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症下药》 属性不明(一) 她知晓他有多恶劣。 陈之遥的身体仿佛停在青春雨季的发育期,从此与女人味三个字无缘。干瘪的身材,瘦小的胸部,抓不出几两肉的大腿,她甚至哪怕不着寸缕也很难让人产生色情的联想。 前男友就是受不了跟她上床才分手的,她清楚地记得前男友一脸厌烦地对她说,他不是恋童癖。 会对这样的身材产生欲望的只会是恋童癖。 这句话束缚住她,让她胆怯,让她绝望,让她自卑。 她明白不是自己的错,她明白应该让前任去死,可她也控制不住大脑里想要去同意这句话的腐朽部分。 她自暴自弃的时候碰到了蒋峪。 蒋峪是个混蛋,从以前开始她就觉得他有病。 不仅是个挨千刀的混蛋,还是个仿佛有性瘾的大混蛋。 他另一层正经的身份是她高中到大学的同学。 陈之遥想起当初蒋峪的那些风流韵事,脑子抽风了一样绝望地拜托他。 “好啊。”蒋峪笑起来的时候森森白牙忽然让她觉得可怕,“让我来开发你这没劲的身体。” 她很快明白是哪种程度的开发。 蒋峪这个人还挺会给她挣面子,他自作主张安排了男朋友的身份,还带着她趾高气昂地去参加她前任的婚礼。 高大帅气,还不差钱,对比前男友,蒋峪这个神经病妥妥的秒天秒地,白给她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受尽别人有色眼镜的待遇。 她陪笑的时候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你们是不知道他在床上有多过分。 她柔软地伏在蒋峪身前,捧着他粗大的性器艰难地吞吐。 上颚由于长时间的张开酸涩万分,津液不自觉地分泌润滑,她越吞越慢,真害怕自己会因为给男人口交脱臼进医院,她会羞愤欲死的。 她口交技术不怎么样,努力吃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口中的阴茎还是又粗又硬,直挺挺地抵着她的舌根。 不耐烦她的墨迹,蒋峪扣住她的后脑勺姑且用力动了起来。其实动作真的算温柔,只不过他天赋异禀,轻轻往前就能让她难受得冒眼泪。 见陈之遥差点含着他的性器在床上哭出来,蒋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就没想到还有人在这种状态下哭的。 他捧着她的脸让她松口,皱着眉退出来,不打算继续弄了:“好了。” 他拔出来后就这么硬着拽她起来,陈之遥觉得自己僵得像条死鱼,任由蒋峪为所欲为,任凭那双她读书时偷偷觉得很好看过的修长双手,撩高她的衣服下摆。 他托着她的乳不轻不重地按了按,陈之遥条件反射张口要叫,他便趁势低头吻住她的嘴唇。与她僵硬的身体相比,她上下唇瓣都软,他含住舔吮以后撬开她的牙关,捞着她虚软的腰深吻起来。 陈之遥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尤其是视线的余光总是闯入她的前襟。 原本一片平坦的胸前现在被蒋峪的手撑起一个轮廓,柔软的布料没过他凸起的指骨、关节,这个隐秘的弧度经由想象变得淫靡。 她想自嘲一句“飞机场没什么好摸的”来缓解她此时心头不明的尴尬,结果却因为燥热的指腹擦过乳晕,被弄得差点哼出来。 陈之遥无所适从到差点咬到舌头:“你,你……” 她想说你别摸了。 沉湎于吻中的蒋峪垂眸扫她一眼,错开她略略红肿的唇,说话的气音有些玩味:“你只是平,不是没有感觉吧。” 陈之遥脸立刻红了,虽然有一半是被气的。 她紧紧地闭上嘴,不想再说话,也不想在蒋峪面前可耻地叫出来。她只好想象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任由她委托的蒋峪翻来覆去地玩弄。 然而抵住她小腹的东西实在是叫人无法忽略,陈之遥被亲得快要缺氧,迫不得已只能曲起指甲用力顺着蒋峪的手臂线条往下抓——正好他的衣袖被挽到手肘,她这么一划,瞬间上面便多了几道新鲜的抓痕。 蒋峪当然知道她的意图,然而这点床上的小伤根本不痛不痒。 他偏不顺着她来,反而揽紧了她的腰肢,那张帅得不怎么正派的脸要笑不笑地勾唇时,完全就是不怀好意的具象化写照,吓得陈之遥呜咽的声音都变了调。 “蒋蒋蒋蒋峪……”裙子还在这个时候被拉开了臀后的拉链,她声音发抖,反手紧张地抓住那只即将探入她内裤里的手,“你别别别别乱来。” “陈之遥。”蒋峪看她这幅要去英勇就义的样子就想笑,“你好歹也是跟前男友做过的,怎么吓成这样。” 陈之遥没敢说其实前男友基本都是让她口出来就完事的,碰过她的那么一两次早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也是在前男友口不择言地选择分手后,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恋人之间的床事会变成只有单方面生涩的口交。 “我没……”陈之遥想说我没害怕,却忽然被抵在她小腹上的东西搞得噤声。 她紧张地咽了咽唾液,视线颤颤巍巍地往下瞥去。 那根跟蒋峪现在风轻云淡的表情截然相反的,已经勃起得骇人的阴茎,只隔着一层单薄的西装布料和她的内裤,堪称狰狞地抵在她柔软的下腹。 她中筒的长裙也被这等东西顶得只能皱巴巴地堆着。 那句咽在嗓子里的我没害怕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属性不明(二) 陈之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但此时她非常想对蒋峪反悔。 什么请求,什么拜托,就全当是她被分手后自暴自弃脑壳子坏掉的胡言乱语。 她很想这么对蒋峪说。但在这种情况下,她没胆。 蒋峪饶有兴致地欣赏她骤变的脸色。 他倒是尊重她刚才的推拒,手规矩地停留在她的腰后,将伸未伸地贴在她赤裸的皮肤上。 “陈之遥,当了这么些年老同学,你多少也该了解……” 接近尾椎骨的肌肤敏感,陈之遥从未觉得他人的体温如此滚烫,她扶在他手腕上的手掌轻轻发颤,另一只手撑在蒋峪的胸前。 她小心翼翼:“了解什么?” 蒋峪眯起眼微微朝她俯身,陈之遥以为他还要吻她,连忙偏过头去。 未曾想他只是故意凑近,偏要在她耳边低声:“了解我。” “我不是那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压低的咬字在句尾变作更为亲昵的吻,只不过蒋峪不是走绅士路线的王子,他是能面不改色折了白天鹅翅膀的猎食者。 于是卡在她胸下缘的虎口松开,蒋峪抬手松松地握住她的脖子,陈之遥被迫顺着力道仰脸,生理性的眼泪全在她抬脖的瞬间滚落。 “哭得真惨。” 他笑笑,给予漫不经心的点评。 随后,吻落在她的眼下。 陈之遥顿时涨红了脸,亲在哪里都不如亲在眼下和脸颊让她来得窘迫,她自觉把现在与蒋峪的关系定位为互帮互助的炮友,亲脸这种事比插入还要羞耻。 当然,最难堪的还是被蒋峪看穿她的眼泪并非来自恐惧,而是源于自耻。 她本应毫无感觉的身体如同被火把点燃的干草垛,现在正剧烈地燃烧着。 如果方才没能阻止蒋峪的手,那么他很快就会发现,他怀里看起来僵得像只布娃娃的陈之遥面上有多不安,两腿之间就有多狼藉。 被嘲笑是死恋童癖才能提起兴致的身躯比她自己所知的要更敏感,区区几个吻而已,陈之遥泪眼朦胧地咬牙,不过前戏的爱抚和亲吻,她的腰就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她忽然有些害怕被蒋峪发现这样的自己。 “等一下,蒋峪……求你,先等一下……” 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陈之遥几乎感觉热度都涌到了脸上,在即将被蒋峪抬起一条腿前,不知道心里哪个角落爆发出了强烈的勇气,她死死按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湿润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再让我试一次吧。”她在床上用诚惶诚恐的语气哀求道,“至少先让我帮你……” “打住。” 单手撑在她脸侧的蒋峪直接了断地打断她期期艾艾的废话,皱眉,半是不可思议半是觉得荒谬:“你之前交了个很差的男友。” 他用的肯定句。 “口出来?”他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让她微微张开嘴,“先不说我不怎么喜欢捅别人的嘴,你这张嘴巴,也无能得叫人遗憾。” 蒋峪的目光很冷,不是说他的气质,单纯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冷。冷得像是摄像机诡异而平静的审视,让陈之遥觉得即便穿着衣物,在他的面前,她仍然不着寸缕。 正是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被迫张嘴后若隐若现的舌。 “刚才是你先开口的,我还以为是你喜欢就随你弄了。”蒋峪说,“现在看来,你前男友教了很不好的东西给你啊,陈之遥。” 被钳着下巴的陈之遥被说得面上滚烫,她想否认,无奈蒋峪精准地刺中事实。 他垂眸看她,说出来的话明明是商量的语气不知为何却更像命令:“不想因为给别人口交进医院的话就别再摆出一副还想说话的样子看我,明白?” “好的……” 陈之遥弱弱地像株墙头草,下巴搁在他的掌中,小幅度地点头。 属性不明(三)? 蒋峪绝对是在床上喜欢掌握绝对主导权的那类型。 陈之遥打包票笃定。 所以在被松开下巴以后,她柔顺地对蒋峪表示,可以按他喜欢的来。 陈之遥没有什么做枕头公主的经验,她紧张地任由蒋峪往她腰下垫了一个枕头,目光发虚地望着天花板放空,也不知道如果一会儿感觉没那么舒服的话要不要演。 以她认为的蒋峪的经验值来看,演的话大概率会被他识破,还是跟随本心比较好。 想来在大学就有传闻他上过八百个女人的蒋峪应该不会跟她计较这个。 她暂时还不想因为在床上叫得太假而被蒋峪卷起来打包丢出门。 心理准备建设完毕,但当真的被蒋峪拉开腿的时候,陈之遥紧张得差点吐出来。 她想起前男友说没劲。 也想起他说的再大的兴致在看到她的裸体以后也消得差不多了。 攥着床单的手指用力收紧。 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湿润,但是回想起嘴里被夸张撑满的窒息感,陈之遥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好心提示:“那个……如果不顺利的话,不是你的问题……” “还有,就是……可以的话,希望你稍微温柔一点……” 稍微对她温柔一点,至少不要不管不顾地插进去。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话到尽头,她冒出了一点哽咽的鼻音。 蒋峪握住她瘦小得怀疑能被捏碎的膝盖骨,无需用力,轻轻地往外一掰,就轻而易举地分开她的双腿。 他盯着她的湿润的眼睛,忽然问:“你在床上话都这么多的吗?” 陈之遥被这个突兀的话题整得一愣,她分神,无暇顾及现在她正以一种下流的姿势被掰开双腿,裙子柔软地掀起狼狈的褶皱,她大腿内侧一览无遗。 她被盯得不自在:“也,也没有。” “可以不用说谎。”蒋峪只要稍稍皱眉,陈之遥就会萌生奇妙的畏惧感,这种感觉与老鼠见了猫类似,也就是达尔文里面所说的动物天性趋利避害。 “不愿意可以直说,没有的话,就不要再说这种好像是正在被强奸一样的话了。” 蒋峪握住她的手腕,示意性地往脖颈处带了带,陈之遥意会,连忙配合地搂住。 身体条件反射地跟着蒋峪的掌控走,她的脑中还一片空白,因为刚才他说的话。 蒋峪?刚才? 说了? 什么词? 她从以前开始,就无法理解蒋峪怎么能用那张性冷淡的脸说出如此具有冲击力的话语,语气还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静。 这种情况下提这种词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陈之遥后知后觉地面色滚烫起来。 他是否清楚绝大部分人在一定情况下存在狎昵又甜蜜的强暴幻想,她既惧怕着他或许会施以的残酷性事,同时在被捏住下巴玩弄胸乳的那个瞬间,预感到某种被强硬支配的快乐来。 那样的话,她的眼泪与哀号都不将羞耻。 她张开嘴任由蒋峪吻上去。 事实证明最开始陈之遥的料想完全正确,蒋峪乐于逼出她所有难堪的反应,她说不出任何有关“不”的词汇,不行不好不要如数禁止,容许发出的只有唇齿间的水声与她带着颤意的喘息。 陈之遥不想承认她有感觉,也不敢低头看她腿间的泥泞成什么模样。 直直抵在她腿心的东西足以让她不自在,更糟糕的是蒋峪的手,她一直觉得那样修长有力的手指比起伸进女性绵软的阴户里,更合适的大概是握笔弹琴。 很可惜现在发生的事与她的想象截然相反,现实是蒋峪正毫不留情地用手指在她体内搅动春水,被微微分开的穴口招募爱抚,早已经屈服在指奸玩弄与阴茎紧密贴合的剐蹭之下。 陈之遥说不清她心里面的害怕和紧张到底是什么,她脑内默念着她是布娃娃她是一块鱼肉,腰却狼狈地弓起,根本不由她的大脑控制。 “你,你……不要……”她口齿不清地抗议,每个字都带着喘意,“把它、分开……” 蒋峪当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但他不是听了就会乖乖照做的人。 他只是笑笑:“陈之遥,你每次开口说的话都不太动听。” 陈之遥急促地呼吸,她混乱地思考着蒋峪这是不是在催她叫床,方才还舔舐她乳尖的唇舌忽而往下。 想象中皮带解开的声音没有如意料那般传来,陈之遥迷茫地想要起身问怎么了,随即便被蒋峪用力地摁住大腿根。 “介于我认为你面皮薄的程度不会乖乖地自己打开腿,我只好帮下忙。” 他平静地对困惑的陈之遥解释道。 随后一直抵在她腿心的滚烫性器离开,濡湿的内裤被剥落,取而代之的是蒋峪的舌头。 陈之遥终于理解他上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看起来无情的薄唇可以如此深情地跟女人腿间的阴穴接吻,鼓胀的阴唇被含住时,陈之遥抖如糠筛,肉缝中的阴蒂被刻意舔舐逗弄,她小腿肚颤抖不已。 舔水声细细密密地自双腿之间响起,原本绷紧的小腹开始抽搐,陈之遥完全忘了刚才蒋峪别让她那么多话,她语无伦次地求他别这样。 然而抗议无效,蒋峪甚至觉得她还有功夫说话有点烦,衡量着她能承受的分量,附赠了两根手指插进去让她各种意义上闭嘴。 自我催眠是死鱼也无济于事,她呜咽着控制自己抓蒋峪肩膀的力气,软着身子猛地抬腰。 他漫不经心地压住她挣扎的双腿,水液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濡湿满溢。 陈之遥满脸空白地抱着小腹抽搐,余光瞥见蒋峪面无表情地拭去唇边的水渍,眼泪没比刚才少流,恨不得当场自杀。 “至少……别在你脸上吧……” 她抽泣。 属性不明(四)? 陈之遥没想到炮友如此难当。 她自觉自己把所有的气氛都搞砸了,全程像个呆滞的木头公主一样任由蒋峪为所欲为不说,还狼狈地潮吹到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陈之遥窘迫得连声道歉,娇小干瘪得可怜的躯体唯有在逃跑时十分好用,她轻轻一钻就从蒋峪身下挣脱,颤颤巍巍地抽来一迭纸巾抬手按在他的脸上。 “我帮你擦一下……” 被帅得能让女人心头一紧的蒋峪如此盯着,陈之遥不由得紧张到心虚,她小小声地道歉,擦拭的动作也僵硬得不行。 蒋峪面无表情地任由她擦,本来就黑的瞳孔在垂眼时显得极黑,他英挺的眉眼标志得矛盾,有种对女人兴趣缺缺的冷感。偏偏在陈之遥的印象里,他极为擅长对付女人。 这种矛盾没来由地让陈之遥的心颤动起来,她终于意识到在床事的进行时,她这样子大概缺乏情趣,让人扫兴。 因此陈之遥的手僵得瑟缩,停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她这幅鹌鹑模样让蒋峪轻笑出声:“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陈之遥莫名听懂他的潜台词。 “放松点。” 安抚——也或许是命令,伴随着吻,与她散乱的长发一同铺开,于身,也于心。 衣扣一颗颗松散,肩带一寸寸下跌,蒋峪骨节分明的手拢住她小巧的椒乳,膝盖顶开她疲软无力的腿弯,让她的腿间在他眼下一览无遗。 与她瘦小得可怜的身体相称,她湿润的阴户看着也不太像成熟女性的,软弱得几乎能让人产生出荒谬的犯罪幻想。 但与她年龄相符的地方也是有的。 陈之遥自嘲自己在床上就是死鱼一条,可是蒋峪明白她其实敏感得不像话,只是用手玩一玩,也能让她目光涣散地失神很久。 这样子的陈之遥与其说是勾起人泥泞的性幻想,不如说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蒋峪记得高中时候的陈之遥,她那会儿性格也软,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自我认同感都低到泥地里去。 被龟头抵住的穴口可怜兮兮地吐出汁水,他走神不过一瞬,小穴却像是等得嘴馋那般。 蒋峪眯起眼,慢慢将早就狰狞得青筋外突的粗长阴茎插进去。 那根东西是真的大得可怕。 都跟蒋峪做过不下三次了,可陈之遥仍然忍不住满脸通红地哀叫出声——只是被男人的阴茎插进去而已,她就会忍不住叫出来,真的好丢脸。 羞耻让身体变得更加敏感,艰难张开的阴唇瓣濡湿一片,蒋峪插进去才半根她就胀得慌,单薄的肚皮上有个明显是男人性器形状的凸起。 陈之遥抽着气,绷着小腹口齿不清道:“你、慢……点……” 陈之遥有点兜不住唾液,她努力吞咽着,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于淫荡。至少在蒋峪面前,她莫名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就好像随便被谁的阴茎玩弄一下都会不能自己。 “很慢了。”蒋峪在床上的脾气比她想得好很多。 见她实在是难以用这个姿势承受,他握住她的腰,掌控着她缓缓地翻了个身。 插进穴道里的阴茎没有拔出,这一拗顶得陈之遥酸胀得直接哭出来。本来就不算特别匹配的尺寸承受不了这般玩法,她瞬间膝盖一软,内扣着膝完狼狈地痉挛高潮。 区区半根,就已经从她被剃干净的肉丘口直直操到阴道尽头,闭拢的褶皱被撞开又狼狈地合上,黏腻的淫水淋在突入的圆大龟头之上。 淫水几乎涌满内道,逼仄的肉褶一阵阵收缩,她越不想高潮,张合的穴口便是吮得更加缠人。阴茎的热度,形状,粗硬,全部如数勾勒,陈之遥的脸狼狈地贴在被褥中,满脸是泪。 蒋峪被她这幅在床上特别没出息的样子搞得不知是该无语还是该笑。 “友情提醒。”他掰过她的脸,目光扫过她潮红得空白的脸颊,她的视线已经有些涣散了,没办法聚焦,“我还没完全插进去,希望你打起精神一点。” 腰软得都要抬不起来了,但陈之遥知道自己得当个负责任的人。 “……扶我一下。” 后入的姿势虽然对她来说深得会有种到胃的错觉,但至少插入会轻松很多。 她抽抽噎噎地嗯了一声,手往后伸,被蒋峪握住以后,她带着那只手按到自己肩上。 他的另一条手臂稳稳地环住她的腰腹,这下,她再怎么瘫软也不至于倒下,蒋峪怎么弄都可以。 淫水在这期间不断沿着她的大腿内侧流出,如此夸张的湿润让陈之遥有点面红。 她悄悄咬住被单:“你随……呃嗯!” 话还没说完,陈之遥便被突然用力贯入阴道深处的阴茎操得差点弓起腰。 是她忘了,蒋峪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跟她太客气。 职业黑粉(一) 架空娱乐圈请勿代入现实 她是当红偶像魏桑落的职业黑粉。 现代社会赚钱的手法层出不穷,追星也能变现,比起辛辛苦苦地当站姐拍图追线下,坐在工作室里舒舒服服地敲下恶毒的字眼显然更得她心。 因此她成为魏桑落的职黑也算是必然。 毕竟辱骂一个十八线的糊豆是挣不到什么钱的,只有魏桑落这种红得烫手、树敌无数,成百上千的眼睛盯着他就想把他拉下来喝血分肉的第一偶像,黑他才有价值。 当然,她也有她的私心,在正式被工作室收编为职黑之前,她是队内另一个成员的粉丝。自家和魏桑落的粉丝结怨已久,她拿魏桑落挣钱也心安理得,编排起他的黑料无比畅快。 魏桑落红自有他的硬实力在,他除了脾气不行以外真没什么黑点,她绞尽脑汁的编排也会被很快辟谣。 不过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也足够影响大众,她兢兢业业地狂发洗脑包,真假混料,靠着工作室帮忙买的水军,把圈内搅得腥风血雨。 她一边抱歉一边看着银行卡内的进账,想着大明星就让让她吧,反正口头几句谣言也损害不了他什么。 然而很显然她低估圈内局势的瞬息万变,工作室手底下养着的职黑在必要时也可以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有几个料的传播影响太大,脱离了小打小闹,惊动公司高层。 她自然是被舍弃的棋子,要被带到正主面前亲自审问。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魏桑落本人。 帅,特别帅,她当然看得出来这张被她造谣深度整容过的脸纯天然无死角,要是这么一张帅得让人想上吊的脸别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就更好了。 她也终于迟钝地感觉到了害怕,要是魏桑落起诉她,她不知道要赔多少钱,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去蹲着。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么多的钱,也不想进去蹲着。 她知道在这时候哭会显得自己很贱,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湿润的眼眶。 而慢悠悠地把手里她编排的丰功伟绩PDF看完的魏桑落,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你想不想私了?” 是个问句,但是魏桑落知道,她给出的只会是肯定回答。 她果然讨好地小心笑道:“可以的话……” “当然可以。”魏桑落善解人意地笑起来,然而眼睛毫无微笑的弧度,“三个月,你让我满意,我就当无事发生。” 她脸上的笑凝固了。 她不傻,她当然知道这话代表什么意思。 比起赔钱,魏桑落准备亲自惩罚她,内容未知,或许是性,也或许是暴力。 她抬眼揣测着魏桑落的脸色,想起自己编排过的内容,隐约察觉到似乎是前者。 她闭了闭眼,轻轻地点头:“好。” 忍忍就过去了,毕竟大明星要什么女人没有。 她做好了魏桑落性癖很糟糕的准备,毕竟是报复她的软刀子,她做足心里建设,口交吞精塞玩具通通接受,只要他不让自己赔钱或者坐牢。 她视死如归。 职业黑粉(二)? 才一个月,她切实地体会到了魏桑落真的是在身体力行地惩罚她。 她跪行了几步实在是爬不下去,来自异性那块垒分明的坚韧腰腹步步紧逼,抵在她的臀后。但凡她慢上一分,就要被握住腰肢,往死里玩弄。 那根与魏桑落的脸截然相反,狰狞得让人感觉不该从他胯下长出的粗大阴茎,正隔着一层薄薄的避孕套,肆无忌惮地插在她红肿湿润的穴里。 “怎么不爬了?继续。” 他好整以暇,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的胯骨,趁她气喘吁吁地软在地毯上时,毫不客气地抽插起来。 分泌而出的爱液在拍打中顺着她的大腿流下,从魏桑落的角度望去,她就这么被他捣出丰沛汁水,淫靡异常。 这个姿势深得可怕,她熬不住几下便立马哭着求饶,又想起自己曾经恶毒地编排过魏桑落的性能力,跟几千转发一起怀疑他短小早泄。 然而被骂过阳痿的阴茎粗长得骇人,现在插得她求死不能。 “对……不起……” 她肠子都悔青了,要是知道魏桑落这么斤斤计较,她哪里敢那么放肆。 她艰难地道歉,泛着潮红的脸贴在地毯上,她失神地抽搐着小腹,慢慢蜷缩起双腿,只剩撅起来的屁股被魏桑落好心好意地提着。 魏桑落看她这幅凄惨的样子顺眼不少:“好。” 发白鼓胀的阴唇被操得比她本人服帖,他垂眼用力握着她的腰挺进去,肉茎碾开层层迭迭的褶皱,上翘的性器被汁水润得水光淋漓,套着的根部也沾上她的淫水。 “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魏桑落俯身凑到她的耳后,微微眯起眼,轻声道,“阳痿?早泄?又短又小?” 他贴得与她近一分,那根东西就多进一寸。 他这样故意与她耳语,不亚于几乎要侵犯进她软弱又窄小的子宫里去。 “记、记得……”生理性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出,她被全进全出的快慰逼得颤抖起来,恨不得魏桑落让她疼,而不是现在这般像个淫娃荡妇一样在他的掌控下差点要晕厥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她甚至很难兜住唇齿里溢出的津液:“对……不起……我、乱……说的……” “那我原谅你了。” 得到答复,魏桑落笑了笑。 他就是要她明白,她是如何鲜廉寡耻地被他操得高潮连连的。 揉阴蒂的功夫都省去,天赋异禀的阴茎哪里都能照顾到,她被魏桑落泄欲似的插弄顶得目光涣散,手指虚软地抓着地毯的绒毛。 阴道暂时变成他的形状,龟头抵着她的宫颈口,胜似无感的安全套成了维护她的最后一丝安全感。 酸涩堆积得她飙泪,她实在忍不住,心里崩溃地怒骂着魏桑落到底哪学来如此恐怖的做爱技巧,面上却不得不服从于他,哀号着求饶道歉,想要魏桑落大发慈悲赶紧放过她。 乳胶套底下她看不到那根阴茎布满青筋,他打定主意要让她长记性,怎么可能就半途而废、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失控的顶弄正中红心,全根出入,怜惜与横蛮并存,粗暴又温柔地打开她的全部。 她被按着脖子顶开生涩的宫颈口,潮吹的液体无法自控地在颤抖中飞溅而出,淅淅沥沥地喷在昂贵的地毯上。 魏桑落毫不在意,他甚至冷酷地继续埋在这块失禁馥郁的软地里,揉弄着她的乳后入。 他知道这时候她的求饶只是无意识地本能行为,小穴比她本人诚实,痉挛着收紧,显然非常喜欢被这样对待。 他非常恶劣地挑着她潮吹敏感的时候射在里面。 卖点超薄的安全套轻而易举地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射入,她惶恐地庆幸不是内射,魏桑落还没为了罚她做到那种地步。 但她还在痉挛的内里敏感,逐渐被充满的避孕套也分外胀人。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行程很满,魏桑落压力有些大,积攒下来无处发泄的东西也多,撑得她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腿。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他意外还要温存,对比已经见识过的她温顺地被他从地毯上拽起来亲。 内陷的乳头已经肿胀外露,微微随着晃动的乳肉翘着。 魏桑落漫不经心地舔舐,直到感觉被含住的阴茎又被咬紧,濡湿感加剧,这才眯起眼重重顶了几下小死的她,随后把还硬着的阴茎拔出来。 毕竟是根天赋异禀的恐怖玩意儿,在魏桑落把阴茎拔出来时,她忍不住发出了一些……听起来很甜腻的声音。 魏桑落瞥了她一眼,意外地被她这声完全带着春意的呻吟逗笑:“还想要?” [ABO]无疾(一) Input:1 星际史是军校里学生公认最无聊的课。 比起能够激起肾上腺素分泌的机械实操课,枯燥无聊的漫长理论着实听得一群精力旺盛的军校生昏昏欲睡。教授深知这群年轻的Alpha小兔崽子大多都是不爱上文化课的暴力狂,对睡倒一片的状况宽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幸黑压压倒下的脑袋中还有几个鹤立鸡群的存在宽慰教授的内心,并非所有的学生都有一腔抛头颅洒热血之心,目标是后方部队和辅佐副官的学生需要在这门课达到优秀。 不过今天,貌似炯炯有神地在听课的人中,多了位难得的人物。 贵族出身的教授把他点了起来:“寅岚。” 被叫起来的青年Alpha堪堪成年,脸尚且青涩,气质却已锋利如即将出鞘的剑,好似在灼烧的红发下压着一双漆黑的眼。 “你认为作为臣下,应该忠于君主,还是忠于国家,亦或是忠于血脉?” 教授用古板的腔调重复了一遍开拓史中的纷争,她直视寅岚的眼睛,缓慢地提出这个被军部认为是对Alpha进行服从性测试的问题。 寅岚平静地开口:“看情况。” 这显然不是个特别好的答案,另外一些在打瞌睡的学生被他的回答逗笑,清醒过来后戏谑地吹了几声口哨。 文化历史课向来都被这群精力旺盛的Alpha预备军小看,寅岚的态度基本算是配合,只是答案不够着调。教授淡淡地瞥他一眼,没有发作的意思:“好。” 寅岚稍稍朝着教授倾身,随后在即将坐下之际,垂眸轻声地对着前面那束扎起的马尾道:“谢谢,文雨。” 视线穿过那落在肩头的黑发,文雨侧过倾斜的终端屏上显示的文字拥有冰冷而标准的官腔,“我忠于我所为之付出的一切”。 “不用客气,你根本不需要我帮忙。”文雨偏过脸笑笑,脑后竖起的马尾随着她转头的幅度摇晃,露出她苍白的脖颈,“书上的套话真长,我更喜欢你的回答。” “那只是我随便说的。”注视同性埋有腺体的后颈是会被误认为有攻击倾向的、不友好的,因此寅岚礼貌地把视线从她的颈后移开,“并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答案。” 文雨眯起眼笑得更温和:“我喜欢随便的答案,这才有Alpha的感觉。” 她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周身的气质,都有别于一般的Alpha。 就像是同为在星际史上为数不多保持清醒的人,他寅岚单纯是今天没睡着,而文雨是因为喜欢。 “Beta和Omega都说Alpha是无拘无束的野蛮人,可我一直觉得我们其实并未被真正容许随意与自由。”文雨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慢悠悠道,“权力,战争,荣誉,并不是所有的Alpha都喜欢这些东西。” 寅岚本来就没有什么听课的欲望,他抬眼睇了一眼飞行阶梯下的教授,自然地接道:“你喜欢什么?” “喜欢所有Alpha引以为耻的东西。”文雨轻声。 共存的权力是儿戏,不流血的战争是软弱,无需争取的荣誉是与烂泥无异的褒奖。 文雨的星际史连续两年拿到了最优,她的目标是对外谈判第一军部长的辅佐副官,渴望将所有流血的“争辩”回归谈判外交的本质。 寅岚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他看向她的眼睛:“可你却喜欢我随便的回答?” “寅岚,你是跟我完全不同的人。”文雨像是在答非所问,又像是在认真回答,“‘看情况’很好,不忠于君主,不忠于国家,不忠于血脉,只忠于自我——” “这才足够称得上是刻板印象里‘真正的Alpha’该有的态度。” [ABO]无疾(二) Output:2 文雨常被说不够像Alpha。 究竟什么才是Alpha? 她由先天的性别被判定为Alpha,却同时因为后天的习惯被认为不够Alpha。 就连她因此并不会动怒这一点,也被当做了判断她失格的证据之一。 只有体魄有损的Alpha才会不甘心地屈居二线,待在副官之位,与Beta厮混。 文雨占有Alpha的特权,却想要懦弱地逃避战场,这实在是Alpha的耻辱。 如同狮群里病弱瘦小的异类会被排挤,文雨在学校里遭到了冷落,搭档组合的时候只有寅岚主动对她伸出手。 寅岚也是隐隐被孤立的一员。 不过与她不同,寅岚遭到排斥的理由是他特立独行得遭人白眼,像他在星际史那句随心的“看情况”,他在人际交往时也严格执行了他随心所欲的标准。 荒星上的求生考核有虫族出没,文雨的体格素质评定只有B+,因此更多的外出压力承担在寅岚身上。 而辨别水源,采集动植物资料的任务则交给了生物研究拿了最优的文雨。 帐篷微动的时候文雨便察觉到了动静,她放下刚补完的研究手札,反手抽出腰间充能完成一半的周波刀,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液。 帐篷周围她布置的低阶生物感应没响,说明是高智慧物种。 进化出语言系统的工蜂会被判断为高智慧生物,对上身强力壮的工蜂,她的胜算是…… 防水防风的帐帘被掀开,背贴在入口侧的文雨猛地挥刀,却在下个瞬间嗅见空气中浮动的信息素,燃烧过的檀香木带有灰烬的余息,容易让人联想到他那头鲜红璀璨的赤发。 两把转速调至最高的刀刃撞至一齐,擦出星蓝的火花。 刀面的另一侧是寅岚漆黑的眼,他半带着笑,像是无奈又似调侃:“好特别的招呼。” 文雨卸了力,由着寅岚轻轻地把自己格挡回去。 “你怎么没用通讯先说一声……”她难得有些埋怨,是真的对差点朝同伴下手有心理阴影。 “嗯?不是有信息素吗?”寅岚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难道没闻到?不可能吧。” “还真是。”文雨慢了半怕笑起来,“刚才在写研究报告,太专心了。” “专心到五感失灵还挺可怕的,你这样小心有虫子溜进来都不知道。” 寅岚不太赞同地皱眉,顺口一句提醒后注意力便被移动桌上文雨写完的手札吸引:“可以啊文雨,完成度这么高,感觉我们能提前两天结束考核了。” “手,手!”见他还想用沾了虫族蓝血的手去碰,文雨连忙阻止,推搡着他去有水源的后方,“先去把你这一身血擦干净吧。” 被推出帐篷的寅岚并未注意到文雨有那么一瞬恍惚的僵硬,她垂眼注视着掌心方才触及寅岚时被沾染的濡湿蓝血,半晌,呼出一口气,慢慢攥紧手指。 [ABO]无疾(三) Input:3 寅岚有些想不起究竟是从哪一次起,他往后便很少在星际史上打盹。 坐在他前方的文雨很认真,她留长的黑发被纯白的发带认真地束起,高高的马尾丝缎般垂下,发梢因她低头看终端的动作在颈侧分开,露出一节不轻易示人的脖颈。 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从文雨束发开始。 不知道是否是嫌弃总是滑落的长发碍事,某一天起,文雨将头发扎起。 同性的后颈恐怕是世界上最没有吸引力的事物之一,表皮下埋着的那颗腺体散发出代表自身的信息素,文雨的气息与她的名字相称,文静得像是冬日里的一场小雨。 雨水的气味隐约弥漫,与他烧木般的信息素不相称,同时也不排斥。 第一次跟文雨搭话似乎也是在星际史上。 教授无法遮掩的贵族腔调正抑扬顿挫地讲述浩瀚无穷的星海史诗,而在这片长河流淌之下,一前一后的座位上却正发生着没营养至极的闲谈搭话。 “你叫什么名字?”寅岚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点点文雨的肩膀,惹得她转过脸来,“我叫寅岚。” 他散漫地笑起来:“你的脖子很漂亮。” “文雨。”文雨并无感到冒犯,倒不如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会有Alpha如此直白地称赞同性,因此她同样回了个笑,“谢谢你的称赞,不过这话要是对Beta或者Omega说,大概率就会被当做是性骚扰了。” 她看起来正经又刻板,没想到玩笑能开得这么流畅。 寅岚喜欢这种性格,因此眼睛更弯了些许:“正因为你是Alpha我才会这么说的。” Output:4 没有比寅岚更像Alpha,又不像Alpha的人了。 文雨比寅岚所知的要更先认识他。 最初的印象来自入学,素质测验上的寅岚很显眼,幼鹰尚未长成,却已经初具展翅的高傲。他未来一定会成为帝国最锋利的刀,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再往后一点,她对他的印象就变成了总是坐在她后边打盹的同窗。 他天生的发色足够耀眼,终端上的反光足够她看清他晃动的发梢。认真如文雨偶尔也会走神,她开小差时小小的消遣便是观察寅岚究竟能睡多久。 文雨觉得她与寅岚的交集就到此了。 Alpha不会过多地对同性产生兴趣,她给予寅岚的关注早已超过世俗认定的一般界限,同时又恰到好处,像是不会交错也并不平行的两条异位直线,维持着错觉上的交集。 然而某天寅岚却主动跟她搭话。 他说她的脖子非常漂亮。 真是不解风情,居然说同性的脖子漂亮。 倘若寅岚说这话的对象换个脾气差一些的Alpha,这恐怕会被当做是无礼的挑衅而不是真心话,足够赌上所谓Alpha的尊严让他收回这句不像话的赞美。 偏偏文雨察觉到他是真心的,他毫无其他想法,单纯却又不着调地对她说了这种话。 从此以后,她都会在星际史课上束发。 文雨知道这是危险的,然而追寻危险的本能早在出生那瞬就刻入Alpha的基因,她常被嘲笑不够像Alpha,同时她无可争辩地是一名彻头彻尾的Alpha。 无畏在战场上是勋章,那么在感情上是否也相同呢? 寅岚的信息素拥有火烧一切的灰烬之息,个性鲜明,存在感极强,算不上友好的味道,并不招同性喜欢。如果他情绪波动,这股足够席卷一切的火烧味便更是呛人。 星火与冬雨,寅岚与文雨走在一起时,交错的信息素就是失火后再经过瓢泼大雨的湿润之气。其他的同僚笑他俩当朋友信息素却不够投缘,糟糕得像是灾后重建的倒霉味道。 文雨对此深表认同,确实糟糕。 并不觉得寅岚的信息素讨厌的她,实在是太糟糕。 文雨凝视着掌心的血迹,上面还带有些微寅岚的信息素,灰烬的气息若有若无,萦绕心头。 颈后的腺体不安分地突突直跳,她的本能决定了身体会条件反射地排斥同类的气息,必须有理性控制,才能缓缓适应。 她多想把所有的过错归咎到寅岚的头上,他无心一句话,是脱轨的开始,是失控的预兆。 然而文雨同样清楚,不是。 先脱轨的是她,先失控的是她,自她第一眼被那头耀眼的红发吸引,便有无数群鸟张开翅膀从心湖掠过,泛起一阵不起眼的涟漪。 [ABO]无疾(四) Input:5 Q:如何评价文雨? A:有趣,正直,认真。希望她能实现她的目标。 寅岚想了想,又在学业结算互评的短栏下补充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同性过度充斥的军校真是无聊,寅岚不喜欢眼里只有钱权声色的同窗,讨厌脑子里只有性缘冲动的同僚。 他的眼高于顶表现得太过明显,Alpha拥有为自尊而战的本能,因此寅岚被找茬不断。 只可惜暂时没能有人的拳头比他更硬,只好容忍他的特立独行,忽视他的所作所为。 对此寅岚不是很在意。有朋友固然不错,而没朋友也坏不到哪里去。 与文雨搭话是无心之举。 那天实属是脑子短路,寅岚没有迟钝到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地步,他脱口而出后难得地感到尴尬,要是文雨当场愤恨地要求去训练场决斗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幸运的是文雨并不觉得被冒犯。 她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不太礼貌的赞美。 会坦率地露出脖颈的文雨在其他方面也表现得特别——其实寅岚觉得不能用“特别”去形容文雨,她的梦想放之其他性别而言稀疏平常,甚至值得赞美,然而落在Alpha身上却要被奚落为软弱。 “我不喜欢流血。” 军假时,他和文雨一起去了海边,换下制服的文雨穿着长裙,眺望遥远处的海平线时,如此呢喃道。 手上倒提着一只挣扎的海鸥,正替她把被抢走的帽子夺回来的寅岚耳尖,他闻声看她:“还在操心对外第一军部的招募考?” “不算是,只是有感而发。”文雨知道寅岚为什么这么问,她无奈地笑笑,接过他递来的遮阳软帽,压住脑后的乱发重新戴上,“不过……说不操心当然是骗人的。” “明年我们就要毕业了,今年是我最后的机会,可再怎么努力结果都还是一样。” 文雨故作轻松地呼出一口气,眼里满是不甘:“对外第一军部的战斗素质要求太高了,我文化考和面试都接近满分,却……到头来他们根本没考虑过除了战争以外的谈判方式。” “没办法。”寅岚耸肩,拍了拍文雨的肩膀,“谁让我们Alpha就是一群‘只会横冲直撞的猪猡’呢。” 文雨吃吃笑起来:“亏你还记得Beta限定论坛上的名言,发出这条金句的楼主被Alpha论坛联合举报到联邦和帝国的首脑意见箱,吃了三年牢饭和三十年星网永久禁言。” 寅岚无所谓地抬抬眉:“可惜,我倒是觉得说得蛮对。” 文雨望着沙滩上分食小蟹的海鸥,撇着眉莞尔:“我也觉得。” 他们不约而同地再次笑起来。 Output:6 “文雨,再去考吧,别放弃。” 回去的磁极列车上,靠着她肩头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寅岚忽然低声道。 “什么?” 文雨低头,正好对上他抬起的眼。 他半睡半醒,毛绒绒的红发随着他差点滑下去的脑袋微微抖动起来:“别报辅佐外交,报前线指挥,组合。” 文雨微微一怔,她记得寅岚其实并没毕业后加入军部的打算。 他的志愿意向填的“待定”。 “寅岚。”她轻轻叫他的名字,把他要滑下去的脸托了托,“考上了的话,就要天天跟横冲直撞的猪猡一起共事了哦。” “现在不也是么,没什么区别。”皱着眉闭眼的寅岚快要睡着,“至少,能看着你实现梦想,不是蛮好的吗……” 他越说越慢,最后终于不再回话。 [ABO]无疾(五) Input:7 得益于寅岚的提议,文雨在毕业前顺利地考上了对外第一军部。 负责面试的Alpha上校对她印象深刻,他遗憾于文雨前两次并不亮眼的实战水平。诚然外交军官属于文职,世俗却仍对Alpha有着极为苛刻的素质评判标准。 找个实战优秀的搭档参加组合考试拉高分数其实算不成文的作弊方法,但上校毫不介意,他甚至颇为欣赏地微笑,半是调侃地对着眼前站姿笔挺的文雨道:“你终于学会变通,找到了一把趁手的刀。” “对外第一军部欢迎你的加入,文雨,希望未来能够看到你活跃的一面。” 文雨理解长官的宽慰,可寅岚不是工具。 她未来也不会让寅岚,以及像寅岚这般的人成为杀人的利刃。 她希望她的所有忍耐与牺牲都有结果,因此她恭敬地垂眼,无言地鞠躬。 那场崭露头角的实战考试也让寅岚得到了更多关注,远征第二军部的勋爵上将直接把请函差人亲自交到寅岚的手上,他一去便能成为最年轻的少校,前途光辉无量。 鲜花与荣耀都在毕业的前夕落到寅岚与文雨的头上,与之同时到来的还有无数神往的爱慕,相亲的信件雪片一般飞向两个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家里。 文雨擅长言辞,但很显然拒绝人是比想象中更为艰难的一件事,她好不容易找到不伤人的借口拒绝了一个想要与她跳开场舞的俊秀Beta,内心隐隐对那双失望的眼睛怀有歉意。 她随手将掌中喝净的高脚杯放到侍者的银盘里,便假装匆忙,提着拖长的鱼尾裙边往露台走去,逃离于她而言过分烦闷的舞池。 玻璃外的那抹赤红在夜色中仍然耀眼。 听见门被推开的嘎吱声,双手交迭着倚在雕花栏杆上的寅岚没有回头:“我们第一军部未来的外交新星怎么从舞会上落荒而逃了?” 他嗅到空气中浮动的湿润水汽,抬头可见夜空晴朗无云,这潮湿的雨水显然来自文雨人如其名的信息素。 寅岚挺拔的背影和这熟悉的打趣让文雨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隔着半臂的距离同样把手轻轻搭在栏杆上,他赤红的发梢撞入余光,她抬眼看向夜空,笑着回敬:“勋爵最看好的少校大人不也正躲在露台偷懒吗?” 开场的悠扬舞曲已经轻轻响起,从虚掩着的门中泄露而出。 “不躲着不行啊,我又不会跳舞。”寅岚扬了扬眉,转过来脸来望着文雨的侧脸,“省得其他人看笑话。” 这个话题其实到此为止就好,她只需要像个普通朋友那样调侃寅岚的笨拙,将这个玩笑轻轻带过。 可,或许是今晚的夜空万里无云,又或许是她不该在循着寅岚的红发找来,她忍不住说出不该说的话。 “少骗人了。”文雨扶着栏杆的手指稍稍收紧,她轻声道,“基本的交谊舞礼仪课上教过,只要不是不解风情的傻瓜,人人都会。” 寅岚被文雨的用词逗笑:“万一我正巧就是呢?” “你不是。”文雨因他的笑声忍不住瞥他一眼。 “刚才试舞的时候你故意让那个鼓起勇气邀请你的Omega小姐‘不小心’踩了你无数脚,这种笨拙的失误对她来说太过难堪,她一定不愿意在最重要的毕业舞会上出这种洋相,只好另择人选。”她慢慢道,“同时你的态度也由她的逃走传达给了其他人——你不会,也不想跳舞。” 文雨知道寅岚一直在看她,但她现在也如那个落荒而逃的Omega那般,丧失了回视他的勇气:“如果你真的不解风情,你大可以当场断然拒绝她,而不是绕着圈子让自己成为坏人。” 她平静又语速缓慢的推断让寅岚彻底笑了出声。 他的笑声开朗澄澈,刚刚成年的寅岚甚至还不能用“男人”去形容,他带着余烬气息的信息素因他的笑意更加浓郁外扩,与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雨水气混在一起。 寅岚懒洋洋地举起手投降,却转过身来慢慢朝她逼近:“好吧,好吧,你说的都是对的。” “那,聪明的文雨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文雨忍耐着被这股温暖的硝烟包围,她顺从又默契地让出身前被寸寸侵占的空间,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裙摆都如数收进不再会被外人窥看的角落。 同时她不得不直视寅岚漆黑的眼睛,不得不正视她刻意忽略的、某个横在她与寅岚之间许久的问题。 比她高出许多的寅岚稍稍屈膝与她平视,纯黑的双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我们之间,谁更像那个不解风情——又或者说故意装傻的傻瓜?” 如此坦诚的对视,文雨忍不住自欺欺人地闭了闭眼。 她是真的看不懂吗? 她如何不懂Alpha是连信息素都坦诚的生物。她可以欺骗自己,蒙骗他人,唯独瞒不过身体。 “寅岚,你不要让我说出来。”文雨颤着嗓音提醒,她搭上寅岚的手臂,力道是身不由己必须推拒的无力,“这是……” 她没能说完。 封缄的吻落在唇上,她的瞳孔不由地颤抖起来,生理对于同性信息素抗拒的本能连同她悲戚的震惊一同发作。 “这是不被容许的事情。”被推开的寅岚用指腹触了触微痛的唇角,替她把没能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鲜红的血珠冒出,他微张的唇缝里可见森白尖锐的腺牙。与她的一般。 他并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文雨几乎是气极反笑,文静如她头一次对着寅岚情绪激动。 “你知道还——” 重话到了嘴边她却再一次失语,Alpha并不算敏感的泪腺在隐隐发热,她自寅岚的眼中看到了泫然欲泣的自己。 原来如此。 他看得出她在为自欺欺人痛苦,因此不惜替她做先越界的那个人。 “不要那么生气嘛文雨,毕业以后,我们就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连同这份苦果一同承担,寅岚笑着对她欠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在那之前,就让恳请第一军部的未来之星陪我跳最后一支舞吧。” [ABO]无疾(六) Input:8 毕业是分道扬镳的开始。 对外第一军部的公务繁多,文雨从任职的第一天起就忙得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 看好她未来的上校把她当做值得培养的学生对待,拍着她的肩膀,意有所指地提醒她别做出格的事。 “考进来不容易,想要实现你的梦想,至少在别人眼里你得当个正常的Alpha。” 文雨明白长官的未尽之言。 主张对外和平的文派最好拥有符合世俗标准的美满家庭,遵循命运之番的伴侣,乖巧优秀的子女。她还年轻,刚毕业的年纪,但有个能与之匹配的Omega恋人再好不过。 “我明白。” 文雨这么说道。 可究竟由谁来判断何为出格和正常? 文雨不愿多想,只能将其抛之脑后。 她急于在主张外侵的第一军部站稳脚跟,家里的匹配相亲推了又推,那雪片般纷至沓来的信函快要堆积成山,她无暇回复。 百忙之中能让她分心留意除了家里的通讯,剩下的便只余有关寅岚的消息。 文雨很久没有在终端视讯和星海新闻以外的地方见到寅岚的脸,他去往每个星系寄过来的纪念品她没来得及拆,就连提笔回一封亲手写的回函也算奢侈。 她不是没有可以代笔的副手,可她总想亲笔写些什么,然而落笔却是一片无言。 Alpha之间的友谊难言纸笔,被歌颂得最多的永远是以死相托和战死沙场,她多写一个字都是超过。如果只是生硬地回句感谢,甚至没有写信的必要。 文雨不得已在这片漫长的空白之中变得更加沉默,她的内敛文静与她在会议桌前的能言善辩并不冲突,穿上军服的她仍然留着柔顺的黑发,脑后束起长长的马尾。 她在变,寅岚也在变。 对外第一军部跟远征第二军部保持有合作的交集,勋爵手下最得意的利刃声名远扬,战无败绩。 最骁勇的战士必然带有伤痕作为勋章,文雨一直在关注第二军部的前线消息,只觉得寅岚的身体已经不再有没受过伤的地方。 肋骨,右臂,左腿。神经,肌肉,骨骼。 诚然Alpha拥有变态一般的自我修复能力,可他们终究是人类,是会流血会受伤的人类。 通讯里她担忧的问候被寅岚报喜不报忧的“死不了”糊弄回去。 毕业第二年,帝国执意啃上了荒星Ⅱ区的硬骨头,它就像黏在星系带里的一块难看口香糖,里面驻留的星际流浪者跟虫族余留难缠得让人头疼。 主文派不得不在这场博弈前让步,对外第一军部决定寻求远征第二军部的合作。 文雨得以有一个碰见寅岚的机会。 她跟在长官的旁侧,觥筹交错的杯影中,他那头鲜艳的赤发还是那么耀眼,与远征第二军部主色漆黑的军服相称,银色的排扣一丝不苟地陈列在他胸前。 不知是否是文雨的错觉,她觉得寅岚的神情冷了许多。 他以前明明是个爱笑的人,而现在他的侧脸看起来无比冷淡,好像所有事情都不再能牵动他的情绪。 对外第一军部的上校与远征第二军部的勋爵是当年同窗的战友,交情匪浅。 难得的合作让他们相谈甚欢,而伫立在各自长官身边的文雨和寅岚却保持着礼貌的沉默。 这不是她与寅岚可以说话叙旧的场合,她举着高脚杯对寅岚笑笑,对外宣言时她练习过千万次的得体笑容在看到他被纱布蒙着的左眼时,隐有一丝裂痕。 无言之中,文雨将手中的酒水饮尽,仰头的瞬间,心底里滋生某种怅然若失的恐惧。 以试图改变对外政策的目标加入第一军部的她,在此时却恐惧着事物的改变,多么可笑。 [ABO]无疾(七) Input:9 在这之后文雨迎来了难得的假期,紧绷的神经得以喘息,她随后收到了寅岚传来的通讯。 他约她在学生时期常去的海边见面。 这片被保护的海域仍然是那般湛蓝,洁白的沙子被阳光晒得温暖,海鸥一如既往地胆大包天,盘旋在她身边,试图夺走她头顶宽沿的遮阳软帽。 寅岚倒提着一只哇哇乱叫的海鸥杀鸡儆猴,在放走之前无奈地劝她把帽绳系紧一点:“我们的外交之星还是那么不擅长对付海鸥。” “它们调皮而已。”文雨取下帽子拿在手里,抬眼看向寅岚的脸,欲言又止,“你的左眼……” “小事,好得差不多了。” 寅岚意会到文雨想问什么,他爽快地解开系在脑后的医用系绳,取下纱布材质的单边眼罩,稍微弯下腰来把脸凑到文雨跟前。 “喏。”寅岚睁着看着仍然清澈的黑眼跟她对视,语气无辜:“你随便看。” 这口吻有点像对Beta和Omega才有的亲昵,带着点撒娇的糊弄味道。 跟寅岚身为同性的文雨责怪地扫他一眼,她仔细端详了一番,盯着他眼下几乎要愈合至微不可见的淤痕。 看起来像是口器或者胸足造成的伤痕,文雨想起在学校实战课时见过的皮开肉绽的伤口,不由得皱眉:“虫族?” “啊,嗯。”寅岚没什么好瞒她的,轻轻点头,碍于彼此所属的军部,只能尽量言简意赅,“这是上个月执行探查任务时弄的。荒星Ⅱ区的情况比想象中复杂,虫族繁殖的速度比想象中快,跟当前第一和第二军部掌握的资料有出入。” “不可能,半年前的观测记录甚至没能找到遗留的巢房,只是初步的探查怎么……” 文雨猛地止住话头,她意识到思路险些被寅岚打着哈哈带跑,连忙刹车扯回她想问的正题。 她盯着寅岚的眼睛,不给他逃避视线的机会:“视力有影响吗?这还是你的眼睛吗?还是说是植入的假眼?” “我的大外交官,你这是审犯人的问法吧。”寅岚举起手弯着眼睛投降,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文雨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没变,在她面前,他至始至终都是她认识的那个寅岚。 “没影响。还是我原装的眼睛。纯天然非人造。”寅岚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三连问,“幸好当时反应够快,不然还真不好说。” 他垂眼含笑看她:“所以确认完了吗,文雨?你再捧着我的脸盯着看,我怕明天你亲爱的上校就要唠叨你半天了。” 文雨被烫到那般猛地撤回手。 一时无言,文雨望着潮涨潮落的沙滩,那进进退退的浪花像她的心情,她与寅岚都是时代洪流中不起眼的一滴。 她想起长官意有所指地让她选择“正常的道路”。 也想起星际史上她茫然地回头,托着腮笑得恣意的寅岚眼睛明亮地看向她,夸她拥有漂亮的脖子。 她默默将手中的软帽戴至发顶,宽大的帽檐遮去她的神情。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流血。”文雨望着海轻声道,“两年了,也没能习惯。” 寅岚嗯了一声:“我以前就知道。” “寅岚,我经常后悔当初答应你的混帐提议了,你不想参军,我当时却被可能进入第一军部的欣喜冲昏头脑,害你……”文雨顿了顿,改口后闭眼补完,“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不会原谅自己。” “说的什么话呢,你想太多了文雨。”她听见寅岚满不在乎地轻笑,懒洋洋地拖长了音回答,“我,自,愿,的。” “我也有想跟勋爵换取的东西。” 他说道。 [ABO]无疾(八) Output:10 文雨被长官叫到办公室里时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的不妙预想在上校示意她暂时中断连接星海的终端时得到验证。 办公桌上摆着几张特意洗出来的照片——在这已经无纸化许久的时代而言,这古朴又传统的方法近乎暗讽的威胁,她的老师神情平静,被漆黑皮革包裹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她自己过来看。 文雨闭了闭眼,她顺从地切断终端,随后静默地拿起那几张单薄的相纸,一张张缓慢地翻阅。 是她和寅岚。 在学校。在海边。在各自的长官身旁却尽量不会视线交接。 照片稀疏平常,她和寅岚之间的距离与这世界上每一对普通的朋友没有区别。但聪明人都知道这种照片是什么意思,越正常,便越异常。 文雨垂眼在脑海里组织措辞,却又那么一瞬间她恍惚地走神,心想还算不错,最出格的那个吻仍然是她和寅岚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上校率先开了口。 “文雨,我之前说过,不管如何,至少表面上你要看起来正确。” 他真心欣赏作为下属和学生的文雨,想说的话滚了又滚,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作为你的老师,我其实并不在乎你究竟是喜欢什么性别的人。”他端起茶杯,杯缘悬在唇边,久久没能喝下去,“然而只要你想继续做文参赞,就不得有任何污点。” 文雨以为长官会对此动怒,毕竟这对于抛头露面的外交官而言是不正确的污点,于别派而言也是最好的抨击工具。 组织好的话终究被她吞咽回肚,更何况她其实并没打算辩解。 “我明白,长官。”文雨的睫毛颤了颤,开口时的声音下意识绷得有些微颤抖,“我不是对性别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是感情与Alpha、Beta亦或Omega无关,喜欢的是人,不是性别。” “老师,我早就做好了决定,以前不会有的事,未来也不会有。” 她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低低垂在颈后的马尾顺着肩头滑落,“我与寅岚少校之间什么也没有,只是朋友,以后都是。” 对外第一军部对仪表的要求并不过分严苛,因此文雨的头发留得很长,再没剪短过,乌黑的长发保养得光滑柔顺。 上校想起其中一张照片,散发的文雨捂着后脑被海风牵起的发梢,他们隔着半臂的距离看海,过长的发丝却缠绕在替她拿着遮阳帽的寅岚手上。 “这件事我会处理。”他把叹息埋在心底,“遵守你说的话,文雨。” Output:11 寅岚在进门前就险些吃了一记来自烟灰缸的问候。 秘银打造的狮鹫造型华丽而厚重,他稳稳地接住后将烟灰缸轻轻地搁回勋爵的办公桌前,目光没来得及扫完散落在桌面上的那几张照片,喉前便被一支点燃的雪茄隔着半寸距离虚抵着。 寅岚挺直背,任由勋爵往他脸上吐了个烟圈:“长官,我的领口可不是您的烟灰缸。” “我手下得利的少将大人也不能是同性恋。”勋爵半是嘲讽地呵他一声,抬手往狮鹫缸的口中按熄雪茄,“寅岚,别的我都可以纵容你,唯独这个不行。” “我什么也没做。” 寅岚像是听到什么玩笑话那般笑笑:“都没交往,算不上什么同性恋。” 年轻的少将语气轻快,可惜勋爵笑不出来。 “要是被传出去你喜欢Alpha,元帅那边难免会用作风不正的借口治你。” 火泄掉些许后,勋爵撑着额头用拇指按揉眉心,“这段时间内外部都不安分,不要让我难做,我很看好你的。” 寅岚笑着称是:“我明白,长官,你放心。” “不过,我不得不更正一点,我不是喜欢Alpha。”赤红发色的青年站得笔直,目光瞥向桌上散落的相片,“我只是普通地喜欢一个人而已,这跟她是什么性别没有关系。” “是她的话,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可以。”寅岚像是想起什么那般,微微笑起来,“即便她是一朵花一棵树,哪怕是长官你面前这张桌子,大概我也会挺喜欢的吧。” 说完,他鞠了一躬,没事人一样地离开了。 勋爵重新点燃雪茄,望着猩红的火星起伏,没什么抽的欲望。 “疯小子。” 半晌,他熄掉烟头,仰靠在皮椅叹息一声。 [ABO]无疾(九) Output:12 毕业第三年,荒星Ⅱ区爆发虫疫。 文雨先前不安的预感得到验证,荒星Ⅱ区早就在半年前基本被虫族无声地繁殖占领。 虫族能够解读被感染人类的基因密码,以此实现筛选进化,贸然动用武装清理会有极高的暴露感染风险。 刻意落后的资料更新是政斗的恶果,它本不应由为帝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年轻人承担才是。 向来冷静儒雅的对外第一军部长终于在关上门的刹那在文雨眼前摔了杯子,再高的军职,再荣耀的过往,在冷情的君主面前不过是博弈的弃子。 “就这么喜欢打是吧,活该被说是独断的野猪。”上校站在一览无遗的平层落地窗前,他望着来来往往穿梭的飞行器,缓缓吐出一口气,“为了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撸下来,不惜拿其他人的命开玩笑。” 文雨默默拾起地上的杯骸,锋利的碎片划破指腹,她垂着眼捻了捻,黏滑的血液让她生理性地不适。 “要我再年轻十岁,哪能咽下这口气,死了都得拉几个垫背的。”上校转过身来看向文雨,“现在就算了,我赌不起,我认输,对外第一军部放权这次的行动,明天我就去跟议长请辞。” “抱歉了,文雨,我不是个好老师。”上校伸手拍了拍文雨的肩膀,到底是饱经风霜,即便将要被摘取军衔,他仍然还有开玩笑安慰学生的心情,“你还年轻,不要灰心。如果有什么看好的去处,尽管跟我说,安排你喜欢的职位还是没有问题的。” 文雨望着她的老师摇头:“我要去。” 上校厉声:“文雨!” 文雨避开他苛责的目光,直直地弯下腰去,不再叫尊敬的上校为老师:“长官,请让我去,我必须去。” “我明白这是去送死,即便我能活着回来,Alpha的遗传链一旦有感染的可能,我就必须自裁以阻止虫族对我们基因的解读。这是每个Alpha都背得烂熟的军条,我知道。”她凝视着地板的花纹,眼眶发热,却毫无泪意,“我也知道您不希望我们成为政斗的牺牲品。” 在只听得见上校呼吸声的沉默中,文雨一字一顿地慢慢道:“可没人去的话,文派以后只会再无支持者。” “老师——容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如果我说不怕死肯定是骗人的,可我至今以来所有的忍耐与牺牲,不是为了当下活着,而是为了我那几乎不可实现的梦想,为未来不会再出现这般此类自私的牺牲。” Output:13 当文雨推开远征第二军部的指挥室门时,勋爵正夹着雪茄没什么耐心地查阅防卫生物部传送过来的资料。 数十个半透明的悬浮屏正滚动着密密麻麻的资料,贵族出身的第二军部长改不掉老派家族接近一丝不苟的穿衣习惯,比起军人,他更像行为端正的贵公子。 因此多数人更常称呼他为勋爵,而不是上将或者第二军部长。 “什么事,文参赞?” 未等文雨开口,勋爵眼也不抬,对着悬浮屏后模糊的人影平静道。 文雨缓了口奔跑过来导致的急促呼吸,恭敬地行礼:“勋爵大人。” “还是叫我军部长吧。”勋爵不冷不热地接道,抬眼时顺手将雪茄叼在唇边。 随后挥掉浮空的虚拟显示屏,他走到脊背绷直的文雨面前,呼出一口烟圈扑到她的脸上。 文雨面不改色地受下,难免想起寅岚托着腮懒散地笑着跟她说过,勋爵唯一在军队里改不掉的贵族恶习,大概就是不太高兴时喜欢把烟圈吹到别人脸上。 因此文雨单刀直入地开门见山道:“请您下令让寅岚少校退出这次的行动。” 叼着烟的勋爵神色一顿,他笑笑,眼神却有些复杂:“他自愿的,管不了。” “再说了,我要是真降得住那臭小子,你也不至于现在跑来找我。”勋爵挥挥手示意新上任的副官送文雨去训练场,“你自己跟他商量吧,文参赞,我还在弄丢看好的新人的恼火之中呢,就不送你了。” 言尽于此,文雨了然。 她再次朝勋爵鞠了一躬,推开门匆匆往训练场的方向跑去。 …… ………… “你认为作为臣下,应该忠于君主,还是忠于国家,亦或是忠于血脉?” 她蓦然回忆起当年星际史课上,教授把寅岚点起来时问他的问题。 寅岚那时候懒洋洋地说了“看情况”,而书上的标准回答是“忠于所为之付出的一切”。 文雨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希望他彻头彻尾贯彻他的“看情况”,而不是忽然做到了书本上接近苛刻的官腔答案,牺牲自己,忠于一切。 他的一切太大,有君臣,有国家,有血脉,有她,唯独没有自己。 “文雨,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法阻止你的决心了,你果然是我最欣赏的学生,我从一开始就没看错你。”那天上校扶着她的肩膀,听她述说坚决的去意,不再多言,“你就听我说最后一句——” “寅岚少校跟勋爵申请临时调任,他会以第一军部的身份前去荒星Ⅱ区。” 她已经全部明白了。 她真的全部都明白了。 也正是因为明白,才会如此愤怒,如此难过,如此歇斯底里地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要唯独对着她如此自私。 偌大的训练场找人不容易,但文雨熟悉寅岚那鲜明的信息素,燃烧的火硝带着余烟,与被满溢而出的暴雨碰撞在一起。 手上还缠着保护绷带的寅岚转头便撞入文雨沉寂的双眼之中,她从来文静内敛,被军服包裹的身体也稍显得文质瘦削,而正是这样的文雨,此时的信息素紊乱得犹如磅礴暴雨。 她望着他长开些许的英挺眉眼,口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不要去。” “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说这个。”寅岚难得撇着眉苦笑,他苦恼地伸了个懒腰,随后顺手将武器架上的周波刀抽了一把掷给文雨,“你不也非要去吗?我们半斤八两。” 是啊,他俩半斤八两。 都是在理想前的殉道者,在感情前的自私者。 我可以死去,可我祈盼你活着。 “既然都是Alpha,说不通的话就用Alpha的方式解决。” 寅岚凝视着眼眶泛红的文雨,随后别开视线,信息素满溢而出,被重新点燃的灰烬燃起足以灼烧一切的火焰,硝烟无惧落下的雨:“我不会手下留情。” 文雨无言地点头,摘下手套,紧紧握住手中运转的周波刀。 [ABO]无疾(完) Output:14 文雨早就知道结果。 然而当支着刀软跪在地上时,她比任何一刻都恨她当年身体素质评判上无情的B+。 文雨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视线模糊地望着半蹲下来扶起她的寅岚,小声呜咽着重复见到他时的那句话:“不要去,我求你。” Alpha不轻易示弱,不说软弱的话,更别提这么一个“求”字。 “你没有去的理由不是吗?寅岚,不要去。” 寅岚脸上同样带着被她打伤的创口,鲜血流下,他抱住她时,那血渍便沾蹭在她凌乱的黑发上。 “抱歉,文雨,我也唯独这个没办法答应你。” 他一点点替她擦去眼泪:“我跟议长换取了一个机会,我必须要去。” Output:15 文雨无法得知寅岚究竟换取了什么。 但果然就像她了解寅岚那般,寅岚也清楚她文静的表皮下,究竟埋藏着多深的执着。 去荒星Ⅱ区的任务临行前三天,她被客气地要求静休,不得参加任何军事行动。 文雨执拗地找到上校,无声地递上申请。 她的老师欲言又止,在看到她脸上的伤和坚决的眼神时只留下长长一声叹息。 不说平安,也不再说再见,他只是敬礼:“文雨,希望你得偿所愿。” 登舰时,寅岚看到那尾在风中飘动的马尾时,并不感到意外。 他只是少见地露出无奈的表情,对她笑了笑:“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文雨也笑,她微笑时就连眼角也会微微弯成月牙:“以前实战课老是输给你,现在再怎么说,也该轮到我赢一次了。” “好吧。”寅岚听着耳麦里指挥部下达的指令,猎猎风声中,笑眯眯地抽出腰间充能的热感枪,“你赢得彻底。” Alpha无惧死亡,他们是天生的战士,一生中唯独只会心甘情愿地输在命运之番手里。 而寅岚觉得这个说法不够正确,与命运之番无关,他们Alpha只会无可奈何地输在喜欢的人面前。 败给文雨的执拗他心甘情愿,然而对于这场必死的赌局,寅岚还是想稍微输得漂亮一点。 过量繁殖的虫族几乎满布荒星Ⅱ区的每一寸角落,剽悍凶猛的雄虫捍卫待产的雌虫和母巢,剿灭的代价无需推演,一定是全军覆没。 前来的战舰每一架的核心都调试好了自毁装置,每个士兵临行前都发配了一把最为锋利的短匕贴身藏放。 鲜血横流,殷红与暗蓝混合。 母虫待产臃肿的身躯抽搐着倒在巢穴之中,蓝黑的虫血喷射而出,淋在寅岚赤红的发上。 王虫死去刺激了余下的雄虫,他们蜂拥至舰艇,本能只剩下为死去的族群复仇。 最后一艘舰艇上只留下几乎被虫血浸泡的寅岚和文雨。 寅岚瞥了一眼左臂穿肩而过的贯穿伤,检测到生物入侵的中枢系统开始层层封锁,他眼疾手快地滑铲而过一个个落下的厚重舱门,碾死的雄虫嘶鸣响彻舰仓。 被女王死前喷出的卵寄生在腐烂的创口,感染开始倒计时。 舱门开启,浑身浴血的寅岚还有心情跟待在指挥中枢室监测实时数据的文雨挑了挑眉:“搞定了。” 而文雨望着步步走来的寅岚,目光落在他被贯穿的左肩,眼睫抖了抖:“寅岚,医疗舱还能……” “高度暴露,你当年生物比我好,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完全感染只是时间问题。我现在再跟你多说一句话,你也有被间接感染的风险。” 寅岚冷静地打断文雨,他拗过她的手腕,拽着她走到指挥中枢后方的逃生舱里,将她用力推了进去。 “你做什么……我不要逃!”眼见着就要被锁进逃生舱里,文雨终于变了脸色,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抵住门,力气前所未有的大,但仍然比不过寅岚,“要感染早就感染了!现在空气里哪里没有虫族的卵孢!” 见推拉无果,她干脆取出侧腰用战术带绑好的短匕抵在颌下。 闪着寒光的刀开了刃,只需她用力,就能割断她的动脉和气管。 寅岚微微一怔,语气软了下来:“文雨,活着回去。你没有受伤,这点轻微的感染程度可以被治好。” 文雨摇头,牢牢握着刀:“所有被感染的士兵都选择了自裁,才会在如此漫长的历史里抑制虫族的变异发展,我不能自私地当这个先例。” “那就当我自私,我不想你死。”寅岚盯着她的眼睛平静道,“我跟议长要了一个机会,你还记得吗?” ——这个机会原本是想给文雨一个主文派的退路,保她永远留在第一军部的最前线。 同时也多亏这个机会还在,他可以让议长为她网开一面,让文雨可以免责于不自裁地返回。 其实从文雨登上这艘有去无回的军舰那一刻起,寅岚就知道他没办法说服文雨,就像文雨同样没办法动摇他那般。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闭了闭眼,接近哀求,轻声说道:“文雨,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活下去吧。” 丢下你活下去吗? 寅岚,你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 无言的对峙中,文雨湿润的眼眸乌黑纯粹,她不说话,缓缓摇头。 无人妥协,唯有感染在继续。 “好了,真的不能再多说了。”寅岚意会她的眼神,终于卸了力气,他如毕业前夕的那个舞会那般,最后对她举手投降,“再拖下去我会保持不了理智的,我可不想变成虫子把你给啃了。” 寅岚不再强求文雨放下刀,他心平气和地打开逃生舱的门,背对着她走近方才进过打斗随时会破损爆炸的废舰,在被彻底感染前要解决掉剩余涌进舰艇的雄虫,避免它们把自毁的装置破坏掉。 “文雨,至少别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死掉。” 他没有回头,在隔断的厚重舱门落下之前,随便挥了挥手,随意潇洒得让文雨想起以前实战演习满身蓝血的寅岚,就好像他随时又会回来那样。 强忍的眼泪无法自控地流下,文雨静静地落泪,最后小声地啜泣起来。 与不希望她死的寅岚相同,她也自私地祈盼他可以回去。 然而现实无法达成单纯的谁死谁活,她与寅岚相互明白知道彼此在朝着无人抵达的乌托邦前行。 文雨站在中枢监控室的表盘前,生化感染指标在上升,她擦干眼泪,举起刀抵着脖颈,静静等着雷达显示虫族清零余1的刹那,毫不犹豫地划破动脉。 设定好的自毁程序启动,盛大的爆裂是血染的流星,划过无疾与无极的宇宙之间。 …… ………… Output:7 “在那之前,就让恳请第一军部的未来之星陪我跳最后一支舞吧。” 这么笑着对她伸出手的寅岚目光灼灼,他的头发难得抓了个半放前发的狼奔,露额的发型无言地勾勒出他英俊得肃穆的眉眼。 文雨没有拒绝的选项,她遵循心底的响动,将左手放入他的掌中。 “可是,我不会跳随步。”另一只虚扶在她腰间的手稍稍用力,文雨错着碎步转圈,仰脸望着寅岚,近乎是靠在他的怀里。 她的语气难得有些羞赧:“我只会跳领步。” 毕竟Alpha只会被教导领步。 “我带你跳。”寅岚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得开怀,“就辛苦你当一下……嗯,Beta论坛上怎么说的来着?辛苦你当‘受’的那一方了。” 文雨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老那么爱逛Beta论坛?” “因为金句频出啊。”寅岚笑眯眯地挨她眼刀。 他握紧文雨的手,看向来竭力做到完美的优等生罕见笨拙地数着拍子,像个初学者那样磕绊,险些不小心踩到他的脚。 Alpha笨拙地与另一个Alpha跳着舞步,虽然舞曲已然结束,但此时月色正好。 (终) 坐我隔壁的同事(一) 01 我在意我隔壁的同事很久了。 不是喜欢的意思,单纯就是对他有点好奇。 毕竟我每天从茶水间装水回来都会路过他的工位,必须小心翼翼地抬腿跨过他长长的尾巴,以免踩到它。 是的,坐我隔壁的同事是条龙。 不对,现在用这种概述性的词有可能涉嫌种族歧视。 准确来说,他是龙种的亚人——自从亚人种和平条例颁布的千年以来,社会已经不再单纯由人类组成,在街上看到亚人也不再新奇,而是变成稀疏平常的事。 我目前就职的公司里,超过半数的员工基本都是亚人。 没错,与亚人的相处基本就是现在生活的日常。 按理来说我应该习以为常,但……无奈龙种的亚人实在是太少见了。 尤其隔壁的同事八重,他拥有一条长得不可思议的尾巴。工位桌子底下的空隙不足盘下,还有长长一节尾稍横在走道之间。 一般听到有人路过的动静他都会默默收起来,偶尔他忙碌时忘记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抬脚跨过。 实不相瞒,我在意他的原因更多的就是他的尾巴。 跟刻板印象里那些看起来坚固又锋利的鳞甲龙尾不同,他的尾巴看起来更接近东方龙,静静待着不动的时候仿若有条有生命的鞭子,柔软且灵活,每一节的尾骨上都带有一个犬牙状的尖脊,末端的尾尖则是呈现锋利的三角状。 我偷偷用余光丈量这条尾巴到底有多长,忽而那一直蜷着的尾尖像蛇一样灵活竖立起来,我正在敲键盘的手不由一抖,下意识多按了三个空格。 我的内心尖叫“不会被发现我在偷看了吧!”时,那条尾巴便悠悠地划过来,锋利如剑脊的尾尖点点我的桌面,发出硬物相撞的轻响。 “今晚有空吗?猫山组的局,就我们同期吃饭。” 办公室里很安静,他问我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我跟他还有另外几个亚人同事都是同期进的公司,关系还算不错,平时偶尔也会一起去吃饭喝几杯。 我庆幸着没被八重发现我的诡异行径,转动椅子稍微靠他近了些,试图把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有啊,还是上次那家居酒屋?那里的小菜我还觉得挺好吃的。” “不是,猫山说去吃烤肉,你回头看一下群。”八重摇摇头,“他说近期戒酒了,一定是因为上次喝醉了在你面前喵喵叫,让他觉得太丢脸了吧。” 虽然叫猫山,但是猫山其实是金钱豹来着,他的耳朵和尾巴都保养得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有金线的光泽。 经八重这么一说,我便立马想起之前猫山红着脸抱着电线杆喵呜喵呜的样子,难免也掩着嘴跟着呵呵笑起来:“猫山君那样子很可爱哦,我还偷偷录下来了。” 顺带一提,最后把猫山从电线杆上撕下来、并且把他塞进出租车送回家的人就是八重。 总是垂在他身后的长尾巴一伸一收,紧紧地卷着醉醺醺的豹子还余了一段。 我也是在那时起,总是情不自禁地去关注八重的尾巴。 “就是知道你会这么说他才觉得丢脸。”听我这么说的八重慢条斯理地笑起来,他的瞳孔是竖瞳,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也看着不够柔软,“他可不希望被你当成小动物。” 这话听着耐人寻味,希望不是我想的那种意思。 我假装没听懂,半开玩笑地认怂:“这种说法好危险!饶了我吧八重君,我可不想因为种族歧视罪被带走。” “开玩笑的。”他轻飘飘地说道,“晚上见。” 与此同时,他原本懒洋洋地伸过来蜷在我椅下的龙尾也收了回去。 坐我隔壁的同事(二) 02 “这里这里。” 这家烤肉店的店门不大,甚至看着有些局促,不过听说是口碑很好的夫妻店,想来吃上一顿都得在店外排队,也不知道猫山怎么搞到最大的桌子。 进门就能闻到辛辣的香料味,我刚拂开挡住视线的门帘,便看到猫山笑眯眯地朝我招手。 猫山就像做顺手那般自然地替所有人都拉开了凳子。 我对上他的目光,猫山带着黑圈斑纹的豹耳抖了抖,原本撑在桌沿的手松开,他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坐这儿?” 市场部的门面笑起来简直让小店蓬荜生辉,我突然理解了猫山为什么在工作上能无往不利,亚人本来就天生容貌标志,猫山这张远超平均值的脸更是感觉靠近点看都会闪瞎人眼。 “好啊,能坐我们门面大人的旁边,我感觉特别荣幸。” 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我放好包坐下,对着猫山半开玩笑道。 “是吗?”门面大人的调侃恭维显然逗笑了猫山,他托腮看着我,身后的尾巴轻轻地扫过我的小腿,“真少见,你也会跟着开这种玩笑。” 坐在我和猫山对面的八重听到我的打趣,也跟着笑笑:“但你看起来显然很受用,不如今天就让门面大人请客怎么样?” 猫山抖着耳朵回嘴:“请她可以,不请你。” “话说回来……”八重脱下西装的外套松了松领带,他环顾了一圈,视线才重新回到猫山身上,“其他人呢?今天就我们三个?” 猫山挽起袖子熟练地翻转着铁网上滋滋作响的肥牛片:“羊田小姐最近在减肥,不想吃这个,鹿岩君有约会,说以后这种可怜的单身聚餐就不用叫他了。” 这种切薄的烤肉熟得很快,猫山率先就夹到了我的盘里,我微微一怔,正想说自己来时,便看到猫山把第二份烤熟的肥牛分盘递给八重。 八重和猫山的神情都毫无异样,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夹着滚烫的肉片沾上酱汁,送入口中。 “猫山君你超有烤肉的天赋。”肥牛熟得恰到好处,完全没有任何烤焦烤老的地方,我惊为天人地睁大眼睛,就差给猫山竖起拇指,“这完全是打工几年的水准。” “那当然了。”猫山配合地演出被顺毛了样子,神采奕奕地抖了抖头顶竖起的那双弧度偏圆的豹耳,“不愧是我。” 八重摇摇头,扬了扬眉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就别恭维他了,尾巴都要摇得像狗。” 与他目光所见的方向一致,八重狭长的龙尾也悠闲地游动竖起,三角状的尾巴尖指着猫山凳后的方向,示意我去看。 “喂喂喂八重,过分了吧,说谁是狗呢?” 见我吃吃笑着真的打算回头,猫山立马绷住脸作正经状,毛茸茸的豹尾冷静地垂在身后,像一条僵死的蛇那般绷着。 猫山干脆把下一份烤好的五花有一大半都拨到了我的盘里:“你吃八重那份,替我报仇。” “诶、诶?等等猫山君,这不好吧。” 眼见着猫山君真的要把肉都拨过来,我连忙端起铁盘试图躲闪。 “他不吃五花。”猫山的话得到了八重的点头肯定,他按住我的手客客气气地把刚烤好的五花片堆到我盘里,“而且你不是喜欢吃吗?我没记错的话。” 猫山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没怎么变,语气也很淡,随后转过头就跟八重聊别的去了。 只留下我愣愣地盯着盘里的五花肉,架着筷子因为他这句话忍不住心绪起伏。 坐我隔壁的同事(三) 03 同事吃饭自然少不了吐槽工作。 公司最近的合作方换了新的大公司,什么都好,就是在需求方面吹毛求疵,猫山所在的市场部首当其冲,被折磨得够呛。 猫山谢绝了我点烧酒的提议,把气泡水喝出了白酒对瓶吹的架势:“要求特别多,非常多,多得离谱,要求多就算了,就连我的外在形象都被指点了一番说是太高调。” 八重对此略有耳闻:“我记得甚至业务对接都要求纯黑的西服,别的颜色不行?” 这段时间市场部那边哀嚎不断,能让工作能力一流总是挂着笑脸的猫山都这样,想必是非常难搞的甲方。 “对,我每天穿得能随时去葬礼。”猫山颇具黑色幽默地苦笑。 “这也太夸张了……”我这才注意到想来都穿得偏休闲的猫山,今天穿得是一身妥帖的行头来下馆子吃烤肉,连忙捧场安慰道,“但是猫山君这样穿很帅。” “这都算了,连我的头发都要被说。” 得到安慰,猫山苦不堪言地朝我寻求认同,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转来转去,“我能说我这发色是天生的吗?我生下来就是黑金发好吧,这上面的渐变是我的斑点!非要说什么要不要考虑为了公司的形象染黑……” 这真的是太可怜了,我满眼同情地点头附和,却觉得这情报越听越有点不对劲。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个也曾说过我黑发好看的人。 他在这方面的审美宛如患有强迫心理,他不喜欢出挑花哨的人,却又矛盾地喜欢所有奢华闪亮的事物。 但那个人当初去了留学,毕业后直接就留在国外工作了也说不定。 我暗骂一声自己多心,托腮笑听着猫山可爱又嘟囔的抱怨。 碟中的孜然粉被沾完,我伸手正打算去拿,埋头专心烤肉的八重明明连余光都没扫过来,尾巴却精准地卷着那罐孜然粉稳稳地伸过来。 “谢谢。”我朝八重笑笑,一边倒一边跟猫山搭腔,“说到哪儿了?那边派过来的代表也是亚人?” “嗯,这年头鸟禽种还挺少见的,毕竟收起翅膀的话看起来跟人类差不多,如果不是嗅到味道,我第一眼还以为他是人类。”猫山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随口补充道,“感觉是鹤房那边派他是锻炼来的吧,少爷之类的?毕竟他叫鹤见……咳咳!” 我手一抖,大量的孜然粉倾洒而出,亚人的五感比人类要敏感很多,刺鼻的孜然味让猫山和八重都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端起我的碟子找垃圾桶倒掉,一边调大抽油机的功率一边道歉。 鹤见啊…… 我苦笑着在心里哀叹这世界上的巧合是不是太多了点。 他就是那个喜欢我黑发的人。 我的前男友。 坐我隔壁的同事(四) 04 散的时候只剩下我和八重。 猫山临时被叫回去加班,收到这个噩耗时,他原本竖立的豹耳有一瞬往后撇成飞机耳状,摇着店里装水的玻璃杯,半开玩笑半是可怜地朝我寻求安慰。 “真可惜。”猫山随意地提着黑色的西装外套,把它挂在自己的臂弯里,稍微弯着腰看向我,“还以为有机会能送你回家呢。” 亚人基本都是非常标准的模特身材,平均身高数值吓人,即便我穿着高跟,和猫山八重走在一起时,仍然是比他们矮上许多。 烤肉店的灯光隔着门帘漏出来,昏黄的光晕被高大的身影遮去不少。 这般弯下腰侧过头盯着我的猫山,逆着光时,他环状的浅色瞳仁看起来亮得惊人。 我只是顿了一下,随后自然地接话:“谢谢你哦猫山君,下次不加班的话,一起去电车站吧。” 我眼尖瞥到街道拐角处正好伫立着一个标有内置热饮的自动贩卖机,连忙过去塞入纸币,按下货架上的售卖按钮,哐当一声,底部便响起易拉罐出货的闷响。 “加班辛苦了,猫山君。”我弯下腰拿出那罐不烫手的热咖啡,递到猫山的眼前,“凑合一下,明天的话可以请你喝好点的手冲。” 猫山垂眼拿过那罐咖啡,冲我笑笑:“不用,这个就够了。” “我好养活。” 他这么开完玩笑,随后麻利地跟我和八重道别。 我还伫在原地礼貌地目送猫山的背影,一旁插着口袋的八重同样盯着公司的方向,冷不防道:“他表现得挺明显的。” “走了。”并不等我回复什么,八重抛下一个地雷就轻飘飘地转身,“去车站。” 他长长的龙尾的确是可以用字面意义上的游龙来形容,永远维持着半浮空的状态,绝不会让它落在外边的地上。 我发誓我脸上的笑在那一刻绝对是僵住了的,好不容易做好表情管理,我小跑几步追上八重,走在他旁边:“八重君,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我不会开这种玩笑。走里面,有车。”我抬眼只能看到八重的侧脸,他笔直地望着前方的路,并未看我,尾巴却伸过来圈住我的手臂,扯着我往内道的方向推,“你也没有迟钝到会真的把这种话当开玩笑吧。” 手臂被八重的尾巴圈住的感觉难以形容,它比我想象中还要有力许多,即便隔着衣服,那一瞬间被束紧的感觉仍然让我在那一刻提起心口。 在这种时候清晰地意识到种族差异是很糟糕的事情,更何况这样子的错误我今晚犯了两次。 我绷紧面皮,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笑眯眯道:“八重君难道是闲聊时喜欢感情话题的类型?真意外。” “差不多?” 听出我带有疑问的语气有转移话题的嫌疑,八重也含笑回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句。 “猫山君很受欢迎,他人很好,对谁都很亲切,因此也让人很容易对他产生误解。”我们之间关系的确不错,我不想说些敷衍的话来应付八重,思索片刻后,斟酌着用词委婉道,“我不想误解猫山君。”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直白地告诉你就不行。”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月台,盯着时刻表的八重不忘关注我与他之间的对话,与他黑发同色的漆黑龙尾缓缓游弋。 时刻表闪烁着电车进站的字样,八重恰巧回过头来看我:“是这个意思吗?” 大抵是龙种的亚人血脉中属于兽的部分大于人,八重显性的异化倾向比一般的亚人更为明显,他的竖瞳在夜色中甚至会给人渗人的错觉。 我在这目光中难免也磕绊起来:“八、八重君真的很喜欢聊恋爱话题呢……” 电车进站的风猛地灌入,我下意识地攥紧挎在肩上的包,本能地被强风吹得忍不住弯腰。 “车来了。” 一只手虚虚地扶在我的背后,轻轻地推了一把。 到站的人流涌出,我像一条逆行的鱼那般抓着包钻进车厢里,不忘扭过身艰难地跟八重挥手道别:“明天公司见,八重君。” 车门关闭,隔绝了声音的我听不到八重的回答。 不过或许他也没有回答,在电车行驶前,我看到他跟往常一样朝我笑了笑。 05 “前辈,我不喜欢听你叫我‘鹤见君’。” 轻轻将头搁在我肩窝的他这么说道。 “这听起来跟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区别,前辈叫谁都是这样。可我们明明交往了。” 明明是自下往上的注视,他过于深沉的目光总能凝出审视的错觉。我必须时时刻刻沐浴在他的目光之中。 “那鹤见君想我怎么叫你……哎呀。”我习惯性脱口而出的称呼让鹤见不满地收紧手臂,腰腹被温柔但又充满强制意味地少许勒紧,我不得不将手搭在他的臂弯,轻轻地往外推,“你抱得太紧了。” “前辈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鹤见的要求比我想象中要简单,说实话我以为会是一些更让人不好意思的称呼。 “直接叫名字吗?”只是去掉后缀词而已,我心想是不是太好满足了,顿了顿便很自然地改口,“鹤见。” 话音刚落,刚刚才放松一些的手臂再一次把我环紧。 失忆后获得了年下老公一只 01 从医院醒来发现有个长得很帅的人在照顾自己,惊恐地问你谁的时候得到了是丈夫的回复。 因为这类型的小说也看了不少所以发生这种情况当然是轻松地接受……怎么可能接受啊能接受才怪了吧! 而且脑子清晰地回忆起自己从来都是喜欢成熟靠谱最好比自己大几岁的类型,眼前这个姑且算作是我丈夫的帅哥……看、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 所以我惶恐地反驳:“不可能。” 但是跟那种妻子失忆的小说里不一样的是,哪怕我说不可能,他也没有表现出看起来很受伤或者很心痛的样子,反而语气很平淡地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削苹果的手也没停。刀工还怪好的,苹果皮卷成一串也没有断。 这导致我忍不住走神看他削苹果:“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哦,我知道。”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你当初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他这回答也太事不关己了喂这个人真的喜欢我吗!而且我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这么跟他说了以后居然还跟他结婚了啊。 等等差点被带偏了说到底我究竟有没有和他结婚都还不能确定吧。 正在我愣神之际,苹果正好削完,他切了一块递到我抿着的嘴边。 微凉的果肉抵在我的唇瓣,他抬眼看我:“张嘴。” 这语气是不是有些太嚣张了所以说我就是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脑内的弹幕还没过完,我的身体居然条件反射地张嘴,任由他喂了这块苹果进去。 救命我的身体为什么会听他的话难道我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养成废人了吗! 年上者的自尊跌碎一地,我保持着震惊的表情机械咀嚼苹果片时,余光瞟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戒指。 跟我手上的那枚的确是一样的。 02 唯独只忘记了丈夫的微妙感堵塞于心,我对着来探病的朋友欲言又止许久,终于吞吞吐吐地问出口,悄悄打听有关于他的事情。 “你这忘得真够彻底的。”朋友思考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不过你和池闵之间的事情,我们只知道交往以后的事,在那之前我们都不清楚,你没说过。” 我默默把池闵这个名字在心底里咀嚼一番,可惜并没有涌起什么熟悉的感觉,看来我的确如朋友所说,唯独把他忘得彻底。 “可能是我当时觉得不好意思说吧。”我半开玩笑说,“他比我小嘛。” 朋友知道我的喜好,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她呵呵一笑:“的确,但你也没有太在乎那个。毕竟比起年纪,小朋友长那么帅,不拿出来遛遛才可惜。” 呃,说的也是。回想起池闵那张猛一眼看过去会被闪得睁不开眼的脸,我心虚地跟着笑起来。他的确是很容易让女人虚荣心作祟的类型。 而朋友言语中戏谑的调侃很难让人不在意——“小朋友”,如果她是这么看池闵的,说明当初的我一定也跟她有相同的看法。 “别叫他小朋友了,又没有差很多岁。” 我无意识地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熟稔地对朋友翻了个白眼:“我不说你不会问的吗?之前我谈其他恋爱的时候你八卦得要死,这次我都直接躺婚姻的坟墓里了,你居然跟我说不知道。” “你以为我没问?是你死活什么都不肯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抓住什么把柄了。”朋友也毫不客气地对我回敬了一对白眼,“这么好奇的话问他本人不就行了,池闵肯定不会瞒着你。” 老天我就是还在质疑我跟他的恋爱关系才选择问你的好不好! “猪吗你?”我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扑上去掐住朋友的脖子摇晃,“我要是能问他我还问你干嘛!” “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的。”朋友拉开凳子坐远了些,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 我无比怀疑她在跟我开奇怪的黄腔,正打算掀开被子掐死这个妖女为先时,她连忙对着病房门外提高声音喊道:“我说的对吧,池闵?” 我维持着即将掀开被子的姿势错愕地看向门口,正好跟替我办完出院手续的池闵四目相对。 他看着我,不带情绪地勾唇笑了笑:“对。” 我现在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敲晕再失忆一次。 03 引起失忆的原因很简单,是疲劳过度后不小心摔下楼梯引发轻微的脑震荡导致。 稍微期待了一些悬疑犯罪剧情的我略感失望,慢吞吞地跟在池闵身后,探身往玄关处望去。 由于和池闵密切相关的事情我都失去了记忆,因此这个我和池闵的家,对我而言也十分陌生。比起说是我的家,这里更像是池闵的领地。 而我此时的行为于我自己而言跟进入一个陌生男人的家没什么区别。 老实说我有些不自在,但自尊心不容许我在年纪比我小的人面前露怯,因此我故作轻松地左顾右盼,装出对房子的装修构造很好奇的样子。 整个家的风格干净简洁,但不失温馨,有我喜欢的盆栽摆在阳台。 即便是在我住院的这些日子,无人照看的它看起来仍旧生机勃勃,叶片甚至看起来略略湿润——或许说无人照看也不妥,大抵因为这是我喜欢的植物,池闵可能在照顾我之余,甚至抽空回来关心了一下这满阳台的小东西。 这个发现难免叫人心软,我抽回视线,冷不丁跟正在观察我的池闵对上视线。 “有想起什么吗?”他问。 他特意跟我保持了一个陌生人才会有的距离,这不知为何让我觉得有点心酸。 “暂时没有。”我干脆地坐到沙发上,伸手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也坐过来,“跟我说说我们怎么认识的吧。” 池闵顺从地坐过来,盯着我的眼睛,幅度很小地笑了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我。” 看来小朋友有些记仇。我尴尬地别开视线,盯着茶几上的香薰摆件看:“其他人都不知道嘛……而且我最开始没打算问是因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他有些不解。 “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真的要解释么,可是解释起来大概会很像性骚扰,我几乎快把香薰摆件盯穿,脸也随着越说越小的声音慢慢往下埋,“我就在想、呃,是不是一夜……不是,阴差阳错,日久生情之类的,对吧……” 我绝望的解释很快就被池闵的笑声打断。 我想我一定狠狠幽默了他一把,他笑起来时身上那种不驯的气质几乎要被他的笑眼融了个干净,他的声音本身就带有点年轻又招人的特质,含着笑听着就有点像撒娇。 “你想象力好丰富啊。”他凑过来时,眼底的笑意还没褪干净。似笑非笑的神情在这张皮相上时是杀人利器,我的身体明显难以招架。 池闵笑得很纯洁,说出来的话却很成人:“要是我说是的话,你要怎么办?” “是就是了,有、有什么怎么办的。”我百分百地确定这小子现在就是在调戏我,可脸这时候才慢半拍地泛红,显得我没什么余裕和底气,“都……都嫁给你了。” 我预想的是我像身经百战的御姐一样轻描淡写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事实上我磕绊了好几次,还差点结巴。 他失笑:“听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 “放心吧,当然不是你想的那种日久生情。”池闵稍微收起笑意,垂下眼像是陷入回忆的模样,“前辈的想象力非常出众这点倒是失忆了也不会变。” 他口中的称呼让我一怔:“大学?公司?” “都是。”池闵对我这种过分省略的问法适应力良好,“我跟前辈在大学的专业课上认识,毕业后正好也到你的公司就是纯属巧合了。” “不对吧。”我听得皱眉,“你跟我差了三岁多些,我们同校的时间只有你大一,我怎么可能跟你一起上专业课……” 我突然顿住了,随后猛地转过脸看向池闵。 池闵点头确定了我不幸的猜想:“当然是你挂科了要重修。” “前辈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还记得。”他饶有兴趣地看我哀求他闭嘴的眼神,“你问能不能借我的报告给你抄一下。” 我……我真想一头撞死。 这还不如一夜情呢真的。 04 比一般年下更可怕的,莫过于这个年下还是你的后辈。 我真感觉这辈子的脸都要在池闵面前丢光了。 这种陈年破事对失忆的我来说杀伤力太大,我窘迫手脚无处安放,只觉得我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只能绝望地自黑:“居然跟新生借报告抄……你一定觉得我很不靠谱吧。” “没有,当时只觉得你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冒失的前辈而已。”池闵摇摇头,我的心中不由得重新亮起了光辉,好歹堪堪保住自己作为前辈的形象。 我尴尬地哈哈两声,恨不得穿回现场先给自己扇两巴掌,为什么非要抄新生学弟的作业:“但再怎么说,跟你借作业也不太好……面对比自己大两级的前辈,哪怕不情愿也要借的吧。” “没什么,对我来说这是小事。”池闵倒是意外地善解人意。 而我还没高兴够两秒,便听到他平静地继续道:“毕竟你还做过其他不得了的事情。” 我确定我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不得了是指……” “该说前辈没什么看男人的眼光吗,或者说就是比较容易被骗的类型?” 顶着丈夫身份的池闵说这个话题的语气也很平淡,失忆了的我摸不透他的性格,只是本能地在与他的对视中,抓起一个抱枕挡在我和他之间自卫。 他这句话真是嘴毒……但、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当时的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分辨是非的能力,屡次都跳进坏男人编织的陷阱里。 “前辈当时的男朋友大概总是做让你伤心的事情吧,有时候你坐我旁边上课的时候我总能闻到宿醉的味道。” 池闵对于我的举动像是感到好笑那般弯了弯眼睛,他顺势更凑近了些,盯着我的眼睛慢慢道:“我不怎么喜欢酒味,忍耐了一两次后,难免觉得这个前辈真的是有些烦人啊。” “那个,我现在来个迟来的道歉,还来不来得及?”预感到接下来的内容一定很危的我搂紧了抱枕往后挪,直到后腰靠到沙发的扶手。 “所以我在那天早课终于忍不住跟前辈搭话,问你能不能别带着一身酒味来上课。”池闵轻轻地拿开我用来挡脸的抱枕,“没想到前辈除了宿醉还通宵,我只是把你摇醒,你就吐了我一身。” 我:“……” 我:“…………” 我现在无比怀疑这种情况下我俩到底怎么谈的恋爱,是不是我和池闵的脑子都被袭击地球的陨石碎块砸中过。 失去了靠枕的守卫,池闵居高临下地垂眼看我,他一手同样撑在沙发的扶手上。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危险,但由于我们方才的对话对我而言过于丢脸,因此我反而没有生出什么不好意思的心绪来。 毕竟我此时的心中正在绝望地狂扇自己巴掌。 不过我也从他一直带有笑意的眼神里察觉到什么。 我试探性地推推他的肩膀:“你有些坏心眼啊……你是故意说这个的吧。” “前辈发现了啊。”池闵笑了笑,顺从地就着我推他的力道,与我拉开了距离,“不过,也不能说是故意,毕竟的确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才会交换联系方式。” “说这个也是想试试看前辈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他说得轻松,我反而莫名地愧疚起来,偏偏还是我让他说的。 我只能扯开话题:“我应该有赔你衣服吧?” 池闵点头:“有,前辈还非常热情,一定要亲自带着我去挑到满意的为止。我实在推脱不过,只好顺着前辈的意了。” 这也太让人困扰了! 我再次在内心里给当初如此没有眼力见的我狠狠锤了几拳。 我装傻充愣地接话:“那就好。” 然后池闵叙述的语气就变得有些微妙:“去买衣服的时候,还正巧碰到了前辈的男朋友。” 我:“啊?” 我:“啊……” 我的目光已经死了。 带着池闵这么一个帅得拯救地球的,一眼看来就是后辈的年轻男生,一起去挑选衣物。 然后这个场景,被当时的男朋友目击。 我沉痛地捂住脸:“你有解释……不是,我有解释吗……” 池闵语气幽幽:“前辈觉得解释有用吗?” 是啊,解释就像掩饰……我缓缓闭上眼。 05 池闵这么一说,我倒是顺势就想起来这段完全已经被我埋进记忆深处的黑历史来。 缺失了部分记忆的大脑清楚地回忆起的那时候与男朋友大吵一架的场景,他一个字也不愿意听我的解释,只相信他所看到的事实。 所有认为他温文尔雅的滤镜碎裂一地,我强忍着被揣测怀疑的怒火,终于在某一句话中理智断线,毫不犹豫地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 “才记住我名字的后辈能跟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要把除你以外的任何人都说得那么下流龌龊!” 与这句话一同想起的,还有身边人一闪而过的侧颜。 是池闵那张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脸。 我也顺理成章地接上了记忆里稀里糊涂跟大学时期的男友分手的场景。 比起自己被羞辱,身边领着的人被跟着侮辱显然更让我火冒三丈,前辈身份带来的责任感直接让我化身一只护犊的老母鸡,我劈头盖脸把男朋友骂了一通后当场跟他分了手。 我的确痛快了。 但这个行为或许,在外人眼里,大概,真的很像坐实了出轨。 06 把屈辱回忆起的这件事讲给温温听的时候,她笑得跟前几天在医院里怂恿我直接去问池闵时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 这妖女笑得花枝乱颤,倒是把旁边的服务生小哥迷得有些走不动道。 “我就说小朋友长那么帅,但是大学的时候完全没有听到过他任何桃色绯闻,原来问题出在你这里。”温温咯咯直笑,轻轻地搅动咖啡杯里的银匙,“有人一巴掌打掉了人家所有的桃花。” 我忍住第不知道多少次缝起她这张嘴的冲动:“别把小朋友跟你这只直系上下都没放过的花蝴蝶相提并论好么。” “池闵一看就对那些事没兴趣。” 发现自己又无意识地跟着温温喊他小朋友,我懊恼地撇撇嘴,改口继续道。 温温笑得更贱了,尽管在别人眼里这应该是很淑女很完美的笑容:“没兴趣会跟你英年早婚一起躺坟墓?” 她托腮笑眯眯继续道:“介于你历届的男朋友都是比你大还喜欢装模作样的男人,我不得不提醒你,跟小朋友谈恋爱可跟你以前那种温吞无聊的恋爱不一样。” 我总觉得她这张嘴吐不出象牙:“都说了能不能别再叫他——” “好,好,我不叫。”见我瞪她,温温打了个STOP的手势,“我也有点受够你在这里装纯情地回忆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了,池闵也是,居然这都乖乖配合你。” “告诉你一个简单直接且见效的方法。”她眼线一勾,妖娆万分地睇我一眼。 随后,她伸出她做了美甲的纤纤玉手到我眼前,食指拇指捏成一个圈,另一根手指穿过,毫不客气地做了个我实在是不想形容的手势。 “你难道不好奇传说中的年下体力好,到底是不是真的么。” 07 老实说这种话题,按理来说我其实不会真有多大反应。 但我实在是有些做贼心虚,没敢对温温说全实话。 不然以我对这妖女的了解,她绝对会刨根问底到我一个星期都不愿与她见面。 我猜我住院这段时间池闵一定很辛苦,昨晚的对话间歇,就一个我去厨房烧水的功夫,我回来便发现他靠着沙发的靠枕,不太安稳地睡着了。 我在医院是睡够了,他应该很累吧。 我有些心情复杂地伸手到池闵的脸侧,思考片刻,还是放弃了想要替他把碎发撩开的想法,改作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毕竟我现在对他的看法真的也就是在看一个可爱的后辈而已……好吧,池闵帅得有点让人想犯罪这点我也承认。 但无论怎么看,现在池闵充其量就是一只同居的小动物,甚至所谓的异性交往距离都要在这层事实婚姻之下打个存疑的问号。 说到底,没办法认真地把他当男人看。 我看了看时间还早,没忍心立刻叫醒他。于是从茶几的底柜里取出薄毯,打算给他盖上以后我再翻翻有没有相册一类的东西。 然而我这个充满了关爱的举动并没能顺利进行。 池闵应该是对人的气息特别敏感那一类型,我刚弯腰展开薄毯准备覆到他身上时,他便微微皱起眉,半眯着眼有些含糊道:“前辈……” “吵醒你了吗?” 我之前就觉得池闵的声线在低下来时容易给人撒娇的感觉,冷淡却又微妙可爱,实在是可恶至极。 “累了的话早点休息吧。”这种错觉让我在被他揽住腰时也没能察觉到他似乎是睡蒙了,只觉得真的就像被小朋友搂住撒娇,心底里还在暗自好笑温温起得外号倒也不差,“我睡客房就……” 句尾的“好”字没能说出口,便淹没在唇齿之中。 重心往下倒的时候我来不及捉住从掌中滑落的薄毯,后腰硌在柔软的靠垫上,我一手仓皇地抵在池闵的肩,另一只手倒是被扣住抬高按在头顶。 事发突然行云流水,我被迫张开嘴时恍惚了一瞬,随即伸进来的温热的舌,几乎要搅乱我所有的思绪。 经验告诉我这时候也别试图叫醒他阻止,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想说话,一定会发出足够让我恨不得敲晕自己装死逃避的声音。 很难熬,是呼吸意义上的难熬,氧气的汲取在吞咽之间不断减少。而且池闵的力气出乎我意料的大,别说挣扎,我接近难以动弹。 不是没接过吻,也不是没经历过深吻。但面对这种几近于本能的,与他表象的冷淡截然相反、热情得完全叫人错愕,逼迫你被动承受的吻,只余丢盔弃甲这个唯一解。 该说庆幸小朋友强硬的同时又很乖巧吗? 他另一只扣住我腰的手非常规矩,没有任何要顺着腰线往我下摆探的意思,不然就现在这个状态,我不敢保证接下来还能可控且体面地收场。 这个漫长的深吻或许也只过了一瞬,在双唇被终于放过,濡湿的吻即将往下游弋时,池闵猛地松开了我。 “抱歉,前辈。”我终于在这张打包去拍画报也毫无违和的脸上看到了点不自然的神色,“我……习惯性……” 池闵脸上的后悔很明显:“对不起,前辈,我不是故意的。” 他抿着嘴将我从沙发上拉起来,朝我伸手时先在我眼前顿了顿,确认我不反感后才慢慢地将我有些乱的衣领提好。 “不要讨厌我。” 他垂着眼,语气不算示弱,可我莫名听出一点可怜的意味。 “没有,我知道你睡蒙了。”就是这点不算示弱的示弱让我心软了,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就是,的确有些突然。” 但我的余裕也就到此为止了,再待下去的话我就要在池闵的面前露出马脚。 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我光速找了个借口逃去洗澡。 哎,只是…… 我双手撑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嘴唇,无言地拧开冷水洗了好几把脸。 他说“习惯性”,以及根据他刚才完全就是条件反射的行动逻辑来看…… 我真的不敢问这张沙发上到底发生过这种事多少次。 …… ………… 综上,我完全没有把温温那个狗屎提议当一回事。用脚趾想都知道,她那么说单纯就是想看我乐子。 不过她也说的没错,成年人了,还扭扭捏捏地装纯情,的确不像话。 关系很好的健全姐弟突然一骨 我匆匆忙忙化了个妆杀到赴约场地时,以为我言而无信丢下他的小冤家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接我,毫不犹豫地当着他哥们还有哥们女友的面,给了我一个足够让狗熊都窒息的拥抱。 表面有多亲热,小兔崽子悄悄在我耳边的抱怨就有多委屈:“姐,我服了你了迟到女王,差点以为你卷钱跑路把我卖了。” “我又不是你,昨晚偷吃我零食还不承认。我今天兼职有排班好不好,还是顶得你之前调过的班。”我面上似水柔情地跟他咬耳朵,内心狂翻白眼,被凌白稚这傻逼搂得快要喘不过气,连忙伸出手推开他。 感觉这小子吃的饭都长劲上了,恐怖如斯。 好不容易脱离这个狗熊都会哭泣的拥抱,我揽着小冤家的胳膊作小鸟依人状,入座的时候含着矜持的笑跟他的小伙伴们一一点头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是凌白稚的女朋友,凌雪。” 我明显感觉我在说“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凌白稚都快憋不住他内心的狂笑,搂在我腰上的手一直在抖,我不动声色地掐他腰间一把,示意这小傻逼赶紧跟我打配合。 凌白稚被我掐得一抖,但面上还得面不改色,他像平时那样捉住我的手攥着不让我继续掐他,殷勤地把提前替我点好的饮料推到我的眼前。 大概这小傻逼平时在学校里走的都是酷哥路线,他这热情到仿佛恋爱脑的操作直接惊到座位对面的小鸳鸯,他哥们顿时对我肃然起敬:“雪姐,我可从没见白稚这样对女生过。” “是吗?”这声雪姐喊得我通体舒畅,我笑眯眯地应下,不吝啬再给哥们开开眼我是怎么对凌白稚这小兔崽子颐指气使的。 我故作无辜地戳戳亲弟的脸,用特别嗲的语气喊他最讨厌的小名:“芝芝给我剥个虾吧,我做了指甲不方便。” 凌白稚很显然快吐了,但他也不甘示弱,真就乖乖地拿过桌上那碟海虾,一边剥一边用很帅的脸跟很温柔的语气对我说:“剥,姐姐想吃,剥一百个都行。” 这下快要吐出来的人轮到了我,我通体恶寒,抬手假装娇羞、实则恶狠狠地挡住小冤家故意报复要喂我吃虾的手。 不过这番足够吓晕所有人的操作还是没能打消他哥们女友的疑惑,她不似她男朋友那般惊讶,而是镇静地观察我跟凌白稚打打闹闹唱的这一出大戏。 根据小冤家的说法,她锲而不舍地替好友牵线许久,我这傻逼弟弟又撒谎无能,莫须有的女朋友打消不了她的疑虑。被逼得事到临头,只能低头跟我寻求帮助。 这样的女孩自然心细如发,她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我,抛出随心一句玩笑试探:“凌雪姐,你跟白稚都姓凌,这么巧。” “是很巧。”姓氏这点早就在我预料范围之内,我收了凌白稚上供的零花钱还有奴役他两个月的好处,自然要替他挡掉这朵小桃花。 我跟凌白稚长得一点都不像,这小傻逼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基因突变,青春期后他的脸一路往能招惹女孩的方向发展。 明明是同父同母千真万确的血缘姐弟,然而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我们站在一起只像毫无关系的路人。 再加上我跟他的名字看起来也没什么关系,一个二字一个三字,完全可以糊弄过去只是恰巧。 因此我娇羞地抛出了重磅炸弹:“以后如果我跟芝芝结婚,都不用操心孩子跟谁姓了。” 这颗深水鱼雷不止炸得眼前这位盘查我的小侦探哑口无言,也让正在喝水的凌白稚被雷得不轻。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拼命地咳嗽起来,我内心笑得快死掉,面上维持着担心的表情,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嗔怪道,“多大人了水都不会喝。” “没、没事。”凌白稚被呛得脸红,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好像是因为我的话而感到害羞的纯情年下那样子,他垂下眼别扭地任由我顺气,桌底下的手机却按得飞起。 于是我的手机立马跟着震动起来。 我悄悄拿出来瞥一眼,消息来自弟弟。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弱智:【呕】 弱智:【姐算我求你了】 弱智:【我感觉我在花钱受罪】 我飞快地按键。 ICE:【让你上次偷偷备注我扒皮雪】 ICE:【改了没】 ICE:【截个图我检查】 弱智:【你这是暴政啊凌雪】 弱智:【你备注我弱智我说什么了吗】 捕捉到关键词,我抬眼瞪了小傻逼一眼。 ICE:【叫姐全名?】 果然他一秒滑跪。 弱智:【我错了】 弱智:【[截图]】 弱智:【姐你是我的女王行了吧】 这才是我的乖弟弟。我满意地摸摸小弱智的狗头。 在外人眼里,他温驯地任由我揉乱他的头发,这对于平时都在扮酷哥的凌白稚来说,绝对算得上是超乎寻常的容忍了。 见我如此黏糊地跟凌白稚互动,那个原本将信将疑的女生也因此陷入了沉默。我在内心悄悄对她说声抱歉,毕竟弟弟都求到了我的头上,我也不可能真的就把这个小傻逼给卖了。 到底年纪相仿,又是一个大学的学生——由于不同年级和不同学院的原因,我平时鲜少跟弟弟见面,除了一起兼职的咖啡店老板,大概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姐弟,一顿饭后原本有些微妙的气氛也散开不少。 烧烤续摊的啤酒灌得我有些晕,坐在一旁把外套披给我的凌白稚眼尖,连忙扶着我的腰跟小鸳鸯道歉:“姐姐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了。” 他完全改不了的口癖让同样泛上醉意的女生醍醐灌顶。 “凌白稚!”她还是不死心,着急地叫住了已经扶着我起身的弟弟,“你一直叫她姐姐,男女朋友之间才不是这样的吧。” 我暗叫一声不好,小侦探果然工藤新一附体,眼睛亮亮地盯着我和小傻逼,开始她的推理:“虽然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也从来没听过你说有个姐姐——” 我只能用杀手锏了。 我打断她:“那这个年纪的姐弟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然后踮起脚,扯住弟弟的衣领,结结实实地往他脸侧亲了一口。 回去的路上小傻逼破天荒地没怎么说话。 “怎么了你这是。”我不习惯弟弟这么安静,松开挽住他胳膊的手,往他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回魂。” 他这才像惊醒了一样,慢半拍转过脸来看我,随后扁扁嘴恢复了平时那副欠我揍的样子。 凌白稚抬起手背擦擦刚才被我亲了一口的左脸,语气又贱又委屈:“姐,你这是占我便宜,要退钱的。” “不好意思啊这位弟弟,没有退款选项。”我没好气地冲他翻白眼,却发现我的口红印还有些残留。鲜红的唇印落在小傻逼这张我不得不客观承认的确帅的脸上,衬出一股颓靡又轻浮的气质来。 我不知为何萌生了点后知后觉地尴尬来,连忙轻咳一两声,招招手让他弯下腰来,掏出纸巾按在他的脸侧擦拭,小声嘀咕道:“怎么有点像是去鬼混过。” “姐你好烦啊。”只是随口取笑他一句而已,小傻逼不知道为什么对鬼混这个词特别敏感,立马委屈死了地哼哼起来,“被你亲一脸口水还要被你说去鬼混。” “哎呀,说一句就委屈上了,听起来可怜死了。” 他握住我手腕拉开我的力气有些大,他平时也这样闹,因此我也没怎么当一回事,还在继续嘲笑他居然现在撒起娇来:“要不要姐姐安慰一下你呀。” “好啊。”他维持着小狗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一副任君揉搓的模样。 “但我现在不想要姐安慰我,我更想……”随即在我伸出魔掌之际,他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提起我的衣领,温热的一个吻覆上我的脸颊。 “这是报复。” 在我呆滞地僵在原地时,小傻逼快乐地丢下这句话就跑。 气血上涌,我觉得我的心跳都快了起来——被小傻逼气的。 “凌白稚,你最好跑快点,别被我追上来揍你!” [杀手]着魔(一) 01 不断上滚的楼层数快得出奇,新装的高级电梯却没有丝毫晃动和突兀的升降感。 擦得光亮如镜的闭合门上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有双会说话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是天生就在笑那般勾着。 他长得不女相,但也没有成熟男人的硬朗,倒像是大学里最受欢迎的那挂。 换而言之,他帅得平易近人,加上那双笑眼,容易让第一次见他的人迟疑地嘀咕,忍不住在心里揣测他到底算男孩还是男人。 “S,这次的目标就是硬盘,尽量别做多余的事,不要闹出大动静知道吗?” 他一副酒店侍者的打扮,扣在左耳的通讯装置传来的却不是客房服务的提醒。 “知道,挂了。” 裴如星每次听到自己的代号就想笑,他当初随便根据真名起了个Star,结果最后采用的是缩写。 以前用着还好,现在听着倒像是在玩什么小众爱好者喜欢的把戏。 “你以为我跟你是情侣打电话吗?还挂了!” 通讯组的大柴跟裴如星是老搭档,他被裴如星轻松带笑的语气搞得有点想吐,不由得阴阳怪气地呵呵两声。 好在他呕完便马上恢复了工作的状态:“小心点星星,阿曼达特意让我叮嘱你不是开玩笑的,他说这单很危——” 叮。 楼层数字的滚动停下。 “真挂了,一会说。” 裴如星收起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抬手敲了敲耳麦的外壳。 大柴知道这是搭档工作中不要打扰他的讯号,窝在酒店马路对面的五菱里的他老老实实闭上嘴,盘起腿,打起精神盯着眼前黑上了酒店走廊监控的屏幕看。 “客房送餐。” 画面里,年轻的侍者带笑敲响了特定房号的门,餐车的银盘下,装着的不是菜肴,而是满弹的消音枪。 02 如果不是自知自己绝无二心,裴如星真会以为把他从福利院捡回来的阿曼达指名他出这趟任务,是想要灭口。 从小被培养的杀手需要养成野兽的本能,关键时候,它能救命。 裴如星在敲第二下门时忽然改变主意,他取出银盘盖下藏着的手枪,在门被打开时,一把将餐车踹进房间内充当临时的掩体,毫不犹豫地先射穿最前方那名已经举枪的保镖右肩。 子弹贯穿皮肉,暗红的鲜血从弹孔伤中喷出,保镖走火的一枪打中房间的消防感应器,受压爆破的消防喷头启动,水如雨浇下。 “我靠!” 交火的连发声和消防系统的广播翁鸣震得同样挂着耳麦的大柴险些跳起来,注重隐私的独层套房里没装监控,唯有仍在忠实工作的走廊监控直直地对着打开的房门,有一双腿毫无生气地横出门框,暗红的血泊慢慢渗进走廊地毯。 “玩你妈的请君入瓮坑我们呢!”大柴抹了一把脸,抬手摘了耳麦挂在耳后,双手噼里啪啦地在接了设备的笔电上狂敲,调出马路的实时监控。 “星星,死了没!”情急之下大柴根本切换不了语言系统,只能在这种情况下像是喊裴如星小名那样英译中,“几个人?!硬盘呢?!我这边看不到你里面情况!” 那边顿了两秒,才传来裴如星略显凌乱的呼吸声。 “死不了。”裴如星的声音很平静,只有刚开口时声线有一瞬不稳,他慢慢地逐条回复大柴情急之下根本是乱问的问题,“六个,有五个保镖。硬盘拿到了。” 裴如星吐出一口气,溅上鲜血的马丁靴从面朝地倒下的男人头顶移开:“你车上有带医疗箱吗?” 男人的脖颈拉出一道深长的刀伤,动脉和气管都被割断,鲜血冒得跟教科书上形容的泉涌那般大量迅速。耗光的子弹并不影响裴如星的发挥,保镖携带的战术刀同样锋利。 裴如星垂眼,男人沾满鲜血的手指停在一个拨出但被挂断的电话页面。 “你受伤了?”同时耳麦里传来大柴调座椅翻东西的声音,“有,你要什么?” “被捅了几下,有肾上腺素的话给我。”裴如星衔着防水袋包裹的硬盘含糊道,“原来的路不能用了。对方有增援,我要引开。” “乖乖,年轻就是玩命,你别玩脱死了!” 大柴弹舌用力地啧了一声,上下扫了几遍黑掉的实时路况监控,合上笔电扭身钻进驾驶座打火起步,“三分钟后对面马路北向的拐弯路口我会开车路过,你把硬盘丢给我。” 裴如星带着鼻音嗯了一声,随后轻轻笑了笑:“三分钟?这里是可是三十六层。” 话是这么说,然而他已经有条不紊地在扣好了逃生绳,确认牢固后,抬手抡起消防锤砸向没有加固的盥洗玻璃窗。 层高足够让任何人腿软,往下望去,猎猎风声灌入收音良好的通讯耳麦中,一切车水马龙都似积木玩具那般渺小不真实。 裴如星拉紧绳,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03 这条路回家的近路虞雁抄得轻车熟路。 加班后多走一步路对上班族来说都是折磨,这条近路从商业连铺的后街穿过,路灯齐全,不窄也不宽的巷道也不会让人产生惧怕的危机感。 马路对面坐落着楼高惊人房价也很惊人的奢华酒店,对应而生的就是这条后街开满的青旅和便宜宾馆。城市的生态总是如此,独楼平层与钟点房不过隔街对望。 但如果上天让虞雁重选,她大概从此以后都不会再贪图这条缩减一个人行天桥的近路。 被箍着肩膀抵进青旅逼仄的后巷时虞雁完全呆若木鸡,过度受惊让她缓了好久才眼眶涌上湿意,她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捂住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示意她噤声的男孩,或者是男人,笑眼弯弯,看起来很亲切。 而他的所作所为与亲切二字背道而驰。 “姐姐,你会演情侣吗?” 他问。 靠得这么近,接近紧贴,虞雁嗅觉灵敏,她理所当然闻得到他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她没有摇头的选项。 虞雁含着眼泪在他的掌中点头。 她被逼成一只绝望的鹌鹑,对方是持枪的猎人。 “哎——姐姐,看你这样子也演不好情侣。” 年轻的猎人皱着眉小幅度地摇头,他叹了口气,出乎意料地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那只手。 虞雁条件反射地想要呼救,腰猛地被对方的手臂收紧,她狼狈地仰起头,嘴唇被简单粗暴地物理封缄。 那就要对不起姐姐你演一下强迫了。 在温热的舌滑入口腔前,她听到他用非常抱歉的语气如此含糊低语。 ———————— 并不专业的古早狗血风味杀手文,人工雷注意。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价值观,内含可能会让人不适的描写,练笔,邪恶混乱怪味豆。可能会坑,也可能就写完了。 以及我终于发现我其实很不会写爱情:) [杀手]着魔(二) 04 虞雁没接过这种不知如何去形容的吻。 更没受过如此难堪的逼迫。 明明是强吻,可对方的目光实在是过于冷静。 没有人,尤其是他这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年轻人,会在做这种事的时候给人如此割裂的感觉。 漆黑的瞳孔被他垂着的眼睑遮去半分,他睁着眼,完全不沉湎于吻中。可他温热的呼吸,纠缠的唇舌,还有他收紧的手臂,表现出来的都与他的神情相去甚远。 不含情欲远比急色可怕。 虞雁不合时宜地联想到装作舔舐猎物喉管的幼狮,又或者是河里伪装枯木的鳄鱼,现在她就是那只倒下的鹿,以及踱步河边喝水的羚羊。 但即便是这种不像话的吻,也足够让她在晕眩中快要缺氧。 虞雁挣扎的手腕被束缚的虎口掐得牢固,根本可以说是无法撼动,这强迫的戏码无需她演,活脱脱就是本能流露。 她睁着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生理性的泪,她屈膝抬腿想要踹向对方的下腹,只可惜她错估的对手不是一般的普通人。这一抬腿被他轻松地挡开,反而让他将左膝抵进她的双腿间。 猛然拉紧的雪纺长裙因这番挣扎变得皱皱巴巴,扣在她脑后的那只手倒是意外地没怎么用力。 她的脸因为羞恼而变得潮红,他便松了手,以至于让虞雁能在换气的间或喘息,随后再扣着她的脖颈前压,再度吻上。 混乱之中虞雁似乎听到有隐约的骂声从巷口传来,脚步声来又远去,让她发不出声音的唇终于远离。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毫不犹豫地响起。 虞雁扬起的右手还维持在半空,她的手很抖,后怕和屈辱感一齐涌上。 她的理性后悔打了这可能会激怒人的一巴掌,而感性却率先占据上风。 她打得用力,对方的脸被扇得微微偏过去,头发凌乱地铺在他被打的脸侧,细碎的前发半盖住左眼。 被打过的左脸稍稍发麻,裴如星下意识地舔了舔那侧的腮帮,跟他受过的伤相比,被掴掌甚至不配称得上的伤。 他比虞雁高很多,面无表情地睇她不过半秒,随后勾着唇笑眯眯地弯起眼睛:“谢谢你的配合,姐姐。” 虞雁也是这时才有心神认真看他的脸。这个强迫她的罪魁祸首长了张让人心软的娃娃脸,不过,他刚才的所作所为显然让他年轻的脸看起来格外可恨。 方才若有若无嗅到的铁锈味的渊源也被她找到,虞雁颤颤巍巍的视线往下,他左肋处慢慢渗出血来,从他鸽灰的内衬体恤中透出。 血…… 理智回笼,虞雁收回手,双手紧紧地抓住挎在右肩的包带,拼命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刚才不好意思,姐姐,我现在什么也不会对你做的。” 与方才强迫她张开嘴的架势不同,这回见她害怕,青年倒是利索地退后了一步表达他的无害,甚至无辜地举起双手到齐耳的高度。 “姐姐帮大忙了,我没什么能谢你的,实在是过意不去。嗯……姐姐有纸有笔吗?” 面对被吓坏了的鹌鹑一样警惕的虞雁,他不甚在意地眨眨眼睛,不知为何风马牛不相及地跟她唠家常似的聊起天来。 他情绪越稳定,虞雁就越害怕,总感觉这种转变态度像是碰到了那种少年犯的变态杀人狂。 “……有。” 虞雁思索片刻,只能顺着他来,从托特包里掏出工作用的日程本递给他。 她不敢动半步的样子就好像隔着笼子投喂猛虎,裴如星差点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 虞雁眼看着娃娃脸的青年拔开笔盖,唰唰地翻开其中空白的一页飞快写下什么。 他写完后随即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在她短促的一声尖叫中,连本带笔地塞回她的包里。 “姐姐拜拜,当然对我们彼此来说最好的情况是再也不见。” 虞雁猜他可能真的年纪不大,所以一声姐姐叫得理所当然。 他笑起来的声音听着清脆,像是沁过冰块的薄荷水,“友情提示今天这事警察不管,回去以后就别浪费力气报警了。还有,姐姐以后少走这条路吧,容易有虫子跟你回家。” 虞雁攥着包,最后一句有点没听明白。 他毫不介意她看起来随时会把那页纸撕碎的态度,走之前笑眯眯地跟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不过真的有事的时候可以打那个电话,这是我欠姐姐的,值一条命那么多。” 直到确认逼仄的后巷里里真的只剩她一个人,虞雁腿软的后劲涌上,她慢吞吞地扶着墙出去,在青旅老板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打开她的日程本。 那页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短号,0666。 圣经启示录里代表野兽的数字。 虞雁的眼睫微颤,视线往下,短号后的落款是S,还跟了个连笔的五角星。 05 大柴一脚油门踩到底,破烂的面包车随便甩在商场的停车场,换作漆黑常见的家用型车,在深夜的高速路上违章超速行使。 作为技术支持的大柴不常见血,与前线执行组不同,通讯破解组最金贵的就是他们的大脑和双手。 S是最锋利的刀,指谁咬谁的狗。 不仅阿曼达喜欢他,雇主也喜欢他,落到他头上的基本都是佣金和风险一样高的单子。 大柴时常觉得跟裴如星搭档以后就跟把脑袋别裤腰子上过日子没区别。 同行针对是小事,反被追杀也算日常,最凶险的一次是大柴在的车子都被炸了,是裴如星异于常人的本能直觉不对,一把扯过大柴扑倒,带着他一齐裹挟着身后爆开的热浪翻滚至泥地里。 “喂,柴哥。”额前被石子擦得流下一道血痕的裴如星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松开惊魂未定的大柴,“你的手有没有事?” 被搀着起身的大柴摸到裴如星衣服被气流卷得破烂的后背,满手的黏稠糊在他的掌心,大柴颤着手翻过来看了看,又看看裴如星,半天终于抖着嘴唇憋出来一句:“你神经病吧……” 大概是他真的年纪大了,干这行这么多年,大柴仍还是不太习惯血腥味。 这次的情况让大柴难免想起之前自己的车被炸那次,中途裴如星去引开对方的注意力,他才得以顺利回收硬盘。 大柴分神瞥了几眼后视镜,靠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裴如星跟没事人似的,可蔓延的血腥味淡淡地充斥着车厢。 “你可别死车上啊,快到了快到了。”他被这种血液特有的铁锈味整得焦虑,胡茬都快要从下巴上火地冒出来,频频扫后视镜确认裴如星的状态,“座底下有止痛药,你要不吞几片?” “不用。”裴如星摇头,示意大柴好好开车,随后低头确认了一下止血带的松紧,把头靠在车窗边上搁着,头顶的碎发稍稍摇晃,“硬盘送到阿曼达那边了?” “你刚送到我这不久就有人过来接应了,以前从没这么着急过。” “感觉里面装了不得了的玩意儿……”大柴应了一声后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八卦起来,“要豁出命守着的不会是政治丑闻吧?哪个要员的私生子啊艳门照啊之类的。” 黑洞洞的高速路上只有反光牌和路灯不断从窗外掠过,颠簸的光晕流过他的发梢,裴如星无聊地看了一会,懒洋洋道:“谁知道?别关心这些,容易没命。” [杀手]着魔(三) j iz ai18 .c o m 06 虞雁不想惹麻烦。 她盯着显示拨号页面的手机屏幕,最终还是没能按下拨号键。 钉钉还在响,置顶的几个群组即便是下班时间也在不断弹出信息。虞雁垂着眼屈指点退格键删除了报警电话,随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上的对接。 只不过受惊了的大脑很难集中注意力,她分神得厉害,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虞雁微微仰着头喝水,余光瞥到日程本上还没被她撕掉的那页,便忽然想到刚才那个罪犯——她实在是找不到出别的什么词去指代他,在走之前说的话。 她当时没能听明白,现在后知后觉地醍醐灌顶。 虫子。 是有人跟着她吗?小偷? 光这么一想虞雁难免坐立不安,目前她所在的小区姑且算是设施齐全,只不过有些老旧,物业那边雇佣的门卫不算太上心,小区外的人趁着人多的时候跟着进门禁也是有可能的。 再加上老小区的楼型很简单,每层只有两户,她对门的邻居恰巧出差了,大概这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在家,万一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的确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独居女性需要在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想到有这么一层可能,虞雁便不由得有些焦虑。 她忍不住去确认门口是否有留下什么可疑的标记。 不过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多心,门口一切照旧,没有任何看起来不和谐的蛛丝马迹。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 ai2 5.c o m 虞雁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微微一哂。 算了,一个犯罪者说的话,有必要较真吗? 07 “星星,来。” 裴如星刚从医疗室出来,就恰巧碰见好像是在特意等他的阿曼达。 阿曼达的面相可以称得上儒雅可亲,一般人很难想象这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是杀手组织的一把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几条漾开的细纹,岁月沉淀的痕迹在他身上更像是成熟的富集,又能从他笔挺的背影中窥见他年轻时的英俊富余。 知道所有人真名的阿曼达心情好的时候喜欢这么叫裴如星,和蔼的语气像是呼唤他最得意的儿子,但朝裴如星招手的动作倒更接近叫来一条狗。 “这次任务完成得很漂亮,雇主对我们很满意,他想亲自谢谢你。”阿曼达握住裴如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温和地跟裴如星解释他喊他的原因,神情看起来与有荣焉。 裴如星不觉得他们的雇主跟杀人工具有什么好说的,但是组织上下没人会违抗阿曼达,身体的肌肉记忆鲜明地牢记年幼被阿曼达教导时拗到骨折的疼痛。 于是他像狼崽一样任由头狼揉了揉他的头发,被阿曼达带到一般来说不会露面的雇主面前。 裴如星认出来雇主那张常上电视的脸,在镜头前向来表现得刚正不阿的议员用稀疏平常的态度跟阿曼达假意抱怨了一番情妇和政敌,笑了几声后才终于慢悠悠地把视线投到裴如星的脸上。 “看着年纪不大。”议员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说是想见他,可话都是跟阿曼达说的,“陈付,你养的这成年了吗?” “放心吧,成年了。” 阿曼达,或者说陈付,闻声哈哈笑起来。他扬手拍了拍裴如星的背,“今年刚二十。” “那跟我儿子一样大。”议员忍不住多扫了默默站在阿曼达身后的裴如星几眼,随后夹着雪茄继续跟阿曼达笑道,“你造孽啊陈付,让人这么小就跟着你挣卖命钱。” “做我们这行的,都得是年轻的孩子才行。”阿曼达不介意这种打趣,他像是普通的家长在分享育儿心得那样慢悠悠地陪着议员开玩笑,“要不然都是我这种老骨头,怎么能件件事都帮您办妥。” 裴如星就在这阵谈笑声中走神,他面上的表情温顺恭敬,心思早就不在这里。 金钱,权力,美色。男人热衷的话题从裴如星的左耳进,右耳出。 从小豢养栽培的杀手基本丧失了人类本能的欲望,物欲色欲不再重要,只留下工作要用的求生欲即可。他们是最优秀的寻血猎犬。 因此后面转场的局裴如星便不再陪同,微醺几分的议员慷慨地想要带他见见世面,被阿曼达按下了手:“见笑了,这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别浪费您的好意。” 他不动声色地冲裴如星摇头,口型示意他可以走了。 08 沾有血迹的通讯耳麦四分五裂,大柴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出里面刻录的微型芯片。 他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另一台看起来陈旧些许的笔记本电脑,切断网络后,将小小的芯片插进读取器中,随后一手拿着头戴式的耳机,简单粗暴地把听筒捂在耳边。 大柴抿着嘴听了一会儿,眉头毛毛虫似的越皱越紧。 随后他屈指猛敲几下方向键,拉动进度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缓缓放下耳机,表情比生吞了几只苍蝇还要纠结。 “我操……”熬夜过后的胡茬冒了出来,大柴表情呆滞地摩挲着,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对文件进行加密处理,“真他妈的见了鬼了……狼还能发善心爱上羊不成?” 他烦躁地嘀咕了一会,最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将自用的笔电连同这张芯片,一齐锁回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