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暮雨》 序章 前言 风华大陆上有一不死人种,其身苍白如雪,眼眸呈紫,嗜穿深衣隐匿山间,不喜与人相往,不食人间烟火。 据传喝其血者,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而后风华大陆上开始了一场杀戮不死族的漫长战争,各国统治者重金悬赏佣兵及猎人追捕,但却苦无方法取其血以试谣言真偽,不死族因躲避猎杀而从北方的冰寒之地逃到了东边昌国,后因昌国国军的追杀下,领导的族长死于箭下,其族人悲痛不已,族长之子继任,决定不再躲藏当个逃兵,遂率领仅仅五百名不死族人,夜袭昌国宫城,取了昌国国君的项上人头,称帝,改国号为不落。 不死发跡于北方,便理所当然将北边版图扩为己用,而从昌国开始,一路向下收纳了丰国、商东、下取、復洲、银那五大国,一统东北方的领地,不落国的名号撼动了风华大陆,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至今三百年,风华大陆歷经狼族炙国的西面统一,再到多雨的南方雨花族蚕食的占领,在两方的威胁利诱及出兵争战下,皆无法将其霸主之位拉下。 世人流传着一句话:多变雨花狠为狼,终为不死足下殤。 可见得,不落国在风华大陆上的不败地位;现下,已没人在乎其血是否可长生不老,这近乎为神的不败传说,反而是世人茶馀饭后的间嗑牙话题馀兴。 雨花族所统治的雾花国最后俯首称臣,决定以盟友之姿退一步,每年上缴丰富的贡品及税赋,以平不落帝君之怒;唯独西方好战狼族苟延残喘,不肯投降让步,不落国兵粮充足,只等着炙国心痒举兵,而做最后一个痛击。 局势已定,唯欠一只降书。 序章 缘起细雨纷飞时 这日,下着绵绵细雨,秋天的薄雾山傍晚,透着一骨子凉意。 我不顾一旁丫鬟劝阻,执意要出门绕绕,不料却在山里头与她走散了。 用着还不太习惯的小手遮着雨,试着在日渐西下的雾中寻找出路,未料脚下绊到一物,这一个不稳便跌了个狗吃屎… 底下垫着软物,在这四下无人的山里头着实令人发毛,我支起身,稳住心跳定神一看,一个约略十岁的小孩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嘴唇透白,身上穿着大上几号的上好丝绸紫衣,手跟脚全没入衣袖裤管里瞧不清… 细看下,他呼吸侷促,浑身紧绷,我在靠近他左胸处发现一处血跡,本着医者精神,老娘举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小手拉开他的领子,露出里头尚淌着鲜血的伤口,上头一枚母指大的锥形凶器直直地没入血肉七分,只露出个约略形状来。 还好,这枚暗器偏离了心脏处,否则,在这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年代,我看连神医华陀就救不了唷!我取出袖里防身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开两旁的皮肉组织,取出装有倒鉤的暗器,仔细地观察顏色偏雾面黑的锥形前端,看看伤口周围的变化,确定没有剧毒后,我廝下裙襬下较乾净的内衬,将伤口上的污血擦掉,用上吃奶的力气将他上半身提起,托到了一旁的树干边坐着,将他过大的衣服脱下垂掛腰际,喘着气廝下一长条的内衬从伤口处绕了两三圈后固定,看了实在不妥,最后又再廝下裙摆,在白色上头再绑上一圈,替他穿上衣服后,老娘好人做到底,顺便将过长的衣袖裤管捲了上来,如此反覆下来,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不赶快离开这里是不行了,我轻拍了拍他脸,见他苍白的嘴努动着似想说些什么,可眼睛始终都紧闭着,唉…我捡起地上的油纸伞,虽然这不大不小的雨想淋成落汤鸡是不可能的,可…起码可为他挡些夜风吧!我将伞插在他左边腋下,为怕滑落,灵机一动把他手的袖子放下插进他的腰袋里作固定,将身上仅剩一半的水袋放入了他胸口处。 「小子,我能帮的也只有这样了…我走了,后会无期。」在这个家我不是掌上明珠,所以,对不起,我无法带你回去,如果你生,那是万幸,死了,那我也尽人事了。 最后瞧上他一眼,确定他还活着,我迈出还是很不习惯的短腿,快步从来时路绕回去。 当时的我,殊不知因此次的际遇,命运的齿轮因而转动了起来… 转眼一过,便是三年。 初秋的午后下起了一阵细雨,纷飞不止,如柳絮,如细雪… 我习惯性地爬上了屋前大树,背靠树干,单脚曲起,另一隻脚就这么给盪在外头晃呀晃,吃着刚从外头摘的果子,有一搭没一搭哼着小曲,这平时没人吵闹的日子,过的也挺快活的。 一阵小跑步声咚咚从外头传进,没一会儿,那尖嗓一喊,手上果子吓得差点没给摔了出去… 「小小姐!小小姐!快出来呀!」那隻麻雀跑进屋里喊了个透彻,叫了个遍,发现没人,又焦急地窜了出来,跑到了树下,一颗小脑袋就这么张望着。 「小小姐!您快下来…有宫里的官…官差…来了!」一张娇俏脸蛋透着傻憨,这小丫头跟了我三年,这莽撞性子可怎么也改不了,没长进啊… 我微撇了她一眼,继续啃着手里果子,懒懒回她:「来了就来了…干你家小姐我啥事?」 她呆愣着猛骚头,嘴里穷唸着:「对啊…干小小姐…什么事呢?可老爷让我过来叫的啊…那到底…要让小小姐去做啥呢?」 把果子随手往后一丢,轻松地跳下地,「好了,小桃,把你嘴巴闭上,走了。」我用最慢的速度离开我的小牢笼、龟速爬着回廊欣赏假山假水,快到正厅前才佯装急迫地小碎步跑过去。 一进去,一边小喘着气一边告罪:「爹爹,遥儿来迟。」 「遥儿,赶紧过来这儿跪着领旨!」那个下巴拖着长及胸的白鬍子老头用力拉着我跪在一旁身穿青衣官服的官者,哈巴的口吻极为讨好说:「凰令官,萧家上下已全到齐,请颁旨。」 凰令官哼了一声,摊开手中金澄澄的圣旨,低头直瞧着我,眼里透着不削与讥笑,我面无表情,希望他赶快念完好让我回小牢笼睡个午觉,他扯着嗓子声音不大不小的唱诵着内容,我听着听着,越听心里越火大,真想上前撕烂他那张不讨人喜爱的嘴,真想烧掉他手里那捲号称天大灾难的圣旨。 什么狗屁圣旨…还要我亲自上前领取,凭什么?要不是老娘脾气好,你早被我殴飞去外太空跟外星人交朋友了,还在这里用轻蔑的眼神鄙视本老祖宗! 我说这身体的老爹啊!我知道你老人家高兴,可眼泪鼻涕可不可以不要乱滴乱飞?你知不知道你离我很近?一把鬍子长到可以把我脖子勒死…能不能不要再甩了?!还有各家姨娘眾姐姐们,不要一个个狼眼似的狠瞪着我…我是无辜的好吗?谁晓得那不落国的啥鬼亲王在想什么?!撇除秉性不说,各个姐姐可都是如花似玉,沉鱼落雁地,可偏偏选了个最最最平凡普通的我…我容易吗我!难不成还要欢天喜地的谢萧家列祖列宗保佑来着?还有还有,不要再翻搅或啃咬手帕了好吗?那感觉像是猎豹在撕扯着我细嫩的脖子…有够恐怖的! 结束了这场午后灾难,我躲回小牢笼里,塞进被子里躲他个七晚八晚,晚餐未进,一夜无眠,清早,我打开了门,灰灰的天空透着一股阴霾感,如同此刻我萎靡的身体… 距离迎亲的时间还有两个月… 该是计画出走的时候了。 第一章 化作骤雨倾盆下 老实说,如以一位妙龄一十六的少女而言,我还真是有钱又有间。 自从老娘在下班回家路上,无聊抬头望着街灯一会儿,那见鬼的瞬间光束便迫使本小姐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我就倒在屋前大树下,变成一个乳臭未乾的一十三岁小朋友!更瞎的是还穿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异古时空。 这个鬼地方大陆上分成三个大国,三国的领导组织皆为异族;东方有不死族佔领的最强国不落,西面则有狼族崛起的炙国,而我处的南方目前则为雨花族所统领的雾花国,而此三国各掌其政,三年前雾花国签订了合约成了不落国的盟友,现只剩下西边的炙国尚虎视眈眈欲拿下不落。 他们还有一个最大的共通点,三国所统治的人民,八成以上皆为一般百姓,所以,统领的异族权力至高无上犹如天神,人们对他们的敬畏与崇拜在老娘眼里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这些莫名其妙却又极为重要的资讯还是我在外头走跳时听人说的。 至于我为何现在会是个小富婆,可得话说从头;初来乍到这鸟地方三天,我便知道这小身板是个多么可悲的角色,虽然娘亲是正室,却不比其他姨娘得宠,好不容易怀了孕,却因血崩而亡于產房,留下这爹不疼姨娘不喜的小女儿由奶娘一手带大,相貌清秀却不比其它姊姊漂亮,琴棋书画没一样搬的上檯面,最后还因为爬树不慎摔落魂归西天,由倒楣的我接替了过来。 因为不受父亲疼爱,这闺房自小便被撤到了最偏僻的小院里,奶娘在她十二岁时便告老还乡享福去,僕役也只有丫鬟小桃一个,所以在这种种劣势下,我下了个决定,必须在被眾姨娘陷害莫名其妙许配给烂人前离家出走。 在房里苦思许久,决定当个间散作家,我开始勤奋的练习毛笔字,一个月后,蝇头小楷是给他练得吓吓叫,我牛刀小试,随便编个言情小说里爱的你死我活的芭乐剧情,写了几章节后,我抽出第一章节放进怀里,塞了点铜板给后门小廝遁了出府。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偷出门去逛大街了,为了以后往来方便,我不仅砸下这小身板盈馀不多的零花钱跟后门小廝打交情,还置了两套较为大件的男装省着穿,每次出门总得跟傻憨得可以的小桃套好剧情,虽然那冷门到不行的院落来客一年下来手指头数得出来,但未免那万中选一的可能,防是不可免的。 我走到了城里第一大的书楼,大步跨了进去,直奔正后方的柜台。 那柜檯桌足足高了我一颗头,我垫起脚尖,扯着幼嗓对着看店的男子说:「先生,您可替我卖书?」那大约二十出头的清秀男子闻声放下了手中书册往我这儿探了过来,「小弟弟,瞧你年纪轻轻的,大字可瞧清几个?」那轻蔑的口吻在我意料之中,我微笑以对,抽出怀里宣纸,放在了柜檯桌上。 「大字识得几个…先生您有空看看这儿几页书便知,至于贵楼是否想卖我写的书,后天我上门来,您再给我个答覆即可,到时,我们再谈这酬劳如何分帐,告辞。」 两日后我再次上门,那男子如我所料在门前张望,见到我开心迎我进门,还奉茶以待,「小弟弟,你的手稿我已不知看了几便,可有后续?」 我放下茶杯,翘着二郎腿,「这书楼…可是先生当家?」 他赶紧回道:「正是正是,这书楼本是家里祖业,歷经三代,现下传到了我手里,小弟弟啊!两日前你说想卖书,这要卖的…可是这?」他取出了上回我放这儿的稿子,我拿了回来收进怀里,点了个头算是回答。 「小弟弟,你的文笔写的极好!那画面形容的栩栩如生,风格亦是独树一格,推翻了小哥我既有的观点,如果交给我家书楼印製出售,必定是膾炙人口,人人争相购买。」 我喝了口茶,点了个头,「多谢先生讚美,我的想法是,第一章节放在外头供人翻阅,之后每月贩售一章节,章节完结后製成书册再卖一回,而净帐呢…一口价,就让你分个三成。」笔名嘛…可得好好想他一下了。 他开心叫好,一口应下,没多久,化名为骤雨的作者笔下章节小说叱吒民间多情儿女、纵横三国坊间书楼,短短三年,平均每年写了一本小说,每本小说约十章节,所得银两已让我在郊外购得一处清幽院落,剩下的全转成银票存进了钱楼摆着。 我搁下笔,将书信吹乾后折好收进信封内封了印,转到后门找小廝,给了他一张面额算大的银票,见他发光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阿宗,我知道你家里老小都靠你挣钱过日子,前些天听小桃说你年老的祖父老毛病又犯了…这张银票你拿去请个大夫看看顺便抓些补药给老人家补补身子。」 阿宗感动的双眼泛泪,哽咽说着:「小小姐…这…」 我摊开他的手将银票放在他手上,让他赶紧收进怀里,「阿宗,这三年来要不是有你照应,我也没法常常到外头去转,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拜託你了,今日你后门落了栓回老家时替我将这封信送去城里第一书楼里的老闆陆光知即可,往后,若是有人问起你来,就说不知情,明白吗?」我把信交给了阿宗,见他边擦泪边谨慎地收进怀里,郑重点头:「小小姐,虽然阿宗我不知道您有什么隐情…但是这三年来小小姐总三不五时就赠银两救济阿宗家里老小,仅仅送信这点小忙真的算不上什么,我知道小小姐绝对不会做让阿宗担罪的事,往后小小姐要是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请儘管说,就算要挨老爷板子,阿宗我也会帮到底的!」 我拍了拍他的臂膀,欣慰道:「阿宗,往后要是我不在了…小桃就烦你多照料了。」 阿宗却误以为我是因为要嫁去不落国而担这个忧,「小小姐您放心,如果小桃不能同您一起去,我定会像照顾妹子般帮着她的。」 罢了,我微笑应了声,再叮嘱他今日一定要送去后,便回到小牢笼去树上吹风。 凡事尽人事,听天命。 我虽然安于现状,却不代表长久吞忍,我只是在等待,在寻找。 既然现实已无法遵从我心,那就打破它。 逃。 第一章 使计出逃离萧家 自从萧家攀了门皇家亲事,而且还是隔壁强国的亲家,这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皇亲国戚就快将门槛踏坏了去,那萧老头时不时就让人上小牢笼唤了我过去会客,为了不让外头人瞧扁了我这一身寒酸样,还命人请有名的衣庄师傅替我做了几件能看的套装做做样,呿…老娘虽不甘愿,但人在屋簷下,这头颅啊!总得弯低点。 今日,我特起了个早,天还没亮,就将东西收拾妥当,将该带走的全装进一只特製的皮箱,除了身上这身新添的套装外,不属于我的东西,全通通留下,我将皮箱大老远地扛到了马厩,藏到了信中跟陆光知说好的地方,用乾草铺妥,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后,再小跑步回小牢笼去。 我刚进屋内脱衣躺好装睡,便听到小桃的细碎声,没一会儿,她便敲了两声门,进了来,听到她将洗脸盆放妥在架上,而后步到我跟前,「小小姐…小小姐…起床了!今天可不能容您赖着,待会儿早膳后可有个大官要来道贺呢!老爷说您可得亲自到大厅去,不得失了礼…」我假装赖床多翻了两圈才愿意起来,洗漱完后穿上才刚脱下的外衣,穿妥后,出了屋,在不算大的小厅前用了简单的早膳后,便被传唤到了大厅去接客。 来人是絮雨洲的洲主,这位位高权重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可花了我不少银两买通他让陆光知充当他的跟班入了萧府,可陆光知没让他知道真正的目的,只是告诉他想一睹萧家即将出嫁的小女风采罢了。 两方客套寒喧一番,我亲自奉了茶给洲主老头,弯身起来时,对着在他身后的陆光知眨了下眼睛,入座后,那自称品性高节的爹亲开始跟着洲主说着天下大事,我微低着头,假装闺女害羞矫情貌,可谁又知老娘是在等着那轰炸性的一刻来临呢?! 过一会儿,陆光知突然唉唷一声,抱肚跳脚,一脸青色,痛苦不堪。 洲主赶紧起身扶他,「陆小弟,你怎么了?可是肚子犯疼?」他艰难地点了头,撑着痛苦说着:「不好…意思…扰了大伙儿兴致…敢问萧大人…能否借贵府茅房一解舒畅…」老娘听了那心里是一个憋笑不行,面上却得做出闺女小家碧玉样,洋装未经世事貌。 就听那个爹亲老头唤了一旁小廝领着陆光知出了大厅门口拐弯,洲主向爹亲老头告了罪后,没一会儿,又天南地北聊了开来,完全忘了有一个我的存在。 我咳了几声,唤回他们俩的注意,刻意洋装虚弱,气虚道:「小女这几日身体些微不适,得了小风寒,父亲、洲主对不住,还容小女先行告退歇息。」 洲主一脸惋惜:「既然染上风寒,可得好生休养才是,可别到时出嫁了还带病去啊!这可不吉利!」 爹亲老头一连称是,随即变脸成和蔼父亲样:「遥儿身子不适就赶紧回屋歇着,顺便让小桃去城里请大夫过来看过才行。」 我起身,施了礼,「父亲的话遥儿记着了,女儿先回房,洲主失礼了。」 出大厅后,小桃跟上,我便让她出府去请大夫,有了老头这一计,可真让我省事不少,原本还在想要如何支开小桃呢! 我脚步从容淡定的走到马厩,一辆洲府马车就停在里边,陆光知在马车后面朝我挥了挥手,我走了过去,见他已将稍早我放在这儿的皮箱取出放在地上,我开心不已,讚赏地拍了拍他肩头:「大哥你好样的,就知道能成!」 他紧张的东张西望,用着气音说:「你小声点,否则待会儿被逮个正着,看你插翅也难飞!你先拿着皮箱躲进马车内,里面有个洲主拿来摆放凉被床垫的大箱子,我已事先将东西全拿了出来,塞个你绰绰有馀,我刚刚到茅厕后支开了小廝,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厅里,你等有动静时再将箱子闔上,不然我怕你憋死在里头。」他扶着我进了马车,塞了一张小纸条,便匆匆忙忙往来时路回去。 我将皮箱放了进去,自个儿再跨坐进去,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久到老娘着实害怕小桃已发现我不在屋内,所幸上帝是爱我的,这念头一起,便听到陆光知聊天的声音,想是他故意出声让我知晓,我赶紧将箱子闔上,下一刻听到开门声,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过后,听到陆光知高喊驾一声,马车便晃悠悠地动了起来,我偷偷开了一小缝隙,洲主老头在我左侧闭目歇息,我看向掀起帘子的窗外,马车刚好驶出萧府大门,那一瞬间,老娘真想站起来高呼一声,终于摆脱牢笼啦!去你的萧家、去你的不落国啥鬼亲王,从今往后,老娘说东就东说西就西,没人可买断我的人生! 以后,我就是我自个儿人生的主宰。 马车大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絮雨洲府,一阵声响后便没了动静,我开了小缝隙,马车里已没人,我直接将箱子大开,揉了揉痠麻的身子,跨了出去,提着皮箱,先从窗户看出去,很好,马厩里四下无人,我打开皮箱取出已事先准备好的小廝服,在马车里脱下女装换了上,将一头长发束起藏在帽子里,打开陆光知给的纸条,上面是洲府后门的路线图,我熟背了下来,下车后佯装府里小廝提着皮箱走着,途经几个僕役跟我打着招呼,我也轻点了头微笑以对再从容走过,到了后门,没人看守,应该是陆光知已先打点好了,老娘就这样大摇大摆开了门出去,门口已有一辆马车,马伕正是我的战友。 陆光知跳下了马车,开了车门,让我赶紧进去,「怎么这么慢,可有让人瞧见?」 我将皮箱扔了进去,再矮身跨入坐好,这马车小了些,有点不舒服。 「有跟几个僕役打了照面,没事的…洲府家大业大的,僕役多谁认得几个?走吧。」他将车门关上,透过前头木板的间隙,我见他上了前座,马鞭一甩,开始了我的回家之路。 还好没有下次,不然下回我定要让陆光知给我找个好一点的马车来,这厢破烂马车,颠得老娘一回院落,便吐个唏哩哗啦,胃全翻个空,那胃酸是让我喉咙烧个一天一夜没完! 第一章 杏花伞下别样情 我购置的郊外院落离热闹的城镇有些距离,当然,也和那讨人厌的萧府是反方向,院落不算小,一买来后我就重新设计拆掉重建,分成前院、大厅、后院、厨房、我住的两层楼房、僕役睡的单层屋子,为怕之后有所需,特地在我的主楼旁多盖了一栋两层楼宇,里头有四间不算小的空房,如果之后书房的书摆不下,可挪去那边摆放。 目前家中成员有我、买菜煮饭洗衣的陈嫂、打扫院落及看门的阿东、两个主内的小玉及然儿,还有月前才被我赎回来仅仅十岁的书僮如梦。 说到这个如梦,这可是老娘穿到这里头一次遇到古装剧里的烂戏码真真实实的呈现在我眼前,那日我照常男装出门去书楼递稿子,回府路上却看到那孩子跪在地上,前面地上摆了张破纸,纸上竟是用血清清楚楚写了卖身葬母四个大字,身旁走过路过大家议论纷纷,却无人愿意伸出援手,我心肠顿时一个软下,走上前去放了张银票给她便走,想不到步子还未跨出去,衣襬就让人给拉住。 「多谢公子不弃如梦之恩…敢问公子家从何处?如梦葬好娘亲后便去府上为奴为婢以报公子恩德。」小小年纪就如此懂得知恩图报,我叹了口气,心想她必也无家可归,便告诉她去第一书楼找陆光知,让他带去我的院落谋分差事做做。 这次回来,才听陆光知说那孩子识得字,所以就安插她在我底下做事,现下我在一楼书房拿着笔桿发呆,她就在旁磨磨墨、或读书识字,见她拿着书本高兴的样子,我心里也有些欣慰,无父无母的孩子…如果当初我没赎回来,只怕几年后在青楼陪笑卖唱作个千人枕。 为怕我的身分洩漏出去,我的事除了陆光知知晓外,院落里没人知道我的身分,他们只知道主人是个写书的作家,过着形同隐居的生活。 她抬起头来见我看着她出神,便起身来唤了我:「小姐可是没有头绪下笔?」我点了点头,「墨都乾了,可我一点灵感都无,完了…这个月都快过完了,下个月初没交稿,我定会被知哥骂惨…」她担忧的看着我,最后灵机一动开心说:「要不小姐到街上去转转,解解闷,或许回来就能下笔了。」 我点了头,看着屋外又下起的绵绵细雨,打起伞来个雨中漫步也不错,「好吧,屋外下着雨,你在家等着便好,我出门去转转傍晚便回。」 我换上了青色男装,看着镜中清秀的自己,自从离开萧府后,我便一把剪去了一头长及腰的直发,葬在了屋前杏树下,以此弔祭逝去的萧遥,也以此明示新的人生开始,镜中人一头清汤掛麵配上一双浑圆的大眼珠子,说真的,还真是挺对味的,再加之身着男装,这样不只路人认不出,平时极少碰面的萧家人也不会轻易认出,我拿起一旁油纸伞,出了楼,上了前院新购置的好马车,让阿东带我进城。 进了城,我便下车让阿东找间茶楼歇息候着,我自个儿撑起绘满杏花的纸伞,漫步在细雨纷飞的午后大街,两旁的摊贩搭起了遮雨用的棚子,客人稀稀往来与我擦身而过,那一瞬间的定格,彷彿我也只是这异世里的一位旅人、一位过客… 一阵悵然而过,停步,欲转身回头之际,我望入了一汪紫色清泉,美如诗画、渺如轻烟,定神一瞧,那是一个十岁大漂亮孩子,他站在街道中央,定定看着我,未打伞的紫衣已渐渐被细雨侵透,老娘那一个软心肠又犯,大步走了过去,将伞分了一半给他。 「孩子,你的爹娘呢?」莫不是走散了吧?看了看附近,没半个像是他爹娘的人… 不知是被雨水侵透的外衣让他觉冷,他的身子轻微抖颤着,抬起的头,那双特异的紫眸定格似的直瞧我,听到我的问话,竟在下一瞬掉下了泪来,我一惊,蹲了下来与他齐高,慌忙用着袖子擦着他稚嫩脸蛋,「不哭不哭,我带你去找爹娘可好?」他摇了摇头,眼泪还是哗啦哗啦直掉,看得我心底是急得,不知做何是好,又问了他家住那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头一次见到小孩子是这样安静哭的,除了那眼泪像个水龙头般直流,是半点声响都未发出,问他事情,只会摇头再摇头,在街上僵持了许久,最后老娘被那无辜的紫眸打败,看着一一打烊的店家,决定先带他回院落问话,确定是哪家孩子再送他回去。 我牵起他的小手,赶在衣庄关门前进去,帮他挑了两套上好的紫色套装,欲放开他手结帐,谁知这孩子的手劲倒是挺好的,说什么也不放,只好尷尬向老闆赔不是,单手超笨拙地从怀里掏出钱票买单,看着这越来越大的雨势,唉…这灵感没找着,倒是又捡了个倔孩子,我带着他走到马车停妥的地方,在一旁躲雨的阿东一见我来,还带个孩子,欲问,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开车门让我们进去,顺便帮我收伞,一进去,车门一关,我捞过一旁薄被单手盖在他身上,让他不那么冷些。 「现在我们先回我家,好吗?」只见他紧闭的双唇这回倒是勾起了一道漂亮的弧度,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只可惜莫不是个哑巴吧…如果是这样,家里有纸笔可供他书写家里地址。 马车稳稳地行驶至郊区,入了门口处那镶嵌大石刻着听雨二字的院落。 我让阿东直接驶进我的主楼前院,下了车,吩咐他让小玉过来一趟,并请陈嫂多备些饭菜,我带他上楼去我卧房,一进房,我放下手中包着油纸袋的衣服,蹲下身摸着他的头,「你身上衣服湿着,等等姐姐让人替你换下衣服可好?」他点了点头,我再说:「姐姐现在也要换衣服,你可不可以放开手?」他手指头轻动了动,最后终于听话地放开了手,我那一个如释重负来着,超怕他死活都不放。 我朝他一笑,没一会儿小玉敲门,我让她进来替他更衣,我则闪身进去更衣室换了身乾爽轻便的衣服,我穿不惯雾花国那样式宽大轻飘柔软的丝绸,便自己设计裁製了几件类似现代较合身睡衣睡裤的样式,方便在家走动。 出来后,见小玉已帮他换好,紫色的衣服还真是衬他的眼眸。 「走吧,姊姊带你去吃晚饭。」我不打算牵他手,免得又拔不开。 但是这小子却伸出手要我牵他,我已步到门外,他却还站在屋内一步都未动,手就这么悬在那儿,要我过去牵他。 我们俩就这样僵持着,小玉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最后,老娘这唱空的小肚囊宣告阵亡,举了白旗,我步了进去,伸手握住了那隻漂亮修长小手。 「走吧,倔孩子。」 老娘现在还不晓得,自己给自己带回了什么麻烦。 第一章 膳食同筷寝同床 穿过回廊,入了大厅后门,用四面睡莲屏风隔起的一小方天地,便是我们这一家子的饭厅,中间一大张圆桌,上头摆上了陈嫂煮的六菜一汤,虽然皆是家常,却是道地且合我胃口,当初就是相中了陈嫂的好厨艺,才付了双倍的工钱请她辞去餐楼的灶房工作,来这郊区当起我的专属厨师,原本只想让她顾好厨房事务就好,可陈嫂偏偏嫌自个儿领的薪餉太多,得多做些活儿,便把洗衣服的担子也给扛下了,却不肯再多收洗衣的薪水,倒是便宜了我这个雇主。 今天下午为了这孩子耽搁不少时间,离用餐时间已过一个时辰。 我牵着他入座,向大伙儿说了声抱歉,一旁陈嫂看见,一边替大伙儿盛饭一边嘴里囔着:「哪儿来的漂亮娃儿?」我欲放开手,他却紧抓着不放,无声叹了口气,悠悠说:「街上捡来的,我想是跟家人手散了,看他淋着雨衣服都湿了,便带了回来。」陈嫂将大家的碗筷一一摆放好,见大伙儿都入座后,我喊了声开动,让大家赶紧吃饭。 小傢伙坐在我右边,我左边则坐着如梦,如梦一见这漂亮孩子便眨巴眨巴的直瞧人家,问着人家的名,不知为何,我就觉得这小傢伙心里闹不爽,转头用眼神警告了如梦,她赶紧闭了嘴,乖乖地拿起筷子扒饭。 右手被他紧握着,见他稳稳坐着不动如山,眼睛从头到尾都只向我这儿,见势老娘今天是没法快活吃饭了,用左手拿起筷子,夹了几道菜放进他碟子,「小子,肚子应该饿了吧,赶紧吃饭吧。」我挖了几口饭吃,让然儿起身替我夹远边的红烧鱼,她闻声抬起头,见状,疑惑着开口:「小姐,您今天怎没用惯用手?」我默默将右手举起,让大家看个过癮,「这小傢伙不肯松手,然儿我要鱼。」然儿喔一声,用公筷夹了一大片鱼放在我碟里,我将一半分给了隔壁小子,他维持相同坐姿莫不作声盯着我瞧,老娘可是第一次吃饭被这么赤裸裸看着,幸好是个十岁大孩子,不然我这薄面皮可得烧红起来了! 如梦惊呀说着:「想不到小姐左手拿筷也拿得挺好,全不拗手。」小玉一听连忙附和:「是啊是啊!这可还是头一次瞧见呢!」,见阿东正要开口,我忙左手举起,两根筷子前端一碰,「好了好了!赶快吃饭,别多话。」知道我脾气来了,各自忙低下头,吃着自己的菜。 我吃了几口饭菜,转头,他还是不肯动筷,揉揉快爆青筋的太阳穴,这时期的孩子可不能饿着,会长不大的,我不停安慰自己,不停说服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翻腾的斯巴达怒火,我侧一边,拿起他的筷子,挖了一小口饭,伸到了他嘴边,他嘴角弯起一个不大的弧度,接着张开了小嘴,缓慢地含下那一小口饭。 这小子…不肯自己动手,是要让人不吃饭了!想他稍早退去的一身高贵行头,现下这般姿势端正,必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早知道就放他在街上淋雨凉快去,我这是犯了什么病硬捅自己篓子,捡了个大麻烦! 心里唸归唸,手边动作还是犯贱地好声好气餵着,小玉走到我旁边,轻碰了我手,「小姐,您赶紧吃饭,让我来餵吧。」我朝她摇了摇头,「没关係,你们吃饱了就先休息,陈嫂,不用等了,明儿一早收拾便好,如梦,记得准时就寝,不要再让我逮到你点灯夜读。」她大大的眼珠心虚的转向一边,将空碗放下,乖顺地替我盛了一碗汤,便拉着小玉及然儿开溜,阿东吃饱后,朝我道了声晚安也走出门去,陈嫂将大家的空碗筷收拾一边后,也退了下去,就剩下肚子还空着的老娘跟这个得让人伺候餵饭的小霸王。 我夹着红烧鱼靠近下巴较嫩的部位餵他,见他嘴巴闭紧不肯张口,好小子,还真挑嘴,算了,你嘴刁是你爹娘的事!直接就着他的筷子张口吃下,那酱油香溢满整个口腔,我咂了咂嘴,「好吃!」真是佩服陈嫂的手艺,这小子没口服啊! 将他碗里的饭餵空后,问他:「还饿不饿?」他紫眸盯着我摇了下头。 我拿起汤匙舀着鸡汤一口一口餵他喝下,他乖顺的喝着,清淡的汤头似是很对他胃,把他餵饱后,拿起桌上乾净的方巾替他擦了擦嘴,正坐回身,老娘不顾形象大口大口吃,囫圇吞枣扫空碟里菜,拿起汤碗仰头喝下剩馀的汤后,取过刚擦过他嘴的方巾擦了擦,丢在了桌上,起身。 两手之间已出薄汗,小霸王却还是不肯松手,老娘已懒得再说什么,看他优雅起来,我转头朝门外走去,「走吧,我带你去客房。」 我的卧房隔壁还有一间空房,里面已有简单的陈设佈置,我推开门,拉了他进来,点起了桌上油灯,里头的床被已铺妥,想是贴心的小玉稍早前来过。 我面对他蹲了下来,「今天你就先在这儿睡一晚,明日姐姐再带你去找家人,好不?」他朝我摇了摇头,见他这副样子,老娘真想抱头哀嚎,我耐着性子问:「小子,你摇头的意思是什么?姐姐看不懂,你会不会说话?」他轻点了头。 本人心底一个怒,忍不住口气大声了些:「既然你会说话,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家在那里,好让我送你回家啊!你这样跟着我回来,万一家人寻不到你可怎办?!」闻声,他愣愣地盯着我,接着低下了头去,我们一大一小僵在那儿,半餉没个声音,最后老娘率先投降,摸摸他头,对小霸王低声下气:「孩子,刚刚是姐姐不对,不该对你兇的,对不起喔,只是你可不可以跟姐姐说说看你家在哪边,我好送你回家,好不?」他抬起头来,眉头撅着,终于出了声,那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点稚气,可回的话却让老娘洩气… 「我不知道…家…在哪里…」说完又低下头,身体抖着,似乎很难过。 唉…真是怪可怜的,原来是不知道家在哪里,也是,通常这种富贵人家都是延请名师亲自到府教导,不同一般孩子到私塾上学,自然是不常出门了,就算是出门,也是轿子马车代步,很少会自个儿记路,一不小心是很容易走散迷路的。 我揽他入怀抱抱,左手轻拍着他的背以作安慰,「不要难过喔!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回家的,今天就先住这里可好?」他头靠在我颈边摇着头,说着:「瑾儿不敢一个人睡…」本人身体顿点了一下,天啊!长这么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难不成还得我陪睡?! 我放开他,见他一脸恐慌,心底那一个天人交战,最后决定捨弃恶魔的叫嚣,赞成天使良善的諫言,我起身,息了油灯,拉他出了客房,回隔壁主卧。 就这样,老娘让这臭小子在床上占了整晚的便宜,活像个巴爪章鱼死巴着不放,还好不是湿热夏季,不然我绝不会答应让这小霸王扰我一晚清梦! 隔天一早,那小子一身清爽,我却顶着一双熊猫眼。 我看向床顶,决定暂时忘记催狂魔陆光知的恐怖追杀,不管一旁坐起等我下床的臭小子,身子一翻,手一盖,追周公去。 第一章 笔下生枫寄暮瑾 碍于自己身份被揭露,不想冒险带他上街一一问人,先让阿东去外头转转,看有没有哪家名门丢失了孩子,或贴出寻人啟事。 日子已过三天,那小霸王一样死巴着不放,我活像他娘般餵他吃饭、替他擦澡、哄他睡觉、只差没把屎把尿!只一天我便已耐心尽失,满脸不耐,外头还是没个消息,真是皇帝他小子不急,急死我这命苦太监! 今天是写稿的最后一天,明天再不交出点东西,我铁定被那陆光知剥皮抽筋,好不容易趁那小子闪神之际,抽开右手,直奔楼下书房,命如画赶快磨墨,屁股还未坐下,那小子便咚咚咚衝了进来,奔到了跟前,我将手藏进衣袖里,死活不让他逮到,他赌气似的瞪着,随后嘴一扁,状似要哭了。 让他自个儿演去不予理睬,忙抓起旁边空白的纸稿,右手操起小楷,沾上刚磨好的墨,双目闭起,冥想一番,在脑海里将灵感一一捕捉再幻化成形,眼一睁,快速下笔,行云流水,转眼成字,一张稿纸写满,手一递,然儿取过吊在一旁晾乾,我下笔不停,右手酸了换左手、左手麻了换右手,如画与小玉轮流上阵磨墨,丝毫不敢出声乱我思绪,等我脑中最后一行字腾在了纸上后,笔桿一放,长吐了一大气,总算完成了…这个月好佳在是安然度过了! 转头问然儿几张,她高兴回:「小姐,您今儿足足写了百来张纸稿,先前听过知哥称讚您擅左右手书写,今日有幸一睹风采,简直太厉害了!」百来张啊…可是超过了一章节的份量,揉了揉痠麻的手,算了…就当是回馈读者好了。 脖子一转,便见那原本站在我旁边不肯离去的扁嘴小霸王,此时坐在前方的躺椅,手里拿着本书,专注地读着,我起身做了伸展操,灌下了杯茶水,渡步到他旁边,见他手上的书皮印着朱门四少俏冤家七个大字,我噗哧一声大笑出来,这本书总共有上下集两册,是老娘两年前的第一部续集作品,当时书楼抢购一空的画面,陆光知三不五时还会拿出来说笑,现在想想还挺莫名其妙的,这十来岁大的孩子看这露骨爱情故事,还嫌太营养了些。 我手一抓夺过他手里的书,见手里空了,他抬起头,闷闷地面无表情。 「瑾儿要看。」三天来十根手指头数的出来的其中一句。 我将书随手扔在一边,歪头训话:「这款书等你毛长齐了再自个儿买来看,诗词经册都没读透,何来七情六慾、爱恨嗔痴?」 一边小玉不赞同道:「小姐…瑾儿年记尚小,听不懂这些的…」 我哼了一声,不予置评,见他起身又抓起书坐了回去,硬是想考验老娘的耐性,这回我倒是随他的意,反正孩子是别人家的,讲不听就算了,关我鸟事。 我渡到了窗边,看向后院枫树正红,一大片随风飘摇,颯颯声悦耳动听,夕阳赤红和着远处墨绿山景,如诗如画,美不胜收…我玩兴一起,拉开书柜抽屉取出炭笔及厚纸,拿起一旁画架,跑到后院,挑了个好位置,席地而坐,随兴画着。 一张黑白素描完成,许久未画的左手笔触甚好,不忍让手感消失,我让小玉及然儿合力搬来小桌、笔墨、丹青,拋除一切杂念,专注在眼前这片自然美景中,夕阳渐落,埋首间,风景出现了一道紫影,影子拖得长长的,细看下,原来是那位跟我唱反调的小霸王。 感觉一现,像快门捕捉瞬间动人画面,我将他身影融进丹青画中,绘好后,取过素描画,再将脑海中适才的美好补填了进去,一抹深色修长倚树而立望向远方,孤独却也温暖。 这正是我笔下的他,柔和中藏着刚硬,孤傲里有着暖色。 我勾了勾手指要他过来,将两幅画一同摊在画架上。 「喏,小子,这两幅画送你,本来只想画个风景,没想到你入了框,倒是挺合适的。」他眼露惊奇地直盯着素描画中的自己,修长的手指头轻轻的触摸,一脸不可置信,我笑哈哈的将手靠在他肩上,取笑道:「怎么?看见未来的自己长的如此俊俏迷人,被电到啦?呵呵…」 他仍盯着画看,头也不转问:「你怎知道我长相?」 我趁机用被丹青染脏的手乱揉他脸颊一通,看着原本白里透红的小帅脸变成五彩繽纷的染布,心里那一阵痛快,总算将这三天来的怨气解放殆尽,哈哈哈,别说我跟个臭小鬼计较什么,实在是这位小朋友欠k~ 「这儿人看得多了,自然是能踹磨些神韵,不过…你以后长大了是长成什么样子,天晓得?」我也只是凭着想像,再将脑中的图像下笔于纸成型而已。 我拿手巾擦了擦手,让她们收拾善后,见那小子还在执着于那张随兴之作,便将画纸一把抽走,边捲边渡进书房,「行了,再让你这么瞧着,太阳都下山了,这是碳笔画的,可不能让你这么摸着掉色,明天我进城时再拿去画楼裱框,裱完后你爱怎么摸便怎么摸,想怎么瞧就怎么瞧,成吗?」他小心捧着另一张丹青琢磨着,接着沉稳地点了头,嘴上带着笑意,似是相当高兴,剎那间,我有一股错觉,怎觉我笔下的成人小霸王,现正与我并行而走… 甩甩头,晃掉莫名其妙的幻觉,一定是刚才脑中画面还在回响,才会错以为是个大人,再低头一看,不错,还是那个花脸小鬼头。 进了书房,如梦看到小霸王的脸差点破功惊呼,我将食指放在嘴前让她禁声,她赶紧背过身子,娇小的肩膀不停抖动,我憋住笑意,用细绳将两幅画捆好收进长匣里,接着拿起一面手镜,贼贼笑着送到了他面前,「哇…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啊?花花的小脸好讨喜啊!哈哈哈哈…」我捧着肚子大笑,收拾好的那两位进来,看到他脸上的色彩斑斕,也跟着如梦一块大笑,老娘心底那一个舒畅啊! 他一愣一愣,然后走到桌案前背对着我们摆弄什么,我没有细瞧,靠坐在躺椅上笑个不停,以为他正在擦自个儿花脸,我都还没笑够,他便小跑了回来,正要问要不上楼洗把脸,他却两手一伸,拍在了我脸上,那湿滑感…那股墨味…我抬起手上镜子一照,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他往外衝着,我跟着追了上去,他脚程快得像飞,我却气喘如牛,追了他后院一圈,仍是没逮到,最后,我摊在了草地上,喘着气,看着紫红色的晚霞伴着夕阳渐渐西下,一片红枫在我眼前飘盪…他渡到我旁边,坐了下来。 凉风一阵吹来,我闭上眼,躺了下去呈大字状,「真舒服…」虽然这小鬼只会给我惹麻烦,但说真的,有他在,还真不无聊。 「骤雨…」听着细柔的童音唤着我的笔名,那感觉还真是奇妙,早知道就不该让他进书房逮着机会看我写的书,得找个时间跟他约法三章,回家后不得跟人提起骤雨的事,我可不想暴露身分及住所。 过了一会儿见我没反应,他轻晃了晃我手臂,又叫了声。 「嗯?」我眼也不睁,听着风声,想着从前往事。 「如果…我说如果…一个人的寿命比…一般人长远很多,你会如何看待?」 我张开了眼,当是小孩子的奇思异想、天马行空,张口回了:「一般看待。」 他双眉挑得老高,开心说:「真的?!」我随意点头:「真的,听说不落国的帝君就是,但对我来说,就只是个人。」就是寿命比一般人多个好几倍的人,简单来说,就是异类。 「那…骤雨有听说过一种…是…」他讲到一半给老娘煞车,我听着,却没了下文,不耐问:「是什么?」,他眉头皱着,最后却摇了摇头,「没什么…」瞪了他一眼,懒的鸟他难得多话,天色渐暗,我起身,伸出我那隻超级神圣右手。 「起来吧,趁我不想改变心意丢下你前。」他神情一愣,眼眸波光流转,那瞬间,我又看到了成人小霸王现身…我拍了拍秀逗脑袋瓜,不再等他伸手,直接弯下身子一把拉了起来,快步回楼去洗脸,免得待会儿让那一家子人笑喷到吃不下饭! 第二章 瑾怀乾坤信里藏 作家的生活习性基本上是和一般人不尽相同的,之前在萧家,没人管我这小小姐死活,三餐就算小桃没照时去膳房领餐,也没人在意,所以常常写稿到三更半夜,隔天下午起床吃第一餐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的事。 当然,现在在自个儿地盘,更不用去在意那些鸡毛蒜皮小事,有时候写稿到天亮,晚上才起床跟着他们吃晚饭也是常有的事,但是,老娘自由般的快乐生活,却被身边这个臭小子给搅的一蹋糊涂,为了照顾这高贵的小霸王,每天陪他早早起,早早睡,过着与灵感无缘的奶妈生活,前两天我竟然还发了疯想着,以后江郎才尽小说榨不出来呢,乾脆把奶娘当事业第二春做做也不赖。 下午,我换上了一身淡青男装,带上那两幅画,牵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入城去,这小子…原本想让他在房里睡个午觉等我回来,他却死活不依,硬要跟来,心软拗不过他,只好变成奶爸,等着让陆光知用着唾弃的眼神嘲笑我的愚蠢。 雾花国的特色是夏、秋季下午容易飘细雨却少湿气,除了冬天会降些薄雪气温较低外,其它时节是偏秋天的凉爽感,就因为它的气候特色及地理环境,所孕育出来的文人及着作较其它两国丰富,读书之风气也较他国兴盛,光是我所在的絮雨洲飘渺城的书楼就有二十来家,其中最为大家所熟知的便是出版我书的第一书楼。 让阿东在书楼街头停下,我撑起杏花伞,牵着小霸王的嫩手,漫步在用石板铺垫而成的小道上,街旁两边种植不知名常绿乔木,绿意中细雨纷飞,朦胧中带着诗般的美感,如果我现下一人,那便是以欣赏的角度去看待,但是身边却是煞风景地跟着一隻小跟屁虫,心底大叹一口气,脚步不觉更慢了些。 进了书楼,去年新请的一位看店小弟正在招呼客人,见到我忙跟上前来,小声道:「雨公子好,老闆正在二楼等您的纸稿呢!」我眼睛瞄向二楼楼梯处,这陆光知,自从请了个帮手后,每天悠哉悠哉地,过得是比现在老娘舒爽多了,忍不住低头瞪了眼小霸王,哼,要不是这小东西,怎会如此身不由己! 我朝他点了头,示意他继续招呼去,我牵着小霸王踏上阶梯上了二楼,陆光知正斜斜坐在面对门口的椅上,支手拿着一本书,前头一张高长桌,上头乱七八糟摆着一堆书及一只冒着轻烟的瓷杯。 我走了过去,伸手进袖里取出昨夜赶工出的稿子,放在桌上,他头也不抬,「小雨啊!知哥我刚还想着如果你今日再不出现…我可就上马亲自杀过去了。」我挑了挑眉,不予置评,见他这般悠哉,倒也只是说说而已,拉出张椅子让小霸王坐下,我坐在他旁边,欲松开手,他仍旧不依,而且有更紧之势,无声叹了口气,也罢。 那陆光知终于抬起了头,撇眼直盯着小霸王瞧,小霸王面无表情看他,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愕,瞬间隐匿,我瞧不真切,却隐约知道大事不妙。 陆光知唉唷一笑,调侃着:「我说小雨啊!你这是上哪儿认识的富家小公子,在雾花国…可找不着这般级品唷!」我心一颤,听出弦外之音,感觉右手被抓的更紧,我不动声色说:「几天前上街遇上的,似是与亲人走失,此次来,倒是要请人面广阔无边的知哥出手帮帮小妹,找找他的亲人,省得我一人乱窜瞎找。」陆光知喝了口茶,咂咂嘴,「这是自然,小妹的事便是大哥我的事,等等你画个像,我再替你寻去。」 我心底那一个高兴,「小妹就先在此谢过知哥啦!」他撇了我一眼,语带抱怨:「这谢字呢就免了,你只要给我好好写稿,按时达交,别再给我出什么岔子,我就谢天谢地了。」我眼珠子一转,「这儿岔子几时给你出过了?小妹我可乖的!」他瞪了我一眼,叹了一声:「就真不知帮了你这儿回到底是好还是坏…」他撇向了小霸王一眼,话锋一转:「同你说个现在各家茶楼都津津乐道、大肆流传的新鲜事儿!」 「喔?说来听听。」 「前阵子呢,萧家那位得了不落国第一美男平心亲王钦点的小小姐,竟突然犯大病,卧床不起,萧家老爷连夜赶路上花雨洲面圣告罪,望予以取消这儿小小姐萧遥的亲事,改由二小姐萧毓婷代之…」 哼…想不到那萧家老头用上这烂招,不但对外宣称我犯病,还欲想让姿色最艷的二姐飞上枝头作凤凰,就不知那不落国领不领这情… 我心底那一个翻滚,表面却像一个听书者好奇地问:「然后呢?那花帝可答应了?」 陆光知摇了摇头,起身替我倒了杯水,「这儿…花帝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我国派去传话的亲使回来却说…平心亲王一听小小姐噩耗竟当头昏了过去,事后亲王专程远道而来,欲探望小小姐尊容,却被萧家以病情严重,恐散传予亲王玉体之由逼退,亲王面色俱灰,现下不知所踪。」我一口茶水噎住不上不下,呛得我眼泪直流,小霸王松手不停拍着我后背,稍微好些后,我喝了几口茶水顺喉,听着陆光知揶揄说:「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急灌水?还好吧?」我瞪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他故意顿点在后面那句话,让我气一吸就这么噎住了! 「怎么好好一个人会消失不见…」我低头想着,不懂这萧遥本尊到底跟这位传说中的极品却始终清心寡慾、孤身一人的美男子之间有何情爱纠葛…为何这位大名鼎鼎的名人会和这位身居深院,大门不出小门不迈的小女生订下这门荒唐的亲事…门不当户不对的,而且还好似情根深种,非她不可…老娘是否遗漏了什么环节没设想到?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察觉右手臂被摇了一阵,我抬头,望见小霸王的紫眸,见他忧心的神色,我揉了揉他及肩的偏淡秀发,「姐姐没事…只是在理些头绪。」 我撇向坐回位子的陆光知,缓缓道:「这消息倒是有趣,有什么新的下文回头再同我说说。」他哈哈大笑,「知哥今日才知原来小雨也有这儿听风的兴趣。」 我支着手,「反正日子间着,偶尔听听解解闷也不错。」 他抽起一旁纸张,磨了墨,隔着乱堆一通的书本下笔书写一通,毕,吹了吹对折再对摺,推到了我桌前。 「下月初,风雪城巨贾之子杨方宇,将广集三国有名的诗词作家齐聚柳雾湖一叙三日,你这名气作家也在受邀之列,我将日子及重要名单写在上头,回去记得看看,如果不去,及早通知我这苦主,我得去信告罪。」说得如此悲情来着,我收进袖里,抬头正对上陆光知那双狡狤的慧眼,我朝他微点,左手拿过一旁小楷及空白纸张,几笔下去,一个简单俐落的小霸王脸跃然于纸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正事,我下个月是否能如期交稿…可得看你的速度了,走了。」 「慢走,不送。」那皮皮的样子,真想痛殴他几拳。 出了楼,上了马车,让阿东过了几街停在一方画楼门前,跟着小霸王进去,取出长匣里的画,让眼前这位手巧心细的老闆替我裱框。 他摊开画,细细欣赏,不断夸讚:「公子的画每每让老朽惊艷拍案,这次的作品更上层楼、独树一格啊!若是公子首肯,定得给老朽一个收藏的机会,好垂掛于店内供同好欣赏才是!」我笑了笑,「多谢林老闆讚美,您的画亦是堪称一流,绝无仅有…下次如有机会,秋某必亲赠一幅彩图予您老,只是这两幅图…已有它的主人,还请林老闆替我选个合衬的框,以更显风采。」除了笔名骤雨外,外出时我会化名为秋雨,不知为何,我特爱雨字,特爱飘着细雨的天,而我来到这异世正好是秋季,便以秋字代姓。 林老闆看着手里画,目不转睛,「真是欣羡能得此画的人啊!这框就包在老朽身上…只是…公子,这炭笔画里的人物…老朽瞧着可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可否同老朽解惑解惑?」我正欲回答那只是丹青画里头小霸王的成长版,右手却突然手一紧,我底头看去,见他抱着肚子,一脸痛苦,我忙蹲下身子,「瑾儿怎么了?」他眼睛紧闭,口气虚弱:「肚子…」我大惊,莫不是吃坏肚子吧?! 我起身,跟林老闆说了声抱歉,「我这远房亲戚的孩子来我这儿小住,水土有些不服,秋某先带他回府,那画就劳烦您裱了,告辞。」我撑起十二万分吃奶的力气抱起他,快步步出门,让阿东替我开车门,抱着他一起进了去,「阿东,快马回家。」门一关,马车动了起来,我欲放开看他状况,他却两隻手紧紧巴住我后颈牢牢固定,「瑾儿,松手好让姐姐看看你情况。」他头靠在我一边肩膀歪着,含糊说:「瑾儿没事了…」听他口气我就知道,又被这小子糊弄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子…又榨我?!」 他在我肩上半响没个动静,随着马蹄规律地行走,一阵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这小霸王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无声叹了口气,将他头挪进一些免得落枕,到家后,抱他进房轻放床上,脱下鞋靴,盖上被子,打开窗户让飘过细雨的午后凉风吹了进来…我取出袖里纸张,摊开来看,那内容让我心脏一阵猛烈收缩…看向床头睡得正香的他,我关门下楼进书房,点起油灯,将纸燃成灰烬。 纸上字体带着陆光知惯有的嬉皮: 不落国宗亲眼眸呈紫发呈淡褐当心 第二章 一揭相貌换实虚 天气甚好,比起我这不上不下的心情,实是好得过头了。 前些天见枫树红的漂亮,花银子请人在后院搭了个小棚子,买了两张躺椅摆着,中间一张矮几,我泡了壶花茶,摆上一盘品花楼顶级糕点,坐在其中一只躺椅上,享受着贵妇般的悠间生活,心里头却千回百转,无法停止思考… 上星期开始,不知这小霸王是哪跟筋扭到,突然开始睡起了午觉,每每一吃过中饭,便自动自发躦进床,倒也不逼我一同陪着,我乐得轻松,有些事他不在身边做起来才不绑手绑脚,就在昨天,趁着他熟睡之际,我便装出了趟门,进了画楼,付了银子取走那两幅裱了框的画作,一边儿与林老闆间聊。 「林老闆,上回来裱框…您说秋某这画中之人看似面熟,如今可有想起什么?」 见他盯着我手上炭笔画沉思,「秋公子,容老朽想想…能生得这般不俗的…这世上倒真没几个…不过,秋公子…既是出于您笔下之作,必然是知晓画中之人,可为老朽解惑?」 我抱拳歉然道:「可真对不住林老闆了…此画中之人乃出于邱某心中所想所作…故当听您提起世上真有其人生得此相貌者,着实让在下图生好奇之心,想一窥就竟。」 他抚着下巴白鬍子,点头称是,「如是老朽,必也想一探究竟啊…秋公子如不赶时间,还请让老朽多想些时候,说不定…还真能让我这儿生锈的脑袋悟出个什么名子…容我想想…再容我想想…」 我将那幅画摆在他面前,让他细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老人家维持一贯姿势冥想着,我却站到脚有些痠了。 算了,这几日我倒是被陆光知那一段字搞得神经兮兮了,说不定,小霸王跟那什么劳什子鬼亲王一点关係都没有…遂将画框一收,夹在了自个儿手臂,「林老闆,对不住,时后不早了,秋某还得赶去其它地方一趟,您要是有想出什么答案,待下回来,再容一一解惑,告辞。」躬身一揖,脚正准备跨出去,就听那老人家啊地一声,我转头,见他眉飞色舞、喜不自甚,「秋公子啊!还真让老朽给想起来了!您心中所画之人…那身形…那神韵…恰恰与一人像极了!」 我步到他前头,赶紧问:「是谁?」 他食指不停在空中挥着,兴奋说:「正是与萧家结亲…日前下落不明的不落国平心亲王!」 心底一震,一个特大的惊叹号在我头上摆动,我的天!那小霸王必是与他有着近亲关係,不然我画出的神韵怎会如此相像? 我佯装高兴不已,回了一礼,「多谢林老闆相告,待他日有机会,秋某必亲自前去他国,一睹亲王风采。」 我转去书楼,陆光知仍在二楼摸鱼。 坐他对面,我卸去脸部偽装,愁容满佈。 「知哥,如你纸上所写,我收留的是个大麻烦。」 他埋首书本,连点个头都懒,见他看的书正是今年年初才发行的我的第三本创作,遂一把抽走扔在地上,将画框架在桌上,正色说:「这小鬼来头不小,你看这画,是我临时兴起照着他画的成人画相,今日从画楼取回,那林老闆却说此画中人像极了那鬼亲王,你倒说说…那小鬼莫不是他的亲戚吧?!」 他看着画中黑白人形,点头再点头,「这小子长大了若生成这般…这国内可又要掀起风靡美男子浪潮囉!」我青了他一眼,口气不耐:「你倒是袖手旁观啊!」 他眼珠子绕了一圈,接着贼贼说:「想不想看看亲王的庐山真面目?这么一来你便可确定他的真实面貌,毕竟,林老闆的片面之词你能轻易断定吗?我想他也只是看看画册罢了,亲王可是外人轻易得见的?」 我白了他一眼,「如同你适才说的,亲王怎是我这种外人轻易能见的?」 他呵呵笑个不停,顿住,神祕兮兮看着我,「上回…我不是有说那杨方宇要集结才子聚柳雾湖一事吗?」我点了头,他接续道:「你那儿无缘相公也在受邀之列,说不定到时会出现唷~」 我面带犹豫,「可,万一他真到了…认出我来,那岂不是你得替我收尸…」 他一根手指头朝我晃了晃,「你不是说他没见过你吗?就算碰面了,你也是以骤雨之姿首次现身,万不会如何的!」唉…这就是我无法确定的地方,天晓得十三岁前那真正的萧遥小姐是否真跟他往来过… 「我敢跟你赌,那小鬼…定是他的宗亲!」我支手看他,见他信誓旦旦貌,让老娘那颗揣揣不安的心是盪得老高啊。 「就凭他那双特异的紫眸和发色,在加上…他那赛雪的肌肤,铁定是不死族!」见他眼神散发出狗仔般的八卦色彩,老娘揉了揉阵阵抽痛的太阳穴…真受不了这爱凑热闹的傢伙。 我撇头看他,「我若真去了…骤雨的相貌便真的摊开来给世人瞧了,这样…真得成吗?」这也是我另一个担心的原因…本想这辈子就隐匿过生活,不受外在一切纷扰左右,这样也能降低被萧家找到的风险…等待时机成熟,絮雨洲各城关门松懈后,再到更远的地方置屋逍遥法外,过不久,那萧家老头必会宣布萧遥死讯,那老娘就真柳暗花明了! 他双手环胸,头微倾,笑着说出耐人寻味一段:「没什么不好,反正大家亦是雾里看花瞧不清,小雨,你只要知道一件事,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越让你不安的作法,越能提高你的收穫,等你本尊出现在那些才子面前,不出半月,你的名气定是更甚以往…且知哥敢跟你断定,萧家决不会相信这红透半边天的作家,竟是消失不见踪跡的萧遥。」 我低头思虑,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还是回去考虑个几天再说。 下楼前,忍不住回头问了他:「如果…那亲王真的如同我所绘一般,我该如何处置那小鬼?」 他将双腿摆在桌上晃着,痞痞说:「简单囉!顾辆马车送他回国不就成了!」 看着随风片片落下的红叶,随手捞了一片放在手心,上头分明的脉络遍佈…或许真该听陆光知的话,放手一搏。 就当作是去风雪城见见世面也好,听说那柳雾湖可是美得让人流连忘返。 我传了小玉,让她去叫上阿东。 没一会儿,他恭敬地杵在了我眼前。 我喝了口香茶,口气透着秋天的慵懒:「替我跑书楼一趟,跟知哥说下月初的事,我答应了。」 第二章 风华尽藏牡丹屏 风雪城距飘渺城约两天车程,本想自个儿让阿东载去的,偏偏旁边跟了个鬼见愁,瞎闹着要跟,只好含泪命苦带上他,沿途顺道街上帮他多添购两套衣物,这小子经过前些日子的大补眠后,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那脸蛋啊!是水嫩地掐得出水来的!摸了摸镜中自己的鸡蛋脸,虽然皮肤是年轻十六岁少女水嫩肌,但是就没这小鬼弹,哼!这老天还真是不公平,怎不让我穿进个绝世大美女身上作威作福、纵横天下来着?! 见他从试衣间走了出来,看惯穿紫色的他,身上正穿了一套老娘恶作剧挑的大红色,可意想不到的是,这恶整没成功嘛…倒又是给这小霸王捡了个便宜! 我撇撇嘴,意兴阑珊低咕:「臭小鬼竟然是个衣架子…」他抬起小脸,紫眸无辜睁着,疑惑问:「小雨刚刚说些什么?」我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插腰纠正他:「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比你多大个几来岁,你不应该直接叫我小雨。」他头歪一边,无辜道:「叫小雨不可以吗?」我趁机捏了他嫩翻脸颊,「不可以~」 「喔…」他声音略显扭曲,也不喊疼难得地任老娘摆布。 我捏爽了,放开他,声音里透着愉悦:「老闆,就他身上这套还有那件白色袖口嵌银线的。」老闆开心打包着,我进试衣间取出他的衣服让他收一起,付了银票,上车继续赶路。 说是赶路其实未然,为了让我这个恣意妄为的主子玩得尽兴,阿东把两匹马拉的车当作牛车驶,我将两旁的窗帘掛起,沿途的秋意一览无遗…早晨薄雾起,下午雨纷飞,傍晚红霞美…入了夜,进了街道,那沿街掛的红花灯漫延,如果有相机,此刻的我必然是快门闪不停。 第一天晚上,我们住进一家豪华客栈,那小霸王里所当然毫不知耻同我睡一间房,第二天下午,我们进了风雪城,中餐因为龟速而有些耽搁了,这小傢伙不爱吃米饭,我们问了人找了家道地餐馆吃了麵食小点,再到街尾带了听说来这里一定要买上一盒当伴手礼的酿雪糕闻香一下。 上马车后我迫不及待拆开上盖,随之扑鼻的花香气味让我口水直冒,我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那绵密的口感入口及化且毫不乾燥,香气在嘴里蔓延开来,有如茶香,回甘不止,「好好吃喔!你吃吃看。」我将盒子递到他前面,他看了看我,手摆弄着腰上的流苏掛坠,一副要老娘餵的样子,跟他僵持了会儿,最后无奈拿起一个,送到了他嘴边,他这才肯张开小嘴,慢慢将酿雪糕含进嘴里咀嚼起来。 「好吃吧?」他点头微笑,接着又张嘴,老娘只好再塞一个进他嘴里,看他吃得开心,我拿起一个正想垫垫自个儿的肚皮,他又给我在此时张嘴… 这一路,一整盒酿雪糕可都进了他嘴里,哼…臭小鬼,就不要胖得跟颗球一般般,让你爹娘认不出你来! 阿东向店家问了路,朝东驶了去,一路从人声鼎沸的闹区渐渐变成人烟稀少的郊区,过了一个山头,一颗大又圆的红澄澄夕阳撞进眼底,入秋的银杏树闪着耀眼动人的金黄,我讚叹着,「真该在前院也栽些银杏…」,小鬼头靠向我看着窗外,圆润的嗓音轻声说:「小雨喜欢银杏?」,老娘已懒得纠正他,随他爱叫啥便叫啥好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我点头,想起以前出国游玩时看到的景象,跟他间聊着:「我曾看过一大片入秋的银杏,非常地漂亮,我就想…如果家里也栽上几株,在树旁摆张椅,秋天时就坐在上头,欣赏着午后阳光下的金黄,就算心头有烦心事,也能忘却…」 他手攅进我手心,稚气的脸上有着十岁孩子不会有的温文笑容,那瞬间,我彷彿又见到了画里的从容…听他说着:「小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我将脑海那挥之不去的身影暂时封闭,揉了揉他的如丝秀发,「那还用你说?!」 前头处烟雾飘渺,看不真切,因视线被雾气遮蔽,阿东放慢了车速前行,道路尽头处有几盏昏黄,我探头一看,是一扇大开大门,到了门口,我从窗户伸出手,递上陆光知给的薰了香的帖子,上头大大骤雨二字让侍卫恭敬地让出路来带我们入内,这杨家可真是有钱无处花,里面大到几乎是把整座山都包下来了!听陆光知说,这柳雾湖本为别人家的地,就因杨家这代独子杨方宇喜欢,便将之买了下来盖了别院作为他二十岁的成人礼,看着前方那大得不像话的湖泊,一景一物皆是上等,可能地上踩的石头都是黄金做的! 侍卫骑马领着我们入西面的朝夕小苑,我牵小霸王下了车,前头处已停了不少名贵马车…我细瞧着,看有没有不落国那鬼亲王的跑车,却让那侍卫中途截断,「骤雨公子,宇少爷特为您安排了三楼厢房小住,但…实是抱歉,殊不知您非隻身前来…敢问这位小小公子是否需为他安排住处?」他歉然抱拳,一双眼睛却好奇地直瞧小霸王,我心底那一个哀嚎…老娘也不想带他来啊!低头却见小鬼头微垂似乎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特异,我上前一步利用身形巧妙遮掩了他的探视,「免了,他同我一间即可,还请小哥带路。」他笑了笑,识相地不再探头,跟阿东交代了楼下随从的住所后,右手五指併拢向楼梯处一划,恭敬道:「公子请随我来。」我牵着小霸王随他上三楼,一边听他说着:「这朝夕小苑共有五层,二到五楼每楼皆有五大房,每间房的摆设佈置接出自宇少爷的构思…到了,就是这间。」他推开房门,请我们入内,「里面已备妥各类所需,待会儿属下再让人送一床被子来。」我点头,「多谢小哥了。」他躬身作揖,从怀里取出一张镶金帛纸,交给了我,淡淡飘来的花香,正是帖子上的那味儿。 「从明日开始的三日行程皆列在上头,各项不需一一参加,选自己喜欢的即可,但今晚的迎宾宴宇少爷希望各位宾客能如期参与。」 我将不多的行李及纸张放在一旁桌上,语调不浓不淡,「骤雨必到。」 迎宾宴设在东面的芬芳小苑,此苑为两楼,我隻身上了二楼,门口的美丽仕女领我入了自己的席桌,幸好我的位置靠近尾巴处,得了个偷懒的便宜。 那小霸王难得地没有吵着要跟来,我请人送了饭菜餵他吃完后,才急忙出来的,想必现在是爽歪歪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苦了我这个可怜的假男人要在这里应酬交际。 夜幕低垂,厅里一席一烛灯,每个人都像朵花,搞个朦胧美,现下我除了旁边的席桌人士还看得清楚外,对面的长啥鬼样,有没有落腮鬍是全不晓得,也不知这杨方宇同学在搞什么浪漫把戏,好好的大油灯不点,偏要弄个烛光晚餐,呿… 琴声淡淡响起,远远的主台上一屏风杵立右首,灯一点,艷色牡丹屏后人影晃动,那身形似是一高挑男子,他弯了下去,入了坐,小声地轻咳了一下。 杨方宇翩然入坐左首席位,响指一下,琴声骤停,他朝右首神秘男点头致意,接着与台下宾客说了些什么我只听进一成,而那一成却让老娘捶胸顿足失落不已。 「平心亲王身体抱恙原不便前来共襄盛举,但却卖了杨某人情特此前来,杨某在此先向您谢过了…」 些微咳嗽声再起,一清润悦耳却带点沙哑的声音自屏风处飘出:「宇兄不必客气…只是…本王身体欠安,实不便…以病容相见于诸位…咳…咳…还请包含…」 见台下眾人各个抢着回话,多是阿諛諂媚之词,听到这里,老娘心底的os已氾滥溃堤了! 好你个平心亲王!老娘给你取的鬼字恰如其分啊!这样都能遮,早知道就不要大老远跑来这里看个啥鬼屏风,真的是亏大了!我气不打一处来,闷闷地吃着饭,前面载歌载舞的美女都看不入眼,一心一意进攻桌上果酒,三壶进肚,却一点醉意都无,倒是满膀胱的水。 我默默地遁出屋子,进了茅厕小解,不想再回去了,便弃马车不坐,从来时路慢慢走着,透过月色,湖上波光粼粼,我走到湖边,捡起了几颗石头,打起水瓢,发洩心中的鬱闷,看着石头在水上跳跃了三、四下才沉入湖里,就像把我的怒气打进水底一般… 一抹身影侧立于右,我懒的理会,只管将手里的怒气消耗殆尽,当最后一颗石子沉没水中,心底的翻腾怒火也渐渐淡去…我转头,只依稀看清是一位着深色锦服的男子,他戴着半罩浅色面具,只露出下半部的嘴及脸,要不是看到他身体下拉得老长的影子,老娘的心脏肯定罢工弃我于不顾。 他开了口…那声音一听就让我心惊胆颤…但我却只能冷静,只能小心… 「雨公子撇下晚宴不顾…原来是来此欣赏湖上弯月…咳…咳…」 您老人家只管回床上养病去,来管别人间事作啥?! 第二章 猜疑难断三步遥 我转过身面向他,此人身形高挑,如站在身旁,必是形成一股无形压迫…幸好他离我数尺之外,老娘压下心中震惊,躬身作揖。 「敢问阁下是?」 他身形不移,在月光照耀下有着一种独特的韵味,沉默了半餉,后道:「以雨公子的细腻心思…必已得出答案…咳…」 「呵…亲王说得极是,就不知…阁下弃佳餚美酒不顾…独身自赏湖景…是否也同骤雨心底一般惆悵?那在下可要先请个罪了!」 他顿了一下,向前几步,离得我近了些,老娘忍住想后退的衝动,状似处变不惊地听他说:「雨公子为何事惆悵?又为何事需与本王请罪?」 一阵凉风吹来,吹散了我两颊处几缕发丝,我用手拨了拨,轻声道:「这惆悵嘛…只是秋意上心头罢了…在下有件心愿未了,这夏末初秋之时难免生些愁绪烦心,至于为何要向您赔罪…是因为骤雨适才掷水瓢扰了亲王赏湖雅兴,还请亲王见晾。」 他呵呵一笑,不致一词,弯身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手一挥丢了出去,石子在水上跳了七下之多,才沉入水中…老娘无语,莫不是这鬼亲王平常无事也在家练水瓢吧?! 「小时候宫里有座湖…本王间暇时也常玩这小游戏,长大后搬出了宫,被繁事所扰…倒忘了这趣味,咳…咳…现下见雨公子这一举…倒是提醒了本王。」 他半摀着面轻咳着,碍于前世职业病,老娘最气病人不好好在家养病,跑出来外头吹风加重病情,我无声轻叹,拱手恭敬道:「这秋夜微凉…亲王受风寒所苦,容骤雨冒不敬之罪相劝,还请移驾回屋歇息才是。」快回去吧!老娘才好意思开溜啊! 他嘴边一抹浅笑,虽看不出脸庞轮廓,但那精緻的唇形,无不使人联想着美男子样貌,他又走向前一步,一阵风扫过,吹乱了他未束的青丝…明明还有三步之距,我却觉压迫感袭来,胸腔压抑着。 「多谢雨公子关心…只是…适才听你一语道中本王心中之愁绪难解…人说心有灵犀….早慕名雨公子才气已久,府中书房亦有你的所有着作,每个故事笔下人物生动细腻,里头的情爱缠绵羡煞旁人…另本王爱不释手,时常翻阅回味…因此,以雨公子之灵敏心思…本王有一事想请教请教。」 我挑了眉,「请教倒不敢,亲王您请说。」 他轻咳几声,露在面具外的眼眸在月色下闪着波动,如真似幻,却让人感觉像猎鹰锁定猎物在空中盘旋…「如你有一挚爱,但其却避而不见…你不得其门而入,相思成疾,却苦无良策…应如何是好?」 老娘吞嚥口水差点噎住呛到,故作镇定将手环胸状似思考,不停说服自己他是个稻草人,就不知这亲王在搞什么鬼…为何要以此话题延续?难不成…他真看穿了我是萧遥?!又或者老娘真该自恋的以为…他是我广大书迷中的一员? 我清了清喉咙,拱手一揖,道:「骤雨生来随缘惯了,有些东西要的到便好,求不来也罢,与其强求…倒不如顺其自然,天下之大之广…骤雨没有什么执念,只求心安理得,偶居一隅…如我所爱之人闭门不见…那骤雨想…必是有其难言之隐,不欲人知的苦衷…有缘他日相聚,无缘就一拍两散吧。」 他抬头看着弯月,「顺其自然啊…雨兄这话儿倒是提点了本王不少…」 我笑笑,这会儿倒是攀亲带故唤我兄字辈了,老娘在十六后面加个零说不定还比你年轻勒! 「当不成亲王的解语花,真是罪过了。」幸好老娘落跑得快,不然还真得当这妖精的老婆! 他呵呵大笑,清润的嗓音透着一股劲道:「不,雨兄真是本王的解语花,今日能与你在湖边一叙,本王心中的结似乎打开了,只可惜…咳…本王离开不落时久,明早便得起程回国,否则…必与你这位知己把酒言欢、彻夜长谈。」 彻夜长谈你个头勒!老娘寧可把耳朵借陆光知凌虐,也不要受你这个老妖精荼毒! 我满怀谦虚道:「能解亲王心中所惑,实为骤雨之幸,时候不早,还请亲王移驾屋里歇息养足精神,骤雨之表亲已在屋内等候多时,还请容在下先行告辞。」赶紧滚回你的金屋凉快去,明日好早点离开我龟的地盘,永远不要再出现!再这样文縐縐演下去,老娘要辞穷晕倒口吐白沫出洋相了! 他轻叹了口气,一副恨不相逢早知道样,「天下无不散筵席…好吧,今日有幸能见雨兄面目也是值得了,期待你新的着作,他日得空,还请雨兄来我国走走,不送了。」他扣手一揖,优雅的身段让人自惭形秽,我笑了笑,回以一礼,「那是一定,告辞。」撇开心中所忧,身子一转大踏步离去,原本已沉入湖底的烦闷,这回儿又通通绕了回来,而且有更多的趋势… 柳雾湖这步棋…是给下错了… 回了朝夕小院三楼厢房,床上隆起的一小包,真是羡慕死老娘,脚步放轻渡了过去,见一颗小脑袋瓜露了出来,其它的部位全被凉被包了个厚实,像条毛毛虫,可爱极了!我露出了微笑,暂且放下心中大石,坐在床沿,伸手替他拨好散乱脸庞的头发,看着他那不同于一般人的发…轻触了他闭起,别样于一般人的眼…夜色太黑,瞧不清楚那鬼亲王的发色与眼眸,今日与他三步之遥,他犹未认出我就是萧家的小小姐,可见得,或许他们真的从未见过,又或者,碰面是几年前的往事了,女大十八变,没让他认出来,起码,以后用这张脸行走是不用怕被他看穿了。 唉…这也难说,夜色之故,或许他也没瞧清我的脸… 离开床,换下一身琐碎行头,穿着睡衣,坐在桌前,拿起炭笔画下了月色下的他,那笔挺昂藏的修长身段,熟悉地就如同前些日笔下的小霸王…两张图在我脑海里重叠、分开、再合併,完美地无一丝缝隙。 离手,我心一惊,瞪着这眼前的画中人久久无法眨眼,除了被面具遮起的脸尚待釐清外,其馀地方简直是如出一辙!看来还真被陆光知那小子说中了,明天定要好好审问审问床上睡得正香的臭小鬼! 一时睡意全无,我从包里取出预备的稿纸,进行无厘头的书写,这是在学生时期养成的习惯,每当思绪烦乱,无法心静的时候,我便会拿起笔记本,毫无章法的乱写一通,有时候是一个字重复写,或一段句子,更甚着是一篇乱掰短文,就这样,我靠几张纸打发到日翻白肚,拼出了两圈完美熊猫眼,懒得渡回床上躺,直接曲身在靠椅上打飩。 熟睡之际,我感觉有人打横抱起了我放在床上,我下意识往他怀里鑽,舒服的感觉就像我在现代买的大型长条软毛抱枕…我知道这是梦…或许也不是梦… 那人轻轻地…温柔地,彷彿我是他手心上易碎的瓷娃娃,在我耳边说着:「小雨…我等你…」 第二章 玉鐲传情雨疑心 我醒了过来,侧过头,对上一双美丽紫眸,我眨了眨眼,确定自己已清醒后,打着哈欠问他:「谁抱我上床睡的?」伸着懒腰下床,渡到桌边倒了杯茶喝着,身后飘来小霸王的回答:「我怕小雨在椅上睡的累…便麻烦房外的小廝…」我拧了毛巾擦脸,回身抽走桌上的画纸送到他面前,让他看个仔细。 「小子,看看这画上人物,告诉我,你认不认得他?」 见他皱着眉头看着,抬起那双无辜大眼回问了我:「小雨…为什么他要戴面具?」老娘一瞬无语问苍天,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随便编个理由塘塞:「可能他脸上有丑陋的伤痕吧。」 他喔了一声,歪着头,再问:「小雨认识这个人?」 我朝他摇了摇头,「昨日第一次碰面…喂小子,不要岔开话题,我在问你认不认得这个人?」一个不留神又被他糊弄过去,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四两拨千斤! 他朝我摇了摇头,张着一双无辜大眼,「瑾儿不识得…」 我无声叹了口气,将画纸随手一扔,坐在他旁边,揉着他头顶。 「小子,姐姐不知道你基于什么原因不肯回家,也不肯告诉你家住处…姐姐能暂时收留你,但不可能永远都陪在你身边,你懂吗?」看他头低着,连个嗯都不回,我拍拍他肩膀,再接再厉,「我知道你非雾花国人,不落国的宗亲相貌特徵与你一般…你不敢同姐姐说没关係,我不在意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家人可能找你找得心急如焚?那画中人,姐姐知道你一定熟识,我不会逼你认亲回家,但是…将来哪天你回去后,定得帮姐姐保密…」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眉头轻闕,「我知道小雨什么祕密?」 我好笑看他,接着举起自己的手,作出打勾勾的手势,「你得跟姐姐约定,不得透露我的住所,我是何人,也不可与旁人形容我的相貌,可以吗?」 我晃了晃手,要他也学我作出打勾勾的手势,「小雨…这是什么意思?」我勾住他的手指头,打了个大大的印,「这叫作打勾勾,如果两个人勾勾手打手印,就得遵守对方的约定,不能反悔喔!现在你已经打勾勾了,记得刚刚我说的话,万一你说溜嘴了,姐姐诅咒你一辈子尿裤子!」哈哈哈!这招一定可以吓唬这年代的小孩子,如果在现代,肯定没哪个小孩子会中招… 老娘放下一百二十个心,肚子就开始叫嚣,突然想起自个儿只顾着睡觉,倒忘了身边还有个待发育的十岁孩子,捏了他脸颊一把道个歉,披了外衣,开门出去下楼吩咐小廝送上吃食,那小廝一见是我,开心地躬身一大礼,「雨公子您总算是醒来了,早晨与午时小的都有去您房外敲门,但那位小小公子却说您还未醒。」 我躬身作揖,歉然道:「这位小哥实在抱歉,昨夜骤雨灵感一时涌上,便提笔即兴一番,这一下笔就写到天亮才就寝,倒是误了今日的时辰,还望小哥见晾。」 他忙摇了摇手,「不不不!雨公子您客气了,小的二度上您门前是因为今早不落国平心亲王回国前特派亲使请小的替他给您送上一份薄礼,并让小的传话说是极高兴能在此与您相识,尔后希望还能与您相会一叙。」我挑了眉,「喔…这样啊,那真是多谢小哥了,只怪骤雨一时贪睡,无法出来相送…」 他将一只深褐色锦盒奉上,我取过,收进袖里,道了声谢。 「雨公子想必飢肠轆轆了吧?待会小的替您送上吃食。」 「那就劳烦小哥了,如有麵食,还请送上一些,多谢。」 我上楼回房,进了屋,见那小鬼还在床上看着那鬼亲王的画像,见我进来,眼睛眨巴眨巴望着,我走过去坐在床边,他随即爬了过来把我的大腿当枕头躺了,我掏出袖里的锦盒,拆了扣打了开来,里头躺着一只色泽匀称饱满的玉鐲。 我心中顿时大惊,记得陆光知书楼的一本书上写着,不死族之习俗,男女在婚配时,男方会赠鐲与女方,女方则以腰佩回礼之,现下这只鬼亲王亲赠的玉鐲…其意到底是为何?究竟是他已看穿了我想以此警告,或只是一个简单的见面礼没有其它含意? 我看着那玉鐲苦思着,一不注意被那小鬼头抢了去,套在了我右手腕上,我一惊,忙想脱下来,不知为何,那玉鐲却像被施了魔法般是怎么脱都脱不下来,手腕处已红了一圈,都快磨了层皮…我气不打一处来,衝着小鬼骂:「小子你活腻了是不是!」他用那双清澈的大眼望着我,委屈说:「瑾儿只是想着小雨的皮肤白白的…套上它肯定很好看…」我瞪着他,「你…」深呼吸深呼吸…我起身绕了桌子三圈,稳定好心神后,回头,「你这举动实是害惨了姐姐,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手上戴着只有女子才会配戴的玉鐲。」唉…跟个小孩争个什么?他一定听不懂的… 「可是…小雨不就是个女生吗?」你看吧你看吧!瞎解释什么?不过就是个十岁来大的孩子,懂什么世事伦理? 我朝他叹了口大气,门却在此时响了起来,我赶紧将手藏进袖子,去开了门。 侍女将两人份的吃食放上桌后,便退了回去,我关起房门,见他识相地自己坐好,等我过去,「唉…」老娘自从身边有隻跟屁虫后,事情变得没那么顺遂了。 到底要到何时,我才能够丢开这颗烫手山芋,回到随心所欲的日子呢? 我坐到他身边,习惯地举起筷子夹了半碗麵条,用筷子剪成较短,用汤匙一口一口餵他,看他开心地吃着,我也随之慢慢释怀了…想这么多作啥?大不了回家后用槌子敲碎不就得了!跟这孩子瞎闹什么呢?见他半碗吃完还意犹未尽,又用了半碗餵他,自己也吃了起来,「这盘麵煮得还真不错,回去得叫陈嫂也做这口味的。」吃饱后,我牵着他下楼到湖边散步消化消化,看着湖面上无半点痕跡的水镜,让我想起了昨日那鬼亲王的打水瓢… 我同小鬼说:「你那亲戚虽然令姐姐不悦,但一手水瓢却打得极好。」 小鬼争脱开我的手,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往湖面掷去,一个、两个、三个、…七个,然后沉进湖里…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瞪着他背影不放。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两个人可以如此相像,今日,我总算认清这个事实。 他转头,笑露六齿,「小雨…瑾儿掷的好不?」 我愣愣看着他…停顿了好几秒鐘,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小子,别告诉我你这一手水瓢是他教你的。」 他默然点头,我不再说话,散步的兴致没了,不牵他,我快步往来时路走着。 今夜,有一个不经而走的念头在我脑海转动起来,虽然我的理智强烈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的直觉却不停的串连所有的可能性发生。 如果我的直觉是对的,那老娘这段日子还真是亏大了! 第三章 风雪遇袭身陷险 彻夜辗转难眠,加上身旁有个让人不省心的傢伙碍着,老娘顶着两坨熊猫眼,向杨方宇亲自陪了罪,下午坐上马车往回家的路走,下了山拐进大街上,想着买几盒酿雪糕回去给他们尝尝,便让阿东在店前停下,自个儿下了车,不理会身后摆臭脸的小霸王,逕自进了店门。 自从昨天那可怕的念头在心底冒出头后,就像迅速成长的蔓藤般磐住我全身神经脉络,惊得我是不再牵他手,回避他三尺,连饭是都不餵了!昨晚老娘乾脆连床都不躺,睁着眼龟到天亮!因为这样,这小子连着两餐不吃,瞎闹着脾气硬是要逮着机会牵手,我手是藏得好好地,全没机会让他得逞。 我像店家小弟要了三盒酿雪糕付帐,回身正好对上小霸王那哀怨的神情,我挑了眉,不予理会,步出店家上马车,见他杵在车门前无辜瞪着我,一副我欺毁他般小猫眼神,老娘我脾气都上来了,沉声说:「再不上来,我就丢你一个人在大街上自个儿回家!」 他文风不动,身下的白衣襬被午后的凉风吹起,似云朵般…剎那间,那鬼亲王的身影恰恰与他重叠交会,有一股无形压迫感传来窜入我四肢百骇,老娘感觉头顶发麻,乌云罩顶,只差没印堂发黑,我拍了拍额头,见他死活不肯上车,又不忍真的让他自个儿在大街上,我只好委屈伸出右手,心不甘情不愿说:「上车吧!」 他露齿一笑,一脸终于让他得逞的嘴脸,我撇撇嘴,晃了晃等得有点久的手,「要就快点,别瞎站着。」他伸出左手欲搭上我,抬起头的那瞬,我看见他身后一抹黑色掠过,一长弯弧掠光闪出,那速度快得连让我多思考一秒鐘都无法…我夺门而出,「小子!」将他护在自个儿怀里,一道风掠过后背,只听唰一声…背受一击,我更加紧紧地抱住他,抽出防身小刀,身子一转,往他手臂招呼去。 那人闷哼一声,收手,我得了空隙,牵着小霸王的手,要鑽进马车里,但路却被断了,几个黑衣人团团包围四周,阿东抽出大刀护在我们前头,与其中两人搏命,我不顾后背火辣的疼痛,紧紧抓着小霸王护在身后,拿着小刀防卫着,没几下子手臂又被上了色,「小雨!你受伤了!」我紧盯着战况,轻点了头,「小子…遇上你之后果真是没好事…」想来这场杀生之祸是他带来的,我骤雨与人无冤无仇,除了替人欠一笔感情债外,平时与人和睦相处,没作奸犯科,官商勾结地,咋什么遇上这等鸟事? 见阿东身上掛了彩,惨了…得做最坏的打算,趁隙奔向马匹,将绑绳割断,扶着小霸王上马我接着上去坐他后面,朝阿东大喊着:「快!阿东!」见阿东用力砍向一名黑衣人,然后快跑过来,脚下一跨上了另一匹没鞍的马,「驾!」我两隻手拉着两旁被割断的绳索,马像回应我一般两隻前蹄高高仰了起来,然后快速落了地跑了起来,我两脚夹紧马儿两腹,不顾两旁快速倒退的摊贩及路人连声尖叫哀嚎,只顾着看向前方,让牠继续衝就对了!妈呀~这可是老娘头一次骑马啊!有必要搞得这般刺激吗?! 快到街尾时,瞄到前方一支队伍,一匹匹矫健的黑马往前衝了过来,我心一惊,莫不是追兵?!看向左右皆无退路,唉…我放慢了马的速度,如果天命如此,那老娘也认了… 我拍拍小霸王的头,对着他头顶说:「小子,我能帮的只到这儿了…没能让你跟家人团聚真是可惜…」他闻声回过头来,高兴的说:「小雨,是救兵!」我一愣,等意会过来时,前方的马匹已与我方交会,「保护主子!」一名带头的高喊了声,领着三位属下围着我们两匹马,其它的则衝向前去擒拿那批黑衣人。 我心一松,手滑下马绳,后背火辣的疼痛立刻占领我脑部神经,使我意志薄弱起来,我冷汗狂冒,感觉心脏不停狂跳收缩,就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我想,我可能中毒了。 闔上眼前,我只感觉自己歪向一边,好像墬下了马,耳边传来小霸王悦耳但却透着一丝森冷的童音:「连逐,你迟了。」 啊…熟悉的白墙与精密的机械声,还有那闻了好多年却还是令人想吐的消毒水味道…令人怀念的坐位,同事的嘻笑声,桌上的咖啡杯…成堆的a4病歷表…好怀念啊! 「小雨!小雨!坚持住!」是谁在叫我…好吵…我想去冲一杯咖啡解解馋… 「主子…夫人是中了狼族的裂骨毒,属下回头请瓏灭来一趟!」 身体忽冷忽热地真是难受…不要在我耳边叫了! 「快去!迟了我便随小雨去!」是谁…这声音好熟悉…小子呢?怎不在身边…呿…管他作啥?我都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就等下班开车回我熟悉的家。 奇怪…为何眼前的景象在扭曲…眼一眨又回到那晚的街灯下,一名身着墨色的漂亮男子头上顶着兜帽,那熟悉的面孔…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一见我,朝我和蔼一笑,手一轻抬,响指啪一声,那束老娘永世忘不了的可怕强光顺间笼罩住我全身… 「智勇双全之女啊…请容吾在此向汝请罪…汝为吾儿命定之女,但因时空相佐不得而见以结良缘…故吾必以此扭转之术将汝之魂送往吾处…对不住了…」 靠!你这男人讲不讲理…原来就是你这傢伙把我送来的!就是因为你这不符年代扮相才让我无聊停住多看个两眼…都怪当初那束强光太猛,醒来时倒是给忘了,这会儿让我想起来了!就不要让我碰到你,不然老娘定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在强光将我吸走前,我朝着他的方向大大比了个中指,聊胜于无嘛!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我不停奔跑,想衝出去,却连个鬼影都无…我无力停了下来,觉得好热…但胸口却好冷…有时是火山爆发,有时是冰天雪地…感觉身体每块骨头都快裂开碎掉…想动…但却连嘴巴都不听使唤…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 「小雨…撑住…不要拋下我…」脸上被什么东西沾到…先是温热…而后变冷…你是谁?为何在掉泪?难道你也如同我一般遭遇…感慨自身百般无奈? 「主子,瓏灭来了。」 「快!快帮她治好,我要她立刻醒来!好好的看着我!」 是哪个小子在诅咒我…我这不就好好的吗?治什么治?只是别再吵了好不?累死了还一直狂咆哮,真是没礼貌,一群浑蛋! 感觉身体被摆弄着,痛得我想大叫出声,想大打出手,嘴巴被灌着什么,好苦,好难喝,我吐了出来,再被灌,呕了出来,再被灌,咳咳…好难受,谁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小子,你在哪里…快救救姐姐… 身体一轻,感觉被一阵风揽在怀里,「我在这儿…小雨…小子我在这儿…不疼了不疼了喔…」啊…原来是你啊!小霸王…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了呢… 一片漆黑的空间上头出现了裂缝,光从裂缝里渗透了进来,撕裂了黑暗…一片豁然开朗…我躺在草地上,身旁绿荫片片带着金黄色彩,一隻花蝶翩飞了过来,停在了我唇上…好轻…好柔…睡意袭来,我闔上了眼,跌进了梦乡… 「小雨…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不疼了…」 第三章 正面交锋雾里花 啊…全身上下疯狂激烈叫嚣着,我勉强睁开左边一隻眼睛,右边眼睛像被什么东西矇住般…聚焦后的景象再次让老娘心底受了一次创伤,唉…原来之前的那些景象不过就只是我脑海里的重播罢了。 视线非常狭隘,只能看到床前古色古香的木製圆桌及几张靠背椅子,床边似是有团东西,看不清,想转头看个仔细,啊…勃颈扯动的地方痛到老娘想叫他娘!这才知道我是趴睡着的,难怪右边眼睛张不太开,被埋在软枕里了。 想支起还不太灵光的左手,却发现被什么东西阻碍着无法伸展,欲发出声音叫唤,这嗓子哑了乾涩到只能发出沙沙声…那团东西似乎感应到老娘的求救,突然动了起来,眼前景物被庞然大物遮蔽,我撞进两汪漂亮紫潭…顿时,脑袋空白一片,无法存取。 「你终于醒了!」他高兴地抚着我的头,接着我看见自己那支无法控制的左手被他握在手里亲吻了一番,一丝电流窜过心脏,我使力抽回手,唉唷!抽是抽回来了,却因为这一动作让老娘再次痛到想问候老师…我齜牙裂嘴一翻,他见我痛苦,忙说:「小雨轻点动,你手臂上有伤,大力扯会让伤口恶化的。」我瞪了他一眼,呿…要不是你刚才的无礼,老娘会跟自个儿过不去吗?! 他似乎了解了我的意思,漂亮的嘴角画过一抹弧度,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走了回来,「渴了吧!我扶你起来。」我连声抗议都没法,就被他不知用啥巧劲两手一捞稳当坐在床沿,他一手扶着我肩,就着我口餵我喝水,我像渴了三天的野兽猛吸着到嘴边的水,他抽离了杯口,「慢慢喝…我怕你噎着。」见我点头同意后才将杯口挪了过来,这次我照着他的旨意,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一整杯见底后,喉咙的不适感才渐渐消除。 我扯着许久未震动的声带问:「小子呢?」环顾了四周,这里不是飘渺城郊外我购置的家,也不是风雪城柳雾湖里的小苑,房间简单乾净,无一丝人味儿,应该是间客栈上等房才是…然后老娘发现,我没穿衣服,篓空的上半身裹着厚厚的白纱布,正好将该遮的两点包个厚实,左手臂上也包着,除了手腕下的五隻手指头。 他将床上的薄被包住我,然后跪坐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此时与我齐平,那张倾国倾城的花美男脸透过窗外的阳光耀眼地让我不想直视,撇过眼,双手支着床沿,等着他的答案。 耳边传来悦耳带有磁性的男性嗓音,现在才想起这声音好似在梦里听过… 「你是说瑾儿吧…他很好,你不用担心,只是为怕多生事端…我先派人送他回国了。」呼…平安就好,如果我猜测的没错…唉…算了,就算事情如我所想的又如何呢?既然我已选择过自己的生活,又何必去在意他周身事呢?只是,有件事情一定得说说他。 「阁下想必就是日前在柳雾湖有一面之缘的平心亲王吧。」有些事一开门见山,倒是比较好摊了。 「正是,只是…本王殊不知名满三国的作家骤雨…竟是个女儿身。」 我挑了下眉,正眼回视,口气透着随意:「在下虽男装短发图个方便,却从未在人前昭告骤雨就是个男子,又和来亲王口中的竟是呢?亲王说笑了…」 他衝着我倾城笑,「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那日夜色朦胧,没瞧清你的芳容…」以为老娘会被你美色诱惑吗?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撇开面皮不说,还不是老头一隻! 我靠在床柱旁支撑着无力的破身子,他见我动作,赶紧上前将软枕垫在床柱与我之间,让我更好靠些,「你背受一重击,伤无大碍,但是刀上抹了剧毒,虽毒已清,但却伤及你全身筋骨…我国名医瓏灭已开好药方,本王已派人前往寒风谷取下延灵花,等这一味药到齐,一月内必能让你伤势全癒。」 我诚心绽开一抹笑意,「多谢亲王费心。」 他愣了一阵,后发现自己的失常,赶紧撇开头,「你救了瑾儿一命…这是本王应该做的。」 我欲发话,却不小心呛着,猛然一阵狂咳不只,呛得我眼泪直流,每咳一下就牵扯到伤口,就连头皮都痛,他想拍抚我的后背,下手前却似想起我后背有伤,赶紧放下手倒了杯温水让我喝下。 「小雨好多了吗?」我轻点了头,用眼神示意他将茶杯挪开。 顺了顺气后,我无力靠在一旁,让床柱支撑着我全身重量,他将滑落的被子重新包住我全身,再次跪坐在我面前。 我开口说正事,声音却近乎气声:「那小子是您的孩子吧?据我所知…平心亲王在其位多年无妃无嗣,这天下有多少女子趋之若鶩,妄想登上枝头…却不想亲王已有个十岁般大的孩子了…」 见他莫不作声,状似默认,我继续说:「当初在飘渺城街碰上瑾儿…无论我如何逼问,他死活不肯说自己家从何处…现下遇上亲王才知,他那时不说的苦衷…我想…就算您不公开,但那小子容貌简直与您如出一辙…他是个好孩子,希望您能善待他…」 他眼神紧锁着我,扫得我是想避也不是,我尷尬咳了一下,他弯起的唇带着一抹惆悵,起身猝不及防抱了我满怀,虽然我裹着被子,但不知为何…却能立即感受到他的温暖…以及跳动不止的脉动… 他闷闷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小雨…为何要避着我…」 唉…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依然紧紧抱着,但力道却不至于弄痛我,我撑起手缓缓推开,见他眼神执着炙烈地凝视着,我的心却慢慢冷却了… 见我眼神透着冷淡,他表情透露着痛苦与一丝茫然。 「你忘了我吗?忘了当年的事情吗?」 什么当年的事?呵…萧遥的事我怎会知晓呢?我不过就是个外来客,就是个仿冒品,要如何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呢? 我朝他摇了摇头,歉然说:「骤雨不过就是个拿笔桿过活的平民百姓,怎会与他国宗亲有交集呢?恕骤雨嘴快,亲王定是认错人了。」就这样让我蒙混过去吧…就算你心里有底,也不要再追究了,我骤雨,注定就是要与你无缘了。 他摇着头,握住我右手,与我僵持着一阵,见我不肯松口认帐,唇边逸出一口气,轻抚着我的脸,「你已睡了三天…应该饿了吧。」接着朝门外打了响指,只一下子,门口就传来敲门声,接着门被轻打了开,两名身着黑衣宫装女子端着放有吃食的小方几放在桌上摆好,朝我们施了个礼后又走出门关上。 那超美男取了来放在我旁边床上,接着开始他的餵食时间,「这些膳食里头都加有补药,味道不如平时吃的,你就忍些时日,待身子好些我再请厨子煨些你爱吃的。」哼…话说得这么满,你又知我爱吃啥? 他像回应我心底话般,边餵着我吃药粥,边好笑说:「前天你未醒时…才听瑾儿说,你特喜吃红烧鱼…说等你醒来一定要让厨子烧给你吃…」 我含了一口粥,清淡的米粒自舌尖化开,带着一股不算难吃的中药味道,有些淡淡的清香,嘴边酸着开口:「殊不知这小子不吃鱼的嘴刁闢好是不是也遗传自他爹亲…」这鬼亲王不知平时是怎么教小孩的,嘴刁就算了…偏偏还要让人餵!现在因果循环,我替他这爹当了一个月的奶娘,现在倒换他来报恩餵我吃食了,哈! 他一阵爽朗笑,「不是我嘴刁…祖先以为我族前身为寒风谷下川流不息的溪河里的鱼儿…故先祖便立下了不杀鱼吃鱼的祖训,几千年下来的传统,不能破的。」 我点了头,原来是有这层典故的啊!难怪那小霸王怎么餵都不吃。 「我倒误会那小子了,当初还一直以为他嘴刁,您回国后,请代我陪个罪。」 「不知者无罪…瑾儿不会怪罪你的。」 「是啊…不知者无罪…」就像萧遥欠你的我不会知道,所以不要来向我讨情债啊! 第三章 一颗真心欠了谁 秋雨绵绵,我站在全开窗前对着山景发呆,木製的平台飘上细雨,几小滴染上了脸,我懒得抹去,任由带着凉意的微风激得满身微颤。 处在这儿被鬼亲王包下的客栈已月馀,自半月前延灵花送至后,每顿三餐皆有它的踪跡,我的小胃被它折腾得毫无食慾,虽伤好得极快,但老娘原本不太有肉的身材也缩了一号,堪称皮包骨一隻。 再这么吃下去,老娘会提早拜见祖先们! 一阵敲门声轻啟,随后门开了再关,我头不回,也知道来者何人。 一片阴影杵立右侧,肩上一暖,他将身上的披风掛在了我身上,显然地把老娘的骨架当成衣架用。 一阵轻叹自他唇边逸出,「秋意浓…赏景之于也该顾顾身子…」 我不语,一手支着窗台,看着楼下往来的旅人与贩子,啊…真想上街走走。 「别吹风了好吗?你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风寒。」 我起身,关上了窗,面对他,看着那与小霸王几乎如出一辙的美丽紫眸,不着边际的说:「厨房在那儿?」 他皱起眉,不解,「小雨饿了吗?我让厨子备膳去。」我拉住他正要转身的右手,朝他摇头,说:「我不饿…但是嘴馋,带我去厨房。」 见他唇边弯起一抹笑,自然牵起我的右手,「走。」 出了房门,下了楼梯,转进后院回廊,不远处一烟囱裊裊轻云窜出,他领着我进了去,两名手脚俐落的厨子正烧着傍晚老娘的药膳。 我闻着那特有的延灵花香气,一阵胃翻搅,忍不住作呕起来,鬼亲王轻抚着我的背,担心地问:「没事吧?」我憋住气,摇了摇手,无力地弯起身子,迈着脚步扫向放着食材的平台,我拿着一旁小篓子挑着几样食材,选好后,走到储水的小缸,将披风解下让他拿着,用水瓢舀了几瓢水进盆里,坐上小凳子,捲好衣袖,开始洗菜。 背后传来小跑步声,一阵急迫且惶恐的口气传来:「夫人…这些活儿让咱们做就行…」我撇向一旁正取来另一张凳子坐下,正捲起袖子也要帮忙的鬼亲王,皱着眉说:「你干什么?」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我从彬彬有礼到现在的语气随意,当然,这脾气好到爆炸的小霸王他爹自然不会同我这有伤在身的恩人一般见识地。 「帮你一起洗菜。」他拿起一把青菜,学着我手的动作捻菜,倒还有模有样地。 我一把抢过,扔进篓里,用拇指往后一划,「从今天起,我不再吃加有延灵花的药膳,你让厨子把那几盘鬼东西撤走,锅里的也清一清,等等我要自己动手煮吃的。」天杀的延灵花,药汁已加了不少,起码我的三餐不允许出现。 他逕自拿起被我丢进篓里的叶菜,边挑边说:「当初会用药膳就是怕小雨喝太多药汁会反胃…既然你吃不惯,那饭后的药汁可得加量才成…」 我将挑好的叶菜扔进一旁锅子,点了头,「成。」反正都得喝,何不乾脆一次喝足!干啥瞎折腾老娘,一隻脚都要进棺材了! 他手一挥,吩咐他们收一收,没一会儿厨子便将檯子锅盆收拾乾净,延灵花可怕的香气顿时消散不少,没这么吓人的浓郁了,不停翻滚的小胃渐渐收势,我擦掉额际滑下的冷汗,双手俐落的拣菜洗菜,弄好后,不里会在一旁碍手碍脚的他,抢过他手里那支可怜的叶菜,洗了洗丢了进去,端到台前,拿起锋利的菜刀,依着三年前的记忆,开始快速切菜。 「想不到小雨会下厨…」我哼了一声,老娘会的可多了! 将切好的食材放到一边,我让厨子帮忙起好火,热炒了两盘睽违已久的青菜,一盘红烧豆腐,一盘两人份的什锦炒麵及一盅蛋花汤,闻着香气四溢的菜餚,食指大动,赶紧放上端盘,「再麻烦两位收拾善后了。」头也不回的大步跨出厨房。 手上一空,鬼亲王两手夺过端盘,走在我旁边,穿过回廊,入了后门,两旁他带来的侍女施了一礼,嘴上恭敬:「主子、夫人。」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他却回老娘一个灿烂的笑容…哼!爱叫随你叫去,等伤养好后,我便回听雨,你拦的住吗?! 他朝其中一位唤彩青的开口:「去拿两副碗筷来。」接着随我上楼,将菜一盘盘整齐上桌,我取过彩青拿来的碗筷,捞了炒麵进碗里给他,「嚐嚐。」 见他优雅塞了一口,接着便大快朵颐起来,「小雨,这叫什么?我从没吃过。」 嗯哼…你当然没吃过,在这时空里,炒麵跟炒饭是绝无仅有的,这可是创了先例让它出现在这奥妙的世界上…我享受着所谓人间美味,心里满足无比,整整一个月吃那劳什子鬼药膳,再这么给折磨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离开这鸟不生蛋的客栈,已整整一月未交稿,不知那陆光知撑不撑得住应付门口那些痴痴遥望的书迷们… 「这豆腐真是好吃极了!」今天有幸吃到是你运气好,别以为嘴上称讚老娘以后就会常下厨餵饱你这贵胃。 两人一手一口塞着,一刻鐘的时间清空盘内食物,我喝着热茶漱口,看着渐暗的天色,晚饭是吃得早些了… 起身推开窗户,大街上户户点起红花灯,细雨依然纷飞不止,我突兴意盎然,关上窗,一脚迈出门去,稳当下楼,身后跟着大隻跟屁虫,嘴上嚷嚷:「小雨要去哪儿?」我头也不回,「出门走走,我闷。」 这次他没像前几次那般拦我,而是陪我上街去溜达,下楼,见伤已好差不多的阿东正在前院马厩里餵马,我走了过去向他要了车里的杏花伞,正准备要打开自个儿撑,不想却被旁边的鬼亲王一把夺过,他打了开,一手牵起我的手,将我纳入伞下,我欲挣脱,却被他紧紧拴住,抬头瞪着他,「放开我,不用你牵我也会在伞里头,更何况你这样拗手,不好走。」 「不会拗手,我就喜欢牵着。」他走上街,不顾我的抗议,漫步雨中,感觉着两隻密合的手心带着一种我不习惯的缠绵,有种不知名的怪异感觉自末梢神经传导通电,心脏噗通噗通狂跳着…我轻咽了口口水,心底默念着一遍遍心经。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却每每经过我们时就飞来惊叹的一眼,有些女子还看痴了脸,更甚者竟有个小白脸当场垂心肝哭了起来,没办法啊…谁叫我隔壁的超美男如此吸引人,可旁边却牵了一位身穿男装貌不起眼的我。 在这男男不开放的年代…我用着万般佩服之眼神景仰隔壁的超美男,接着朝他丢了一句:「今日才知…原来大名鼎鼎的平心亲王有这等本事。」 他狐疑看我,「什么本事?」 我用空着的那隻手指向那位街旁痴痴望着我们流泪的小白脸,「喏…让男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本事。」 他头慢慢转向我,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摆,接着朝我说:「我今日才知,小雨你有语出惊人的本事…」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我的尺度可广的…」 他轻笑着说:「以后多得是时间可以了解…」听到他这天外一笔,老娘心脏猛地收缩,突然寒意四起,用手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亲王说这话儿可吓坏骤雨了,这伤一好,在下就得动身回飘渺城了,日子给一耽搁,交稿的时间已迟了不少,可不好慢慢跟亲王您细火慢熬。」 交握的手紧了些,他脚步放得更慢,视线锁向我,与我更拉近了些距离,语气带着忧伤:「为何小雨总爱在我以为你已经卸下心房时…又筑起另一道墙呢?」 我轻叹了口气,回他:「亲王说笑了,骤雨只是本着自己的意志去做该做的事罢了。」 他不再言语,加快了步伐,却彷彿想抓住什么般紧紧地不肯松手,我随着他瞎逛着,眼底虽映着红澄澄的街景,脑子里却放满他刚才那句淡淡的忧鬱。 我拍了拍额际,你不欠他的…根本不用愧疚什么… 突然头一昏,腿软了一下,差点下跪去亲地板,还好他反应及时长臂一捞,扶了我一把。 我抓紧他手,还在天旋地转中。 「累了吗?果然不该勉强带你上街…」 我还在消化他嘴上说的,却不想身子一盪,便被他横抱在怀里,两颗头靠得很近,我能轻易感受他的呼吸…想他纤瘦的身子原来如此有力,稳着我后背的手还能举好伞… 「小雨…手圈好。」闻声我赶紧双手圈着他脖颈,不知为何,我现在头更昏了… 「还要继续逛吗?」 我朝他摇了头,被这么抱着走,到底是我赏景,还是旁人看热闹? 他似是读出我心里想的,脸上扫去适才的忧鬱,朝着我乐得开怀笑。 「小雨…有你在真好!」 他说了什么其实已不重要… 我万没想到的是,那真挚的迷人笑容却成了我的心魔... 第三章 话别轻雨各自回 雨,自那天之后…便没再停过。 搁下笔,看着最后一段句子上未乾的墨跡,一抹惆悵滑过心头隐没,自风雪城回来已月馀,却未有任何一丝消息…犹记得那天中午,两人正吃着老娘亲自烧的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那鬼亲王眉头一紧,口气透着不悦:「什么事?」 门外传来焦急却带着一丝慌恐恭敬对着门板说着:「啟稟主子,上头传来消息…请您赶回国一趟。」 他夹了一块烧肉进我碗里,我撇了他毫无起伏的脸色,心里哼了一声,好你个淡定如廝,就别等一下火烧屁股赶回国去。 他慢条斯理将碗里米饭扒完,再喝了碗青菜豆腐汤,这才歉然看着我。 「小雨,你稍等一下。」接着起身开门走出去将门关上。 我咀嚼着嘴里米香,心思却全不在嘴上,想是不落那边儿出了大事,不然怎会好好一个间散亲王,得被迫快马加鞭回国…莫不是前阵子顽强抵抗的炙国突然举白旗收兵的事出了变故? 我摇了摇头,算了…就算如此又如何?关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间人什么代志?强自压下攀升的好奇心,低头继续吃着,没多久,门再次被打了开,那超美男脸色不大好地渡到我旁边坐下,莫名其妙看得我心底发慌,我将最后一口饭吞下,搁下碗筷,抬起头正视他紫眸里的暗涌情绪。 「说吧,什么事?」被你瞧得浑身长虫,这饭还能嚥吗?! 他突然抬起右手轻触着我的左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指间传来他较平时多些冰凉的体温,不知为何,老娘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一抹叹息自他嘴边传出,「小雨…还没离开你…我就已经思之如狂…」 老娘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拜託!老兄,你以为你在演假日偶像剧吗?!这么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以为几句花言巧语,老娘就会信以为真,真跟你姓了?呿… 我拍掉他那隻揩油的手,语气透着不爽:「那你就想死吧你。」 他眉头皱也没皱,自动跳过我的回话,感伤道:「这一次我可真有急事得回国去…没办法待到你伤势痊癒…亲自送你回家。」 我朝他点了头,「我自个儿有腿,可以自己回去…你…」 他突然一拉把我揽进怀里,语气透着不捨:「让我抱一下就好…待会儿我就得动身,你放心再待在这儿养伤十日…十日后…如我未有消息传回,你便让连逐送你回去…好吗?」 听着他难得的正经口气,我吞回让他松开的句子,这次就便宜拍卖让你多抱一会儿,下次可没这种好康事了,我在他肩上点了下头表示同意,他手圈得更紧,像似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一般,我不小心岔了口气,咳个没完,肺都快被老娘吐出来了! 他立即松开了怀抱,拍顺着背,递了杯温水给我,我抹掉呛出的泪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老娘真的严重认为我跟他一家子犯衝,一遇上他俩,没一件好事的…就连现在,都可以差点被呛死! 我移开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可以不要再拍了,其实说真的,当你呛到时顺背根本没啥路用,有时反而会让人更不舒服。 他担心地问:「好点了?」我微点了头,没力气出声。 「对不起…都怪我衝动…」哼…你知道就好! 然后这傢伙不知哪根神经歪掉,哪壶不提的问:「小雨,你为何突然剪去一头长发?」 我随口接:「我高兴,这样不好吗?」 他摇了摇头,满脸笑意:「不,你怎样都好!」 喝着水的手顿了一下,用馀光瞪他一眼,「那我明天就去剃光头,这样好不?」 想不到他却回:「小雨剃,我也剃。」好你个把妹高手,你其实也是穿来的吧! 一声叹息自嘴边发出,第n次鄙视自己这没用的脑袋,你这是在发什么神经,想他做什么?!快停止狂想!手巴着后脑勺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就那么一激灵,霍然想起,为何那鬼亲王知道我突然剪去一头长发?难不成这些年他暗中派人监视着?还是我想太多…说不定只是府里当初有送过去萧遥的画像…当初还是长发… 啊啊啊!理不出个头绪,管他的,就算他监视又如何?老娘就偏不是那个他口中的萧遥,他能奈我何?而且我都顺利逃出来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休想再把我带回去关着。 手一捞,将最后一张稿子递给然儿,一口灌下如梦给的温开水,起身开门渡到回廊,渐歇的雨,透着一骨子凉意,脑子顿时清醒不少,大伸了懒腰,头也不回喊着:「然儿,想个办法让墨乾快些,我今天就想出门去送稿。」 如梦跑到我旁边,一脸苦恼:「可小姐…张数还没齐呢…要这么快交稿?进度只到一半…」 我手揉了揉她头顶,一抹熟悉的感觉流过…想起之前那小霸王在的日子,好像也挺爱玩他头顶的…我缓过神,笑道:「你小姐怕知哥惦记了,想去闹闹他。」 她笑了开怀,大点了头,「恩!我让然儿、小玉姐姐帮我一起搧,小姐您再等会儿,要不上去换件外服?」我朝她点了头,「恩。」逕自上楼回房,打开衣柜挑了件白衣,替换的时候手不小心嗑到了梳妆台,一声清脆的玉盘声传进耳里,抬起手一看,那让我苦恼不已的玉鐲完好无缺地套在我纤细的手腕上… 呆看着这通体翠绿泛着圆润色泽的圈圈,自回听雨后,我试了各式各样的方式想将它解下,最后连槌子都拿来敲了,却见鬼地怎么都不成!最后我只能认命地让它出现在右手上当累赘,久之,倒也习惯了,不过老娘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适应地,不然哪天醒来,外头敲锣打鼓,八人大轿抬我回去都抗议不成! 我将它藏进袖子里,看着梳妆镜前还略显消瘦的身子骨,自那次大伤后,怎么吃怎么补都还是没长多少肉,八成是因为后来老娘偷工减料没让陈嫂在补药里加延灵花的关係,唉…我看为了多活几年,还是得认命让陈嫂加进去。 穿戴完毕下楼,如梦将稿子用油纸包好交到手上,「小姐,怎不多加件披风?小玉给您拿去。」我拉住她摇头,「不用了,我不冷,马车里有被毯就足够。」转身走出回廊,进了阿东备妥的马车,看着旁边摆置的薄被,忆起第一次见到小霸王时,他那任性的模样,忍不住嘴角笑意,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 马车缓缓驶进城里,我让阿东停在一头,撑起伞漫步在细雨中,途中的人来人往、红砖白墙已不再让我感到迷茫与虚幻,收起伞跨进第一书楼,那两个月馀未见的小弟正支着长梯摆着书本,见我进来,摆起了大大的迎宾笑容,我朝他一笑,让他不用理会我继续忙,长驱直入走上二楼,一入眼,那陆光知手里摊着老娘的小说打着盹… 我啼笑皆非,却也欣慰无比,在负伤后能再此地平安相聚,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陆光知在这异世上于我亦师亦友,如果没有他的协助及包容,就没有现在的骤雨。 我走过去取过他手上书名为师妹别逃的下集,捲起来敲了他头一记,见他唉呀一声痛呼抱头,心里那一个得意,绕回对面的椅子坐好,他收回翘在桌上的二郎腿,揉着后脑,抱怨说:「两个月没见…这一见就下手这样重…这么想祭拜我啊?痛啊…」 我支着脑袋,好笑看他,「怕你睡太熟落枕,小妹我可是在帮你~」 「呿…怎么都由得你说…怎么,给知哥拖了整整两个月的稿,今儿捨得送来了?你可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挨你那些包罗万象书迷的气吗?」 「看你过得挺舒适的,楼下不是没人在闹吗?」刚上来挺平静的,没看到楼前有人催啊? 他晃了晃脑袋,尖声说:「那可是你知哥我千说万说、好请歹请才把那些人送走的,你可知前些天闹得可兇了!」 我挑眉问他:「你用的是啥理由让人散的?」 他闻声愣了一会儿,接着呵呵一笑:「也没什么…」想呼弄过去?我手一捞书本扔了过去,他赶紧接住,忙说:「就说你重病在身…积劳成疾,可能会停笔一些时日…唉唷!知哥不知你何时能交差,也只好用这烂理由堵一阵子…」 老娘着实佩服这陆光知的未卜先知,我确实是有伤在身,也不算骗大家…从袖里取出稿子放到桌上,「喏,先用这些挡一下,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凑合着一次推两个月的量。」 他取过,放在一边,接着左右上下瞧了我一遍,「小雨,这两个月不见…你倒瘦了不少,你这次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给耽搁了这么久,只捎了封信回来,却也没交代原因…」 我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他:「还不都你惹的…早知道就不听你的话去那啥鬼柳雾湖…」 第三章 秋末异客桃花送 陆光知眉一挑,好奇心从嘴里吐出:「莫非见着了那倾国倾城的…平心亲王?」 我叹了口气,斜眼瞄他,「见是见着啦…可你这书楼的摇钱树差点一命呜呼,得让你在坟前上炷香烧纸钱外加几滴同情泪…」 他嚥了口口水,眼睛瞪得铜铃大,声音禁不住提高:「莫非他发现了你?!由爱生恨差点对你痛下杀手?」我说老兄…你想像力还真是丰富啊!哪天老娘江郎才尽藉口外出取材,起码还有个打手撑场面,也不怕拖稿了。 「他是没对我痛下杀手,不过我倒成了他儿子垫背。」 他手肘顶着桌子支着下巴,听到这句往前挪了过来:「此话怎讲?」 「之前跟着我的那小子是他的私生子…」陆光知大惊,正要抢话却被我一手制止,我顿了下,接着说:「柳雾湖初日晚宴,那鬼亲王面具遮顏,以屏掩身,我未见得亲容,隔日我悻然回城,不料半路却杀出黑衣杀手欲置那小鬼于死地,我受了一刀,救兵赶至,醒来才知那小子竟是那鬼亲王的儿子。」 他瞠目结舌,过了许久才收起那令我想痛殴两拳的滑稽表情,「我说小雨啊…你上辈子一定欠了那平心亲王债,这辈子是来还乾净的!谁不捡偏偏捡了他儿子…这想断都断不掉啊!你完了你,我看啊…你迟早都得面对他兴师问罪的那天。」他一隻手不停对老娘摇着,一付我已与自由二字隔绝般,我哼了声,撇过头,不经意瞄到手腕上那抹翠绿,我撩起袖子,递给陆光知看,「你瞧我手上玉鐲,这是那鬼亲王赠的,究竟何意?你可知晓?」 他看了良久,沉思着…随后啊一声,衝向一旁的书柜乱捞一通,身高所及之处被他翻遍了,最后还让楼下小弟取来长梯自个儿爬上去找,我猛打哈欠,差点等不及梦周公去了。 「找到了找到了!」他跳了下来,让小弟将长梯搬下楼去,蹦蹦跳跳晃到我跟前,手里翻着那本书皮带着斑驳色彩的册本,边找边念念有词:「等等…应该是在…第几页呢…啊啊…这里!小雨你看!」他将书面往我眼前这一摆,书上右手边佔了大面积的图案,画工精緻,笔触细腻,书页虽已泛黄,却仍能轻易看出那图上所绘质地…是一圈翠绿色泽饱满的玉鐲,框旁註解为:锁心。 「你手上戴的便是这书上所绘的锁心,风华大陆上仅此一枚,我记得…它的主人应该是不落国身为梵影族人的帝后梵姬所有,现在却通过她儿子辗转到你手中…」 我看着书上描述:锁心,天下第一暖玉所铸,其质温润暖肤,色无暇无垢,内有奇脉,和以心血,能圈所念之人,以结佳缘,为天下第一至宝。 老娘看了不下二十回,脑袋回路断在那六个大字,内心震惊不已,无法截止心中翻腾的肝火,一手摔掉那手上怪物,一字一句道:「好你个亲王…原来第一眼就已认出了我…不…他根本就知道我是萧遥!」不然他不会如我所愿般前去柳雾,又状似巧合与我在湖边相遇,尔后又吋步不离地相伴其右,根本就算得好好的吋步不差!老娘现在脑筋歪到幻想那场遇袭也是他一手策画的!不,老爸怎会枉顾自个儿宝贝儿子的性命呢! 「小雨…别气了…纸总包不住火的,他没揭穿你身分,肯让你回来,已经是大恩了!何必跟书翻脸过不去?真是…」陆光知将书从地上捡了起来,用袖子拍了拍尘埃,宝贝地捧在手里,「我想你也知道不死族的传统,你既已戴上了玉鐲,就表示接受了他的情意,小雨…这情字…你是逃不过了…」 自陆光知那番话之后已至秋末,这天下午,我亲自进厨房烧水,闷了暖酒,搁在后院枫林棚,独自一人啜饮,这酒不醉人人自醉…醉于红林落雨中… 啥都不作他想…一手拿着小酒杯哼着小曲儿…一壶酒下肚,倒也暖了心脾。 后面一阵碎步,小玉经过躺椅在我前头一步远停住,慌张开口:「小姐,有贵客来访,请赶紧随小玉前往大厅接驾。」 眉一挑,从容喝下杯中酒,搁下,问:「来者何人?」除了陆光知外…可没人知道骤雨住那儿… 「听阿东报,贵客为不落帝君派来的使者,可带来了不少厚礼…看起来可都贵重的…」 「知道了,我先回房换件衣服,先替我挡一下。」我起身慢步回房,换下一身懒人装,束起及肩的半长发,旋踵转至大厅,来人身穿不落国大黑官服,上头的老鹰炯炯有神,及腰的淡褐长发束于后,一双与鬼亲王同色系的眼睛…眼尾微勾带有桃花,只是眸色稍淡了些,没有他的深邃…不过也是个极品了,一见我现身,二话不说朝我跪地一大拜,老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见他跪地不起,双手虎口交握,恭敬开口:「七嫂万安,在下乃不落国帝君第九子白寰,今日奉父君之命特请七嫂回国一叙,未先递帖,还请您莫见怪。」 我看向他身后大排长龙到门外几十尺去的拢长箱子,上头绑有别緻的蝴蝶结极是讨喜,没让他起身说话,你爱跪便随你跪去,膝盖瞌疼了可别回去跟你老哥告状!我坐向主位,意兴阑珊,「我说这位小哥,现在你跪的可是我骤雨的地方…少在那儿攀亲带故乱在别人头上掛称谓,当你嫂子…骤雨可担当不起。」 他脸上带笑,未因我挑衅而动肝火,膝盖继续亲着地板,口语轻快:「七嫂谦虚了,九弟自三年前便知七哥倾心于雾花女子…今日有幸与七嫂一会,果真如七哥所言,得佳人此生足矣。」 哼!好你个油腔滑调,见鬼说鬼话,我不与理会,打着哈欠,状似百般无聊,他见我无意于插他嘴,继续说:「父君知晓七嫂现一人隻身在外多有不便,让九弟带上些薄礼,这小册子编着箱子的内物细项,还望七嫂收下。」我让然儿接过,转手一看,十几页的内容令老娘心底那一个惊涛骇浪,光是翻开第一页第一箱明细,就是黄金万两…我的老天爷啊!老娘这是变相的卖身! 我合起来往旁边桌上一扔,问他:「何时动身?」 他眉也不抬,笑露六齿:「即刻。」 我站起身,步向他身前一步站定,「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套一句七哥常说的话,直觉囉!」呿…他猜的没错,早在他提出时,我就没想过要反对,只因为…老娘竟然在意那鬼亲王在意得要死…已近快两月没有任何消息,天晓得他到底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本来老娘已渐渐收心继续过着悠哉愜意的生活,没想这天砸下来的机会就这么给来了…虽然我心底是天人交战,但其实答案已浮上心头下不去了。 「就凭你一句,我便随你走这一遭。」我让他等我一会儿,回身整理行囊,想不到却被他阻止。 「七嫂如要带上细软就不用麻烦了,七哥那儿可是应有尽有,请随九弟动身吧。」我点头,见他指挥人手将箱子搬进仓库,而后我随他坐上舒适马车,前往未知的国度。 第四章 不落未央瑾命悬 驶离雾花国渐渐北上,长年飘雨的天候慢慢转换为较为乾爽的冷凉,我开了一小缝窗让冷风吹拂我不太清醒的脑袋,身上裹着马车里专用的裘被,一点都不觉冷。 那自称白寰的小子坐在我隔壁两步远,有一搭没两句的聊着,基本上老娘不大想搭理,倒是他乐得自娱娱人解解嘴闷,耳边又飘来一段:「七嫂喜欢弹琴吗?七哥的琴技堪称风华大陆第一绝,将来若有机会一睹两位和鸣,那必是一段佳音啊。」 原来那鬼亲王会琴…我靠了回去,将裘被裹紧些,平淡说:「骤雨除了靠笔桿赚薪餉过活外,其馀啥都不会,大人想是甭想了。」 他歪头靠我近些,脸上不减笑意,「七嫂客气了,您的名气在我国可是响叮噹人物,家家户户书架上不外有您笔下藏书,连独树一格之画技也让九弟欣赏不已…」 我心底大吃一惊,洋装随意问他:「骤雨名下可没什么供的出手的画作,大人何以乱栽子乌虚名?」 他漂亮眼珠子一转,语透嬉皮:「这天下人只知骤雨是个名作家…但在我族里…您却只有一个名子。」 我瞪着他,哼…好你个不死族,老娘的底细都被你们摸透了,「在下真是何德何能,竟能让权霸一方的不落国亲注意关切至廝…真是折煞了骤雨。」 他一听我口气带着怒意,脸随即垮下,歉然说:「七嫂别气,是九弟不好,说了不该糊诌的混话,您身子未癒,瓏灭此趟还特交代不能让您动气,七嫂对不住了…白寰真是该死…」 我撇过头来不再看他,官道上两旁的常绿乔木偶有飞鸟群滑过,我顺好了最近关不住的脾气,语透无奈:「你说…你叫白寰是吧?如你真尊重我,就好好叫我名子,别七嫂七嫂的乱掛称谓,令我怪不爽的。」 他停顿了好几秒,接后一阵爽朗大笑,「不愧是七哥命定佳人,妙极了!真羡慕七哥的命啊…如白寰有幸识得如您这般女子…那该是多快乐的事!」 你慢慢等吧你!死兔崽子,真想一脚踹你下车吃草去…少在那边攀亲带故语带玄机地,我就偏不信你那鬼老哥是老娘的真命天子! 花了七天车程进入不落国国都鹰阜,光是城关门那雄伟壮阔的霸气,就与婉约秀气的雾花相差甚远,闹街上的房子皆为独栋,与平时看到的连壁大不相同,房子的门口两旁有两支大石柱支撑着,最上头雕着栩栩如生呈飞翔姿态的猎鹰,煞是磅礡气势;行人的穿着样式也与雾花差入极大,顏色偏深,样式剪裁也简单些,男女老幼都不爱綰发,光是我这样经过,就有七八个年华少年少女头发是垂掛于后的,还有几个老人只是简单的绑条绳子,不像雾花头上金釵株花流苏满佈,这朴素的风貌我倒是挺欣赏的。 往左转了约莫一个时辰,入眼的是一幢面积吓死人不偿命的全白宫殿,两旁站着六名关卡士兵,一名带头的见马车靠近,小跑步到兔崽子那边的车窗,恭敬抱拳,「拜见九亲王。」 他一改这些天对我的亲切笑脸,眼皮半垂,语态微缓:「传下去,告诉父君本王带人回来了。」 「是!来人,开门放行。」 大门从内缓缓拉开,还没全开,马车便已通过,映入眼帘的是占地广大的圆形广场,中间一棵千年神木般的大树高耸于前,以它作为四个方向延伸,我们往东面驶去,途中的风景相当大方阔气,有北方人豪迈的作风,马车停在一方宫殿,兔崽子领我下了车,抬头看上去,上头仅仅刻个偏字,老娘额头三条直线立马降下,名子取不取的,你乾脆也别刻了吧,省些力气倒是! 随他渡了进去,铺着动物毛地毯的大厅上,已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风流倜儻,俊帅无比,女的风姿绰约、美得不可方物,就面容上实在猜不出年龄,可那脸却融合于我现在隔壁的,还有那许久不见的鬼亲王… 更让我心底怒火中烧的是那男人…那张老娘前阵子回想起来的脸,现在正笑脸迎人等着我去呼他巴掌!我隔壁的单膝下跪行骑士之礼,语带尊敬:「孩儿拜见父君、母后,贵体万安。」只见那怒火来源站起身,从容走来距我三步远停住,那一开口,就让我差点脚痒踹踢了过去。 「异国来的女子,好久不见了。」 我憋了口气,面无表情看着他,心底的怒火让我全身无法截止的颤抖,只见他又说:「我未顾及你自身允许便将之转换来到此世,在此跟你至上无尽歉意,但我想经过这三年的适应,你应该已能接受这里的差异了,堂心。」 一听到那已离我遥不可及的本名,老娘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死老头,我不管你究竟因何原因未经老娘同意送我来这里活受罪!你有本事送老娘来,就有本事再送回去,竟然你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见到你,这笔欠了三年的帐你也该还了!」 他不因老娘口气而动怒,一派轻松的口气说:「我虽有本事送你来,也确实有本事让你走…但是,时限为七日,而你…已过三年,在异世承载你的躯壳已毁,又要如何让你回去呢?」 我后退了两步,一抹凉意自脚底窜了上来,他刚说的意思就是老娘的身体已经出殯了,就算想回去,也回不成了…是吗?呵呵…好!好你个不死族邪魔歪道之术,偏偏老娘得倒楣让你们这般恶整,我认栽了,成了吧! 一抹冷凉扶着我手,一方黄色小手巾擦着我嘴,我看到上头透着血色,老娘竟然气到吐血了…「我说小雨啊…母后知道你心里苦闷…但别再动肝火了可好,你重伤未癒,再这样下去伤会带一辈子的,恩?」她将我扶到一旁椅上,回头碎了她老公几句:「白扬,你别再说了,人家能这方大度随小九过来已是大量,你还在那儿火上浇油,真是…」 那兔崽子赶紧递了杯水让我喝下,「七嫂…真是对不住…父君只是想让你知道情况…」 我未致一词,一杯下肚,气顺了一半,抬头见那三个人眼巴巴盯着我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我冷冷问话:「你们千里迢迢带我来这儿究竟何意?」 那死老头赶紧回话:「是这样的,小七自上回我派他去行将城边关与炙国特使谈条件时,重了埋伏,心脉受了一箭,虽已取下即时救治,但箭心带利刺,造成心肉难癒,至今仍卧病在榻,无法起身…」 老娘心口不知名一痛,撇下这来歷不明的情绪,面无表情冷冷回:「与我何干?」 只见那鬼亲王的妈突然下跪,拉着我的手,抖着声说:「小雨…我知你医术高明,也曾救过小七…这次请你帮帮这儿忙,不然我怕…小七他…求你了…」见她梨花带泪,我见犹怜样…老娘心肠又老毛病犯了,只是这位不像老妈的老妈,老娘没救过你儿子好吗?是救过他不可外扬的私生子。 「就凭我能力,那也仅止于我那异世罢了,在这里,没有先进的仪器及环境,我没把握有救活他的本事。」 她收起泪水,破啼为笑,「成的成的!只要你尽力而为,就算最后真没可能…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那老头在一旁搭腔:「只要你救,我便答应你任何事情。」 我看向他们,起身:「我试试便是,至于你的承诺请收回,我的愿望在见到你时已成一场梦了。」 只见他一脸了悟,歉然躬身朝我一拜,「堂心,这是我欠你的…希望你不要怪罪于我儿。」 我看向门外碧蓝的天空,罢了…身无一物也算自在不是吗? 「自此之后…堂心这个名子我不要再听到,你们也忘了吧。」是的…要拋开过往,就从名子开始吧!这个三年来没人唤过的名子,在三年后的今天再次熟悉之后,就随凉风跟着往事一併抽离吧… 第四章 重逢誓言命相予 马车渡进门上掛着七字的府邸,老娘脸上三条直线再次降下,忍不住心底的徘腹,朝坐在隔壁的兔崽子嘲弄说:「该不会你府上门前刻个九字吧?」见他头一转开心地直点头:「七嫂说得对极!我府上正是个九字,七嫂真是心细。」呿…蠢蛋,不知道老娘是在讽刺吗?真是… 前院的大气不比宫里差到哪儿去,一条长长的大道,两旁站着雄赳赳士兵,一经过,分别行了军仪礼,到了主屋前面则分了两条路,我们往左边行去,过了一道造桥,入目竟是金黄的色彩,一棵棵足有千年歷史的银杏美丽优雅地让阳光繽纷照射着,沿着通道弯进了两个白色石柱,延伸进了另一个院落,一棵长着特别好的银杏树下,摆着两张躺椅,上头搭着竹编的高棚子不遮住视线,看起来入景极了…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旁听着他说:「前阵子七哥不在府上…特地传信给我,让我替他去北边故乡运来百来棵银杏,一一种在他院前及两旁道上,问他原因也不明说…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这样瞧着倒让我也挺想在自个儿府里栽下几棵,解些乡愁…」 我忍住心底疑惑莫不坐声,该不是那小霸王同他老爸说了什么,才让这儿多了些让我不禁多想的东西…一闪神,马车已停妥在院落前,他下了车,扶了我一把,「七哥就在里头了,瓏灭正照看着,我陪您进去。」我点了头随他上了台阶,两旁侍女替我俩开门,矮身行礼,「九爷,夫人吉祥。」 我多看了她们两眼,想起是两月前在风雪里头那两名侍女,朝她们点头致意了下便跨了进去,里头是一方小厅,地上铺着动物毛地毯,行到底处有一道小门,那兔崽子熟门熟路撩起了捲帘,让我先过了去再跟上,眼前是一道用上好檀木架成的方形回廊,中间为池林造景,回廊尽头处为一栋两层木屋,他轻推开门,金竹屏风前,一长发男子跪坐于软垫上,桌前一盘黑白棋错综复杂,他手执黑子于空中,迟迟未下。 「瓏灭,怎本王走前你这副德性…回来你动也没动一下。」兔崽子越过门槛,声音不改玩笑,我渡了进去,撇了眼桌上的残局,头也不转问:「白寰,你哥人在哪里?」 回答我的不是他,而是那位身体一动也不动的医者,只听他用着沙哑的嗓音回道:「七爷人在二楼卧房,请便。」 白寰欲随我一同上去,我挡住他,「我自个儿进去便成,你在楼下等我。」有他在闹哄哄的,会让我判断能力降低,上去前,问了那医者一句:「这黑棋可是你下的?」他身未动,答:「正是。」 我回身上楼,拋下一句:「平七六为白子的弱处,一举攻下可赢半子。」 身后传来轻微的叹息,「一语惊醒梦中人…高招啊…真是高招…」我只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何来高招可言? 开门入内,一阵延灵花香气扑鼻而来,我忍住翻搅的胃液,憋着气,扫视一周,房间各个角落皆置上炭火盆,床架的正对面墙上,竟掛着老娘…应该是说萧遥的超大幅长发画像,看那稚嫩的清秀脸蛋,年纪应是十四、五岁左右,老娘心底不禁彆扭起来,活到这把年纪,只有我把偶像的海报掛在自己房间墙上的份,何时见自己的画像放大数倍当佛供奉的?循着床边走去,一抹修长熟悉身影躺于床榻,本已透白的肌肤更显苍白,彷彿随时会消散于空气中挥发不见…我轻抚着他紧闭的眼眸,几缕细发垂下,替他拨拢好,掀开整齐的厚被子,露出未穿内衣,裹着厚厚白纱的上半身。 我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子,割开胸前白纱,露出了左胸上明显未癒合的烂疮口子…我用一旁布巾将黑得像烂泥的外伤药擦掉,仔细观察伤口皮肉组织,定是箭入得太深,取出时夹带的利针又再次撕裂破坏,造成心脏组织严重受损,可能得割开皮肉逢他个十几针了,撇眼看向另一边,发现靠近右胸旁有一道类似星形的伤疤…那处怎看怎眼熟,却想不起在哪碰过,算了,定是自己多想,转身替他盖好被子,想着该如何动刀才是最安全。 闭上眼模拟了一下可能性,在脑海里构图成型、剖析、重置,确定可行后,作好决定,睁眼起身,欲走之时右手却被轻握住,我回身,原本闭上眼的他,睁开了那一月未见的美丽紫眸,只是比以往少了些许光亮色彩… 「别走…小雨…」那声音气若游丝,令我心颤了一把。 我坐了回去,叹息道:「我没要走…」 他轻弯起嘴角笑了…这样子的他比适才多了丝人气,「留下来…陪我…好吗…」 我将他略显无力的手拔开放回被子里,轻声问:「小子,你怕不怕痛?」 他满脸疑惑,回答:「为何…这么问…」 我朝他摇了根手指,「你先回答我,怕不怕?」 他轻轻点了头,「怕…」 我满意的点头,好小子,好佳在你没在这时给老娘逞勇,我最讨厌的就是男人为了怕丢脸或为张显自己男子气概一面而隐瞒一部分自己害怕的事,例如怕小强、怕飞虫、怕鬼、或者怕痛,在这一点上,你可替自己加了不少分。 「哪里有纸笔?」 他仍是一脸困惑,但这次却没问为什么,乖乖地回答:「隔壁书房…」 我晃到隔壁书房取来纸笔及砚台,磨好墨后,俐落书写我要的东西,耳边听着他说:「小雨…我现在…是在梦中吗…」 我下笔不停,边回:「你有做过这么真实的梦吗?」 「没…但…我一直不停地…梦到…你…我刚…真差点…以为…又是场梦…」 我未置一词,停笔,吹了个通透,开门转到楼下,一手递给了还在跟棋痴研究那盘棋的兔崽子,吩咐:「两天内我要里头的东西齐全,半样不差,办不办的到?」 见他眼珠子在纸上乱转,好一会儿才答:「我试试,会有一、两样较难得手…」 我语气慎重:「你尽量找齐,东西能全有,更能保障你哥的性命无虞。」转头朝棋痴问:「这世上可有能让全身麻痺无痛的药草,但是却无毒不会致命?」 他站起身,一改先前的无动于衷,双手作揖朝我一拜:「瓏灭日前于北方带回几株芳莕草栽种,若将此草与延灵花适度调和有麻痺去痛功效,但只能撑一柱香。」 我点头,赶紧道:「快去将此药製出,两天后我要用在你家主子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躬身一拜,「瓏灭听命。」转身大步离去。 那兔崽子收纸张进怀里,高兴朝我说着:「父君果然慧眼识英雌啊!连瓏灭都术手无策的伤,七嫂你一看便知怎医,七哥真是遇贵人的正是时候!」 我挑了一道眉,「这伤能不能处理乾净,也得仰仗你跑腿的能力了,看你胜券在握,还有间工夫在这儿与我嗑瓜子,想必是老神在在就等我动刀了…喔?」 他听了精神一抖擞,紧张朝我躬身一揖,「七嫂,七哥就劳烦您了,九弟这儿就赶紧张罗去,告辞。」 我大吐一口气,上楼进房,竟看到那鬼亲王半坐起身试图要下床,我衝了过去阻止他,「别下床,躺回去。」他双手紧张握住我,不改气音说:「我以为…你要走了…咳咳!」 我抽出手,将几颗软枕叠在床头,让他靠着,回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让他抿了几口润喉,「还好吗?」他点了头,我搁下杯子,替他盖好被子,正视他的灵魂之窗。 「两天后我要在你心口上动刀。」 见他唇边两抹笑花绽开,一副没再怕的,我忍不住开口问:「你不怕?在这里我可是第一次做这么危险的手术,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如果你不想,现在可以立马拒绝,你爹娘那儿我会去解释。」 他摇头,两隻手抓着我的,声音虽细但那一字一句却清楚飘进我脑海里…淌入心底深处掷出几波涟漪…「我相信你…小雨…就算…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你怀里…我也高兴…」 心口处又一紧,像被拳头重击般的疼痛,我抽出右手,将之轻放于他伤处,郑重起誓:「我骤雨在此向你保证,你这条命除非我肯,是谁也抢不走的。」 第四章 重拾白袍救郎君 我被安排住进鬼亲王隔壁客房,正如那兔崽子所说,这里应有尽有,除了四周摆放了火盆外,房里的摆设几乎与我院落房间一致,更夸张的还在后面,老娘打开衣柜,满满的雾花男子套装与我爱穿的懒人服整齐地一一摆放,取出一件比对了下,尺寸不大不小就是刚好…抓了一套睡衣换下躺着,心中澎派汹涌不止。 这鬼亲王究竟是哪根筋不对,竟了解我日常生活至廝…老娘强烈怀疑那小霸王是被他派来当奸细的,要不就是派了高手埋伏在院落就近观察…找个机会定要好好省问省问他,这种近乎变态的事情可不是堂堂皇亲国戚该做的! 话说…来这一天,怎都不见那臭小鬼…该不是因为私生子,所以不住王府?找个机会可得问问他老爸,不知那倔小鬼有没有好好吃饭… 日子就这么晃了两天,动刀这日,我起了个大早,打开门迎接东方旭日昇起,越北方的阳光越显刺眼,我抖了抖精神,转头撇向另一头紧闭的房门,一股自心底渐起的紧张及害怕由着血管爬满我全身,我忍住翻腾的胃夜,伸出两隻手猛盯着看,这双原不属于我的手…真能顺利动刀吗? 楼梯处传来脚步,我收手,见那名唤彩青及彩婕的侍女各端着漱洗盆及早膳,我让她们入房搁下手里东西,眼珠子一扫,还是我爱吃的…抬眼随口问:「怎知我会早起?」那彩青弯起了好看的小嘴,恭敬回:「主子知道您今日必会起得早,让奴婢们备着。」 我点头让她们下去,看着这房里的一切,想着前阵子在客栈的点滴,如此有心之人,虽然…我并不愿接受这份感情,但,人情义理,我至少懂得…可不能让小霸王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我握紧拳头小声喊了加油,仔细洗漱了一番,将盘里食物吃了个乾净,换上一身象徵医者的白色,将见长的黑发用细绳束起,闭上眼沉淀紊乱思绪,再睁眼,看着镜中清爽的自己,那双原本淌着犹豫的眼眸只剩下清澈的坚定。 走向隔壁,推开未上锁的门,昏暗的内室因半开的门而有了光亮,渡到床头去,见他已醒,正支着手要坐起身,我帮着他坐好,取来置于一旁的木梳子,鸡婆地替他梳理及腰的秀发,耳边传来他气虚的嗓音:「昨晚…可有睡好?」 我轻点了头,从梳妆檯上取来紫绳顺着他的右边颈项束了一圈,坐在床沿正视他的紫眸,「等你弟带来我所要的东西,我们便开始动刀,在此之前有件事必须经过你同意。」 他好看的紫眸紧锁住我,「小雨…请说…」 「为了不让你忍受过多的疼痛,瓏灭已调好麻药,待会儿会先让你喝下,你会暂时无痛觉,但时间只能维持一柱香…所以,动刀前我必须绑住你四肢,好让手术顺利进行。」麻醉的药物不宜多用,为今之计只能尽量赶在时间内完成缝合,怕就怕在老娘未缝合完成麻药就已失效…到时就看他能忍受到何程度了… 他弯起好看的嘴角,带着不该出现在重伤病患脸上的爽朗笑容,口气微微上扬:「全听你的…」我忍住想用食指戳他额头的衝动,不知这鬼亲王是头壳严重烧毁还是先天性脑袋长茧,一般正常人在这时候哪还笑得出来啊! 待了一阵,瓏灭与兔崽子这才出现,身后跟着几人扛着我要的东西进来,一锅滚烫的热水里头有着刚打好的简易手术刀及用具,我用夹子取出几条白色方巾,待较凉后拧乾丢进已装盆的烈酒里,吩咐在一旁待命的彩青及彩婕各拿一条擦床头周围能擦的部分,瓏灭端来已调好的麻醉汤药,正要餵他喝下,他却里所当然扭头点名要我接手,老娘那一个老大不爽,挑眉回他:「他餵你喝便成。」见他嘴死死闭着,眼珠子瞎睁着我瞧,瓏灭顺手把碗搁下,老娘只好憋着满肚子窝囊气一口一口餵他这变态喝下,这臭小子…儿子就是像他学这皮样的! 麻药很快就会生效,我快速向瓏灭解释器具的名称及用法,「瓏灭,待会儿你当我的助手,等等我需要什么你必须在第一时间递给我,行吗?」见他兴奋地一一快速记下,最后朝我重重点了个头,「行。」我忍住想拍他肩的衝动,这世上又一个医痴啊!一旁兔崽子忙乾着急问:「七嫂,那我等会儿要帮你什么?」我将床上被子及多于的软枕通通扔下床,头也不回道:「你等等负责把你哥手脚绑起来。」身后传来他震惊的大喊:「什么?!绑起来?」我将两隻衣袖拉过上臂,洗净双手露出之处,再用烈酒擦过几遍,割开伤处白纱,将他上半身看得到的地方擦拭乾净,再用烈酒擦过两次后,用夹子夹出四条用热水消毒杀菌过的粗绳,待兔崽子洗净双手,交给他一一绑好,我探了探紧度,「再绑紧些,这样容易挣脱。」他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怕七哥太痛挣扎…」我点头:「如果我来不及在药效前完成手术,到时你必须协助我按住你哥的上半身,听懂吗?」 「九弟了解!」 一切就绪后,我左手拿着手术刀,右手捏了捏他手趁机报復,「可会痛?」见他摇头,我闭上眼睛,再次模拟一次无误后,睁开双眼,手一握拳:「开始。」取来沾着烈酒的白布擦过伤口及周围皮肤,准确地下刀切开伤处,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我让瓏灭协助用布巾不断擦去,以保持完整的可视度,将周围已溃烂的皮肉组织仔细切除,避开胸骨,露出部分右边心脏外围,用固定器让瓏灭帮忙架好,只一瞬工夫就让我瞧清端倪…一细长约五米釐的勾刺倒勾在偏右心室心肉里,这就是导致伤口溃烂迟迟无法癒合的原因…好佳在心脏受损不严重。 「瓏灭,镊子取来。」我放下手术刀,一手接过,取出倒刺,回头问:「还剩多少时间?」听兔崽子回:「不到半炷香。」我用布巾擦去额际流下的汗珠,可得加紧脚步才行,不然时间一过,不只麻药失效,还会导致失血过多,那就没得医了。 我接过递来已消毒过的针线,打了结后,开始进行缝合,待心脏外伤缝合后,兔崽子通知一柱香时间已过,我撇向鬼亲王,见他脸上尚无任何痛苦表情,一双眼睛紧锁住我这边,赶紧在他嘴里塞了块布,问:「现在开始痛了吗?」见他摇头,我深吸口气快速下针缝合外伤,跟时间赛跑,这是第一次进手术房后,头一次让我如此紧张及害怕的,但老娘不能在此刻松手喊停,在没有麻醉的年代,痛是能逼死人的! 我清楚感觉的到鬼亲王的肌肉紧绷,他已经有痛觉了,但他却没有任何针扎的跡象,我无暇抬头去观望他的状态,只能专注于手边的动作,只求双手可以再加快速度,好让他苦受得少些。 当最后一针穿过后,我慎重地打了个结,用剪子剪断后,大大呼出一口气。 「结束。」我抬头看向他,见他脸上已毫无血色,一双眼恰似始终未闭上过,紧盯着我看,被绑住的双手则紧握成拳,指节处泛白。 我取下他嘴里白布,「替他松绑吧。」绳子解开后,手腕处有明显的勒痕,看得我心口处又不知名一刺,我撇开眼,擦乾净他满佈血痕的伤处,转身去取事前热水烫过晾乾的白纱布,让瓏灭替他涂上特製的金创药,合力包扎好。 房间收拾乾净后,其他人皆退了下去,我为他盖上厚被,坐在床沿处替他卸下发上紫绳,累极开口:「你现在会痛是正常的…这两天是关键期,如果没有发烧那就万幸。」 他紫眸闪动着,哑着声对我说:「小雨…谢谢你…」 听到这三个字…不知为何老娘心底感动莫名,但我选择继续藐视心底的那股悸动,状似不在意说:「谢字倒是不必了,你赶快好起来,让我能尽速回国是真。」 他苍白的脸上不减笑意,一样当作没听到般回我另一壶:「恩…我一定…会好起来…同你…一起看…院前银杏…」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颤,忍不住一抹惆悵划过…我撇过头,起身不再看他。 「我累了,先回房睡一下,你好好歇息吧。」无路可退,便走为上策,看来,得趁他伤好前赶紧离开啊。 第四章 魂牵梦縈鬱成伤 我打开门,瓏灭在门前恭候,我将门轻轻掩上后才问:「怎么了?」 他躬身一长揖,郑重道:「先生如此精湛的医术让瓏灭大开眼界,实为佩服,今日要不是有您的妙手回春,七爷恐性命不保,瓏灭在此向您致上万分谢意。」 我朝他摇了摇头,轻声回道:「举手之劳罢了…骤雨所懂得仅仅是外理而已,然而瓏先生所懂得却是根本之治,假如两者合而为一,那必可造福更多的患者。」 见他本就不太有波动的脸上大大喜形于色,双膝一曲就这么矮了我半截,欣喜道:「先生说的极是!极是啊!如您愿意…在下甘愿在先生身边学习医理,并且将之结合,广行于天下!」 老娘心底那一个ox,活到这把年纪,竟然要收一个万年老不死徒弟…这有没有搞错啊?我那悠哉悠哉的快活日子可不是要黯然离去了?不成,说什么老娘也不会笨笨地就给他栽下去,但见他如此跪着…我那小心肝啊这又给他软下去了。 我迈前一步,朝他大摇了食指,「收你为徒那是断不可行的,但是…我可以将我所知道的医理集结成册供您参阅运用。」 他本因第一句而揪结的脸色又因后段话而上扬起来,「先生说的可是真?!」 我朝他点了头,「不过可得花上个一年半载吧…必竟要重拾荒废三年多的本业,这可是在大大考验我的记性。」唉…我说你啊你,就是好心过头,你看,现在又多了个重责大任,小说都赶不完了还跑去写啥医书,傻字怎写?就你这笔画! 没想到他竟向我拜了下去,老娘傻眼外加僵直,听他嘴里说着:「瓏灭在此先向您道谢了,请受在下三拜。」 我动了动僵硬的手部,在他拜下去第二次前停止了他的荒唐,这小子是想折我寿是吧?强拉了他起身,慎重道:「瓏先生,在下不过区区一介后辈,可受不得您这大礼,医书的事您儘管放心,骤雨从不是出尔反尔之辈,待完成后,必将之转赠予您,不解之处随时候教,在下必定为您解惑。」 他大喜过望,「瓏某先谢过先生了。」接着再朝我躬身一拜,我罢了罢手,假意打了个哈欠,他见势赶紧回:「先生累了就先休息,瓏某先告退了。」我朝他点了头,「不送。」转身入自个儿房门,退去了沾有血跡的白衣,洗漱了一番后,换上懒人装,头一栽窝进了厚被里,沾枕即眠。 在梦里,我看见了久违的自己…她穿着一身白袍,笑得灿烂,右手牵着同样身着白袍的高大英俊男子,我认得的…那是有名的内科医师,犹记得事发当日早上还与他在走廊打过照面…他们有说有笑进了电梯,直到门关上,他们的手依然紧紧交握… 醒来,发现眼角滑出的泪水,乾笑两声,我知道的…那根本不是梦…我是看见了那世界的现在,看见了自己的躯体还健健康康活碰乱跳地真实活着! 二话不说,我跳下了床,披了件外衣便衝出门跑下楼,唤了正在跟棋痴对弈的兔崽子,他抬头,看向一脸慌乱的我,「七嫂怎么了?」 老娘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快带我进宫去找你父君!」 马车一停入偏殿,老娘等不及他扶便跳下了马车,怒气冲冲衝了进去,见殿前那两尊活佛坐在那里喝着间茶,看我跑进来,男的缓缓放下茶杯,笑露六齿从容说:「小雨,谢谢你了,我听说动刀非常成功。」老娘一听这话怒瞪隔壁赶来的兔崽子一眼,扭头回:「成不成功还得看你那宝贝儿子的造化!」 女的走了过来,口气透着担忧:「小雨怎么了?是受了什么气让你这般不高兴?母后替你作主。」 我瞪向座位上的老不死,一字一字问:「上回你说我躯壳已毁可是真?」 他走了过来在我身前站定,回:「千真万确。」 我看向他神似于鬼亲王的眼眸,不改怒意:「可我却真真切切感受到我躯壳还活生生的存在,你要如何证明?!」 他叹了一口气,手轻搭在我肩上,歉然说着:「小雨…当你的灵魂完整的脱离原躯体后,七日内如果未回,那身躯便再也无法融合你的灵魂…等于是毁了,而当初,我为了让你过来与小七…故施了扭转之术将萧遥的灵魂与之对调…」 听到这里,想装不懂都难了…我拍掉他的手,脚步狼蹌,「所以…你是说…我与萧遥的灵魂…互调了…」见他困难的微点了头,「当时能符合条件的只有她了…她刚好从树上摔下,灵魂偏离了躯壳…」我呵呵的笑了…接着抑止不住的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笑到我胃酸都逆流了。 女的上前来欲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我挥开她的手,用手背抹去泪水,头也不回的离开,我坐上马车,也不等兔崽子进来,便让马伕驶离。 一路上,我睁着一双乾涩的眼睛不愿让它闭上,看着天边山雨欲来的灰云,那不正是反映老娘的心情吗?没多久,窗外的景色蒙上一层雨刷,豆大的雨珠极速地打向地面,轰隆隆的雨声使我的心由痛苦、扭曲、混乱归为平静…当马车驶进府邸后,我命马夫在一旁停下,下车用走的回屋,他为我支起伞,我摇了摇头一手挡去,任由那倾盆大雨洗去我一身疲惫,我走过大道,穿过金黄银杏林,浑身湿透地坐进院前的棚里,完全不在乎未好的身体,直到如今,我才体会到何谓心冷… 一阵大咳不止,等缓和后,我张开手,鲜红色的手掌别人看了会触目惊心,然而此刻,我却希望当我闭上眼,就是生命燃尽之时… 只有天知道,我多想只做原本的我,只有天知道,我多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为何是我?为何倒楣的偏偏是我… 我任由泪无止尽的滑下,时间彷彿在此刻停止,我缓缓合起酸涩的双眼,在黑暗来临前,我望进了两汪担忧的紫潭… 「小雨!」 我发了高烧整整两天才退,当真正清醒张眼之时,那应该老实待在床上养伤的病人此时此刻竟然坐在床沿就近照看我。 我无语看他,见他开心地亲吻了我额际如蜻蜓点水…苍白的脸未见起色,我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骂他,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到语不成句。 「谁…让你…起来的!咳咳!」我狂咳不止,他拿了杯温水让我顺气。 「可有好些?」我点头,再问:「我有准…你…起身吗?」 他装聋作哑的功夫更上层楼,帮着我坐起身,语带轻快:「小雨,肚子饿不饿?我让人备些清淡的可好?」 我摇了摇头,一点食欲皆无,此刻的我只想当隻蜗牛躲进壳里再睡他个三天三夜,「我还是睏…再让我多…睡会儿…」 「成,但你得先吃些东西再睡,我怕你撑不住…」他担忧的神情令我想别开眼,我忍住扭头的衝动,朝他点了头,他见我答应,一张脸瞬间上扬,打了个响指,让门外的侍女下楼准备。 回头,一脸欲言又止,想讲不讲样…自以为是待字闺中的大玉女,我没逼他,任他自个儿兜圈去,用无力的软手取过一旁的木梳子梳顺一头乱发,他握住我手将之取走,我任凭他梳着,良久…上头传来他的轻叹,抬头与他对视,那深幽的漩涡里,透着多少我看不出的惧怕… 见他缓缓开口:「小雨…别再独自难过了…好吗?」 第四章 杯酒下肚见真章 我撇过头,回了一句:「我的事不用你管。」 还不都怪你那该死的老爸!若不是他出那啥鬼主意,如今老娘还在原来的世界叱吒风云,过着如鱼得水逍遥自在的生活,还用的着你安慰吗? 一隻冷凉的手搭上我肩,语气透着轻柔:「小雨…咳…气我可以,但是别跟自己过不去…好吗?」 我不再看他,扭过头无语,一时间房里温度降到最低点,他搭着我肩的手越发冰凉,我轻叹了口气…唉…老娘就是最爱跟自个儿过不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那间情去关怀老人,你乾脆在这鬼地方开个慈善机构算了…听别人讲讲心底话总比在这儿强! 我抬手将那隻寒冰掌拿下,「我知道了…虽然我脑袋没长智慧,但还不至于跟自个儿呕气,你赶快回去休息养伤,我会吃东西的,你放心。」 他视线紧锁住我良久,久到老娘差点以为他练就一番睁眼睡着的功夫,然后缓缓见他响指一划,彩青与彩婕便将摆有膳食的脚几端进房,放在我眼前,听着他说:「我陪着你吃。」老娘白眼翻他个两圈,成,这你地盘,你爱看多久便看多久,老娘不同你这老人家计较。 老娘用着龟速吃着,说真的,你强要一个没啥食欲的人吃饭真是个炼狱般的折磨,粥扒个三两口外加几口清淡的配菜,已是小胃的上限,他莫莫地在一旁陪着,倒也不催我,两炷香过去,见我不再举筷,他起身改坐床沿,就着我的筷和粥碗把剩下不少的残骸吃下…老娘瞠目结舌半天开不了口,等他解决完毕,将床上的脚几拿开后,我才将吞回肚里的话给挤了出来。 「想不到堂堂平心亲王竟有吃人残羹癖好…」 他一愣一愣的望着我,紫眸有着闪烁波光,然后噗吱一声大笑而出,听着那爽朗的笑声配上倾国倾城的帅脸,老实说,如果老娘体抗力不够,是多少会为他血压升高的…可偏偏,他是为了一句吐他槽的逆言?! 我哭笑不得地扯扯嘴角,「敢问亲王因何而笑?」 他摀着刚动刀成功的胸口,微闕着眉,状是难过,一手朝我摇了摇,「没…什么…咳…只是想起了…在风雪城的时光…」我抬手扯下他的外衣,裹着白布的伤处果真泛出血丝,我朝他怒瞪一眼,「你若还想活命,就停止你那鲁莽的大动作!」喊完一气虚,我又无力地靠了回去,他欲扶我,我朝他摆了摆手,「你去歇息吧…我要继续睡了…」 「小雨…」 「回去。」我躺了回去背对他,用被子将全身包了个厚实。 良久,感觉下陷的地方没了重量,接着一阵开门、关门声,我半坐了起来,看着一室空旷,一股无力感又攀爬了上来,我用力深呼吸,没事的…没事的…你也只不过换了地方改了皮相,重新过着人生罢了…何必拘泥于过去种种?这或许正是上天给的机会让我重新去享受人生才是。 这天,我枯坐了很久很久,想了好多好多从前快乐的、悲伤的事,然后,我擦去了一夜泪痕,决定重新正视自己,为自己写下展新的一页。 在这鬼亲王府邸一待就是两个月。 老娘这破身子一病就是半个月,再加上要帮忙调养他身子,原本想病养好了就撒手不管回我爱的老窝待,但鬼亲王及那两尊活佛却死活不放人,尤其是那讨厌兔崽子老九,三不五时就被派来监督我,除了偶尔陪我转转闹街外,其馀时间皆绕着我转,老娘严重怀疑他前世根本是隻忠犬来着。 有次吃饭时,我刻意问鬼亲王小霸王怎不在府邸,他扒了口饭,淡淡回了句:「跟着我六嫂出趟远门了。」老娘哼了一声继续吃菜,却直觉地觉得他在说谎,鬼才相信你的说词勒。 刚来这儿没多久,那陆光知便捎信来抱怨我多么背信弃义,不知感恩xx诸云,我掏了掏耳朵,唾弃那最后一行定要按时交稿的嬉皮字跡,让鬼亲王派人割了块半开的原木画板,坐在银杏林的躺椅上,将纸张夹在画板上,悠哉悠哉地开始写作,但北方的气候已渐渐入冬,每当彩青她们磨完墨,我一下笔没几个小字,墨就乾了,且屡试不爽,可我偏偏就是不想待在房里写没个灵感,也不好意思让她们手不停磨墨,最后老娘灵机一动,乾脆小楷也不拿了,回头让兔崽子转去找根粗鹅毛,让人将墨磨好收进瓶里,温在热水中,从此之后,风靡全天下的鹅毛笔就此诞生在这世界上。 哈哈哈,老娘在心底仰天长啸,真是聪明如我也啊! 今夜是我离开的前夕,在这里待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南方的美丽,我打开门,离开室内的温暖冷得让我牙齿嘎嘎作响,见那已伤势痊癒的鬼亲王在外头恭候,一件嵌毛披风轻掛上我肩,他面对着我,在我颈项处打了个结,嘴里碎碎念着:「外头冷,我就知道你定懒得多加件外衣…」那是当然的啊!只不过下楼到大厅集合吃个饭罢了!这短短的路程就像半夜起床走到厕所开灯小便一样,谁会全副武装啊! 而且,你们不死族也真是够扯…都什么天了,还给我只穿秋装…把老娘穿得跟颗球一样…也太十足难寒了吧! 我随他下了楼进大厅,厅里大圆桌已坐了两尊活佛、兔崽子及几位最近才刚碰面活色生香的兄弟姊妹,原本这样集皇亲国戚的场合应该办在宫里,但为了我方便,就直接在院里开席,向他们道了声好,随他入座,满桌的好酒好菜已备好,那男活佛爽朗开场:「好,都到齐了,今日真是个开心的日子,难得大家都能拨空前来吃个饭,虽然小雨暂时离开不落,但父君期待你再度归来的日子!开饭吧!」 彩婕为我及鬼亲王倒茶,老娘望着那兔崽子琉璃杯里的果酒皱眉,旁边传来他好听的嗓子:「你大病初癒不久,不宜沾酒。」 「是啊是啊,小七这是为了你好,瞧你瘦得风一吹就被捲走样儿…咱们家小七可是痴痴巴望着你来呢…再不小心病着,他可是会心疼死的~想当初啊…」我看向那接话的美少女…应该是美魔女…漂亮的眼角处勾着一抹粉彩,煞是迷人,但出口的话儿却极不合老娘的胃口。 「二姊别说了…」见我隔壁的摀着嘴轻咳了声,状似想掩盖脸上的潮红,随手一拿桌上杯子就这么给灌了下去… 不知为何眾人大惊失色,「小七!」「七哥!」 「你喝了酒!」见坐他一旁的小八夺去他手中杯,惊恐的望着他…鬼亲王转头回望着我,眼中有着一抹惊慌及忧虑,还带着一丝绝望? 然后,惊人的事情发生了,要不是这世上没有魔法,老娘还真以为我置身在哈利波特的世界里…我看着他的眼睛由成熟转为稚气,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渐渐下降缩小直至衣袖覆盖…然后…我的眼神由淡定降至冷莫。 从头到尾我看得一清二楚,而他的眼珠子也从未离开我半吋,我起身,一一扫向眾人错愕的神情,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他稚气的脸上,冷静说着:「原来你同他们瞒我至廝…」脚一跨,转身离去。 他慌乱的扯着我衣摆欲停止我的步伐,「小雨…你听我解释…小雨!」 我止步,尝试稳住心底的激动情绪,冷冷道:「闭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脸,再见了。」我快跑出门,任由深白色的飘雪落在脸上、肩上,冷进心里… 我跑过银杏林,穿过大道,跑得气喘呼呼,却不敢停下,只想远远拋开后面那让老娘人生彻底走样的万恶根源,不里会身后的苦苦哀求,直奔府邸大门。 那紧闭的门未因我的前进而敞开,只因后面的下了道禁令。 「不许开门!」 我转身,见他小小的身子大喘着气跑向我,直到拉到我衣摆后才肯停下,我对上他沾满泪水的朦胧紫眸,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咆哮。 「不准走!我不准你就…呼呼…这样走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也学他大声回呛:「哼!脚长在我脚上,今天老娘要走就是要走!由不得你决定!」 第五章 靄靄白雪岁末迎 他像没听到老娘发了疯的狂吼,无动于衷地用着哀求的大眼眸对着,我止不住滔天骇浪的怒火,气愤地瞪着他,举手挥掉他紧拉不放的双手,没想到他力气大到怎么扯都扯不下,见他纤白的小手被我掐得都泛红了,我忍住心底的不捨,冷冷说:「放手。」 他用着破碎的气音回:「不放。」 我瞪着他问:「如何你才肯放?」 他一手改换握住我手,我欲挣脱,他却像黏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就这样你拉我扯的状态下,他脚一个不稳,跌在铺了薄薄一层积雪的大道上,我轻叹一口气,还是于心不忍地拉了他起来,想不到这小子一给糖吃,便给我整个扑上来,双手圈住我的腰,开心说着:「小雨…你还是会心疼我的!」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已没力气再跟他斗劲儿,遂语透无奈:「小子,我耐心已用尽,现在我就只想离开这里,回到我那南方温暖小窝,你有什么想吐的就快吐,听完就让我上路吧!」 他抬起头来面对我,泪眼汪汪一副老娘欺负他状,「难道…你真忘了我吗?」 呿…老娘几时跟你熟了?别一脸我欠你一样的哀怨语气,我朝他摇了下头,忍住发他脾气的衝动,人啊!平心静气可真是难做到,就像是所谓的心静自然凉穷尽一辈子功力老娘也不可能办到。 「小子…难不成你要说以前我与你见过面吗?这就要跟你说抱歉了,或许…我这副皮囊曾与你有几面之缘,但拜你那伟大的父君之赐,那幸运的萧遥小姐人如其名现在被送到别的地方逍遥自在去了,却换上倒楣的我替她活受罪,只求你能放宽心忘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下之大,何必单恋一枝花?现在摊开来说了…我也不想再继续装下去,婚约的事,你就当她死了吧!这辈子我没有成亲的打算…也没道理让我顶替她出嫁。」 他用力摇着头,头上飘下了几片雪花,大声说着:「不…我认得的…三年前在雾花薄雾山里,是你救了有伤在身的我…你还留下一把杏花伞及水袋,你都忘了吗…」 我望着他的泪眼,再由头顶看到脚底,回忆着三年前刚到这里时的事…因为当时那孩子双眼紧闭着,天色又不佳,我倒是没什么印象能和现在的他身型交叠在一起…霍然想起之前曾看过他右胸处那奇特的伤疤…我不禁瞪大了双眼,惊讶地合不拢嘴,「当时那个小子…是你?!」见他开心地猛点头,老娘心底一阵洩气,唉唷喂阿~你看看,谁不救,就偏偏救了那臭活佛的儿子,想到他老不死地一脸得意嘴脸,心里忍不住憋屈,这不是正好中了他的套吗?想来此劫数老娘是避不开了…只是…当时他昏迷不醒,哪里会知道我是谁呢?莫不是那把伞或水袋有刻名子吧…我怎么就是这么不懂隐匿的真髓啊! 上帝啊!虽然我从没奢望过您拉我一把,可这么刺激的人生形态能不能留给强心脏的人?再待下去,我都快跟你家兄弟sayhello了… 既然事情大白,那后面就好谈了,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他的禁錮,退了两大步,供手一作揖,回復了往常的态度,「当时在下只是做了应做之事,亲王知恩图报乃贵国之幸…但还不用到以身相许的地步,亲王的谢意在下收到了,骤雨也很高兴能与名纵天下的您结识,只求亲王今后高抬贵手别再把骤雨耍着玩了,多谢贵国国亲这两月来的热烈款待,请容骤雨先行告辞了。」 他浑身颤抖不止,似寒风中的残叶,「你…就这么…气我…」 我撇过头,不再看他,「放我走吧。」 只求这辈子,我能与你及你亲人再不相见,不因我讨厌你,只因爱这个字是个麻烦,既然我给不起,那只好请你留给其他人吧。 两人处在大门口无语问苍天良久,天空不断降下靄靄白雪,为我俩的深色染了些许苍白,我无聊看着自个儿嘴里吐出的白烟,然后,见他呆滞的脸缓缓转向大门那端,豪无生气地开了金口:「备马车,两辆。」 「属下领命。」 不一会儿两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自远方马厩现身,卫兵庄严地合力将厚重的大门打开,排在前头的马车马伕将车门大开,恭敬放上了凳子让我进去,车门一关,我打开窗朝外头的他微点了头,「骤雨告辞。」只见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让我送你回家。」举步上了另一辆马车,我轻叹口气,罢了,随他去,但休想再踏进听雨一步。 经过多天的路程,我平安地回到了听雨门口,马伕欲再驶进去,却让我阻止,我下了马车,看向已先行我一步下车的他,他的身体已恢復如常,但毫无血色的脸蛋与前些天无异,他走向我一步前止步,苦涩的笑了笑,「想不到…再次回到这儿…却是这般光景…」我不知该回答什么,一时词穷作哑,他似看出我的窘境,把话接了下去:「小雨…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最起码,当你有任何需要的时候,我希望你能让我帮忙…好吗?」我看向他,见他脸上透着满满的期待…不忍拂了他的心意,我艰涩地点了下,连再见也不说了,转身跨步进去。 身后传来他的呼唤,我停步,却不想回头。 一秒、两秒、三秒…之后,略显中气不足的嗓子从空中拋了过来:「能不能将那两幅画…让我…带走?」 「恩。」我举步走了进去,阿东依然笔直杵立在大厅前院,见到我,嘴角崭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您回来了。」我朝他拋了个爽快笑容,「阿东,好久不见了,随我回院落,我有事交代你。」 走进主楼,三个丫头闻风赶至,我让她们去帮忙陈嫂煮些好吃的,走进书房,将那已裱框的画作交给阿东,「将这两幅画送到门口去,记住来者长相,往后此人不许踏进听雨一步。」 阿东虽皱眉疑惑,却未置一词,折腰一礼便带着我那两幅拥有不堪回忆的画作离去。 我脱下披风,颓然坐下,什么也不想,就这么任着时间从我脚下滑过…等一回神,天已黑,如梦似是站在我旁边良久,她见我动作,不禁担忧地问:「小姐,此趟远门…是否遇上不如意的事儿?」 我朝她摇了摇头,起身:「你小姐我就是出门太久想家而已,走吧,可想死陈嫂做的饭菜了!」 如梦碰跳跟着我一路,「是啊是啊!您出门这么久,前些天陈嫂还叨念着不知外地的菜合不合小姐胃口呢!」 我揉乱她一头蓬松自然捲发,一进饭厅,那桌许久不见的好菜色让我食指大动,大家入座后,我开始狂嗑美食,将这些天发生的不愉快通通丢进资源回收桶尘封,看着大家不分你我地吃着饭,一种油然而生的感动莫名爬上心头,突然脑袋又冒出那鬼亲王的苍白脸色,我甩了甩头,不里会胸口的隐隐作痛,等时间一久了,自然是能够抚平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要有一个家就够了,而这里,就是我最想停泊的港口。 回家后日子过得非常快,没多久便迎来岁末新春,这期间老娘日子过得非常顺心如意,那不落国亲们再没有来打乱我生活步调,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是陆光知带来萧府小小姐香消玉损的消息…丧礼那天,我让阿东载去萧府后门那条巷口远远观望,看着八人抬的棺木及其他萧家上下老小从我眼前慢步而过,看着地上那些冥纸,我讽刺地扬起了嘴角,那八人抬的空棺木也着实轻了些… 阿东与如梦孤身一人没有老家,便陪着我这个孤单少女过年,而小玉、然儿还有陈嫂都得回老家去,我拨了盘缠给她们,顺倒给了厚礼让她们带回老家沾些喜气,除夕这天,我亲自下了厨,煮了非常丰盛的一餐,幸好我有多加些菜,才没让那临时现身的陆光知吃光我们的份。 我替他盛着饭,嘴里唸:「你这个有老家回的人干嘛还大老远跑来过年抢吃食!」 他举着筷子下手精准,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含糊不清:「唉唷~要是我不来…岂不是错过了雨妹亲自烧的山珍海味…真是好吃!想不到雨妹这么能下厨房,哈~未来的妹婿可有福囉~」 我摆了他一眼,替他夹了道较远处的菜,「少在那贫嘴了,吃饭就吃饭,别嘴里含着还顾着说话,小心噎着。」 他猛吃狂吃,毫无形象可言,见如梦夹了块鱼肉给我,甜甜笑着:「小姐新年快乐~」 我会心一笑,看着她及对面的阿东,还有一旁囫圇吞枣的陆光知,心里开心极了!我知道陆光知是怕我孤单遂跑来凑数,还有如梦的贴心及一早就陪我到市集买菜的阿东…这些点滴我会记在心头的。 我放下筷子,举起斟了梅酒的玉杯,衷心地向大家道:「虽然陈嫂、小玉、然儿回老家过年,但今天我还是要向大家道谢,这些日子来谢谢你们的包容及付出,希望往后每年我们都能一同欢度佳节…祝大家新年快乐!」 我一乾为尽,陆光知与阿东也同我一饮而空,而如梦的果酒有加水混和,但也不宜多喝,我让她喝个两口便停下,谁知道这样的量竟让她醉了,这小妮子不但给我发起酒疯趴在地上乱打滚唱歌,随后陆光知也起兴头跟着她瞎闹…搞得我啼笑皆非,哭笑不得…最后累得趴在我身上睡着,我让阿东扛她回屋歇息,临走前塞了红包在她怀里,也给了阿东,他感动地看着我,「小姐…这阿东不能收…平时您给得薪餉已超出太多…」我拍了拍他肩,「你就收下吧!别拂了你家小姐心意。」 陆光知在一旁放炮:「雨妹,知哥应该也有一份大包的吧~」 我斜眼瞄他,「你没给我这个妹妹就该偷笑了,还跟后辈讨,真是没脸没皮~」 他啜饮着煲汤,爽快地猛咂嘴,倒也学了左耳进右耳出,虚晃一招,「唉呀~小雨,你这汤煲得可是绝佳滋味啊!等会儿有剩渴可得让知哥打包回去老家让他们闻香!」 老娘三条直线降下,能厚脸皮到这番境界的,倒是亲眼见证了。 第五章 年华流转细水长 细雪暂歇,我来了兴头带上陆光知进后院棚里躺着,天上繁星点点,刮着微寒的小劲风,我替俩斟了温热小酒,配上几盘小点,倒也生些趣味。 他举杯跟我乾了,躺了回去盖上软被,舒爽的喟叹一声,「雨妹啊!知哥今日才清楚,为何当初你执意要离开,这儿好山好水,天高皇帝远的…要让我住在这儿一辈子不娶老婆也快活啊!」 我缩进裘被里,探出一颗头来望着撒了满天珍珠的黑空,懒懒回呛:「呿…你不是正有个待娶进门儿的小妻子吗?若不是人家今年才及娉,我看你早饿虎扑羊,恩爱快活去了!」 「唷~雨妹讲得可酸地,你知哥要没记错日子…现在你应已在遥远的冷冽北方与那第一美男耳鬓廝磨,举案齐眉了,用得着跟着我这两袖清风的过年夜?」 听到这,老娘嘴角轻轻一抽,选择继续漠视,将酒杯装满,仰头一口吞嚥而下,嘴里充斥着淡淡的甜味,味末舌根处慢慢尝出一抹苦涩…我扫了他一眼,见他心疼地看着我,一隻大手从被里伸出揉了揉我头顶,叹了口气道:「知哥虽不知你去那一趟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可发现,这三个月来你脸上的笑容屈指可数…连你笔下字句,也时不时透着一抹愁绪…别人可能读不出,可你骗不了知哥的。」 我躺了回去,吞下嘴里那抹苦涩,淡淡说:「你可还记得…之前跟着我的小男孩?」 他呵呵一笑,「这么极品的孩子,可是看一眼就记脑子了!怎么?莫非他跟你那无缘的丈夫是近亲?」 我转头无奈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掏了掏耳朵,洋装没听清楚,狐疑看着我,「你刚刚说啥?再说一次。」 我将头转了回来,看着地上带点晶亮的雪白,忆起了飘着雪的那天…我发了疯地咆哮…他那泪湿的眼眶…那感觉是如此地远了,但现在却仍记忆犹新… 我轻轻回答,就像轻碰就会碎了般:「你没听错…他从一开始…就刻意藉机接近我。」也亏得老娘蠢,才会被他矇着眼瞎晃了这么久… 见他坐了起来,震惊地望着我,「你的意思是说,那十岁大孩子竟是名誉天下的平心亲王?!」我朝他点了头,见他拍着胸口,万幸说着:「好险…真是好险…我还真是庆幸帮了你那次,要你跟着小不溜丢大的孩子成亲可成何体统?好歹也得等他大些,怎么跟传闻中的年纪有出入呢?奇了…」听他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雾花国崇尚男大女小的婚姻,他们认为,只有年纪大的男子,才能带给女人安稳的生活。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他:「要是我说他可变大变小,你咋怎说?」 他瞪着大眼珠子直盯着我,「你这小妮子…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儿?平常跟支闷葫芦似的…今日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我撇了他一眼,「这不就在跟你摊了吗?你听是不听?」他点头如捣蒜,「听听听!快说!快说!快让你知哥惊死吧!」 「没写书之前…我在薄雾山里救了一名男孩,这趟去了不落…我才知那人就是白瑾…他似有某种能力可以任意转变为男孩样貌,当时我只是逞一时心软…想不到却替自己种下了麻烦事…」 我喝了口酒,暖了暖喉,接着说:「知哥,我不懂…不懂为何仅凭单单一个救字,就能买断我骤雨一生…他可有想过,他的生命长远得凡人无法想像…就算豁达如我,怎能够见自己年华岁月流逝,而伊人却青春常驻,永垂不朽?」 他认真地听着我说完,手支在椅把上,想了一会儿,语带笑意:「小雨…知哥先问你,你可看他顺眼?」我撇过头,不想回答,他却捏了颗花生仁往我头顶扔,我回头气看他:「得了得了!我看他还…还算顺眼啦…行了吧!」窘死人了! 他哈哈大笑,「瞧你脸红地都能蒸蛋了!看顺眼不就行了!小雨,知哥有时候觉得你冰雪聪明的,可看你现在这般二愣子…也挺带味儿的!」我学样朝他扔了颗花生,他唉唷一声揉着额头装痛,我躺了回去,望着带了残云的远边…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以为看顺眼就成,那就没有这么多的恩怨情仇、爱恨嗔痴了…」 就在我感慨万分,他却天外飞来一笔:「我问你,那不落国的帝后可是不死族?」 我吃了块糕饼,咂了咂嘴说:「你上回不是说是什么…梵影族的?」 他点头,一付儒子可教也样,神经兮兮说着:「你说,这不落帝君未上位前就娶了这梵影族的第一美人梵姬…至今已不知过了几百年,为何帝后仍长生不老?」 听他这一说,我也起了疑虑,为何她会长生不老呢?是否有什么祕术或是像吸血鬼那样的方式,可以让普通人变成不死族的一份子? 想到这里,我突然讽刺一笑,算了…与我何干?既然你已决定今后再不与他有何瓜葛,又何去在意他周身事呢?突劳无功罢了… 「知哥,你甭劝我了,我知你是关心我一辈子就老死在这…但对我来说,这儿就是我生根的源头,等到我挣够了银两,能游走四方,说不定在哪个村里找着了世外桃源就此定居也说不定…我的人生,不一定要遵循女大从夫的路。」 他长叹了口气,抓了抓脑袋瓜看了我良久,最后如释重负地,彷彿洩下了颗百来斤重的石头,嬉皮说着:「知哥能劝的也劝了,就你这副不男不女样儿,外加彆扭的性格,除了这儿可怜的亲王要你外,可找不着别人了,往后啊!你相中哪户人家,别人还不见得要你呢!到时可别来找我哭诉啊!」 老娘撇了他一眼,「如有这一天,小妹我定当罚抄经文,充作六根清静!」 隔夜,我让阿东载着我及如梦上街去,雾花国连续七日的年节是相当热闹喜气的,,两旁的街道上充斥了各种形色摊贩,街上热闹得紧,人来人往塞得水洩不通,我右手紧拉着如梦,就怕一不小心跟她走散了,唉…原不想出门凑热闹,但如梦那双圆滚滚的眼珠水汪汪巴着我,咱家心一软就这么给恩准带出门了。 「如梦,千万不要放手啊…否则迷路了我就把你丢在这儿餵狼。」 见她小脑袋瓜东张西望,兴奋异常,开心地点头:「恩!」 我拉她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挑了一张眼尾绘了花状的粉色面具给她戴在头上装饰,再替自个儿选了个涂满大喜红,眼角绘金葱的面具随意掛在后颈,一人一支冰糖葫芦,大手牵小手地吃着,虽然人挤了点,但我却慢慢地被热闹的画面给感化了…不远处有一摊贩吸引了我目光,我掏钱买了些小米果让如梦解解馋,绕到那摆满琳瑯满目的首饰摊,那最不起眼的一处,静静地躺着一支木簪,简单朴素的外型透着一股沉着之气,我盯着它猛瞧,一旁老闆走了过来殷勤介绍:「这位公子可是看中了这只华木簪?您眼光真好,这簪子从到我手里至今已五个年头,却始终未遇知心之人,今夜总算让我等到了个识货的,如公子喜欢,我也不囉嗦,算你半价即可。」 我拿起来试了试手感,看着它就让我想起那远在北方拥有褐色长发的脸庞…我扯起嘴角笑了笑,也不同他囉嗦,从怀里掏了张银票递了出去,转身欲走,却让老闆唤住。 「公子,这面额太大,找不开啊!」见他一脸为难望着我,好似我找他麻烦似的,我朝他笑笑,随意回:「不用找了,它值这钱。」 回头路上,我进了布庄帮如梦及其他人各製了三套新衣,跨出门时,却撞上了人,老娘忍着鼻子差点歪掉的痛,向来人躬身告罪,想不到那人却一手搭在我上手臂,将我扶了起来,我忍着不舒服的情绪退后一步,看向来人。 他是一位极其高大的男子,有着相当宽的肩膀,难怪老娘鼻子现在还一阵抽痛,块头大到跟面硬墙似的,想不歪都难!可是他最让人矛盾的在于,钢强的体型下却有着一张不符合的俊秀脸孔,淡褐色的眼瞳透着一股神秘气息,双唇略厚,鼻梁高挺,有着深遂的五官…一开口,更让人肯定他非我国人。 「阁下不必道歉,该对不住的应是在下,唐突挡住了您的去路。」那口音非南也非北,想必是西方的来客了。 我朝他客气一笑,牵着如梦,身子一侧让道,「只怪在下着实矮了些,才挡了路,公子请。」 见他没有要过之意,反而靠我更近了些,客气说着:「在下沙柏尔,来自西方炙国,因有要事而远道而来…实不相瞒,适才去锦光茶楼途中与随从走散了,但在下与人约了要碰面,时辰已快过,能否劳烦公子报个路?」 唉…这位沙同学,你啥时不来观光偏挑个人多时间来,难怪会走失… 报路?我看不带你亲自走一遭,等天亮了你都还在原地转圈圈哩! 「公子别慌,锦光茶楼离这里不远,未免你人生地不熟地瞎转赶不上约,在下这就作个陪,同您一起吧!」 他喜笑顏开,抱拳道谢:「沙柏尔在此先谢过公子了!」 第五章 重逢飘渺冰释尽 我牵着如梦一同带他前往锦光茶楼,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一不小心就会冲水般给走散,不得已,我另一隻手只好抓着他粗壮的手腕前进,「沙兄失礼了,这一路人多,我怕等会儿又分得远了。」后面听到他失笑的回话:「秋公子无需如此多礼!」我带着一大一小穿过中央大道,转进另一条较小的街,这条里头专开茶楼酒肆,明显地比大道上人烟少了些,但各个馆子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生意是好得不得了,我放开了他的手,朝前头最里边的一间最大馆子比画了下,「沙兄,你从这直走到底前头处那间大间的就是锦光茶楼,秋某就送到这里了。」 他抱拳一拱,俊秀的面容上透着喜色,「多谢秋公子不吝带路,既然有缘…如若不嫌弃,在下想与您结作朋友,往后有机会能互相切磋切磋,您看可否?」 我朝他点头,「在下秋雨,东街处第一书楼为我一位朋友所开,如沙兄往后行到此处需要秋某帮忙的,可到他那里报个信。」 他朝我肩膀一拍,拍完后停顿了下,随即又恢復如常,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晶亮波光,爽朗的笑声透着一股劲道回响在我耳边,「瞧你年纪应是比我轻上许多,今后我就唤你声雨弟,如你有机会前往炙国,可到首都玛珀什的十二街当铺找我。」他从腰际解下一块上乘白玉雕製而成的狼型玉珮,「这是我随身之物,在炙国没有人不认得它的主人。」 被你讲成这样,老娘哪敢收!我朝他摇了摇头,郑重说道:「既是随身之物,那便是珍藏之宝,雨弟怎能随意夺人所好?沙兄你还是留着吧!」 他夺过我左手将之放在上头,「出门在外,能遇雨弟这般义挺朋友实是沙兄的福气,我希望你能收下,将来如碰上麻烦,有我能帮上忙的,务必带它来找我,知道吗?」 唉…又一个烫手山芋,早知道带个路就被称作意挺还得被塞个皇族玉珮,今早我寧可被如梦吵死,也绝不出门凑什么热闹…我丧气接下放进衣袖里的暗袋,拱手谢过,「雨弟谢过沙兄了。」 道过再见后,我牵着如梦回阿东等的街口,没想到街口处等着我的,却是那三个月没见的他…他化身成十岁大的样子,身上依旧着他惯穿的深紫色锦衣,手上握着一把眼熟到不行的杏花伞,杵在马车旁,静静地如一尊完美的雕像,我脚步顿住无法再往前一步,胸口处一阵剧烈骚动,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直到如梦抽气声唤醒了我,我突地放开她,轻声说:「如梦,先进马车里等我。」 直到她的身影入了马车后,我才举起厚重的步伐勇敢地走向他。 三步前停住,我想,这已是最大极限。 他紫眸波光闪烁,如同天上最亮的星星,此时此刻,我才知什么叫作深刻的映像…原来他的一吋一分并未因这三个月的空窗而从我记忆里删除,他哪里变了,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我瞧得一清二楚,老娘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疯了的前兆,冷情理智如我,何时像情竇初开的少女这般花痴?我忍不住在心底哀嚎唾骂了自己云云,见他向前迈进了一步,我紧张地头顶发麻,有种想落跑的衝动。 他开啟了那道好看的唇型,声调如从前般悦耳好听,「好…好久…不见…小雨。」 老娘不里会那欢愉的心跳急奏声,尽量保持一贯的声调问:「怎瘦了许多?」 他一听老娘这么问,嘴角扬起了超大弧度,那笑容差点闪瞎我那许久没保养的眼珠子,他朝我摇了摇头,语调上扬了许多:「没什么,小雨不用担心。」哼…谁要替你担心了! 我沉默不语,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件事物,高高递给了我,我伸手接过,是一个深紫色巴掌大锦袋,上头鹰状的钮扣处还垂掛了一颗流转着各色的彩珠,里头不知包着什么,感觉应该是圆型物体,「雾花虽不比不落寒冷,但冬日的气候仍是比秋日冷上些许…这里头是一颗怀炉,方便你出门带在身上。」 既然人家都特地从大老远拿来给你了,总不好拂了人家的心意吧!我一样放进袖内暗袋,抬头对上他的眼,「谢了。」 「你喜欢就好。」他脸上佈满笑意,搞得老娘心脏是一阵扑通乱跳,呼吸不顺,我佯装随兴问着:「大年初一的怎没在家过年,倒跑来这儿了?出了什么事吗?」 他紫眸紧锁住我,半响没个声音,随后却拋了个大炸弹猛炸我心口…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我撇开了头,不再直视他的眼,慌乱地开口:「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跨步欲离却在咫尺处伸手被他一抓,绊住了往前的步伐。 他脸上充满了不捨,口气中透着哀求,「小雨…陪我逛逛好吗?」 老娘心底天人交战,天使恶魔在战斗区交战了不下八百回合,最后老娘心还是那一个软不溜丢,决定放下心中那不堪一击的彆扭,从了自己心意跟他去了。 我艰涩地吐出了那句话:「好吧。」 他乐得孩子似地猛笑,天真浪漫的样子看得我都呆了,…天啊!我的脑袋啊!快停止这种可怕的回路啊!在这样下去家都没跨进门老娘就先发疯了我… 我让阿东先载如梦回去,如梦探出头来好奇问:「小姐不一起回家吗?」我拍了拍她可爱小脑袋,「如梦先回去洗澡睡觉,你小姐我再陪旁边这小子逛个一圈搭他便车回家就行了,我会再多买些好吃好玩的给你。」 她开心地朝我点头,「恩,那小姐自个儿要小心喔!」 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再见。」 没想到隔壁那小子却突然握住我的右手,我转头看他,却见他猛盯着如梦看,如梦傻呼呼的让他瞪着,还傻呼呼的对他笑…老娘三条直线倏地降下,未免他瞪到眼睛脱窗,赶紧让阿东上路。 既然右手被他占领了,依以往经验,是想都别想抽开了,我认命地随他牵着,「想先从哪儿逛?」他抬头盯着我后脑袋瞧,回:「面具摊。」我带着他随着不减的人潮慢慢渡向面具摊,好不容易到了,他朝着老闆问着:「我要同她一样的面具。」老闆看了看我面具的图案,再往桌上一扫,回答:「小弟弟,同款的已经没了,跳别的好不好啊?」老娘眼珠子一翻,依他那顽固个性,没买到绝不罢休,而且老娘就是知道…他是想要跟我一对的…我同老闆买了面全白的面具,牵着他的手走,身后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小雨…再带我去别家面具摊。」我摇了摇头,付钱买了两串香喷喷的猪肉串,递给了他一支,「不用买了,我画给你便成。」他听到这话,瞬间呆愣,我偷懒藉机问他:「还是你不想要我画的?不然我脖子掛的给你好了。」见他回神猛摇头,「我要你画的。」 「嗯哼!」这还差不多,只是这大冷天的又要累我的纤纤玉手了。 途经很多家童玩跟小吃摊,我就陪着他一家一家瞎转乱逛,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我就会多买一份给如梦,看着他越来越憋屈的脸,不知为何,老娘心底还挺爽的。 整整逛了两个多时辰,老娘差点以为腿已经废了,他才肯收山打道回府。 我打了个大哈欠,擦掉眼角的泪珠,意兴阑珊问:「你落脚在哪间客栈?」 只见他朝我摇了摇小脑袋,老娘头上乌云瞬间满布,紧张问:「你不会还要我收留你吧?你可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诈得我一愣一愣的,小子,先同你话在先,我可还没大度到原谅你喔。」 他委屈地望着我,那两颗晶莹的]眼珠子都快拧出水来了,瞧得我心那是一揣一揣地,我说你啊你!三个月前的魄力上那儿去了?可别因为陆光知昨天那番话而动摇啊! 他抓紧了我的手,一字一字地缓缓说着:「我连夜赶来,都这儿时辰了,城里客栈定没半间房能住,城门也关了。」 老娘脸上被直线佈满,最后只好妥协,「好吧!你今天就睡我家吧…但是话先说在先,休想再跟我睡一间!」他赶紧点头称好,我便随他的舒适马车回郊区的听雨。 因然儿跟小玉回家去,没人能帮我打扫隔壁楼,我便简单整理了卧房隔壁的客房,让阿东帮忙烧火,将一楼浴室的浴池注满热水,「你先去洗一洗暖暖身子。」 「恩。」见他拿着随身包裹进去,我帮他闔上了门,转身进了书房点上油灯,一室通明后,我掏出袖内暗袋里的东西,将那劳什子鬼玉珮丢进书桌旁边的抽屉夹层里,再打开那紫色锦袋,露出里头造型别緻的怀炉,非常的小巧,上头贴心地设计掛坠,可以方便垂掛胸前或腰际,我把玩一通,最后决定暂时将它放在桌前赏心悦目,要用时再带出门去。 眼角撇见稍早时鬼迷心窍买下的木簪,当时只是顺着心意买下的…没想要送…现下却有了理由转送出去…我取出丹青,照着面具上的图腾绘在空白的面具上,只是上头较女性的流线将它改成阳刚点的线条,绘好后,我漆了薄薄一层油,夹在通风处晾乾。 转身,却见已洗完澡的他,还是成人版本,我狂跳的心脏剧烈地叫嚣着,见他自在地转到我身旁,专注地看这绘好的面具,老娘的眼珠子却专注地看着他湿漉漉的长发,仅穿单衣的身材,透着性感线条的锁骨…只差口水没滴下来…「小雨你的动作真快,才一晃眼…图就好了,我本还想亲自看着你画的…可惜…」 我距他远一点,免得让他看出我的异样,我佯装镇定地绕到桌边倒了杯水灌下,「等我一下。」上楼去取来大条毛巾,让他坐在椅上,绕去他背后将他一头长发擦乾,就像之前他在这住时般自然,老娘被他奴役惯的身子就是不由自主会向着他…真是…连我自己都唾弃自己啊! 擦个大约后,我取来梳子舒顺,「你等会儿回房将炉火移近些,这样头发比较快乾。」 见他舒服地闭上眼,听到我话摇了摇头,「没关係,我这样睡便成。」老娘轻捏了他鼻子一记,他悠悠睁开眼睛,眼角带笑,我瞪了他一眼,「乾了才准睡。」 他右手搭在心口处,微弯了腰,行了个宫廷礼,「遵命,小雨。」 我忍不住手痒捏了他脸颊一记,他佯装吃痛地揉着,我起身走到书桌取来木簪递给了他。 「喏,送你的,怀炉的回礼。」 见他轻轻地拿起,握在手里端详着,「小雨特地为我…挑的吗?」 我骚了骚鼻子不敢看他,「给你就给你,这么多废话…」 没想到等着我的却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被他揉进了怀里,紧紧的…却也异常温暖…我忍着红了眼眶的衝动,不敢回抱住他。 「小雨…小雨…谢谢你…我好开心!好开心!真的!」 第五章 危机四伏雪飘零 思绪烦乱,一夜未眠,天未亮,老娘将外衣套上晃到厨房去弄早餐,顺便熬了盅鸡汤,弄好后,步出厅,东方鱼肚渐白。 难得早起见到冬阳,一时兴起,拿出快发霉的画板及炭笔到一片雪白的后院准备来上一张冬日后院早晨图,没想到已有一隻早起的鸟儿霸占了老娘棚里常坐的位子,我走到他身旁的躺椅坐下,见他原本闭起的双眼微睁,嘴角处上扬,「早安,小雨。」 我摆弄了一下歪掉的纸张,随口问:「怎起得这么早?不好睡吗?」 他摇了摇头,「不,很好睡…只是,我怕睡得熟了…就少了些时间跟你相处。」 闻言,老娘一时语塞,转回头瞪着眼前那张空白的纸张,欲下笔,却不知从何处画起…为啥这鬼亲王总爱搅乱老娘平静的心湖?老娘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脾气也不好,又没有家世背景…到底是爱我哪一点?我还真不懂! 我问他:「你怎知…是我救了你?」这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 他将身子转向我,眼眸一抹光彩掠过,轻轻回:「你的声音。」 我眉一闕,不懂,疑惑问:「我的声音?」 他笑露六齿,一隻手探了过来将我飘过脸颊的发拨到一边,「应该说…是你的口气…让人一听就忘不了。」 三年前的事老娘还真忘了当初对他说过什么鸟话…这话匣子一开,我就欲罢不能了,遂口再问:「那你怎找到我的?我不信单凭一个人的声音就能轻易地寻到人,更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长得是圆是扁。」 他眼神不减笑意,深邃地似有种引力让我直直掉进去,再也爬不上来… 好听的嗓子轻轻飘了过来,敲上耳膜,回响心底…「我整整在飘渺城找了你一年…而能认出你来…除了你那不同于一般人的语气,还有你爱撑的伞…你可还记得有日下午飘着细雨…你撑伞进了西街纸伞摊,向老闆订作了把杏花伞,当时虽然你脸遮伞下,但那说话的语气却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我尾随着你回府,跟了几天…而当师傅将做好的杏花伞交与你时,伞上绘的杏花与你留下的那把一模一样…自那次之后,我便确定了你的身分。」 杏花伞的图是老娘亲手绘製再请师傅腾上去的,第一把刚拿到手没多久就白送给了他,当时身上也没什么零花钱,只好先暂时撑府里小桃去要来的破纸伞,没想到再去请师傅做的那次竟被他遇到了…而后每次只要伞快坏了,我就会到西街请师傅再做一把,图案每回都照旧,现在这杏花标志却成了被人找到的关键之一,早知道那次就给它换图啊!竟因为一把伞跟声音就被找到,还真算老娘运气背! 大大吐了一口气,不再看他,提起笔,可手却怎么都无法画下,突然心底一阵烦躁,我搁下画版,起身回屋,身后传来他匆促的叫唤。 「小雨,怎突然不画了?」 我边走边回:「没劲儿了,跟我回厅里吃早点吧。」 只一眨眼功夫,他便跟到了我身旁,老娘吃惊地望着他,见他眉开眼笑地好不自在,「好久没吃小雨亲自烧的菜了。」 「嗯哼,那你今天就多吃些吧。」要不是陈嫂回老家,这里又没有现代的便利外送服务,老娘也不用亲自洗手做羹汤。 两个人漫步渡到饭厅,如梦跟阿东都还未到,我让他先坐下,「等会儿,我去端菜出来。」,他一听屁股都还未坐稳就又用一种极致优雅却难以形容的快速移步到跟前,随我进了厨房将温在炭火炉上的菜一一端上桌,我将鸡汤移到稍早时生好的炭火盆上,盛了一碗清粥给他,「听好,你今早的任务除了清粥外,还有你面前的这盅鸡汤,没喝个三碗可不准离开饭厅半步。」 他愣愣地盯着圆桌中央的鸡汤,接着一抹温暖自他嘴角溢开,他撇头转向我,眼底的笑意有着让老娘想拔腿狂奔的衝动,他还未开口,老娘手一伸,制止了,「行了…不用开口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想道谢,多喝些就是了。」 他眼底笑意更深,「就算撑破肚皮,我也会把小雨的心意喝光的。」 「你喝光了留别人鸡骨啊?」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遭煮鸡汤给家人以外的人喝,第一次有人为了我煮的东西欢喜高兴…说真格的,不感动是骗人的,可老娘什么都好,就是脸上面皮薄,禁不起这肉麻连篇的鬼话,我佯装镇定地为自己盛粥,扒了一口进嘴里,用眼神示意他赶快吃饭。 他举起筷子,沉默半响,我粥都吃了半,他还愣着看。 狐疑问他:「是不是没胃口?」 他转向我,竟眼眶微红,「没什么…只是如今能这样…同桌共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我好高兴,真的。」 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舒坦呢?虽然气他的隐瞒,但肝火一消回头想,也都是自己心甘情愿让他牵着鼻子走的,除了他那混帐老爸外,他本身并没有欠我什么。 我夹了道菜进他碗里,「吃吧,我已经不气你了。」 他眉一挑,尾音上扬:「真的?」 我朝他头一点,将碗里清粥喝光,盛了半碗鸡汤慢慢喝,他举筷吃着,在阿东与如梦来之前的短暂静謐里,我感受到了另一种温馨…另一种不同于以往饭桌上的和谐,我想,这是我疯了的病徵,而我竟希望可以疯上一辈子。 他在我这里足足待了一星期才走,而每天老娘按三餐替他进补,就算中途陈嫂回来也不假她手,还记得初三那日,我在厨房炒菜,那超美男在一旁碍事,突然砰咚一声,我回头,见陈嫂一双手垂于胸前,地上滚了各式各样的新鲜食材,本就不算大的细眼突地撑大,惊叹说:「我的天啊…小姐…这儿那里来的俊小哥儿?」 我快手翻了下炒铲,头也不回,对杵在那儿什么忙也帮不上又硬要待的说:「小子,自个儿解释去。」 起程这天一早,风雪飘摇,他杵立在房门口,手心躺着那把华木簪,语气轻柔带着试探,「小雨,替我挽上可好?」 我轻点了头,让他进房坐上梳妆台前,用木梳将细柔的及腰褐色长发仔细梳顺,却不知该从何下手了,我无奈看着铜镜中的他,「我可不太会这种事…弄得丑了也别怨我。」老娘连自个儿的头发都懒得整理,更何况还是眼前这头长到爆的…我的妈啊…你答应地这么顺畅作啥?等着灭自己威风吧! 他在镜中朝我浅浅一笑,「我怎么可能怨你…」那是因为你还没看到成品… 老娘使出浑身解数,一股作气将长发转了几圈绕了上去,学习着用木簪固定,前前后后试了不下几十回,就在老娘以为他的头发快被我扯断,才成功挽起来,我吐了一大口气,揉了揉痠麻的手臂,看着自己那烂翻的作品,气虚说:「我看你还是放下来自个儿弄好了…」 他站了起来,替我揉了揉肩,「不,我觉得挺好看的,谢谢你。」 看着那随着走动而倾斜一边摇摇欲坠的一包…老娘忍不住替他的主人叫屈…这么可怕的审美观是会让上帝哭泣的。 走前,他依依不捨地紧抓我手臂,最后竟还没脸没皮地在额头偷了一吻,「小雨,我会再来看你的。」 老娘摀着头,瞪了溜进车厢里的他,喊着:「不准再来了!」 真是…竟当着大家的面搞这一招,还要不要脸啊! 日子这一过又一月飞去,这期间第一书楼推出了我新的作品,想当然尔,瞧陆光知那乐翻数银票的嘴脸,就可以知道书有多大卖特卖。 除了一封写了几句肉麻话交代要去行将城重新与炙国谈条件外,他没有再来过,虽然老娘日子还是这般过,但心中总有什么牵掛着…很不是滋味。 出了第一书楼,我撑起伞走向阿东惯等的地方,一边想着稍早前陆光知看着我手上那块玉珮说的话:「小雨啊!你还真是命中带贵…遇到的人不是皇亲就是国戚,你手上这块玉…那持有者可是炙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炙帝第三子,而他最出名的不是他与生俱来的尊贵…而是他虽为炙后所出,却无意政事,打十岁就离宫自立营生,仅短短十年,他成立的各家商行便成为炙国的经济命脉…这人说有多传奇就有多传奇,他的名气可不输你那无缘的夫君唷!」 一个传奇人物,为何在过年时跑来雾花凑热闹…实是令人匪夷所思…我漫步在铺了薄薄雪白的街道上,一阵马蹄声哒哒而来,老娘都还来不及抬头让路,突然后颈一痛,腿顺间软下…晕过去的那一刻,朦胧地只依稀看见马的轮廓… 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被人劈后颈的滋味…好样的,就别让老娘逮到机会暗算你! 第五章 离家低头入狼窟 悠悠转醒,抬起手揉着不适的后颈睁开眼来,五坪大的幽暗空间,地上铺着动物毛地毯,中间处有一张桌,桌中央篓空放了盆不算小的炉火,老娘正躺在角落软垫上,身上盖着稍厚的毛毯,除了炭火啪滋声响,空间静謐地有些吊诡,看样子这应该是间帐篷,撑起痠麻身子赤脚走向门口处,心里暗暗咒骂不知是哪个死兔崽子敢下重手,依着还昏沉不已的脑袋判断,定是给人下了迷药,偷偷开了小缝看向外头,透过高脚炉火,一幢幢的白色帐篷在夜里显得庄严肃气,帐篷的质料相当的厚重,难怪不透光又隔音良好。 帐篷两旁有侍卫驻守,看样子只好待在蓬里守株待兔,回到桌旁,见桌上有支茶壶,二话不说拿起一旁杯子倒了杯啜饮,只一口,就让老娘差点吐出来,这股骚味儿不就是传说中会燻死人不偿命的羊奶酒吗?!我放了回去,再也不碰,乖乖回到温暖些的毛毯里等待不速之客,等着等着,要等的人没出现,倒是又让我睡了一觉,再次醒来,见一穿着奇怪之异族少女跪在我面前,亲切地打着招呼:「早安,南方来的少女。」 老娘二愣子摸不着头绪,坐起身朝她头一点算是问候,她端来洗漱的脸盆让我清洗,并拿来一套同她身上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服饰,只是顏色非蓝而是大红,且上头绣头炯炯有神的狼,「穿上吧!这是我们狼族的传统服饰,只有贵客才能享有此等待遇,待会儿见主子才不至失了礼节。」 靠!原来是被狼族给劫来了,我定是让不落那帮子给拖累了! 老娘心不甘情不愿穿上厚重繁琐的鬼套装,头上戴了顶貂毛帽,随她走出帐外,天空一片大蓝,空气非常清冷,一包一包的帐篷井然有序地扎在草地上,远方一望无际的草原让人心懭神怡,撇了一眼不远处重兵看守的马围,推算着逃出升天的可能性。 她领着我到扎营的制高点,那里有一包最大的帐,「奴婢曲娜,带上南方来的少女给沙柏克王子。」那侍卫朝里头传话,过不久出来向我行了个跪地礼,掀开帐篷示意我入内,「恭迎南方来的贵客。」我隻身入内,身后帐被放了下来,里头非常明亮,有着一股食物的焦香味,四周及中央上空都放了火炬,正前方有一幅狼形图腾,与那玉珮上的如出一辙,向前走了几步,眼珠子打量那间适坐在毛毯上的年轻英俊男子,他身段不比沙柏尔宽大,却也比南方男子都来的粗旷,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伸展在灰色毛毯上,微敞开的衣领露出古铜色的有力肌肉,轮廓与沙柏尔五分相似,但眼神却比他更具威胁性,只看一眼,我全身细胞瞬间紧绷,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逼得我心跳急遽跳动,可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怕他,反而有种物以类聚之感。 好一匹蓄势待发的狼,真想将他与这片草原画在纸下。 我不动声色,神色镇定,他慵懒地拿着汤勺和了和那吊在炭火上的汤锅,开口,声音是意想不到的柔和:「这几日睡得可香?过来坐吧。」 我坐在对面,见他盛了一碗白色浓稠的东西放到我面前:「这身红挺衬你白皙的肌肤…喝吧,这是我族惯吃的奶粥,挺香的。」 我拿起碗先用鼻子闻了下,确定没那股我怕的要死的骚味后,才举起汤匙喝了一小口,不难吃,但也不合胃口,不过为了自己那未知的将来,老娘还是填饱肚子先。 我缓慢喝着,见他扒了一小块饼递给了我,我伸手接下,学着他撕小块沾着汤汁吃下,一时间帐内安静地连根针落地都听得一清二楚,喝完奶粥,我热得脱下头上帽子,也懒得再装枪作势正襟危坐,学他脚一伸,坐没坐相。 开门见山:「大老远把我绑来这儿不是为请吃顿饭的吧?王子殿下。」 闻言,他开口皮笑肉不笑,「百闻不如一见,人说红透半边天的作家骤雨俊秀如竹,一表人才,可本王倒觉得佳人大而化之,玲瓏可爱。」 老娘忍住想呕吐的衝动,纳纳道:「多谢殿下讚美,出门在外…女装多有不便,骤雨无意欺瞒天下眾人,图个方便罢了。」 「呵呵…本王并无怪罪之意,只是好奇些罢了…这天下之大,能有出类拔萃之才如你,且还是个女子…倒让本王忌妒了。」 老娘恩哼两声,「我想殿下大老远耗费人力把我绑来应该不是为了话家常吧?」 他眼神直直扫向我,瞬间我感觉在对面的男人竟幻化成一匹苍劲的野狼正盯着到手猎物般… 他问:「四月多前…不死族白扬第七子白瑾的伤是否为你所治?」 「是又如何?」关你屁事! 他突地弯身,将右腿略显宽长的裤襬向上拉,露出一隻拥有全天下男人都忌妒的修长美腿,美中不足的是,膝盖上有一明显突出,似是把断了柄的短刃,直直地插进膝盖里,既无法弯曲,也无法行走,难怪他要伸长腿、要穿宽松的裤子遮蔽。 「这样的伤,你能治吗?」他抬起头,声调毫无起伏,就像只是一般问候:吃饱没?好像没救也没差一样。 「这伤多久了?」 他回:「四个多月了…因这伤…我被困在此地无法动身回封地,请来的医者没有一个敢取下膝上刀刃,冒昧绑你前来,就是想请你医治本王腿上的伤。」 莫不是那次行将城鬼亲王中的埋伏?这样的伤能忍到现在,咱家服了你!不能骑马不会坐马车啊?真搞不懂这西方民族不坐马车的鬼习俗,我起身靠他近些,摸了摸他伤处附近的肌理,不知道这鬼地方有没有类似石膏的东西可以包覆… 我抬起头望向他深邃的琥珀眼眸,「我可以动刀,但是,我不敢保证你的腿没有后遗症。」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些微起伏的胸膛让人瞧出了他的如释重负,「你若是医好了伤,本王便答应你一个条件,随便什么都行。」 呿!那上月球去抓隻月兔下来啊?笨蛋!我撇了撇嘴,问:「给我纸跟笔。」 他朝后面一探,「后面矮几上有。」 我起身寻到那处,磨好了墨,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我要的东西,停笔,吹乾墨汁,步到他面前递了出去,「想要赶快治好你腿伤就尽快帮我把纸上的东西找齐,另外,动刀后,不管你伤恢復的如何,我要即刻动身回雾花,甭想再耽误我一时半刻。」 「不成,你得待到我伤復原才准走。」 我瞠着双眼瞪他,这位狼殿下,你讲不讲道理啊?老娘被你大老远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已经够气,才没一天,我已经水土不服,再待下去,魂魄都快跟这小身板saybyebye了! 我忍下满肚子火气,气虚回:「顶多一个月。」 他嘴角上扬些许,「成交。」看着他举在空中的修长大手,老娘深深地鄙视自己的窝囊,抬起自个儿那软弱无力的小手握住了那隻狼爪。 尔后事实证明,这匹狼真是可恶至极来着!没信守承诺就算了,竟还妄想困住我?! 动刀这天,我作足了准备,但老娘想排解一下心底不快,小小报了个仇,并没有让他们准备麻药,当我下刀取出刀刃时,这好小子吭都不吭一声,绑着布条的嘴死死咬着,双手紧紧握着床架一旁布帘,连动一下都无,我只能说,这鬼地方真是好汉辈出啊!全不知痛字如何写…心底对他的佩服又上了层楼。 取下刀刃后,膝盖骨明显大裂,万幸的是伤口没有恶化,这样的伤如是在充满潮湿的环境,定是撑不过半月…我压制住一端止血,缝合伤口,完毕,先用温水洗净双手,再将伤处擦拭乾净,用热水杀菌过后的纱布一层一层包覆打了死结,把石膏会包覆的地方套上一层订製的棉袜,请人端上搅拌好的石膏,倒在木製的半面模具上头,抬高他的右脚置好,再盖上上面的,依着上头的小孔,将石膏注满。 大功告成,我长吐一口气,吩咐一旁的曲娜,「一炷香后再将模具取下。」转头看向面色死白的他,接过曲娜递过来的乾净毛巾擦去他满脸的汗水,给他下了颗定心丸,「刀刃顺利取下,因为骨头裂得严重,这石膏可得打上一个月…不过一星期后你应该可以下床杵着枴杖走了。」 他嘴唇轻颤,声音略显沙哑:「多谢了。」 「谢字就免了,你赶快好起来让我回国就谢天谢地。」总觉得这桥段可跟那鬼亲王如出一辙,唉…老娘是栽了什么苗,怎会得这种果… 没想到他却扯出一抹乐极的笑容,贝齿晃亮亮的,不仅老娘当场石化,连同后面忙进忙出的僕人东西东掉一个西撒一通,后面丢出的话更让老娘考虑将手术刀插进他膝盖骨痛死他… 「本王突然不想如愿放你走了…」 手术后已过两星期,那匹狼已可以杵着拐杖四处行走逛街,这日天还未亮,我便让曲娜叫醒,晴天霹靂丢下几句话便走,全没让老娘有时间反驳抗议。 「雨小姐,主子刚才下了决定,今早起程回封地,您赶紧起床洗漱准备,我先去忙了。」 老娘气不打一处来,掀帐衝到那匹狼帐前,不理会通报不通报,直捣黄龙去,可一进去,却让久没保养的眼珠子狂吃冰淇淋,他半裸着精壮的上半身,一旁的侍女正帮着宽衣。 老娘也没在害羞,插着腰怒瞪他,「你回你的封地成,但我要回我家去。」 他张开双手任由侍女摆佈,换上与我身上雷同的红色服饰,老娘眼睛一刺,真想换回原来的衣服,待他换好,我衝上前离他近些,再次重申:「我要回家,现在。」 他抬起手,将长发绑成一束垂在右肩,缓缓道:「小雨…一个月可还未到呢…」 「你伤恢復得极好,就算没我在一旁照料,两周后自行拆下石膏即可,不需要劳烦本人随你回大老远的封地吧!」 「难道你想做食言而肥之人…枉费本王以为小雨是个可信之人…唉…」他眉一皱,满脸哀愁,像老娘欠他一屁股债样,我忍不住丧气摀着额,无奈问:「你的封地在哪?」 「炙国南面的喀炎省郡一带。」什么鬼地方…听都没听过,算了,就当游山玩水好了,老娘自动自发地去矮几上磨墨写了来这后第二封简短的家书,交给了他:「替我送到第一书楼吧!」 他头一点,将书信收进怀里,「陪我一同吃早膳吧。」 「恩。」希望回那喀什么省的可以不要再吃奶粥了… 出发时,当老娘望着眼前那比南方马隻都来的高大许多的黑马,不禁腿软了下去,他见我踏在凳上迟迟不肯上马,跛脚走了过来,「小雨不会骑马?」我微微点了头,「只骑过一次…不过没坐过这般高大的。」 他牵着我走到他御用坐骑,身形一跨俐落上马,要不是手还拿着拐杖,老娘还真以为他没跛脚… 见他手一伸,「上来吧。」 「蛤?」要同他一骑?! 他耐着性子再说一次:「上来。」 「……」没办法…谁让老娘腿不争气就爱亲地板…只好摸摸鼻子跟这匹野狼共乘了。 我被他巧劲拉上去坐前头,没想到这傢伙竟趁机吃老娘这小身板的嫩豆腐,一隻手牢牢圈住我细腰,「坐稳了。」正准备回头抗议,没想到驾一声,黑马一瞬往前奔去,我受后作力影响整个背部贴上他的温暖前胸,他顺势用披风圈住我,两人的姿势曖昧到极点,不知为何,此时我竟想到那鬼亲王,心虚地不知手往哪摆… 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老娘也有这英雄气短的一天。 第五章 岁月相隔长相思 这狼窝比老娘想像得还要繁华许多,一批大队伍浩浩荡荡从草原营地悠转到喀炎省整整五天的时间耗费,想当然尔,我也被身后的那匹野狼吃了五天的豆腐…而最让我无言的是,离开营地我才知那里正是鬼亲王可能会在的行将城郊外…早知道就拟定个逃跑计画,半夜溜出去偷匹马杀出重围,可一撇眼看着这高不可攀的黑马头顶,随便一隻脚都可以把老娘腰踹断…肖想念头又立刻被打了个大叉丢进资源回收桶里。 凡事尽力而为,行己能行就好,这种自杀行为还是想想就好、想想就好。 我们坐下的御用坐骑率先进了喀炎省的第一大都风赛城,街道两旁卫兵三步一岗镇守,百姓齐齐跪地膜拜,迎接他们的王回城,本人为了执行低调人生的准则,赶紧将头偷偷埋进披风里,身后的野狼嘖嘖笑道:「就算你站在马背上挥手,底人百姓也不敢抬起头来多看你一眼的。」 你懂什么?臭沙猪主义的笨蛋,这叫心里作祟、揣揣不安懂不懂?一堆士兵就算脖子扭到也是有眼珠子可转的好吗?! 我们离开闹区,一行人兵分两路,一路为底下士兵的校场,我则跟着他骑到了郊区,一个土色大碉堡耸立在眼前,非常地壮观雄伟,卫兵合力将大门打开,眼前是一大片圆形广场空地,四周皆有卫兵站岗,他驱着马进了去,穿过广场,绕过前方拱门,眼前豁然开朗,三个大型白色建筑物,地上是油亮的草地,非常美丽且浪漫,有一种彷彿到了欧洲的错觉,他扶着我下马,门前已站了一排穿着传统鲜艳服饰的女子跪地等候,其中站在最前头的艷丽女子领先开口:「恭迎王子平安回来。」声音是酥麻柔软到一个极至,老娘忍住搓揉双臂的衝动,任由寒毛自由在皮肤上乱跳舞。 野狼面无表情,声音亦毫无起伏:「都起来回屋吧。」 那女子闻言焦急头一抬,眼神竟与我对上,仅匆匆一秒又回到野狼那里,娇柔说着:「听闻王子带伤回城,舟车劳顿定是需要歇息安养的,兰儿特地请来了城里有名的筋骨师为您按压消解疲劳,浴池也备妥药草浴,请王子劳驾。」我的妈呀…这声音真是让男人销魂唷~ 没想到这野狼无动于衷,左手一挥,让她们退下,「把人撤走,都回房去,兰儿,本王的话不会再说第二次…明白吗?」 见她眼一顿,露出受伤的神情,头一低,赶紧回:「兰儿明白了,请王子息怒。」起身,吩咐身后仍跪在地上的人:「都回屋去吧。」十几个女子纷纷站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随着那个兰儿快步奔进右边的白色屋子。 我边随他入屋,嘴里也没间着:「嘖嘖!想不到你这王子当得还真煞有其事,宫里佳丽不少唷~瞧那声音可酥地…听得我都全身都瘫了!」 他斜飘了我一眼,已习惯拐杖的手脚走路可不比我慢,「都是些高官硬塞的罢了,没一个入的了本王眼…」 「嗯哼…那是你眼光太高了,要是我啊左手抱一个右手圈一双,每天换不一样,日子多逍遥快活!」我们穿过长廊进了华丽高雅大厅,转上了右边的旋转楼梯,为怕他不稳,我轻扶上手臂帮着他上去,拐杖叩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听着他回:「那不叫快活…有的只是表象罢了…」 想不到这傢伙不是个花心种,虽然是匹狼,却是匹好狼…对他的印像又改观了,国人都说狼族好战野心强,现今在位的帝王一心想一统天下,把不落痛宰一顿,就不知他这些个狼儿子是怎么看待的…起码我看这沙柏克就不是这德性,怎会去行将城埋伏鬼亲王呢? 我的房被安排在他隔壁,据他官腔说法是伤未癒,好就近照料,而就老娘看来嘛根本就是要行监视之实,怕我半夜跑路…房间非常的宽大且舒服,所用的基底色调是乾净的白色,我打开窗,支起手看那一片草原连天的美丽风景,这里虽不比北方冷,但我却更偏好南方的暖色与不落的雪景… 夜晚,在一楼厅里共进晚膳,一张大圆桌子二、三十道菜,独独两隻猫围着,这份量也着实太奢华了吧…我狐疑问:「你的妻小呢?」 他夹着一道鬼顏色的怪菜放我碗里,老娘眉一皱,选择把它丢到碟里等下地狱再吃它,耳边飘来他淡淡几句:「本王没有妻小,还有,这玉露草十分滋补,虽顏色怪异,但不难下嚥,吃吃看。」 见他又将那已在地狱门前的鬼草丢进我碗里,老娘那一个憋屈,最后一股作气大口往嘴里扔,随便咀嚼个三两下就赶紧吞下肚,连吸口气都不敢。 我批评着:「味道虽怪…但不难吃…不过休想再让我吃一次」再问:「你说你没妻小?那今早那些美人是干啥的?」 他朝我摇了摇头一副没救了样,动手扒了两口饭回:「同我今早说的一样,都是高官硬塞的,在我府邸没名没份也无实。」 喔喔~原来如此,难怪他不太给那些女人好脸色看,既是高官送的,想必是行贿落之名想尝甜头…依这些天的相处,虽然他非刚正不阿、正直清白之辈,但以皇亲国戚来看他算是有品的了,虽比不过那鬼亲王一家的亲切,但不至于高不可攀… 我专挑一些比较不奇怪的菜吃,不过偶尔还是会碰壁,这野狼时不时就夹给我一些,这次我用筷子直接夹住他的,两双筷子不甘示弱地在空中比画着,倒忘了大厅四周的僕从。 「喂…这位王子,小女子我要吃什么会自个儿夹,不用劳烦您的贵手了。」不知为何,老娘就是不怕他,常常没大没小,也没见他发过火气。 他在空中跟我较劲,一张嘴也没间着:「没见过同你这般挑食的,难怪身材乾扁纤瘦,往后怎生儿育女?」 我用筷子拍了他的一下,眉一挑朝他翻了个经典白眼,「嗯哼!这你可不知道了,咱雾花时下男子可偏好乾扁瘦不拉嘰样儿的,家家户户可都比谁家闺女瘦呢!」 他满脸不以为意,「要真如你说,雾花可不缺粮了!」 我骄傲下巴一抬,「咱雾花好山好水又多雨,是不缺!」 这顿饭虽只有两人,却热闹得紧,老娘饭是没吃几口,话却说得多了,夜晚,他让人搬出两张椅,我裹着棉被同他欣赏草原入夜景色,满天星斗闪烁,更显月色朦胧。 他问:「你右手上…那玉鐲…可是不落帝后持有的…锁心?」 我扫他一眼,淡淡回:「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呵呵一阵轻笑,摇着头,「没有如不如何…只是…罢了,没什么…」 我不再作声,静静地享受这难得一遇的美景,既了然于心,又何必开诚佈公呢…有些事情,不说比说好,就如同这只锁心…圈住我双重身分,不如不说。 虽然萧遥已逝,但秘密不等于被埋葬土底… 散席前,同他要了我之前就想做的事。 「沙柏克,有空帮我备个炭笔跟大张些的厚纸,我手痒了。」 「恩,明天替你备齐,晚了…回房歇息吧。」 这天夜晚,我作了个梦,鬼亲王化成十岁大的样子咚咚咚地跑向我,紧抱着不放,嘴里大喊着骗子骗子的,我好声好气安抚着,他泪光闪闪,满脸委屈…我都还来不及擦去他满脸泪水,没一下子瞬间长大成超美男版,手温柔轻抚我脸颊,紫眸却透着凄凉,哀怨说着:「小雨…你去哪儿了?」老娘一惊大醒,满脸的泪水汗水交错,起身推开窗子,东方黎明见升…冷凉的风吹得我寒颤四起…亦吹乾脸上的… 轻摸着右手暖玉…一股惆悵自心底滑过,怎会在此时此地想起了你… 在这碉堡一待又是两周过去,今日是拆石膏的日子,我让他坐在床沿,手拿小铁槌,依着两边接缝处慢慢敲打,打了非常之久,久到老娘想叫打手帮敲这才有裂痕出现,将石膏卸掉后,我取下棉袜及纱布露出伤处,许久没见光的肌肤明显地苍白脆弱许多,不过伤口癒合地算好,我取过小剪子将缝线拆除,让他试着下床动动,他扶着我缓慢前进,确定膝盖骨不痛后,抓着我的手稍紧了些,透露出他开心的情绪。 他不可思议说:「小雨…你医术确实高明。」 我下巴扬得高高地,「那是当然…不过为怕你之后冬日难熬,平常的復健保养还是要做的,晚点我画一些基本动作给你,以后没事呢就多做些,膝盖处的地方最好加个软衬,保护它不受寒比较好。」 他头一点,吩咐僕从去准备,我转回桌子倒了杯水喝,一边说着:「既然你伤好了,我也得回去了。」 他渡到我面前,眼神紧锁着我,「不再多留些日子吗?小雨…」 我朝他摇头,「我想家了,不回去我会得病的…改天你再过来我家坐坐吧,我后院的枫叶林可不输你前院的草原。」 一口叹息自他嘴里溢出,淡淡地…流露出他的不捨情绪。 「再待个三两天吧…我都还没带你出去闹街转转…」 头一点,放下茶杯,「成,就听你的。」 这夜,一轮大圆月在眼前伸手可及,我睡不着觉乾脆裹着裘衣躺在前院大草原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心灵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自然感,忽然间,一种异样的气氛蔓延全身,有什么在靠近着…我霍地睁眼,半坐起身,右手边一隻身形高过人身的庞然大物与我竟只有三步远的距离…琥珀色的锐利双眼透过月色更显立体,彷彿我只要手一动,就能立刻夺取我的呼吸… 那是匹狼,危险性破裱的动物,而老娘就像待宰的羔羊般,愣愣地被牠盯着瞧。 撇下心中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卒仔精神,冷静开口,语气尽量保持平缓:「有生以来第一次见狼,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遇到,想不到狼族还真的能变身啊…」如果他还有意识,应不会伤我才是…必竟老娘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要是没我,他可是变成一隻跛脚狼,多丑啊! 牠摇晃着长尾巴在我三步远的地方矮身坐下,同我一块赏月…就像一隻听话的大狗,豪无威胁性,我警戒地看着,月光将牠身上的毛照的油亮油亮的…像渡了层金般…不由自主地我靠了过去,伸手抚摸着牠,柔软舒适的感觉令人一摸再摸爱不释手,我不爱动物…却喜欢牠们柔软的毛发。 他舒服地呼嚕一声,趴在草地上任我蹂躪,就这样,老娘与一匹狼的危险夜晚就这样莫名其妙温馨收场,一点惊险也无,还不要脸地在牠身上流口水睡觉,一早起来,我在自己的客房床上,脖子多了个战利品,那是与沙柏尔给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玉珮…小了些,但简单的图腾却更显大气,我摆进了衣服里侧,起床洗漱,却听到了楼下有些急促的混乱。 我下楼,只见大门处一片武装,那已变回人样的狼背对着我笔直站在门口中央,阶梯下围了一圈士兵,我搔着头往前走,边走边自言自语:「发生什么事了吗?」越靠近便从野狼的间隙处瞧见士兵中心围着一个男子,那人面对着大门,只稍一眼我便认出是谁… 我心一大惊,眼看着举着长枪的士兵顶着他脖颈,尖锐的刀尖画破他细白皮肤落下了鲜红…我气愤衝向前,挥掉野狼欲阻挡的魔爪,支开一两个人,衝进了圈圈中心抱他个满怀。 他狠狠地将我揉进他怀里,我不顾疼痛任他宣洩着… 「小雨…小雨…终于找到你了!」 事到如今,我才知,心早已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有心魔如此,纵使为神,也要坠入魔障。 第六章 一吻道尽瑾相思 「小雨…你吓死我了…跟我回家吧。」 我在他怀里轻点着头,彼此紧紧相依,感受着贴合的衣服传来的心脉跳动,那瞬间,是如此的契合,如此的感动...直到另一方的咆哮阻止了我们心灵靠近。 「白瑾!放开小雨!」 闻声,我抬起头,松开了双手,鬼亲王仍是紧抱着不放,我用力拉了他手下来,改紧牵他手,面对那匹狼,轻声说:「沙柏克,原本还想让你带着去逛逛…但下回吧!今天我便随他离开。」 他隻身站在阶梯上,表情僵硬,眼神死死盯着,那一剎,让我想起了昨日狼身的他…侵略中夹杂着一丝孤独。 他缓缓说:「我不想放你走…小雨,难道在我这里…你不快乐吗?」 「我不…」欲脱口的话却让隔壁的打断,感觉到右手被紧紧掐着,回望鬼亲王一眼,只见他狠瞪着那匹狼,神情是从没见过的杀气腾腾,他用巧劲挥开了前头举着长枪的士兵,牵着我直直走向他阶梯下,冷声开口:「沙柏克王子,小雨乃是不落国明订的第七王妃,贵国公然在大街上挟持并带回自有领土,不仅仅是触犯了雾花…也让不落动了干戈的心,你可别忘了,行将城外,那片居高临下的鹰旗!」啥?老娘何时变成你家王妃了? 楼上的冷哼一声,语气不减狂妄,「白瑾,你现在踏的可是本王的领地,现在就地拿下你充作人质,不仅能在父王面前邀功,还能看你委身地牢狼狈的样子…你说说,是我有利还是你?」 他朝上面冷哼一声,虽然脚下踩得比人矮一截,但那鬼亲王的王着之风毫不逊色,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逼得两旁围着的士兵们毛孔一开一合的,现场的低气压拢罩,正以急速状态转为强烈颱风。 那鬼亲王转头望向我,右手抚上我的脸颊,口气无比温柔「小雨,待会儿安心在我怀里就好,闭上眼睛,任何动静都别睁眼,好吗?」我朝他乖乖头一点,他随即腾空公主抱,将我头压在他颈间,感觉他胸腔一阵起伏:「沙柏克,就你这么一丁点的守备就妄想困住本王?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今日本王就亲自血洗这片草原,以平息不落百姓心底的翻腾火气!」 我感觉他的身体凭空跳跃挥踢着,虽然转着圈不分东南西北,可我在他怀里却非常平稳且安心,甚至毫无紧张感,若不是耳边传来阵阵哀嚎叫喊声,我想我会乾脆补个眠先。 圈着他的脖颈,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耳边传来轻轻的呢喃:「结束了…我们回家吧。」我偷偷地睁开双眼,抬起了头朝后方看去,一地战败者的沮丧,而我们在飞,朝着旭日东升的方向…身后的他变身成野狼,四足卖力追赶着…我们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牠变成一小点我才转回头,然后,一阵长远的狼嚎回响而来,重重敲击耳膜,透着不甘与心碎… 再见了…草原上的苍狼。 我们离开了风赛城,立即有人上前接应,来者是一身劲装的连逐。 「主子,客栈已包下,四周皆派人驻守。」他头一轻点,直接抱我进厢房,入内后,将我放在床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快速地扒光我身上衣服扔在地上,只一下功夫,老娘仅剩白色内衣,我气看他:「你疯了不成,没事脱我衣服作啥?」他默不作声,愣愣看着我脖颈,轻抚着那块玉珮…我这才想起老娘脖子还掛个东西,然后,见他一手固定住细绳前端,用力一扯,将那块玉珮取了下来,紫眸里有漩涡般风暴…我正待解释,嘴一张,却被他猛烈地佔据…他环抱住我,手支着后脑不让我趁隙逃开,略显冰凉的薄唇贴在我微乾的唇上,我像被电击般无法自主,任他湿热的舌鑽进嘴里,搅乱我步调,带领着我加深这个漫长法式热吻… 一吻毕,两人喘着气相拥着,我瘫软在他怀里,手贴在他心脏处感受着他炙热跳动。 他将头埋进我的颈项,闷闷的说:「我好难受…小雨,为何你总在我转身的同时消失…如果我没找着你…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我轻轻拍着后背安抚着,他明显地又消瘦了不少,过年进补回来的肉又不知被他丢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会被绑去…还不怪你没事受什么伤,还被人知道我给医的…」 他抬起了头,委屈看我:「结果你还不是帮了他…连逐那一刀是白费了…」 我轻瞪了他一眼,「哼…佔了我便宜还敢给我叫屈?」见他轻扯出一抹淡笑,拥了我入怀,叹息道:「小雨,赶快嫁给我好不好?」我轻轻头槌了他胸口一记,摇头:「不好。」 幽怨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为什么不好…难道小雨不喜欢我吗?」 「喜欢是喜欢…不过还没到想嫁给你的程度。」老娘可不敢保证能像你老爸老妈那两尊活佛一样,能够生生世世都爱着彼此… 「那最起码…我们不要分隔两地好吗?如果你不喜欢北方的寒冷,那我去南方陪你可好?」 我抬起头望入他那对紫潭,如此美丽的眼睛…真是我该拥有的吗?长发挽起处插着我送他的华木簪,取了下,下坠的瀑布滑上手心与指缝间,手感极好,如能一辈子摸着…那该有多好,但是…真该如此吗?老娘来这异世的目的真是要与他长相廝守?我轻问着自己,但答案却模模糊糊没有焦点。 我问:「小子,你如何确定自己能与我白头偕老?」 闻言,他将我手轻放在他心口处,彷如承诺般牢不可破,宣示着:「这颗沉寂了八百多年的心因你的出现而有了悸动,我无法想像没有你在的世界…你不会晓得当我得知你病危的消息时…那种前所未有的心碎感受…小雨,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我动容地看着他,如此深情的男子,撼动着我那厚厚心墙…我跪起身子,与他齐平,亦将他手放在我心口处,低头在他额头印下我的承诺,「恩。」 他高兴地紧拥住我,又将我吻个天旋地转,手摸着我微烫的脸蛋,柔声说:「此地尚在炙国领地,为怕后患,明早我们先回行将城,再从北方坐马车回听雨。」我头一点算是回答,他朝我脸颊亲了一口起身从衣柜里取来一套淡青色的雾花套装,「你刚身上穿的那套狼族服不顺眼极了,换上你惯穿的吧。」他死不要脸地帮我着装,豆腐是吃了个彻底,我任他忙着,也懒得帮他,整整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着装完毕,老娘的肚子可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进半口水,那小鸟胃是唱个不停啊! 他听见了那阵阵的哀嚎声,笑露六齿,倒可怜了我的脆弱眼珠子,他牵我起身渡步出去,「走吧…让你饿坏了待会儿脾气可上来了。」 呿…你还真敢讲,也不知是哪个浑蛋每次都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六章 萧萧边关迎战神 为了加快回行将城的速度,超美男决定弃马车改骑马,我们两人一骑与连逐带的一批队伍沿着小路迂回赶路,他说狼的嗅觉极度敏锐且擅于隐匿行踪,尤其是负责搜索追踪训练有素的闇狼,上回他会中招就是因为被牠们变身潜伏而不知。 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回到行将城,几乎是一过关门,便有一人飞纵而下,跪礼于前,「啟稟主子,炙国那边传来急报,这是刚到手的书信,请过目。」 连逐下马取来递给他,他匆匆展阅,眉连皱一下都无,我脖子转得都痠了也没悟个名目,他收进怀里,那双漂亮紫眸愧疚望着我,「小雨,看来我们得暂时待在这儿了。」 「蛤?」老娘还得在这鬼地方?! 他拍了拍我头顶,将我头固定了回去,声音冷冷地下令:「连逐,回鹰阜告诉父君,炙国是不肯求和了,请父君立下决定。」 连逐抱拳一礼,「遵命!」脚一跨俐落上马,在城门掩上前奔驰而过。 地上那人仍跪着,鬼亲王驱马小步走,经过她时拋下一句:「连琴,带兵操练勤些,要打仗了。」我这才会意,那微抬起头的脸竟是个女子,难怪声音没有男人惯有的低沉…后头传来她中气十足的回答:「属下遵命。」 座下名马跑得快些,晃进了离关门有些远的皇家行馆,风格跟在鹰阜看到的差不多,只是小了些,我们进了一方小楼,彩青和彩婕已候在里头,而让老娘晴天霹靂的是,那墙上惊死人的东西。 「恭迎主子和夫人。」 「去备膳吧。」 鬼亲王牵我手上了楼去,我瞪着他背骂着:「喂小子!你能不能把那有碍观瞻的我的画像拿下来啊?都不怕人笑话吗你!」 他带我进了卧房,宽敞的室内墙上又见本人的脸…我嘴角一抽,只见他嬉皮笑脸地走到墙边摸着,丝毫没有尊重老娘肖像权之意,「我倒觉得摆在上头挺漂亮的,你说是不是?对了,我想要幅你现在的画像,你能不能画给我?」 我吹鬍子乾瞪眼,回了句:「免谈!」 他脸一垮,唉声叹气:「那我只好再绑架画师一次,让他来替你画。」 头上青筋直冒,原来墙上那些画就是这么给偷生出来的,也亏得他如此积极”进取”…老娘算是佩服了!怎么每次遇上他,我就只有妥协的份? 我朝他手一举,掌心朝前,无奈回:「行了行了…不用再绑什么可怜画师来,我自个儿画给你总行了吧!」他得逞地在我唇上一吻,眉开眼笑,「小雨,我就知道你肯,以后每年你就画一幅送我吧…就当作生辰礼。」 生辰…莫非这小子生日要到了? 我佯装不在意问:「什么生辰礼?」 他将我带到椅子前坐下,递了杯热茶水让我暖手,「父君每年生辰母后都会送他亲自做的小东西留作纪念,我就想…以后我有了对象,也希望对方能这般对我…小雨,你说这样好不好?」 我喝了口水,撇了撇嘴:「你生辰何时?可不要告诉我明天,我可画不出啥鬼东西来。」 他摇了摇食指,故作神秘,「我的生辰日还早呢…等你把画完成了我再告诉你。」 我朝他眼一翻手一摊,「随便你,大少爷。」 他将紧闭的窗开了一小缝,「这段日子你就在我房里住下,边城不比应阜繁华,稍嫌简陋,你就将就下。」 我入口的茶水差点喷出,「跟你睡?!」 他渡步到跟前弯身与我齐平,眼尾微勾笑意不减,圆润嗓音带着些微的诱惑,「原来小雨是这样想的…亏得我忍着跟你分离的苦痛,正想在隔壁书房卧榻睡些时日呢…那我就跟你同挤张床了…」 我努力吞下茶水,顺道嚥下到口的答应,平心静气啊平心静气!可不能被当前美色给诱惑了…到时怎么被超渡的都不知道,顺了口气说:「堂堂亲王应不会与弱女子争同张床吧…还是劳架尊躯去睡书房吧!」 他轻点了我鼻子一下,眼底满满的宠溺,「闹你的,还真给我动气了。」 「谁知你真闹假闹…变成小孩时什么理都不听,我怎知大人版的会不会讲理些?」 他眼底一抹黯淡扫过,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停顿了下才回:「如果不那么做…你根本不肯多看我一眼…」 话是这么说没错…如果一开始他就以亲王之姿现身逼我就范,老娘是真的连理都不理的,于我来说,那如同牢笼的世界是囚禁自由理念的枷锁,又如何会给他好脸色呢?所以聪明如他知我心软…才会用那烂招框我这般久。 我站了起来伸伸懒腰,不想多提那段日子老娘受的窝囊气,遂开了别壶:「在这里要待多久?」 「要看连逐的速度,如果父君同意开战,等三哥一到,不出三日必能大胜。」 我无声叹了口气,战争这两字自古以来皆无可避免,但痛的永远是那些为讨口饭吃的无辜百姓,狼族好斗成性,但旗下的人民就真的愿意看到这些?长年来的争战扩大版图已耗去不少民脂民膏,如果这仗一打,必定是损失惨重。 「这场争战当真必无可避?」 他点头,一派轻松,「恩,三年前炙帝以谈合之姿亲自前来三国交界处签订盟约,却出尔反尔暗袭我军嫁祸雾花,虽无得逞却大大激怒了我国,但我族人向来不好战逞斗,不喜伤亡…父君遂派三哥与我轮流常驻边城去给他下下马威,让他们能知难而退,三年来维持着这样的局势,日前他们终于撑不住派亲使求和,父君再派我前去,不想却又中了埋伏…父君一再心软给了他们后路,但他们始终没有把握,一心想一统风华,是时候做个了结了…还百姓一个安稳的家园。」 难怪三年前他会倒在离三国交界处不远的薄雾山里,原来是重了埋伏逃到了那边,也刚好我的出现,及时给了他延续生命的机会。 我把话题转了回来:「所以等你三哥一到,我们就能回去了?」 他揉了揉我渐长的发:「恩,现下行将城若无主帅,会让人有机可趁的…这几天为了找你…我可是封锁了消息,就怕让那些狼知道了,来个趁虚而入。」 「恩,我知道了,替我带消息给陆光知吧,告诉他我平安了。」 因长时间的紧绷松了,这夜几乎是一沾枕便失去意识,日子就这么在不大的行馆里流逝,白天我会进书房赶稿子,那超美男便会担负如梦然儿的工作帮我磨墨晒稿,有时无聊读起夹在细绳上的纸,还不要脸地给老娘唸出来窘死一旁激得手抖的作者,我气看他:「臭小子,没见过这么间的主帅,没事儿不会帮你三哥带兵演练啊?!你忙你的去,墨我自个儿磨,稿子我自个儿晒便成!」 他嘖嘖两声,一副老娘不懂貌,开口的话更是比陆光知没脸没皮! 「相公帮妻子那是天经地义,带兵这事底下人做就行,可磨墨晒稿这差事可不能劳累了亲亲老婆的玉手。」我一口气哽在那,手劲一刷不小心毁了一张刚写满字的纸。 他可惜地哀悼落在地上的残屑,「我看娘子是累了,要不相公帮槌搥背?」 我咬牙切齿道:「你厚脸皮的程度,简直比陆光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紫眸一闪,嘴角往两边一开:「喔不,小雨,陆先生是对谁都如此,可我只对你这般…」 这到底是什么对话…老天爷,还我一个乾净的心灵啊! 一星期后风华大陆传说中的战神白戟入关,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眉宇间的英气颯颯,不死特有的紫眸透着一股劲道,还来不及多看两眼,一抹身影挡住了大好风景,「三哥,路上辛苦了。」两个美人互拥的画面极是养眼,那战神拍了拍超美男的背,语带宠溺:「小七,这一个多月守城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给三哥吧!」 两人分开后,战神朝我这边探了过来,我躬身一礼,「在下骤雨,慕名战神白戟已久,今日一见果如传言半无虚假。」 他哈哈大笑,又拍了鬼亲王后背一把,「小七啊!上次你带伤回城那次三哥无缘见小雨,这回才听二姐说本人如你府底摆的那张画像五分传神,今日一看,才知二姐为何这么说,那气质岂是画师能描绘出来的?本人可更显灵姓啊!」 老娘陪笑脸抽啊抽地,忍住吐他槽的衝动,我说这位老兄…你可以再夸张一点! 第六章 千里奔走会苍狼 战神白戟归来,晚上行馆里办了个简单的欢迎会,隔日天未亮,行军整装出发袭狼,而我则与鬼亲王往反方向回鹰阜。 临去前,战神爽朗一笑,大声喊:「等三哥告捷回城,就等着办你喜事啦!」 傍晚大雪降下,不得已我们只好包下客栈,但这雪一下就是四、五天,我们被困在客栈动弹不得,闷得我心里莫名慌着…这日近晚鬼亲王看向窗外安抚着:「看这雪势明儿个应该会缓些…」半夜,我无预警自睡梦里醒来,一抹似狼的影子投射在窗上,脑子激灵一阵,我举步离床轻轻地打开房门,雪停的空中一轮黄澄圆月垂掛,一阵风吹来,夹着湿气的冷风里有一丝异香…我摀起口鼻,努力不吸进去,不远处屋顶上,五匹狼落在上头,其中一隻背上酞着个人,老娘这视力2.0的明眼不用细瞧就明白那身紫衣是我那无缘的超美男老公。 我看向那匹离最近的狼,琥珀色的厉眼直直地迎面而来,老娘不甘示弱瞪了回去,大步跨出门,大声喊:「沙柏克!放下他!」 他看着我气呼呼下楼衝向牠,然后似是嘲笑老娘无能般狼嚎一声调头率先跳走,我衝刺跑到客栈门外,却早已不见狼影…我气得用力踹门,脚一蹬痛得我唉唷一声哭爹叫妈,一拐一拐地渡回去,还来不及敲连逐的房门求救,腿一软便失去意识。 睁眼醒来,我躺在床上,连逐守在一旁,见我起身赶紧倒了杯水给我,我喝了口,忙问:「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日已过午时。」 「知道下落了吗?」 他摇头不语,紧握的拳头透露着他的不安。 我将茶水仰头灌下,下床洗漱一番,将及肩的长发往后一束,转身看向他,「连逐,我要去炙国首都玛珀什一趟,你陪我去吧。」 他眼珠子一愣,却也不问我为何,单膝跪地,恭敬抱拳:「连逐遵命。」 为低调行事,我命连逐将小队派回行将城,两人一马衝回雾花听雨,沿途换下了三匹壮马,一进门,不顾一旁小玉及然儿的盘问,奔进书房拉开桌边抽屉,将那块于现在的我来说极重要的玉珮揣进怀里,临走前阿东挡在门口,「小姐,我陪您去吧。」我朝他摇头,「阿东,我现在没办法解释这么多,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有连逐陪我就行了,你好好替我守着家,好吗?」他沉默凝视着我,最后退一步身子一侧,让出了通道,我与连逐上了马,「告诉陈嫂,回来后我要连吃十天的红烧鱼!」驾一声,俯衝而出。 赶路第三天,天空一抹猎鹰追来,缓缓降落在连逐身旁平飞,右脚上绑着一只捲子,他取下看过,眉头一皱,「主子被炙国充作人质,现关于首都皇城狱牢,主帅虽大胜,现却只能按兵不动,等炙帝开条件交换。」靠,好你个豺狼!若是超美男少了一根手指头,我骤雨定跟你没完!我取出炭笔在纸上写下:稍安勿躁 等我消息,让连逐绑回去鹰脚上,见他口哨几个短音,猎鹰长叫一声,往来时路返回。 花了十天工时才偷渡进玛珀什,冬日夜晚的大街上人烟稀少,我头也不转地轻声说:「找第十二街。」 前头处一拐,上头垂掛两盏油灯,我们绕了进去,两旁是石板墙,每隔五步远掛一盏灯,忽明忽灭中带着一抹诡异朦胧感,我小步走着,连逐跟在后面,尽头处出现一个小门,无牌无掛亦无名,我迈步一跨,一人黑矇矇地飘了过来,吓了老娘魂差点飞了,膀胱那一个无力抖了下,连逐闪身挡在身前欲拔剑护航,我忍住往后跳的衝动拉过他,摇了摇头要他别轻举妄动,再朝那人歉然一笑,还未开口求见,便听那人幽灵系的嗓音开口:「两位客人,小舖不做外来生意。」 我打量了下面前这位略显瘦弱的男子,也不同他多嘴哈拉,脱下披风上的兜帽,取出信物递上,「请这位小哥代为转告,骤雨登门有事相求。」 他眉头一锁,了悟地朝我一礼,歉然道:「娄娄儿失礼了,两位贵宾里边儿坐。」我们随他进了屋,厅里豪无当铺的规模可言,甚至可以说只是个简单的小厅,「您先请稍作,主子现不在铺里,我派人传话去。」 我勉强扯开一抹淡笑:「劳烦小哥了。」 这儿话一传起码去掉一个时辰,派的人一回来,对着那瘦弱男咬了耳朵一通,他转头一脸抱歉:「实是对不住,主子有事耽搁,恐怕得明日得见二位,娄娄儿想二位长途奔波必是累极…不如今日在此住下,洗去一身尘埃,再温些米粥暖暖身子,明日一早才有精神见主子。」 我看了连逐一眼,见他点头,我才应下。 这晚虽已入城,却无缘得见贵人,辗转翻侧无法入眠,虽然累了十几天,但一颗悬盪的心就是无法落下,就怕睡着了会梦见在牢里痛苦不堪的鬼亲王画面,想像着任何一种在小说里看到的种种虐人酷刑,就像是自己身立其境一般痛苦…我想,老娘真是栽在这鬼亲王手里栽了个透彻…如果这就是爱,那老天爷能否请您行行好,别让我一嚐就是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我心脏可没这么够力啊! 天亮时,我已整装完毕,门一开,隔壁连逐已候在一旁,我随他进了大厅,没想到的是,那位在雾花有一面之缘的贵人已坐在主位。 见到我,他抿唇一笑,眼角上扬,起身相迎。 「雨弟,别来无恙。」 我躬身一礼,「沙兄亦是别来无恙。」 他坐了回去,示意我们坐下,「昨晚有事耽搁无法赶来…还望雨弟莫怪。」 我朝他客气一笑,不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说:「雨弟远从雾花而来,确有一急事望请沙兄帮忙,如您肯帮,雨弟愿答应您三件事。」 他眉头一挑,右手支在椅上,琥珀眼眸流露出好奇色素,「听雨弟这样说…好像这件急事既是难度高…又非我才可办到…喔?」 我起身朝他躬身一弯,恳求着:「这事非沙兄不可…还望您答应。」 「别同我这么客气…那条件什么的我就当你没提,就算你今日让我帮十件事,我这当哥的也没拒绝的理由,当初这玉珮交至你手上时,你就该清楚我说的话没半分假意。」我感动地看向他…没想到好心地带个路,能结识如此真男人,哪个女人嫁了他绝对只有好命地当个贵妇! 「雨弟当然是绝无怀疑沙兄的半分真意,只是…这忙非同小可,雨弟怕已超出沙兄所能介入的限度,才以三个条件作为交换,希望能多少弥补沙兄所冒的风险。」 他眉又一挑,脸上的兴奋展露无遗,赶紧问:「雨弟,别狂钓我胃口,是什么忙你就快说吧!」 我吞嚥了一口唾沫,对上他的双眼,嘴里爆出这段时间来所能想到的办法。 「劫狱。」 他脸一抽,掏了掏耳朵,问:「什么?你再说一次,我好像没听清楚。」 这表情可像极了久没见面,总爱放马后砲的陆光知,顿时心情轻松了不少,我缓了一口气,再度重申:「沙兄,我要劫狱,劫贵国位于首都南边守备森严的沙謁媞皇宫狱牢里的不落贵客。」 他倏地站起,步到根前站定,淡琥珀色的漩涡捲起一场沉默风暴,对我行了超级久的注目礼,我不能输,也绝不能输…即与之对视僵持良久,瞪到老娘眼泪都要飆出来了他才姍姍开口。 「你可知…我若答应了你等于叛国?」 我点头。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愚蠢地寧可背负判国名义也要帮随时会灭我国人的异族?」 我缓声回:「就凭沙兄是个为民为国的好王子,所以你必会允下。」 他听到这儿,深深地望着我,满脸的错愕与欣喜交错,随后一阵大笑自他嘴里逸出,「知我者难寻…竟是远在他国仅一面之缘的人啊!哈哈!」老娘心底一阵ox,要不是有求于人,谁要跟你知己不知己、称兄道弟来着?!写稿都来不及了! 他拍了拍我肩,「雨弟,抱歉,刚是闹着你玩的,就算今日你要我把皇宫放把火烧了我也乐意答应的。」 我如释重负,当作没听到他放火烧自个家的莫名论点,开怀与之对笑,「情况危急,我们必须周全计划,及早动身。」 他点头,让人将大厅门关上,亲自泡了壶浓茶,语意轻快说:「计划我早已拟定好,也佈署了,只差时机成熟。」 我与连逐相互对视,心里大惊不已。 这男人,深不可测。 从这一刻起,我彻底相信那总是歪着一张嘴鬼话连篇的陆光知,那天所说的。 所谓的传奇,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为人所知却不敢为之事而成者。 第六章 春风绕指刻铭心 他将热茶亲自端了过来,「狼族自古以来好战成性,我们的父亲更是其中佼佼者…」他回到坐位上,喝了口茶放下,双手交握于胸前支在椅背上,沉声说:「三年前我们早已惨败不死…但父亲不服,才又有这一连串的战事…我国除了二哥领地喀炎省一带尚丰衣足食外,其它地方上缴国库的税收一年比一年少,偏远一些的省镇已传出许多百姓饿死、冻死的消息…就算凭我一己之力赚得再多,也不够长年以来的争战亏损…我早已不插手政事许久,白瑾被带回之事我第一时间知道即进宫劝阻…但…唉…这次我父亲是真做错了…」 他眼色透着哀痛,再说:「就算将白瑾当作人质交换条件又如何?这只会更加刺激不死族的举兵攻城,雨弟,你愿亲身犯险,即表示你与白瑾交情非浅…我只希望这次成功救出后,你能帮我劝劝他,希望他能网开一面不要将战火烧到炙国百姓,我会联合其它弟兄劝父亲求和,一月内必递降书。」 我果然没看错人,沙柏尔与沙柏克这两匹狼还算光明磊落,但为何沙柏克要帮忙挟持鬼亲王呢?这一点上我怎想都想不通… 喝下一口茶水,抬头与之对视,「雨弟同为天下百姓,知道无米无钱之苦,沙兄不必忧心自虑,不落帝君治国之理向来以天下百姓之忧为优,只要贵国愿求和在先,我想必是化干戈为玉帛。」 他沉重的脸色缓和不少,嘴角上扬,「今夜子时我会将狱牢佈署好,为怕万一我本想亲自营救…但既然不落的第一亲卫在此,这关键的一步还是由你来担纲吧。」他看着连逐语气轻快,连逐抱拳一礼,「是。」 嘖嘖!想不到老娘身边卧虎藏龙不少…看这同为褐发紫眸的年轻傢伙…忍不住心痒问了句:「上回在行将城见到的那女子是你妹妹?」见他头一摇,平板地说:「姊姊。」老娘嘴角一抽,好你个不死族,大家的年纪猜都猜不出来,这让人怎么叫啊?总不能每个都小哥、小姐称呼吧?真是厚脸皮一族! 一旁传来愉悦的笑声,「好久不见连琴了,犹记得上回一面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还好吗?应该还是那么中气十足吧!」什么?!老娘没听错吧?二十年前?看这沙柏尔三十不到,难不成狼族的生命也如此长远? 「一切如故。」 「此次回去,请替我带个礼给她,好了,我们吃早膳吧,养好精神,下午我再将营救细节一一解释清楚。」他响指一声,接着那个瘦弱男开门一一将膳食端上桌,我喝了几口粥再难以下嚥,只盼着今夜子时能赶快来到,让我能放下心中大石。 入夜,我同沙柏尔在宫外侧门旁的小道等着,连逐换上宫装化身宫廷侍卫偷渡进去已一个时辰,却还未见人影,我揣揣不安,直到嘴边嚐到了一丝血味才发现下唇咬破,紧盯着侧门,未有任何动静,我问着一旁老神在在的沙柏尔,只听他悄声说:「别紧张,一定成的。」 时间静静走过,忽然侧门轻啟,我看见连逐的身影侧身而出,肩上像背米袋般扛着个人,他向猎豹般快速奔来,我赶紧打开车门接应,门一关,沙柏尔立即下令车伕快马离开。 连逐放下了他,只稍一眼,就让我放下的心又提得老高,好你的炙帝…我骤雨在此起誓,必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我忍住眼泪合力将他侧躺,破烂不堪的锦衣…所到之处皆是鞭痕,原本白抛拋的右脸上竟多了一条长五公分血痕,我轻碰了下,还未凝固的血渍附着在手指上,如同泪珠般的形状…狠狠地打在我心口。 连逐啟口:「该死的…竟将主子折腾至廝…」 我脱下披风将他包覆,昏迷的他眉间紧皱着不肯松懈,我整理着他被削去不少的发丝,轻轻地在他耳边说着:「小子…我在这里,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就在家了…」他像是有听进去般,眉间慢慢松开,一隻手找到我的,与我紧握在一起。 我回头望向沙柏尔,将我的誓言一字一句宣告:「沙兄,此人生性残暴嗜血,非一国之君能者,如你一月内无法让他递出降书退位,雨弟倾尽一切必将其逼至绝境!」 他撼动地望着我,「雨弟…你…」 「今日之事雨弟欠你一个人情,但你父亲之事我绝不轻饶,白瑾是我心头一块肉,伤他…就等于割下我心头肉般撕心裂肺…如果他身上因这次留下任何一道疤…每多一道我就加倍还你父亲身上!」 他叹了一口长气,颓然说:「我知道了,如一月内我无法让父亲退位,往后的造化…就全看他自己了…」 我不再言语,静静地陪在他身边,马车快速通过关门,关外十里处有另一队伍接替,连逐背着他下车,我们一同上了另一辆马车。 我打开车窗,与沙柏尔道别,他从腰际取下玉佩还给了我,「这队伍都是我的亲信,你们大可放心,一路保重。」我头一轻点,收进了怀里:「你也保重,雾花飘渺随时欢迎你。」 他俊秀的脸庞绽出一抹微笑,朝我挥了挥手让我关窗,「时间紧迫,走吧。」 「恩,再见了。」 我们一路赶回行将城,中途我稍微将鬼亲王的伤势简单处里下,他发着高烧时醒时昏,常常囈语不休,五天后一早我们赶至行将城,一路衝回行馆,白戟相迎,我朝他吩咐:「快去准备伤药和一锅热水!」 连逐将他放在床上趴着,我卸下他全身衣服,先用乾净的湿布巾擦拭他全身,取出小刀用火烧过,一刀一刀刨开他已溃烂的腐肉,他痛得开始下意识挣扎,我让连逐、白戟架住他,展开一场耗时整天的拉锯战,我边治边数着伤疤,有些多条交错在一起的、难算的,我一一加乘算了进去,前前后后外加脸上那条老娘最气的总共六百三十六条!好你个狼窝待的!你有种就不要递降书,我定要当眾把你仆街在地,狠狠地鞭打折磨你! 上半身除了脸跟脖子几乎全让白纱布缠了,我丢下剪子,用被子将他盖个厚实,后边白戟问:「小雨怎生办到的?」 我拿起梳子轻轻地梳着他明显变短的及肩头发,长时间的折磨让一头美丽的褐色暗淡不少,有些甚至纠结在一起难再理开,「是三王子沙柏尔帮忙的,我与他协议,一月内炙国必递降书。」 「如未降呢?」 我手一顿,放下木梳,「那到时你就举兵一口气攻下首都玛珀什,将狼族逼回山上再无法东山再起!」 我坚持陪在他身边不离,趴在床沿就这么睡了,醒来时,见他已清醒,那双朝思暮想的紫眸澄澈地望着我,波光流转,不减风华。 「小雨…」声音虽哑,我却感动的无以復加。 我抱了他满怀,失控哭泣着,长这么大,老娘从没像现在这般丢脸过,但我没法控制我的身体,此时此刻,我就只想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哭,藉着眼泪洗去我内心恐惧、不安以及无法克制的愤怒情绪。 我疯狂地哭闹着,他的手轻柔地拍着我后背,「你吓死我了…臭小子…没有下次了知道吗…」他顶在我肩上的头轻点,「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闻言我抬起头,狠狠地骂他:「谁担心你了?!臭小子!没脸没皮!呜…」他唇边绽出一抹笑靨,哑声说:「小雨…我好想你…」呜…听到这话咱家的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我捧住他脸狠狠地吻着他,倾尽我全部爱意…全身的力气… 一吻毕,彼此呼吸着对方的呼吸,我们头顶着头脉脉注视,彷彿全世界就这么丁点的风景,再没有别的… 我亲点他唇一下,开口:「白瑾,这话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好好牢记在心…我骤雨爱上的男人这辈子都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不能比我早死知道吗?」 他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貌似我语出惊人,然后他竟感动得给老娘掉下泪来,湿润的眼眶有着满满的我…双手紧圈住我身子,似是要将我与之融为一体。 「我答应你。」 听到允诺,我再次吻向他,不再带着狠劲,温柔地…缠绵如春风绕指… 「等你伤养好了,就陪我回听雨吧…我想陈嫂了。」老娘可没忘记要吃你老祖宗的事,心脏吓成这样,十天份可能不够,起码要三十天! 他噗吱一笑,带伤的修长玉手摸着我脑袋瓜,柔声说:「好…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第六章 意远情长青丝断 雪连下好几天,我照三餐照顾着鬼亲王,换药绝不假他人之手,每每拆开绷带露出那狰狞的伤,我就狠狠记了那老狼一笔,第五天伤已几乎结痂成形,不死族的癒合能力明显比普通人快,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是得花两周时间才成。 我嘖嘖两声轻呼:「真不知你们的基因是怎么串的,要是在现代定是被抓去研究不死谜团。」 他眉眼带笑,躺坐在床的半裸身躯虽然带着难看的伤,却丝毫不减他的迷人风情,见他嘴唇一张一合,「真想看看你原来的样子…」 我替他抹着药,闻言手顿了下,原来他知道了…手沾药膏继续涂着,随意说:「我怕你看了,会嫌弃现在的我。」 他轻笑了下,「小雨怎会有此想法?」 我抬起头两手一摊,头一歪轻叹了口气:「改天画给你看就知道了。」 「那等我们回听雨后,你得说到做到。」 我合上药盖子,眼一撇,「那可得等到我赶完这几个月拖欠的稿子才行。」 重新包好纱布用剪子去掉剩馀的尾端,搁置一旁矮几上,盖好被子,坐回床沿处,抬起手拢了拢几缕散落发丝,轻问:「你何时知道我的事?」 他紫眸波光流转,轻柔的语气带着一丝哀怨:「就在上次你气走之后…父君得空与我提起…我那时才知晓,你是让父君自异世带回的…」 我眉一挑,回:「怎么,听你的口气…后悔认识我了?」 他手抓住我的,焦急回道:「怎么可能!小雨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果父君能更早告诉我,或许…我早已认识你了,而不会在山里错过…」 我心里乱高兴一把的,不过脸上当然得做做表面,「你父君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在…世间万物一切循序渐进,如果提前知道了,这其中的变数…可能不是你我或你父君能够掌控的。」 他紧张地看着我,「小雨…你可气父君?」 「我当然气,我气得都病了!还记得我医治你后犯了大病吗?」他头一点,我接续说:「就是那日我从你父君嘴里确定我与正牌萧遥身体互换,而且再也无法换回来的事实…」 他深深地看着我,「小雨…虽然我说这话于你来说不公平,但是,我万分感谢父君将你带来我身边…」我朝他嘴一撇,「反正我现在也回不去啦…还栽在你手里,能怎办?」 他将我手带到唇上落下一吻,耍赖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我,作我的王妃。」我拿开手,丝毫不在意他的鬼话:「你再等一百年吧!」帮着他躺下,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他手忽地轻抚过我眼尾处,心疼问:「小雨…你也回房多睡一些好吗?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我拿过他手握在掌心,「不好,只要你不赶快好,我就睡不着。」 第十天早晨大雪暂歇,瓏灭总算赶至,我请他尽快製成去疤的药膏后,一转身欲进房门,意识随即消散,我腿一软亲地板去,闭上眼前只依稀看见鬼亲王掀起被子欲下床的样子…好样的,早跟你讲过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虽然你恢復力惊人,但怎能未经老娘的允许就给我下床呢?! 人总归不是铁打的,更何况是这皮包骨的小身板呢?连日来的奔波加上神经紧绷,老娘终于病倒了,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第一眼便见鬼亲王,他忧鬱的紫眸带着一汪水气,低头亲了我脸颊一记,「瓏灭果然没骗我,说你今日必醒,小雨…你真吓坏我了,我现去请他过来…」我伸出略显无力的手拉住他的动作,摇摇头,「不用了…帮我倒杯水来。」他轻点头,我才放开手让他去倒,扶我坐起身子,就着我嘴喝上几口。 润喉后,我抬头跟他算帐,「小子,我之前怎么跟你讲的?怎不在床上养伤?」 「小雨都病着了,我怎还有心情躺着…况且我恢復得差不多了,你哪里还有不舒服的?我去让瓏灭过来看看…」我拉住他手让他靠近一些,他不疑有他的靠了过来,老娘得了空隙一把捏了他脸颊一记,无奈手没劲儿,无论怎使力都没啥威胁性可言,最后老娘嘴一抽放弃,往床里边靠进去躺了下来,朝他拍了拍外边的位置,见他满脸疑惑,我叹气道:「陪我睡吧,床够大我不会压你的。」硬让这倔小子回房睡是不可能的,只能牺牲小我便宜这小子。 他神情一愣一愣,还无法反应,最后老娘乾脆棉被大开,挑衅问:「最后一次机会,进不进来?」他赶忙点头,脱下鞋靴,躺了下来将我纳入怀抱,动作一气呵成彷彿习惯性动作,哼…这倒让我想起刚把他捡回来时荒谬的每个晚上… 不过…有人当枕靠的感觉还真不赖,尤其是这样的大冷天,有个免费大怀炉又不会烫伤皮肤…真是划算到家了,我蹭了蹭他肩,尽量不碰到他的伤处,他另一隻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的…令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妈妈怀里被哄着睡觉,好温暖…好舒服…渐渐地,我沉入了梦乡。 「…小雨…赶快好起来…好吗…」 意识朦胧中…我点点头,往他怀里鑽了下,应声:「恩…」 自从那晚开的先例,这小子嚐到甜头就屡试不爽,老娘虽然想阻止,但行将城实在是太冷了,环境又不比鹰阜好,一天、两天、n天过去,窝在他怀里睡觉的毛病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就这样半推半就被他n次得逞下去,不过这鬼亲王倒乖,两人一床被子盖到天亮却安安份份的没半点踰矩。 某天下午,我拿出剪子让人磨得利些,坐在他身后将那头被虐的七零八落,参差不齐的及肩褐发修剪了下,这么一剪,顿时变成过耳五分清汤掛麵头,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轻笑道:「这么一来,真像极了你之前的样式,不过你送的簪子可能半年后才用得上了…」我听到心都痛了…乾脆一刀将留长的头发也剪了,他大惊忙夺过我手里剪子,抖声说:「小雨…你这是何苦…」 我肩一耸,「没什么,只是觉得头发太长,剪一剪轻松多了。」他手一捞将我拥紧在怀里,闷闷的声音自肩颈处传来,透着一丝鼻音,「女孩子的头发…很重要的…小雨…对不起…」 一月后,他伤势好的差不多,瓏灭特调的除疤疗效相当好,身上那些鞭痕几乎消失不见,有好几次我想将他胸前那两道疤涂上,他坚决不肯,就不知脑袋进水还是怎地,怎有人会愿意在身上留下这么难看的印记呢?我翻了他白眼,生气道:「小子,你讲不讲理?身上留两个丑疤有什么好处?!」 他双手捍卫着胸前堡垒,貌似老娘是色狼般要残害他,懦懦说:「是没什么好处…不过我就是喜欢它们…」好好…很好,喜欢它们你就留一辈子吧你! 这一个月来,我没忘当初与沙柏尔定下的承诺,但是降书迟迟没有送到,初七一早,连逐交上了一封书信,属名是要给我的,我拆了开,上头苍劲潦草的字体透露出一丝急迫:雨弟吾与兄弟连书上奏十馀回,父亲仍是不肯收兵求和,父亲联合亲叔全数兵权在握,已下禁令困住吾与兄弟不得出城半步,吾不求雨弟及不落百姓的谅解,只盼他日贵国攻下我城能放百姓一条生路沙柏尔亲笔 沙柏尔…我将信递给了鬼亲王,他看过后将信扔在了桌上,「这炙帝也太仓狂了,不仁不义之人居上实为天下百姓之苦!」我支起手不作评断,脑里整理着两国之间的处境,「小雨,在想什么?」我朝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其实你父君应该也不想管到这么远吧!」 他唇边一抹淡笑,在我面前渡步转着,「当初如有更好的统治者在位,我们不死说什么也不想淌这天下浑水…说真的,若不是三百年前那场动盪…我们现在应该还在北方的山里过着隐匿的生活…」 我站了起来,与他对视,「我有个想法供你参考,做与不做就看你们的决定。」 「小雨请说。」 「你先别管之前绑架我之事,就大方向来看,其实沙柏克非常适合称帝。」 他紫眸微瞇,语透一丝危险气息:「此话怎说?」 我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那日进风赛城虽只匆匆一撇,但街道乾净整齐,屋瓦修整完善,人民不论长幼皆恭敬跪地,无饥荒挨冻之虞,是为一个好主子,是其一人选,另外,我认为沙柏尔也是人选。」 他坐到我旁边,听到这儿眉一挑,「沙柏尔?据我了解…他不掌政事已久。」 我点头:「对,虽不掌政事,但长年经商的他却是为了维持炙国的经济命脉,不让人民在战争中饱受萧条之苦,所以由此可知他爱子民如命,可为一国之仁君…我是想,如你父君不想扩版图扩到西边沾上一身腥,乾脆攻城将炙帝就地拿下,改这两人其中一人称帝,签下盟约,同雾花相安无事。」 他沉着想了下,头轻点:「这倒是一个办法…既解决了长年的边境犯扰,也作了面子给下一位炙帝,我这就去同三哥商量,再去信请父君答应。」 「恩,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起身欲走的动作停下,回头问:「什么?」 我让他过来弯下腰,在他饱满额上印下一吻,宣告我即将要做的事:「拿下炙帝后,我要亲自会会他。」 第七章 鹰旗飘盪终不落 经过鬼亲王跟战神的讨论后,决定就照老娘的提议拿下老狼,由他的狼儿子取而代之,五日后,一隻信鹰捎来鹰阜宫里的詔书,那尊活佛给了这两儿子调北面最大兵力权限,詔书里留了两句话:养兵千日用于一时高兴干啥就去做吧。 老娘三条黑线自额头降下,没见过这么草率的圣旨,如果哪天上面画着茅厕地图,老娘也认了…鬼亲王似是撞见了我眼里的不屑,收起旨意笑道:「父君有时就是这样,见怪不怪了。」 我收起嘴角的抽动,「没事…只是没想到盖个玉璽这么方便…」 一旁战神哈哈大笑,「不愧是咱们未来的七王妃,有意思极了!哈哈!」 哼…我看有问题是你们一家子吧!脑子没一个正常,还敢取笑咱家?!忍住翻他白眼的衝动,问:「回归正题…你们欲何时出兵?」 战神与鬼亲王互看一眼,转头极有默契地异口同声:「明日天亮。」 好!我抬起头,自信地望着他们两位,开口:「我要陪同。」 鬼亲王眼一愣,惊慌抬头,「不行,小雨,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归来。」 「是啊…小雨,战场如刑场,更何况这次去的还是狼穴…」战神一脸不妥,苦口婆心地像个老阿公。 我喝了口间茶,咂咂嘴,朝鬼亲王歪头说:「我要去就是会去,没人拦得住,就算你们不让我跟,信不信到时我会现身当场?」见他满脸愁容,神色抑鬱地望着,老娘不甘示弱回看了去,两人就这样玩大眼瞪小眼游戏,瞧到我眼睛都快举白旗阵亡他才微低下头,叹气投降:「好吧…」 呵呵…我走上前垫起脚尖飞快在他脖颈亲了一口,双手勾着他,对上那双迷人的紫眸笑咪咪说:「谢谢。」 一旁战神看不下去,闪身开门而出,临走时哭丧丢下一句:「男大不中留啊!我们家单纯天真的小七已不復在啦…」呿…男老还差不多!单纯?都把我拐到手了,这还是人话吗?!这一家子人真可以跟陆光知结拜去,脸皮厚的程度都可以铺好几条路了~ 天一亮整军出发,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从行将城出关,纵列的五排军队蜿蜒在官道上长长地似无止无尽,威武的黑底红图鹰旗在阳光照耀下透着一股肃杀,我与鬼亲王一骑同战神列在最前头跑着,雪停的壮阔草原染上一抹金光,我心一片平静,脸虽冻着,但却丝毫不觉冷,耳边传来他的气息:「小雨,累了就靠在我怀里歇下,路还长着。」我摇摇头,蹭了蹭他靠上的肩,「我不累,难得早起,看看晨景也好。」 后头胸膛传来轻微振动,「难得早起…这话说得诚恳极了!」 我转头瞇起眼,「我几时说话不诚恳了?」 他佯装惊恐地摇着头,「不不…小雨说得话都诚恳极了,尤其是那日哭着说爱我那次…」好样的,倒是知道要拿话来誆我了…老娘脾气好,就不跟你一般见识! 行军一路顺利攻佔炙国沿途五大城,双方人马差距悬殊,几乎是一面倒的情况,不免让人心生疑竇,战神沿途留下十万人马驻守,第十一天抵达炙国首都玛珀什关外,原本以为的双方人马针锋相对之场面没发生,见战神举起战旗手一拋掷向站台的士兵,「不落二十万大军踏境于此,速交出炙帝与降书,否则休怪满片鹰旗无情!」 城门上的炙国卫兵打起鼓,站哨上的营火点了起来,四周瞬时一片紧张,其中一人捡起鹰旗跑了下去消失在另一头,半个时辰后,一只绘着狼身的红旗扔了下来,鬼亲王与战神在空中眼神交会,头一点便将我们坐下的黑马调头绕到军队的最末端。 「看来炙帝是打算放手一搏了,我们在后面远观就好,此次讨伐由三哥亲自来指挥。」 战神领着一批小队在墙上泼油,城墙上的敌手也不甘示弱架起了駑弓扫射我方,油泼好后,后端的弓箭手补上,手持燃着火焰的箭,瞄准城墙猛射,一瞬间烈火熊熊窜起,触目惊心的红映着近傍晚的晚霞馀暉,有一种不协调却意外的和谐感,彷彿一幅栩栩如生的画掛在前面动着…墙上的敌人纷纷走避,有的甚至躲避不及直接跳楼摔成烂泥巴,老娘看着这不算意外的争战,没想到…这不可能在生命中出现的场景,现在我也身歷其境中。 鬼亲王将我眼一矇,轻声道:「小雨,别看得好。」我拉开他手,「不,我要看。」 冒着团团火球的城门突地碰一声被打了开,几乎同一时间,从火中迅速冒出好几个黑影,然后只听狂吼几声,眼一眨之间我方的前端被扫飞几人,十几匹体型高大的狼赤红着双目突袭迎战…我腰上的手臂一紧,转头看去,只见他眉头皱着,眼里有着风暴,「这是你上回说的闇狼吗?」他头一摇,「不,是作为前锋的狂狼,牠们体型高大,动作迅速,擅于猎杀,不太好应付。」 我转回头,只见战神手一挥,那名为连琴的美魔女率领一批小队迎战,他们迅如风急如箭在空中与狼群交战,画面快到老娘想停止快转的衝动,没一会儿工夫已有好几匹狼倒地不起,另一端由连逐带领的骑兵队伍率先衝进被大开的城门,一时间风起云涌,万马奔腾,当最后一匹狼倒下时,连逐已立在城墙顶端,插上鹰旗,朝战神一拜,「啟稟主帅,炙国未倾巢的军队已被我方压制,路已封锁清查完毕,可进城。」 战神头一点,率先入城,我们则接在他后面,连琴护在身后跟着,由连逐守城门,眼前的路带着一抹红,我没有细看,只觉得心不踏实地猛烈跳动,那种异常的紧张感是平时没有的,街道上没有半个民眾,整座城好像除了马蹄声外就再无其它,我们奔到宫门前,已有近两千名禁卫军挡着,其中更有几隻幻化成狼型在虎视眈眈着, 鬼亲王转到了一旁观战,战神手一挥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廝杀,一匹狼突然爆衝到我跟前欲张利牙嘶咬我,老娘都还来不及尖叫,刀光一闪间,牠已被斩成两半,我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残骸,再微转过头看向那名肇事者,只见她未沾血的剑俐落收进鞘里,身子一跃坐上动也未动的马匹上。 我摸了摸脖子嘖嘖两声,「真是好功夫。」幸好老娘没得罪她。 鬼亲王将披风圈紧了些,让我与他的距离拉近,「有连琴在你不用太担心,这些血腥画面不看的好…闭上眼休息一下吧。」 我头一摇,「不用担心我适不适应,如果害怕我就不会同你一块来了。」 这天,直到太阳落下,染成血色的土地才隐没在夜色里,但浓浓的血腥味道瀰漫在带着薄雾的空气中,透着一股湿意及凄凉…我们踏过双方鞠躬尽瘁的士兵们撞开宫门,直捣黄龙,在前方等着的,是我必须亲手了断之人。 第七章 甘为修罗解语花 战神率先跨了进去,我们垫在后头,广场上跪着文武百官,闻声皆转头望了过来,随之惊恐地再磕头下去,齐声连喊着:「恭请圣上退位!」 战神眉一展,「连琴,你派支队伍看着他们。」手一拍马背,如走自家客厅般自在穿过铺着红色地毯的皇家路,在俊伟的殿前停下,我让鬼亲王抱下了马,牵着他手走上九百九十九阶,未走一半老娘已气喘吁吁,鬼亲王忙要背我上去,我摇了摇头,「不,我要自己走上去。」走过这条漫长的阶梯就像是我对那老狼的宣告,我要践踏他建起的基业粉碎他的痴心妄想! 一步步艰难爬了上去,一边想着哪个白痴帝王有空每天在这边爬上爬下练体操?上朝一次下朝一次多浪费时间,要不乾脆弄个升降梯还比较省力气!鬼亲王在一旁陪着,因为老娘的龟速,所以中途一直狂被超车,当最后一阶踩上后,老娘巴不得朝天狂喊万岁,不过碍于现下的气氛努了努嘴作罢。 我喘好了气,抬眼一望,十二扇敞开的金漆雕花大门内,正中央的位子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桀傲不逊、目中无人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阶下几人跪地于前,双手让身后的卫兵架着,其中两人,正是日前才打过招呼的沙柏克跟沙柏尔,见他们抬起头望过来,沙柏尔的欢喜溢于眼表,而另一位则复杂地我看不清,我撇过视线不再胶着,只听那老狼一声令下:「拿下!」两边的卫兵衝了过来,一瞬间换化为狼型,我害怕的时间都无就被鬼亲王护在身后,见他抽出难得配掛的宝剑,唰一声左边一刺右边一劈,有时候还加脚踹,没多久就同他哥一伙解决了十几隻的疯狗,老娘心底拍手叫好,这不死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当初炙国要派多少兵力才能够暗算到鬼亲王?而且还暗算成功两次…心思细腻如白瑾,如第一次是准备周全,那第二次呢?怎又中了埋伏?实在是想不通… 他将剑俐落一收,漂亮的紫眸没有丝毫波动,我取出手帕递了过去,「右脸沾血…擦一下吧!」他却不接过,蹲低了身子与我齐平,「帮我擦吧。」老娘眸子一蹬,好样的…趁机佔老娘便宜,见他开心地笑瞇眼,脸侧过一边要我动手,老娘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当着这么多眼珠子的面将他脸皮磨了个乾净! 「小雨…轻点…脸还冻着呢…」痛死你痛死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臭小子! 战神手持长枪指着面目兇残的老狼,「炙帝,三年前父君念及祖先们旧情并未开杀戒,而你却未有悔意三番两次冒犯衝撞我国,日前还强掳我国平心亲王充作人质,强加悔辱…眼下不仅我国容不下你这暴君,连贵国百姓、满朝文武都望你退位!本王也不同你囉嗦,只要你今日自己走下来束手就擒,我便给你条活路走,如若不然,当街刑罚伺候直至死亡。」 那老狼闻言大笑声不断,仓狂的样子让老娘非常想衝上前去痛殴他几拳,然后,他在座上悠哉翘起二郎腿,中气十足的嗓子透着一抹劲道,「今日不论谁来,都休想将朕从椅上撵走!朕是天之骄子、是命定将一统天下之人!」我呸!老娘看着眼前疯子,忍不住怒意汹涌,遂衝向前去,将袖口里惯放的小刀取出趁他大笑不备时刺入了他肩颊骨,他怒吼一声,一掌将我拍了出去,老娘在空中一个漂亮拋物线,让鬼亲王接个满怀,大吐几口鲜血,艷丽的红溅在了他披风上… 「小雨!小雨!你别吓我…」鬼亲王慌乱地看着我,一手擦着我嘴旁鲜血。 我缓了口气,朝他摇头,「我没事…别担…心,让你哥…将人拿下,我醒来后…要见他。」头一歪,会周公去。 我悠悠转醒,置身在一豪华房里,鬼亲王坐落于旁,一见我醒,低头亲了额头一记,将我抱在怀里斥责道:「那天为何如此莽撞?!若不是瓏灭有跟着来,你这条小命定是不保…」我抚了抚他后背,感觉一动便牵扯到右胸内伤隐隐作痛,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五天…」哇…这么久,岂不是该错过了都错过了? 他顺了顺我乱发,将枕头立起让我靠坐在床头,「饿了吧,我让人煮了药粥,这里不比不落,等会儿将就喝下,恩?」我点头允下,再问:「这儿是哪里?」 「我们尚在沙謁媞皇宫,这儿是里边的一座小堡,专供宾客歇息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你将粥跟汤药喝下,我再一一告诉你。」没多久瓏灭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盘,上头有着一碗飘着药香的粥和一杯浓得要死的苦药。 老娘冒着壮士断腕的精神将那两个鬼东西吃进肚里,谁叫咱家偏跟自个儿过不去…硬是要去挨那老狼的铁沙掌,瓏灭将东西收走后,我眨巴着两颗眼珠子望着他,见他紫眸充满了无奈,轻轻地将我揽进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小雨,我知道你懂的…所以,在你要我承诺你之时,我便允诺…但你知道吗…就算我不会比你早离开…但也仅止于你合上眼长眠的那一刻…所以,答应我,在你想做什么事之前都先想到我…好吗?」 我眼眶泛红,重重地在他怀里点头,「我答应你…还有,对不起。」我知道这次着实是我莽撞了,只因为太气了,看着那傢伙的脸,就想起那天夜里倒在我面前狼狈不堪的鬼亲王…想到他是如何折磨他,我就藏不住心底的怒火。 他拥着我一面说着:「那天你昏迷后,三哥拿下炙帝,将他关进地牢,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佈由沙柏克继任,原本占领的五座城池也收兵一併交还予他,算是卖了他一大面子。」 我眉一挑,抬头看他:「怎么不是沙柏尔继任?」 「当时三哥是让他们自己选,可沙柏克话都还来不及说就被他弟抢先一步了,当时他回了三哥一句无意政事,便夹着尾巴开溜了。」 呵呵…沙柏尔…我没看错你,想来从五城到这里…你都已佈好了局让我们顺利攻下。 我打了个哈欠,一阵浓烈睡意袭来…想来是药起了作用。 「睏了?」 「恩…你上来陪我睡吧…我冷…」他顺从地脱下靴鞋,鑽进被窝里,一隻手充当我枕头,一手牢牢地抱着。 「睡吧…小雨。」我抬起了头,在他精緻唇上印上一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一沾及睡。 一连七天,天空下着倾盆大雨,潮湿悔暗的天气让人心都发霉了,趁着鬼亲王到城外操兵的空档,我穿过空盪的回廊走向尽头,与战神碰头,让他为我开了锁。 「走吧。」 他领着我往里边走,走道两处垂掛的油灯照亮了潮湿的空间,除了最下层传来镣銬碰撞声及阵阵咆哮外,空盪盪的牢房没有人跡,我们下了楼走到了最深层的牢房,等着我的,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牠四肢及勃颈被铁鍊栓住,身上已佈满伤痕,却仍然蓄势待发,炯炯有神。 我瞪着牠,狠不得他下十八层地狱受非人煎熬,耳边听战神说:「这傢伙力气非常大,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牠弄进来这儿,你刺牠的那一刀根本不痛不痒…我派人鞭刑了他不下百次,牠滴水不进十日却还这般精神…嘖嘖!」 哼…那是因为这等威力还不够!今日你落到老娘手里,就要有必死的决心! 我扭回头让人准备热烫的盐水来,一刻鐘后凄厉的惨叫声回盪在地牢中绕樑三柱,原本狼形的牠,渐渐地转化成人形,未着吋缕,活色生香啊! 我戴上手套持着战神递过来沾了盐水的鞭子,啪啪两下在地上试甩,轻蔑地看向跪在地上狼狈不堪因疼痛不停颤抖的男人,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 「你放心…当初我答应你儿子沙柏尔不加倍奉还的事一定做到,不过白瑾受的那六百三十六鞭你是一定得还…你可准备好了?」我朝他一笑,手一重挥,在他右脸上鞭了一记,他吃痛一声,狠声骂:「你这臭婆娘!就别让老子活!否则…」 我将鞭子在地上轻甩了下,「否则怎么?杀了我吗?好啊,那也得你能活着走出这里才行。」接着,我像个泼妇疯狂地在他身上宣洩我的怒气,我挥一下便倒数一次,当最后一鞭落下时,鞭也同时离了我早已无力的手,甩了出去。 无力倒下,战神适时稳住我身子,「还好吗?」我点头,「不过…手痛死了…」 他哈哈大笑,撇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真有你的,六百三十六鞭耶…真一鞭都未少,看他八成是昏过去了…」 我撇开眼不再看地上,使力攀着他手臂站稳。 「扶我上去吧…我没力了。」我让他扶着我上去,边问:「他日后如何处置?」 「我已去信问父君了,这两天应该会有消息。」 「刚才的事别同你七弟说,我怕他不高兴。」 他大笑一声:「做都做了才在这儿怕事儿,成,三哥定替你保密。」 回到房里将手套取下,看着左手上红肿不堪的皮肤还带有一丝瘀痕,我扯起笑容,不禁感慨起来。 唉… 为了爱情,为了你,就算化为修罗也心甘情愿。 第七章 话别暮色语惆悵 那日晚,鬼亲王进了房门,面无表情,无预警抓住我预先藏进衣袖内的左手,老娘痛地倒吸口凉气,见他低头看着掌心上的瘀血,久久不语,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当我正以为他老大不爽挥挥衣袖瀟洒离开时,他即出现,手上多了一罐外伤药及绷带,拉着我坐下,动作轻柔地上着药膏,我任他忙着,手被一圈圈的白色覆盖,在手背上打了个丑结。 他开了口,语气透着轻为哽咽:「小雨,答应我…这是你做的最后一件危险事。」 我无奈地轻叹口气,柔声开口:「有你三哥陪着,我很安全。」战神对不起啦,虽然不是你告的密,但这种时候就得拿你当个挡箭牌当砲灰。 「手都伤成这样…还说不危险?!」 我轻轻地拥住他,在他耳垂印下一吻,轻声细语:「我答应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莽撞,但你也要答应我,别再让我做出以身犯险的事…好吗?」 他也学老娘在我耳际偷香,重重地在肩上点头,「恩,我答应你。」 隔日下午,滂沱大雨转为较小的雨势,老娘闷得慌在一处回廊倚栏思春,发呆看着雨打地面的水花,有多久没这么脑袋放空打混摸鱼过了… 一抹视线焦灼在身侧,我懒得扭头去里会,任凭脑子描绘着眼前景色,拼拼凑凑地倒也成了幅诗情画意的冬景图,一阵轻咳声传来,阻止了老娘的望春风,我勉为其难地转头,只见那之前绑了我还掳了鬼亲王的臭野狼距离三步远,身穿红衣的他艷色增添不少,但似乎瘦了点,也憔悴了些… 我撇回头,继续看着回廊外雨景,既然人都找上门了,能有不听的道理吗?必竟这儿还是人家地盘,遂随意开口:「新任炙帝找民女有何贵事?」要不看在你是一国之君,老娘还不屑同你说话! 身边一抹红佔据,他也学老娘双手靠在栏杆上,声音带些淡淡的惆悵。 「小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很想你…」 我不语,看着又渐渐大起的雨势,右手一伸让手心滴上几滴冰凉一下,又听他继续说着:「我听说…你去见了父亲…」 老娘那心又一个软…轻点下头,「恩…只是去拿回他欠的。」 他低头注视着老娘左手许久,雨势几乎快将他的声音吞没,隐约听见他说:「相见恨晚…如果…我比他早与你相识…是否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我侧身面对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有着太多我懒得去理解的东西,长痛不如短痛,该讲清楚的就得当面点清,「沙柏克,如果你愿意,我永远都可以是你的朋友,但心我只有一个,这辈子就只住白瑾一人,无关乎谁先来后到,我只不过是喜欢上他罢了。」 他闻言凄楚一笑,讽刺说:「也对…你说的对极了…无怪乎堡里那些女人我从来一眼都看不上,只因这根本无关先来后到…」 我转回身不忍见他如此,老娘要是知道来这鬼地方会这么抢手,也甭当什么作家了,乾脆在街上摆个椅子翘二郎腿等人来认领好啦! 我回:「沙柏克,不论你认不认我这朋友,雾花听雨大门随时为你而开,别忘了,我曾邀你过来作客。」我从来就认你这朋友,不论你的身分背景,只因打从第一眼我就嗅出你跟我有相同的气息。 「好,等这里整顿告一段落,我会去找你的。」 我头一轻点,转回正事:「最后,我想问你一件事,当夜为何是你来带走白瑾?」 他轻叹口气,「母亲长年盼我胜过其他弟兄早日登基…为了讨父亲欢喜,她竟以死相逼求我去挟持白瑾…不得已下,我只好出此下策,但我知道三弟必有其办法能带他出来,遂在之后佈下了线让他得知白瑾入狱…此事我错得离谱…是我让自个儿的国土陷于困境中…」 我忍不住手痒转身轻搭在他上臂,郑重道:「虽然我气你们的作风,但我希望这长年的争战能作予你们之借镜,未来炙国经由你的带领下,三国能和平共处,最起码你在位时能相安无事,互通有无。」 他将右手覆在我右手上,温暖的手心带着些许轻颤,「小雨,我答应你,以一国帝君之名。」 「一言为定。」我说,眼带笑意。 「恩,一言为定。」他说,亦眼带笑意。 然后,他放开了手,抖声问:「小雨,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能让我抱抱你吗?」 唉…看着他眸里的哀求,微微点了下头,然后他慢慢地拥住了我,就像一个非常非常爱惜的珍宝般轻轻地不敢紧抱…我抬手回抱住他,「沙柏克,还记得你欠我一个允诺吗?」他在我耳边轻点下头,「我记得…全都记得。」 「那你答应我…这辈子定要排除万难快乐地活着,好吗?」 他忽然拥紧了…然后顿点了下。 「我答应你。」 看着他修长挺立的背影,那抹红相映着长长的暮色回廊雨景,那种惆悵…始作俑者如我又何尝不感同身受…原来伤一个人感觉是这样的…当时的鬼亲王是否也被我伤的很重? 雨中远处一抹紫影打着伞漫步过来,我视线焦灼着再无法离开,看着他由远而近,由雾而清,伞上的杏花开得正艷色,和着雨声滴答滴答…然后,一抹含苞待放的容姿如夜中的曇花瞬间绽开,却歷久弥新,美得不真实… 他走进了廊,收起伞,未收起的笑再见了老娘面部僵硬后更显激动,「小雨…别怪我没脸没皮…可是看你未来夫君看呆了?」 我愣地一阵清醒,摇了摇脑子,随便瞎扯:「没…只是发呆发到另一境界去了。」 他呵呵一笑,牵了我手在廊上漫步,带有一点刻意沉声问:「我嗅到了你身上狼味…怎么了?」 我摇摇头,「该说的都说了,你放心,我这辈子只准许你纠缠我。」 「呵呵…小雨,你真懂我心啊…」哼…谁不知你心里在转着什么?正想吐他槽,耳边又飘来细语,「你知道吗?没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特别喜欢雨天…这样我就可以撑着你送的伞,想着你是否也在这片雨里…」 我深深地将他漂亮的侧脸映入脑海,紧握了他的手,带着一丝疼惜… 「白瑾…对不起,我从来就忘了被伤的人不只是我而已…之前那样怪你…是我不对。」我不该在当时发了疯地远离你,我应该好好听你的解释而不是任由自己的脾气瞎闹腾鑽牛角尖…害得我们错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他停了下来,面对我摇了摇头,那温暖的语气,这一生我永远忘不了… 「小雨,不论你拒绝了多少次,我白瑾仍然会追着你,所以,你不用懊悔,不用道歉…你就是你,而我就偏要这样的你。」 我感动地差点落下了泪,朝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从前,我得不到温暖,不管救了多少人,心底始终空虚,只因我救不活应该救的家人,如今,时空转换,我不再是原先的我,却得到了这份温暖… 「白瑾…谢谢你走进了我的生命。」 第七章 重回听雨春日近 一隻信鹰带回不落老活佛的消息,他决定要处那隻老狼死刑,行刑这天,连日来的雨停了,彷彿就像上天的旨意般神圣,我们在城中央搭了台,炙国的文武百官全到齐了,战神、鬼亲王及沙柏克坐在上位,我坐于一旁客座,看着阶下囚那被我鞭得不成人形的落魄样,一丝怜悯心也无,战神那代表死神降临的手势一挥,行刑者手起刀落,给了他一个痛快,跪一地的老婆群哭成一团,哀嚎啜泣声不绝于耳,除了他母亲及原炙后外,其馀沙柏克让她们跟着棺木一同前往皇稜,这辈子就给那隻老狼念诵佛经常伴左右。 沙柏尔的母亲起身,美丽的外表无一丝悲痛哀伤,她步到台中央,行了个宫廷礼,娇柔的嗓音透着一丝恳求,「秉圣上,国事已定,哀家想…不如削去哀家的位等身分,让哀家与我儿团聚。」 沙柏克起身,语气诚恳无偽,「馨后母仪天下,在位期间将后宫打理得井然有序…既然三弟无意政事,朕也不愿拆散你们,找个时间让他来带你离宫。」 只见那馨后眼泛泪光,高兴地鞠躬一揖:「谢圣上。」 班师回朝这天,沙柏尔那辆朴实马车停于宫门前,他跑向正准备要让鬼亲王抱上马的我,不捨的神情在他脸上展露无遗,「雨弟,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朝他点头,笑问:「今天是来接你母亲吧?」 他壮硕的肩膀一耸,如释重负貌,「我本以为母亲会想跟着父亲走到最后…所以未多加以相劝,不过她却想通了,这也是好事一桩是不?不过你今天却要回去了…再碰面又不知是何时…有些寂寞呢…」看着他皱着眉的脸,我拍了拍他手臂,笑道:「春天的飘渺百花齐放可是相当美的,欢迎沙兄随时过来小住听雨,我再带你到处去悠转。」 他大大点了头,也拍了拍我肩,「好!有空哥一定到。」 我让鬼亲王抱上马,走前,老娘想起一件之前百般狐疑的琐碎事,便问:「沙兄,我记得狼族视马车以避之,为何你却…」我看向他身后的马车,再绕回来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珠。 只见他呵呵一笑,神情状似随意,「我爱马车更甚单骑,如此而已,这也是我与弟兄们格格不入的地方。」 我朝他一笑,说出心底话:「不与人同流如你,虽格格不入,却独善其身,内敛而自华,有朋如你,实是万幸。」他愣了愣,接着绽出一朵爽朗的笑意,「好久没听人称讚了…怪不好意思的!」 鬼亲王将披风往我身上包了个厚实,朝着底下的沙柏尔小声道了声谢,虽然没说原由,但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那是在谢他那夜的劫狱之助。 他愣了愣,最后摸了下我座下马头,对着我一个灿烂笑容:「起程吧!后会有期!」鬼亲王二话不说脚一夹让马往前衝。 我回头朝渐远的他手挥了挥,大喊着:「沙柏尔,再见。」 路上,行军速度非常慢,老娘悠哉欣赏着草原风景,揽得里会后面的低气压拢罩。 后面的先生终于沉不住气,原本环住我腰上的右手突然紧抱,韁绳一拉停住了马的前进,老娘眼睁睁看着大排长龙的军队一排排地从我眼前走过,当最后一排晃过后,我狐疑转头去,却被他一把擒住变成侧坐,来了个法式长吻,他带着风暴的舌捲缠着我的,让我无法自拔…也无力抵抗… 一吻毕,我倒在他怀里喘气,不懂他哪根神经断掉,怎突然这么生气…听着他心脏处猛烈跳动,胸口传来振动,「小雨…快嫁给我好吗?」 「不好…」 一听我回,他又给了我激烈一吻,竟还在老娘的细脖子种上一颗草莓,气看他带着风暴的紫眸,皱眉问:「你在气什么?!」 他摇了摇头,将我纳入怀里,沉沉的气叹了出来,细声说:「小雨…我只想你对我说话…只想你对我笑…我讨厌那两匹狼接近你,讨厌他们对你好…」挖赛!好小子,这是在吃醋了! 我离开他怀抱,双手捧着他标緻脸蛋,蛊惑的话语自我嘴里冒出。 「小子,我无法去控制别人的思想…也无法只对你说话对你笑,但是,我跟你保证,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你绝对是我骤雨的唯一伴侣。」 他头抵着我的,温热的气息拂在我脸上毛细孔,「那…你何时愿意作我王妃?我想与你时时刻刻不分离,不论在哪里…」 嫁给他我不是不肯,只是觉得还太早了点,必竟萧遥的风波未平,这时候成亲对他来说名声不太好…何况我身份特殊,难道要我用骤雨的身份入门吗?在外面,这名子可是个男人的代表,要嫁给他,不是改名就是对外宣佈骤雨是个女人的事实… 他捧起我的脸,那让我爱不释手的紫眸透着一股溺爱,「小雨,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那些根本不重要,当初我让父君颁旨将你定下来,也只不过想透过最快的手段让你到我身边罢了,现下我们两情相悦,就更无需在意那些环节,我知道你是顾虑我,但小雨,比起名声,我更希望能尽快将你纳入我的羽翼下。」 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不自觉地点了头,最后老娘妥协退了一步,朝他点头应允:「我答应你,但日子就选在我与你去年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吧!」这样风波也过一年。 他开心地抱我满怀,稍短的头发骚着我脸颊:「太好了,小雨!虽然还要等段时日,但那一天别具意义!」对啊!从那天之后老娘可被你这臭小子瞎折腾到现在唷~看着他因剪短的头发而更显年轻俊朗的脸庞,这样的男子怎不叫人倾心呢… 他把我转了回去,将披风圈个紧实,马腹一紧跑了起来,追过长长的队伍,带来一阵冷风,战神闻声转了过来,俊挺的脸带着爽朗的笑:「怎么?小俩口斗气斗完啦?」老娘尷尬地撇撇嘴,乾脆转头继续赏风景去,耳边只听那沉不住气的鬼亲王兴奋地对他说着:「三哥,刚刚小雨答应嫁给我了!日子就定在九月二十。」老娘心里那一阵感动,其实我早忘了那天日期,只大略记得是秋天的某一下午,想不到他还真的记得这么清楚,老娘刚还恶作剧地想这小子八成回去翻日历算日子呢! 我们花了些时日才走到不落,因我实是想念飘渺,且拖欠的稿子也积了几月有馀,再不回去赶稿,怕之后老娘只能去那陆光知堆满芒草的坟前上柱香缅怀了,所以,一回鹰阜,屁股还没坐热,我们便上了马车赶回雾花,一进雾花国境,沿路便开始飘着细雨,我欣赏着窗外景色,远边天际降了一道闪电,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雷声。 我开心地弯起了唇,朝身后抱着我的鬼亲王说:「是春雷呢!」 他靠在我肩上,语透感慨:「是啊…从去年与你相见后,日子过得飞快呢…」 我狐疑问:「怎么说?」 「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好快…只除了你离开那次…」我转身捧起他脸亲了一口,「再不会了,小子。」我再不会不问原由就轻易地离开你。 他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深情地赤裸地,看得老娘非常地窘态,我一手摀住他的眼,「别看了,怪羞地。」 他温柔地拉开我手,出口又是腻死人不偿命的肉麻话。 「怎么看你都不够…」 马车进了听雨,门口处,阿东欢喜的神情溢于言表,「我回来了,阿东。」 「欢迎回家,小姐。」 大厅门口,小玉、然儿、陈嫂还有如梦相迎,各个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尤其是如梦,脸颊哭胀地红通通的,打着哭嗝语不成句,失去双亲的痛在她小小的身体里埋下了不可抹灭的疼痛记忆,已至于她这次全给发作出来了,我抱着她不停安抚,最后她哭得累了,遂躺在我怀里睡了。 我让小玉抱她回房歇息,顺道让陈嫂备些好吃的,还刻意在鬼亲王面前提,「陈嫂,我想念红烧鱼想得舌都苦了,还有你上回煮的鲜鱼汤可好喝极了,多煮些啊!」 只见一旁的他挑眉笑着,朝着陈嫂不要脸问:「陈嫂,您上回熬的鸡汤顺口极了,不知今晚可有幸嚐到那曼妙滋味?」 陈嫂那一个心花怒放,全忘了自个儿的主子是谁,一隻手忙挥着,「一定一定,既然俊小哥爱喝,要陈嫂我每天煮都可以~」 一道春雷划下,声音震耳不绝,如同老娘现下的处境,堪称晴天霹靂。 我说陈嫂,你可别被这臭小子牵着鼻子走收买了啊!付你薪餉的可是刚才说要喝鱼汤的老娘我耶! 第七章 枝枒画映瑾醋意 回到听雨后,老娘不管鬼亲王的叫嚣,关在书房没天没夜的赶稿,一连赶了七天,除了茅厕外,老娘就只跟亲亲小书桌培养感情。 当最后一撇下笔提起,啪一声丢下小楷,老娘大呼一口气往后背一靠,终于将几个月拖欠的稿子补了个实,一旁小玉把桌上佈满潦草字体的稿纸夹好,将置于炭炉上已不知重热了几回的盅汤放到了桌上。 「小姐,喝些吧…这几日都没按时吃饭呢!」 这七天她们三个轮流来陪我这坏主子瞎折腾,也着实辛苦了,转了转僵直的勃颈,小玉立即绕到我后头马杀鸡,揉了些会儿,我让她停下,喝着陈嫂亲自燉的鸡汤,温热的滑顺口感缓缓流进了食道淌进了胃里,人都暖了起来,一口气喝完,起身开窗看向初春暮色,雨停了,后院枫树上新长的嫩芽沾上了雨珠,我心情大好,抓起掛在屏风上的披风围起,拿着画具一开门,那鬼见愁的小子正自以为帅气的单脚曲起侧坐在木栏上,老娘眼珠子一愣一愣地保养,他转过头来,满脸怨气,微瞇的紫眸透着一股子危险。 「稿子写好了?」 老娘点头,见他瞄我手上画板,「去哪儿?怎不回房休息?!」唉呀呀!杀气都出来啦!我耸耸肩,也不同他囉嗦:「后院枫树正好,想去画上一画,跟不跟?」 他看了我好半会儿才起身陪着一同去后院棚里坐,我捞起炭笔随姓画着,将眼前这片几个月没赏的美景描绘进空白纸张里,耳边响起他的好听嗓子,可出口的句子却让老娘落下的炭笔失了准,「小雨…回国前,我与沙柏克碰上一面…他房里墙上…框着幅炭笔绘的像…」我用手将歪掉的一撇擦掉,补上后才回:「被他抓去封地无聊时画的,那不代表什么,别想太多。」我记得那时是一时兴起草绘那匹狼的野性美,画完后就随手扔在房里角落,却没想到让他带去了宫里当摆饰了,呿…现下倒是给这傢伙有把柄逮了。 「真的?我认识一位画师,她说过…美好的事物就该画在纸上,你觉得呢?」好样的,竟敢拿老娘之前哄十岁小孩的把戏套回本人身上兜圈儿…我停笔,抬起头正准备开骂,只见他迷幻的紫色海域汹涌暗潮,彷彿我只要一说错,就会被吞噬殆尽,只剩骨头供人瞻仰。 头一次知道,男人的醋劲儿有多大。 我深吸了口气,认真回他:「画他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有跟我一样的气息,头一次见他…那种物以类聚之感强烈地撞击我的视觉,当时我只觉这匹狼虽然危险,却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威胁,那种矛盾感…我无法形容,但就同我的性子般,虽良善…却有不肯妥协屈就的一面…」既危险却又带着一丝怜悯…慵懒的偽装下,是一颗炙热的心,虽与我看似相反,但本质是一样的。 他一手圈住我拿笔的左手,轻轻地抚触着,虽温柔,却带有一些苦涩。 「小雨…到底要怎么做,我才会安心…才能真正的走进你的心里…」 我回握住他的手,将之放上了左胸,发自真心不需打草稿的肉麻话脱口而出,「感受到了吗?它正为你跳动着。」自从老娘喜欢上后,以前那些他说的噁心巴拉话现全成了营养剂,爱啊!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我俩含情脉脉就像影片播放按暂停般不动,然后,他慢慢地收回手,轻抚着我耳边短发,那一瞬间心口痒的难受…我伸手一捞圈住他颈子,主动地吻上他些微上扬的唇,一吻毕,捧着他脸乱吃豆腐一把,轻声说:「再让我画一下…天快黑了…」 他愣地点头,我好笑地执起炭笔继续画着,近晚的风仍带着冷意,但却非常舒服,画着画着…迷濛地闔上了眼,睡着前我伸手朝他挥了挥,「好睏…」 他打横抱我起身,稳健的步伐几乎感觉不出晃动,朝他肩颈窝了进去,找了个好位子会周公去。 只依稀听他在我耳边说着:「…这辈子很长的…向我保证你永远不离…」 后面的我听不甚清,含糊微点了下头算是答应,随即失去意识… 车窗外雨势渐小,老娘昏睡了整整两天,刚起床时窗外正下着滂沱大雨,让鬼亲王伺候着吃些东西后,便收起厚厚一大叠的稿子让阿东载我上街去,别说为何那小子没像跟屁虫硬要跟上,只因老娘不想他跟。 就像是好朋友相聚喝茶聊天般说些体己话,在这里,陆光知就像是我的另一个话匣子,什么话都能说给他听,虽然他给的意见未必是可採纳的,可在他面前,我连鬼亲王那一家子的事都能侃侃而谈…所以,当我提出要自己去的时候,鬼亲王眉头一皱,紫眸暗影一闪,虽不情愿,却点头答应。 我知道他懂我的,所以他收起不甘,慎重说了句:「早点回来。」 阿东依然在老地方停下,我撑起许久未打的杏花伞,走在几月未逛的街上,春天的气息浓厚地惯穿两旁绿荫,滴滴答答落在屋簷上的雨珠发出美妙的多重奏,收起伞放在门边木架上,信步走进第一书楼里,那打杂小哥如记忆中般支着架子整里上层的藏书,见我进门,欢喜地跳了下来,讨喜的脸上推满亲切笑容:「雨公子您终于回来啦!许久没见您进门,跟老闆打听才知您年后出了趟远门呢!」 「是啊…前些日子脑袋总榨不出个东西,出去走走逛逛看能不能长些慧根。」乱跟他随便哈拉两句,便熟门熟路上楼,那懒散陆光知一样拿着老娘过年后刚发行的小说翻着,两隻腿就掛在桌上交叉抖阿抖地,我坐在他对面那张椅,动手给自个儿斟了茶,没想到入喉的竟是烈酒…吞嚥了下去,遂问:「知哥…小妹我千里迢迢赶回来只为图口茶喝…你没事做啥买醉?」 他头也不抬,语气透了酸味儿,尾音还拖得老长:「唉呀…这可不能怪做哥的我啊…平时雨妹总会准时来我这寒酸小楼报到…可前阵子突然这么给拖了,还不让人联络的!连封家书都没有…哥哥我啊是日也望夜也盼…一丁点消息都无…心灰意冷地只能藉酒浇愁…咱们万千书迷们千盼万盼只差没把小哥我这儿祖传的基业踏平…我却只能看着小说聊以慰藉,唉…谁知你突然就像暴风一样说来就来,没来得及给你泡上壶茶,当哥的给你赔个不是~」 哇…可酸地,皱了皱鼻,伸手将稿子恭敬递上去,笑呵呵地赔不是,「知哥,小妹我知道错了,我怎知过年那次找你完后就在路上被绑上马带去遥远的边关,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而且小妹我可是有派人送上两封信指名给你的,难道你没收到?」 他听完后缓缓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珠子惊地看我,「什么?!被绑架?难怪阿东也没你的消息,这事儿你得说清楚讲明白,不然今天这楼你是甭下了!」 嘖嘖…好样的,竟被那匹狼摆了一道,咱家就是太信这啥鬼信用,才让这家子穷担心瞎着急,也难怪当初鬼亲王找到他封地去,怒气这么盛。 看着眼前这位丢下老娘畅销书本貌似洗耳恭听的八卦仔,眼睛痴痴地盼着我的草原歷险记,唉…这可该从何开始说起好… 第八章 镜花水月心中结 花了几盏茶时间与陆光知叙叙旧,天色已渐暗下来,想起出门前鬼亲王的叮嚀,我会心一笑,朝着嘴皮合不拢的他回:「时候不早了,稿子可收好,我先回去了。」 他将手中茶一举喝下,叩地一声,「好吧…下回可别不作一声又跑不见了!」 起身下楼,临走前头不回地伸手挥了挥,他唤了声,我停步回头,见他轻叹口气,走了过来,语带警惕,「雨妹,日前花雨洲怜君公主派人过来探听你的事…你行事可得更加小心防范些。」 蛤?怜君公主?!啥时又冒出这号人物了? 「可问了什么?」 「只问了你家住处,你哥我聪明四两拨千斤给打发回去了!」 我头一点,笑了笑:「小妹记住了。」 回到听雨,老娘车门一开,那小子正候在门外,扶我下车,口气不甚高兴。 「你回来晚了。」 他牵起我手绕着已点起油灯的回廊,两旁的杏花开得正好,有些白,有的红,映着暮色更显诗意…我拉着他停步,朝探出枝芽的摘下了几小朵捧在手里继续走着,他狐疑问:「小雨?」 我摇头刻意不说,回屋后,让小玉把白脂玉盆取出注水七分,将手里的杏花轻放入盆中,几朵涟漪散开和着盆底隐刻的杏花线条,如梦似幻,镜花水月,美不胜收…虽简单,确意外的幽美。 「这玉盆…是去年你父君託白寰送来的礼其中一样,我翻着清册,觉得不错,便让人从仓库里搬了出来,平常就摆些小花绿叶当摆饰,也是唯一一件给搬出来的。」 他修长食指轻点水面,亲了我额头一记,嘴角满溢笑容,「实不相瞒…这玉盆底下的花纹是我亲手刻製的…小雨,你就正好选了我唯一放进去的东西,万中选一…我好高兴!」 老娘闻言,差点没将玉盆水往他头上泼,好样的,自从栽在他手里后没一件事儿是顺老娘愿,先是当了sm女王鞭笞老狼,后来又被逼婚…再来连家里陈嫂都临阵倒戈烧他爱吃的…现下连老娘亲挑的东西都还是他送的,更惨的是,我的小心肝还因为他嘴边的笑容而小鹿乱撞…你说还让不让人活啊! 所以,为了仅存的一丝丝面子及理智,老娘忍不住挑衅问:「你的兴趣是雕刻?作啥没事雕个玉盆来着?」 他将我一把捞进他怀里坐好,头靠在肩上,好闻的气息瞬时环绕鼻间,「我的兴趣以前是弹琴…现在是陪你…会刻玉盆嘛…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小东西你会喜欢…仅此而已。」哼…将头撇向一边,不打算这么便宜他了。 「听白寰说,这天下人若论琴技,除了不落的平心亲王外,再无他人敢称第一,看你荒废多时,莫不会松懈了琴技落了个虚?」 他下巴抵着老娘肩,紧密贴合的后背传来他的轻震,「呵呵…想听老公我弹一曲吗,亲亲娘子?」 「不想!」我挣脱他的怀抱,手痒捏了他脸颊一下,滑顺的手感令人爱不释手。 「你这肌肤是怎生保养的?让人怪羡慕的,真不公平…」 他笑着将捣蛋的手逮个正着,放到唇边一吻,「娘子就爱细皮嫩肉,老公当然得好生维持,才不会失宠…」轻微的吐气骚着手心,像电流般刺激着心脉,我愣愣地痴看着他精緻美丽的迷人唇线,一晃神间撇到他带着戏謔的紫眸,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两步,发热的脸颊告诉自己,本人正烧红着脸蛋。 呼…都老大不小了,虽然恋爱没谈几回,但恋人间该做的可都确实,怎还会像个毛头小子样儿这般青涩…我还当是初恋啊?! 「小雨,你是不是…热了?」老娘用黑珠子青他,这小子…越来越会用言语刺激我了。 我正要呛回去堵他,房门一阵轻敲,随后小玉的声音传来:「小姐,公子,晚膳已经备好了,陈嫂嚷着要开动了。」 一口气憋下来,我看着露齿大笑的他,回小玉:「待会儿就过去。」 他起身抱住我,「怎闹你都不嫌多…你有别于一般的样子永远都只能让我看见。」 哼…笨蛋才会听你的话。 「你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回来后要画像。」 我点了头,「这两天就画给你,不过…我怕你看了会后悔。」毕竟这皮相可是差了一大截有剩。 宽大的手臂圈紧,语气柔软的像是细雨… 「我不会后悔…想看,只是因为想要彻底地认识你…」 几声春雷扫过,随后哗啦一下,滂沱大雨急骤。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像着以前的模样,聚焦、拟摩、下笔,一张鸡蛋脸长发飘逸女子跃然于纸上,画上最后一笔后,心底一阵悵然。 本以为过了这漫长的时间,那离我远去的自己早已尘封在该被抹去的岁月里…没想到,不止没有,它还藉着这隻手,翻腾着、拼凑着…彷彿不曾离开过,不曾狠狠地被我拋下过…一滴泪淌在画纸上,我轻轻抹去,就像抹去伤痕般…抹去那名为堂心的可能未来… 一阵温暖自身后而来,不知何时…他进了门,我让他圈着一动不动,望着镜中的彼此,只听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着:「小雨…我看见了,跟我想像中一样漂亮…」 我听到这话,止不住颤抖…出口的话带着破碎的沙哑。 「你后…悔了?」 「不。」他摇头,看向镜中的我,晶莹的瞳眸泛着泪光,「我好感谢…上苍…将你带到这里…」我抽了抽鼻涕,在这关键时刻,老娘竟然非常想要吐槽他…当初把我骗到这儿鬼地方来的是你老爸啊!老天爷,请原谅他的无知,他不是有意消费你的… 我破啼而笑,将自画像递给了他,「喏!收着,可别丢了,说不定再一个三年后你让我画,我已画不出来了!」想不到他将手一推,拒收。 「只一眼就够。」 我知道他心思,遂随了他心意,起身将画纸放进火盆里烧了。 从今而后,我不再画从前的自己。 骤雨一过,天空放晴,而我随着火烧的灰烬,再一次沉淀过去。 两天后,一名不速之客到访,那人我认得,只因那天老娘气得想撕烂他的嘴。 一纸金澄澄的圣旨摆在眼前,因为它,老娘得跪着接旨。 「骤雨听令,三日后本官会亲自派车来接你,可清楚了?」 「骤雨明白,时候不早,凤令官请回吧。」 见他一脸嘲弄,大摇大摆地坐上土里土气的贵金马车离开,心中的抑鬱之气难平。 望着手里这闪瞎人眼的金布…可真别被那痞子陆光知一语成籤。 第八章 花开荼靡花无忧 三日后过午,金晃晃的皇家马车停驻前庭,老娘接过小玉递上来的细软,朝凤令官行了个宫礼,随他一同进了马车,四匹健壮的白马噠噠而起,往窗外一瞄,枝影斜疏回廊上,一抹紫影倚栏而立,嘴角虽掛着笑容,却显落寞。 唉...老娘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丢下他啊!毕竟人家上头的只让我一人去,可没说能携家带眷,就算让他变小跟上,凭那双异于常人的眸色,宫里人一眼便揭穿了他的金贵身分,到时老娘怎死的都不知道… 思绪千回百转之间,那对面的凤令官也没间着,东说一句西扯一段,明里是教导面圣该有的礼仪,暗里是藏了几千支银针扎老娘这该死的老百姓有这福气去见圣上,嘖!以为老娘稀罕,若不是这杀千刀的鬼帝王主义,老娘早请律师来告你毁谤求偿百万两黄金! 我脸皮抽地带笑,「是是,凤令官说的极是。」 他眼皮一低,趾高气昂地扬高下巴,开口正要说话,那马车乖地一颠,他舌头一咬,疼得齜牙裂嘴,大声叫骂,听到外面马伕几声赔罪,他尚欲开口,又给一颠,那原本犀利不得了的大嘴,只剩下呜咽几句。 哈!老娘快意地在心底大笑三声,表面仍是功夫做足,大声安慰个三两句作罢,也多亏这两颠,足足得花三天车程的路算得上平静舒适。 途中两晚我们分别在路经的枫晚洲与春早洲驛站休息,第三天近傍晚抵达花雨洲的首都花命城,宽大的官道上两旁盛开着各式花种,在细雨的洗礼下五彩繽纷,娇艳欲滴,穿过闹区,直抵东面,庞然护城河中心有一座宫城,守门士兵一见凤令官手持之玉牌,机关一拉,大桥缓缓降下,马车一通过,机关一起,大桥以极快的速度掩上。 原本细雨不停,一进宫后,无雨无云,远处晚霞美得惊人,火红的夕阳带着点淡紫…我随凤令官下了马车,走进一旁截点的架高回廊,处处是百花齐放,美不胜收,几隻艷色蝴蝶翩然採花,其中一隻调皮地飞转老娘身边,扰得我不厌其烦用手挥走。 我问:「敢问凤令官,适才在宫外雨势无歇,怎进到这儿宫里却停了?」 他嗤了一声,把老娘当土包子看似,直挺背影带着老娘不屑一顾的骄傲,「这可是我们伟大的花命官无忧大人的杰作,在这座神圣的宫里,只有在旭日东昇之时降雨以滋润树木花草,其馀时辰皆是乾爽晴朗的气候,只是…」老娘在后面翻了个白眼,随了他断句接了下去,免得拂了他面子,到时里子跟我过不去。 「只是什么?」 他停步不前,害得老娘紧急煞车险点撞到他,接着用那黯淡不少的小斜眼瞄我,摇了摇头又继续往前带路,语带忧虑:「雨花族歷代花命官皆有无上的神力与硬朗的身子以支撑雨花族的兴盛,可无忧大人力量虽比其它歷代大人强大许多,可身子却日渐虚弱…」 老娘跟着他脚后跟走,听着他继续嘮叨:「圣上聘请天下名医进宫诊治…至今却无一可行,无忧大人每况愈下,现在除了每日早时的圣誉礼之外,几乎无法下床行走…唉…只怕等不及下一位大人的继位…这样…我们雨花族…」 老娘掏了掏快长茧的耳朵,跟我这不相干的废话这么多作啥?难不成跟这次千里迢迢进宫有关?我晃了晃脑袋,心不甘情不愿问:「可有聘请不落国的名医瓏灭?」 他停顿一会儿,再走,「有,但连瓏灭先生带来的珍草延灵花都无用…」 我不再多言,心底已有了底,无心再看周围虽美却已近荼靡的景色,走过花园、小桥,每穿过一座巨大人工湖,即有一幢精緻屋宇佇立,我跟着他绕来绕去,已数不清究竟穿过几座湖了,天色渐暗下来,两旁的路灯让穿梭在小道上的红妆宫女点上,气氛多了些幽静,亦多了丝吊诡…就在老娘险些腿瘸,暗地劈这天杀的鬼族没事这么爱走路锻鍊脚力作啥时,一座比其它点都大的湖矗立眼前,接连而来的是一座雄伟的红瓦殿宇,右边的金漆大柱上浮刻着优美的字体—花华殿。 凤令官手持玉牌恭敬递给了候在阶下之女官,「凤令听命带来絮雨洲飘渺城的骤雨公子。」见她身子一蹲一礼,柔美的声音自她漂亮的朱唇而出:「雨公子请入殿,圣上与大公主已久候多时,凤令大人沿路辛苦了,请留步回殿歇下。」 凤令身子一躬,「凤令告退。」 我随着那女官上殿,八扇大门只开了中间两扇,上殿正坐着一位姿色不输鬼亲王他老妈的端庄女人,只是眉宇间多了丝威严…殿下的右首也坐着一名美丽女子,那如水的大眼珠子痴痴地哈着老娘,屁股因我的到来而兴奋地离开坐椅。 来这鬼地方三年多,今天才知统治老娘地盘的人是个女的。 「稟圣上及怜君公主,这位即是飘渺城的骤雨公子。」那女官一叩首,偷偷往这儿飘来一眼,示意我跟着行宫礼,老娘心底那一个计较,正欲跪下来时,上头传来一声:「免礼。」 我躬身一揖,回:「谢圣上。」 「花行官,赐座予雨公子,再上壶花酿茶。」那女官闻言将我带至左首的位置,躬身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另两名女官捧着茶盘过来,将壶飘着花香的茶及磐花瓷杯置于桌上,用着繁续的步骤优雅地为我倒上第一杯茶。 花帝开口:「雨公子即是头一次进宫,不必拘礼,这位是雾花第一公主…亦是皇位第一继承人—怜君。」 她水汪汪的眼珠始终不离老娘,看得我心慌慌,偏高的嗓音带了一丝兴奋:「怜君慕名雨公子已久…今日总算亲见本尊,果如传言玉树临风,俊秀如竹。」 「怜君公主过奖了。」我抱拳以礼,喝了一口花茶,抬头开门见山。 「不知圣上召见草民是为何事?」 只见她俩极有默契地互看一眼,那楼上的往我这儿一探,「想必…在来的路上,凤令官应该有提及花命官无忧的病情吧…」我头一点,「是的。」 她眼神锐利一扫,那瞬间,老娘有种被蟒蛇缠上脖子的感觉,只听她说:「不死瓏灭虽无法医治无忧的病…但他却提起了你…既是天下第一名医所引荐,朕万万不能失去所有可能的机会…骤雨,你可能将无忧治好?」 老娘心底已骂了那该死的医痴千万遍,喷嚏可让他打到明年都有剩,起身站到殿前中间抱拳以礼,「请恕草民无礼,骤雨只是一介文人,医术只知粗浅,难以深研,何况花命官大人的病因骤雨尚不知其中…何谈医治?」 那水汪汪公主衝到我跟前,焦急拉住我手,「母后,请准许孩儿带雨公子前去无忧殿问诊。」 花帝起身,看了我们一眼,手一挥,口气甚轻。 「去吧。」 第八章 花命灯枯未尽时 本以为老娘又得认命地迈着痠痛不已的可怜两条短腿健走,谁知道这水汪汪公主就是待遇好,才一出门,两落轿子已备妥,心底忍不住唾骂那凤令官十八代祖宗乌龟王八蛋!竟敢这般整老娘。 九弯十八拐般曲折,穿过一道绿树围成的长形隧道,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泉水凌空倾泻的大湖,水珠哗啦哗啦溅起,借着昏黄宫灯闪耀霓红,我惊叹不已,还来不及研究那水是如何腾空由上而下的,轿子便长驱直入正对面的大型宫殿。 白色大柱,尖形屋顶,有别于其它宫里的形式,九九阶下一柱斜切的白石柱上,线条柔美的刻着无忧殿三大字。 下了轿,那长公主急忙小步到身前,语气甚急「雨公子,这里便是无忧殿,请随怜君移步。」我跟着她后面走,白色大柱格局的长廊似无止尽,每相隔三柱便插一卫兵,一排整整过了三十三人才到主殿,但那大公主脚没停,拐个弯往左行,随着越灯火通明之地,那延灵花的香气越是浓厚,老娘冒着鼻子险些歪掉的悲剧,摀住口鼻勇敢前进,不知为何…这鬼气味就是偏不合老娘脾胃,怎么闻怎么臭! 行至偏殿,两旁女官开了门,扑鼻而来的香气令我作呕,大吐口气,随她进屋,匿大的圆形空间摆设简单乾净,四周架了垂灯,穿过墙高的大型水莲屏风,一张高床杵立,白色的床单上躺着穿白色单衣的人,白色的被子衬着近乎苍白的脸,说有多透明就有多透明。 彷彿只要手轻轻一碰,他便能消失不见。 水汪往公主步上前去,握住他纤细无力的右手,他似是感觉到了,眼皮努力睁开,轻颤的睫毛缓缓向上,蕴含着万物復甦的碧色如春天般光彩夺目,犹如山间碧泉波光粼粼。 「大…公主…」声音破碎细如蚊吶,但却清楚地传进了耳根。 那水汪汪公主掩不住兴奋地执起他手置于掌心,「无忧哥哥,你瞧!怜君请来了瓏灭先生提及的雨公子。」她侧头挥手让我过去,「雨公子,劳烦您为无忧哥哥诊脉。」 我走至床前,朝他轻点了头算是招呼,扭头朝水汪汪道:「在下不会诊脉。」 她脸色一惊,「这什么意思?」 我越过她,往那汪碧泉看去,「花命官,在下骤雨,学术浅薄,并非能医治您病,但只要您有意愿为自己的生命争取一时半刻,在下会尽全力帮您,好吗?」 他眼带愣忡,随后唇边绽出了一抹浅笑,艰难地朝我点头。 我亦朝他轻点了头,并请水汪汪先回避。 水汪汪一脸慌张与不捨,「怜君不能陪着无忧哥哥吗?」我摇头:「这是病者的隐私。」她苦着张脸回望碧泉,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后,才依依不捨地离殿。 我随手捞了张椅子坐在身侧面对他,大呼一口气说:「好了,现在这里只剩你跟我,我瞧一眼便知你不甚在意那些繁文縟节,我也懒得摆弄官腔,等一下问你的每件事,请你务必回报实情,可以吗?」 他头一轻点,表示答应。 「除了全身乏力外,身体哪里最不舒服?」就算在先进医疗的现代,问诊也是最基本的。 他停顿了下,最后用气音道出一个字:「心。」 「不适的情况维持多久了?」 「十年…」 挖赛…老娘还真是佩服你们这帮古人,真是忍痛高高手!耐住想拍手叫好的衝动,挪了挪快歪掉的鼻子,问:「发作时常是心绞痛吗?或是下巴、左手臂之类?」 他眼底光芒一扫,「皆有…」 「常是早晨?」他头一点。 「有时会伴随头晕或是喘不过气?」再点头。 老娘抚着额头,哀嚎问:「敢问你今年贵庚?」 「二百三十七。」ohmygodsh!这要说是先天的就是骗人了。 唉…不排除是常见的冠心病,看这傢伙瘦不拉嘰,没几两肉的身材,除非是偏食到一个极致再加不运动,不然怎会有这种后天性的病症? 「看样子我必须先观察你几天,你这里可有客房?」老娘可不想睡在其它殿里,到时还得用两条腿蹣跚走来。 他轻咳一声,「有的…可能得…劳烦姑娘…通报殿外的女官。」 我抿了抿嘴,玩笑说:「这宫里请来的既是骤雨公子,又何来姑娘了?花命官还是客气地唤我声公子吧!」免得到时被门外的水汪汪给弄了~ 他唇线大大地往上翘,难得地露齿:「好的…雨公子。」 「好吧!既来之嘛则安之,从明天开始你起床我便起床,你去那啥圣誉礼我便跟,为期一週,这样我才能断定你的病,好对症下药。」 也不等他回应,老娘自顾自地起身将椅子归位,绕过屏风开门,前头扑来那隻水汪汪公主,焦急地问:「无忧哥哥的病情如何?能治吗?」 松开她紧抓我不放的手,微笑道:「经过适才的问诊,在下心底有个底…只是如果要确定,必须就近观察花命官几些天,才能清楚方针,还请公主给骤雨一週时间。」 她如释重负,眼眶冒出泪光,「太好了太好了…无忧哥哥终于有救了,雨公子您需要什么儘管说,怜君定替您备妥一切所需。」 我朝她抱拳以礼,「公主客气了,只是要麻烦无忧殿的女官为在下备一间客房。」 她连忙吩咐下去,不忘提醒安排离碧泉近些好就近照看。 入住无忧殿客房第一晚,我让人准备文房四宝,写了封家书,上头没几行字,无非是告诉家里闹彆扭的鬼亲王我要在这里住些时日,顺便跟他告状医痴的恶行,再让他稍封信回鹰阜让医痴来宫里当帮手。 一早,天刚亮,屋外长啸一声,让老娘中断与周公下棋。 起身穿衣,开窗,一隻鹰在天空盘旋,一见我,直衝而下,停在窗台,实是巨大无比。 我将信捲好用发绳绑在牠脚上,「去吧。」牠嘎一声算是回应,接着展翅而上然后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盘旋一圈后往南而去。 我看着渐亮的肚白,想着凤令官将来的那天早上,他化成十岁大的样子憋屈地闹着。 「我就想陪你进宫!」 「不成,就算你变成孩子,也很容易被认出来。」 他一脸委屈,「被看出来又有什么关係,反正我们迟早要成亲的!」 这小子…每次只要一变身,那孩子性就会展露无遗,且对我还是加倍加加倍的任性! 「白瑾,我自己进宫,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事。」 两人僵持不下直至中午,最后他洩气地跑向我抱住腰,威胁加逼迫:「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估计你三天后会到,隔天我会派隻鹰去收信,要是牠空手而回…我定杀进去。」 嘖嘖…幸好老娘还记得这件事。 第八章 曇花璀璨只一时 关窗未久,外头一阵轻敲,我开了门,两名女官捧着洗漱用的东西进来,正欲着手服务,被我及时阻止。 「在下不习惯别人打里,自己来便可。」 她们歉然一声,恭敬关门退下。 洗漱完毕后,换上一身净白套装,门一开,适才的宫女正等着。 「雨公子,请随下官前去圣殿。」 头一点,随她们往无忧殿里更深处去,约莫半柱香时间抵达。 「雨公子,这里请。」其中一名女官开口转移我的放空思绪。 老娘率然拋目一望,嘖嘖称奇,彷彿来到了传说中的奇幻世界般,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这里说是殿,其实不然,总体来说就是一座石砌之圆形泉池,周边围着九根高耸入天的白柱,上面浮刻形状几何不规则图形,池中央长一株人高白色重瓣花,花头朝上,看不清楚花蕊,上头悬空三颗手掌大反射七彩光芒的彩石,那昨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碧泉,现正穿着典雅白色宫装笔直地立在泉池前的台阶,长长的裙襬覆盖阶梯,苍白的脸色让粉妆掩饰,原本无血色的薄唇涂上朱红,带了艷色,整个人漂亮不少,不过这样的纤细美实在不合老娘胃口。 果然论美色,还是那远居不败之地的鬼亲王厉害,不过那超级彆扭的个性可让人难以招架啊! 我坐于白柱旁高椅当座上宾,原本闭上眼的碧泉一听到动静往这儿看来,我嘴一勾,下巴一挪示意他无需里会我的存在,继续他的仪式。 他身子微弯朝我一礼,然后露出了一抹极其自在的笑意,深遂的碧绿眼眸让晨光照亮光芒四射,老娘脸皮僵了一下,不知这笑容的含意是否代表对能医好他病的我的示好…一股无形压力拍击着后背,心中再次咒骂瓏灭这万年医痴捅的篓子,如果老娘因治不好而无法离宫,你就让你家主子燉来吃吧! 九根柱子前皆站着身着白装之女官,碧泉右手一高举,齐唱着会让瞌睡虫鑚进脑里的乐章,我不停打着哈欠,一曲毕就耗掉约一柱香时间,眼见他身子不稳,因长发高束而露出的额际正冒大汗,我起身欲衝向他帮忙站稳,却让一旁女官抬手制止。 「雨公子,请回座上。」 我紧张看向他,见他缓了缓气,然后挺直腰竿朝我摇摇头,用唇语说:「没事。」 老娘洩了气龟回原来的位置,他又再唱了另一首没啥区别的催眠曲,就在我打了第n次哈欠后,轰地一声骤雨倾盆,白柱上就像遮了一块大型透明雨棚,豆大的雨滴碰碰打在上头,像一个防护罩保护着泉池。 而巨大花朵由原本的白渐转为嫩黄,花头渐渐朝侧,露出里头足球般大的蓝色花蕊,上头的三刻彩石渐转成曜黑,泛着炫目的光泽,就像是花蕊吸收了它的能量般。 碧泉一脸如释重负,双脚已支撑不住跪地,我先一步衝上去慢慢扶着他下阶,再让一旁女官接手,一路带回偏殿床上躺着。 女官细心地帮他将脸上残妆卸去,一头黑长发垂散于枕,垂目的脸,我见犹怜。我拉了张椅子坐下,他睁开略显疲态的绿眸,开了沙嗓:「适才…无忧失态了。」 我摇了头:「比你失态的大有人在。」像家里就有隻耍赖的。 他轻轻地叹息,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这身子…还能再持续几次…圣誉礼…」 见他这样子,老娘那软肠子又打了死结,忍不住抬手轻拍了拍他肩,安慰道:「我不知你们雨花族命有多长,虽然你活了两百多岁也实是够本,但世界很美不是?终年细雨纷飞婉约雾花…北方雪山绵延磅礡不落,西边炙国草原波澜壮阔…你不想再多走走看看?曇花怒放璀璨一时而谢,你自认你这辈子活得精彩?」他愣忡着,我衝他痞痞一笑,躺回椅背,唉唷一声:「一大早起来跟着你瞎折腾,胃没见醒…现下这么一坐,倒是飢肠轆轆了!」 他又是一愣,随后似是了悟我话中意,露齿一笑,吩咐候于屏风外女官传膳。 没一会儿,屏风被往旁拉了开,两名男官摆了张上好圆桌进来,放了两张椅,女官接替进来将几盘菜及两副碗筷放好后,留下一位上前搀扶他下床入座,其他的拉上了屏风退下。 我起身在他对面坐下,再看了桌上这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后,食慾全无,只剩满肚子的噁心,一旁的女官殷勤地替我盛了一碗米饭,「雨公子请用膳。」天杀的!才第一天…就开始想念陈嫂的手艺了。 老娘一脸嫌弃问:「这些都你爱吃的?」他正提起略显无力的右手举筷要夹他眼前那盘油不拉嘰的三层肉,一听我问,抽回手,摇了摇头,「不…歷年来宫里膳食皆这般,我们雨花族自古偏喜肉食,到后来…也没什么爱不爱吃这事…习惯罢了。」 我白眼转了不知几圈,这万恶的宫廷已让人浑身不自在了,就连膳食都这般可怕,难怪这瘦不拉嘰的身板可以患心脏病…我看这宫里的人十个有九点九个就患高血压高胆固醇,就算身体机能比一般人好又如何?几十年几百年给这么吃的,哪有人不生病!什么鬼祖先爱吃的?他喜欢去吃米田共你就吃吗?没原则就你这种人! 老娘瞪着离最近那盘油肥肠问:「你们雨花平均寿命有多长?」 「长则五百…短则一般人长…怎么这么问?」他一脸狐疑。 我嗤了一声算是不屑,偏着头看他,「难怪你们的寿命远不及不死族的一毛…光是你们的吃食就大大有问题,就连你的病也是因这而起,想根治好,第一步就是改善你的三餐。」不等他反应,我起身转出屏风,走至一旁桌案,自动自发磨墨,操起狼豪振笔疾书,毕,吹了下,递给了跟着我尾巴跑出来的女官。 「从今天开始,你家主子的三餐全照这上面的食谱做,食材少一样不行,多一样也不准,如厨师不会,立刻通报,我亲自去教,明白吗?」 她警慎地点头,「下官明白。」 松一口气,抬手往里头一指,「尽快将桌上饭菜撤走,并请厨房用最快的速度重做。」 「是。」她开门喊了候在殿外的女官协助收拾,都撤走后我才入内,见那碧泉眼珠子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老娘重重坐了回去,手趴在桌上支着右颊。 「从今天开始,你的身体要做什么我说了算,就从吃的开始。」 他亦学起我的动作随性地单手支起,语带笑意:「是,雨公子。」 呿…自以为轻松,还不是病猫子一隻。 第八章 朝阳微醺醉春风 屁股还没坐热,外面一阵轻敲,适才捧着老娘亲书的食谱离开之女官歉然进来,「稟雨公子,御厨不解您纸上作法,可否劳驾一趟?」 呵欠一收,我眉轻轻往隔壁张椅一挑,撇嘴道:「喏…你家肚皮可得饿上一会儿了。」遂起身随她绕去离这儿不算远的御膳房。 里头大得不像话,光是大厨就有十来个,副手、女官至少二十,各个正为老娘那烫手山芋瞎忙苦干着,每个大厨皱眉思索,偶有交谈交换意见,一见我到,各个停下动作,其中一位身穿红袍左胸有一花形图腾之大厨捧着那张食谱走了过来。 女官替彼此介绍:「雨公子,这位是司掌御膳房事务之花膳官;花膳官,这位是圣上特请来为花命官医治的骤雨公子。」 他较一般雨花族高大的身材微一曲礼,客气问:「下官不才,掌御厨之职多年却不曾见过如此高深食谱,虽字字精闢意简,却难以参悟明白,甚有些食材宫里一时半刻无法取得…还请雨公子解惑。」 唉…讲白一点,就是老娘写得太简单了,反而让他们看不懂怎么料理,而我一时也忘了这几百年靠肉食维生的宫中哪可能备这么多蔬菜,多是点缀装饰用的。 这下子只能即兴发挥了…我捲起袖子,双手一拍,朝他们说道:「这里人太多,留下两名厨子,我亲自教授,其馀先出去休息吧。」那花膳官手一挥,眾人停下手边工作鱼贯而出,留下他及另一位身穿银袍之大厨。 我捞走一件掛在外间屏风的围裙套上,转身走到处里食材的长桌,琳瑯满目的肉类看得我直噁心,取过大盆,将屈指可数的各色蔬果一一丢进去,捞完后,大家分工合作将菜洗、切完成,吩咐银袍去盛半锅饭,他一脸狐疑,我作解释:「盛完后,在里头装入净水八分满,慢火熬煮至软。」 他一脸恍悟,「是要熬成粥吗?」我摇了头,「不,不需要黏稠,锅里需有汤水。」 我请红袍为我燃起另一角渐熄的灶火,火势一稳,我让两位在一旁观看,「为了要让花命官吃得健康无负担,油必须降至最低,以后你们的油配量只能是一小匙。」将油倒进大锅里后,用炒铲拨了拨划了划,预热后丢进爆香用大蒜、葱段,再将适才料里好的青菜丢进锅里快炒,三两下香气出来,再朝里头倒入半碗水,加上锅盖闷煮,两人在旁看得嘖嘖称奇,半句不敢吭声,一会儿后,开盖,青菜已熟透,我让他们装盘,洗净大锅,接着再炒另一道菜,反覆三次,四道十指大动的快炒上桌,稀饭也刚好透了。 我脱下围裙,挪了挪下巴:「两位尝尝。」 他们举起公筷,各尝了一口,眼睛是那一个亮啊! 我吞了口口水,压下饿翻的意念,向他们解释:「花膳官今日之言一语中的,只怪在下救人心切,到忘了宫中食材欠缺,但缺有缺的作法,今日的示范可广泛用在许多叶菜类的烹煮,但还是请宫里人尽快补足食谱里欠缺的,蔬果是越多种类越好…每日我会前来教授,你们一一记下,往后就这么变化着做…喔!如果可行的话,再多备些活鱼养着。」老娘好想吃鱼啊~巴不得连皮带骨吞下去… 那红袍抱拳以礼,「公子厨艺精湛下官甘拜下风,这样的手法…在下还是第一次得见,不知师承何处?」 我摆了摆手,笑道:「自学而已,上不了台的。」想来陈嫂都可以来当御厨了,这宫里的人必定没吃过当地人的道地菜,实是无知! 我身一转,正准备让人打包带去殿里,那碧泉竟在门外看着,嘴角还噙着一抹笑,老娘后背发凉,抖了抖身子,抽脸问:「好好的床不躺,跑来这儿闻油烟作啥?」 他眼神一扫,女官赶紧进屋打包,我陪着他乌龟爬上马车,门关起的那刻,听见他嘴里吐出:「好奇而已。」 眉目一抬,雨势渐收,原本乌云拢罩的天空开出一口窗,阳光绚烂四射,微风渐吹了开,几朵白云像极了陈嫂煮的红烧鱼,我望梅止渴,随意回:「可解你闷了?」 「呵呵…确实。」 「这就解闷了?可见你平时生活是多么的乏味…」见他一抹黯然划过,我话锋一转:「等下吃了,可别把舌头都吞进肚了!」 他淡笑了两声,一脸期待,下了车,入了内殿,女官早已将适才老娘的手艺佈上桌,我亲自盛了半碗稀饭给他,夹了盘较远的,「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将眼前的青菜榨得半点不剩,放心,我食量不大,不会同你争的。」 见他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然后就开始传说中那优雅却异常迅速的进食方式掠夺盘中物,老娘收起快脱臼的下巴,输人不输阵,为怕饿死在这儿鬼地方见不到我那养在家里美得冒泡的小子一面,我快速操起兵器攻城掠地,同一脚快踏进棺材的老人家抢食,不到半柱香时间,除了还冒着轻烟的稀饭有剩外,其馀的只存汤水。 我满足地往后一靠,「呼…」 他取过女官递上的手巾擦了擦嘴,一身的白色…苍白地犹如透明,略薄的皮肤还能看见些微的微血管…这要是晚上蹲茅厕撞见了…唉唷我的妈!还是别想的好。 「我说…这位大人,你活了八万六千多个日子里…有没有那么一天,是穿别的顏色的?」老娘看两天就腻了!真搞不懂这些古人的穿衣哲学,连家里那隻也是个紫控。 他正经八百想了想,最后回了:「确是没有。」 老娘无语问苍天,连捶胸顿足都懒了。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通常宫里人都安排好了。」他绿色的瞳眸透出一抹疑惑及稍纵即逝的黯淡,我选择忽略,人生的跑道是他的,想怎么切换,得有命才成。 「待会儿你的行程是什么?」 见他支在椅背上的手一挥,女官渡上前来,「稟主子,怜君公主为让雨公子全心全意替您医治,除了每日的圣誉礼外,已将您近日的日程全部排开,请甭需操心。」他头一点,让人把桌上残羹收拾乾净搬了出去,然后又回去与床连成一色。 他将躺,我不准,用两颗软枕垫于背后,逼他坐着。 「从今天开始,吃饱饭后不准躺下,就算再累,也得等上半时辰,了吗?」 见他点头,我又继续说:「每日太阳下山前我会陪你散步,等身子硬朗些后,就需要运动来加强。」 他眉头一皱,「何为运动?」我听到头一拍,熊熊想起古人听不来这二字含意,遂解释:「是肢体的活动…就像习武之人强健体魄,我只是让你做一些会增强体力的动作,但并非是练功,两者意义不同。」 他头一点,状似懂了,老娘呵欠一打,睡意涌上,朝他挥了挥懒手,「我先回房补眠去,下午见。」 脚才刚迈出去,听到他的揶揄:「午膳不一同吃了?为期一周?」我回头尷尬一笑,唉…老娘这回笼一躺铁定是下午才起,可跟人家约好的怎能反悔… 「当然是一起吃囉!」 出了殿,刚好迎上那水汪汪公主,一身宫装尽显华丽贵气。 「雨公子,无忧哥哥今日状况如何?」 我头一微点,轻啟:「尚可,在下已提供御膳房食谱,以后花命官的三餐需细心调理,万不能再同已往。」 她一把抓住老娘手臂,微扬的口气显现她的急迫,「这么说只要膳食改善,无忧哥哥的病就能有所起色?」 「这只是第一步…在下有一个请求,请公主备妥。」 「您快请说。」 「请替在下搜集天下医书,不论作者、国编或民间,能有多少是多少。」 她愣住,随后恍然大悟,开心允诺。 「成!本宫稍晚先让人将宫里的搬过来。」 回房路上,摘了几朵小花,进屋,未关上的窗透得满是明亮,将几上一小白瓷盘注水八分放了上去,摆在窗台玩赏。 放晴的天空,湛蓝地就像假的…没有一丝人味儿。 而老娘,竟要为了这片假象辛苦读遍万卷书… 第九章 知己难寻一步远 老娘这回笼觉一趴就到正阳日中,陪碧泉饱餐一顿后,女官便将两车的医书搬进了我房里,因书架过小,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别的书架移过来,便让他们在地上铺了块布,本想乾脆就去宫里藏书阁看算了,可一听到光是去就得花上半时晨的路,便作罢,还是让这些名书乖乖地躺在地上任君挑选。 我挑了几本书名较对味的开始看起,读完几本后发现这些着作的共通毛病是有啥就写啥,没有分门别类的习惯,所以难以轻松找到重点,我同屋外的女官要了一小盘竹片,在上面记下了重点夹在书页中,充作书籤用,有用的书放在一边,没用的摆回地上,书架上的几乎被我翻过了一回,外头一阵轻敲,我头也不抬随口应了声:「请进。」用蝇头小楷在竹片上记下几字,门一声开关,来人缓步至跟前,我将竹片夹好后,抬头,正是那病懨懨的小白脸。 他扫了房里一圈,笑道:「卧房可让你当书房用了。」 我肩一耸,慵懒道:「加减用囉!」将手里夹好的书本往旁一丢,起来伸了伸懒腰,揉了揉酸疼的颈子,「怎么来找我了?」 「没…太阳快下山了…想起说好的散步…可没见你来…我就来看看。」 喔…原来是来催了!我开门让女官进来,让她把已经被淘汰出局的书送回去,那女官一脸惊奇,「地上的可都已看过?」我头一点,「是啊,劳烦女官先把它们撤走,挡路。」 她愣了一下,派两名壮丁一一撤走。 碧泉一脸兴味,捧着桌上一本夹了竹片的书翻了开,喃喃说:「只一个下午…就看了一车书…实是奇了…」 老娘眼珠子一转,骚了骚鼻子,「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书看得快就同你唱个歌就下雨一般。」只是小时候学过速读,而且级数颇高就是了。 他眉一挑,「天赋?」 「你的是天赋,我的可不是。」 「既非天赋,为何别人不能?」 我肩又一耸,回:「别人只是不会,并不是不能。」 见他绿眸闪瞬一下,似是了悟了什么道理,竟笑了开来,搞得老娘一身鸡皮疙瘩,神经莫名断了几根。 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傢伙要是女人可是个祸害啊。 我抽回他还捧在手里的厚书,拉着他往外走,「来去散步吧!」 我们选择绕无忧殿外围慢走个两圈,算算至少有五公里,为了配合隔壁这位小白脸,本人那是像乌龟小步走得意兴阑珊,腰都忘了挺起来,有时他开口问了两句,老娘高兴就回他一二,倒也聊胜于无。 耳边飘来细嗓,带上春风般的柔和,「我听宫里人说你以写书为生,为何…天下第一名医会举荐你前来医治?」 我未致一词,任由微风吹散我耳边细发,泉池让夕阳馀暉洒得晶莹闪耀,几滴水花渐得老高,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刻画眼前这幕漂亮景色,再张眼,碧泉面对我一步远,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总卧榻在床的人身形是如此修长高挑… 他问:「你…究竟是谁?」 我回:「骤雨。」 风吹起了彼此衣摆,那一刻心中的寧静彷彿与吵杂只有一线之隔,夕阳的馀暉映着他美丽绿眸,那瞬间他似是鲜活了起来,不再苍白如薄纸。 「我非常期待你康復的样子,定是神采飞扬。」 闻言,他定定地望着我,眼中的复杂神情我摸不透,像是一种期待…一种将要暴涨的情感… 「我早已忘了…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我笑了笑拍了他肩,让他继续未完的散步,「放心吧!我已捎信让瓏灭来一趟,有他这厉害帮手在,一定能合力将你的病治好的!」 一听这话,他话匣子又开:「你与瓏灭先生是旧识?」 哈!岂止旧识,他还差点拜我这年轻一枝花为师呢! 我撇撇嘴回:「因缘际会下碰巧认识的,说不上旧识,互相切磋学艺而已。」 他知道我不想多谈,识时务地闭上嘴巴,光是走了一圈就见他冷汗狂冒,气喘吁吁,我拿出手巾帮他擦了一会儿,再走一圈才霸休,回到殿里,我站于屏风外等女官为他卸去一身湿衣,弄好后绕了进去,见他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发一语。 站他身后,看向镜子里的他,口气揶揄:「红通通的气色是不是很好啊?」 他嘴角微扬,轻点下头,「恩,虽然累,但值得。」 「好吧!你希望赶快康復,而我呢则想赶快回家,所以我们要加把劲好好加油,好吗?」 他从镜子里望着,不知为何,又是那种老娘分不清的复杂眼神,我不想深究,欲转身倒杯茶水解渴,却被他一手抓住,拜老娘软肠子之赐,他力道虽轻,我却不敢挣脱,遂鸵鸟问了句:「怎么了?」 他欲言又止…最后松开了手,摇了摇头,「没…什么。」 嗯哼!耍老娘来着是吧…我微瞇了眼瞧他,「一个大男人吞吞吐吐的!」像陆光知那痞子有啥说啥不是好沟通多了! 他紧张地瞧着我,对上我眼后又回避了开,眼皮一张一合配着那浓密修长的睫毛晃呀晃,我看上面都能摆两根牙籤表演了!就在我耐心尽失想掉头去喝口水时,这小白脸竟然回老娘一个丈二金刚摸不着的句子。 「你喜欢…什么顏色?」 「蛤?」我掏了掏耳朵,是不是太久没挖耳屎了。 「我是问…你喜欢什么顏色?」老娘确定没听错。 看了他屋里一系列白色东西,用嫌弃似地口气回:「只要不是白色什么都好。」光是来这儿一天,就被这单调的白色系搞得脑袋呆滞空白,衣服偶尔穿穿倒好,每天穿你不腻吗?还有那整床的白色…搞得跟住院一样,连背单都是白的… 他应声点了头,笑露六齿,嘴边的两个小酒窝陷了下去,添加了不少活力,彷彿刚刚老娘说了句不得了的话般,实是诡异。 「喔!对了,别再喝延灵花汁了,我恨死那股怪味儿!」 待在他屋里吃了还不算优的晚膳后,便去无忧殿那大得惊人的浴池洗了个畅快,回房路上,上弦月朦胧高高掛天空,数不清的星星晃动着,心情一阵空盪…不知那小子有没有好好吃饭,收到我信了没…才一天未见,他的身影已在我脑海无数次的重播,曾经我以为已经忘了的事也时不时跑了出来供我回味无穷。 原来两情相悦后的突然分离,那思念是如此的难以控制…难怪人家说热恋中的男女时时刻刻都要腻在一起,唉…老娘竟然也便成这副德性… 隔天一早太阳公公还爬不到一半,那隻信鹰便停在我未关的窗台上,取下脚上的捲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熟悉地让我啼笑皆非。 这鬼亲王竟然模仿老娘的字跡一分未差。 信上无非是一堆腻死人不偿命的肉麻废话,唯一的重点竟然只有最后一行字:我已捎信去鹰阜让瓏灭过去,十日内必到。 我重新写了封信将宫里的情形说了下,并让他也一同蒐集天下医书,再将信捲好后重新绑在鹰脚上,牠用头轻撞了我手一下,嘎了一声飞了上天。 我点起油灯欲将信烧了,毕竟这里是宫中,万一不小心让人看到,不免让人猜疑以致身份曝光,但看着那信上字跡,却是不捨…一番天人交战后,只好将灯熄了,把信纸捲好收进了细软里头。 唉…女人啊!就这点心思…小家子气怎么形容,就你这副样子! 第九章 繁花莫问雨落时 我倒回头睡,再醒来已过了碧泉每日必做的圣誉礼,匆匆赶去他偏殿,门一开,难闻的延灵花香气已淡去不少,水莲屏风后头换然一新,原本苍白一片的摆饰,多了些顏色点缀,白色的床也换成淡绿…他坐在椅上,一袭同床罩的绿装,衬得他眼眸越发光彩夺目,见我进来,嘴角微勾,气色跟昨日一比好上许多。 「你来了。」 我头一点,嘖嘖两声,讚许说:「这样不是很好,多了些生气,绿色挺衬你的。」 他愣了一阵,一抹羞赧之色划过,我装没看到,晃到他对面坐下。 「怎没让女官把我叫醒?早膳可吃了?」 他头一摇,「尚未。」 「你等一下,我去御膳房准备。」起身欲往外走,却被他叫住。 「我同你去。」 老娘让小白脸跟着去,叫人准备张椅子供他这大爷坐,扫了料理台一轮,今日的蔬果明显比昨日多上许多,花膳官一见我,便自动让其它人退下,我会心一笑,手口并用教他们,见两人拿着手稿认真作笔记,别是一番趣味。 四道菜做完后,我脱下围裙,朝花膳官头一抬,「我看我必须每天找段时间过来教授,这样三餐才能均衡。」免得又像今天这样睡过头而延迟了早饭。 「雨公子所言甚是。」 「要不从今天开始,每日早膳后一时辰,您说如何?」 见他一脸大喜,开心抱拳:「谨遵雨公子所言。」 我边将袖子放下边走向门口,碧泉眉眼带笑起身,吩咐女官将饭菜端走,然后同我漫步向马车走去,直到进内殿后,他那股笑都未收,老娘心底那一个发毛,嫌恶问:「什么事让你乐的嘴巴没停?」 他举着筷子摇了头,「没事…只是在宫里这么久…头一次见花膳官像个学子般…」 我捞了块豆腐进他碟里,「这宫里的厨子是从外头选进来的吗?」 「不是,宫里的大小官皆是从小便在宫里设置的花学阁受教的。」 「喔…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那些厨子只会宫廷料理,想是连外头长啥鬼样都不晓得,唉…也是可怜,真没想到雨花族的视野是如此的狭隘。 他欲将豆腐从碟里夹起却一直失败,最后还不小心切成两半,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取过汤匙捞进他碗里,调侃道:「筷子夹不起来不用会汤匙啊?人要懂得举一反三。」将汤匙放进他左手,抬头见他脸红一片,我哈一声,撇嘴道:「都几岁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快吃吧!」被说一下就这表现了,看来是在宫里养尊处优惯的。 他嗯一声,低头用汤匙捞起豆腐含进嘴哩,不再看我,老娘见他没怎么夹菜便佛心来地帮忙佈菜,整餐下来耗去不少时间,以致中餐老娘没啥胃口吞下肚。 日子就在这无聊的琐碎事中渡过。 自从睡过头那次之后老娘便不再去圣誉礼,寧可多睡些省得去坐在那受罪,每日的早饭过后便去教授食谱作法,不知为何那碧泉总爱当跟屁虫凑热闹,下午就在房里看艰涩的医书,寻找医治碧泉的方法,傍晚则陪他绕着无忧殿外散步,锻鍊锻鍊老娘这双鸟仔脚。 第十日傍晚,晚霞美得惊人,老娘一时兴起,让碧泉自个儿绕圈去,回房取出包里的炭笔跟画纸,让人找块薄木板垫着,就坐在湖前画了起来。 落下的水珠让光折射地光彩耀眼,我试着用黑白画出那感觉,微风徐徐吹来,伴着一丝花香非常舒服,一张画完下一张,下张画完再一张,当碧泉绕完五圈之后,草地上画纸已堆了七零八落。 他坐在一旁距我一步远,取过其中一张仔细端详,「听大公主说过,你的书写得极好…想不到画也独树一格。」 勾上最后一笔,转头看他,夕阳馀暉落在他身上,绿衣连着草地,透着金黄,束于后的长发让微风摇摆着,颇是动人,那瞬间彷彿他是健康的,没有病痛,就如同一个正常人享受着片刻寧静… 我决定将剩馀的一张画纸浪费在他身上,面向他画了起来,他一时愣忡,「你…在画我?」 我右手一举,让他别动,「别起身,刚才那样很好。」 他坐了回去乖乖没动,天快黑时才将画完成,我起身递给了他,「喏!看你气色不错,画了张。」 他手指头腾空抚摸着画,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这是…我吗?」 我收拾着地上东西,闻言笑道:「怎么?没见过这么俊的自己是不?瞧你惊的!」 他愣忡看着,「雨…你手…真巧,能将我画成这般…」 「听你这口气,莫不是你请来的画师都把你画成四不像了?!」 他闻言轻笑,绿眸波光闪动,「不…宫里画师笔风细腻、却线条浑圆华丽,不似你画的真。」 我眉一挑,「这是称讚?」 他头一点,「难道是贬?」 我俩相视而笑,头一回,老娘觉得这傢伙没想像中单调,风趣多了! 我步向他伸出手,「走吧。」 他迟疑一下,随后伸出漂亮右手覆了上来,我使力一提拉了起来,想不到这骨瘦如柴的身子也是有些份量的,欲松手,却发现他握得紧紧地,老娘眉一皱,狐疑问:「怎么了?」 他两颗眼珠子愣愣盯着交握处,听到后霍地一猛放,急忙将头撇开,轻声说:「没…没什么,走吧。」 呿…搞什么鬼…真搞不懂这些古人脑袋在转些什么东东。 晚餐过后我让花帝召见,一样的殿堂一样的陈设,不一样的是殿内只馀我及她再无别人,四周的橙黄夜灯伴着她大红金衣更显吊诡。 我立于殿下,她坐于高堂,葱白玉指一划,指向我隔壁的玉桌,上面摆了幅长形捲画,宫廷式的画风,虽不真意不远矣,老娘心底大大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躲不过。 她眉目一扫,语态慵懒,话却不着边际:「雨公子,听女官回覆,近日无忧病情稍有起色,朕先谢过你了。」 我头一低,「不敢。」 「坐吧。」 「谢圣上。」我往玉桌旁坐下,再瞄了一眼画像后便不再看。 她支起手来捧着腮边,「雨公子可知今日朕找你过来意谓何事?」 老娘语调平平回:「请圣上明示。」 「此画中人…你可识得?」 「可说识得亦可说不识得。」 她停顿不语一会儿,老娘头低低任时间从指缝间流过。 然后,细细带点压抑的嗓音飘来:「头抬起来。」 我头抬起来面对她,她竟下了台阶离我三步远,赶紧起身供手一礼,「草民惶恐!」 「此画为去年飘渺城萧府小女在下嫁不落国平心亲王前,朕请宫中画师到府上替她画下的,你说,她可像谁?」 头又一低,「草民不敢。」 「放肆!朕问你话!」 我身子一震,赶紧抬头,洋装镇定,「回圣上,正是在下。」 她双手往后腰一摆,距一步远停,美丽雍容的脸蛋上看不出一丝岁月摧残的痕跡。 「萧府小女在出关前便身染重疾,死于非命,为此我国上下差点与强盛的不落结下不可挽回的局面,而你,骤雨,却在她重病的期间于飘渺纺间行走,你倒说说,这事…巧不巧?!」好样的!看来这几天倒是派人查我了。 我不语看她,木已成舟,否定只有死路一条,只好闭上嘴巴默认了。 「你可认了?萧遥。」她脸色微怒,泛着些微金光的眼眸映着我的身影。 我不语与之对视许久,而后恭敬道:「回圣上,草民是也不是。」 「此话怎说?」 老娘语带玄机,「这其中环节攸关不落国国君,请恕草民不可奉告。」 她一脸好奇,「竟是如此…难怪不落那老头没发兵…」 「如圣上想知其中,请圣上去信不落国君问个究竟。」 她坐回高堂,喝了口茶,不免叹气:「好吧,朕不逼你,但萧遥已死…今后你却必须以骤雨之名活着,这是何苦…」 我躬身一揖,回道:「草民心甘情愿,还请圣上成全。」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叹了口气,「好吧,此事到此为止,今后朕亦不再追究。」 老娘心那一个揣揣,正欲放下,却听她说:「但是,无忧的病你得负责到底,否则下一步,萧府便是满门抄斩。」 果然薑是老的辣!前一秒还好好地后一秒就语出惊人,好你个老太婆,竟敢用萧家老小威胁老娘,老娘要是怕你,便从你姓! 心里骂是骂,表面还得作作功夫,我佯装慌恐,身子抖了抖,语调微颤:「草民谨遵圣意。」 第九章 不请自来春雨送 坐车回无忧殿路上,窗外竟飘下细雨,伸出手来感受些微凉爽,一丝感慨爬过心头…下了车,慢爬上阶,想不到那碧泉竟在殿外等着,满脸毫无掩饰的担忧。 「雨,圣上说了些什么?」 我摇摇头,松开他紧抓不放的手拍了拍,「没什么…只是让我好好将你的病根治好。」 「真的?」 我嘻皮笑脸回:「难道是煮的?」 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他头一摇,笑了笑:「没什么,没事就好。」然后似是现在才悟出条明路来,慌忙问:「雨…你适才说了什么…煮的?」 哈哈哈,真是迟顿,老娘憋笑在心里,「没什么,别在意。」 与他并肩入内,穿过主殿,见回廊上头渐歇的雨,满脸问号。 「我说无忧啊…这宫里的气象可都是你操控的?」 他头微点,「恩。」 老娘眉一挑,止步倚栏而立,天空乌云渐散,露出一抹月色。 「我记得有雨的都是在清晨,怎今晚却飘起雨来…」 背后传来几声闷咳,我赶紧转身,见他手摀着心脏处,回廊下他的脸被阴影拢罩看不清,我赶紧问:「怎么了?!」 他憋闷着声:「有些喘不过气…」 真是…怎偏挑这时候… 速速将他平靠在墙上,顺了顺前胸,教他缓慢的吸气再吐气,重复几次后,确定他已渐渐安定,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想起刚才那老女人的威胁,心中不免多了丝鬱闷。 遂懒懒交待:「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等门了。」 他闷闷地点了下头,彼此不再言语。 渐圆的月将树影拖得老长,为这不平静的夜晚,添了一丝惆悵。 早晨那隻信鹰未如预期地出现,老娘忍不住失望,倒回床上继续睡觉,下午,躺在屋外树下前些天找人架的网床看医书,哈欠一收,书往头上一盖,正准备来个提神醒脑回笼觉,网床却一阵剧烈摇晃,还来不及反应,一只重物霍地压在身上,老娘闷哼一声,掀开书本,生气喊:「搞什…」话才吐到嘴边,便哑住了。 四目交接的剎那…要不是肚子的重量还在,老娘以为是作白日梦来着… 两颗浑圆的紫色眼珠子直瞪着老娘吓傻的脸,漂亮的唇形一张就是痛批老娘的始乱终弃。 「事不过三,你这次要是再拋下我,我就跟你没完!」 老娘脸上呆滞一片,正要问我何时拋下过他,旁边一道黑影扑来,一瞧,原来是那陷我这他主子大恩人于不义的医痴来也。 「先生。」沙哑的声音一如以往。 我嘴角一抽,口气那是酸地:「嗯哼…为了这先生二字…我可受了不少气啊…」 老娘肚子上的臭小鬼也跟着搭腔:「就是!小雨受气我也跟着受气!」 医痴不改面无表情,冷冷回:「瓏灭技不如人,确知先生妙手回春,所谓医者,救治为之根本,瓏灭既是,先生理是如此。」 哈,好你个医痴,倒是踢了个球给老娘挨啊!我回头瞪了臭小鬼一眼,小声骂了句:「就你养的,怪我吗?」 换他转头瞪向医痴,「话少说两句。」见他头一点,转头默默退到一边待着。 他轻巧地跳下网床,再扶我一把,双脚站稳后,他手立刻鑽进老娘手里,就死活不肯松手,我无奈任他闹,问:「谁带你们来的?怎没人通报我一声?」 话才一出口,抬头便看见回廊前站着碧泉、水汪汪公主及一排女官,老娘一个顿住,还来不及尷尬回个两句,那水汪便识时务地打了个圆场。 「雨公子莫见怪,无忧哥哥以为此时您应在研读医书,不忍叨扰,怜君才亲自带瓏灭先生及这位小主前来。」 小主?老娘头一低,看了小子一眼,他调皮地朝我眨了一下,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公主不必自责,骤雨无怪罪之意。」 「没关係,怜君已吩咐将先生及小主的居所安排在您隔壁客房,医治无忧哥哥的期间好彼此有个照应。」 老娘欲拱手谢过,这小子却死掐住不肯松手,只好弯个身作个样子回:「骤雨谢过公主。」 公主摆驾离开后,我牵着小鬼要进屋,却见他猛盯着对面未离场的碧泉。 正要跟碧泉道歉,没想到他也盯着他狂看,老娘眼白一翻,连话都懒得说了,一把将手中书扔给医痴,强拉臭小子进屋。 关门前,单脚将医痴置于门边那眼熟到不行皮箱往里边踢,朝看着书皮一头雾水的他丢了一句:「书里夹竹片的给看上一遍,晚上来我房里解释。」 进了屋,将他安置在椅上,插腰盘问:「怎跟着来了?难道忘了我跟你交待的?!」 他嘟起小嘴,口气哀怨不已:「谁让小雨待这么久都不肯回来…」 老娘手摀额头,忍住想上前掐他纤细脖子的衝动,倒了杯茶水一口灌下,坐他旁边,决定用眼神鞭笞他。 「说,用什么身分混进来的。」什么鬼小主…都几岁大的人了,喊声老主还差不多! 他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臂,漂亮眼珠子调皮地转了一圈,喏喏说:「就…小九的小儿子囉!」 这种谎都能掰…老娘真输得彻底。 「你这小子…撒谎跟吃饭一样家常啊…」狠捏了他粉嫩脸颊一把才解气,起身换上一身便衣,听他在背后问:「那花无忧的病难医治吗?」 我绑上胸前系绳,洩气回:「那花帝都拿我身分强逼了,你说呢?」 一阵沉默划过,我穿好转身,见他两隻脚丫子悬空晃呀晃,歪头瞧我。 然后自大地吐出一句:「有我在。」 「嗤!」老娘笑喷出口,来这儿闷了些天,却因为这三个字心灵得到了救赎。 他跳下椅子,及腰的个头咚咚地蹦过来,双手圈住我腿,撒娇问:「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可是天经地义!」 乱揉他头顶一通,「是是是,有你在我高兴地鱼尾纹都长出好几条随地乱游了!」扭头往门边一盯,「怎提我皮箱来了?」连老娘都只是包个细软随便带上,这么大一只皮箱,可都能挤进十套衣服了。 他走过去将皮箱提到桌旁,打开卡吮摊开,将上头覆着的两套我替他买的男装拿开,露出底下厚薄大小不一的书本,我走到皮箱前盘腿坐下,眼睛扫向书皮文字,恰恰是我让他准备的医书,从中取出一本翻开阅读,嘖嘖!好样的,可都对我胃来着!看来是特意去芜存菁,替老娘省去不少时间。 他将箱里角落一包事物递给我,打了开,竟是之前在他府上备的鹅毛笔组,握在手里手腕转了转,随意空中比划几字,开心道:「怎想到要把这玩意儿带来?」 「就想你应该用得到,就带上了。」 丢下笔,老娘高兴地捧起对面他脸献上至高无上的大大一吻。 「好小子!就你懂我。」 他开心地窝进我肩颈不肯走,语气柔软地就像棉花… 「真想立刻变回原样…好将你拥进怀里…」 第九章 起手无回险中胜 现在是什么情形?这是要考验老娘的耐性吗?! 远方晚霞红紫得惊人,配上老娘脸上的青紫,真是再好不过的美景… 真想立马甩开右手上的牢靠,奔回房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不过是例行性的散步,却被这小子狂拗成私会,老娘解释个半天不成还被说成狡辩!不只死跟着不放,现在还给老娘当着碧泉的面使性子。 还对碧泉放话:「你…不准打小雨主意!」我左手丢脸地掩面,随后右手大力一扯,让他往后一小步,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 赶紧朝碧泉赔不是,「无忧你别在意…这小子常闹脾气。」 谁知隔壁的又给我呛回来:「我闹脾气?!明明就…呜!」大力摀住他嘴,让他有口难言,臭小子!给你点顏色就给我开起染房来,是没瞧见老娘脸上青筋隐隐作现吗? 「碧…不,无忧,今天你自个儿走吧!我先带这小子回屋去。」 那碧泉一双眼直盯着小子看,那小子不甘示弱瞪了回去,我彷彿在空气中看见了交错放电相撞的火花… 那碧泉走了过来,离我们半步远,抬起手拂过我右边脸颊,将几缕发丝拨到了后方…剎那间,那绿色幽泉彷彿鲜活了起来,如洪水般似要将我吞没。 一抹力道扯痛了我,回过神,正是那臭小子双手紧紧地掐着。 「姓花的…本王再说一次,别打她主意。」虽是童音…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慄的威吓感…瞇起的紫眸透着一股危险,彷彿是盯着前方敌人的猎鹰。 碧泉眼神扫向他,语气云淡风轻,「无忧从不奢望什么…请亲王恕罪。」 老娘狠瞪了小霸王一眼,见他仍死盯着他不放,天啊…一定要这样洩漏身分逞能就对了! 我转回头,无奈向碧泉抱歉,「无忧,我们先回去,晚上见。」 见他嘴角弯起一抹微勾,朝我头一点,「恩。」 老娘扯着隔壁小鬼衝回房,廊上遇上正要敲我门的医痴,见到我们忙将身一躬,欲开口却让我出手阻止,「晚上再来!」不理他难得一脸问号,气愤开门将臭小鬼推了进去,门关上落了栓,劈头开骂:「臭小子你搞啥鬼!没事乱到处超摇自己身份很威风是吗?!」 见他一脸怒气横生瞪着我,也不甘示弱骂:「小雨招风引蝶在先!」 老娘气血往上直衝,额头已不知冒出多少条青筋,「我招风引蝶?」 他下巴一抬,双手环胸,「对!」 好…很好…要是让这臭小子再这么给玩下去,老娘怕是将一生时间全奉献在这花宫里都还治不了碧泉的病。 我气一洩绕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宽慰宽慰可怜的喉咙,见他也跳到一边椅上伸手抢过手中杯子一口灌下,老娘青他一眼,撇向窗外听墙角的医痴影子,熊熊想起件事,遂问:「去年医治你心伤时,瓏灭盯着一楼那副残局的对手是谁?」 他下巴又一抬,不浓不淡回:「我。」 哼!我就知道,看来得认真下他一局了。 「小鬼,我们来打个赌。」 「什么赌?」 我眼珠子一转,将他握在手中的杯子取回放在桌上,糊掐他脸颊一把洩洩气。 「来下盘棋吧,如果你赢了,在宫里你要我怎么做都行。」 他眉一挑,紫眸现出一抹警戒,「如果你赢了呢?」 我自信回:「在宫里医治无忧的期间,不准你干涉任何事情。」 他怒意一现,「小雨…你为何这么护他?!」 唉…这小子怎不懂我用心良苦…捧起他小脸轻抚着,柔声说:「赌是不赌?」 见他盯着我思量一阵,最后脖子僵硬地微弯,「好吧,但你可不能使诈!」 老娘嘴角一抽,两隻手并用捏着他双颊:「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卑鄙吗?!」 他吱呜着口齿不清:「小…雨…痛…」 捏到爽后,起身开门吩咐不远处站冈的女官去拿副棋来,让她架在廊前石桌上,面对面坐下,我执黑子,他白子。 现场除了医痴,再无第四人,望了眼不大晴朗的天空,我闭上眼想了遍规则,再睁眼,看向对面娇小的他,沉声回:「开始吧。」 从第一子起手后,除了棋盘上的争战,便再无任何声响能传进我耳里,这小霸王果然是高手中之佼佼者,长这么大,除了阿公外,老娘从未败北过,这次还真是下了步险棋,棋逢敌手啊! 时间快似飞梭,慢似长流,当碗中黑子最后一颗落下,星幕已垂。 回廊边的灯照得明亮,我眉弯弯地看向那小子一脸不可置信盯着棋盘上的佈局,一边伸着大懒腰,打个哈欠,再转了转快当机的小脑袋,口气愉快无比:「以后在宫里,不许对我的诊治有任何反对意见,了了吗?」 见他仍痴痴地盯着,然后艰难地小点了头。 旁边传来医痴的讚叹:「神技啊…神技…瓏灭已多年未见如此精湛之棋技,今日能得见二位如此走法,实是幸哉!快先别收棋,容我好好画下研究研究。」然后一溜烟地跑回屋,衝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本纸稿及小楷。 我说老兄,你说的多年想必是以百年为计算单位吧! 摸了摸唱空城的胃,正打算吩咐女官去备膳,却让小鬼唤住。 他一脸不甘,走到我旁边握住我手,「往后在宫里的每天,你都必须与我下一盘,我每赢一次,你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多条线在老娘额前飘盪,这小子…输就输了,竟还敢出新招治我!忍着发脾气的衝动,为怕这傢伙以后出宫拿这事怨我,现下势必是得凑合着了,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好,就听你的。」 就这样,往后的每天下午,原本是拿来读医书的时间全给这臭小子佔去,后来还真给他险赢了一次,那次的代价,换来了每天的乌云密佈加阵雨,而这小子却乐得像中乐透一样,嘴巴都可以裂到耳垂边了! 而旁边这位棋痴,则是在隔天下午第一回合结束才想起老娘交代他的任务,赶紧狗腿地捧着医书到我脚边,鉅细靡遗地向我解释书中字义,老娘与他琢磨着,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将每本医书内容整合在一起,当然啦!这样劳心劳肺的伤肝事绝对是给这位爱看热闹的傢伙做。 老娘慵懒地翘起二郎腿,「瓏灭,十天够不够?」 只见这老头子眨巴着双眼,太阳穴难得地滑下一滴汗。 然后勉强地回:「够。」 哈…看你还能不能每天准时收看战况! 第九章 琴音得解结中结 转眼一过,待在宫里已一月有馀,而天空,也近一月未放晴了。 自从小霸王任性跑来凑一脚后,原本与碧泉的两人健康餐便成三人苦瓜餐,老娘一边吃着自己的还得照顾隔壁这缠人精!半炷香就成的事硬是给他拖过一炷香馀,一开始老娘还有礼地对碧泉赔不是,到最后连笑都懒得赔了。 常常是这样的乔段: 「小雨,我要吃豆腐。」 老娘举左手捞了块递进他碗里,见他皱起眉头,撒娇闹腾:「餵我吃~」 老娘只好忍住踹他一脚的衝动,隐藏起额爆青筋,乖顺地餵他那块嫩豆腐。 「小雨,我要吃豆仁。」舀了一些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小嘴。 「小雨,我要豆皮。」再夹了最大一块粗鲁塞住他讨骂的嘴。 「小雨,口渴了,想喝蜜茶。」 「……」乾脆请个奶妈专餵你吃饭总成了吧! 而碧泉始终安静地吃着他的,未免他捨不得动筷子夹菜,刚开始我总会鸡婆地夹给他,而最后的结果就是隔壁的又给我乱使性子当场发疯,后来我学乖了,尔后吃饭就让女官替碧泉佈菜,也顺道封了臭小子的嘴。 自从那小子在某日下午总算险赢了我一次后,对我提出的条件是:「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再陪花无忧那臭男人散步!」 老娘只好鼻子摸摸,硬着头皮去向碧泉告了罪,从那日之后,天空阴霾密佈,有时还会下起阵雨,我不解,跑去问了他,他撑着伞在外头绕着,慢吞回:「最近不知为何…越加难以控制情绪…」看着渐大的雨势,为怕他反而因此犯病,赶紧拉着他进屋内绕回廊便罢,谁知才一到屋簷下,那雨便骤停。 我叹了口气,「看来得加紧研究出医治你的方法…」放开他手的瞬间却让他握住,疑惑看他,见他深幽的绿眸透着一抹哀戚。 「你…是否…心仪于白瑾?」 蛤?这小子…我嘴巴一抿,竟不知该如何给这个答案。 当一个非恋人关係之男人握住一个女人的手质问她爱的是不是别人时,扣除这男的是个断袖的例外,那便是这男人喜欢这女的。 老娘虽然这辈子没谈过几次称得上合格的恋爱,但活到这把年纪了,看人的眼色倒是有的。 见我不语,他紧张地看着,「雨…」 我朝他轻点了头,算是回答,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那我便不愿欺瞒他。 见他头垂得老低,就在我以为他这辈子就这么维持站式沉思者永垂不朽地任风吹雨淋到海枯石烂时,他慢慢抬起,唇边绽出了一抹笑顏,带着祝福与一丝藏不住的凄楚。 他声如蚊吶,我却听的清楚,「雨…就算你以后远在不落…每日我都将为你祈祷。」 我拍了拍他肩,「那也得你好好活着才行!」 他笑了笑,放开了我的手,「会的,你赶紧回去吧,我会好好地散步的。」 「恩。」我转身大步离开,毫不迟疑的就像是方才那些话只是老娘幻听罢了。 从那次之后,我变得更加积极与医痴研究医治他的方法,那臭小子爱闹归爱闹,但每当我认真起来时,他便会自个儿凉快去,套一句他对医痴落的话:「快快把他治好,省得你主子闹心。」 这期间我与医痴几乎将全天下的医书翻了个通透,在没有先进乾净的设备下,这刀是万万开不得的,所以我得出的结果,就是用食疗的方式与万用延灵花结合一起。 所以老娘摊开风华大陆上唯一一本医痴他师父撰写的类本草纲目,仔细的研读其内容,那书是厚重到得放在桌上秤着,每得出一个结论,我便将碧泉当隻白老鼠实验,这样你来我往不下十次,虽有疗效,但状况不佳,有时还伴随併发症。 今日,老娘又赢了小霸王一回,高兴之馀也不免感慨屋外的细雨,原来喜欢雨天的我,难得地厌倦了…如果这天气是因某人的难过而起,你又怎能喜欢的起来呢?正要让他把棋收一收,一阵轻敲门声而来,外头竟是服侍水汪公主的女官。 「怜君公主让小奴前来请雨公子到花怜殿一坐。」 这水汪公主最近跑得可勤了,只要那碧泉一有什么动静,她必第一个赶到,现下想来倒是落花有意,可流水麻…注定也是伤情。 我眉目一扫,让她稍等,侧着头让小霸王在房里等着。 「我跟你去。」他跑到我跟前拉住我,一脸的警惕。 我头一摇,「我自个儿去就行,不用担心,没事的。」 坐进外头一辆四匹马拉的皇家礼车,约莫半炷香时间抵达位在无忧殿东南方的花怜殿,女官为我开了门,领路上了四九三十六阶,进了偏殿,悠悠的琴声自房里传出,断断续续地,貌似我自犹怜。 女官敲门传了话,水汪公主娇柔嗓音自里头传出:「快请雨公子。」 我入内,女官将门扣上,厅内只馀我俩。 她端坐席上,席上长桌架了把古琴,骨节修长的白指拨弄着琴弦,和着琴音…歌声自她嘴里吐出,带着点春怀,带着点秋悲,这是苦恋中的女子会有的多愁善感,老娘忍着吐槽这老女人的衝动,也不想想自己都几岁了…矜持点成吗?这些人都怎么着?从没把岁数放在眼里,不会大老远找我来只为了让我听琴吧?! 一曲毕,她手端举向右边靠椅,「雨公子请入坐。」 「谢公主赐座。」我一坐定,她便开口:「公子可知…宫里气候近月馀从未放晴可是为何?」 就算知道,可傻还是得装的,我一脸正经,恭敬回:「骤雨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她指节在琴弦上拨了一拨,「怜君看了无忧哥哥一百二十一年,他的一举一动怜君摸熟地一清二楚…怜君从未想望能与无忧哥哥常伴左右,也不能想望…他是神的传导…穷尽一生皆与神同在…万万不可能与人共结连理…」 原来如此…所以碧泉就像是古代的祭司般的职务,为了要与神沟通有无,身心需保持洁净,不能结婚亦不能生子… 声音又飘来,如同十一月的冷风透着秋天的萧瑟,「可…这样的无忧哥哥也终于动了凡心…」我心那一个惊地猛抬起头,见这老女人两行清泪掛在脸上,两汪水潭已泪积盈框,只差鼻孔没掛上两管鼻水,用眼神控诉着老娘对她万箭穿心…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祸不是我闯的,可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共犯,我继续保持沉默,没多久,她话锋一转:「平心亲王这次转为童身进宫之事,怜君与母后早已知情…」老娘心底又是一惊,看向她,「既花帝已知,为何不当面戳破?」 她鼻子抽了抽,低声回:「平心亲王是何等人物…虽然雾花与不落是盟国…但不落的强盛庇佑着我国…既然他不愿真身以对,母后又怎能当面拆穿?」 顿了顿,却又突然对我扯开了一抹笑,「近日你与亲王的相处,怜君是看在眼里…怜君今日请你前来一叙,并不因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怜君的奢求…而是希望在这段期间,你能稍微对无忧哥哥好一些…这些话不方便在无忧殿里说…怜君往后能再尊你声雨公子,不为别的,只因心中清楚你能治好无忧哥哥的病…」 我看向她落寞却坚强的眼,什么样的爱,才能歷经一百二十一年的淬炼而不被放弃…多么令人可敬的女人,而这样的女人,未来还要承受多少不被爱、不能爱的重担呢?我起了丝同情,却也知感情这条不归路,踏错了便踏错了,一颗心注定是当掉了。 现下老娘能做的,也仅此是让碧泉健康地走完这一生。 我起身,拱手一礼,向她保证:「骤雨在此起誓,必治好花无忧的病。」 回殿,小霸王拿着本医书坐在廊前等我,一见我来,立马闔上书本奔过来抱住我大腿。 「她找你去作啥?有没有欺负你?」 我摸了摸他脑袋瓜子,抽走他手里拿的,牵起他手进屋,未收的棋盘上头有着新的佈局盖在前一轮上,我笑看他,见他眼珠子飘向一旁,怪不好意思地说:「总不好一直输吧!」我蹲下身亲了他一口,见他愣了愣,我笑道:「弹首曲子让我顺顺心吧!」 他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所措。 「你…你要听我弹琴?」 我头一点,「对啊!有什么好震惊的?还是你现在这模样手短不好使?」 他赶紧衝着我说:「好使好使,及便现在这里只有破琴,我也能弹!」然后衝出门去让女官提了把琴来,将棋盘撤了置于席上,他坐了上去,将琴放在盘起的腿上,我坐于身侧,翘着二郎腿,闭上眼聆听这琴曲天下第一人之指下奥妙。 果然就如兔崽子所说,堪称天下第一。 短手便能弹这般好,更何况是成人般的他。 一曲毕,便已将心中鬱闷扫去,我心情大好,又啵了他脸颊一记,「弹得真好!再来上一首。」 他开心地直点头,「小雨想听些什么?」 「曲子我不大懂,就弹些轻松的吧!」 他指一拨,悠扬琴声骤起,我随手翻了翻刚才他看的那本我未作记号的医书,却不小心让我挖到了宝。 未等他弹完,我便猛抱住他,琴声嘎止。 「小雨?」 抱着他摇了摇,我开心地说:「小子,真有你的!」 有了这味药,碧泉怕是有救了! 第十章 五彩寒麟解忧心 与医痴一番讨论后,当晚入睡前,鬼亲王去信不落,让连逐派支小队前往北方寒风谷去取回能医治碧泉的良药。 当信鹰一飞衝天盘空三圈消失后,我问:「这样往来时间会多久?」 他顺手将窗关上,「以连逐的速度,约莫一个半月。」 哇…那等我们离宫,可都已是仲夏了,得稍封信知会陆光知新书出版延期事宜…想到他哀怨的脸,出关后可要有心里准备挨上一顿骂。 一双大手从后面滑上腰际,颈间拂过一道暖气,「小雨可是怕赶不及我们的婚礼?」 老娘翻了个白眼,打掉他乱来的手,「你有可能让它来不及吗?」 他眼珠子一转,拉过我抱了满怀,「能再提前吗?」 这小子…真不知道在怕什么,老娘几乎是落在他手里的待宰土鸡,毛都被拔光光了。 轻捏了他脸颊一记,「你说呢?!」他装痛揉着腮边,我离开怀抱,环胸盯着:「没事变回原样作啥?这里可不比外头。」虽然是在屋内,可难保女官们不会临时出现。 他眉一挑,转身将至于席上的琴带上,拉着我开了门出去,我正待发作,却让他一口亲下堵上了嘴… 一吻毕,他将食指往唇上一摆,我轻点了头,四周张望了下,发现常驻廊上的女官一溜烟不见…我满脸疑惑,见他俏皮地对我眨了下右眼,领着我走到庭前树下,单手圈住我腰,轻轻一带,竟将我提上了树。 他环抱着我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背靠着他坚实的温暖胸膛,他则靠着树干,那把琴横摆在我盘起的腿上,一双手摆在上头拨弄着,有一声没一声,却非常好听舒服…今晚雨声暂歇,月明星稀,寂静的夜里没有蝉鸣没有蛙啼,有的,除了琴声外,只有我与他融合为一的心跳声。 见他难得浪漫,我由着他弹着,欣赏透过茂密的叶缝间隙窥探到的美景。 身后飘来一声轻问:「我记得…小雨在萧府的院落里也有一棵大树…」 老娘不客气地将身上重量往后一压,轻点了头:「是啊…难不成你以前作过梁上君子?」这小子轻功这般好,我就怎给忘了! 背后传来他胸膛的震动,「来见见未来的七王妃囉…我绕进去过两次,可刚好那两次都撞见你在树上晃着腿吃果子,实在可爱极了!」 听到这里...我心莫名一颤,紧了紧他手臂,琴猛地弹出了几声怪音,「小雨?」 而我竟着了魔,也不管危险,霍然转身捧住他脸,掳获住那两瓣美丽的唇… 琴落下坠地,发出了一声闷响,而我,一双眼始终未闭,直勾勾地盯着那令我着迷的紫眸,为怕摔落,他双手稳着我后背,而我一次又一次加深这个吻,舌与舌的交缠,极尽缠绵。 这小子...当我努力想融合进这世界时,他已远远看着我了。 他任我摆佈着,气息紊乱,敞开的领口亦让我偷了香。 顶着他额头,我们呼吸着彼此的呼吸,捨不得离开对方视线。 「小子…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看过最漂亮的男人…」 他嘴角上扬,老娘忍不住又亲了上去,又说:「我有没说过…你是我见过最性感的男人…」这次换他猛抱住我一个大转身,将我圈固在树干与他之间… 他一贯好听的嗓子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蛊惑着我的心… 「小雨…唤我名…」 这次换我任由他摆佈,轻声叫出他的单名,他绽开一道迷死人的笑意,低头吻上我的,双手圈住他脖颈,一同掉进了下方吊床里,晃荡摇摆着…天上落下了无数叶雨,几片落在了他发上,带上一丝水气。 为他一一拣去,他则拣着我的,随后视线又离不开对方,他抬起我手抚着他送的手鐲,柔声说:「当初本来是在迎娶当天…我亲手将这枚母后赠予的锁心套进你手腕…却想不到…竟是这般的发展…」 抓起他一撮渐长的褐发把玩着,语带埋怨:「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力气想拿下它吗?可不知为何,它怎么也卸不掉。」 他亲了手鐲一下,见它色泽更艳了,老娘眼睛瞠得老大,听他笑说:「这锁心最大的特点就是注入了我的血…只要我心里有你,你怎么也脱不掉。」 「这么神奇?」 「恩,用来圈住你刚好。」 「该不会这是一种能让我喜欢上你的咒术吧?!」 他哈哈大笑,也不管会不会让人发现,「不…小雨…你该认清现实,我可是凭真本事!」 老娘单手往他两边唇颊一掐,让他嘴巴嘟得老高,「这张嘴可真会说大话啊…」 然后头一低,狠亲了他一下,离开他身上,跳下吊床。 进廊前,转头望向仍待在上头的他,瀟洒拋下一句。 「可我就爱。」 转眼一去便是连逐该来的日子,这段期间为了让药材一到便能即刻用上,我跟医痴三不五时便到御膳房报到,起初是一週两三天,再到后来日子近了,几乎是整天给泡了进去,三餐更是直接在厨房善了,小霸王也硬是跟在屁股后面帮忙,不过倒是没再嚷着要下棋定输赢。 医痴为了这次碧泉的病研发出许多药膳,每日照三餐把脉问诊,得出的情报会仔细与我研究,虽然我们等着那味希望之药,但是其它好的方针仍旧进行着,碧泉虽因这些药膳吃了不少苦头,却一句怨言也未说,任凭我俩摆弄,倒是惹来水汪汪的不忍心。 常听她嘴巴发着以下语句: 「能不能别让无忧哥哥受苦了!」 「无忧哥哥别吃了…在这样下去…雨公子你就不能想想其它方法吗?」 「无忧哥哥…无忧哥哥…别丢下怜君一个人!」 好吵啊…老娘掏了掏耳朵,万分庆幸躺在上面的不是我,不然死不了也被你这老太婆给哭死…我对着床上碧泉眨了眨眼,让他自个儿安慰去。 雨仍旧绵绵下着,这天近午,就在碧泉将早上吃的全吐了出来外加差点休克的发作后,连逐快马赶至,将辛苦从寒风谷下冰冷的寒河里捞上的新鲜食材奉上。 「啟稟主子,三条寒麟鱼用以冰柜装寒河水运上,现应还好好活着。」 小霸王命属下将冰柜运进御膳房,厚重的上盖一开,四周厚厚一层冰中流淌着发着寒气的河水…里头三隻色彩斑斕巴掌大的鱼,漫游在不大的空间里,熟不知待会儿要被活生生放在粘板上丢掉性命。 我欣赏着这漂亮小鱼,听小霸王问:「可知会了父君及长老们?」 连逐抱拳恭敬回:「回乡前已稟报是为救治花命官并经过帝君及宗亲长老们的准许才进行捕捞,上限三隻,不多不少。」 小霸王头一点,让他下去,我正待将手伸进水里,却让他出手阻止。 「寒河水冰寒侵骨,不是常人可碰。」 老娘巴巴地望着水中鱼,语调平板:「那谁来料理?」 小霸王下巴一挪,指向在门边的医痴,原本泰山崩于前处变不惊的脸,现掛上了一抹凄楚及惊吓,「七爷…这可是在残害祖宗…」 我骚了骚脖子,一脸的幸灾乐祸:「瓏灭啊!这人啊…总有个第一次,人说熟能生巧…做了这一回,以后连鱼你都敢吃了!说到这鱼料理啊…分煎、蒸、煮、炸、褒,而最常端上桌的便是红烧…」老娘说在兴头上,便让医痴打断。 「瓏灭做总成了吧!先生您别再荼毒在下了!」 我双手一摊,拉着小霸王往旁边一站,叮嘱着:「重点是麟片啊!其它的部位随你怎弄都行,麟片少一片都不行,知道吗?」 只见那医痴一脸的吃鱉,莫莫祷告一番后,开始了那惨不忍睹地在粘板上与组先搏斗,而我知道这画面手里牵的这小子最好是别看,便跟他走回屋去。 远远地,还能听见医痴那向来一丝起伏都无的沙哑声带难得地抑扬顿挫兼分岔。 哈哈哈哈哈,真是得意死老娘了! 第十章 再见可盼有缘时 当天下午,老娘跟医痴闭关御膳房跟鳞片捣鼓了近傍晚,这才生出了一盅色泽鲜红的鬼东西,我亲自端去了碧泉房里,被屏风遮蔽的格局里一丝生气也无。 将那盅汤搁在床边几上,他闻声睁开了眼,一抹生机在眼中绽开,我笑了笑,帮着他坐起来,一头长发遮住了他脸颊半边,为怕不好喝药,起身至梳妆台翻找了一阵,取出一条丝带替他绑上,绑好后将那盅汤药端起,拿过汤匙一口一口慢慢餵他喝着。 那味道并不好闻,相当然尔一定也不好入口,不过看着他没皱眉头地乖顺喝下,老实说,心底那是一个五味杂陈啊!就像是看着实验室里那些白老鼠被迫注射一些不知名药剂,等着副作用在牠身上展露无遗… 同情规同情,老娘还是毫无浪费地让盅碗见底,当最后一口喝下后,取过手巾擦拭他嘴角残留的红色汁液,边说:「这盅汤可能是能医治你的关键,慢慢的你会全身盗汗、莫名燥热、四肢会容易不受控制颤动,更甚着无法入眠…但这些都是因为药効发挥的因素,你不用担心。」 他头轻轻一点,沙哑开口:「你会…陪着…我吗?」 这小子…唉…怎么可以散发出一种我见猷怜的姿态呢?这是犯规啊! 我头一抬,拍了拍他无力的右手,做出会让小霸王气死的承诺:「我会陪着你。」将里边的两颗枕头往他后背一塞,让他靠得舒坦些,然后转出屏风到他书柜随手挑了一本薄书,回到床边坐着。 「你先保持这个姿势,等开始消化了再躺下。」 他笑了笑,话不着边地问:「雨的家乡…飘渺城…离这儿远吗?」 「怎么?想去走走?」 他摇了摇头,语带苦涩:「这一生…我恐怕都只能在…宫里吧…」 我将书本闔上,问:「难道你没有出去过?」 「恩…在我十六岁被族里选为下一任的花命官入宫后,就再也没有…踏出去过…」 这不就跟古时候太监宫女的幽闭生活没啥两样吗?!我的天啊!就这样在这鬼地方待了两百多年…谁受得了啊!老娘脸上忍不住对他露出钦佩的无上敬意,这男人,忍人所不能…实在是可怕到极点。 我搁下书本,将脑海里描绘的景象说给他听:「我的住所在飘渺城郊外一处幽静院落,我替它取名听雨,主楼前有杏树,后院有一大片遇秋则红的枫树,我搭了一棚,棚下置了两张椅…我常常在那儿一坐就整下午,有时品茶…有时作画,我喜欢细雨翩飞的飘渺…每当灵感俱无时我便坐马车上街,独自漫步在有雨的朦胧街道,感受有别于屋内的凉爽…我生平无大志,只喜于将生活中点滴纪录于纸上…」 「我喜欢夕阳渐落的晚霞,我爱绿叶转黄的秋意,也欣赏冬去春来的蓬勃生机…你呢?活到这大把岁数,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中光波闪动,最后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拍了拍他肩,由衷鼓励他:「等你病好了,就出宫四处走走吧!先从认识附近开始,然后一步步往外踏去,你会发现,这地方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着你…当然,你也可以来我家坐坐,听雨随时欢迎你。」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我会的。」 一个时辰后,他开始出现服药后的症状,我让女官们轮流为他不停擦拭汗湿的身体,有时他身体颤动的频率非常频繁,甚至有胃经挛的情况发生,我叫了医痴替他把脉,他抽回手懊恼回我:「脉象混乱,难以诊断。」 东方鱼肚渐白,我跟医痴守在床旁一夜无眠,原本发热盗汗、抖动的身体已渐渐平息,医痴作最后一次诊脉,回了一颗定心丸:「心脉稳定,情况大好。」 替他拽好被子,吩咐女官好好看照后,转出屏风打开门,那小子正站在外头一脸忧鬱。 「如何?有用吗?」满嘴的酸味儿。 我头一点,骚了骚他顶上浅发:「看来是奏效了,你何时来的?」他头歪向一边,嘟嘴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主动牵起他手走回房,一边说:「那正好,我们回屋睡吧。」反正这小子八成整晚都守在外头不敢进来,怕被老娘撵出去。 进房,我脱掉外衣,一头栽进床里,把小霸王当成抱枕,眼一盖梦周公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吃完饭后去了趟碧泉那儿,他刚睡下,情况稳定,我放下悬空的心,请女官替我通报花帝准以晋见。 再一次前来,情况已有所不同,一样的我和她,一样的上与下,不一样的是老娘说话可以大声了。 「啟稟圣上,花命官之病情已趋于稳定,请准与草民择日离宫。」 她手上拿着宫廷扇掀阿掀,「听说…你为了治无忧的病,让平心亲王替我国求了三条珍稀寒麟…这点,朕倒是要好好答谢你了。」 我手一拱,恭敬回:「草民谨遵圣上之约定,将花命官之病根去除,万不敢奢望一丝一毫…但有一事,请圣上望以准许。」 她声音透了丝兴趣:「何事直说无妨。」 我头一抬,正眼与之对望,「等花命官身子稳健后,请圣上恩准花命官出宫。」 她眉一挑,扇子收拢置于几上,「歷代花命官遵循祖训,与我族圣命花相辅相承,不曾离开圣地…朕亦从未想过有此可能…骤雨何以有此看法?」 「宫中花草景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终是如此,在如此狭隘的地方以管窥天,充作井底之蛙,草民认为实为憾事一件…天下之大,风情之多,而花命官只知一种风貌…虽心病已治,但难保今后不会再犯心疾,再如此下去,往后堪忧。」 她无语良久,一双眼睛盯着我目不暇给…老娘就像一根木头插在那,一动不动任她观赏。 最后,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 「朕答应你。」 我身子一弯,诚心回:「谢圣上成全。」 离开前,她下了阶,一脸的慎重。 「骤雨,这应是朕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下一次见面,恐怕就是邻国的上宾了…你,可有想过恢復萧家的身分?」 呿…这隻老狐狸,还妄想老娘恢復身分好攀个皇亲吗?老娘就偏不! 「稟圣上,萧府屏雀中选的萧遥已入土归安,万不会起死回生。」 她眼一扫,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不深不浅。 「好吧,朕不逼你…只是你要记得,雾花本是你的根。」 「草民清楚。」 她走了回去,再次执起扇子优雅挥着:「过几天则个日子同邻国的上宾一道离宫吧。」 我头一低,掩饰满脸的高兴,「谢圣上。」 碧泉恢復得相当好,一星期后本人像脱胎换骨般神清气爽,我去看了他几次,无大碍后,选了临走前一晚向他告别。 我将这几天画下的在房里也可以简单运动的几个动作图纸说明递给了他,让他每天都做一刻鐘,可强化心脏及肺功能。 他接过,满脸的不捨,「要走了?」 「恩,明天一早便走。」 他撇过头,不再正眼看我,我知道,那是为了掩饰眼眶里的不堪。 他闷声道别:「雨,是你让我知道生命…可以有别种可能,谢谢你…往后东方太阳升起,我将为你祷告,我将以你之命长为我之命长…我会去飘渺城…你在的地方…见你…」 头一点,离别的感伤在我心底划过,我不着痕跡地放轻了声音,就怕喉咙的哽咽一涌而上。 「恩,我等你来。」不说再见,缘分这种东西如果有,那无需多说。 出了殿,水汪公主杵在门前,我朝她一礼,正待转身离开却被她叫住。 她说:「谢谢你。」 再说:「也谢谢你…替无忧哥哥做的一切。」 心中一阵感慨,我不语,朝她客气笑了笑。 她知我不愿多说,遂打了个圆:「那日是怜君失态了,请你不要介意…雨公子,一路保重。」 「公主亦保重,骤雨告辞了。」 隔日选了个大早,我进了小霸王的舒适马车,没有高调的欢送,低调出了宫,就像彷彿没有进去过一样,从没见过这些人…只除了身边这小子的高兴嘴脸透露出曾经在场的蛛丝马跡… 第十章 终诉实情离时近 回听雨后没多久,鬼亲王赶着回不落筹办婚礼事宜,而老娘虽不捨,可想到往后的日子都要腻在一起,偶尔过过清间的日子也不错。 这小子离开前,留了连逐下来,老娘无言看他,他亲了我额头一际,不捨说:「有他在,我才放心。」 我头轻点下,最后仍是同意了。 临走前,他俊挺的身段落在马上,朝我灿烂一笑:「小雨!初秋之时我便来接你!」 他前脚一走,老娘便开始关在书房赶稿子,这一赶便是半个月,总算将结尾下个落实,睡他个七、八天后,老娘神清气爽让阿东载去街上,下了车才发现连逐竟骑着马守在后头,我朝他抿唇一笑,他歉然垂首:「主子交代只要您出门必得跟着。」 罢了,爱跟便跟吧。 今日无风无雨,雾花夏季虽热,但不至于难熬,阿东照常在前头等着,老娘漫步街上,感受着人声鼎沸,热闹的氛围,心中感慨万分,再不久…我就要离开这儿了。 走进第一书楼,老样子,那看店的小弟在梯上整理着书册,一见我来,高兴地打招呼,跟他寒暄几句,转上楼,那傢伙拿着本书盖在头上睡觉,两隻脚翘在桌上,愜意地不得了。 我自个儿泡壶茶,将两人茶杯倒满,入坐后,他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 他伸懒腰大打哈欠,一开口就是一个酸啊! 「哇…小哥儿我没看错吧!瞧瞧现在在这儿喝茶的是谁?眼熟得很…莫不是大名鼎鼎的作家暮雨吧?!唉唷唷~大驾光临小店啊!」 老娘见他这样,不知为何却想大笑,将怀里那厚厚一叠稿纸推到他面前。 「喏,为表歉意,小妹我赶回来后,可是立马闭关一次将书写完结了。」 他惊地下巴一掉,接着高兴地将稿子翻了一遍,「救星啊!雨妹,你就不知道你不在这段日子,小哥我的日子过得多苦…」呿…鬼才信你,也不想想自个儿刚还在位子上睡得多香… 老娘慢悠悠喝茶,等他自己从美梦中回神。 他高兴地将稿子收进抽屉,嘴角的笑未收,好奇问:「这阵子你是又做什么去了?」 老娘肩一耸:「就进宫去医治花命官囉!」 他又惊地下巴一掉,「我的天啊!进宫耶…别告诉我没人认出你来!」 「是被认出来了。」 「什么?!被认出来了?!」 老娘头一点,「恩。」 他慌张一阵,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认出来了…那你今后怎办?回去认祖归宗吗?!」 老娘头一摇,要他别紧张乖乖坐好,「不,我已与花帝交换条件,我治好花命官的病,她即不追究此事。」 他紧张问:「可治好了?」见我一点头,他颓然一坐,吐口大气,抱怨说:「真被你吓死…要是花帝怪罪下来,我跟你有九条命都不够!」然后把杯里茶一口喝光,我拿过他杯子再倒满。 他接过,就口喝,就听我说:「知哥,今年初秋我就要去不落了。」 他闻言一呛,咳得七零八落,老娘赶紧衝上前顺了顺他背,缓和下来后,他气虚回:「差点被你给害死…」 老娘珊珊回坐位,耸了耸肩,「雨妹我可是说真格的。」 他眉一挑,难得正经八百:「那平心亲王要娶你进门了是吗?」 我头一点,「我将以骤雨的身分嫁过去,我想以后可能没法常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雨妹,知哥我认识你近四年了,这第一书楼若没有你,如今也只是个普通书楼罢了…若你往后还想继续写书,只要知哥在,一定帮着你,别忘了,不管你今后身分为何,身在何方,你永远是知哥的好朋友,了吗?」 我感动地猛点头,头一次觉得在这里有个朋友在真好…一个能与你分享心事,诉苦的好朋友,真好。 「只是…以后可能没法常看你了,你无依无靠,若是嫁过去受了委屈又没地方跑…哀…」 老娘嗤地一笑,「知哥觉得小妹我像是会受委屈的人吗?」 他又恢復往常的痞样,眉一挑,嘴又一酸:「那倒是!可没见过这么会拖稿又伶牙俐齿的作家唷~」 我正待打回枪,他又一问:「听雨那帮子人都同你过去吗?」 我一愣,这件事倒是想过几遍了,不管是跟去或留下,结果都是要说出真相的,对我来说,那就是我的家,而他们就是家人,我不想一直瞒着他们。 「我会将真相告诉他们,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跟我走,我会尊重他们的决定。」听雨永远是他们的栖身之所,永远是他们的另一个家。 他起身走到我旁边,弯下身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感动之下,我眼眶泛起了泪水。 「雨妹,雾花飘渺永远是你家,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就算以后大家都不在了,你也要记住这点,知道吗?」我头一点,大约明白陆光知的意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方法,但嫁给他,就代表今后我的生命将比一般人长远…而他们,都是凡人,拥有的是有限的生命,到那时候,或许我只能忍受着再次失去家人的孤独… 我在他肩上重重一点,「雨妹明白…知哥,你要保重,以后如果娶妻,帖子一定要发来,好吗?」他揉了揉我头顶,大声笑道:「发!就算你跑得再远,我也让人给你送去~」 「恩!一言为定。」有朋如此,实是万幸。 隔天一早,我陪着如梦去祭拜娘亲,阿东帮着如梦清扫着坟塚周围,整理了大半天,那被芦苇覆盖淹没的墓碑才露了出来。 认识如梦已一年,还记得当初那徬徨无助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卖身葬母的情景,没想到匆匆地日子已届满一年。 如梦虔诚地跪在地上,嘴里喃喃念着字句,最后三叩首,香烟裊裊爬上天空,似是有灵气似的。 当晚吃完饭后,老娘招集大伙到大厅。 我一一看向他们,慎重说:「今晚我说的话,皆属事实,当你们听完走出这厅堂后,必将这秘密永远守住,绝对的守口如瓶,清楚吗?」 见他们一一郑重点头后,我头一抬,缓缓说:「我,骤雨,这个名子只是笔名,在外头则以秋雨这名子行走…其实,我的真正身分是萧府的小女儿-萧遥。」除了如梦尚不知世事外,其它人皆满脸震惊。 我继续说:「为了躲避不落国平心亲王的亲事,我逃了出来,定居于此,而萧府为了脱离责难,最后以萧遥抱病而逝为由,退了这门亲事,我想,去年年末的丧礼你们都清楚。」 「小姐…」小玉一脸难过地望着我,我朝她摇了摇头,「别替我难过,萧府不是我家,我的家在这里。」 我看向他们:「虽然我躲过了去年的婚事,却躲不过今年的,平心亲王找到了我,就之前在这里住过的那位…」 陈嫂一脸激动:「小姐说的是那位俊小哥?我的天啊!那竟是鼎鼎大名的…平心亲王?!」 「是的,我已经答应他婚事,今年初秋将要以骤雨的身分下嫁于不落国。」 「小姐…您要离开听雨了吗?」然儿泫然欲泣,一脸的忧伤。 如梦则衝过来紧紧抓着我的手,「如梦要跟着小姐!」 我揉了揉她头顶,温柔的说:「就算你不肯,我也会带你去。」她开心地抱住了我,「恩!如梦要永远跟小姐在一起。」 阿东站了起来,口气一如既往:「我也一起。」 我感动地看着他,「恩。」 「小玉、然儿还有陈嫂,你们老家都在这里,如果跟我走了,以后只能一年回来一次…不落首都远在北方,如果家里告急,一时也难以知情…你们好好想想,如果留下来待在听雨,我依旧照发薪餉,万不会亏待你们,不同的是我每年回来一次,薪餉一次发一年份。」 「小姐…」三人眼泪氾滥,异口同声。 「不管你们决定如何,听雨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你们永远都是我骤雨的家人。」 那晚,如梦吵着要跟我睡,我知道,她是怕我难过。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如此单纯,她是怕如果小玉他们不同我去,我会难过。 老娘帮她盖好被子,拍了拍她小手,温柔说着:「睡吧。」 第十章 知己绿顏把酒欢 仲夏,滂沱大雨连下了几天,今日依旧。 老娘在书房看书,如梦在桌前练字,半开的窗雨声滴答响,就像一首安眠曲,最适合来睡个午觉。 一阵敲门声,然儿自外头推开了门,一脸不安。 「小姐,外头来了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说是来找您的,可阿东跟连先生把他挡在了门外…这是阿东从他手里取来的信物,说是让您见了便知…」老娘取过她手中事物,一抹笑自嘴边延伸。 豪气的狼型玉珮精緻地躺在手里,我握住起身,大步跨出去,绕着回廊,走至尽头处,豆点大的雨珠在视线里刷个不停,只见一辆马车被撑着伞的阿东跟连逐拦在大门外,掀起的车窗里,是那许久未见的野狼。 他一见我,高兴地弯起唇,轻喊了声:「小雨…」 我朝阿东手一挥,「放他进来。」 「是,小姐。」阿东让了开来,可连逐仍是续势待发,一把剑抵在马车前,犹不肯收势,老娘叹了口气,朝他喊着:「连逐,收起剑。」连逐肩颈一顿,才将剑收起让了开,马车这才缓缓驶进,在回廊屋簷前停驻。 他下了车,一袭的红衣衬得他更显艷色,老娘笑看他,只见他一双狼眼闪烁停在我脸上,最后吐出一句:「终于见到你了。」 老娘顶了他手臂一记,「少贫嘴了,走吧,带你去客房。」 转身朝然儿交代:「让陈嫂晚餐多备些好菜,今儿个要来热闹热闹。」 老娘带他进隔壁客房,他将行囊卸下,好奇地环顾四周,老娘将窗户打开,后院正绿的枫叶让雨珠洗得乾乾净净,空气中带着绿意味道,就听他说:「南方之地还真别有一番风情…」 老娘哼地一笑,「不如西方草原壮阔无垠囉!」再问:「这次大遥远来,要待多久?」 他走到我对面,遥遥看着窗外风景,叹息一声。 「我从不落那里,收到一封帖子…」 我沉默,想也知道是谁的请帖…耳边飘来他的声音:「我就想…以后你远居不落…要见你怕是不易…」 这倒也是…以鬼亲王那个性,怕是连城门都不让他进。 我伸出手,将手里玉珮递还他:「喏。」他取过,走近我,将玉珮戴上我脖颈。 「这玉珮…终于交给你了…当初走时,白瑾还给了我,但它仍是你的。」我轻触着它,心中温暖一片。 「恩,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当晚雨声暂歇,陈嫂烧了满桌子好菜,我们把酒狂欢,将一瓮瓮好酒扫光,光着脚丫子身形不稳躺趴在后院湿漉漉草地上,想像着这片土地是那西边的草园,一抹弯月朦胧,上千颗星星闪烁,手中酒杯已空,老娘一把丢开,大字型感受夜晚的美景。 那匹狼躺在旁边,指着那颗最亮的星星,带着微醺的口气:「小雨,对我来说…你就是那颗星星,这么的闪耀…却又这么地遥不可及…但我却怎么都无法放…手…」 这傢伙还真醉傻了,老娘侧看他,见迷濛的眼里有着泪光,又听他说:「自我上位后,长老百官们无不覬覦将手中女人往我身边安插…帝后人选也还未定…可我怎么都看不顺眼…怎么都不愿她们替我生下子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好气白瑾…好气你…更气的是我自己…竟然当着…当着使者的面…将请帖撕个彻底…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还真是真性情啊!怕是这使者回去将这件事传进鬼亲王耳里,又掀起两男人之间的敌对。 老娘没回话,默默注视天上的美景,他亦不再开口,静謐的时光中唯有蛙啼声响亮。 「脚还疼吗?」我说。 「有时…但我每日都有按你说的方式復健,不碍事。」 「恩。」 「小雨,能牵着…你的手吗?」 都这时候了还揩油?!可看向他脆弱的侧脸,老娘心肠一软,头一点就这么答应了。 「恩…」 他轻轻地牵起我的手,慢慢的收紧,指间微微地颤抖,如同害怕一件事物消失般。 「小雨…谢谢你,我能来这一趟真是太好了。」 当晚,我们俩人还真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天亮之时一阵骤雨将我俩自梦中打醒,我们慌忙奔回屋里,廊上佈满脚印,带着点童趣,坐在回廊梯前,欣赏屋簷垂滴,他脸上佈满笑意,我心中宽慰不少… 我不能给他什么,但至少见面时,我能以最真的一面相迎,而他,亦能躺开心胸真心欢笑。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好了。 我将他凌乱的额发往旁梳拢,真心地道:「沙柏克,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吗?」 琥珀色的眼眸透着一丝坚定,「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到。」 他在听雨待了一週,连逐气归气,后来倒也没生事端,今日天气大好,适合起程离开,进马车前,他轻握住我手,语气慎重。 「那天,我一定到,我必须亲眼见证你的幸福,我才安心。」 老娘头一点,「恩,等你跟沙柏尔的大礼。」 马车渐行渐远,再见面,即是秋天的来临。 走了匹狼,又来了匹狼。 三天后,天气晴朗,然儿敲门进来,说的话既熟悉又逗趣,只是这次没有玉珮这种信物出现。 老娘一样衝出了房,大门口处,一样的情景出现。 半掀的车窗里露出了一抹俊秀的脸庞,一见我,大声地喊着:「雨弟!好久不见了~」老娘心情大好,挥手让连逐别挡路,这才顺利让他下了马车。 他揉了揉我头,如老朋友般拥抱,我开心地问:「沙兄怎么来了?!莫不是来雾花谈生意的?」 他头一摇,「我听雨弟…喔,该改口雨妹了,我听二哥说你喜事近了,虽然到时去不落就能见到你,但还是想第一时间过来看看你,但其实…春天时我有来飘渺一趟,可扑了个空。」 一听他这么说,老娘气一虚,歉然道:「沙兄实是抱歉,出门在外为省事我总以男子自居,欺瞒了你…还有,春季之时我让花帝招见进宫,遂不在家。」 他开怀一笑,又揉了揉我头,「别在意别在意~你是女子之事哥我在第一次碰面时便已知晓,不想戳破是因为想跟你作个朋友,上次来飘渺虽然没碰上,但也成交了一笔生意,你说是不是托了你的福?哈哈!」 我会心一笑,回:「沙兄还是换我雨弟吧,一时改了怪不习惯的!」 他头一点,「就这办!」 当晚陈嫂一样满桌子好菜,我们话匣子一开,天南地北大聊特聊,从各地美食到风土民情,每一件事都非常有趣,他就像是一位旅人,四处游歷,增长见闻。 「二哥应该有来看过你吧!」他喝了口酒,表情略显戏謔。 老娘眉一挑,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是来过,他前脚一走,你便来了。」 他一听,呵呵一笑,一抹惆悵自嘴里吐出,「我说啊…二哥这人呢就是死心眼,一但认定的就不放手,既是优点嘛…但有时候却苦了自己,别看他这样…他现下后宫除了那些侍女们,一个美人都没有,全被他遣散了。」 老娘默不作声,再自斟了杯,继续喝。 「虽然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甚清楚,但我看二哥那神情便知一二,缘分这种东西啊…还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老娘嘴一撇,訕訕回:「就像沙兄与连琴的缘分吗?」 他一听,到口的酒一呛,满脸通红,可老娘倒觉得这红非呛来的,是羞来的。 「雨弟…你从哪儿听来的?」 老娘翘着二郎腿,用手指了指自个儿的眼睛,「就那次去你铺里…看你同连逐打听他姊的消息时…发现的。」 他一手摀住脸颊,满脸懊恼,「唉…我有藏得这般拙劣吗?」 老娘爽地笑翻天,拍了拍他肩,「哎呀…堂堂炙国王子,从小被誉天资聪颖,处事圆滑靠谱,怎遇到自己的情事便这般踟躕呢?」 他喝了口闷酒,悽悽道:「雨弟别笑话哥了…她远在不落,更何况之前两国情势紧张…仅见上几次面…可从来不曾正眼瞧我…我想是没望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想当初白瑾为了让我嫁他,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接近我,你连人家正眼都没见上就这般放弃,还像话吗你,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要想修成正果,得先跨出自己那一步。」 他愣地不动,随后将酒杯放下,喃喃唸:「或许可以趁这次去不落时见上一面…」 老娘拍了拍他肩,承诺说:「以后我就在不落定居,到时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儘管说,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能促成两国婚事,那也是美事一桩。 他脸又一红,「也不知连琴买不买这帐…」 噗!想不到这匹狼还真是纯情种,还说他哥死心眼,我看阿俩人是半斤八两! 第十章 再别雾花雨纷飞 秋风轻扫,转眼一过,已到这个时候了。 一个月前不落已放出消息,帝君七子平心亲王将与雾花飘渺作家骤雨成亲,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雾花上下茶馀饭后无不谈论这话题,为此陆光知还特地过来嘱咐老娘没事别外出。 老娘间归间,倒也不至于无聊,每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偶尔动动画笔或教如梦识字学诗词。 这日早晨细雨纷飞不止,书房外头一阵疾步,没一会儿,小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小姐!亲王来了!」 本人一个恍神,起身开门衝了出去,跑步绕着回廊,不远处,那鬼亲王正疾步走来,一身的黑衣,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我衝进他怀抱,他却将我腾起转着圈。 「小雨,我来接你了!」 老娘被他转得险些晕过去,放下后,我拉低他头在唇上印下许久未见的相思。 「白瑾,我想你了。」他一听,开心地紧抱住,随后打横抱起,带我上楼。 一进房便将我安置在床上,他双手一拍,鱼贯而入的僕伺将一盘盘东西放了进来又退了出去,留下了彩青跟彩婕。 「这是干啥?」 他亲了我一口,嘴巴乐得关不拢:「当然是帮你梳妆整理好出发!我在外头等着,你好了我们便上路,东西不需多带,府里都已经替你备妥了。」 老娘嘴一抽,好样的,莫不是怕我反悔了,怎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彩青彩婕手脚俐落为我穿上五层厚的嫁衣,将已及肩的长发盘起,未做过多的装饰,仅将象徵王妃的小头冠别在上头,再在脸上扑些水粉点上胭脂,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全黑的端庄代表不落的强盛,七分袖的宽袍露出右手上的锁心,色泽又更加艷丽了。 彩婕在我胸前戴上金饰,高兴说着:「夫人好美。」 我由衷地对他们两位说:「往后在府上就麻烦二位了。」 着装好后,两人替我开了门,门外鬼亲王正单膝下跪,手里捧着一双黑底漆金鞋,高度至少有七公分…老娘穿着白抹袜的脚跨了出去,他手接了过去,将鞋子套进脚上,我羞窘地不知手往哪摆,只觉这样的场面浪漫地过头了。 他起身,正准备打横抱起我,却让彩青制止。 「主子万万不可,夫人得自个儿走下楼,礼才算全。」他无奈叹一口气,小心搀扶我一步步下楼,走向迎亲的列队,回廊两旁细雨纷飞,前院的杏树,后院转红的枫树…我停住脚步,看向那一片红,带着一丝不捨… 「小雨…」 抓紧他的手,摇了摇头,朝他安心微笑:「没事的…我只是想再多看一眼…」 他头抵住我的,满脸的宠溺:「你若是住不惯寒冷的不落,往后冬季我们迁回来住也挺好。」抚着他未束长发,头一点,「恩。」 尽头处,我的家人们都已到齐,如梦跟阿东已经收拾好细软等在一旁,陈嫂、小玉跟然儿则决定要留下来。 他们三人红着眼眶,一见我,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小姐…呜…」 「小姐…您要时常…回来…」 陈嫂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一锅事物捧了过来,鬼亲王接了过去。 「这是小姐平常惯吃的凉拌鸡丝…我怕您路上…吃不惯外头的…先帮您拌了些好下饭…」 「谢谢陈嫂…听雨往后就交给你们打理了。」 我一一抱了她们一会儿,话别珍重,为怕刚上的妆花了,老娘忍住不哭。 雨持续下着,鬼亲王将锅子递给彩青,撑起那把第一次见面给的杏花伞,领着我走向马车,这一刻,如此的熟悉…让我想起了街上遇上十岁大的他…那天,也是这般的细雨…我忍不住轻笑起来,就听他问:「什么事把你逗笑?」 我头一摇,调侃他:「只是想起了去年遇到你的那幅情景…我记得那天雨也是这般,你睁着无辜的大眼珠子哭个不停,呵呵…谁知那性子可倔的…」 他揽住我撒娇:「不这般…你怎会愿意带我回家…」 「那我岂不是让你设计了?!」 他眼珠子一转,「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着你呢!岂能让你再逃了?」 我们进了马车,出了听雨,窗外迎亲的列队长到吓死人,清一色的黑,天空还有几隻老鹰在盘旋,说不出的庄重。 「黑色是不死的象徵,举凡节庆喜事都是这般的,不过我倒是偏好紫色。」 「头一次见…是颇新鲜的。」 我们走了几天的车程,将要跨出雾花国境。 迎来的是花帝的相送及身穿绿衣的碧泉。 我与鬼亲王下了车,向花帝行了宫礼,她走向我,手指一划,是花落关门旁绵延数百尺远的队伍,「这些嫁妆是朕及雾花的一番心意,别忘了,雾花永远是你的后盾。」 「骤雨在此谢过圣上。」 碧泉走上前来,将手中锦袋置于我掌心,翠绿的眼眸染上不捨与决心。 微抖的嗓音自他口中吐出:「雨…这是我用圣泉里的水晶石刻出的…带上了我衷心的祝福,它能佑你平安…」 我微笑看他,「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你要保重。」 见他眼眶有泪…忍着哽咽:「恩…」 我转身,让鬼亲王搀扶上马车,连逐率领队伍过境,窗外,就见碧泉卖力地奔跑过来,我赶紧让停,他跑向我,上气不接下气。 「雨…呼呼…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老娘拍了拍他肩,瀟洒回:「我等你。」 他闻言绽出了唯美的笑容,是我认识他以来最漂亮的一次。 再见了,雾花;珍重了,我所喜欢的你们。 雨持续下着,马车里,闻到醋的味道。 「他给了你什么?」带着质问的口气像拷问罪犯的刑警。 我将手里锦袋打开倒出,是一颗如鑽石般耀眼的水晶戒。 他一把抢过,直接没收,老娘肩一耸,随他去。 他见我一脸无谓,僵持一阵后,倒是乾脆地套上我左手食指,大小适中。 狐疑看他,见他一脸彆扭,「可…可保你平安的,还是…还是戴上吧…」 老娘扑上去亲他一口,取出早想给他的惊喜,他盯着我手中画筒,一脸好奇。 「喏,先前答应你要画的。」 他打开画筒取出裱好的画,一片晚霞中探出见红的夕阳,正绿的枫叶下,靠躺着两个人影,女的手中书歪斜,头靠在男子肩膀上,貌似睡着了,男的双手圈住她腰,头顶在她头上,幸福地微笑着。 「虽然你让我画我现在的样子,不过我更想这样画。」 他感动地抱住我,泪在眼眶打转。 「小雨…谢谢你,这真是再美好不过的生辰礼了!」 后来,老娘才知,这小子的生辰竟是七月二十… 第十章 寿与天齐永相伴 鹰阜城。 四面城门大开,迎亲列队从东门而入,整齐划一的街道围满了人群,却井然有序。 途经的街道铺了黑色地毯,列队放慢了脚步一一走过群眾,而人民一一跪地长拜,场面的壮观,让老娘心中澎湃。 我与鬼亲王一人一边在窗口向他们挥手致意,接受着诚心祝福,一朵朵的鲜花自天空洒下,犹如花雨,美丽万分。 我们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完全程,进了那俩活佛的宫殿,景物依旧,只是绿叶转黄,鬼亲王扶着我在入口下了马车,两人牵着手依着地上的黑地毯三大步一小步走进大殿,连逐及如梦他们则在外头等候。 大殿正上位坐着那两尊活佛,底下两排则纵列坐着鬼亲王的兄弟姊妹跟像长老的年轻人还有远道而来的宾客。 两匹狼坐于右侧,就见沙柏克眼眶泛红,用唇形对着我说:「我来了。」老娘头一点,端庄地让鬼亲王牵着走过,行至战神边时,只见他痞痞一笑:「好久不见了!小雨!」 老娘微笑撇他一眼,他身边的空灵美人好奇地往这儿猛瞧,我狐疑,隔壁小声拋来一句:「那是三嫂。」微笑朝她头一点,见她开心地露齿而笑,一隻小手挥了挥。 行至殿中央,地上有两团软垫,我们照着司仪的话跪在上头,进行婚礼仪式。 过程相当简单,极符合不死族低调朴实的个性,我们在眾人面前剪去对方一小撮头发,分成一半和在一起用红绳绑了起来,取过玉盘上的金丝袋收进去,掛在对方的腰际上。 我们朝北方跪地三拜,再朝两活佛三拜,喝下一小杯酒,礼就算成,想当然尔,鬼亲王手上那杯被换上了茶。 那男活佛站了起来,笑得合不拢嘴,老娘嘴巴不由自主小抽一下,见他双手一拍,「好!现下就剩小四未嫁小九未娶,好好加油啊你们俩!老大!」坐于左边首位的妖媚男子站了出来,「父君。」 「吩咐下去,为期七日的全城宴开始。」 从那日开始,鹰阜全城上下热闹翻腾七日,四面城门大开欢迎其它城来的一同分享喜悦,每个区块各摆上筵席,与民同乐。 外头烟火鞭炮声不断,七府主子的院落里却相当幽静。 在大门处下了车,鬼亲王吩咐连逐带阿东及如梦去他们房里歇下,这将近二十日的疲劳轰炸,可让年纪尚轻的如梦吃了不少苦头。 老娘揉着她头顶,「如梦乖,跟着连先生去房里歇息,这几天累坏你了。」 她开心地弯着嘴笑:「如梦不累,马车里很舒适。」 我头一点,让他们跟着连逐离开。 突然身子被横抱起来,老娘紧张了一下,头一转,对上了一双漂亮紫眸。 「我的亲亲娘子,终于可以抱你了。」 老娘双手圈住他后颈,他慢慢地走,两旁转金黄的银杏让微风摆动着,漂亮地我目不转睛。 「我听白寰说,这些银杏…是你让人一株株挪来的…」 他亲了我脸颊一口,「小雨喜欢,我便让人搬来了。」 老娘看他一眼,忍不住小声抱怨:「一副我会来住一样…」 他呵呵一笑,「对你…我可是势在必得!我还想在后院闢一块地栽上红枫呢!」 我抱紧了他,在他耳边轻轻道谢。 他却将我嘴巴堵住,深深吻着,这吻长到上了二楼新房才停。 彩青为我们开了门,鬼亲王抱我到床上,吩咐她去端来洗漱用品,亲手将我一身行头卸下,卸了妆,恢復原来清爽的样子。 老娘站起身,拉着他坐下,也亲手为他脱衣脱鞋,正要帮他套上乾净内衣时,他手一捞一转将我扑倒在床上。 我呆看着他半裸的精壮身子,一抹红窜上,心脏似要跳出来了。 就听他说:「在行将城共眠的日子…每晚我都差点将你拆吃入腹…」他低下头亲吻我,从额头、眉心、鼻尖、脸颊…转到耳垂…在耳边呵气,彷彿刻意般,让我心底不由自主萌生出渴望。 他的唇轻抵着我的唇,一张一合摩擦着:「过了今天,你将与我携手一生…小雨,你可愿意?」 看着他那令我爱恋不已的双眼,我主动吻上他,在他口中说着:「我愿意。」 我们相濡以沫,耳鬓廝磨,那一夜我成了女人。 城里热闹几天,我们便在床上滚了几晚,他拒绝了所有的邀请,连同访客一概拒见。 还记得事后那兔崽子特地到府上来,揶揄了我俩,他老哥只回了他一句:「羡慕就快去找自己的另一半吧!别在这儿碍事。」他哀怨地落莫离开,直嚷着要去找四姊诉苦。 第八日太阳升起,我们为彼此梳妆,他在镜前将那把木簪递给我,「小雨,替我綰上吧。」我取过,努力了好久才将他及肩的长发挽好,虽然形状仍是奇怪,可不至于像上回那样摇摇欲坠。 他高兴地抱我坐他腿上,让我看向镜子。 老娘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头发,竟从原来的乌黑渐转为淡褐色。 「发色的改变只是开始,再过不久,你的肌肤会像我一样白皙,你的寿命将与天齐。」 我转向他,好奇问:「眸色也会变得像你一样?」 他抱着我摇了头,「眸色是不会改变的,这是能轻易辨认你原先是否为不死族的特徵,像母后虽然嫁给父君,但梵影族天生的红眸是不会消失的。」 「那我会像你一样不怕冷吗?」 他头一摇,「不会,你还是会怕冷,不过你放心,我会当你的怀炉。」然后头一低又让他偷了香。 我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问:「为何你会变成小孩?」 他低声笑着:「这只不过是梵影族的特徵罢了,像母后也能自由变换…只是我情况较为特殊,所有的兄弟姊妹中就我传到了此特徵,只是传得不够彻底,虽然我平时能自由变换,但沾了酒就会自动转换成童身,如同你上次看到的。」我在他怀里头一点,听他问:「还记得我刚去听雨住的时候吗?」我点头。 「那时正逢秋季…会有一段时间是我无法自由变换童身的时期…那些日子我为了能稳住童身的样子不被你发现,只能躲进房里进入休眠。」难怪那段日子那小子吃饱饭就给我鑽进被窝里睡觉,原来是要补充能量啊… 「所以现在你也无法变囉?」 他顺着我发丝,「是可以…只是有些吃力。」 我离开他怀抱,下了地,拋下一句:「还是别变的好,那性子可让人吃不消。」 他大笑着抱住我,「性子倔点才好,这样你才会只看着我。」 如他所说,约莫半月后,皮肤已转为白皙。 而月事也不再每月来,而改一年为一週期,对这样的改变,不能说不惊人,但为了能永远与他相伴,这些都是必须的。 每年的冬季,他会陪我回听雨住,阿东跟如梦都会跟着与大家团聚。 为了能让我再次欣赏红枫的美丽,他派人移来百株枫树栽于后院,从二楼看去为之壮观漂亮。 我与他有时待在前院赏银杏,有时坐在后院枫叶下看夕阳晚霞,每一天,我都相当珍惜且幸福。 转眼,一年又过,迎来初秋。 这日他出门进宫,我自个儿待在后院素描,兴致一来,一待就是整下午。 渐沉的夕阳唯美,我画着,几十张画纸零散地落在地上,几片红叶随风飘下落在画纸上,我捡起抬头…一抹身影入了眼,影子拖得老长,老娘想起了第一次在听雨后院将他画进画里的时光,不禁会心一笑,再次将他放进了画里。 他伸出了双手,轻喊了声,我拋下炭笔走过去,让抱了满怀。 「小雨,我回来了。」 我们头抵着头,相视而笑,怎看都不倦。 番外 白瑾之章 听二姊说,母亲生三哥时,阵痛整整一月才在黎明之刻诞下,当时诸位长老高兴地不得了,直说我族又多了一名良将;而生我时亦是,只是诞在夕阳渐落之刻,长老高兴之馀却感慨一句:「唉唉…这孩子…能看见我族的兴衰。」 我踏在皑皑雪地上呵呵一笑,一阵强风吹落兜帽,重新戴上后,继续来时路,二姊跟了上来,拍了后背一响,「傻小七,笑的什么?」 摇了摇头,遂回:「没什么…我族常年在这儿不见人烟之寒风谷栖息,我实在看不出何为兴衰…」 二姊轻拍了拍我脑袋,笑着说:「小七,你还小,长老们说的自有道理在…走吧!再不回去,暴风雪就要跟上来了。」 瞪了她一眼回嘴:「不小了!我都已满百岁了!」 当年的话犹言在耳,而如今,却正面临我族的存亡之际。 不知何人将长生不老之谬言传到了山下人耳里,寒风谷谷口这原本罕无人跡的地方便成了猎人守株待兔的居所,族长爷爷为了不伤及无辜决定搬离住所往南迁移,只要一被发现踪跡,再往别的地方躲避,这一逃便是百年。 当爷爷扑进我怀里,一把箭穿进他心口当下,长老们预言的那句话便成真了。 「爷爷!爷爷…」 爷爷年轻的脸庞向来充满活力,可那瞬间,我却看见了衰老。 「小七…别哭…答应…爷爷要…好好…活下去…」 我擦去了脸颊的泪,猛点着头,却语不成句。 就连医术高超的瓏灭,都无法唤醒爷爷。 「小七,连同爷爷奶奶的份一起活下去!」就见奶奶抽出了心口上的箭,一把刺向自己,跟随了去。 我在那天,将一世泪水流乾。 爷爷奶奶火葬那日,我与三哥将昌国国君之项上人头带回弔祭,爹亲亦在那日登基,以爷爷之名起国号,并宣示永远不败,从那天起,族人开始了四面八方的争战略夺,将愤怒、不甘转换成战力扩大不落国版图,成为无人能覬覦的对象。 十年过去,我亲自将爷爷奶奶之骨灰葬回老家寒风谷,只有这雪靄靄的一方天地,方能让他们长眠。 百年后,迎来八妹及九弟的出生,高兴之馀也感慨自己不再是最小的小七,随着安稳富裕的生活,或许大家也逐渐淡忘了那段最难熬的过去,但,唯独我午夜辗转难眠之时,仍会忆起爷爷为我挡下的那一箭,以及奶奶自刎前之坚决… 是什么样的爱,才能如他们这般永垂不朽?不是以我族之生命长远去衡量,不是以梵影族流传世上价值不斐的玉雕,亦不是雨花族那株能呼风唤雨的大花… 大哥勾起他那惯有的魅态笑意,呷着茶说:「奶奶对爷爷的爱就如烈火般炙热燃烧…就如同我对你大嫂的心一样。」 二姊回:「不,应该如我对你二姊夫的热情才是。」 五哥顶了句:「错,应该是涓涓细流的温情!」 六哥打了个哈欠,不语置评,躺在六嫂腿上睡起午觉。 四姊一脸无所谓,「我没对象…不过我觉父君母后那样也挺好的。」 八妹跟九弟在一旁调皮地绕着圈圈转,尚未踏上成人世界… 远在边关的三哥特地捎了封信回答这个问题:「何以苦恼?等你爱了便知。」 我一笑置之,将信收进了抽屉,决定开始物色王妃人选。 想不到这消息一传,来自四面八方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全给来了,可没一个中意的,就听母后叹了口气,状似哀怨地同父君抱怨:「都怪我将小七脸生成这般…才让他没一个入的了眼的…」,我骚了骚头,遂回了句:「孩儿可没有以貌取人。」 父君安慰着母后,手一挥:「得了,别选了,再缓缓吧。」 这一缓,便是二百年,所幸听了父君的话,让我等到了独一无二的她。 那日,我为参与炙国谈和盟约特来雾花却不想中了招让闇狼袭击,我转成童身逃进山里,就怕后有追兵…可伤势着实严重,我倒地不起,意识渐渐抽离… 迷濛间感觉有人压到身上,这一撞使我清醒了大半,可眼皮厚重地睁不开,连跟手指头都动不了…想着被找着也罢,如那臭狼够狠便把我做了,活八百年也实是够本,也好对爷爷奶奶有个交代…反正三哥会为我抱仇的… 可…上天总算眷顾我的,那人不是追兵,却是个医者,她为我将胸口上的暗器取下…我尚来不及睁开眼对她道谢,她便留下一句话走了。 那声音…听起来细细柔柔的,似个孩子…但那语气,却像个歷经沧桑的大人… 「小子,我能帮的也只有这样了…我走了,后会无期。」 一年来,这句话不停盘绕在心上…无法捨去。 自那之后,我让三哥所救,醒来时已在雾花驛馆,瓏灭说救我之人医术超群,肯定在他之上,他甚至为没有亲会此人感到惋惜。 而我为了找她特待在雾花飘渺,每日派人四处打听各家医馆及医者已一年有馀,却苦无所获… 桌上的小水袋,我望着出神。 「你…究竟是谁…」 天下起了细雨… 有雨的日子会让我思念更甚。 撑起那把她留下的杏花伞走在飘渺西街,想着…是否她也在某一处看着这场雨… 一阵悵然而过,头一抬,一名个头娇小的孩子穿着大了不少的男装缓缓走进一纸伞摊,那声音…那语气…彷彿是那日的她在耳边呢喃,我不敢大步向前询问,为怕错认,我选择当个小人尾随她,发现她竟然入了萧家后门。 莫不是萧家请来的医者?亦或是萧府僕役?许多可能在我脑里串连,但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确定,她,是不是我想找的那人。 五日后下午无雨,她从后门走了出来,我真正瞧清楚了她的脸。 未施脂粉乾乾净净的白皙脸蛋配上一双大又圆的眼睛,眼眸透着一股疏离与沉着,与她的年纪毫不相配,虽称不上美人,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 我深深为这份气质所吸引。 当她从纸伞摊老闆手中接过与我手上这把一模一样之杏花伞时,我莫名地落下了泪来,三世来没再流过的东西,泊泊地从眼眶里不断冒出,名为感动的心情不停在骚动全身血液…我颤抖着…激亢着…在她离开后,我擦去脸上难堪,递了张银票给老闆。 「老闆,我这手上的杏花伞图,可是出自适才离开的那位小弟?」 那老闆将钱收进了怀里,哈巴笑着:「看您伞头上的记号便知是我老周这儿做的伞,那小弟是第二次光顾我这小摊,说来也妙,我这摊子里的伞他都不爱,就偏要他自个儿画的杏花图…我便替他腾上了!不过那小弟手真巧,这绘画的功力真是了得,大少手上这把伞想必是那小弟赠的吧!」 我点了头,交待他:「我来问你之事万不得对她提起,告辞了。」 回到驛站,我难掩兴奋之情,让连逐去查她。 「不论是什么大小细节,本王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遵命。」 打开伞,美丽的杏花四散,尾处一印红底二字,轻抚着,爱不释手。 「秋雨…总算找着你了。」 每日清晨时分,我便会来到萧府后门直至日落,有时运气好,十天便能得见,有时则一月才能得见。 而在等她的第十日晚上,连逐回来了。 「萧遥,今年一十有四,萧家主事萧严青之小女,虽为嫡室所生,但其母不受宠爱,產下她后便逝去,由奶娘一手带大,因萧主事无意栽培,琴棋书画无一能通,甚至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奶娘在她一十二岁时便告老还乡,身边独留一位唤小桃的奴婢。」 眉一皱,问:「还有呢?」 连逐头一低,歉然回:「稟主子,能查的仅有如此。」 这晚,入寝不能安眠。 为何大字不识却能医术超群?为何书画不通却能笔风独树? 太多的疑问在脑里流窜,顷刻间,我甚至怀疑,这名为萧遥的女孩真与秋雨是同一人? 清晨雨纷飞,我比平时都早到萧府后门。 而幸好早来了,才得见她自后门打起杏花伞自眼前漫步而过。 她脚步慵懒,先到对街刚开的米粥摊带了两碗,再往大街走去,有时会停下脚步仰头注目,有时会抬起手来感受飘雨,带着稚气的身段里藏着一抹惆悵… 最后,她在一幢楼前停下,我抬头一瞧,匾额上刻着第一书楼,见她小手在大门上敲了敲,没一会儿,门打了开,她将米粥递给了里头的人,收起伞入了内,这一待便是一时辰。 我隐身在楼对面的小巷里,就见他们各自打了伞出来,锁上门往前头走去,我跟了上,一路他们有说有笑,内容听不甚清楚…一股名为妒意的怒火闷闷地炙烧着,冲淡了理智,似要淹灭… 这样陌生的情感…一时间令我难以招架。 他们入了金宝钱楼,约莫一刻鐘出来,两人在门前击掌,那男人…竟还拍着她肩! 就在妒火快将理智烧成灰烬之时,他们互相告别分道扬鑣。 我没再跟上,待她走远后,穿过两个看门守卫,入了钱楼。 那柜台的掌柜一见我便瞠目结舌,语不成句,吓得腿站不直,想是个有眼力之人。 「敢…敢敢问大…大人…小的…能为您您您…做做什什什么?」 我也不同他周旋,开门见山问:「你甭紧张,好好回,适才入你这儿的,是何人?」 他洩了口气,陪笑:「是是是…第一书楼的老闆…名叫陆光知。」 「另一位呢?」 他双眉挑个老高,紧张地直打哆嗦。 「另一位是…这…这…这儿小的实在是说不得啊!」 我将怀里所有银票掏了出来放在柜上,「说了这银票全是你的,不说…就等着吃牢饭吧…你也甭吓着,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明白吗?」 见他咽了口唾沫,盯着桌上银票,最后全盘脱出:「那孩子是陆光知带来开户的,今儿个头一遭光顾我这儿金宝钱楼,户名是秋雨,别见他小小个头儿,那存的银票可大把地能买户高楼了,大人…您千万别说出去…那孩子可是千叮嚀万嘱咐小的要保密到底啊!」 由此确定,她却是秋雨,只是…年仅十四的她,就算是名门闺女,如何得来这么多银两? 那日近晚,我压不下好奇,做了回梁上君子。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院落,略显凋零斑驳…不大的前院有一颗大树,就见她晃着两隻细腿儿,隐身在树上,嘴里哼着我听不懂的曲子,似是非常快乐… 然后,一颗小东西被拋了出来落在地上…一瞧,原来是刚被啃完的果子,而她显然已吃了不少颗了。 她跳了下来,一头未束的长发在空中飘逸,快乐在她眼眸里绽放,我将这一幕牢记地清楚,这是头一回看见她的笑容… 尔后我照样每天清晨来等门,这习惯一做便是一年又十一月,亦摸透了她的作息。 小雨每月底会去书楼一次,月初书楼便会推出名作家骤雨的新作。 她最爱吃街尾一家餐楼,每回出门都会先去那儿打打牙祭,她尤喜爱在雨天出来,有雨的日子我会特别期待她出现,她带过五幅画进画楼转卖,五幅都让我高价买了下来。 还记得她第一次将画带进画楼,我即刻让连逐进去将它买了回来。 当连逐带画回来,我亲自打了开,波澜壮阔的山水画有别于女子之创作…我爱不释手,不愿其他人分享这出自她手的创作,遂问:「这可是秋雨第一幅卖出的作品?」 连逐头一摇,「属下问过画楼老闆,这已是第五幅。」 我心底怒火一烧,气自己为何不是第一个买下画之人…羡慕、忌妒在心底焚烧,朝连逐下令:「快将那四幅画收回来,不惜一切!」 花了一月,连逐成功分别将画买了回来,因这大肆举动,秋雨的名声更上层楼,贗品尤其之多自不在话下。 雾花国女子芳龄一十六才能出嫁,我盼着她长大成人,盼着她成为不落国七王妃,亦盼着她第一眼见着我时的样子,不愿现下与她相认,不过是这样一个小小私心,只想为两人的重逢别上惊喜。 为了筹备婚事,我赶回了鹰阜入了宫,告诉父君母后这个好消息。 没想当我一说出萧遥二字,父君乐得开怀大笑,重拍了拍我背:「不愧是我儿,不用我这儿老头提点便能找着啊!你放心!等会儿我拟个旨给雾花那老妖精送去,你就等着当相公吧!哈哈哈!」 我听到后面喜不自胜,倒也未细细咀嚼父君的话中含意,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让父君从异世带回的… 三个月后,父君捎来消息,说是雾花国的使者来到,需要向我稟报一急事,我入了宫,便见那使者跪地叩首,抖着嗓子说:「我国实是惶恐…原与贵国平心亲王订下良缘之萧府小女萧遥,现下患上恶疾,重症难癒…」 一听此话,我霍地起身跑到那使者面前:「你再说一次!萧遥怎么了?」 「萧…萧遥患上恶疾…恐恐…恐无法与贵国结缘…不过…萧家老爷自荐二女…」我摇着他肩,让他抬头:「你再说一次!萧遥怎么了?你给本王再说一次!」 「萧遥小姐…重症…」我一掌摑了过去,「胡说!」 那人倒在地上,颤着嗓子回:「微微…臣所言…属实不假…请亲王节哀…」 眼前黑云罩顶,身上的血液彷彿让寒河水浸泡冰冻个彻底…已无法呼吸… 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只有黑,再无别的… 小雨… 「小七!」 我醒来,就见父君环胸扯着一抹笑意坐于床边靠椅上。 「哈哈…小七,你可知道…你这辈子头一遭这么晕过去,便是三天。」 我大惊,赶忙下床唤来彩青彩婕着装洗漱,却让父君一手制止,「先到门外候着,老头我有话要跟你们主子说说。」 门一闔上,我转身面对父君,满脸着急:「父君,孩儿现下就想赶去萧府。」 他背靠门板,难得正经问:「小七,你…信缘分吗?」 眉头一皱,丝毫不解为何在此时提出这么一句话,我想了想,确实回了:「我信。」 他听了后开心一笑,离开门板重重拍了我右肩:「就算是强求来的缘分…你也懂得牢牢握住?」我头一点:「恩。」 他拍了我后背一记,「去吧!孩子,就算对手再难缠,也要给我娶回来!」 「孩儿谨遵父命!」 他越过我开门唤她们进来,走前特地撂下了一句:「尽快回来啊!边关…可不大稳定唷~」 快马七天赶至雾花飘渺,正装递帖欲入萧府,谁知大门紧闭外,挡在门前把守的竟是那花帝派来的皇家亲卫,领头的还是她亲信-凤令官。 「圣上英明,未卜先知平心亲王近日必来萧府探视萧家小姐,特命凤令在此恭候大驾。」 我一怒,拜帖往他脸上一扔:「废话少说,让本王进去!」 连逐一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抹血痕涌现,却不见他收势之姿。 「亲王若是用强的,凤令同兄弟们自是敌不过,可…这萧府大门…下官是绝对开不得的…」 我怒气更盛,确知不能在此滋事,遂让连逐退下,缓了两口气问:「萧遥为本王之未婚妻,既重病在身,可有不让本王探望之理?!若论医理,我国有天下第一瓏灭,亦能把上一把好对症下药,若延误了救命时辰,你百条命都不够!」 他身一躬,「亲王息怒,圣上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只是…萧家小姐病情严重,恐有散传于亲王贵体之疑虑…」 我一听,心痛地想拆了大门直衝而入,为何…为何小雨要受这种苦! 「你开是不开?!」 他身一跪,头嗑地:「就算凤令今日血溅当场,也无法遂了亲王心愿,请亲王息怒。」 僵持不下,虽然很想一把拆了房…但这毕竟不是国土,却是盟国,我转身脚步轻移,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告诉花帝,这笔帐…本王记下了。」 回到驛馆,卸下怒气与担心,拼凑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却觉事有蹊翘。 入夜,独自去了后门,跳上树,原本罕无人跡的小院子却灯火通明,见几名身手矫健之亲卫把守四周,相当严谨,我不得其门而入,鎩羽而归。 第二晚,我便让连逐跟着摸了进来,花了三天观察他们交班时间,而这三天,不见医者与僕役在院里出入,就连那小雨的奴婢小桃也不见踪影…这让我怀疑一件事…小雨,是不是根本…不在里头! 第五晚,我们趁着换班空档鑽了进去,果不其然,房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大失所望,盘算着小雨究竟人在哪里…一瞬间,黑暗支配了全身,除了冷…再没别的了…恐惧、害怕像蛊毒般啃噬着我,无法动弹… 「主子…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驛馆,一场大雨遮蔽了初露锋芒的晨光。 我茫然无措,问他:「你说…她上哪儿去了?」 连逐看着我,一惯的语气,却让我有了一线生机。 「连逐不知,但人不在…却重兵把守,只能确定一件事。」 眼一扫,问:「什么?」 「夫人健在且不在府里。」 我一愣,「为何你能如此肯定她未重病?」 连逐单脚一跪,郑重回答:「此为属下大胆臆测,天下人知我国有名医瓏灭,既是重病为何不向我国支援?何况重兵把守前后,就怕高手入内一窥究竟,由此,连逐判定,夫人可能…」 我着急问:「可能什么?」连逐头一抬,歉然回:「夫人…可能离家…」 颓然坐回椅上…连逐的话如当头棒喝般…彻底打醒了我…这个想法我怎么可能没去想过…这几日的观察,早让心有了些底,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也难怪…萧家得用重病这招塘塞,也难怪…花帝要派人看守… 想是皇家萧府连成一气想湮灭小雨离家抗旨的证据。 「哈哈哈…哈哈哈…」不禁悲哀失笑…小雨…你就这般不想见我? 「主子…」 我收起笑,直起身子,朝他下令:「从今天开始,每日派人驻守萧府与城门,一有动静马上回报。」 「连逐领命。」 不论你肯是不肯,我白瑾这辈子…非你不可。 雨不断下着,如同我心一般零碎。 住进驛馆已一月馀,小雨就像从飘渺蒸发般不见踪影,就连第一书楼也无动静,我甚至想,无情如她,是否已拋下作家的身份远走他乡?可直觉告诉我,她绝对不会。 每日我化为童身藏在第一书楼的小巷里守株待兔,直至陆光知关门打烊,再尾随他回家,好几次我怀疑,小雨会不会藏在他屋里,为此我甚至翻墙去勘查过,可惜除了一家老小再无其他。 今日我仍守在这里,细雨飘飞落下,染湿了肩…去年飘渺的秋季非常美丽…可为何今年…除了灰…再看不见其它顏色? 看着街上行人撑伞或匆忙或悠然,心底…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那么一瞬的空洞…然后,一辆马车慢慢驶过眼前,不知为何,我离不开眼…视线便这么胶着…它在街口转角处停下,车伕将车门轻啟,那一幕…那一刻…直至我闭眼长眠于寒风谷底,断无法从我记忆里抽离… 她缓缓下车,撑起了那把我一盼再盼的杏花伞… 一身的青装显得更加清瘦了… 原本飘逸的长发短了… 浑圆的眼睛有着熟悉的沉着… 「孩子,你的爹娘呢?」 声音仍是那么的细柔好听… 仍是我记忆中那大人般的口气… 「不哭不哭,我带你去找爹娘可好?」 我狂摇着头,激动地发不出声音…眼泪像寒河决堤般一涌而上,一发不可收拾…甚至错过了对她坦承的时机。 当她牵起手的那刻,我迫切地渴望永远都不要松开…我紧紧地抓牢、紧紧地… 就算是要说谎也罢,此时,我只知道,不能放手。 绝不能放! 为了留在她身边,我充作十岁大走散孩子留在了她新住所-听雨。 利用她软心肠与她同进同出,同食同寝…活了八百多个年头,头一次我嚐到了母后曾说过的平凡的幸福。 小雨比常人晚睡得多,却也贪睡得多。 她厨房请来的陈嫂,便是她先前爱去的餐楼厨子。 她身边总爱跟我争宠的书童如梦,是从街上捡回来的。 她不一定每天进书房赶稿子,可一进去便是几天不出。 她喜爱夕阳晚霞照映的红枫,却也更爱细雨纷飞的午后。 她酒量极好,喜喝温热后的果酒,却更爱品茶。 她偶尔会吃吃外头带回来的小糕点,但浅尝即止。 其实她不爱说话,但为了大家有问必答。 她是个好主子,在她身边不管是谁都感到快乐与温暖… 可为何…有时,她在后院椅上看着满片枫林,眼中有着落寞? 我知道她压根没把我想起,便藉着原本想推辞掉的柳雾湖一聚用本尊来吓吓她,可却反而让她为我受了重伤,幸好当初让瓏灭跟着过来飘渺,才没让她离我而去。 在风雪城的日子能用白瑾的身分与她在一起是我万万没料到的事,可好事多磨,边关那儿苍狼蠢蠢欲动,不得不与小雨分开,这一走便是两个月,而再见,却是为了医治深受重伤的我,拜小雨之手,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当她拼尽了全力,只为了让我好好活下去…那个样子的她,神圣庄严,美丽耀眼…我又重新爱上了她。 原来爱,是如此神奇,再看到她另一面时,却更加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当我见着在大雨中徒步而回的她…豪无生气,彷彿被抽走了灵魂般没有血色…我衝了过去,见她坐于不不久前才做好的棚内躺椅,一阵大咳不止,一抹红色痕跡自她唇角处蔓延而下,滴在了她青色衣领上…她在笑…笑得凄楚,脸上泪痕满佈…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视线在最后与我对上… 「小雨!」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离开我…抱起她衝回房,让跟着进来的瓏灭医治。 瓏灭替她把了脉,良久,收回手,叹了口气。 「这是心病…肝火衝顶,气血翻腾,又加上上次的内伤未痊癒,才会吐了血。」 她烧了两天两夜方醒,一颗悬吊的心放了下,却无法释怀。 是什么让她如此伤怀?是什么让她气血攻心?她不愿说…这答案,却在我身份暴露后从父君那儿知道了答案。 七王府没有她的身影、声音与气息…待在她房里,想着念着,无法停止。 思之成狂,食不下嚥,难以入眠,望着她的画像…指上琴弦无法弹下…最后索信搬去了雾花飘渺驛馆,每日在听雨远处静静地期待她出现。 九弟捎信来问我脑袋是不是病着了,我将信撕了,连回都懒,那小子就同从前的我般,不了何谓情爱,又怎懂我? 这日一早,小雨的马车出现了,我尾随她至萧府,看着她在后院巷口处远远观望那场假葬礼,单薄的背影…让我好想衝过去紧紧地拥抱着,虽然那不是她真正的家…可,代表这世界之身份的名子,在这一天深埋土里…谁能不悲? 过年了,我无心回不落,只让信鹰稍封家书回去交代。 初一晚上见小雨带上如梦去大街热闹,为怕醒目,我化成童身静静地待在入口处,想像小雨牵着的是我的手,一起逛街…一起买小物…我不禁羡慕起如梦来,能让她照顾着、宠溺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正如此想着,就见她牵着她小手缓缓走了过来,我屏息着,鼓起勇气不躲进马车,找回了久未发声的嗓子,轻轻地唤了她名,并将原本想偷偷放在她房门口的怀炉交给了她。 知道她不愿见我,可哪怕是一下下也好,只想再多跟她相处些…「小雨…陪我逛逛好吗?」我脱口而出,渴盼着她答应,见她犹豫挣扎着,最后却应下了,我欣喜若狂,她拍了拍如梦脑袋交代阿东先载她回去,不知为何,我就是吃味儿,就是不愿她宠我以外的人,遂黏过去紧握住她手,抬头朝如梦示威。 我承认本王是孩子气了些,可那又如何?对着她,我就是忍不住耍起性子。 她带着我逛一家家摊子,我有买的她一律多带一份给如梦,彷彿是刻意气我般,我虽不畅快,可能跟她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我珍惜着每一刻,就盼此情此景能长久不灭,我食慾大开,只要是她给的就算是鱼我都能嚥下,知道她累了,可却不想松开她的手… 藉着童身,我总能释出无限的勇气,所以硬是扯谎跟她回听雨去。 想不到小雨不仅为我画了幅面具外,还惊喜地送了把木簪子。 终于亲自从她手里收到了像信物般的礼物,不是对着十岁大的孩子,而是真真实实的白瑾,这簪子就像她在耳边蜜语,彷彿在宣示对我的情意。 好想…就这么待在这里,有她的听雨。 可事与愿违,连逐来报,父君让我赶回应阜,万般不捨,却知小雨不可能同我回去,这天下起了大雪,手心轻握着木簪子敲了她房门,希望她能替我挽上。 我知道她不擅此事,但无所谓美丑,只要是她挽的比什么都珍贵。 还没道别,却已相思成灾,我私心地吻了她,希望她能多想我,那怕是生气也好。 可我的小雨,却在我远待边关谈判时让那隻臭狼绑架了! 连逐来报:「稟主子,飘渺听雨那儿传来消息,夫人可能让炙国三王子沙柏克绑走。」 我大惊,执笔的手一紧,狼豪应声而断。 「几天前的事了?!」 「探子回报夫人自一月前去街上后便未回听雨,是阿东请第一书楼的老闆速写了封简书传报七王府,而有旅人看见夫人不见那日,有匹高大的草原黑马在大街上奔驰,旅人所形容的马上图腾,应是三王子沙柏克的狼形。」 带人杀去沙柏克札营的地方,却已人去楼空。 一掌拍在刻有狼图的石墩上,应声化成碎屑。 从未有过的怒火与恐惧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万一小雨…就算把炙国全灭了都不够!不!小雨不会有事!不能有事! 你等我,我这就去带你回来! 我带一批队伍赶去风赛城,四周却有闇狼埋伏,哼!这匹臭狼…像藏宝似的藏着小雨… 「连逐,本王进去即可,你先找间安稳的客栈。」 「主子…一切小心。」 我避开耳目隻身潜进,入了那丑陋的土色碉堡,直奔守卫最多的白楼。 两匹闇狼杀了过来,让我击毙,四周响起了狼嚎,倾刻间让守卫团团围住,那可恶的沙柏克自楼内渡步出来,一派轻松且睥睨。 「沙柏克!把小雨交出来,本王可免你一死…」 「本王听不懂您再说些什么…若是亲王想用强的,本王的狼爪可不留情面。」 见他完好的右腿…我心火烧得片地,竟然绑架小雨…只为了救治他的伤! 然后,我见到了她,她缓缓从那匹狼的屋里走了出来,同他说了话,我看见她看见我时的激动…亦看见他目睹她跑向我时的震惊,那眼神…绝对不是对一个医者该有的…那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慕之色! 抱起小雨疯狂地斩杀,头一次,心头的嗜杀之气如此的仓狂,我多想就这样杀了他,多想!但我偏不能就这么毁了父君的计划… 回到客栈后,发了疯撕去那令我气愤的服饰,扯下了那掛在小雨脖子上的狼珮,强吻了她… 狼珮…狼珮…这么贴身的东西为何掛在她身上! 满缸的醋意充斥着心,为何我的小雨偏偏让那匹狼看上了?! 回到行将城,我心才真正放下,可却在三哥接替后,回鹰阜路上中那沙柏克埋伏! 再次醒来,我在地牢里,双手双脚让粗大铁鍊銬住,动弹不得。 沙柏克站在我面前,冷声说:「你放心…除了你,其他人本王可没动。」 我冷冷地瞧他,未置一词,只要小雨平安就好。 他转身离开,换了个打手进来,一鞭一鞭地往死里抽,我忍受着痛苦,有时痛晕了过去,让冷水浇醒后又是一顿鞭。 不知这样几天了…滴水不进的状态下,我还能见到小雨吗? 小雨…我好想你… 那炙帝来见我了,亲手挥了我几鞭后,削去了我从未修剪的长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瑾…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啊!人称天下第一美男子…我呸!就凭你?!」右脸让他用刀子慢慢地划。 我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睁着双眼睛看着他狰狞的面目。 多丑啊!想来父君多年的礼让是多么的可笑…竟让他以为我国屈身于他… 可没想,这鞭刑之仇竟让小雨替我报了。 当我睁眼醒来看见的是她,彷彿就像梦一样如此的不真实,而我所受的伤换来了她的真心坦承,说真的,如果要再来一次,我也甘愿。 她救了我三次,命中注定是我的贵人,我的福星。 离开炙国首都前晚,我会了新炙帝-沙柏克,将狼珮扔还给他。 他轻抚着,满脸的挑衅:「怎么,就连一块玉珮,都让你如此伤神?」 我冷眼瞧他,「从头到尾…她看你不过就是个伤者,而我,却是真真正正走进了她的心,就凭你,还不够格让她身上掛着你的东西!」 他一笑置之,有那么一瞬的丧家犬样,却转瞬及逝。 他将玉珮掛回自个儿身上,走时撇下一段本王气炸的话。 「这辈子我就只懂爱她,再没有别人,你藏她多久,我便等她多久,就算她成了你王妃,我还是爱她…你又能奈我何?」 为此,我甚至下令七王府不得准见此人! 在平定了炙国之乱后,却又来了个花命官搅事! 为何我的小雨,总会和这些人搅和?始作俑者竟还是瓏灭那臭小子! 我气极,却知不能生事,在小雨入宫后,我去信给那老妖精,告诉她我既知道小雨就是萧遥的事情,还讨了当初她在萧府挡门拒见之情,让她休想动小雨一根寒毛。 可老妖精就是老妖精,她竟利用萧家性命来要胁小雨,哼…若不是看在父君分上,我定毁你宫宇! 为了待在小雨身边,我童身入了宫,只因童身的我不管多任性小雨总不同我计较,可当我看见那花命官后便后悔了,那傢伙,竟也爱上了小雨… 为了让他的病情能赶紧稳定(虽然我希望他乾脆就此长眠),我甚至去信逼迫父君要长老们应允去寒河捕获寒麟,为此就算折了寿我也甘之如飴。 他的病终于有起色了,本王挑了天晚上亲会他。 挑明讲:「今年九月二十,小雨将成为我七王府上之女主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听了之后脸色刷白,最后只淡淡回了我:「恭喜你们…请好好待她…」 呿…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少用那楚楚可怜的病懨懨脸套近乎,小雨就是被你这样子骗心软的! 回听雨后,我迫不及待赶回鹰阜筹备婚事,让连逐留下来待在小雨身边有个照应,一方面也是防着那些苍蝇亲近小雨。 银杏转黄了,我怀着满心期待赶去接我的王妃,她穿上嫁袍美极了…我为她穿鞋,扶她一阶一阶下楼,再上了马车,经过一小段不太高兴的插曲后,我收到了这辈子最开心的生辰礼。 而我,也在这日得到了我的王妃,与我相伴一世的伴侣。 小雨的肤色与发色改变了,变得更加柔和,更加动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一般,每日每夜,我总是百看不厌一看再看,就是想确定,她在身边。 不死族要怀上孩子是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我倒也不希望小雨太早生下孩子,只因为,我想要两人的相处时光能多些,如果有了孩子,我真怕小雨的心思全被占据了。 事实证明亦是如此,三十年后,小雨怀胎了,不死族从有孕至分娩长达三年之久,我担忧了三年,还吃足了这臭小子百年的醋! 更让我气的是,小雨在弥月宴竟答应让那匹臭狼当他乾爹! 看着沙柏克胜利的姿态,我心底万般难受,却也莫可奈何。 今天是结婚第一百周年的日子,我屏退所有人,在银杏下同小雨坐在棚内赏景,为她右手套上日前托梵影族人做的玉环,看着两个手环在她白皙手腕上,一种说不出的满足由心而生,我低头亲吻了她,缠绵依旧不减。 「莫不是每个一百年你就套上一个?」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将她拥入怀中,点头,「恩,我正有此打算。」 她哀怨一叫:「小子,很重耶…不要再做了。」 我开心一笑,「逗你的,这么多个一百年我怕你吃不消!」她俏皮地瞪了我一眼,问:「今晚我下厨,你想吃些什么?」我吻住她敏感的耳垂,低语:「吃你…」她坐起身轻拍了我一记,「讲正经的,想吃什么?」 我再次拥她入怀,想了下,回:「想吃你炒的麵。」 她语透疑问:「就这样?」 我点头,「恩,就这样。」 微风轻送,我忆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往事,遂问了她搁在心上的问题。 「小雨,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比你早离开人世…你会如何?」 她身子一紧,坐直了身子,转回头望着我,那眼眸…忧伤中带着怒气。 「你可别忘了,你当初答应我不能比我早死…如果,如果你真比我早死,我一定…一定…」 「小雨…」 她狠吻了我,头抵着我,眼眶似有凝聚的泪水。 「我一定…追随你而去…」 我感动地紧拥住她,只有天知道,我是多么的高兴! 爷爷,我总算知道奶奶是如此的爱你…才会不顾一切拋下子孙选择伴你长眠… 小雨…我一定会遵守承诺,不让你嚐奶奶的椎心之痛,永世伴你长久。 永远。 番外 苍狼之章 从小,身边的人总拿我与三弟比较,只因我们的母亲娘家是死对头。 不愿让母亲失望,不论是才学、武术,我皆全力以赴,可,三弟天资聪颖,每每比试,我总落败。 看着他歉然的笑容,老实说,除了气…那便是一次一次累加上来的忌妒。 那年…三弟的母亲登上后位,我跪在母亲门前三天三夜,听着房里咆哮、哭泣,带着瓷器落地声…剎那间,我只觉可悲,倘若…我只是个平民百姓,不作苍狼之子,是否我的日子会快乐些? 十八岁那年,三弟十岁,这一次的比试,我赢了他。 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就来气,只因,他竟让了我。 我拦住他,气道:「我沙柏克可还没落魄到需要你放水!」 他一愣,朝我笑了笑,稚气的脸上有着一抹无奈与落寞,他轻轻搭上我手,眼眸是超龄的稳重。 「二哥,若我在宫中让你不快,那我寧愿离去…眾兄弟中,我最敬爱的就是二哥,比试…于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无,今日我不是特意放水…只是豁然开朗罢了。」 「你…」 他松开了手,朝我一揖。 「二哥,你保重。」 当天,我接到消息,他受了父亲一掌,离宫时除了狼珮什么也未带走。 而他的母亲馨后再也未受到父亲眷顾,反而是母亲受到疼宠…每当我遇见馨后,心底便是满满的歉疚,不为别的,只因三弟因我离宫。 在那之后,我一丝想赢的心都无,可其他弟兄连上进心都幈弃,每天同父亲窝在美人堆里,除了拿下不落,其馀国事从不关心。 三十岁时,我分了领地,且是最贫瘠的地方,我却不以此沮丧,能离开那糜烂的皇宫与母亲,我的心情是舒畅的。 从无到有是一段艰辛的路,我花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将封地打理得井然有序,生机蓬勃,但我的心却未因这片草原復甦,只因其他弟兄的封地每况愈下,原本丰饶的城镇,渐渐失守,沦为贫穷。 而父亲不以为意,除了攻打不落的意图未消,美人一个个收进宫,每每收到母亲寄来的家书,总盖括是抱怨谁谁家的女儿又入了宫、谁又受了宠。 自三弟离宫后,我从来没断过打听他的消息。 他是一位经商奇才,炙国还能维持经济运作,有绝大的部分全是来自他的手腕,倘若将来坐上帝位,更会是一位史无前例的明君,但我知道,他本无意政事,还记得他离开前那句话…豁然开朗…想是看透了宫里的死寂。 除了馨后,他再没有掛心的事。 百年之后,父亲下令派我去驻守行将城外,军令如山,不得已我只好带着一批亲军驻扎,没想这次却是中了父亲的诡计,他美其名派亲使要向不落俯首称臣,却要我埋伏在外杀他个措手不及,我心底不愿,可父命难违,那日闇狼神手举弓痛击不落帝君七子白瑾,我却也让不落第一亲卫之称的连逐补上一刀。 那刀深入膝底,没有任何一位名医敢冒然取下,因此我遇到了这一世永难忘却的女人。 在第一眼交会之时,我便知,她是如此的特别,所有的女人覬覦三王子妃位,却无一个敢与我直视,只有她,雾花国来的骤雨,敢如此狂妄。 清秀的五官搭上白皙的肌肤,虽不是美人,可那双沉着的眼眸却透着智慧,堪称极品。 她答应为我动刀,我遂刁难她留下等我伤好,为了留她久些,我不顾意愿坚持带她回领地,我想让她瞧瞧草原的美好,盼着她能为我留下。 与她相处的日子里,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她博学多闻,不似我堡里的女人只懂脂粉;她自然率性,不像其他女人只懂娇柔作做;她画风独到,亲手为我画下的像让我宝贝地珍藏起来。 可她种种的好…却不是为我而存在的。 她手腕上的锁心,足以证明她的身份,我不愿去接受,只盼她能长待于此。 当脚伤好的时候,虽然高兴…却也失望,这代表,她将离开。 夜,圆月高掛,我化作狼形,奔向她,她虽害怕,却还是勇敢靠近,当她伸手抚摸我时,我舒服地就像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她枕在我身上睡去,安心地,无一丝戒备。 那夜,抱她回房,守着她直至黎明,将从不离身之狼珮掛在她纤细脖颈上,最起码…当看见这块狼珮时…她能够想想我。 好景不长,那受了一箭命悬一线之白瑾如今在眼前猖狂,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奔向他怀里,这从前已知的事实如今摊在眼前…更显讽刺。 任我如何咆哮、吶喊,她也绝无可能回头。 我唯一爱上的,却是敌国的女人。 而后我荒唐地接受了母亲提议绑架白瑾献给父亲,一方面亦联系三弟让他佈局救下他,可当我从三弟那儿收到她亲自前来营救的消息时,我后悔地真想杀了自己…我竟亲自将她带入险境而不自知… 父亲输了,败个一蹋糊涂,不落那老皇帝也算是仁慈,没让狼族灭门。 拜三弟之赐我坐上帝位,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日雨势朦胧,我去见了她,拥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对我说:「那你答应我…这辈子定要排除万难快乐地活着,好吗?」 小雨,有你这句话便够了,可没有你,要我如何快乐得起来? 国事平定,找了个时机,我见了三弟,问他当初为何弃母离宫,他爽朗地微笑,回了我:「母亲不爱宫中阿諛我诈,也不希望我在眾兄弟中争夺,看着我每天都活得不快乐,她便答应我离开,我当初年纪虽小,但看出眾位兄弟之中,只有二哥你身怀抱负,不与其同流,我便想,在你登基前绝不能让炙国倒下…便决意离宫经商,日子也过得快活!」 我拥抱了他,真挚诚意道:「炙国有你,实是万幸!」 仲夏,从不落亲使那收到了白瑾与她将成亲的喜帖,一怒之下亲手将之撕了,原来我仍是无法面对这铁一般的事实…遂拋下国事,驱车去见了她。 她所在的地方就如同她说的一般,亦如她人,是如此的间适美丽。 看着她快乐安逸的样子,我衷心感到开心,如果,她是真心喜欢白瑾,说什么,我也不能拦她。 我要她快乐,平安的活着,最起码成了白瑾的王妃,在异族长远的生命里我能够在远处看着便好。 我说:「小雨…谢谢你,我能来这一趟真是太好了。」 大婚那日,我与三弟带着大礼前去,看着她穿着代表不落国之黑色大礼服,不知为何…心底说不出的感动…与我眼神交会的剎那,我看见了她对白瑾坚定不移的心,这样就够了…真得…这样就够了,如果你在这里不快乐,不论多远,我定将你带走,离得远远的… 真的…这样便够了。 番外 骤雨之章-百年孤寂(全文完) 仲夏,北方舒爽不炎热,一阵凉风拂来,为后院凉棚里添上愜意。 老娘与鬼亲王婚后一年,陆光知这小子就亲自发来了红得金亮的喜帖。 桌上摆着老娘亲自冲上的花茶,就见他喜孜孜地喝上几口,一贯欠扁的脸上透露着他的欢喜。 「哇哇哇…咱这儿妹夫可真是宠你宠上了天唷~瞧瞧这几百株的枫树可大手笔的…」他夸张地看着眼前刚移植过来青绿的枫,嘖嘖几声,一贯的陆式风格,让老娘不禁笑了。 话便这么从我嘴里蹦了出来:「知哥,答应我,一定要长命百岁。」 他愣地一愣,背一靠躺了回去,语调哀怨:「知哥我呢跋山涉水这一趟…是来道喜的,被你这么一搅和,倒像是饯别了!」 我没回话,闭上眼听着树叶沙沙声响,一股愁绪从心底滋生。 一粒事物打上脑袋,睁眼一瞧,这小子竟然又拿花生壳扔老娘。 他将花生拋向上空再用嘴接住,边嚼边说:「哥答应你…一定破百岁!」 老娘怀着感动的情绪正待回话,却被他当下泼了桶冷水… 「但是,你写的书以后只能给陆家出版~」 老娘抓了颗花生往他身上扔了过去,一脸嫌弃:「这可不便宜你了?!」 婚礼这天,我跟鬼亲王到场恭贺,看他风光地牵着那娇小的俏丽娘子,一股说不出的感动在心底翻腾,从今往后,他也要开始面对人生中另一个里程。 那晚,我们回了听雨,鬼亲王难得地陪我喝了小酒,变成了小霸王,老娘在后院一杯接一杯的喝,事后听他说,那晚我醉得连路都认不得。 隔一年陆光知便捎来消息他亲亲小娘子替他生了对双胞胎,还跨下口海说他要生一打孩子,让陆家开枝散叶,老娘本以为他只是瞎扯,没想还真让他生了十二隻… 过不久,小玉跟然儿透过陆光知的介绍一一嫁给了好人家,虽然做了别人老婆,但是她们仍然没有辞去听雨的工作,每年的冬季仍旧陪在老娘左右。 在鹰阜七府待的第三年头,入秋,前院的银杏渐渐转成金黄,老娘坐在棚里同老公欣赏这片美景,谁知前头一阵骚动,没一会儿功夫,鬼亲王的四姐白洁竟扛着阿东走了过来。 那画面,说什么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东掛在她右肩上的脑袋瓜晃动着,双手不停地挣扎,但却不敢伤她。 「白洁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听到阿东这爆炸性的吶喊…因为是头一次,老娘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那白洁面不改色,只淡淡地看向我们,给了一个交代:「你家阿东以后不当你护卫了,他要做我四王府上的男主人,人我就接收了,小七,成亲日子我再同你提,就这样。」 就这样?就这样?! 高手一出招便知有没有,那平时不太露面的白洁当天绑了阿东扬长而去,三个月后即风风光光嫁给了阿东做妻子。 不过,虽然阿东成了白洁的人,但他每天仍然来七府报到工作,屁股后头则跟着他那新婚妻子。 看着阿东没有变化的头发与肤色,我知道,他还没有全然接受这个事实。 事情的始末老娘着实摸不透,也不太好意思同他问,直到有次那兔崽子来同我喝点小酒,轻松地提起了小四白洁对阿东一见钟情的事。 「大家都知我家四姐嗜酒成痴,去年我带了阿东亲手酿的新酒去她那里坐坐,她可爱死了那罈酒,没一会儿便喝个精光,我同她提是谁酿的后,她一得空便找阿东解馋去。」 我眉一挑,脑子瞬间会意不过来,问:「可我怎么都不知道白洁来家里的事?」 他灌下一杯,好笑说:「四姊生性孤僻些,都趁夜翻墙进来的。」 老娘一口气差点梗在喉头出不来,这女人…大门不走却用翻墙…这是什么嗜好? 找了天,我向白洁打了招呼同她借一会儿阿东,亲自问:「阿东,你可喜欢她?」 见他脸些微一变,耳根子那一个红地,老娘想就算他不回答,事实可明摆着。 他举起手搔了搔脑袋,「我也…不晓得…只是觉得她太漂亮了…怎么会喜欢我…」 「她亲口对你说的?」他头微微一点。 老娘叹了口气,斥责他:「阿东,你知道吗,要一个女人追求一个男人那是一件多难的事…何况她还亲口对你说喜欢你…以后你别再来了,就给我好好地待在四府做她男人!」 他惊地头一抬,老娘再下重砲:「阿东告诉我,你当初为何愿意娶她?」 他一脸犹豫,说不出口,老娘拍了拍他肩膀,回:「既然答案在你心中,还犹豫什么,我可从来没教过你该这样对待自个儿喜欢的女人,回去吧。」 听到这儿话,他彷彿听懂了,朝我鞠了个大躬,「小姐,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扶他起来,笑说:「快去吧。」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阿东带着白洁回府,发色肤色渐渐转淡了。 转眼一过,如梦今年满十八岁,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老娘怀着放女儿出嫁的老妈心态,看她上了那顶乌黑黑的万恶花轿。 漂亮标緻,心细手巧…老娘亲手拉拔大的孩子…今日终于要送入那兔崽子的坑里…难怪这臭小子两年来跑七府可跑得勤了,想到这里,老娘心底不禁问候他祖宗几句,却也感慨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玄之又玄。 鬼亲王从身后环上,低头在耳边细语:「九弟家近的呢!以后有的是时间碰面。」 我轻点了头,回抱住他吸取温暖。 由衷地说:「这样也好…起码我无须面对她的消逝…」 岁月匆匆,到了第一次的分离。 陈嫂先行一步离逝。 在她坟前上香,难过地无法自拔,想起第一次在餐楼吃到的美味…想起她豪爽的笑声,这些种种,都将只给留下的人回味… 擦去脸上泪水,转身迈步欲离开,一抹身影跪到跟前。 一名少女相貌与陈嫂五分相像,让老娘备感熟悉。 「我是陈韵,是陈家最小的孙女,奶奶在我小时候常常跟我提起您…如果…如果小姐不嫌弃,能否让我继续给您做饭?」 老娘带她回听雨,让她煮一桌菜来尝尝味道。 这一尝,眼眶的泪水掉得更兇,陈嫂…你是不是怕你走后我再也尝不到这好吃的味道了呢… 「小姐,味道还可以吗?」 老娘泣不成声,让鬼亲王拥入怀中,最后只能短短吐出一句:「留…下来吧…」 再来是然儿…而后是小玉,我分分送了她们最后一程。 以普通人的极限,她们已经算是很长寿的了。 她们留给我的,是规定每一代都要產出女子,而其名则以她们之名而命。 她们的孙女小玉、然儿,会继续为听雨,我们的家努力下去。 而后,是最让我不捨的陆光知。 早在前年,他便满百岁,老娘还记得当时他照常痞痞地对我说:「瞧瞧知哥我,够神气了吧!哈~」虽然声音已无法如年轻时那般…但那语气依旧不变。 随着年纪越长,我知他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为了能见他最后一面,这两年鬼亲王陪同我留在飘渺听雨。 信鹰俯衝而下,带来了陆府的消息。 我们赶去时,就见陆光知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了无生气般。 床前跪了一地的儿孙,各个都在哭,却不敢哭出声音。 老娘放开鬼亲王的手,快步走到床前,他像是感觉到我的到来,缓缓地睁开眼对我笑了。 「雨妹…你来啦…」 我猛点头,蹲跪在床前,眼泪不争气地掉了出来,喉头像被大石噎住,出不了声。 他抬起了手,搭在我颤抖的手上,皮包骨似的骨节…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他。 「别哭…我想…在闔上眼前…看到的…是你…总是充满…自…信的…脸…」 我赶紧擦去脸上的泪,强逼自己的眼眶将泪水逼退,然后笑笑地面对他。 他的手缓缓拍了拍我的,「雨妹…知哥…能力有限…没办法…再继续陪…你…了…不过你…放心…陆家…会生生不…息地代代…相传…你若想写书…第一…书楼都会…为你…出的…」 我反握住他,重重地点头,「恩…」 他挥了挥另一隻手让鬼亲王过来,同我一起蹲跪在床前,就见陆光知握住他的手交叠在我手上。 「白瑾…你要…好好…珍惜她…千万…不要比…她早死…知道吗…」 「本王明白,你放心。」 他开心地笑了,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临走前…能再看到你…真好…雨妹…如有来世…知哥…还要再作…你朋友…」 我痛哭失声,哽咽回:「好…」可是他像没听见般…就像睡着了一样… 窗外,下起了大雨…声音大得能将眾人的哭声掩去。 我起身,为他盖好被子,轻轻地说着,就怕把他吵醒。 「知哥…你可还记得第一次出书那天…雨…也是这般下着…你还高兴地说…这样才气势如虹…往后,你不用再牵掛…这家子人…雨妹…会替你…照看…好好睡吧。」 拜陆光知走之赐,老娘就像江郎才尽般再榨不出东西来,骤雨这作者整整失踪了百年之久。 陆家的祖训让陆光知加了一条,每一代子孙不论长幼皆须產下三子,为得就是要让第一书楼长久经营下去。 我懂他用心良苦,但,老娘偏偏就是无法再下笔写书。 他去世后百年,陆家这一代诞下了一名男婴,他爹娘亦为他取名叫陆光知。 我没去在意这孩子,就连每年冬季回听雨,我仍旧未去探视。 或许,在我心底,陆光知就是陆光知,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同他一般。 那孩子十六岁时,这年冬季无雪,鬼亲王陪我上街去悠晃,这条惯走的路经过百年的时光,很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了,可唯一不变的就是老字号招牌第一书楼。 老娘脚步停在了门口,门外一长桌,上头摆满了我百年多前的着作,每一本就跟新的一样…好像是重新印製… 我走了进去,就见一小弟站在高梯上整理书上灰尘,一见我,手忙脚乱一下,而后摆了一个大大笑容:「雨公子好~老闆等了您些时日呢!」 老娘惊地一愣,看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场景与对话…我激动地往二楼奔去,那二楼长桌后头坐着一人,双脚翘在桌上,脸上摆了本书在打顿…这画面熟悉地我想哭。 只有陆光知的伙计会叫我声雨公子… 只有陆光知会把老娘写的书盖在脸上睡觉… 也只有他,会将杯子里的热茶斟得满满的却不喝… 只因他说:「一个人喝多无味啊!」 我缓缓走过去,将他脸上的书取下,一模一样的脸…就像是他从来没离开过般… 忽地,他嘴角缓缓勾起:「总算肯来啦~」一样嬉皮的声音…然后他睁开了双眼,伸手揉乱老娘头顶头发。 「知哥一不在就给我偷懒啊~整整一百多年没出过一本,光是想到这儿白花花的银子飞了我心就痛啊!」 我高兴地哭了,许久没开的水龙头一开就停不下来。 老娘边哭边笑地看向他:「知哥...往后一样三七分,每年出一本…如何?」 他痞痞地对我笑,满脸的快活。 「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