身经历无比痛恨这种生而不养的行为。事实上,因为天灾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一路上到底还是经历得太多了。 这一路上多的是人刮泥土墙灰果腹;有的人卖儿卖女只为了换点粮食。 若只是把孩子卖去大户人家也就算了,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想把自己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儿卖给最下等窑子里的人牙子。 这种毫无人性的人,若曦不欲与之多言。她冲着巧慧使了个眼色,巧慧会意转身回了马车。 “你家闺女卖谁都是卖,不若就卖与我家小姐如何?”巧慧说着递上来了一包碎银子。 男人接过荷包掂了掂,随机笑得满脸谄媚:“小姐既然这么有心,那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子,您不若一道收了如何?” “你!” 巧慧还未说完,被她牵在手里沉默不语的小女孩突然发疯似地挣脱了束缚,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就往那男人冲去。一头将男人顶翻在地,又跨坐在他的身上,对着他又掐又咬,直将男人挠了个满脸血光。 若曦本是冷眼旁观,见那男人似有反攻之势才戳戳巧慧上前将小女孩带回来。 “你要是把二娃卖了,让他沦成了奴籍考不了科举,我就算死了也要日日夜夜缠着你!” 小女孩虽然声音稚嫩,可言语中的恨意却叫男人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待反应过来才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远了。 谁知此事到了这里却并不算完。 若曦带着小女孩继续一路前行。这小女孩吃了点东西之后便只顾埋头做事,除了之前对男人放下的那一句话,若曦就再也没听她主动开口。 “你去歇着吧,这几日你先跟我我和巧慧,等我进城办完了事就给你寻个好去处。”见小女孩抬头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若曦失笑继续道:“放心,我可没有把小孩卖去窑子里的打算。” 虽然她如此说,但小女孩还是半信半疑,裹了那一身破烂的衣衫就要往车下钻。 若曦连忙拉住了她:“你要去哪?咱们该歇息了。” 小女孩指指车下,声音沙哑道:“我睡那里就好。” 若曦摸摸她的头,有些心疼:“傻姑娘,刚下过雨,那里怎么能睡人呢?你和我们都在屋里睡。” 说完无视小姑娘嗫喏摇头,一个巧劲就将她拉进了屋。 “小姐……”小女孩不自在地扯着衣角:“我只是你买来的一个下人。我听村里人说过,城里的下人们是不能跟主人同桌同寝的……” 若曦见她紧张得耳朵都在翻红,声音也有些打颤,玩笑安抚她道:“可我不是城里的呀。” 巧慧也跟着安抚道:“你就放心睡吧,这是在外面,咱们小姐不讲究那些。”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小孩,主仆二人刚准备歇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巧慧顺着墙根摸过去,打开门却见门外蹲着一个眼睛黑亮,灵动有神的小男孩。 男孩只比那女孩小一点,此刻嘴里含着一根细长的竹筒,正准备往若曦她们住的屋子里吹什么东西。 “你个臭小子,你想干什么?”巧慧问道。 “唰——”又是一声,巧慧还没来得及反应,小男孩就越过她冲进了屋里。 “姐!你别走!娘说要把你卖了我们家才有活路,可我不让你走!我宁愿和你一起饿死!外面没有一个好人……” 这下主仆二人都明白了,原来他就是女孩口中的“二娃”。 女孩牵着男孩一起跪在了若曦的跟前,口中恳求道:“小姐,求你原谅我弟弟。他还小,不晓事,求您别生气,有什么惩罚都冲我来!” 说完又回头装作呵斥自家弟弟的模样:“二娃,小姐是好人!那个男人想把我卖去窑子,是小姐救了我!小姐给了那男人很多银子,有了银子咱们家就好过了,你也能继续读书了!你回去吧……和娘……好好的!” “好了,”若曦看两个小孩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不由打断道:“你们两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没准我能帮你们呢?” 小女孩抬头看着若曦,咬咬牙将家中的事说了出来。 女孩和男孩是一对龙凤胎。二人家中原本也能自给自足,父母二人就算供了小儿子上学堂,余下的生活咬咬牙也算过得去。 可谁知两年前,二人的父亲,也就是那个瘦削男人竟然和人学会了逛窑子和赌博,一下就将原本过得去的家败了个精光。 没有钱,这个男人就去偷去抢,抢了又去赌去嫖。直至这一次洪水让他看到了新的来钱之路——卖儿卖女。 他哄着两人的母亲道只要卖了大女儿,他就就此改过自新好好生活,且卖了大女儿之后他们有钱了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孩子母亲两年来已经被这人打怕了,好不容易听他说这样的话,如何不动容。因此,哪怕舍不得大女儿,但想着顶立门户的小儿子还在,也就狠下了心。她以寻找吃食之由诓骗和大女儿感情一向深厚的小儿子上山,以便男人能顺利将女儿带走卖掉。 而小女孩一向爱护弟弟,听那男人说要卖掉她好让弟弟有钱读书,也就忍着惧怕顺从地跟随男人出来了。 “如果我让你们两都跟着我,你们可愿意?”若曦听完后问道。 女孩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将头“砰砰”往地上砸:“小姐,我可以跟您去。为奴为婢我都愿意!可我的弟弟不行,我弟弟还要考科举的,入了奴籍就再也考不了了!您不知道,我弟弟很厉害很聪明的,比书院那些人年龄都小,可他却是得夫子夸奖最多的学子……” “好了好了,”她让巧慧递上了一张干净的毛巾,细细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和脏污:“我的意思是跟在我身边,但不入奴籍,就只在我身边帮我办点事就好,你们愿意吗?” 女孩这才带着男孩痛哭着对着若曦道:“小姐,您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和二娃会一辈子感激您的!” 多年后,这个女孩早已成了手掌实权,在朝中红极一时的朝廷要员,手下人争相巴结,她也再不用过着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但每每想起今夜,想起这个人,她都会无比感动。 遇见她便如暗室逢灯,从此她和弟弟不仅有了最好的良师益友,还有了最不可求也最难求的温柔关怀。 54 自那晚后,女孩就一直在若曦身边鞍前马后,害得巧慧不止一次偷偷和若曦耍赖自己都快无用武之地了。 那晚之后,若曦给了男孩一小包银子,让他藏好了自己先回家中,等自己办完事了再来接他。 男孩来时的模样是众人都注意到了的。这种时候,灾民们的眼睛都是彼此盯着的,时时关注着谁家有吃的了,从哪里来的,自己能否分得一杯羹。因此男孩的异样很快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 一个手里拿着迷香的男孩,进去的时候分明还是凶神恶煞一副要拼命的模样。可出来之后就是喜上眉梢,脚步轻盈。 看进眼中的人心中歹念盘桓。 这一夜注定无法平静。 若曦主仆待的地界是两江巡抚郎佑宁下辖的清河城外的一个小村子。 “小姐,这里的人为什么比我们之前经过的那些地方的人要凶啊?”巧慧从外面端进来一盆水道。 “巧慧姐,”洛明枝一边替若曦整理包裹一边道:“这里的人受灾比我们那里还要严重,而且他们这里还有什么谣言传得特别厉害,你出去可要少和他们说话。” 洛明枝便是那个小女孩。当日随着若曦走了后便日日恳求若曦赐她新的名字,当然,原来她也没有名字,爹妈只请了先生为弟弟起名,她则是一直被人叫做“大娃”。 请若曦赐名她的要求也只有一个,希望能从弟弟的字,让外人一听就知道二人是姐弟。若曦这才给她想了个名字——明枝,枝同智,若曦是希望她能开慧明智,从此天高海阔,学会为自己而活。 此刻听完她的话,若曦心中“咯噔”一下。 一路行来她们不是没有见过受灾严重的村子,可这里却处处透漏着古怪。明明已经距离清河城里不远了,可这里的人竟然个个都是瘦得皮包骨,看过路的人眼神中也都透露着凶狠和敌意。 “别管了,我们现在先找到阿玛要紧。一会进了城中,我们要先想办法悄悄探一下消息。”若曦抬头看了看外面蒙蒙亮的天色,心中有些不安。 三人收拾完东西驾车刚走出村子,迎面的小路上便走来了一个眼窝深陷,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这妇人一瘸一拐的挪到三人的车驾前,跪地就开始磕头,声泪俱下地恳求道:“好心的小姐,求求你们赏点吃的吧。” 一面说一面掀开破成了布条的衣服:“我的小孙孙已经三天未进水米了!求你们行行好吧!” 巧慧十分不忍,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饼递给她:“快吃吧,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话音未落,车帘便被人掀开,车内明枝猛然探头呵道:“巧慧姐,不能给她……” 说时迟那时快,明枝刚说完,只见那老妇人飞快跃起抢了巧慧手中的饼便跑。而她跑走后,更多眼冒凶光的人围了上来。 明枝当机立断将巧慧挤进了车内,也不管自己会不会驾车,抓住马车缰绳“啪”地一声催马就跑出去老远。 她手中飞快地催马,快速解释道:“这些人饿久了,你不给那老妇人还好,你给了她,那些人就都知道你有吃的。你若不给,他们就会扑上来把咱们抢劫一空的。” 更严重的明枝没有说,她曾经见过有的人被抢了之后,连带着家中女眷也被那些饿急眼的人糟蹋了个透。 巧慧听得一阵后怕,正要说话忽又听若曦道:“这些人不对劲!既是饿急了眼,怎么身手还如此矫健?我们都跑出来了这么远,竟然还有人在追!” 巧慧掀开车帘往后一瞧,果真如此!原本后面那些气虚体弱的难民赶不上马车的速度,渐渐地也就停下不再追逐。剩下的人看似穿着褴褛,可腿脚遒劲有力。眼看着他们。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弩,若曦当即大喊道:“明枝,弃车,咱们进山!” 当前马车上只有三个少女。若曦原本也以为是自己无意间露了富,才惹来了这起风波。可眼前情形分明不简单,这些人抓不到人,竟然就想置她们于死地,可见混进了这群难民里的人就是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如此再死守马车反而更容易被擒,倒不如破釜沉舟。 若曦权衡利弊,语速飞快地对二人说到:“我们分开走!记得我之前告诉你们的,去前面的清河城里等我!” 说完她又伸手拿过荷包,往两人身上都塞了些银子后便催促着她们赶紧先跑。 眼见前面的马车逐渐停下,里面的人分别下车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逃跑,那群人也缓了缓脚步。片刻后,打头的人下令道:“分成四队,三队人继续追击!剩下的人回去禀告大人!” 命令刚下,一群人当即训练有素地分成了四队,领命继续追击。 若曦就近往山上跑去,一面跑一面苦中作乐地想到:还好从前喜欢爬山,不然现在岂不是那锅里煮熟的鸭子,只能坐等人擒。 后面的人还在紧紧跟随。眼见天色越来越亮,若曦本借着身形优势藏身于丛林间,这下也渐渐行不通了。 忽然她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骂喊声,定睛一看是一对吵架的农家夫妇。她脚下一拐,趁着那对夫妻在门口吵架的嘈杂从小门偷偷潜了进去。 这家人家徒四壁,只有榻上凌乱放着几件破旧的衣服。 若曦当机立断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了这家人的旧衣,又留下了一粒碎银。忽而听见门外传来了追她那些人和那对夫妻吵架的声音,又飞速将手中自己的衣服塞进了这家人放在屋里的缸中,自己则是又偷偷顺着墙根溜了出去。 好在那对夫妻不是好惹的,再加上那群人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两方僵持之下才给若曦争取了一些逃生的时间。 就这样,若曦在路上有找了一团湿润的泥将脸胡乱的糊上,装作一副难民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进了清河城。 她掏出了一直护在怀里的路引给城门守卫查看,一路顺利进了城。 “巧慧,明枝,你们可一定要给我平平安安地回来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追击,她的内心焦灼不已,双手相互搓了搓擦掉手心的冷汗。 清河城虽然也是此次受灾的城镇,不过由于受灾并不严重,康熙又来得及时,所以这里的状况可以说是最好的,所以若曦穿成这样反而极其引人注目。 在第三个人向她投来关怀的目光后,若曦才拍拍头:糟糕,还是要先换身衣裳。 她拍了拍怀中的荷包,走进了一家成衣店:“老板,给我一身衣服。我刚被主家买回家。主家嫌弃我这身衣服,让我来买一身呢。”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丝少年人的羞赧。 成衣店老板不疑有他,转身乐呵呵地去给她找衣服。谁知若曦才刚松一口气,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这一次她躲闪不及,被领头的人撞了个正着:“你倒是再跑啊!都给我上!谁要是抓住了这个朝廷钦犯,大人有重赏!” 一群手执刀剑弓弩的兵士仿佛被打了鸡血,蓄势待发只等抓住眼前的人好飞黄腾达。 成衣店老板乐呵呵地抱着成衣出来就被吓得腿脚发软,若曦瞅准时机“砰”地一声砸在了店里案桌上店家正放出来晒的米面。 一时间粉末飞扬,若曦看准了空隙灵活地钻出了门外。 可这些人又哪里是省油的灯,一直追在她的身后。街上的百姓只以为是官府办差,甚至还纷纷给他们行方便。 “唉,你听说了吗?”一人道:“今夜好像有大人物来了清河,我听我在畅春楼做事的表兄说今晚巡抚郎大人包了整个畅春楼招待那人呢!” 另一人道:“当真如此,咱们巡抚大人已经是一方大员了,还有谁能得他如此招待?” 若曦躲在下面听不清那人答了没答。 她轻轻往上凑了凑才听见那人接着道:“虽不知是谁,不过你可瞧见了畅春楼那阵仗?” “可不,听说调了郎大人府中的兵士不说,还额外从军营中又调了二百人过来。” 二人惊叹着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若曦等了半晌,直到脚步声再不可闻才掀开头上的竹篓,从坑里爬了出来。 从两个人的话中,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躲藏之处,那就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大人物在畅春楼的宴席。这人既然有如此大的能量让巡抚都为他设宴,那那些追她的人肯定不敢去搅扰宴席。 只要她小心躲藏,等宴席散了再悄悄出来即可。若曦下定决心后便小心翼翼地往畅春楼的方向去。 许是这一日太过不顺,这一次满天神佛终于眷顾了她一次。若曦竟然无比顺利潜进了畅春楼。 楼内人来来往往,她又穿得无比扎眼,是以甫一进门就专门往人少的地方钻,只待找了个好地方就待着不挪窝,等到明早再离开。 可畅春楼不愧是清河最大的酒楼,前楼、中楼、后楼前前后后上百间屋子,没一会若曦就只能傻眼地承认自己迷路了。 正气馁时,拐角处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若曦来不及多想,推开一间摆了好几张桌子的屋子就躲了进去,又听那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这间屋子行来,她又惊又怕,选了一个最里面的桌子掀开桌布就钻到了桌下。 门外的人果然进了这件屋子。 55 “老爷您瞧瞧,这畅春楼是在我任上之后才做起来的。他们的老东家可是个实诚人,这次水患还捐了五万两白银用于赈灾,” 说话的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总说是十分感谢居于我的任下,可他哪里知道,正是因为有了老爷您,我这卑贱之躯才能在这黄淮为百姓做上那么一点事。” 被他奉承的男人没有出声,眼色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才大笑道:“是,你这些年是做得极好。‘畅春’,果然不负这二字。” 男人的声音让桌下的少女瞳孔紧缩,心中涌起一阵兴奋和委屈。 刚想出来,又思及自己身上一片狼藉,贸然出去恐怕会惊吓到众人。想到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在眼前,若曦也安下了心,乖乖待在桌下等宴席散去。 外间来人正是两江巡抚郎佑宁和康熙。此刻郎佑宁正领着男人往上座行去,随行的人见权力最大的两人落座,也纷纷跟着坐下。 二人刚一坐定,一盘盘美味佳肴便流水一般被端上了桌。 “此第一杯,我定要先敬老爷您!多的话臣也说不出来,感念敬佩之情全在此杯当中,还请您满饮此杯!” 郎佑宁向来如此。此人并非科举出仕,而是靠了家中荫庇做得官。然后家中荫庇是一回事,他本人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此人颇有些偏才,说话又主显一个情真意切,因此同僚不论上下级,对他的印象都极好。入仕后没多久此人就因为立功升迁,此后更是节节高升。 如今年方四十余就已经是驻守一方的二品大员了。 “哈哈哈,有你们这些肱骨在,大清江山才能有如此蒸蒸日上的景象!”男人说完果真一口饮尽了郎佑宁敬上的酒。 觥筹交错,席间一片热闹景象。 若曦在桌下蹲得双腿发麻,可桌下空间又十分有限,她生怕碰到了别的人引起关注,只能一点点往男人的脚边挪去。 席上的康熙喝着酒忽然一顿,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郎大人这屋里的香倒是特别,清甜中又有一丝竹草的苦味。” 郎佑宁有些疑惑:“老爷,今日屋里下官嘱咐了他们未曾熏香。”他顿了顿道:“许是下面的人忘了,可要我去传他们上来问一问?” 康熙摆摆手,一副无事的模样:“不必了,许是我闻错了也不一定,咱们继续用膳吧。” 席间因为他的话又恢复了一派你来我往。而说话之人却趁着众人不注意,用筷子轻轻掀开了桌布往里瞧。 果然,桌底下的小人正瞪着一双乌溜溜地眼睛看着他,口中无声喊了句:“皇阿玛!” 这下不只是康熙震惊,就连一向八风不动惯了的李德全都差点站不稳跌倒在地。 康熙平静地看了少女一眼,又平静地放下桌布一角,回到席上又接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引得席上诸人纷纷奉承“老爷海量”! 饮罢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平静地冲着李德全使了个眼色。成了精的李德全何不会意,自是朝着门外无人注意的地方递了个信号。 “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音,众人纷纷被吸引了注意。 尤其是郎佑宁,作为此次宴席做东的人,招待的还是当朝天子,如何敢纵有一丝差错,当即起身抱拳道:“老爷,下官出去瞧瞧!” 康熙口中含了一口烈酒,声音含混不清。等郎佑宁带的人出去了大半,他才慢慢地咽下那口酒,提起筷子重新撩开了那片碍人的桌布。 桌下的少女正惊疑不定,甫一见外间的光亮又投了进来当即抬头冲那人甜甜的笑,小手在怀中掏了又掏,最终掏出来了一个崭新整洁的平安符。 “皇阿玛,这是我给你求的……”她小声地说道,生怕又将其他人引过来。 只是她还没说完,原本席上坐着的男人就一气呵成地起身、掀开桌布、屈膝然后干燥温热,只带有浓浓酒香的唇就贴上了她的。 若曦来不及反应,那人的唇舌就像是有意识一般在她的唇上轻舔了一下,片刻后又灵活地钻探进了那幽香的口中。 “唔——”若曦慌忙地咽下一口气,伸手就要推他。 只是她的手还未触及他,一直在二人身后的李德全便适时伸手扶起男人,道:“老爷,您醉了。” 若曦再一看,男人已经双眸紧闭,似是醉得不轻,口中还呢喃着叫了句:“纳兰珠……” 少女呆愣了半晌脑子才开始转动:哦,是把她当成了得他‘眷顾最深’的宜妃娘娘啊…… 李德全也后知后觉地补上了一句:“五公主您别往心里去,万岁爷忧思太深,喝多了酒。” 若曦又挂上了惯常的微笑:“不妨事,我都知道。” 她说得并不轻松,而佯装醉酒的男人也并不为她的懂事开怀。 等到出去的郎佑宁回来见到的就是一副不省人事的康熙和带着笑和稀泥的李德全。 最终,一场难得的君臣相聚就因为若曦这个小小的意外之喜而草草结束。 …… “她如何了?”康熙坐在椅子上,手中的那杯茶凉了又凉还是没有喝:“找几个贴心的人去伺候着,刘声芳那里也让他去给小五瞧瞧脉。”他顿了顿:“她如何会是如此狼狈的到这里的,即刻派人去查。” 帝王手下专司情报探查的銮仪卫领命前往,不多时就将来龙去脉一一呈现御前。 众人都离开后,康熙又兀自独坐了大半夜。 他一次次退让,一次次将心中难抑的猛兽压制,想要好好全她一场父女之情。他甚至已经在思索给她挑一个完美的夫婿,让她就住在京中,就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帮她打理好一切,让她顺心无忧地过一辈子。 有的时候想到自己正有这个念头,康熙都会不自觉的漾起笑容。 因为他很难想象这个小丫头是怎样让他一步步沦陷,到最后甚至愿意为了他一次次改变自己的原则,压抑自己的天性。 帝王至尊,天性就是爱掠夺,将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收入囊中。 可这个人,总在他下定决心要远离时凑上来,让他在对她时本就不多的自制摇摇欲坠。 康熙斜斜地睨了一眼桌上的奏报。 在收不到他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马不停蹄地偷跑出宫,临近他身边了又被人追得狼狈至极,可最后见到了他,却又只是傻傻地掏出一个平安符。 康熙扶额叹息:“查到那些人为什么追她了吗?” 銮仪卫掌使回道:“奴才们还在探查,从目前的线索来看这些人都是受郎大人驱使的。” “明日朕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若真是郎佑宁,”男人捏紧了手中的奏报冷冷地道:“朕正好新账旧账跟他一块清算。” 56 若曦本以为经受了晚宴的冲击自己今晚恐怕要难以入睡了,可谁知刚沐浴更衣,喝了刘声芳给的驱寒的汤药便呼呼大睡。 她刚睡熟,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推门而入。 康熙不禁自嘲,堂堂帝王竟然多次作出夜探香闺的举动。前两次还顾忌到要避人耳目,可这一次他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她的寝居。 他看了看榻上窝着的那一小团身影,侧头问身后门外的人:“那药不会对她的身体有妨害吧?” 刘声芳将头埋得低低的,呼吸也尽量放缓:“臣敢担保,此药按照您的要求,只会让公主陷入深眠,绝不会对公主的身子有妨害。万岁爷您尽管放心。” 康熙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们都下去。 今夜无星无月,屋门一被合上,整个屋子就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其中。 他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到少女的榻旁。 屋内分明伸手难见一物,可他却仿佛能清晰地看见少女的睡颜,她微微拱起的睡姿,甚至她还未及裹干的湿发都似犹在眼前。 康熙一步踏上了脚踏,居高临下站立了半晌后终于坐到了她的身边。 黄淮正值雨季,发丝也难干透,下面的人知道他要过来估计也是急着给她裹了裹就让她喝了刘声芳的药。 “唉。”他心中叹气,拿起一旁的巾子慢慢地给她擦干头发。 忽而一股甜中带着微涩的气味溢满了鼻腔。康熙放下手中的巾子,改为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正是这股味道让朕今晚认出了你。” 他也不管熟睡的少女能否听见,只继续说道:“朕本想让你就做宫里一个受宠的公主。你想要父女情,朕就给你父女情。可你偏偏不远千里也要来到黄淮撩拨朕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话间头也埋得越来越低,并最终停在了离她不足一寸之遥的地方。少女清浅绵长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引得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着了火。 “既然如此,那朕就只好笑纳了。”一瞬间,男人笑得无比邪性。 语落,俯身攫住了少女的唇。 这是他今夜第二次和她如此亲密。没有了第一次桌下吻她时的冲动,这一次他的心中只有发誓要将她拥入怀中的肯定和算计。 他将关不住的猛兽归咎于她不时的引诱。这卑劣之举他如何不知,可在这一刻他帝王的掠夺之心占了上风。 既然逃不掉忘不了,那何不就如此顺水推舟。 他会给她最独一无二的父女之情,也会给她最深切真挚的男女之情,叫她一生不论想要亲情还是爱情都只能找他。 从此,他既是她的阿玛,也会是她的爱侣。 康熙越想心血就越是沸腾。他的唇舌不停地碾磨她的唇肉却犹嫌不够,只见他轻巧的捏住她的下颔,少女就毫无反抗地张开了口。 紧接着他就如同一条灵活的蛇钻进了那道小口中。直到将她口中的津蜜汲干,使巧劲咬了她的唇肉一口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场暗夜密戏很快就被东方的那一抹朦胧的白掩饰过去。 次日一大早,銮仪卫掌使查到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放在了康熙的案头。 “这郎佑宁简直是无法无天!”康熙指着奏报道:“竟然早在上任之初就和前朝余孽勾缠不清!你即刻往京中发一道密旨,将郎家上下秘密控制起来,朕要将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全部连根拔起。” “是!” 说起这个郎佑宁就不得不说此人的传奇经历。 此人本是郎大人的庶室所出,且出生时又正逢时局动荡期。是以一出生他就和郎大人失散,直到了八九岁才找回来。 彼时郎大人正室嫡子刚染了风寒去了,正室的夫人又因为生育损伤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一家人这才着力去找这个失散多年的孩子。 找到后又倾尽家族之力培养,最终得了郎大人荫庇入仕,做到了如今的地位。 若是没有此次黄淮的事,恐怕康熙也不会对他的这段经历有所怀疑。 不过现在,他扬声道:“你找人去郎佑宁当初和家人失散的地方去查一查,看看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德全显然也在男人的提点下明白了事情的另一种可能,当即打了个千退了出去,谁料刚退至门外便是一愣。 门外若曦徘徊了许久,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李德全瞧她一脸纠结,耳朵尖还有些微微的泛红,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他一脸无事地上前乐呵呵道:“您来了怎么也不进去?万岁爷昨日醉酒也才醒呢,这不刚才处理了一些政务,正吩咐奴才去办事呢。要不……奴才去给您通传一声?” 想到还没有消息的巧慧和明枝,若曦狠狠地绞了一下手指:“那就劳烦李公公代为通传一声吧。” 不多时,李德全便出来传若曦进屋。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不必多礼,起身吧。” 康熙看起来异常忙碌的样子,听见若曦请安也不见抬头,这让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请皇阿玛派人帮忙找找巧慧二人。 男人冷眼看着她一时皱眉一时又松开,口中还嘟嘟囔囔地念叨,虽然他什么也听不清,但瞧着她的模样却分外有趣。 待到他欣赏够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大清早的来找朕有何事?” “皇阿玛,儿臣来的路上不知是何原因被人追杀,身边的巧慧和新收的婢女明枝慌忙中与儿臣失散了,儿臣想请皇阿玛派人去找找她们。” 康熙放下手中的东西:“朕昨夜已经派人去找她们了,你可放心。现在身体如何,刘声芳的药可有效用?” 心绪一时放松,若曦大力地点点头:“现在感觉很好,刘太医不愧是太医院院首!” 男人心中暗自一笑,后状似不经意地道:“朕瞧你唇上有个口子,可是阴阳失衡,内火旺盛所致?” 一面说一面下来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抚摸她唇上那个小小的咬痕,自己留下的咬痕,当然她并不知晓。 “看来刘声芳医术还不算高明,竟没有一副药给你调一调这内火旺盛。”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若曦有些慌张,她急急退了半步拉开二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这许是儿臣这两日忧思惊惧过度所致,不关刘太医的事,我回头自己去寻些清热降火的药吃了便好了。” 小丫头,慌忙得连自称都忘了。德高望重的刘太医早就把你卖了,你可还在这里为他开脱呢。 男人并不将刘声芳给若曦开安睡散一事放咎于自身,反而继续拉近两人之间距离,填补了她那半步的空缺:“那可要朕让人传了刘声芳来这里,给你好好瞧一瞧?” 这下若曦慌忙地退出去了一大段,语无伦次地道:“皇阿玛恕罪,儿臣身体突感不适,这便退下自去请刘太医来看便可。” 说完也不待男人允准,转身急急跑了出去。 康熙再也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会羞就好,就怕你是个怎么撩都八风不动的木头桩子,那朕可真的要头疼了。 男人愈想心绪就愈加开阔。 他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确定过:这个人是他的!他决不能忍受她被别人拥在怀里,也决不能忍受自己一辈子就只能冷眼旁观她为别人喜为别人怒。 她是上天慰藉他冰冷孤独生活而赐下的良药,而他,爱新觉罗·玄烨,绝对不会将她拱手他人! 57 yuzh ai w u .p w 回屋后的若曦呆呆地坐着,她感觉脑中简直一团乱麻。 昨日晚上就算了,全当是皇阿玛喝醉了酒。可今日又算是怎么回事?但退一步细细思索下来,他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事。 难道他真的就只是关心女儿,关心则乱才作出的举措? 若曦始终神思不属,不知过了多久才木木地端了茶送到嘴边。 “咝——”她连忙放下茶盏捂住了嘴:“好烫!” “主子,您没事吧?” 门外进来两个形容狼狈的女子。若曦回神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让她担心了两天的巧慧和明枝。 巧慧一回来就看见自家主子神思不属地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往口里送,她还来不及提醒,若曦就被烫到了。 “巧慧,明枝!”若曦一见二人也顾不上口中被烫疼痛,连忙起身拉过二人就问道:“你们没事吧?可有受伤?” 明枝巧慧连忙一左一右地拉住她:“奴才们无事,那起子歹人本要杀人灭口,幸好万岁爷派来的人来得及时,救了奴才二人。” 若曦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注意到二人一身狼狈又接着道:“回来就好,我这就让人给你们烧水洗洗,然后再给你们坐一桌好饭,吃完了你们就好好歇歇!” 待二人洗漱回来,若曦已经坐在桌前等待了。 “坐吧。”担心二人又是一番推辞,她抢白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总惦记着体统规矩,所以这一次是主子特赐你们坐在这里用膳。你们吃就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吃完了可要好好给我说说这两日的事。” 巧慧头疼:“坐吧,先用膳吧。”这句话是对一旁拘谨的明枝说的。 若曦这才得意地悄悄勾了勾唇角。 其实倒也不是她故意要逗她们,只是一来她们一直精神紧绷,她想让她们放松一些,二来也是真的想看她们能好好用膳。 巧慧自是不必说,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就一直跟着她。说是主仆,可其实若曦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而明枝这个可怜的孩子总能让若曦想起从前的自己,帮助她好像就是在帮助曾经那个无助的自己。 “奴才和明枝分散逃跑之后,那些人也分开来追奴才二人。”说到这里,巧慧面色羞愧,声音也低哑了几分:“只是奴才并不如明枝那般聪慧,见光跑根本躲不开那些人,于是就跳进了山中猎人设来捕熊的陷阱。” 所幸,那陷阱设得隐秘,又在捕获到猎物之后未再重设机关,这才让巧慧侥幸借此求生。 “那陷阱虽然隐秘,但也极深,奴才跳下去之后就再也爬不上来了。幸好明枝回来找奴才,否则奴才可真是回不来了。” 明枝机敏,摆脱了追兵之后在城中就等二人不至,于是便冒险折返去找人。她沿着原路回返,一路查找踪迹,最终找到了在坑里已经接近两天没喝水的巧慧。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 8dk.c o m “小姐,这不值当提。”明枝见若曦感激地看着她,一时有些羞赧:“我从小就在靠山求生,山路我熟,甩掉那些人也不算费劲。” 若曦牵过二人的手:“不管怎么说,我都谢谢你们能安全回到我的身边。我很珍惜你们,我希望你们知道。所以以后也请继续这样,不管多艰难,都一定要平安地回到我身边好吗?” 说完,伸出自己的小指冲二人勾了勾:“和我拉钩,答应我,永远都要平平安安的。” 巧慧见惯了若曦各种奇怪的小习惯,伸手勾了勾她的小指。而明枝则是学着巧慧的模样,也伸手有些生疏地和她勾了勾。 过了一会,巧慧突然出声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主子,我躲在坑里听见那群人说一定要抓住我们三个,否则我们一旦泄密,他们无法向大人交代。” 泄密?大人? 若曦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气息。可仔细思索之后又发现自己这一路一直很低调,并没有暴露身份。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在门外看了许久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万岁爷吉祥!多谢万岁爷为奴才二人费心!”巧慧立即起身请安。 明枝手足无措,待回过神来也学着巧慧似模似样地行了个大礼。 康熙摆摆手:“不必多礼,是小五特地求到了朕面前,朕为了她才派人去的。不过你们听到的事要都烂在肚子里,不可对外透露一点。” 二人谢了一番若曦,又发誓绝不将听见的事外传,康熙这才挥手让二人退下。 屋外,明枝结结巴巴地指了指巧慧,又指了指屋内:“小姐她……她是……” 巧慧“噗嗤”笑出了声:“是……是……小姐她是……” 这下明枝也不结巴了:“巧慧姐你还拿我开涮!小姐是公主,是皇帝老爷的女儿!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万一我要是在皇帝老爷面前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办?” 巧慧这才正色道:“主子名义上是万岁爷的女儿,可却并不是万岁爷亲生的。虽然现在主子最得圣宠,可主子过得也苦……” 一面走,巧慧一面就将宫里的局势大概和她说了说。明枝这才知道,哪怕是当皇帝的女儿,也有那么多的烦恼和危险。 “唉,”她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个世道女子谋生就这么难呢?谁规定的女子总要依附男子才能生存?若是女子也能顶立门户,我也不会被卖,被我爹妈抛弃……” 明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 巧慧摸了摸她的头:“别伤心了,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主子是个好人,她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明枝抬头:“嗯!那我也会对主子很好很好的!” “傻丫头,”巧慧嗔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把一应规矩都学起来,免得下次还不会行礼!” …… 屋内,若曦看见男人进来,晨时的场景又跃入了脑海中,似是一条丝绦揉揉地绑住她的手脚,不疼,却叫她不知该如何动作。 “怎么?朕在小五你这里连一晚饭食都讨不到吗?”康熙挑眉,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最近的一个小凳上。 “怎么会?儿臣这就让他们换掉这些菜,做了新的送来。” 男人听闻顺口便道:“那小五也一起用吧?朕这段时日用饭不香,一个人总觉得没什么胃口。” “呃,”若曦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担忧的心情占了上风:“自然,儿臣是要陪着皇阿玛您用膳的。” 饭菜上桌,二人相邻而坐。 “小五,这一次你们遭到贼人追捕的事有些眉目了。”康熙主动道:“这件事和前段时日民间盛传的歌谣有关,也和两河巡抚郎佑宁有关,朕会继续追查下去,给你也给百姓一个交代。” 若曦放下筷子:“皇阿玛,儿臣并不是最要紧的,安抚好百姓,让此次水灾带来的危害最小化才是重中之重。” “朕的小五总是那么乖巧。”总让朕忍不住心疼又心爱。 他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抚在她的后脑,温柔地问道:“刚才你和巧慧她们勾指是什么意思?” “是一种承诺,表示她们答应我了就不能毁约。” 康熙又道:“那朕可否也向小五讨一个承诺?” 若曦轻轻点头。 “那你答应朕,以后也要像今次这般,不管多艰难,都一定要平安地回到朕身边。”说完垂下抚住少女脑袋的那只手,小指弯成一个勾递到她的面前。 若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暖流连带着冲刷掉了早晨那点不自在。她伸出自己的小指和他的勾在了一起。 “皇阿玛圣旨,儿臣无有不应。” 58 若曦的小指仿若真成了一把小钩子,牢牢地勾住了康熙的心,以至于他一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内仍旧忍不住去回想。 还好他害怕操之过急会吓到她,这才险险忍住没有当即就将她拥入怀中。 “万岁爷,銮仪卫奏报,另外,图琛大人也传回了加急信报。” 两道奏报,一则是銮仪卫回禀所查郎佑宁诸事。郎佑宁出生即与郎家失散,中间又因为其母生他而亡。所以前后算来,直至郎佑宁被郎家寻回,这中间有近八九年的时间间隔。而这期间无人知道真正的郎家庶子生得到底是何模样。 二则是图琛发来的捷报,另有要事需同圣上商讨,讫问圣上是否允准其前往伴驾。 康熙一一做了指示。先是郎佑宁一事继续往下追查,务必要查清那八九年的光景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郎佑宁其人并非真正的郎家庶子?还是郎家根本从头到尾都和前朝余孽有所勾结? 后是给图琛回了个大大的“准”字,嘱其安排好了一切即刻至清河城伴驾。 处理完了手边的事务,康熙起身:“李德全,给朕更衣,今日朕要去看看赈灾的成效如何。”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带上太子和四阿哥同去。” “嗻!” 清河城一切已经恢复如常,可康熙知道这只是郎佑宁营造出来敷衍蒙蔽他的假象。只要走出这清河城,真实的一切就会暴露在眼前。所以郎佑宁才千方百计地留住他的脚步。 若不是察觉到郎佑宁的不对劲,怀疑他还有隐藏得更深的秘密不好打草惊蛇,他早就让人将此人捉住下了大狱。 “胤礽,你可看出来了什么?”康熙停了半步,叫了太子上前问道。 太子随着他的示意环顾了城中的景象,然后开口赞道:“城中百姓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受过水患的侵袭,这一切都有赖阿玛您的英明决策和临危不惧地坐镇指挥。儿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康熙面上不显,可心中却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哪怕他再宠爱胤礽,再想将他培养成才,他也不得不承认,胤礽确实不如他的兄弟们远矣。 太子虽然于治国理政不擅长,可他却极其擅长体察自己皇阿玛的情绪。 此刻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康熙的无奈,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玛,可是儿子说的不对?” 康熙摆摆手,转而问四阿哥:“老四,你呢?有什么看法?” 四阿哥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太子,缓缓道:“儿子不如二哥聪慧,略有薄见,如果有不当之处,还请阿玛指正。”说着他也环顾了一番:“儿子认为这清河城只是一个幌子。” “哦?怎么说?”康熙眉头一挑追问道。 “单看往来于城中的做生意的小贩就可知道。这些往来的商贩都是城中原住的百姓,而没有从城外来的,倘若真的这里完全恢复了水灾之前的模样,那城里城外应该多的是底下村中来这里做买卖的人。” “就儿子所知,城中的好几家酒楼都是用着底下村子里的农户送来的柴火,可连着数日这一整条街竟然未见一个挑着柴火来交付的农户……” 他偷扫了一眼康熙,见他没有要生气的迹象又继续道:“儿子昨日听说阿玛找回了五妹,想必五妹千里迢迢来此助皇阿玛一臂之力,定有比儿子更深刻的见解。” 这似是而非的话让康熙目光一凝,随即探道:“你不喜小五。” 这一番话让四阿哥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与她初识的那一天。 那是她确定要入宫之后的某一天,她大概是心情郁郁,邀了老十三去了那家京城有名的秦楼楚馆喝酒。 他皱了皱眉头,本是不想管的,可后来他在对面的茶楼等了许久也不见老十三出来,于是就下去想到对面去看看情况。 刚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两个醉鬼正聊天呢。 “十三阿哥,你相信吗?这个世界最终会变得人人平等,女人不再是作为男人的附属而活,女人会是独立的个体。” 荒谬!四阿哥想,自古之道就是女子要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以子为天。女子不依附男子如何有活路? 十三阿哥显然也是这么想。 他在门外听见他说道:“这种说法倒是新鲜,不过女人要是不依靠男人,那她们怎么生活呢?”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清亮的声音带着醉意一字一句地道:“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男人之所以要创造出那么多三从四德的言论,不过是他们控制女人的手段。因为他们害怕那些和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出色的女人和他们同台竞技,而他们不一定能与之匹敌!” 屋内的两人谈天说地!说着说着,那个清亮的声音又大声说了句:“就算进了宫,我也一定会好好生活……” 两人后来还说了很多,可四阿哥脑中却只深刻地记得这个他当时嗤之为粗俗的场景。 后来,他又在千鲤池见到了她。 那时的她没有了醉酒时的生机和斗志,只有一种安静和孤独。这两种对立难以相融的气质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叫人只想一探究竟。 然后他走上去,对着她冷嘲热讽外加警告了一番,想要打破她的平静,也打破自己的胡思乱想。 “老四?” 康熙又叫了一声,四阿哥这才回神。 “阿玛,五妹聪慧机敏,又重孝道,儿子们不能常伴您的身边,幸得五妹在您身边时常照料。儿子感谢爱护五妹尚且来不及,如何会不喜?” 康熙不言,转而继续刚才的问题:“朗佑宁主动从宁和请朕过来,你们以为用意为何?” “这……”太子支支吾吾。他之前因为暴雨被困在山中农家,直至被康熙派人去接回来后又狠狠地训斥惩罚了一番,今日才将将得以出来。 只是康熙虽然惩罚了他,但也对四阿哥全心为太子着想这件事有了新的看法。这次向二人问及对清河形势的看法,一则是为了考校二人,二则也是为了更加摸清楚太子和四阿哥之间的关系。 他可以允许自己的儿子们相互竞争,但决不允许有人想要残害手足。 果然,四阿哥接口道:“儿子以为,这或许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康熙终于认真地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也终于肯定了銮仪卫给的调查奏报中难以衔接的那一部分是什么。 太子遭遇暴雨被困农户的真正经过就是:四阿哥的人日日在太子的耳边念叨那个农家女,引起了太子的兴趣。 恰好暴雨连绵数日,那户人家提前来城中送次月城中酒楼预定的柴火,太子见到了那个农家女,不顾属下人的劝阻定要出去寻人,这才被困。 本来应该是一行人正好遭遇山体坍塌,太子受伤,可谁知太子性急,自己抢了马先走了一步,正好避开了这次灾祸。 四阿哥在他身边安排了人手,此人会保证太子性命,以免连带四阿哥被皇帝治罪。太子受伤可以让四阿哥向康熙展示自己和太子兄弟情深,也可以给他更多的便利往太子身边安插人手。 谁知太子竟然出其不意地没有按照四阿哥的算计走,最后竟然传出了太子失踪一事。四阿哥失去了太子身边的消息来源,不知此事真假。 但他第一时间想到就是延后奏报,好等事情发酵一番从而引起朝中大臣们对太子的不满后参其一本。 可以说,这对四阿哥来说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买卖。 前提是康熙不曾察觉到他的异样,不曾派人去查他。 而现在,哪怕四阿哥答对了康熙的考题,他也没有一字赞语,反而是语气淡淡地道:“老四你可知道重耳、虞卿、和公孙杵臼?” 四阿哥闻言瞬间脸色煞白,先前的自信从容变得摇摇欲坠:“儿子……知错!” “既然知错,回京禁足三月,你可有异议?” 四阿哥垂头,发不出一丝声音,好半晌才道:“儿子无异议。” 太子还在云里雾里搞不清状况,见康熙已经先行离开,便也扔下跪在地上的四阿哥跟着离开。 59 去街上转了一遭后,康熙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图琛还有几日到清河?” “万岁爷,最快明日图大人即可率众抵达。” 康熙仍旧盯着清河舆图细细推演,头也不抬地道:“派人到图琛要经过的地方等着,一旦见到人立刻让他来见朕。另外,传信过去,让他不要泄露来此的消息,只管找地方驻扎,朕后面还有要事要交代他去办。” 李德全知道这是清、宁两城暴风雨的前兆,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诺”。 另一边,朗佑宁的府内却是正在经历风暴。 “老子养着你们有何用?”他疯狂地扫落桌上的摆设:“连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抓不到!要是坏了老子的大事,老子就把你们统统剁成泥!”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面对外人时的从容幽默,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的凶狠令人手脚发寒。 “大人,”朗府大管家战战兢兢地走进来:“那边传了消息过来。” “说!” “那三个女人……已经回去了……”说完立刻就埋下了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当成了迁怒的对象。 果然,朗佑宁再次暴起,举起一旁陈列的一个红釉观音瓶“砰”地就砸到了地上。 他上前一脚踹倒了跪在下首的男人:“这就是你们办的事!”骂完又紧接着连踹了男人好几脚。 “大人……饶命,属下可以再安排人去府里刺杀……”地上的男人弱弱地开口。 此人正是当日负责追击若曦的小头目,也正是他在清河城外替朗佑宁办事时无意间看到了若曦三人的包袱中露出了康熙常佩戴在身的那块玉佩。 之前康熙出巡时,他负责外围的护卫,是以远远地瞧见过。 这次在一个女人身上再见此物,他为了向朗佑宁邀功这才忙不迭地去报信,又自揽下了斩草除根的任务。可谁知,这三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滑头,他出动了手下十人还是没有捉到。 朗佑宁听见他说刺杀,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上前又是一顿猛踹:“刺杀!刺杀!就凭你个酒囊饭袋?!你知道你要去哪里刺杀吗!你知道狗皇帝身边有多少高手日夜守卫吗?!就凭你!” 眼见自己就要命陨于此,那男人再次挣扎求生:“大人,请饶了属下一命……咱们极缺人手,您的大业……还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 朗佑宁直到踢累了罢手:“管家,拖将出去!明日才许他看诊疗伤,今日就当是给他一个教训。” 一直装死的管家这才小心翼翼地喘了口气道:“是,奴才省得!” 待二人都下去后,朗佑宁挥挥手将门外的人叫进来:“去!传信给主子,那几个女人已经回去了,我们需要立刻部署行动!” 门外的人得令,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此刻四阿哥的住处也并不平静,他被康熙罚的消息不多时就传的人尽皆知。底下的幕僚也都在为此愤愤不平。 “四爷,您不可再优柔寡断了!之前就是您太过顾念兄弟之情了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若是您一开始就同意咱们引太子出去,太子此番早就伤重在床难以起身,您也早就能凭此一举改变在万岁爷心中的低位!” 四阿哥不作声地听着下面的人唉声叹气。他看似面无表情,可桌下的手掌却早已被主人掐出了血。 对于很多皇子皇女来说,康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比如四阿哥。 四阿哥是德妃的第一个皇子,可一生下来就被抱去了无子的高位妃嫔那里抚养。因此他和德妃的母子缘浅。而当时康熙又有别的宠妃爱子,又更加忽略了他。 他一无母缘,二无父缘。奋力周旋于父皇和各位兄弟姐妹之间,尽全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寡欲、温厚、孝顺、稳重的形象。 可谁又知道他内心的恨和不甘呢? 太子无才无德,却因为从赫舍里皇后的腹中爬出来而坐享储君之位,有了皇帝的疼爱不说,还是大清大好江山未来的主人。 其他人哪怕再落魄,都比他这样恍如孤魂野鬼要好。他好歹也是大清的皇子,可不说得宠的公主如蓝琪儿,就连一些宠妃身边的奴才都能踩在他的头上。 谁规定这江山就只能嫡子继承呢? 他偏不服气!他也要走上了至尊高位,俯瞰那些敢踩在他头上的人! 他筹谋隐忍,受了多少人的奚落和鄙夷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可皇阿玛一句话又差点让他回到了原位。 “是啊,本王顾念兄弟之情,可谁又顾忌本王呢?”他喃喃自语道:“成就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此番到底是本王错了。” 可他此番棋差一招已经败了一回,此时再说这些也已经于事无补,只能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 图琛到的时候,康熙正在听若曦说自己之前上呈的河道治理要略。 黄河与民生福祉关系密切。然而康熙此前忙于平定三藩之乱,又要收回台|湾对此有所疏忽,这也使得河道官吏人浮于事,轻视黄河治理。 这次的事件正是因为治河官吏疏于管理,再加上朗佑宁这个巡抚明紧暗松地放纵地方恶霸和地方官勾结,收受|贿|赂擅自挖开黄河和替换了原本的堤坝用材才导致的。 此外,黄河的治理并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而是一项旷日持久,花费巨大的事务,事关朝中权力的分配和银钱的调拨。也因此,在朝堂之上,各个利益攸关方都会对此产生影响,康熙下发的政策能否真正使百姓受益无人知晓,如果他一直坐镇于朝廷就难以看到这件事的真正全貌, 这也是他再听见黄河形势恶化之后第一时间决定要亲至黄淮的原因之一。 而若曦此刻就正在完善之前给康熙的策略,将一路的所见所闻都加了进去,确保这当中的每一条都能真正适用于黄河现在的形势。 “皇阿玛,儿臣研究过,大清运河是我朝极为重要的漕运水路,南北往来粮食运送都极依赖此水路。黄河泛滥成灾会毁坏了运河的大坝和堤防,进而影响水路漕运;更重要的是黄河多沙,黄河水冲进运河还会堵塞运河,抬高河床……” 康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滔滔不绝地讲话,谈到自己擅长的事物时她又是另一种完全有别于寻常的自信神采。 “哦?你之前呈上的笔记朕也曾细细的研究过,朕觉得你已经设想得很完善了,难道还有什么可以精进之处?” 若曦转头看着他,坚定地答道:“自然是有!这次儿臣从京城出发,有了颇多的见识,也对之前的所提所写有了更深的见解,望皇阿玛能允儿臣一一作解!” “朕准了!”康熙大手一挥:“若是得用,朕不仅会同你之前所提的策略一样用于黄河治理当中,还会给你大大的奖励!” 若曦狡黠一笑:“那皇阿玛您就听好吧!届时奖励不是最好的儿臣可不要!” 说完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这一说又是近一个时辰,图琛到了甚至在门外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被康熙叫了进去。 “皇阿玛,以上儿臣所述都是结合了此次出巡的见闻,儿臣将之写成了治水七策,希望能为皇阿玛和黄淮的百姓分忧解难。”说着将手中的一本折子递上。 里面再没有声音传出,李德全才出言问道:“万岁爷,图大人已经等候多时,可是现在传见?” “进来吧。”康熙说完又转头对若曦扬了扬手中的折子道:“今日可辛苦朕的小五了,你先回去吧,朕待会让于斌过来。” 若曦笑得开心,转身离开时还和图琛打了个照面。 “五公主金安!” 若曦回道:“图大人剿匪辛苦了!我先走了,皇阿玛在里面等你呢!” 图琛边往里走边不时回头看。 “如何?小五可是担得起大清唯一的嫡公主之名?”康熙见他不时回头开口问道,语气中的骄傲任谁都可以轻易感受到。 图琛连忙道:“自然,臣倒觉得五公主比朝中一些大臣更厉害!” 康熙显见被这句话夸得开怀,用手点了点图琛“哈哈”一笑:“这话也就你敢说了!” 图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万岁爷您是知道的,臣学不来那些人的弯弯绕绕,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罢了罢了,”康熙转身又坐回了上首:“说说看这一次的结果。” 图琛收敛神色,开始将这次的剿匪经过一一上禀。 60 那日雨势稍歇,图琛就带着人攻上了山。山上的人未料朝廷兵士能以如此快速的攻势攻上山寨,瞬间乱作一团。 正待图琛准备将这些匪徒一一捆了下狱时,寨子后山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他连忙率了一队人前往查看。 发出巨响的是后山一个极大的山洞,图琛到的时候山洞中正冒出滚滚黑烟,烟气中还有一股浓烈的硫黄的味道。 确定不会再次爆炸之后,图琛带着人冲进了洞中。刚进去,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后面连着的洞中,心腹立刻带人去追击。 图琛虽然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可那人却分明穿着军中士兵的服饰。 他压下心中的疑问,继续在洞中搜查。 洞中早就空无一物。可一番仔细查看下来,他却发现了一些没有烧干净信角和爆炸过后留下的痕迹。 “大人您瞧,这里好似曾经堆放了很多箱子。”属下指着山洞石壁上的痕迹道。 图琛上前摸了摸那块石壁,然后点点头:“这些东西应该是在这里存放了有些时日了,刚才我们出其不意攻上山来,他们慌忙之下转移了这里的东西,又放了把火烧了要紧的信顺便炸掉这里,想掩盖痕迹。” 刚说完,前面又出现了阵阵骚乱。 原来山寨中的人太多,无法一次全部撤退。于是一些人就躲藏在了寨中布置的机关处想等图琛的人撤退或放松警惕时再悄悄逃出。 可谁知,图琛手下的人都是经历过严密训练的好手,什么样的机关没见过,三两下就找出了这些人的藏身之地。 这些人狗急跳墙,摸出精制的黑火药就要点燃往外扔。 “一群兔崽子,被人欺到死了还不动手!老子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图琛一出来见此情形,当即从背后的背带中掏出一把火铳,点燃了引线对准了欲扔火药的男人就是一枪。 “砰——”火铳声音响彻天空,把刚刚聚拢的山林鸟儿又全部惊起。 可躲藏的山匪却同样训练有素,只短暂失神就又有人拾起那人掉落在地的黑火药要点燃。 图琛手下的人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掏出配备的火铳。 不多时,一场乱战被迫终止。 最后,图琛留了活口,捉住了一个匪帮的一个小头目,并将之一并带到了清河。 “朕看你在信报上提及已经测试了新做的火铳,如何?”比起已经有十足把握拿下的反贼一伙,康熙此刻更关心新改进的火器的情况。 图琛抿了抿嘴:“皇上,臣按照您的吩咐将改进的火器用在了此次剿匪中。只是臣发现改进后的火铳虽然引线的安全性有所提升,但后继之力却不足。” 康熙眉头一拢:“怎么说?那两个西洋传教士的图纸有问题?” 图琛摇摇头:“臣也不知,当时的图纸请了大清最好的工匠验证过了没问题臣才让人开始依照图纸进行仿制。” 他生性憨直,自知说什么都掩盖不了自己办事不利的事实,当即跪地道:“皇上,臣办事不利,火铳事关我大清将士的安危,也关乎我大清的长治久安,臣……” 康熙抬手打断道:“无需过度自责,你办事向来勤勉认真,朕都知晓。火铳本就不是咱们自己研制出来的,若想轻易获得突破恐怕不那么容易。” 虽然如此说,可是他的眉头却没有放下。 “图纸你可有随身携带?再拿给朕瞧瞧。” 这等要紧的东西,图琛自是随身都带着,当即从怀中贴身处拿出来呈送上去。 康熙接过图纸,只是他之前对此类事物涉猎较少,看来看去仍旧不得其解。 “李德全,给朕找出所有机括奇巧的书来。” 为了拥有应对外敌的力量,大清每年要花大笔大笔的真金白银向外邦买入火器。即便如此,买来的火器仍旧比外邦所用相差甚远。后来朝廷逐渐开始仿制外邦的火器自己制造,然而这也并非是一夕之功。 康熙怎么能容许自己一直受制于人。此番按照那两个传教士给的图纸进行改进,却仍旧是失败。这让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急? 就这样,李德全搬来了所有能找到的机括书。 康熙一研究就是一整夜。 “五公主,您怎么来了?”李德全刚出来就看见若曦走过来。 “李公公,昨日我听说皇阿玛在找机括类的书,我这里有好几本呢,就想着给皇阿玛送过来。” 若曦身后跟着巧慧和明枝两人,且两人手上都抱着五六本书,而她自己手上则是抱着一瓶插花。 “哎哟喂,你们还不快接着公主手上的东西!”他对手下的小太监说完又道:“您快进去吧!万岁爷一宿未眠,此刻还是用得着这些书的时候。您送来的正是时候!” 若曦点点头,带着几人进了屋里。 “皇阿玛,儿臣来看您了。”人未至,声先出。 康熙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干涩的眼:“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昨夜可歇得好?” 若曦直接走到了他的身后,一双素手搭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儿臣昨日听说您在找机括的书,正巧儿臣那里有几本,就收拢了都给您送来了。” 巧慧和明枝也适时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摆,然后退到了一旁。 “再有,昨日您不是说很喜欢儿臣用的香料吗?儿臣思来想去,觉得您应该是喜欢这个……”说着上前接过小太监手上的花瓶递到他的眼前。 康熙看着眼前这个花花绿绿、乱七八糟的插瓶简直哭笑不得:“小五啊,你这插瓶委实有些伤眼,不如往后放放……” “皇阿玛您果然是嫌弃我插得难看!”她收回花瓶自己看了又看:“真有这么难看吗?我怎么觉得还好。” 康熙这才笑道:“好了好了,皇阿玛逗你呢。小五弄的总是好的,不循规蹈矩反而有种独具一格的生机和魅力。” 少女见他心神放松下来,才回身又继续给他揉按:“您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儿臣可否能为您分忧?” 康熙叹了一声,遂将棘手的事告诉了她。 若曦也有些犯难,若是出谋划策的事还好,可这种机关制造,火铳改进的事她是真的丝毫不懂啊。她只是一个卑微的文科生啊! 她自嘲了句,还是回了男人道:“皇阿玛,咱们工部的大人们可有精通此道的?或许您可以找他们一同商讨。” 康熙摇摇头:“朕即位以来就一直大力鼓励他们去做火器的改进,可这么多年,无一人有成果。” 不仅没有成果,那些所谓朝廷中流砥柱甚至连别人双手奉上的火器图纸都无法参透,所以他才想自己研究研究。 毕竟别的不说,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自信的,显然若曦也是明白他要这些书的用意的。 她想起史书当中给他的评价:圣祖天纵神明,多能艺事,贯通中西,一时鸿儒,蔚成专家,测绘地图,铸造枪炮,始仿西法。 他要做的事,若曦从不怀疑他能做成。 她顺势将手从身后搭在他的肩上,整个人伏在男人的背上,凑到他的耳边:“皇阿玛您也带儿臣一起看吧,儿臣也想和您一起想办法。” 康熙还来不及感受身后的柔软,一阵幽香就盈满了鼻腔。这种气味他闻过不止一回,每一次都会给他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像是安心,像是满足,又像是期待这种味道所传达的她在自己身边的信号,期待再闻到它就像是期待下一次父女之间的亲密接触…… 他定了定神,反手拍了拍肩上的小手逗趣道:“你如此敏学,若真的连这个也鼓捣出来了,朕岂不是也要给你在朝堂上谋一个职位了?” 若曦绕到他的身前,低下身子伏在他的膝上:“皇阿玛,如果真的有位女子能助您助咱们大清改良火铳,您可否能允她一个女官之职呢?” 康熙顺着发丝的纹路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满是有她在身边的满足和安定。 他也轻轻地回道:“如果此人真有此才能,朕当然可允!你知道的,朕不是在乎出身的人,只要能对大清有用,朕都会破格取用。” 少女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男人道:“那皇阿玛您就瞧好吧,儿臣定能让您的朝堂上也有巾帼之色!” 61 提高女子的地位是若曦此次出行才开始考虑的事。从前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可这一路看多了男人们卖妻卖女,回想起若兰因为无法摆脱父命和家族的桎梏,终在男人的后宅郁郁而终,她更加感受到了一种同为女子的悲哀。 她如今有了康熙在背后,也算有了一点点小小的底气。 只是在她离开后,李德全支支吾吾地问道:“万岁爷,您答应五公主的事……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子出外为官的,祖宗规矩那……” 康熙却不甚在意。若他真是循规蹈矩的人,也就不会让洋人来测算历法,企图推翻旧的历法破格使用新的历法了。 虽然此事还未有结果,但能有此行动就证明了康熙并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果然,李德全听他道:“民间有句俗话,秤砣虽小,能压千斤。朝廷每年都要向外邦贡献万万两真金白银去买火器,若是有朝一日,万万两银子买不来火器,那我大清难道还要因为小小火器向人俯首称臣吗?在朕看来,只要能助朕解决此事,无论男女,都是可用之人!” 虽然是看在她的面上才答应给能解决此事的人赐个官位,但更多的是考虑到将有才能的人都留在朝中。 “万岁爷英明!”李德全听主子如此说,也就规矩地退到了一边。 说完此事,男人唇角又微微翘起,手不停地拨弄那个“伤眼”的插瓶:“你来瞧,这花插得如何?” 李德全有些为难,在他多年的审美中这插瓶色彩既不和谐也不平衡,委实算不上什么好的作品。 不过想想,虽然这花瓶送来时他不在,但能在万岁爷屋里摆上这么一个难看的插瓶还不被万岁爷扔出去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一个,于是他昧着良心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康熙也哈哈大笑,只不过却不是因为他的夸赞。 “你这老货,是看朕纵这那小丫头你才违心夸赞的吧?”男人戏谑道:“这插瓶明明很难看。小丫头为了让朕不再忧思,故意弄了来戏弄朕的呢。” 康熙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曾经见过她宫里自己插的花瓶,那可没有一个是如此这般恨不得园中所有颜色的花都放进这一个瓶中。 摆弄了一会他才珍惜地移到一边,重又拿起书本开始细看。 图琛复命后只稍歇了一会,就又带着人出去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是悄悄地来悄悄而去,且是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两日后,康熙叫来了少女:“可想和皇阿玛一起出去转转?”说着伸手放到了她的眼前。 李德全在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只等二人说定即刻便可出发。 若曦早就想出去了,只是碍于特殊时期才没有成行:“自然!” 此刻她看着眼前男人的这只手,手掌宽大,指尖和侧腹因为常年握笔有微微的茧子,可是却让人轻易就能感受到他传递出的那种让人无比安心的感觉。 若曦不知道寻常人家的父女是怎么相处的,此刻她只想享受父亲这个兼具神秘和威严的角色带给她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于是她将小手轻轻放进了男人的掌心,感受到男人几乎是立刻就握紧了她得手,若曦眉眼弯弯地问道:“咱们要去哪里啊?” “去……”康熙卖了个弯子:“去‘钓鱼’!”语气既有自信又有一股难以察觉的怒气。 若曦立刻明白了这不是一趟单纯的出游。 “怕吗?”男人轻揉捏她的手:“这次出游可能不会太平。” 若曦摇摇头,也回握住他:“有能力父亲解忧大概是每一个子女的荣幸。” 康熙也不知怎么的,这一趟他完全可以不带若曦,就算要诱敌上钩,他也完全可以找个别的什么人随同他一起去。 可他就想让他的小五看看他的胸有成竹,看着他是如何将那些心存反意的乱臣贼子一一拿下,看着他如何守住大清的江山。 他想自己如今变得可真幼稚,就像是初识情爱的毛头小子,哪怕自己心爱的姑娘尚不知晓,也要先向她展示自己的能力,就如同一只迫不及待想雌孔雀展示尾羽的雄孔雀一样。 火热、好奇、急切又有些禁忌的刺激……这种新奇的感觉令他如此着迷。他不禁笑出了声。 “皇阿玛?”被他不停揉捏小手的少女有些疑惑地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唤回他的思绪。 他猛然将她拉近,手臂原想挽住她的腰肢,想了想又绕去搭在了她的肩上。 罢了,还不到时候,吓到她了就不好了。再者,如今不再宫里,她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还是等以后吧…… 只是他心里仍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嘚嘚——”马蹄踏在砖石铺就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若曦从没有逛过清河城,除了那天慌乱中随意进了那家成衣店想买件衣裳掩饰一番。此刻她正好奇地盯着外面看个不停。 见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不担心,康熙心头一时激动,一时满足。 “在看什么?”他假装好奇的模样俯身凑到她的耳边问道。 声音快速地由远及近,等到她准备回答转过头时,男人火热的鼻息已经喷洒在了她的脖颈和耳后。 有点痒。若曦控制住了想要伸手去抚平那种热热的痒意的冲动,用最小的劲咽下喉头攒住的那口气:“就是有些好奇他们都是怎么做买卖的。” 说完视线再次控制不住地落在近在咫尺的那个坚毅的侧脸上。 他的额角有一点点青筋露出,眉头因为操心国事总是皱起而留下了轻微的褶痕,鼻梁高挺,下巴还有些细微的胡茬,眼底总有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和威严…… 他真是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这种魅力不只是源于他的人格,也源于他的相貌。难怪后宫中那么多的女人天天旁敲侧击收买李德全,只为了能见他一面。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若曦猛地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男人有些得意,也有些遗憾,过了一会才问道:“准备好了吗?咱们该下去露露脸了。”说完又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这一次少女却没有顺从地将手交给他,而是自顾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临了还站在下面喊车里还在兀自出神气恼的男人。 康熙随着她的喊声跳下了马车,再次不顾她那小小的挣扎牵住了她。 父女两就这么一路高调地买遍了整条街。有时为了逗一逗她,男人还会故作为难地说一句:“这东西咱们不是已经买过相似的了吗?要不这个就算了吧。” 若曦只当他是为了引出暗处的人而做的,每每遇见他推辞都会拽住他的袖子好一通撒娇哀求。 如此一番下来,若曦觉得自己累得够呛,简直比正经买东西的时候还要费力。所以在暗处埋伏的人手跳出来了之后,若曦倒真是松了口气。 一群黑衣蒙面的人跳出来后,街上往来如织的人瞬间就跑了个精光。这群人也不多话,手中钢刀挥得人眼花缭乱。 康熙在带着若曦在街上转时就假作不耐烦,以跟着的人碍手碍脚为由将人全都遣走了。是以这会他只能暂时孤身抵挡,将少女密不透风地护在身后。 若曦知道此时不是逞能的时候,指挥这场刺杀的人还没有现身,还不能将康熙安排的人叫出来,因此她也装作满脸惊恐地躲在男人身后。 二人边躲便退,很快便逼近了墙角,退无可退。而许是以为万无一失,指挥刺杀的人终于出现了。 康熙目光一凝:就是现在! “来人!”他扬声喊道。 话音才落,以图琛为首的御前近卫共二十二人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那群黑衣蒙面的人后面。 62 图琛两日来不眠不休地部署,就是为了今日的十拿九稳。他手下的人也都是秘密选出来的好手,各个武艺精湛,三两下就将围攻上来的人全部击退。 背后之人何防他们早有准备,惊慌之下,那领头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快,全部一起上,杀了他们!” 康熙猛地皱紧了眉头:不对!声音不对!此人不是郎佑宁! 郎佑宁生性谨慎无比,刺杀一国之君这样的大事,康熙本料准了他会亲自出面带头。可谁知这中间竟然出现了变数。 不过好在,他也做了两手准备。 一旦捉住了郎佑宁,即刻就要对那背后之人发难,以免打草惊蛇让背后之人寻机逃脱。 康熙没有想太久,眼见有几人不动声色之间就绕到了他和若曦身后当即就拉住少女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将战场留给了图琛和他手下的人。 然而世事终究难料。 他看准了那些绕到身后准备偷袭他们的人,却没料到他和若曦退至之处正巧是敌人伏击之处。而此处此刻正有一人悬于梁下! 此人并未穿着黑衣,而是穿了一身于房梁颜色相近的衣衫,就连蒙面的布巾也是一块灰扑扑的粗布,是以他才能毫不引人注目地在这里一直埋伏。 康熙带着人退到了梁下正中了刺客下怀。 只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唰——”地一个闪身扑了上去。 这些人都是悍不畏死的死士,只管击杀目标,根本不在乎自身的生死。此人猛地扑上去让忙于对敌的图琛目眦欲裂。 “皇上!”他朝着康熙站立的地方大喊了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康熙也明白了后面有异。想到若曦正躲在自己身后,他来不及深思就以极快地速度将少女拉过来护进自己的怀中。 而他自己只来得及举起手臂,那把寒光凛凛的小刀就在他的手臂上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咝——”他反射性地收回手臂倒退了两步。 见刺客举起小刀欲再次上前,若曦则是上前两步抱住了他血流如注的胳膊:“皇阿玛!” 所幸,千钧一发的时刻图琛三两刀逼退了牵制他的几人,一个飞身上前,紧接着一把钢刀从那人背后刺入,又将身上的绳索往前一绕缠在了那人的脖颈上,眨眼间就将那人往后拽了老远。 而在这时候,二十一名手下也蓄力将刺客统统斩于刀下。 “皇上!”解决了刺客,图琛飞快地跑到康熙身边:“您受伤了!” 康熙面色沉肃地看了一眼刺客七零八落的尸体,然后转身握住若曦的两只手臂关切问道:“小五,是不是吓到你了?” 若曦这才从呆愣中回神,用力定了定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道:“我没事。您……” 听见她如此说,男人仍旧拉着她看了又看,见她真的没事才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后转身对图琛道:“朕不要紧,先看看有没有活口,带回去严加拷问!” 图琛心神一凛,不再执着于请罪转而带着人开始查验地上有无活口。倒是早被康熙遣到一旁的李德全见自家万岁爷折腾来折腾去,丝毫想不起来自己手上的伤势心疼得要命。 “万岁爷,”他从隐蔽处小跑出来一脸忧色,语气也是充满了无奈:“您好歹先处理处理手上的伤口吧!” 直到绕到了康熙受伤的那一侧他才看清,原来若曦一直用手紧紧地压住那伤口为康熙止血。得亏她如此,如今男人的手臂不再血流如注,她自己则被血色染得衣裙和手掌一片血红,看着倒像是她也受伤了一般,颇为骇人。 尤其是再加上她一副呆愣愣的神情,抱着康熙手臂的同时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瞧,康熙上前,她也呆呆地跟着一点点动换。 李德全更加不放心了,上前看了看康熙的伤口:“公主,奴才这就叫刘太医过来给您和万岁爷瞧瞧!” 若曦似是听见了有人和她说话,反射性地点点头。 康熙眉头紧锁,听着图琛汇报情况,手臂则是毫不在意地任由少女抱着。 “万岁爷,微臣来迟!”事态紧急,刘声芳颤巍巍地步伐倒是跑出来风风火火地气势。甫一到康熙跟前,也来不及请安就从若曦手中接过了康熙受伤的手。 一番止血包扎,又等康熙向图琛吩咐完事情,刘声芳害怕迟了伤口发炎才开口催促:“万岁爷,您的伤需得尽快处理,咱们这便先回别院吧。” 说罢,一群人就要簇拥着男人离去。 若曦看着那有力的臂膀就要离她越来越远,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拉住他的衣袖。 恰在此时,男人停住了转身的步伐,又转向了她:“小五,咱们该回去了,你和朕同车!”说着,伸手拉住了她的小手。 在康熙看来是自己拉住了她的手;而在若曦眼中,则是他接住了自己伸出的手。 一路跟着他的步伐,一旁的李德全和刘声芳还在小声说着什么,周围的街道也因为有人走出来而渐渐恢复了嘈杂,可若曦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眼中只有走在自己前面高大的身影以及他宽阔的肩背,而耳中却是心脏鼓噪的声音。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仿似挣扎着要从她的喉间跳出来。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像瑶台月下逢。 它好像在不停地告诉她:他就是她一直期盼寻觅的瑶池月光,山间清泉,苦心寻觅而不可得,回首却发现自己早已被照拂和润泽了许久。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放下心中的一直以来的不确定和犹疑, 63 回到别院后,李德全就忙前忙后,又是准备衣裳给康熙换洗,又是准备热水的。而刘声芳也忙着开方子。 算来算去,若曦竟然成了最清闲的那一个。 往常这个时候,她肯定会礼貌地安慰陪伴在男人的身边,若是男人说了让她先回去,她也会听话地离开。 可是今天她却变得有些笨拙和无措。 这里没有需要她的地方,可她却也不想走。 “小五,到朕这里来。”康熙招了招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皇阿玛……”她听话地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明明心中有无限的想法和勇气,可坐到了他的身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男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是被吓到还没回神吗?”他有些担忧,又觉得她这样呆呆的有种不同于往常的憨态可爱。 少女摇摇头:“我没有被吓到,有您在,我一点也不怕。我只是……” “只是什么?”男人追问。 “只是不知道……皇阿玛您为什么能在那刺客冲出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我……” 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傻姑娘,”男人低沉的声音温柔极了:“你是朕最钟爱的公主,朕当然要保护你。即使你不是朕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朕身为天子,也理所应当要保护自己的子民。” 话虽如此,可只有康熙自己知道,若她不是若曦,那他虽然也会尽力保护,却绝不会自己只身将其护在怀里。 这种被人偏爱和被人保护的感觉让若曦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蜜液中一般浑身舒展安逸。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图琛从门外走了进来。 “皇上,臣率人围住了郎佑宁的府邸,如今郎府连同仆役在内共计二百零八人全部都被缉拿在案。臣已经让人将他们关进了别院的暗牢里并严加看管。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还请您示下!” “哈哈哈!好!”康熙发出了今日的第一次大笑:“立刻让人放出风声,就说两河巡抚郎佑宁协助朝廷抓住了放出谣言扰乱民间秩序的人,又助朕平定黄淮局面,朕要予其嘉奖,此番回京郎佑宁官升一级,并赐御书‘忠孝守邦’!” 图琛抬头战意凛然地看着上首的帝王:“是!臣即刻去办!” 待图琛退走后,康熙抬手搭在了若曦的后颈上,拉着她往前和自己额头相抵:“小五,你就是朕的福星!从你来到朕的身边,朕竟然接连收复闽南失地,又平定了黄河水患!现在连困扰朝廷多年的白莲教,今日之后朕也能一举将之连根拔除!” 哪怕之前她不懂他的谋算,若曦现在多少也能明白他刚才吩咐图琛做的事不过是在引蛇出洞。郎佑宁明明已经被他抓住下了狱,又怎么会在回京之后让他升官,还要给他赐御书匾额。 要知道整个朝廷无数肱骨重臣,能得到御书匾额的人可是屈指可数! 他这么做不外乎想让真正的背后之主认定郎佑宁叛变,早已投靠了朝廷。康熙嘉奖郎佑宁就是想激怒那人,让他们狗咬狗,相互残杀,顺便也能助他看清幕后之人的真面目罢了。 男人还在继续说着:“你不知道,白莲教多少次在民间挑起民怨!朕是再也容不得他们了!只是背后那个自称是前明朱三太子的人一直隐而不显,朕不便出手以免引起更大动荡罢了!” “只不过,要是他们打着朕不出手就想拿捏朕的主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越说越激动,眼神也更加专注地落到她的脸颊上:“有你在身边,朕就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朕要让你看着这天下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只有朕才能做好大清唯一的君王!” 若曦起初也十分为他高兴,只是他越说就离自己越近,他说话间喷薄的热气也让她后脊背的汗毛根根竖起,紧接着就是一股心慌的酥麻传遍全身。 “皇阿玛……圣明……”她有些不自在:“只是咱们是不是……” 语未落尽,男人突然就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什么?” “没什么。”若曦暗暗地松了口气,忽略心底那点微弱的怅然感:“儿臣是想说,您天纵神明,就是咱们大清唯一的君王。此后也不会有人再英明胜于您。” 舌尖的话在男人拉开距离之后从推拒变成了夸赞。 微妙的氛围还没有在屋内蔓延开来,门外李德全就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万岁爷,您用药吧!奴才亲自看着刘太医煎了,又凉至适口才敢给您端进来!” 康熙第一次对李德全无微不至的服侍感到恼恨,可若曦还在这里,他只能无奈接过药碗。 “五公主,奴才也让刘太医给您熬了一碗宁神汤,您也一并用吧。” 若曦看了男人一眼,见他服药的同时还不忘用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她瞧,她心中那种颤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不必在这里打扰皇阿玛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瞧您。”说罢也忘了待康熙允准,转身便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回来这一路就一直很矛盾,既想靠近,可靠得太近后又下意识想要逃避心中慌乱的感觉。 待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也不等巧慧和明枝回来,倒头就拉过锦被埋首其中。 “主子,您可回来了!奴才适才听万岁爷身边的图大人说你们出门遇到了刺杀!还好你没事!不然奴才可如何向故去的夫人交代!”巧慧一进门就带着哭腔走到了若曦的床前。 若曦这才掀开被子,重又露出笑脸安抚:“没事没事,这不是回来了嘛!你还没有明枝镇定呢,白在我身边待这么久了!” 巧慧看了一眼明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明枝道:“奴才其实是早就知道您和万岁爷此行不同寻常,这才能保持镇定的。” 巧慧起身揭穿:“还镇定呢,今日也不知道是谁喝个粥还被烫了嘴,给主子熬药还被灶火燎了衣裳。” 两人就这么就谁更不镇定争辩了起来。 若曦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各自安抚了一番才又拉过明枝到了桌旁:“这是我从皇阿玛那里拿来的,你看看可能看懂?” 明枝接过那本泛黄的书,开始一页页地翻看。她不识字,可书本上的图却是一眼就能看明白。 “这处,”她指着书上的一幅图道:“不若从此处加个木齿会更加灵活呢。” 若曦但笑不语,将书页往后翻了几页,而这一页上果然在明枝所指的地方加了一个小木齿。书页一旁还写了一行字,言明是箸者将前面所绘图纸制成了实物,并将之用于实践之后进行的改进。 明枝不识字自然不明白再说什么,然而巧慧却是认识的。 “明枝,你瞧!果然如你所说!你可真厉害!”她毫不犹豫地出言赞叹道。 这是明枝第一次被人赞扬,脸色略有些害羞:“这只是一些生存的小把戏罢了……” 若曦将手中的书郑重地放进她的手中:“这不是小把戏,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明枝,我会教你识字。我要你把这本书研读透彻,然后我有一件非你不可的事要你去办,你可愿意?” 明枝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她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报答若曦的救命之恩,本以为自己一无是处,报恩无门。可谁知若曦竟然主动开口了呢!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我愿意的主子,只要是您说的,不管多难,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办!” 此刻的明枝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是她从此扶摇直上位极人臣的起点。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朝廷第一位女官,并被后人当成大清女子取仕的标志。 64 于斌被图琛救回后一直致力于好好治水,一雪前耻。是以数日来,他一直抱着案卷研究,还要不时去堤坝上转一转。 水灾过后,由于朝廷应对及时,除了最开始的一月情况稍严重了一些之外,后面一切都在稳步恢复当中。 那日,康熙传了于斌见驾,并将一本折子给了他。于斌简直如获至宝,没日没夜地研究折子上的内容。 那折子便是若曦写了呈给康熙的那一份。折中从黄河治理谈到了水灾救援,无一不包,且有些做法和提法更是现在的人闻所未闻的。 她从前钻研史学,又尤爱清史。于斌和靳甫之两位大臣都是治水能手,然而两人的策略却略有不同。但若曦却熟知二人的手段。她在折中将二人的长处相结合,又结合了一些现代的黄河治理经验。 至于水灾后灾民的救治,她也从灾民安置,朝廷救助,疫病防治一一作了说明,虽然在疫病治疗上略有欠缺,但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若曦并未深耕于此。 而对于于斌来说,这份折子的意义不只是给出了更实用的黄河治理方案,更重要的是其指导意义。也就是说,日后黄淮再发生水患,下面的官员都能够依此来采取行动,从而将朝廷和百姓的损失降至最低。 细细读完这份折子的于斌放下手中其他的书拿着折子就跑到了康熙的住处,可等到了门外才恍然现在已是深夜。 他心中实在火热,回去也睡不着,便想着在外面转转,刚转身欲走,今夜负责值守的李德全便走了出来。 “于大人,万岁爷让您进去呢。” 于斌一时疑惑,不过想到即将得来的答案心里又火热了起来:“皇上宵衣旰食,委实不易!走走走!快进去,我正有事要向万岁爷求得解答呢!” 李德全有些哭笑不得:这于大人一把年纪了还是这幅愣头青的模样。一番话也不知是在心疼万岁爷还是高兴自己能找着人。 “万岁爷白日出去伤了手,这会刚叫了刘太医来瞧呢。” 康熙白日只随意地处理了一下,晚间他就有些发热,李德全才叫了刘声芳过来。说这话不过是想于斌不要如往日一般长篇大论,说完了就赶紧出来,不要耽误康熙修养。 于斌倒是没听出来李德全的言外之意,甚至走了两步超到了他的前头,仿似是自己领着人往里进。 屋内只在康熙的床榻不远处点了两根蜡烛,并不算十分明亮。 “说罢,这么晚来求见所为何事?”康熙问道。 于斌万分珍惜地递上折子回道:“皇上,老臣可否能知道……这幕后的黄河治水军师是谁?” 康熙没想到他漏夜前来竟然是为了这本折子,不禁暗自一笑:这也难怪,于斌和靳甫之一样,一辈子的精力都放在了黄河治水之上,甫一得人指了一条明路,当然会好奇这背后之人是谁。 毕竟有的方法看似简简单单几个字,但若无人点悟,那要真正参透可能还需要花费数十年。 康熙接过于斌递上来的东西,翻开又看了看:“哈哈,可不正是小五那丫头嘛!”语气中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意味。 于斌语气少有地激动了起来:“皇上,五公主大才!臣想将此折扩充一番,写成一份详细的应对方略,这样若将来再有水患也可依照此法行事!” 他上前指着折子中的某一处又继续道:“您瞧,譬如此处所写‘水患之后,浅表井水河水不可直接饮用,需煮沸后方可饮用。又有,河水泉水也不能用于洗菜或是净手净面……’” “臣为此专门求教了清河城中最好的大夫。那老大夫告诉臣洪水中大量污秽物。若不经处理就直接使用恐会引起疫病!以往水患后,百姓少知,多半需要下级官吏层层求证后再层层下发,大大误了救灾良机!有了此朝廷下发文书,下级官吏便可直接按图索骥,节省时间!” 说着,他抱拳俯身:“臣请旨,求皇上允准五公主与臣一同整理案卷,造福黄淮一方百姓!” 康熙想了想,他想要世人都知道是若曦为他们做了什么,想要世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可又怕木秀于林遭受风雨摧残。 这是一种怎么的矛盾心态啊?他想,在她的身上他真是体验了所有从未体味过的感情。 罢了,总归只要他还在位一天,他就能护住她一天。为了让她能在自己的羽翼下恣意地活着,他总要让自己活得长长久久的。 “朕准了!朕明日宣了小五来跟她说。只是朕有言在先,此番作为暂不可对外人言,待朕捉住了那些顽固得令人生厌毒虫后自有打算。” 针对白莲教的部署还在进行中,康熙不希望在这间隙的时刻让她引来更多的瞩目。 次日,康熙将此事告知了若曦,她欣然同意,并时时请来于斌一起商议。父女二人外加于斌在康熙的书房每每要至深夜方才散去。 65 91shu jia.c om 黄淮一带的百姓中间开始传出这样一则消息:原巡抚大臣郎佑宁治河救灾有功,得皇上嘉奖并即将在回京后升官,并获得御赐匾额! “好个郎佑宁!老子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教导他,还让他狸猫换太子享了这么多年福,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回报我!”一个身型高大的坐在帘幕后对面前的人说道:“把人派出去!这一次我不仅要一举铲除皇帝老儿,还要连郎佑宁一块收拾了!” 此人便是白莲教背后的主子——朱三太子。他是不是真正的太子早已无人在乎,就凭他能带着手下的一群人搅乱大清的江山,就有的是人暗自予他支持,是以他才能在民间发展得如此飞速。 他只以为是郎佑宁叛变才导致计划失败,却不曾想自己早已是康熙的瓮中之鳖,只等他一朝冒出头,康熙就会举起屠刀将他斩首示众! 接下来几日,于斌将几番商议后的方法用到了实践当中,果然大大提高了救灾的效率。 他们越成功,朱三太子就越着急。他在手下人日复一日的吹捧恭维中早已失去了最初的谨慎,迫不及待地要成就自己的大业来证明自己才是真正天命之子。 终于,他部署好了一切。 这日,康熙带着郎佑宁出了别院,亲自到水患一线微服私访。李德全似是一番不经意地将万岁爷要微服的事透露了出去。 朱三太子何其手下的人早就蓄势待发埋伏在了康熙必要前往之处。看好文请到:roushuwu.cc 果然,近午时分,康熙御驾正如他情报所知的那样,分毫不差地经过了这里。他正要下令突袭,手下人突然道:“主子,郎佑宁好像不太对劲,咱们是不是先……” 眼看成功近在眼前,朱三太子如何肯退,但他也决不允许有不可控的因素再次破坏自己的计划。 他按照手下人的提示看向了站在康熙身边的郎佑宁。 郎佑宁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脸色似是有些憔悴,眼睛也有些许无神。 “咳咳!”突然,他抬手捂住口鼻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好像是染了风寒,且还病得不轻。 果然,康熙一幅担忧肱骨大臣的模样上前就道:“郎爱卿风寒未愈,朕早就特准你此次微服不必跟来的!瞧瞧,这风寒有得加重了……”说罢抬手招了李德全上前:“你回去就立刻宣刘声芳亲自给郎爱卿看诊!爱卿乃朕之肱骨,若久久未愈,朕独木难支!” 李德全低眉顺眼道了句“是”,仿佛也为这个“肱骨大臣”担忧不已。 反观郎佑宁则是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俯身对着康熙反复道:“谢万岁圣恩!能为万岁爷鞠躬尽瘁,臣万死不辞!” 眼见着这一幅君臣相合的场面即将走出自己的伏击范围,朱三太子再也不能等待。 他不耐地斥了属下一句:“我瞧那郎佑宁好得很!再不宰了他,他都要封侯拜相了!他知道我如此多的秘密,若等皇帝老儿腾出手来率先发难,届时焉有我等立足之地!” “不必再等了!”他举起手中的钢刀一挥:“都给我上!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给我就地宰了!” 号令一下,一群人呼啦啦地就扛着钢刀往下冲去。 然而变故突生! 正当朱三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包围圈的后面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砰!”与之相伴的自己这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地不起,而倒地的人则是口鼻接连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朱三转头一看,背后之人正是身着铠甲,杀意凌然的图琛,而他的手中拿的正是一把寒光凛凛的火铳。 朱三哪怕装备再精良,又如何能用钢刀抵挡住火器。他只是没想到康熙竟然为了抓住他,连火器都用上了! “哈哈哈……”他大笑了一声:“好一出引蛇出洞啊!皇帝老儿,你可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只是我朱三太子到底有些本事,竟然逼得你都动用了这么珍贵的火器!” 他到底不甘心:自己不过是败在了外物上,而不是他比不上康熙! “嗤,”图琛一脸地不屑:“不过区区火铳罢了,有什么珍贵的,不久我大清甚至能给每一个普通士兵都配上一把!你一个井底之蛙,自以为纠集了一帮伙夫就能反了大清的天不成?” 他轻蔑的目光深深刺痛了朱三,他的目光在康熙和图琛之间来回,然后疯狂地大喊:“少打肿脸充胖子了!大清每年要花多少银子才能买到西洋人的火器,我心中自有数!你不过是怕别人知道你只是占了天时地利才堪堪与我匹敌,有损你的帝王威严罢了!” 康熙此时才漫不经心低开口道:“哦?你这样认为?”他说完转头叫了声:“郎佑宁,还不过来?” 被叫到的郎佑宁木愣愣地走到康熙面前,“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谢万岁圣恩!能为万岁爷鞠躬尽瘁,臣万死不辞……” “你可真卑鄙!你给他下了什么药,竟然让他对你如此言听计从?”朱三再傻也意识到了郎佑宁的不对劲。 康熙笑得轻蔑:“药?给他用哪怕一味药,朕都觉得浪费呢。” 朱三还欲破口大骂,这是李德全上前道:“图大人说得果然没错,区区井底之蛙,万岁爷容你们多蹦跶了两年,倒真以为是自己有通天的本事呢!” “郎佑宁这个叛徒,咱们万岁爷不仅没有给他下药,还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两天呢!他感沐万岁爷恩德,自愿归顺!” 李德全说得话只有一半是真的,那就是康熙并没有给郎佑宁下药,是他自愿归顺。然而这当中还有隐情。 郎佑宁被捕之后坚决不肯招供,图琛前来请示是否要严刑拷打。 康熙颇不以为意,淡淡地道:“郎佑宁身上可不能有外伤,朕还要用他演场戏呢。”他早就从书上看来了一个法子:“你们找一间完全不透光的屋子,屋里除了除了一张硬榻什么也不要放。把郎佑宁关进去,每日除了饭食和必要的饮水,什么也不要给他,也决不允许有人跟他说话,或是在屋子周围发出声音。” 图琛有些犹豫:“皇上,郎佑宁是个硬骨头,此法当真能有用吗?” 男人漫不经心地翻过手上的书页:“按朕说得去做,不出三日他必然会哭着求朕赐他速死。” 图琛这下也不再多问,领命就退了下去。 第一日,郎佑宁指天骂地诅咒康熙; 第二日,他开始伏在墙上大声挑衅,只为能有人来好好审讯一番; 第三日白天,他开始疯狂砸墙,让人放他出去,或是有人来跟他说说话; 正当图琛和手下人都有些担心此法能不能奏效时,第三日下午,郎佑宁开始在那个完全封闭的小屋内不断跪地磕头,求着康熙放他出去,他什么都愿意说。 然后便是现在这一幕。 康熙让他陪着自己演了一出戏,然后成功钓出来了背后这条大鱼。只要抓住了他这个带头的杀鸡儆猴,民间其他势力就再难掀起风浪。 这也是为什么康熙宁愿多等三日,用迂回的方法也要让‘安然无恙’地郎佑宁出现在人前的原因。 以朱三太子为首的白莲教就此群龙无首,没多久教内就起了内讧,分裂成了几骨势力。不过也已经是不成气候的势力,不值得康熙再为此费心思了。 …… “皇阿玛,我回来了!” 因为还有黄河灾民后续的生计问题还未了结,抓住了朱三太子一伙之后,康熙又多留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若曦也没有闲着。 她用自己前世所学所了解的为遭受水患的灾民出谋划策,以工代赈让受灾灾民去修建被冲垮的堤坝,动员灾民中女眷为男人男人做饭,遗留在家的男孩就去由朝廷代出束脩送去学堂,女孩则送去女学。 她没有一上来就让女子和男子同去学堂,而是循序渐进,先让女子去女学,学的也只是女工针技。 然而只要女子也要去学堂这种观念深入人心,那后面再行改变就会容易许多。 那日图琛带了去抓朱三时防身用的火器就是经由明枝做了改良的。虽然不能一次到位,改到最完美的状态,但较原来也有了极大的提升。现在图琛所用的这一把就不用放一弹就点一次火。 康熙为此大大嘉奖了明枝,金口玉言改良完成之日许她女官之位,然后自是又对着若曦明褒暗撩了一番,每每道有她实乃大清之幸。 明枝每日跟着若曦学习读书识字,在这个过程中她也渐渐明白了若曦想要做什么,而她自己又能帮到她什么。 这一个月,若曦可以说比康熙这个皇帝还有忙,每日进进出出的。李德全为了这位小祖宗可算是操碎了心。康熙吩咐他照顾好若曦的起居,为此他也跟着进进出出个不停,一个月下来倒叫他原本微微鼓起的肚腩消了一圈,为此还挨了康熙好一通打趣。 平定了黄淮局势之后,也渐渐有百姓知道一国嫡公主为他们做了什么,待到康熙终于下令启程回京时,御驾通行的官道上挤满了送行的黄淮百姓。 若曦揭开车帘往外瞧,只见他们都自发静默地跪在官道两侧,御驾一至便齐刷刷地高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此场景,她的眼中突然落下了两行热泪,心中的震憾久久难以平息。 “傻丫头,怎么哭了?”康熙倾身上前拍了拍少女。 若曦泪眼婆娑地转过来:“我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男人心自暗叹:真是可怜又可爱。 他将她揽在肩上:“皇考在位时曾对朕说过‘得土地易,得人心难’。你帮皇阿玛赢得了黄淮民心,你所做的远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少女突然便笑了,因为她知道哪怕自己这一趟什么都没有做,他也能平定局面赢回人心。只因为他以一国之尊,却还愿意亲自走到百姓中间去看看他们的生活,去为他们奔忙。 “皇阿玛您又打趣我,比起您,比起那些沙场奋战的将士,我能做的真的很少很少……” 康熙拍了拍她的头:“朕与你,与将士们都是在各司其职罢了。”他想起若曦从前对他说过的话:“你说得对,这个国家太大了,若都只肩负于一人之身,那这个人该有多累啊。” “所以,朕学着用一些从前没有用过的人,在黄淮开女学。明枝的事让朕明白,女子也能有女子的作为,就像你一样。”娇弱纤细的身体里却都是朕未曾见过的生机和力量。 让这个时代的男人接受女子地位比他们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死活无法接受的都是一事无成眼界狭小的男人,因为他们害怕那样女子自己拿捏不住; 而那些能够从容接受的人才是真正内心强大,敢于直视每一个敢与自己平分秋色的人,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强大本身,因而无畏接受挑战和审视,就如他这般。 御驾还在不停歇地往前走着,御驾内的两个人也还在不停歇地你来我往的辩论中。 街道上洪亮的声音一直在空中盘旋,直到御驾走出了清河地界才渐渐散去…… 66 “圣驾回宫——”一道尖细的声音刺破了紫禁城的宁静。 后宫妃嫔和太皇太后早就站在宫门外翘首以盼。 御驾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宫门外的御道上,车内男人掀开车帘率先跳下马车,身型挺拔修长,鬓若刀裁,眉若墨画,浑身上下随性的王者风范,身着一身暗色绣纹的直襟长袍,腰间同色的祥云纹腰带上只挂了一块龙纹玉佩。 只见他下车后又自然地向马车内伸手,而马车内一只莹白如玉的少女的手伸出放进了男人宽阔的掌心。 少女出来后借着男人手掌的劲,灵巧地跳下马车。 男人微微皱眉轻斥了一句:“皮猴儿似的,跳下来摔着了如何是好?” 虽是训斥,却不妨宫门外的一众人听出话语中的关心。 “恭迎皇上回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宫门外的一众人终于见到了皇上,跪地请安道。 “都起吧。”康熙将少女扶正又叫起众人:“朕下黄淮的这些时日你们都辛苦了!五公主同朕一样日夜忧心黄淮水灾,离宫至护国寺祈福,今日才和朕同回。” 若曦看了他一眼。 这是男人在路上就跟她说过此事:回宫之后对外的说辞就是她为黄淮百姓祈福去了护国寺。 虽然黄淮开了女学,但其他地方对女子还是很苛刻的,尤其是她还是以一国公主的身份出去的。因此未免麻烦,不得不如此。 “皇帝啊,你瘦了。”太皇太后上前走到康熙捏了捏他的手臂,说完又转头对若曦道:“若曦啊,这段日子你也苦了。” 若曦有些汗颜地回道:“太皇太后谬赞了。” 不为人所见之处,她悄悄冲着十三阿哥眨了眨眼睛。士为知己,她就是知道十三阿哥肯定能猜到她的想法,帮她遮掩。 太皇太后说完,良妃,德妃,宜妃还有容妃就带着一众宫妃围到了康熙的身边:“臣妾等恭迎皇上回宫。” 康熙刚叫起众人,就见良妃和容妃眼眶含泪,满脸思念地看着他。再看德妃和宜妃,更是两步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到了他的身边,声音娇柔地道:“皇上离宫多日,不知道臣妾等日日夜夜都在为您忧心……” 他下意识地转头瞧了若曦一眼,见她不仅面色如常,甚至还往外退了两步给这些让位置不由得心头有些暗恨。 没有搭理围在身边的莺莺燕燕,他两步走出这些人的拱簇,走到了几个阿哥的身边:“老八,老十三,你们做得不错!几位大臣给朕去信都是对你们的褒奖,可见你们是真的很用心!” “儿臣等都有赖皇阿玛悉心教导和各位大人的辅助,不敢妄自居功!”几位阿哥齐齐答道。 太子不甘示弱,此次他办事不利,最怕的就是这些兄弟们趁此越过了他去。 他急慌慌地上前:“各位弟弟们都辛苦了!如今我回来了,正好要向各位兄弟讨教经验,和你们一同辅佐皇阿玛!” 一番君臣相合,父慈子孝的相互问候之后,康熙才出言让各自都先回宫,晚上的晚宴再阖家团聚好好庆贺一番。 …… 乾清宫晚宴一片觥筹交错的景象。 若曦此次回来更是出尽了风头,不只是因为白天和康熙同归,更因为席间康熙频频赐菜。 “这个不错,”康熙眉眼舒展,放下筷子对李德全道:“拿去给小五也尝尝。” 二人在黄淮时日日都在一处用膳。说起来,他养成了遇到味道不错的菜就父女俩一起分享的习惯还是若曦带起来的,所以此刻他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送得开怀,却不妨这一举动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对于十三阿哥而言,他欣慰若曦能和皇阿玛相处得如同真正的父女。他早就把自己的那番惊世骇俗的猜测丢到了一旁。 不是他傻,而是他从心里觉得这件事绝无可能。 对于八阿哥而言,父女俩这样的亲近反而让他越来越恐惧,一颗心也越来越往下坠。只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康熙如此。康熙在他心中的形象是高大威严,极重规矩的人,如今这般席上频频赐菜引得满宫侧目更是从不会有的事,哪怕是对最宠最爱的蓝琪儿也不曾如此过。 他想:老十三这一次的猜测只怕是真的了…… 男人们的视角和女人的又有不同。 宜妃之前是后宫极为受宠的存在,康熙几次出巡都钦点她随同。可是自从明玉陷害了若曦,害她坠马昏迷引得康熙将她臭骂一顿之后,康熙就再也没有去过她宫里。 她急切地想找到一个方法重新回到康熙的视线当中。 此刻看见若曦如此得康熙宠爱,她是既嫉妒又欣喜。嫉妒在于康熙从不曾这样对待她,欣喜又在于若曦从八阿哥是府上出来的,这就是天然的联系。 只要她们能找到打动若曦的那个法门,那让若曦为他们所用,博得圣宠,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八阿哥都有极大的好处。她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满宫上下,唯二对若曦只有单纯的厌恶和嫉妒的大概就只有良妃和蓝琪儿了。她虽是四妃之一,可是却是地位最低的一个。因此坐的位置甚至在若曦之后。 此刻她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少女,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搅烂了。 “娘娘,您尝尝这个吧……”朝露有些担心自家娘娘这幅喜怒形于色的模样引起皇上关注,盛了碗汤放到她面前企图拉回她的注意。 “娘娘,咱们何必关注她呢,只要最后八阿哥……您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她半隐半露地以极小的声音开解良妃道。 良妃收回目光,可心中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是和若曦没什么仇,可是若曦明明曾和她一样落魄,现在却在最显眼的位置接受众人膜拜的目光。 良妃越想口中的菜肴越难以下咽。 …… 康熙捧着折子坐在上位。 “唉,习惯了小五随侍在身边,小丫头一时之间不在,朕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若曦今日去外出去看若兰了,是以不在。 “可不是。”李德全道:“五公主在时您一整天都是乐呵呵的,咱们这个养心殿也是热热闹闹的。” “她呀,以前就没规矩,和朕亲近了之后就更没规矩了。”男人说是说教,可嘴角的弧度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可你说奇不奇怪,朕从前最希望她能规矩些。可如今却更喜欢她不规矩,喜欢她如此的鲜活……”说罢含笑摇了摇头,复又拿起折子继续看。 李德全只他只是感叹,并不需要自己回答,是以听他说完也就悄悄地退出了殿外。 “师傅,万岁爷不需要人伺候了?”小全子凑上来问道。 李德全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斜斜地觑了他一眼:“以后五公主那里的事你可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当心。记住!那位的事弄好了,你的好处少不了。” 小全子摸了摸自己前半截光洁的脑袋:“师傅,五公主的事本来我也挺上心的呀。不过,您老怎么突然这么说?” 李德全没回答,只道:“记住师傅我说的,这或许是你今后在万岁爷身边生存甚至高升的法门。” 说完,拂尘一扬转身又去忙别的事了。 另一边,良妃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自己手里掌握的一个绝佳的,能够好好挫一挫若曦盛气的办法。 在她看来,若兰一死,若曦和八阿哥的联系也就断了,对付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者,就算若兰还在,凭着若曦之前的圣宠也不曾为自己在皇上面前美言过一次,可见若曦就是个养不熟的,白费了八阿哥在她初进宫时为她东奔西走地打点上下。 “朝露,你去找些人往二公主耳朵里透一点东西。” 朝露几番劝阻都不曾打消自家主子要对付若曦的心思。她想,只要这次成功,自家主子应该就不会一直执着于此了吧。 再说,她只是传出去一个消息,就算以后发生什么,亲自动手的也不是她们。就算万岁爷追查起来,也查不到她们的头上。想罢,领命快步往外走去。 PS: 掐指一算 老康和曦曦的肉不远了 67 宫宴之后,八阿哥一直处于反复矛盾中:他到底应不应该把从母妃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若曦呢? 皇阿玛是天下之主,他如果真的对若曦起了心思,若曦能逃掉吗?可如果告诉若曦,让她和皇阿玛生了隔阂,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又要毁于一旦了。 纠结着纠结着就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康熙又恢复了让若曦每日去养心殿伺候笔墨的圣命。 若曦每日要去给康熙侍笔,结束后还要去上书房听学。午后太傅讲学结束她又要回宫继续教明枝识字。 半月时光虽然忙碌,但却充实。 黄淮百姓那场万人空巷的临行送别给了她极大震撼的同时,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要为他们,为这个时代没有丝毫地位的女子做些什么的决心。 让康熙兑现圣诺,赐明枝女官之位的意义尤为重大。而其中,明枝要想胜任女官之位,那她就绝不能是目不识丁的普通女人,否则难以说服朝中那些顽固不化,固守孔孟之道的老臣。 女官这条路并不易,所以她想尽可能多地将自己的所学都教给明枝。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三公主和四公主来蹭学。 小半月下来,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倒是越来越亲近。 又过了三日,翊坤宫。 “烦死了烦死了!”蓝琪儿烦躁地举着一把团扇猛摇:“这鬼天气热死了!往年内务府早就送冰过来了,今年怎么还没送来?” 她团扇一扫指着负责此事的小宫女问道:“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战战兢兢,怯懦着不敢说话。 正当蓝琪儿忍无可忍要上前一脚踢翻那小宫女之时,容妃赐给她的老嬷嬷立刻上前拉住了她道:“二公主,您要注意言行,万不可再重蹈覆辙。” 蓝琪儿被压抑到了极致,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你们总让我忍,母妃也让我忍,我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我现在连一点点冰都用不上,再忍下去我就要被人欺凌践踏致死了!” 就在此时,门外一个宫女急色匆匆地进来,俯身到老嬷嬷耳边耳语了两句。 “怎么样?那件事是真的吗?”蓝琪儿意识到了什么,刚才的怒气一扫而空,转而是一种急切的兴奋。 老嬷嬷轻轻点头:“公主,你的好日子要回来了。现在你就按照老奴说的做。” 次日一早,李德全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二公主,您怎么有空来?”他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 蓝琪儿觑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怎么?本公主久未来此,李公公就如此生疏了吗?” 李德全笑道:“怎会?只是万岁爷此刻还有要务处理……” “李公公竟是通传也不通传,就要直接将我拒之门外吗?” 李德全如何不知自己要先通传,只是若曦正在里面。这两位祖宗是王不见王,此刻要是凑在了一起,那不是又要引起大战? 不过这一次他可想错了,蓝琪儿这次来可不是为了挑衅若曦,而是有了更重要的计划,她要一劳永逸。 既然皇阿玛始终将一个养女当作亲女儿来疼爱,那她就让若曦那个贱蹄子看清她自己的位置好了,若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还能心无芥蒂地享受皇阿玛的疼爱吗? 想到之后的计划,她的语气逐渐缓和:“皇阿玛前段时日太过忙碌,我不敢打扰。今日我是特地来看看皇阿玛,顺便来给皇阿玛告罪的,还请公公帮忙通传一声。您放心,我今次肯定不会闹事的。” 她既已如此说,李德全一个奴才又如何再有理由阻拦人家来探望父亲,于是也便点点头道:“那您在此稍待片刻,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殿内,若曦催了好几次让康熙稍歇片刻,可男人就像是故意逗她一般,每每答应又不见行动。她眼珠一转,拿起毛笔胡乱在纸上划拉了两道递到男人的面前。 “皇阿玛,您歇会,帮儿臣瞧瞧这幅春兰图如何?” 康熙还没转头回应,一幅奇形怪状的图画就落在了他的折子堆上。 “狭促鬼,你这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康熙哭笑不得:“你这是想让朕休息还是想让朕上火呀?” 若曦捂嘴“咯咯”笑个不停,好容易歇下来才道:“谁让您总不听我的?” 康熙早就发现了少女极其怕痒,此刻捉弄心起,起身正要伸手去挠她,外面李德全就进来了。 “万岁爷,二公主在外求见。” 康熙重新坐回御座,轻咳了一声后对若曦道:“你先去后面,朕让李德全放了你最喜欢看的本子。” 若曦原本雀跃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是,儿臣先告退。” 康熙对蓝琪儿这个女儿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是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是这般恶毒又无礼,辜负了自己的教导,也有违她一国公主的气度;另一方面他对若曦起了这样的心思,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可她和蓝琪儿显见是不对付的。 尤其是若曦和她一样都是自己的女儿,若是有朝一日,他得到了若曦,又该怎么面对这个曾经爱宠着长大的女儿呢? 因此此刻再见蓝琪儿,他心中除了恨她不成器之外,也有一丝身为父亲的不知所措。 他从没有想过要让若曦改头换面重新以新的身份来和自己在一起,因为那样若曦以这个身份所做的一切都将不再存在。 他希望他的小五能受万民敬仰,世人感佩,也希望人们都能感叹自己的眼光绝佳,能于万千人潮中选中这颗最好的珍珠。 但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容易走的。若少女还只是一个大臣之女还好说,可现在少女已经成了他的女儿,成了皇室的公主,还是唯一的嫡公主。他首先要面对的障碍就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之后又有朝廷文武重臣,朝臣之后又还有万千百姓。 他当然知道让若曦假死脱身,改头换面会更容易。可这就相当于逃避了他本应该承担的责任,还要连带他心尖上的少女抛弃过去。不说少女愿不愿意,就说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若连这些他都不能解决,那他又如何有资格告诉她自己能肩负她的一生,能给她天下女人都仰望的幸福,也会将整个天下都捧到她的面前呢? 康熙不得不又一次痛恨过去做下决定的那个自己。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蓝琪儿恭敬地提起衣裙向康熙行了一个全礼。 “起来吧。”他道:“朕不在宫里的日子,你可有认真进学,反思己过?” 蓝琪儿伏在地上,只仰起头眼眶红红地道:“儿臣日夜反思己过,终于知道了皇阿玛为何要惩罚儿臣,也知道了为何即便有太皇太后和皇额娘作保,您也不肯轻易原谅儿臣。” 说着又向康熙叩了一个头:“儿臣身为公主,不思如何为国为民作出贡献,反而一门心思局限于宫闱争斗,此为大不该。儿臣辜负了皇阿玛从小到大的教诲,请您责罚。” “儿臣已经思过所想写成了请罪的折子,请您过目。儿臣向您保证,从今以后再不犯这样的错误,请皇阿玛原谅儿臣吧。”说完伏在地上“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 康熙的眉眼缓和了下来,到底是自己教养长大的骨肉亲子,她既然已经知错,他也不忍再过分苛责。 接过她写的折子看了两眼,心中也知道她是真的有认真思过,便道:“起来吧!你知道皇阿玛的良苦用心就好。” 这边父女两尽释前嫌,屋内的若曦却是五味杂陈。 他到底还是原谅了蓝琪儿。 是啊,蓝琪儿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呢。亲女声泪俱下地向父亲认错,他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既然天下父母都会对自己孩子存有一丝心软,就连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也不例外,那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就忍心将自己抛弃在孤儿院门口,任由自己自生自灭呢? 为什么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呢?如果有了那一层血脉的联系,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不安了呢?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男人日渐深厚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是基于什么样的感情呢?是儿女之间在父亲面前的争宠?抑或是在他们彼此相伴的日子里,在她不知情之时偶然萌发的,又在她刻意忽略之下逐渐长大的爱意的萌芽? 此刻无人得知。 李德全忐忑地看着少女望着窗外出神,小声地叫了句:“五公主?” 若曦回神:“嗯?李公公你先去吧,皇阿玛那边不能少人照料。” 她松开捏紧书页的手才发现薄薄的纸上已经嵌出了她的指痕。她若无其事地将纸张捋平整,然后合上书本放到一旁,又伸手拿起另一本。 被掩盖的指痕就像是少女被掩盖的难以捉摸的心事,此时此刻再不为人所见。 68 “皇阿玛,这是儿臣亲自做的养身煨汤。儿臣专门求教了太医院的刘太医,添了好些滋补的药材给您熬的。” 一连三日,蓝琪儿都会在近午饭的时候给康熙送来自己做的药膳,且放下汤羹就离开,并不多留下打扰康熙。 “嬷嬷,我今日表现得如何?”一出养心殿她就问身边的老嬷嬷道。 “很好,公主聪颖绝伦,只要您耐住了性子按奴才说的去做,很快五公主那边就不足为患了。您与娘娘是一体的,您好了娘娘才能好。同样的,娘娘好了您也才能长长久久地做万岁爷最宠爱的女儿。” 提起容妃,蓝琪儿害怕得心尖一颤,不过转而想到自己只要能重获皇阿玛的宠爱,母妃也会恢复原来可亲和蔼的模样,再不会对她如此凶狠苛刻,她也就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忍。 蓝琪儿走后,内室里走出来了一人。 “来,小五,来皇阿玛这里。”康熙向少女招手:“朕在黄淮习惯了有你陪伴着用膳,回到宫里乍然要守如此多的规矩,倒有些不适应了。” 他像是没注意她眼底几不可查的郁色一般,自顾亲自为她放好碗筷,又夹了一些蓝琪儿送来的菜肴进少女的碗中。 若曦的脚步顿了一顿,然后又作无事地走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默不作声地往口中塞食物。 食已过半,男人才像是刚发现她的沉默一般问道:“今天怎么席间也不说话了?是终于学规矩了?” “嗯。”若曦顺从地抬碗接过他夹来的菜。 “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了?”康熙继续循循善诱。 可少女还是埋头在碗里:“没有不高兴。” 看着少女宁愿自己憋着,也不愿向他吐露心中所想,康熙有些无奈:小五啊小五,三日来,每次蓝琪儿来你都是这样眼含郁色的模样。哪怕向朕表达一次你对朕的占有欲呢?哪怕这种感情现在还只是女儿对父亲的占有,并不是朕所期望的那种,朕也高兴。 “皇阿玛,儿臣吃饱了,明枝还等着呢,儿臣这就先告退了。” 不待康熙说话,她就自己退了出去。 李德全适时上前宽慰道:“五公主还小呢,万岁爷您需得慢慢引导……” 引导什么他没有明说,可主仆两人都是人精,谁又能真的不明白呢? “万岁爷,”李德全想起小全子报来的消息:“八贝勒爷府上又送来了一些五公主的信件包裹。咱还是照旧给公主那里送去吗?” 康熙从前下令传给若曦的信件都要让下面人作好抄本再给她送去。可自从对若曦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之后,他就改变了想法,他希望自己全身心的信赖也能换来少女的全心信赖。 他是第一次对人交付这样的信任,也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全心信赖所带来的轻松。 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你在她的面前可以完全卸去伪装,那种虚伪地你来我往的交往在她面前都完全用不着。疲惫时可以说疲惫,烦躁时她能让你平静…… 只要你用真诚对她,她也会回你十二万分的真诚相待。 康熙早已对这样的简单上瘾。是以李德全这样旁敲侧击的话让他一愣,最终还是道了句:“以后就这么给她送去吧,再不许人擅自动五公主的东西!” 李德全答了声“嗻”,可心中却在想:感情果然是世间最能改变人的东西了。它能让一个多疑的人放下自己的多疑,也能让一个人因为它无数次地打破自己的原则。 因为太过珍视,非如此不可表达心中深重的感情。 明枝的火器改良只差一点点就能完全完成。经她改良后的火铳不仅能连发射击,且点火时也不会再出现大的火花,更不会受天气影响。 若曦不仅教她识字,还教她了一些素描作图的技巧,又告诉她可以将心中设想的东西从三个角度画出。这样作出的三视图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技巧,只需要确定好事物的大小尺寸,并一一标注清楚即可。 恰巧,明枝在此方面简直是天赋异禀,若曦只用说一遍她就能全部领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巧慧不只一次如此赞叹:“主子,您和明枝加起来简直要超过工部的所有大臣了!”她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图纸,可这丝毫不妨碍她知道这东西对当今大清的重要作用。 若曦笑了笑:“这哪是我的功劳,都是明枝自己有天赋。我能教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些东西,再多的我也不会了!” 明枝放下手中的笔,旋身跪到了若曦的面前。 “明枝,快起来,这是做什么?”若曦一愣,忙不迭地要拉起她。 明枝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阻止了她的动作:“主子,您听我说。我一直不知道找个什么时机向您道谢,也因为奴才觉得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出对您的感恩。” “奴才这毫末本事从前都是为了求生自保所用,从没有想到能靠它给能给自己,给二娃带来好的生活。这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了您。”明枝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予她新生的少女:“你教我识字,哪怕只是民间的夫子,学生也是要磕头拜谢师恩的。” 若曦慢慢放开她,看着她磕了一个头又继续道:“小时候二娃身体弱,总被人欺负,特别是那个男人又嫖又赌败光了家业后,学堂里村里更是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他的聪明更是成了那些人欺负打压他的借口。所以,您给奴才的不只是学识,还有奴才和二娃还有尊严。” 若曦慢慢地蹲下身,和她平齐:“尊严,自由……世间还有很多很珍贵的东西,这些都是要自己去挣来的,不是我给你的。” “请求皇阿玛赐你女官的位置原也不是因为什么兼济天下的高尚理想,而是不想浪费了你的才能。” 明枝摇摇头,倔强地道:“您总说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可是您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让天下的女子都受益。哪怕奴才所学不多,也能知道您做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若曦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那我这个‘大功臣’让你别跪了快起来,你听是不听呀?” 明枝满腔的感情全都被堵在胸口,知道她不爱听她们说这些,也只能无奈起身,心中却暗自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只要是若曦想做的事,她都要想方设法帮她达成。 门外的人也终于走了进来:“小五可找了个好帮手。大清未来的第一位女官,朕未来的巾帼肱骨这就被你收拢了?”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康熙拉住她的手:“只有咱们父女在时就不必如此多礼了。”说着不经意就看见了桌上明枝刚绘好的图纸:“这是……改良好的火铳图纸?” 若曦拉过明枝,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夸奖道:“没错,这就是咱们大清未来的第一位女官,您未来的肱骨大臣刚画好的。” “好!好!好!”接连说了三个好后,男人拿起新旧两份图纸仔细对比起来。 这些时日他也对此多有涉猎,此刻看着两份图纸越发能觉出其中的精妙之处。 不多时,殿中传来男人爽朗的大笑声:“果然小五是识人伯乐!洛明枝听旨,即日起洛明枝任工部主事一职,协助图琛进行火器改良!” 主仆三人听见谕旨喜出望外。 “明枝,明枝!你还不快谢谢皇阿玛!” 明枝从呆楞中回神:“多谢皇上圣恩!奴才……不,臣定会为大清,为公主鞠躬尽瘁!” 康熙再次哈哈大笑:“小五教得好,朕的工部主事郎都会用‘鞠躬尽瘁’了。” …… 次日早朝,康熙圣旨早已传遍朝野,一帮老臣早就候在了殿外等着觐见上书。 “皇上,请您三思!女子如何能入朝为官,祖宗规矩不可坏!”户部的一位老臣一上来就慷慨陈词道。 一语道尽,底下附和者诸多。 “是啊,绝不可开此先例!” “女子就当在后宅相夫教子……” 康熙刚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尚可,也有心思看这些老头吵作一团。不过他还是看了一眼李德全。 后者会意,提气高声道:“肃静!” 康熙这才道:“朕有几问,诸君可有解?”说罢也不待朝臣回答便道出了问题:“朕登基有几年?提出火器改良又有几年?” 工部尚书杨国臻立即出列道:“今为康熙二十三年,火器改良从康熙十三年广西将军孙延苓叛乱始,至今已有十年。” 一身明黄色龙袍,正襟威严的男人扫视一番下面人才道:“李德全,把东西给他们瞧瞧。” 李德全捧着几张纸到了阶下,率先看到的人就是杨国臻。 他任工部尚书数十年,见过的工器数不胜数,一眼就看出了图纸的精妙:“这……这……” 正在他失神期间,朝上其余众人也将图纸传阅完毕。 杨国臻回过神来:“万岁爷,此人有大才!臣请您一定将此人招揽进工部……”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问道:“万岁爷,不知作此图之人是……?” 康熙看了众人一眼道:“正是你们口中的该当在后宅相夫教子的洛明枝。” “这……”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杨国臻又道:“臣以为朝廷完全可以招揽此人,仍旧让她在民间,但却可以让她领着朝廷俸禄为朝廷办事。” 康熙“哼”了一声:“朕倒是没有想到大清朝堂之上,诸君竟然都是如此没脸没皮之人。你们办了无功无德就要钱要权,反观真正的有功之人你们倒想坐享其成,让人家什么也捞不着!后宅女子就算拿到了俸禄又有什么用?” 69 时下后宅女子的一切都是婆家的。娘家若是强势还能自己保留一点,娘家若是不得力,那自己带来的嫁妆便原模原样地送入婆家的库房。 讲究一点的人家还会找个名头,不讲究的人家就直接拿走了事。这些女子都秉持着三从四德,有如何会有抵抗不满之心。 底下几个带头的老臣被康熙讥讽得面皮发烫,退到了一旁再不敢言。最终这场关于明枝的出仕之争在康熙的一力弹压之下定了下来。 但这也只是第一步,结束早朝之后他还要面对太皇太后,皇室宗亲一众人的问询。可无论这些人怎么以祖宗规矩压他,怎么跟他重述武后乱政,康熙始终坚持自己的决定。 若曦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只有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大清偌大的一个国家,难道还没有容下一个女人出仕为官的肚量和胆量吗? 只要对国家有利,他不拘一格用人才又有何妨?待到将来,大清一统域北塞外,他的功绩自会有后人来评说! …… 明枝自从入了工部以来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勤勤恳恳地就怕给若曦丢人。 起初工部人人都不愿与她交往,甚至还有人看透了上峰的心思故意与她为难的,但后来都折服于她工技方面无与伦比的天赋。 每每被人欺凌,她都会想起若曦在她进工部前一天悄悄跟她说的话。 “工部是最能发挥你所长的地方。虽然世人最爱说士农工商,工字排后。但我相信只要是明枝你,哪怕再难的路你都能走成坦途。”少女凑近她小声道:“我偷偷问过皇阿玛了,他说只要你在工部踏实深耕,工部主事郎绝不是你的终点。” 说罢,少女又悄悄冲她挤眉弄眼了一番才捂嘴笑着走开了。 刚走出来就见十三阿哥负手站在门外。 “我说小若曦,爷我倒真是小看你了啊。你身边可是卧虎藏龙,宫女个个都是深藏不露之辈啊!”少年一番打趣笑道。 若曦道:“说我们明枝有大才倒也罢了,”她故作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巧慧:“巧慧嘛,那就算了……” 巧慧咬牙恼怒。 “唉,非也非也!”十三阿哥不赞同道:“巧慧也有大才,没回来你这里我最想的就是巧慧的手艺啊!” 巧慧这才道:“还好有十三爷在呢,不然奴才在主子眼里可是一无是处了。” 几人一番打闹后,明枝才收拾好激荡的心情走出来。 “工部主事洛大人,久仰大名!”十三阿哥挑眉看着眼神坚定的少女。 “十三爷吉祥!” 十三阿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你和若曦真的很像。好好在工部干,你不知道为了你这个大清唯一的女官,皇阿玛前些日子在早朝上可是一力弹压朝臣的反对,又和太皇太后,皇室宗亲多番周旋才定下此事。” 明枝不卑不亢地回道:“下官比不上主子万一。不过下官定会好好珍惜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定不辜负主子和万岁爷的一番苦心!” 听完十三阿哥赞扬地点点头,又转身对若曦道:“明日可要同去醉春风?咱们许久没有见绿芜了,明日我休沐,正好她说醉春风到了一批新茶,邀咱们同去品茶呢。” 若曦坏笑着调侃:“我哪会品什么茗啊?只不过牛嚼牡丹罢了。我怕绿芜姐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十三阿哥被她逗得脸皮发烫,掏出扇子就要去敲她的头。 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打闹起来自由一股别样的生气,让拐角之后的男人既气闷又嫉妒。 “李德全,朕看起来老吗?”他问道。 李德全掀起眼皮看了看不远处,心下了然:“万岁爷您如何会老?您正是春秋正盛之时,后宫多少娘娘们每日争来争去不就为了见您一面吗?” 说完心下一惊,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明知道万岁爷已经久不进后宫,还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多番问询了,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片刻静默之后康熙道:“那又有什么用呢?最想要的那一个朕始终得不到。” “罢了,就算现在得不到,终有一日朕会得到的!”说罢也不再进去,转身便走。 李德全也不敢再问,忙跟着在男人身后离开。 …… 次日,若曦就向康熙告了假要出宫一趟。 康熙知道她是想要跟十三阿哥出去游玩,虽然心中并不愿意,但想着她少有要告假的时候,在宫里除了三公主四公主之外,就只和十三阿哥走得比较近,于是最终还是同意了。 若曦和十三阿哥在醉春风和绿芜叙旧,直到过午十分才离开。 “怎么离开这么早?我还想咱们三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呢。”十三阿哥问道。 “我难得出来,想给皇阿玛还有三姐,四姐带些好玩的东西回去。” 十三阿哥最是潇洒不羁,也不爱说皇宫里什么都有这种话。若曦如此说,他就欣然陪着她去挑选时兴的玩意。 与此同时,一名外围的小太监偷偷溜进了翊坤宫。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即刻再探,若她回来立刻来报!”蓝琪儿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兴奋:“嬷嬷,今日是不是就是您说的时机?” “没错,公主!”老嬷嬷点点头:“只等那小太监来信,咱们即刻就去养心殿。奴才多番揣摩五公主的为人处事,奴才敢肯定,她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即将发现的真相!” 密切关注若曦行程的不只是翊坤宫,还有启祥宫。 朝露脚步匆匆,一进门就凑到良妃耳边耳语一番。 良妃听完消息笑得开怀:“本宫还道二公主抄了三个月经书当真改了脾性了呢!她们有行动便好,本宫只管坐收渔利!” 朝露还是有些犹豫:“娘娘,若是贝勒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他本就知道这件事,这也不是什么绝密消息,就算不小心被人透出去了,谁又能怪到本宫的头上来?” 良妃一意孤行,再加上消息已经透露了出去,自知此事无法转圜,朝露也闭上了嘴,只等着看事情的发展。 夕阳将天边的云霞染得通红。 若曦搭乘的马车刚行至宫门口,一个小太监就灵活地避开耳目往翊坤宫飞奔而去,接到消息的蓝琪儿立刻整装拎着今日的点心往养心殿走。 进了养心殿,康熙果然还在埋首政务。 “蓝琪儿,怎么这会子过来了?”他抬头问道。 “儿臣听说今日五妹不在,担心皇阿玛您忙起来忘记用膳,这就想着给您送点点心垫垫肚子。”她露出小女孩的羞赧又道:“而且,儿臣好久没有和您一起用晚膳了,又怕贸然来找您撞见五妹……” 康熙了然:“行,今日你就和皇阿玛一起用膳吧。小五贪玩,和老十三又臭味相投,今日一起出宫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蓝琪儿听着没有什么反应,他自己心里倒又是一堵。 她上前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最后掏出一壶茶:“这是儿臣新学的手艺,特地拿来孝敬皇阿玛。” 拿起茶壶正欲倒茶时,她突然又“啊呀”一声:“茶怎么凉了!都怪儿臣太不仔细了!”说完就向康熙告罪,匆匆跑到门外对李德全道:“李公公,劳您去给皇阿玛重新沏一壶热茶过来吧,我刚带过来的凉了。” 李德全往里瞧了一眼,转身去备茶。 蓝琪儿见李德全被顺利支走,唇畔的笑意一闪而逝。 70 重新回到殿内坐下后,蓝琪儿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康熙畅谈自己小时侯的事。 说到兴处,殿内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等到若曦到养心殿门外时,殿内两人已经说到了蓝琪儿及笄之后的事。 正在她奇怪向来尽忠职守的李德全为什么不在时就听见了蓝琪儿的声音,紧接着她犹豫了一瞬。 正是这一瞬她听见了蓝琪儿说道:“皇阿玛,其实儿臣最近听见了一些话才知道,您当初收养五妹,让她进宫其实是为了让她代替儿臣去抚蒙的对吗?都怪儿臣不好,从前不能明白您的苦心,还跟您吵闹不休……” 这句话就好像一头形容诡异的怪兽,张牙舞爪朝门外的若曦扑将过来。 然后她竟然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的感觉,就像是心头那块无根的石头终于找到了落处。 她手上挂满了大包小包从宫外带回来给康熙的新鲜玩意,此刻也慢慢放下,静默着继续听完屋内两人的对话。 康熙道:“谁告诉你的?”殿内传出“砰”的一声,似乎是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如今宫里人人都说……” “是吗?”康熙探究的看着蓝琪儿,脸上是一种辩不出喜怒的神色:“那为何朕不曾听闻?” 若曦正准备继续听下去,李德全却拎着茶壶走了过来。 “五公主,您回宫可真早!万岁爷还猜测您定要到暮色十分才回呢!” 多少掂起手中的东西,扯起嘴角道:“我刚到呢?正奇怪您老怎么不在,您就回来了。” 李德全乐呵呵地道:“奴才去给万岁爷沏茶去了,刚刚二公主过来……您现在可要进去?” 若曦的嘴角弧度不变,抿嘴笑着摇摇头:“不了,您知道的,我跟她……您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皇阿玛吧,就说我明日再来给他请安。” “唉!五公主……”李德全知道康熙有多在乎她,刚抬手想让少女自己去跟康熙说就见少女放下东西,提起裙角毫不犹豫地就转身跑走了。 唉,万岁爷的路还有得走呢!想罢见小全子小跑着过来便招手让他过来把地上的东西拿进屋内。 “师傅,这里沾了些泥,我这就去处理然后再给万岁爷送进去。” 李德全摆摆手嘱咐他手脚麻利些,擦干净了就立刻送进屋里,没有这些东西安抚住男人,再加上若曦回来之后也不当面谢恩请安,指不定男人又要多怄气。 蓝琪儿一面说着,一面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在知道目的达成后,她笑得更加开怀。 她心情愉悦地和康熙用了顿久违的晚膳。这一留就直到晚间康熙要开始处理政务了才离开。 而另一边,若曦跑出养心殿后就越跑越快,途径御花园又遇见了三公主和四公主。两人拉着她在御花园玩了好一会。 若曦面不改色地回答二人的问题,该笑的时候适时地笑出来,该惊讶的时候也会及时地递出自己的问题。 一番交往,两个小姑娘无一察觉她的异样。 回到自己的宫里,把东西给了明枝,用了晚膳,拒绝了巧慧的守夜遣走了人,然后又自己一个人爬进了被子里时,她才慢慢展露出自己的脆弱。 被子里有一股温暖的味道。 那是她曾无意问了男人后,男人命人给她调配的。她用了许久,身上都是这种味道,自然也就沾到了被子里。 她从被子里露出头,借着夜色撑起身子环顾自己的这间小屋子。 瓷瓶玉器,一应陈列,既有她自己放着装饰的,也有男人赐下的。她并不和别人一样拿到御赐之物就恨不得供起来,而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拿出来陈列上。 她曾告诉过他:“东西存在的价值在于使用,这也是儿臣珍视这些东西的方式。” 男人应允,从那以后更是流水般地给她送更多的东西,多到她即使再珍视,也只能收起一部分,转而变成时不时地换上一批陈列。 康熙对她的好她能感觉到,哪怕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可就像她曾经和明枝说过的那样,自由、尊严……这世间珍贵的东西何其多,她无法靠谁的恩赐得到,她只能自己去争取。 怪她被这突如其来所谓的亲情蒙了眼,险些忘记了自己因何进宫,忘记了自己本就处于一颗棋子的位置…… 若曦看完了屋里的东西又默默缩进了被笼里。 被子里温香一如刚才,在这温香中,她一觉睡到了天明。 次日一早,她就先去上书房,下学后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回来后又去拜见了皇后。钮祜禄氏身体又开始时好时坏,若曦认认真真地照料她用了早间的药,又伺候她用完早膳,才带着明枝去了养心殿。 一切一如往常。 可却又有什么在无人所知之处慢慢发生着变化。 “小五,过来!”康熙还如以往冲她招手。 她也一如既往走到他的身边,倾身仔细听他说话。 “昨日和老十三出去玩得可开心?”他问道:“昨日也不曾和皇阿玛分享一番。” 若曦笑得完美:“和十三弟去了茶楼坐了会,儿臣还给您和三姐、四姐都带了礼物回来呢。” “只丢下一堆东西,让李德全来给朕告罪,你倒是会偷懒呢。” 少女桌下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然后又缓缓放开:“儿臣这不是来了吗?” 说话间,她终究还是露了些情绪被男人捕捉到了,正欲问询,李德全便来禀:“万岁爷,翰林院和四库全书馆的两位大人求见。” 康熙的目光落在少女唇角翘起的那抹弧度上,顿了片刻后才回道:“让他们进来!”边说边起身去了屏风隔挡住的另一面,将这里留给了若曦。 男人走后,若曦慢腾腾地起身,抚平了衣裙的褶皱后又慢慢地走上了男人惯爱坐的那个座位开始帮他收拾凌乱的桌面。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其实早就应该做下的。她早就应该明白,这个陌生的时代,她的精神归属——若兰早就已经被这华丽的深宫院墙吞没。 而她自己不仅没有清醒,还因为贪恋那种虚无缥缈毫无依据的亲情而迷失。 她心中有些悲哀,又有些自嘲。 是啊,若曦,你能奢求什么呢?她问自己,你从来都是孑然一身,既无人牵挂,也无人牵挂于你。前世总听说,人其实就是存在于无数人际关系的交点之上。可若曦又是谁与谁的交点呢? 71 她手下动作不停,思绪飞转间脑中的想法也越来越清晰。 突然,她的眼瞳猛烈地收缩。她看见了被康熙压在折子和书本最底下的一迭信封。每一封的封页上都写着:五公主。 若曦的心突然狂跳不止,直觉告诉她,信封里面的内容不会是她想看到的。可哪怕再胆怯犹豫,她还是伸手慢慢从底下抽出了那一迭信件。 最底下的一封开头是康熙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五,喀尔喀小王子格日乐来信给五公主赠送风筝,信件内容已抄录供阅,往来信件暂无可疑迹象。 第二封是康熙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格日乐来信谢五公主送的皮影玩具,信件内容已抄录供阅,往来信件暂无可疑迹象。 第三封是康熙二十三年一月…… 康熙二十三年二月…… 一迭信纸共有十二封信件,从若曦进宫一直到上个月,她和格日乐往来的每一封信件都被抄录在其中。 更有后面耐人寻味的一句“暂无可疑之处”。 若曦脸上的血色霎那间退了个干净,手脚冰凉,如坠冰窖。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现实可笑极了,于是她果然唇角高高扯起无声地笑了出来。 原来,一切的好都是建立在她“暂无可疑”的基础之上! 她不再看这些信件,将桌面恢复成原本凌乱的模样又无事发生一般坐回了椅子上。 康熙回来见到的便是少女几乎没有移动过位置一般坐在原位,走上前去,她嘴角的弧度甚至也都没有一丝改变。 “小五,你……” 还未问出口,少女便起身微笑颔首:“皇阿玛,儿臣来养心殿之前答应了皇额娘回去陪她,儿臣这就告退!” 说罢行云流水一般转身离开,礼仪毫无可挑剔之处。 这之后整整七天,若曦都会“恰到好处”地有各种事情,不是要去找皇后,就是要去看太皇太后,看了太皇太后又要去进学,去找三公主四公主…… 虽然对于自己的传召和问询,少女也会温声回答给予适时的反应,可康熙却敏锐地意识到她重新在自己的心里竖起了一道高墙,不动声色间又再次将自己隔离在她的心墙之外。 回想起多日前李德全给他整理御案时的场景。 那时李德全正将他的折本书籍分门别类,按照处理进度一一放好。突然他惊讶地抱怨了一句:“这些人也太不当心了,朱批还未干透就将折页合上,这下全染上了!” 当时他不甚在意,现在却莫名开始深思:那一迭书本下面还有十来封密信,且那天她也是在的…… 康熙心中有了想法的同时,也暗恨少女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不愿意来找他要一个答案。于是,一向威严稳重的男人也像同她较劲一般每日将她叫到跟前,却从不主动给她解释。 这一日,他又再次遣了李德全去请人,可没过多久回来的却只有李德全一人。 他朝李德全身后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问道:“她呢?” 李德全回道:“五公主说昨日和三公主四公主在千鲤池喂鱼,惹了暑气,这会身子不太爽利,今日想先向您告个假。” 他的回答小心翼翼,原因在于他完全不知道这两个祖宗到底又怎么了?五公主每日只有在众人跟前时会笑,就算笑也是笑意不达眼底;而康熙更是喜怒无常,不是今日挑剔殿内点的熏香不对,就是降旨责内务府办事不上心,罚了内务府所有人三月俸禄…… 果然,康熙听完当即便质问:“惹了暑气?到底是惹了暑气还是不愿见朕?”他“腾”地起身吩咐道:“去!叫刘声芳过来一起去撷芳殿!” “嗻。”李德全小心地答道。 圣驾一行连带着太医院的院首刘声芳浩浩荡荡地往若曦的撷芳殿而去。 如今若曦是大清唯一的嫡公主,是以康熙单独拨了一个宫殿给她。这个殿离康熙的养心殿并不算近,但却离上书房很近,这是因为他知道若曦晨间总爱懒起,怕她去迟了惹了蒋太傅的眼,才亲自为她选的住处。 整个宫殿被若曦布置得错落有致,院内除了原有的小花圃之外,在窗台底下和回廊的拐角都放了小花盆。盆中的花不似宫中其他的花一般经过精细地修剪,但却又处处透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屋内只有若曦一人正斜坐在窗下的软椅上看着一本书,而其他的人不知为何都不在。 他定睛看了看书名——《民间志怪异谈》,这明显不是御书房会有的书。 康熙带着一群人进来也立刻引起了若曦的注意。她心里闪过一丝嘲讽,越发觉得男人的演技简直炉火纯青。 因为怀疑她来历不明,头脑里的东西很可能会对他的江山造成威胁,他就能在她面前演父女情深这么久,就为了套出她的底细。 最初听见蓝琪儿说自己进宫的真相时,她只以为哪怕他只是把自己当做代替蓝琪儿抚蒙 工具,起码为了自己能安心当这个棋子,他对自己多少也付出了真心。 可现在看到了那些信她才知道真正帝王心术是如何深沉,难以捉摸。以她的谨慎,在拿到格日乐寄来的信件时,甚至都没有发现那些包裹信件被人拆过的痕迹。 从前她坠马生死一线,他也没有重惩蓝琪儿,只是不轻不重地罚她抄经书和《女则》、《女训》,反而是被利用来借刀杀人的郭络罗明玉被他降旨斥责,永远剔除了待选之列。 若曦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心里也越发地懒怠。 不过她还是站了起来,冲男人行礼问安:“皇阿玛圣安!” “圣安?朕可安不了。”他反唇讥讽道:“朕听李德全说你病得起不了身,现在看来倒像是没事的模样!小五,你是在公然欺君吗?” 他的怒气经过多日的积攒已经快到了顶峰,此刻说的话也因为情绪的驱使越来越重:“你知道欺君大罪该当如何论处吗?朕可以杀了你的头!” 若曦的心越来越深地往下沉。不管她如何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眼眶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 此刻她忘记了曾反复自我告诫的话,忘记了要隐忍以图后计的念头,直直地看向男人道:“那您就杀好了!” 康熙被她的第一次反驳顶得胸口火烧火燎的,正欲要说什么,突然看到了若曦面前小桌几上放着的东西。 72 那一迭薄薄的信纸就像是一团烈火,既灼得他的眼睛生疼,也彻底点燃了他内心的嫉妒和不安。 康熙突然大喝了一声:“你们全都给朕滚出去!” 李德全和刘声芳进门的脚步一滞,然后麻利收回退到了门外。李德全甚至还贴心地拉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父女两人。 看着男人的眼神,若曦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不安感。 康熙上前两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信纸扫了一眼,语气轻蔑地道:“怎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值得你如此挂念?” 若曦尤为平息心中的怨怒,上前夺过他手中的信,也不回答他的冷艳嘲讽,妥帖地迭好信纸重新放回信封里,又将信封放回包里然后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欲离开。 她越走越快,可就在即将打开门出去的一瞬间,背后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拉了回去。 “朕未曾允许你走!你看到了是不是?养心殿桌上的信!你看到了是不是!”他两手紧紧地捏住她的肩。 她的肩背仍旧是那么单薄,可是她的一字一句却都无比僵硬而尖锐:“是!我看到了那些信,那又如何?” 云淡风轻的反问令康熙更加气恼,可面对她又无比地无措,他只能强忍怒气道:“那你为何不问?为什么不来向朕求一个答案?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朕如何对你?” 她直直地看向他:“求什么答案?有用吗?我在乎又如何?在乎的终究不过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自嘲地轻笑完后欲拂开男人的手,可却被男人更加紧的捏住肩头。 少女被男人推着往后,二人一起压在了门板上,门板骤然承重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哼!”男人狞笑着冷哼一声:“究竟是你不想寻求答案,还是你根本就在意的是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我在意的是他不是正好吗?您不是一直打算着将我嫁去喀尔喀部,代替您最爱的女儿去抚蒙吗?” 她的话语越来越尖锐,字字句句都在往男人的心窝戳去,他不欲再闻。男人大手松开她的肩膀,转而捏住少女的下颌,微微用力一抬,俯身攫住了她的双唇。 若曦只经历了一瞬间的失神,鼻腔就突然盈满了男人身上独有的熏香的气味。 男人的唇有些许粗粝,少女被他辗转啃咬碾磨。 若曦要将男人推开,可手刚抬起就被他的另一只手捉住,别在了背后。可就算是这样,少女仍旧还在不停地挣扎。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皇阿玛在……吻她? 她恍若经历了一场白日幻梦,除了下意识地想逃脱,再也做不出别的反应。而男人的动作也从粗暴怒咬变成了单方面压制住少女的缠绵。 他微微离开,但气息仍旧勾缠着她。气氛暧昧,他的语气却强势凶狠:“小五,你永远都不可能离开朕!” 门板还在“砰砰”作响。 巧慧从小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药,刚走到门口就被李德全带人拦住:“巧慧姑娘,万岁爷和五公主有话要说,咱们就先留在外面吧。” 巧慧本没有在意,只以为两位主子很快就会出来。可谁知,屋内一开始只是传来争吵声,后来竟然变成了连门板都在晃动。 她有些着急,在门外喊道:“万岁爷,您饶了公主吧!公主今日是真的惹了暑热了!她的身子还弱着呢!您瞧,奴才这里还端着刚熬好的药呢!” 巧慧的声音惊醒了慌乱无措的若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逃脱的理由。 只见她推拒男人的手突然卸掉了力气,浑身一软就顺着男人的力道往下倒去。 “小五!小五!”康熙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刘声芳,快来看看小五!” 少女躺在他怀里,脸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额头还有些微微的薄汗。他伸手一摸,触手温度果然有些不正常。 康熙手臂从少女的膝弯穿过, 他的动作从粗暴的怒咬转变为了温柔缠绵,一下一下地轻贴她的唇又离开,又再回到那处甜蜜所在。 康熙心中的怒气渐渐平息,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 刘声芳来得及时,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取出脉枕。片刻后,他起身回话道:“公主确是受了暑热,刚才恐又有些急火攻心,这才脱力晕厥了过去。” 说罢又走过去接过巧慧手上的药碗继续回道:“巧慧姑娘这贴药来得正当时,服下后可以快速缓解公主因为暑热引起的不适之症。剩下的急怒攻心待臣再开个副疏肝解郁的药,待公主醒了服下即可。” 男人听见她无事,一颗狂跳不止的心才慢慢缓了下来。 他拿过药碗道:“你速去开药熬了送来撷芳殿。”又转头对其他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朕亲自喂小五用药。” 其余人都下去了。只有巧慧假装听不懂,硬着头皮留在了殿内,直到康熙指名道姓地对她道:“你也一起出去!” 她猛然跪倒在地:“万岁爷,五公主要是有什么冒犯了天颜之处,奴才求您宽恕她。您不知道,黄淮水患之时,夫人刚刚去,公主办完夫人的身后事,回宫又接连多日没收到您的来信,公主她急坏了……” “八阿哥和十三阿哥他们都瞒着这个消息。传小全子,小全子也是避而不见。后来五公主偷偷去听了八阿哥他们说话,知道您恐有危险,当即就要带着奴才要出宫去找您。” “公主说,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世上待她最好的姐姐,不能再失去一个待她好的父亲。”巧慧声泪俱下尤在陈述:“所以,无论公主这次犯了什么错,奴才都求您看在她能不顾生死,远赴黄淮去找您的面上,饶了她这一回。” 康熙的手随着巧慧的述说紧紧地攥起。半晌,他才道:“你家主子没有触犯天颜之处,是朕太过失控了。你很好,起来出去吧。朕不会对小五如何的。” 巧慧无奈,只能起身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康熙一手端着碗,只能倾身用另一只手顺着她的眉眼慢慢抚摸,一路而下,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 这里是他们刚才紧密贴近的地方。 他的手指在这里摩挲,低声像是对昏睡的少女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瞧,你的婢女都知道朕恼了你,可她们哪里知道,朕就算是恼了你,也舍不得罚你。” 朕只觉得把你放在心尖都尤嫌不足,又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呢? 他心口暗叹了一口气,怪自己太过沉不住气。她只是一个刚刚及笈不久的小孩子罢了,自己已是而立之年,为什么要向那些毛头小子一样,总要和年少心仪的女子争个高低输赢呢? 他比她多尝了那么多年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她不懂,他教她便是了;她怯懦不敢寻求答案,自己就是告诉她又有何妨? 总归他已经认定,她是要一辈子待在他身边的。 既然如此,何必要将彼此温馨相处的时光付诸于那些你来我往的试探,争吵和较劲呢? 他抬起手,开始用勺子一勺一勺地给她喂药。 若曦并未真的昏迷,感受到冰凉的东西贴在嘴边便顺意将药喝了下去。可她向来喝不惯中药,药汤入口的一瞬间还是让她忍不住眼睫跳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便被男人察觉。 不过他此刻怒气早已消散,加之也想通了一些事,所以他并未戳穿她,而是继续一勺一勺将药给她喂完。 喂完后,男人放下空碗,温柔细致地为她擦干净嘴角,然后又俯身下去。 他的额头紧紧贴住她的,喃喃低语问她:“小五,你爱朕好不好?” 73 若曦一直保持一种混乱而又悲伤的状态,直到听见男人的脚步渐行渐远,最终走出了撷芳殿,她才放任泪水顺着眼角留了下来。 明明她早就发过誓,绝不会让自己再流泪的。可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不得不接受接踵而来的冲击。 巧慧的话不仅字字句句敲进康熙的心中,也字字句句敲进了她自己的心中,一遍遍地提醒着她,她有多么的可笑,从前那些自以为的父女情深又有多么荒唐。 他,根本不是要把她当做爱重的女儿,而是要把她作为一个可以亵玩的女人,不管她是否能接受,都要让她和他后宫中的万千金丝雀鸟一般永远囚于皇宫,死于皇宫…… 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或许正因为不是亲女,万千努力终究也只配换回这一点点飘若浮萍的温柔以待?若曦终究还是从前的张晓,始终亲缘浅薄,难觅归处。 罢了罢了,何必呢?反正早已习惯了不是吗?现在不过是再回到从前的状态罢了。 康熙对若曦的看法哪怕并不全面,却终究是正确的。 需要理智分析的时候,她可以比任何人都要理智;可在面对这种情感方面的问题时,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她总是笨拙而又怯懦。她既低看了男人对她的感情,也低看了自己对男人的影响力。 被父母抛弃始终是她心中永恒的伤疤。就像人们常说的,年少时亲情的缺失不是一场骤然来去的暴雨,而是一种余生都难以抽离的漫长的潮湿。 “小五今日如何?”康熙习惯了每日都问上这么一句。 李德全也习惯了每日都派小全子去守着撷芳殿,一有动静就立刻来报:“五公主还在继续用刘太医的药,今日奴才们看着已经好多了。” “她今日也没有问及朕?没有……吵闹吗?”康熙犹疑着继续问道。 李德全抬起眼皮悄悄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变答道:“公主识大体,不曾哭闹。” “识大体?”康熙咀嚼这三个字,片刻自嘲式地摇摇头:“或许这也是不在乎的表现呢?” 李德全禁言不敢再回。 又过了许久,康熙再次起头道:“朕有的时候会很疑惑,究竟要什么样的生长环境才能造就出一个如钢铁般坚毅,又似冰雪般通透的人呢?” 他似乎也并不需要李德全的回答:“这世间,朕也只遇到过她一人罢了。所以朕……” 后面的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可他眼中透出的强势和笃定却叫李德全又一次心惊。 好在他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转道:“小五身体还虚弱,朕今晚去撷芳殿陪小五用晚膳,你现在过去安排下去。” 他心中或许早就知道,哪怕他主动迈出这一步,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捅破两人之间的那层膈膜,只要她心中的主意未变,那他们终究不能走到一起。 哪怕他拥有天下至高的权力,他终究是舍不得逼迫她的。所以他只能继续地,不断地出现在她的身边,把自己变成她的习惯,变成她最不能割舍的存在。 他爱她,爱着一个在外人眼中永远只能当作是女儿的人。他最怕麻烦,最疑后宫干政,最看重规矩体统,最不屑男女之情……条条框框圈定了他这个人,却定不住他的心。 她就是跳脱于他给自己设定的条条框框之外的存在,在她身边他总能感受到最鲜活的自己,感受到自己最不冷静,最不理智的那一面。 若是放在以前,有谁跟他说:你以后会为一个你想要当作女儿来疼宠的人发疯,你会恨不得将她放在心尖来疼来爱。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却好似只能将心里所有的柔情都给到那时而俏皮,时而睿智,时而又满身尖刺的少女。 …… 晚膳时分,康熙带着李德全并几个贴身伺候的人就去了撷芳殿。 养心殿的动作一贯是满宫人关注的焦点。他此一去,高位四大主位妃子就都知道了。 而收到消息的人自然也是有喜有悲也有怒。 宜妃自然是高兴的,只要康熙越看重若曦,若曦说话的分量就越重,那她拉拢若曦之后,就越能一举重获圣宠。此刻,她已经着手联系郭络罗家族,请他们传信给贝勒府的明慧。 当然,并不是她不想直接传信给明慧,而是康熙最忌讳后宫和前朝勾结,对此也看得颇紧,所以传信回娘家是最稳妥的方法。 容妃自然是忿恨不已,明明蓝琪儿已经获得了皇上的原谅,为什么皇上还是没有想起她来?她越想越恨,私下里又是对着蓝琪儿好一通抱怨怒骂。 容妃恨若曦,良妃更恨。她悄悄收买了养心殿一个外围伺候的小太监,使其日日夜夜监视皇上和五公主的动静。 可谁知,等来了若曦终于知道了自己不过一颗棋子的真相,等来了万岁爷在撷芳殿龙颜大怒的消息,听说甚至还亲自动手打了若曦。可这么多天都过去了,若曦的撷芳殿毫无动静不说,万岁爷不仅遣了刘声芳天天照顾菩萨似的伺候那小蹄子,就连万岁爷自己也总是一下朝就去撷芳殿陪她用饭。 二人根本毫无争吵和翻脸的痕迹。 良妃怀疑那个小太监拿了钱不办事,想踹了他拿回银子,又忌惮那小太监在养心殿当差,怕他在万岁爷面前‘不小心’表现了一番,就万岁爷从此再不来她宫里。 “昨日才去,今日又去!”良妃一双美目简直要冒出火来:“她那归置得乱七八糟的地方难道比后宫万千妃嫔温香软玉之所更吸引人?万岁爷还没老呢,怎么就老糊涂了!” 良妃的最后一句话被朝露捂回了口中。 朝露谨慎地朝外看了看,转头小声哀求道:“娘娘,奴才的好娘娘,隔墙有耳,您可别再乱说了。奴才刚刚打听来的消息,说是五公主确实病了,不过许是在装病,万岁爷才不与她计较罢了。奴才这两天看得真真的,五公主宫里的巧慧三天两头跑去找十三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凑到良妃的耳边说到:“奴才偷偷截了那丫头身上的信看过了,上面写的都是什么约十三爷放风筝骑马看戏的话。”她顿了顿,说话越发小心:“奴才猜测,这会不会是他们之间的某种暗语。五公主她……许是想偷跑出宫?” 良妃闻言双眼大亮:“对,对!肯定就是这样!本宫怎么没有想到!那臭丫头表面恭顺,可内心却倔强桀骜,性子骄傲得紧。知道了自己不过是别人的踏脚石,她怎么可能会甘心任人摆布?” “朝露,你在本宫的妆匣里拿那个红宝石嵌金的簪子去撷芳殿,务必要找到一个可用的人帮本宫盯着撷芳殿里的一举一动!这一次,本宫一定要捉她一个现形,看万岁爷如何处置!” …… 巧慧再次带着若曦的信去找了十三阿哥。 本来送信这种事轮不到巧慧这个大宫女来做,可不知怎地,康熙这些日子每日来撷芳殿不说,还让内务府往这里布置了许多新的宫女太监。 若曦起初并不当回事,谁知后来有一天她无意在自己的另一名主管太监身上闻到了养心殿熏香的味道才警醒起来。 她着意观察了那个太监几日,然后发现只要是这个太监值夜的晚上,康熙都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房里。 他一出现不仅会坐在床沿絮絮叨叨个没完,有时候想得狠了还会趁自己睡着对着自己又亲又咬。末了甚至还会用牙轻轻磨她的耳垂,对她喘息着耳语:“小五,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防接纳朕呢?” 若曦没有用那个太监端来的食物,为了不让男人察觉,她不得不一直装睡。她不能回答他,可心中却无比坚定地告诉自己:若曦可以懦弱,可以自卑,却绝不能接受施舍的亲情,不能接受欺骗,更不会自甘堕落,和后宫层出不穷的女人去争夺一个男人! 74 “小路子,劳你将我们公主的信转交给十三爷。公主想要一本唱词,可是记不得书名了,标注了其中一段词托十三爷代为寻找。” 小路子点头,接过信件向巧慧告辞后转身离开。 谁知刚行至半途,院墙的隐蔽处就冲出来五六个太监。一人从后拿着麻布袋罩住小路子的头,剩下几人冲上去对着小路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小路子被打得蜷缩成一团,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根本顾不上掉在地上的信。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低沉的男声喝道。 小太监们完成了任务闻声而散。 “四爷……”小路子艰难地掀开头上的麻袋:“奴才不知为何,这些人一上来就对着奴才拳打脚踢。” 四阿哥脸色阴沉: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十三弟的贴身太监也敢动! 他正深思,突然余光落在了地上的信封上。 信封上的字迹极有特点,恰巧他对这个字迹无比熟悉——马尔泰若曦。 他一边弯腰亲自扶起小路子,一边道:“放心,本王一定查出来是谁指使的,还你一个公道!”说完又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不在十三弟身边,这是去哪了?” 小路子呲牙咧嘴强忍痛意回道:“奴才去见了五公主的贴身宫女巧慧,五公主想请我们爷帮忙寻几本书呢。” 果然是她!四阿哥心道。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诱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书?说不定本王知道呢?” 小路子有些为难,但转念一想:寻书罢了,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再说四爷和十三爷感情深厚,给四爷看看也没什么。 于是他弯腰捡起信递给了四阿哥:“四爷您瞧!说不得您知道,奴才就不用回去找十三爷,直接买了给五公主送去也便宜。” 四阿哥接过信扫了一眼,心中的怪异感越发地重。 他将信纸塞回信封递还小路子:“这书本王有些印象,待本王回去就亲自给五妹送去。这信就不必要给十三弟看了。” “嗻!” …… 四阿哥回去之后立刻找出那本书,回忆着信中的内容一页页的翻找。半晌之后,他终于放下了书,坐回了椅子上兀自陷入沉思。 余方求去,唯乘风翻云,奋飞将搏。 求去?去哪?为何要求去?又为何要用如此隐秘的方法传信? 他想不通,不过光这只言片语就能知道这是一件大事,弄不好会牵连很多人。好在他将事情压了下来,否则十三阿哥首当其冲。 他必须要弄明白若曦为什么想走,宫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几日,四阿哥下值之后都要借着和那些老臣讨论政事的理由在宫中逗留,然后又借口乏累找机会出去转转,让人去宫里探查。 在听到康熙每天都要去陪五公主用完膳,尤其是在数日前康熙还在撷芳殿大发雷霆之后,他仍旧每日过去。 这简直太不寻常了!完全不是康熙的性子!四阿哥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这一日,他的正福晋家人来访,还带了两个远亲的孩子。两个孩子和周围府上的孩子一起玩家家户,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被安排扮演阿玛,另外两个则分别扮演丈夫和妻子。 三人中的小女孩生得玉雪可爱,颇得几个男孩子的喜欢。 于是,他在经过是突然听见那个扮演阿玛的男孩气恼道:“我也喜欢小鱼,我不想当阿玛,我想当……” 四阿哥目光凝住,猛地转身看着三个还在因为谁扮演什么身份而争吵不休的孩子。 他脑中一切想不通的地方仿佛都被这句话打通了! 原来是这样!他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舌尖有点涩涩的,但又不是酸。四阿哥转身回到了书房。抛去刚才五味杂陈的感觉,他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不让十三阿哥卷入其中。 他承认自己对若曦是有些兴趣,可是这种兴趣现在并没有发展出什么深厚的感情,起码在他心中,她还不能够与十三弟相提并论。 可他也知道,十三阿哥和若曦感情深厚。他要是知道了若曦的处境,肯定会千方百计地帮她铺平道路,助她离开。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无论他们计划得有多缜密,都逃不过皇阿玛的眼睛。 因为,康熙对整个皇宫的掌控程度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想象的。 冥思苦想了整夜,四阿哥终于想到了办法。 “福禄,找人去八贝勒府里传个信。”他招手让雍亲王府大管家福禄附耳过来,然后耳语一番。 福禄领命前去。 八阿哥和若曦有姻亲关系。虽然外面人人都说八阿哥不喜八侧福晋若兰,二人之间这才一直无子。但据他观察来看,八阿哥应该是爱极了自己这个侧福晋的。 康熙当年同时赐婚郭络罗明慧和马尔泰若兰给八阿哥,没人知道其中还有八阿哥求亲的内情,但这并不妨碍向来感觉敏锐的四阿哥作出自己的判断。 此番若曦想要离开,没有人比八阿哥更适合的人选了。 哪怕为了让自己深爱的侧福晋安心,再加上八阿哥也是过分看重感情,他若得知,肯定会帮若曦的。 再有,就算以后出现了什么差池,康熙也不无法怪责到十三弟和他的身上。 想罢,四阿哥心中到底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他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和环佩玉璧,抬脚出门去上值。 就这样吧!胤禛,没有什么比你自己心中的目标更重要!那些飘若浮萍的东西就让它随风去吧! 75 贝勒府中,八阿哥正出神,手中不停摩挲着一块婴孩金锁。 李福蹑手蹑脚走进来,俯身到主子身边耳语汇报了几句。 八阿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问道:“现在呢?十三弟知道了吗?” 李福摇摇头:“被咱们的人拦住了。主子,咱们要出手吗?” 八阿哥自康熙回来归还朝政之后,仿佛终于反应过来了若兰已经离开了他。连日来,除了上值,就是坐在书房回忆和若兰的点点滴滴。 那种永失所爱的感觉如同一把并不锋利的刀,一下下地在他的心口碾磨,让他钝痛不已。 他眼中的光亮少了一些,青青点点的胡茬也冒了出来:“不要让十三弟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有可能败露。” 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八阿哥也清楚地知道,当初十三阿哥不经意间说出的,又被他记在心上的那个猜测已然成为现实。 康熙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的。 最初收养若曦是对她有所图,现在对她好也是有所图,只不过现在的“所图”已经较当初大不一样了。 对待若曦,康熙很难以一个完全的女儿的角度去看待她。一来,若曦进宫的时候并不是稚子,而是一个已经初露风华的少女了;二来若曦身上总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既勇敢又怯懦,既聪明又笨拙,既尖锐又柔软的矛盾,以至于每一个跟她相处的人都很好奇,想更加深入地了解她更深的那一面,也因此更加折服于她的人格魅力。 只是她自己对此却毫无所觉。 而这也是她的另一个矛盾而又吸引人之处。 …… “贝勒爷,您怎么来了?”巧慧正在为殿中的花浇水,看见八阿哥过来放下手中的浇水壶,抬头一看天色不禁讶异:“这会天色尚早,主子近日身子不爽利,这会还睡着呢。” 刚说完,殿内传出了若曦的声音:“巧慧,是谁来了?” 巧慧匆匆进去:“主子,贝勒爷来了。” 八阿哥闻言也顺势走进。 “你怎么……”若曦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声。 她本以为他对姐姐的死并不动容,可现在看着他消瘦了一圈,眼中晶亮的光也黯淡了不少,浑身散发出一些颓气,她才知道,有的人面不改色并不代表真的就心如冷铁。 “我没事。”八阿哥一如既往地温柔儒雅:“巧慧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跟你家主子说。” 巧慧看了一眼若曦,得到了首肯才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两个人,八阿哥开门见山:“你想要私逃出宫?” 若曦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为什么?”八阿哥虽然温柔,但眼神却锐利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若曦,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离开?” 她别过头躲避他探究的目光:“不向长安路上行,却叫山寺厌逢迎。宁作我,岂其卿。” “果真如此吗?” “不然你认为还有什么?”她避而不答。 八阿哥心中有猜测,不过他并未说出口,转而道:“既然你想出去,那我帮你!”说完,不待若曦反应,又或是怕他拒绝,转身就离开了。 他这一生终究辜负了若兰,害得她郁郁而终。既然如此,那他就要尽力保住她珍重的妹妹。 毕竟,皇城终究不适合她。 可到底应该如何实行计划,他还要好好想想。若曦当初被收养进宫的目的就不单纯,如今皇阿玛又…… 帝王之心他不敢多揣度,现在看来可行的方法或许就是死遁! 当日夜里,康熙又来了撷芳殿,这一次若曦没有再装睡,而是在男人坐到床沿,伸手照例又要摸她脸颊的时候睁开了眼。 他似乎毫不意外少女是醒着的,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醒了,你向来是不善伪饰的。朕每次来你都是睡着的模样,可白天见你时情状又不似毫无所觉的模样。你是早就知道福新有问题?” 福新便是那个他最初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怎么?”若曦毫不闪躲地看着他:“皇阿玛手下人才济济,自可以再安插人手过来。就算儿臣能发现这一次,也不一定能发现下一次。” 只是最初的目的早已不复,如今留福新在不过是想知道她每日又做了什么,也方便贴身保护她的安全罢了。 他倾身上前,大掌盖在她的后颈将她拉近,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问道:“所以这就是你无声的反抗吗?你宁愿日日执着于那些朕对你毫不了解时的过往,也不愿现在正眼看看朕的心吗?”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朕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感觉。可小五你知道吗?朕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对你这么自私。朕也曾经想过,既然你要的只是一份天伦之乐,那朕就给你一场天伦也未尝不可。但在黄淮,在朗佑宁的宴上,当朕在桌下看见你时……” “那种胸膛猛烈跳动的感觉让朕无法再自欺欺人,朕……这辈子都不能放你走。况且你和皇阿玛拉过勾的,咱们父女永远不分开的,不是吗?” 若曦倔强转头,不看他勾起的小指。 “那不一样!” 男人的手重又覆上她的:“有什么不一样?朕既能给你父女天伦,也能给你男女情爱。那些你胆怯又渴求的东西,朕都能一一送到你的面前。你人生路上的所有酸甜苦辣朕比你先尝,所有的荆棘朕帮你除去,而那些快意畅然的时刻也有朕与你共享……” 若曦小手之下是男人跳动越来越猛烈的心脏,他体肤所散发的热意像是沿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上,让她的眼眶跟着发热,继而心也变得既酸且怒。 她不待他说完,便又出言顶撞道:“所以只要我同意就能即刻进您的后宫,那些流言蜚语您会去处理,而我只需要和后宫无数翘首以盼得见天颜的女人一样,等您闲暇时候来找我与我分享苦乐心酸,无事便做一个安静且听话的金丝雀就好!” 康熙喉咙一哽:“你明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她们有谁不认为自己在皇阿玛您的心里是特别的呢?” 他无言,扶着少女再次躺下,俯身贴在她的额头上:“小五,你今日不太冷静,今日我们不能再谈了。朕说过不会伤害你的,你先歇着,朕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狼狈地离开。 回养心殿的御辇上,康熙不停地大力揉捏自己的眉心。他心中开始生出了一丝悔意:若是从前不以那般游戏人间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去对待那些女人,今日在她的讥讽下或许朕也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呢?又或许,朕不该一时冲动捅破与她之间的这层窗户纸呢?她看似坚强,实则脆弱,这几日一定是忧思难解,寝食难安的…… 心一抽一抽地疼,他却似乎对这种疼痛上了瘾。 “万岁爷,奴才从没见您这般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过。”李德全也忧心地道:“难怪世间的男女总说情爱是一味穿肠毒药,找到了心中的那人既是找到了解药,也是得到了一味旁人难解的毒药。” 康熙苦中作乐地自我排解道:“谁能想到朕能在此生碰见这么一个小祖宗呢?”真是骂也不得,打也不舍。 她心中芥蒂后宫的人是吗?那朕…… 康熙心中的思绪重新流转起来。 76 康熙早年在男女之事上是颇有些荒唐的。 这种荒唐倒也不是淫乱无节制的那种荒唐,而是那种全不在意的肆意,让谁进后宫全看眼缘。 旁人只以为他这两年颇为宠爱容妃和宜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宠爱只是表面的。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两位所谓宠妃的嬉笑嗔怒有过动容。 而那些旁人看到的假象,误以为的宠爱都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致。毕竟朝政扰人,他总不能时时刻刻让自己紧绷着,那些人不过是他自我调节时寻的消遣罢了。 不合眼缘就罢,合眼缘了就收进后宫。反正他是天下之主,那些人总是喜出望外地恨不能当即进宫。当然这当中,也是人人都自以为对他是最特殊的存在,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可结果都表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唯一稍得特权的这么多年不过也就一个宜妃,一个容妃罢了。 康熙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他真正付出真心的一个是赫舍里皇后,一个是太子,再一个就是蓝琪儿。 和后面的一子一女是一路教养,寄予厚望的父子和父女之情;而和赫舍里皇后则是相互作伴的感激。 只有在若曦身上,他第一次同时将两种本不应该同时存在于一人之身的感情同时寄于她一人。甚至他也曾多番压制自己,但终究无果。 皇宫平静的表象下暗藏着波涛汹涌。 康熙深夜去往撷芳殿,父女两个深夜谈论的内容终究落进了暗中虎视眈眈的人的耳目当中。 他离开的当夜就有一名撷芳殿粗使的小太监鬼鬼祟祟跑去了启祥宫。 “朝露姐姐,奴才看得真真的。”小太监眉目中透露出一丝贪婪:“万岁爷前脚刚走,奴才后脚就来禀报了。您看,奴才这么忠心,您和娘娘是不是……” 朝露眼神中闪过轻蔑和不耐烦,手伸进袖笼中掏出一碇金子:“拿去吧!管好你自己的嘴,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小太监连连应诺,两手捧着金子颠颠儿地离开了。 朝露快步走进殿中。 良妃先时又发了一通脾气,此刻还未睡下。 “快说,是不是撷芳殿有什么消息?” 她发脾气就是因为听见那小太监传来那边的消息,知道今日白天八阿哥曾经去过撷芳殿,还承诺要助若曦出宫的事。 朝露上前扶起被她拂倒的花瓶,语气斟酌着道:“娘娘,这次的消息恐怕……” “说!本宫还有什么经受不住的!八阿哥啊八阿哥!一点也不理解本宫的苦心,竟然还要帮着那小蹄子逃出去!若是他不去掺和,此刻十三阿哥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十三阿哥牵连其中,四阿哥又岂会跑得掉?到时候就凭太子一个草包,独木难支又有何可惧之处!” 朝露见她又要发怒,更加不敢将刚才得到的消息说出来。 “本宫叫你说!本宫支使不动你了是吧?你也要和本宫对着干了是吧!” 朝露被一番质问,跪地请罪道:“奴才怎敢不听娘娘吩咐,只是怕娘娘您听见这个消息更加气怒伤身啊!” “你若不说,本宫叫人亲自来问!” 朝露见她真的要找人去传刚才的小太监,怕消息传得更开连忙膝行上前抱住了她的腿:“娘娘,使不得啊!奴才告诉您就是了!只是若要闹大了,怕是再难挽回了!” 良妃从来没见朝露这样过,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的感觉。 朝露咬咬牙,凑到她的耳边:“刚才撷芳殿的人来报,万岁爷今夜秘密去了撷芳殿。听二人言语间似是……” “是什么?”良妃下意识追问。 “万岁爷似乎是看上了五公主,想纳五公主进后宫。” “什么?”良妃大惊:“原来竟不是爱重女儿,而是……” 过去觉得异常的一幕幕在她的脑中闪过:“原来如此,本宫还当那小蹄子有多冰清玉洁,原来也不过是贪慕虚荣之辈。什么私逃出宫,看样子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想勾引万岁爷罢了!天杀的狐狸精,竟然连自己的阿玛都不放过……” 眼见她口中咒骂越来越难听,朝露连忙接着道:“娘娘,咱们是不是就此打住。瞧万岁爷的架势,奴才恐怕五公主在万岁的心里颇有些分量,若是知道了咱们暗地里做的,怕是咱们和八阿哥……” 良妃淬了一口道:“若是万岁爷真的对这个小蹄子起了这样的心思,咱们更不能放过她。万岁爷的性子本宫清楚,他如此爱重若曦,将来若曦真进了后宫,只怕不仅本宫没有立锥之地,就连八阿哥只怕也……” 朝露心中又何尝不知呢?可她更知道,这么多年万岁爷想要什么都是立刻就能得到手的。可这一次为了五公主宁愿压抑自己的性子,将她护得好好的,甚至能在龙颜盛怒之时都要放她安睡,自己则是带着怒气离开。 她就怕娘娘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失去现有的一切。 “你明日晨起就立刻去宣八阿哥来本宫这里,再有就是去宜妃的那里走一遭。她不是总想着拉拢若曦为她郭络罗家所用,还觉得本宫心眼小容不下若曦吗?你去将今夜在撷芳殿听到的消息也告诉告诉她,也免得她耳目闭塞,总以为这宫里没有她不知道的。” “是!”朝露敛眸应诺。 次日一早,八阿哥就来到了启祥宫。 “母妃,这么早您唤儿子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良妃疾步走到他的身前:“八阿哥,昨日你去撷芳殿作什么了?” 八阿哥一滞,语气平静地道:“去看看若曦,她这两日病了。” “是吗?”女人的细眉高高挑起:“可本宫怎么听说你要去帮若曦逃出宫去?” “您竟然也知道这件事?”他惊讶极了,脑中的年头一转开口道:“是您故意放出的消息?您想要把十三弟牵扯进来,借皇阿玛对若曦的宠爱,迁怒十三弟进而搬到四哥?” 良妃冷“哼”一声:“母妃都是为你扫除障碍罢了。” 闻此言,八阿哥的语气稍软:“母妃,谢谢您如此为儿子着想。可是这一次,儿子想要帮若曦,就当是给若兰的补偿吧。” “补偿什么补偿?她人都已经死了!”良妃突然疯狂喊道:“八阿哥,她活着的时候不曾给你,给贝勒府带来一丝半点的好处,更不曾给你留下血脉,她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 喊叫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身狠狠地捏住他的手臂:“八阿哥,你老实告诉母妃。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也喜上了若曦那个小蹄子!” 八阿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镇静下来答道:“母妃,你说什么呢?她只是儿子的妻妹罢了。” “妻妹?你的妻只有郭络罗明慧!你的妻妹也只有郭络罗明玉!”良妃反问道:“可本宫怎么不曾见到你在明玉被剔除待选之列时为她做什么?” 八阿哥抿抿嘴再答不出来。 良妃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悲哀,她一辈子想要的求不到,她的儿子也是想要的总也求不到。 若是当初,她不曾为了得到皇帝的注意答应把若曦带进宫,又为何会有今日的局面? 想罢,她也不再执着于要到八阿哥的答案,而是挥挥手道:“你走吧,不过本宫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若曦出宫的事,你不许再掺合,否则本宫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77 送走八阿哥后,良妃立刻亲自带着朝露去找了宜妃。 “你总是瞧不上本宫,可本宫还是要不计前嫌地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八阿哥也牵涉其中,良妃坐不住了,亲自上门,希望能拉动宜妃和她站在统一阵线。 说来悲哀,她在宫里这么多年,成为四妃之一的良妃也有多年,可她手里能用的势力却几乎没有,她这才不得不来拉拢宜妃。 宜妃面容姣好,语气也有一股其他宫妃都没有娇俏勾人。因为这一把好嗓子,她也多次得康熙夸赞。 此刻她勾人的声色中却掺杂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轻蔑:“良妃姐姐有事直言便可,妹妹我可没有时间多耽误呢。”说着,她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鬓。 良妃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只见宜妃的头上簪的是一支掐金丝的红宝石发簪,在阳光下折射出美妙的色彩。 她的手掌简直要被掐出血,半晌后才忍下怒气道:“本宫知道你想拉拢若曦,还曾巴巴地送了一堆礼物去撷芳殿给她。” 良妃目光扫了一眼那只红宝石发簪,然后语气恶劣地嘲讽道:“不过本宫倒是不知道宜妃妹妹你竟然这么好心,送这么多好东西过去,让五公主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然后紧紧地勾住万岁爷的心啊……”她“哈哈”一笑接着道:“妹妹真是大度,姐姐自愧弗如啊。” 宜妃正在对镜自照,闻言动作一滞,语气不变地道:“姐姐说笑了,万岁爷和五公主不过是父女罢了。姐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听风就是雨致使谣言生乱,万岁爷最不喜后宫如此。” 良妃脸色一冷:“妹妹可别不信,或许万岁爷正是喜欢如此呢?本宫今日话就放在这里,你好好想想,想通了遣人来启祥宫,你我二人或可联手除掉一个劲敌。”她从后面凑到宜妃的耳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镜中穿着华丽,保养得宜的女人道:“万岁爷早就看上了她,却一直隐忍至今,甚至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妹妹聪慧,只需要略想想就能明白这个女人对万岁爷有多特别。” 她说完便扶着朝露的手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回启祥宫的路上,朝露忧心忡忡地问道:“宜妃娘娘真的能和咱们合作吗?” “若曦之前,宫里就属她和容妃得宠,如今她们两人齐齐失宠。你只要细数一下万岁爷没有进后宫的日子就能知道了。她心里的落差有多大,和本宫合作的可能就有多大。”良妃道:“让撷芳殿的人机灵点,消息该透就透出去。本宫相信她不会让本宫等太久的!” 果然,宜妃没过多久就悄悄来了启祥宫。 “说罢,你准备怎么合作?” “本宫知道若曦想要偷跑出宫。”既然决定要合作,良妃也就不再藏私:“她写信求助了十三阿哥,不过中间出了差错,十三阿哥没有得到消息。”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十三阿哥得到这个消息,然后去见若曦,不过却不是去助她逃脱,而是要和她私会……”良妃眼眸一转,看向了宜妃。 宜妃接口道:“然后万岁爷就会‘无意间’看到他们二人私会,继而龙颜大怒,亲自除去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也顺便来一场父子反目?” “从前人们只道良妃绵软可欺,可如今本宫看来此言倒是不尽不实。”她冷笑道:“除掉了十三阿哥,四阿哥也少了一个助力,也就相当于太子少了一个助力。八阿哥出头也就不远了,我说得对吗,良妃姐姐?” 良妃嘴角一扬:“对又如何?八阿哥出头之日尚不可知,可若曦这个祸患却近在眼前。况且八阿哥出头了,妹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她说着手一摊,大有请君献言之意:“或者宜妃妹妹你有其他的人选也大可说出来,只是身份地位和五公主不匹配,就不知万岁爷会不会信她放着一国之君不要,转而去要那种不知狗头嘴脸的人了?” 宜妃咬咬牙道:“好,本宫答应了!” 二人一番商讨,最终商定了计划,只等若曦那边自己做好准备,付诸行动。 坤宁宫,皇后的身子一直时好时坏。 若曦知道,哪怕自己当初误打误撞为她退烧,延续了她一段时间的生命,可是她终究没能完全痊愈。 此刻旧病复发,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又会继续沉疴难起了。 这几日,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半月后,漠南使团会进京朝拜。届时,宫里会举办盛宴迎接漠南使团,宫外也会破天荒允许大办夜市,而暂不行宵禁。到时不仅前门外大街和京城东边的通州热闹非凡,整个京都城内都会彻夜不眠。 现在朝廷实行的是满汉分居之治,一般时候,朝廷都会实行宵禁制度。而这已经是近年来康熙治下百姓生活日渐丰足之后才有的景象。 那日宜妃从启祥宫离开后,一则消息也跟着一道送到了十三阿哥府上。 十三阿哥对若曦奉若知己,断不会听到消息还忽略她的求助。 半月的时间一闪而过。 若曦半月来每天都坚持去亲自服侍皇后用药,陪她用膳。相处间一点异样也没有让皇后发现。 直到这一日,服侍皇后用完药,她蹲在皇后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道:“皇额娘,您好好保重身体,切切不要再多思多忧了。儿臣能得您这段关爱,真是感激万分,往后余生也都会日日夜夜感念您的仁慈和关爱的。”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本宫膝下一无所出,你的出现填补了本宫母爱的空缺。人生至此,能有你在膝前尽孝,让本宫体验一次母女天伦也是本宫之幸。” 若曦默默将喉间的酸涩咽下,继续陪她用早膳。 “今晚万岁爷要为漠南来使举办欢迎宴,本宫也要陪同出席,届时让他们把你的座位往前挪一挪,就坐本宫身边好不好?” “好!”若曦用力点头。 如今康熙实行的是满蒙一家亲的政策,是以不仅朝廷每年都要进行木兰围猎,每一次漠南蒙古的使臣进京也会得到最盛大的欢迎。 若曦的座位果然被皇后往前挪了挪,此刻她上首坐的就是皇后。皇后的旁边是康熙,再旁边是太皇太后。 底下觥筹交错,大清的舞乐结束了又是漠南蒙古的特色歌舞,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若曦只顾埋头服侍皇后用膳,丝毫无心欣赏底下的歌舞,更没有注意到上位正中的男人时不时就向她投来的目光。 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 过了今夜,他们就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他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至尊帝王,而她继续做这个孑然一身的普通少女。 78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自从知道了八阿哥的心思,良妃就让人日夜监视他的动静,不管贝勒府有任何动作都全部报往启祥宫。 而另一边,十三阿哥也秘密和若曦取得了联系。为了不让自己牵连十三阿哥,若曦说什么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计划,只让他借自己一笔银子去打通宫里的关系。 她自己虽然有,但她的东西都是御赐的,再加上她现在在宫里比较惹眼,需要寻找新的,不引人注目的人去安排一应事宜。 问过了巧慧,得知了她的意愿,她决定带着巧慧一起走。主仆二人的离宫计划一步一步地完善并向前推进。 只是她们算好了一切,却漏算了人心。 宴席过半,席上众人都酒酣耳热,一时间气氛更是热烈。几个使臣和大臣轮番向康熙敬酒,不多时,酒量尚可的他也有些晕沉。 皇后看差不多自己也可以走了,转头正想叫上若曦一同离席时才发现少女从刚刚说出去透透气就没有回来。 她招招手,叫了贴身的嬷嬷上前问道:“公主呢?还没回来吗” 嬷嬷摇摇头:“未曾回来,许是贪玩忘记了时辰,奴才这就让人去寻。” 皇后摆摆手,坐会了原位想等少女回来再一起走。 康熙离得近,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动静,冲李德全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走到皇后身边。 一阵耳语,李德全回来后又凑到帝王耳边低声禀报。 “万岁爷,娘娘说五公主酒热出去透气,这会还没回来,是以刚刚遣了身边的嬷嬷去寻人。”他语气顿了顿:“不过,刚才娘娘说公主今日有些奇怪,有些魂不守舍的。早膳的时候还一直嘱咐她要保重身子……” 话未说完,男人“腾”地站了起来,大步从后面离开了乾清宫。 李德全连忙打圆场道:“万岁爷醉了,出去散散酒气,嘱咐各位大人继续饮宴,御膳房还准备了京中的特色点心,稍后为各位大人奉上。” 凝滞的气氛瞬间又恢复了火热,底下大臣纷纷道:“很是很是,李公公快去吧,万岁身边离不得人。这里臣等自便即可!” 李德全含笑着拘了一礼,这才抱着拂尘匆匆追着康熙的背影而去。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有太皇太后一脸探究地看着主仆二人离开的方向,半晌才转身过来道:“皇帝自小长于京城,到底不如咱们长于塞外的人善饮。来,今日哀家可要和各位远道而来的爱卿好好叙叙!” 太皇太后在进京之前,一直长在塞外,善饮酒善骑射。因此她如此说,到也无人生疑。 “她去哪了?”走到外面后,康熙扬声问道。 暗处的人一闪而现,出现在了男人的面前,恭敬地答道:“五公主离开宴席后去了御花园,从御花园的暗道秘密去了有出宫暗道的宫殿。” 男人狠狠地闭了闭眼,继续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半盏茶以前。” 话落就见男人转身步履匆忙地往御花园的暗道走去。 于此同时,刚从御花园暗道中钻出来的若曦就迎面撞上了十三阿哥。 “若曦,你终于来了!” “胤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说了你不必现身的吗?” 十三阿哥快速答道:“我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刚想来接应你就接到你的信,让我过来。我就顺道过来了!” 他边说便招手:“快出来,从这里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了。紫禁城不适合你。也不要怕皇阿玛会责罚我,我到底是他的亲儿子,皇阿玛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若曦飞快出了暗道,拽住少年的袖子:“我觉得不太对劲,我并没有让人去给你送信。” 十三阿哥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不过时间紧急来不及深思。他催促道:“先别管那些,我稍后会查清楚,可你离宫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快先走!” 拉着少女刚往前走了两步,二人面前突然袭来一阵奇异的香味。 十三阿哥常练武,此时尚能抵抗,可少女却一闻到味道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暗中的人见他还在抵抗药性,悄悄潜到他的后面,抬手往他的颈后一击,最终少年也失去了抵抗之力。 “快把他们带进去。”暗处走出来的另一人声音尖柔,显见是个女人:“那边的人传来消息,皇上就快要到了,你们动作快一点!” 一群人手上动作加快,转眼间就将十三阿哥和若曦抬到了旁边久无人用的宫殿。他们将两人往床榻上一扔,又在床头上放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拉上了帘帐,确保帐中的情景能够投射到帘子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帐内之人正所行何事。 这些人离开后几乎是转眼之间,床上的两人就醒来,齐齐发出了沙哑的“唔”的一声。 他们药的分量下得足足的,就为了确保在短时间能起效,让康熙亲眼看见两人交缠的场景。 若曦对那些人所用之药并没有多少抵抗力,转醒之后先是蜷成一团企图缓解身体的不适。可很快她就发现这样做毫无作用,她的体内像是蒸腾起来了一团火焰,怎么浇也浇不灭,迫得她只能不停在榻上翻滚。 终于,她好似找到了一处清凉所在,小手无意识地抓起那个清凉的宽大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口中不时发出舒服的喟叹。 等到在这只掌心感受不到凉意,又转而摸索着要去抓另一只。 而十三阿哥最初还能勉强靠意志力抵抗,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意志渐渐失效,身下的女子也逐渐变成了绿芜温婉的笑模样。 “绿芜……”他喃喃自语,逐渐埋下了头,唇齿眼见就要落在若曦的耳侧。 正在这时,殿门被人裹挟着怒气“砰”地暴力踹开,发出一声巨响,可床上两人早已失去了神志,只顾彼此交缠,丝毫没有听见。 康熙简直目眦欲裂。 他眼神发红地上前一把扯开了十三阿哥,李德全连忙带人上前将人抬走。 殿中只剩下父女两人。 若曦再次失去了清凉的来源,闭眼小口喘着气在床上不停摸索。待摸到男人的手掌后转动身体,自发地将脸颊放在了他的掌心。 康熙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 他两手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摇晃着试图唤醒她:“小五,你怎么了?快醒醒,皇阿玛来了。” 可若曦哪能听见呢,被男人摇得烦了,加之手掌也被她的脸颊熏染得染上了热意,再不能给她带来一点缓解,她推开他的手,复又去找其他的清凉之物。 最终,她的小手摸摸索索,来到了男人的大腿。 PS: 康老头:还好我来得快 hhh 79H 男人的腿根肌肉结实有力,她的手下意识地捏了捏,捏完松开手转而又撑起身子将脑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金线织就得龙袍纹样光滑,绣线凉凉的,少女甫一贴上就发出了一身满足的喟叹。 左右脸颊翻了几次之后,她终于察觉到这样表面的清凉根本无济于事,心内燥热再起,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缓解的法子,渐渐地急得脑门也跟着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如此情态,男人本就是万般忍耐,只恐在她不清醒的时候伤着了她。若是从前的他,有人如此,他只会无所谓地顺水推舟,继而赏赐一个位份便罢。 但她不一样,他总想给她最大的尊重。 可瞧瞧现在,他看着少女难以舒缓热意竟燥得不停用小脑袋一下一下地撞他的大腿。 康熙一时失笑,大掌轻轻托起她的脑袋,温声安慰道:“别撞了。李德全已经去找太医了……” 他还没说完,就见少女忍无可忍猛然抬头,而他自己则因为害怕她摔着反射性地跟随她的去势。 少女手速极快地将手绕到他的脖颈后面。眨眼间,两人跌作一团,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殿内久无人住,有一股淡淡的潮湿的味道。虽然无人居住,但也时常有宫人来洒扫,味道不难闻,和此刻两人之间越加潮湿的氛围碰撞,倒越发多了几分勾人的味道。 男人正怔愣于底下的柔软和美好,少女又轻轻抬头将自己热热的脸颊贴上他的,轻轻地,一下接着一下的贴蹭。 “唔……” 是少女口中的嘤咛,也是男人心口的闷声。 “小五……”他颤抖着手捏住她的手臂:“听皇阿玛的,别再……动了。” 神志仅剩的少女只听见了一句“皇阿玛”,她紧跟着叫他,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皇阿玛,快救救我,好热啊,我好像要‘着火’了。” 康熙爱惜地抹干她额头的汗水,声音沙哑地道:“傻姑娘,你可别再动了,太医就快来了。你再动,你的皇阿玛也要‘着火’了,届时就不是救你……”而是要…… 要什么?此刻以他岌岌可危的自制力甚至不敢再多想下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衣襟好像也已经被汗湿了。他按住她的手,伸手一摸,果然自己的前胸和后背的衣衫已经有了湿意。 “皇阿玛,水……” 若曦小声的呼喊让他回神,扬声刚想让人送水进来,然而低头一看,她的衣衫已经被蹭得凌乱,他的双手又按着她腾不出来,只能将身子往下压了压,为她略略遮住。 “来人,送点水进来。” “吱嘎——”门板打开,走进来的是小全子。 他刚瞟了一眼就慌乱地低下了头,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心中无声大喊:难怪!难怪!难怪万岁爷今夜一听五公主的事就这么大的反应!难怪五公主不来养心殿万岁爷的脸色就臭不可闻!难怪师傅要嘱咐他多上心撷芳殿的事!难怪…… 心中为这个消息震动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连端水的手都是平稳没有一丝颤抖:“万岁爷,水。” 康熙不愿旁人看到她的情态,下巴一点,示意小全子放下茶杯退下。 小全子依言,放下茶盏就自觉地敛眸离开。 康熙这才微微起身,一手继续按着乱拱的少女,一手端起茶碗凑到她的嘴边。 可这样托着茶杯的姿势根本就喂不进去,少女浑身无力,喝了两口她的脑袋刚刚一凑,男人手中的茶就撒了小半盏出去。 茶水浇湿了少女的下巴,顺着下巴又流向了她的脖颈。 男人手中的动作顿住,眸色渐深。 “水……”少女再次叫道。 康熙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竟下意识地就将大拇指扣进了茶盏的内侧。 拇指之间传来了一丝丝的凉意,但他却仿佛被火油烫了一下,只因少女顺着他那诡秘的心思舔了舔他沾染了茶水的指尖。 她的脸色酡红,鬓发散乱,有几根落下的被方才流下的水紧紧地粘在她如玉的脖颈上。看着这样的她,康熙只觉得自己脑中那根名为暴虐的弦在疯狂跳动。 少女很快就将盏中的水一饮而尽,咂咂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蹭动。 男人再次扬声:“小全子,水!” 等到小全子再一次行云流水地将水送进来,复又合上门板离开后,他终于还是顺着内心不停叫嚣的那样低声诱哄她道:“小五,还想喝水吗?皇阿玛喂你好不好?” 若曦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眸光落在他身上,又转向了他手中的茶:“水……皇阿玛……” “乖孩子,皇阿玛这就给你水。”只是他却并未直接未给她,而是仰头将水一饮而尽,然后俯身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冰凉的水在二人交贴之处过渡,流向了少女的口中,随之而去的还有早已忍耐到头的男人柔软的蛇,甫一入内,便犹如狂风过境,将内里添扫一通。 若曦仿佛找到了让自己不那么热的方法,第一次回应了他的热烈。 本能和理智不断地在男人脑中交手拉扯。最终,他放任了此刻的挣扎,让本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康熙两只大掌紧紧地钳住少女的肩膀,将她狠狠地钉在床榻上。 “小五……”柔和的爱语最终消失在了两人相接的唇齿之间。 他拉下她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展平她的小小拳头,又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间入她的指缝之间,用粗粝的指腹一下一下的抚搓她的手。 随着男人的动作越来越重,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暧昧有如实质般在这方小小的榻上,在两人周身流转。 最终,少女神志完全出离,只剩一点点潜意识在支撑着。尽管她的理智已经强制让自己与男人割离,可情感上却仍旧保留着对他的眷恋。此刻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正是在不断地告诉她,现在是安全的。 所以,她也放任了自己随着男人的动作去流动。 男人的嗓音变得沙哑,一声声地说着:“小五,是皇阿玛,知道吗……是皇阿玛……” 少女嘤咛着“唔”了一声,叫着:“皇阿玛……我好难受啊……” “不难受了,乖。”他顺着心中的渴望叫嚣的那样,腾出手来向下摸去:“皇阿玛帮你好不好?” 少女此刻当然也无法回答,然而男人触手时的一片湿热早已说明了答案。 男人几乎是急切的扯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又小心翼翼地除掉她的。多番压抑之下,他早已是鼓胀疼痛难忍。 可即便他已经急得前胸后背都是汗,仍旧耐着性子安抚她。直至她彻底准备好了,才提起手掌,挺身刺入。 “唔……”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药物的药性催发,少女抬起双腿盘在男人的劲腰上,借他的力小点小点地将自己的小|臀往他的硬物上凑。 康熙失笑,拍拍她的小屁股,一个用力将两人的位置颠倒。此刻变成了少女盘坐在他的腿上,他自己也坐着将她拥在怀里。 这样的姿势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能让彼此贴到最近。 她的两朵萸红小包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被压成了两个小小的饼状,而等到她在颠簸中离开,小小的饼又会恢复成圆鼓鼓的小笼包的模样,看得男人爱不释手。 一番反复颠动,少女的内壁越收越紧,在最高点抽动了两下后她紧绷的身体突然卸力,整个人软软地垂头靠在了男人的肩上。 男人还未尽兴,可仍旧停下不断颠动的动作,抬手摸着她的后脑安抚问道:“乖孩子,现在舒服些了吗?” 潮汐回落,若曦恢复了一些神智,眼下的情形她模糊也记得大部分,心中一时有些悲哀:到底还是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咬唇轻轻点头,想告诉男人自己已经好多了,可刚一动作,体内熟悉的潮热又席卷而来。 那些人给她用的乃是宫廷妃嫔们用的密药。这种药对身体无害,只做男女暖情之用。可这药之所以受到后妃们的欢迎,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受药之人可以靠忍耐挺过去,可一旦得到了男人的安抚,药性就会成倍增加,想忍也忍不了。这样的效果就保证了即便受药人得不到缓解,也不会危及性命。 可一旦得了缓解,就会如同上瘾一般,须得直至药效褪去,才能完全恢复。 此刻,若曦不得不再次忍受体内潮热的侵袭。 感受到那幽深之处再次变得紧缩,男人又问道:“小五想要皇阿玛帮忙吗?” 被问到的少女咬唇忍耐,半晌终究还是为不可查地点点头,双手也再次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颤颤巍巍地小声吐出一句:“要,还要,皇阿玛帮帮我!” 男人轻笑一声,铁臂圈住少女的纤腰,将她微微抬起固定住,紧接着下身开始试探性的挺动,同时余光暗自观察着少女。见她面色酡红,双眼微微眯起,没有一丝不愉和抵抗,这才逐渐加大自己的动作。 “啊……”少女身体的欲望愈加燃烧,她的内心不知怎地却愈加清明。她想缓解眼中的酸意,可一仰头,眼泪却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男人沉溺在身体极致的舒爽当中,一时未曾察觉。他的火热被少女柔软紧紧地裹住,一吸一放,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让他难以把持。 原来这就是和心爱之人水乳交融的真正感受吗?他的心激动不已,大力挞伐了百来下后铁臂一用力单手变换动作,将少女再次压回榻上。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少女的模样。 只见少女的小脸早已被泪水湿透,朱色唇瓣上也留下了深深的齿痕。乌发散乱地贴在下颌和脖颈。她的眼神仍旧迷离,可手上的动作却不知是在推拒还是迎合。 这样独具一格的春色,仅有他一人能见。 思及此,男人浑身上下兴奋到战栗。他的后脊紧紧崩起,似一张拉满了的弓,在少女似嗔似怨的泣诉中将自己满满的一袋精华都注入了进去。 一道高扬的声音落下,战场鸣金收兵,云歇雨住。 80 李德全带着刘声芳再次姗姗来迟,此时殿内早已经结束了一场你来我往的夜色密戏,而第二场也在如火如荼,正至酣处。 男人舒爽的低吼声混合着一道道女声的低吟穿透了厚重的门板,传到门外候着的两人耳中。 刘声芳一脸尴尬地问道:“李公公,现下你说我还要去看诊吗?” 李德全没好气地答道:“刘大人,现在是万岁爷要您进去的时候吗?万岁爷都已经以身相替,自己去当解药了。” 说完转念一想,万岁爷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就不知道以五公主执拗的脾气,明早醒来会不会…… 不过,那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见刘声芳喏声想先走,他接着道:“刘太医您还是留在这里吧,说不得一会万岁爷还得找您,免得到时候您又老胳膊老腿地耽误了时候。”说不得您这次回去,要下次奴才再去找您来,五公主的小皇子/小公主都生出来了! 当然,最后这句话他只暗戳戳憋在心里,没有对刘声芳说出来。 一场欢|愉过去,若曦已经累的快要睡着。可男人起身收拾好身上的衣服,皱着眉看着简陋的内殿,心中到底爱惜她。 这样简陋的地方同她走到最后一步已是委屈了她,又怎么能让她在这里枕着潮乎乎的被褥睡去呢? 想罢,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怕惊了她的睡意:“小五,这里不干净,皇阿玛带你回去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少女将脸更深地埋进男人的胸膛,发出轻睡的呼声。 他用李德全带来的披风把少女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抱上了御辇,侯在门外的李德全立刻跟上,等两人上了御辇就立刻将帘子拉下,将里面的情形遮得密实。 康熙再一次箍紧怀里的人儿。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睡颜,却是她第一次在他的怀里安睡如斯。 此刻若曦横坐在他的腿上,头靠在他的肩头,安睡中眼皮盖住了她灵动的眼神,但却让男人更深地体会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温情和满足。 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也渐渐涌出来一些恐慌。此刻这种满足和温情让他更深地意识到自己对怀中这个少女的依恋,也更加意识到或许不是她离不开自己,而是自己离不开她。 往更深处想,今夜她来这里做什么?是要偷偷离开他身边吗?如果是,他该怎么办?他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留下她? 遗憾的是,即便他搜肠刮肚,想遍了所有他曾经用来让女子开心的办法,也找不到一个真正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 他对真心,对爱这种东西真的太陌生了。 向来只有女人想方设法凑到他的身边,他自己却从没有尝试过为谁这么抓心挠肝过。 他和她对待爱,对待感情都是那么的笨拙。不同的是,她用逃避来掩藏自己的笨拙,而他却用强硬来掩藏自我。 他以为自己是主动进取的那一方,可他却从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不敢当面问她是不是想要离开自己,离开皇宫。 或许这就是世人爱说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臣妾给皇上请安!”良妃的声音隔着轿帘传入了男人的耳中。 康熙并未掀开帘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么晚了,皇上您怎么还未歇息?这里离臣妾的启祥宫不远,不如您去臣妾那里坐坐?” 他先是用手掌捂住少女的耳朵,怕外面良妃说话的声音将她吵醒,然后才回道:“不必了,朕这就回养心殿了,还有政务要处理。你若是闲得慌,大晚上还要出来晃荡,不如多看看书!” 良妃一噎,委屈地道:“可您都许久不曾到臣妾那处了……” 康熙不耐她这幅矫揉造作的模样,既怕吵醒少女,又怕良妃的话被她听见心中介怀,当即也不听良妃说话,轻轻敲了敲车壁板。 李德全会意,无声地朝着喋喋不休的良妃打了个千,然后示意车架继续前行。 良妃不敢阻拦圣驾,只能咬碎了一口银牙看着男人远去。 没见到男人的面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来,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带着朝露往回走。谁知刚至转角,迎面就见小全子带着一个小太监从那个隐秘的宫殿的方向迎面而来。 良妃心中一动,迎上前问道:“全公公,你这是打哪来啊?怎么这大半夜的还不曾歇?” 小全子满脸假笑着打哈哈道:“奴才们哪里比得上娘娘辛劳,不过都是帮万岁爷办点微不足道的差事罢了。”说罢向后招招手,口中道:“娘娘恕罪,奴才等还有差事在身,这就先告退了。” 几人跟着行了礼,匆匆离开,留下良妃若有所思地盯着几人的背影。 “哼!宜妃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本宫还以为多有本事呢!没想到这点事都办不妥!”良妃怒火中烧,只觉得自己要气炸了,一人气冲冲地往宜妃的宫殿走去。 …… 笠日,若曦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临窗的小桌几上。外面天气很好,阳光穿透院外栽种的几棵树的叶缝,落在了桌板上,微风轻轻一吹,疏影摇动。 几乎是一瞬间,昨夜的事情就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现在自己正睡在哪里也不言自明。 她拥着被子,不曾出声让人进来。 不知过来多久,她才醒过神,慢腾腾地自己穿好衣服,挥开门外等着伺候的人,独自回了撷芳殿。 若曦当然知道后面有人正悄悄跟着,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情景。 她也知道是自己主动求的他,是她自己让自己陷入了这种尴尬的情景当中,更知道自己是中了别人的算计。 可她最伤怀的是,为什么自己都已经决定要出宫了,这些人还要这么咄咄逼人! 她的身体疲累无比,回到撷芳殿之后略略安抚了不安的巧慧后倒头又睡了过去。 巧慧前一天晚上也被人打晕了,只不过她被人打晕后就一直倒在草丛里,直到小全子找来将她叫醒,又嘱咐她回撷芳殿等候。 她心焦不已,几番出去打听,但是什么都打听不到,就只能在宫里等待煎熬。 可等到若曦回宫,看着她发鬓散乱,脸色苍白,眼角却藏了一丝看不见春情的模样,巧慧的心脏跳得慌乱,却丝毫不敢多问。 内殿早就燃起了蜡烛,巧慧不在,若曦一觉就睡到了暮色四合。 她刚有知觉就感到脸上的热意,是男人温热的手掌在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康熙几乎是立刻就发现她已经醒了:“醒了?休息好了吗?朕让他们做了你爱吃的,就等你醒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他以为经过了昨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可谁知少女只是起身后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谢谢皇阿玛体贴!” 康熙那颗火热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 他的手缓缓垂下,语气也少了些刚才的温柔:“昨夜的事朕已经让人去调查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少女再次道:“多谢皇阿玛为儿臣主持公道。” 这下康熙仅剩的一点温热也彻底冷了下来,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81 这是第一次,他心中生出对她的恼怒。 只有两人的餐桌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温馨和自然。 若曦用无言掩藏心中的无措,而男人则是在气恼为什么两人都有过了那样的亲密时刻,可她还是像一头小倔驴一样,不肯对自己稍有软化? 沉默着吃完一顿饭,康熙第一次没有留下任何话就离开了。 他一走,若曦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主子,”巧慧走了进来:“咱们还走吗?” 闻听此言,若曦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来:“走!再不走,我就要不是我了……”这种感觉从昨晚至今尤其强烈。 因为她竟然开始无比怨恨昨夜打乱了她离开计划的人,也开始怨恨男人为什么要在那时出现,让他们之间本就乱作一团的关系更加难解。 而她从来不愿意让这些负面的东西占据她少有的那一点快乐,所以哪怕她和他已经……她也不愿意就此妥协,甚至她被那暗中之人算计的事她也懒得计较,因为她早已决意将这个宫里的某些事、某些人永永远远地排除在自己的心门之外。 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值得她为此分出半分心神,因为她本就不屑于此。只要她离开了,这些东西也再无法牵动她的心绪。 现在她唯一盼望的就是男人没有看穿她想要逃走的计划,否则以他的手段和对这个宫廷的掌控,她如何还能逃出去? 不过就男人的性子来看,刚才他不曾质问她,那应该就是还不知道。 若曦略略放下了心,抬头握住巧慧的手:“我们要走!但还需要重新谋划,此番功败垂成,我还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养心殿,康熙脸色铁青地看着下首跪着的男人,口中艰难地问道:“所查……属实吗?” 黑衣男人埋首肯定道:“奴才不敢欺君,所查所言句句属实。” 康熙闻言口角扯出讥讽一笑:“哈!她果然……不曾对朕有丝毫动容。” 他最心痛的是若曦想方设法也要离开他的身边,她考虑到了留下婢女巧慧在宫里日子会不好过,想将她一并带走;她甚至还考虑到自己恐怕会迁怒老十三,不让他插手分毫…… 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却完全不曾考虑自己这个皇阿玛会有多痛心。她始终不曾相信自己一丝一毫! 除了痛心,他也恨那些敢动手伤害她的人。他小心放在心尖,舍不得动一点的人竟然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他心中满腔的情绪无法发泄,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串联起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蓝琪儿根本不曾认真悔过!她想方设法地挑明了若曦进宫的真相,要逼她看清自己的地位。而若曦不巧又看见了从前他命人监视她的信件,心灰意冷之下决意出宫。 宫中的有心人不少,他们看穿了自己对她的感情,想要挑拨离间,让自己看见若曦和老十三纠缠不清,想激怒自己亲手杀了她! “李德全!摆驾翊坤宫!”康熙扬声吩咐,神色中隐藏的杀意令李德全不敢多言。 翊坤宫近来的日子刚好过了一些。蓝琪儿求得了康熙的原谅,又几乎快要除掉一直视为眼中钉的若曦。虽然她和康熙父女之间感情还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她有信心,只要若曦一除,她的生活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是以近来她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只是今日,她好不容易和容妃缓和了母女关系,正陪着她用早膳时,康熙面上似是覆了一层寒冰,龙行虎步直接走到上首坐下。 “李德全,除掉她的妃位服制!晓谕六宫,容妃教女不善,蓝琪儿屡教不改。今日起容妃褫夺封号,降为贵人!” 容妃目眦欲裂,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砰”地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膝行至男人的脚下抱着他的腿问道:“皇上,皇上!您就算要罚,也要让臣妾死得明白呀!” 男人眼神眯起,俯身盯视着她,语气冰冷地道:“朕能容忍你们骄纵跋扈,可你们万万不该去动她!”说罢,手掌用力拂开了容妃揪着自己衣摆的手。 被拂开的女人心神大震,眼瞳收缩,好半晌才找回情绪大喊:“难怪昨日宜妃会来说那样一番话!皇上,您这是在乱伦啊!世人皆知她是您的女儿,您比爱重蓝琪儿还要爱重她!您难道要置您的千古英名,置皇室的清誉于不顾?” 蓝琪起初是懵懵的,直到听见容妃的喊话才如梦初醒一般跌倒在容妃的身后:“乱……伦?却原来是这样吗……” 那边箱容妃还处于惊愕的喋喋不休当中,声泪俱下地诉说平日对皇帝的怨和情,企图唤回他的理智,也为自己求来一线生机。 可男人却只是冰冷地钳住他的下颚道:“你有什么恨和怨都尽可冲朕来!今日只是小惩大诫,若来日你们再想打她的主意,那就别怪朕不念往日情分!至于宜妃和良妃,朕自然也不会放过,她们很快也会去陪你的!” 后宫一日之间降了三位妃嫔的位份,此事一出掀起了轩然大波。 太皇太后不明所以,当即宣了康熙来问。 “皇帝,你老实告诉哀家,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动了这么大的怒气?”太皇太后神情严肃地盘着手中的珠串问道:“前朝后宫本为一体。你一下降了容、宜、良三妃位份总要给众人一个交代,也要给哀家一个交代吧!” 康熙静默不语,半晌后才道:“日后朕会给您一个交代的,只是现在朕有自己的苦衷。至于前朝那些人,哪个手里是干净的?朕为一国之君,若是连那些老匹夫都弹压不住,如何坐稳这江山?” 太皇太后细观他的神色便知今日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康熙现在已经是一个手段超绝的合格帝王了,他不想做不想说的事,没有人能够强迫他。 她暗自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既然你心有成算,那哀家就不再多问了,就等着你给哀家交代的那一天。朝堂上的事你就自己去处理罢。”说罢摆摆手让康熙离开。 等康熙离开后,她抬手叫上了贴身的老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皇帝一番动作必定有原因,你悄悄去查一查,然后回来告诉哀家!” 老嬷嬷领命前去。 事情继续发酵,然而康熙将若曦护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入她的耳中。 离宫事败后,她又恢复一幅冷冷淡淡的模样。男人来一起用膳,她就作陪;男人不来,她也不会主动去寻。 可偏偏,就算她冷淡如斯,男人也不忍心让她以为自己生气太久,总是冷了她不到半天又忍不住去瞧一瞧她。哪怕她再不若从前那边眉眼弯弯地注视着自己,可只要她在身边,自己的心就是定的。 …… 近来,前朝的局势风云变幻。 倒不是皇帝做了什么,而是朝中大臣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在不动声色地疏远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三阿哥。 那日八阿哥也企图帮着若曦逃走,只不过他安排的人被良妃找借口误导引走了,这才没能出现在那里。 此事虽然隐秘,但到底还是被康熙查到了。 他知道若曦害怕自己迁怒这些儿子们,可每每想到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他就忍不住心中的气恼。不忍惹她生气伤心,他就只能疏远他们一些了。 “你们几个手里的政务就先交还六部各自对应的人吧,朕还有其他的事交待你们去办。” 几人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抱拳应喏。 82 康熙这一冷就是多日不曾接见几人,即便他们多次求见也只是让李德全转告自己政务繁忙,得空了自会召他们。 若曦最终没能成功离宫,三个人心中慢慢地也有了猜测。只是谁也不曾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十三阿哥视若曦为此生知己自是不必提,八阿哥因为心中对若曦的隐秘爱恋和对若兰的愧疚也不后悔,只是有些懊恼不曾和良妃说清楚,导致他们功败垂成不说,还造成了如今这番局面,四阿哥倒有些悔意,不过倒不是因为自己插手了此事,他只是怪自己没有更加小心让人察觉到了这件事。 几个少年都是受到康熙给予的最好的教育长大的,虽然心中有些想法,倒也都耐住了性子,没有着急。 反倒是明慧得知了这件事有些上火。 她本就讨厌若兰和若曦。本以为若兰死了,八阿哥就会放弃执着,没想到他却将他的那份执着转嫁给了若曦。 又转了多日,康熙始终不曾又重新用几个阿哥的想法。 明慧坐不住了,往宫里递了折子瞒着八阿哥进宫去看望良妃。 命妇的请安折子都是直接递送到皇后那里的。皇后病重,再加上并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拿到请安的折子直接就准了。 明慧进宫后先是去看了良妃,然后趁人不注意拐去了若曦的撷芳殿。 “你怎么会来?”若曦停下手中浇水的动作问道。 明慧上前走到她面前:“我只是好奇,想要好好看看你!”她眼光在若曦身上上下扫视:“果然长开了就是不一样,和你姐姐一样,是个专门为了|勾|引|男人而生的!” 明慧本不想将话说得这么刻薄,可她再也忍不了了。若兰破坏了她的婚姻,如今她的妹妹又要来破坏她丈夫的大业! 若曦冷了脸色问道:“你什么意思?专门来一趟就为了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吗?我不曾勾引过谁!请你嘴巴放干净一些!” 明慧大笑两声嘲笑道:“不曾吗?那为什么皇阿玛为了你冷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不说,就连贝勒爷也受到了牵连?你可真有本事啊,连自己的阿玛也能勾到!” 若曦心中一乱,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明慧道:“你知道吗?因为你,贝勒爷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势力此番损失了有多少吗?”她越说越觉得悲哀:“若曦,算我求你,你能不能离我们远一点,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若曦无言以对,静默半晌后放下手中的水壶,平静无波地回了一句:“我会的。” …… 晚间,康熙又来了撷芳殿。 这一次,若曦没有再沉默:“他们和那件事无关。”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可康熙却立刻就懂了她话中的含义。 他用膳的动作一顿,继续冷着脸咀嚼口中的食物,直至咽下后才语气不明地开口问道:“谁?什么事?” 若曦也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着她:“你明明知道了我要私逃出宫,却引而不发,转而迁怒他们!” 康熙冷笑着站起身,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那你呢?为什么你的眼中能放下这么多人,老八、老十三、洛明枝,甚至你的贴身婢女你都为她考虑得周全,却偏偏看不见朕呢?你又把朕置于何地?朕对你的感情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若曦偏头:“是!我不喜欢你,也不稀罕你自以为是的深情!你这么对我和对待你豢养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极酸的东西堵住,说完这句话竟叫她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男人终于恼了,他再也不忍听见她小嘴中吐出的话。她的每一个字都有如一把尖刀,每每将他的心刺得疼痛无比。 他的大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正面看着自己。 那双曾让他无比迷醉的灵动眼眸如今却盛满了细碎的泪光。这一瞬间,康熙甚至觉得她眼中的湿润就像是从自己的心上析出的,否则为什么他会有如窒息了一般难以呼吸呢? 玄烨,你不是说过不会惹她伤心的吗? 他努力平复情绪,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小五,皇阿玛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总想要离开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道:“既然如此,那您能答应不再迁怒他们三个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他的唇随之落下,将话尾那点气音堵回了她的口中。 朕真的,不想再听见你口中吐出旁人的名字了,不想再听见你张口闭口都是在说旁人的事,反而将朕的爱意置之不理了。 这样疯狂的爱意几乎要将朕燃尽了,如果它最终不能点燃你,朕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留下你。 小五,朕真的不能放你离开…… 他略带糙意的唇重重地碾过她的唇瓣,在她的神吟即将溢出时将之吞吃入腹,她口中的津|页随着他的越发粗暴急切的动作被汲干。 她的舌根被汲得发痛,手上动作不停推拒,却始终推不开,反而是若曦自己被他的力道推着往后挪去。 “砰”的一声,二人齐齐跌进了若曦的那张小床上。 若曦心头一颤,小手死死地捏住自己的衣领,只是她哪里会是常年习武的男人的对手?手下的衣裳还没保住两刻就被男人巧手扯得只堪堪遮住要害位置。 “爱新觉罗·玄烨!”她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舌,迫得男人吃痛松口:“你一定要将事情做绝吗?一定要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弄成这样吗?”她问道。 谁知男人根本不答,反而又一次吻上了她,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小五,你叫朕的名字了!小五……小五……” “你真的疯了……”若曦刚吐出一句,唇舌再次被捕捉,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朕早就疯了……” 从将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无意识地记在心上的那一刻,从发觉到爱上你的那一刻,从几次挣扎要放弃你最终却无能为力的那一刻,从发现自己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 83H 质地绝佳的衣裳在男人的大掌下很快便寸寸碎裂。 “皇阿玛,求您……不要……”若曦一边躲避着他无处不在的亲吻,一边向他难得地示弱。 若是今日之前,康熙肯定会怜惜她。可现在,就在今晚,在他洞悉了她那些还不曾打消的念头之后,他就只想再一次将她牢牢地拥在怀里,用彼此毫无间隙的距离来让自己安心,来欺骗自己她会永远都在。 “小五,不要拒绝朕……”他口中是哀求,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毫无动摇的压制。 他毫不迟疑地将她再次拉入这个会被天下人唾骂的深渊,并且没有丝毫的悔意,反而在庆幸还好自己昨日去得及时。 很快,少女最后一块遮挡也没有了,他的大掌更加肆无忌惮地沿着她身躯的曲线摩挲而下。 他的眼神深邃中带着一丝犹豫。感到少女的双手还在不停地挣扎拍打,男人终于咬牙,在幽幽烛火投射的暗影中毫不迟凝地俯身以口裹住了她胸前的两点萸果。 萸果最是敏感,刚被男人哺入口中就激得少女发出难抑的一声“啊”。 对康熙来说,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吸引他的。 从前没有这样亲密的时候尚且可以忍耐,可经过了那样一个火热的夜晚,他心中自立用来束缚猛兽的那根绳子也猛然断裂。从那时开始,他见到她的每一刻心中都既有父亲对女儿的慈爱,也有男人对女人的爱欲。 少女修长的双腿在男人粗粝掌心的抚挲下变得敏感异常。不仅如此,因为应激反应,她觉得大掌所过之处自己的肌肤上也跟着立起一串串小小的鸡皮疙瘩。 “唔……” 男人掌心翻转,从她瘦削的肩背穿过,用如同二人初次那样的姿势将她抱进怀里,铁臂一锁紧紧地扣住。 他的呼吸在她的耳边缠绕,一声又一声,越来越重,鼻尖在她的颈侧嗅闻。终于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嗅闻,薄薄的唇一下接着一下地落在了她的肌肤上,烫得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康熙尤其喜欢这样的姿势,可以完完全全将她纳入怀中。他们两的身体是那么的契合,仿佛就像是只为彼此而生的。 由此,他可以短暂地欺骗自己,让心中酸涩拉扯的那种感觉稍稍缓解。 他的大掌沿着少女的背脊抚摸而上,最终搭在了另一侧的耳上,微微用力将她的头掰一侧,让自己的唇能够尽情在她的耳后、侧颈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怕若曦贪凉染了风寒,巧慧向来是不在晚上安放冰盆在内殿的。此刻,殿内那方小榻内的温度节节攀升。 肌肤紧密相贴的两人早就汗流浃背,贴在一起时有些微微粘黏的感觉。可饶是如此,男人仍旧不愿让她离开自己分毫,反而更深、更大力地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大力的动作早已使得康熙身上的龙袍只剩下一半。此刻因为两人相拥的坐姿,衣衫层层迭迭地堆在他的后面。 而堆迭的衣裳内隐匿的是男人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动作。此刻他正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地挺身撞击少女那个小小的,柔软的蜜窝。 “乖孩子,抬起来一些,阿玛帮你……”他的手轻轻扯动被她压在下面的衣裳。 他总喜欢在这种时刻唤她“乖孩子”。因为他总觉得单单唤她“小五”,即便再亲切,也无法表达在这样亲密的时刻他心中的欢欣。 曾经若曦是很希望能被自己的父亲人赞一句“乖”的,这让她感觉既亲密又满足。可此刻他的称呼夸赞却让这种感觉变得扭曲而荒唐。 他仍旧操着那柄凶狠硬物在她两股之间起伏顶弄,口中还要一面言语撩弄道:“乖儿,小五……皇阿玛爱你,好爱你……” 一声声的爱语叫得若曦犹豫、胆怯。在她妄图再次逃避之时,又被他大力再次按进了怀里。 终于,他扯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衣物,两人的下股毫无阻隔地相贴一处,他灼热的硬物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嵌进了她软热的峡谷当中。 “不要……”她只来得及吐出这一句怯语,就被男人刺入的动作打断了声。而她也失去了力气,藕臂软软地挂在了他的肩上。 甫又回到勾魂摄魄之所,和她再无距离,他的动作一瞬间狂猛无比。即便今夜没有任何药物作用,她也蜜液涟涟。 他的唇在她圆润的肩头啃咬吮吸,留下一个个艳红的印记:“乖儿,你湿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两人短兵相接之处随意一揩递到她的眼前:“看,皇阿玛都快要被你淹了……” 身份的称呼此刻便是最最讳而难言的字句,诱得男人越发难以自持,铁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肢,底下仍旧大力挞伐。 若曦感觉自己像是处于一个蒸笼当中,笼中的热气熏得她的脸又热又烫,起伏之间感受到的那一点点凉意根本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一般,引不起丝毫变化。 她逃不开,便只能被迫跟着起伏不止的波涛一起颠簸:“不要弄了……要到了……” “小五,等等……皇阿玛和你一起……” 话落只一瞬间,男人便感觉自己的下腹被一阵湿热的水意浸润,白色浊液混合着从相接处泌出。 康熙卸掉浑身的紧绷,待呼吸微微和缓后才慢慢地将她放回床榻上。一番任劳任怨地帮她清理干净,又随意地裹干自己狼狈的下身,这才躺下将她抱回怀里睡去。 若曦清醒地感受着自己在他的身体上沉沦,心下对自己不争气地厌弃的同时。也多了一丝恐慌,害怕自己就此沉溺于他所构建的春色幻梦。 此刻她本也只是合上眼,并无睡意,可这样一番云雨绵缠,事罢又闻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竹枝的气味。渐渐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到底还是睡了过去。 男人在她睡去后才缓缓地睁眼。 他撑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睡颜,看着她的小手睡梦中也握成拳,眉头无意识地蹙起,整个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 他的心蓦地一软,附身在她的额角亲了又亲:“小五,永远都不要害怕朕。朕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他语音轻轻,说完又将她攥紧的两个小拳头一一松开,和她指尖交缠摩挲了许久才准备躺下和她一同睡去。 “唰——”枕下一声清脆却微小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康熙伸手轻轻掀开枕头的一角,露出底下的那张薄薄的纸。他抽出那张纸展开,纸上赫然是一副皇宫的地图。 图示所绘并不多,只撷芳殿周遭至紫禁城神武门。 只一眼,他就知道了,她其实从没有打算放弃要逃出宫的念头! 84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慈宁宫,太皇太后猛地一拍桌板站了起来。 跪在下首的老嬷嬷虽然在点头,头却始终深深地埋着,不敢乱看。 太皇太后两手抓起挂在手腕上的一串佛珠疯狂捻动,动作急切。“啪——”的一声,盘了十数年的佛珠一朝断裂,圆润的珠子滚落得到处都是。 殿内伺候的小宫女全部上前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捡,然而太皇太后根本无力关注这一室的慌乱,三两步上前走到老嬷嬷的面前。 “他们当真看清楚了!”她弯腰死死地抓住老嬷嬷的手腕问道。 “老奴不敢欺瞒您,这件事……他们当真看得真真的。”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下意识想盘佛珠,然而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定定神才道:“你再多找几个人好好地盯着撷芳殿和养心殿,没有确切的证据,哀家是绝不会相信皇帝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的!” 老嬷嬷自然也知道此事有多惊世骇俗。一个不慎,赔上的就是整个皇室的清誉,如是更严重,很可能会让那些一直试图动荡大清江山的人抓到把柄。 她不敢多言,应诺后就退下去,自按照太皇太后的懿旨找人去盯着撷芳殿和养心殿。 …… 一夜幻梦,光怪陆离。 若曦醒来,却仿佛一夜没睡那样疲累。她没有去管为什么起来只剩自己一人,只是慢腾腾地拥着被子坐起来,叫了巧慧进来。 两人第一次的时候巧慧昏迷在草丛中,是以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事,直到这一次:“主子……奴才去,帮您备水,您先等等……” 说着语带慌乱地就欲要退下。 “巧慧,沐浴的事先别急。”若曦叫住了她继续道:“皇……皇上有让刘太医留下什么东西吗?” 巧慧不知道她所指,疑惑道:“主子您想要什么?奴才这就去找刘太医拿吧。” “嗯,去吧,我想要一些汤药,刘太医会明白的。”她的语气毫无起伏,仿佛说的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巧慧突然就明白了。她忍住哭腔道了句:“唉,奴才这就去!” 而另一边,康熙深夜回了养心殿后就一直坐在龙椅上,没有挪动半分。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了御案上,他才满满转动早已干涩不已的眼珠。 桌上正中放了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大字。正是若曦从前伺候康熙笔墨的时候练的字。 他伸手拿过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地摩挲,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然而只是片刻,那抹弧度又被快速拉平。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眉头蹙起,嘴角也变成了冷笑。 冷笑过后,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李德全,去!那个消息不必再压了!务必要使后宫诸人人人知晓!” 李德全紧敛心神:“诺!” 不过半日,一则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主子!”巧慧空手从太医院回来。一回来就跑到了若曦跟前:“刘太医不肯给奴才药。可是奴才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一则消息!” 自从和康熙发展成了这样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后,若曦颇有些惫懒,对后宫的事也不怎么关心了。 除了时常去看望病重的皇后,三公主和四公主来时陪着二人聊聊天之外,其余的事她都不想再去管。 此刻听见巧慧的话也不以为意,只专注着继续画手中的图。 “主子!是三公主的事!”巧慧道。 “什么?”若曦放下手中的笔:“怎么回事?” 巧慧飞快道:“奴才回来的路上听见后宫里的人都在说,喀喇沁部杜陵郡王欲替次子乌梁罕求娶我朝公主,万岁爷预备把三公主嫁过去!” 若曦脑中的思绪疯狂转动。是了!是了!三公主是嫁给了喀喇沁的乌梁罕。此人不仅不是良配,甚至还是三公主的催命符。 三公主生辰特别,是在赫舍里皇后殁后仅三日出生的。彼时康熙正沉浸于发妻早逝的悲痛当中,对这个女儿忽略了个彻底。也因此,三公主的性格温柔沉静,遇事也多半是选择忍耐。 嫁给乌梁罕之后,她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年少时那些少女对夫婿的期盼都在乌梁罕日复一日的冷待中消磨殆尽,最终她在孕期被自己的丈夫一脚踢死,甚至在她死后,乌梁罕还在她丧礼期间抢占人|妻。 罪魁祸首的乌梁罕被康熙拿大狱。但最终却因为政治考量,没有立刻将之处决,而是又让其在狱中吃了十几年的家乡饭才寿终正寝。 可以说,除了居住条件及不上王府,缺少自由之外,乌梁罕在狱中简直和在外面正常生活没有任何区别。 三公主就这么屈辱地结束了自己默默无闻的一生,死后没有人惦记,也没有人为她复仇。 若是不和三公主建立这样深的情感联系,若是没有得到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若曦也能安慰自己,这些血淋淋的未来最终不过是史书上一段没有感情的记载。于她除了是一个可以用来研究的史料之外,再没有别的意义。 可是现在……她想起三公主温柔的笑,想起她即使害怕也还要跟着自己去黄淮的样子,她捏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养心殿,几名小太监正提心吊胆地站在大门口。 “万岁爷今儿是怎么了?”一人问道。 另一人也十分不解:“咱们也不知道啊!昨夜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都发落了好些人了!”说着凑到同伴身边悄声道:“全公公还悄悄问了常嬷嬷……”结果如何小太监并未说出口,只是暗示性地摇摇头。 见状,几个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心高高提起,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刚说罢,就见若曦带着巧慧远远走过来,几人连忙迎上去。 “五公主吉祥。”领头的几个打了个千,口中说着吉祥话,却是团团将若曦主仆拦在养心殿外。 若曦凝眸。 “五公主恕罪!不知为何,万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今儿一早就下旨今日谁来也不见。”其中一人口中告罪道。 闻言若曦转身继续往前走:“你只管进去通禀。皇阿玛若是责你,本宫一力承担!” 几人不为所动,继续将她和巧慧拦在外面。 若曦一早就隐忍至今的怒气一触而发,失控吼道:“狗奴才!现在连你们也要拦我!” 吼完之后,几个小太监纷纷跪地请罪,倒是她自己陷入了怔愣。 “五公主,”李德全带着小全子迎出来,打断了她的失神:“您可好久没来了呢,万岁爷肯定高兴!” “劳您通传,我有话要当面和皇阿玛说!” 回神后,她的语气还有些生硬,不过李德全只是恍若未觉地“唉”了一声后转身入内。没过一会内殿就传出了康熙让她进去的声音。 康熙坐在上首,手下批复奏折的动作不停,仿佛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进来了:“找朕有什么事?” “后宫都在传杜陵郡王代次子求娶我朝公主。儿臣斗胆,不知您打算要将哪位公主嫁给小王爷乌梁罕。”若曦问道。 而男人闻言,心也一阵下沉:果然,只有他们的事你才会主动来寻朕。 面上他的波澜不惊道:“朕尚在考量。不过后宫不得干政,你回去吧,这一次朕就不治你的罪了。” 若曦心中一窒,涩然开口:“求皇阿玛三思!三公主性格柔软,受了委屈也不说。小王爷惯爱女色,并非三公主的良配!儿臣不是想要阻拦您颁下的满蒙一家亲的旨意,只是求您,起码在为她择选夫婿的时候,稍稍……” “够了!”康熙打断道:“朕不想听!你退下吧!” 若曦语结,旋身欲退另想他法,又听上首的男人道:“后宫适龄的公主就这么几个,若是不嫁三公主,那嫁四公主也可。” “不!不可!” 康熙终于放下奏折,将目光凝聚在少女倔强的脸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五你要知道,她们既然身为皇室公主,享受尊荣的同时也要承担公主的重担,承担这个江山赋予的使命。” “所以,这其中也包括儿臣吗?” 85 她尖锐一问,这次气结的换成了康熙。可这一次他没有出声辩驳,即便他放在桌下的手掌已经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漓。 这是她心里的疙瘩,他知道。可只要他能把她留在身边,他迟早能将两人之间的隔阂一一铲除。 这一次,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手段是不是阴狠。 “自然是,不包括。”他冷冷地“呵”了一声,第一次略带恶意地对她道:“你不是已经是朕的女人了吗……” 此言一出,殿内贴身伺候的人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裤裆里,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康熙仍旧没有停,缓缓说出了特意一大早就让李德全将消息传出去的真正用意:“要让朕回绝杜陵郡王也可以,除非你留下来,永远留在宫里,留在朕的身边。” 若曦像是第一次认识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一般。 她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眨眨眼将眼底的酸意逼退,心无波澜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一语未留。 刚踏出殿门就听见男人狂怒嘶吼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书本落地的闷响声。 然而,若曦也只是微微一顿,然后再次举步离开。 主仆二人刚回到撷芳殿,就见三公主和四公主从里面跑出来。 “若曦,”三公主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一般紧紧拉住若曦的手臂:“我听宫里人说,杜陵郡王想为自己的小儿子求娶当朝的公主,皇阿玛他想把我嫁过去!这是真的吗?皇阿玛最宠你了,你能帮我向皇阿玛陈情吗?” 小姑娘的语速又快又急,眼眶红红的,显见是已经哭过了一轮。 她继续道:“若曦,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是我听说乌梁罕最喜欢寻花问柳。在蒙古已经养了好多的红颜知己。我还听说要是这些女人有不服管教的,他就会让人把那些不听话的人打死……” 她越说越害怕,声音都开始发抖:“我不是不想抚蒙,皇阿玛的话我一直都很听的!只是我真的害怕!你跟皇阿玛说说,让我嫁娶别的哪个部落都可以,只要不是嫁给乌梁罕……呜呜……” 四公主也着急坏了:“五妹,你有办法吗?皇阿玛现在还没有作下决定……若是实在不行,你跟皇阿玛说,让我嫁去喀喇沁部!我好歹会些防身术。若他们真的把我逼急了,我还会上京向皇阿玛告状,可是三姐她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闷葫芦,真去了恐怕……” 若曦抬手,一面一个摸着两人的脸颊:“三姐,四姐,别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她说着将二人带进了殿内,又让巧慧去给二人倒杯热茶。 两个小姑娘定下心来,喝了口茶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五妹,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若曦有些悲伤地看着两人。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声是何其重要。可是她们没有任何资本能和这些男人抗衡。为了自保,只能拿起这些男人为女人设定下的条条框框来框定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 而反过来,这条框上的倒刺也会刺伤她们自己。 “三姐,你在乎身为女子的名节吗?”她问道。 四公主一瞬间就懂了若曦话中的深意,试探问道:“五妹你一早出去,是去了养心殿吗?” 若曦颔首:“是,我一早得知消息就去了养心殿。只是三姐,对不起,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帮你说动皇阿玛……” 说完,她摆手让巧慧先出去在门外看着,这才将心中的话娓娓道来。 半个时辰后,门外望风的巧慧听见殿内传来了一身茶盏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四公主气愤不已的骂声。 “皇阿玛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他怎么能这样呢!” 巧慧连忙推门进去劝道:“四公主,您小声点,隔墙有耳啊!” 三公主和四公主得知了原委,一时错愕难语,好半晌四公主才想起来骂上这么一句,才骂出口就被巧慧叫止,只能恨恨地坐下。 三公主则是满脸泪水:“若曦,对不起,我们不仅帮不到你,还要让你担忧。”她拉过若曦的手握住:“我曾经很感激皇阿玛能将你带进宫,让我和四妹能认识你,有你这个妹妹。你不仅带我们领略了在宫里从来不曾领略过的人世广阔,还毫无保留地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 “虽然我和四妹都舍不得你离开,但我知道如果你继续这样等同于禁豢的生活一定不会开心。所以只要有机会,你就逃出去吧!我和四妹永远都支持你!” 我们姐妹三个,总要有人是幸福的吧!既然这样的幸福我得不到,那我希望起码你能得到,希望你能离开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去尽情地享受你渴望的自由。 三公主悲哀地想着。 “不,”若曦反握住她的手:“我要走,可我也不能放任你嫁给乌梁罕那个王八蛋。我有一法,可能会对你日后有妨害,但眼下杜陵郡王的请婚折子已经上到了皇阿玛手上,如果你应允,我们就用此法先度过这个难关,然后再做图谋。” “你是说……?”三公主犹豫问道。 若曦肯定地点头:“你害怕吗?用了这个法子你很长一段时间都要……” 三公主打断道:“我怕,可我也怕你因为我终身被困宫里,更怕嫁给乌梁罕,从此以后只能过行尸走肉的生活!” 三个小姑娘都不知,乌梁罕一个亲王之子,怎么会被允许传出这样不利于自己的言论,更何况还是在这样即将和皇室联姻的节骨眼上。 这些不过都是康熙让人放出去消息罢了。 他知道三公主四公主和她姐妹情深,三公主越害怕哭求,她就越不忍心离开。 康熙知道自己早就疯了,否则为什么要用这样激进阴狠的手段去对付几个小姑娘?甚至这其中还有他的两个亲女。 当然,他也并非如自己所说的那般铁石心肠。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真的这么做了,才真是和她再无挽回的余地了。从开始听她的,关怀爱护每一个孩子之后,他就开始暗自为自己的几个女儿寻摸可以交托终身的人。 乌梁罕那样的卑劣人格又怎么会进入他的考量范围呢?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留下她而演的一场戏罢了。 他从来没有打算嫁宫里任何一个女儿给乌梁罕,且面对杜林郡王隐隐的威胁,他也早有了应对之法。他只想要若曦暂时的妥协,好让他有机会消除她对他的误解罢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最佳时机,若曦乍然得知入宫真相,正在气头上时又在种种巧合之下和他…… 康熙无不自嘲地想:自己竟然穷尽了手段,只为了换一个和她之间的可能。可偏偏那个人是她,竟叫他所有的气怒都变成了甘愿。 一个人高高在上久了,本以为这一生都会这样百转千回不起波澜,独享永生的权柄和孤独。可谁又能知,一切平静无波都只是序曲,酝酿出的竟会是这样骇人的波澜。 他兀自想着,却不妨撷芳殿几个小姑娘的谋划早已被暗中的人传到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 86 太皇太后意味不明地看着康熙:“皇帝,你看看这个吧。”说着将手边的一迭纸张递了过去。 康熙不疑有他地接过来就看,在目光触及纸上记录的内容时,深瞳一缩,随即面不改色地将东西又放回了桌案上:“您知道了。”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二人在说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太皇太后被他的平静激怒,一拍桌板站了起来:“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还记得当初收养她进宫是为了什么吗?你知道她现在是你的谁吗?” 三个问题接连抛出,可却没有动摇康熙分毫。 他慢慢地抬眸看向震怒的太皇太后,一字一句回道:“朕现在无比地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说她现在只是朕的养女,就算是亲女,朕也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目光中透露出的坚定和势在必得骇得太皇太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摔坐回了椅子上。 “你……你真是疯了!”她的语气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惶然。 先帝爷便是因为董鄂妃病逝而抛弃家国,选择了出家。而今他的儿子又是这般,为了一个已经成为自己女儿的人,甘愿逆天而行! 难怪民间总有人说:爱新觉罗皇室专出情种! 太皇太后还想说些什么来让康熙打消这种疯狂的念头,可她回神却见康熙面色无波地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脚步不停地离开了慈宁宫。 “孔嬷嬷,你说爱新觉罗氏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都是在这样!”她的目光追随着康熙离去,口中却对着身边的老嬷嬷无奈问道。 孔嬷嬷宽慰道:“万岁爷小时候过得苦,没有长成冷心冷肺的模样都有赖您这么多年来的苦心教导。他还懂得爱一个人,就懂得兼爱天下。您不必太过忧心,万岁爷会有分寸的。” 太皇太后不语,半晌后才回道:“哀家就怕他偏爱太过,兼爱不足,步了他皇考的后尘。”她说着转头看向孔嬷嬷:“入夜后,你去撷芳殿走一趟!先帝如此就是因为哀家太过相信他自己能处理好。这一次,哀家决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 星幕笼罩天际,一眨眼已是半夜。 一袭黑衣长袍,身形纤弱的的身影跟随着一个老嬷嬷秘密到了慈宁宫。 少女甫一进殿就见太皇太后“唰”地一下猛地将桌面的茶盏扫落在地:“若曦!你可之罪!” 若曦抬眼平静地看着上首这个头发花白,身形已经微微佝偻的老人:“若曦不知何罪之有,让太皇太后您动这么大的怒气。” “你!你忘了哀家这一年多来对你的回护和教导吗?你怎么敢……怎么敢作出勾|引自己阿玛这种有损皇室威严的事来?” “我不曾想过要让皇室蒙羞。”她道:“当然,现在结果如此,我说什么您都不信。那么,请您助我离宫,我不愿继续和皇宫有纠缠,也不愿被谁当成棋子去完成什么江山稳固的宏愿。” 她肯来慈宁宫就是因为猜测到太皇太后可能知晓了真相。传她去慈宁宫就是为了问罪于她的。 可她从不觉得自己有罪,也不愿意为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去赴死。 蝼蚁尚且偷生。她艰难求生,凭着心底的那一点点执拗一直拼命地往前奔走才终于走到了现在。她没有让自己饿死在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冬夜,自然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在这里引颈就戮。 “我知道太皇太后现在肯定想将我赐死了之。可是纸包不住火,我想您终究不想因为我而让您和皇阿玛的祖孙情有一道永远难以弥合的裂痕。今日我来也是为了请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她的话正如重重一击落在太皇太后的心头。 当年她顾及和先帝的母子情才没有插手,如今她自然也是要顾及和康熙的祖孙情的。当年她的手段过激,引来了先帝的不满不说,先帝也不大在董鄂妃的事情上听她的。这一次她不能再如此了。 “你说让哀家帮你,你说说看!” 若曦将离宫的计划一一说来,末了才补充道:“不过离宫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完成,请您允准我办完了这件事就走。” 太皇太后轻蔑道:“你说的是三公主要嫁给乌梁罕的事?” 见若曦犹豫点头,她心口又是怒火直起,将手中新串好的佛珠重重往桌上一拍:“所以哀家才说皇帝为了你简直是疯了!明明不打算将三公主嫁给乌梁罕,竟然还让人放出消息,引得后宫人心浮动!” 若曦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根本没有我朝公主抚蒙的事!三公主也不用嫁去那虎狼窝了!”也就是说,她们也不必用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去阻止联姻了! 太皇太后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若曦眼眶微酸,掀开裙摆跪倒在地:“多谢太皇太后过去一年的照拂和教导!既如此,若曦在这宫里便再无遗憾和牵挂了。请您助我离宫!” 这一跪,她心甘情愿。不仅是为了感恩这个老人的照拂,也感谢这一段在宫里的绝无仅有的经历,让她体会到了从没有体会过的亲情和友情。 即便离宫后,这些美好的记忆也会一直留存在她的心底。而知道在这个地方有那么几个人一直在心底默默惦记她支持她,她想,自己也会有无尽地勇气去面对将来而未来的一切艰险。 87 从慈宁宫出来,心头一直压着的重担仿佛轻了许多。太皇太后在宫里自有自己的势力。有她的相助,自己离宫的计划可谓是成功了一大半。 她刻意忽略自己心头的那点酸痛,带着巧慧回了撷芳殿就立刻让人去通知三公主和四公主不必联姻的事,让她们安心。 既然联姻是子虚乌有,那为了之后的离宫计划能顺利进行,她也不必再处处和他争锋相对了。 拿定了主意,若曦开始慢慢地改变自己对待男人的态度,每日对他稍稍软化一点点。 虽然不多,可仍旧叫男人欣喜。 “小五,”康熙掀起珠帘进到内殿:“看看皇阿玛给你带什么来了!” 近段时间,两人之间少有这样融洽的氛围,仿佛回到了从前那般。康熙心中高兴,日日翻着花样往撷芳殿送好吃的好玩的,倒真有了一种宠女儿的感觉。 “你前日不是和朕说及可惜宫中皮影人物花样太少吗?瞧,朕让内务府给你新做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放到少女最近的桌上,复又伸手将少女拉过坐在自己的腿上。 亲自看着少女拿起桌上的东西来回摆弄半晌才面带笑容地放下,康熙的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他两只大掌拢住少女的脸,将她转而面向自己,俯身额头抵住她的:“小五,你不知道朕这两日有多么快活!谢谢你答应留在朕身边!” 细细密密的吻随着他语落一下一下轻落在若曦的额头上、脸颊上,最后只在少女的唇畔微作停留便毫不犹豫地捕捉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若曦反射性地想要推拒,然而手刚放在男人的胸膛上就清晰地感受到了手掌下面的疯狂有力的心跳。 那一瞬间,她的心软了。 然后便是男人更加炙热的含吻。 男人越吻越不知足,大手沿着少女的肩头慢慢滑下,落在了她的腰侧。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片刻未至,他的掌心便带着如火的热意从她系好的衣衫底下钻入了她的小衫内。 人的感情是尤为复杂的。 若曦虽然不断告诉自己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计划更加顺利,但其实她心中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她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生,她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决定不会变。 尤其是那日在养心殿门口,她脱口而出叱骂那些小太监是“狗奴才”开始,她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 高高在上的感觉会让人迷失了自己,哪怕她时时自省,仍旧在不经意间就被沾染。她在前世所受的二十多年的教育不允许她就这么冷眼看着自己的改变,她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就安于现状,被当做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一般豢养。 “不不……皇阿玛,现在还是白日……” 她的微弱推拒根本无济于事,只会让男人的动作越发狂浪。 屋外看守的李德全听见屋内的响动,自觉地带着人走远了一些。 “巧慧姑娘,”他不经意瞧见一同过来的巧慧眼睛红红的,有心宽慰几句:“五公主机敏聪慧,心有大智慧,生得又俊俏,以后跟了万岁爷不定得被宠上了天去,你又何必……” 巧慧也是连日受到打击,此刻闻言狠狠瞪了李德全一眼:“您从万岁爷还小就跟在身边伺候,当然事事为万岁爷划算!现在万岁爷正新鲜,自然看我们公主千好万好,那以后呢?后宫中血淋淋的例子还少吗?”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可小点声吧!”李德全连忙上前打断她道:“别的咱家不敢说,单说咱家在万岁爷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就没见万岁爷这么着紧过谁!你平日里也多劝劝五公主。他们上面两头僵着,咱们谁也讨不着好。” “再说,万岁爷想要的东西,岂有拿不到的道理。依咱家看,你和五公主也要看开一些!” 巧慧心头悲哀,看了喋喋不休劝导的李德全,抿嘴再不说话。 屋外的插曲屋内的两人皆无心关注。 88H 若曦的衣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男人巧手解开,身上一件小衣只剩脖颈上的系带歪歪扭扭地挂着,其他衣衫都已凌乱堆迭在地上。 反观男人,衣衫整洁,除了喘息的声音更粗更急之外,表情竟也是丝毫不乱。 他的粗粝的舌面在她的侧颈处不停地吸吮舔舐。不多时,少女的肌肤上就出现了一朵朵梅花一般的红痕。 若曦只来得及“唔”了一声就又被堵了回去。 他越吻越激动,两只大掌包覆住她胸前两个小小的包子不住揉捏。最后似是不过瘾一般,双手顺着她的胸腹向下摩挲,待来到了少女最神秘的地方后,两手用力一扯竟将她丝质的寝裤从裆部扯破了一个大口子。 布料撕扯的声音惊醒了沉迷中的少女。 若曦睁眼,羞愤异常,两只小手也不再搭在他的肩上,而是死死捏住裤裆部被他扯出的那个大口子:“你怎么能这样,裤子都被你扯坏了!” “无妨,”男人喉间含着笑意,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皇阿玛让他们给你做多多的!” 若曦无语,翻个了白眼正想嗔他时,男人的大掌又包住了她的后脑,再次将她的头压下,他自己则是向上一迎结结实实又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别捂着,乖儿,皇阿玛喜欢看,喜欢你这样……”他道。 若曦被他说得羞臊不已,手中仍旧死死地捏住寝裤下面。 男人也不恼,腾出一只手去拉开她的小手,还如那般和她十指交缠,轻轻在她的指缝之间摩挲。 渐渐地,少女的手卸掉了力气。 感受到了她的软化,男人撑开眼皮看了一眼,只见少女脸色酡红,额头沁出细密的薄汗,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起。 如此景象刺激得他再难自持。他飞速地拨开自己下身的束缚。早就胀痛不已的事物甫一解禁就欢快弹出。 摸了摸她湿润的谷地,他知一切已然就绪,当即不再耽误,胡乱地捋了捋自己的硬物,捏住头首一压,硬物便借着这股力道钻进了温暖湿润的狭道中。 “皇阿玛,太深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激到,底下又涨又痒,只能摇摇头甩开他的唇呼道。 “乖儿,别动。”他两手掌握她的腰肢,将她再次拉回钉在硬物上:“别怕,皇阿玛轻一些。” 话音才落就把着她腰,带着她上下起伏,转眼已是波澜晃动了百来回。 “乖儿真厉害!”他调笑:“看!它能吃得下皇阿玛。”拍打的声音混合着水声从短兵相接处传出。 小窝里流出的水越来越多,与之相伴的是少女越来越不成调子的吟哦声。 “阿玛……皇……阿玛……” “在!乖儿,朕在呢,阿玛在呢……”他身下的挺动不停,一边拉过她的手,滚烫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手心:“别离开皇阿玛,皇阿玛爱你……不让人欺负你……” 少女的声音在男人密集的撞击下陡然变了形:“呃……啊……” 潮汐之象持续了许久,待她稍稍舒缓后睁眼向男人看去,才发现他眼底深邃到化不开的爱意。 若曦逃避似的转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男人像是并未发现她逃避的动作一般,将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拨到一边:“小没良心的,你舒爽了,你皇阿玛可还硬着呢。”说完,暗示性地挺了挺身。 “啊……”潮汐之后底下的狭道极为敏感。男人这一撞不要紧,若曦又反射性地缩了缩小腹。 这次换成了男人失神地道:“小坏蛋,竟然还敢犯上作乱夹朕!看朕怎么罚你!” 说话间,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腿根,旋身一翻将她压倒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椅子前。 两人相接之处不曾分离,所以若曦几乎是被他以那体内的硬物为支点放倒的。一阵轻缓绵长的酥麻感从交接处传至后尾椎的地方。 “唔……”两人齐齐一叹。 若曦的手刚在椅子上找到支撑之处,还没来得及舒口气,男人便接踵而至。他先是抬起她一侧的腿搭在自己的肩上,另一侧的腿就这么半跪在椅子上。 这样姿势迫得少女以一种极羞耻的姿势完完全全展现在他的眼前。 康熙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是如何完全将自己包含在其中的。 他想,这个女人不知怎地,总是让他怎么爱都爱不够。就好比现在,她身上的每一处,他都无一不喜,无一不想用手一一丈量,甚至于就连眼神稍离片刻他都觉得是一种遗憾和错过。 他脑中不自觉地想了无数种爱她的姿势,越想鼻腔中喷出的气息越是粗重。 “乖儿,你好美……”他欺身压上去,将她腿极大的弯折搭在肩上:“抱紧皇阿玛……” 若曦早已被他顶撞得不知今夕何夕,只能下意识地依着他的话去做,一手仍旧扶着椅子上那个支撑,一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脖颈。 “皇阿玛这就来了……” 她无力胡乱点头。得她首肯,男人腹部崩得如一块硬石,蓄力便又是一番急风骤雨。 顾及到她心中尚有抵触,康熙到底也不敢太过急切和过分,只在口中一通乱言。 “乖儿,感受到皇阿玛了吗?” “你好软……嗬……别吸呀,乖儿,松一松,皇阿玛动不了了……”你来我往,不多时交缠不清的两人又已交手了数百回合。 终于,男人一声压抑的嘶吼,背部紧绷着将整个身子都往前送去,将润泽全部送入的同时也将出口死死堵住。 他静静地抱她在怀,许久后才拾起地上的衣物为她一一穿好,将她抱上一旁的软塌上,复才又叫了巧慧和李德全进来。 89 皇后的病情反反复复,从入夏以来就一直不见好转。太医院的正副首都被康熙派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后宫里的孩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安排了轮流去给皇后侍疾。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三阿哥也因此重新的了皇帝召见。 后宫焦躁和压抑在蔓延的同时,前朝也并不太平。 康熙拒绝了杜陵郡王的请旨赐婚。杜陵郡王所率喀喇沁部虽然并不敢就此明目张胆地和朝廷对着干,但他的态度多少也让部落当中的人心有些浮动。 毕竟,满蒙联姻是旧制,既能维持两边紧密的联系,也代表了朝廷的信重和依仗。 因此,这次拒婚并不像康熙所说的那般轻松。即便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也还要权衡各方势力,再决定怎么去施行。 但这一切,他都没有告诉若曦。 倒是每日都会在去看望若曦的时候告诉她洛明枝有多么天赋异禀,言语间甚至曾表示,如若洛明枝的弟弟能顺利通过会试,证明了确是可用之才,那么前三甲必定有其一席之地。 这个消息让若曦开心了许久,心中也逐渐有了些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不若从前那般活跃,到底还是让敏锐的明枝察觉到了异样。 这一日,下值后明枝直接就去了撷芳殿。 她是朝廷唯一的女官,不仅跟五公主关系匪浅,还是入了皇帝的眼,得了皇帝钦赐官位的人。也因此,不管其他官员背地里如何看她诋毁她,她在前朝后宫仍旧有自己的一番影响力。 “主子,您怎么瘦了?”她回到撷芳殿就放下了在前朝时的谨小慎微,一见到若曦劈头就问,一如没有经历过朝堂阴谋诡计浸淫的模样。 若曦本让人在院中的树下搭了个躺椅。这会儿天气难得没那么燥热,她正躺在躺椅上享受难得的轻松惬意时刻。 闻到有人声,她坐起身来,朝着明枝招手让她上前:“怎么还叫我主子?在朝廷上都已经是大官了,早朝也是要站在前列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明枝三两步跑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我就算站到了第一排,真正站到了天子脚下,我也只是主子您的小明枝。”她拉过若曦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主子,我离开时您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如今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了?” 若曦哪怕笑着,也掩饰不了眼底深处的疲惫和忧伤。而明枝体察入微,又怎么会差距不到其中的异常。 但无论她怎么问,若曦却什么都没说,问急了还要岔开话题让她吃糕点,吃果干。 她不忍心再看她绞尽脑汁地拙劣遮掩,只能顺着她的意,假装已经忘了之前的话题。 …… “如何?可有结果?”明枝回了自己的住处就放下遣人出去查探。若曦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救她于水火,教会了她生存的手段,让她和弟弟都不必为了生存和生计奔波,她早已经将若曦视为自己的亲人。 所以,她决不允许有人欺负若曦。哪怕那个人是当朝天子,哪怕她要拼个鱼死网破,也决不后退。 只可惜的是,她的人并没有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还是……我太弱了啊……”她呢喃着说完,握在手中那本图纸书的书页已经被捏起了深深的折痕。 她没有再执着于让人去查探,反而改换策略,三天两头往撷芳殿跑。当然,这也多亏了康熙对她这个和若曦相关的人的宽容。 很快,她就通过三不五时康熙就会来撷芳殿,以及每次他来时若曦面上开怀,实际上却是僵硬无措发现了端倪。 这一次,她没有派人再去查验,而是直接将人部署在了撷芳殿。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她也没有声张,而是暗自帮助若曦在宫中的部署。 及至后来,她知道了若曦有太皇太后相助后才慢慢收回自己的势力。 …… 日月轮转,转眼已是初秋。 皇后的病一直毫无起色。到了今晨甚至已经到了起不来床的地步。 “若曦啊,”皇后颤巍巍地伸手将一脸悲色的少女拉到近前:“皇额娘这次真的撑不住了。这半年多亏了你在身边,坤宁宫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清了……” 从前的坤宁宫虽然名义上是后宫最有权势的地方,可皇后的身体不好,康熙和她也不是很亲近。一来二去,她这里也就少有人来了。 若曦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榻上的人说话间已经是气若游丝,给人一种即便只是呼吸也极其艰难的感觉。 皇后费力地想最后笑一笑,然而还没勾起唇角,就又陷入了深度的昏睡。 若曦已经连续侍疾数日,本来还不愿回去。然而李德全带来了康熙的一道口谕,她也只能先回去休息片刻。 “巧慧,给我倒杯热茶……” 她刚回到撷芳殿,正准备喝口水,小憩一会再回坤宁宫去。可谁知,话还未说完,她就突然晕倒在地。 闭上眼之前,她撑着剩下的微弱听见了巧慧失神的尖叫声:“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她的手刚抬起,就失力垂落在地。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若曦只觉得嗓子眼干得难受,艰难起身后还没来得及叫人,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巧慧在和谁窃窃私语的声音。 “袁太医,您可要老实告诉奴才,五公主这是怎么了?刘太医去了坤宁宫给皇后娘娘看诊,这一时半会也过不来……” 袁太医看了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巧慧,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 “巧慧姑娘……五公主这……”他一张口又是几番欲言又止。 巧慧被逼急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扯住了太医的袖子急切地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袁太医!您是要急死奴才吗!我们家主子到底是怎么了!” 袁太医一咬牙,想着就算是自己不说,之后这主仆二人去找了刘声芳来也迟早会知道。犹豫片刻,他还是启唇道:“五公主是怀孕了……已是两月有余……” 一句话不仅将巧慧钉在了原地,也让门内静静听着的若曦如坠冰窖。 90 那一日之后,巧慧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若曦。她不敢让若曦知道她已经身怀有孕的事。因为巧慧知道,以若曦的倔强性子,这个孩子肯定是留不下来的。 然而她不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曦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在不动声色地找法子。 “午膳和晚膳我都想吃螃蟹,再给我准备一些山楂,你记得去小厨房说一声。” 巧慧支支吾吾,手指都捏红了才说出口:“主子……这时节的蟹味道不如过些时日肥美,不如等到那时候奴才再去让人弄。还有山楂,可酸呢,奴才记得您一向不爱酸的,不若奴才给您换成别的茶饮?” 若曦并不言语,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巧慧就明白了她眼神中的含义:主子她早就知道了!甚至她还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个孩子流掉! 她蹲身拉过若曦的手:“主子,咱们就不能留下他吗?奴才知道您的想法,可是您真的不能这么做!袁太医说了,您的身子骨上次坠马还未完全康复,若是调养不好,于您的寿数都有妨碍。这种时候,您怎么能这么做呢?” “再说,袁太医既然知道了,那就说明万岁爷那边也不久就会知晓。万岁爷若是知道您这么做,只怕会雷霆震怒。届时我们之后的计划怎么办?” 为了阻止若曦作出伤害自己的事,巧慧绞尽了脑汁。 然而若曦任由她拉着,等她说完了才开口道:“我有分寸,你自去办就行。袁太医是四爷那边的人,胤祥知道了会帮我瞒些时日的。” 她怎么会作出自我伤害的事呢?她想。她明明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生活。生存、自由、尊严……这些都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东西。 可是这个孩子来得并不是时候。 他是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见证的也是她这个母亲最无能软弱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尝遍了不被父母期待而来得世界上的心酸,又怎么能忍心让她的孩子再承受同样的东西,再去行一遍她的老路? 巧慧终究拗不过她。 翌日,明枝也来了。 “主子,您想好了吗?” 巧慧被若曦支出去了,偌大的内殿只有昔日的主仆两人。 若曦点头:“到底还是让你卷进来了。” “无妨,就让明枝为您办妥这件事吧。”明枝轻轻摇头,安抚她道:“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您最初那肆意明媚的模样。如今这样我看了心疼,出了宫后您可要快快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才好呢。” “嗯,我会的。” 二人相视,皆会心一笑。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外那长久停驻后又悄无声息离开的身影。 太医院的日日报告,皇后大限也就在这几日了。康熙虽然也很想去瞧瞧她,但无奈朝堂近来也正值风波迭起的时候。 准葛尔部落竟然出其不意地攻破了喀尔喀部落,迫得后者不得不迁离原来的聚居地,另寻生路。 喀尔喀来信求助朝廷。 康熙一直部署着要亲征喀尔喀的事宜,近来他多番召见洛明枝,力图在亲征之前将兵士所用装备修整完备。 一连串的消息接连传进了若曦的耳朵。她回忆史书,发现今世的事已经和前世自己所知的历史有了极大的改变。 首先,皇后钮钴禄氏本应该在去年冬日就逝世,然后便是佟佳贵妃成为新一任的继后;其次,黄淮水患康熙并没有亲自前去;再次,三公主本应就此嫁给乌梁罕,再被乌梁罕一脚踢落了红,然后就这么撒手人寰。 许多本应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还有许多本不应该发生的事却发生了。 譬如,本应该在康熙二十七年才会发生的准葛尔攻破喀尔喀一事。 又譬如,康熙竟然早就做好了亲征的准备…… “主子,您吩咐明枝找的东西已经送来了。”巧慧的声音打断了若曦的思绪:“咱们真的非如此不可吗?” 若曦坚定地端过巧慧托盘上的碗,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这世上,活得轻松而惬意的人有很多,可却从来不包括‘马尔泰若曦’。生下他,或许也会让他过着和我一样的生活。”她摸了摸巧慧的头:“你瞧,咱们自己尚且还是自身难保呢,有怎么有能力去负担他的将来。” 巧慧似懂非懂地点头,终于还是等她喝完了药后将药碗端了下去。 …… 一大早,紫禁城就被沉重的钟声唤醒。 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口中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皇后娘娘薨逝了!” “是啊!我们都是听见了钟声过来的!中宫薨逝,六宫同悲!我们都要去坤宁宫外磕头。” 若曦和其他皇子皇女一早就在坤宁宫候着,此刻钟声才响,众人就已经哭成了一团。 中宫之丧,举朝皆要服素缟,帝缀朝五日,并会亲至致祭。皇后的梓宫会先奉移到殡宫暂安一段时间,但不会在宫里停放太久,宫内的丧仪结束就会有专人将梓宫移葬入皇家的陵寝地宫。 康熙一袭深青色服制从门外走进来,面无表情地为皇后上了炷香,略待了待就离开了,全程没有看同样一袭素衣的若曦一眼。 到了晚间,仪式暂告一段落,皇子皇女和一众后妃们也可以回去暂作休息。 皇后并没有自己的孩子,而没有自己孩子的后妃也没有人守灵送终。皇后心肠软,有感自己大限将至,一早就下了懿旨,嘱咐下面的孩子们不必非要守灵,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便可。 若曦是皇后名义上唯一的孩子,因此她本打算回宫更衣后就回去守灵,可谁知这一回来竟然就见康熙在撷芳殿已是醉得人事不省。 “五公主,您可来了!”李德全觉得自从万岁爷看上了五公主之后,自己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您可来了。” 他也属实是无奈。 康熙回去之后就让人备了酒,虽说皇后新丧,举朝皆应禁止饮乐,但皇帝自然不在此列。李德全劝了多次,让他就算想要饮酒也应该先用点点心垫垫肚子,也免得饮了酒后身体不适。 只是康熙却全然不听,只顾着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酒。 这般架势看得一旁的李德全心惊肉跳。 若说从前的康熙是克己复礼的,那现在的他在李德全的眼中就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疯狂的。 男人这样的喝法,没多久就已经是满身酒味,失力地趴倒在了临窗的小桌几上。 “去……朕要去找小五……”即使已经醉意临头,他口中仍旧不停地道。 李德全不得不找人悄悄接了御驾去撷芳殿,这才有了若曦回来时看到的一幕。 若曦看了看门外,李德全已经拉住巧慧站到了外面,将空间留给了父女二人。 她脚步一顿,到底心软占了上风:“皇阿玛,您喝醉了。儿臣让李德全送您回养心殿歇息吧。” 康熙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不……朕不回去……小五,朕的小五呢?” “儿臣在这里呢。”若曦连忙上前两步接住了他。 康熙顺势将她搂进了怀里,头垂下埋在她的脖颈处:“小五……”只是叫了她一声后便再无后文。 若曦抬手准备拍一拍他的后背,谁知脖颈处却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湿意。 她的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再次顿住,然后继续向下拍他的背,心中却泛起一阵阵酸楚。 91 若曦给康熙喂了醒酒汤,看着他睡下了才自换了衣裳去给皇后守灵。 撷芳殿的门刚刚合上,躺在榻上熟睡的男人就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那夜若曦和明枝说话时站在窗外的人正是他。而当时他本是给她带了东西,听见明枝也在便想悄悄听听她们的话,也好叫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想到,两人的一番对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狼狈逃离。 那夜回去后,李德全也曾问过是否要派刘声芳去给五公主安胎。话语中的含义不言自明:派人去监视若曦,确保她能安安心心地生下小皇子。 他有何尝不想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不然他也就不会故意不给她清理,故意叮嘱刘声芳不给她避子汤。 他以为这样可以让她同意留下。 然而,他到底还是忘了,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如果在她前行的路上有什么阻碍,她只会坚定地将之扫除。 他恨她如此狠心,但终究他还是驳了李德全的建议。 “你让刘声芳配一副药,然后想法子送到洛明枝那里去吧。”他说完,疲惫地摆摆手进了内殿。 …… 若曦带着巧慧跪在皇后停灵的奉先殿守灵。 半夜,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转身一瞧,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康嬷嬷正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 “五公主,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让你准备准备,这两日就是最佳时机了。”老嬷嬷低眉顺眼地道。 若曦的手一顿,道:“嗯!请转告太皇太后,我知道了!” 老嬷嬷躬身道了句“诺”就又悄声退下了。 等她离开后,若曦放下手中的黄纸,捋了捋衣裳,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着面前皇后的棺木磕了三个头:“皇额娘,感谢您在过去这段时间的照拂。儿臣这一去就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为您尽孝了……” “请您受儿臣这三拜,儿臣即使去了远方也会日日为您祈祷的!” 最后一叩首结束,若曦就着跪姿趴伏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她这一跪便是整整的一夜,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才由巧慧扶着起身,艰难地往撷芳殿走去。 康熙早已离去。 准葛尔事态紧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康熙这一去,又是三日不见若曦。 七日停灵转眼只剩下了最后两日。 夕阳将西方的天穹染得通红。 康熙手中的朱笔久久凝滞:“她那边……如何了?” “还在给先皇后守灵呢。”李德全小声回道。 “洛明枝那边的也办妥了吗?”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要明知故问。洛明枝一向忠心于她,她想要的,洛明枝肯定上天入地也给她寻来。 现在药既然送过去了,那洛明枝不可能不给她送去。 果然,李德全回答的声音更加小心翼翼:“刘太医已经找人送去了洛大人的人手里,这会恐怕是已经……” 他轻轻掀起眼皮觑了觑:“您若是不忍心……现在还没来得及。刘太医配的药药性温和,只用一次药效显不出来。只要……” “不必了,让刘声芳继续送吧。”康熙摆摆手。 静默半晌,他继续说道:“朕或许曾经拥有过许多女人,比她更美,比她更体贴,也更会讨好朕。可却没有一个如同她那一般,既狡黠又憨傻,既勇敢又脆弱。朕从前总嗤笑水中捞月的人太过痴傻。现在再看,朕竟然也和这水中捞月之人没什么两样。” 他苦笑了一声:“朕或许富有四海。可如今看来,李德全,朕……或许要连这最后一捧虚幻的清月都要留不住了……” 92 “五公主,就在今晚了。太皇太后已经安排妥当了。” 说完这句话,康嬷嬷又再次悄没声的离开了。 若曦听完这句话,默默抬头环视了一圈这个住了快一年的场所:“今晚,一切就应该有个了结了吧……” “主子,奴才收拾了一些您平日爱吃的爱用的,咱们一起带走吧……”巧慧想要宽慰,绞尽脑汁只能想到这些。 “不必了,去了民间就要过民间的生活啦,宫里的东西就不必带走了。”被安慰的人反过来安慰:“只是我的掌事姑姑只怕就要跟着我过苦日子了。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会给你找一个值得托福终身的好郎君的。” 巧慧这才无奈一笑。她想:喝了这么多天的药,该了断的也已经了断了,从今以后她们就要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从前夫人总担心主子脾气暴烈,心中思虑多,怕她进了宫过的不开心。如今能出宫,也算是换种方式在天有灵能得一点安慰吧。 夜幕来得比预想当中降临得更快。 太皇太后在宫里的势力果然是无孔不入。夜幕刚至,就有人来撷芳殿为若曦引路。而太皇太后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她深知皇帝在这件事情上的固执和偏执,对若曦周围也是看顾得比较严密的。而今天,皇后的梓宫即将迁至地宫陵寝,宫里有一段时间是比较忙碌和混乱的。 “五公主,您从这里继续往外走就能出去了。太皇太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奴才们就不便继续送您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有句话托老奴转告。” “她知道您哪怕受了宫规教导,但仍旧有着和寻常宫里的人截然不同的桀骜。她老人家和您并没有深仇大恨,但终究事关皇室的威严和体面,因而嘱咐您今后好自为之。” “多谢太皇太后赠语。” 主仆辞别了老嬷嬷后便一路沿着太皇太后疏通好的宫径小道往外走,不多时便是另一番的风景。 “主子,出来了!”巧慧道:“前面有马车,肯定是太皇太后安排的,咱们快上车吧!” “嗯!”若曦往前走了两步后突然顿住,然后拂开巧慧的手转身“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冲着面前巍峨森严的宫墙磕完了三个头后便拉着巧慧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夜幕笼罩之下,无人看见城墙上远远看着少女远去的那个高大身影。 他就静静地站在城楼上,将自己凝成了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而他手掌随意搭放的城墙竟已是隐隐沁出了血痕。 “太皇太后安排她去哪里?”他语气森冷地问道。 城墙上,隐匿在黑暗中一道声音回答道:“去扬州。太皇太后在扬州给五公主准备了新身份。” “去!把马车拦下来。” “诺!” 李德全看着暗夜中的那个影子消失才小心地走到男人的身侧:“万岁爷,您这又是何必呢?如果您舍不得放五公主走,奴才这就带人去把她带回来。您何必放了人出去,又让人去拦截……奴才从来没见过您这样……” “你不懂。”男人回答道:“她想要离开,朕可以放她出去。但要是完全放任她到离朕千里之外的地方,朕或许真的就再也找不到她了。朕……决不允许!” 李德全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气。 …… 半夜,京城家家户户正准备休息,谁知却被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惊醒,纷纷趴在窗户上,隔着窗户纸往外偷看。 “快!你们往东去堵住东边的出路。你们去堵住南路,你们去西路,你们去中门……”打头的人吩咐完毕,又大声道:“今夜宫中失窃,本官奉命封堵住出入京城的所有路口。如有强行闯门,抗旨不尊者一律格杀勿论!” 都是普通百姓,少见这样的阵仗,在听见打打杀杀这些话后就纷纷吓得缩回了头。 而另一边,若曦主仆的车架还没来得及走到城门口就听见了城门封锁的声音。 “主子,怎么办?”巧慧紧张地捏住了若曦的衣袖问道。 若曦眉头轻锁,语气也有些凝滞:“别怕!我们先下车找个地方安身。一直待在马车里太过显眼了。” 主仆二人手挽着手,轻轻拍了一下太皇太后安排来驾车的人,带上帏帽轻巧地跳下车,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当中。 93 二人刚跑到一处转角,黑暗中就伸出一只手将若曦扯进了无人可见的角落当中。 “主子,是我!”若曦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对方话语一出,她才知道黑暗中的人正是明枝。 “现在全城戒严,我先带你们去明城那里躲一躲。待过了这两日我再安排你们出去。”她紧接着道。 若曦心中有一瞬间的怪异,但眼前形势紧急,只能暂且如此:“好,那我和巧慧就先去小城那里。我们到了你就赶紧离开,也不要让人知道你出来过。” 明枝点头。 明枝的弟弟就是当初的二娃。明枝上京做官之后就派人秘密联系过洛母,隐去了自己的现状,只说自己有幸得到了贵人赏识,现在正在贵人身边伺候。 说完又连哄带威胁地让人告诉那个懦弱的女人,如果她还看中唯一的儿子的前程和女儿剩下的一点亲情,那就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那个男人。她会将弟弟带在身边,有了贵人赏识,弟弟要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才会更加容易。 相反地,如果那个不顾妻儿的男人知道了,上京打扰到了贵人,这一切就不好说了。 将儿子看做自己的天的洛母自然是受了这威胁的。 如此,明枝才能将弟弟接进京,带在自己的身边。平日她上值忙碌,再加上姐弟两年龄也大了,若曦就想法子给她弟弟找了另一处住所。那里离人来人往的街道较远,是个清净之所,也方便他平日温习书本。 明枝带着二人在曲折的街头小道穿梭,不一会就在一座小院子的前面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主子。我先带你们见见明城,再有一些事我也需要嘱咐他。嘱托完了我就离开,您别担心。” 说完,她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咚咚——” “谁啊?”门内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子的声音。 “明城,是我!快开门。”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极轻的脚步声,然后“吱嘎——”门板被人从内打开。映入主仆二人眼帘的是一个极高挑,但却极纤瘦的声音。 虽然瘦,但少年的一双眼却是神采奕奕,坚定而又有力。 “姐,快进来!” 三人刚一进屋,明城就一撩衣袍跪倒在若曦的面前:“黄淮初见,不知贵人是如此身份。承蒙您施救,阿姐和我才能安稳生活,请您受明城一拜。” “快起来,不必要这么多礼。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了一个选择。若是你明枝没有能力,皇阿玛……他也不会用你们的。”扶起明城后,若曦继续道:“我听说了,你很有潜力,好好科考,未来朝廷必有你的用武之地。” 明城再次抱拳冲她鞠躬:“承蒙您的吉言。我早接到了阿姐的传信,已经为您和巧慧姑娘准备好了房间,请您在此安心住下。至于外面的事,您不用担心,他们知道我在宫里有些门道,是不会不经我同意就贸然闯进来的!” 若曦心中的怪异再次一闪而过。不过听说可以在这里躲几天不用担心宫里的人追来,她也就暂时没有去深思脑中那一闪而过的怪异的感觉。 事情果然如明枝和明城说的那样,在这里暂住的几天都没有人上门来骚扰。 只是若曦到底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三日来,她总是无意识地去思索明枝姐弟二人的异常。 直到这一日,巧慧换了身粗布衣衫出去买了菜回来。一进门就见若曦在收拾行李。 “主子,您收拾行李做什么?是要找什么东西吗?”她一边放下手中的菜篮子,一边上前问道。 “巧慧,收拾东西,我们今日就买宅子搬出去。” 若兰离世前给了若曦许多的田契铺面,因此她倒没有银钱不趁手之处。 “离开这里?可是外面……?” “无妨,不会有人来抓我们的。放心收拾吧,长久住在这里也不方便。” 巧慧将信将疑地跟着搭手收拾,虽然她不知道缘由,但她总是无理由地相信若曦。 其实若曦早就能发现其中的异常,只是她好不容易离开了深宫院墙的束缚,一时松了心弦,这才过了三日方才醒过神来。 不过也不晚,反正她到底已经明白了那人的用意。 那人或许是早就洞察了太皇太后欲要助她离宫的企图,所以才会派人堵住了京城所有的出入口,截断她的路,不许她离开。 而明枝定是也被他发现了,出于各种考量,这才只能照着他的吩咐办事,又和明诚通了气,故意漏出破绽让她能够察觉。 他就是故意的。他拦住了去路,又不会让人来抓她回去,只是想让她能顺着他的安排去投靠明枝。 他想要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 可这些都不是真正牵动若曦心神的事。真正拨动她心弦的是孩子。 那个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他是在怎么样的心情下,派人将对身体无害的药汤通过明枝送到了她的手中。 没错,想通了这一整件事之后,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体。巧慧曾说过,太医嘱咐她的身体坠马后还没完全复原,可是落胎这样伤身体的事,她竟然不觉得身体有不适的感觉。 那一日一碗的药,不知道凝结他多少的犹豫和伤痛。 若曦手中收拾衣物的动作不停,然而脑中却是思绪纷乱,一种复杂而又难言的酸涩感渐渐从心头泛起。 94 “她搬出去了?”康熙问道。 “是!”暗处走出一人,跪地答道。 “住在哪里?周围可安全清净?” “五公主买的小院离洛明城的住处不远。奴才已经派了人在周围日夜护卫公主安全。” 康熙摆摆手挥退了下面跪着的人。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再加上之前李德全来回禀的她已经知道了他想让她知道的事,也并没有因此恼怒,他无意识绷紧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白日一直处理朝政,直到夜晚他才姗姗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只是太皇太后却并不像他现在这般放松,反而一进门就一副人人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的脸色铁青的状态。 “皇帝,你还是出手了!” “是,朕早就知道您的打算。只是朕早就和您老说过了,朕是绝对不会对她放手的。” “所以你就借哀家的手想要送她一场圆满,让她看清你的决心的同时,也看清自己的心。”太皇太后越说越怒:“哀家从小教你的,宫里的太傅大儒们日日教导的,你竟然就这般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竟然将这些心机手段和谋略都用在了这上面!” “朕不是要对您使用手段,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让您看清朕的决心。” 太皇太后眼睛闭了闭,终究哀叹了一声:“罢了,你退出去吧!哀家这几日都不想见到你了!” 等到康熙即将走出门外时,太皇太后又叫住了他:“你想要谁哀家都不会管了。只一点,你要记得你皇考的前车之鉴,万勿重蹈覆辙。再有,皇室的声誉和威严,哀家也决不容有失。如果你办不到,哀家下一次就不会是将她送走,而是直接赐死。” 康熙脚步一凝,旋即重新启步:“朕不会给您这种机会的。” 男人离开后,康嬷嬷这才出言:“太皇太后,您当真要放过……” “罢了,皇帝固执如斯,哀家再继续和他硬碰硬,只会让暗中的宵小拿住可乘之机。再有,皇帝从小在哀家眼皮子下长大,他对江山社稷和权力的看重,哀家多少了解一些。只要这件事不会影响大局,哀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太皇太后英明!” 而另一边,康熙出来后御撵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只是他却没有直接上去一起回养心殿,而是脚步一转上了一顶灰扑扑的轿子,御撵则由李德全领着,煞有介事地回了养心殿。 灰扑扑的小轿子由小全子领着朝皇宫侧面的小门走去。这里看守的侍卫没有几个正大门那么多,查验也相对没有那么严密。 小全子拿出一块证明身份的御牌:“轿子里是万岁爷的贵人,即刻放行!” 守宫门的几个侍卫点头哈腰地查看了一下小全子的御牌后,又要去撩车帘子意思一般地检查一下。 谁知刚触及车帘就被小全子喝退:“大胆!得罪了贵人你们担待得起吗?” 几人连忙后退:“不不不,全公公,您和贵人请!”说完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还不放行!” 顺利出门的康熙反而找茬道:“这些人原来就是这么护卫紫禁城,护卫朕的安全的!朕早晚将他们全换掉!” 小全子不敢吱声,只心头却道:万岁爷,要是他们尽忠职守,奴才今日可没本事不惊动人就将御驾带出宫啊!您就算这两日心气儿不顺,也别迁怒他们啊! 几个轿夫脚程极快,不一会就停在了若曦小院不远处的街口。 “爷,咱们到了。小姐就是住在这里了。”小全子隔着帘子小心请示道。 轿帘晃动,轿中男人走了出来。他撇开随行的人,自顾往前走到了院门口。 康熙在门口站定,盯着小院那扇薄薄的门板出神。小全子本想去叫门,但刚上前就被他无声的眼神喝止,只能无奈地退回男人身后。 这一站就直到小全子腿脚酸软,几乎要忍不住暗自动换一下时,才见男人蓦地转身。 “走吧,该回宫了。” 小全子抬头一看天色,已是夜半更深露重之时了。他有些担心自家主子的受凉,早有心提醒回去,但又怕触怒龙颜。此时正好道:“唉!” “爷,”跟着男人的后面走了两步又问道:“咱们当真不进去吗?” “不了,再过些日子吧!现在她说不得还恼朕拦了她的路呢。” 许是想到往日里少女生气时生动的模样,康熙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浅浅的弧度。半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那抹弧度又被渐渐拉平,消失无踪。 一连多日,康熙都是忙完了政务之后就坐着那顶灰扑扑的小轿子,带着小全子去若曦门外站上一会。而李德全则被留在宫里,装作一副圣驾仍在宫中的假象,也好不叫人察觉。 偶尔有几个白日,他也会在手头无事的时候悄悄出来找她。但他也并不着急上去找她,而是就在她看不见的角落,远远地注视着她。 然后他便看见了那个和宫里完全不一样的她。 真正的一个更加灵活生动的少女。 他看见她会在日头不那么烈的黄昏出门和附近的小孩子一起玩,教他们认字;她会跟着巧慧去买菜,然后咋舌于宫里和民间的菜钱怎么能差这么多;她会调皮地学着巧慧去做女红,只是绣的东西总是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 此时此刻,又是一个黄昏时分,落日余晖将远天的云霞染得通红。 而她正带着一群附近的孩子一起踢键子。 “哇!若曦姐姐好厉害!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键子在她的手中仿佛是一个拴了线后挂在脚上的小玩具,无论她翻什么花样,毽子仍旧稳稳当当而又准确无误地落回她的脚上。 那边孩子们数数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在男人的耳中却变作了一道道忽远忽近的声音。 秋初的凉风忽然变得有些燥热,吹拂在脸上有些痒痒的,让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一摸痒的地方。 就在他失神的时候,一个小孩悄悄扯住了若曦的衣袖:“若曦姐姐,那边有个大叔老跟着我们,他还悄悄看你。我都瞧见好几次了!” 若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停着一顶小轿子,可是周围却空无一人。 95 就这样,康熙时常寻了隙就出宫的日子持续了快两月。 而若曦也这么装作不知的过了两月。她从一开始的心绪复杂,到后来能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件事,再到后来,她甚至会在心情不错的时候逗一逗那个整日隐匿在暗处的男人。 当日那个孩子的话叫她起了疑心,再加上她原就想透了康熙的用意。那个孩子说完之后,她就留心观察了一下周围。 一开始他和他布置的人都隐匿得极好,除了那个黄昏立在街角的那顶灰扑扑的小轿子,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而发现端倪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日天气晴好,她照例去教附近的孩子们读书。当然,她能得到这些尚未开蒙的百姓们的认可除了她自身的能力之外,也有赖于康熙这几个月大力发展女子教育,并且他还将明枝拉出来当模范,鼓励百姓们重视子女平等的教育。 民间看到了女子也有晋升之阶,自然也会想要尝试。当然了,那种顽固不化坚定认为女子只能困囿于后宅,作为男子附庸存在的人当然也还存在,并且数量还不少。但康熙并没有着急。他知道改革伴随的并不全是赞同的声音。能看到现在取得的反响和成果,那就证明这件事是有坚持下去的必要的。 话说回来,那日他和一个坚定反对发展女子教育的皇室宗亲好一通辩驳,并最终将那个老顽固问到哑口无言后,心情颇佳的出宫去寻人。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在路旁隐秘处一直看着她熟络地和街坊邻居打招呼,拿着巧慧让拿的菜回家。 可谁知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整条街的和谐。 “快让开!都让开!马车失控了!”大声发出警示的是隔壁街道一家马行的小二。今晨在给客人套马时,马被路边演杂耍的戏班子惊吓到,仰天嘶鸣了一声后便疯了似的乱跑乱撞。 小二一错眼的功夫,受惊的马就已经跑出去了老远。他身上有些拳脚,三两下翻到了马背上,一边警示路人,一边试图勒紧缰绳,遏制住马的去势。 只是到底收效甚微。 若曦被吓得手脚发软,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而隐匿处的康熙更是目眦欲裂:“小五!” 话音才落,康熙安排在若曦周围日夜防护的人及时出现。电光火石之间就将马逼退,将差点落入马蹄之下的少女带了回来。 若曦的身体本就尚在恢复当中,生死一瞬之间心情强烈的起伏让她一下就力竭晕了过去。 男人再也顾不上隐藏自己了。他飞快跑到若曦的面前,大手从她的膝弯穿过,一把就将晕倒在地的少女抱起,将她抱回了小院住处。 刚把人放到床榻上,就听外面传来了声音:“大夫,你快着点。我们家小姐还等着呢!” 康熙本想摸摸她的头,手刚伸出就被巧慧的声音打断。 “你留在这里,就说是你救了小五带她回来的,不要让她发现朕来过!”他起身看着眼前装扮成寻常百姓的侍卫头子道:“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好,回宫后朕自会论功行赏。” 原来康熙抱着若曦回来的路上,其中一名侍卫就知机地办成了街坊邻居去通知在明城那里的巧慧,还顺便去请了大夫过来。 康熙最开始偷偷在暗处看她是因为害怕她还没有气消,自己贸然出现会让她更气恼,也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紧张。而现在则是因为看多了她完全不同于宫里的那一面,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破坏她那种真心的笑容。 由爱故生忧和怖,此时此刻他的感受才真正深刻起来。 尤其是他想起若兰正是因为整日在贝勒府郁郁寡欢,才最终郁症难治,一心求死的之后,他更是有一段时间日夜噩梦难眠。 这也是他最终决定让若曦离宫的原因之一。 “小姐,您可醒了!您吓死我了!”若曦一醒,巧虎就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倒在她怀里:“什么劳什子的马行,三脚猫的功夫差点害死人!我定要告诉明枝,关了他的破店!” “好了好了,都哭成小花猫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再哭小城可要看笑话了。”她一边说,一边向洛明城调皮地挤挤眼睛。 “小姐,您可急坏我和巧慧了。还好您没事,不然阿姐肯定会生吃了我的!”明城一贯老成,此刻见巧慧哭得不能自已,不得不出言打趣。 巧慧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明枝一定会先撕了你,再生吃的!”说完,她这才指着屋里的另一人介绍道:“小姐,这位就是就您回来的先生,多亏了他我和明城才能及时带了大夫回来……” 若曦顺着看过去,藏起眼中的疑惑道:“多谢先生相救,请先生留下,我和巧慧略备一席薄酒,以作感谢!”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在思索:她明明在昏迷前听到皇阿玛的声音了,怎么这会人就不见了!还有这个救了她的先生,说是普通的百姓,可此人分明下盘稳健有力。虽然穿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衫,脸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破绽,但他的眼神却是坚韧而有力的。 这绝不是普通百姓会有的气质。 若曦本想留下他,一来她确实记得是此人将她从马蹄下拉出来了,她想向这人表达感激之情,二来她也想旁敲侧击一番,打听一些消息。 谁知此人听说若曦要备酒感谢他,竟然连连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门。 若曦心中的狐疑又多了一分,与之一同浮现的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气恼。 康熙回宫后,李德全立刻来报:“万岁爷,八阿哥来过了,说是有话要跟您说。” “他来干什么?想说的话无非是为老九求情。”康熙冷哼道:“枉费朕以为他是个成熟稳重,顾全大局的。老九此番作为,若非是朕亲子,朕早就诛其九族了!他竟然还有脸三番四次求见朕,要为老九开脱!” 96 这件事倒也不怪康熙如此气恼。 最近他备战准葛尔,需要牵动的朝廷部门和资源甚多。因此,康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当中的猫腻。 他如何不知道朝廷当中有的地方并不是干净的,可也不妨这些人竟然丧心病狂至此。 康熙命人秘密追查了下去,而九阿哥因为吃相难看至极,有一幅狠毒心肠的同时又仗着是皇帝亲子的身份大肆敛财,若有不愿与其同流合污者,便寻了由头全部打杀。 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是傻子。有油水拿,又不用背了得罪一个皇子的风险,再加上九阿哥和八阿哥关系紧密,这些依附于八阿哥的势力就以为九阿哥的所作所为都是八阿哥授权的,于是就更加放心大胆地跟着九阿哥同流合污。 九阿哥自入朝以来,就已经大肆敛财达到数万万两之巨,其中还掺杂了买官卖官,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之事数不胜数。 康熙震怒不已,当即命人拿了九阿哥下狱,又下令将涉事一干人等全部革职查办,且若有为九阿哥求情之人,全部同罪论处。 九阿哥的生母宜妃想求情也不能,更何况她之前暗算若曦的事早就被康熙降了位份,现在只是一个贵人。 她只能求到了八阿哥那里,拿捏住他重情的这一点,日日去信哭求八阿哥向康熙说说好话,放了九阿哥出来。 “不必理他,若他再来,你就告诉他,若有为九阿哥求情者,与其同罪。朕这一次绝不轻饶!”康熙恼怒挥手。 李德全“诺”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自退出门外。 …… 若曦买来的小院里原种了一棵树。秋意渐浓,这棵树也变得叶色金黄,若再有小风吹拂,树叶纷纷扬扬,又有巧慧在旁边咕噜噜地住着一壶茶水,更是美好惬意无比。 也因此,若曦贯爱搬了一个躺椅躺在树下,又让巧慧搬个小凳子坐在一旁。主仆二人闲话品茶,一个下午变这么度过了。 只是这一日,巧慧去了明城那里,若曦只能遗憾地自己躺在树下。 秋日阳光只有暖意,却不像夏日那边火辣辣的晒得人脸疼。她在椅上躺了一会就在浑身暖洋洋的舒适当中睡了过去。 许是巧慧离开时没有随手把门关紧,风一吹门板就敞开了一些,康熙一来便见的是这幅场景。 美人秋睡。 少女一席黄色交襟衣裙,一条同色的衣带系在腰间,和宫里穿的旗服完全不一样,却另有一番灵动特色。少女的发饰也并不是宫里为了配合隆重衣物的金玉,而是简简单单地用一支雕得栩栩如生的木簪子随意挽了长发在头顶。 康熙先是一愣,然后脸便是一黑。 这人来人往的,周围多少人!再有她周围还有那几个日夜守护的人,她也不知道当心点! 她和巧慧主仆二人都是弱女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惹了别有用心的人的眼,他又不在身边,谁来护着她! 再有,她身子才刚好一些,哪怕天气还没有完全入秋,到底也带了一丝凉意。她就是贪玩贪凉爽,也不能就这么躺在院子里呀! 他一时生气,一时又想起从前她在宫里总是抱怨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热得小脸红扑扑的模样,然后便想都没想地进了她的小院子。 “嘎吱——”一声,门被男人从里到外合上。 等到门关了,他才回过神来:声音会不会太响了,该把她惊醒了吧……他有些轻微地忐忑,缓缓地转过身来。 “呼——”见躺椅上的人仍旧安睡如初,男人又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少女没有醒,他本该就此离开,可欲望却是最不由人控制的东西。 他慢慢地启步,走到了少女的近前。 她的眼睫乖顺地搭下,嘴巴微微张开一个小口呼吸,看着可人极了。而她的手一只高高抬起搭在耳侧,一只就自然地垂放在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康熙看得胸口热热的,暖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由自主地附身到离她更近的地方,将自己随身的披风给她盖上之后便开始用手指不停地轻戳她放松展开的手掌心,玩了一会才将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颊上。 温暖的阳光星星点点地挂在她的脸上,让她脸上的细软的绒毛清晰可见。 男人的大手虚虚地在她的脸颊轮廓上描摹而过,目光也越来越幽深。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欺身,轻轻将唇落在了她的额角,轻轻流连了两下后才满足地起身。 康熙转身刚想让人弄出什么动静,去把巧慧引回来,转而想到了什么,忽地停下了手上要拿回自己披风的动作,也不再踌躇少女会知道他来过,直接带着人就走了。 倒是一直跟着自家万岁爷做这种悄悄摸摸行径的小全子心有顾虑:“爷,您是否忘了什么东西?若是不拿走,小姐醒来怕是……” 康熙脚步不停:“朕就是要让她知道,她也离家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至于她想要的,他自会一一捧到她的面前,只是若再让她继续在外面,只怕最后她的心就再也难收回了。 大清的江山和权力他不能放手,而她,他也绝不会放手。 他本就没有打算放她一辈子在外生活,只是想给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个缓冲。他已经感受到了她态度的和缓,心中那个不停叫嚣的恶魔几乎是即刻便重又复苏,催促他一刻不停地就要去将她带回来。 至于让她只能深居宫中,他会用对她一辈子的疼爱来弥补。 她要亲情,他就给她亲情,要父爱就给她父爱,要男女情爱,他就会给她男女情爱。 他的初心从未改变,他会将天下都捧到她面前。所有的骂名责难他都可以背负,也会让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好。 97 若曦醒来时日头才刚刚微沉。巧慧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她撑起身子:“巧慧,是你给我盖的东西吗?” “小姐,您说的是您身上的披风吗?”巧慧远远地问:“我还以为是您之前自己带出来的呢。” 若曦心头一动,又问道:“你回来的时候可有遇见谁吗?” “不曾遇见谁呀,院门都是好好地关着呢。”巧慧一脸紧张地从厨房跑出来:“是您自己一个人时有人不长眼地来骚扰您了吗?您跟我说,我这就去教训教训那个不长眼的登徒子!” 若曦按下心中的话,哄她回去继续做饭:“无事,许是我睡久了,记错了。你去做事吧。” 哄走了巧慧,她拿起身上的披风进屋细细查看。 其实根本用不着多么仔细的比对她就知道这不是她的东西。至于是谁的,除了那个老不羞,连名义上的女儿都要占为己有的男人,根本不做他想。 只是她虽然口中恼怒,但心中的一些想法却在不经意间慢慢地发生了转变。 他富有四海,生杀予夺,本应是最说一不二,最不容人挑衅权威的人。当日出逃,其实她和巧慧都是做好了被发现就会惹得龙颜大怒后赴死的准备的。 可最终他发现了 却并没有要杀她,甚至参与进来的人也无一被他责备。哪怕他气得要死,他最终还是让她离宫了。 回想起来,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挑衅他的权威,他都只是宠溺地轻轻放过。对比其他那些皇子皇女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她确实是要放肆得多。 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无意间表现出来的珍视让自己放松,也让自己在潜意识中就坚定地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吗? 若曦不知道是什么。正如现在抱着他的披风,嗅着披风上独属于他的味道,她就心乱如麻。 他已经蓄力,正待最后一次捅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窗纱。 那么自己呢?自己现在对他又是什么想法呢? …… “皇上,臣有奏!”图琛站在下首抱拳道。 这一日早朝,康熙宣布了出兵准葛尔之事,一群就大臣吵来吵去。等这段你来我往的争辩刚暂歇片刻,图琛立刻就上前回禀。 他现在早已不在康熙身边担任侍卫统领,而是升任了从三品的大将军,除了和明枝协作,在暗中负责火器升级完善一诸事宜之外,还负责全权筹备征伐准葛尔的一应军需。 “臣不辱使命,已经筹备好了此次我朝讨伐准葛尔的所有物资!”图琛得了康熙准许继续奏报:“臣请命,亲自率军攻打准葛尔!臣愿立下军令状,不取回噶尔丹的人头,誓不还朝!” 康熙先是一喜,听完他的话摆摆手道:“爱卿筹备有功。只是征战准葛尔之事朕自有主张!”他顿了顿继续道:“图琛自入朝为官以来,屡立大功,今赐封正三品征北大将军。此次随朕一同亲征准葛尔!” “什么?”众位大臣先是听说图琛年纪轻轻就要升任正三品的武官,手中掌握的实权甚至要比一下在朝堂打滚数十年的老油条的人还要大。 只是这些人还来不及惊叹哑然,就被康熙后面的一句话打蒙了。 整个朝堂静默了片刻,然后便似炸了锅似的,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个不停。 这个耿直的御使道:“皇上,您怎么能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您是一国之君,若是亲征时遇到什么危险,那大清的江山社稷怎么办?” 那个朝堂的肱骨又道:“皇上,亲征之事万万不可啊!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臣恳求您收回成命啊!” 就连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等一众立于朝堂的皇子们都在纷纷劝阻。 唯一冷眼旁观,不曾劝阻的竟然只有图琛一个人。只是此刻朝堂上一团乱麻,一时之间他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倒是无人注意到。 “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康熙一锤定音后,一众老臣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早朝才刚结束,皇帝要亲征的事就已经传遍了朝野内外。 当事人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被太皇太后的派来的康嬷嬷叫住了,说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有请。 康熙自然知道太皇太后要问什么,他有绝对的把握,丝毫不担心,转身向李德全使了个眼色。 李德全揣摩康熙的心思那是一绝,得了康熙的无声问询躬身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太皇太后早就在宫里等待了,一见康熙进门没好气地问道:“说说吧,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亲征准葛尔?” “准葛尔攻入漠北,喀尔喀部、车臣部皆迎战失败。这些畜生大肆在漠南扫荡,俘掠人口,抢劫牲畜。朕势必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打得他们成不了气候,再不敢来骚扰我朝。”康熙气定神闲地道。 “哀家也知道准葛尔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只是你大可指派朝中有能力者去平乱,何必要亲力亲为!你的身体,你的安全都不容有失,你可知道?” 康熙这才闲闲地冲着太皇太后神秘道:“朕当然知道。既然太皇太后心有疑虑,朕自然应该让您安心。”他再次看了李德全一眼,暗示他将伺候的人都带下去。 等到殿内就剩下祖孙两人,他这才拿过李德全一直端着的托盘里的东西。 掀开盖住托盘的黑色布巾,盘中是一把不同于火器营一贯用的火枪。 “这是……哀家瞧着仿佛要比火器营现在用的要小不少呢?”太皇太后疑惑道:“难道是你之前主张的火器改造成功了?” “哈哈!”康熙心情颇佳地大笑:“不只是小了不少,就连杀伤力和安全性也提高了不少!也就是说,我朝将士若是都装备上这样的火器,必定能在提高战斗力的同时,极大地保护自身不被自己的武器所伤!” 他语带兴奋继续道:“朕不止是改造了轻型的火器,就连重型的火炮改进也大有成果。这一次,朕有必胜的把握!且,这一次也不只是为了击退准葛尔,拿回被他们占领的土地……” “朕还要将他们打到怕,打到不敢再来犯!前次,朕拒绝了杜陵郡王的请婚折子,他们就有些不太安分。连带着其他和他们关系亲厚的蒙古部落也有些蠢蠢欲动,多半是想借此事向朕狮子大开口,讨要什么好处。” “适当的时候,也应该要亮一亮咱们的实力了。一味地扶蒙,若是有朝一日,朝中无有适龄公主可嫁,那岂不是……” 太皇太后也是蒙古科尔沁部嫁过来的,此刻听见康熙的话只能“唉”了一声:“那你准备怎么做?” 康熙饶有兴致地把玩手上的火器,语气漫不经心地道:“有了这个,朕就有了新的,制衡他们的手段。日后,就算朕不嫁朕的公主们去扶蒙,他们也会求着朕要归顺的。” 他的手段太皇太后自然放心,当即道:“你既然已有决定,那就去吧。” 98 “皇阿玛,儿臣等恳请您收回成命!”太子领头的几个阿哥齐齐来到养心殿请命。 为了保密,康熙并没有将火器改造成功的事说出去,也因此被一波又一波来请命的人弄得烦不胜烦。 “好了,都退下吧。不必再劝了,朕心意已决!”他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扔,挥手就对李德全道:“让他们都走吧!” 李德全抱着拂尘上前,弓着身子对几个阿哥道:“是!几位爷,您们还是先出去吧。” 等带着这几个不情不愿的小祖宗出了殿门,他才小声开解道:“奴才斗胆说一句,您几位也别一趟一趟地来养心殿了。万岁爷他天纵神明,经天纬地,此战定是有必胜的把握才会作下这么重大的决定。” 这一番话倒是让几人各自若有所思,但到底都放下了些许担忧。不管后来的夺嫡之争有多么血腥残忍,至少现在这几个少年都是真心地为自己的父亲担忧,为这个国家社稷担忧。 殿内,康熙重又拿起折子开始看,谁知入眼又是一堆请柬之言。他叹了口气,想到什么又把小全子叫了进来。 “准备准备,朕要出宫去百顺巷。” 百顺巷就是若曦买的小院子的所在。 小全子麻溜地就出门去准备康熙出宫要穿的衣裳和一应要送去给若曦的东西。他每次都会从宫里带上一些御膳房研作的新鲜吃食并时兴的、或是外邦进供的稀有瓜果送去给明枝,明枝则是会想办法把东西送到巧慧的手上。 若曦心中早有猜测,一直蒙在鼓里的竟然只有巧慧一个。 …… 百顺巷,若曦正在院前的街上和一个形容俊朗的少年言笑晏晏。 “若曦姑娘,”少年说话声音清凉,只是耳尖微微有些发红:“前日的书多谢有你解惑。姑娘虽为女儿身,但学识却丝毫不必男儿差。在下很佩服,也很惭愧……” 他话还没说完,若曦就“扑哧”一笑道:“不是说了不要‘姑娘姑娘’的叫了吗?还有,学识深浅可与姑娘还是男子无关哦。”她竖起手指冲面前的少年摇了摇:“你的学识也很不错,只是有的地方还需要融会贯通罢了,我只是给了你小小的引导,可不要一谢再谢了。” 她调皮的动作让少年的耳尖更红上了一分。 康熙远远地冷眼看着,心中的邪火一阵一阵地往上涌来。 他身后的小全子更是恨不得一退再退,最好退到角落里,让自家主子再也瞧不见。 “这就是你们说的她时时刻刻都在挂念朕?”他冷言质问道。 “这……” 小全子还没有回答,就见那个少年又嚅嚅地道:“若曦姑娘……不,若曦,我其实是想跟你说……能和你一起研读很开心……嗯,还有就是,我觉得圣上让女子也能进学的旨意是非常正确的……” 若曦这边刚觉不对,正想找个由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那边,康熙早就已经压不住那个邪火。 他三两步走上前,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转身进门之后“哐”地一下,门板就被他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合上了。 门外的少年一脸懵然,直到小全子上前提醒后才回神,恍惚着离开。而门内,康熙并没有如同小全子猜想的那样一进门就龙颜大怒。 他一进门就气势大变。 此刻,他捏住她的手变成了松松地握住她,头垂下搭在她的肩上小声道:“小五,原谅朕了好不好?” 边说,他的头还在她的肩头轻轻磨蹭,粗硬的发质磨得若曦的侧颈痒痒的。 她抬手想摸一摸发痒的那一处,谁知手刚抬起就被他捉住,继而放在唇边轻啄了几下。 “小五,朕真的快要被那帮老顽固烦死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段时日以来宫里发生的事。 逐渐地,他开始正色说着自己心中真正所想:“朕……从前只知道朕要的东西就自会有人送到朕的手中。从意识到爱上你的那一刻,朕挣扎过,犹豫过,最终朕自私了……可是,朕也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朕听人说,要想博得心仪之人的欢心就要学会和她感同身受,现在朕已经在学了,你能给皇阿玛一个机会吗?” 见若曦一直犹豫着没有反应,他又继续在她的脖子上摇头:“小五,朕的好小五,求你了……原谅朕的自私吧……权利之巅有多孤独你会懂吗?你心疼心疼皇阿玛吧……” 99 男人一番可怜兮兮的话说得若曦一滞,半晌才道:“我……我很乱。”说完无奈地将他的头抬起:“只是您这一招耍赖皮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康熙顺势抬头,有些无赖,又有些期许地看着她道:“朕那日偷偷出来找你,看见街对面那家的丈夫就是这么哄他的妻子的。” 若曦气结,叹了口气:“您不要逼我,让我好好想想吧。” 他理解她的犹豫,能探知到她态度的些许软化就已经是十分高兴了。不过想到再过不久自己就要离开,亲征准葛尔,他还是道了句:“小五……朕要亲征的消息,你知道吗?” 若曦纳罕回他:“知道。此事莫说朝廷,就是民间也多有人议论,我又怎会不知?” “他们都来劝朕不要轻率,你就没有什么要嘱咐劝说朕的吗?”他的语气与之前一般无二,可若曦却听出了一丝丝的期待。 她的心中除了好笑之外,更莫名平添了一丝悸动。 “儿臣没有什么要嘱咐的。” 康熙还来不及失落就又听少女肯定地道:“这有什么值得嘱咐的吗?这次您定能大胜而归。且,明枝是我推荐给您的,她的能力和天赋我多少是清楚的。有她改良过的火器加成,此战必胜。”若曦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什么要嘱咐的,塞外气候和京城大不相同,您到了漠北需得多多注意身体……” 她每说一个字,男人心头就火热一分,不待她说完就抬手扼住她的下巴,轻轻一动就将她的头抬起,周身气息一下就将少女笼罩其中。 “唔,你又干什……” 她的话被男人完完全全堵回了口中。他霸道地在她的口中扫荡,片刻也不肯稍离。 若曦有些眩晕,竟是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刚轻轻一动,男人就顺势放开了她:“小五,你不知道朕有多高兴!朕给你时间考虑,但不要让朕等太久好吗?” 他说着又回到她的唇畔流连。 若曦不得不别开头逃开:“好,我答应您,答应您行了吧!” 男人这才心神一松,放声大笑了出来:“小五!哈哈哈!小五!” “您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小全子疑惑地在门外听着门内的喧闹,一时之间也闹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万岁爷这不应该啊?这明明是捉奸……不不不,明明是看见了五公主和别人有说有笑的,怎么不生气反而还龙颜大悦了?难道是气糊涂了? 想罢,他更加紧缩起脖子,低垂着头在门外等着。 “嘎吱——”门板再次被男人从里打开。 小全子听着男人出来后脚步轻快,声音愉悦地道:“走,回宫!过两日再来!” “唉!奴才遵旨。”小全子缓缓放下心来,心道果然就没有五公主抚不平的龙须。心中一阵赞叹,连忙跟上男人的脚步,上车打马往宫里去。 …… 不知不觉,若曦已经出宫了快两月,而康熙亲征的日子也一日日近了。 那日离开若曦的小院回去之后,他又出来了几次。只是每一次,少女都会对之前的问题逃避不言。 直至又一次,他佯装离开,但却一直留在附近。然后晚间,明枝下值之后过来和若曦闲话,他才明白她一直逃避的症结所在。 “主子,万岁爷那里您是如何想的呢?”明枝问道:“当日说了助您离开,结果被万岁爷识破,又怕争执起来伤害到您。再加上万岁爷主动交代由我来照顾您,我这才不得已同意了。现在您的身体也好些了,如果您真的不想待在京城,不想见到他,我就算倾尽所有也会再帮您离开的!” 若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有的时候会很害怕。” 她转头看她,口中自嘲:“你们一定以为我很勇敢、很坚强,对吧?可其实,我现在就很懦弱,只能一次次地逃避来解决问题。” 明枝握住她的手:“不管您在害怕什么,我和巧慧,还有明诚都会永远在您身边,给您支持的!” “我只是在想,我能期待自己真的拥有一份全心全意的爱吗?且还是这样一分帝王之爱?我容颜尚在,他尚且新鲜,可若是有朝一日我容颜老去呢?” 若曦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但其实她心中最最犹豫难安的地方却仍旧被她深埋心底——帝王三宫六院,她想要的最简单最单纯的东西,他永远也给不了。 哪怕最终他扫清了他们之间的身份阻碍,可面对那些他曾经的女人,她又要如何自处呢?还是那句话,她所受的二十多年的教育不允许她为了一个男人这样放弃自己的底线和自尊。 明枝却道:“可我觉得恰恰相反,这时候的主子却是最勇敢的样子。即便面对的人是拥有这天底下之高无上权力的帝王,仍旧能够始终坚持自己的底线,眼界也不光只是局限在男女之情上。您难道没发现这京城有什么变化吗?” “京中多了许多女子学堂,教授的也不只是针织女工,还有其他许多技艺。那些和我一样因为生计不得不被家人抛弃甚至卖掉的女孩都有了去处,也能有一技傍身。” 明枝继续斩钉截铁地道:“我的主子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且据我观察,万岁爷待您是极为不同的,如果您的心真的……那不妨试着去相信他这一次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咱们真的真心错付,我相信,我们头脑里的东西也足够支撑我们继续独立而勇敢地活下去……” 面色坚毅的少女还在说着话,若曦却是心头巨震:是啊!若曦,你明明对那个男人心软了的不是吗?你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学的都是独立自主,坚强勇敢。为什么现在反而没有勇气去承担一次尚不明确的,可能是错误的选择?你的勇气呢? 将你心中的不确定,不安全告诉他,如果仍旧不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也算是给了彼此一个交代。 “明枝……”若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时常庆幸当初能在黄淮遇见你,你总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恰到好处的点醒我。” 明枝含笑:“是我谢谢您捡了我回来。况且,我总是相信,您终究会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的。而我和明诚,我们永远都会帮您守护好这一切。” 门外暗处的男人听至此便悄然离去。 100 回宫后,康熙苦思了数日。 临近出征前三日,他终于再次出宫去了百顺巷。 “小五,来朕这里。”他站在院外对院内正和巧慧说话的少女招手。 这一次,若曦没有犹豫,听见他的声音就上前走到男人的面前:“出征之日临近,我还以为您这几日应该不会过来了呢?” “朕放心不下你,总得让你解开心中的心结才能安心离开。否则,待朕凯旋还能不能找到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还另说呢!”他笑着伸手捏捏她的脸颊,打趣说道。 若曦脸热,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一脸疑惑的巧慧:“您老不羞,又说什么呢?” “先不说那些,陪朕逛逛吧。等离开后要再见你也得好一段时间呢。” 若曦正好有话想要跟他说,略微想了想也就点头随他出门去了。 今日天气不错,街上人来人往,百姓们的叫卖声,说话声不绝于耳。 若曦看看这,瞧瞧那,想着他少有这样能闲逛的时刻,便开口当起了向导,给他介绍这条街上有意思的事。 反观男人,虽然看似饶有趣味地听她说话,但其实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她对自己的体贴上,心中还不住赞叹:朕的小五果然体察入微,朕果然是慧眼识珠……如此云云。 只是他倒不曾想过,凭他的身份地位,无论是跟他那后宫中的哪一个女人出来都会得到一样的待遇。不同的是,这么贴心对待他的人恰好是他放在心上的那一个罢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康熙倒是完全不负太皇太后对他的评价:爱之加诸膝,恶之坠诸渊。 父女二人边走边说说笑笑,让康熙无比遗憾的是,现在自己尚不能光明正大地牵住她的手。 “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康熙突然道:“咱们去看看吧。” 若曦一时疑惑,但也跟了上去。 人群围住的地方是一对父女和一个附近青楼的老鸨正在争吵。父女二人在人群外围定住脚步,略略听了一下也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和明枝的经历相同,三人当中那个眼见只有八九岁大的小女孩是被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站在中间的中年男人买进青楼的。 不同的是,明枝当日遇见了若曦,得以走出了另一条路。而这个年龄比明枝更小的女孩却并没有那么幸运。 她家里贫困,为了让哥哥可以读书,父亲就把她卖进了青楼换了给哥哥的束修银子。只是她进入青楼后由于年龄还小,吃的不好也瘦瘦巴巴的没什么看头,接不了客,老鸨妈妈就将她当成丫头使唤。 她每天高强度的劳作,又只能吃到一点点饭食,没几天就病倒了。再被老鸨又一次的毒打之后,她逃了出来,偷跑回了家。 可谁料,她家中的父亲因为害怕老鸨追回她卖身的银子,竟然连夜又将她送回去了青楼。 “爹,求您了!您别卖我!我知道隔壁两条街有皇上开设的女子学院,皇上下过令,说女子都可以去那里求一个营生!我可以去那里学技艺,我可以给家里挣钱,让哥哥去读书的!只要您别卖我!”女孩声泪俱下地嘶喊哀求。 中年男子挣扎了半晌还是道:“学技艺也需要时间,可你哥哥那里已经等不得了。这世道终究是要男儿来光宗耀祖,继承家业的。你就当是爹爹对不起你!若是有来世,你就另寻个好的人家投胎去吧!” 显而易见,男人是明白自己卖掉的这个女儿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的。他卖了的这个女儿,早已经堕入了贱籍,哪怕他肯要她回来,老鸨恐怕也不会肯。再者,若是让她回来了,那她曾堕贱籍的事势必也会影响大儿子的前程。 所以,他只能狠下心来。 若曦看得几欲窒息。她转而看着身旁的男人。 男人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小五你看,朕按你的想法开办的女学让数不胜数的女子都能学一门技艺。可是这天下太大了,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是朕之目光无法触及的。所以,你能回到朕的身边吗?咱们一起……” 若曦启唇欲答,却被男人伸出的指轻轻抵住了唇。 “你先别说,听朕说完。你的犹豫朕都明白,如今出征在即,朕无法立刻就给你一个结果,但朕向你承诺,待朕凯旋后,朕会昭告天下,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你愿意相信朕吗?” 说完,他移开了手指,静静等待少女的答案。 若曦终于能言。她向男人身后的小全子伸手,小全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这个够不够给她赎身?”若曦拿着银子,在几个侍卫的护持下走出人群。 老鸨眼珠滴溜溜一转:“小姐,你这恐怕不够吧……” 若曦懒得多言,转头示意身旁的侍卫上前:“既然你不要这个,那他们呢?” 话落,几名侍卫齐刷刷拔出钢刀,领头的似不经意地露出了大内侍卫的腰牌。 老鸨大惊失色,再定睛一看。少女通身的气度,又有大内侍卫相护,身后还站着一个气质更加深不可测的男人。 她心中害怕极了,连忙道:“够了够了,贵人您想要她就带走吧!”说罢也不等若曦回答,转身带着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若曦将手中的银子交给小女孩,小声对她交代道:“拿着银子去女子学堂吧,告诉那里的人你是五公主引荐你去的,他们自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话间,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听见她的一席话时,眼中的神情有多么的温柔。 安置了小女孩,她转身走到男人的身边:“我们之间一直是您在坚定地向我走来,这一次就换我给您回应吧。” 就这一次,若曦告诉自己,鼓起勇气去跟随自己的心,哪怕最终的结果并不如人意。但就像明枝说的,永远保持着接受失败的勇气也不失为另一种形式的成长。 她想,能来到这个世界,能有这一段奇缘或许也正是上天要用另一种方式教会她去长大,去直面自己的懦弱,然后去成长蜕变成一个全新的、更加勇敢的自己。 …… 三军齐备,誓师大会结束直接出发。 若曦混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骑在马上一身戎装的男人。忽然,男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然后微微勾了勾嘴角。 她回想那一日,他们做好了约定等他回来之后,他就想让她回宫。只不过,她最终拒绝了。 答应了他是一回事,可宫里数不尽的勾心斗角她到底是抵触的。 如今,三公主、四公主还有十三阿哥都会经常来外面看她,再加上男人出征在外,宫里委实没什么值得她挂念的。 于是她便拒绝了,只对男人道:“待您凯旋,儿臣再和您回去吧。宫里属实没意思,我还想在外面多玩一段时间呢。” 男人失笑,捏了捏她撅起的嘴巴:“只要你不会再偷跑,那玩一阵就玩一阵吧。待朕回来了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宴会再带你回宫。” 他说完,从怀里再次掏出了那个从前给她的龙形玉佩:“朕现在将龙佩给你,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带着它去京兆尹找人。再有,朕在你身边安排了暗卫时时护卫,必要时也可以吩咐他们……” “好了好了,还真是老头子了不成。您说的儿臣都记住啦!” 此刻,若曦看着男人,回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口中无声道:儿臣预祝皇阿玛早日凯旋! 101 前线捷报频传。 一国之君亲自率军出征,不说别的,光是全军的士气便已是锐不可当。更何况,他还秘密带着一批改制过的火器火炮前往前线。 近来,京城简直热闹极了。往来的商人将前线帝王的事迹传回了京城,又被说书人稍加润色,编成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 这些故事中,康熙简直成了天降人神,下凡就是为了守护大清的百姓。而安排了说书人讲这些故事的茶楼酒馆也全部是场场爆满。 饶是男人出去的这半年,这样的故事若曦已经听了无数遍,这样的场景也见过了无数遍,但她每次从这些茶楼门口经过都忍不住侧目一番。 “主子,明枝可真厉害。”巧慧兴致勃勃地跟在若曦身后说道:“她改制的武器竟然一举就将准葛尔那群蛮子打退了!您听,说书人不止是说万岁爷的故事,还有人夸明枝是当世公输。” 公输也就是鲁班。 若曦失笑:“早让你也跟着明枝一起学的。” 巧慧嘟囔回道:“那可不是奴才不跟着学,是学也学不会呀。奴才自小学的就是如何伺候人的本事,于您说的这上头,那是真的不行啊。” 少女哑然。确实,巧慧是她的家生子,很小的时候就被买回来当作主子的贴身丫鬟来培养的。从小到大,日复一日学习的也是洗脑式的对主子忠诚,伺候好主子。 反观明枝,她虽然衣食皆忧,但她没有受过这种奴性思想的洗脑,反而更加容易收到若曦的影响。 她想罢,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几分地朝着隔壁街的女学走去。 在康熙离开后,若曦也自己在女学谋了个教书的职位。女学掌事的山长虽然知道女学是当今圣上在五公主的影响下设立的,但他本人却并没有见过五公主。 是以,他至今仍将若曦当作一个学识很好的普通人,并时常为自己能慧眼识珠,聘了这么一个人来自己的女学。 无他,只因为若曦每每对时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针砭时弊往往一针见血。而除了时局政事之外,她于奇巧一技也颇有心得。 山长每次和她辩上一番后,都忍不住要感叹:孔圣人诚不欺我,三人行必有吾师。 “哇,”少男少女难以自持地从自己的座位上跑上来围着若曦:“先生,为什么会这样啊?” 若曦一边继续手中的小把戏,心中却实在是有些汗颜:这只是自己从前看文献累了会看的一些科学小实验罢了。她看这些孩子们一直专注学书本,就想给孩子们表演一个小把戏,让他们调节一下罢了,没想到却一下就点燃了这一群少男少女的热情。 没错,少男少女。若曦在附近的书院可谓是大名远扬,只因为她讲的书既生动又有趣,深入浅出,还时常会给他们做一些有趣的小把戏,然后又借此给他们讲一些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所以附近的孩子,无论年龄大小都会趁着课闲偷偷跑来听若曦的课。 这段时日时常给他们演演这些小把戏倒也给了她一些启迪:待到女学越加完善之后,也应该要增加一下课程的丰富度。而且不仅是女学要增加,普通的学堂也应该要增加。 一个国家要想发展就应该只有一众生态。 只见若曦拿了一柄专门给夫子们配备的教尺,又从桌面拿了一个小小的砚台。手悬置在教尺上然后松手,“哐”地一声,砚台顺利落下,教尺也跟着被砸落。 紧接着,她又拿出一张纸盖在教尺的上面,然后拿起砚台再次松手。 结果却是砚台和教尺狠狠一撞,又是“咣当”一声,只是这一次教尺却稳稳地放在桌案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压在桌板上一样。 “这其实只是一个小把戏。这张纸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却可以让我们‘看见’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一群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若曦:“先生,为什么会这样啊?有什么东西是我们看不见的呀?” 若曦拿起桌上的纸:“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今天我们看到的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气’。” 这个时候还没有一种清晰的空气的概念,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 “这种‘气’让我们能存活于世,也能让我们能拥有四季变换,能够让我们播种粮食果腹……” 她在台上娓娓道来,门外看的人也津津有味。 等到她一天的课讲完走出门来,就见门外的人走过来:“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哪里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胤祥!”若曦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十三阿哥摇摇手上的扇子:“不来怎么能见识到这么精彩绝伦的一次授课?” “连你也来取笑我!” “不是取笑,是佩服。”十三阿哥正色道:“看见你在台上侃侃而谈,而他们无比认真地听着的一幕,我仿佛能看见我大清将来一统宇内的场景。” 若曦无比欣慰:“所以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种子和希望,而不是我。” “但你却是让他们有机会钻出土壤,去探寻世界的那个耕耘人。” 少女被他夸得羞涩,生硬转移话题问道:“你怎地今日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十三阿哥笑意更深:“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若曦若有所感:“什么好消息?” “今早进宫去看了太皇太后,遇见了小全子满脸喜色要出宫来找你。”十三阿哥卖了个关子:“不如你猜猜他想找你说什么?” “是……皇阿玛要回来了吗?” 十三阿哥含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102H 十三阿哥回去后,若曦就一直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兴奋当中。 若是不知道消息,她还可以慢慢地,耐心地等。可知道了他就要回来后,她的心里就仿佛烧着了一把火。 原本康熙这次亲征应该是在康熙二十九年,而非在康熙二十五年的今天。只是因为现在武器完备,准葛尔又猖狂不已的情况下才有了此次提前亲征。 而后,准葛尔和大清你来我往斗了八年,康熙更是御驾亲征三次才彻底将准葛尔的势力打散。 现在的情形已经和史书所载完全不同了,所以若曦完全不知道男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如此又过了七日,仍旧不见男人回来,她的情绪也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 巧慧忍不住安慰:“主子,漠北路途遥远,就算万岁爷他快马加鞭也得要大半月呢,更何况这次还是大军凯旋,马匹辎重也多,只会耗费更久。” 若曦一想也是,当即有些情绪恹恹的。 她的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回到了心平气和等他回来的状态。三日之后的一个红云遍布的傍晚却发生了变化,让她的心绪再次猛烈跳动,并且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下来。 这个傍晚,若曦结束了书院的活,突发奇想地想去不远处的湖边待一会。她随意撩起裙摆坐在地上,心中想着事情,手下更是无意识地扯着长在湖畔的草。 忽然,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感觉后面一道浓烈气息袭来,紧接着是一道低沉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在想什么?是在想朕吗?” 若曦先是一愣,转身就看见了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 “皇阿玛!”她惊喜地小声呼唤,飞快起身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已是接近夜幕时分,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因此男人一身戎装倒也没有引起注意。 此刻,看见少女不加掩饰的笑意,他的唇角也高高勾起,展开手臂将少女牢牢地接住揽进怀里。 “小五……小五……”他的唇在她的颈流连。 终于将她实实在在地抱在了怀里,他的眸色深了又深。 “啊!”少女惊呼:“您干什么?” 男人并不答话,抱着少女旋身跃上了马背,手上利落地一扬马鞭疾驰离开。这个小湖离若曦的小院子不远,男人马鞭刚扬了没两下就到了小院外面。 他气息粗重,却仍旧一声不吭,翻身下马的同时把少女揽在怀里抱了下来。 一进门也顾不上院门还没关上,也没顾上看看院中巧慧是否还在就急不可耐地将若曦带到了门后面,欺身压下将少女圈在怀中。 若曦仍旧是反应不能就被堵住了口中的话,只能被迫随着他的气息一起翻涌。 这一次男人的动作没有了之前的温柔体贴,有的只是渴望与她合二为一,渴望真切拥有她感受她的急切。 “小五,乖小五……阿玛好想你……好想你……”他一面在她的脸颊和耳垂上作弄,一面声音含糊地问道:“你呢……好宝贝……你想阿玛吗?” 若曦早已深陷于他用强硬手段编织的情|欲|之网中,好不容易拉回了一些理智才慢慢地点头:“想的……小五想阿玛……” 这种带有绝对禁忌的字眼此刻仿佛是一个火种,一经少女的口中说出就点燃了男人的全部理智。 他身上的铠甲在激烈的动作间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金属特有的“刷刷”声,只是此时此刻无人在意。 康熙一双铁臂紧紧地将少女环住,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只是这样的亲近在他越来越沉重的喘|息|中也越来越不能令人满足。 少女身上无处不在的馨香软糯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烧得岌岌可危。 终于,他再也不能忍耐,一手松开对少女的钳制,转而去到了暴涨的下腹,急切地一撩下面的护甲,露出了早已蓄势待发的凶器。另一只手又不知何时灵活地摸向了少女的后腰,轻轻一扯,少女立刻感受到了腰间的束缚一松。 “不不不,阿玛……不能在这里……”若曦小声的哀求:“巧慧就快回来了……” 男人的唇从她的侧颈一路来到了她的唇:“没关系,阿玛让他们看着呢……有人来了他们会报告的……”说完再次捕捉住了她的唇。 若曦一听他竟然还叫那些人继续看着更是一股羞臊直冲头顶,捏起拳头锤打男人的肩膀:“你个老不羞!” 男人却是被她的气恼之语逗笑了,只是虽然笑了,底下她的小阿玛却是等不下去了。 他出言哄道:“小五……好小五……朕好久没见你了……”边说边暗示性地顶动:“你瞧瞧……” 若曦还想反驳,可男人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若曦就似被烫到了一般娇呼一声。一声未罢,底下窄道就传来滚烫的饱胀感。 “唔……阿玛……” 康熙甫一进入就差点被久违的感觉紧致感绞出。 “乖儿……松松……” 若曦手足无措。即便已经和男人有了这许多次的亲密,可两人心意相通后,这还是第一次。听见男人的话,她只能尽力放松全身。 男人不得不停下静静等待尾椎快意临头的感觉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始重又动了起来。这一动便是激烈无比的直来直去,直将怀中少女的声音撞到破碎仍旧不肯罢休。 他像是一个越战越勇的将军,大手抬起少女的一条腿挂在自己的腰上,方便自己的大力征伐。 “小五……阿玛回来了……你高兴吗?”他忍着心中的暴动,用齿尖轻轻地磨少女的耳垂。 少女的耳垂最是敏|感,耳上的感觉仿佛放大了十倍不止一般传遍全身,令她难以自抑地轻轻哼起来:“高兴的……” 她的答案也让男人开怀,底下动作更是激烈了一分。 男人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巧慧的声音隔着敞开的门板传到了门后的两人耳中。 “明诚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这就到了。这次谢谢你了。” “好,你到了我也就放心了。不必言谢,阿姐嘱咐了我的。” 巧慧看着少年远去转身一瞧,随即疑惑道:“门怎么是开着的?是方才出门急忘了关吗?”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后少女锤打男人肩膀的动作也越急。终于在巧慧即将进门的一刹那,男人抱着怀里的少女旋身进了大门斜对面的柴房。 巧慧进门后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什么异常也就进了旁边的灶房开始准备晚膳。 而柴房里面的父女两人松开彼此,若曦终于进到了屋内也放下了心神,没想到却换来了男人一阵恶意的进攻。 密集的进攻很快便将两人齐齐送上了巅峰。 “呃啊……乖儿,抱紧阿玛……” 汐时过后,若曦已如一尾脱水的鱼,软软地挂在男人身上。 第二日醒来后,若曦丝毫也不知昨晚男人是如何让巧慧不起疑的,只记得自己顾及男人的长途跋涉,说什么也不肯随着他的心意再来一次。 然后沉沉睡去,一觉便至现在。 PS: 好想和你们交流呀 能求多多的评论 和那个~圆圆白白的东西吗~~~ 103 若曦感觉精神尚好,看见巧慧进来回了她一句就要准备起身自己穿衣。谁知目光刚落在榻上就见自己的枕头旁边有一封未着名的信。 她伸手拿过打开,里面是男人留给她的信。 他在信中说自己是提前离开大队伍来看她的,现在要继续回去军队的驻扎地,再跟他们一同回京。 帝王亲征凯旋,太皇太后携同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和后宫妃嫔要在城门外迎接。此外,京城的百姓也会全部聚在街上,迎接帝王凯旋。 这种时候,康熙是不能不在的,但是又怕若曦醒来看不见自己会失落,这才留了一封信解释。 若曦唇角勾了勾,看完信后又塞回了信封中,放进了自己的小箱子里。 她现在有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巧慧,我们一起去看皇阿玛和大军入城吧。” 巧慧早就有兴趣了,一听她这么说当即道:“好啊好啊,这样你也可以早点见到万岁爷!” 若曦失笑,也不给她解答。主仆二人收拾妥帖,这才相携出门。 大街上果然如两人设想的那样人山人海。二人挤了好久也无法到前排。就在巧慧急得满头大汗时,十三阿哥从后面拍了拍若曦,手指一指示意她们去另一边。 二人跟在他身后,没走几步就到了一个人少,但却是在最前面的位置。 “我早就知道你们肯定对迎接大军入城很有兴趣,所以特意一早就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置。在这里皇阿玛一入城就能看到你不说,还不会人挤人和那些人挤在一起。” 若曦脸皮一热,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昨日早就见过。而且,听十三阿哥的话头像是知道了什么,那他是怎么想的,会感到别扭吗? …… 时间很快接近了大军入城的吉时。 “主子,你快看!万岁爷和将军们真的好威风啊!” 若曦静静地仰头看着当先骑在马上,一脸威严的男人:“是啊,很威风……”她转而又想到他早上唠唠叨叨的叮嘱,怕她多心的模样,不禁失笑。想到这种反差估计只有她能看见,一时之间又很满足。 除了两人,街上的人也都在热议。 “还好有万岁爷英明神武!咱们大清这次打得准葛尔屁滚尿流,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来挑衅我天朝英明!”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这一次万岁爷不仅打退了准葛尔的蛮子,还和漠南蒙古的几位王爷达成了什么协议。” 另一人一下就激动了起来:“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我哥哥在图琛将军副官麾下效命。原来,万岁爷这一次亲征不仅是为了打退来犯的那群准葛尔蛮子,而是有心也让漠南的几个部落好好看看我们的实力。” “这是为何?这可是下马威啊?”听的一人不解道:“万岁爷不是向来提倡‘满蒙一家亲’的吗?” 这人接着答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听说是因为上次喀喇沁的亲王来求亲,但是万岁爷疼爱公主,不忍自己的掌上明珠远嫁到蒙古去,所以拒绝了。 “谁知杜陵郡王所率的喀喇沁部回去就有一些异动。也就是有这次准葛尔的突袭才打断了他们的小心思。” “原来如此,那万岁爷是怎么解决的?如果只是亮一亮我们自己的实力,那如果那些人有异心,然后联合在一起,虽然咱们不惧,但也是不小的麻烦呢!”又一人语气凝重的分析道。 “这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了。只是我听说,”那人高深莫测地压低了声音:“万岁爷这次做的事能让那些蒙古部落都依附于我们。从此,我朝就是真正的天朝上国,即使不用下嫁公主和亲也能稳居首位!” “嚯!万岁爷英明!” 听完几个百姓这一番高谈阔论,若曦心中也不禁有些好奇。她的目光从谈话的百姓转到他身上时,恰好他也在看着她,并在她转头过来时微微动了动嘴角。 动作不大,但却能轻易让人感受到他的愉悦。 若曦当然轻易也能读出,更甚至她还能读懂他更深一层的意思:晚上朕去找你。 …… 盛大的城门欢迎仪式结束后还有宫里的庆功盛宴,康熙趁着这个时间去了一趟太皇太后的宫里。 “喀喇沁部,还有其他的漠南部落你预备怎么处理?”太皇太后问道。 康熙自信一笑,慵懒地拿起康嬷嬷沏好的茶:“太皇太后放心,这次之后他们除了仰仗我们,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你可是……?”太皇太后到底出自科尔沁部,此刻有些担心康熙的手段激烈,让部落里的人没了生路。 “您放心。朕不仅没有断了他们的生路,甚至还给他们提供了保障。” 准葛尔的人一直都是骁勇善战,而且手段狠毒,大清和漠南都苦其已久。这一次康熙亲军将其打得元气大伤,给漠南的人争取了极大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但是康熙也只是打退了他们,而没有彻底将他们踩死。漠南的人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牵制。但与此同时,他也给漠南留了生路。 他将漠南几个大部落的亲王都聚集起来,向他们展示了大清最新研制成功的火器和火炮,同时表示,大清可以卖一部分给各个部落,只不过大清的资源也有限,此批铸造的火器所剩不多,届时朝廷会做权衡后再决定给谁。 至于做什么“权衡”,场上的聪明人都是心中有数:价高者得。 他们当然明白御座上的帝王是想要平衡各个部落的权势的想法。 若是没见识过这些武器之前,他们还会有所犹豫。但是当他们看见康熙只是派了一个小兵出来,只用一把体积精巧的火枪就轻易射穿了数丈外的迭了好几层的盾牌后,不止是亲王们,就连底下的兵士们都震惊了。 只因为大清现有的火器虽然杀伤力极大,但对他们这些操作人也是同样危险的。 更何况,他们这些实力财力都弱小的部落更是什么都没有了。 果然,康熙回朝之后,见识过新武器威力的亲王纷纷派了自己倚重的亲信跟随他回朝,只为了让自己所在的部落能获得先机。 太皇太后本就是嗅觉敏锐的人,一瞬间便想透了他的做法。康熙是想要通过武器军备上的优势辖制各部。 同时留下准葛尔,让他们能相互牵制,也让大清能继续深入发展自己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她立刻就猜到康熙给几位王爷看的并非是明枝研制出来的最新的武器,反而是很有可能是刚刚开始改进的版本,是连康熙的亲兵也早就不用的旧版。 太皇太后放了心。 晚宴上,康熙大力奖赏了明枝,给她升了官加了俸禄。 现在的明枝已然是朝廷的第一位三品女官,手握实权,无人敢不敬。一些老臣虽然觉得她过于年轻,但却再无人敢质疑她的能力。 晚宴之后,男人又如从前那样换了顶小轿子悄悄出宫。 104H 夜凉如水,静悄悄的小院中,只有晚风将地上的树叶刮得“刷刷”的声音。 屋内的一方小榻上拱起一小块,细看之下小小的拱起还在微微起伏。 “小骗子。”再次做了梁上君子的帝王,坐在床榻一旁看着呼呼睡得正香的少女,坏心地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不是已经答应了要等朕过来的吗?” 若曦无法通过鼻子呼吸,转而张开了嘴。可谁知嘴也立刻被男人堵住。 她这才挣扎着甩脱睡意睁眼,声音哑哑地迷糊道:“十三阿哥说今晚有劳军晚会,还以为我会错了您的意思呢。” “知道了还敢作弄你的皇阿玛。朕何时爽过你的约?”他问完垂头看着少女。 若曦一开始是有些故意作弄的意味,后来便是真的困意临头睡了过去。 此刻她还有些迷糊,“嘿嘿”笑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男人松开她的鼻子和唇,起身脱掉自己的外袍,掀开被子就躺到了她的身边。 被子里氲满了她身上那股清香的味道,又被烘得暖暖的。男人甫一将她揽进怀里就觉得浑身火热。 他本就正值男人最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乍然离开自己心爱之人这么久,一晚上的纾|解又怎够? 于是,被子掩盖下男人的手不知如何游走,被中裹着的少女转眼间就剩一件亵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下半身已经是赤裸着和男人紧密想贴。 只不过被中温暖,她虽然感觉到了异样,但却并没有提高警惕,直到男人火热的器物穿插到两股之间,她才感觉被烫到了一般躲开。 “唔,你做什么?” “阿玛好想你啊……真的好想你……”他翻来覆去就只说这么一句,其中浓浓的情意只略略一听就让人心惊不已。 火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耳边,让她浑身酸软,连逃避他的动作都不能:“皇阿玛……”她微微移开了一些,又不自觉地后撤将自己贴了上去。 两处火热软软地贴在一起。 男人的大掌从她的衣衫底下钻进去,稳稳地握住少女胸前的面团。尽管这样半含半露的情态也十分诱人,但那件衣裳在这种时候还是有些许碍眼。 但男人却并不上手自己去解,而是诱哄她道:“小五自己解开好不好?” 若曦没动,男人手上动作更加激烈地去迫她。 终于,若曦迷迷糊糊地点头,睁眼伸手去拉亵衣的两根系带。两根带子本就松松地系在一起,若曦一轻轻一扯就变成了敞怀的。 “呵,”男人轻笑:“真乖。”他的动作一转,两人的动作一瞬间就变成了男人整个人罩在少女的身上。 “皇阿玛,要……”她软声祈求。 “阿玛这就给你,阿玛来了……”话音一落,他就猛地一下挺了进去。 若曦浑身抖得不行,眼中反射性地留下泪水。男人俯身给她一一吻去:“怎么哭了……是阿玛太重了吗?”他缓和了动作,温声照顾着她的感受。 少女摇摇头:“没有……” “小骗子,意思就是阿玛伺候你舒服了?”他调笑道。 若曦羞怯地不再回答,换来男人更加坏心紧密地进攻。 敏锐而刺激的感觉在体内累积,她无力抵抗只能伸手插进男人的发间,手中的动作竟不知是想要将他拉近还是推拒。 男人看着她这幅可爱的模样,愈加满足,由于饮酒微微有些起皮的嘴唇一下下地碾过她的唇,她的脸颊,然后顺着她的腹部一直往下。 若是从前有人说他会为一个女人做这些事,康熙肯定会嗤之以鼻然后将说这话的人拉出去砍了。 但现在,他直起身看着那隐藏在幽幽峡谷颤颤巍巍的小嫩芽,只觉得可爱无比,完全没有想像中那种反感厌恶的感觉,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含住了那棵小嫩芽。 “呃啊……”若曦被他突然的动作激得弹起了身,整个身体拉成了饱满圆曲的桥,岂料却更方便了男人的亲吻。 “皇阿玛,不要……”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得像是脱水的鱼。 在这种剧烈的刺激下,竟然不待男人进一步动作底下峡谷就有洪水倾泻而出。 “乖儿……抬起一些……”他有力的大手一动将少女翻过了身,从后面倾身压上:“怎么今天没有阿玛爱听的声音?昨日在柴房不是还哼哼得很好听吗?” 男人抱起她的臀贴近自己。他单腿跪在床上,另一腿曲起给自己搭了个支点。有了这个借力点他进出的动作更加顺畅。 “乖儿,跟阿玛回宫吧……”他一边动作一边说道:“阿玛给你一个盛大的仪式,迎你回宫好不好?阿玛不想再跟你离这么远了……” “呃……好……” 她乖乖的哼哼仿佛给了男人最强有力的一剂药,男人的手绕至前端转过她的头,果断含住她的唇,然后用越来越快的动作告诉她,她现在是属于他的! …… 又是一夜,若曦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等她醒来,巧慧已经备好了热水和热食,只等她醒来就可以直接用。 “主子,您说咱们屋子是不是有老鼠啊?”巧慧不解问道:“昨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听见了老鼠‘吱吱吱’的叫声。” 若曦先是一惊,然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就是巧慧口中的“老鼠”。 她有些汗颜,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只能含糊道:“或许吧,我今日去书院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怎么处理……” 吃罢早饭,巧慧出门置办两人要用的东西,若曦则自己去了书院。 105 书院的孩子们一大早就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若曦来授课。 “先生早!”若曦刚进课室,一群少女就恭恭敬敬地问好,声音中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雀跃。 问完了好,少年少女们这才叽叽喳喳地问道:“先生,今天是不是要给我们讲故事啊?” “是啊是啊,先生上次说的这次课会讲志怪故事的!” 若曦抬手向下压了压:“都静一静!”语罢扬了扬手中的一小迭纸示意:“都瞧瞧这是什么?” 她前次课后就承诺少年少女们要给他们讲神话志怪故事,而这迭纸正是她参阅古籍所绘制的志怪图。 若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书册开始娓娓道来:“河出雒来,首在东北岳牛山。牛山西南出河,曰雒,西南至于河。曰河图,西北至于海,曰海图……” “海图之中多金子,若沙状……其中多怪鸟,其状如鸟而文,其音如狼。海中多禽兽,其状如虎而文,其音如羊。” 她慢慢讲来,将东北方岳牛山的河流发源地,河流流向,注入到海中后的水况,水中的生物以及沿岸的地理情况描绘得栩栩如生。 讲完又将自己所绘制的图纸给他们一一展示,引得一群年纪本就不大的少年少女大为赞叹。 “先生,世上当真有书中描述的这种身型似鸟雀,声而似狼的东西吗?” “那这条河里是真的有金子吗?要是我们都能在河里找到金子,那是不是我们就有用不完的钱了?” “先生,我也有一问……” 倒也不怪他们如此激动。时下的书院教学多是集中于教授四书五经,写的也是八股文,几乎没有哪个书院会给学子们讲志怪故事。 甚至有时候连看这些志怪故事都会被认为是不务正业。 眼见气氛再次热烈起来,若曦不得不再次抬手制止他们的七嘴八舌:“都先静一静,先生会一个个地回答。” “这个地方先生也不知道有没有,所以那里是不是真的有沙金似水,是不是真的有奇珍异兽,先生并不知晓。先生今日讲这个故事是想要你们都能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男子读四书五经,懂得写八股文略才会有出路……” “先生往日所授的课程,你们有感兴趣的都尽可去学,去钻研……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样奇异的地方?世人总说的天圆地方,日月轮转规则是不是真的?水为什么只能从高往低流?这些都要靠你们去探索。” “我知道,先生说的是洛大人,她帮助圣上改制武器,现在大清不仅打退了边境来犯,还收服了有异心的蒙古部落!” 若曦点点头:“这正是先生今日想教你们的,一个国家要想强大,要想发展就不能只有一种方式。试想一下,有朝一日,这片土地不论大清的人还是蒙古的人,他们穿的都是我们的服饰,写的是我们的文字,学习的也是我大清的礼教和文化……” 她顿了顿,随而扬起坚定的声音道:“这才是真正的一统宇内。大清剑锋所指,莫有不从!” “是!学生受教!” 屋内气氛正好时,外面的街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少年少女们停下了讨论,纷纷侧目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街上浩浩荡荡走来一群装扮得十分隆重的人,当先的几人都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而在最前面领头的人正是小全子。 看见来人,若曦心里“咯噔”一下:这死老头子,不会是来真的吧? 果然,小全子操着尖细的声音道:“圣旨到!” 众人“嚯”了一声,低语的声音潮水般褪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全子展开其中一份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公主游民间,为朕发女学业,为国化人才,朕甚欣慰!今特加五公主固伦公主,赐公主府,赐行宫,食邑五千户。朕未见爱女,意甚念,特宣五公主即还宫。” 念完一份紧接着又拿出另一份:“帝诏曰,女学之得佳,山长赐御匾,书院之群生皆赏玉壶一只,望诸君分勤以为敏学,为我大清教益盛之才。” 两份圣旨,一份是封若曦为固伦公主,并要她即刻回宫的,一份则是嘉奖书院的所有先生的。 书院的几位先生和一众学子们听完圣旨才恍然大悟:原来先生竟然就是当朝的五公主!原来她就是真正发掘了洛明枝洛大人的人,她才是大清最大的功臣! 再细细一听,圣上竟然赐封五公主“固伦公主”,还许她食邑五千户,又赐宫外府邸和行宫,可见是真的对这个女儿爱重到了骨子里,也可见五公主所作的一系列事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要知道,得赐封号“固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是必须要有世人有目共睹的功绩和对国家有卓越贡献的人才能获得,更遑论除了“固伦”的封号,还让她享受食邑五千户,这才是真正让人侧目的。 只因为这意味着圣上赐了五公主一座城池。 一时之间,得过若曦教导的学生都与有荣焉。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回过神来后,以书院为中心齐齐响起响亮的声音。 “固伦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久久不息,直传到了老远才渐渐散去。 106 康熙有此一举本就是为了给若曦做脸,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若曦的好。是以他早就料到了圣旨宣读完了后定会引起百姓的围观。 此刻,待百姓高呼的声音停下后,他安排的侍卫驱散了人群才齐刷刷地跪地:“恭迎公主回宫!” 若曦点点头:“待我与山长和诸位先生话别。”她转身,一群少年少女和书院的几位先生便团团围上去。 “先生,您回宫了是不是就不能教我们了?也不能再给我们讲故事了是不是?” “不能叫先生了,现在要叫公主了!”另一个少年斥问话的少女道。 若曦笑笑,将他们一个个看过去,将眼前一张张渴学的脸记在心上:“我虽然回宫了,但我永远是你们的先生。先生希望你们永远也不要忘记我教给你们的东西——君子博学而后省。保持热忱的求学态度去终身学习,是一种比你们学到任何学识都要重要的能力……” 她一声声的叮嘱终于让孩子们有了她即将离开的实感,于是半大的少年少女个个红了眼眶。 若曦还待安慰,山长和其他几位先生上前道:“你们的先生若是一直待在书院,能教的也就你们几个。但若是回到了宫里,她就能发挥自己的能力,让大清所有和你们一样困囿于这个世道不公的孩子们都能有学可上,都能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 他的话,正是若曦当初所想。 最初她只是依着本能去引导明枝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后来见得多了,感受也就多了,尤其是在经历了姐姐若兰的离世之后,她心中那个小的萌芽终于长长了参天大树。 既然她已注定是这段历史的戏中人,既然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不如好好用自己的能力为这个国家做什么。 这是当初康熙说服她的理由,也是她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她后腿两步,执弟子礼附身向山长和几位先生鞠了一躬:“山长、先生们高义,若曦本以为开办这样独树一帜的女学必然引起世人非议,要想顺利的招收学生也不容易。多亏了各位先生高瞻远瞩,才让这些女子有了去处,也让她们能靠自己寻得将来的归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若曦从你们身上真切地学到了很多。” 山长和几位先生连忙还礼:“公主多礼了,治学本应如此。既然我们几个受了万岁的赏,那就定会看好这个女学,为我大清教出更多的可用之才。您尽可放心回宫。” 若曦其实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这些学了数十年孔孟之道的老夫子能毫无异义地就接受了她以女子之身去插手这个国家的学子教育的事? 但经过了男人这一遭,她心中隐约也猜测到了,多半是他暗地里找了这些虽遵从孔孟之道,但也拥有大胸怀和大格局的人,又给她造了不少的势才能得如此局面。 如此,她更不可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尤其是,她记得是史书中的康熙是一个及重权力和掌控欲极强的帝王形象,他能为她铺路至此,可见是交付了多大的信任。 她郑重答道:“力能及处,必不负所托!” …… 若曦换上了康熙特地差人送来的固伦公主朝服从正门而入,再次回到了这个半年前还拼命想要逃离的紫禁城。 再次回来,心态已经同半年前大不相同。 明枝曾在回宫前问过她是否知道回来的代价。 她记得自己回答她:“我当然知道回宫就意味着我可能会永远失去自由,可珍贵的东西,注定要用珍贵的东西来交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更想让全天下和你还有明诚一般的孩子都能过得好。” 她心中更加坚定地告诉自己: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只要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只要有他的坚定支持,我终会实现这一愿景。 因为这也是我们俩,共同的愿景! 高台上,康熙负手站立,嘴角含笑地看着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少女,心中浮现的唯一的遗憾便是他还不能光明正大地牵她的手。 “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若曦终于上前,盈盈俯身行礼。 男人本就有遗憾,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和她远远地保持距离。此刻她终于到了近前,趁着扶她起身时的动作,顺势伸出双手捏住她的手,又暗自捏了两下。 “不必多礼了,朕……和太皇太后等你许久了。”未免显得自己过于急切,他干咳两声转头看着太皇太后道。 后者觑了他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是啊,回来了就好好的吧。皇帝等你许久了,你们去叙旧吧。哀家老了,体力不济,这就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带着康嬷嬷就要回宫。 走出了两步,这才仿似戏耍够了皇帝一般出言对其他人继续道:“你们也都回去吧。” 后妃们许久没见皇帝,本就久旷,想要趁着好不容易现身人前的机会让皇帝想起自己,谁知就这么被打乱了计划。 可谁让打乱她们计划的人是太皇太后,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 人群刚散去,康熙匆匆丢下一句:“李德全,这里交给你了。”说完就拉着若曦一刻不停地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早就备好了一切,甚至他还考虑到一路礼仪繁琐。过于折腾,怕她饿了还给她备好了茶点。 只是父女俩前脚刚踏进养心殿,男人就暴露了真面目。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御座上,手腕用力一拉就将少女拉到了腿上,头俯下含住了她的耳朵:“小五,朕好想你。” “呃……不是晨起才见嘛。” “不够,远远不够……”他一边攫住她的耳骨不放,一边含糊说道。 见他竟然亲着亲着,动作竟就要顺着她的颈侧而下,若曦只能侧开头,伸手钳住男人的下巴道:“现在可不行!皇阿玛可还有政务要处理呢!” 说完旋身调皮跑开:“儿臣这就告退,先回撷芳殿收拾一番了!” 康熙摇头,任由她跑开。她回来了,就在他身边。这个念头让他愉悦,他的一颗心终于随着她的回宫而安定下来。 她或许不会明白,只以为是他的占有欲太强,才会时时刻刻想要将她带在身边。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了许久。直至有了这段她离开紫禁城的日子,他才终于明白。 一个人如果从来不曾得到过温暖,不曾体验过有人相伴的滋味,那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感受到孤独和寒冷。而一旦他有幸享受了片刻的温暖,那他就会明白从前的日子有多么的空寂和单调。 接着,无边的寂寞便会催发成对那温暖和安定的渴求,进而转化成了绝对的占有欲。 他对她便是从对这种温暖的渴求,变成了占有,进而变成了非她不可的爱意。 当然,康熙自己也知道,这一过程便完全可以说是欲壑难填的典范。不过对此,他倒是毫不脸红,甚至有时还会生出一种颇为满足的感觉。 世间孤独的灵魂那么多,能够恰好找到与自己契合的那一个,你们从此能够相依相伴,这该是多么大的一种幸运呢?这又怎么能不叫他感到满足呢? 107H 若曦回宫,康熙准备了盛大的宴会以作欢迎。虽然他说是家宴,但谁不知道近来若曦这个新出的“固伦公主”风头正劲。 于是即便是家宴,仍旧有许多人来参加,一些没有能参加的大臣也拐着弯儿地找门路送了礼物进宫。 若曦现在正是万岁爷身边的红人,若是有她亲眼,说不定自己也能因此得万岁爷赏识。 既是宴会,那就免不了要喝点酒应景。若是往常,康熙定会不允许她喝。但这次,他却早早就吩咐御膳房将宴会上的酒换成了温补而又后劲小的清酒。 在得到康熙首肯后,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给若曦敬酒。到最后,三公主四公主竟然也端了小酒杯来凑趣。 “固伦公主,请满饮此杯。”四公主搞怪道。 若曦喝得脸热热的,两手放在脸上贴了贴才拿起酒杯:“只能再喝这一杯了,不能再喝了。” “没关系,喝多了睡一觉就好了。”四公主满不在乎:“这是御膳房新研制的清酒,多饮也不会对身体有损,反而能有助于抒发郁气,温补身体。” 若曦推却不过,只能继续来者不拒。 虽然不伤身,但醉人却是真的。不多久,最上首的男人看见她再次抬手去拢那早就一片通红的笑脸小脸,心中暗笑。 “小五醉了,”他故意扬声道:“李德全,先送公主回去歇息。” 李德全立刻手脚麻利地叫了几个小宫女,由巧慧带着将醉酒的少女扶走。 宴会的主人公离开,再加上康熙心中惦记着今晚要做的事,心中也没有了让宴会继续下去的念头。 若曦走了没多久,他也找了个理由离开,留下了太皇太后一脸无奈地对着底下的人, 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若曦的撷芳殿也开始备上了暖盆。此刻,内殿已经被捂得暖烘烘的了。 若曦本就周身燥热,这会更是耳朵连着后颈一片都被暖得热热痒痒的。 巧慧轻手轻脚地为她脱掉外袍,给她净面后又喂了些温水,这才将她塞进被笼里。 只是不一会若曦就又热得不行,自己踢开了被子还不算,又伸手将自己寝衣上面的盘口解开。 “万岁爷吉祥。” 若曦睡下后不久,门外传来了宫女们压低的请安声。 康熙一步不停推门而入。只一进门就被门内的暖香扑鼻,他站定吸了一口气,略略压了压因为想到接下来的事而暴虐跳动的神经。 因为摆脱不了的热意,少女的手脚都挂在床榻边缘,在昏暗的烛光的映射下竟似一块水色极佳的玉石一般。 男人缓步上前,大手伸出捏了捏少女圆润的肩头,顺着肩头往下又握住了她的手,唇倒是接替了手掌重又落回肩头。 隐秘的吮吸声在这方静谧的空间响起。不多时,少女莹白的肩头就留下了簇簇红痕。 气氛还未蒸腾起来,就见男人猛地抬起身:“小坏蛋,朕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了身边,今晚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他哼笑一声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复又拿过一旁的湿润的巾子为她擦脸:“快醒醒,皇阿玛来了。” “唔。”若曦的酒意正酣,被湿润的巾子一激才微微散了一些,迷迷糊糊地睁眼叫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喝了阿玛这么多酒,阿玛这就来要补偿了。”他温声哄道,手中的巾子还在温柔地替她擦脸。 若曦眉头轻簇,问道:“补偿?” “是,补偿……”他扔掉手中的巾子,附身吻住了她。 少女被他吻得手脚发软,藕臂一抬刚要挂上男人的脖颈,岂料男人再次站起身来。她的脸上缓缓露出疑问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出口问询就被男人紧接着的动作撩得失神。 只见男人刻意放缓了动作,先解开了腰带,然后是龙袍。直到只剩下一身寝衣,他才停手,只将衣袍的系带解开,任衣衫挂在身上。 若他想在这里就寝,自有李德全亲自服侍他更衣,可他却在这时故意将李德全留在屋外,自己亲力亲为,就为了在此时此刻,故意诱惑在他面前一直冷静自持的少女。 只有他一个人疯狂怎么够呢?他总想从她身上不断获取她属于自己的确信感。 他想要看见,她也为了他疯狂。 他故意撩了撩挂在身上的衣衫,精壮的身体隐在其中若隐若现。 若曦果然被他撩得喉咙发干,脸皮发烫,甚至还反射性地咽了下口水。 他上前两步踩上床边的脚踏:“乖儿,喜欢阿玛吗?”边说手还在若有似无地在她的头顶脸颊抚摸。 若曦眼神发直,内心却在疯狂摇摆中不停地吐槽:这死老头子今晚怎么这么骚,顶不住了怎么办? “喜欢吗?乖儿……告诉阿玛。”他更过分的将流连的手换成了唇。 少女眨眨眼,缓缓点头:“喜欢。” “今晚阿玛留下……好吗?” 她再次点头。 男人嘴角的笑终于越扩越大,伸手激动地抱起她:“真乖,乖孩子……皇阿玛给你奖励好不好?” 他一口一个“乖孩子”“好不好”地诱哄,仿佛真的将她当成小孩子一般对待。然而看他下身的动作却又让人不禁讶异,怎么会有如此暧昧纠缠的父女。 他的寝裤下面早已被顶端沁出的精水泅湿,但他却完全没有要去照顾一番涨痛的那处的想法,反是不知从身上何处掏出了一截红绳,继续诱哄道:“带上好不好?皇阿玛特意弄的……” 若曦被他落在耳垂的唇弄得发痒,缩起脖子脸红红地点了点头。 得了首肯,男人的手从少女的寝衣下穿了进去,也不知如何动作就将红绳缠到了她的身上,又从腰间穿出。 “怎么还要挂在身上?”她问道。 男人不作回答,继续吻她的耳朵:“乖,就好了。” 红绳最终从少女的肩头穿过,男人的手掌一并穿过的同时将少女的衣|衫彻底扯下。若曦这才看清,红绳在她的身上缠绕,将她的两团肉包缠成了更加圆鼓的样子。 男人的喘息越发粗重,铁臂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一连串的吻落在她的后脊上,烫得她不自觉地蜷起了脚趾。 男人被她诚实的反应取悦,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乖儿想要吗?”他挺起身子:“要就自己解开。” 若曦已然有了自己的决定,在这种时候虽然少不了羞意,但仍旧坚定地伸手解开了他的衣衫,像是拆开一份神圣的礼物,拆的时候她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直到男人和她完全赤诚相对,她才放松心神缓缓呼出胸中的那口气。 康熙再次动身,推动她躺下。 “乖儿……”他口中难耐,动作仍旧克制地只让器物隔着幽热的峡谷磨蹭,直到感受道峡谷中的潺潺水意,才又道:“你自己带皇阿玛进去好不好……” 若曦点头,小手往下一抓竟就直接抓住了要害处的根部。 “呃……乖儿轻些……阿玛的……都是你的……别急……”他的唇继续在她的发际流连。 终于,她捏住了那狡猾的东西:“呃啊……” “朕的乖儿就是聪慧……” 若曦撅嘴:“皇阿玛真是老不羞,这有什么好夸赞的……” 男人似恼似怨地顶身:“皇阿玛怎么老不羞了……”说罢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少女恼了抬手狠狠地捶了下他的胸膛。 “是因为一边叫着阿玛,一边被自己的阿玛肏吗?” 这种称呼带来的颠倒的错乱感才是真正让若曦觉得羞耻的地方。虽然他们并非是真的父女,但这番称呼却是真正地打乱了她心中对于父女关系的渴求。 也打散了她内心深处总也无法驱散的孤独感。 “是,阿玛……要阿玛……” “乖儿……抱紧阿玛……阿玛这就给你……”语落便是一番铺天盖地的顶作斜刺。 百十来下后,他将她的腿抬起,搭在自己的肩上方便更进一步的动作。 “皇阿玛……轻一些……” “呼……嗬……”他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阿玛轻一些。” 虽是这么说,但他却完全没有放轻自己的动作,反而因为看明白了少女濒临潮汐,动作更加过分激烈。 他俯身含住了颤动不止的那个肉包包的尖端:“好香……乖儿真香……” 若曦似点头又似摇头,伸手想要捂住男人的口无遮拦,谁知刚抬起手就连手指一起被他的口捕捉。 她的眼色迷离,脸颊酡红,声音莺啼婉转,声声呼唤:“阿玛……皇阿玛……玄烨……” 他甚至腾不出口来回答她的呼唤,只在底下疯狂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整个肉袋都塞进去。 “呃啊……阿玛……出来了……”他慌乱地往上重新捕住她的唇,将精水完全注入花宫中。 夜色还长,李德全本应该在屋外守整夜,但即便他早已知晓今夜的情形,殿内面红耳赤的声音却还是生生叫他老脸烫红,不得不退离殿门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殿内在歇息了片刻后又再次响起了激烈的声音。 周而复始,直至天明。 108 天色将明,一匹快马就从城门疾驰而入。 不多时,就有人悄悄来了撷芳殿回禀李德全。后者一听消息当即便是喜笑颜开,再一看天色也差不多到了康熙应该晨起的时辰,便上前轻叩殿门。 “万岁爷,奴才现在给您备下热水吗?” 殿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过了一会李德全听见殿内传来低低的声音:“小五,朕去养心殿了,一会你也过来,记住了。” 李德全没听见少女的回复,倒是紧接着又听见自家万岁爷好一通缠磨,他才听见了少女不耐地答了句:“好了,好了,知道了。您别闹腾,我还困着呢。” 得到了回复的康熙这才转头对外面的李德全道:“备水吧,朕一会去养心殿。”歇了片刻又嘱咐:“你们别进来,就在外间等朕吧,也免得让凉风灌进来。” “奴才遵旨。” 男人走后,若曦又睡了半个时辰才悠悠转醒。巧慧已经备好了热水给她净面,早膳则是男人离开时吩咐小厨房准备好的。 “主子,咱们去养心殿吗?” 若曦撇撇嘴:“去呗。”老不羞,昨天那么对待她,看她今天怎么折腾他! 主仆二人刚走到门口,门内就传出男人一阵爽朗至极的笑声,紧接着便是他极开怀的说话声:“图琛,消息可属实?” 图琛的声音也是难掩其中的激动:“是,圣上!消息是臣留在蒙古的亲信传来的,想必不日这笔银子就会由蒙古几位亲王的人分批押送进京了!” “哈哈哈,好!”男人继续道:“李德全,即刻去工部宣洛明枝面圣!” 李德全欢快地应道:“是,奴才这就去!”他小跑出门才见到门外的若曦,乐呵呵地请安:“哟,五公主您来了!天大的好消息,请恕奴才先去办差!小全子,你快去通传,记得要给公主备好养身茶!” 说完又颠颠地往外去了工部找人。 “小全子,这是有什么好事吗?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一副开怀的模样?” 小全子“嘿嘿”一笑:“确实是有好消息,不过还是等万岁爷亲自告诉您吧!” 若曦更加疑惑了,不过想着一会男人亲自告诉她,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万岁爷,五公主来了。” 殿内,图琛躬身站立在御桌一旁,似乎是正在和康熙商量什么事,见到若曦进来抱拳道:“给五公主请安!”复又转头对康熙道:“万岁爷,臣先行告退!” 康熙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晚些再来觐见,朕还有事要同你商议。” 图琛退走,上座的男人几步跑下来就将若曦揽入怀中,大笑着将她高高举起:“小五,你就是朕的小福星!” “你先放我下来!”若曦扬手捶了捶笑得开怀的男人。 男人放下她后仍旧难掩心中畅意,大手覆在她的后颈将她拉近:“刚才图琛手下的人来报,漠南数部联合,共同上书请求我大清将新制武器卖给他们,此刻五百万两白银正在通过漠南官道押送入京。” 眼见少女眉头蹙起张口欲言,男人的大指挪过去压在她的唇上:“别急,朕当然知道不能将最新的制式给他们,否则我们的优势也会大减,朕给他们的只不过是咱们都瞧不上的旧式罢了。” 他狡猾地继续补充道:“而且,朕还告诉他们只有五万把改制好的火器可以给他们,至于给谁就要看他们的诚意了。” 若曦捂住嘴:“那岂不是一把咱们不要的火器你就要卖给他们一百两一把。唔……做得好……” “小狐狸。”男人捏捏她的鼻尖:“咱们父女俩都这么狡猾,你说是不是只有皇阿玛能制得住你。” 若曦转了转眼珠:“那我猜,皇阿玛您这一出肯定还有后话。漠南的部落那么多,而且火器只有五万,具体怎么分您心中肯定已经有数了吧。” 康熙再次“哈哈”大笑:“朕的小五果然敏锐。”男人脸上露出了难言的豪情:“他们既然不肯安分,那朕自然有让他们不安分的办法。谁说他们想要多少,朕就要给他们多少呢?” 两人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传来了李德全兴奋的声音:“万岁爷,洛大人到了。” 若曦正想离开就被男人拉住。 “留下吧,朕希望你也在。” 她含笑回握住他,片刻后站到了他的身后。 明枝走进来,看见了站立在旁的若曦眼色一亮,顾及康熙也在这才堪堪收回目光:“臣恭请皇上圣安。” 康熙一脸欣慰地看着下首的人。对明枝,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只因为她是由她一手教导,又由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 她在很多方面都总有一种和若曦如出一则的固执和笨拙感,但在经过了朝堂的浸淫之后,她又在自己的笨拙之上添了一些圆滑和精明。 是以,康熙总是对这个臣子有些偏爱,看她总像是看若曦和自己一同教出的最好的学生。 “洛爱卿,此前我军淘汰下来的军备可准备好了?不久这些东西就会为我大清的国库添上一大笔收益。” 明枝回道:“是,早已准备妥当!” “很好,爱卿和工部的人都大大有赏!” 康熙将漠南使团来京后的安排一一交代下去,这才看着她抱拳向若曦递了眼色退下。 109 京中的百姓近来兴奋异常,原因便是听往来商贾说起了漠南使团再次入京的事。 “我听说他们带了好几大车银子要来买我们的火器!” 众人“嚯”了一声,围拢在一块儿更加热烈地讨论。 在他们身后,有三个少女悄悄离开。 “五妹,你可真厉害。”其中一个形容温婉的人的赞道另一名少女道。 若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好了好了,三姐你可别再没口子的夸我了。你瞧瞧我的脸皮可有没有厚上一寸。”说着,她捏住自己的脸扯了扯。 四公主跟着“唉”了一声:“五妹,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我们四姐以后可是大有可为的人,可比我厉害多了。” 三人叽叽喳喳地边说便往前走去。 正在此时,城门走进来了一队车马,车马后面都跟着一个大箱子,车辙碾过街道路面发出的是不同于寻常的沉闷的声音。 前头走的是一个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大汉身后是一个身型高挑,眼神坚毅的青年。四公主突然将眼神凝在他的身上,直到青年下马进入了驿馆内才收回目光。 若曦若有所察,转头看了那个青年一眼:喀尔喀部落的小王爷多尔济,也是史书所载的四公主的驸马。 她心头暗笑:难道上天注定的夫妻,这才一见便钟情? 三人直在宫外玩到夜色降临才回宫。 夜晚的养心殿,少女被男人抱坐在腿上,将白天的事絮絮叨叨地说给他听。 她本以为这只是四公主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小女儿心思,可谁知数日之后,她便认识到了终究还是自己低估了这个后来“海蚌公主”。 漠南的联合使团是在第二日进京的,这一次他们的态度远比上一次入京要谦虚谨慎得多。京中不只是朝堂上的朝臣,就连普通的百姓都看得分明。 这让他们更加体会到了一个国家强盛所给子民带了的变化。这段时间,大清上下的民心凝聚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从前或许民间还有一些人对大清存有不认同的感觉,经此一事之后也对大清有了更深的归属和荣誉感。 康熙按照原来的计划将大清不用的火器卖给了此次来的漠南的几个部落,且只要大清把握好这个优势,就能一直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占据上风。 蒙古部落逐水而居,开放边关互市保证他们的基本生活能让他们部分依赖大清。可若是没有强大的兵力以作支撑,那这些原本依靠大清而活的人定会化身为贪婪的野狼,最终挑起边疆兵祸。 可有了现在武器上的制裁,至少百年内他们都只能彻底依附大清。 漠南的使团奉上真金白银,拿到了康熙的承诺,各自心满意足的离宫回了驿馆。 “万岁爷,四公主求见。” 康熙疑惑地看了若曦一眼,见她也不知道原因便道:“让她进来吧。” 四公主脚步坚定,不卑不亢地道:“皇阿玛,儿臣想请您赐婚,儿臣想嫁给喀尔喀部的多尔济。” 康熙有些惊讶:“你可知道皇阿玛已经下旨,咱们大清的公主可以完全不必嫁往蒙古和亲。” “儿臣知道!” “那你为何还……?” “正是因为知道,儿臣才要请旨嫁给多尔济。”四公主继续道:“儿臣知道,皇阿玛您和朝中诸位大臣好不容易为我大清赢来了如今的大好局面,为的就是让我大清永远是天朝上国,实现真正的万国来朝。” 她的目光更加坚决:“所以,儿臣此次请嫁便是一个绝佳的,真正让蒙古部落归心的机会。” “您在武器上制裁漠南诸部,又未将准葛尔赶尽杀绝是给了他们一棍子,而现在他们又必须花费无数的银子才能换来赖以生存的武器。他们或许行动上屈服,但内心定有怨言。可若是这时,大清的一位公主愿意下嫁蒙古,那便是给了他们一颗甜枣。” “他们,乃至天下所有人都会折服于我上国气魄。” 康熙震动不已,半晌方才开口道:“可皇阿玛希望你们嫁的是自己的心悦之人。” 岂料四公主却是不屑一笑:“男女之情那种东西,儿臣可不在乎。儿臣贵为一国公主,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子民,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才能配称公主之尊。” 男人欣慰一笑,但到底关系亲女的终身幸福,他虽然知道她说得有理,但这也并不是唯一途径,是以道:“你的心意朕都知道了,但朕不能下这个旨。大清也不需要牺牲公主才能换来长治久安。” 四公主知道此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因此也不急于这一时。她此次求见也只是为了让皇阿玛知道她的想法而已。 晚间此事就被康熙说给了若曦听。 “她当真这么说?” 康熙叹了口气:“是啊……朕不是个好阿玛。朕的孩子众多,可朕好像都没有把他们教好……” 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大阿哥和太子一心钻研权势,二人一有机会碰面就你来我往争锋相对不止,仿若根本不是亲兄弟一般。 四阿哥心计深沉本不是坏事,可他在这皇位上数十年,见惯了多少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四阿哥表面热心地为太子谋事,可这表象之下,他分明能看透他对每一个兄弟都如出一辙的冷漠。 只除了十三阿哥。 至于八阿哥,过于重情,优柔寡断,常常会被亲近之人蒙蔽了双眼而又不去正视。 九阿哥心机歹毒,之前他借着八阿哥的便利,大肆在朝中敛财,被他察觉后却仍不知悔改,串通了八阿哥和十阿哥一起来为他求情。 十三阿哥虽有心思,但一颗心却全不在帝王家。算起来,或许正因为他无心于此,反倒和几位哥哥都能说得上话。 想罢,他话头一转:“不过还好有了朕的小五,帮朕把三公主和四公主教成了如今的模样。什么时候帮朕也教导一下其他的孩子?” 若曦讶异瞧他,一下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四姐并不是那种甘愿被困居后宅的女子。她有此举,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若这是她的深思熟虑之举,也请您允她去吧。”她想到四公主留在史书上的功绩,更明白四公主有她大有作为的所在,而不是拘泥于方寸之间。 而至于男人的话,她尚有犹疑。她曾说过,不会让任何不曾说出口的话成为两人之间的阻碍,于是她也问道:“你知道的,我曾有过一个我们的孩子。可那时我尚不明白……” “我害怕……” 男人的大指轻轻压住了她的唇瓣:“不必说,朕知道你那时没有准备好。也怪朕太过心急……而且朕要你不是为了孩子,有当然好,没有朕也无甚伤怀,因为朕从始至终要的都只有你一个人。” “至于皇嗣,朕已经有了许多个了。”男人撇撇嘴:“还各个都是不孝子。若是没有孩子,那便罢了,咱们只能费点心思好好调教一下那几个不成器……” 少女连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皇阿玛,您别说了!别说了!立储大事我可不想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男人“哈哈”一笑,大手一伸将她揽进怀里,霸气地道:“朕在这里!谁敢伤你,朕就诛了他九族!” 110 从主动请旨之后,四公主日日往养心殿跑。十次有九次都能在那里看见若曦,颖悟绝伦的她很快便猜到了什么。 不过她也知道,既然皇阿玛没有说,那她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觉。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好姐妹,就算知道了,她对他们的态度也不会变。 见四公主如此坚持,康熙也派人暗自去调查多尔济的为人。但他始终没有答应四公主的请求,只因为他始终担心她只是头脑发热。 转变发生在那一日。 那一日,四公主照旧来养心殿请婚。这段时日她的表现多多少少也传到了后宫中人的耳朵。这些人平时见到她,目光也会装作不经意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都知道,可她却丝毫不放在眼里。 康熙后来传召了她:“你突然请旨赐婚的事后宫已经有些风声传出了,你可知道他们可都在暗地里议论你?” 四公主点点头:“皇阿玛,我都知道。可是儿臣为了大清社稷,自是什么都不怕。” 康熙走下御座:“既然你有此觉悟,那你对喀尔喀部可有什么看法?” “请皇阿玛恕儿臣妄议朝政之罪。”见康熙屈指示意她才又继续开口道:“喀尔喀是漠南的部落,漠南诸部与我大清关系向来亲厚。只是亲厚的程度却略有不同,儿臣不再于此赘言。” “土谢图汗部作为喀尔喀四部之首在其中尤为特别。小王爷多尔济的父亲土谢图汗将该喀尔喀部牢牢掌握在手,而其叔父又是外蒙最大的活佛世系,在蒙古部落极具号召力。” 四公主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换言之,只要能够笼络住了土谢图汗部,我大清不仅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掌控住喀尔喀部落,还能在蒙古部落的宗教中拥有举重若轻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听完她一席话,康熙满脸讶异,他从没想到这样一番话会从自己的女儿口中说出。这样的洞见,哪怕是时常参与朝政的皇子都不一定有。 谁料,四公主还在继续道:“儿臣猜想皇阿玛您的布局不只是在漠南,就连向来中立的漠西蒙古您也谋划在内。” “您天价卖出去的那批火器能让漠南诸部制衡,又能让他们有能力去扩大地盘。漠西诸部又如何肯坐以待毙?结局便是,假以时日,漠西诸部终将归属我大清版图!” “哈哈哈!”康熙终于大笑出声:“不愧是朕的公主!” 男人转身回了上座,朗声道:“李德全,替朕拟旨!” 李德全应诺上前。不多时,一封赐婚圣旨便写好了。 康熙接过看了一眼,亲自拿过大印盖上:“朕今日就下旨,赐封你为和硕公主。不日下嫁土谢图汗部小王爷多尔济!” 四公主压住心头的欢欣,跪地叩首:“儿臣谢皇阿玛成全!” “小四,”男人收住了脸上的笑:“朕虽然欣慰你能有如此远见,但仍有一句话要嘱咐你,朕希望你们这些儿女都能平稳幸福地过一生。如果在漠南过得不开心,万事不必忍耐,回京自有朕为你撑腰。” “儿臣只愿同各位哥哥弟弟一样,为我大清江山社稷出力!” 康熙再次走下来,拍拍她的肩:“朕从前都小看你们了,还是你五妹和你们更亲近。” 男人喟叹中带着隐秘的甜蜜和满足,看得四公主反射性地牙疼:“呃,皇阿玛没事的话,儿臣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抬手接过李德全捧着的圣旨,转身逃也似得跑了出去。 男人摇摇头,转身对李德全道:“这丫头,果然和她呆久了,连行事也变得相似了。” 李德全连笑回道:“可不嘛。四公主不愧是年幼时就能扛过天花的人,短短一段时间就能有……唉,奴才也不懂,只是觉得四公主说得真好。” “你个老货。”康熙手抬起隔空点了点他。 稍晚一点这件事也就传到了若曦的耳中。 此刻她一脸神秘地对男人道:“四姐本来就很厉害,即便没有我,她自己也能有一番自己的成就。” 男人捏了捏她的鼻子:“是,朕的小五比朕要了解这些儿女们。” 少女一噎,嘴巴一撅,转身不再理会他的取笑。 …… 转眼即至年关。 这几日,康熙连番降旨训斥八阿哥。 “老八,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朕将广善库交由你管理,你就是这么管理的吗?你再瞧瞧东岳庙,你就是这么重建的吗?一场大风就将屋顶吹踏了!若是朕将乾清宫养心殿交与你,是不是来日朕就要坐到紫禁城外去处理朝政了!” 他说完将一迭参八阿哥的折子一扫而下,打落在八阿哥的脸上。 八阿哥连忙跪地:“皇阿玛恕罪,儿子只是……” “不必说了!你日日为老九奔波,暗自联合朝臣想要救他出来,你以为朕完全不知道吗?”康熙暴怒地不停来回踱步。 “皇阿玛,老九他已经知错了!求您饶了他吧。” 康熙怒极反笑:“是吗?怎么朕知道的和你说的不一样。老九在天牢不思悔改,反而日日咒骂胆敢出卖他的人,还不安分地联络底下的人为他翻案!” 他边说着,内心涌上来一种怒其不争的无奈之感。他既恨老九的狠毒贪婪,又恨老八一叶障目,身边亲近的人总是不辩是非的偏袒。 但说到底,这也是他自己性格的一部分,想到此,他的怒气渐消,无奈地摆摆手:“罢了,你退下吧。你手中的职务就先卸掉,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朕罚老九的用心再来见朕。” “是,儿臣遵旨。”八阿哥顿了片刻,这才抬起沉重的脚步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111 八阿哥近来可以说是遭遇了入朝议政以来最大的危机。 自从那日他在养心殿被康熙训斥的风声传出去以后,麾下的拥护者的态度也跟着变得暧昧起来,更有一些野心勃勃的激进者选择转而投向别的阵营。 一时之间,八阿哥的势力大幅缩减,再加上身边亲近的兄弟也都受到了康熙的疏远,对他的打击尤为巨大。 “哐——”明慧推开房门,脚步匆匆地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八阿哥形容憔悴地坐在地上,他的脚边凌乱地放了七八个喝空的酒坛。 “贝勒爷,您何必如此?”明慧心疼地扶起歪靠在桌角的八阿哥:“咱们不过是一时失利罢了,就当是养精蓄锐,来日定会有重新起复的一天。可若是您一蹶不振,那咱们……”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八阿哥用力拂开:“走!出去!酒呢?李福!拿酒来!” 明慧见劝他不动,也就只能暂且作罢。 她刚退出去,李福送完了酒出来就回禀道:“福晋,宫里来人送信了。年关将至,今日万岁爷会在养心殿召见诸位皇子们。” 年关召见皇子们,听取他们在过去一年的所学所感,这是康熙前两年定下来的规矩。 只是瞧如今八阿哥的模样,想来是去不成了。 明慧忧心地叹了口气:“罢了,今年我自己去见皇阿玛吧。” …… 养心殿,各位皇子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康熙才从外面进来。 “都起来吧,今日只是为了考校你们过去一年的所学,闲礼就全免了。” 众阿哥齐声谢过,这才上前一个个地接受康熙的考校。 在一众皇子中,明慧只有一个人十分显眼。 眼见就要轮到八阿哥,她才上前恭声道:“皇阿玛恕罪,贝勒爷今日病了,难能起身。这才无奈托了儿臣来代为告假。” 康熙脸色渐沉,不置可否,片刻后才出言道:“你退下吧。” 待考校完了所有的阿哥,康熙挥挥手示意李德全把东西拿上来,让他带着两个小太监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一发给底下的阿哥们。 托盘中是康熙为几个儿子们亲笔御书写的对联。因是年关,他给孩子们写的也多是勉励之语,底下的孩子们也都收得开心。 只有明慧含笑着打开对联,却又在看见卷轴中的字时嘴角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明白了康熙要敲打八阿哥的意思。 恰在这时,三阿哥和五阿哥似是发现了她的强颜欢笑,上前嬉笑道:“弟妹,八弟得了皇阿玛的什么御书祝词呀?” “是呀,八弟素有贤名,皇阿玛可不得好好夸赞他一番啊!”说完还一脸幸灾乐祸地用手捅了捅身边一起看笑话的人。 几个阿哥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其中的恶意昭然若揭。 明慧几乎是立刻就从尴尬和慌乱中镇定下来。她深刻地明白自己既然是贝勒府的福晋,那她在外行走代表的就是八阿哥的颜面。 倘若她慌乱地避让,这些人只会更加得意忘形。 想罢,她镇定地打开手中的卷轴道:“皇阿玛给我们贝勒爷的祝词是这个。你们的呢?可得让我这个弟妹也好好瞧一瞧,好敦促贝勒爷呢。” 众人自讨没趣,只能撇撇嘴展开手中的卷轴让她看。 养心殿的父子谈心结束,明慧满身疲惫地回了贝勒府。 “贝勒爷呢?”她略喝了口水便问下人道。 “还在书房没出来,只是爷今日也是颗粒未进……” 明慧摆摆手:“去把饭菜热一热,我亲自拿去给爷。”一路上,白日养心殿的种种又浮现于心头,心中疲惫仍存,只是却还在担心着自己的丈夫。 对他的爱是真,可现在的疲惫也是真。恍惚间,她记起了从前还在闺中时她的阿玛,也就是明尚额驸曾对她额娘说的话。 他说:“明慧之智,足以鼎立门庭。若是男儿身,我定要将她培养成国之栋梁。只是可惜了,到底是个女儿家……” 最后的谈话在明尚额驸的一声叹息中结束:“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啊。” 回忆戛然而止,跃入她脑海的是另一件事。 今日她进宫,一路上听见的都是对固伦公主的赞誉。 若曦在外做的事其实她所闻不少。她有时候也会疑惑,为什么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限制好像从来没有加诸在她的身上过? 但无可置疑的是,她这一刻真真切切地生出了对若曦的钦佩。 112H “皇阿玛,要用点吃食吗?”若曦抬起一个精致的小瓷碟放到男人的眼下问道。 男人抬眼看她,对她眼中的狡黠恍若未觉:“是有点饿了,这是什么?” “红豆酥。虽不是我亲手做的,但我也是出了力的。” 男人哼笑一声:“你出力?可是在巧慧身边添乱的出力?” 若曦将小碟子往他眼前凑了凑:“那你到底要不要吃?” 康熙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抬手将她拉进怀里:“朕是饿了,不过朕要吃的可不是这个!”说完他暗示性地挺动吓身张硬的一团。 若曦背坐在他怀里,只能旋过上身,双手拍在他的脸上一阵揉捏:“若是如此,那今日儿臣可不能奉陪了。儿臣要写的东西还没写完呢!” 她决心为大清各个年龄的学子写适合的用书,这件事康熙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男人却是真的不想就这么放她离开。 反正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吧?这么不确定地想着,他更加理直气壮地继续撩弄怀中软绵绵的人。 她承受不了男人的撩弄,正要起身离开就被男人圈住了腰又拉着坐了回去。 “唔,轻点……”男人啃上了怀中人的耳骨:“坐坏了你可就没有小阿玛了……” 若曦羞恼,起身又再次坐下,不过到底还是收了一些力气:“什么小阿玛,你果然是老不羞!” 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此刻男人抛却了从小养成的矜贵和优雅,竟然开始吐露从前不屑至极的荤话:“可不就是你的小阿玛。难道它照顾得你不好?昨夜不是还咂摸你的小阿玛咂摸得很开心吗?” 她张口欲辩,只是才转身就被男人捉住了唇,这下便是想逃也不能了。 男人手速极快地解开自己下身的束缚,将涨硬的物事拿出来,紧接着又将她的束缚剥开,只是这一次却并未剥完,而只是解开了口子,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送入她的温热潮湿的峡道之内。 若曦被他急切一顶,只能顺势趴伏在面前的桌案上。 “呃啊……”娇呼声从口唇溢出。 两厢撞击,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她被冲撞得在男人的膝上歪倒,好不容易撑住了这一波,下一波又立时袭来。 “现在如何?可知道你小阿玛的厉害了?” 少女的狭窄便如那随形变换的软套,将他牢牢的裹住。而随着他不停的动作,那狭道还会蠕动着对他的硬物一吸一裹,直将男人裹的腰眼发麻。 “乖儿……小五儿……”他含混不清地求着:“快叫一叫你的阿玛……” 若曦这一次不仅双颊通红,就连脖颈也跟着泛起了红晕。尤其是她背对这男人的后背连接着后颈的那一块在男人的大力亲吻之下更是在红晕中立起一颗颗小小的颗粒。 她从不知道自己除了耳朵,就连后颈也是如此的敏感。 “不……我才……不叫呢。”她倔强道,“呼呼……你不要脸……这种时候让我叫阿玛……” 男人不怒反而是更加激动,一种强烈的征服欲从心底蒸腾而出。 他一手掐住她的腰臀处,一手后翻撑住龙椅,腿上的肌肉隆起,一用力少女便从窝在他的怀里变成了坐在他的腰上。 他的全身紧绷,要命处又被狠狠地吸住,因此刚一撑起来就差点被绞出,好容易缓了缓临头的射意,这才发力将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颠动起来。 “让你忤逆自己的阿玛……”他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朕这就……要让你的小阿玛……好好惩罚你……” “嗬……嗬……”他动作越来越狠,像是决心要将那无尽的通道凿穿:“松一松……小五儿……要把你的阿玛绞死了……啊……好舒爽……小五儿咬着阿玛……” “阿玛……”若曦终究还是yi乱亲迷地胡乱喊道:“慢一些……不……好了……” 她刚呼完,男人便变换了动作,双手从她的膝弯穿过,将她如同小儿把尿一般抱起。 若是此刻有人从二人正面看来,定是会被这样的火辣臊得满面通红。 男人涨得紫红的事物在峡口出入穿梭,而那峡口只能淅淅沥沥地漏出些许浊水以作回应。 “阿玛是不是让乖儿舒服了?”他问道:“乖儿舒服吗?要阿玛继续吗?” 痒意在峡道内汇聚,并最终将快意落在了尾椎上,她难以自持地道:“好……舒服……要阿玛继续……” 男人粗重的呼吸,少女的吟哦声交织在一处,听得殿外候旨的人无一不是面红耳赤。 “乖儿今天作甚特意做了糕点过来……”他问道:“是听说朕敲打老八的事吗?” 闻言,若曦分出一丝心神点点头:“嗯……呃……八阿哥是个有能力的人……您敲打一番也就够了……求您不要过分苛责他……” 男人本也只是打算让八阿哥吃点教训,从此以后能管理好自己的势力,自然不会过分打击他。 只是他不满她这种时候还记挂着别人,再说他也能看得出来,八阿哥对她多少有些隐秘的心思。 思及此,他突然将动作放缓下来,开始温水煮青蛙式慢慢去磨她。 若曦正快意临头,突然便被断了刺激,撅嘴转身不满道:“你做什么?” 男人斜斜一笑,卸掉腿上的力气倒回了龙椅上,双手一摊道:“既是小五儿想要,那就自己来取咯。” 若曦咬牙,恨恨转身开始自食其力。 她的两手撑在他的腰腹上,自己上下动了起来,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全全只按照自己舒适为要。 男人被她弄得不上不下,本想夺回主动权,可看她双眼微阖,唇角无意识地勾起,只能任命地任她自己去摆弄。 好不容易若曦实现了丰衣足食,刚缓缓呼出一口气便又被男人捉住。 这一下便又是惊天动地的一番交手,直肏到若曦一迭声地喊:“阿玛……好阿玛……您饶了我吧……”又配合着缩紧峡道,这才将男人逼得束手就擒。 “小五儿……接住……阿玛都给你……” 113 康熙刚从养心殿出来,就又见康嬷嬷站在门外。 他的嘴角抽了抽,上前无奈道:“说罢,太皇太后这回找朕做什么?” 康嬷嬷只敢欠身,不答一言。 “唉,走吧,朕正好也去看看她老人家。”说罢,当先往前走去。 自从太皇太后认输,不再干涉康熙的事后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清闲。这一次见康熙要说的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而她最主要的还是想要看看他吃瘪的样子。 康熙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正拿着一支小竹签,奴着最逗弄宫女提着的一个小笼子里的鸟雀。 见康熙过来,她放下竹签正想说话,岂料却被康熙抢了先。 “太皇太后,您要说什么朕都知道。” 老人家斜斜觑了他一眼,出言讽道:“哼,你知道的就是夜夜暗渡陈仓,去撷芳殿和她厮混到天明,然后又悄悄回去假装没事发生?” 康熙果然一噎。太皇太后用这个说他,他辩无可辩。 “朕这不是……” “哀家不管你们怎么想的,只有一句想要提醒你,现在后宫已经有些不太对劲的苗头冒出来了。你赶紧想个法子过了明路,哀家不想看见最后谣言满天飞。” 其实自若曦回宫以来,康熙就日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虽然日日和她这样暗渡陈仓颇为刺激,可他到底是更想能够明顺言顺其牵她的手,抱着她,更想和她…… 自慈宁宫出来之后,他就径直去了撷芳殿。 “写得怎么样了?”一进门,康熙就问道。 若曦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埋头又继续写:“您这会怎么来了?儿臣正好有事想要和您请教呢。” “皇阿玛看看……”他拿起她写的东西,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她不解之处一一做出解答。 解释完了,他抬手慢慢地摸她的鬓发:“小五儿,阿玛在想……” “嗯?想什么?”若曦随口回答,手中的笔却未停。 康熙本想直接说出,可临到头,他又突然生出了一丝紧张。于是他搓了搓手指,然后婉转地问道:“小四和多尔济的婚事临到眼前,你……要不要参加?” “当然要啊,四姐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少了儿臣?”她转头觑了他一眼,微笑答道。 “那你……要用什么身份出席?” “噗嗤。”若曦终于笑出了声,故作为难地道:“原来您是想这个呀?那儿臣和四公主年纪差不离,总不好让四姐叫‘额娘’吧……那样的话不是人人都会笑话您为老不尊了。” 看透她眼底的狭促,男人抬手轻掐住她的脸颊:“你就调皮。”他拉过她,抵住她的额头,大掌在她的后颈摩挲:“小五儿,和朕真正在一起吧……” 若曦也抬手摸摸他的脸打趣:“我还以为您想一辈子和我这样偷偷摸摸呢?”她俯身用额头贴在他的侧颈上:“咱们能彼此相伴,能和您生同衾,死同裘……这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 她的心中带着一种平静的喜悦。真好,她想:这一辈子,终于能有一盏灯是为自己而亮起,终于又一个港湾能让她永远停留。 回宫后的数月,他完全做到了他出征前承诺她的一切。 他并没有因为她答应回宫就将自己捆绑在这宫里,而是鼓励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当她累了,他会摸着她的头,温言安慰她,待她平复后又会仔仔细细地帮她分析利弊,告诉她勇敢地去做,不管如何都会为她撑腰。 他真的既像一个情人一般爱她,又像一个父亲一样给她支持和鼓励,而不会告诉她别做了,自有朕为你善后。 他给了她最大的尊重和自由。 “那……您打算怎么做?”若曦接着道:“如果能不起任何波澜自然最好,可若是……我希望您不要瞒着我。这是我自己的感情和选择,无论任何代价和难堪,我都要去承受。” 康熙埋头亲亲她的鼻尖:“其实在你回来时,朕就想好了主意想让你假死脱身。可却又遗憾如此一来,你为这个江山社稷所做的一切就会埋没下去,朕不愿如此。” 话头一转,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继续道:“皇阿玛和你,一起去承担。朕要让你光明正大地立在这世间,而不必隐姓埋名。” 若曦鼻子一酸。他这句话的意义和重量不言而喻。 他们要一起承担公布彼此关系所带来的流言蜚语,他千古帝王的名声会在史书上留下什么样的污点无人可知。 “那……后人的史书说不定会把您骂死的……”若曦喉咙一哽,慢慢说道。 “朕从前确实是在乎史书所写。可是功是过,只要朕能让大清在朕手上实现真正的国泰民安,那又有谁敢说朕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虽然如此说,但心中还是会担忧她会被将来可能的流言伤了心。所以,他自然也还有一些别的手段。 …… 半月后,四公主大婚嫁去喀尔喀部。 大婚圣旨下的那一日,随同喀尔喀部一同进京买火器的多尔济连同喀尔喀部一共十二人齐齐在四泽馆门外高声跪谢圣恩。 康熙虽然只是赐了四公主和硕公主的封号,但却准备了几乎是固伦公主份位的嫁妆。 而正是从这一日起,四公主在喀尔喀部开启了属于她的“海蚌公主”的辉煌一生。 这一日乾清宫门外的广场上聚集了无数的人,除了圣上钦赐和硕公主的亲兵,还有无数来为公主送行的百姓。 一身隆重红装的四公主一出现在丹陛后的高台上,底下的人就开口喊道:“恭送公主出行!” 四公主身姿挺拔,周身天潢贵胄的风度尽显,只见她遥遥冲人群挥了挥手,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等待着她的轿撵。 待到车驾一行远去,康熙朝着若曦伸手,而若曦则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送进他的掌中。 在空旷的,毫无遮蔽的广场高台上,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 广场上人群还未散去,此时看见上面亲密尽显的父女两人,原本送走公主的激荡心绪转瞬间便变成了静默。 静默之后,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如同一颗火星落入白水中,一下便将水煮到翻涌沸腾。 “这……皇上怎么和五公主手牵着手?这岂不是乱了伦常? 114 康熙和若曦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一起离去的场景在民间被传了又传,甚至还演出了无数个版本。 喜欢猎奇的人说:“皇上和五公主非是亲生,就算在一起又有什么稀奇。再说,公主高才,若是同从前其他公主一般嫁去蒙古,那岂不是拱手将大清至宝让与他人?” 民间现在人人都知道洛大人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有此一说,倒也没什么奇怪。 持观望理智态度的人虽然心中也诧异,但仍旧耐心等待宫里发的檄文。 而更多的则是死守孔孟之道不可违的老学究们,天天飞文染翰,誓要用手中的笔唤醒被蒙蔽的当今圣上。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写的还算是委婉,只是在借物喻人,借史讽人。可渐渐的,他们发现上面对他们的文章无动于衷,既不降旨派人将写文之人收监,也不斥责之后,便开始了辛辣的直言讽刺。 而一些朝中老臣对此也是持观望态度。他们不是没上柬过,只是通通都被康熙一句话堵了回来。 更有一名言官上书请康熙赐死妖女,以平民议。可谁知,他刚说完“赐死”二字,康熙便抬眼,语气沉冷地问了句:“克穆大人既然有此觉悟,想必你那瞒天过海想要充作嫡子教养的儿子,连同诞下此子的女人,你也应早有准备,一同赐死吧?” 朝臣闻听上言,一片讶异声起。谁人不知克穆大人最是正直,铁面无私。 万不想,私下里,后宅中竟然还有以庶当嫡之事。 克穆被康熙一言讥讽得面皮火烧火燎的,又听闻同僚们的窃窃私语,一时之间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哪里还敢提起力柬皇帝的事。 康熙见他们都不敢再说话,这才道:“若有还想上柬者,可千万要持身躬正,莫要让朕逮住了尾巴。” 朝堂上的这桩事未到晚间若曦也知道了。 她为男人斟了盏茶:“您何必在朝堂上如此下克穆大人的面子。他一向重礼教,重体统,而且那以庶子充作嫡子的事,也是他家中母亲的要求。” 克穆家中几代单传,眼见到了他这一辈,娶的正妻近十年也只得一女,他家中的母亲怕绝了传承,这才使来了手段,让另一个女人怀了克穆的孩子。 而克穆愚孝,反抗母亲不能,见母亲苛待正妻所出之女也无力阻止,是以从不在外提起此事。 这件事本是自家后宅不可言说的私事,谁知会被康熙在大庭广众之下抖落了出来。 “那些老家伙自己的一亩叁分地还没管明白呢,就想管到朕的头上来了。”康熙将茶一饮而尽,出言辩道:“他们还上柬让朕处死你呢!朕就是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你!” 他气狠了,伸手接过若曦手中的茶又想一饮而尽。 若曦见男人面色不虞便想逗逗他,手中茶盏刚递过去便绕了个圈立时收回:“那您会处死我吗?” “朕还没做什么就差点让你这个小狐狸崽子跑了,要是做什么还不知道你要这么折腾朕呢。”说罢夺过她手中的茶盏再次一饮而尽。 若曦轻笑,自然地走到男人身后,趴在他的背上:“既然您不会,那也就不必和他们计较了吧。”她轻轻从后将唇落在他的脸颊上:“我知道您担心的是那些人的话会伤害到我,不过我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不会这么容易被击倒的。” 男人心中熨贴,拉过她抱在怀中细细密密地亲吻。 不过第二日,他在小朝会散去后亲自拟了一道旨意,并嘱咐李德全无比用最快的速度晓谕全国。 帝王的谕旨向来是有专门的拟旨太监代笔的,可这次康熙却亲自动笔,可想而知他对此事的重视。 圣谕一下,掀起了一阵民众热议。 康熙的这道旨意便是一道情真意切的罪己诏。他在诏书中将一切的来龙去脉,从自己如何算计若曦,如何将她当作棋子去平衡朝堂势力,又是如何爱上了她,如何引诱她……一切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要知道罪己诏一下,便意味着帝王在自检己过。而通常,只有朝廷出现重大问题、国家遭受天灾或是社稷处于危急关头时,帝王才会下诏自省。 可他也明白,在这个万事以男子为尊的时代,即便自己下了罪己诏,仍旧会有数不清的人将他们之间的事怪责在她身上。 果然,罪己诏一下,换来的是民间的某些人更加激烈的议论。 不过好在,除了这一批顽固不化的人之外,已经有人有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文字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譬如康熙的那道陈情自省的罪己诏,比如顽固认识的讽文,又比如女学书院的先生们为若曦陈情的文章。 他们虽然也惊讶她和帝王之事,不过到底和她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相处,明白她的为人。 几方人员你写罢了我登场,我言毕了你上台,争个没完没了。更是以此为引,引发了被后世称为“儒道存法”的一场全民思辨。 这场思辨探讨的便是儒道如何适存于今日的大清?儒道之中什么该存?什么又该弃?各方思潮不断激烈碰撞,为后世的人们研究这个时期大清的文明提供了及其珍贵的资料。 这场你来我往的辩论一直持续到了春暖花开,江南的一则消息传来。 五公主连同农务司合着的农经诸条在富庶的江南得以实验,并且目前进度喜人,若能彻底实验成功,大清的收成至少能在原有基础上增加叁成。此外,五公主还和洛大人联合改良了农桑工具,能大幅提高农事效率。 此两则消息一出,看热闹的人和参与辩论的人都没有心思再继续了。 民以食为天,没有谁会不关注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 115 若曦不是不在乎民众的议论,她只是更希望通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人们看到她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和男人一样,可以对这个国家有自己贡献的女子。 为什么男女两情相悦,却总会被认为是女人在勾引男人?为什么男人左拥右抱是为风流,女人只是改嫁便被唾为朝秦暮楚? 她更想用自己的行为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边。哪怕世人仍旧不认为她够资格自称能同帝王比肩,但她仍希望通过自己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改变这个世道女子悲苦的命运。 所以即便在被世人攻奸为祸国殃民的时候,她也没有出言请男人帮忙。 她感谢男人对她的尊重,更要作出些什么,让天下人就此闭嘴,不再质疑她,质疑她的爱人。 她不眠不休,日夜颠倒,和农司、和明枝苦研了数月才终于有所成果,并在听取了男人是的意见之后,赶在开春前在江南进行了实验。 两则消息不费吹灰之力就压下了之前轰轰烈烈的伦理辩论。而若曦也在不眠不休的过程中,又得知了一个消息。 她多日连轴转,和明枝一起不眠不休地查阅古籍,兼之她又要将自己前世所学全部整理出来,以供参考。 也就是这几天的连续熬着,她整个人心慌气短不已,起身离开座椅后更是觉得后肢酸软,有时还会头晕目眩,难以支立。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是疲劳过度,毕竟前世她熬夜写博士论文和申请留任的时候也常常会有心慌的感觉。 直到有一日她竟然接连吃了两小碗米饭,又喝了一碗米粥尚才觉出八分饱时,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她让巧慧悄悄地去请了刘声芳来请脉。 果不其然,她又怀孕了。 她回宫后,男人不知是担心她的身子没好全,还是担心她没做好准备,他们之间的请事一直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唯一例外的只有他们一时忘情,在养心殿胡来的那一次。 在她再叁保证自己会亲自告诉康熙,只要求刘太医和巧慧千万要保密后,二人这才将信将疑地没在说要立刻上禀。 现在的若曦自然是万般珍惜和这个孩子来之不易的缘分。之所以没有立刻告诉男人,不过也是害怕他过分忧心,到时候自己手中的事就不得不半途而废了。 反正晚点说也是说,若曦狭促地想。 好在现在一切努力都有了结果,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 康熙在她的要求下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过来撷芳殿了。只因为他每次过来必定要絮絮叨叨说若曦不顾自己的身子,不把他们的将来放在心上云云。 若曦彼时又忙到手中无暇,只能似无奈似蛮横地让男人过几日再来。 这一日,康熙掐着日子就来了。果然他一进门就先说了一句:“朕怎么瞧你又瘦了,下面人是怎么照顾你的身体的?不行,朕……” 他还没有说完,若曦就扑进了他怀里爱娇道:“好了好了,竟不知您什么时候添了一个爱絮叨的毛病。”她抱着他的腰摇了摇,在他怀里抬头:“您可别唠叨了,这样的话我就和你分享一个好消息。” 康熙无奈地看着她一脸得意地和自己交换条件,暗叹一口气后揽着她的肩坐下:“说吧,有什么消息要和皇阿玛分享?不会是要说你在江南的实验大获成功吧?这个朕可早就知道了。” 若曦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并不答话,只是牵过他的手慢慢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男人像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一般呆楞了半晌,然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说……” 得到了若曦肯定的点头后,他放在她肩头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收紧:“小五儿……我们又有孩子了?” 少女坐在椅子上,他站在她的身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蹲身下来,和她平齐。 他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王,可在他明白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珍惜她的时候,他也放下了一直以来自己恪守的“君主当自威”的想法。 他心甘情愿从高台上、从王座上走下来,屈身任由动他心者继续予他温暖。 康熙抱住了若曦,将整个脸埋在她的脖颈:“谢谢你,小五儿……”谢谢你愿意再一次来到朕的身边,谢谢你愿意再一次孕育我们的孩子。 比起这个孩子本身,你愿意孕育这个孩子的意愿更让朕动容。因为朕知道你是那么渴望自由,渴望不受束缚…… 可却没有人知道朕内心深处一直暗藏的不安。 世人只看到朕运筹帷幄的一面,朕也从来以为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可直到刚刚,在朕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放下心来之时,才恍然察觉到自己也有力所难及之事。 而现在,朕终于可以真正地放心了。 116 若曦和十叁阿哥是在养心殿外遇见的。 她刚出来,而十叁阿哥正好进宫觐见。 “呃……”十叁阿哥挠挠光洁的头:“你也来见皇阿玛呀?”说罢嘴角扯起干笑了一声。 若曦一开始没回过劲来,半晌才明白他这一副奇怪模样是何缘故:“噗嗤,就这么尴尬吗?” 十叁阿哥被她打趣,用手抹了把脸无奈道:“唉,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和皇阿玛……本来吧,不见着你面就已经是‘恍然如梦’了,谁能料到还能在这里和你‘狭路相逢’呢?” 他重重地说出这两个词,又继续到:“本来我刚猜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呢?如今能这么‘沉稳’地和你问好,你可就知足吧!” 想到“知己”竟然变成了“后母”,以后恐怕他还要恭恭敬敬地叫她……十叁阿哥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曦被他这么一臊,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不就是“好朋友”变成了“小妈”,不是什么大事。 殿内,康熙久久不见十叁阿哥进来,又听见李德全说十叁阿哥和五公主在门外遇上了。听到这里,他大概也猜到了外面什么情形。 他起身出门,果然二人正在门外说话。 若曦正词穷,见男人出来怕他说出什么让人更尴尬的话,扔下一句“你们慢慢聊”便匆匆跑走了。 “你这丫头,说了多少次让你慢着点!”康熙连忙出声叮嘱。 这一番极短的互动,让十叁阿哥不由得侧目。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皇阿玛这幅模样过,哪怕是在极其宠爱,着力栽培的太子身上也没有见过。 当然,他也知道若曦和太子完全没有什么可以比较的地方。 “皇阿玛,儿子听说你近来有些咳嗽,特意去寻了最好的雪梨,刚送去了御膳房让御厨给您蒸了送来。” 康熙转头看他:“你这法子也是那丫头教你的吧?她刚刚就是来给朕送蒸的雪梨。不过无妨,你送的朕待会也吃。” 十叁阿哥应诺,心中却不由想:皇阿玛似乎变得比从前更加真实了。从前的他留给他们这些孩子们的印象好像只有高高在上的冰冷严肃,而现在,他身上的父亲的感觉变得更加具象化。 他跟在男人身后进门,刚站定就听男人道:“朕欲尽快为小五举行封后大典。”见下面十叁阿哥愣住后又解释道:“她如今身怀有孕,且她回宫已经有数月了,天下人也都知道了朕和她的关系……” “再拖下去对她也不好。” 十叁阿哥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好不容易因为在门口和若曦交谈后有所缓解,这下又开始感受到了不真实。 他面上平静如初,甚至还能听见自己冷静地回答道:“是,皇阿玛思虑得对。”可他的内心却在疯狂呐喊:怎么这么快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己就要高上自己一辈了! 等到他以及所有和他一样惊讶的人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接受现实之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人说叁月显怀。可若曦也不知怎的,还未及叁月,她的腰身就圆了不止一圈,从前的衣服再没有一件能穿上。 因月份还小,刘声芳暂时也把不出来什么异常,只是叮嘱她要多起来走动走动,避免胎儿过大不便生产。 若曦听话的每天都会在饭后去御花园转半个时辰。 当然,康熙后来虽未明旨说明其他后宫诸人的去处,但他已经快近叁年不进后宫之事人人皆知。 一开始这些娘娘们都以为是因为准葛尔战事紧急,万岁后又亲征的缘故。直到他小心翼翼地将若曦捧到人前,人们才恍然大悟。 对于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康熙自然是无比珍惜的。 是以早早就透了风声出去,谁要是敢到她的面前去现眼,那就连在宫里安享晚年也不必了,直接赶出宫门了事。 自然也是有人不信邪的,不过在多次即将接近若曦的时候总被神出鬼没的隐卫拦下后,不信邪的人终于还是信了邪,死了心。 所以若曦在御花园,甚至在整个宫里都没有遇见来找她不痛快的人。 但她自己却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情绪化,也越来越矫情。 譬如有一日她听见巧慧和手下的宫人要给她裁新衣,旧的又有些小了。到了晚间,男人刚进门她两眼就含着一包热泪:“都怪你!我现在又长胖了!衣服都穿不下了!” 又譬如她为女学学子们编写教案,一整天也没动弹,谁知到了近夜幕,手腕乃至整个手臂都酸胀不已。她偏头看着专心处理政务的男人,问道:“你为什么都不叫起来动换动换!我的手都没力气了!” 她气鼓鼓的样子既让男人苦笑不得,又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团,更想不起来去辩解自己已经多次叫她,而她却通通忽视。 若曦抬起手腕递到男人面前:“你瞧瞧我的手都肿成什么样了!你闺女真是一点也不乖巧!” 男人接过她的手掌,俯身将唇落在了她的手背轻问一下后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下地亲吻她的额头:“是,是皇阿玛不好,是咱们女儿不好,辛苦小五儿了。朕让刘声芳给你开一贴消肿的药。” 她得他耐心的安抚,一下又有些脸红:“不必了,到底也是药。” 在若曦有孕即将满四个月的时候迎来了封后大典。 封后大典本来是要提前至少一年开始准备的,可是因为康熙的催促硬生生地赶在两个月就准备好了。 康熙担心她身子吃不消,而且她的身子又重得不像是只有叁月多的样子,因此将能简化的仪式都简化了。 可即便如此,若曦走完了整场仪式,到了晚间仍旧是又累又困。等到男人回屋的时候,她就已经斜靠在软塌上睡了过去。 康熙走到她面前,轻手轻脚地为她整理额发,脱掉鞋子后又轻轻给她揉脚去肿。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将她抱上床榻,和她一同沉沉睡去。 等到八个月的时候,若曦便开始觉得心慌气短。她的肚子如今已经大得不成样子,康熙也不敢再轻易地允她去御花园散心,就怕一不当心就被人冲撞了。 这一日,刘声芳照例来请脉。 “咦?”他讶异地抬起正在把脉的手,脑中思绪转了一圈才将手又落下继续检查。 “怎么了?小五儿身体可有不妥之处?”康熙连忙问道。 “皇后娘娘腹中似是双身之象。”他飞快地将自己的诊断说出:“其中一子胎心一直较弱,是以臣没能及时探出。” “那对她的身体可有什么妨害?” “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只怕会导致健康的那一子乃至娘娘也跟着……” “你立刻想法子!哪怕是将这胎落了,也不能叫朕的小五儿出事!” 刘声芳颤巍巍地叩头应诺,也没敢说月份已经这么大了,再要落胎只怕对母体损伤会更大。 若曦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直到临盆之日,她在产房中痛得迷迷糊糊地听见男人在外面咆哮才知道。 她生产,命悬一线之时有多痛,男人那时的心中就有多痛,有多恨当时的自己。 他在听见刘声芳的意见,尽力去抢救那个胎心微弱的孩子时,心中是存着侥幸的。因为他也舍不得这个和若曦血脉相连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他擅自帮她做决定不是他们之间答应彼此的,相互尊重的方式。 好在两个孩子终于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 一儿一女。 男孩身体强健,哭声洪亮。而胎心弱的,正是女孩,她的哭声也是微微弱弱的,但到底是安好无恙的。 两个孩子被乳母放了睡在若曦的身边,他们的皇额娘累极了还在昏睡中。 而他则是坐在床沿,一下一下轻轻为她整理她脸上散乱的乌发,心中是无比的平静和满足。 他对自己说。 列祖宗在上,朕今始得心之所爱,自是必尽死力,非死不违。 番外1:去经年1 康熙本以为死亡就是自己的终点。可没想到他却来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奇幻世界。 这个世界的人不坐马车,不骑马,只用坐进一个小小的铁盒子里面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去到千里之外; 他们不用见到人,也无需快马传信,只用对这一个小小的石砖一样的东西说话,就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送到想传送的人耳中。 “穆总,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签署。此次和正府方面合作的项目还需要我们再加一把火。这是和附近孤儿院做的联合活动……” 西装革履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汇报工作,而康熙头昏脑胀,也没有注意他到底在说什么。看见他将一本什么东西递过来,下意识地就伸手接住。 随手翻了翻才知道这是一份关爱孤儿之家的慈善活动。他正想签了字好打发掉来人,谁知刚翻动两页就发现了一个让他无数次疑问的名字。 张晓。 他用笔点着纸上那个名字问道:“这……是在那个孤儿院?那个什么……慈善是哪一日?” “啊,”秘书凝眸凑近了去看:“就在林苑路公立小学附近。这次活动我已经安排了其他的总监去参加,我记得那一天您有别的安排,可以不用到场。” “不,安排下去。那一天我要亲自去!”他飞快地按照脑中那点微弱的记忆在纸上划拉下一个签名。 …… 这家孤儿院的规模并不大。之所以能够入远霖这么大企业的眼不过是借了进来政府政策的光。 孤儿院的慈善活动日很快便到来。 康熙一早就陷入了一种焦灼的状态。 这半个月他飞速地学习各种各样见所未见的知识。到今天,他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手机,电脑还有各种工具,也大致摸清了这个世界以及这具身体的情况。 现在的他是一家跨国公司的执行总裁。而这家企业的董事长就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他们家打拼了数代,才建立了这个巨大的商业帝国。 然而现在的康熙根本无心想这些。此刻他再次点亮了手机屏幕查看时间。 从看到那个名字开始,他就开始不断回忆他的前世,作为帝王而生的那一世。 张晓——这个名字他曾在她的呓语中听过。 这个时代是一个神奇的时代,有很多他闻所未闻的东西。到这里之后,他从前隐藏在心中的猜想也慢慢清晰起来。 “穆总?”见他面色凝重,秘书先生开口问道:“您是稍后有什么安排吗?需要我为您预留出时间吗?” 康熙抬手:“不必,我们今天都在孤儿院。” 秘书疑惑,但也没有多说。 车子不一会就驶到了孤儿院门口,院长正带着一群孩子在门口迎接。 “穆先生,真的是万分的欢迎,万分的感激。”院长上去和康熙握手:“您能亲自来我们真是无限荣幸……” 康熙并不习惯这种现代的礼节,只和院长点了点头便率先进门。由于今天还有媒体在场,秘书忙解释了两句,然后才跟在他身后进了大门。 远霖雇来的工作人员将给孩子们准备的各种书本文具一箱箱从车上卸下来,紧接着又是各位领导讲话,企业负责人致辞,院长组织孩子们为来宾们表演节目…… 场面一时之间热闹无比,媒体记者们也各自忙碌收集新闻素材。而康熙则是一直留心看舞台上面的每一个孩子,可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他要找的人。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就在节目表演完毕,该给孩子们发放物资的时候,天气转而变得阴沉。乌云罩顶,眨眼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院里的人手忙脚乱地组织在座的领导去屋檐避雨。 等院长也跟随着跑到屋檐下后,康熙才恰似无意地踱到她身边:“院长,这个院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了吗?” 年老的院长一愣,随后回到:“是呀,我们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了。这里平时难得来这么多人,他们都要来凑热闹呢。” 康熙又问:“不知道叫张晓的是哪个?这个名字倒跟我一个熟人的孩子同名呢。”说罢他儒雅一笑,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闻言院长环顾四周,不见张晓在其中:“相比您是看了我们的名册了。不过这孩子倔得很,还院里的孩子们也不算亲近,这会不知道又去哪里了。您要是相见她,我这就让人去找找……” 说罢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恍然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孩子最害怕这种打雷下雨的天气了……” “她害怕这种天气?为什么?”康熙并不记得她害怕这种天气,不由问道。 院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她其实并不是从小就被抛弃的,而是有了些记忆才被扔在了孤儿院门口的。她父母抛弃她的那天正好是这样的雷雨天……” “她母亲骗她在这里等着,说是一会就回来。结果孩子就呆呆地在门口淋雨等了一夜,第二天就晕倒在了我们院门口……” 康熙听得心一揪一揪地疼。他飞速问道:“这样的天气她会去哪里?” 院长又是一愣:“要是这样的天气,不在这楼下大概就是在二楼的楼梯间吧,那里有一个孩子们废掉不用的大柜子……” 她还没说完就见男人拔腿飞快往二楼跑去,然后又见秘书安抚了其他人几句飞快跟随其后。 番外1:去经年2 康熙从没想到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她会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小楼年久失修。上楼时他就注意到小楼外面的风雨甚至能透过木窗渗进来。而这个逼仄的楼梯间更是昏暗压抑。 院长说的那个废弃的柜子就这么静静地立在这昏暗处。 他放轻了步子,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柜子,然后伸手打开。 柜子里果然有个小女孩。她双手抱住头,然后将头紧紧地埋在胸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可奇怪的是,她没有发抖,只是单纯压抑般地将自己关在柜子里。 没有任何犹豫的,康熙伸手拍拍她的肩。 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拍了拍。 这一次她终于抬起头来,如同一只警惕的小兽,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打扰她舔舐伤口的男人。 竟然真的是她! 康熙喉咙发堵,但尽量放低了声音装作无事地问她:“下面他们在发东西,你怎么躲在这里了?” 然而女孩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答。他读懂了她的抗拒,遂也不再追问,只是蹲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女孩。 静谧而黑暗的空间只剩两人以及站在同样逼仄的楼梯前的秘书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骤雨渐歇。 康熙这才又问道:“雨停了,你要和我出去吗?” 许是他安静的陪伴终于让女孩放下了一些心防,这一次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门外。他带着她去了孩子们发放物资的地方,然后亲自按照自己记忆中她的喜好,细致地给她选了她喜欢的宝蓝色的小书包和文具。 活动结束,康熙谴走跟随来的人,又送走了同来的领导,只留下了秘书一人。 秘书就这么满腹疑惑地看着他花了整整一天待在这个孤儿院里,一直陪着那个他从柜子里带出来的小女孩。 直到暮色四合,自家老板这才叮嘱了又叮嘱地放走小女孩。 二人终于坐上了回去的车,秘书这才开口问道:“穆总,那个孩子是……” 康熙手搭在车窗上兀自沉思,闻言也并未作答。 秘书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没瞧出有什么情绪才又开口:“这里以前不是很受上面的重视。不过这一次咱们来了以后,这样的情况肯定能有所改善。回公司后我会找相关部门安排好,将来我们公司的慈善项目和资源都会更多向这边倾斜……” 他显然也是看出了上司对那个小女孩的喜爱,这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不答话的男人却突然道:“她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的。” 一句话,精明能干的秘书先生便已会意。 从确定那个人是她开始,康熙就下定决心:他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弥补她缺失的一切,绝不会让她再经历一遍那些伤害。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如同前世一样将她收养回来。 只是从前她已经算是一个大人了,他又是那样的身份,自然没有什么阻碍。然而现在,他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商人,她又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贸然将她带走会引人注目不说,他就怕会让她对他更加警惕。 那样的话只会离自己的初衷越来越远。 不过好的一面也是因为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只要他们能尽快培养出感情,那他想要收养一个喜爱的孩子就不是什么难事。 番外1:去经年3 康熙一回到家就立刻让下面人将这个世界关于收养手续的资料送来过来。在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之后,他心中的焦灼也终于放下了一些。 他坐在沙发上,不禁又想起了白天那个昏暗逼仄的楼梯间。他想起从前他们的女儿嘉南很怕黑。不仅如此,小女孩还十分害怕闪电和打雷。每每遇见如今日一般的雷雨天总要撒娇卖乖地要和阿玛额娘一起睡。 那时她还会打趣小女儿:“南南平日里胆大包天,远山哥哥还老被你欺负哭。怎么小小的雨天就把咱们要和哥哥争做巴图鲁的人吓哭了?” 小女儿不依,绷着脸道:“皇额娘胡说,这二者如何又可比之处?” 每每总是他将母女二人抱进怀里,亲亲母女二人的额头后勒令她们早些安睡。待到小女儿睡后,他又会悄悄将她抱回自己的寝殿,回来再抱着她一起睡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不喜雨天他从来就知道。每逢下雨天她都会一整天蹙着眉头,就连话也少了许多,偶尔雨大些她还会无意识地盯着雨幕出神。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从不曾去探寻根由。 现在,这些他从不曾探寻到的根由竟然都在这里找到了答案。而那些他们相伴的每个夜晚,她无意识吐露出来的,让他疑惑的“张晓”这个名字,在这里也找到了出处。 只是这样的真相却让他心疼不已。 …… 这之后的两个月,康熙日日都往那家孤儿院跑,且次次都只会找张晓一个人,也只会陪她一个人玩。 曾经院里一个已经上了初中,有了独立思考能力的少年私下里找到他,问他是否有要收养孩子的打算。 康熙愣了愣,点了点头。 那个少年露出欣喜的笑容,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迭纸开始一张一张给他介绍。 “叔叔,这是我上学期得了年级叁好学生的奖状……”他展示了一张又一张:“这是我演讲比赛一等奖的奖状、这是优秀班干部的奖状、这是数学竞赛的奖状……” 康熙渐渐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果然,这个少年鼓起勇气后道:“我想向您毛遂自荐!我在附近的实验中学读书,成绩也不错,如果您想收养一个孩子的话,您看我……行吗?” 平心而论,这个少年的勇气康熙是欣赏的。他做了至高无上的帝王位数十年,欣赏的自然也是那种锐意进取的性子。所以,他不愿意打击这个少年。 “你能有毛遂自荐的勇气,这很了不起。”他走上前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背,然后在少年人的晶亮的眼神中继续道:“但是,我恐怕我们没有这样的父子缘分。”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要收养张晓,并且这一生,我都只会有她一个人。” 眼见少年的眼神暗淡下去,他又接着道:“你已经成长成了一个能为自己的未来争取的男人了?但是我的小女孩她还很弱小,她更需要我的保护。而我不想把要给她的这种保护分给别人。” “你放心,就算我们没有父子缘分,我也会一直赞助这家孤儿院,让你们都能有饭吃,有书读,平安幸福地长大的!” 少年想了想,终究只能遗憾离开。 康熙起身看着他离开后进了另一栋小楼里才转过身,他身后的走廊转角处也在这时才走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女孩眼睛红红的走上前,一言不发。 康熙心疼她的倔强,再次蹲下身摸了摸她的眼眶:“怎么哭了?刚刚你听见了对吗?” 小女孩点头。 “你知道我的想法了,那你的呢?你想要跟我走吗?” 小女孩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我的爸爸吗?” 康熙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双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我现在不是,但只要你答应了,那我就是!而且永远都会是!” 小女孩这才放任眼泪流出眼眶,“哇”的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 番外1:去经年4 收养的手续很快便办完了。 他直接将她带回了家,然后便是给她转学,上户口,给她挑选日常要用的东西。 他前世是帝王,这些东西根本不用他自己经手。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也用不着。但他这一次却更想亲力亲为,亲自为她打造一个属于她的家。 小张晓起初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后来秘书有一次背地里和家里的保姆感叹才知晓。 现在,小张晓已经改了名字。那是她自己选的名字。 原本康熙并没有提出这件事。因为对他来说,不管叫什么都好,她都是他最珍视的人。 但或许是因为心底的不安全感作祟,她主动提出了想要跟着他姓,名字也从“张晓”改成了“穆曦”。 直到拿到那本印有两个人姓名的户口本,穆曦终于第一次笑开了怀,抱着那个户口本怎么也不愿撒手。 她开心,却叫男人伤怀心酸,为了她这么容易满足,为了她这么乖巧却被父母遗弃…… 无论如何,在经过前期的奔波之后,父女两人总算是开始了安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穆曦的性格和从前他感知的完全不同。她仍旧敏而好学,不必大人督促就能将自己的学业处理得井井有条。 除了康熙时常能从新学校的老师那里听说她不爱与人交流之外,她几乎将一切做到了完美。 可她在他们两个人的家里却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会甜甜地笑,会在他下班回家后拉他坐下为他捶肩,还会乖巧地跟他说:“爸爸,你辛苦了。” 康熙想到了什么。 他和学校老师沟通了之后,悄悄地去了穆曦的班上。在暗中观察了她一天后,他终于知道了原来她在学校竟然是这样的。 老师的话其实还是委婉了,只说她不爱与人交流。 可其实,她是根本不与人交流。无论是下课还是中午吃饭,她都是静静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而到了体育课需要小组活动这种避无可避之时,她也只是沉默地跟随老师分配的小组,完成了任务就自己转到旁边,抱着他给她准备的书静静地看。 这便是她素来的常态! 康熙自责,自己怎么就以为将她带回了家她就会解开心中的心结呢?或许她的心结是解了,但却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的样子。 这不是他的目的,他想。 康熙沉默地回了家。 等到穆曦放学回家,收拾收拾就要进厨房和保姆一起为他准备晚饭时,他将她叫到了身边。 他捏捏她的小手问道:“曦曦,爸爸还没有问过你,你来到这个家开心吗?” 穆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声音有些紧绷地答道:“开心的……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吗?没关系,爸爸你可以直接说出来的,我会改的,你别不要我……” 康熙将她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别哭别哭,爸爸只是问一问,不会不要你的!”等她稍微平复了紧张的情绪才又开口道:“曦曦,爸爸好像没有跟你说过。爸爸的母亲早就去世了,而父亲也不喜欢爸爸,所以爸爸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爸爸既然把你领回家,那就不会再让你离开。”他指了指厨房:“这些事你可以做,但只能是因为喜欢,而不是因为要讨好爸爸。” “因为父亲对女儿的爱护是天经地义的,而不需要任何讨好和乖巧来交换。就算你不乖巧,不可爱,爸爸也一样是要永远保护你的!” 穆曦定定地看着他,仿似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先于主人的意识夺眶而出。 这一天的父女谈心后,穆曦渐渐地变得开朗。 尤其是之后不久,她身边就围上来了两个和她同龄的少年和少女。 她认识这两个人,都是她的同班同学,而他们的家庭背景她也知道。 女孩的父亲是远霖的股东之一,而男孩的父母则都是远霖的高管。 而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围着她转,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 想到了爸爸对她说,他们要一起守护好他们两个人的小家,穆曦终于学着敞开心怀,主动按照他的期望,让自己走出去。 番外1:去经年5 老实说这一世,康熙也并没有想要安稳躺平地过一生。他天生就是帝王,也享受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他也深知,若是一个人手上没有任何力量,那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掣肘,更遑论去谈让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恣意地过一生。 他久居高位,眼光卓绝,哪怕不是再次投身于仕途,以他的能力要带领现在的远霖集团走出更广阔的道路,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他也并不因为忙于工作而疏忽了家中的小女儿。 从将她转校开始,他就一直致力于给她最好的生活环境。她的一切,他都会亲力亲为。选专业,选钻研的兴趣爱好……每每她有了疑惑,他都会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帮她分析问题,但却并不会干涉她的决定。 十年来,他一直将她珍而重之地放在掌心疼爱关心。 只是最近,“慈父”也有了一些烦恼。 …… “曦曦,你慢一点!”一个长相明媚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跟在穆曦身后。 “小晚,我来不及了,我还要去省图找点资料,再晚就要关门了!”穆曦冲她挥挥手,仍旧不停歇地往前跑:“你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咱们再约!” 肖晚正是当初接受康熙的请托,在学校里带着穆曦的其中一人。而另一个少年名叫陈鸣,今天没有和两人一起。 此刻肖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女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转角的路口。无奈,她只能自己先回去。 起初,她只是本着随意的态度照看一个在她看来差不多就是自闭患者的少女。毕竟,那是的穆曦动作行为都十分刻板无趣,也从不与人交流。 她能感受到穆曦和人交往时的警惕和防备。但同时,她又很努力地让自己融入他们之间。 十年让他们叁人的感情越加深厚,也早就忘了当初答应家人照顾她时,心底里的那一丝勉强。 在她看来,现在的穆曦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少女。她的身上也早已没有了那种待人的防备。 只是有一点是肖晚和陈鸣都赞同的,那就是穆曦真的太恋家,太黏她爸爸了! 另一边的穆曦辞别了好友后却根本不是往省图书馆的方向去,而是七拐八拐地去了一个僻静幽深的小巷。 她走到小巷尽头,然后推门而入,喊道:“谭老师,我来了!” 屋里走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小曦,你今天可来晚了。” 穆曦走到院里的水缸旁边,熟练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哎呀,谭老师,今天我们老师拖堂讲评月考的卷子,我这才下课就跑来了。” 被称作“谭老师”的老人点点头,感叹了几句高中学业繁重,嘱咐她照顾好身体,这才引着她去了屋里。 “你去吧,东西我给你放在那里了,桌面已经给你腾利索了。” 穆曦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谭老师!” 谭老摆手嗔了句少来,转身又去忙自己的事。等一切都忙完了,再回头就见少女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活。 他心中感叹,然后慢慢踱到了少女的身后:“你老爹可真有福气,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儿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咯!也难怪他把你放在手心里疼!” 穆曦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语无波澜地到:“谭大哥人也很好哇,老师您教得好。” “那个臭小子,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了我才放心呢!一年到头也就见那么几面,生个儿子屁用没有!要不是你常常过来让我教你一些手艺,日子才算没有那么孤单。” 老人的喟叹却让穆曦的心绪变得复杂。 老师是看着爸爸长大的,也是她敬重的长辈。他要是知道她有那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怕是也会对她失望的吧? 番外1:去经年6 穆曦背着书包,哼着歌回家的时候,康熙已经到家很久了。 此刻,他正坐在沙发上等她。听见开门声和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是她回来了。 “去哪了?”他神色莫辩地开口问道。 穆曦吓了一跳,停住脚步转身见是他才放心下来:“爸爸你回来了!” 远霖集团最近正打算往集成电子的方向发展。为了在新领域能站稳脚跟,康熙近来回来得比较晚。只是虽然晚归,但他每天都会去看看她,见她安稳地睡着才回自己的房间,开始夜晚的工作。 但这些熟睡的她都并不知情,只以为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听见他的问话,她又不想这么快便叫他知道自己为他准备了生日惊喜,于是说出了一开始就想好的理由:“我和晚晚一起去省图查资料了!” 为了取信于男人,她的声音比平时说话要大,眼珠也无意识地滴溜转。 她以为拉上肖晚会增加自己谎话的可信度。可她却不知道,由于她少有晚归的时候,是以每一次他都会打电话和她的朋友们确认,知道她真的有人照应才会放心下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 过了九点,康熙就打电话给了肖晚,得知了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省图。他正担心,想着要不要出去找她的时候,她便回来了,还给他扯谎作为晚归的借口。 至于为什么他要这么着紧她,她都已经高叁了还日日查探她是否晚归,说起来也是因为一桩事。 她素来也不爱在自己的房间学习,而是喜欢摆了一桌子的书在客厅的茶几上,在那里学习到深夜。 那日家中的保姆帮她收拾东西,一不小心就将书中的一封信抖落在了地上。那时他恰好回家,见她在沙发上睡着了就想抱她回屋。 谁知刚俯下身,就被那封保姆大剌剌摆在桌面上的信吸引了注意力。 他一般情况下都会充分尊重她的隐私。只是那一天,那样一封署名了给她的信,他鬼使神差地趁着她睡着,悄悄打开看了看。 不出所料,信就是她的同级的同学悄悄塞进她书包的。而上面的内容也正是一个少年对少女的真挚的情感表达。 康熙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愤怒的。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愤怒的。但这愤怒当中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和恐慌。 五味陈杂。 她从还是七八岁就被他带回家,小心翼翼爱护至今。而这种亲自将她抚养长大和前世那种半路的父女给他的感受尤为不同。 前世哪怕他说了无数遍会给她父女情,也把她捧在手心,但那种的父亲的感情却远远比不上今生厚重。 从前对于她的成就,他更多的是骄傲。 而今生,对于她的优秀和懂事,他的骄傲中却永远有一丝安慰。 那这一世,他爱她吗?毫无疑问是爱的!只是在她还未长大的时候,他的爱是真正的父爱。 现在她就要长大,她和无数的年轻的少男少女一样优秀,甚至比他们更优秀。自然地,也会有更优秀的人在她身上投注赞赏的,钦慕的目光。 而这时,她还会选他吗?而他,又是否能够做到在她选择别人的时候坦然放手,尊重她的选择呢? 别以为他一辈子掌控天下就不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只要对象是她,他总是会忍不住多想的。更何况,他们这一辈子和前世比起来是那么的不同。 那天,他还是悄无声息地将那封信又夹回了她的书中。那封信也在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思绪戛然而止,他最终摆摆手道:“上去休息吧,爸爸晚点还有工作。忙完今明两天,周末带你出去玩。” 穆曦最怕被他看出自己撒谎。听见他的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转身上楼的一瞬间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而她一连串的小动作却叫身后的男人更加难受。 番外1:去经年7 康熙说的还要忙两天也是真的忙。只是他仍旧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自己开车去了穆曦的校门口。 然后看着她放学后就摆脱肖晚和陈鸣,自己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在看清她的去向后,康熙暂时放了心。因为她去的地方他也是知道的,是家中老人的好友,也是一路看着“他自己”长大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只是到了周末答应好要带她去玩的时候,他还是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她穿着一件暗格的POLO衫,下面搭配的是一条灰色的百褶裙,梳了高马尾,一身装扮显得青春又靓丽。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类似装扮的青年。 这个人他也认识,正是谭老口中那个不顾家的儿子。 “爸爸!”穆曦小跑着到他面前,欢欣地向他介绍道:“你还认识他是谁吗?” 还没等康熙回答,她又叽叽喳喳地道:“这是谭大哥!谭大哥回来了,而且他在国外的事情也都结束了,以后就不出去了!” 康熙看似欣慰,口中的话语却莫名有些发凉:“认识,小谭这么多年长得越发英气了。越来越有谭老的风采了!”说完又伸手去接穆曦背上的包:“就这么开心吗?晒得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撑把伞。” 穆曦毫不在意地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薄汗:“没事没事,谭大哥刚刚也给我撑伞了,不过我们下车了就没再撑了。” “爸爸你知道吗?谭大哥特别特别厉害!”她一边说一边重重地点头以示肯定:“他叁年就攻读完了研究生和博士的所有课程,这一次还是受聘回来的!” “是吗?”康熙只剩下嘴角还留着一个不咸不淡的弧度。 少女又点头,然后转身去拉着谭晏的手臂:“而且谭大哥受聘的学校就是我很想去的那所大学哦……” 她一路叽叽喳喳,而谭晏也丝毫不觉得她聒噪,反而在她每一次说话时都会含笑回答。他们的背影看起来如此的般配,只有康熙到最后连嘴角的弧度都再也挂不住。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否认谭晏的优秀。 在穆曦刚上高一的时候,谭晏大二。这一年,他以高分从全国的高校物理联赛的电磁学类目中脱颖而出,被他国内的导师看中选入了国家级的实验项目组,他大叁未毕业的时候,实验室的项目取得了重大的突破。 实验成果发表,课题组的人接受采访时,他对外说这是全组人共同的功劳,但整个实验组的人却都在采访中着力夸赞了他的刻苦和聪颖。他为整个实验向前推进并最终取得重大成果做出了重要贡献。 凭借于此,他的导师将他推荐到了国外去学习,他甚至不用继续在国内完成还未完成的大四的学业。 而现在,在他同级的同学还有许多人还没有找到人生方向的时候,他已经是学成归国,受聘回母校的教授了。 他能得到这些赞誉,只有聪明和天赋是不够的。他有多努力,不用穆曦说,康熙也是了解一些的。 只是若是这个人是打着要成为穆曦的护花使者的心思来的,那他确实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一个好字。 尤其是晚上回到家,穆曦并没有留下对将外人带来父女二人的聚会做出解释,这让康熙的怒气达到了顶峰。 他一言不发,也不睡觉地就在沙发上,期待她能发现自己的不虞,然后他就可以顺势问讯一番。 可谁知他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一点,穆曦也没有下楼。 他只能放下酒杯,揣着无力的愤怒上楼打算自己寻找答案。 番外1:去经年8 “笃笃笃!”康熙轻轻扣门,而屋内的人并未回答。 隔着门板,康熙听见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是她的声音,似在讲电话:“……好,那谭大哥,辛苦你啦!” 康熙的手似是挂了千斤重物。他忍着气,又重重地敲了敲门。 这一次,她终于给予了“老父”回应。 “爸爸,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康熙话还未出口,少女的手机又再次响起。她匆匆扔下一句,便又回去接电话。男人一直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只能离去。 次日,康熙早起去上班。他前夜没能和她说上话,早上便想去看看她。 她的屋里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的,只有微弱的光穿过窗帘投进来。他走到她的床前,蹲下身为她掖了掖被角。 感受到动静,她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从被窝里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在他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动作的,竟然就完全从被中钻出,然后整个人窝进了他的怀里。 说来也奇怪,哪怕前世两人已经有了那么亲密的行为,现在她这么乖乖地贴着他,他却仍旧是下意识地浑身僵硬。 他慢慢地摸上她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张嫂,快叫医生来!曦曦发烧了!” 楼下张嫂“唉”了一声,立刻拨打电话去叫医生。 反观屋内却完全没能平静下来。 穆曦一边软软地叫:“爸爸,我头好难受啊。”一边将头埋进他怀里蹭。蹭了胸膛一会又将头抬起,用额头去蹭他的喉结。 康熙将她推开,捂进了被窝才狠狠地滚了一下喉咙,压下喉间的痒意。 “张嫂,准备点热水送上来!”他推开她后脚步略微凌乱地出了房门。 只是在他转身后,被他推开的少女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睛,泪水从男人看不见的角度滑落进了散落的发中。 昨夜,她其实注意到了在自己和谭大哥讲话时,他眼中的黯然。那时她心中闪过的是难以置信的欣喜。 于是她昨夜故意将自己弄感冒,这才有了今天早上的试探。但她还是被推开了。 爸爸他,根本就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感情,是她自己异想天开了。 听着背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她再次闭上眼,试图将眼中的泪意眨去。 男人拍拍她的后肩将她翻过来,拿过热毛巾覆在她的额头。 忽然,他手上动作一顿,温热的指腹抚过她的眼角:“曦曦,怎么哭了?” 穆曦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受,泪水从眼角滚滚滑落。她不敢说出哭的真正缘由,只能睁眼,泪眼朦胧委屈地道:“爸爸,我的头好痛……” 男人以为她是真的难受了,声音越发温柔:“不怕不怕,爸爸已经让医生过来了。一会医生开药,曦曦吃了就不会痛了。” 他丝毫不觉得用这样的语气去哄一个已经高叁,马上就要成年的女儿有什么不对,正如她也丝毫没有察觉他温柔语气下克制的爱意。 医生很快来了,测了体温又给穆曦开了药。药效上来后,没一会她就睡着了。 男人看着她睡着了,这才打了个电话去公司说今天先不去公司了。放下电话后,他拿着资料就坐在了她的书桌旁边开始处理公事。 为了不惊扰她的睡眠,他将台灯调到极暗的模式,也没有去拉开紧闭的窗帘。借着那微弱的灯光,他很快便专注了进去。 而穆曦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吃了药她的精神也已经好了许多。虽然醒了,但她却并没有作声,反而保持着熟睡的姿势,只睁着眼睛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番外1:去经年9 穆曦这次病好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肖晚和陈鸣问了好几次,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是让她独自消化情绪。好在几天之后,她又恢复了往常活力满满的模样,两人也才放下心来。 康熙的生日转眼就只剩下两天了。 家中的人一直忙碌着要为他办一场盛大的生日宴。只是对主人公来说,宴会却丝毫引起不了他的关注。 自那天之后,他就一直处于反复的焦灼当中。穆曦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回家了也会立刻钻回自己的小屋,不到晚饭绝不会下楼一步。 一直到生日宴会的前一天,她才又正常出现在楼下和他正常说话。 至于为什么穆曦总是要躲着男人,一来是因为那天被推开的伤痛,她没有勇气去冒险,赌他对她有超越父女的感情。因为一旦赌错了,她就真的连最后的父女情也会失去了。 二来就是,她为他准备了礼物,而她又不善隐藏自己的心事。她怕自己不小心露出样让他失去了惊喜的感觉。 她自嘲地想着:自己不善隐藏可能就是将这么多年积攒的智慧都用来隐藏爱着他这件事了吧。 生日宴会如期而至。 家中的长辈先上台说了一番开场词,感谢亲朋好友对家族和孩子们的支持后,康熙才紧接着上台。 作为这一代家族的掌门人,他自然是绝对的主角。 秘书早就为他写好了今晚的演讲词,宴会前他也大概地看过。此刻,他上台之后自然地抚平西装上的褶皱,然后开口娓娓致辞。 他不开口周身的优雅和气派就已经让人侧目,一开口,那上位者的气势更是让下面原本窸窸窣窣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在为他的气质所折服的同时,又再一次暗自感叹: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结婚,甚至连一丝绯闻都没有传出来。 这么多年,关于他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的就是十年前从孤儿院收养了那个小女孩吧。 别人在想什么,康熙丝毫不在乎。他一边致辞,一边用目光在台下人群中逡巡。 最终,他的讲话结束,要找的人也在舞台侧后的角落中显现了身影。 他有多宠爱这个女儿,圈中的人无一不知。 家中的老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看的正是穆曦。想到前两天曾看见她偷偷藏一个精致的盒子,于是便开口道:“曦曦,快上去啊!你不是也为爸爸准备了礼物吗?” 穆曦是准备了礼物,只不过并没有打算在现在送。不过长辈既然叫她了,她也不好推却,也只能拿过盒子走上前去。 男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她走上台,走到自己面前后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他放下手中的话筒,微微倾身问道:“是什么?” 穆曦回答道:“我自己亲手做的,不过您现在别打开……” 她的回答引来台下长辈们善意的笑,纷纷开口夸赞道:“穆总,你这个女儿养得真是好啊,还肯花费心思亲手为你准备生日礼物。” “是啊是啊,既然小女儿家害羞,那你就听她的,等晚上再拆!”这人说完还“哈哈”地大笑了两声。 穆曦一开始还能忍。可听见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夸她是个好女儿,她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然后强笑着说了句:“爸爸,你和叔叔伯伯们聊吧,我先下去了。” 说完便匆匆转身下了台,往谭晏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男人的心还没有高兴一会,看见她离开,心再次往下沉,眼色也随之黯淡下去。 等到他应付完那些人,再次抽身找到她时,她坐在谭晏身边,形状亲密地和同桌的陈鸣玩笑得正开心。 他的脸色瞬间转变,语气不变喜怒地叫了一声:“曦曦,跟我过来。” 穆曦转头看他,笑容瞬间落下:“好,就来了。” 康熙的脸色不算很好,谭晏担心地扯了扯穆曦的衣袖:“怎么了?” 后者笑了笑:“没事,可能就是爸爸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吧,我先过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二人的互动再次落在了男人的眼中。 他转身带着穆曦往宴会厅后面的休息室走去。到了一处灯光稍暗的地方,他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扯进了黑暗中。 穆曦还来不及反应,下颌就被人钳住,鼻腔中立刻盈满了男人身上的味道。 番外1:去经年10 男人沉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跟他在聊什么?” 穆曦慢慢反应过来,面皮也在慢慢发烫,心跳也开始加速。 她嗫嚅道:“也……没说什么……” 男人继续问道:“那你想对爸爸说什么?” “不知道……”她话音刚落,唇就被他攫住。 他的大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她的后背,此刻正顺着她的背脊摸上来,捏住她的后颈将她压在他的身上。 对这一瞬间发生的事,穆曦如置梦中。 二人唇齿交缠发出轻微“噗滋”的声音。他不知疲倦一般在她的口腔中扫荡,将她口液汲干,又温柔地将她湿润。 “嗯……”她不禁发出一声嘤咛。 男人睁眼眼睛见她乖乖地闭着眼,丝毫也不反抗地任自己捏住她。他心中对于那天早上她生病时反常行为的猜测也落到了实处。 他就说家中常年是维持在人体舒适的温度,没道理她会突然感冒了。而且她除了那一年将她才领到家中的那一次之外,她从来也没有在他的面前哭过。 他微微抬起唇,诱问道:“曦曦,喜欢爸爸吗?” 果然,她眯着眼回答道:“喜欢,好喜欢爸爸……” 男人眼底含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因为是生日宴,这一层都被包下来了,所以来的人必然也是熟人。现在要是让人看见了,恐怕不太好。 他想着,伸手推开侧方的门,抱着她转身闪了进去。在脚步声接近前,门板顺利合上。 这个屋子是酒店的布草间,里面放满了酒店的客房用品。 虽然肉眼看不见什么脏污,但康熙仍旧怕弄脏了她,旋身进屋后就自己依靠在悬挂着的白色床单上。 他的大手仍旧掌握住她的后颈,呼吸也越来越热。 康熙留了神去听。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又渐远,他这才放心地又抱紧了怀里的少女。 二人再次陷入对彼此的无限探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穆曦都已经手脚发软了,这才又被他捞起来。 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罩在她的头上,将她揽进怀里绕开走廊人多的地段带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穆曦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 明明上午出门的时候,爸爸对她还是肃着张脸,怎么现在他们就几乎是全身赤裸地彼此交缠? 她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制止他想要剥去她最后一层小衣的动作:“等等……这……爸爸……”她有些颤抖地说到:“这是不是……太快了。”说完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男人拉住她的手撤开,大手仍旧坚定绕到她的后背,灵巧地动作一番就解开了后面的搭扣。 两个小碗松松地盖在她的两个小肉包上。而他虽然解开了束缚,却还是只隔着松松垮垮的两个小碗用指腹去摩挲。 穆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们……” “别怕,今天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说完俯身含住她的耳垂。 她的耳垂刚一受到刺激就从耳后密密地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还有一段时间才要真正长大,再加上这段时间也是她高叁冲刺的关键时期,所以他并没有打算今天就着急做什么。 虽然如此,但他该拿的甜头也要先拿到。 他向来是霸道的,也并不打算要将她让给任何人。他们有了那么多甜蜜的,值得铭记的时刻。既然前世他们能跨越这么多障碍相守这么多年,这一世难道他还能做不到让她比上一世更幸福吗? 男人被西装紧紧包裹的下腹已经硬如坚铁。 这一世,他从没让任何女人近身,素了十年的他早就是一点即燃的爆竹。 “摸一摸就好……”他声音沙哑,带着穆曦的手,不容她后撤地落在了自己的坚铁上。 她躲不开,只能任由他带着她的手在铁柄上上下滑弄,到了后来,甚至不用男人再带着她动作,她自己就已经得了趣,自己去安抚跳动灼热的铁柄。 她对这种亲密无限着迷,对掌控他的呼吸和欲望无限着迷,尤其是听着他难以抑制地在自己的耳边喘息,她更是油然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番外1:去经年11 男人确实如他所说,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将她的腿向两边撇开,整个人倾身嵌进了她的身体中间,然后隔着西裤用胯间的坚铁在其间蹭动。 他的呼吸灼热滚烫,胸膛和她的相贴,每次呼吸都能触碰到她,带给她不一样的颤动。 “曦曦……”他轻喘着叫她,叫了名字又没有下文,总让她的心在他的语句间起伏不止。 渐渐地,他不再满足这样的隔着衣料的接触,他一手灵巧地挑开衣角,从内衣下沿摸上去,在黑暗中重新精准地捉住了两个颤颤巍巍的小肉包,一手松开腰带,放任那柄坚铁隔着棉质的小裤贴上她的桥阜。 “啊……” “怎么了,抓疼了吗?”他问道。 穆曦摇摇头,想到他看不见又小声回答到:“不疼……” 是舒服…… 光是想想,她的脸就像被火烤一般热得慌。 既然不是疼,那就是喜欢,男人也不再问她,自顾自地继续手边的动作,一手把玩上面的乳玉,一手掐玩下面的嫩芽:“曦曦,不问为什么吗?别人家的父女……” 他还没说完就感受到她摇动的动作:“不问……我喜欢这样。别人家是什么样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喜欢爸爸……” 她对他的喜欢,非如此无法表达。 或许将来别的人知道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和说教,要来阻止她或是改变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爱眼前的这个人。 年幼的时候把他当作依靠,年长后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看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他。 或许是台风天,风大到能将车都掀翻,人人都留在家里。可他因为没有接到她的电话,怕她没留心天气误留在外面回不来,坚持外出去找她。 等她在学校楼前看见他时,他已经浑身湿透,头发也没有了平时精致到一丝不苟的模样。 他看见她,什么责怪的话都没有说,只是跑上来抱着她:“好在你还知道先留在学校,不然爸爸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她的人生和他比起来,或许还是过于短暂,见识太少。可她就是无比肯定,这一辈子,她再也不会遇见一个比他更好的人。 那天他的手指被冻得冰凉,和此刻的滚烫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一天是她暗恋的开始,而今天是她暗恋的结束。 她对他既有亲情,也有爱情,或许没有人能理解这两种相互交织的感情,也没有人能想到她是抱着怎样无望的心情去面对这样一份难容于世的感情。 在她明白爱的同时,也明白了绝望。 男人对她向来上心,现在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想法。他不断地通过指间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爱,也将她拉出那个孤独的深渊。 “曦曦,快抱紧爸爸……” 穆曦听话地松开那柄硬杵,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而他也暂时放过她的小乳,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下面的坚铁被放松后直接贴上了她的阜桥,一阵快速的挺动后,男人在西裤的包裹下射了出来。而在一整酸麻后,她的底裤也变得黏湿。 他看看她腿心的那一点濡湿,又注意到她有些羞涩闪躲的表情,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去洗漱整理一下吧。你先下去,一会爸爸再下去。” 见他没有再逗自己,穆曦才睁开眼睛,一溜烟跑进了套房内的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很大,她几乎是一下就看见了镜中眼角微红的自己。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镜子,心中对自己说:穆曦,你要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坚定。 只有这样,将来站在他的身边时,才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也不会怀疑自己是受他诱惑。 而门外,男人的目光看向卫生间也暗中坚定了决心:要越来越强大,和以前一样强,比以前更强,让人不敢将闲言碎语的利刃刺向她。 门内外的两个人都想成为对方的铠甲,竟然就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一起。 番外1:去经年12 等父女俩再下楼去的时候,已经双双换了一身衣裳。 家中老爷子好奇问了句,康熙随口敷衍:“曦曦不小心打翻了水……” 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被伙伴们环绕的少女一眼,惹来后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收起眼中的笑意,转身端起酒杯继续场上的觥筹交错。 两个小时后,宴会终于散去。他也带着她上车回家。 因为宴会的缘故,张嫂也提前下班离开了,是以现在家中只有父女两人。 这是穆曦第一次回家有种诡异的心惊肉跳的刺激感,只因为这也是她第一次坦白自己的心意后和他单独待在家里。 “爸爸……我先去洗漱换衣服……”穆曦飞快丢下一句话就跑上了楼。 “去吧。” 洗完了之后她又飞速地钻进被子中,扯起被子盖住自己。她心惊肉跳地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想等来的人。 她开始疑惑:别人不都说,刚互通心意的情侣时时刻刻都想腻在一起的吗?怎么到了她 这里就变了? 穆曦有些小气闷,翻身又把身上的被子推开,下床脚往拖鞋里一塞,脚步不停地往男人的书房里去。 康熙果然就在书房里,见她来了冲她招手:“过来。” 她慢慢走过去,站到他的身边,被他拉过去揽在怀里。 男人又问:“怎么了?不是去洗澡了吗?” 她点点头:“洗好了……”她的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完抬眼看着他:“你怎么不过去,生日宴的事你不会反悔了吧?” 见男人疑惑地看着她,穆曦慢腾腾地将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恋爱经告诉了他。 康熙下午本就差点失控,现在听她这么说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的大手顺着她的背脊一寸寸地往上摸去,一直到了她的后颈才停住,用两指轻轻捏住后颈那层薄薄的肉慢慢地捏。 穆曦哪里受过这样的刺激,“唔”了一声就软倒在他的怀里。 “爸爸……”她抬手想要减缓一些刺激。 “怎么了?不是想要吗?” 穆曦狠狠地咽了口气。 他的语气没有明显的起伏,但她却被这句平常的问语勾得又期待又害怕。 男人问完也不再说话了,粗粝的唇面落在她的侧颈。他的动作轻柔极了,只是一落下,穆曦就反射性地抖动了一下身体。 他坐在椅子上,她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铁臂还环在她的腿弯,一用力就将她提起放在了宽大的书桌上。 “爸……爸……”穆曦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男人倾身压下,没等她说完就捉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没有了外人会出现的顾虑,再加上两人在家穿的都是宽松的家居服,两人很快便已是赤诚相对。 这一次,他胯下的那柄坚铁毫无阻隔地贴上了她软软的肉瓣。 剑身圆润坚硬而又灼热,而肉瓣又像是会自主呼吸一样,利剑一贴上就被它小口小口的嘬住。 “唔……”男人发出闷哼。 这是这辈子第一次和她零距离接触,说不激动那完全是骗人的。 所爱之人就在怀里,就是圣人也忍不住,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圣人。 他不再犹豫,微微抬起臀部就指挥着凶气凌厉的肉剑在粉嫩的花瓣上开疆破土。 二人都可以算得上是初次。不多一会,花瓣里外就全部被水露湿润了个透彻,肉剑的剑身也变得湿漉漉的。 “噗哧……” 剑身终于没入了花海当中。 “啊……”穆曦只来得及呼出一声,一双腿就被他抬起盘在腰上。 重回温柔乡,康熙激动不已,在她身上起伏不止,一下一下凿得用力而扎实,那劲头像是想要凿出一个泉眼一般。而穆曦也没有辜负他的努力,他每凿一下,穴眼中必然要流出一大股露水。 他的动作越发畅快,竟然张嘴就把前世常常臊她的话说了出来:“乖宝,弄得你舒服吗?喜欢爸爸这么弄你吗?” 穆曦难抑地摇头,后腰前腹的酥麻和酸软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张嘴大口大口的呼气,喉咙间发出惑人的哼哼声,像是一只恋春的猫咪。 忽然,她的呼声拔高,小腹狠狠抽搐了几下就像失去了力气一样软了下来。与此同时,男人的剑身肉尖却感受到了通透的热意浇淋下来。 “还是那么没用。”他叹息将她抱起来到了书房门外。 书房就离二楼的楼梯不远。 他将他转过身,让她面朝着楼梯围栏,然后掰开圆润的两半臀肉,露出底下的圆洞,剑身再次一桶而入。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从后面看去,竟然就只能看见少女不停抖动的双脚以及他时而紧绷时而放松的臀肉。 他凑到她的耳边问到:“你是不是喜欢在这里往楼下偷看爸爸?” “才没有……”穆曦无力答到。 “是吗?也不知道赵全能不能从家里的监控看到现在……你被爸爸……干得流了这么多水……”他故意吓她。 果然,她受不住惊吓,肉穴紧紧地一缩,差点叫他缴械投降。 “您……怎么没让赵叔回家……” 他拍拍她的臀:“放松些,想夹死爸爸吗?” 见她真的要吓哭了,他才哄道:“别哭……爸爸让他们都回去了,今天屋里的监控也全都关了……” 等她缓和下来,内壁也渐渐放松,他才又问到:“害怕吗?” 穆曦没有丝毫犹豫就摇摇头:“我不是害怕被别人发现,我只是害怕那些人会骂爸爸你。” 康熙亲吻她的额角:“爸爸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怕。所以曦曦,别担心……” 他拦腰将她拉起,亲吻她的背脊,肉身出入的动作丝毫不停。肉瓣流出的水流顺着剑身流向他的腿根。 她的头后仰靠在他的肩膀上,双脚反扣在他的腿弯,双手只剩十指能堪堪撑在木栏上保持平衡,但实际上,她的整个身子仍是嵌在他的怀里上下起伏。 “噗嗤噗嗤”的水声在安静的屋里显得尤为清晰。 剑身穿刺了百来下后,他的大掌顺着她的小腹往下摸,捉住了颤动的那颗嫩芽。 前后同时刺激,穆曦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痒意,从下腹一直往上蔓延至头皮,不多时就淅淅沥沥弄了男人一身。 而男人也用力将她扣向自己,在紧密相贴之间将满满一袋都注入了她体内。 番外1:去经年13 这一晚,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毫无意外的,穆曦第二天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转醒。 好在高考前的这最后半个月,学校并不强制学生必须到校复习,穆曦才不用苦哈哈地早起赶早自习。 她考试在即,康熙也只有这一晚略微放纵。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之间的接触都只限于亲亲她的脸颊,抱一抱她。 家里的保姆们一开始看见父女两这样亲密的动作还惊讶不已。慢慢看得多了,看出来点苗头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看不出苗头的,也渐渐看习惯了。 半月转瞬即逝,穆曦顺利的完成了考试,又约上了自己的小伙伴,出去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周,等到回来又被男人拉着去了温泉度假山庄胡天胡地地过了一周。 等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结束,穆曦的高考成绩也出来了。 她超常发挥,上自己梦想的学校,选择梦想的专业简直绰绰有余。 这一世的她没有了生存的压力,康熙鼓励她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学历史,并在大学毕业后继续攻读硕士、博士。 但这次,她没有留校,而是选择进入了一家历史研究的机构,专门研究历史。 她和康熙的关系也因为两人之间越来越难掩饰的爱意被众人看得分明。 穆家的老爷子也不是没有反对过,但他的反对声还没有到达穆曦的耳中就消弭于无声。最终她好像什么阻碍也没有感受到,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和他住到了一起。 每次回老宅,穆老爷子也不再孙女前孙女后的叫她了。 度过了一开始的不适应,穆曦也渐渐能回归从前和大家自如说话的时候。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平稳是他在背后护着的缘故,也知道肯定有无数人心中有异样的想法。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比起无望地去期待,现在她想要的都得到了,已经幸福太多了不是吗? 而对于康熙来说,这一辈子能亲手宠大他的小玫瑰算是幸运,但到这里仍旧不算圆满。 正如前世给了她盛大的封后大典一样,这一次他还是想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他缔结了白首之约。 这一天,穆曦是抱着研究所的一沓资料回的家。她正负责整理研究最近一次国家考古队发掘到的一个清朝古墓当中的历史古籍。 正巧康熙也在。 她正看着资料如痴如醉的时候,男人从背后悄悄靠近,然后倾身抱住了她:“在做什么?” 穆曦举起手中古书拓印下来的影本说到:“爸爸你看,这是我们研究院最近接的考古队的活。这是从古墓出土的书拓印下来的……” 她转过头来,眼眶已经是微微有些发红:“总觉得看得有点难过。” 男人温柔问她:“为什么难过?” “我只是觉得他很傻,他的皇后一定很幸福……” 穆曦手中的影本是从一个康熙时期旁系王爷的墓里找到的。这位王爷算是康熙很远的一个堂兄的儿子。 堂兄的儿子和他们的儿子兄弟情深,时常能在宫里行走,见多了他和她日常相处的状态,又有感于自家王爷老爹的朝三暮四,这才将他和她的事写了下来。 康熙也曾偶然读过,对当中的字迹和内容都还有些记忆。 书中的内容从他们大婚起,到他们生子,他们一起为大清的发展做努力,又到她先他一步离去,他熬了七天,处理好了将大位传给他们的女儿为止。 康熙一页一页看过来。 他摸摸她发红的眼眶:“可我却觉得他很幸运,他做得一切都值得。”顿了顿他问到:“曦曦想和他的皇后一样幸福吗?” 穆曦的泪水终于留了下来。 婚礼很快便被提上了日程。 一切阻碍都已被扫清,二人的婚礼进行得无比顺利。 婚礼过后,康熙带着她回了他们的新房,将一块玉佩给了她。穆曦接过来一看,正和那天他生日的时候,她亲手用沉香木雕刻的那块一模一样。 “看什么?”他点点她的鼻子:“不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他抬手帮她把散乱的发丝挂回耳后。 穆曦不知道怎么说。她对这块龙佩有种陌生的情绪,看见它就有种欣喜到想哭的感觉:“谢谢你。” 不幸的人爱说命运无常,悲伤的人爱说人生如戏。 在被父母抛弃艰难求生的时候,我体会了命运无常;在意识到爱上你之后,我也悲叹人生如戏。 可如今的我却要感谢多年前的那一次我以为平平无奇的慈善活动,感谢这无常的人生和命运。 峰回路转,兜兜转转,有了你,透过你,这世界的光明灿烂也终于有了我的一缕。 番外2:从别后1 康熙又是一夜无眠。此刻他正立在窗前,出神地看着远处的漆黑一片。 “你说,她如今怎么样?”他问身后同样彻夜未眠的李德全。 李德全讷讷不敢言。 自从五公主出嫁之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变成了这般越发高深莫测,阴晴难测的模样。 五公主虽然是为了平衡蒙古势力而被康熙收养,成为皇室公主的。但李德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主子就是在这样的原始目的之下,一日一日在五公主身上投注更多的感情。 乃至到了最后,竟然放弃了原本要将公主嫁去蒙古的想法,反而在京城内精挑细选,为她选了一个才貌兼优的驸马,然后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更让李德全不解的是,万岁爷既然看上了一个女人,那将她娶进后宫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会为她备好了相当于固伦公主仪式的嫁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而后自己日日在夜里伤怀? 不止是李德全不解,就是康熙自己想起来也时常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这一切只因为,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那人,而那人笑嘻嘻地答道:“儿臣最大的心愿就是一辈子都当您的女儿,以后不论遇到任何困难,还是受了什么委屈,都能回家找阿玛撑腰。” 从那之后,他压抑下来了自己的绮念,开始一门心思为她寻觅良人。 他想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像她自己设想的那样将她妥帖照料,为她撑腰。 他想:自己生杀予夺了一辈子,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就这一次不去强求,就让她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生活,只要她是快乐的就好。 反正有自己在她背后立着,又有谁敢给她不痛快? 彼时的他是如此的自负,只以为只要自己在就能保证她平平顺顺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他却算漏了自己的情意,也算漏了人心。 若曦的驸马并不是京城里那些每逢出门都能撩动少女放心的人物,才学上也并不是最顶尖的,但他家却是一门忠臣的清贵世家。 驸马的祖父是三朝老臣,深得先帝和太宗皇帝的信任;驸马的父亲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而驸马自己也是颇有才名。就算不将他赔给若曦,康熙自己也是打算将他培养成自己的肱骨之臣的。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教育,他觉得是最适合若曦的。 他还记得自己告诉若曦要为她赐婚的消息时,若曦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正心中窃喜,渴望她能主动抗旨,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将她留在身边。 可那一瞬间的僵硬只是一闪而过,若曦回神后只是恭敬地领了赐婚圣旨,然后谢恩离开。 回去的路上,巧慧敏锐察觉若曦的心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开怀,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不想要这门婚事吗?” “是啊,不是很想要呢。”若曦随口答道:“不过这个驸马已经是皇阿玛经过多日的考核查探才找到的,我总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康熙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就算是亲身父亲能为女儿做的也不外如此。是以她总不愿辜负。 若曦就这么和现在的驸马成了亲。然后没几个月,她就发现了自己的驸马实则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许是家中管教严苛,他被压迫得狠了;又许是父母和祖父望子成龙,指望他延续门楣荣耀的心愿过于沉重……若曦懒得去管其中原因。只是偶有一日,她竟然发现自己的驸马竟将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骑在身| 下x玩,戏耍完毕又勒令不许她们透露给自己和家中父母知道。 她呕意上涌,当即回了自己的小院,并让巧慧备了好几桶热水,然后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洗刷到泛红破皮才罢手。 她后来又留心查探了几日才终于发现,原来驸马竟然还会授意府中的管家去买一些刚进花楼还未有花名的少女,充作婢女送进府里给他摆弄。 买人就必然要花银子,而驸马的母亲,她的好婆婆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但指望她来约束驸马的行为?总之,她的婆婆什么也没说。 若曦看透了这一家的面上光鲜,内里糟粕的实质。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允许驸马进自己的房门,在对待驸马上面也变得无所谓和冷漠了许多。 这样的疏远自然也是直接体现到了夫妻二人在其他人眼中的印象。 众人都在说驸马和五公主夫妻不睦。而在驸马偷偷买人进府的事传扬出去了以后,人们更是议论纷纷,都说是五公主不懂得为妻之道,这才导致驸马宁愿偷偷摸摸买人,也不愿进她院里。 世人对女子总是苛刻的,但这种苛刻放在若曦的身上却让康熙心疼不已。 他动了大怒,将驸马传进了宫里,狠狠地申斥了一番,然后眼见着他满头冷汗地离开。而他自己则是更加心痛。 然后呢?如果驸马从此回归家庭,将心思全副放在了自己的宝贝心上,那她是不是就能安定下去,幸福下去。 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自己能够为她提供一片安全的天地而庆幸,还是该为自己毫无希望的未来而伤悲。 番外2:从别后2 康熙本以为那一次训斥了驸马之后,他至少会慢慢收敛。可谁知他只是老实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就故态复萌。 他已是成年,再也难有更好的变化。 若曦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她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过日子。有康熙在后面撑着,这个府里也没有人敢对她无礼。 康熙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不管驸马到底如何,只是担心她。 他将她召回了宫里:“小五,你最近好吗?” “还不错啊,”若曦点头:“吃好睡好,好得不得了。” 她如此无所谓的态度倒让康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能感受到她的无所谓的态度。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不知道她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才成了如今这般无所谓,还是她真的对自己为她选的驸马毫无感觉。 “小五儿,是皇阿玛对不起你,皇阿玛识人不清才让你陷入了这样的泥淖当中,还要日日被人非议。” 若曦灿笑:“皇阿玛您别这么说,儿臣其实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她是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赖,既不用去应付一个并没有丝毫感觉的男人,也不用在深宫里深受束缚。 只要她和巧慧安守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偶尔想阿玛了还能进宫和他说说话,也不用被迫搅合进宫里无休无止的明争暗斗当中去,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但她话中的含义男人却没有懂。 父女俩略略说了话,若曦就回了府。 只可惜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平常的夜。 她回去就让巧慧备了水,快速地洗漱了一番就睡了。巧慧前两日染了风寒,她嘱咐了她今夜不必守夜,是以今天门外无人值守。 谁知,她刚有了蒙蒙睡意,门板就“嘎吱”一声被人打开,比人先至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和胭脂气。 “你干什么?”若曦弹坐起来,看清了来人正是她的好驸马。 驸马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可再迷糊,他也是个男人。只见他伸手钳住若曦的两只手,口中嘟嘟囔囔地道:“你他妈的不知道清高什么,凭什么不让老子进屋,你他妈的不过就是一个收养的野种!根本没有皇室血脉!” 若曦挣脱不了,张嘴刚要呼喊就被驸马捂住了嘴:“你还想喊?你那婢女也跟你一样是个假清高!不知所谓!” 说完,他腥臭的嘴就要落到她的身上。 若曦面上仍不放弃挣扎,手在枕头下面摸索,终于摸到了枕下的玉佩。“咔——”细微的碎裂声没有引起癫狂的男人的注意,正好方便了若曦。 她捏起碎裂的半拉玉佩,狠力往驸马的手臂上一划。尖锐的痛感唤醒了驸马的癫狂,也让他看清了若曦手上的东西。 一块碎裂的,只剩一半的,环形龙佩,只有帝王才能佩戴的龙型玉佩。 驸马清醒的一瞬间也跟着冷汗直流。他没有想到万岁爷竟然把贴身佩戴的龙佩给了这个女人。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娶这个女人是万岁爷拉拢他们家的手段。毕竟他的祖父是三朝元老,他的父亲是从四品的实权官员,而他再过不久也会科举入仕。 届时,他们家一门三仕,确实是值得拉拢的。 就像若曦不喜欢他一样,他对若曦也并没有什么感觉。若曦时时刻刻表现出来的清冷和高傲都让他觉得不屑,觉得她不过是故作姿态,山鸡非要摆凤凰的款。 所以今天他在亵玩了一个婢女刚出门,就被他祖父逮住一顿训斥,训斥完还让他多多照顾若曦,不可苛待。然后他心中又是一通憋闷无处可发,只能借酒浇愁, 借着那股酒劲,他来了若曦住的正院,发了狠地要好好“疼爱”她。毕竟这是大家都希望的不是吗? 看到龙佩之后,他浑身冷汗,胡乱起身抹了一把脸后落荒而逃。 若曦这也才松了松手中的碎玉佩,浑身软得聚不起一丝力气,勉力起身去将门关上回来倒头缓了缓,终究一夜未眠。 这件事第二天也呈报到了康熙的案头。 “轰”的一声,他掀翻了前面的案桌,怒斥道:“朕让你们好好保护她,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的!” 隐卫跪地请罪,但心中也有些委屈:人家夫妻要亲热,这让他们手下的人要怎么阻止?又以什么理由和立场去阻止? 念头刚转,头领就听见上首的男人语气森冷地令道:“从今以后,决不允许驸马再进公主的院子!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番外2:从别后3 额驸自从上次看见了若曦的玉佩,又从自家祖父那里得到了一些内情后,心中自以为已经摸清了若曦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于是一改常态,天天变着花样地往若曦身边凑。 他想的是,只要讨好了这个万岁爷真正看中的女儿,那么自己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日日苦读只为了延续家族荣光了。 鬼知道他有多讨厌那些东西。 只是对于他的示好和致歉,若曦一概不理。 若是遇见了有府里的长辈在,她还会偶尔做做样子,可若是只有她和额驸两人在时,不论额附说什么,她多是不予回应的。 这日夜晚是他自那日借酒抒郁,故意挑衅之后第一次来到若曦的小院。 他理所当然地想,反正二人是夫妻,只要在床榻上好好哄哄她,她终究会消气的。他是她一辈子的依靠,毕竟哪有女人不依靠男人的。 只是他刚进院门,正待踏进屋子就被人从背后扯住了衣领,往后一拽。 额附抬头看着眼前黑衣铁面的男人问道:“你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包天闯进我家中,你可知道……” 话未说完,眼瞳一阵猛缩。 黑暗中,他看见了那男人腰间挂着的一块黑色的玄铁令牌。铁牌上刻着繁复奇异的纹路和一个字。 不必看清字是什么,他已然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果然,男人粗粝的嗓音响起:“万岁爷有令,严禁额附接近五公主。今夜之事,额附自己掂量,若是让人知道了,什么后果您清楚。” 黑衣男人说完,一阵风似地又隐入了暗处。 额附后背发凉,艰难爬起身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座小院,一头扎进了之前宠过的一个小婢女的屋里,将人好一通折腾。一直到天亮才渐渐缓下心中的恐惧。 从那以后,无论祖父还是父亲怎么劝,他都不敢也不愿意再去若曦那里。更不敢让家中长辈知道他曾经对若曦做过混账事,甚至这些事很有可能已经上达天听。 否则怎么解释那天晚上出现的那个黑衣人呢? 而另一边,康熙难道不知道若曦在额附的家中正是宛如一个被高高供在神龛上的一个透明人吗? 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耳目遍布额附府上,那边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他即便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难道赐她和额附和离吗?那之后呢?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苛刻他更是清楚,他总怕她会经受不住,也不忍心她去经受这一切。 还有一个更深的恐惧。如果和离了,她还会回宫里吗?这里还有什么能够留住她呢? 他深深记得她曾说过想去大江南北探索的愿望,更记得那时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向往的神色。 外面的谣言越传越烈。 额附不敢将真相告知父母也导致了家中下人开始胡乱揣测。一来二去,留言就这么传了出去。 正好又一日,额附出言顶撞父亲和祖父,直言就是死也不会去若曦那里的场景被下人听到了。 谣言此番更是压也压不住了。 若曦对这些从来无所谓,只是额附时常被康熙宣进宫里训斥。 这一日,额附母亲的正院传来消息,府中有个婢女怀孕了。 “这额附也太不是人了!表面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实际心肠都烂透了!”巧慧不忿骂道:“主子,您还在这里呢!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消息既然是从老夫人那边传来的,那就自有其用意。不过就是想要先给若曦一个下马威,拿捏住她的痛处而已。 毕竟她已经进门近一年了,肚子毫无动静。 若曦心中嗤笑一声,神态自如地继续翻看手中的书。 “主子!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啊?咱们回宫找万岁爷给咱们做主吧!”巧慧问道。 若曦合上书:“皇阿玛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些小事。怀就怀了吧,我和额附只有新婚之夜一次,又从何处来孩子?” 巧慧自然也是知道的,当即也不说话了。 额附虽然有个严厉的祖父和父亲,母亲私底下却是及其溺爱他的。是以,在若曦院子里发生的事他谁也没告诉,独独告诉了自己的母亲。 这也是老夫人这么做的原因。 五公主虽然身份高贵,能下嫁他们家,但无奈自己的儿子不喜欢。且她自己也不争气,拴不住自己的丈夫。 如此她也只能出这样的招数,逼她不得不承认其他女人。 毕竟,总不能因为她让家中绝后。 等到民间的谣言传到宫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额附要娶侧室了,只是五公主一直不同意。老夫人才不得已告诉众人侧夫人已经怀孕的真相,想要乞求公主看在孩子的面上,让侧夫人进门。 康熙只觉得怒火中烧:“好一个三朝元老,朝中肱骨!就教出来这么一个阳奉阴违的儿子!” 他撕了密信,叫李德全进来:“去接小五进宫。这些鬼话一个字也不要让她听见!” 番外2:从别后4 康熙派李德全带着小全子,并一群常在御前行走的太监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额附府上去。一路上丝毫也不低调,反而是怎么高调怎么行事,惹来京中纷纷侧目,出外围观。 李德全脚步在门口一顿,尖声便道:“额附,两位老大人,万岁爷命奴才前来带公主回宫。还请您们行个方便,允咱家进去寻公主。” 他的语气虽是征询,但御前总管太监的身份在那里,又加之领了皇命在身,虽然他们是不速之客,但又有谁敢拦呢? 两位老大人毫不知情,自然允准。 只有额附和老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老夫人犹豫片刻,才似不经意地解释道:“公主身体欠佳。为了公主安心静养,我儿不常去公主那。而今公主住在咱们府上最幽静的院子。” 两位老大人虽不知她为何要补上这么一句,但还是应和道:“很是很是,便让犬子领诸位公公去公主院子吧。” 李德全拂尘一扬,眼皮微微下搭:“额附劳烦带路。” 小全子知机带着人跟着进了院子。 “五公主,奴才给您请安了。” “李公公,您怎么来了?这是……”若曦讶异起身。 李德全身后的一群人进去后自发地先想若曦请安,然后便将手中的东西往她的屋里安置。 “公主,这些都是万岁爷亲自吩咐的,说怕您在这里住不惯,紧赶着让奴才歹人挑了些您平日用惯的东西给您摆置上。奴才此来也是万岁爷吩咐说想您了,让奴才接您进宫小住几日。” 这一番话里有话让跟着来的老夫人心中更加不虞,只是面上却不显:“应该的应该的。公主啊,万岁爷想你了,你是应该进宫去瞧瞧的。” 说罢,她语气担忧地接着道:“只是你们都有阖家欢乐,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小孙孙……” 若曦本已经打算跟着李德全离开,听到她这装模作样的忧心又退回来凑到老夫人的身边,恶趣味地道:“是啊,那个女人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这天寒地冻的,可别自己病了连累咱们府上的子嗣。本公主就回去小住几日,可千万要等到我回来再来给我演好戏呢。” 她平时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只是这数月以来,那个怀了孩子的女人不知道受了谁的指点,天天来她院子里哭诉哀求,更别提这老夫人寻见机会就要在她面前这么唉声叹气一番。 李德全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将老夫人的凝噎和她身后几个丫鬟面色异样收进眼中。 宫墙巍峨森冷一如既往,只是若曦除了刚进宫那一段艰难适应的时光之外,竟是从没感受到宫中的不易。 她一面跟着李德全往养心殿去,一面细细回想。好像是自从去了皇阿玛身边侍笔之后这一切才慢慢好奇来的吧? 皇阿玛说会将她当作亲女来宠爱,会在她受了委屈时为她出头,会保护她,会让她永远留恋天伦的温暖。 若曦当然知道今天这一出是康熙专门为她出气才演的。她虽然无所谓那一家人如何,只求个在宫外的心安与自由,但漠视不代表要任人欺负到头上来,任由那对不知所谓的母子肆意践踏她的尊严。 所以她才会故意在那老夫人面前说出那些话。 而至于在有康熙密不透风的保护的情况下,还仍旧想要自己留在宫外的原因……她回想起所知的九龙夺嫡的惨烈。这种情况下,康熙对她的宠爱就是各方争夺的筹码,她最怕自己心计太少,不经意就被人当成了伤害他的武器…… “小五,你来了!快来看看皇阿玛画的这幅画。”康熙招手叫她。 若曦上去,俯身细细看了一番,为难地道:“儿臣于书画一道实是下下手,在儿臣眼里,您画的都是顶顶好的。” “你这丫头,不懂还说了来哄朕。” 父女二人说了会话,若曦心中的烦躁渐渐得以缓和,而男人心中的渴望也渐渐得以压抑。 入夜后,若曦便回了自己宫里。巧慧收拾好了一切先退下了。在熟悉的地方,她精神松快,不多时也渐渐陷入安眠。 只是刚过不久,房间内便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那道身影静静在她的床边伫立,痴醉地看着她的睡颜许久才缓缓落身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的手只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心中便闪过了无数疯狂的念头。最终那疯狂的底色隐入他的眼眸,他俯身重重地吻住自己日思夜想的柔软唇瓣。 番外2:从别后5 许是昨夜睡得安稳,若曦一大早就醒来了。她起身揉了揉脖子,还没等出声叫巧慧进来就发现了异常。 她的目光凝在地毯上的一处,那里有一枚不显眼的脚印。 那枚脚印只有前面半掌是清晰可见的。即便如此仍旧能明显看出来是一枚男人的脚印。 “巧慧!”她叫到。 “主子,您醒了!正好热水刚备好,您即刻就能用上。”巧慧拿着干净的巾子进来。 “不急!你来看,这里怎么会有一枚脚印?”若曦拉过巧慧指着那枚脚印问道:“昨天有人进来过吗?” “不曾啊!昨夜一直是奴才在守夜,并不曾有人进来过!” 主仆二人又问了殿中所有人,无一人见过昨夜殿中有外来人。 与此同时,另一边养心殿,李德全拿过康熙换下的外袍才发现上面有几处绣纹已经被刮破。 “万岁爷这衣裳怎么弄成了这样?还有这靴子怎么沾满了泥呀?”他嘟嘟囔囔地拿着脏衣脏鞋下去了。 …… 若曦飞快洗漱完毕,带着巧慧去了养心殿。她跑得飞快,像是受惊的小兽急于找到一个自己的安全之所。 “皇阿玛……” “慢些跑!”康熙上前扶住她:“怎么一大早就急慌慌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若曦深深地呼吸几口才开口:“昨夜有人进了我的撷芳殿。”她因为之前额附半夜闯入房中的事,对于这种还是有些害怕。 她的语气肯定,却忽略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哦?何以见得?你发现了什么吗?”男人循循引导着她。 若曦反握住他的手臂:“今晨我看见我的床前有一枚男人的脚印。我和巧慧问遍了殿中的人,没有人看见昨夜进来的人。” 男人心中轻笑:小丫头还挺敏锐。 只是口中他却拍拍若曦的背,义正言辞地安抚道:“别怕别怕,皇阿玛给你查!务必要查出是哪个宵小竟然胆大包天敢半夜闯进你的殿中!” 说完他有状似担忧地道:“这几日你先在养心殿附近安置吧,这里是整个紫禁城防御最严密的地方,等查清楚了你再回去。” 不知道来人到底是谁,若曦也不敢回去,只能暂且答应下男人的提议。 这一住就是数日,只是自从住进了这里,她每天早晨起来都感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 “皇阿玛,儿臣在您这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再住下去就不像话了……不若我先回府去,您且先慢慢查,儿臣过段时日再进宫来看您?” 男人放在桌面的手暗暗一捏,然后缓缓松开:“嗯,你思虑得也有理。你先回去吧!只不过朕这几日听闻额附家中两个老大人和老夫人吵得正欢,还是为了把那怀孕的婢女纳进府的事。” 若曦一听便泄了气,扯出手巾空甩了甩:“皇阿玛,您不是故意的吧?这个时候说这件事!算了算了,儿臣今日不回了可不就好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卷,走下来摸摸她的头:“别急,小五儿,等等皇阿玛!皇阿玛会帮你扫清一切烦恼的。” 他的语气淡然而笃定,只是若曦却直觉他说的不是额附府上的事。 康熙说的当然不是那一家子的事,而是他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自己要放任那些不懂她的人去伤害她。有他在这里撑着,他精挑细选的额附都能这么伤害她,那要是他不在呢? 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她只能由自己亲自看护! 她所害怕的脚印的主人其实都是他自己而已。她离宫后,他实在是思念她,可肩上的责任,祖宗的规矩,再加上害怕被有心之人瞧了去害了她的名声,他秘密让人挖了一条养心殿直通撷芳殿的密道。 这条密道刚刚挖通,还未彻底弄好,他就迫不及待地通过这条密道去见了她。也因此他的龙袍才会被划破,鞋底也才沾上泥被她瞧见。 也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将她圈在自己身边的借口。 番外2:从别后6 养心殿中有一处温泉,是从郊外一处天然的泉眼引进来的。康熙有时候处理政务疲乏了就会来后殿泡一泡,解解乏。不过若曦住进来的这段日子,这个时间段池子都是她在用。 这一日,若曦照常来汤泉沐浴。 “哎呀,烛火灭了……” 池子近处一根蜡烛燃至正中忽然便灭掉了。 巧慧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擦擦手道:“主子,奴才去找根新的来换上,别回头让您踩黑摔着了。” 康熙时常会在沐浴的时候在这里想一些事情。这种时候他通常不喜欢烛火太过亮堂,所以后殿汤泉殿都只在汤泉附近点一根大的蜡烛,然后在汤泉远些的地方点几根小蜡烛,只确保能视物便可。 此刻,大的蜡烛一熄灭,后面的小蜡烛便基本等于没有多少光亮了。 若曦挥挥手:“你去吧,快去快回啊。” 巧慧“唉”了一声,起身快速拍了拍衣裙,随后脚步匆匆地出去找蜡烛了。 周围都黑下来以后,若曦才发现整个汤泉池壁都是用玉石镶嵌的,此刻玉璧在黑暗中正发出莹莹柔光。 “咦?”若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拨开水往前走去,细细摸着池壁上雕刻出来的龙形。 玩了一阵,巧慧还不见回来,若曦便闭目打算歇一歇。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似又进来一人。 康熙刚从养心殿正殿出来,想着这么晚了她应该已经歇息了,便打算也去沐浴一番。 从外面往里看,里面只有微微一点光亮传来,仔细一听也没有声音,门外也没有人看着。 男人推门而入,进到里面才发现是最大的烛火灭掉了。 他边解开身上的束缚,往前继续走了两步,正欲扬声叫李德全进来,忽然发现池中一个小小的黑影。 康熙凝神一看,不是自家那个小祖宗又是谁。 此刻李德全已经机敏地发现了殿中没有烛光,拿着一根新的蜡烛进来请示:“万岁爷……” “嘘!”康熙转身命他噤声:“谁让你进来的,全都退出去!” 等他再转过身来,看见池中泡着的人还在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才缓缓放下心来。 男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岸上看了她不知多久。终于,他再忍不住心中的渴望,轻手轻脚,但动作迅速地除掉身上的束缚,踏进水中,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她靠近。 水流的波动终于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人。 她睁眼就看见了眼前的人:“唔……皇阿玛……” 一瞬间,她彻底清醒想起自己的处境,语气慌乱地问道:“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早已受够了思念的苦,这些时日也足够他说服自己。他坦然地摊手,开口却是去重就轻地撒谎:“朕瞧见殿内无光,外面也无人值守,便以为无人。且这个时间段向来是朕在用池子,这便进来了。” “不曾瞧见你在此处。”他的目光穿透黑暗,一转不转地看着她。 若曦起身,也不知该捂住身上何处,只能胡乱地道了句:“皇阿玛恕罪,儿臣这就退下……” 她说罢自顾往池边走去,只是刚踏上池边的玉阶,她的脚下便一滑,整个人都向后倒去,激得池中的泉水高高溅起。 池子虽然不深,但却很大,她倒入其中的瞬间便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就是温水跟着这口气源源灌进口中。 她刚吐出这口水,还没等挣扎着站起身来,唇便被捕获,随后另一条柔软有力的舌钻进了她的口中。 番外2:从别后7H “唔……”她终于能从水中冒出头来:“皇……阿玛……” 男人并不理会她的挣扎,放她出来不过一瞬就一手捏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压在池璧上。池壁都是玉嵌就的,并不凉,反而因为泉水温热而呈现一种难言的温润舒适。 就连池壁上雕花的凹凸,男人也考虑到了,不断亲吻她的同时用自己的手为她垫住后背。只是与手上温柔的动作相反的,他激烈地将她口中的津液|汲干。 “小五……皇阿玛的好宝贝……” 若曦抵抗不能,只能拼命伸长脖子想要避开他霸道的气息:“不要……不要……” 康熙本没有在今天和她发生什么的打算,可眼下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绝不能再后退,也绝不能再放她回去那个无底的深潭。 她只和额驸有过新婚之夜的一次,此刻被他这么弄着,底下早已流水潺潺,手中抵抗的力度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感受到自己的妥协,若曦陡然又动作起来,想要摆脱此刻的诡秘情绪。而这般动作换来的则是男人更加激烈的吞噬。 这一次,她再也兴不起抵抗的心思,而是任由一种更加诡秘的情绪主导自己的思绪去享受这一刻的|欢|愉。 她的手落在了他遒劲的手臂肌肉上,她的下身被他的孽根怒指着,两人在水下形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 借着水的滋润,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将自己完完整整地送进她的体内。 骤然相合,两人齐齐发出了难抑的叹息。 等到彼此都适应了之后,他开始慢慢地磨动。若曦被他顶动|得周围一圈的池水波澜起伏。 “啊……”她双手挂在他的肩上,只能从喉中发出不停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温热的峡谷中间似是有一个紧密的小口,男人每一次进入都会被那小口狠狠地嘬住。而每一次的进入,他都要拿出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从那小口和狭道的挽留中抽身而出。 “嗬……”他呼哧带喘地哄道:“别吸,宝贝,别吸阿玛……让阿玛出来……” 若曦于请事上有一种单纯的笨拙,听见他如此说也不知该如何去做,只能更大地叉 开自己的腿。 “真是乖孩子……” 若曦后耳一片火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摆布。 短暂的口头交流之后,二人的重心再次转向了肉体赤裸的交手。 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少女停止抵抗之后,他逐渐开始亲吻她的耳窝,她的耳垂,她的脖颈,她的肩头,她的茱萸…… “啊……啊……” 心跳一阵失速之后,少女轻易就在他的激烈动作中到达了巅峰。 男人也释放了,只是他的凶物却仍旧坚挺。 他将她抱起躺在池边,随手又扯过自己的龙袍垫在底下,然后行云流水的一串动作又将自己送了进去。 若曦此刻敏感极了,如何受得住这刺激?峡谷正中的那棵小嫩芽微颤颤地抖着。 可怜又可爱。 可对此男人却毫不怜惜。他粗粝的指腹狠狠地碾过那颗芽心。 “呃啊……” 底下的龙袍被揉得凌乱,其上若曦腰腹紧绷,背脊弯成一个高拱的弧形。 男人一手抬着她的腿,一手撑在她的耳侧,口中只剩疯狂的爱语和诱哄:“好紧……小五儿……你的阿玛要被你吸去了……” “那个男人也会这样弄你……吗?他和皇阿玛……你更喜欢谁?”他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她身上,“不管此刻你喜欢谁……以后你都会……” 他没能说完,只因为身下那狭长的通道开始又一轮有规律的剧烈收缩。 知道她又要到了,男人再无顾忌,撑起身来两手折起她的双腿然后掰开。眼底这幅绝美的动态画卷激得他双眼发红:“小五儿,感受到了吗?皇阿玛在爱你……” 若曦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胡乱点头。 抽送起伏,动作了百十来下后,父女二人双双迎来潮汐。 待到二人余韵尽皆散去,康熙才从架子上扯过依附裹住了她,将人抱去了养心殿。 …… 康熙醒来已是第二日。 “小五去哪了?”睁眼后第一句话他便问道。 李德全一面为他穿衣,一面为难地道:“五公主她……” 康熙疑惑转头。 “公主昨夜醒来后就带着巧慧连夜出宫回府了……” 男人早已料到,一时失笑:“这只滑不溜手的小狐狸,去就去吧,早晚有让她回来的时候。” 笑完,又问道:“她走时可有说什么?” 李德全:“公主说……不许奴才们叫醒您,不然就要打奴才们板子!还有就是……公主说您是……” 康熙心情颇佳:“说吧,恕你无罪。” “公主说您是不要脸的大尾巴狼……” 男人一愣,瞬间大笑起来。 番外2:从别后8 若曦回府后已经发呆了数个时辰。 天色渐暗,巧慧看着饭菜热腾腾地端上去,又原封不动冷冰冰地搬下来。她有心想劝一劝,但又开不了口。 谁遇到这样的事不会伤心难过啊?她忧心地想,吩咐人把饭菜端下去热一热。 若曦一直走神不过是在想事情。要说起来,她和那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按道理来说,她不仅应该生气,还会觉得难堪。 可是这一整天的思索下来,她不仅不觉得气恼,还感受到了一种轻松。 一种心里压的石头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如果是因为身体的欢愉,那为什么她并没有对额驸有过这样的感觉?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她又为什么会在和他……之后,有了这样的奇怪的感受? 他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她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默默为她铺平了一条平顺的路…… 若曦想着想着,思绪陡然转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不知为何,那段时间康熙久久也不去后宫,还总是莫名其妙就龙颜大怒。太皇太后遣人过来提醒他,让他即便政务繁忙,也要时常去后宫坐坐。 然后他才在当夜去了宜妃那里。 虽然他半夜就自己回了养心殿,但宜妃久久才得见天颜,所以第二日就带了食盒去养心殿探望圣驾。 那时若曦也在。 她正纳闷康熙为什么喜怒无常时,李德全就进来禀报宜妃来了,然后便是康熙不置一词地起身出去。 让若曦在意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她看着男人出去的背影时,心中一闪而过的刺痛感。 那种感觉并不浓烈,只是轻轻的一下,像是不小心被针尖扎到了,又像是被一只小虫子轻轻蛰了一下…… 随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康熙未进后宫。 那时奇异的痛感也就这么被她丢到了心底某处。 而现在那种痛感也随着记忆的浮现而浮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被她下意识忽略的,男人那双侵略感越来越强的眼睛。 她还没有想清楚,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巧慧隔着门板问道:“主子,宫里有客来访。” “嘎吱——”门被打开。 “谁啊?”若曦站在门内,抬眼就看清了门外的人:“李公公,这会子你怎么来了?” 李德全躬身:“奴才奉命带人来给您送点东西。”他说完,背后的人自发地捧着东西进了屋内。 若曦疑惑地看着李德全身后一个埋着头,但身形仍旧高大,周身气度与其他侍卫格格不入的男人。 这人也是御前近侍吗?她好像没见过,可是为什么又感觉很熟悉? 后面的人依次将东西放下,然后鱼贯而出,到最后竟只剩下那个身型高大的男人背对着若曦。 “你在做什么?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赶紧跟上去吗?误了时辰回不了宫你会受罚的。”她刚说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就将门关上了。 若曦纳罕转头,又转过来看那人。而那人也正好转身。 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应该在宫里的康熙。 若曦美目圆瞪,还没等出声就被男人捉住拉进了怀里,又被堵住了嘴。 她的双手被男人反剪背在后面,整个人被他大力地按嵌在怀里。 “唔……” 正至如火如荼之时,门板再次被敲响。 “公主,你在屋里吗?刚刚管家来禀说宫里来人了?”屋外的人是额驸:“来的是谁?需不需要我们夫妻一同去接待?” 此刻屋内的男人全然不在乎额驸话语中透露出来的钻营,只被他口中自称的“夫妻”刺痛了心肺。 他掀起眼皮,确定了那个男人没有胆子闯进来,又看了看怀里被自己吻到忘情的少女,心中的郁气总算是散了一些。 他松开她,抬手捂住她的耳朵的同时带着她向后面的床榻倒去。 番外2:从别后9 门外的敲门声仍在持续,只是从越来越短的间隔中却能轻易感受到敲门人的不耐。 康熙一开始并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是另一种占有的体现。 他专心致志地攻克身下的少女,用唇舌仔细地描摹她的唇形,用牙齿细细地去啃咬她的唇肉,又伸出长舌轻轻扣向她的齿关…… 若曦被他的温柔冲昏了头脑,手臂无力地挂在他的脖颈上,被动地接受从身体深处漫出的汩汩热意的侵袭。 可渐渐地,男人烦了。 在若曦忍不住主动去回应他时松开了唇,用手轻轻捏了一下她腰间的软肉。待到她睁眼看自己后,又俯身在她耳边用气声命令似地道:“小五儿还想要的话,出声让他赶紧走。” 若曦骤然失去了男人的安抚,躺在床上迷蒙地仰头看了看印在门板上的身影。她撇撇嘴,脑中甚至没有多转一个念头就顺着男人的话头出了声。 “你走!” 门外的人顿觉屈辱难忍,如何暗自捏紧了拳头愤愤离开暂且不提。 若曦说完这句话又转头回来,一双眼含珠带嗔地看着男人,仿似在责怪他些什么。只是她看不见自己的情态,自然也就不清楚现在的自己有多能激发人的破坏欲。 尤其是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康熙被她一眼就看得鼠蹊部发紧,腹部的肌肉紧绷成硬块,似在为接下来的交锋蓄力。 门外的脚步渐行渐远,而门内的温度却始终不曾有所下降。 她的唇重新被男人捕获,又是好一番痴缠互哺。 正当他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不合时宜的一声“咕噜”打破了满室的暧昧。 康熙脱衣服的手一顿,继而失笑揶揄道:“怎么?这一整天是想皇阿玛想到茶饭不思吗?” 若曦扁扁嘴,有些气结,傲娇地转头不再理会他。 “让人送点吃食过来。”康熙心疼她饿肚子,也没有多逗弄她,重新穿好衣服后便出声吩咐李德全。 不一会几道可口的小菜就放上了桌子。 若曦妆似埋头专心吃饭,可心头却思绪万千。看着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定是早就吩咐了御膳房准备的,然后专门带出来给她的。 她明白了男人的心思,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那时那种毫无缘由的心口刺痛的来源。 只是现在要她痛痛快快地承认自己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爱上了他,她却怎么想怎么不愿意。 毕竟,眼下她还是有额驸的人,而且这个“青年才俊”还是他自己为她挑的! 若曦吃着饭不吱声。 她以为自己这样肯定能好好搓磨一下这个不要脸的臭老头。殊不知以她的脾性,她能坐在这里安心用膳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 男人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她吃完后,外面的人训练有素地进来收拾,不一会屋内就又恢复了整洁,甚至连饭菜的烟火气也被淡淡的清香取代。 只是她这会酒足饭饱后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男人,只能佯作镇定地站在原地。歇了一会,眼见男人又让人送了桶热水进来,她才开始有些心慌,耳根子也开始发烫。 “你……怎么还不回去?朝务繁忙,你还是快快回宫吧。” 康熙语气玩味地回:“小五儿可是紧张了?怎么皇阿玛也不叫了?朕为了腾出这半天来见你可是连午休也不曾,这才终于把今日的事处理完了。” 说话间,热水浴桶都已经备好。 男人不再回话,拉着她不容置疑地往浴桶走去。 她以为他帮自己换衣肯定会发生什么事,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又以为在浴桶中肯定会发生什么事,结果他只是抱着自己,帮自己擦身,也是什么都没发生。 若曦不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一个诡异而又让人焦灼的陷阱当中。 知道要发生什么并不可怕,知道要发生什么,而焦灼地等待它的到来这件事才是最磨人的。 就当一切如常,她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时候,男人突然在床上脱下了刚刚亲手为她穿上的衣裳,如山般宽阔的肩背轻压而下。 若曦甚至觉得,光是闻到他身上那种撩人的气息就已经让人腿软心热了。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何,从前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 或许只是自己下意识地去逃避这种关注了呢? 她的思绪没有缠绕多久,因为男人已经灵巧地解开了她的亵裤,右手粗粝的指在她的花谷处来回划动。 番外2:从别后10 额附表面上风光霁月,谦谦君子。可他私底下却是睚眦必报的心胸狭隘的人。他在若曦这里吃了瘪,愤愤离开后却越想越憋屈得不行。 若曦从头至尾,可以说从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以丈夫为天。本以为娶了她能让自己获益,可到头来却连她的身都近不得。 他越想越是怒火中烧。于是他想出来了一个能够狠狠羞辱她的主意。 月儿当空,若曦的小院内一片平静。 可当转到屋内,这里却是好一副爱美纠葛的场景,直叫人看得脸热心慌不已。 康熙褪尽了彼此的衣物,将她压在|身|下|不停地舔吻,口中还间或停下来夸她:“乖孩子,怎么这么听皇阿玛的话……” 他指的是刚才让若曦出声驱赶额附的事。 她小小声抗议:“才不听……” 男人一边在她的肩头留下朵朵红梅,一边哄道:“好,不听也罢,那就皇阿玛听你的……” 少女脸热不已,垫在底下的床褥早已被泅湿了一大片。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裂谷,感受到手心的湿意轻笑一声:“乖儿准备好了是吗?咱们今天换种玩法……” 他大手一转正要做什么,忽然在二人及近的地方传来一阵异动。 康熙手下一顿,凝神听去。一开始声音不太真切,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来,就在若曦屋子隔壁的小耳房,一对男女正在做那事! 而这对男女也不是别人,正是额附和之前府上老夫人看好的要指给自己儿子做妾室的女人。 二人似乎到了战况紧急之处,时不时有皮肉拍打的声音传过来。 “叫啊!”额附的声音尤其明显:“叫得大声点!你往日不是叫得可起劲了吗?” 话落又是一阵拍打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变得又娇又软,让人听得腰眼发麻:“啊……大人好会弄啊……奴家受不住……要去了……” 没错,这就是额附想到的羞辱若曦的方式——带着别的女人到她的跟前上演一场活春宫。 她不是安排了人挡在门外,不许他进她的屋子,近她的身吗?那他在耳房总不会受限制了吧? 那些人管天管地,总不能管自己在家里弄自己的妾室吧? 他无不快意地想着,手下更加用力掐打着身下的女人,站着床架旁操着一柄肉铳不停歇地往女人的裂窝里狠楔。 而那女人的声音也跟着被楔的动作有韵律地起伏。 若是别人肯定也就被这样下作的手段羞辱到了,不过若曦却是毫不在乎。她早就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实面貌,且她对他也没有任何一丝想法。 不入我心者,又凭何妄图伤于我?额附安排的这场戏给她的感受甚至比不上那一次目送他离开去找宜妃时的感受。 可康熙却见不得如此。 他狞笑了一声,俯下身来责她:“这就是你跟朕说得过得很好?” 若曦睁眼,见他起身要去做什么,连忙拉住他的手,嗔道:“如今你和我这般,你拿什么立场去问责人家?再说你就这么撒手走了,就让我这么晾着了吗?” 男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阵狂喜。她的这句话无疑是肯定了他的存在。 他停住了去势,转头目光灼灼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更加激动地俯身压住她。 “乖儿……乖宝……好爱你……” 他少有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刻。 一时之间两人皆有些难言的兴奋。 他掏出早已张捅不已的玉炳,将她翻过身后紧紧嵌进自己的怀里,底下的玉炳就这么毫无阻隔地在她的峡谷裂口处碾磨。 一墙之隔的男女早已忘形,鸣吟声,拍打声,低吼声相互交织着传过来。 而这边,男人的刃身更加促涨了一圈,刃首甚至已是张成了紫红色,圆头鼓鼓的,每蹭她一次就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苏麻从尾椎处直传到头皮。 他从不知道,原来女人能这么软,这么热。牢牢地抱着她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在他的怀中一样的踏实。 “啊……”她无力地抱住环在胸前的大手,抬起小屁股去接受他的磨蹭。 终于,在她小去一回后,他趁着她潮未褪尽将自己送入了她体内。 “乖儿也叫……乖儿可比她们叫得好听多了……” 若曦满面通红,额发散乱:“……呼呼……您又瞎说什么……” “啊……”她刚嗔完就被男人猛地一捅,倒真的失声叫了出来。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男人将她翻过来,双腿折起压在胸前,双手撑在她的腿骨上立起身来跪在榻上,底下更加肆意畅快地出入。 “你说……他们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呼哧着戏弄她。 若曦心中一紧张下面就紧紧收缩,将肉炳紧紧箍住。 “呃……松一松……坏心眼的孩子……”他眉头蹙起,声音隐含一丝爽利的颤抖:“要用小嘴咬死你的阿玛吗?” 说着更加大力地摆动腰肢,一下一下结实地送入,不多时便已数百来回。 终于,在一声低低的哭求声中,他抵住她的骨门,又碾磨辗转了数下后,痛痛快快地将一泡泡黏浊灌注给了她。 番外2:从别后11 康熙后来又多次去了额驸的府上。有悄悄潜入,也有光明正大的进去的。去得多了,额驸一家也都知道了他对这个女儿有多宠爱。 两位老大人不提,便是老夫人也不禁对之前的所作所为有了几分后悔。只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那个怀孕的女人就为这个府诞下了长孙。 虽然只是庶孙,但到底沾了一个“长”字。 有了这个“长”字,那个女人便开始有了小心思,不断撺掇老妇人帮少爷休妻。老夫人虽然不喜若曦,但到底也没彻底昏了头,认为他们家已经有了天大的面子可以休掉公主。 然而,在旁人日复一日的言语中,她还是动摇了心思。 额驸家中三朝元老,自然也是有些体面的。 老夫人这一日便趁着家中两位主事的人都去上值了,谁也不曾告知,穿好了先帝爷赐下的朝服便进宫面圣。 “老夫人挑这个时候进宫求见朕所为何事?”康熙眼皮也不掀地问道。 老夫人便直言道:“臣妇此来不过是为了家中那个不肖子。公主身份高贵,肯下嫁给他。可他却不知道珍惜,老妇汗颜。特来请万岁爷治罪。” 康熙一言不发。 老夫人没得到想要的回应,额头开始冒出一丝冷汗。顿了片刻才又硬着头皮继续道:“常言道,夫妻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能修得共枕眠。他们小夫妻在一起也不开心。臣妇教不好儿子,还委屈了公主……” “是以,今次才特来请您赐他们和离。” 她终于还是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在老夫人看来,若曦对她儿子没有一丝感情,占着正妻的名头也不肯为他们家绵延子嗣,甚至还找了人半夜守在门口不允许丈夫进门!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没错,她可不认为守在门口的人是皇帝的亲卫。 皇帝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空去管女儿的房中事?没准那日夜间打伤她儿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的护卫假装的。 但这段日子来看来,万岁爷确实很宠爱这个收养来的女儿。只是那又有什么用?她嫁进来这么久,她儿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日日被万岁爷叫进宫中训斥。 瞧瞧好端端一个少年郎,郁郁不得志,现在都开始学会借酒浇愁,借赌消愁了。 想到儿子日益癫狂的模样,老夫人咬牙狠狠心,到底还是穿着朝服进宫来了,为的就是靠着先帝留下的颜面,让万岁爷同意解除二人的婚事。 只要离开了这个女人,她儿子一定会再次振作,再次变回从前的贵公子模样的! 康熙神色莫辨地听完了她的话。 他当然也想要赶紧解除若曦和别人的捆绑关系,但却见不得别人对她的中伤,更见不得这老妇人说起她是口中暗含的嫌弃。 她以为穿着先帝赐下的朝服就有用?笑话,只有他想给那才叫体面,若是有人强行索要,那就别怪他不顾念朝中两位老大人的颜面。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慢慢启唇:“照你这么说,都是朕的小五儿不好了?” 老夫人大骇,还没等解释又听他道:“也是,额驸五日前在五福坊输了三百两银子,不敢支借家中银两,只敢偷偷摸摸偷用妻子的嫁妆去填窟窿。如此说来朕的小五儿到底是不对,没能帮他平了账。” 见他还要继续说,老夫人忍不住大声哀求:“万岁爷……” 康熙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与此同时却递给了李德全一个隐晦的眼神。紧接着,未及老夫人回到家中,额驸是个酒鬼和赌鬼,还偷窃妻子嫁妆的事就传得人尽皆知。 李德全悄悄退下后,康熙大笔一挥便写下一道圣旨,尤其注明了是圣上代公主休夫。 圣旨刚下,康熙就指派了一队人专门去迎接公主回宫。一行人动作迅速地到了前额驸府上,若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接回了宫。 “怎么回事?” 康熙也学着她撇了撇嘴:“那家府上的老夫人进宫来告你的状了,她想要朕下旨帮那个臭小子休了你。” 若曦哭笑不得:“什么那家人?还不是你帮我选的。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男人这才似是无奈地道:“她穿着先帝赐的朝服,所以朕只能下旨了……” 听完,她翻了个白眼:好一副无奈的语气!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小算盘! 他早就提出要让自己进宫,只不过自己一直嫌弃宫中不自由才拒绝。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借题发挥,借着老夫人的手就将这件事定下了。 想到这,若曦便没好气地道:“既然如此,那正好!儿臣干脆去行宫住一段日子吧。”她眨眨眼恶趣味地道:“和离了心情不佳,去了行宫住一段日子正好排解伤心。” 说完便扬长而去。 康熙简直无奈极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想让她回宫,两个人更近一点,可她竟然借机跑去行宫。 更无奈的是,他只能摇摇头,宠溺地安排人随身护卫她。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康熙就一直维持着郊外行宫和紫禁城两地来回的模式,且无论他怎么说,若曦就是不肯点头回宫。 床上床下他用尽了手段也只是无用功。 床上若曦含泪哭求,小嘴一张不仅把他哄得服服帖帖,还把进宫的事也答应得好好的,可一下了床就耍赖撒娇不肯兑现。 两人就这么缠磨了两年,直到若曦在外面玩腻了,才松口同意和他回去。不过仍有条件,那就是要是自己在宫里住腻了,他就要无条件同意自己再回行宫住一段日子。 面对这样一个小祖宗,康熙还能如何,只能是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等她再次哀婉哭求,才点头答应了她。 于是不久之后,行宫传来消息,五公主和额驸和离,被额驸伤透了心,终于在行宫调养两年之后,药石难医,伤心离世。 与此同时,宫中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封后大典。待到典礼到来,众人见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后的真面目才恍然大悟。 只是这时已经是大局已定,再难转圜。 …… 帝后恩爱了一辈子。 这一辈子,二人的经历不可谓不传奇。 当初众人发现皇后竟然和五公主长得一模一样之时都惊呆了。典礼之后便有人不停向皇帝进言,要求赐死迷惑圣心的妖后,还有的人闹到了太皇太后那里。 只不过最终都因为帝王的固执没有结果。 就在众人都在心中暗自估量皇帝是否还有心思放在朝政上之时,他便带着皇后钻研的一项项事物上了朝堂。 这些事物在经过无数检验后被用到了民间。 后来,皇后又从民间找到了一个颇有天赋的少女,两人竟然一起完成了让无数朝臣头痛了数十年的火器改造之事。 慢慢地,再也无人敢说皇后是妖后了。甚至在民间有的地方,皇后的民心所向能与皇帝比肩。 众人又猜测,皇帝重权,必定会忌惮于皇后,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就会废了皇后。 可谁知一年又一年,皇上不仅没有废后,反而和皇后感情越来越好,二人甚至还会隔三差五就溜出宫去玩。 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他们哪里知道,有那么一日,床事毕后,皇帝曾悄悄起床写下独白。 朕前喜重权,亦谓此生不分甘谁分当权?自与卿伴,朕始自明于无穷,执命相继。且自汝来者,朕之泰安,人无所安,朕亦知之,盖以卿代朕之所未尝劳,此国生如此之生气也。 吾儿,感谢你能来到朕的身边。终此一生,朕唯有这一件事是要日日感激上苍垂怜的。 番外3:得与幸 若曦生产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看什么做什么都能触到她的伤心处,然后一个人留下泪来。 每到这个时候,康熙都会抱着她温声安慰。 “我好像变丑了……” “不丑不丑,在皇阿玛心里,乖儿是最好看的。”他边说边捉起她的小手在唇边轻轻的吻。 若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在见到自己两个孩子的时候都会暗自心中恐慌。 她开始胡思乱想,她怕自己做不好一个母亲,怕自己教不好孩子,怕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而她却无力去保护…… 她越来越长时间的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当中,有的时候就连男人来哄也无济于事。 康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敢让她知晓,只能是日日召见刘声芳想法子。想到若兰最终是郁郁而终的结局,他心中袭来一阵巨大的恐慌。 为了哄她开怀,他带她去了漠北去看大漠孤烟,去看在她和洛明枝的努力下才得以建立的漠北和平和繁荣;带她去了江南看小桥流水,去听江南人的软侬小调…… 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可若曦总是短暂的一阵开怀后又恢复了原样。 她知道自己病了,可却毫无办法。于是就这么在康熙焦灼寻能人异士,若曦时常强作笑颜中一直拖到了两个孩子会说话才突然迎来了转机。 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且都是出生不久就显示出了与常人不符的聪颖。 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 两个孩子还不到一岁就已经会明确表达自己的喜好了。尽管他们都还不会说话,但仍旧会通过一些特有的动作拒绝喂养的奶娘把他们从自己额娘身边抱走。 众人都夸赞二子注定是皇子皇女,人中龙凤。 若曦当然也是开心的,但与此同时又担心他们身处在深宫这样的特殊环境会慧极必伤。 两个孩子到两岁时说话已经比一般两岁的孩子要流利很多,也能说出很多不是这个年龄孩子能说出的话。 但叫若曦逐渐走出阴霾的却是她有一次逗妹妹的话。 “妹妹怎么自己跑来了,胤祾呢?出去玩又没带你吗?”她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 嘉南怂着鼻,挺着小肚子用手指了指外面,示意哥哥在外面玩,然后转头拉着若曦的手指慢慢问道:“皇额娘,你不开心吗?” 若曦抿嘴摇摇头:“没有,额娘只是在想事情。” 小小少女并不相信:“可我昨夜听见了皇阿玛哄你呢……”她一边说一边抱住自己额娘的手亲,口中还学语道:“乖宝乖宝,不哭不哭……” “皇额娘,你哭了吗?”她问道。 若曦又是一阵难受,好容易忍住才答道:“鬼灵精的,还会偷看阿玛和额娘了。” 谁知小少女糯糯地又说了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才让若曦最终泣不成声。 她说:“皇额娘你别伤心了,南南以前也听见你哭了。就在一个黑乎乎但是又很温暖的地方,听见你哭南南也感觉好伤心……只是没过多久我就浑身痛痛的,又过了好久好久才能见到额娘……” 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偏偏若曦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蹲身将女儿抱进怀里,痛哭出声,口中竟是一言也难发。 康熙下朝刚走到门口就是一阵揪心,匆匆进门将母女两揽进怀里。 小少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对自己阿玛道:“皇阿玛,南南好像把额娘惹哭了……” “没事没事,皇阿玛在呢……” 他还没说完,若曦就扯住他的袖子哭道:“南南她……她说她在一个黑黑的地方……她浑身都痛……” 康熙让奶娘先把嘉南带下去,然后才细细听她说完。 “我们的女儿回来了……她会不会怪我……” 男人心痛不已。显然他也想到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在二人还未深思熟虑处理好一切时就到来,又被他忍痛舍弃的那个孩子。 他贴住她的额头,一字一句地道:“不会的,南南她一定不会怪你的……不然她又怎么会再回来当咱们的女儿?皇阿玛答应你,从今以后都会和你一起好好保护咱们的孩子,再也不会让你们母子三个受到伤害。” 哭完这一场,若曦便奇迹般得振作了起来。 她收拾好心情的同时也越发将嘉南放在手心里疼爱。除了疼爱,她也给了两个孩子最好的教育。 …… 若曦一生都致力于让大清的男孩女孩都能接受一样的教育。她将给予自己两个孩子的教育全无保留地给了她的子民。 百年过后,华国的男女平权事业已经是全球最佳。某国际组织的调查显示,华国的女性平均幸福指数最高,百姓的幸福感最强。 而后人为了纪念若曦为男女平权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翻阅史书将她的所作所为刻成了一块碑。 这块碑随历史流传了百年,至今正被华国国家碑刻博物馆作为镇馆之宝陈列馆内。 它一生的使命就是传颂主人公的伟业,并提醒后人继续将这伟业发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