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不知》 所谓不知-01 《楔子》 楼书寧。 不知道哪里又传来了这个名字,赖天峖停下手上的作业,利用喝茶的片刻想了想。 刚开始他还会疑惑自己因何觉得这个名字如此耳熟,到后来,他发现那是因为这个名字常在同事口中打转,转到他脑海里也时不时浮现这三字,而起源似乎就是负责带他的前辈。 企划部的元老,那个开朗可靠、人人喜欢的凤文歆。 有段时间,他会在有人提起这三字时不自觉去听那谈话的内容。 例如隔壁桌会说:文歆,我女朋友说蛋糕很好吃,帮我跟楼书寧说声谢。 小陈则说:书寧的蛋糕一接近节日就好难订,文大哥,你有没有门路啊? 老大总是笑:小文,上次的咖啡豆很合口,去找你家书寧时帮我带五百克,下次请你吃饭。 全企划部好似跟这个楼书寧都有关係,惟独他没有。 所以有天,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文哥,楼书寧是你女朋友?」 话语方落,凤文歆一口茶全数喷出,加以背景眾人惊天动地的哄笑声,他只觉得面颊烧热,素来伶俐的口舌竟是半点也不能发挥。 「是哪个坏胚这样告诉你的?」凤文歆剔着眉毛佯怒,「天峖,别理那群爱兴风作浪的无聊人,书寧是我大学社团的学弟,厨艺就像神一样,下回再带你见识。」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心想:啊,原来是男朋友。 他也还记得,有段时间他很后悔自己干嘛要好奇,不好奇的话,也许凤文歆就不会 心血来潮介绍楼书寧和他认识。 这样,他就不必认识那个人了。 《01》 十二月寒冬。 不知谁正在唱着热情如火。 企划组眾趁着顶头上司不在,一个个掛起了今晚平安夜约会团聚吃大餐的喜悦神情,连哼歌都起了连带效应。 大伙儿正在此起彼落的冷笑话中互相攻击对方无聊,谁也没注意凤文歆接起了电话,而那电话正是所谓的顶头上司打来的。 老大在电话中传达圣旨:加班尚未结束,同志仍需努力。 凤文歆挑了下眉,「四方捷报频传,圣上何出此言?」此话一出,企划组的歌声霎时停得乾乾净净,只闻凤文歆素来温和的声调硬是拔高好几度,对着电话抗议道:「那个案子要提前?!我们的进度原本就有超前好不好!老大,怎么回事?……少算了厂商的休息日?你哪会犯这种初阶错误!拜託!当初不是说……好啦、好啦,我处理就是……」凤文歆掛上电话,正想宣布这不幸的消息,才回身,却见他亲爱的伙伴们早已收拾好物件,一个个衝着他笑得无比无辜。 他腹诽了下老大猪头,接着撇嘴开口:「少给我装无辜!说吧,都有约会?」 企划部公认的正直青年小陈语带歉意地代表眾人发话:「对不起文大哥,因为今天是平安夜……」 「唉……好吧,反正进度原本就有超前,你们去吧。」 语出,办公室内顿时一片欢声,眾人涌上前在凤文歆肩上一阵乱拍或者乾脆来个感动相拥后作鸟兽散。周遭恢復寧静,凤文歆振了振精神,决定独自加班,反正他的约会并不紧急,等一下捎个电话给自家学弟就好。 赖天峖没有离开,他走上前,敲了敲凤文歆的办公桌隔板开口:「文哥,让我帮忙。」 凤文歆笑了,「是你啊天峖,年轻人去约会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我没约,两个人会快些。」 于是,两个在平安夜加班的的男人相视一笑。 「加油,」凤文歆道:「等等一起吃饭。」 有那么一瞬,赖天峖觉得讶异。 很讶异。 那个开朗可靠、人人喜欢的凤文歆在平安夜居然没有约会,更离谱的是还邀他共进晚餐。但仔细想来,这或许只是一个寂寞无聊的男人,突然兴起邀另一个寂寞无聊的男人打发时间罢了。 凤文歆没有约会,对他而言正好。 没有约会、没有对象,还邀请了他。 双人晚餐呢。赖天峖不禁有种加班也值得的感觉。 只是,世事总不若期待那样顺利。 他随着凤文歆踏上某家咖啡厅的二楼,门铃按下,有个看来乾净整齐的男子打开门,衝他们一笑:「学长,我还在想圣诞夜你们怎么可能不来蹭饭……」话语打住,那人的视线停在他身上,问道:「嗯?芯姚呢?」 「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拋下她可怜的哥哥,和社团朋友聚餐去了。」凤文歆状似委屈地瘪瘪嘴,「对了书寧,这是赖天峖,我现在带的新人。天峖,他就是我说过的楼书寧。」 「嗨。」楼书寧朝他一点头,侧身让他俩进入。 「幸会,」赖天峖也回应一个招呼:「你在我们部内很有名。」 楼书寧旋身引他们入内,顺手替他们拉开相邻的两张椅子笑道:「客人请上坐。」 这个举动逗乐了凤文歆,「哇,书寧你第一次帮我拉椅子耶,没事献殷勤,肯定有鬼!」 「有客人所以卖你一个面子,不然我推回去好了。」 「不必不必,」凤文歆笑着拉赖天峖坐下,「这么难得,我就让你服务吧。」 「今天怎么比较晚?」楼书寧利落地端上三盘咖哩南瓜义大利麵以及蔬菜浓汤后跟着坐下。 「老大要我们加班,平安夜嘛,没约会的人只好可怜一点。」 「好乖好可怜,不哭不哭。」楼书寧敷衍道。 听他们间话家常,赖天峖突然觉得他讨厌这个平凡的乾净整齐的男人,一如他讨厌南瓜。 这个平凡的乾净整齐的男人和凤文歆间的氛围相当自然融洽,而他只能在这么温暖的气氛中独自、沉默地和南瓜敌人廝杀。他缓慢但却用力地叉起南瓜,慢慢送入口中迅速吃掉。 孤军奋战,便是此种感觉吧。 但是,凭什么? 虽然他也不想要在美好的圣诞夜里独自在公寓中和电视约会,但凭什么要他来当那个开朗可靠、人人喜欢的凤前辈和别人的电灯泡? 可恶的南瓜,讨厌的男人! 「你不喜欢南瓜?」在他终于歼灭敌人正待将第一口麵吃下的同时,那个平凡的乾净整齐的男人这么问了。 「……不,」赖天峖停下动作礼貌一笑,「和某些东西比起来,南瓜可爱多了。」 他以为气氛至少会僵这么一下,不过,很显然的,对方是个神经大条的角色。只见楼书寧面不改色地点了头,做出以下结论:「南瓜很营养。」 凤文歆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家学弟,浅浅笑了。 *** 看着指针超过十点半,凤文歆道:「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书寧,今天谢啦。」 楼书寧接着起身,「嗯,蛋糕我有准备芯姚的份,你包回去。」 「哈,多包点也无妨的。我车停得有些远,天峖,你在这里帮我等蛋糕,我先去开车过来,你等一下再下楼可以吗?」看赖天峖点了头,凤文歆抓过外套出门。 见凤文歆出了门,楼书寧转向赖天峖问:「你要不要也带点蛋糕回去?可以当明天早餐。」 「不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喔。」 于是,赖天峖想了想、再想了想,「……那我想要蓝莓慕丝………」 「承蒙捧场,我去包,在客厅稍坐吧。」 赖天峖依言坐至客厅等待,这个环境很舒适,柔和的色调,简单整齐的摆设,就如同楼书寧给人的感觉。可在赖天峖的身体和沙发接触的剎那,彷若有数倍于合理疲倦感的劳累涌上他的心头,儘管这个空间那么温暖又那么舒适。他将目光移向窗外,天阶夜色不分,街上的建筑亮着灯,却挥不去沉入阴影的萧萧。 一口气自胸腔内缓缓呼出,赖天峖觉得街道正在延展扩大,而自己的身形正在缩小,庞大空虚感压迫着头顶,一次又一次撞击他的自尊。 他可以正常呼吸,没有问题。 他可以。 「……真卑鄙,这么露骨的寂寞。」 楼书寧不知何时回归,当赖天峖听见他的声音并投予视线时,楼书寧正身倚门框,表情似笑非笑,说的话也飘飘渺渺,不知代表何种涵义。 赖天峖向来自詡冷静,尤其是对不熟识之人,可那瞬间,他甚至连对方的意思也不想了解就走到楼书寧面前,仰着头,狠狠将巴掌甩过去。 掌心打在楼书寧拦阻他动作的手上,皮肤碰撞的部位热了起来,而赖天峖这才对自己的动作有了实感。 他们之间静默了片刻,楼书寧在赖天峖的瞪视下败退,苦笑道歉,「是我失言。」然后,两个纸袋被塞到赖天峖手上,楼书寧的语调温和,却是强硬的送客态度,「我很抱歉,这是你的蓝莓慕丝,这一袋是学长的份……再见。」 赖天峖接过蛋糕,心里还有些气愤,于是他半声回应也无便逕自离开。凤文歆在他打开车门时挑了下眉,赖天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吧。 车内一路无话。 当车子开至尚离赖天峖家一个路口的红绿灯处,凤文歆看着号志,终于开口:「一脸气愤的样子。」 「……什么?」 「你啊,你一脸气愤的样子,是我做了什么,还是书寧做了什么?说吧,我可以一併道歉。」 见凤文歆神情语调一派自若,赖天峖翻了翻眼,抱怨:「可文哥你看起来像是想凑热闹,不像是想道歉,而且你替那个人道歉,我并不会觉得被道歉了。」 「啊,因为很稀奇,」凤文歆笑应:「我不过离开片刻,两个不冷不热的人竟然可以起衝突,太稀奇了。」 「我的脾气从来就不好。」扬着眉,赖天峖哼声。 「他的脾气从来就温和。」侧着头,凤文歆失笑。 耸肩,赖天峖没有接话,学长护着学弟原本就是应该应该。 「若他冒犯你,我道歉,你原谅他吧。其实他人很好……你人也很好,我想,你们一定合得来。」 赖天峖随便「喔」了声,开门下车,「谢谢你送我,明天见。」但其实一直到他上楼进入公寓洗完澡把蛋糕放入冰箱后,他都没忘记他真正想说,却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简直鬼扯!合得来才真的有鬼! *** 当有天,你发现了寂寞,那么便无处不见寂寞。 这里、那里,灯下路边,发稍心头。在你从来不曾觉得孤独的角落里,现下看过去,每每都有雾气。 *** 雨雾,灰濛,还有一些类似的感觉。 但其实最近工作顺利,虽然冷了些,却也没下什么雨。所以,哪来的「雨雾」、「灰濛」?赖天峖一面想一面觉得很挫败,因为他向公司请了病假,只是为了天气不好这样可笑的原因。 打一早起来往窗外看去—阴天,他想,该死的又是阴天!赖天峖觉得浑身气不打一处来,焦躁、烦乱,无法克制。于是他粗暴地抓过电话,凭着这股莫名衝动向公司请了假。衝动之后赖天峖冷静了些许,接着播给凤文歆招呼一声,承诺隔日会将进度补齐。 掛上电话的瞬间,彷彿开啟了他身上什么未知的神秘开关,前所未有的豁达与洒脱招呼着他,要他成大字型倒回床上「放空」。他是重重躺下没错,可脑中纷乱的思绪却赶也赶不开,赖天峖努力放空着,直到他突然发现天色暗了。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刚才想过些什么。 赖天峖烦躁地熄灭桌灯,起身将屋内其他所有的灯源通通打开,坐了坐,觉得不太自在,又扭亮桌灯,一一关上其他灯源。 他一定是疯了。 是啊,那叫什么来着?啊啊,对,「冬季忧鬱症」。起因于长夜及长时间缺乏日照,要多活动保持心情愉快,均衡饮食,正常作息。他想,也许他该出门散步,好打败冬季忧鬱的摧残。 一个人的散心也很好。都市的好处就在于道路四通八达,走也走不尽,赖天峖沿着最熟悉的路线而行,先到公车站,再沿着公车往公司的方向走。 街道很热闹,风很冷。他将衣领紧了紧。 他走了很久,并且决定再走更久一点。 赖天峖维持着略急的步伐在心里抱怨着,所谓的「散心」,难道就是这样没有效果?因为他没有感觉到放空,他还是很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 他在公司附近的花坛边,遇上了一隻麻雀。 一隻将死的麻雀。 「……然后?所以?好样的,最好是『反正你的声音听起来很间』……好好好,你加班很可怜,我替你送去就是。」掛上电话,楼书寧撇撇嘴,却又情不自禁地笑了下,他旋过身,对着厨房唤声:「诗涵,帮我顾一下柜檯,我有点事出门。」 扎着马尾的女孩应声从厨房探出头,贼贼一笑,「老闆要偷懒,那得请我喝东西才行。」 「贼丫头,要喝什么?」 「嗯……我想想,传奇的珍珠奶茶,半糖,要冰的。」 「我店里的就不好,偏要买外面的?」楼书寧挑了眉,故意问。 诗涵笑嘻嘻地应道:「好是好,可老闆你又不卖珍珠奶茶,我选便宜一点的东西,你还嫌啊?」 「好好好,我们的诗涵小姐只要说起道理天下无敌。先走啦,马上回来。」他边说边抓过外套及脚踏车钥匙,走向后门处。 跨上脚踏车时,楼书寧的心情是愉悦的。 他喜欢衣襬飞扬的感觉,喜欢强风吹乱头发的感觉,也喜欢自己的目的地,是凤文歆的左右。每当凤文歆看到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公司的他,会孩子般扬起弧度,然后恶作剧地将他的头发搔得更乱。 「哟!小毛头,几日不见,你的头发又更有型了。」凤文歆笑嘻嘻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拨得乱七八糟。 「是啊,学长也越来越像无聊的欧吉桑了。」楼书寧道。背景很合作地发出低声窃笑,他挑了下眉,将资料袋塞进凤文歆怀中,「好啦,小毛头得回去工作了,不工作的人没饭吃。」 「唉,欧吉桑也得回去干苦力了。」他们拍了拍彼此,「谢啦,书寧。」 「不要紧,」楼书寧一耸肩,笑道,「反正我也不记得某人有客气过。」 闻言,凤文歆佯做惊讶,「你说的那个某人一定不是我吧?因为我知道,楼书寧超喜欢他家学长,所以每次帮他家敬爱的学长做事都是欢天喜地,不需要他家学长客气。」 于是楼书寧白凤文歆一眼,嗤道:「少作梦,神经病。」 楼书寧匆匆而走。 喜欢啊,他想,比超喜欢更加喜欢。 喜欢到他觉得好辛苦。 楼书寧牵着脚踏车走了一小段路消化情绪顺便振奋一下精神,接着他跳上脚踏车打算到传奇执行另一个任务,才正要开始加速,馀光瞥见花坛边窝了一道黑影,楼书寧抬眼望去,只见看不清脸面的人影蹲在花坛边角,动也不动。 他第一个反应是要上前关心,可当楼书寧看清那个人影是赖天峖时,他不自然地转开头,硬是当做没看见地从旁经过。 他没看到,他什么都没看到,他也不认识赖天峖。 虽然说假装没看见确实让楼书寧很有罪恶感,但他转念又想,像赖天峖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他还记得那天凤文歆带着那个人来他家作客,那个人露出的眼神。 激烈的高傲、激烈的愤怒,针对着他脱口而出的恶意。 楼书寧觉得那像一面镜子,以过度清晰的方式映出自己丑陋的嫉妒心—那个他原本以为控制得很好,却在紧要关头激烈叫嚣的东西。 那个人,赖天峖,表现得那么寂寞,然后以那么寂寞的姿态在凤文歆眼前来去,多么卑鄙。他家学长,可是温柔得放不下任何人在他眼前这样寂寞呢。证据便是他认识凤文歆那么久,除了赖天峖,不曾见过凤文歆带其他人来他家吃饭。 嫉妒,他想,能跟凤文歆在一起呢,多令人嫉妒。 于是,迎着风的面容在风中叹了口气。 「一杯冰的珍奶,一杯热的梅子绿茶,都半糖,谢谢。」 取过饮料,楼书寧在龙头左右各掛上一杯,踩着踏板往回骑。然后在经过花坛时,他想着赖天峖应该已经走了吧,所以刻意注意了花坛的方向,可他一眼便花坛边找到那个姿势几乎不变的人影。 楼书寧又叹了口气,将脚踏车停下,终于上前询问:「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闻言,赖天峖抬起头,眉间在视线对上楼书寧时拧了下,没有回应。 楼书寧又问:「你在做什么?」 「……牠快死了。」可怜的麻雀,即将被世界拋弃。 赖天峖的言词听不出情绪,夜色中,楼书寧甚至觉得眼前人连神情都是模糊的,于是楼书寧选择走到对方身前蹲下。他检视过赖天峖放在手帕上轻轻捧着的麻雀之后,将视线笔直地对上赖天峖。 「牠已经死了。」楼书寧说。僵直的身躯,了无生气的羽翊,楼书寧看着赖天峖,指腹顺过鸟儿颈背到翅膀的弧线,一遍又一遍。 而赖天峖就这么盯着他的动作。 「……是吗?」 「是。」 「……喔。」赖天峖终于有了动作,他推开楼书寧的手,将手帕的四个角包覆起来,然后将麻雀放置于花坛的石边上,开始挖土。冬天的泥土既冷又硬,赖天峖在自己的沉默之中奋力挖着,不说话,也不理会楼书寧。片刻后,一双指掌从旁加入他的作业。赖天峖扫了楼书寧一眼,还是不说话。 楼书寧觉得自己铁定是有了毛病,天气这么冷,他还得赶回去顾店,赖天峖又不讨人喜欢,那他到底在这边跟一个不熟的人搅和什么? 可是他就是放心不下赖天峖。 二十隻手指在泥上抠着,为麻雀造出一座小坟。 小坟墓终于完工,楼书寧舒了口气,掏出手帕擦拭双手。想到赖天峖的手帕早已拿去包覆那隻麻雀,他看了看已经沾上泥痕的手帕,再望向赖天峖,说得有些犹豫,「呃,不介意我用过的话,你要不要擦手?」 赖天峖没有接过手帕,只是冷淡而疏离地回应:「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见赖天峖要他回去自己却看似没有移动的打算,楼书寧望向那人冻红的耳尖,无奈地叹气。他跟赖天峖不熟,真的,遑论这个人还在见面的第一天甩他一巴掌,那个巴掌威力无穷,让他觉得他们实在不必再更认识彼此了。 他们真的不熟,所以他应该丢下赖天峖然后走开,反正也没他的事了。 所以楼书寧把手帕塞到赖天峖手中,告诉自己这样已经仁至义尽,然后他转身去牵脚踏车,走离一两步,又忍不住扭头回来,还温热的梅子绿茶塞到赖天峖手中,认真道:「喝点东西暖暖,你快回家,越来越冷了。快回去啦,快!」说着甚至抬手去推赖天峖走。 被推着走了两步,赖天峖不悦地皱起眉头,却在见到楼书寧那付「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的气势,以及分明写着「自己干嘛要多管间事」却又不得不为的痛苦表情后失笑。他笑得很不客气,语气却是温和的,他说:「楼书寧,你真是个爱叨唸的男人。」 楼书寧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爱叨唸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认下赖天峖这种莫须有的指控。 所谓的爱叨唸,应该是像他家学长凤文歆在提及妹妹凤芯姚的交友圈时,那种喋喋不休的姿态,他才没有呢。 「你知道吗,」凤文歆咬着叉子,在柜台前对他露出忧愁而苦恼的神情,「芯姚加入剑道社了。」 「不是很好吗?」扫了来作客的自家学长一眼,楼书寧疑道:「你不赞成?」 「我赞成啊,运动社团强健身心体魄又能多交朋友……」 「你的表情可不像是赞成。」 闻言,凤文歆的脸更是皱成一团,「我当然是赞成青春健康又有益身心的活动啦!而且芯姚穿起剑道服也很衬头,只是啊……她最近老是杀气腾腾的,一面喊着什么歼灭色狼一面在客厅练习挥剑,一点年轻小姐该有的模样都没有,还很恐怖,书寧,她这样不等与在说我没有教好吗?!」 楼书寧稍微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不客气地笑了笑,「确实是挺可怕的,你没问她吃错什么药了?」 「我问啦,」凤文歆说着咬下一口蛋糕,还是很忧愁,「她说『女人当自强!找上门的碴本姑娘奉陪到底!』云云,然后又是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练热了还把t恤直接脱掉继续练,看到这个画面我几乎要当场昏倒,所以就没有问下去。」 「哈!老爸难当!」 「噢拜託!我是她哥!就算我家只有我们两个,而且她有近半的岁月是我拉拔长大的,我还是她哥!」凤文歆忿忿不平地说:「她身为一个称职的妹妹,应该要为她辛苦的哥哥保留一点青春气息而不是将哥哥当成一个老爸!你敢笑?快去给我问清楚,未来妹夫的你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防范情敌可是你的责任!」 楼书寧一点面子也不给,眉锋一挑,懒洋洋地应道:「自己去问,做人大哥哪有那么容易!」 于是,凤某人丢下叉子,直接趴倒在桌上哀怨。 就说吧,楼书寧有些得意地想,凤文歆这种姿态才叫做叨唸,赖天峖对所谓叨唸的概念根本一点也不清楚。 楼书寧垂下视线,看着眼前人停在桌面上柔顺健康的发弧,他柔和了表情,伸出手轻轻捲着那发尾,营造一点小小的亲暱与碰触。片刻之后,他发现凤文歆正在看他,那种视线深沉难解,彷若包含千言万语。他不慌不忙地撤回手和凤文歆对望,是,他怀着一种凤文歆不知道的心思,但楼书寧并不担心这件事被查觉,因为他了解凤文歆,了解这个人不会往那方面想,同时也因为知道自己藏得很好,「自然」得超乎寻常。隐瞒成了他最高超的偽装,有时,他甚至觉得说不定自己从来不爱凤文歆。 因为,如果很爱很爱,真有办法藏得连心痛时都面不改色? (他想,心痛若是停在可以忍受的程度,那真的就是心痛吗?) 终于,凤文歆打破了沉默,他说:「楼书寧,我有一个秘密,你想听吗?」浅浅的笑意,深沉的眼神,凤文歆鲜少如这般连名带姓地唤他。 「你说吧,」楼书寧说,半点犹豫也无,「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五个十个,说吧凤文歆,我在这听着。」 凤文歆咯咯笑着坐直身子,「楼书寧,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楼书寧痛得几乎要呻吟出声。没问题的,楼书寧自我安慰着,就算痛,也是可以忍受的程度。「那是谁,凤文歆?」他问得轻飘飘的,并且自觉像个白痴。不需多问,还能是谁呢?那个谁定是叫做赖天峖。 岂料凤文歆双手一摊,却说:「问得好,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先生先生请教芳名,我对你很有兴趣……这种话他当然是说不出口。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和他甚至不算认识。」 不是赖天峖,楼书寧想,居然不是赖天峖,那么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谁? 楼书寧做了一个他想过但从未实行的举动,他绕过桌沿张臂一揽,将凤文歆抱了个死紧。 「秘密说完了?」抱人的人开口,语气疑似有些无赖。 被抱的人低笑数声,将眼睛闭上,「说完了。」 「所有人在出生时都是双性恋,凤文歆你要知道,为你所爱,何其有幸。」 「书寧,这听来似乎有点偏颇。」 「就算我护短,也是句句肺腑。」 「书寧。」 「什么事,凤文歆?」 「是,一直以学长称呼我,总是生疏了点。」凤文歆又笑了几声,「书寧,你为什么哭了呢?」 楼书寧浑身一震,急忙退开用袖子遮住脸面,他的肩膀在颤抖,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不要难过,凤文歆,请不要难过,喜欢谁都是没有错的,你很好,值得任何人喜欢。」 语落,换楼书寧被抱了个死紧。「要哭的人应该是我吧?看你哭成这样。」凤文歆将下巴靠在自家学弟的头顶上,幽幽开口:「书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和他,甚至不算认识。」 所谓不知-02 赖天峖觉得很恐怖,因为那个开朗可靠、人人喜欢的凤前辈如今已叹出这个鐘头内的第三口气,没有任何预兆,彷彿艷阳天霎时变成阴天,世界就要末日。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站出来阻挡末日,无论是以一个贴心后进的立场或者一个追求者的立场皆然。所以赖天峖走上前,将手中的柳橙汁放到对方面前,「请你喝,文哥,或许你愿意帮我一个忙。」 「哦?什么事这么慎重?」见赖天峖明知山有虎,无奈向虎山的表情,凤文歆笑了起来。 然后,赖天峖拿出上回不及归还的手帕,说:「有天白马王子乘着南瓜马车呼啸而过,遗落了他的绣帕。也许好心人愿意帮忙归还绣帕。」赖天峖想,凤文歆不至于会跟他分享秘密,但是他知道凤文歆和楼书寧之间大概是没有秘密,对方不跟自己讲,总不会不想同楼书寧说。 凤文歆先是接下了手帕,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将手帕递了回去,凤文歆笑得意味深长,「我觉得我是个坏心人。」 *** 说,中午时刻,马尾女孩靠在柜檯前,正与楼书寧说话。 「哥他真的说恐怖?」女孩扬着秀眉,一脸好笑。 「芯姚,不只『说』恐怖,还一脸恐怖。」楼书寧挤着眉,强装一脸严肃,「你怎样?有人找碴?」 「……寧哥,你想笑就笑,不然会憋出内伤的。上门的挑衅岂可不回应?敢跟我说什么『比赛吧,输了就跟我交往』此种狂言,我要把他扁到再也不敢随便开这种烂玩笑!」女孩说得慷慨激昂,语末,还重重捶了下桌。 「你还是一样剽悍,呵,什么时候比赛?」 凤芯姚得意一笑,道:「明天放学后,寧哥,我会来你这边庆祝喔。」 「好好好,我会为你准备一顶皇冠,还有象徵女王的勋章,你看怎么样?」 「你要请我吃苹果派,圆形一整个的,我要自己切,」凤芯姚用恶作剧的口吻轻快地说:「然后准备好对女王陛下表达忠心的献吻。切记切记,我上课去。」 「快走快走。」 楼书寧目送翘课女孩赶回去上下一堂课,玻璃推门交错间,楼书寧向来人招呼,「欢迎光临。」 那人逕自走至柜檯之前,放下一条手帕。 「我找坐南瓜车的白马王子。」 「查无此人,你请便吧。」 「有啊我正在和他说话,」赖天峖将手帕一抖,拎到楼书寧脸前晃了下,「而且他那天骑士一样地从黑夜中出现,离开时还遗落了他的绣帕呢。」 楼书寧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好笑,手帕还来。」 而赖天峖哼声,「要不是文哥不愿意帮我还,你以为我想来?他可能怕你顾店太无聊,专程要我来跟你吵架,哼,文哥对你可真好啊……综合蓝山带走,我还得回去上班。」 楼书寧也哼,「是啊,你嫉妒也没用,我跟学长才是同一国的,你只是一个不讨喜的新人。」话才说完,只见赖天峖突然掩住自己的嘴,接着笑到在高脚椅上缩成一个抖动的团。 这个反应让楼书寧感觉莫名其妙,「喂,你发什么神经?」 赖天峖在深呼吸之后冷静下来,拢了下前发才回答:「我第一次被用小学生程度的用词反击,新鲜俏皮怡情养性,谢谢你。」 那一瞬间,楼书寧只想要掐死对方。 当日打烊后,楼书寧接到凤文歆的来电,凤文歆劈头就是一句:「怎么样,今天有稀客光临对吧?」 楼书寧咬牙切齿,「你明知我和他不搭轧。」 「是啊是啊我知道。」 「你什么意思?」 凤文歆笑,「因为有人会跟你吵架,我觉得很稀奇。」 「你真的有病!」 「好说好说,人道物以类聚,先生同样不必谦虚。」 「非也,山人开示数百载仍不能为你证得大道,果真人石不同,想要顽石点头,实是本山人强求了。」 「大师不可如此绝情,不知仙人居于何处灵山洞府?他日在下必定携束脩、跋涉千里,至府上以谢百载之恩。」 「耶,蓬莱仙境,凡人与顽石不得轻易靠近。」 「那要如何才得以一窥仙境?」 「只需答应本山人一事。」 「大师请说。」 「跟我说说那个人。」 「哪个人?」凤文歆意会过来,「喔,那个人啊……有些时候,我会到附近的公园去想手上的案子,那个人总会在黄昏时牵着他哥哥在公园里散步,看天、看夕阳、看花鸟树木。偶尔,他会给他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哥哥讲上一个故事,从前从前……」 他听着凤文歆柔缓的嗓音细细陈述。 竟能这般思念一个陌生人。 楼书寧忍不住问了,「你怎么办?」总不会想一辈子当个陌生人。 而凤文歆答:「书寧,还不到时候,还不到。」 那我呢?他想,那我怎么办?不过这话楼书寧当然不会问出口,他只是快速转变了话题,「明天晚上芯姚会来我这儿开庆功宴,你来吧。」顿了顿,楼书寧补充:「来出钱,我会等你。」 他说完掛上电话,转进厨房为自己冲了杯红茶,打算开始製作给凤芯姚的苹果派,然后吃一片起士蛋糕搭配红茶。然而当他打开冰箱,苹果不够,蛋糕也只剩蓝莓慕丝…… 他想吃起司蛋糕。 时近午夜,并不适合出门採买,但楼书寧觉得自己应该要立刻去採买,他现在这么伤心,买点东西慰劳自己也不过分吧。 思及此,他在夜色里开着车拐进量贩店,在这样的时刻里,店内显得空旷,楼书寧推着手推车东挑西捡,才抬头要继续向前,视线便与另一道视线撞上。 霎时楼书寧后悔极了,他应该要看着地板走路的!不,这种时间果然不应该出门採买,毕竟,谁知道你会遇见什么呢? 所以他硬生生偏过头,用力看向手边的樱桃罐头。 另一道视线的主人是赖天峖。 赖天峖觉得他们有缘,而且,十成十叫做孽缘。(他觉得他们早上见过一次面,已经很足够了。) 儘管时值午夜,或许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量贩店内遇到任何人都不足为奇,毕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方,他实不该想些有的没的,或许,也不该在楼书寧破绽百出但貌似装得辛苦的「假装没看见」前,偏生想要上前打个小小的招呼……没办法,他个性不好。再说那个楼书寧拥有可以和凤文歆一起的福气,干什么同他计较这种蒜皮小事?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想到奇怪理由去,赖天峖挑起一边眉,轻快地开口:「真巧呢,楼书寧,如果你昨晚落枕,脖子拉伤,或者因为太没礼貌被人痛打一顿而扭到脖子,我知道有个牌子的贴布很有效。」 「……不必话中带刺,赖天峖。」楼书寧回答,有些硬气、有些赌气。 「我有吗?」赖天峖摆出一脸惊奇,「失敬、失敬,也许因为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装作没看到我,无论是在情有可原的夜色里,还是在像这样明亮的卖场里,我自觉面目可憎,所以在伤心之馀口气难免失控。」 知道对方指的是麻雀那个晚上,楼书寧略显尷尬,「原来你有看见。」不但看见,还记恨至今。 「不,黑灯瞎火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耸耸肩,赖天峖环顾四週后又问:「文哥没有一起来?」 想到凤文歆,楼书寧垂眼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苦涩,「看看时间吧,这种时候,学长没有理由会一起来吧。」 赖天峖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楼书寧,视线很直接,并且充满观察与探究。 片刻后,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楼书寧不闪不避,等待着赖天峖的回应。 终于,赖天峖哼声,「你垂着眼睛的样子勉强算可爱,再见。」说完,赖天峖推着手推车旋身就走,留楼书寧隻身立于原处,无言以对。 -------------------------------------- 楼书寧:我就知道冰箱只剩蓝莓慕丝是坏预兆!o口q 所谓不知-03 赖天峖那天说的是「再见」,如果楼书寧有预想到今日的情况,他可能会快速坚定地回上一句「不要再见」。 可惜过去的时间无法重来。 说,还不到下班时间,赖天峖神色自若,大爷一样地光临他的小店,面对他诧异的视线,竟然还衝他一笑,笑容假到不行。楼书寧觉得很诡异,因为以他们相处的情况,楼书寧不觉得赖天峖有任何理由再来。但他转念又想,客人多多光临也是好的,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反正那个赖天峖本来就是一个怪胎,就算突然间因为某种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外星理由疯狂喜欢上他的店,他想他应该也不必大惊小怪…… 可,试想那种情境,楼书寧却是觉得浑身不对劲。无数恐怖的想像在楼书寧脑海里来去,儘管这么恐怖,楼书寧还是得上前服务。而且他万万想不到现实竟会比想像更加恐怖,在他走到赖天峖桌前时,赖天峖竟递出一束花,问他:「送给你,陪我可好?」 楼书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搓着手臂问:「什么意思?这真令人不舒服。」 赖天峖显然很喜欢楼书寧的反应,他用恶作剧的语调轻快回答,「没有什么意思,今天我生日,问你要不要请我吃蛋糕。」 楼书寧翻了翻眼,一屁股坐下,「生日就生日,送男人花成何体统?」 「是么?你倒是说说看什么体统这么囉唆?那是文哥送我的。」 「学长当然不一样。」楼书寧立刻改口,并且把花推回,「他送你的,你好好收着。」 「嗯,其实我说要送你,也只是个玩笑。」 「……你真惹人嫌。」 「我知道我惹你嫌啊。」赖天峖满不在乎道:「你一看到我就扭到脖子,太可怜了,我不忍心让你喜欢我。」 「谢谢你啊。」楼书寧瞪着他,「我现在知道你是特地来找碴的了。」 「没有啊,我明明是特地来请教您一个问题的。」 「有屁快放,本山人很忙。」 「仙人的嗜好竟然是听屁,多风雅。」 「赖、天、峖!」楼书寧咬牙切齿,「在我掐死你之前快说!」 「好吧,你为什么说我寂寞?」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这样!」 「你为什么说我卑鄙?」 「因为……」被问到这一点,楼书寧有点心虚,「因为凤文歆总是见不得人寂寞。」 「怪我囉?」 「你确定你要听我的答案?」 「算了不必,我想再招呼一次你的脸可以吗?可以吧!那我、」 「不可以。」 「你很小气。」 「……我请你吃蓝莓慕丝。」 「身为一个惹人嫌的讨厌鬼,只有蓝莓慕丝是无法打发的。」 「那么对不起。」 「这句话是我应得的。」 「所以,」楼书寧瞪他,「你到底想怎样?」 「问得好,我想想我到底想怎样……」赖天峖整理起花束的包装,无所谓地笑笑,「我看,既然来到这里,你帮我庆祝生日算了。」 「我正在忙!」 「我可以等。」 「赖天峖,你怎么不快点回火星?」楼书寧恶狠狠地问。 「火星、母国,噢楼书寧,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无一倖存,」赖天峖将饮料选单从楼书寧手里抽走,圈选几样后又塞回去,「但看在今日本王寿辰,饶你不死,快去奋发工作,人类。」说完,赖天峖偏头看向窗外,竟是再不搭理楼书寧。楼书寧说不过他也不想再说,只愤然走回柜檯。 事实上,赖天峖觉得自己确实无聊。其实他也不是想死皮赖脸地强迫个明明就不熟的傢伙陪自己过个不怎么重要的小生日,要不是凤文歆突然塞给他一束花,老大友好地狂拍他的肩膀,正直小陈为他拉响拉砲,他还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生日。然后他想到可以慰劳自己一份蓝莓慕丝,顺便逗弄……不,问候一下楼书寧。 凤文歆总是见不得人寂寞?谁寂寞?不会是他。胡言乱语又爱叨唸的楼书寧,他想,凤文歆竟然跟这种胡言乱语的人那么要好。 悠间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尤其赖天峖正看到书中故事高潮,因此更不觉得等了多久,直到亲切女声来提醒他已是打烊时刻,他才发现店内早已无人。 一名绑马尾的女孩对他笑道:「今天谢谢您的光临,希望您下次再来。」 不等他回应,楼书寧在柜台处发话,「诗涵不用理他,他不是客人。」 而赖天峖只当没听见楼书寧说了什么,他对叶诗涵礼貌一笑,解释道:「我在等楼书寧,不用介意我,请问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你要帮就来帮我的忙,」楼书寧走近,「诗涵你回去,时间不早了。」 「好~啦~~弄完我就走。」女孩说完,旋身跑回了柜檯。 楼书寧先交代赖天峖整理桌椅,接着跟上叶诗涵的脚步,催促她赶快回家。 赖天峖看着这样的画面想,这个人真喜欢赶人回家。 楼书寧一定不知道,所谓的家并非无时无刻都有庇护安寧的效果,每个人一定都会有不想回家的时候。 赖天峖搬完椅子接着扫地,直到楼书寧拉住他。 「可以了,剩下我自己来,你去旁边等。」 闻言,赖天峖顺从地点头,「那你拖你的地,我先把垃圾拿去外面。」 「放在后门边就可以了。」 赖天峖说好,然后提着垃圾往后门走。 后门不远,可是一直到楼书寧拖完了地,赖天峖都没有回来。 赖天峖自楼书寧那儿离开,没有打半声招呼。原本他并不觉得怎样,因为平心而论,他和楼书寧并不熟识,这么一走替彼此避过尷尬的饭局,何乐而不为? 对,原本,他并不觉得怎么样,直到他接到一通电话。 他那时正在洗澡,原本并不想接,然而那电话声坚持不断地响着,似乎不打算停歇,所以赖天峖只好顶着满头泡泡衝出浴室,一面低咒着到底是谁这么不识相一面抓起话筒,语气,有这么点不耐。 「喂?」 「赖天峖。」 「我是。」 「所以你到家了。」那人说。 「请问您是哪位?」他问。 「那再见。」彼端啪地掛上电话。 ……啊? 发稍泡沫滴落放置话机的矮桌,赖天峖注意到答录机上发亮的数字。 三通未接电话,同一个号码,没有留言。 和方才莫名其妙的来电同一个号码。 他连忙摸出已关机的手机,开机之后嗶嗶两声,同样跳出三通未接来电,同样的号码。 不知打哪儿来的灵光一闪,赖天峖想起自己听过那个声音,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楼书寧。 突然之间,赖天峖觉得有点受不了这个人,也有点受不了自己。他转回浴室清洗,并且在莲蓬头下叹了一口气。 好,他承认、他承认总行了吧。 不告而别,是他的错。 *** 『学长,要不是买你的面子,我绝对要把那个傢伙吊起来打一顿!』 当凤文歆恶声恶气地模仿完上述语句后,与他对桌而坐的赖天峖放下筷子,挑起一边眉。「文哥,去跟你学弟说要打也要有实力,这边随时候教。」 「不要,这样他就会发现我把这句话跟你说。」凤文歆愉悦非常,三两下解决身前便当。 「你不说我还不是会跟他说,那你干嘛跟我说,有病。」 「因为很好笑啊。」凤文歆应得理所当然。回想起那天晚上楼书寧打给他向他要赖天峖电话时一连串忿忿不平的说辞,他就觉得很好笑,「是说你这人真不领情,书寧喜欢照顾人,你就接受何妨?」 「不是他喜欢照顾人,是我拐他请我一顿。」 「他既答应,你跑什么?」 「噢,他可没说他答应了。」 凤文歆理所当然地说:「没有赶你走,不就是答应了?」 赖天峖丢去一个鄙视的眼神,「那是对于你,因为楼书寧爱死了他家学长,所以无论那个学长提出的事项有多么可恶又不可理喻,他都心甘情愿牺牲奉献。我不过就是个惹他嫌的火星人,没有赶我走,只是因为我赶不走而已。」 「你干嘛说成这样?」听到赖天峖如此形容,凤文歆的心情从愉悦晋升到乐不可支,「最起码你不该不告而别。」 「我都做得这么刻意了他还打电话到我家,何必?」 「所以你们有一场精采的唇枪舌战?快跟前辈分享八卦!」 「并没有八卦,他只说了三句话:赖天峖、你到家了、那再见。语调不可一世,甚至没有报上姓名。」 「这样很可爱啊,就算气得想掐死你,还是会确认你是不是平安到家。」 赖天峖哼了声,「多大的人了,难不成我还会迷路?」 「谁要你说是去倒垃圾,结果一去不復返。」 「因为我性子不好,是个会让人想吊起来打的坏胚。」 凤文歆笑得意味深长,「你很好,书寧也很好,我说过,你们会合得来的。」 ------------------------------------- 《平行宇宙小剧场:一字之差》 那夜,赖天峖福至心灵,连忙摸出已关机的手机,开机之后嗶嗶两声,同样跳出三十通未接来电,同样的号码。他毛骨悚然,反射性地将这个号码拖入黑名单。 不知打哪儿来的灵光一闪,赖天峖想起自己听过那个声音,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楼书寧。 突然之间,赖天峖觉得有点受不了这个人,也有点受不了自己。他转回浴室清洗,并且在莲蓬头下抖了下,将热水开到最强。 好,他承认、他承认总行了吧。 不告而别,是他的错。 /*作者备忘:平行宇宙小剧场里,楼书寧的口头禪是"科科",故事分类是"惊悚",故事标籤是"虐恋情深"*/ /*楼书寧表示:拒演!\皿/*/ /*赖天峖表示:(翻剧本结局)科科,结局真令人欲罢不能。*/ 所谓不知-04 赖天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和楼书寧合得来,他比较觉得他们明明八字相剋,却被孽缘绑在一起。不然,这个城市那么大,怎么他就是会遇到楼书寧?他可从来没有在公司那一区之外遇见过凤文歆。 当赖天峖于大好休假日不在家里睡觉而决定一个人到动物园间晃,并且于蹬羚的栏杆前遇上同样拿着霜淇淋的楼书寧时,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近日到庙里上一趟香,驱逐恶运,扭转孽缘—虽然他得承认,看到楼书寧在言语上吃鱉总让他觉得愉快。 动物园那么大,怎么他就是可以遇上楼书寧呢? 赖天峖心不在焉地想,人家说所谓孽缘是因为前世种下的因,而得到这一世的果报,那楼书寧一定是前世犯下滔天大罪,才会屡屡遇上自己。 楼书寧显然也看见了赖天峖。他以若无其事的语调,面无表情地向赖天峖说: 「嗨。」 「嗨。」赖天峖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真巧啊楼书寧,你今天脖子很健康喔。」 「因为我的脖子已经对你產生抗体。」 「莫非这是一种性暗示?」 「不好意思,我不懂你们火星的性暗示是怎么一回事。」 楼书寧认真反击的模样逗乐了赖天峖,他噗哧一笑,反问:「难道你就懂得地球的性暗示是怎么回事?」 楼书寧胀红了脸,只憋出一句:「……你真的很惹人嫌。」 「是吗?」赖天峖说着往下一处栅栏移动。由于对话尚未结束,楼书寧很自然地跟上他的脚步。赖天峖续道:「但,我开始怀疑你其实在喜欢我了。」 楼书寧不屑道:「你怎会產生此种妄想?」 「因为啊,」赖天峖啃了一口霜淇淋甜筒,「你说得多讨厌我似的,但你从来没有拒绝与我相处,这样我当然会怀疑你在说反话。我刚想通这一点时,可是吓出一身冷汗呢。」 「你闭嘴,你就是如此令人不快!」 「那你干嘛走在我旁边?还跟我聊天?」 楼书寧嫌恶地回答:「因为我要留下来让你不愉快。」 赖天峖哈哈大笑,「楼书寧,不可贬低自己的娱乐效果,我现在发现我太喜欢跟你相处了。准许你喜欢我,谢恩吧。」 楼书寧并不说话,只是抬脚往赖天峖的脚背踩过去,被对方避开之后,他不死心地拉住赖天峖的手臂,再接再厉,换脚再踩。 赖天峖这次并不闪躲,只是抬手按在楼书寧的肩上,「你靠我太近了。」 楼书寧顿感到一阵肉麻,他往后弹开两步,防备地问:「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赖天峖吃下最后一口甜桶,甩手说道:「想告诉你小心你的冰,上面有你的口水,可别碰到我的衣服,除非你要献吻——我警告你不准用霜淇淋扔人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这种基本礼貌!」 「我当然不会把食物浪费在火星人身上。」楼书寧大口吃掉剩下的冰,兇狠地说:「我只会献上我的十指,对你的脖子!」 「摸脖子好色,」赖天峖的语调充满鄙视,「噢我真是害怕~~」 「你闭嘴!」 赖天峖勾起了笑,「好吧,我闭嘴。」 对话突然结束,楼书寧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暗自决定再也不要和火星人说话。 他们陷入沉默,但仍像来往多年的朋友般并肩而走,并且将头近近凑着,一起在昆虫馆内草叶枯枝满佈的小箱子前,艰难地寻找箱子里的绿色住客。 「楼书寧。」赖天峖在无人的萤火虫间,突然开口。 「什么?」 「一起追凤文歆吧,我们公平竞争。」 闻言,楼书寧奇怪地瞪他一眼,道:「我不是同志。」 赖天峖嗤笑,「你就嘴硬吧。」 「如果我更血气方刚一点,现在可能会揍你一顿。」 「揍我也不能拉直你,还是别白费力气。」 楼书寧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赖天峖,你真是不可理喻。」 「胆小鬼,」赖天峖睨着楼书寧,语气是温和的,神情却是挑衅的,「等我哪天追到凤文歆,我会嘲笑你的。」 「……学长有喜欢的人了,你别进去搅和。」 「凭什么他有喜欢的人我就要放弃?不管那人是谁,至少现在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楼书寧敛了眉间,没有吭声。 赖天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率先踏出萤火虫间,若无其事道:「接下来,我们去看狮子吧。」 因为赖天峖的用词是「我们」,而且楼书寧觉得此时离开颇有输给赖天峖的感觉,因此他们依然走在一起,沿着参观步道前进。 「等一下,我要买虾饼,你吃吗?」 「赖天峖,你刚才已经吃过冰了。」 「那又怎么样?来动物园要做的事情不就是健行、被动物看还有边走边吃吗?」 「难道你就没有更可爱的理由吗?」 「请举例一个『单身男人在大好假日独自前往动物园的可爱理由』,我会赏你一块虾饼。」 「我不要虾饼。难道就不能是纯粹因为喜欢动物所以来吗?」 「噢楼书寧,你真是、」 「我不想听。」 「我是要称讚你。」 楼书寧横了对方一眼,「不必了,我担心等一下失手将你推下河马的水池。」 赖天峖点点头,「那好吧。」他还是递了虾饼过去,而楼书寧也从善如流地取了一片。他们和平地走过河马水池,并且慢慢地往园区出入口走。 突然间,赖天峖停下脚步,然后一把扣住楼书寧的手腕,拖着他闪身至路旁的一个视线死角,「这边风景不错,我们停一下吧。」赖天峖将他推到身后,目光盯着道路的另一端。 那里走来一个人,面容英俊,服仪端正,带着书卷气息。那人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寻什么。 赖天峖盯着那个人,觉得胸口既闷又难受,心情百感交杂,难以形容,他可是不想再遇上那个人了。 待来人终于走远,赖天峖调适过自己的心情和表情后,转身准备面对楼书寧对于他突如其来举动的任何疑问,却见楼书寧握住左腕上的平安符,面色发白,身体绷得死紧,一瞬间,赖天峖以为他将要昏倒,因此赶紧扶握住他的手臂,问:「怎么了?」 楼书寧没有回答,身体也依然没有放松,他维持原来的姿态闭上眼睛,额际浮上一层薄汗。赖天峖一手扶着楼书寧,另一手从口袋掏出纸巾,按上楼书寧额侧。 纸巾才要滑动,楼书寧一把扣住了赖天峖的手腕。楼书寧抓扣的落点偏上方,因此整个拇指按在赖天峖的掌心上,楼书寧的手很冷。 赖天峖又问了一次,「你怎么了?」 「我有一点……头晕。」 「要不要找个地方先坐下?没想到你比看起来的还虚弱。」 楼书寧摇摇头,「这样可以,等一下就好。」 楼书寧这么说着,没有放开赖天峖的手。 赖天峖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稍微靠上前去,替楼书寧挡风,「身体不好就别在这种冷天吃冰了,去医院吗?还是我叫文哥来?」 楼书寧还是摇头。 赖天峖顿了下,视线扫过楼书寧发冷的手,又问:「会冷吗?」 这次,楼书寧迟疑许久,才轻轻嗯了声。 赖天峖左右看了下,发现近处实在没有更遮风的地方了,所以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赚到了。」接着将楼书寧抱进怀里。 所谓不知-05 楼书寧并没有反对这样的动作,他在赖天峖的怀抱里停留了三、五分鐘,才轻轻推开对方。他的脸颊由白转红,神情尷尬。 「你就没有其他的方法吗?」 「有,」赖天峖诚实道:「我可以把外套脱下来借你,但我不想。因为借你之后我会不好意思要回来,那就变成我会冷了。」 「你!你寧可拥抱别人也要吝嗇你的外套?而且那个别人还是男的!」 「我会把外套借给女性。再说男的有何不好?我是同志,你就算不够优质,垂着眼睛的样子勉强能算可爱,我可以牺牲。」楼书寧想不出如何回应,气得扭头要走,却又被赖天峖拦下,「楼书寧,难道我的牺牲不值得一句道谢吗?我相信文哥的好友必然非常有教养,你一定只是不小心忘记。」 楼书寧的脸更红了,挣扎许久才憋出一句谢。 赖天峖笑瞇了眼,满意道:「乖。走吧,我家比较近,我可以借你一件大衣,然后开车载你回家。」 「不必,我没事,可以自己回去。」 赖天峖早就料到对方的拒绝,所以他努力挤出诚恳又带点忧伤的神情,「我说,上次不告而别真是对不起,你不愿意让我送你,是否因为无法接受我的道歉?」 「这是两件事。」 赖天峖继续诚恳又忧伤地问:「我们可以一併处理,不好吗?」 于是楼书寧妥协了,「……好吧。」 那日,他将楼书寧载到楼书寧的店门口,下车时,楼书寧很郑重地对他道谢,并且表示凤文歆两週之后会来,邀请他一同前来共进午餐。 赖天峖爽快答应。 约定餐会的那天是星期六,楼书寧的店每週六休半日,下午五点才开始营业。他通常趁这个时间外出採买、出游,或者邀请凤文歆兄妹前来。 凤文歆得知自家学弟也邀请了赖天峖,便趁机和赖天峖商量,希望午餐之后能在楼书寧家整理正在进行的案子。赖天峖答应下来,并且约好当天一起从公司出发。 当他们抵达时,楼书寧正捧着圆底锅和打蛋器在看电视。 「学长,」楼书寧说,「我正在忙,可是还剩下花枝丸没炸。」 「是、是,我去弄,布袋戏时间,非礼勿扰。」凤文歆早已习惯此种情况,将物品随意一放,便转进厨房。 赖天峖走到楼书寧身侧坐下,盯着萤幕片刻。 「没想到你喜欢这个。」 「因为好看。」 「……楼书寧,那个男角方才用直球对人告白,我以为古人应该含蓄一点,例如送莲子什么的。」 「他们是江湖儿女不是才子佳人。」 「是喔。欸,刚才出现收音机耶,这不是古装剧嘛?」 「因为他架空。」 「喔,那、」 「赖天峖,」楼书寧瞪他一眼,「滚去厨房帮学长。」 「哼,我帮不上忙,所以决定留在这里打扰你。」 「等一下学长炸的花枝丸没你的份。」 「别这么残酷,」赖天峖笑,「我会很安静。」 赖天峖当真安静下来。 当凤文歆捧着沥好油的花枝丸走出厨房,便见客厅两人和平相处的画面,凤文歆笑问:「你们似乎变得很要好?」 「不要好,这只是孽缘,硬要说的话我算是楼书寧的恩人。」赖天峖应:「但楼书寧对于恩人实在很不客气,文哥你说你介绍这种人给我认识,要怎么赔我?」 「恩你个头,」楼书寧哼声,「我才是那个需要被赔偿的人。文歆念在我们多年交情算你便宜,精神损失费用共计三百万,可以商量分期付款。」 「你卖了我比较快。」 「你才不值三百万。」 闻言,凤文歆踹了自家学弟一脚,「死小子,你学长可是金光闪闪的黄金单身汉,怎么不值三百万?三百万还买不到呢!」 「听了真是会吐!」摆了一个呕吐的动作,楼书寧放下圆底锅起身,「好啦,你们两个不速之客快去餐桌坐好,等一下要讨论公事还不快吃饭。」 「长官下令放饭,天峖少尉,还不快去待命!」凤文歆说。 「报告长官,赖天峖的胃回报,已做好万全准备。」赖天峖回答。 楼书寧表示:「看你们这个德性就知道你们办公室会出现多少垃圾话。」 和最初他们一起吃饭的那次一样,赖天峖和凤文歆比邻而坐,楼书寧独自坐在对案,但和那时相比,这场饭局不仅没有出现南瓜,气氛简直融洽得不能再更融洽,让赖天峖几乎生出其实他们是多年好友的错觉,只是当在凤文歆好奇楼书寧今日为什么会邀请赖天峖时,赖天峖便从这种错觉中清醒过来。 楼书寧轻描淡写地表示他在动物园遇到赖天峖,然后搭了赖天峖的便车。赖天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万分客气地说:「小事而已,不用客气。」 凤文歆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变化,儘管那个变化非常细微。所以他跟着笑笑,并且若无其事地转变了话题。「欸对了,书寧啊,今天有没有甜点?等一下要讨论公事,我觉得我太需要精神粮食了。」 楼书寧显然习惯了自家学长向自己讨食物,「有啊,要饼乾还蛋糕?」 「咖啡和饼乾!」凤文歆满意地笑瞇了眼,「杏仁和枫糖口味。」 耳闻凤文歆的点单,赖天峖迅速接话,「蓝莓慕斯!赖天峖的咖啡要做成拿铁,不用糖。」 正要走进厨房的楼书寧立刻转头瞪他一眼,「没有蓝莓慕斯!」 见楼书寧摆佈起咖啡壶,赖天峖半真半假地抱怨,「文哥你看,这就是你家好学弟的待客之道,明明我受邀蒞临,降尊紆贵,不过要求来块蛋糕也好大吼大叫,文哥你没有把他教好。」 楼书寧立刻从厨房丢来一句:「姓赖的,我听得见!」 赖天峖又继续说:「看,他对我这让他搭便车的恩人一点都不礼貌,文哥,他早上还指使你炸花枝丸,他连敬老尊贤都不懂,令人痛心啊!」 「可我觉得他很好啊,你看他现在正在伺候我吃喝,还有谁家学弟这么乖巧可爱的?」 「文哥你真噁心,你就是那种会和别人炫耀『我家小孩最棒最乖』的蠢爸爸,永远看不到自家小孩的顽劣之处。你最贴心又认真的工作伙伴给你忠告,你竟然信他不信我。」 凤文歆哈哈大笑,一把勾过赖天峖的脖子,「你吃醋啊你好幼稚~~」他在笑闹中没有控制力道,使得赖天峖被这么一勾,脸颊直接撞在他的锁骨上。 赖天峖没好气地抬眼瞪向对方,却见凤文歆笑得阳光灿烂,离他好近。 近得让他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气味。 近得让他,情不自禁。 所以他吻在凤文歆的脸颊上,那瞬间,厨房与餐桌边的声音都停了。 凤文歆诧异地看着他,然后他回过神来,感觉到楼书寧的视线穿过厨房与饭桌间的隔架,钉在他身上。 然后,他想起自己曾经向楼书寧发下豪语,并且事已至此。 所以赖天峖乾脆道:「文哥,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事实上,因为赖天峖的态度实在太过坦荡乾脆,反而使最该尷尬的凤文歆尷尬不起来,凤文歆啊了一声,认真道:「我第一次被同性告白,感觉真是……真是不真实。」 「那你要答应吗?」赖天峖追问,「那你不如就答应吧!我不错,你没损失。」 凤文歆露出正经气氛被打乱的受不了神情,「第一,你不要自己夸奖自己,第二,认真告白时不要讲什么损失,我们没有在交易,第三,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 「是喔,」赖天峖拉开两人的距离,又问:「难道那个人比我要好?」 凤文歆唇弯勾得清浅,却是笑意深深,「哈,是没有你生得好看。」 「去,真心碎。」 「天峖。」 「干嘛?」 「你会因为这样而离职吗?」 赖天峖皱起了眉,「工作是工作,风花雪月是另外一档事,我的业务才正要上手,也很喜欢这边的工作环境,要赶走我不容易喔。」 「嗯,谢谢你。你这么乾脆,让我好过很多。」凤文歆说。 「……你不要再说了文哥,我很小心眼,你一个人好过会让我很不爽,」赖天峖彆扭地说:「去把案子拿过来!大爷今天失恋,要用工作来忘记!」 「是、是。」凤文歆顿了下,轻道:「天峖,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种事情,来去自然,没有什么好抱歉的。」他真的很喜欢凤文歆,很喜欢,真心真意,但是,他发现他难过归难过,却可以释怀。 那不是心痛,赖天峖感受着胸口传递的讯息,心想,他不觉得心痛,只觉得或许他们就是没有缘分。他依然喜欢凤文歆,有机会他还会努力,若是没有机会,他也有自信能当朋友。 回应之后,赖天峖将视线迎向楼书寧,楼书寧却在这一刻避开了眼神接触,将头垂成一个看不清表情的角度。 但是赖天峖看过楼书寧这样的神情,曾经有夜,他们在大卖场巧遇,楼书寧就是用这样低垂的视线,来掩饰苦涩。 那是一个无法释怀的人,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霎时彷彿有根烫热的针在刺入他内心柔软的部分,带来一阵闷痛。 赖天峖想,也许,他伤害了这个人。 所谓不知-06 是夜,男孩从梦中醒来,想去厨房倒一杯水。 房门才打开一条缝,他清楚地看见一团白雾快速鑽入,飘到阴影处化作模糊人形。然后,雾状人形似乎发现了他…… 男孩几乎要尖叫,他二话不说衝至隔壁房间,往祖母被窝里扑去。 那时,男孩的祖母柔声安慰着:来,牵着手,只要两个人一起,鬼就不敢靠近。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 虽然当下赖天峖对于自己的表白影响到楼书寧心情的这件事有所介怀,但没过多久他便将此事拋诸脑后,说到底他早已预告自己会有所行动,这已然仁至义尽,楼书寧心情如何,并非他的责任。是以週末的餐聚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对赖天峖来说,仍然是愉快的心情大过于其他。就算他的告白没有被接受,但至少他已经交代了自己的心情。 唯一遗憾的是,凤文歆并无夸大楼书寧的做菜手艺,排除掉南瓜的阻碍后,这让赖天峖深刻感受美味料理有多抚慰心灵,故而导致两天后的晚上,赖天峖突然不能适应独自在公寓里以外卖便当解决晚餐。 便当不难吃,但没有楼书寧的家常菜顺口,没有楼书寧用新鲜多样食材搭配起来的均衡清爽,没有楼书寧在料理时低油低钠的健康考量。 没有被照顾的感觉……就算楼书寧其实是在照顾凤文歆,而非他这个新认识的朋友。 赖天峖对着便当困扰起来,吃便当这件事突然让他感觉异常孤单,但他又没有办法下厨来自己照顾自己,他不会做菜,他的公寓小厨房只有烧过开水和泡麵,甚至没有菜刀和砧板。 门铃在这时响了两声,由于不是公寓一楼大门的对讲机铃声,而是自家门铃,赖天峖猜想应该是邻居,因此并未从门孔确认来人,便直接打开木门。 然而打开木门的那瞬间赖天峖就后悔了,门前的男人一身西装笔挺,英俊整齐,脸上的表情温柔而哀伤,他说:「天峖,好久不见。」 赖天峖并不想见到这个人,他在动物园避过他一回,没想到对方竟能找到他的住所来。赖天峖隔着铁门,冷下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家?来干什么?」 「天峖,或许你不相信,我一直很想念你……你辞去工作,换了号码又搬家,我一直在找你……」 「你大可不必如此,时间省下多陪陪你漂亮的情人,不是更好?」 「我们分手了。」 「喔,真遗憾。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你不必告诉我。」 「对不起,天峖,我是真心请求你的原谅。」男人看着他,神情语调都非常诚恳,「我真的很希望,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赖天峖捏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愤怒与受伤撕扯着他的神经,他觉得心口烦闷,眼眶发疼。赖天峖缓缓呼出一口气,回应了一声冷笑,「不好意思要辜负你的真心,但我早已移情别恋,爱上其他人。」 男人轻问:「天峖,你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不能,因为我已经有一个更温柔的情人。」 「我会比他更爱你。」 「或许吧,」赖天峖嘲讽道:「但是我的他温柔体贴帅气可靠,家财万贯,还有一亩石油田,你说我为什么要放弃他,选择你?」 「天峖,你总爱说笑,」男人的语调有十足把握,「我观察了好几天,你的住处,从来只有你一人出入。」 霎时,赖天峖感觉脑海里有条线在刚刚断裂,他厉声质问:「你跟踪、」 对讲机的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打断了赖天峖的语句,也让赖天峖突然意识到在门口吵架简直是让全公寓的人看笑话,他恨了一声,接起对讲机,「哪位?」 对讲机的影像窗同时跳出画面,只见楼书寧神色不安,僵硬道:「我是楼书寧。赖天峖,请问我之前是不是把平安符忘在你家?」 赖天峖停顿了下,缓声回答:「嗯,我收在房间,你上来拿吧。」接着他掛上话筒,推开铁门,瞪着门前的不速之客,「我家人回来了,你请吧。」 男人还来不及回答,楼书寧已然衝至门前,楼书寧脸色苍白,喘着气要开口,却先一步被赖天峖的动作打断,赖天峖迎上前去拥抱楼书寧,温声道:「阿寧,别总是急匆匆的,你身体不好,不是说了别这样跑动吗?进来再说吧。」 然后他投给男人一个不友善的视线,逕自揽着人进门。 赖天峖知道楼书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因为隔着衣服就能感觉到,可儘管如此,楼书寧却也配合着没有挣动。但门一带上,楼书寧立刻跳开好几步,但却又像是被惊得震了下身子,衝回来死死捏着赖天峖的手。 感觉到楼书寧指尖的凉意,赖天峖不客气地笑了,「楼书寧,你真是我的贵人,虽然我不明白你现在的举动有什么重大涵义。」 「…………我头晕,你借我扶一下。」 「头晕还能一口气跑到三楼来,真是不简单。」 「我跑完才晕不行吗?我要拿我的平安符。」 「关于这一点,」赖天峖拉着他的手,领他到客厅沙发坐下,「你既然头晕,就先 休息片刻,然后再说。」 楼书寧防备地望着他,「你打什么算盘?我现在没时间陪你抬槓,现在店里只有诗涵和几位常客帮忙顾,平安符拿一拿我得回去收拾。」 赖天峖点头表示理解,并且笑得友善极了,「事情是这样的,其实呢,因为我被坏傢伙缠上了,他就站在门口,刚好你来,我就想说,噯呀阿寧英明神武,必然会救我,所以……虽然我没有看见你的平安符,迫于无奈,也只好骗你上来。」 楼书寧的表情扭曲了下,「你欠人家桃花债还是仙人跳人家?」 「其实是他对我一见钟情,想要以身相许,无奈我早已心有所属。」 耳闻心有所属四字,楼书寧再次露出「自己干嘛要多管间事」却又不得不为的痛苦表情,「我早跟你说过学长有喜欢的人了,你看开一点。」他安慰道:「别因为心情不好就跟朋友吵架,之后去跟人家和好。」 「那个人不是我的朋友。」赖天峖皱紧眉,接着举起被握住的手,「好了我道歉,对不起骗了你,请问可以放手吗?」 楼书寧拉着他的手文风不动,说:「赖天峖你骗了我,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以身相许?」赖天峖讽道。 楼书寧忍耐着没有发作,只是接着说:「你有没有佛珠或者平安符,有效的那种。」 「有没有效是什么意思?」赖天峖用空着的手,自衣领下勾出一截红丝线,「你乱说话小心被神明打屁股。」由于这时楼书寧投来的视线实在太直太露骨,赖天峖被看得颈背一毛,连忙把丝线藏回衣领下,瞪向他,「别乱看,这是我的。」 「借我一下,可以吗?」 「你有没有搞错,平安符没有在借人的。」 「一天、不,一小时就好。」 「不借。楼书寧,你到底怎样?你的平安符掉了,找时间再去求一个就好,要借别人的也太瞎了吧。」 楼书寧没有回答,只是突然间浑身一颤,看向自己的左肩,又看向赖天峖的脖子,接着,咬牙凑上去。 当楼书寧搂上来时,发凉的指尖擦过赖天峖后颈,让他打了个寒颤,然后他被一手勾脖子一手环腰的紧密姿势用力抱住。赖天峖第一个念头是「楼书寧好凉」,第二个念头是「楼书寧发神经了」。 但赖天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发现楼书寧轻轻的在颤抖。 「你真的不太对劲。」他抬手在楼书寧的背上轻拍两下,对方的身子发凉,但他手掌下的衣物触感却有些潮湿,「喂,你在冒冷汗,到底哪边不舒服?到底有没有去看医生?」楼书寧没有回答,只是抱得更紧。 赖天峖叹气之后不再说话。楼书寧的力道紧得有些疼,他想,他许久没有这么被拥抱过了,而这样的力道似乎舒缓了男人来访带给他的愤怒与受伤。 不知过了多久,楼书寧终于抬起埋在赖天峖肩上的头,唸了一声「走了」,才拉开自己和赖天峖的距离。 而赖天峖的手却在这时抓上楼书寧的衣襟,「解释。」楼书寧的脸因为这句话快速发红,他闪躲着赖天峖的视线没有吱声,所以赖天峖加大手劲,冷淡地说:「你性骚扰,没有解释?」 霎时楼书寧瞪向他,拔高音调,语尾还差点破音,「性骚扰?!」 「我是同志,我喜欢男人,你是男人,你吃我豆腐。解释。」 楼书寧觉得这样的理论有哪里奇怪,可是他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反驳,而且似乎真的是自己理亏,所以他吱唔其词地解释:「因为有东西搭了我的肩膀……」 「什么东西?」 「你、你相信有鬼吗?」 「啊?」 「鬼。」 鬼才会相信这套,所以赖天峖一脸的不相信,可他却以异常认真的口吻回答:「喔,这种事是谁也说不准的,不过这跟你刚才的举动有何关係?」 「就说了有东西搭我肩膀!」楼书寧恼羞成怒地叫:「我回去了!再见不用送!」 「楼书寧,你还是没有回答其中的关联性,再不说我就去跟文哥哭诉你非礼我。」 楼书寧扭曲着表情,不甘不愿地应:「有东西搭我肩膀,你不借我平安符,我只好靠你近一点。你的平安符很有效,你要好好珍惜。」 赖天峖沉默片刻,「……很有效吗?」 「嗯。」 「所以现在没事了?」 「那个走了。」 「那、是否还会再来?」 「赖天峖你不要乌鸦嘴!」 「我看你是生病了吧。」 「我很健康,随便你信不信。」 「你不是说头晕,上次在动物园也是。」 「那是也是有东西搭我肩膀,但你要我怎么说?!」 赖天峖突然就笑了,「说起来,我觉得我们真有缘呢。上次在动物园也是,你遇到东西搭你肩膀那时,我把你拉到角落是为了闪避一个人,那是我的前男友,对我来说等同于鬼怪,今天也是,他就在门外。」赖天峖见楼书寧只是瞪着自己,自顾自续道:「我想要赶走他,帮我好吗?我可以借你平安符当作酬谢。」 楼书寧断然拒绝,「我不要,你自己的人际关係,你自己处理。」 「他跟踪我。」赖天峖顿了下,「怎么样,有没有比你非礼我还恐怖?」 「赖天峖,」楼书寧严肃道:「不要开玩笑,如果你是说真的。」 「我是说真的。」 「好,怎么帮忙?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情如果太过分了还是报警安全。」 楼书寧毫不犹豫的态度又让赖天峖生出其实他们是多年好友的错觉,赖天峖眨眨眼,回答:「我的想法很简单,因为我还没伴所以他不死心,你来我家让我招待几天做个铺陈,然后找一天陪我去跟他说清楚。毕竟在一起过,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怎么样说清楚?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去。」 「喔,就是告诉他,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不可能回心转意。如果我们现在马上去说,他不会相信的。」 楼书寧露出了难以接受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掩饰,「我怕我不能胜任,我应该没办法演得很像……」 「这是一个我单恋你的剧本,不是两情相悦啊别担心。当然如果你并不方便,那也没关係,跟踪狂烦人的时间会比较久,但其实他也不能对我怎样,只是比较烦,非常烦,说起来也是可以处理的,最坏情况还可以报警。」赖天峖哈哈一笑,「你该回去店里了,刚才我说的这些,你就忘记吧。」 「……我没有说不帮。」 「我知道,没关係我自己可以处理,谢谢你啦。」 楼书寧恼了一声,叹气,「赖天峖,我会帮忙。」 「真的?」赖天峖眨眨眼,「不用勉强喔。那我怎么报答你?每天接送外加请你早餐?」 「不用接送,请我早餐就好,我之后会骑机车过来。」 「请不必客气,接你上下班表示我们很恩爱,可以让外面那傢伙死心得更快。」 楼书寧嫌恶地回应:「可是我想到这样就噁心。我先回去收拾,晚点见。」 「喂,平安符拿去,借给你。」赖天峖说着就要取下脖子上的平安符,却被楼书寧阻止。 楼书寧摆摆手,瞪着他说:「你戴好,然后过来表示你有求于人的诚意,恭送恩人我出门。」 楼书寧的瞪视让赖天峖忍不住笑,「小的不敢不从。」 他想,他终于了解凤文歆为何那么照顾楼书寧这位学弟。 如同凤文歆所言,楼书寧喜欢照顾人,和他相处,会感觉被照顾,会感觉被温柔对待。 会想要回馈。 -------------------------------- 高冠变色龙也长得太太太太太可爱了吧我的妈啊>///////< 所谓不知-07 数小时后,楼书寧带着简便的行李以及洗发精的薄荷味回到赖天峖的公寓,然后用同情的口吻开口:「赖天峖,你有一位马路天使。」 赖天峖扯了下唇角,将客厅窗帘拨开一道缝,往外看去。只见方才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楼下有些距离的地方,痴痴望着这个方向。 如果你懂得寂寞,便会知道,寂寞感蔓延感染如斯快速。赖天峖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闷住,所以他快速放下了窗帘,冷淡道:「那可不是天使,别把同情放错了地方。他就外表可以骗骗人,我想要赶走他。」 楼书寧顿了下,「他看起来很真心。」 「那个人总是很真心,也总是太多情。」 「但你看起来似乎正因为他而伤心,既然如此,为何不考虑给对方一个机会?」 「你帮他说话是不是因为想消灭情敌?」赖天峖哼声,「我和他分手之后就没有可能了。楼书寧,你怕鬼我可以陪你,平安符也可以借你,而你已经答应会帮我赶走他。」 楼书寧不再多说什么,只问:「亲爱的朋友,如果你叫我阿寧,我应该唤你什么?天天?小峖?」 「亲爱的贵人,」赖天峖假笑,「你可以叫我空空。来吧阿寧,行李拿过来放房间,你睡床,床单和枕巾我都换过了,被单现在要洗有困难,如果你会介意,我再拿一件床单让你垫在棉被下。」 楼书寧眼角一抽,「你做了什么会让我介意到连被单都要换?」 赖天峖愣了下,随即嗤笑一声,「少不纯洁了这位先生,那是我平常盖的被每天睡的床,就像如果我现在要把身上这件t恤脱下来借你穿,难道借给你之前我不用洗过吗?」 楼书寧转而困惑地问:「如果是脏的当然要先清理再出借,但如果是乾净的为什么还要再洗?寝具应该很乾净吧?」 赖天峖想着「人再乾净都有气味尤其是每天睡的床」但却说不出口,「你介不介意就是一句话,问这么多干嘛!」 闻言,楼书寧的表情从困惑转为意有所指的微笑,「没干嘛。」 赖天峖忍不住横他一眼,「停止你污秽的想像!是因为味道啦你这白痴!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味道,像你用薄荷味的洗发精,我就不是,棉被上有我的洗发精肥皂保湿用品混合起来的气味,怕你闻了会想吐可以吗?」 「不至于会想吐吧……啊!你该不会是用薰衣草味道的洗发精或肥皂之类的吧?」思及此,楼书寧连忙靠近赖天峖嗅了下,「还好不是,我个人觉得薰衣草的味道很呛,很久以前去学长家住时他竟然用什么薰衣草香氛袋真是噁心毙了,还好那时候天气都不错,床单被单洗好很快就乾,不然从他橱柜拿出来的东西我还真不敢用。」 「不要闻人你是狗吗?」赖天峖抬手挡开楼书寧,「可惜你运气不错,我之前也是用薰衣草香氛袋,因为听说可以帮助睡眠,后来觉得没什么效果就拿掉了。」赖天峖耸肩。 「拿掉好,要助眠安眠不如喝我家花草茶。是说我睡外侧还内侧?」 「我打地铺。」 「在这种冷天打地铺?你的床虽然是尺寸较小的那种双人床,但毕竟还是双人床,睡我们两个应该可以吧?」 「……楼书寧,虽然我早知道你天性叨念,但你不觉得你今晚的话和问题都太多了吗?」 楼书寧微微红了脸,「对不起,虽然是因为你遇到事情所以我才来,说这种话有点不好意思,但老实说我现在觉得有点兴奋……」 「什么意思?」 楼书寧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有住过别人家,所以感觉很新鲜,如果哪天学长一起来,就会像毕业旅行。」 赖天峖翻了个白眼,「毕业旅行只有三个人也太冷清,况且你至少住过文哥家吧。」 「学长家又不是别人家。」楼书寧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被赖天峖一把推在床上,作势要用枕头谋杀他。 「是,就你跟文哥感情好!」 楼书寧边笑边闪躲,又说:「至于毕旅……三人不会冷清吧?学长说他毕旅时也是分配到三人的房间。」 赖天峖谋杀完后,顺势滚到床铺内侧躺下,楼书寧提到毕旅,让他也开始怀念起学生时代,「我毕业旅行一直都是睡通铺,应该没有人睡单人房的吧。」 「我没参加过不很确定,但以前班上毕旅,似乎只有老师是单人房。」 「你为什么不参加?」 「家中只有长辈在,我不放心外出太久。」 赖天峖笑,「原来你的爱操心是天生的,你爸妈能把你养大,他们就会照顾自己。」 「我家是爷爷奶奶,他们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感觉到话题偏向私人,赖天峖噢了声跳起来,快手快脚摊开地舖,然后从床上抽走一个枕头,「好了睡觉吧。」 「你真要睡地舖啊?」楼书寧抓抓头,「床你的你睡吧,我睡地舖。」 「我单恋你耶,当然让你睡床。你半夜起床尿尿不准踩到我。」 楼书寧用一个白眼回应。 赖天峖问:「你明天几点起来?」 「我想一下……大概七点。啊我要刷牙浴室借我,另外我有做一些麵包可以当早餐,等一下冰箱借我冰。」 「那我后天开始再请你早餐,需要什么自己来别客气,」赖天峖黏在枕头上不想起来,「我会把备份钥匙给你,有问题再跟我说。睡了。」 这一晚赖天峖睡得很不好。 楼书寧的呼吸声传到了他的梦里,清晰、轻柔,像是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弯着眉眼对他说话时一样。 然后他感觉到男人斜倚上他的肩膀,轻轻唤着:天峖、天峖。温柔自然得像是他们从未分开过,而赖天峖竟也忘了他们已然分别。 他似乎得到了一个吻,所以他笑嗔:「你啊,不去讚扬你钟爱的大才子,来这儿跟我这小老百姓撒什么娇?」 男人抬起头与他四目相交,霎时赖天峖悚然一惊,这人竟是楼书寧,对了,这呼吸声一开始就是楼书寧。 楼书寧平静的神色对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开口道:「赖天峖,你有一位马路天使呢。」 赖天峖浑身一颤,惊得睁开了眼。 ——真是恶梦! 他往床上看去,想确认自己确实已从梦中醒来。只见楼书寧微微侧着头,呼吸平稳绵长,睡得很沉。 是楼书寧,不是那个男人。 赖天峖疲倦地抹了把脸,确认过时间,又闭上了眼。 *** 楼书寧自梦中惊醒,女孩甜甜的笑意就悬在眼前。 「难得看见你打盹,今天比较累?」叶诗涵拍拍他,晃了下自己手上的话筒,「来吧,有你的电话。」 楼书寧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昨晚有点没睡饱……」见叶诗涵手上还捧着一些回收的杯盘,他连忙跳起来把东西接过去,「叶诗涵,今天一整天都不是你的上工时间,你不要随便工作!温书假的本分就是在家念书!」 「我喜欢在外面唸书。」叶诗涵把话筒塞到楼书寧手中,又抽走了杯盘,「你的电话,快接。」 楼书寧一面用不满的视线看着叶诗涵,一面接过电话。才刚出声,对方连招呼都没打,劈头就是一句:「楼书寧食言而肥,会变成超级胖子。」 他皱起了眉,「赖天峖,如果你很间,你可以去回馈社会,而不必来骚扰我。」 「你这样不守信诺,不是一个好学弟该有的作为。」 「我哪里不守信诺?而且我不是你学弟谢谢。」 「你说要来我家让我招待一阵子,但我刚回家时发现,你把行李带走了。」 「……我忘记另外带包包装随身物品,只好先整个拿走。」 「喔——阿寧,你傻得真不可爱。」 「空空,你的态度若是客气一些,你的人会可爱十倍。」 赖天峖不置可否,话题一转,「其实我打来,主要是想问你宵夜想吃什么,我请。」 「谢了,不过我没有吃消夜的习惯,况且你的马路天使若在门外,你回家就回家,别随意出门的好。」 「那好,那我要买豆子,晚上顺便帮我带来。」 「哪种?要多少?」 赖天峖在电话这头笑了两声,「你推荐一种吧,我一人喝所以不用太大包。喔对,可以帮我磨好吗?我没磨豆机。」 「好。」 「那就拜託啦,拜拜。」 「给我等一下赖天峖,你买东西都不问价钱吗?就不怕我坑你?或是拿最贵的要你买单?」 「事实上求之不得,没请你吃到饭,那至少要捧场你的生意。」 闻言,楼书寧皱眉道:「我不喜欢这样。」 赖天峖则是嗤了声,轻快地说:「但是我喜欢。你别古板,礼尚往来大家都会比较愉快,先这样,晚点见。」他说完就要掛电话,楼书寧连忙又叫住对方,问了他喜欢的口感和家中的咖啡机,然后才结束通话。 通话结束不久后,凤文歆推开店门走进来,招呼道:「书寧,我得到好吃的点心拿来分你,楼上借我地方吃饭。」 「谢了。」楼书寧摸出自家钥匙拋过去,「自己上去吧。」 「喔。是说~~我听说你这几天都要去住天峖家,」凤文歆半真半假地叹,「我觉得我这个老人家被年轻人排挤了,你们竟然偷偷变得那么要好。」 「你真无聊。赖天峖没跟你说我干什么住过去?」 「他说他有一位狂热粉丝对他造成了一些困扰。」凤文歆笑笑,「老实说你们认识也没多久,这种事情,为何找你帮忙?」 「因为我刚好在场。」楼书寧伸手碰了自家学长肩膀一下,「别担心,事情不麻烦,去吃饭吧。」 凤文歆沉默片刻,捏住楼书寧的脸,无奈道:「你就是个白痴。」 之后凤芯姚来找凤文歆一起回家,然后一起把钥匙拿来归还楼书寧。离开之前,凤文歆瞪着他又说了两次:「你就是个白痴,白痴~~」 楼书寧忍不住回道:「你有够烦,要不要我现在就打给赖天峖,跟他说因为他没约你所以你吃醋了,要他立刻来跪求您蒞临他家?」 凤芯姚哈哈大笑,一把拖走正要回话的凤文歆,轻快地说:「让我把这一隻带走,寧哥晚安,掰掰。」 *** 当楼书寧用备用钥匙打开赖天峖的家门时,赖天峖从影集中抬眼,招呼了句:「嘿,小天使,恭迎小天使回归。」 楼书寧挑起眉,「干嘛?」 「文哥今天威胁我不准欺负他的小天使,必须把你供起来好好对待。」赖天峖回答。 而楼书寧哼了一声,「学长没那么幼稚好吗?」 「他真的说了。」 「是是是。我买了鲜奶和豆浆,滋润一下你只有啤酒的冰箱。」楼书寧说着放下一部分物品,往厨房而去。 赖天峖立刻跟了上去,「文哥真的说了,真的,你竟然不相信,这算什么小天使?」 「我相信啊。还有我不是什么小天使。」楼书寧敷衍道,「你的冰箱真的好空,冷冻库也好空,我有些乾货可以借冰你家吗?」 「你不相信!」 「好啦那我现在信了。可以冰吗?」 「你在骗我。不准冰,万一我以后的男友误以为我会煮饭,谁能负责?」 「赖天峖你又烦又小气!」楼书寧怀疑起凤文歆和赖天峖工作处的磁场是否有什么异变,让这几个傢伙的情商直线下降,「咖啡拿去收好,四百五十元拿来。」 「谁叫你竟然不信。」赖天峖走出厨房取钱交给楼书寧,才取过咖啡粉收至空荡荡的橱柜中,「他真的说了,简直幼稚到极点。」 「你也一样幼稚到了极点。」楼书寧忍不住回,「我怀疑幼稚是贵公司企划部的优良传统。」 「怎么会是?」赖天峖尽己所能发出最虚偽的口吻柔声道:「敝部的优良传统,是奉楼书寧先生为国民偶像。」 「你怎么能这么虚偽?」 「那有什么难?」赖天峖不屑道:「我还能用最真诚的表情告诉你楼书寧做的饭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难以下嚥的东西呢。」 --------------------------------------- 努力回想了家里没磨豆机的当年,真的很难熬啊赖天峖还是快去败一台吧。 所谓不知-08 楼书寧立刻嗤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在赖天峖挑眉当作回应的五秒后,才吃惊地问:「莫非你刚才是在讚美我的厨艺?」 「我有吗?最难以下嚥的相反是最好入口,而不是最美味吧?」赖天峖顿了顿,从下方橱柜掏出泡麵又问:「泡麵吃吗?」 「不吃。快承认你称讚我了吧。」 赖天峖笑答:「楼书寧你有够烦。」 当赖天峖提着煮泡麵的小锅回到客厅,楼书寧自窗边旋身,走到他旁边坐下,将电视打开。 「他还在那里。」楼书寧说。 「你选择以看电视取代含情脉脉地关注那个人,我想是明智的。关注太久,我就要担心你爱上他了。」 「赖天峖。」楼书寧不耐烦地唤。 「是的我明白,你是忠贞不二的。」 「其实我刚才突然想到,你根本可以去我那边暂住,我家去你们公司也方便,而且你的马路天使如果看到你搬去和我一起住,应该也会死心了吧?我有客房,你住久一点也没关係。」 赖天峖觉得,楼书寧真是个可爱的朋友,但是他不得不拒绝这样的好意,「我很感谢你,也知道住我这里对你不太方便,但请再忍耐半个月。如果我去你那里暂住,恐怕要动用搬家公司才真实,这样会有很明显的破绽,而且最重要的是,」赖天峖温和的语调陡然转为愤恨,「凭什么撤离的要是我而不是楼下那个混帐?我这里房贷都还没缴完我才不走!」 楼书寧被对方的语调转换逗乐了,「赖天峖,你真幼稚。」 「我这叫务实,我每个月辛苦缴房贷,当然要住够本!」 「是是是,对了星期五晚上我要烘豆不方便过来,你要不要去我那停留一天?」 「当然好,管饭的吧?」 楼书寧横他一眼,「星期五要开店不管饭。」 「那你星期五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买去,星期六我要睡到中午然后我想吃上次那个油醋、菇类和甜椒弄在一起的凉拌。」 「你竟然还点菜……弄点简单的可以。」 「刚才的凉拌算简单还不是?」 「油醋已经做好了,所以很简单。」 「其他的除了南瓜之外什么都好。」 「挑食可耻。」 赖天峖耸了下肩膀不作回应。 他已经开始期待起星期六的午餐。 其实当楼书寧说只弄简单的,赖天峖还有些不相信,因为他想,如果连那道这么好吃的油醋凉拌都叫做简单,那楼书寧的简单一定和正常人不一样。 这样的期待让他在星期六起床后,看见客厅桌上两个砧板及中间的一壶茶时略感失望。每个砧板上放了一小碗切丁水果淋优格,插了汤匙的马克杯浓汤还有对切的法国麵包,其貌不扬。 楼书寧率先坐下打开电视,指着左边的砧板说那份是赖天峖的。 「原来不招待文哥时你就用砧板吃饭,我的油醋凉拌呢?」 「赖天峖,用砧板吃饭是一种艺术,右边那块法国麵包的馅料就是你的油醋凉拌。」 「喔。」赖天峖接着坐下,看楼书寧又开始播放布袋戏,他拿起右边的法国麵包咬了一大口。然后他觉得自己错了他不该失望这东西简直太好吃了!他要和楼书寧当一辈子朋友!然后他换了左边的法国麵包,同样咬了一大口。左边麵包的馅料是煎马铃薯片搭配培根炒洋葱,中间垫了一层蛋皮。最后他喝了一口汤,汤是清爽的蔬菜口味,汤少料多。赖天峖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属于自己的这一份砧板餐,他觉得自己连砧板都可以吃下去。 「……够吃吗?」楼书寧问。 「嗯嗯。」赖天峖一边咀嚼一边点头。 「那就好,你看起来很饿。」 赖天峖嚥下口中的食物才应:「如果你今天拿外卖便当放在我面前,我可能就不饿了。」 楼书寧闻言失笑,「我觉得自己似乎又被称讚了。」 赖天峖并不回应,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咬一口麵包。 「那你下午有什么打算,赖天峖?」 「打算找个地方当沙发马铃薯。」 「哈,回你家,或者你想留在这里也可以。」 「好啊,我可以考虑留下来,让你家蓬蓽生辉久一点。」 「滚啦!」楼书寧笑骂。 「喔,或者我也可以当你一天临时工,反正我明天也放假。」 「我没有工资给你。」 「请我一杯咖啡就好。」赖天峖又咬了一口麵包,然后对着馅料说:「友情万岁!」 *** 说,那天凤文歆提出了去赖天峖家做客的请求。 凤文歆的原话是这样的:我要去打扰你和书寧的两人世界,不容拒绝。 而赖天峖是这样回答的:幼稚、无聊、不可理喻、为老不尊,至少下班再说吧。 「又没八卦,还要下班再说。」凤文歆半真半假地抱怨。 「你乖,」赖天峖看了自家前辈一眼,「等到了我的地盘,就跟你八卦你学弟。」 于是当晚楼书寧一回到赖天峖的公寓,就看见他和自家学长两人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喝啤酒,赖天峖正说到:「……你学弟超恐怖梦游时会吃人豆腐,话说那天晚上我被些微动静吵醒,睁眼一看,你家学弟正在帮我把拖鞋鞋尾对床襬正,摆完了还伸手替我压好被角,我原本还想说楼书寧真体贴晚上还起来帮人盖被,结果下一秒他就把手贴到我的腰上还摸了好几下、」 「胡说八道!」楼书寧衝进来打断赖天峖,瞪着眼睛叫:「我不可能这样!那不可 能是我!」 赖天峖并不理会楼书寧,只是笑着又说:「我原本想衝你学弟发脾气,没想到他眼睛根本没睁开,一步三晃地去了厕所又晃回床上,中途没有看我一眼,我怀疑他甚至没看路。绝对是梦游。」 「最好是这样!算了!这就是贵公司企划部幼稚的优良传统!我要去洗澡不跟你计较!」楼书寧啐了声,甩头入内。 听见浴室的门被甩上,凤文歆用手上的酒罐碰了赖天峖的酒罐,轻声道:「他以前和祖父母一起住,晚上如果有醒来就会去帮长辈将拖鞋放好被子盖实。虽然他的祖父母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但如果他没有睡好,就会出现一些旧习惯……记得他第二次还第三次来我家住,那晚他起来帮所有人盖被,我在他眼前挥手他也没看见,只是晃回床上睡觉。」 「我觉得好嫉妒啊,我也希望自己可以边走边睡,而不是一有动静就醒来。」赖天峖认真地嫉妒了。 「呵呵,他很可爱吧。」凤文歆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哪里来的结论?文哥,你就是个蠢爸爸。」 「他难道不可爱么?你看,你们也没认识多久,他就愿意帮你处理你的麻烦。」 赖天峖嗤了声,「我闻到一股酸味,男人的嫉妒心真丑陋,文哥你知道吗?你距离这样做会可爱的年纪已然太远。」 凤文歆也学他嗤了一声,「那你说我是嫉妒谁呢?这种事情你也是可以找我的呀。」 这句话立刻招来赖天峖的鄙视,赖天峖刻意抬手淘了下耳朵才回应,「我想这是幻听,某个成天想回家陪妹妹的妹控刚才似乎说了人话。」 「这事儿处理起来简单,」凤文歆笑得阳光灿烂,「我就叫我妹去跟书寧住一阵子。」 「孤男寡女……」 「正好。」 赖天峖扔去一个白眼,「齷齪的大人。」他想,可怜的楼书寧。 这时楼书寧拎着吹风机回到客厅,「学长,你有带换洗衣物吗?要借你嘛?」 凤文歆笑嘻嘻地反问:「你想要我留下来?」 楼书寧翻了一个白眼,「我回来时有在楼下看到你的车,然后,我看到你在喝酒。开车来还喝酒,难道不是要留宿?」 「今天大家都喜欢对我翻白眼,真过分。」凤文歆说着也翻了一个白眼。 「所以你该检讨你的为老不尊,文哥。」 「书寧借我睡衣。」 「好啊,那你明天呢?」楼书寧问:「你休假?」 「没有,明天顺便载天峖去上班,为了感谢我,他说会借我衬衫。」 「可赖天峖的衬衫……」 「楼书寧,」赖天峖挑眉,「请问你有何高见?」 「学长的腰说不定会卡住,赖天峖的衣服版型那么骚包。」 话才说完,他的脸立刻被凤文歆狠狠掐住,「这张嘴刚刚说了什么啊?你学长的『腹肌』怎么会卡住东西!」 楼书寧立刻说:「腹肌是无辜的,全是赖天峖衣服的错。」 赖天峖悠悠啜了口啤酒,视线在楼书寧腰线上左右扫视,最后冷笑一声,总结道:「丑陋的嫉妒。」 后来凤文歆被赶去洗澡,而赖天峖在床面上摊平了几件衬衫,要楼书寧一起挑选。 「穿去上班而已有差吗?」 赖天峖理所当然地应:「让一个帅哥穿得赏心悦目坐在你面前,难道不好吗?顺便一提文哥和我的座位相对。」 「那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顺便穿穿看,让你的腰腹接受挑战。」 「滚。」楼书寧横他一眼,「这不错,灰蓝色直纹,学长适合灰蓝色。」 赖天峖笑了笑,将挑中的衬衫掛出来,其他重新收进衣柜。他想,如果是楼书寧就比较适合格纹,暖橘色的细格纹。 ------------------------------------------- 我喜欢的美食节目主持人兼大厨,最喜欢用砧板摆盘了~ 所谓不知-10 楼书寧踏入赖天峖家时,客厅矮几上,两份滷味被用赖天峖新添购的碗公妥善装盛,还冒着热烟。 「你来了。」赖天峖将楼书寧迎进客厅。 「我说天峖,你有一整冰箱的啤酒,却不摆出来。」 闻言,赖天峖愣了下,「……你……要跟我一起喝酒?」 「不可以吗?我以为你说不想自己吃滷味,就是想拿来下酒。」 「我单纯想吃滷味。平常自然是下酒,但今天,嗯,我买了摩卡壶。」 「喔?」楼书寧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你要一展手艺招待我咖啡?」 「不,」赖天峖回答得非常严肃,「我是想说你可以煮,然后我可以喝。」 「安这什么心啊?」他往赖天峖额上一推,「我是客人!你竟要客人帮你服务。」 赖天峖揉着额头,啐道:「计较什么?朋友都不朋友了,小心我去告诉文哥你怕 鬼!」 「无聊。」白了某人一眼,楼书寧还是起身去煮咖啡。 赖天峖毫不客气地坐等楼书寧为他服务,只是没料到数十秒后,慌乱脚步声急响,只见楼书寧自厨房衝出,几乎要扑到他身上。 他被这兇猛的情势吓了一跳,「干什么?!」 「厨房有东西!」楼书寧粗暴地抓过他的手握紧,然后才松了口气,「我拒绝一个人走进那里!」 热度自掌心传向掌心,赖天峖隐隐又觉得有些焦躁,他瞪着他俩相牵的手,而楼书寧正紧张地东张西望。 「阿寧,你没有去求平安符吗?」 「当然有!」 赖天峖挑眉,「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楼书寧没好气道:「难道我有搂住你吗?」 「是没有。」 「那你又何必计较?」 「你妨碍我的手身自由,我总是要问一问的吧?喔我想起来了,在动物园那时你有平安符,但还是抓了我的手。」 「你还搂了我,但我有跟你计较吗?」 闻言,赖天峖笑了起来,「这是我们认识至今,你说过最厚脸皮的话了。」 楼书寧实在是个脸薄的人,所以他应声红了两颊,不甘不愿地说:「…………我 阿嬤说,只要两个人牵着手,鬼就不敢靠近。」 「好吧。」赖天峖还是笑,「看样子你今晚是不会煮咖啡了。那我们只好手牵手去拿啤酒,顺便在厨房晃两圈袪除鬼怪再回来吃滷味,这样如何?」 「不准笑!」 「又不是在笑你。」 「还是不准笑!」 「别吵,走吧走吧。」赖天峖说着当真拉楼书寧到厨房,以冰箱为起点来回绕过两圈,最后停在冰箱前,塞给楼书寧一罐啤酒,「你可以放手,测试看看那个走没。」 楼书寧并没有放手,他用赖天峖看来非常斯文的姿态一口气喝光手中啤酒,然后捏着空罐瞪向赖天峖。 赖天峖觉得好笑,「敢问有何指教?」 「我要跟你道歉!」 「哦?为了哪桩?」 「为了之前挑衅你。」 「呵呵,这种事你常做,你要道歉的是哪次?」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圣诞夜,」楼书寧看着赖天峖,瞪视后继无力,转为不好意思,「就算我情绪不佳,也不应该失礼,对不起。」 赖天峖因此想起好几件事,除了那个巴掌,他还想起当晚难以克制的空虚感,还有,他已然好一阵子不曾再有那种洪水般的负面情绪。他顿时坐立难安,「你白痴啊,没动手还道歉,要道歉也应该是我道歉。」话至此,赖天峖觉得楼书寧直接而诚恳的眼神快要变成凌迟,于是他连忙弯身鞠躬,一方面闪躲目光,一方面表达歉意,「很抱歉对你动粗。」 同样满怀歉意的楼书寧认为自己实在受不得这礼,所以他急急跟着弯身回敬。 没有人想起他们正牵着手站得靠近,于是,两人的额头在下一秒撞上彼此。 他们的手在此时分开,各自回去安抚主人的额面。在疼痛与酒气的相互作用下,楼书寧眼眶湿润,兇狠道:「赖天峖,都是你让画面变得那么傻!」 「傻的是你!是你撞我!」 「明明就是你撞我!」 「算了我不说了现在的对话也变得很蠢,我要去吃滷味。」 赖天峖说完旋身要出厨房,却被楼书寧抓住肩膀。楼书寧哼了声,非常刻意地将他挤开,抢先走出去。此种幼稚行径让赖天峖一时无言以对,他跟着回到客厅,严肃地表示:「楼书寧,你应该回去念小学。」 而楼书寧用夹走赖天峖碗里的滷萝卜来回答。 又过数日。 其实,赖天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的马路天使消失了,是那天晚上楼书寧进门后,嚷嚷着必须出门到便利商店买布袋戏,他间来无事跟着出门,途中楼书寧告诉他的。 楼书寧说:「你注意到么?我有三天没有看见你的马路天使了。」 赖天峖这才开始回想,似乎、真的,近几日都没有看见那个人。 楼书寧高兴地又说:「我看他就快放弃啦。」 老实说,赖天峖不怀疑楼书寧这么高兴是因为预期将要结束寄居他人地盘的苦难,但他同样也不怀疑楼书寧是在为他高兴,高兴赖天峖的麻烦终于要结束。 赖天峖觉得很愉快,而他一愉快,就忍不住想要逗弄楼书寧,所以他一把搭上楼书寧的肩膀,以抚摸的力道顺着对方肩线滑至衣领,将自己的弧口贴上楼书寧肩颈交界的肌肤,同时施力将对方揽近,赖天峖刻意用拇指磨蹭楼书寧的颈背,然后贴在楼书寧耳边道:「说不定,那傢伙就是在暗处等你放松戒心呢。」 楼书寧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连身体也僵硬起来,显然是想要作色而不得。赖天峖见状,乐得几乎想要变本加厉朝楼书寧耳际亲下去。 楼书寧从牙关里挤出几个气音,拼凑起来刚好是:变态色情狂。 这瞬间赖天峖无赖地想,反正自己都已经是变态色情狂了,所以他当真就这样往楼书寧的耳际亲下去。 楼书寧又惊又羞又怒,霎时甩掉赖天峖跳开一步,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向赖天峖。 赖天峖已经准备好要聆听楼书寧的「指教」,但没想到楼书寧什么也没说,只是衝又衝回来践踏了赖天峖的脚,然后飞快逃离现场。 楼书寧的下脚很重,赖天峖一面笑一面抽气,接着拖着脚步走到路边,蹲下来揉自己的脚背。 四周很静,静得让赖天峖的愉悦快速沉淀。他记得上一次自己像这样蹲在路边,是因为花坛上一隻将死的麻雀。那晚的天气很冷,儘管他快速将麻雀用手帕捧起来隔绝寒风,麻雀依然在微弱的挣扎之后,就再也不动了。他不喜欢那样的画面。 他养过一隻鸟。 「……脚断了没有?」 他的思绪被问句打短,赖天峖抬眼,见去而復反的楼书寧叉腰站在他身前,没好气地问。 他笑了两声,回答:「粉碎性骨折。」 「很好,我一点也不同情你。」 「别这么冷酷,亲爱的阿寧。我在情伤啊,你得对我温柔点。」 「这取决于你的表现。」楼书寧将自己的手伸向对方,一把将人拉起,「走吧,回家了。」 *** 赖天峖没有想过,自己的马路天使并不是离开,而是转移了阵地。所以当那个男人自不知何处走至他身旁时他毫无防备。那时他刚下班,正准备走到远一点,但人比较少的公车站搭车,这时男人从旁跟上,轻唤:天峖。 赖天峖顿下身子,他毫无防备。 「天峖,」男人又唤,并且走得更近,对方的大衣衣角几乎擦过他的指尖,「天峖。」 「……你之前等在我家还不够?现在又想做什么?」 「我想见见你,因为我很想你。」 「那与我无关,我现在有其他对象,你请回吧。」 「天峖,」男人温和地说:「让我陪你走到公车站,然后我就离开。好吗?」 赖天峖不置可否,只是逕自又走。男人默默跟着,最后,男人在赖天峖跨上公车时说了声再见。 于是,从这天起,男人开始在赖天峖下班时出没,陪他从公司走到车站,最后说再见。 不知为何,赖天峖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楼书寧。 「……赖天峖你出什么神?再让我问一次,我就把咖啡渣丢到你脸上。」正从摩卡壶内倒出咖啡渣的楼书寧抱怨道:「你问我摩卡壶怎么用,但你根本没在听我说。」 「『要开小火火圈不可以超出底部』,我听到这里。阿寧,对我温柔点,我今天支援展场累得像条破布。你问我什么?」 「明天是星期五我不过来。」 「我记得。」 「后天学长要来我家午饭,你明晚要不要去住我那儿后天一起吃饭?」 「阿寧你这傻瓜,这种好康我怎会拒绝,你下次直接算我的人头不用事先问我。」 「我下次会记得直接跟你收餐费并且不会事先问你。」 「阿寧,」赖天峖笑,「说了对我温柔点。」 楼书寧皱起眉头,「你怎样?想什么呢?工作不顺?」 「我只是在放空,你没有放空过嘛?」 「所以你的绰号才会叫做『空空』?」 「嘖,」赖天峖板起脸,拖长了语调,「无可奉告。」 「不稀罕。你等一下先把行李收拾好,明早我帮你带走,你下班可以直接过来。」 「好。对了我想要吃泡菜锅。」 「你可以明天下班去买。」 「好,我下班买来给你后天煮,我知道一家好吃的。」 「谁说要煮了?」楼书寧拋去一个白眼,「某人家的冷冻库甚至不愿意借我冰乾货,我何必帮他煮?」 「我告诉过你拒绝的正当理由,万一以后我男友误以为我会煮饭,你又不能负责。」 「你不是会煮了吗?」 「那哪算会煮?」赖天峖高傲地说:「我只是自力更生的翘楚。」 「哈哈。」 对话告一段落,赖天峖伸手去取楼书寧放在案上的咖啡,没料到却被像教训小孩般打了手背,赖天峖眨眨眼,疑问:「干嘛?」 「我煮给你看使用方法,不代表你可以在这种时间喝。」 「那么你就可以喝?」 「我也不喝。」 「冷掉就可惜了。」 「放冷冰起来,之后做咖啡冻。」楼书寧将咖啡移至远处,「想想你的年纪,这种时间喝咖啡,晚上不想睡了?」 「别攻击我的年龄,虽然我不知道你多大,但难道你比我小吗?」 「正是。」 赖天峖撇嘴,「文哥那混帐,一定是他出卖我的年龄。但你又能小我多少?」 「不多,正好两岁。」 「原来如此,」赖天峖点点头,「难怪我总觉得你特别幼稚。」 「你给我滚。」楼书寧边说边取来小瓶,将咖啡装好冰起。 「好吧,我要滚去睡觉了,阿寧,你只比我小两岁,皮肤可是没有本钱熬夜,睡觉。」 于是楼书寧去了厕所,而赖天峖鑽到自己的被窝中躺着,片刻后楼书寧绕过他脚边,在爬上床时说晚安。 但赖天峖并没有回道晚安。 「楼书寧。」 「干嘛?」 「……你为什么没说要回去住你家?」 楼书寧沉默片刻,轻声开口:「我们每天见面,至少,我还看得出来你有心事。」 霎时,赖天峖觉得热气涌入他的眼眶,他闭上眼,半真半假地说:「我要哭了。」 「白痴,快睡觉。」 从隔日开始,赖天峖不走正门下班,也不走平时的路回家。他会直接绕去楼书寧那里,然后在楼书寧打烊后,和楼书寧一起回自己家。 然后,某天。 下午时分,楼书寧的店里来了一位客人。 那人面容英俊,服仪端正,带着书卷气息。而楼书寧瞇起了眼。 所谓不知-11 「欢迎光临。」楼书寧若无其事地招呼。男人微笑以对,至柜檯点了一杯维也纳。 原本楼书寧提了十二分的心神戒备,但男人寻个靠墙的位置,落座之后开始阅读,一个鐘头过去半分动静也无。楼书寧忙着忙着,竟也忘了该要继续留神。 直至男人再度站至柜檯前,用着全店都听得见得声音开口:「不好意思。」 警戒心啪地跌回楼书寧的脑子里,他心道:来了!表面上也客客气气地回应:「是?」 男人将咖啡杯放到柜檯上,「鲜奶油里面有烟蒂,我喝到一半才看到,我觉得非常不舒服,恐怕我必须要求店家给一个合理的交代。」 楼书寧想,他一定比这人「更加」不舒服,一种被污辱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定了定神,视线对着男人的视线,以平稳清晰的语调回道:「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无论责任是否在本店,让您在这里有不愉快的经验,我们责无旁贷。我们绝对会彻查原因,给您合理交代,饮品的费用现在退还给您。」他停顿了极短的片刻,不给男人开口机会便用更坚定的口吻续道:「本店禁烟,同时对于店内卫生环境非常坚持,我们在此营业多年,相信一些常来的客人会同意并信任我们对于品质的维护,所以如果有心人蓄意毁损本店名誉,我们必会合理运用告诉权!但无论如何我们要表达歉意,现场客人如果对手中饮品有疑虑,我们也受理退费。恳请各位往后继续支持我们,感谢各位。这位客人,如您不嫌弃,请让本店再招待您一杯饮品。另外这是本店的新品卷,希望您还能蒞临指教。」 「不用了,退钱给我就好。」男人冷淡地说:「你们的东西我不敢再喝,你的处理,我也说不上满意。」 「嗯,很抱歉无法让您满意,」楼书寧点点头,口气温和,但视线却不温和,他问道:「您会希望报警协调吗?本店店内、柜檯和厨房都有安装监视录影系统,绝对可以配合调阅影像,釐清问题。还是您有觉得身体不舒服,需要陪您去医院检查吗?」 男人哼声,「我很忙,无意将这种小事闹大,只是认为你们应该检讨自己的卫生品质,喝到烟蒂真的太噁心了。」男人说完旋身就走。 而楼书寧深深吸了口气,交代叶诗涵留守柜檯处理可能会有的退费事宜后,开始检查自己的咖啡机、柜檯后的即时备品、食材、杯具,然后回到厨房,一拳捶在麵粉袋上。这是他从祖父母手中承接下来的店,包含所有对祖父母的回忆及他的用心维护,他无法容忍任何人出言污辱这里。 当晚,赖天峖帮着收拾完店面,而楼书寧也顺利将叶诗涵赶回家后,楼书寧将赖天峖拉到二楼的房间,说道:「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赖天峖发现,这是他首次看到楼书寧如此生气,楼书寧抿紧的唇线一直维持着詮释不快的线条,然而楼书寧的眼神闪动着愤怒的光,表情却很忍耐。赖天峖轻声问:「你在生我的气?」 「我只是在生气。我想让你看一段影像。」 「好。」 然后赖天峖被按入椅内,并且从萤幕上看到男人坐在楼书寧的店内啜饮咖啡,还有楼书寧从旁特别指出的,男人遮掩的小动作。 「我的店面这么小,当初学长强迫我装五支监视器时我还说他神经有病浪费电,但学长果然说对了,这世上神经病这么多,难保你不会遇上一个。」 「所以你生我的气。」赖天峖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这是我珍爱的店,所以我生气,但不是针对你。」楼书寧停下播放,「你说过不想跟你的马路天使闹得太难看,我可以……『我会』配合你,在张贴澄清公告时可以不附上截图,但假如你其实不介意,我不但要放截图,有机会还要把图摔在那个神经病脸上让他好看!」 「那你可以不放吗?就当是帮朋友一个忙。」赖天峖仔细观察楼书寧的表情,重复问道:「你可以吗?」 楼书寧的嘴唇抿成了更凛冽的线,他瞪着赖天峖的脸,仿佛不敢相信他「当真这么要求了」,但最后他抹了一把脸,将自己摔进椅子里,「天峖,我快要气死了。」他将脸埋在掌心说话,「气得想要对所有人大发脾气,但却拿你没办法……」 「谢谢你。」赖天峖温和地应。他想,楼书寧真的不是在生他的气。「这件事我会处理,如果那傢伙再来你的店,无论如何,请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阿寧,真的谢谢你。」 隔日下班,赖天峖没有转去楼书寧的店,而是走往公车站,等待男人出现。 男人如同预期一般在中途跟上他,他接着走到了较为僻静的地方,旋身面对男人。男人见状绽开柔软的微笑,快步靠近,牵住了赖天峖的手。赖天峖曾经太熟悉对方的手、对方的笑容和视线,以至于他没有即时意会到,其实自己应该要避开接触。 「天峖,」男人说:「我真的好想你。」 而赖天峖飞快察觉到自己不小心柔软了防线,所以他单刀直入地开口:「我听说你骚扰了我的家人。」 男人露出孩子气的不满神情,「权益受损的明明是我,他怎么可以乱说话!」 赖天峖从来就觉得男人这样的神情很可爱,所以他强迫自己偏开眼神接触,「他如果没有证据当然不会说,是我说服他不要公开录影画面。我只能帮你这么一次,但如果你继续骚扰我的家人,就别怪我不顾过往交情,对你不客气。」 「天峖,你帮我是不是因为还在意我?」 赖天峖在这时甩开他的手,「我言尽于此,再见。」 男人飞快地又拉住了他,并且扳过他的脸,让他与自己的视线相对,「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男人的手指温柔地滑过赖天峖的颧骨,「太好了天峖,你依然喜欢我。」 赖天峖大力推开他,冷下姿态,「听着,我正在一段新关係的开始,而你的存在和纠缠,造成我很大的困扰!我和他并不容易,没有办法容忍你继续妨碍。」 「是他在妨碍我们!你喜欢我,为什么要欺骗自己?艾可也喜欢我。」 「别提艾可!」赖天峖厉声道:「我们早就结束了,现在我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警告你不要再纠缠。」赖天峖旋身就走,最后拋下一句:「艾可死了,我不觉得你关心。」 然后,他听见男人在身后不甘心地说:「你那个『家人』并不爱你。」 赖天峖没有回答,只是逕自加快脚步。 *** 楼书寧没想到男人仅仅在事发隔天,就又踏入了他的店,并且面色冰冷,明显来意不善。 男人的到来立刻点燃楼书寧的怒火,楼书寧绷紧了表情,暗自决定无论对方要说什么,他都要尖锐并且恶劣地回应。虽然他的理性悄悄提醒他,赖天峖下班后差不多都是这个时段到达,这样的画面可能会被看见,而赖天峖先前「拜託」过自己。但他的感性明显以更磅礡的声势在吼叫,要他用怒火迎接对方。 然而楼书寧还来不及发火。 事情发生得那样快,无论是被男人随手在檯上抓起并朝他挥来的玻璃水壶(不知是要泼水亦或当真要砸在他身上),自己举起抵挡的手,叶诗涵的尖叫,还有赖天峖身影的即时介入,一切都快得像是同时发生。 赖天峖一手拉扣住男人行兇的手腕,一手扯下玻璃水壶,四溅的水花打湿了赖天峖的头发与上衣。「阿寧抱歉。」他在动作间飞快开口,并且大步将男人拉出店外。 「书寧大哥,」叶诗涵冷静地问:「你没事吧?」 而楼书寧终于从惊诧中喘出一口气,像是要舒缓气氛般说:「诗涵你真厉害,我不知道你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你还好吗?吓到了吗?」 「别小看演唱会的锻鍊。」叶诗涵高深莫测地说:「我很好,你可能比较需要担心你那位朋友。」叶诗涵扶着楼书寧的手臂暂缓他就要往外衝的脚步,「书寧大哥,如果有危险就先报警,你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楼书寧按了下叶诗涵的肩膀,旋身离开。 同一时间,男人被赖天峖拉到三个街口之外的僻静处,他粗鲁地将男人甩开,厉声质问:「才四十分鐘,我四十分鐘前才要你不要纠缠,你却转头就到我的地盘施暴!你让人失望,我不晓得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你现在也还喜欢我。」 「你住口!你如果不立刻离开并且再也不出现,我马上报警处理!」 「天峖!他把你抢走,我只是太生气了!」 赖天峖勃然大怒,他粗暴地推了男人一把,「你拿玻璃水壶砸人,叫做『只是太生气』?!」强烈的后怕对他的愤怒火上添油,他不敢想像如果他没有打消回家的念头又去了楼书寧的店,玻璃水壶碎在楼书寧身上,会有什么结果。「你让人生气,又让人失望!」 「天峖,那傢伙到底对你胡说了些什么,让你对我说这种话?」男人露出了孩子气的不满神情,「我只是想要泼他水要他识相一点。你明明爱着我,没有他我们就能和好,我们可以一起再养一隻鸚鵡。」 「你以为我会相信只是泼水?我们早就结束了,我现在喜欢别人,你听不懂吗?」 「……天峖,」男人靠近了一步,而赖天峖警惕地后退半步,「天峖,我们在一起七年,整整七年,我一直都记得当年,你跪下来吻我的手背,请我跟你在一起。」 「是啊我也一直都记得,年轻真是件令观者和回顾者都觉得难堪的事。」 「你以前可以包容我,为什么不能再原谅我一次?」 「因为我以前他妈的是个白痴竟然信任你!你说是误会,你说你不是自愿,所以我相信!」赖天峖咬牙切齿,「你说你和你漂亮的情人是真心相爱,我百分之百相信并且祝福!你可以消失了!!」 「天峖,」男人的语调產生变化,不再全然是求恳,「但是,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清楚,这样,你如何去跟别人在一起?况且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根本也没有我好。」 这句话在赖天峖的怒焰上泼了一盆冰水,自恨、羞耻和委屈逼红了他的眼眶,他几乎发抖。 然后,他听见有人焦急地唤他空空,并且将他拉进臂弯里。 ---------------------------- 英雄救美!(才怪) 所谓不知-12 楼书寧紧紧抱住了赖天峖,手指几乎要掐入赖天峖的肩膀。 赖天峖感觉到疼痛,感觉到楼书寧愤怒的颤抖,也、感觉到安慰。所以他将自己埋进楼书寧的颈窝。 「原来他就是那个会叫你『空空』的人!」男人不满地问:「这个人有哪里好?他甚至不爱你!没有外貌,没有经济条件,无权无势,甚至不爱你,他有哪里好?你不能因为气我就跟着这样的人!天峖,你值得更好的!我也知道你还爱着我!」 事实上楼书寧并不比赖天峖要高,但却尽了最大努力,想将友人包进怀里保护。楼书寧冰冷地应:「你滚不滚?滚不滚?!我照顾空空,关心他的喜乐,将他的意愿放在心上,而你这种人,竟有脸和我比?」 「你才是该滚的人!你既不爱天峖又何必来搅局?况且他爱我!」 「你们早就结束了,如果空空爱你,如何会站在我这里?」 「你放开他!」 楼书寧冷笑,「可以。」他应声松开了臂弯,这个动作让赖天峖不自觉一僵,以为他将要让赖天峖自行处理接下来的局面。但楼书寧虽然松开了怀抱,安抚的手掌却很快贴上赖天峖的头发,他们沉默的时间也许并不久,但对赖天峖而言已然太够太够了。楼书寧在沉默之后续道:「如何?你以为只要我松手他就会走向你?别作梦了你还是快滚吧!」 「你根本就没有放开他!」男人瞪着楼书寧,「我只听天峖亲口说,天峖,难道你忘了我们以前有多快乐吗?」 赖天峖感受着楼书寧贴在自己发上的手掌温度。他想,他没有忘记从前的时光,他没有那么容易忘记,但,他也绝不重蹈覆辙。 「你走吧。」赖天峖终于抬起头,旋身面对男人的视线,「我们不可能,你不要再出现了。」 「天峖,你明明爱着我,我是诚心诚意在道歉,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弥补?天峖,我知道你还爱着我,我们会像以前一样好。我知道你所有事,但这个人都知道吗?」 赖天峖想,自己不是在他与男人的关係中犯错的那一个,凭什么要当被威胁的那一个? 楼书寧温暖的气息停在身侧,在这一刻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赖天峖觉得,自己将要做的动作并不理智,但他却无一丝迟疑。他伸手绕过楼书寧的脖子,右手固定对方的肩膀,左手抓握楼书寧后脑的头发,然后,他将楼书寧拖进热吻之中。楼书寧反射性地挣扎,却被赖天峖使劲固定。 楼书寧浑身都僵硬了,他牙关紧咬,双目紧闭,强忍着不动,也不敢呼吸。 此刻时间流逝,对楼书寧而言漫长得如同地狱。 赖天峖终于放过了他,并且旋身将楼书寧纳在身后,遮蔽住他精采的表情。 「你说的对,阿寧不知道我和你的那些破事,但是他将会知道,而且不会介意。」赖天峖平静地说:「我和你之间没有可能,你走吧。」 赖天峖的表情竖起一道防壁,和男人狂乱而不可置信的眼神对峙。 老实说楼书寧不知道这样的僵持过了多久,他正忙于处理自己尷尬紧绷的情绪。 男人终究还是离开了他们两个的视线范围,而几乎是在男人身影消失的同一瞬间,赖天峖回身又撞入楼书寧怀里,这一撞将楼书寧撞回了神。赖天峖搂抱的力道又大又狠,手指隔着衣衫,还是刮红了楼书寧的背。 「可恶,赖天峖,你自己眼光烂,却要迁怒我!」 「吵死了。」赖天峖闷声回应。 最终,楼书寧抓乱了赖天峖的头发,莫可奈何地说:「头发湿着别乱跑,走,回家 吧。」 楼书寧拉着赖天峖回到他二楼的住处,给了对方热茶及毛巾,又匆匆回到店里,直至打烊收拾完。 在上楼之前,楼书寧站在厨房中央想了想,动手做了饮料的半成品装进保温瓶中,跟着水果切片一起带到楼上。 当他打开门时,赖天峖正坐在玄关的阴影里等自己,他笑了笑,偏头关门。 驀然,有个声音这么说了:来接吻。 然后楼书寧被推到墙上,提着保温瓶的手被紧紧曳着,冰冷的指掌扣着他的后颈,冰冷的唇辗着他的唇瓣。他在第一时间推开对方,捏紧的五指挥落,堪堪停在赖天峖的脸侧,然后洩气地垂下。 他真想打下去,真想。可是赖天峖正在掉眼泪。 楼书寧将自己所知的所有粗话都骂了一遍,「赖天峖,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真的太超过太没有礼貌了!先前你要演戏我勉强配合,但现在是怎样?!我觉得我有天会被你气死!然后又因为总是拿你没办法,再被自己气死一次!」楼书寧在自己的抗议声中将友人丢进沙发里,「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他,何必硬要把人赶走?」 「赖天峖岂能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不要他。」 「那你何必难过?如果对象是你那位神经病,我还觉得你分得太晚!」 赖天峖没有说话,只是一次又一次,面无表情地抹着眼泪。 楼书寧仔细看着赖天峖的脸,最后叹了口气,「赖天峖,我们来交换秘密吧。」 赖天峖终于抬头,挑起了单边眉。 楼书寧见状学对方挑起眉峰,续道:「你说一个秘密,我说一个秘密,然后我们可以帮彼此保密。看,我甚至还准备了酒呢。」 *** 他们一人拿着一个掛着柳丁切片与糖渍樱桃的平底玻璃杯,靠坐在沙发两侧,赖天峖抿了一口手中饮料,露出怪异的表情。 「干嘛?」 「我没想到是tomcollins……」 「我在厨房看了一圈,看到的材料刚好可以调,不喝拉倒。」 「不,我的意思是这很好,只是你刚才说你准备了酒,我以为是罐装啤酒,不然顶多就是水果沙瓦......水果沙瓦比较像是你会做的东西。」 「我懒得在这种时间搾果汁。」楼书寧说着将自己的樱桃和柳丁吃掉,衝赖天峖一笑,「本店可以免费续酒,只是禁止续柳丁和樱桃。你慢慢说,真的不想讲,那也没关係。」 赖天峖回以一笑,低头默默喝酒。但这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 赖天峖说,曾经,他和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非常亲暱。 「那个男人非常温柔,很可爱,有些可爱的小性子,也会对你撒娇。我们在一起七年,什么都经歷过了,我真的想过,我们可以长久走下去。」赖天峖的语调平静,速度缓缓,「他有一个钟爱的作家,那个作家写得一手好诗以及贴近却又不失特异的精采文字,每当这个作家出了一本新作,他便会笑着跑来和我分享,说天峖天峖,你是否想过如果有天如何如何之类的,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时常会想像的人,我的性子,并不有趣。 「然后有天,那一天......」赖天峖顿了下,用酒润了乾涩的嗓音后续道:「我在夜店里看见他和一个男人拥吻,那个男人的侧脸非常漂亮,眼尾上挑有神,才华洋溢,注视他的表情热情且专注。那个男人是时代的宠儿,我在他拿来跟我分享的书页里看过很多次,所以我静静地等到他终于发现我,等着他对我说些什么。 「他的表情一开始很愧疚,然后是抱歉,然后转为坚毅,然后他说:对不起天峖,但我们是真心相爱。整件事情猝不及防毫无端倪,我只觉得非常、非常心寒,那种感觉让我没有动力去做任何挽回的动作,我跟他说,好吧,那就分手。 「那一天,我们的鸚鵡艾可自己打开笼子飞了出去,我下班回家,只看见空荡的鸟笼,我求助了所有可以协寻的地方,跑遍我带艾可去过的地方,一面电话给他,但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最后甚至关机。夜深了,我开始找他。 「最后我在他提过的夜店里找到他,我忙着找艾可,他忙着劈腿,真是可笑……艾可原本,应该要能陪伴我数十年的。」赖天峖饮尽最后一口啤酒,对着楼书寧扯了扯嘴角,「无聊的故事说完了,换你,说你的秘密。」 楼书寧替友人续满酒,接着将自己的视线滑到天花板上,沉默了数秒,「嗯,其实我的本意,是想用轻松的方式让你说说心里话,希望你好过一点。你感觉不到我的善意吗?」 「我当然感受到了,你忘记我刚才都感动到哭了么?」这句话让楼书寧忍不住瞪他一眼,赖天峖毫不理会,「你这个举动实在太感人了,所以我们应该继续,让感动延续。」 「所以,我的意思是,其实那是权宜之计,而我,并没有秘密可以跟你分享。」 「哼。」赖天峖放下酒杯,转头看着楼书寧,然后伸手按在楼书寧肩膀上。 楼书寧反应非常大,他几乎是弹到了沙发上距离赖天峖最远的位置,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嘴唇。然后,在看到赖天峖指间上捻着的线头时烧红了脸。 「完蛋了,」赖天峖说:「虽然你没讲,但我好像发现了你的小祕密,你是不是会 杀我灭口?」 楼书寧没有回话,只是视线愈发兇恶。 见尷尬几乎打湿了楼书寧的眼眶,赖天峖因此真心实意地犹豫了两秒,才又开口:「今天之前,你没有接吻过?」 赖天峖将这句话偽装成一个没人相信是疑问的问句,楼书寧拂袖而去。 耳闻楼书寧震天价响的摔门声,虽然赖天峖不会承认,但曾经有那么一秒,他考虑过去给楼书寧下跪道歉,但这念头很快被挤出脑袋,他重新拿起酒杯,将自己陷入沙发深处。 然而他还没开始思考,楼书寧折了回来,将客用枕头和棉被摔到他身上,旋身又走。 赖天峖飞快道:「阿寧我想跟你说一句话。」 「滚去死。」楼书寧没有回头,只是再次摔了房门。 赖天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要感谢你,书寧,谢谢你。」 隔日,楼书寧起床时,赖天峖已经离开,他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首先表示感谢楼书寧昨晚的招待,再来说明因为需要先回家一趟,因此提早离开,来不及当面告别敬请见谅。 这张字条被楼书寧评定为官样文章毫无诚意,接着进了垃圾桶。楼书寧揉揉脸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他想,自己今晚应该到赖天峖家去收拾物件。 ----------------------- 不好意思让期待书寧大发神威的朋友失望了,其实这是篇公主可以自行屠龙的浪漫 恋爱冒险(?)故事。 然后那个酒,其实原本不该要是tomcollins的,基于作者的个人爱好,写到酒就只想写啤酒或是琴通寧,但我怎么样也想不透一个做甜点的厨房怎么会出现通寧水。琴酒勉强还可以私心说是啊呀就来醃个白葡萄乾拌冰淇淋吃,他只好变成汤姆可林了……/w\ 所谓不知-13 通常楼书寧打烊后到达赖天峖家时,会看到赖天峖早已换上睡衣,歪在沙发上看小说或看电视。而如果赖天峖哪日需加班晚归,楼书寧往往也会得到一通报备电话。 但,当晚他开门进入,却见屋内全黑,静得只闻时鐘的滴答声。楼书寧点亮玄关的灯准备打电话给赖天峖,却一脚踩中赖天峖散在门边的皮鞋。 「天峖?」楼书寧一面呼唤一面往内走,最后在房间找到陷在床内,将自己面墙贴在角落的赖天峖。棉被乱糟糟地压在赖天峖身上,露出了颈背和肩膀。「天峖,你还好吗?」他在床边蹲下,伸手探了探友人颈部的温度,「你在发烧。躺好,把棉被盖好。」 「不要,」赖天峖缩起身子,「墙壁凉,我这样就好……」 「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我想吐,不想吃。」 「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中午吃了一点……」 「嗯。」 赖天峖昏昏沉沉地,将自己更往角落挤,他觉得又冷又烫,又累又孤单。 不知过了多久,赖天峖被一双手捞出角落,他无力挣扎,但马上发了脾气,「楼书寧你真烦,别管我!」 棉被边缘被拉至他的下巴,他的额发被拨开,贴上冰凉的物体。他听见楼书寧在笑,「别幼稚,想吃点白稀饭吗?」 「不吃。」 「那喝点东西。」楼书寧说完扶起他的肩膀,他被迫跟着动作,然后一根吸管凑到他唇边,「喝吧。」 他勉强喝了几口,味道大概是稀释过的电解质饮料……喝起来更像是走味的水,「我等一下会吐在你身上。」 楼书寧又笑了,「你不敢。饮料我放在床头,可以的话就喝些吧。」楼书寧放下赖天峖,替他压实被角,「如果有事,我就在厨房。睡吧。」 于是他睡了过去。 第一次赖天峖在痠痛中醒来,原本想要翻身,却发现抽不动手。 然后他看到床边的楼书寧,「……我要死了吗?」 楼书寧没好气地反问:「你脑子烧坏了吗?」 「呵呵……因为你坐在我床边,把我的手捏得这么紧。」 「那是因为你、家、厨、房、有、东、西!」 「人家只是路过一下,别神经质。」 「你闭嘴快睡觉,反正你手有空,就借我。快睡!」 「嗯。」其实赖天峖很想继续和楼书寧聊天,但是他实在太累了。 第二次赖天峖在愤怒中醒来,因为是楼书寧拍醒了他,而且楼书寧还强餵他几口白稀饭,还规定他必须喝上至少两口那走味的水。他大发脾气,质问楼书寧是不是存心让他不舒服?是不是故意在报復他? 楼书寧没有回答,只是用湿毛巾擦去他颈间额际的汗水,然后将他塞回棉被里。 第三次赖天峖在黑暗中醒来,那应该是凌晨时分,他已经觉得好多了。他的视线在房间内四处搜索,直到看见睡在地铺中的楼书寧。他维持着这样的视线角度又躺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进入浴室盥洗,最后他捧着楼书寧放在床头的稀释饮料,蹲到地铺边上。 赖天峖第一个想法是楼书寧竟然、竟然没有更换枕巾!这让他忍不住咬扁了吸管,所以他瞪着楼书寧垂在枕巾面的头发,彷彿那些头发犯了错。 然后,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用气音说:阿寧,你该回家了。我明天就会把你赶回家。 杯子早已空了,赖天峖却仍蹲在原处。 *** 是夜,也许因为下雨,今晚店内有些冷清。 楼书寧正以悠间的态度替自己冲一杯综合蓝山。此时,玻璃推门开啟,掛铃叮噹作响,他看见凤文歆乐孜孜地朝他而来,没错,乐孜孜的。 「学长,」楼书寧皱眉:「你知不知道你带的那个新人就是个王八蛋。如果你有天发现我被气死的尸体,别怀疑兇手就是赖天——」 凤文歆没等楼书寧说完就抓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他的脸颊,「书寧书寧,你可爱死了!」 楼书寧惊恐地推开对方,「凤文歆!你这忘记吃药的神经病立刻给我滚!!」 凤某人哈哈大笑,逕自往二楼走,「借我衬衫,今天芯姚不在,我要住你这。」 「快滚!」他朝自家学长齜牙裂嘴,彷若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他们打闹拥抱针锋相对自然而然的亲暱,都不曾含有任何的心思。 喔,或许不该说「他们」,而单单只是「他」。 凤文歆为什么这么高兴?楼书寧垂下了头,答案呼之欲出,而他觉得有些落寞。 当他抬眼,赖天峖早已站在柜台前,挑眉问:「喂你到底要不要做生意?老闆。」 楼书寧抽了口气,马上就被赖天峖的出现分了心,他恶狠狠地应:「你这个王八蛋,蟑螂与赖天峖不得入店,你不晓得吗?」 赖天峖被逗笑了,「我做了什么,让自己的地位降成蟑螂?」 「你本来就没地位!又,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却不听话!」 「我怎么不听话?我只是说我觉得好多了不必请假。我那么菜,还没特休或年假,没必要请的假当然不请。」 「但我说了叫你多休息一天!而且你还赶我回家!!」 「我只是不需要人照顾,而且你不知道感冒快好时传染力最强吗?我家都是病毒,让文哥的小天使被传染了,我怎么向文哥交代?」 「总之你忘恩负义又不听话!我不想看到你,快滚快滚。」 赖天峖还是笑,「滚之前让我点个喝的。」 「我拒绝,再见不送。」 「但我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 「好吧,想喝什么?」 「综合蓝山。」 「……花果茶。」 「综合蓝山。」 「花、果、茶!」 「好吧、好吧。」赖天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间,然后他感觉楼书寧的手贴上自己的额面,「……哇喔。」 「叫什么?没有发烧,很好。」 「阿寧,这段时间谢谢你。」 「干嘛这么肉麻噁心?」 「哇喔,你摸了我。」 「又如何?」 「从我的地位推论,楼书寧,你摸了蟑螂。」 楼书寧的手掌在赖天峖额头上一拍,笑骂:「等会儿就拿着你的茶给我滚。」 当晚,打烊后,楼书寧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收拾,然后他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爬至二楼住所,屋灯亮着,凤文歆正在门后准备同他分享一件喜事。 「出征吧。」楼书寧叹了口气,认命地转动钥匙。凤文歆乐孜孜的视线立刻黏了上来,他无奈地关上门,拖着脚步坐到自家学长旁边。 「说吧,你想分享什么?中乐透了?」 「书寧,我跟他说话了!」 「然后呢?」其实楼书寧并不想问,凤文歆此时此刻的快乐模样几乎让他的心口刺痛。 「别问然后,你这不解风情的傻蛋!」凤文歆应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我们说 话了,展开了第一步!」 楼书寧顿觉一阵无力,「这样就值得你高兴得像是中了乐透?」 「嗯,高兴就是高兴,反正我高兴。」 楼书寧想,自己大概不小心露出了鄙视的表情,因为下一秒凤文歆就把靠枕丢到了他的脸上。 「噯,我说书寧,你就这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讨人厌,清心寡慾不符合你的年纪!」 「我没有清心寡慾啊,我喜欢布袋戏、喜欢咖啡、喜欢甜食,也喜欢钱。」楼书寧逕自去转电视,不理凤文歆在旁边戳他肩膀。 「不,书寧,凡人都会触及情爱的好吗?不要自己没有就得意!你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白了自家学长一眼,楼书寧把凤文歆拨开:「你又知道什么?而且这关你什么事?」 「我当然知道啊,因为如果有你一定会跟学长说的对不对,亲爱的学弟?」凤文歆笑得人畜无害,只让楼书寧有打下去的衝动,「而且这当然和我有关,我关心你嘛,而且我一直期待你当我妹婿……虽然芯姚她最近有了一隻讨厌的跟屁虫,但那小子连你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哼!」 看凤文歆剑眉倒竖,义愤填膺,楼书寧自动忽略凤文歆选婿守则三千字,神游物外。最后,他用三张自家的新品招待卷换得一个腻死人的拥抱及一夜寧静。 夜凉如水,不知是什么时刻。 楼书寧悄悄坐起身,摸了摸安睡在身侧的凤文歆的头发,叹出一口气。 这样的温度,这样的亲暱,这样的气息都让人眷恋。 眷恋得想转身逃跑,眼不见为净。 他们比谁都要亲近,可他们之间有一道墙。 那墙很矮,只是有一个人看不见,而另一个人又没打算翻越罢了。 有时他会想,与其追逐遥不可及的冀求,他更想拥有一颗吞了会死心的药丹,让他一举跳脱这样纷乱的情绪。有时他也会想,凤文歆的身边什么时候会有人呢?该不会就是明天或后天? 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侧是他心底最最温暖的物件,他却想到了别人。 他想起了赖天峖。 楼书寧在隔天晚上打电话给赖天峖,那时赖天峖一如以往,正歪在沙发里看小说。 赖天峖接起电话,愉快地问:「喂,干嘛?要请我吃饭?」 然后,楼书寧在电话里哭了。 所谓不知-14 那日得间,原因是楼书寧莫名地比平常早起了数个鐘头,他觉得睏意挥之不去,偏偏却睡不着,于是决定提早拉开店门。时间比往常都早,楼书寧想,看,才六点十五哪,那个傻子在美好的星期日早晨不与被窝温存,而会跑出来乱走? 楼书寧撑着头胡思乱想,手边刚泡好的茶飘出清雅香气与白雾,飘散在空盪的店里。 这时,一对客人走入,两个男人,他今日的第一组客人,在美好星期日早晨不与被窝温存的傻子。 男人拥有飞扬的眉眼,带笑的唇线,帅气不羈的脸庞,另一个则是个很漂亮的青年,儘管青年现下的脸色非常难看。 两人点了饮料,坐至角落的双人桌。 「干嘛?还不能释怀?不就是跟人分手,你这混世魔王什么时候也变得不乾不脆?」眉眼飞扬的男人撇了下唇角,开口。 青年的脸色剎时由青转白再变红,竟是气愤得哭了出来,「你懂什么?从来只有我甩人,没有我被甩!那个天杀的死人下次再让我见到不阉了他爷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反正就算现在不甩早晚还是会被甩,你不是不知道那傢伙的性子,你这么花,床伴炮友一卡车一卡车算,他今天没有甩掉你,只有可能因为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店内只有他们三人,谈话声清楚地传至楼书寧耳中,并不是他刻意去听,只是不见那两人压低音量,楼书寧想,既然他们不介意,那么自己又何必听得心虚? 思及此,楼书寧也就听得大方。 片刻后他送上饮料,正欲转回柜檯,玻璃推门的掛铃在这时叮噹作响,赖天峖推门 走入,疑问道:「你失眠啊,怎么今天这么早开店?」 楼书寧横了对方一眼,「顶着黑眼圈的人少说两句,星期天一大早就出来乱跑,我看失眠的是你。」 「哼,综合蓝山。」赖天峖不悦地坐到柜檯边。 「是、是。」楼书寧三两下将饮品推了出去,继续观察第一组客人。 只见那漂亮的青年泪声俱下,气得发抖,「我哪里对他不好?我哪里不够喜欢他?只要他愿意,我马上和他飞到国外结婚……」 突然,眉眼飞扬的男人神色一凛,表情绷得紧紧的,声音也严肃起来,「你妄想,要结婚也是跟我结婚,其他人你想都不要想……」 脸颊上一痛,楼书寧几乎是被用捏着脸的方法将头扳正,他对上赖天峖没什么波动的视线。 赖天峖说:「不要看了,你们的情况完全不同。」 楼书寧拍开他的手,然后将咖啡放至赖天峖手边,「我不懂你的意思。」 赖天峖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嘲讽,然后他拿起瓷杯,深深吸了口咖啡香气,「有时候我觉得,光是闻到咖啡香气就可以提神了。」 楼书寧微微一笑,「磨豆时的香气也很棒,磨豆时可以享受一次,冲时可以享受另一次,天峖,你应该买台磨豆机,上班族自己喝的话推荐手摇磨豆机,早上动一动加上咖啡香气,提神醒脑的速度更快喔。」 「阿寧,我问你一件事。」 「干嘛?」 「那天晚上你哭什么?」见楼书寧闻言抿紧了唇没有回答,赖天峖意有所指地望他一眼,续道:「你打给我,只是哭,问题怎么解决?」 「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楼书寧垂下眼,「我只是心情不好。」 「算了,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事情八成和文哥有关。」赖天峖烦躁地说。 「无论和谁有关,都与你无关。」 「哼,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呢?你这么不愿开口说出你的心意,是怕文哥从此不再搭理你?还是怕你们之间将会有一个消不去的芥蒂?阿寧,你比我更清楚文哥不是这种人,而你,为什么要这样?」赖天峖想,他真的受不了楼书寧这种表情,「不乾不脆到底有什么好处?还是你认为隐忍比较高尚?」赖天峖的语调又急又冷,视线直接,他的手指捏着瓷杯的握把,越发用力,他又问了一次,「楼书寧,你为什么要这样?」这样的楼书寧他看了心烦,有时候他会想,乾脆由他告诉凤文歆,一了百了,省得楼书寧时不时掛上这种刺眼表情。 「没有什么为什么,既然没有意义,那何必多说?」 「说了可以死心,也可以更有决心,哪里没意义?」 「我明知道他会伤心,怎么可能说。」 「楼书寧,」赖天峖剔起眉锋,口气十成十的不屑,「这种想法就像你们的关係一样不健康,文哥有这么娇弱,娇弱到连点伤都碰不得?你怎么不觉得这种自以为是的心态就是你们……」 「赖天峖!」楼书寧断然截去赖天峖的话头,「我没有必要听你说这些,我也不想谈。」 看着脸色像是隻被踩痛尾巴的猫的楼书寧,赖天峖冷声一笑,「楼书寧,我睏了,跟你商借一个地方睡觉。」 楼书寧脸色难看地把二楼钥匙丢给他,并且撇开视线。 而赖天峖接着问:「睡床可以吗?」 「……随便你。」 于是赖天峖旋身便上了二楼,并且丝毫没有客气地扑上楼书寧的床。也许是天气在变,也许是有什么不知名力量(例如楼书寧常嚷嚷着进驻他家厨房的「那个」)的骚扰,他已经好一阵子睡得不安好了。 他将外衣掛到椅子上,人缩入被中,然后他发现楼书寧的卧房,其实并不像感觉起来那般安静,一楼店内的人声,厨房内偶然的碰撞声都隐隐约约随着地板墙壁传递,充斥在房内。 但奇怪的是,虽然这些声响干扰了睡眠,然而却助长了温暖的氛围。 赖天峖睡得迷迷糊糊,时梦时醒。 突然间,他听见一声大叫:「少侠!!」 赖天峖乍然抬眼,只见油灯草舍,自己竟是褐衣束冠,腰配长剑,正坐于案前挥毫。 桌面上,砚台边,一只啤酒罐子蹦跳蹦跳地吵闹:「少侠!少侠!您即将接任这一代的武林盟主,苦海苍生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呀少侠!不知您有什么计画没有?」 「……没有。」他停手,拧起了眉。 是说武林盟主到底都要做些什么鬼? 啤酒罐子似乎很受不了地倒了下去,一路滚至赖天峖手边,然后晃三圈跳起身,溅了赖天峖满袖口的酒渍,啤酒罐子鼓涨了两次,呼呼笑道:「少侠你又来了,不是说好要去挑了凤凰山那个魔教?」 赖天峖还来不及细想什么是凤凰山的魔教,画面像电视剧切换镜头却讯号不良那样,突然间变成黑幕,黑幕中央以反白新细明体粗字鏗鏗然打着「自古多情种、谁笑痴迷者」。 黑幕一闪而逝,他带着啤酒罐子以绝顶轻功飞跃在草尖。 啤酒罐子的话语夹杂着风声呼啸,「少侠,一年内也只有这天是个机会,凤凰山那魔教里的魔头呀,每年的这个今天都会到孤身湖煮茶乘舟。少侠你知道吗?据说那个魔头将自己最深沉的思念连同半颗心沉进了孤身湖里的月色中,少侠少侠你好不好奇?人如果只剩半颗心要怎么活?」 他想,啤酒罐子都能说话了,半颗心能活又怎样? 赖天峖嘘了声,抓着啤酒罐子闪身至树影之中。在他眼前的湖面上,出现一艘扁舟。 扁舟向湖心缓缓滑去,而他手按剑柄,心跳越来越急。 然后,他在一个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是时候了的时间点上纵身而出,形如游龙,闪电般朝那魔头背心刺去。 小舟晃了两晃,那魔头回身,剑刃贴着魔头那张眼熟的脸侧划掠,而那张脸那么寂寞。 「赖天峖。」魔头垂落眼,轻轻的,缓缓地唤。 这样的画面震撼了他,几乎使他呼吸困难。赖天峖猛然睁眼,视线恰恰对上正坐于床沿,低头摇他肩膀的楼书寧。楼书寧垂着的眉眼在昏暗视界中波光流转,逼得赖天峖心脏喀噔一声巨响。 他脑海里什么都来不及想,心里震撼的馀韵便趋使右手,让他一把掀翻了楼书寧。 惊呼与痛呼同时扬起,赖天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楼书寧,然后哈哈哈地陪着笑。 而楼书寧按着自己被打痛的脸,双眼圆瞪,貌似就要扑上来咬人。 「这是一场意外,我很抱歉。」赖天峖非常严肃地重复了一次,「这真的是一场意外,真的。」他不应该看布袋戏的,这其中有一部分是楼书寧的错。 「赖天峖。」 「请说。」 「我为什么要多事上来叫你这王八蛋吃饭?!」要不是见这小子一路睡过午饭即将错过晚餐,店里正忙,他才不要上来。 「因为你温柔善良是个大好人,还是敝公司企划部的国民偶像。而且我们是好友。」 楼书寧伸手用力捏了赖天峖的脸才觉得稍稍解气,然后他指着一旁的桌子,「你该吃点东西,食物我放那,先下去忙了。」 「阿寧,」赖天峖按上楼书寧肩膀,阻止友人离去的脚步,「早上,我讲那些话并无恶意,我只是……关心你。」 楼书寧叹了口气,「我没事,我的情绪我自己可以消化,没事的。谢谢你。」 可是、可是,孤身湖上扁舟里,楼书寧的表情那么寂寞。 ------------------------ 齁~赖天峖自己也没有换枕巾~~ 所谓不知-15 记得那日是星期天清晨,他被雨声吵醒,因此早早开了店门。原本楼书寧想,自己可以独自享受被雨声包围的另类寧静,毕竟哪有人会在下大雨的星期日清晨出门喝咖啡呢?因此他甚至还拿了手冲器材坐到柜台后,慢悠悠大剌剌地为自己准备咖啡。 可那天,赖天峖自雨中推扉而入,带着潮湿的衣角与气息对他说嗨。赖天峖略为狼狈又笑得温和的表情让楼书寧回想起,曾经这个人孤身蹲在夜色里,捧着一隻将死的麻雀,同时弔念他的艾可。 鬼使神差地,楼书寧又在接下来的两个週日提早开店,而赖天峖也都在开店后不久 出现。 有次赖天峖趴在柜台边上的座位抱怨无聊,楼书寧建议他出去逛逛,他却说无聊得不想动。 「你真奇怪。」楼书寧翻了一个白眼。 「阿寧,我注意到星期天你都会提早开店,但这时段总是没什么人。你如果要吸引早上出门运动的银发族客群,可能要搭配一些菜单和宣传。」 楼书寧笑了,「也对,这个时段也许可以吸引一些新客群,其实我没想过,你有什么建议?」 「你什么都没想为何提早开店?失眠啊?」 楼书寧理所当然地应:「不就因为你会来吗?你这个失眠的人。」 霎时,一点点红晕浮上赖天峖脸颊,他咳了两声,玩笑道:「你惨了你暗恋我。」 楼书寧嗤了声,「是啦是啦,我每个星期天清早都特别开门迎接你,好让本店蓬蓽生辉,这样行了吧。」 楼书寧几乎要习惯这样的週日开场。然而那天,第一个踏入的却不是赖天峖。 漂亮青年直直走向柜檯,将一大束花推给楼书寧,问道:「送你好不好?」 楼书寧一时愕然,復,笑了笑将花接过手,「谢谢,但是为什么?」 漂亮青年嗯了声,回答:「今天是我生日,这个花,我本来想送给一个人,可是他不想要,今天是我生日,他却不肯陪我片刻。」 「或许,上回跟你一起来的朋友会乐意帮你过生日。」 「我不想那个疯子陪我,那疯子只会要我快点离开他,只会说我们不适合,可是,我很喜欢他,可是……他已经不喜欢我了。」 将花暂时放在柜台侧,楼书寧缓声道:「那么请让本店招待一杯法式欧蕾,祝你生日快乐。」 漂亮青年皱了皱脸,歪着头问:「为什么是法式欧蕾?」 「因为我想你一定还没吃早餐,牛奶多一点比较好。」 「说不定我讨厌牛奶。」 「你上次点拿铁。」 「你记得?」 楼书寧笑了笑,直言道:「因为你们很显眼。」 「如果可以把这句话当成追求,我会很开心。」 「这只是讚美。」 「何必分得这么清楚?」漂亮青年直起身,好看的眉眼对着楼书寧的视线,不远不近,专注而认真,「书寧,我上次听你的朋友叫你书寧,从你们的对话听来,你也是失恋了吗?」见楼书寧绷紧了表情,青年飞快补充,「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只是那天,你知道,店里就我们四个,谁说话都听得很清楚。所以你也是失恋了吗?」 「我想这与你无关,坐着吧。」楼书寧带着不快又尷尬的心情,旋身去做青年的饮料,并利用这一小段时间平復情绪,然后才将承诺招待的饮品端上。青年笑容满面地等在柜台边,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灿烂可爱,十足表现了开心。楼书寧被这一笑笑没了脾气,「喝吧。」 然后,青年按住楼书寧的手背,温和地问:「书寧,我怎么谢你才好?」 青年的手劲很轻,笑容可爱又友善,这些都让楼书寧提不起戒心,只觉得对方像个小孩。所以楼书寧回以微笑,「不用谢,祝你生日快乐。」 「但是我想要谢谢你。」青年眨眨眼,下一刻,青年的吻已落在楼书寧脸颊上。 「——要不要我帮忙尖叫一下非礼啊?」 凉凉语句从旁插入,青年被拉离楼书寧。赖天峖补上青年的位子,表情居高临下,不可一世,不悦的视线扫过青年移到楼书寧身上,开口:「楼书寧,综合蓝山、蓝莓慕丝。」 青年笑了笑,「这位大哥,阻碍别人的恋情,当心被马蹄制裁。」 「错把发情当恋情的人,总是会误会什么叫做恋情。」 「我可没有用强,书寧也没推开我,这样,亲友团可以不要来闹场吗?」 「停吧两位小朋友。」楼书寧拧着眉打断两人,「天峖,综合蓝山、蓝莓慕丝对吧?你吃早餐没?」 「是,你家豆腐便宜卖是你家的事,我又何必多管?」 「赖天峖、」 「你闭嘴,钥匙拿来,我不打扰你们继续。」 「天峖。」 「干什么?」 楼书寧看向他,叹了口气,「别闹了,你先等一下咖啡,楼上冰箱里有麵包,待会儿自己烤。」 赖天峖不高兴地坐了下来,等咖啡蛋糕和钥匙一到手,立刻上楼。 早晨的阳光明亮而和缓,穿过落地窗,于楼书寧的客厅打出漂亮的光影。 赖天峖走向沙发,胸中还有些愤然,那种情绪不强不轻不上不下,偏惹得赖天峖心烦到见着布面沙发没想到要坐,只想狠狠啃上一口。 他会有这种衝动绝对不是他有病,要有病也是楼书寧有病。曾经他心情低落,找楼书寧讨了个亲暱的吻作为安慰,那傢伙不但想动手揍人,还把贫瘠的所知粗话都贡献给了赖天峖!哪里像今天这么温顺!是嘛,物件不同,反应又怎么会同呢?对象是那么好看的小鬼,通常,一般人管这叫做艷遇!赖天峖低咒一声,终于放过盘中被戳得千疮百孔的蛋糕,挖了一坨,大口咬下。 「那个该死的混帐,有艷遇没兄弟,差劲!」 片刻后,他啃着叉子转念又想,不对啊,自己何必生气? 如果那个物件是好,那么他很快就不必再看到楼书寧那种扎眼的情伤模样,楼书寧的寂寞,也不会只要提及凤文歆,就在楼书寧带着柔缓笑意的眉眼里乱跳,看得他心烦意乱,直想要跳起来把人痛打一顿。 对,没错,如果那个物件是好…… 开门的声响闯进他的思绪之中,赖天峖扭头看去,只见楼书寧领着凤文歆踏入玄关,凤文歆神情低落,甚至没发现他坐在客厅里。楼书寧朝他打了个噤声手势,然后匆匆拉着凤文歆进入卧房,片刻后又跑了出来,飞快地冲了两杯可可又要转进房里。 然后楼书寧猛然煞住脚步,扭头向赖天峖抱歉地说:「天峖,学长出了点事,我今天没办法招呼你,你、你能不能先回去?对不起。」 「嗯,等我咖啡喝完,我会帮你关门。」 楼书寧点点头,快步走进卧房,房门密闔,隔绝了外边漂亮的光影。 赖天峖在水槽清洗了盛蛋糕的餐具,然后捧着咖啡沿通往店里的楼阶而下,在空无一人的柜檯前落座。 今天天气很好,真的很好,阳光以优美的角度洒入店内,照理说该是温暖而明亮的。照理说不该是像他现在这样,感觉不受欢迎的情绪充斥着周身。 他不寂寞。 他不寂寞。 真的。 真的。 真的。 他寂寞的根源,他的马路天使早已飞离,而凤文歆他一开始便能释怀。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赖天峖非常认真地思考着。 他想,莫不是因为这里空无一人。 他想,莫不是因为楼书寧…… 本为了他在每个週日提早开店,却因为凤文歆连店都不开了。 啊,原来,他竟有这般幼稚的心理不平衡。 *** 楼书寧让凤文歆坐在床沿,自己拉过椅子坐在前方,他将饮料递上,一时也没有问的意思。而凤文歆慢吞吞地喝了两口可可,逕自开口:「其实我并不想告诉你。」 楼书寧被气笑了,「下次不想告诉我就别在我店前徘徊。」 凤文歆也笑,「我怎么知道你小子今天这么早开店,原本我只想来看一眼就走。」 「你看心酸的吗?」 「你这么可爱,学长看一看心情说不定就变好啦。」 楼书寧皱眉哼声:「不要开玩笑,到底发生什么事,你的表情很不妙,是不是芯姚怎样了?」 「芯姚没事。」 「那你怎样?」 「我不想告诉你。」 「凤、文、歆!」 「书寧,」凤文歆突然抬头,看进楼书寧眼底,「你能不能转过去?」 「为什么?」 「转过去就对了。」 「到底干嘛啊?」楼书寧一面问,一面依言推着座椅滑轮转向后方,然后,有一双手轻轻环上他的腰,凤文歆的额面贴上他的颈背,他浑身一僵,突然间觉得伤心极了。若不是他们之间还隔了椅背,他想,不知他是否能忍耐住别转过身子拥抱凤文歆。 「……昨天我们在公园碰面,他问我要不要到他家喝杯茶,我答应了。我很高兴。」凤文歆低声开口。 楼书寧自然知道凤文歆口中的「他」会是指谁,他觉得心口烦闷,几乎要去反握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可他没有。 凤文歆幽幽续道:「他让我在房间里稍等,告诉我他先带他哥哥去午睡,我很高兴,因为、因为起码我们终于是可以坐下来间聊的朋友,可是后来,」他顿了下,斟酌着用词,「他带着湿漉的头发回来,告诉我他知道我的意思,并且,邀请我……协议一场肉体关係。」凤文歆加大了手劲,颤抖并且哽噎着,「天啊书寧,天啊,我喜欢他,没办法接受那种事,我想要的,是两情相悦……」 是啊他懂,楼书寧想,他也想要两情相悦,凤文歆既然能爱上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就不能爱上近在咫尺的自己?他最懂凤文歆,他知道怎么去爱凤文歆,知道怎么让凤文歆开心,并且绝对不会让凤文歆像现在这样受伤,但是为什么凤文歆喜欢的却不是他? 压抑既久的情愫激盪着他的胸口他的理智,楼书寧觉得自己卑鄙无耻,他最珍视的对象正在心伤,他却打算在此时做出明知会让那人更伤心的举动。可是他不能忍耐了,累积数年的情感撕扯着他,要他寻找一个宣洩的出口。 他想起曾经赖天峖这么问他: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怕凤文歆会伤心。 为什么要说? 因为那个人不爱凤文歆,那他爱,把凤文歆给他吧! 楼书寧的指掌滑至腰间,执起凤文歆环在那里的手,膜拜般印下一吻,「我懂的,如果可以,我也想要两情相悦。我懂,学长……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考虑我?」 纳在掌间的手应声被用力抽回,楼书寧还来不及感到受伤,滑轮椅就被粗鲁地扭过半圈,凤文歆抓着他的脸,语调不善地说:「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 凤文歆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是认真的。」 「嗯,」楼书寧笑了笑,「我喜欢你,本来不打算告诉你。」 「什么时候?」 「嗯?」 「你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重要吗?」 凤文歆认真地说:「我想要知道。」 「……发现的时候,你刚从大学毕业。」 闻言,凤文歆抿紧了唇,严肃的神情渐渐软化,然后红了眼眶,「书寧,你知道我爱你,但是我,但是、」 「嘘,」楼书寧温柔地打断他,并且伸手将他抱在胸前,亲了他的头发,「我知道,我都知道,没事的。」 而凤文歆勒紧了楼书寧的腰,将自己在楼书寧的怀抱中埋得更深,重覆道「书寧,你知道我爱你。」 楼书寧没有立刻回应,但当他回应,他的语调又轻缓又温和。 他说:想想看我们认识的时间,我又不是瞎子,我当然知道。 *** 凤文歆最近心事重重。 而且情况严重到连老大都拧着眉头跑来问赖天峖:欸,文仔最近是在模仿少年维特么?赖天峖对此表示无奈,这些人个个都比他认识凤文歆更久,但每个人都跑来问他,却不去问凤文歆本人。 凤文歆最近的低潮确实不寻常,印象中,凤文即便是在压力与烦躁中,也不曾改动一惯的开朗大方……赖天峖不是没有想过去问楼书寧,但他想想又觉得事情铁定与楼书寧有关,既然楼书寧也同样是当事人,那他还不如就近问问凤文歆这个当事人。 「文哥,请你吃。」赖天峖说着将一个小金属杯和小汤匙放在凤文歆面前。 「这是什么?」凤文歆不疑有他,但才挖了一口含进嘴里,立刻露出忍耐的神情,「唔,这是什么?我刚才以为是某种点心,结果是甜的牛奶口味的蒸蛋吗?」他含蓄地说:「我不太习惯这种味道,抱歉,谢谢你。」 「那是布丁。」 「这不可能是布丁。」 赖天峖高高挑起了眉,「那『必需』是布丁,你家那个学弟说布丁不可能做失败,所以我照着做布丁的方法做了,它就是布丁。」 凤文歆终于笑了,「臭小子,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小主管,你拿失败品过来怎么巴结上司?」 「因为你学弟骗我说不会失败,他就是个骗子,你们一体同罪。」 「那好吧,我可以概括承受。天峖,谢谢你。」 「文哥你得用行动感谢,贩卖机的饮料如何?」 「好啊,现在吗?」 「现在吧,我顺便去把布丁杯洗了。」 「嗯。」凤文歆将一把零钱塞到口袋里,跟着赖天峖往办公室外走。 赖天峖领着他走到最角落的贩卖机,「你的粉丝团,」赖天峖比了比办公室的方向,「要我来八卦你的心事。」 「……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不算了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赖天峖用一个齜牙裂嘴的尖锐笑容回应,「那你要告诉我吗?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听我的猜想,我有一些非常生动的故事。」 「我可能无法承受你的生动想像,」凤文歆苦笑,「天峖,曾经有人跟我说,想着被拒绝了还当朋友叫做一厢情愿,你想、」 赖天峖用非常不客气的口吻打断他,「你脑子坏了吗?请问我现在站在这里关心你,不因为我们是朋友,难道因为我们是仇人?」赖天峖挑起眉梢,几乎可以预见凤文歆为谁伤神,「告白不成还做不做朋友是看人,没有什么绝对,你这样忧虑,难不成楼书寧趁乱跟你告白?」 「你竟然用书寧来举例。」 「喔,不是他吗?用他举例最为贴切了。」赖天峖平静地说。 闻言,凤文歆乾巴巴地笑了两声,坐到墙边的长凳上,把脸埋到掌中,「是他没错,连你都看得出来。」 「因为感情这档事,文哥你还得叫我一声前辈。」赖天峖坐到凤文歆旁边,缓下语调,「我认为你不需要这么忧虑,以楼书寧投注在你身上的感情深度,只要你不想失去他,你就不可能失去他。」 「天峖,那真的很可怕,」凤文歆疲惫地说:「我爱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就是伤他心的那个人。」 「嗯。」 「书寧那么重要,那么可爱,又说他喜欢我,一想到拒绝他会伤心,我真想答应他算了。」 「别说傻话了,你不可能那么做。」 「……我不敢去找他。」 「你不能躲他,」赖天峖认真地说:「因为他会很伤心。如果他想要躲你,我相信你会发现,那是另外一回事,但不能是你先开始。你平常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你平常会去找他吃晚饭,你现在就一样去找。」 「天峖,我以后就叫你前辈了。」 赖天峖嗤地笑了,「你想我怎么跟你的粉丝团回报?」 「我想你可以严厉警告他们八卦不是一种良好的品德。」 「我知道了,我就说因为你妹谈恋爱了。」 凤文歆瞪着他,「你不可能是认真的。」 「嗯,我当然会告诉他们八卦不是一种良好的品德。回去吧。」 几天之后,老大拍着凤文歆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文仔啊,你要长大,该是时候离开妹妹了。 凤文歆百口莫辩。 然后当晚,他抱着好吃的点心以及自己的晚餐来到楼书寧的店,说书寧我要分你点心,借我地方吃晚餐。 楼书寧明显松了口气,接着衝他笑问:学长,星期六来吃饭么? ----------------------- 卷末小剧场《你所不知道的童话故事》 公主:赖天峖领衔主演 王子:凤文歆饰演 甜点师父:楼书寧饰演 屠龙勇者:啤酒罐子饰演 龙:西装笔挺的男人友情客串 那是一则流传很久的故事。 传说,遥远的山上,恶龙囚禁了一位美丽的公主。 传说,英勇的屠龙者为此踏上了解救公主的旅程。 龙:吼~~>”<(译:为什么要我当龙我不甘心~~>”<) 公主:不必王子,我自己可以屠龙。(亮刀) 路过的甜点师父:咦?我不是王子,我只是路过的甜点师父,正要送蛋糕到小红帽的奶奶家。 王子:奇怪,我的公主被囚禁在高塔之上,我要挑战的是邪恶魔法师而不是龙…… 啊,原来走错摄影棚了。(王子离开) 屠龙勇者:终于到了!(喘)公主我来救……(踩空)救命啊啊啊啊!!!q口q (掉到因为过招激烈而劈出的裂缝中) (小作者的贴心解说:因为啤酒罐子没有脚,所以常常迟到,用滚的和用跳的都不容易注意路况,是一个辛苦的行业)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剧情如火如荼发展,公主以鬼神之姿击败恶龙,捞起了屠龙勇者,并在回家的路上顺手解救了正在与大野狼对峙的甜点师父。 甜点师父感激万分,决定以身相许(?)。 从此,公主与路过的甜点师父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vv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殴) 然后,于是,王子到隔壁摄影棚去了vv ----------------------- 恭送王子!(挥手) 所谓不知-16 那是某个没有午餐餐聚的週六,楼书寧在採买回程途中接到赖天峖的电话,问是否方便让他在开店前买块蓝莓慕斯。 赖天峖在楼书寧开店前约三十分鐘到达,拖着行李,神情有些许疲惫,「阿寧抱歉,因为我要赶高铁,但又觉得太需要来块蓝莓慕斯。」 「不要紧,临时出差?」 「嗯,这差事本来是小陈去,但他病毒性肠胃炎,老大本来希望文哥能接替支援,但临时让文哥七天见不到妹妹文哥会发狂,老大只好自己去,顺便拉我垫背,可恶。」赖天峖看着自己的行李箱悲从中来,又说了一次:「可恶!」 楼书寧笑了笑,「加油啊企划斗士,认命点,外出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老大才要注意安全,因为我会在路上把他干掉,然后他在下地狱前会知道,企划斗士的週末如果无法补眠,就会发狂。」 「哈哈,来吧你的蛋糕,还有这包饼乾,表示我对你的同情。」 「喔阿寧,就知道你暗恋我。」 「高攀不起好不好?」楼书寧轻轻在友人肩上一拍,「去吧。」 就在赖天峖离开不久,楼书寧开店营业,漂亮青年立刻走了进来,「嗨,书寧。」 「嗨,欢迎光临。」 「书寧,你那天把我这客人赶走,应该要补偿我。」 「好吧,法式欧雷?」楼书寧歪着头问。 「你把我当小孩啊?以为食物可以收买我?」 楼书寧心想着对方分明就是小孩,「那你说说看要如何补偿?」 「我叫做轩恒,你要记得我的名字。」 「好吧,轩恒。」楼书寧随口应了,依然做了一杯法式欧雷送到对方手边,「补偿你,那天抱歉了。」 轩恒端起杯子小心吹了吹,「你真好,难怪你的那个朋友喜欢你……」青年看着楼书寧的表情,突然一笑,「原来你不知道,我看你的那个朋友,自己也不知道。」 楼书寧并不将这种话放在心上,他敷衍地笑了笑,转身继续工作。 *** 突发事件拖延了出差的行程,原本该在第七天完成的收尾工作延到了第八天,然后在第八天的下午,又饿又累的赖天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随便咬了两片饼乾后直奔浴室,冲完澡又捏了两片饼乾到厨房帮自己煮咖啡,然后才觉得精神好了些。 他想,自己被折磨了八天实在太可怜了,他要去问楼书寧,能否订製一个八吋的蓝莓慕斯。 思及此,他将刚煮好的咖啡搁在案上稍微放凉,趁这段时间回房吹头发,并将原本换上的宽松t恤和抽绳运动裤换掉。 赖天峖又休息了片刻,然后带着从出差地点携回的小份伴手礼,前往楼书寧的店。 远远,他就看到楼书寧隔着柜檯正与客人说笑,客人的手机画面明显逗乐了楼书寧,而楼书寧的唇弯,似乎也舒缓了赖天峖的疲劳。 赖天峖加快脚步,柜檯前的客人在这时和他对上视线,是那位漂亮青年,赖天峖还记得他。 漂亮青年挑着眉笑了,接着按下楼书寧的肩,吻在楼书寧额角上。 赖天峖迈向前的脚步顿时卡住,一股强烈的不满袭上他的心头,逼得他甩头而走。 那是示威对吧?是示威对吧!! 干什么向他示威?!谁要追求楼书寧根本不干他的事,以为他在覬覦楼书寧吗?无聊透顶!而且楼书寧也真是的,根本没和那个小子认识几天就这么要好,难道半点防人之心也无? 赖天峖的步伐随着气愤越来越快,待他冷静下来,他早已走过了车站。既然如此,他想,他的气还没全消,那么乾脆走路回家。 老实说他犯不着去在乎那个臭小子干的无聊事,赖天峖边走边想,楼书寧要和谁怎样根本不关他的事,而楼书寧对人没有太多戒备这一点……如果楼书寧是一个戒心强烈的人,当初怎么可能答应住到他家,帮忙处理他的感情纠纷?那个小子说不定也遇见了什么困难,因而博得楼书寧的同情,他身为一个曾经受惠于此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去说楼书寧这样不好? 就在赖天峖即将心理建设功成那时,雨自天际落下,不大不小,持续下入深夜。 赖天峖在途中买了一把六十元小伞以持续他的步行。然后,雨夜之中,巷角一只瑟缩的毛团吸引了赖天峖的目光,那是隻杂毛的中型犬,正低声哀鸣着。 他靠了过去。 狗儿霎时由哀鸣声转为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而赖天峖没有退缩。 最终,他将狗儿用外衣包好抱起,直奔某个方向。 是夜。 楼书寧闔上报纸准备就寝,电铃急急响起,一声接一声,楼书寧被来人的急切所感染,跳起身衝去开门,只见赖天峖手中捏着伞却几乎溼透了身子,一开口就是借浴室,借完也不等主人回应便闯了进去。楼书寧愣住几秒,也跟入浴室。 浴室里赖天峖摊开抱着的一团物件,扭了热水往里面脏兮兮的毛团上冲,毛团挣动起来,甚至发出警告的喉音。 「狗?」楼书寧问。 「嗯。」赖天峖闷头搓洗不再应声,直到他终于完成大业回到客厅,并且看到在沙发里休息的楼书寧,赖天峖终于开始觉得窘迫。深夜打扰不请而入,如果换成自己,铁定是要翻脸。 那里很静,而楼书寧在沙发里睡着。赖天峖躡手躡脚地靠近,用指尖点了下楼书寧,等了等没有反应,才将掌心压到楼书寧肩上摇晃。楼书寧睁开半双眼睛抱过狗儿,只说了句「去洗你自己」便又翻身闭上眼。赖天峖喔了声,乖巧地回到浴室打理自己。门边替换衣物早已备妥,赖天峖将指掌抚过摺叠好的衣物表面,明显感觉到有某种情绪正在心口发酵。那是一种触动,原本只是停在指尖,现下穿上了身。 赖天峖从浴室出来时,楼书寧还在沙发里,睡得不太安稳,而赖天峖静静看着那张脸,直到狗儿蹭到上他脚边。接着他伸手捋楼书寧的前发,楼书寧因为这个动作不甘不愿地起身。 「我刚刚煮了一点肉粥餵牠,没调味应该没关係吧?啊,是不是要餵点水?」 「嗯。」 于是楼书寧取了一个陶盆装水,放到刚才餵食的纸碗旁。赖天峖跟着他的脚步,说道:「亲爱的阿寧,我原本有带要给你的伴手礼,但是忘记掉在哪儿了。」 「空空,」楼书寧好笑地应:「我还没有小气到跟你计较这个。」 「然后我还有一个烦恼。」 「你说。」 「我的公寓不能养狗,在我找到人认养之前,这狗可以先放你这儿吗?」 「可以啊,不过我只有打烊后才有空带牠散步,你看你是午休时间还是下班后过来溜狗。」 「好。」 「我对狗没有研究,牠需要的东西,你得自己买来。」 「好。」 楼书寧说着揉揉眼睛,拖着脚步取了两隻钥匙出来,「备份钥匙拿去,要溜狗自己上来,不必照会我。」 他接下钥匙握在掌心,「好。」 「那睡觉吧,我好睏。」 「阿寧,我要回去了。」 「那么晚了,你不住下?」 「我想回去。」 「你真奇怪,那好吧,路上小心。」 楼书寧为他开了门并且站在门口送他,而赖天峖走了几步,顿下,又再走几步,便再也走不下。他想,因何门里门外,竟像是世界的两端? 他在下一刻往回跑,几乎是撞进楼书寧怀里,那人被撞得跌坐在地,正好让他居高临下,吻上那人微张的唇。 他们的气息这般靠近。 赖天峖有些愤恨地想,原来他喜欢楼书寧,原来他竟然喜欢楼书寧。 唇舌交缠由廝磨转深,然后变得激烈,而时间彷若静止。 楼书寧一直没有推拒,而他不可自拔,越来越放肆。 大开的铁门被风吹得关上,那声巨响如同一道惊雷,惊醒了沉溺的赖天峖,他放开楼书寧,轻轻缓缓地,将额头贴上那人额面。 他们的喘息,在风雨交加的夜幕里,在彼此的耳边,成就一种过度沉默的氛围。 「我惨了。」他问:「楼书寧,你什么时候会喜欢我?」 「赖天峖,」而他回,「别说傻话了。」 顿时,赖天峖的眉眼凛冽地飞扬起来,他退开些许,「我说了什么傻话?」 楼书寧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想推开自己肩膀上赖天峖的手,赖天峖于是将楼书寧的肩膀扣得更紧。 这个举动迫使楼书寧加重了力道,他瞪着友人,只说:「走、开。」 「回答我,我就走开。」 他们的视线僵持着。 「天峖,我说走、开。」 「阿寧,我是认真的。」 「你不是,你不是认真的,你根本没有仔细想过。」楼书寧愤怒地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你先前说喜欢学长,结果后来根本是还喜欢你的马路天使,然后现在又来说喜欢我,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阿寧,我不随便!我是认真的。」 「天峖,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放开我。」楼书寧终于将肩上的手推开,「你当然不随便,但你不是认真的,你只是有心事,然后分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我很、很遗憾你有这样的结论,我清楚自己的心意,显然你不信。」赖天峖几乎要语塞,「为什么我吻你,你不反抗?」 「我想你有心事所以没关係,我想你心里不舒服才又有这种举动……算我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赖天峖顿了下,「阿寧,你是不是非文哥不可?」 「现在的事情与他无关!」 「那刚才噁心吗?你会觉得噁心吗?」赖天峖紧盯着楼书寧的表情,急切地问:「如果不噁心的话,你会不会有一点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 楼书寧回答得那样快,快得让赖天峖感觉眼眶烧烫,几乎只要一眨眼,眼泪就会不受控制。「……那好吧……」赖天峖的语调很虚弱,脚步却很急,他旋身而走,逃出了那个地方。 今夜真好,赖天峖想。 风中、雨中,没有人会知道,他正在哭泣。 所谓不知-17 他将掌中的钥匙捏紧再捏紧。 他还拥有这个。 *** 赖天峖逃跑了。 他可以逃跑一次,也许还会有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可是他不会容许自己永远逃下去。 说,那天他拿着企画书去给凤文歆看时,他看着凤文歆消瘦了点却恢復精神的侧脸,觉得很挫败。 他有哪一点可以跟这个人比?他有哪个地方赢过凤文歆?这个人这么好。 (看,连抬眼随便衝着他笑的模样都那么令人舒心。) 再说楼书寧对着这个人的是爱情,很多年很多年的爱情。 而他对楼书寧的只是才发现没多久的喜欢。 只是喜欢。 只、是。 他挑了楼书寧该要最忙碌的晚餐时刻潜入楼书寧家,当他用备份钥匙打开那道门时,楼书寧二楼的住处空无一人,而他几乎要以为楼书寧下一刻就会自楼梯口出现,态度冰冷地请他离开,所以他神经质地查看了楼梯口,而后匆匆将门关上。 赖天峖走入屋内,将饲料、罐头与宠物毛毯放在角落,狗儿自沙发下鑽了出来,蹭到他脚边,他注意到沙发边有犬用小床,床边掛着名牌:阿里。赖天峖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准备好的项圈和狗鍊,伸手将阿里抱了起来,他蹭进狗儿柔软温热的颈边,轻轻开口:走,我们去散步。 于是他们走过繁忙的街道,夜晚的树荫小巷,正热闹的麵店,还有快饮茶舖,赖天峖在茶舖前停留,犹豫了下,点了两杯热的梅子绿茶带走。接着他们循着原路折返,当时楼书寧并不在店内外场,而他避过诗涵的视线上楼,安置好阿里后,他取出一杯梅子绿茶,并且在杯下压了一张便条,便条上写着:别生我的气。他一面写一面觉得这个赔礼寒酸又无趣,就算楼书寧天生脑子笨又是个烂好人,可是没有证据显示这种特质在凤文歆之外的人的身上,也能发挥至完全。 他记得曾经有那么一日,楼书寧在寒风中陪他葬下一隻麻雀,最后塞给他一杯还温热着的梅子绿茶赶他回家。然而他也记得在那之前,楼书寧骑着脚踏车呼啸而过,仅只扫了他一眼。 赖天峖把笔丢开,不再看那张便条一眼,然后他穿上外套,低头拍了下阿里毛绒绒的脑袋,「阿里掰掰。」 赖天峖带着自己那杯饮料往外走,并且于半路上喝了几口。 冷掉的梅子绿茶涩味很重,半点也不润口。 难喝,他想,为何他上回不曾察觉? 于是那日过后赖天峖养成了一个习惯,他会在週一至週五晚间,楼书寧最最忙碌的时刻登门拜访,悄悄地来悄悄离去。 他会带着阿里去散步,然后抱着阿里说几句话。 他学会了梅子绿茶的做法,所以每晚他会挑一个马克杯添满饮品,最后压上一张字条。 楼书寧必然知晓他的行踪,因为他来来去去,从不曾看见楼书寧,连次意外都没有。凤文歆也必定知道他的作为,因为有时侯他会察觉凤文歆对着他的视线温温润润,不捨又包容,可却不曾听凤文歆对他提起什么。 有时候他会想,是不是他直接去找楼书寧,面对面将事情谈清楚比较好。 有时候他也会想,也许楼书寧直接出现把他的钥匙收回并将他扫地出门,会比这种可怕的僵持来得更好。 可是无论是哪个情况,一但赖天峖开始想像那样的画面,他又会希望这些事情不要发生。 说,其实他不知道这天是楼书寧的生日。 只是店里很热闹,楼书寧也非常难得地停留在柜台外。凤文歆在,凤芯姚、叶诗涵,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面孔,店里很热闹,而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阿里今日特别浮躁,不但一见面就扑到他身上,散步时也横衝直撞,兴致来时还会大叫几声,或许是受阿里的情绪感染,走着走着,赖天峖竟也隐隐焦躁起来。 所以,当他在沙发上坐妥,并且准备好梅子绿茶和便条纸时,他的焦躁达到顶点,他看着戳在纸面的笔尖,突然觉得心火上涌。赖天峖愤然丢开笔,然后将自己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 他要在这里,等到楼书寧出现。 铁门开闔的声音响起,赖天峖不想抬头,就算他知道来的人只可能是谁。 当他在哭的时候,他只希望他是一个人。 来人走到他身旁,于桌面上放下一物……连这个人的声音,他都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了。 楼书寧在片刻沉默后对他说:「赖天峖,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要不要吃蓝莓慕丝?」 他将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闷声道:「楼书寧,你这浑蛋。」 「好,随便你说。」 然后,他感觉那个人坐到他旁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而他也不客气地把整个身体靠上去,去感受那个温暖的安慰。 当他在哭的时候,他只希望他是一个人。可是,假若有人愿意留下,也请不要离开。 「楼书寧,我并不是以随便的态度在对待你。」 「嗯。」 赖天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只知道最后自己抓着楼书寧,问说梅子茶能否收买得了他? 那时从他的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楼书寧这么回答:我想可以吧,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赖天峖很想再问,想问说那么楼书寧到底会不会考虑喜欢他呢?可他最后还是决定闭上眼睛保持安静,如此一来,像现在这样靠近的姿态,就能维持得更久一点。 赖天峖在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沉沉,很想就这么睡去却又不敢,他又留恋片刻,最后礼貌地挣开楼书寧直奔浴室。 在洗完脸并且确认表情没有异状后,赖天峖冷着一张脸回到客厅,那里,楼书寧早将蛋糕盘摆佈好,扬着眉问他:「不祝我生日快乐?」 「不要,我不快乐,」赖天峖故意道:「而且我两手空空,没有准备礼物,什么生日快乐,我又没有受到邀请。而且这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我正在邀请你留下来一起庆祝。」 赖天峖还是站在原地,「我以为你不会留我。」 楼书寧正色,「我会留你,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而你不会让我失望。」 「阿寧,这句话真是卑鄙。」 「天峖,你不能让我失望,那天那晚,我非常生气。」 「或许你有发现那天那晚我很伤心,而我不想再谈。」 「嗯。」楼书寧端起绿茶喝了口,说:「我也很伤心,因为我突然发现你竟如此可恶。」 「原来我竟做了如此可恶的事,」原来这喜欢的心意如此可恶,罪不可赦,「楼书寧,我喜欢你并不是、只想要找一个『任何人』来作伴,我只是喜欢你。」 「我们是好朋友。」 「是,」赖天峖扯了下唇角,「所以我们只会是好朋友。楼书寧,如果我去坐在你旁边,你会不会拒绝我?」 「不会,但是需要一点贿赂。」 「怎样的贿赂?」 「是好朋友,当然有特别折扣,」楼书寧说着往身旁的空位一拍,「坐吧。吃完你的蛋糕,我们把那个晚上的事情忘掉,依然是好友。」 赖天峖不置可否,只是依言落座。 然后,第二天。 他们在双双睡过头的混乱之中没人再说什么。赖天峖的态度就像是从未发生任何事,这让楼书寧安心不少……虽然有时候他也会想,那夜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例如说现在。 「你真是个又温柔又善良,心胸宽广又体贴的好人呢,楼书寧。」赖天峖双眉倒竖,口气很温柔,神情却很鄙夷,而楼书寧正趁着顾店空档,动手製作一惯的手工新品试吃小卡——所谓的新品招待卷。方才私下送了两张出去,所以要补做两张,而这正是赖天峖现下在柜檯前对他冷嘲热讽的原因,「阿寧,我相信你不是聋子。」 「赖天峖,你的午休时间就要结束,你还不回去?」 「哼,简直浪费我的口水,你就继续去当小天使成人之美吧。」赖天峖说完起身,直接走人。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他曾经送了三张新品招待卷给凤文歆,让凤文歆有理由找那心仪之人说说话,甚至喝一杯茶,所以,他一直是认得那个人的。楼书寧知道那个人姓杨,偶尔会带着他的大哥光顾店内,他们习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然后他会用很温柔的声音说一个故事,或者读一本书给他的大哥听。 所以楼书寧在那个位置上安了一座小桌灯,方才杨先生便是特地到柜檯来谢他的桌灯,楼书寧笑着比划了一个噤声动作,悄悄塞过两张新品招待卷给杨先生,目的自然是替自家学长製造机会。 谁知这一切动作都没逃过赖天峖的法眼,他甚至不知道赖天峖什么时候来的,而且更神奇的是,赖天峖连问都不问便将事情来龙去脉理得清清楚楚,最后下了中肯但是半点委婉也无的评语一句:自找罪受。 其实楼书寧的感觉很复杂,他不觉得自己有做错,可他也确实不全然好受,只是……凤文歆最近清瘦了,虽说不至于表现得不开心,然而也看得出有什么心事尚未排解。 曾经凤文歆衝着他笑,他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发亮。 可最近,只要凤文歆拉着他一面微笑一面说话,他就觉得难过。 他想,希望杨先生可以常来,希望有凤文歆和杨先生有更多机会相遇,希望有天杨先生会知道凤文歆很喜欢他,真心诚意。 希望、凤文歆快乐。 *** 楼书寧整个下午都在纠结着某人那句「自找罪受」,想得委屈了愤恨了,便瞪一瞪玻璃推门,盘算着若赖天峖经过可以当场赏他几道眼刀。于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楼书寧不知第几次拿眼刀杀向玻璃推门的时候,赖天峖牵着阿里经过,视线说巧不巧与他对上。 只见赖天峖双眉高绕,两眼一瞇,隔着玻璃用唇语一字一字说了:你—这—傻—蛋— 话才说完,赖天峖似是被什么东西拉得低下了头,楼书寧跟着移动视线往下,只见阿里正蹭向赖天峖的裤管,蹭完又扯了扯绳子,赖天峖再扫他一眼,扮了个齜牙裂嘴的表情,然后牵着阿里走开。 可恶…… 可恶! 可恶的赖天峖,自己心胸狭窄就来讽刺他有成人之美,可恶的赖天峖。 那天晚上楼书寧回到家中,捧起摇着尾巴前来迎接的阿里的脸,问得很认真,「阿里你说,你比较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赖天峖?」 阿里自然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 赖天峖也自然不会知道楼书寧和阿里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所以,他更不会明白楼书寧往后朝他杀来的眼刀里,有部分是因为觉得阿里比较喜欢赖天峖,而让楼书寧觉得不太满意。 直到有天,赖天峖终于觉得楼书寧瞪他的频率实在太过,于是他在电话中如此抱怨:「不要一直瞪我,叫你『小天使』分明是个讚美,你这样瞪啊瞪的,有天眼珠会掉出来知道吗?而且楼小天使这样的称呼亲切可爱,你有什么好不满?」 「你干嘛天外飞来这样一句话?你跟我隔着电话交谈,你却看得到我在瞪你,这是神通还是妄想症?」 闻言,赖天峖唱作俱佳地叹道:「噢,亲爱的小天使,原来我一直都错怪了你,你眼睛生得大实在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 「废话少说,你打来干嘛?」 「问你星期六要不要一起带阿里去河滨公园奔跑?你有看到我买了一个超棒的文明利器掛在阿里家墙上吗?」 「我看到了,伸缩牵绳,芯姚昨天马上就用了,她说超棒。我去问芯姚星期六要不要一起去。」 「我今天问了,文哥说他们星期六已经约好要一起去看电影,下次再跟我们约。」 「喔。」 「那你还来吗?」 「去啊,约几点?」 「上午九点半,我开车去载你们,记得带文明利器。」 星期六早上,当赖天峖的车到达楼书寧店门口,除了牵着阿里的楼书寧,他还看见抱着一团毛球的漂亮青年站在旁边,他挖出所有的自制力,才不至于当场摆出坏脸色。 「天峖,轩恒和他家小毕刚好也要去河滨公园,可以搭你的顺风车吗?」 那可真是刚好啊!赖天峖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摆出业务用笑容说:「上车吧。」 赖天峖几乎立刻就爱上了小毕,因为只要阿里太接近轩恒,小毕就会发狂,原本轩恒抱着小毕要和楼书寧一起坐在后座,但后座并不宽敞,轩恒只得区服于小毕的歇斯底里,挪至副驾驶座。 赖天峖决定等一下请小毕吃肉乾。 所谓不知-18 风和日丽。 牵绳才系好,阿里就衝了出去,小毕被阿里猛烈的衝势吓呆在当场,回过神后汪汪大叫,扯着轩恒往反方向要走,轩恒最后没办法,只得和楼书寧约了会合的时间,然后任小毕去想去的地方。 赖天峖决定等一下邀请小毕共享阿里所有种类的零食。 伸缩牵绳拉得非常长,阿里在前方奔跑玩闹,楼书寧和赖天峖并肩走在后头。 「阿寧,你今天怎么会约那个轩恒?他昨晚住你家?」 「没有啊,我们约在店门口。你昨天打来时他刚好在店里,听见了就问我能不能一起来啊,怎么了?」 「没啊,」赖天峖从鼻子喷了一口气,「就关心一下,担心你这傻蛋将来被骗财骗色。」 「无聊。」楼书寧用白眼回应,「是说你最近老打电话,明明你带阿里散步前后可以直接来找我讲,却还打电话来,嫌通话费太低?」 「我下班后忙着带阿里散步啊没空找你,散步完我忙着去吃饭,我已经好几次都没买到滷豆腐了,那家的滷豆腐是招牌啊!」 「你现在不喜欢回家煮饭带便当了?」楼书寧挑着眉问:「你这怠惰的徒弟。」 「冤枉啊师父,週末还是会开伙,但最近比较累,做什么事情都懒,不如把煮饭时间拿来你这边看阿里。」 「啊,我懂,光是看阿里跑向你就让人精神一振,想说他怎么会这么可爱。」 「阿寧。」 「嗯?」 「我之前问你,能否先把阿里养在你家,直到找到认养的人?」 「嗯。」 「我在想……」赖天峖看向友人,「如果是你,你愿意认养阿里吗?」 楼书寧笑了,「我很乐意,芯姚很喜欢阿里,愿意在我抽不开身时照顾他,所以我家现在可以养狗了,谢谢你把他带来。」 阿里在这时候衝向他们,楼书寧立刻拿起备妥的开水等待狗儿靠近,而赖天峖则是双手并用,在阿里扑过来时往狗儿身上一阵乱摸。 「阿里,真好,」赖天峖搔抓着狗儿的耳根,轻道:「你可以跟阿寧在一起了,真好。」 他们和轩恒在约好的时间会合,坐下来休息进食,期间轩恒忙着和楼书寧聊天,而赖天峖忙着用肉乾诱哄小毕。小毕缓慢而迟疑地上前吃了第一块肉乾,而赖天峖将第二块肉乾放得离自己更近,「来吧小傢伙,我不会咬你,来。」 待他终于成功摸到小毕,他坐直身子,发现楼书寧与轩恒两人正盯着他看。「怎么了?」 楼书寧笑,「我在看你,表现你超人的耐心。」 赖天峖于是也笑,「我的艾可不是手养鸟,和当初我的奋斗史相比,小狗对人热情多了。」 为了不让轩恒在楼书寧开店准备期间留下来,赖天峖特别询问了轩恒的住处靠近哪里,且将他在他最方便回家的地点放他下车,然后才载着楼书寧回去。 「阿寧,你这样来得及开店吗?」 「比较赶一点,但是没问题。」 「等一下你先下车,我停好车把阿里牵上去,就去给你免费打工。」 「哈哈,不用啦,等等诗涵就来了。你不如就地补眠。」 「好,你说的,那我要脏兮兮的睡在你家。」 「阿里的床永远欢迎你。」 「好差劲的待客之道,」赖天峖笑,「我要回家洗澡,改天再弄脏你家。」 「放马过来,我洗阿里快要洗出心得了,我也可以把我的高超手艺用在你身上。」 「留着对付你自己的头发吧。对喔,阿里要洗澡,我来洗吧,你安心顾店。」 「好,我等等拿一套换洗衣物给你,洗完阿里把你自己也洗乾净,你就可以乾净地睡我家了。」 「本人却之不恭。」赖天安顿了下,话锋一转,「阿寧,文哥应该都有来找你,为什么会遇不到那个杨先生,还要你帮忙出力?」 「……学长没有要我帮忙。嗯,学长还是会来,但有次在店外看到杨先生兄弟之后,每次来了就直接上楼。」 「嗯?但我也很少遇见文哥。」 「时间错开了吧,不过,」楼书寧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说:「学长真的比较少来了。」 赖天峖快速扫了楼书寧一眼,「振作一点,坚强一点,要记住,你可是小天使呢。」 楼书寧噗哧笑骂,「你有够烦。」 *** 「文哥,其实你可以利用阿寧。」 送到唇边的筷尖煞时停顿,凤文歆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问:「天峖,你最近看了什么不健康的八点档?」 「不可质疑你的前辈。」赖天峖的视线在凤文歆的便当上来回巡视,最后夹走一隻虾仁,「你在躲那姓杨的,这点连阿寧都知道。别太欺负他了吧,他非常努力地想让那姓杨的多去他店里,希望如此一来你们就能遇上,就有机会谈谈,可你却不领情。你要想一想,他那么喜欢你,这样做他怎么会好受。」 凤文歆苦笑道:「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我建议,」 「请说。」 「叫前辈。」 「前~辈~~~~」 「建议你利用阿寧、」 凤文歆皱起脸,「听听你自己,你可以再更没良心一点。」 赖天峖故意拖长语调,「……他开的店。」 「死小孩。」 「那你听不听?」 「快说!」 「文哥,你想想,」赖天峖把虾仁拋进口中,「以你和阿寧的交情,还有你们平时的相处方式,就算来个路人走过去,也可以看出你们的交情是极好的。当初是你带那个杨先生去阿寧店里作客的吧?难道他会看不出你们的交情?儘管知道他随时有可能在阿寧的店遇见你,他还愿意持续光临,我认为你可以保持乐观,再接再励。你如果不加把劲,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赖天峖高深莫测地说。 凤文歆被逗乐了,「怎样的不堪设想法?」 「阿寧很好。」 「书寧当然很好。」 「所以,谁喜欢上他都不奇怪。」 甜椒从凤文歆的筷尖滚回饭上,凤文歆一时说不出话来,「……我震惊了,果然不堪设想。」 「觉醒了吧。顺便告诉你,阿寧的新品下週会办试吃活动,他也有送你那个杨先生试吃小卡。你有一週的机会去『巧遇』。」 「别说得像是我不用上班。」 「你有阿寧可以帮你报信啊,如果你胆小,我每天下班都可以陪你去,反正我要去带阿里。」 「……天峖,你好像有点太积极。」 赖天峖用戏剧化的口吻,半真半假道:「所以本仙方才不是说了么?阿寧很好,谁喜欢上都不奇怪。排除你这个死会的阻碍,就是为世间尽善。」 于是凤文歆也半真半假的回:「你这覬覦我家书寧的臭小子,得先过了我这关!」 赖天峖当晚就将和楼书寧组成了通风报信的联合阵线,并在隔週的某日,将凤文歆推到了店门口。 「天峖,你别抓我!」 「文哥,我没有抓你,我这是在给你鼓励。快,来,放轻松,咱们企划王子的迷人魅力不是所有人都能招架的,对方能抵抗一次不一定能抵抗第二次,文哥必胜!必胜!耶~~~~~~~」 「天峖,你的表情好不诚恳。」 「烦死了,快给我滚进去!」 「好啦……」凤文歆揉揉自己的脸,「天峖,你真是有行动力,我确实应该向你看齐。」 赖天峖理所当然地应:「没有行动力,怎么让你叫我前辈?」 然后赖天峖一把将凤文歆推入咖啡厅。 立于柜檯后的楼书寧立刻抬头,视线扫过赖天峖对上凤文歆,只见楼书寧向角落望了一眼,做出杀头手势,接着笑嘻嘻地,将右手握拳往回带,缓力在自己心口撞了两下。 险路于前,我与你同在。赖天峖不是凤文歆,可也明白那个套手势的意涵。他想,凤文歆,你怎么能不喜欢楼书寧呢? 他们在柜檯前兵分二路,凤文歆去角落闯他的情关,而赖天峖挤到楼书寧旁边。 凤文歆直直走至杨愿安桌边,问都不问,便坐了下来。 杨愿平看见他很开心,高兴地打招呼:「是文歆,文歆晚安,你要来说故事给平平听吗?」 「平平晚安,今天不说故事。」 「你有什么事?」杨愿安冷淡地问。 「我没有事情找你,我来找平平。」 「找平平?可是你不说故事。」杨愿平困惑地问。 「今天不说故事,平平,你想不想看狗狗?我正要带狗狗去散步,你想一起来吗?」 关注到此,赖天峖撞了楼书寧一下,「结果我的任务突然被抢走了。」 「嗯。」楼书寧心不在焉地应。 「那你有晚餐嘛?要不要我顺便买来?」 「嗯。」 「楼书寧,别看了吧,窗外也很好看。」 「嗯……」 「那你还看?」 闻言,楼书寧悻悻然扭过头,「我知道啦!你吵死了!」 「不看清心,看了烦心,你却偏爱看。」 「啐,总是会担心那边的情况啊……其实杨先生人很好,希望他们会顺利。」楼书寧说着放轻了声调,「杨先生长得真好看哪,也难怪学长喜欢他……」 而赖天峖不屑地回,「我长得也一样好看,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所以你承认你觉得我也长得很好看?」 「并、没、有!」 「随便你。」赖天峖撇嘴,「我要一杯拿铁。」 「今天没有蓝莓慕丝,那你要别种口味的蛋糕吗?」 「不要,你今天的新品是什么?」 「神奇大杂烩。」 「哈,那是什么东西?」 「是商业机密。」 「那我不要,咖啡就好。」 楼书寧回身取了咖啡豆,磨粉填入冲煮把手中,一面动作一面说:「天峖……我总忍不住会想,自己比杨先生更早遇上学长,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 赖天峖立刻打断了他,「忍一忍吧,打烊之后你想哭再哭。」 「……嘖。」 「噯。」 楼书寧按着自己的眼睛,说得很是赌气,「被你一讲,我突然觉得很窝囊。」 「那你哭啊,看看会不会更窝囊。」 「我不要,咖啡你自己拿,我去厕所!」 「去吧,去洗个脸,难看死了。」 「你闭嘴!」 楼书寧几乎是逃进厕所,而赖天峖撑着头在柜檯发呆,刚好迎上过来买单的凤文歆。「凤先生您好,老闆去厕所了,暂时由在下代理。」他说。 「天峖,我先走,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嗯。」赖天峖不着痕跡地扫了眼等在门边的杨氏兄弟,压低声音,「文哥,加油。」 闻言,凤文歆苦笑,点了下头然后离开。 楼书寧在片刻之后回归,赖天峖于是如此报备:你的心肝与杨氏兄弟连袂离开,也许是换个地方谈判,也许是心结早已烟消云散,以上。 楼书寧嫌恶地皱起眉,「你说话真惹人厌。」 「好说。」 「坐进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是、是。」 赖天峖依言缩进了角落,往墙上一靠,温暖的氛围,淡淡的咖啡香,轻柔的音乐,他想,真是个令人舒坦的地方。赖天峖不自觉闭上眼睛,他并没有小睡的打算,可却不小心睡了过去,待他醒来,楼书寧早已将打烊后的店面收拾好,他身上盖着一件薄外套,而楼书寧正坐在旁边对帐。 「唔……」赖天峖挪动身子,改趴在柜檯边。 见他醒了,楼书寧衝他一笑,挖苦:「你睡到打烊,是不是想让我收超时费用?」 「你不叫我我也没輒,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快好了。」 「喔。」赖天峖点点头,无事可做,便趴在那儿看楼书寧,看了片刻后轻声问:「阿寧,你刚刚自己哭了吗?」 楼书寧嗤声道:「我还没空伤心呢。」 「提醒你我的肩膀随时欢迎你,完全免费。」 楼书寧回以一个齜牙裂嘴的笑,而赖天峖则是维持趴靠的姿势笑弯眉眼。 最后,赖天峖闭上眼睛,开口:「你也很好看,我觉得你更好看。如果你伤心,你会跟我说吗?」 也许因为赖天峖闭着眼睛无法造成压迫感。 也许,因为赖天峖看起来又睡着了。 五六分鐘后,楼书寧吻了赖天峖的头发,柔声道:「天峖,谢谢你。」 赖天峖闭着眼睛想,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感谢。 -------------------------- 进展!(是吗?) 所谓不知-19 赖天峖忧伤的思绪没有维持很久,因为楼书寧突然靠近,粗暴地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他被拉得差点儿从柜檯摔下去。 「楼书寧,要徵用我的手也可以温柔一点,你比搭你肩的还粗鲁。」 「别小气。我这边弄好了,你不如留宿吧。」 「我不留宿,你分明居心不良。」 「我明天请你吃早餐。」 「不用了谢谢。」 「上次的那种法国麵包三明治。」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随便你点菜!」 「那好吧。」 「很好,」楼书寧清了清喉咙,用一种发号施令的语调挑眉道:「followme,kids.」 赖天峖笑得东倒西歪,被楼书寧像带小鸡一样拉着走。楼书寧理所当然地也徵用了他的另一隻手,「扶着那边」、「开柜门」、「帮我压住」等等,赖天峖觉得自己和楼书寧合作起来还挺有默契。他们一起检查了电源和火源,才回到二楼住处。 踏入客厅后,赖天峖耸了耸肩,抬起他们牵着彼此的手说:「惨了你楼书寧,我不要跟你一起洗澡,自己坚强一点啊,就算你在浴室惊呼尖叫,我也不可能破门而入拯救你,你要坚、」 没等赖天峖说完,楼书寧便扑过去用力抱住他。这拥抱跟所谓温柔相距甚远,赖天峖的鼻梁撞在楼书寧锁骨之上,正要喊痛,就感觉楼书寧的手指从自己颈背滑到衣领之下,滑出他一身鸡皮疙瘩。 「楼书寧!别乱摸!」 「借一下你的平安符,睡觉时再还你。」楼书寧一面说,一面继续摸索着平安符的线。 「你土匪啊!白痴、说了别乱摸!喂!会痒!」而赖天峖开始挣扎。 「你乖乖就范不就没事了?我只是借一下。」 「好啦好啦,借你行了吧,还不滚开!」 楼书寧笑嘻嘻地退开,「谢了,你真是好朋友。」 赖天峖低头取下平安符,没好气地说:「用这种贱招,敢弄湿就宰了你。」 「放心~我会用双层夹链袋包好,绝对万无一失!」 楼书寧话才说完,扭头就衝去洗澡。赖天峖在客厅百般无聊,为了防止自己又睡着,便抓起小球和阿里玩。等到赖天峖也打理完毕,准备就寝时,他看到楼书寧铺了两张地铺。 「……阿寧亲爱的,我还没有横向发展到需要两张地铺。」 楼书寧理所当然地应:「如果我们一起睡床上,塞不下阿里。如果你不和我跟阿里睡,嗯,你知道,我平安符刚才已经还你了。」 赖天峖翻了个白眼,逕自爬进被铺里。 寝具的摆置改动,阿里有些困惑地在棉被边来回,直至楼书寧熄灯躺好,才挑了一个被角趴下。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赖天峖在黑暗中问:「阿寧,听说你家蛋糕接近节日就要提前订,圣诞节蛋糕何时开放预订?」 「呵呵,你的话有特权,随时可以开后门给你,要多大的?」 「一个八吋的蓝莓慕斯。」 「八吋?你和谁一起吃?」 「没人可以从我手中分到蛋糕,我要拿大汤匙像吃西瓜一样用挖的。」 「你还真喜欢蓝莓慕斯。嗯,其实你圣诞节可以直接来我家过啊,虽然今年学长可能不来,你来吗?」 「文哥说要跟杨先生过?」 「学长没说,不过我是这么打算的。」 「『你』怎么帮文哥打算?」 楼书寧笑了两声,「今天平平、就杨先生他哥,趁杨先生暂时离开的空档来找我订蛋糕,他真可爱,说要用零用钱给辛苦的杨先生惊喜。我就提议他可以约学长一起来亲手做蛋糕,一定会更特别更惊喜,我已经打电话说服学长了,一起做蛋糕,一起送蛋糕,当然一起过节。」 「你的小天使效率真是令人惊叹。那文哥家妹妹呢?」 「芯姚有社团聚餐。」 「喔你不会约了那个轩恒吧?你约他我就不去了谢谢。」 「你似乎不喜欢轩恒呢。」 赖天峖心想自己当然不可能喜欢那个屁孩,「不是说不喜欢他,只是他分明就在追求你,我不想吃节日大餐时还要被当成电灯泡。如果你们要相处,我就不打扰。」 「我没想过约他……第一他只是常客,我们没有那么要好,第二,我也不希望產生任何误会。」 「那好吧,没南瓜就去给你请。」 「我可以破例容忍你的挑食一次。」 「可怜你只能屈就我了,谁叫你要当小天使当得这么勤快。」 「套句你说过的话:『我在情伤,你得对我温柔点』。我正努力适应好吗,对我温柔点。」 「这取决于你菜色的表现。」赖天峖当然记得那晚的对话,他闭上眼睛,「睡觉吧。」 寝间再一次被安静笼罩,赖天峖感觉楼书寧的手伸入他的被窝,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楼书寧小心翼翼地问:「天峖,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利用你?」 天啊。赖天峖心想,天啊,别这么问。 然后,他听见自己平静回应:「这算什么?我们是好友,你请我一顿两顿的节日大餐也是应该的吧,怎会是利用。」 *** 圣诞节来得很快,平安夜时逢週五,这让他们两人一犬的圣诞大餐时间更充裕。 因为人数较少,楼书寧将餐点移至客厅,并且告诉刚抵达的赖天峖宣佈:「今晚配电视,我依照你的愿望准备了8吋的蓝莓幕丝肥死你。」 「很好。」赖天峖将租来的四部电影摊成扇形,「配电视这点真是心有灵犀,来吧,任君挑选。」 「先看怪兽电影!」 「那就来吧。」 赖天峖走到电视旁放影片,而楼书寧转进厨房取了碗筷。 在版权警告播映时,赖天峖说:「其实我们明年可以煮火锅,泡菜火锅。」 「你对你喜欢的食物可真专情啊,我考虑。」 「因为本人正好就是一个专情的人。请务必用力考虑。」 「哈哈。」 晚餐过后,赖天峖理所当然地留下过夜,这倒不是赖天峖主动提出,而是影片结束后他离开座位,回来就看到楼书寧拎着两条枕巾,要他选一条。 「随便吧,枕巾而已干嘛还选?它们材质不同?」 楼书寧耸肩道:「只是花色不同,我想也许你会想挑喜欢的。」 「无聊,左边好了。」然后赖天峖将刚取来的提袋拋给楼书寧,「给你。」 「什么东西……喔。」楼书寧看着折在袋内的暖橘色格纹休间衬衫皱起了脸,「喔,我有点不想打开。」 「你竟然不喜欢。」赖天峖顿了下,「你的品味还正常吗?」 「它很好看,但我怕拿起来看到腰部的版型之后,我会想要痛揍你一顿。」 赖天峖嗤了声,「早知道你对你腰部的小伙伴没信心,里面还有一件羊毛背心让你遮羞。」 「我不需要遮羞,本人只是生性不像某人那么骚包。」 「嗤,你就自我安慰吧。」 「谢了天峖,我心领但不能收,我没有准备给你的礼物……呃,我和学长不兴节日送礼这一套,你不必破费。」 「我不是你学长。你请我吃饭,我送你礼物,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也不想在白吃你的东西后收到你的礼物。」赖天峖认真道:「如果你不收,我只好付你餐费,阿寧,这样没有比较好。」 楼书寧不高兴地应:「我们是好友,你自己说过,吃我一顿两顿饭又怎么了?」 「是啊,是这样没错,」赖天峖挑着眉,「我们是好友,所以你收我一两件衣服又会怎样?收下吧阿寧,你拒绝会显得我们之间很疏离,收下吧,最好你常穿,常穿对你有好处,可以时常督促你的腰线。」 「赖天峖,」楼书寧用夸张的语调说:「你的专长,就是把所有感人的话,说到让人想揍人。」 赖天峖耸耸肩,「好说,谢谢称讚。」 赖天峖暗自记下楼书寧对于礼物的反应。 他盲目地想,他们在平安夜认识,也许他的心思可以在平安夜获得转机,那么他会忠实扮演好友的角色,直到下一年的平安夜来临。 ---------------------------------- 怪兽电影! 哥吉拉让人看到落泪又好紧张,但是看完出来还是要兴奋地大叫一声:嘎吼!! 萌到不行感谢东宝>////////< 所谓不知-20 「你为什么老是打电话?」楼书寧在电话里的声音听来带点睏意,「噢这句话我好像去年问过。」 「如果你没空就别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几乎天天来我家遛阿里,但我一定有整整两週没见到活生生的你了,」楼书寧抱怨道:「你是怎样?我连厨房这种禁地都开放给你,你的理由又是哪里的滷豆腐?」 赖天峖哈哈大笑,「你一说滷豆腐我还真想起来这种对话出现过。反正我找你聊天不是什么大事,总是在彼此空间下来的时候好,但你打烊之后的时段我只想歪在自己的沙发上,打电话正好。而且,」赖天峖极短地顿了下,安静地说:「不用看着你,我比较好说话。」 「赖天峖,你什么意思啊!」 「就忠言逆耳啊你懂的,你每次被逆耳,看起来都想揍我,就是这样,你把我吓坏了。」 「滚回你的母星去,等你当真讲了什么『忠言』再回地球如何?」 「不要,母国唯一但致命的缺点就是没蓝莓慕丝,谁受得了。」 楼书寧笑了两声,「对了,要跟你说今年的圣诞节吃喝提前一个晚上,就平安夜前一晚,星期五。这样我比较方便,时间也充裕。」 「好,」赖天峖下意识点头,「你跟文哥说了吗?我明天上班告诉他。」 「我说了,我叫他提前去找杨先生过,他们现在正顺利,我叫学长趁胜追击多相处。」 「那芯姚呢?」 「喔……我不想讲,你会笑我。」 赖天峖还没听就笑了,「快讲!」 「因为学长不肯,说我心中没他排挤老人,我就说这次的聚餐主题是单身派对,死会的人都滚。别笑你这浑蛋!结果学长马上掏出手机说要打给芯姚说我叫芯姚滚开,要我还有良心就改口,我、我骑虎难下,结果学长真的打给芯姚了,他好无耻啊!」 「而你好蠢啊。」 「赖天峖,」 「请说。」 「泡菜锅。」 「阿寧是天使,文哥真的太无耻了!」 「知道就好,早点买泡菜来,刚做好的泡菜煮汤不好吃。」 「收到。」 赖天峖于是在餐聚五天前请假前往挑选当作圣诞礼物的红酒以及泡菜,下午返家梳洗过后,拎着为圣诞节准备物件以及逛街途中买的小点心,往楼书寧的店而去。 事后他想,那天,他真不该提前去的,这样他就不会撞见楼书寧和轩恒在二楼门前亲吻。 他在两人察觉前飞也似地逃开。 那晚他没有去蹓阿里,他传了简讯请芯姚帮忙,而他自己逃回住处,在黑暗中与原本要作为礼物的红酒作伴。 然后,隔天晚上。 当楼书寧回归时,赖天峖正靠坐在沙发中,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阿里甩着尾巴到门口迎接他,楼书寧摸着狗儿的脑袋,才要放轻脚步,就听见赖天峖开口招呼:「回来啦?辛苦了。」 「天峖,你干嘛不去床上睡?」 「我在等你。」 「怎么了?什么事?」 赖天峖没有马上接话,他等到楼书寧的气息足够靠近,才睁开眼睛衝楼书寧一笑,「你和轩恒,我看到你们在亲吻,」他顿了下,直起身,「事情成了吗?恭喜啊。」 楼书寧的表情煞时变得不自在,他叹了口气坐到赖天峖旁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赖天峖偏过头,再次闭上眼睛,「你可以告诉我的,兄弟。」 「天峖,事情不是那样。轩恒确实、呃,说喜欢我,但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拒绝他了。」 「但我看到你们在亲吻,而且其实,你不需要向我解释。」 「亲吻只是我没有预想到,等到他已经贴上来了,我、我想,都要拒绝对方了,还把人推开不是太好。」 闻言,赖天峖尖锐地笑了一声,然后突然直起身子,飞快地吻在楼书寧唇上又退开。楼书寧僵住了,但身子分毫未动,只是垂落眼帘,避开了视线的交会。 「你真迟钝,阿寧,你动作太迟钝了,难怪躲不开。」赖天峖仔细看着楼书寧的表情,他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邀请,但,也没有看到拒绝。 楼书寧沉默着。 而赖天峖非常清楚,如同楼书寧刚才所说,没推开对方,只是因为将要拒绝对方。 但是这也没关係。所以他再次吻了上去,一隻手按住楼书寧的肩膀,一隻手抚上楼书寧的下巴,他温柔地移动着嘴唇,直至楼书寧放松身子。 他们的身体紧密贴合,他们的吻从温柔碰触转为深入,赖天峖在楼书寧的气息里几乎晕眩,他难耐地扭动身子,让彼此渐趋烫热的襠部摩擦挤压。这个动作逼出楼书寧破碎的呻吟。 楼书寧的呻吟震盪了赖天峖的理智,让他更热烈、更投入,更加靠近。楼书寧两手抵住了他的肩膀,却没有进一步推拒。 需要解放的衝动驱使赖天峖的手滑入楼书寧裤中,包覆住烫热的中心。刚开始,楼书寧在未曾经歷过的刺激之中没有察觉碰触方式的改变,直到赖天峖握住了他。 楼书寧惊喘一声,十指掐入赖天峖的肩膀,正要挣扎,便感觉赖天峖的手指抚过自己的顶端,在那里摩擦。尖锐的白光如同惊雷,在他脑海里衝击着他,楼书寧绷紧了身子,从咬紧的齿间溢出如同哭泣的喉音。 「住手、天峖,住手,呜……住手……」 「嘘、嘘,没事的,这很平常,只是好友之间互相帮忙一下。」赖天峖亲吻楼书寧的眼帘和耳尖,低声安抚,「没事的……拜託,请抱紧我,拜託。」 楼书寧哭了出来,他扣紧赖天峖的肩膀,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对方的颈窝。 最后,赖天峖让彼此在自己掌心释放。他轻柔地帮楼书寧擦拭及整理服装,但赖天峖尚未来得及扣好楼书寧的裤头,楼书寧便缩到沙发的另一头,将自己卷成一团。 赖天峖叹了口气,起身走入浴室,给彼此一点空间,也给楼书寧离开的机会。 他在数分鐘之后,带着沾湿的毛巾回到客厅,他并不期待会看到楼书寧,但楼书寧还在那里,维持着一样的姿势。 赖天峖觉得心中又酸又苦又似松了口气,滚上赖天峖舌尖的第一句话是道歉,但赖天峖强迫自己将话嚥回去。他将毛巾放在扶手上,跪到楼书寧脚尖前。 「感觉一定很糟吧?」 楼书寧缩在自己的膝盖间,片刻后才几不可见摇了摇头。 「那,舒服吗?」 楼书寧的回应是抱紧自己的膝盖。 赖天峖将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轻轻抚摸,并且在他的头发上吻了下,「阿寧,看着我好不好?你不能只是不说话。」 楼书寧的动作非常缓慢,他迟疑地抬起头,视线游移许久,才终于对上赖天峖。 赖天峖勾出了一个失败的唇弯,「阿寧,假如,我说假如……听着阿寧,假如刚才你的感觉不那么糟糕,我们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我们都单身,我们可以试着、作为彼此的陪伴。」 「……我们不应该这样。」 「好吧,所以你认为我噁心。」 「你不噁心。」楼书寧认真道。 「如果我不噁心,那么试着交往应该也不错吧?」赖天峖微弱地笑了下,「只是互相陪伴而已,直到我们遇到对的那人。届时以我们的交情,和平分手和祝福都很容易,但在那之前我们可以互相作伴。阿寧,你愿不愿意试试看?」 楼书寧仔细看着赖天峖的脸,神情变得严肃,而后又一点一点松动,最终转成了难过。 赖天峖不敢去思考楼书寧因何难过,他缓慢地靠上前,搂紧楼书寧的肩膀。 而楼书寧在沉默许久之后抚上他的背,温和地说:「好,我们交往吧。」 他们成为名义上的情侣,仅此而已,可赖天峖却不甘于如此而已。 不管楼书寧答应交往的原因是什么,反正楼书寧亲口应下,那么至少在那个「对的人」出现之前,他们就是彼此的亲密对象,而亲密对象和死党自然是不一样的。 所以,当他在楼书寧家做客,他总爱挤在楼书寧旁边,并且牵着他的手。 他的牙刷他的毛巾还有他专属的马克杯,摆放在楼书寧家固定的位置。 楼书寧喜欢布袋戏,他便也开始跟着看,以防他俩之间出现冷场。 假日的时候他会约楼书寧出去,节日的时候他会找楼书寧庆祝,寂寞的时候,他会顶着一身看起来半点也不刻意,可其实煞费苦心的行头去找楼书寧,看看那张脸,听听那个声音。而楼书寧寂寞的时候,他要对方随时打电话给他。 他知道楼书寧容易操心,所以他从楼书寧那儿回到家时,一定打过去报声平安。他知道楼书寧怕鬼,只要得知停电的消息,无论几点他都会过去陪伴。 而当楼书寧因为「被搭肩」而主动来找他时,他除了空出他的双手,也总会将人揽进怀里安慰。 楼书寧不会拒绝他的亲吻,可也从不会主动吻他。 他们之间,一直有种似有若无的疏离感,彷若只要赖天峖接触到某种底线,这种疏离感便会爆发,一举破坏他们之间的平和。 但赖天峖不愿意去想。 说,这是他们交往之后的第一个秋天,赖天峖在离开楼书寧家之前突然说:「对了阿寧,我大后天起连十天不在国内,我去看看爸妈,有事找我写email。」 「你爸妈都在国外啊?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赖天峖耸耸肩,「你没问过。」 楼书寧皱起眉。 赖天峖见状轻捏了下楼书寧的手臂,「阿寧,今天太晚,我们改天聊好吗?」 「嗯,回家小心,晚安。」 然而接下来的三天楼书寧都没有遇见赖天峖,赖天峖只在登机前打了电话过来报平安,而他也只是叮嚀了几句注意健康的话,并且祝赖天峖一路顺风。 但其实,楼书寧想,自己比想像中更介意,他差一点就要开口抱怨了。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长到让楼书寧开始介意赖天峖的匆促而别。 又,短到他才刚开始觉得打烊后的家里太安静,赖天峖便压响了他的门铃,拖着行李衝他笑。 「阿寧,我回来了。」 楼书寧愣了下,将赖天峖让进门内。可赖天峖没有马上往内走,他一手带上门,另一手将行李推至墙边,然后踮起脚尖亲吻楼书寧的眉峰,再顺势将脸蹭到对方颈窝里,紧紧抱住楼书寧的腰。 楼书寧失笑,伸手将赖天峖的头发抓乱,「欢迎回来。」 「我想吃消夜,我明天还休假,我今天可以住下来吗?」 「呵,可以啊。不过你还是快把吃宵夜的习惯戒了才好,蔬菜燕麦粥好吗?」 「好啊,咸的都好。我很想你。」 楼书寧的眼神柔软起来,由于赖天峖的耳朵正好就在自己颊边,楼书寧没想太多, 只是自然而然地吻了他的耳尖,「去享天伦之乐,有什么好想我的?」 这时赖天峖抬起头,露出古怪的神情。 「干嘛?」楼书寧问。 「没有。」赖天峖松开手,「你不想我,肯定是因为没遇到东西搭你肩,最近很幸运喔。」 「天峖,滚去洗澡。」 「遵命。」 那天晚上赖天峖没有睡他的地铺,他将地铺整整齐齐地收拾归位,然后抱着枕头挤到楼书寧床上。 楼书寧没有表示意见,只是替他摆好拖鞋,压实了被角,然后说晚安。 ------------------------------ 20集了! 所谓不知-21 赖天峖想,自己早该知道,老大兴冲冲地拉他去问出国的情况、当地的人文风情等等必定有诈,但他却毫无所察。 等他分享完部分的趣事风俗以及特色料理后,老大满意地点头,笑咪咪地问:「听说你父母在那里定居?」 「嗯。」 「你单身对吧?」 「我不相亲。」 「臭小子,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我不相亲!」 「我只是要问你想不想领奖金!」 赖天峖立刻板起脸,「老大,这次再临时叫我三天内飞国外出差,我就在飞机上把你干掉。」 「身为连小文都敬爱的长官的我,怎么会是这种不通情理的人呢?上次是意外。」 「那你说。」 「我们将要进行的跨国专案,最后阶段需要我们这边有人员派驻当地,你做事我很放心,又有家人在那边,对当地也熟,如果你有兴趣,我想要推荐你过去,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赖天峖细细回想专案内容和合作公司的风气,问:「最后一个阶段大约需要多久?」 「预计是九个月。中途会碰到圣诞长假,来回机票可以报公费,如果你要回来。」 「九个月……我什么时候要回覆?」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连小文都还不知道。」老大笑咪咪地说:「所以时间很充裕,给你三个星期考虑,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闻言,赖天峖翻了一个白眼作为回答。 九个月并不短,但赖天峖是这个跨国专案的团队一员,深知这是对自身职涯发展极有帮助的机会,换做是从前,他根本不会考虑,会在第一时间接受。 但,和楼书寧分开九个月,或许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机会了。 「天峖,你又走神了。」楼书寧整了整手中的单据,这样开口:「不好吃吗?」 闻言,赖天峖低头看向自己捧着的一小碗凉菜——这已经是赖天峖第五次向楼书寧点菜并且马上吃到了——他说:「很好吃。但是阿寧,你最近对我特别好,我受宠若惊之馀也会有点害怕,敢问你是否加入了什么宗教团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的腰好像要肥起来了……」 「滚去死,有种别吃。」 「别对我这么好,我都没办法节制了。」赖天峖耸肩,「你以前几乎不理会我,甚至照样煮南瓜,现在这样,是有神明给你开释要你爱护我吗?」 楼书寧瞪他一眼,「因为你会帮我准备便当。」 赖天峖笑,「我一星期才煮三天,还用你家的水电瓦斯厨房来煮,帮你留个菜也是应该的吧?况且那些菜还远不及你做的,只是些简单的食物。」 「你多磨练磨练,以后换你接受我的点菜。」 「以后」两字让赖天峖胸中泛出一点酸涩,他顿时安静下来。 「怎么?不愿意?」 「……我刚才在回想自己会做的菜。」赖天峖夸张地捂住脸,「我压力好大都快胃溃疡了。」 楼书寧嗤声,「少来这一套。」他说着将桌上的单据收好,伸了一个懒腰,「好,对好了,关门放狗!」 「你铁捲门早放下来了还关什么门?放狗是要带阿里下来?」 「那是代表你小子逃不掉啦。」 「我犯了什么罪?」 楼书寧从冷藏柜摸出两罐啤酒放在桌上,「坦白无罪。」 「官爷请道其详。」 楼书寧扬眉,开一罐啤酒推向赖天峖,「说说你家里,你曾经说过要聊,却没听你再提过。」 赖天峖显然没有预期到这个话题,他愣了下,抿了口啤酒才说:「好吧,你想问什么?」 「只是想聊聊,你之前说父母都在国外,所以你只有自己在台湾?」 「阿寧,我觉得你好像又要开始对我不忍心了,我是自己在台湾没错,但这很好,」赖天峖耸肩,「所以收拾你氾滥的同情心吧,我可不是被拋弃在路边的小狗。」 「我没这样说。」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啦。」赖天峖吊儿啷噹地在楼书寧脸颊上轻拍两下,「这其实很好,我爸妈对我很好,没有什么狗血的剧情发生,只是,嗯,我爸其实是我生母的再婚对象,后来生母跑了,爸收养了我,后来他又再婚,你知道,他们对我很好没错,我只是不喜欢打扰他们。」 楼书寧拍开他的手,横他一眼,「所以空空是你的小名?」 「喔---不是,那是我哥、我爸的儿子,给我取的绰号,据他说我小时候常常走神,所以从小就这样叫我。」 「那,只是这样,你以前那位神经病为什么会介意你哥帮你取的绰号?」 赖天峖意味深长地看了楼书寧一眼,「因为那是我的初恋,我当然不会对谁都坦白说那个初恋其实是我义兄。如果一不小心太多人知道连同我哥都知道了怎么办?」他的视线滑到啤酒罐之上,顿了两秒,「讲真的,与其被哥当成变态,我寧愿死。」 「……你家人不知道你是同志?」 「知道啊,但你想想,假如你有个弟弟,」赖天峖将食指戳到他鼻子前,「知道你弟是同志和知道你弟想把你扑倒,这两件事能放一起说么?」 楼书寧霎时烧红了脸,惊讶地重复:「呃、扑倒?!」 「别问细节你这个变态色情狂。」赖天峖嘲讽地说:「换你了,说你的秘密,你还欠我一次呢。我诚实以告,如果你不说就是小人。」 楼书寧扯了唇角,一口气灌下半罐啤酒,「哼,你问。」 「说说你的事,你家的事,还有你和文哥怎么认识?」赖天峖低头,伸手去拉楼书寧的指尖,然后慢慢滑动,让他们十指交扣。 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楼书寧缓慢开口:「妈妈她……是单亲妈妈,长年在外地工作,由外公外婆教养我长大,这间店面也是从外公外婆那边继承下来的,」楼书寧说着,温柔的视线在店内四顾,又回到他们交握的手上,垂眼续道:「从前是以卖麵包为主。后来,妈妈在工作地点出了意外,剩下我跟外公外婆,那时候我高中,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真的禁不起这种打击……那时候好辛苦啊,我每天都在害怕,要是外公外婆悲伤过度也走了,就剩下我了。」 这时赖天峖用另一隻手,包覆住楼书寧和他交扣的手,这让楼书寧勾起唇角,和他交换了一个视线。 「认识学长是在大二,我记得他是因为,他是点心社唯一一个硕二了还出席社课的学长,而且他还是在职班,后来知道是因为芯姚很喜欢点心,但原本不太熟,只是社团学长,直到有天……那天特别特别炎热,学长在我眼前昏倒,被我扛去保健中心。他浑身乏力,面无血色,血压超低,却还挣扎着说要去接妹妹,我只好帮他去把妹妹接到学校,要他抓紧时间休息。」 赖天峖想,又一起楼书寧将同情心发挥完全的例子,「然后就这样熟识了?」 楼书寧的语调温柔又充满怀想,「刚开始没有,是生辅中心的老师告诉我,学长的双亲车祸过世,学长拒绝让其他亲戚照顾妹妹,现在是独立抚养妹妹。芯姚国三正在准备大考,学长又硕二,工作、学业、家庭,我有次就问学长,为何不休学一年缓衝一下? 「学长说,他必须要让时间全部被填满,才没空胡思乱想。我真的、真的太知道那种感觉,太知道了,那种想尽办法撑着不让自己恐慌的感觉。所以我就说,何不让芯姚下课之后来我家读书?我外婆煮饭超好吃,我外公做麵包超好吃,长辈们年纪大了,我也希望有人可以在我打工的时候陪陪他们,就算只是在店里读书都好。然后我就请了学长一个外公的麵包贿赂他。 「我外公的麵包是无敌的,学长后来就答应过来这边看看,认识我外公外婆之后,芯姚之后放学都先来我家,学长再来接她,有时候乾脆就留宿。我们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变得像家人。」楼书寧说着突然笑了几声,但同时眼眶却迅速泛红,「学长老想着是我帮忙他太多,但其实不是的。后来,外公外婆相继过世,虽然说,两位长辈都超过九十岁,是喜丧,但、」他的声音在这时哽住,片刻之后才续道:「还好我还有学长和芯姚,我无法想像,如果是我一个人……」 楼书寧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低下头,有一滴眼泪啪地落至桌面。 「嗯,他们对你一定很重要。」赖天峖将身子横过桌案,环抱楼书寧的肩膀。 而楼书寧回抱住他,将自己的额头贴上赖天峖的肩膀闷声道:「我爱他们。」 「而他们一定也爱你。」 所谓不知-22 ~~辅导级床单防爆页~~ (我觉得还不到限,但就是先加註提醒一下) - 于是赖天峖下定决心给了老大回覆。 准备工作比想像中更多更杂,让他的加班时数几乎要迎头赶上凤文歆。 说,那又是个加班的夜晚,老大要接小孩,准点便风风火火地衝出办公室,不久后,办公室便只剩下赖天峖和凤文歆。 当凤文歆开口时,赖天峖原以为他要问自己晚餐买什么,可凤文歆却用问晚餐的口吻问了另一件事。 「我以为你才刚跟书寧在一起不久。」 「对,都还没来得及跟您拜码头呢。」 凤文歆嗤地笑了出来,「你这个学弟小偷。所以,原本我就觉得老大会中意你去,但是……接这个任务是你跟书寧商量后的结果?」 「没商量,如果我想去,我不觉得阿寧会反对。」 「他会支持,只是,难道你不会捨不得?分开九个月或更久呢。」 「对啊我猜我会寂寞而死,」赖天峖翻了个白眼,「不如你跟着一起去,每天娱乐我。」 「滚吧你。」凤文歆扔了块橡皮擦过去,「那你怎么跟书寧说?」 「我想……等日期确定下来再跟他说。」 「喔~~」凤文歆将尾音拖得很长,轻轻巧巧给了个确切的日期,「你已经知道了,就快去说吧。」 赖天峖瞪着他,「我才是当事人,为何你比我先知道?」 「我是你长官唄。快去快去,书寧似乎也有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为什么又是你先知道?」 「我的地位比较尊贵呀。」 赖天峖立刻不高兴了,他往下扯的唇线逗乐了凤文歆,让凤文歆接着调侃起他的醋劲。于是赖天峖将刚才的橡皮擦扔了回去。 是夜。 时针刚过十一点,赖天峖才从楼书寧家浴室擦着头发走出来,便遇上刚进门的楼书寧。 楼书寧眨眨眼,一面锁门一面说:「真是稀客啊天峖先生,我以为您间蒸发了呢。」 赖天峖皱皱脸,「既然知道是稀客,还不快来献上吻手礼,单膝下跪送个花,以表欢迎。」 「想得美。」楼书寧笑弯了眉眼。 赖天峖也笑了,「别对我那么坏,我今天整整工作了十三小时,假如你良心尚存,就应该努力安慰我。」 「那好吧。」楼书寧走上前去抓过赖天峖手上的毛巾,用力擦乱他的头发,然后隔着毛巾在他头顶压下一个吻,「辛苦啦,要乖。」 同时,赖天峖握住毛巾上楼书寧尚未抽离的手,让他们的接触不中断。「阿寧,我三月要出差。」 「三月……去多久?」楼书寧任赖天峖将自己带到沙发上,「我本来想要问你三月底有没有假,我报名了一个烘焙比赛,三月底的初赛,原本想问你要不要同去,那时候天气正好,可以一起来个短期旅行。你要出差多久?隔两週有复赛,如果我幸运打入复赛,说不定你也已经回来了。」 楼书寧温和的表情里有无法掩饰的失望,赖天峖突然后悔起没有更早告诉楼书寧这次的外派任务。「……确切来说不该讲出差,应该说是外派,目前预计是九个月,去我爸妈那个城市。抱歉阿寧,我没办法跟你去旅行。」 「所以我是最后知道的人吗?」当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时,连楼书寧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快速抽回手,急忙又说:「对不起,我有点累了,你别理会,我只是累了,我、」楼书寧抹了一把脸,「你几号的飞机?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记得跟我说。」 「阿寧、」 楼书寧飞快打断了他,「天峖我今天真的累了,我得先去洗个澡,你先睡吧。」 赖天峖没有坚持要谈,他点点头,先行至楼书寧的床上佔了个位置。 他想,其实他也真的不想谈。谈论这些事,职涯规划、发展和分别,都会让他深切地想起,他们并非是两情相悦的情侣,而是利用楼书寧的不忍心,勉强在一起的好友。 他不想谈。 随着三月的接近,赖天峖到楼书寧家的频率越降越低,反倒是楼书寧越来越常在星期五晚上到赖天峖家过夜。晚上他们会并肩躺在床上,间聊片刻,楼书寧只会挑轻松的话题讲,而赖天峖靠着他,很快就会入睡。 于是最终,他们再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 那是赖天峖将要啟程的前一晚,当楼书寧踏入赖天峖家时,他正睡在沙发上。楼书寧轻手轻脚地蹲在旁边看了看,接着吻了赖天峖的额角 赖天峖笑着睁开眼睛,「干嘛偷亲我?你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 赖天峖打了一个呵欠,「阿寧,甜言蜜语这种事,不适合你做。」 「天峖。」 「嗯?」 楼书寧掏出一个小袋子,温声道:「我知道你已经有一个十分有效的,但还是求了平安符给你,祝你一路顺风。」 赖天峖轻轻叹息,紓解心中又酸又软的感受,「阿寧,我不在时你要怎么办?有东西搭你肩膀时你要找谁?」 楼书寧耸肩,「还好,以前不认识你,也这么过来了。」 「是不是我的平安符比较厉害?」赖天峖说着想了想,低头卸下自己的平安符戴到楼书寧脖子上,「不如我们交换吧,我收你的平安符,你手上的那条再跟我交换。这上面有本山人的凛然正气百鬼辟易,虽然数起来是一换二,但你完全就是赚到。要不是担心你的尖叫声会吓到阿里,我是不可能做这种赔本生意的。」 楼书寧弯起眉眼,「滚啦。」 「警告你别挑衅我,小心我亲你。」赖天峖说着亲在他的眉毛上,高傲道:「我警告过你了,谁让你要挑衅我。」这句话让楼书寧垂着眼睛吃吃笑了起来,于是赖天峖又在对方脸上亲了下,维持着高傲的声调:「本座不陪你玩了,快去洗澡来睡觉,我得四点出门呢。」 「好,你先睡吧。」 其实,赖天峖真不知道事情怎会如此发展。 原本他已经睡着了,糢糊中感觉楼书寧牵住了自己的手,似乎是翻身面对着他,所以他也翻身看去。只见楼书寧的头压在两颗枕头中央的缝隙上,离他这么近,近到在黑暗之中,他仍然可以看见对方垂着的睫毛。 太近了,真的。 近到让他什么都没办法想,只想凑得更近,去吻楼书寧的眼帘。 然后楼书寧的眼廉掀开了,那对眼睛在黑暗中波光流转,闪动着温和的笑意。 然后,楼书寧也凑了过来,吻在赖天峖的唇上。 湿软的物体滑过他的唇缝,赖天峖惊讶地瞪大眼睛,楼书寧的眼帘在此时颤颤地闭掩,近在咫呎。 亲暱。 温热鼻息扑在赖天峖脸侧,霎时他觉得血气上衝,脸颊烧红,浑身燥热,甚至有一点想哭。在此之前,楼书寧从未主动吻过他。 接着楼书寧撬开他的齿关,舌尖探入,与他的接触。 赖天峖脑门一晕,空着的手游至楼书寧肩上揪紧,翻身压到了楼书寧身上。 楼书寧像是只专注在他们的亲吻中,没有任何抵抗,而赖天峖动用的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将自己从这个亲吻中撕开。 「阿寧、嗯,你知道,再亲下去可就不妙了,你知道吗?」赖天峖的视线在枕头与楼书寧的耳尖上来回,只因为他无法看着楼书寧的脸。他嚥了一口唾沫,艰难续道:「你不能信任男人的意志力,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停、」 他的话语中断在楼书寧勾住他后颈的动作中,楼书寧并未施力,但那温柔抚摸的热度如有千斤之重,让赖天峖不得不低下身子,参与进楼书寧开啟的第二个吻之中。赖天峖承认自己理智是薄弱的,在楼书寧的气息再次窜入自己唇间的剎那,他紧紧贴上,狂热地吻咬回去。 强压下的躁动一点就燃,紧贴着的两具身躯越来越热,赖天峖跨坐在楼书寧身上,一把甩开自己上衣。烫热的指掌与楼书寧起伏的胸膛贴合下滑,鑽入衣襬之中再往上,赖天峖瞇起了眼,居高临下的姿态,可语调却是软腻而带着些微颤抖的。他说:「摸我……」 楼书寧被整个氛围牵引着,他撑起上半身,伸手抚上赖天峖的脸侧,而赖天峖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侧过脸去舔吻他的掌心。楼书寧觉得有股骚动自手掌传递而来,在胸腔内剧烈鼓荡,逼得他几乎要溢出呻吟。 舌尖由掌心游移至五指之上,一一含吮舔弄,赖天峖离开楼书寧的胸膛,在柔软的腰侧游移,最后停在楼书寧的下腹部。赖天峖倾身贴近楼书寧撑起的上半身,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又问:「不摸我吗?」 闻言,楼书寧的呼吸愈发急促,他扭头吸吮赖天峖颈侧的皮肤,手掌缓慢移动,滑入赖天峖分开的腿间。赖天峖发出的声音愉快又渴望,而楼书寧觉得自己快要发起抖来。他们本能地探索着彼此的身体,奋力让距离更加靠近。烧热的思绪、烧热的体温,还有烧热的接触。指掌在交扣时觉得灼人,分开时觉得寒冷,于是又扣得更紧密。 当赖天峖坐在他身上,扶着他的肩膀上下移动时,楼书寧用尽了所有意志力才组织出语言,但才开口就被赖天峖掩住了嘴,赖天峖停下动作,让他们的额头靠在一起。 他们离得很近,楼书寧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嘘,不要说话……你叫别人的名字,会害我分心。」 楼书寧记不得赖天峖在说这句话时做了一个什么动作,他只知道那瞬间眼底白光乱闪,颈背起了鸡皮疙瘩,让他差点儿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但楼书寧坚强地挺住了,他抓下自己脸上赖天峖的手,并且用拥抱阻止对方所有动作,「这不好笑!」楼书寧恼怒地说:「我、我是要叫你的名字!」 「呵呵,阿寧,不要说话。」 拥抱无法阻止赖天峖运用自己的舌头,而接下来楼书寧真的忘了该怎么说话。 直到他们搂着彼此沉沉睡去。 后来,楼书寧是被赖天峖不小心碰倒行李箱的声响给惊醒的,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被赖天峖按住了肩膀。 「睡吧,」赖天峖亲吻楼书寧的额角,「我得出门了。」 「我想送送你……」 「别这样肉麻,我们又不是什么浓情密意的情侣,」赖天峖接着吻了楼书寧的头发,「不用送,睡吧。」 而这句话让楼书寧再也睡不下去,他扣住赖天峖的手腕,将自己撑坐起来,「我抱着你,想喊你的名字,这样也不代表什么吗?」他小心翼翼地问:「还是说……还是说就算做到这种程度,对你而言,也只是你之前说过的那种朋友互助?」 赖天峖笑了起来,温柔的吻落在楼书寧的眉心,但赖天峖说的话对楼书寧而言,却和温柔亲吻完全不同。 他说:阿寧,外派这九个月我们就不要联络了吧,你会让我分心。 *** 其实,赖天峖早就做好接到凤文歆护雏心切的质问电话,没想到一连三个月,台湾来的电话除了公事还是公事。 他也没想到三个月过去,他没有等到凤文歆在电话里的吼叫,而是等到了怒气冲冲的凤文歆本人,并且方才在公司他们才平和地开过工作会议,但下班时间一到凤文歆就变得怒气冲冲,他走到赖天峖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说:「我今天要住你哪,走吧回去了。」 「文哥,你刚下飞机不去宿舍休息,去我那干嘛?你神情凶恶,我妈根本不会让你进门。」 「喔对忘记你住家里了,那你来我宿舍住,我必须和你『促膝长谈』。」 「我可以拒绝吗?」 「你试试看。」 赖天峖叹出一口气,只得耸肩回答:「好吧,我先打通电话回家。」 然后他在掛断电话后被拖进了凤文歆的宿舍,才关上门凤文歆就恶狠狠地叫:「你这王八蛋你怎么敢欺负我家书寧?!你负心又薄情,竟然对书寧始乱终弃,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会把你揍到送医院!」 「我不信阿寧会用『始乱终弃』这种词,他怎么说的?」 「他不说啊!你飞机起飞那晚我去找他,他抬头看到是我,眨眼间就掉了一堆眼泪下来,一堆!一堆啊!我都快心疼死了!」凤文歆说着抹了把脸,「天啊,我真的心疼死了但是问书寧发生什么事他又不说,我说要打给你,他竟然用尽方法威胁要我不能打要我别管!事情一定跟你有关,你怎么捨得?!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文哥,我们根本不算在一起,」赖天峖顿了下,续道:「不忍心、同情和关心,这是阿寧对我的全部感觉,而我利用了这些让他跟我在一起。在他说他爱你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所以我要他这九个月都别联络,不接触我阿寧就不会不忍心,可以好好想想,好好处理自己的心情,可以再想一些办法跟你在一起。文哥,我真不觉得你那位杨先生比阿寧要好,我也不觉得他能比阿寧更爱你。」 这一番真情告白让凤文歆目瞪口呆,「天峖,我觉得你精神失常了……」 「凤文歆!信不信我扭断你的脖子让你连送医院都不必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一番话听起来有多傻?你脑子得要看医生了。」 闻言,赖天峖瞪着凤文歆不满地想:那是因为凤文歆不知道楼书寧当着自己的面说爱凤文歆。 「天峖,我以为感情这件事,我得要叫你一声前辈。」 「你本就应该。」 「但你现在的表现好傻啊,又没行动力。」 「他当着我的面说爱你,你还要我多有行动力?」 凤文歆吃吃笑了起来,「我觉得你就是个傻瓜,爱情原本就会出现不忍心,你惹他哭了,难道你就不会不忍心?」 「……不忍心又能怎样?他又不喜欢我。」 「好吧,我会把你这番话带回去。」 「你别多管间事。」 「你阻止不了,何况这又有什么关係呢?难道事情还能更糟吗?」 「怎么不能?如果阿寧开始讨厌我,我就再也不能跟阿里玩了。」 「我听说你把自己的平安符给了书寧。」 「是『借』。」 「他很珍惜,我认为你可以保持乐观,再接再励。你如果不加把劲,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凤文歆高深莫测地说。 赖天峖翻了一个白眼,「别学我说话,还能怎么不堪设想?」 「你可能再也吃不到书寧家的蓝莓慕斯了。」 「本人不便回应如此白痴的发言,你请便吧。」赖天峖不屑地说,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那你不会帮我买吗?」 在所谓「促膝长谈」之后五天,凤文歆心满意足地回台湾去了。临走前用力抱了他一下,说:快回台湾吧,事情会好的,我保证。 -------------------------------- 下一集完结! 所谓不知-23(完) 《尾声》 在所谓「促膝长谈」之后五天,凤文歆心满意足地回台湾去了。临走前用力抱了他一下,说:快回台湾吧,事情会好的,我保证。 凤文歆又能保证什么?赖天峖不屑地想。 但他自己可以保证凤文歆就是个小人! 一开始,凤文歆只是在给企划伙伴们的信件签名档内掛上阿里的照片,每週更新,后期甚至出现了阿里动图。 然后有次,在一次不愉快的视讯会议后,凤文歆在只有他们俩的视窗内丢了一个压缩档给他,档名是「你今天被治癒了嘛?」,解压缩之后是二十几张的阿里生活照,他最喜欢其中一张阿里枕在自己买的伸缩牵绳上的照片。 他在通讯视窗里开玩笑地应:「文哥,你这样简直像个阿里跟踪狂。」 凤文歆扔了个阿里动图,只问一句:「每週都有新的,举个手就週週有,要吗?」 赖天峖飞快地回了一个「举手」,于是凤文歆每週都会扔个压缩档给他。 那些照片里面从来只有阿里,没有出现过其他人。 后来,赖天峖想,真的是自己太早放松戒心了。 就在他们专案几乎完成收尾,而他的外派时间剩下不到两週时,赖天峖收到他在国外的最后一次阿里压缩档,档案一传输完凤文歆就下线了,留赖天峖独自在深夜里,点着狗儿的照片欣赏。 说,那些照片里面从来只有阿里,不曾出现过其他人。 但这一次,在七八张阿里之后,画面中赫然出现了楼书寧,一张一张,都是各种表情的楼书寧与阿里相处的场景。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告诉赖天峖这些并不是近一週的照片,而是九个月来,自己没有参与到的楼书寧的生活。 档案的最后一张,是沙发上的一人一犬。 楼书寧靠着扶手睡着了,而阿里枕在他的大腿上,睁大眼睛看镜头。 赖天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静静看着照片,看了很久。 *** 当赖天峖到达出境大厅时已是傍晚,远远,他就看见楼书寧等候在通道边。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还是说,你仍然不想和我有联络?」 「……我只是想你应该要开店。」 「今天休息,走吧,回家了。」 楼书寧开车载他回到他的公寓,刚打开门,赖天峖就看见阿里站在门口摇尾巴,但对于要不要靠上前来却有些迟疑。赖天峖蹲下身,慢慢伸手柔声喊阿里的名字,没有多久阿里就和以前一样,跳着蹭近了他。 他的公寓很乾净,显然被仔细打扫过,电锅里温着咸粥和小菜,正被楼书寧一样一样取出来,桌上早已放了两人份的餐具,赖天峖怀抱阿里低垂着头,感觉眼眶渐渐热了起来。 他想要这个人。 他想要往后的生活一直都有这样的光景。 他想要在这个人的心中,佔据比凤文歆更多更重的份量。 「天峖?」 当他听见自己的名字时,楼书寧的指尖正好擦过他的耳朵,穿进他的头发里。 「天峖,」楼书寧又唤了一次,「你怎么了?」 「阿寧,你是不是非文哥不可?」 楼书寧叹了一口气,将他拉进臂弯里,「我听学长说了,但我不记得我们在一起之后,我还有跟你说爱是学长。」 「你说了,就在我们聊往事的那晚。」 「哪一晚?……喔,喔!我明明记得……自己说的是『我爱他们』。」 「你连芯姚一起说了,那又有什么不一样?」 「那是我外公外婆。」 赖天峖抬起头来。 「我说的是我外公外婆。天峖,」楼书寧亲吻他的眉心,温声道:「我没有真正意义上谈过恋爱,你很多反应,可能我并不懂。你临行前要我不要联络,我只能理解成你并不想要我。」 「……我知道,你当初会答应我说的『互相陪伴』,只是因为你不忍心看自己的『好友』伤心难过。」 「我不否认当初是这样。天峖,你说你的协议只持续到我们找到自己对的那个人,这九个月我想了很多,想得非常清楚,你想清楚了吗?」 「我一直都非常清楚。」 闻言,楼书寧勾了下唇角,让他们的额面贴靠在一起。 「天峖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而赖天峖嗤了声,「这算什么问题?」 「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这句话没有得到赖天峖的回应,楼书寧续道:「我喜欢你,希望你喜欢的对象,会是我。」 赖天峖环过楼书寧的肩膀,十指扭绞楼书寧背部的衣料收紧,「别又只是对我心软,我受不了这个……」 楼书寧深深叹息,「听我说,拜託。」 赖天峖颤抖起来。 楼书寧于是吻了他的头发,「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别逃。」柔软的吻接着贴覆上赖天峖的耳壳、耳垂、颈侧、眉梢,楼书寧唇间呢喃着的喜欢二字,诱惑赖天峖用自己的唇,去搜索承接楼书寧的吻。 他们交换着亲暱和喘息,一点一点加深。 他们交换着心情与体温,一点一点贴近。 他们的心结,在耳鬓廝磨中缓缓松开。 此时此刻,他们如此贴近。 赖天峖终于松动,有水痕自他的眼角滑下。 「我也喜欢你,」他说:「也同样希望你的对象是我。」 <完> --------------------------------------------- 完结了!! 对不起尾声独立成一个章节有点短,我字数没有分配好>"< 总之happyending了!这个看起来永无止境的长~~~跑~~~~终于到达终点啦! 可喜可贺! 所谓不知番外-阿里的青睞 幼稚不是企划部的传统,凤文歆想,幼稚就存在于书寧与天峖血液里。 xxx 当凤文歆与凤芯姚提着为隔日小聚会准备的食材,推门踏入楼书寧的客厅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据凤文歆所说—他这辈子看过最幼稚的场景,他最可爱的学弟以及最可靠的后进,一手拿着一样的小点心,另一手拿着同款的牵绳分踞客厅两端,沉默盯着中央的阿里。 走在后面的凤芯姚推了自家兄长一把,无视客厅莫名其妙的场景,亲切地喊:「阿里,你今天有乖吗?」 于是阿里毫无犹豫地衝到凤芯姚脚边。 楼书寧立刻说:「芯姚,你不能像这样介入一场公平对决。」 赖天峖则是说:「阿寧今天算你好运,如果不是芯姚,阿里就要过来我这里了。」 凤芯姚莫名其妙:「你们不出声叫他,阿里怎么知道谁找他?」 「因为出声吸引狗儿的注意力不公平。」楼书寧与赖天峖异口同声。 「芯姚,我觉得你不要再问了。」凤文歆无奈道:「真相永远是幼稚的,他们在打赌阿里更喜欢谁。书寧,天峖,我要沉痛地跟你们说,幼稚真的不是企划部的传统,而是你们的天性。」 在这句话之后,凤芯姚鄙视的火辣眼神先是钉在赖天峖身上(赖天峖表示这小眼神根本算不上威胁),再轻轻滑过楼书寧的脸,楼书寧霎时两颊一红,揪着赖天峖的领子躲进了厨房。 凤家兄妹坐在客厅,依稀可以听见虽然压低声音但显然压得不够低的斗嘴。 有人叫:「你说什么?很明显阿里更爱我!显然!你这样胡说八道是不是想分手?」 而有人回:「分就分谁怕谁?!我告诉你,分手之后阿里归我!」 「你想得美!做梦!」 「有种就来赌阿里更爱谁!」 「没种的是你!准备好你的牵绳,你马上就会嚐到败北的滋味!」 儘管他们斗嘴斗得如此激烈,但从客厅穿过隔架往厨房看,会看到两位嘴上斗士一同站在流理台前准备茶点,肩靠着肩,手臂贴着手臂。 凤芯姚被这样的画面逗乐了,「他们正式在一起后,抬槓的频率上升了,可是抬槓的层次却明显下降。」 凤文歆理所当然地回:「你不知道吗?这种就是血淋淋的『恋爱中的傻样』。」 由于在场四人全正处于关係之中,凤芯姚翻了白眼,「哥,你这句话把所有人都给攻击了,我觉得男人看起来肯定更傻些。」 「哼,臭小妮子,对你哥尊敬一点。」 凤芯姚哈哈大笑。 当晚,赖天峖枕着自己的小说,肚子上放着阿里的小脑袋,一人一犬挤在楼书寧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楼书寧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看见沙发上的情况,便凑过去摸阿里的头,同时吻了赖天峖的眉心。 赖天峖睁开眼睛,眼底笑意闪动,「干嘛偷亲我?你暗恋我?」 楼书寧的回答,是落在脸颊上的又一个吻。 「你惨了你,都要分手了才暗恋我。」 楼书寧笑了起来,他让彼此的额面碰在一起,而赖天峖伸手让他们更加靠近。 赖天峖想,他真是爱惨了楼书寧笑起来的样子。楼书寧游走在赖天峖颈背发际交界的手,也让赖天峖舒服得瞇起了眼。他们维持了一阵子温和的沉默和亲暱,最后楼书寧才接过了话头。 他说:「呵,我根本不怕,反正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暗恋正好而已。」 赖天峖因为这句话嚥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必须迫切地做点什么。 所以他先将楼书寧拉进一个又长又热情的吻之中,然后在楼书寧晕呼呼的时候这么问:「阿寧,介意我们回房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