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家》 黑色皮衣 「我在有雾的夜晚爬上山的最高处, 烧掉我写给你的诗。 燃烧的烟不愿离去, 直到我伸手驱赶,它才松开我的手, 去到云雾里。」歌手唱道,他坐在一张高脚椅上,怀中抱着一把吉他。台下观眾沉默地听着,以酒精代替话语发酵。 歌手望着前方,目光分散着,没有特别的定点,神情中透露这叹息。 是等的人没到?还是生活压力太大? 台下有几名年轻女生互相细语,讨论着这首歌结束后要留下还是离开? 随着吉他停止颤动,观眾拍手鼓掌,三个女生一同起立离开座位。她们往外出了餐厅,走进电梯里。电梯门缓缓关上,快关闭时一个人用手挡住了门。 电梯门打开,探进一张深邃的脸庞,「嗨,你们好。」他染着一头顏色极浅的短发。「你们吃过了吗?」他假装伸了一个懒腰,展开双臂撑住电梯门。身上黑亮的皮衣外套凸显出他的宽肩。 三个女生打量完他后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决定今晚她们不缺时间。站在中间的女生说:「你要请吗?」 他摇摇头:「我是想要你们请我。」 「哪有女生请男生的?凭什么?」一个女生又气又笑地说。 「我好像搞错了,我刚从国外回来,有点忘记中文了。我是想请问你们一些事。」他解释,「你们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吗?」 三个人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于是他补充:「我请吃饭。」 其中一个女生用手机查了一间餐厅并拿给他看,他接过手机滑了几下,看看餐厅的介绍后,把手机交还给了对方。「装潢太难看了,你应该去更漂亮的地方才符合你的外貌。」 对方觉得他冒犯到了自己但又好像是在称讚她漂亮,只好一脸困惑地笑着。 另一个女生看到同伴的反应感到醋意,随便找了一间高档餐厅就将手机拿给他看。他同样滑了几下手机后就还给对方了。「装潢有到位。」他评论,「食物看起来很难吃,如果只是喝酒的话还可以去,但喝太多酒会满危险的,可以吗?」他朝她眨眨眼,话语中似乎别有深意。 她娇羞地低下头,小声说:「我不会喝酒。」 他看向第三个女生,她显得很是犹豫:「我们选的你都不喜欢,你到底要怎样?」 「不会啊,只要是你推荐的我都喜欢。」 「可是你刚刚都不要。」她看了一眼手机,把它握在胸前。 「因为刚刚不是你啊。」他摊开手掌向她徵求,等了几秒她终于把手机放上去。 他和前几次一样滑动手机萤幕,但这次发送了一则讯息出去。 娃娃臉 漆黑的楼梯间里亮出一道光,光晃动了一下,天花板的感应器接收到动静打开灯。一个脸庞如洋娃娃般精緻的女生坐在其中一个阶梯上。她收到讯息后立马起身出发。 晚上十点左右,她来到一间旧公寓的大门口,在这里等了两分鐘后,门口的对讲机发出声音:「你找谁?」 她说出暗号后,大门打开了。她走进公寓里,从楼梯底下往上看去,某一层楼传来开门声,她爬上楼梯。 她顺着声音来到四楼门口,面前的门关着,但内层的门打开了,一个留着小鬍子的男人站在门后。 男人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有其他人以后才通过门上的栏杆递来一包纸袋。 她摇摇头,亮出手机给他看,「龙哥交代的。」 男人瞥了一眼手机萤幕,打开门让她进去。 客厅里有一台打开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正在播放综艺节目。 「关门。」男人说,自己则往里头走去。她捏住反锁钮使力靠上门,营造门关上了的假象。她跟男人走进屋子内部,其中一个房间里摆着许多鼓起的纸袋,他们走进隔壁间,男人蹲在一个中型保险箱前解锁。 她悄声走到男人背后,等保险箱一打开,立刻抬脚踹开他,一手往保险箱抓来东西后,转身往外跑。男人花了两秒才起身去追,这时小偷已经出了客厅,他跑出去,刚出门口忽见一根棒子朝自己挥来,接着便是一片黑。 鬍男 男人感到一阵冰凉,他吓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住双手,固定在一张椅子上。面前站了两个人,他们后方有一面铁捲门,像是在一间车库里。 「等下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先给你三十秒整理思绪。」小偷说。 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皮衣的男生,手上拎着一个空的玻璃杯。 「先从简单的开始,我叫作贝拉。」女生说,「这一个是迪伦。」她身旁的男生抬手动了动手指。「你叫什么?」 男人瞪着他们,决意不说话。 「拜託,我们一点也不在乎你的真名,随便掰一个啦!」迪伦大声道。 「你不说我们就替你取了。」贝拉说,「你就叫西给丹。」 「你好,西给丹。」迪伦招呼道。 「听好了,西给丹,接下来的问题很重要,所以我还是不问你。先让你了解你现在的处境。」她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口香糖并取出其中一颗:「这是你。」她把口香糖丢进迪伦手上的杯子里,「这是你现在的状态。如果你不乱来,你就不会有事。」她拿出一根汤匙,「这是你们老大派来的手下。这是你以为会发生的事。」她用汤匙把口香糖轻轻舀起,「但是事实上,这才是真的会发生的。」她把汤匙翻转,让口香糖掉在地上,并用脚踩碎。 「待在杯子里就安全,了解?」迪伦说。 男人翻了一个白眼,闭起眼睛。 「认真点,接下来要问你问题了。」贝拉打了个响指,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力,但他仍然不理睬。好啊,眼睛可以闭上,耳朵总不能撕下来。「你的老大在哪里?你替龙哥做事大概有十年了,肯定会知道。」 「他现在不说就是在等老大来找他,但是他不知道他来找他是来取命的。」迪伦自言自语道,又对西给丹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像你这种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或许有家人,但你有亲近的家人吗?」贝拉问,又拿出一颗口香糖丢进杯子里,再用汤匙敲一敲,「你自己可能无所谓,但你的家人可不在杯子里。」 由于西给丹预料之中的没有反应,他们决定在等待的时间里填饱肚子。 迪伦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他把一串钥匙丢给贝拉,对她说:「我要吃汉堡。」 贝拉打了他的肩膀一拳,「你刚刚才吃过,还吃。」她戴上安全帽,把微笑藏在面罩下,从铁捲门旁边的小门走了出去。 西给丹抬头看去,迪伦朝他说道:「早安,吃汉堡吗?」他晃了晃手上的杯子,让口香糖在里面转圈。 吉他男孩 许瑞安吃完晚餐后从便利商店里出来,他背着吉他穿梭在凌晨的大街上,沿途偶有车子开过,营业中的店家寥寥无几。他朝家的方向前进。经过熟悉的麦当劳,里面亮着热闹的黄光,大约有六个人坐在里面用餐,其中有个人站了起来,走到柜檯取餐。 他忽地停住脚步,回想一闪而过的脸。是她!他踩上阶梯并推门进去,柜檯前没有人。他四处张望着,这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往后看见一个女生的背影消失在缓缓关闭的门后,他立刻追到外面去,但是那个女生已经骑上摩托车走了。 是她吗?不可能是她...... 飛機上 贝拉望着窗外的白云,心中感到十分期待但又有些烦闷。这十天内我一定要去好多地方玩、吃遍所有美食,然后拍好多照片,每天发给瑞安看。 她的妈妈递给她一个小白瓶:「补一下,脸晒到了。」 「不要,我这样就好。」 她抗拒地缩着手臂,不想要脸上有黏腻感。 「好吧,随便你。到时候长斑就知道了。」她妈妈把瓶子收回了包包里,嘴里仍不停唸着:「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懒得保养,后来才知道不保护好皮肤的后果。」 贝拉受不了妈妈的嘮叨,拿起耳机戴上,让吉他、贝斯和爵士鼓打破沉闷。 她沉浸在强烈的节奏里,身体随着音符翱翔,就在飘然之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连带着震波由前往后压向身体,整个飞机开始剧烈摇晃。她拔下耳机,机舱内充满人们慌张的说话声,她的妈妈说:「哪里爆炸了?」 「不知道。玟琪还好吗?」她的爸爸说。 「我没事。」 她看见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空姐说话,「引擎在我面前掉下去了,你还叫我坐下。」那人说。 她往窗外看,湛蓝的天空被浓浓黑烟污染,像是恶魔伸出的手。 「完了,一切都完了。」坐在她前面的人大声说道,「你怎么能背叛我!」透过座位的缝隙,能看见那个人在讲手机,「我为你做牛做马,你却把我当狗杀了。」那个人掛断电话后还在不停骂脏话。 一位空姐走到靠近他们的走道上试图安抚乘客,但就在她说话的期间,另一个爆炸发生,这次离得很近,贝拉感到震耳欲聋,同时她的头撞向椅背。 OK 贝拉抬起头,她感到心脏飞快跳动,过了一会儿才恢復正常速度。迪伦坐在她的旁边,他递来一包湿纸巾,她接了过去,抽出一张擦脸。 「你睡着的时候我破解了手机的密码,没想到他居然把每个社交软体都加密。」他把手机丢在被用来充当桌子的柜子上。 贝拉拿起手机查看,得知现在的时间正好中午。「换你睡吧,晚上可能会发生事情,我们得保持体力。」 「OK.」迪伦揉了揉眼皮,不甘心的说:「要不是那几个汉堡,我可以一个礼拜不睡觉。」他朝地上的球棒踢了一脚。「我刚刚查了他的档案,他有过五、六次酒驾纪录,其中三次被关,也许可以看看是谁保他出来的。」 「先别烦恼这个,快睡吧。」贝拉拍拍迪伦的腿,他才趴在柜子上闭眼休息。 到了下午六点左右,迪伦醒来了。他说要去附近巡逻顺便伸展一下筋骨便走了出去。大概半小时后,他回到这里,神情透着严肃。他不顾还在喘气,在贝拉耳边说了一些话。 贝拉听了转身拿起一杯可乐给西给丹,并告诉他:「你的好朋友要来找你了,振作起来。」她强迫他喝下饮料。西给丹露出担忧的表情,但等了几秒还是没什么感觉,只好狐疑的瞪着她。 第一戰 贝拉和迪伦蹲在柜子后方,两人背靠着背,感觉此刻心连着心,连呼吸都是同步的。 铁捲门颤抖着缓缓拉开。仓库里的灯关上了,微光从外头透进仓库,将内部一点点拉开。 从外面望进去,儘管视线微弱,仍可以看到人质被绑在椅子上,位于仓库的中央,背对着门口。在他和铁捲门之间有一个高八十公分、长一百四十公分的柜子,不起眼地被放在墙边。 大约过了一分鐘后,有两个人靠近仓库,一个人走向人质,另一个走向柜子。他们手持短刀,尽量走得无声无息,但无法澈底隐身,光影变化使得人质察觉到有人靠近。人质转头看向来人,嘴上被贴了黑色胶带,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另一个人先走到柜子处,他看到柜子边缘露出一截影子,立刻抬手制止同伴前进。他握紧刀子,往前跨去一大步,用力朝影子刺下去。坚硬的手感传来,原来这个影子只是一张塑胶椅。他不断使力,试图拔起刀子。 另一个人走到人质身后,人质晃着脑袋要求把胶带撕掉,可是对方却举起刀子往他胸前划下去。看他挣扎了起来,对方又加了十几刀,直到疲累才停手。人质不动了,他后退几步,背撞上一个东西。手上的刀子被夺走,眼前一黑,膝盖后方被踢得一弯,他跪在地上,忽然就被制服住。 迪伦心里窃喜,他刚刚一直站在小门后面。他没有刻意躲藏,但这两个天兵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只需要走过去把昨天吃汉堡时用的纸袋套在他的呆头上就行了。 贝拉走向西给丹,一分鐘前,她躲在柜子里,趁对方在拔刀的时候,吹出粉末,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昏倒。 「你很幸运欸!」她撕开西给丹嘴上的胶带,「要是是脖子就完蛋了。」 西给丹脸上胀红,一时间情绪混乱不已。 「没事吼?」她将手放入他的衣服里,确认底下的垫子没有跑位。「顶多瘀青。」 家人 铁捲门关上,仓库里的灯亮起,人质还是被绑在椅子上,靠墙的柜子里锁了一个睡着的人,柜子旁边有一个头上套着麦当劳纸袋的人,被绑在破洞的椅子上。 「你现在一定想不透杀你的原因。」贝拉对西给丹说。「其实这两个人比你知道的更少,他们只负责杀你。」 西给丹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审视着他们,问:「你们到底是谁?」 「当然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二人组,贝拉和迪伦啊。」 迪伦用手肘推了一下贝拉,两人一同笑了起来。西给丹瞪着他们。「We are no body.」迪伦说,「你在这个世界上查不到我们的身份,我们没有父母、家人或朋友。」如果不是贝拉在他身边,他就真的要失去自我了。 「你的老大根本不知道我们是谁,他只知道你被抓了。他可以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就把手下牺牲掉,对他来说手下根本用不完,死了一个再找一个就好了。」就是一个连对手下也这样冷血的人杀了她的父母。 「那我的家人?」西给丹沉思了几秒,忽然问。 她耸耸肩,「很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不可能。」他大力摇头,「我没有谈过家人的事情,我们也很少联络。」 「你说出龙哥在哪里,我们就帮你去看看你的家人。」她说,又补充:「如果你家人没事,就先保护起来。」 他犹豫的看着地面。 「又要想想?时间不等人你知不知道?」迪伦等得不耐烦,用力踩了一下地板,背过身低吼。 贝拉拿出手机,看着萤幕唸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查到的。「这位是你的姐姐对吧?她跟你差了二十多岁,所以很多人都误以为你们是母子。」她停顿一下,西给丹的表情证明了她的说法,「我这里有一个地址,但这个地址是十五年前你第一次被捕的时候提供的,按照你的说法,她应该不住在那里了。」 「龙哥要杀我干我姐姐什么事?你们别假好心了。」在这个圈子久了,早就见怪不怪,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命自己负责,绝不牵连亲朋好友,作为带头大哥的人不会不懂道义。 「你现在讲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就算你发誓说你姐姐不知道你做的事情,他也会为了保险起见斩草除根。」贝拉耐着性子解说道,迪伦则拿起椅子摔了起来,吓得一旁的人质抖了几下。 「你在想如果你说出姐姐的地址,你就多了一个把柄在我们手上对不对?那乾脆直接告诉我们龙哥在哪里,就没你的事了。」贝拉继续劝着。 西给丹快速想了一下,说:「我把我姐姐的地址给你们,你们必须确保她的安全,我再告诉你们龙哥在哪。」 「没问题。」只要能报仇,要她做什么都可以。贝拉伸手拍迪伦的肩膀,「你去还是我去?」 「我想去。」迪伦说,他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可是不能放你一个在这里。」 「三个我还我搞得定。」贝拉俏皮的点了一下迪伦的鼻头。「不过你说的也对,这里已经暴露了,不能继续待着。」 「不如一起走?」他伸手环住她的身体。 「你去哪我就去哪。」她把头轻靠在他的胸口,打了一个呵欠。刚刚吹出粉末让杀手睡着时,自己难免有吸到一点,她感到有些睏倦。 「你先睡一下,我们再出发。」迪伦抱住她,将她带到椅子上。如果他们要带着人质移动,选在昏暗的凌晨是最好的,现在还太早。 花樹下的少年 人们两两成对在花树下散步,又到了恋人的聚集的时节。伴随着鸟语花香,情侣们也在各自的小世界里浓情蜜意。这次是贝拉和瑞安第二次来这里约会,回想起初次来这里时,他们对彼此都还不熟悉,聊天的话题也多半是关于音乐的。贝拉喜欢听摇滚乐,但偶尔也会听抒情歌曲;瑞安平常大多听慢节奏的音乐,可是贝拉总说他的灵魂很摇滚,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嘲笑他过于执着的个性。后来有一次贝拉和父母出国玩了半个月,回来时发现学校座位的抽屉里放了好多纸花,同学告诉她是瑞安放的,于是她跑去找瑞安,他说他每天都会画一朵花,当成贝拉来陪伴自己。「我要用这些花把你带到我身边。」瑞安说。 贝拉听了很感动,「你这么爱我,我当然会一直待在你身边。」那天瑞安忽然觉得执着的自己也很好。 「玟琪。」瑞安朝着前方招手,贝拉手上各拿了一支冰淇淋,向他走来。 「我看到在排队就买了。」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鐘,瑞安看到女朋友出现立刻露出笑容。「你要吃哪个?这个是草莓脆片,这个是抹茶口味。」 「都可以。」 玟琪将草莓口味的冰淇淋给瑞安,吃了一口抹茶冰淇淋,「我想说你应该又没吃午餐,先吃一些点心,等下再去找餐厅。」 瑞安吃了一口冰淇淋,「我不是很饿,只想走一走。」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眼中带着眷恋。 「好啊。」玟琪说,一颗娇小可人的头凑近瑞安,「好吃吗?」瑞安点点头,把冰淇淋拿向她。玟琪尝了一口,好吃到发出惊呼声,又吃了一口。「你要吃我的吗?」 瑞安摇头:「你吃就好。」 「等我去日本的时候一定要吃吃看道地的抹茶。」 「你要去多久?」 「你已经问第四遍了,五天。」 「我知道,确认一下而已。」一想到要经歷的痛苦,要忘记都难。 「你没出国玩过真是太可惜了。不然你假日都在做什么?」 「玩玩音乐啊,无聊的时候也会打扫房间。」 「我都不知道你有洁癖。」 「不是洁癖,我喜欢打扫只是因为我很擅长把东西洗乾净,打扫也是有学问的。」瑞安难得表现出得意的样子,让玟琪觉得好可爱,不禁笑了出来,瑞安却觉得她实在嘲笑自己,听到解释后又害羞了起来。 1o'clock 贝拉睁开眼睛向周围看去,迪伦正坐在柜子上把弄着西给丹的手机,一双长腿放在她的脸旁边,她维持着趴在柜子上的姿势,戳了一下他的腿。「几点了?」 「快要一点。」 「那走吧。」 「我去抓人质,你开车。」他把手机摔到地上,站起身走向西给丹。 大约五分鐘后,贝拉和迪伦以及西给丹坐上了车子,贝拉在驾驶座,迪伦和西给丹坐后座。 「好了吗?」贝拉问迪伦。 「坐稳了,要带你回家。」迪伦伸手搭在西给丹的肩膀上。这傢伙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遇到他跟贝拉,要是是别人来早就揍得他鼻青脸肿,断手断脚丢在路边了。这世界多么不公平,坏人过得有滋有味,却让好人流离失所、一无所有。 深夜 车子花了两小时行进才到达目的地,贝拉将车停在一栋公寓大门口,熄了火。 「是这里吗?」迪伦问西给丹。 「对,让我带你们上去,我姐姐不喜欢见陌生人。」 「别耍花招。」迪伦说将西给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西给丹走在前方,迪伦在后面抓住他被绑起的手,贝拉跟在最后方。在西给丹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公寓四楼。按下门铃,由于是半夜,等了好久都没人应门,西给丹只好告诉迪伦旁边窗户的缝隙有备用钥匙。打开门后,喊了几声,仍然没有人出来。 往房间深入走去,巡了一圈才发现原来屋主不在家。 「姐姐呢?上夜班喔?」迪伦谨慎的看向各个角落,找寻躲藏的人影或偷窥的镜头。 西给丹摇摇头。 他们在屋里等着,一个小时后,有人转动门锁走了进来。通往客厅的门用了马赛克玻璃,里面的人只能大致看出轮廓,就在大家紧张的时候,门开了,正是西给丹的姐姐,她看到弟弟的脸惊喜的上前拥抱他,发现他被绑住之后又面露悲伤。 「你又怎么了?」 他欲解释又改口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我是会有什么事啊?」她烦躁的说,看向迪伦和贝拉:「你们是要把他捉去关吗?」 迪伦点头,「没什么,就是带过来让姐姐知道一下。」 贝拉走上前:「我们可以在这里过夜吗?不行也没关係。」 「你们开车?」她迟疑了一下,她刚下班,能体会彻夜工作的辛苦,「好吧,休息一下,才有精神上路。」 虽然离仓库遥远,但贝拉和迪伦不敢大意,依然轮流休息,防止西给丹的姐姐放弟弟逃走,也担心龙哥的手下追过来。 第二戰 天刚亮没多久,西给丹的姐姐(贝拉依照穿着打扮给她取了一个绰号:红粉)就出门去买早餐了,贝拉想要拒绝,距离红粉上次睡觉只隔了两小时,但她坚持要去。 趁红粉不在的时间,他们又检查了一次房内和週边,还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过了大概四十分鐘后,红粉回来了,贝拉和迪伦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西给丹在他们中间,刚刚为了方便他解手,已经把他松绑。 红粉走进前阳台,从轮廓上可以看出她的两手各提着一袋早餐,贝拉想帮忙开门,才刚站起来,门已经开了,两个袋子掉在地上,来人举起枪,碰!碰!两发子弹射进西给丹的身体。贝拉和迪伦这才发现对方是生面孔。迪伦抓起茶几往前丢,贝拉弯腰拉起西给丹,两人在迪伦的掩护下摇摇晃晃往后阳台移动。 在贝拉的扶持下,西给丹硬撑着身体,总算走到离后阳台还有两公尺处,忽然他像是力气被抽走一般,瘫软在地,无论贝拉怎么拉都拉不动。「我看不见......」他喃喃地说,一隻手颤抖的抬了起来示意贝拉靠近,贝拉垂下头后,他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 贝拉去找迪伦,客厅里一片狼藉,一把手枪被扔在地上,带它来的人躺在地上没有了意识,但迪伦还是跨坐在他身上朝他的脸一拳一拳的揍。 贝拉从背后抱住迪伦,在他耳边小声安抚着:「好了,宝贝,已经没事了。」迪伦终于停下来,他站了起来回抱贝拉,并为他刚刚的失控道歉。 「没事的,我会照顾你,就跟在古巴那时你照顾我一样。」听见贝拉的话,迪伦很是感动,他在她唇上用力吻了一下。 贝拉和迪伦挤在浴室里洗手,他们手上都沾了别人的血,这要是走在路上被路人看到可不好。他们洗好了手出来,心里却都明白有些东西是怎么洗也洗不乾净的。 岔路 两人下楼,走出公寓,坐进车里,不需要喘息的时间,直接驶向目的地。贝拉负责开车,迪伦休息。 行进的路上,贝拉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那时两人的状况都一团糟,人生没有希望,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但是命运让他们相遇,他们共享着愤怒、悲伤,提供彼此快乐。 车子弯进一个岔路,贝拉注意到他们被跟踪了,不动声色叫醒迪伦。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贝拉有自信甩掉跟踪者,但这条车道比较狭窄,两旁又是山壁和悬崖,她只好保持镇定,等到大路上再行动。原本她是这么打算的,但对方也预料到了,忽地逼近他们。 「交给我。」迪伦翻到后车厢打开车门,拋出一个中型行李箱。由于没有多馀的地方闪躲,跟踪的车子直接衝向行李箱,行李箱受到撞击打了开来,里面除了几件衣物外,还有许多棍子、板手等工具。衣服挡住了前方视线,几个工具又卡在车玻璃上,驾驶被迫放慢速度。 然而下一秒,对方居然将上半身探出车窗,对着迪伦开枪,迪伦赶紧拉上车门,忽然听到蹦!的声音,两个后车轮被打破了。 车子越开越慢,最终在路边停下,后方追车看见机会,惊喜的撞了上去,将贝拉和迪伦的车子撞下悬崖。 敌人下了车,两个人中一个将手枪藏在口袋里。他们走向悬崖边缘,往下看见变形的车子小心翼翼的镶在岩壁上,往上一点的位置有两个人趴在上面,试图止住滑落的速度。 贝拉和迪伦看见了敌人,他们看见被逼入绝境的两人挣扎的模样,居然发出大笑。 两个有野心、勇敢且聪颖的年轻人,要是生活在正常社会中将受到重视,他们的朋友、父母、师长都会乐意给予他们协助,只因他们的前途显而易见无可限量。但在社会的保护之外,他们只是两个可有可无的无名氏,最好做一个沉默的的幽灵,否则如果有人打了他们也不必道歉。 脚下的土石逐渐崩落,迪伦看向贝拉,神情有些紧张但却透着兴奋。贝拉从他的眼神中读出讯息,回以点头。一瞬间,超出敌人意料之外的,两人一同翻过身,双脚往后蹬,飞出几公尺后,往下落进海里。 公车上挤满吵闹的大学生,其中有一个人安静的很明显。瑞安拿起手机查看简讯,今天下课后有一场表演要彩排,他不想去,但前一次彩排没去已经被人抱怨了,这次又没到恐怕会引来纷争。他觉得很烦躁,想着先回家洗完澡后再决定要不要参加彩排。 他的父母都退休了,并且在南部有一栋房子专门租给别人,每个月至少有一个礼拜会不在家,前天他们又开车南下去处理事情了,家里暂时只有他在,他可以大声放音乐、唱歌,都没人制止。 回到家是在六点,瑞安提着便当走进家里,他注意到空气中有什么不对劲,他马上想到医院里药水味混杂着不明的腥味,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他对于医院的印象仅限于几年前爷爷去世时的感受,那时不管对于爷爷还是家属来说都很难熬。 他按下灯的开关,整个客厅亮起,左边的餐桌上放着一卷绷带和几瓶药水,右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低着头的女生,她的长发半掩着脸面。 倖存者 手上的便当掉在地上,瑞安几乎没有发觉,他盯着那张侧脸,直到她转头看过来他才移开视线。 「你怎么了?」 她站起来,顾虑的看向他身后:「你一个人吗?」 瑞安点点头,顺手关上了门。 「记得我吗?瑞安。」她问,等了几秒对方没有回应,又开玩笑的说:「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鬼啦。」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虽然我染了头发,但应该没有差很多吧?长相还是一样吧?」她摊开双手,急切的询问对方的意见。 瑞安靠近她,握住她的手,不可思议地盯着。 她大胆的抬起头和他对视,因为害羞而发出笑声。 「你回来了。」瑞安小声说道,缓缓低下头。 「我可以回来躺了吗?」迪伦从旁边的走廊走出来,他赤裸着上半身,从左胸口一直到右边肋骨的地方缠了几圈绷带。 「嗨,我叫迪伦。」他走到他们中间伸出一隻手,瑞安放开贝拉,要去握手的时候,迪伦突然想到事情,把手支在下巴上,露出思考的表情。「你是叫贵安对吧?我不太记得了,贝拉只提过你一、两次。」 「你现在叫贝拉?」瑞安不理会迪伦,转头问她。 「你还是可以叫我玟琪,贝拉这个名字是在事故后开始用的。」 「我以为你永远离开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新闻可能告诉这个世界我死了,但我秘密的倖存下来了。太复杂了,要解释很难。」事发大概过了一个月后她才接受父母死去的事实,但要描述出整件事故她还做不到。 「唉!累死了。」迪伦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躺在了长椅上。 「我现在没办法解释原因,但是能不能让我们在你家过夜?一、两晚就好。」玟琪将瑞安拉到餐桌那里坐下。 「你要去哪里?还会回来吗?」瑞安早就看出她的意图了,只是由于某种情绪故意不回答。 玟琪摇摇头,她也不确定未来会怎么样,不敢给出保证。她又问了一次刚刚的问题,瑞安不想回答,但也不想让玟琪不高兴,于是自我妥协后点头同意。 玟琪本想和他叙叙旧,可瑞安的态度始终很冷淡,不到十分鐘就回到房间里,过了一会又出门了。 瑞安回来时手上提着一个布製的购物袋,他走到厨房里将东西放进去后便回到客厅,玟琪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你去了哪里?」她问。 「便当给你朋友吃。」瑞安说,他将一杯巧克力牛奶放在玟琪面前的桌子上,就去洗澡了。 玟琪将便当拿给迪伦,迪伦睁开眼,「他是怎样?不爽就说,我们可以走。」 「我们明天就走。」玟琪也莫名其妙,瑞安让她感到很陌生。 瑞安洗完澡以后,玟琪也去洗了澡,她喜欢洗澡,将洗澡视为放松的方式,不过她这次洗得很快,总担心有什么事会发生。 她走出浴室,途中路过瑞安的房间时他正好打开门来,「进来一下。」 一首歌的思念 瑞安拉了一张椅子让玟琪坐下,自己则拿出吉他坐在床上开始弹奏。「你离开之后我写下这首歌,但我从来没有把它唱完,因为我想亲自唱给你听。」他调整好呼吸,缓缓唱了起来: 「我在有雾的夜晚爬上山的最高处, 烧掉我写给你的诗。 燃烧的烟不愿离去, 直到我伸手驱赶,它才松开我的手, 去到云雾里。 此后的日子,风不来, 带不走的清晰,縈绕在山头。 日復一日,山吐着烟,无论你在哪; 日復一日,烟罩着山,无论你在哪。」 瑞安放下吉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的等着玟琪的反应。 玟琪觉得有点鼻酸,她哽咽的说:「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只是我现在在做的事太危险了。」她心里很内疚,有一段时间她全心全意想着復仇,甚至忘了男友可能会思念自己。 「我去了你的葬礼,你的叔叔认识我,通知了我。我看到你的照片在你的父母照片旁边,想到关于你们的回忆。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个普通人,有着遥不可及的梦想,但你和你的父母却都支持我、鼓励我。这么好的人却发生了意外。」 「那不是意外,我那时候在飞机上亲耳听到的。」 玟琪回忆着,「爆炸第二次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没希望了,我妈妈很容易受惊吓,但她却始终握着我的手。飞机慢慢往下坠的时候,我爸爸一直在跟我和妈妈分析该怎么做,我们都以为只有两颗炸弹,但实际上至少有四颗。」她边说边抹着眼泪。 瑞安朝她张开双臂, 她立刻鑽进他的怀里。 他轻抚着她的手臂,嘴里悠悠唱着: 「跟着前面的脚印 他走进一座花园,隐隐的,点点,小花看见了他 他喜欢这座花园,秘密的,摇摇,小草发现了他 他带来朋友,长发像瀑布,声音像铃鐺 他们相约在花园里,每天每天相见 快来、快来,我的朋友 让我们在这座花园,每天每天相见」 瑞安抱着玟琪一起躺在床上,他用手指将她的头发整理平顺。 「我们打算明天就出发。」 「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她抬头和他对视,「我改变了,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你是有些改变,但我看得见,我认识的你还在。我想念你,还有你的朋友、家人也是,大家都会欢迎你回来。高中的同学毕业后每年都会找时间聚餐,有几次老师也来了。」 那听起来很遥远,却有种温暖熟悉的味道令她很怀念,她想靠近,但又想到自己的任务,「我不能保证。」 「没关係,我会在这里,等你完成你的事情,想好要怎么做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回来。」他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他放开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睡吧,我去说我爸妈的房间。」 「晚安。」 「晚安。」 最後一戰 隔天早上玟琪整理好东西准备要出发时,瑞安已经煮好了早餐。餐桌上摆着一盘热狗和两盘蛋吐司,玟琪在其中一盘吐司前坐了下来。瑞安把番茄酱放在她的左手边,方便她取用,接着又倒了两杯果汁放在桌上。 「昨天睡得好吗?我的床垫用久了,中间凹凹的。」他用手指拿热狗来吃。 「我觉得很好啊,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这时候迪伦刚从睡梦中醒来,坐在沙发上伸展筋骨。瑞安拿起背包,叮嘱道:「餐具洗完帮我晾在旁边架子上,谢谢喔!」他开门走了出去。 迪伦在餐桌前坐下,将热狗放在蛋吐司上夹在一起吃。「他去哪?」 「去上课。」 「上课......大学喔?」贝拉点点头。 之后两人安静的咀嚼着食物,他们很久没有在正常时间吃正常的早餐了,所以很享受也很珍惜片刻美好时光。 离开了瑞安的家,贝拉和迪伦没有交通工具,只能搭公车前往龙哥的所在地。 他们来到一处商圈,沿路上许多摊贩叫卖着,旁边的海滩上传来孩童嬉戏的声音,往前走一小段路后逐渐出现餐厅小馆,他们逛着逛着走进其中一间热炒店,服务生上前带他们入座。先前他们已经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勘查场地。他们点了几道菜后,贝拉起身去厕所。她戴着一鸭舌帽,把头发藏在里面,她走进男厕并通过窗户翻到外面的阳台上,沿着阳台移动到隔壁,顺利进入房间。 「进来了。」她透过耳机说道,这间房间目前被当作茶水间使用,往里走可以看到隔出了几间办公室,她蹲在角落带起了口罩,从口袋拿出一颗烟雾弹点燃后往走廊上丢。 几秒以后有人发现了烟雾,纷纷躁动了起来,有人忙着逃跑,有人边跑边打电话求救,也有人试图找出烟雾来源,但无奈烟雾过于浓厚,越是想找到越看不见。 贝拉穿过烟雾,混在人群里跑过走廊,大家纷纷往外跑去,只有一个人往楼上走。慌忙之中那人并未注意到有人跟在后方。贝拉就这样一路来到三楼。那人们也不管就衝了进去报备情况。 贝拉先透过耳机告诉迪伦位置后才回到楼下。她摘下帽子和口罩,靠在门口的墙边,装作不舒服在休息。这时候迪伦来了,他在街对面张望了一下,忽然走进入口。贝拉马上跟在他后方,焦急地说:「先生,里面很危险。」她不断重复着,假装要阻止他的样子。 有两个人刚好走出来,被他们挡住了路,其中一个人贝拉认得,另一个人身高不高,看上去乾瘦貌。他们显得困惑又不耐烦。 「先生,里面很危险,不可以进去!」贝拉说,大家都忙着照顾自己,而他们又是在人群中,很难注意到。 「我不管,我女朋友在里面!」迪伦往前走,逼得里面的两人往后退,就在差不多的时候,他拿出藏好的小刀,单手揽过矮小的男人,一边往他肚子刺下去。一旁的手下刚反应过时,贝拉忽然用手摀住他的口鼻,让他吸入她手中的粉末,他的意识越来越弱,被贝拉推着往烟雾深处走,直到倒下。就躺在他的老闆旁边。 贝拉和迪伦从门口离开后,偷了附近的一辆机车逃走了。 他们本打算立刻打飞机出国,但刚刚执行任务时迪伦的伤口拉扯到了,他很需要躺下休息。在贝拉的坚持下,他们回到了瑞安的家。 妳要留下來嗎? 今天的课比较多,但下课后瑞安依然感到精力充沛,他回到家时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他打开家门,失望的发现家里一片漆黑。他感觉心一凉,好像再也没有办法开心起来。 「你回来了。」一个声音响起,他赶紧打开灯的开关,贝拉站在客厅中央,他靠近她,抱住她,「太好了,你没事。」 贝拉等了几秒才轻轻推开他 。「你要留下来吗?」他看着她,眼神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