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来潮》 01就当无事发生 黑漆漆的夜晚,总是蕴藏着数不清的蠢蠢欲动。尤其在西北的夜晚,月亮皎洁,星星高悬,我坐在露台的摇椅上,望着满天繁星,只觉得每一颗都是欲望的眼睛。 而我的欲望,此刻也正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如同一只匍匐中的猎豹,下一刻就要张开爪牙飞扑而出,但这一秒,我把它死死按住了。 借着对面楼上的光,我看见玻璃窗上映出的轮廓。 摇椅是新买的,白色的皮面柔软舒适,没有辜负它的价格,舒适到躺在上面便让人昏昏欲睡。可最近它仿佛失去了这个功效,常常躺在上面好一会儿也无法抛却意识进入梦乡。 余光里,那片白格外明显,我耳边又响起那天收到快递时电话里母亲的话。 “你有阵子没回家了,妈妈看你太累,给你买了个摇椅,白色干干净净的,看着也舒心。” 纯粹干净的白色并不是我的钟爱,但我向来不怎么会反驳家里的安排,反驳了也没用。尽管黑色并不适合这个家里,正如我也不那么适合这个地方。 西北、试飞局,怎么听怎么看都是伟大庄严的。 可我还是来了,未来也得继续在这里,不能放纵,不能大意。 想到这,那只躁动的豹又被我按死了几分。 正当我努力恢复平静时,手机屏幕亮了,我瞥见邓放的名字,先前的克制全都作了废。 消息是陈工发来的,临近五十的人精神头却顶好,深夜11:45,他总是喜欢在这个点发工作任务。 【拖锥系统检飞成功的汇报报告还差几个数据,明天你去找邓放核对一下,写完交给我】 【收到】 我虽是总体所的人,但负责了各部门总结工作的内容对接,没资格挑剔任务下达的时间。不管再晚,来了消息,就得听令。 回完消息,我扔了手机,开始清理坍塌的思维废墟。 邓放,这是这一周来我都不是很愿意面对的两个字。 原因无他,四个字足够概括:酒后乱性。 我不是没想过我会做出这种事,只是我怎么也没想过,另一个当事人会是邓放。 一周前,航展的最后一天,修修改改了近一个月的课题报告终于成功递交,没有驳回。全部门都很开心,准备去吃顿庆功宴,路上碰巧遇到了试飞大队的几个人,魏总工跟他们相熟,索性把几人都叫上了。 任务完成了,航展也结束了,第二天就可以回到基地,肩上一并卸去两个重担,有开心的事,一顿饭下来每个人都喝了点酒。我的酒量还不错,看不出意识的混沌,至少面上看着还算清醒的,但也没好到哪去,不然也不至于干下那么离谱的事。 邓放,邓中校,试飞大队响当当的金贵人物。三个金头盔,特级飞行员,长相也是百里挑一,这样的人,连背后显赫的家世都成了点缀。 这些话,纵使我来到试飞局不久也是来来回回听了好几次,然而令我记住这位邓中校的倒不是这些话。 干试飞的大多数都有妻有子,唯独邓放,如同铁树一颗,许多年都没个对象,局里人介绍的相亲一般也都是推拒的。 偶然听闻,邓中校一心只想试出最好的飞机,无心个人感情。说的人语气敬佩不已,当时我笑了笑,只觉不愧是中校,连理由也找的这么正经,让人挑不出毛病。 种种神化的传闻在我这里起了反作用,不仅没让我心生仰慕,反而对邓放先入为主有了不太好的印象。以至于后来的工作中,我对整个试飞大队的人都不太热络。 那天晚上,怎么和邓放走在一块的,我记得,散场时喝多的没喝多的两两相扶,雷宇和魏总工先起身走的,其余的各自抱团,最后剩下我和邓放,虽然我们同属试飞局,但部所不同,酒店也不在同一层,他送我回了我的那层。 和邓放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又是怎么和邓放睡到一起去的,我也不记得了。久违的酒精严重干扰了我的记忆功能,运作正常的部分碎片,是体感还算欢愉的一夜、迷糊中感受到的温热肌肉、腰间盘踞的手臂,以及黎明时分再度醒来的一室沉默。 第二天邓放早早起了床,还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我睁开眼时他已经穿戴好,恢复成了平日里的严肃样子。 窗帘严丝合缝,但我仍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了邓放眼中的深沉,像一场汹啸的夜雨,酝满了风暴,即将倾泻而至。 我想解释,可意识仍然不清明,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起身洗澡,也庆幸我没再说什么,没在新的一天说出更多的话吓到这位未来的首席。 比如“体验还不错,邓中校辛苦了”。 人人皆知,整个试飞大队,邓放是首席的最佳人选。 雷宇也不差,只是他更偏好研究设计,较真起来总是有股稚气,性格不比邓放稳妥。就我和邓放几次接触下来的感受,“稳妥”几乎是对他最温和的形容。 他太严格,也太一丝不苟,以至于工作间隙的闲话我也没同他说过一句。可天意弄人,偏偏是这么一个坚如磐石的人,和我滚到了一张床上。 洗完澡,我突然就没了面对的勇气,站在门后不敢出去,嘴唇几度张开又合上,最后只憋出一句:“不早了,邓中校请回去吧。” 我实在没有邓放那么好的本事找出一个绝佳理由,外边天光才微微亮,我的托词蹩脚又拙劣。 回应我的,是一声低沉喑哑的“好”。 再之后,我和邓放不约而同的都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工作里几次碰面也是毫无异常,和从前一样。 但我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却越来越强烈。 这一周里,残缺的记忆碎片不断上浮,关于那个夜晚的细节愈发完整,连带着新的工作焦虑,烤的我有些感同身受热锅上的蚂蚁。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对自己说。 在快刀斩乱麻的自我安慰中,我渐渐睡去,不敢再回想那晚莽撞的一切。 纵使,纵使那夜的感受是实实在在的很难忘。 02.下次再来 02. 报告写完,核对数据是个相对简单的工作。 我一边朝试验室走着一边想,顶天了两个小时就能出来,问题不大。 走到门口时我才发现里面只有邓放一人在,可看操作台面上又不止有邓放一个人留下的痕迹,我不确定是其他人都先走了,还是只有邓放来了。 飞行员的眼神总是格外好,邓放瞧见门外的我,率先出了声。 “来了?” “正好,我刚才看了一遍,发现报告里有个参数标点符号错了,你还得再重新打印一份。” 邓放的目光只在我身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说完他便继续盯着手里的报告,没再看我。 公事公办的态度是让我几乎让我立刻就平复了心里那条别扭的暗流,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我忽然还有点庆幸,庆幸另一个当事人是邓放。 论正经,谁都正经不过他。 “好的。” 我找到邓放说的那处,仔细一看,发现我并没有打错标点,上下的参数都是一致的。 “邓中校,这里的标点符号应该没有错。” 邓放抬眼看过来,眉宇皱成一道山川,眼神冷冽,带着上位者的犀利与审视。 “传感器精度达到0.1%气压,没错?” 0.1%,这个数值比我手中报告上的数值大了整整十倍,我不信,朝邓放靠近了两步去看他手里的那份,同时也把我手里的那份递给他。 “报告邓中校,我这份报告里是0.01%,没有错误。” 我并不畏惧邓放的气场。 参考静压是空速校准试飞的主要数据,精度要求极其高,拖锥系统的传感器的精度通常需要校准到0.01%气压。这样基本的数据,早在我敲过的无数份报告中形成了刻板记忆,我很确定我手里的报告没问题。 邓放垂下眼去看我的那份,上面确实是0.01%。 “那是我的报告印错了。” 他语气平平,我却听着不对。 我和邓放的报告来自同一份文件,只是从不同的打印机出来,也不太可能存在一份数据正确一份数据有误的情况。 “或许是个墨点。” “嗯。” 中校的眉毛终于重归平坦,再度看过来的眼神依旧犀利,只是比刚才柔和了些,隐隐带了点晦暗不清。 “卫编辑很专业。” 夸奖,只建立在出乎意料的基础上。 邓放这话一出,我几乎立刻就嗅出了他语气中不寻常的味道。 正常来说,我对数据的掌握不可能比飞行员更精准,而我刚才的回复过于肯定,隐约形成的对峙或许在邓中校看来是种自大的挑衅。 “确保内容准确是编辑的份内之责,对于数据,自然不比邓中校专业。” 我不愿意多生事,想着赶紧息事宁人。 或许换了别人我也是会缠斗两句的,尽管我心里还没有调整好,但这是试飞局,任何一个工作失误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即便是我这样只与文字打交道的岗位也不敢轻易松懈,这是最起码的。 更何况我也不愿意再跟邓放多出点什么混乱。 尽管已经乱了一次。 接下来的核对很顺利,眼看着即将结束了,我悄悄松了口气,趁着翻页时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过去了一小时二十分,很好。 这个动作也被邓放捕捉了去。 “急着走?” “没有,习惯性看看。” 邓放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又说了几处需要特别注明的点,我来不及做笔记,只好拿出手机点开录音。 最后,我合上文件,一句再见刚提到喉咙口,邓放又看了过来。 “下个测试项目不如你过来做记录员?” 闻言我愣住,我的工作并非只跟进试飞任务,过来做记录员就意味着还要跟试飞队连续接触,我自然不愿意,毕竟我眼下就已经想着赶紧走人。 我跟邓放对视着,他靠着背后的机器,身上的制服因着双手抱臂的动作紧紧绷起,肌肉的线条暴露无遗,防御的姿态却站出了进攻的意味,很难让人不怀疑他这是通知,而非随口一提。 “还有其他工作,不一定抽的开身。” 我委婉拒绝,可邓放置若罔闻。 “我可以跟魏总工提一下,下个测试事关新型战机的核心,卫编辑不想第一时间就了解到其中的情况么?” 第一时间,真是不小的诱惑。 我忘了,邓放能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势必也是快准狠的,不论是技术操作,还是拿捏人心。 “不麻烦邓中校,所里不止我一个编辑,轮到别人我就做好我该做的,轮到我我自然会认真对待。” 一小时二十七分,复核结束。 出了测试大楼,路上的风徐徐吹过来,后背一阵凉,我这才发现刚才竟然出了汗。 卫戎,你怎么会怕? 我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报告交上去少不了被打回几次,好在都是修改小的措辞,不需要再跑去试验大楼。 数着到了第三次重新提交,新的工作任务下发了,那块悬了几天的大石头还是不出意料的砸到了我的脚上。 领导走后,办公室格外安静,杯盏重重落下的声响也格外明显。 “小张,走,我们去厕所。” 斜对桌的人起了身,剩下被大力拽开的椅子说明着人的怒气。 宋争争,人如其名,爱表现,也爱争。 和我同为编辑,又差不多前后脚进所,年纪比我小了两三岁,脾气却是数一数二的,所里不敢让她去测试部给人留下话柄,几次试飞任务的总结都是我跟,她负责提炼成媒体稿件发送到官方的账号上。几次借着不够了解情况、想要写点更有看点的内容请求去试飞那边做记录员,被驳回后连带着对我也不再藏着掖着。 “凭什么呀,你说凭什么每次都是她去,我比她差在哪了!” 我站在洗手池前,不出意外地听见了宋争争的声音。 “大家都想跟试飞大队的测试项目,凭什么好几次都是她去,这次还去做项目的记录员了!到底有什么人在帮她!” “好了争争,别气了,你不知道她爸…就那个航空研究院的卫教授…今年可是听说又提了,咱们可不敢跟人家抢。” “哼!最烦这种不学无术的二代了,她爸这么厉害,她在这里当什么编辑啊,抢平民的饭碗有意思吗!” 水龙头关上,窃窃私语的话也跟着结束,隔间的门推开,里面的人看见我顿时愣住。 “戎姐…”小陈尴尬地叫了声。 我没看过去,自顾自地抽纸擦手。 “宋争争,测试大楼里边地方可比这儿大,下次要是有机会过去,可得注意点音量别整出来回音,省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你……”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曲解你的人不会听解释,也不会想知道真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怎么偏都是自己说了算。 纸团丢进垃圾桶,我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只是往外走时,莫名想到邓放说的“卫编辑很专业”,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听到这样的形容。 03晚上有空吗 03. 无尽长空,黄沙万里。 这是西北最常见的模样,还有一种是晚上,夜幕辽远,繁星灿灿。飞行员能看到第三种,蔚蓝的苍穹和铮铮的山脊。 有时,我站在基地里看着天上呼啸而过的机影,也会忍不住想,总在天上飞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自由、非常自由呢? 新机测试第一天,预估的下机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我准时到了测试大楼,却被告知今天的试飞出了意外。 “下午的架次是邓中校和雷宇飞的,他们俩都受了伤,这会正在医院呢。” 听的我心头一紧,“严重吗?” “还不知道,应该没事,好人长命百岁。”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测试部的一个年轻工程师,说这话时眼里隐约闪着莹莹的泪光。 “是,好人长命百岁。” 我也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句。 生死面前无大事,我不是唯心主义者,但此刻已经到了唯物主义的尽头。 “卫编辑,我们一会准备去医院看看,您跟我们一块去吗?” “不了,我不跟着去添麻烦了。” 往回走时,我抬头望了望天,晴空一碧如洗,丝毫看不出刚被鲜血祭奠过一次的痕迹。 我怎么忘了,飞在天上尽管自由,代价却也是普通人承受不来的。 再次见到邓放是五天后,我跟几个工程师站在一堆飞机残骸外几步,一队人从门外走进来,邓放身在其中,我只来得及看见他额角和下颌的血肿,他便越过我径直走向了那堆残骸。 我这才反应以来,那是他驾驶的飞机。 即便受了伤,可邓放的背影依旧高大挺拔,如山巍峨,而地上的残骸焦黑碎裂、尽数瓦解,太过鲜明的对比看的人着实压抑后怕。 但,邓放好似天生就没有那根名叫“畏惧”的神经,他绕着残骸走了一圈,我在他眼里看不到什么退缩和犹豫,受了伤也仍然好看的脸上满是执拗与不甘。 他不肯认输,他还会再继续飞这个任务。 了解他的都清楚,我不了解他,但我也看的清楚。有一种人,就是如果事与愿违,就会永远和命运的安排搏斗下去,不死不休。 没由来的,我相信邓放就是这种人。 邓放和雷宇一来,试验室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严肃,试飞的最残酷之处便是无论人是死是活,飞行任务都要继续。 人没死,下了病床继续飞;人死了,下一个人带着遗愿继续飞。这种意志早已化成一条血红的天堑长河,浩浩荡荡,巍远深长,何其壮烈。 我不太习惯,悄悄出了门,站在楼梯口透气,要是能点根烟就好了,可惜我戒烟已有大半年,现在只能倚着墙壁,靠凉意镇定。 正准备回去,一转身碰上了雷宇。 他伤的比邓放看起来重,胳膊挂了石膏,脸上也青紫交加,好在没破相。 “没再多休息几天?”出于同事间的礼貌和关切,我微笑着问了句。 雷宇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秒的不自然,但他习惯性收敛一切情绪,脸上的沉默让我差点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没什么大事了。”雷宇说:“老邓伤的比我重,他也没休息。” 我没回,轻挑了挑眉梢以示迷惑,跟我提邓放干什么? 雷宇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航展回来那天,早上我看见邓放从楼上下来了,前一晚是他送你回去的,我知道。” 我一时无言。 做试飞的果真都不一般,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倒真是半点不怕人尴尬。 “下次的大迎角测试,老邓还想再来,他伤后心理测试没过关,太执着也不行,你劝劝他,一个首席之位没那么重要。” 雷宇说的挑不出毛病,我却觉得有点意思,让竞争对手的“女朋友”劝他别飞? “一个首席之位没那么重要,那你想当吗?” 我没对雷宇的请求做出什么回答,这事也没法回答,毕竟传出去我俩都别干了,可我也的确没什么理由和立场去劝。雷宇以为邓放喜功,为了首席这么拼,可想当首席又有什么不对呢。 然而雷宇不善言辞,也不吃激将法,他没和我解释什么,只是最后看我的眼神很认真。 “就算要当首席,也不急在这一时。” 雷宇走后,我又在楼梯间站了会,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似乎是人走了,我探了个头出来,不料跟刚出门的邓放正巧对上。 邓中校的眼神太锐利,听闻他的代号是“山鹰”,我觉得和他很贴切,尤其是眼神,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总是锐利到让人不敢对视。 我也不敢,不然下一秒怕是就要将刚才的事和盘托出。 楼梯间和门隔了几步,我朝邓放点了下头,然后便没再看他,从楼梯间出来往试验室走,东西还在里面,要回去也得先拿东西。 邓放停在原地没动,仿佛要变成一尊门神。 “晚上有空吗?” 经过他身边时,我听见他这么问。 “这次的记录我跟你再对一遍。” 肩侧的目光灼灼,我想拒绝。 晚上易乱,中校难道不知道么? 可我没说出口,他巡视残骸时的神情和刚才雷宇的话,都让我无法不去正视邓放以工作为由的请求。 他太正经,正经的显得我倒有些不正经了。 “有空,晚上我会去会议室的。” “晚上我去找你,给我个联系方式?” 我转头看过去,却听见邓放认真的解释:“会议室晚上他们要用。” 又是让人无法说不的一句话。 都是同事,连个联系方式也不给,未免太说不过去。 犹豫了下,我拿出手机递过去,微信和电话都在同一界面,我干脆将选择权交到了邓放手上。 他几乎拿到手机的那刻就点开了微信的图标,动作利落明确,三秒后手机回到了我手上。 “卫编辑,晚上见。” 04我们算什么关系 04. 晚上我先给邓放发了消息,问他几点开会,此时我正在家中,问好时间才知道该几点出门。 家和基地有段距离,初来局里,我全身心的抗拒比收获一份铁饭碗的喜悦更甚,住所便想着离基地远一点,再远一点。 十多分钟后,邓放回了消息:现在,我去找你。 我匆匆起身拿上外套,换鞋出门。 晚来风急,走到总体所楼下时,我的裙摆已经翻飞的不像样子。 邓放也已经站在那了,笔直的身影像一棵青松,身上是军绿色的飞行夹克和黑色的高领内衬,不再穿着白天的作训服也依然冷峻威正。 我放慢了步速,最后一段路几乎是散步过去的。 邓放也不恼,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慢蹭蹭过来。 “抱歉邓中校,我来迟了。” 我的抱歉没什么诚意,还暗含了点不愿说破的不情愿。 “好像是有点晚,赖我,约的时间晚了。”邓放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楼,整栋楼都漆黑一片,毕竟没什么特殊任务,相比局里其他部门,这栋楼里的工作再寻常不过。 “还能上去么?” 我下意识地挠了下眉毛,说来惭愧,我从没有过大晚上独自上去工作的经验,有什么活也都是在家做了,压根没有大门的钥匙。 邓放目光如炬,见我不说话也猜到了几分,脚下掉转了个方向。 “那换个地方吧,要对的内容还有点多,在外面一时半会也说不完。” 我跟着他走了两步,发觉这是朝基地大门外走去。 “要出去?” “走着就知道了。” 出了大门,邓放仍然带我朝外走,我认出这是去往局里家属院的路,停住了脚。 “这是要去哪?” 任何不清不楚的时刻都要及时停止,这是我一贯的人生准则,不论是对人还是做事,眼下也不例外,不说清楚就要我朝着未知的地方走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几天我都没在宿舍住,受了伤总归不太方便,家属院,也没有什么豺狼虎豹吧?” 邓放这样说,我更不愿意往前走了。 “试飞的数据我都有了,如果今晚不方便,明天也是可以的,邓中校不必拿出私人居所来充当会议室。” 平时工作时我虽算不上热情,但至少也是温和的,或许是第一次见我态度如此强硬,邓放先是一怔,继而朝我靠近了一步。 不属于我的的体温也朝我靠近了一步。 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朝我扑过来,我不禁后退了一步。 人明明是清醒的,思维却似乎又回到那个混乱的夜晚,火热的肌肉筋脉、滚烫的粗重气息也和我这般的近距离。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我退后一步的动作暴露了我几欲逃跑的讯息,邓放敏捷地抓住了我的一只手腕,热源径直扼住了我的脉搏。 “怎么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他还问怎么了? 晚上九点叫女同事去家里对报告,还是睡过一次的女同事,你说怎么了。 “邓中校,这不太合适。” 邓放扯了下嘴角,笑的有点犯规。 “更不合适的,不也做过了吗。” 我无话可说,脸色冷了下来,有恼羞成怒,也有说不上来的失望。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发觉,对于邓放,我竟会在心里自然而然的认为他跟别的男人是不同的。 我怎么忘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是个男人,不都是会把自己得到过的女人当成囊中之物吗?哪还有什么客气和尊重可言。 “呵,所以你就觉得我今晚应该跟你回去?” 连中校也不叫了,我的语气和我的心情一样差。 “我没这个意思。”邓放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解释:“我明后天几天都得做康复,没时间了,你这报告不是后天就得交上去?我怕你来不及才,就想着今晚对完,好让你交差。” “如果是别人,我当然不会拿出私人居所来充当会议室…你既然也住外面,一会我送你回去也是方便的。” 这顿解释于公于私都合理,可我仍无法从刚才那句话中缓过来,干脆也不装什么温和了,直接暴露了尖锐又冷漠的本色。 “别人不可以,我就可以了吗?邓放,是因为你觉得更不合适的也做过了,所以就能不顾我的意愿强加给我这种特殊待遇吗?” 邓放没想到我会直接在马路边发难,先是抬眼看了看周围,四下都没什么人,两旁都有树丛的遮挡和荫盖,这才放下心来和我谈话。 “卫戎,别这么说,别看轻你自己。” 邓放的眼神柔软下来,像是哄孩子,或是猫猫狗狗,让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天早上我就想跟你说的,但…没来得及,做过的事我不会否认,也不会刻意逃避,如果你愿意的话,卫戎,我们——可以是恋爱关系。” 恋爱关系。 如果说没说出这句话之前,邓放只是踩到了我的尾巴,那说出了这句话邓放才是真的踩到了我的雷池红线。 世间情事和痴男怨女看的还少吗? 永远无法达到和产生真正公平的恋爱一定是必要的吗? 在男人眼里,恋爱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可在女人眼里,桩桩件件都值得说,值得去问一问、争一争,但两者从没达成过一致的默契,各自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便罢了。 我从来都不想这样,也不愿意这样。 我不愿意稀里糊涂的卷入这种没有意义的“流行”,也不想跟邓放在这里多说,多说无益。 指望关系中的既得利益者能够感同身受弱势方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不愿意。” 不管是中校还是首席我都不愿意,至少现在、此刻,我对邓放没有什么企图,就连唯一能引诱到我的这副肉体,也不是只有关系成立的条件下才能得到,邓放说出这句话对我没有任何诱惑力。 树影婆娑中,我看见了邓放沉思的表情,还有不解和不甘。 或许优秀如邓中校也没想到,自以为唾手可得的竟会是这么难搞。 沉默了会,邓放换了个说法。 “那,你是想让我追你吗?” 这下沉思的表情换到了我的脸上。 试飞队的难道都共用一个脑子么? “邓放,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谈恋爱,跟谁都不愿意,你也不用追我,你追我也不愿意。” 邓放又笑了。 “行。” 只要不是单单对他不愿意就行。 “那你想让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我发誓,他这么问真的难住我了。 “先对完报告吧,我得想想。” “好。” 05 05. 踏进邓放家门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刚才我太片面了,我对邓放并不是没有企图。 他的肉体就是我最大的企图了。 进了门,邓放打开鞋柜又关上,里面只摆着一双黑色的男士拖鞋,上面的logo和我家里的那双一模一样。 “不用换鞋,直接进吧。” 我走到餐桌旁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再转过身来,邓放已经脱了他的飞行夹克,高领衫太贴身,肌肉的线条和形状都没了遮挡,嚣张至极。 太犯规了,我偏过头去,不敢看,我不能冲动。 飞战斗机的不能太高,可邓放身材比例很好,肩臂宽阔,长腿窄腰,一双眼睛看过来,压迫感直接拉到了最大值,铺天盖地的占满整个空间。 我不怵他,但难免嗅到不属于我的气味,脑子里仿佛有只刚学会爬的小猫,总是越界。 冷静,卫戎。 我打开文件夹,拿出笔,那味道已经近在眼前了。 工作要紧,工作要紧,工作最要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数不清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这四个字。 可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分心,开始思考邓放在楼下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算什么关系? 那你想让我们算什么关系? 这是我想怎么算就能怎么算的吗? “卫戎?” “嗯?” “别走神。” 我略微僵硬的点了下头,继续看向纸页,邓放还在我耳边说着,可纸上的字一个也不进脑子。 “比对过类F-22的菱形截面机头和椭圆截面机头,发现机头涡与主翼前缘涡耦合……” 已经乱过一次了,一夜和两夜有什么区别? 再睡一次应该也…可以吧? 可以…吗? “卫戎?” “嗯?” 邓放又喊了我的名字,我知道他又看出了我的走神,但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邓中校讲的太专业,我只是一个编辑,应该不用全都听懂吧。” “你倒是坦诚,走神也有理。” 这话没错,我点了点头,坦诚——这的确是我很自知的一点。 “成。”邓放扯了扯嘴角,扔了手里的笔:“那你能不能也坦诚下刚才想什么呢?” 他坐在我对面,上半身前倾过来,那张好看的脸在我跟前瞬间放大,连同他那双要命的眼睛。 “我在想你刚才问我的问题。” 我干脆坦诚到底。 “你怎么想的?” “只睡觉、不谈感情,可以吗?” 邓放不说话,像是没听到般盯着我,但我知道,他听的很清楚,因为他的瞳孔一动也不动,眉压眼,这是他忍着情绪思考的标志性神情。 或许在邓放一帆风顺的前三十年,他都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能力,或者是魅力,他这样的长相和条件是不会缺少女孩喜欢的,我却偏偏如此胆大妄为,敢跟他提出只睡觉,不谈感情。 可这跟他的魅力无关,这是我的问题。 我无心承受感情带来的痛苦与折磨,却又无法抗拒欲望在深夜的诱惑。 人都是有欲望的,我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有欲望说明还在活着。 “卫戎,你就是这样遵守军纪的吗。” 邓放的回应符合我对他的刻板印象,军令如山,纪律大于一切。 他和我不是一类人。 “如果被发现了,你也可以说我们是在恋爱。” 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我和邓放陷入一种奇怪的对峙。 我的呼吸很平稳,邓放亦是,但我们谁都没有退让。 “我没有强迫邓中校的意思,如果邓中校不愿意,那就烦请忘记那天发生的事吧,我也保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不会再冒犯邓中校。” 合上文件,我起身准备离开,我本就没有一定要他答应的打算,这只是一个提议,虽然对邓中校而言可能有些“疯狂”。 但,邓放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没说不愿意。” 坦白说,今晚我是没打算要跟邓放发生点什么的。 但发生了,也不在我的意料之外。 卧室里漆黑一片,月光也溜不进来一丝,我有点吃惊,他这样的男人竟也会细腻到选一副如此遮光的窗帘挂在家里。 毕竟试飞队都是从各个部队里选人上来组成的,初来乍到也和新兵无异,甚至还是睡大通铺的,难道几年下来,生活品味也能随军衔一起提升么。 “在想什么?” 身侧的床面凹陷下去,毫无光线的黑夜里,一双还泛着潮气又宽厚有力的大手精准的箍上了我的腰。 邓放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紧紧裹住我。 “你怎么总是想要窥探别人的心?” 我并不习惯这样,也不喜欢。 太越界了。 邓放丝毫不觉,还很自然地把我揽进怀里,另一只手握住我的肩头,热热的。 “我只是问问,不想说就不说。” 我没再说话,感受着邓放粗糙的手指一下下地摸索着我肩头的皮肤。 很奇怪,这样带有暗示性的动作,邓放做起来却很温柔,温柔的我控制不住地起了鸡皮疙瘩。 “冷?” 邓放察觉到,又将我抱紧了些,紧到我整个鼻腔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几乎快要淹没我的那种。” 我快要溺死在他的气息里,没忍住开了口。 “邓放,你有点香。” 他笑的胸腔都跟着震了下。 “有多香?” 他转头看过来,眼睛在黑夜里也是亮的。 没看一会,吻跟着落下。 从我的耳廓、发际到颈侧,带着重重的热温,一下下烙印在我身上。 上次的记忆沉的实在厉害,虽然浮上许多细枝末节,只是仍记不起邓放在床上的风格,但我也不相信他是重前戏的人。 “能不能亲?” 邓放贴上我的脸,我偏了偏头,他却用虎口卡住我的下巴不许我偏。 “能不能?” 亲着我的嘴角还要这么问,这种时候了还得来点仪式感么? “我说不你就不会亲了?” “你可以说说试试。” “那不……” 剩下的话,邓放没再给我说出来的机会 06homefirst 邓放花在前戏上的时间?我预想的多, 这出乎我的意料。 洗完澡, 我穿了件他的短袖, 军绿?的, 下摆勘勘盖住?腿根, ?这件短袖直到 亲的我快要窒息时都还没脱下。 邓放的?头很灵活, 不只是在说话上擅于找理由, 接吻时也很擅?围追堵截。 我实在?短, 亲不了?会就退下来, 像被丢上岸的??样??呼吸, 可还没等我 多喘???, 邓放就?追了上来。 你来我往间, 我成了被?流甩的晕头转向的?机, ???员却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规定流程。 邓放太热了, 他的?肤肌?紧贴着我的, 从上到下 、?尖嘴唇 、肩膀?掌 、胯? 和?腿都热腾腾地贴住我。 在这张床上, 我?处可逃 、?路可退。 亲的很透了, 邓放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向下游?, 短袖下是真空, 太?便他钻 进来了。 “ 卫编辑原来深藏不露 。” “邓中校太?看?了 。” 我坚持锻炼也有?年, 肩膀和腰腹练的最好, 他?摸就能摸出肌?的形状。 我的?覆在他身上, ??路过胸腔和腰背。 邓放的胸肌和背肌练的最好, 饱满有形, 起伏匀称。 “胸没邓中校的?, 但 …腹肌什么的 …?意思罢了 。” 邓放的?已经在我胸前揉了好?会, 盲操?乎从不失误, 灵巧异常的?双?早已 知悉了尺?和?? 。 “你还在意这个? ” “我?只?都快抓不住了, 卫戎, 你跟我装什么 。” 他??道加?来表示他此刻的情绪, 但我笑了。 “C?已, 邓中校没摸过? ” 邓放?只?在上, 另?只?还亘在我腰间, 捏饺?似的捏着我腰侧的软? 。 亲不过, 躲不过, 我也只能逞逞?语上的??之快。 “摸过, 上回就摸过了 。”情欲作?之下, 邓放的声?有点哑。 “你那晚穿的——前扣, 可真难解 … ” 我丝毫不知, 那晚邓放?我清醒太多, 醉酒的男?是根本硬不起来的, 邓放看到 的 、记得的?我多的多。 “你怎么还记得 … ”我惊讶, 却也没有很清明的意识去思考了, 邓放腿间蓄势待发 的欲望抵了上来, 在最柔软的地??下?下地戳着, ?是?阵看似毫?章法实则 稳稳拿捏的引诱。 他对前戏的耐?, 好到我都开始有些着急。 “你 …快点 … ” “快点什么? 我还没开始呢 … ” “你快点开始! ” “?夜漫漫, 卫编辑, ?急可吃不了热?腐 。” 忍不了?点, 我偏就急着吃他这热?腐。 翻了个身, 我反过来以上位的姿势坐在邓放身上, 他的腹肌触感实在太好, 我摸 了摸, 还是俯下身贴了上去。 这样的姿势很虔诚, 只是我虔诚的对象是我的欲望, 不是邓放。 头顶落下?只?掌, 邓放低喘的的声?很好听 、很性感, 但我没看他, 还是贴着 他的胸腹亲吻。 “嘶 …你报复我呢 … ” 细密的轻吻让邓放有点受不住, 他掐着我的腰反压回来, 姿势恢复成最传统的体 位, 亲了亲我的下巴, 然后?路向下吻去。 我预感到他要做什么, 挣扎起来想要反抗却被他强势按回床上。 “邓放, 你不? … ” 他俯下头, 我说不出话了, 不受控制的?起背。 外?的?太过分, 窗帘没有反抗的??, 垂下的??被轻轻掀起。 我望着那处, 庆幸?夜?没?看得?我涣散的?光。 太越界了。 你?可不必这么做的, 邓放。 不论是身体还是内?, 太私密的我向来不愿袒露给?, 被触碰给我带来的紧张和 惊恐远?愉悦多的多。 先前身体?积存的欢愉感有退去的意思, 抗拒渐起, 邓放的两只?紧握着我的? 腿, 或许是摸出了?肤的紧绷, 他以为我即将攀顶, 加快了?尖的动作。 ?理的反应盖过了?理的, 尽管我?存抗拒, 可器官不会骗? 。 雪?的崩裂也不过如此。 ?潮来临时, 我没有出声, 后脊阵阵发麻, 我闭上眼将头埋进了枕头? 。 邓放停了舔舐, 安抚性的亲了亲我的腿, 身体重新覆盖上我。 “怎么了? ” “我不喜欢 … 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 “不舒服? ” “ 嗯 。” ??不舒服。 我和邓放, 不需要这么亲密的触碰。 “好, 下次按你喜欢的来 。” 邓放咬着我锁?下的?肤, 我不许他再亲我, 他没再如先前?样强势, 只是吻中 带着索求。 我得到了, 他还没有。 我们的关系是各取所求, 没道理只满?我, 不满?他。 穿在我身上的短袖终于被脱去, 邓放问我喜欢什么姿势, 我说不累的都喜欢。 他?边撕着安全套的包装?边拽过我的腿去盘他的腰。 “不舒服就说 。” 邓放有耐?, 进来的并不急躁, 我调整了位置去迎合他, 可他仍然缓慢的推进, ?与?贴合的触感被放?的很厉害。 他要我感受他, 感受他和我在做什么 。我在选择关系时对他这个?的忽略和视? 不?, 在这?刻, 他?我?法回避的?式还了回来。 他才是那个报复的? 。 后来的起起伏伏间我才回过神来, 我好像做了个不太明智的决定。 惹了邓放, 未来能好脱身吗? 我的分??触怒了他, ?下?冲的很深, 我没忍住叫了出来。 “轻点 …邓放 … ” “轻不了 … ” 他不仅没轻, 还更重了, 每?下都像是要把我的魂撞出来。 “再叫?声, 卫戎 … ” 邓放的声?带着喘, 性感的?塌糊涂, 就那么直?的打在我?畔。 太近了, 我别过头去, 没有叫, 也没察觉他的吻落空。 “躲什么 … ” 他追上来, 势必要吻到, 胳膊也从我的背后穿过, 将我整个?架起来, 彻底圈在 了他怀中。 “这种时候了还能分?? ” 他说着加快抽动的速度, 我的腿累的快盘不住他的腰, 脑?也不甚清明了, 张嘴 在他肩侧咬了下去。 微末的痛楚是对情欲的绝佳刺激, 邓放的喘息更加重了。 “还有劲?咬? … 卫戎 …你怎么 …跟只刺猬似的 … ” “赶紧 …做 …别说话了! ” “那你出点声 … ” 邓放起了?有意折腾我, 第?次的?潮我没能像第?次那样保持缄默。 厉害的唇?在我胸前舔来舔去, 连含带吮, 上身柔情似?, 下身暴烈如?洪。 这太割裂了, 也太极致了。 结束的那刻, 邓放贴着我的脸, 喘息着亲了亲我眼尾处的?肤。 再?然不过, 像是下意识顺带的?吻, 不是柔情和怜惜的象征。 作为回报, 我摸索到他的?朵, 估摸着他额?的位置, 避着他的伤处也落下? 吻。 “邓中校 …注意保重身体啊 … ” 邓放笑说: “这诚意?般, 下回换个别的? ” 我将他从身上推下去: “看?情吧 。” 事后邓放将套扔进垃圾桶, ?我还躺在床上??喘息, 他抽了纸?要给我擦掉腿 间的?迹。 “不? …你先去洗澡吧, 我??来 。” “我还没那么不绅? 。” “我不习惯 … ” “下次就习惯了 。” “ ” …… 我很想问邓放, 到底能不能听懂别?的婉拒, 但没等我组织好语?他已下了床。 “我去洗洗 。” 卧室?只剩下我的呼吸和打开的台灯。 起了身坐在床沿, 我看着垃圾桶?那个刚摘下来的套?发怔。 卫戎, 事都做完了还想着关系乱了不好收场, 是不是太拧巴了? 我在??问??, 怎么不能利落?点? ?留了?道缝, 没有关紧, 浴室?的?声传进来, 我依旧没能克服??想要回避 的念头, 还是决定要回家。 我拾起?旁椅?上的?服, ?件件穿好, 出来时邓放还没洗完。 鸵??态卷?重来, 我没说再?, 放轻了声?关上?, 就这么下楼了。 07不认识 回到家,手机没有任何信息,这对一心只想当只鸵鸟的我简直再好不过。 我洗了个很透彻的澡,然后一觉睡到了天亮,无梦无扰。 早上去了所里我把记录报告递交上去,没再去测试大楼,老实坐在办公室看了一下午材料,第二天更是跑到媒体室躲了一天清闲。 回避可耻,我知道,但有用。 两天的时间足够我整理好面对混乱的不安和别扭。 至于雷宇跟我说的那个请求,我始终没和邓放提过,于公我不能干涉试飞队的安排和决定,于私我和邓放的关系还够不到这,没有必要多管。 只是坐在媒体室硬挺的皮沙发里,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身上,我还是想了会雷宇的话。 邓放的心理测试不过关,他那么一向稳操胜券的人,真的会因为急于这个任务而心理不过关么? 我不太信,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 我更关心的是雷宇那天竟然看到了,万一他跟别人说了…这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我逐渐闭上了眼,手机的震动把我叫醒时已经临近下班的时间了。 负责流程的同事发来了消息。 【报告被驳回了,还是措辞需要修改】 【明白,辛苦】 我用手重新梳理了一遍头发,编了个低低的麻花辫,文字修改是个费时间的活,麻花辫是最方便的。 回到办公室,对桌的小王看过来,问了一嘴我的行踪。 “戎姐,你这是去哪了?” “陈工那,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就是刚才你不在的时候,试飞大队的童敢来了趟,说有事找你。” “找我?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但他说不着急,让你一会有空的话再过去一趟。” “好的。” 说归说,去是不可能去的,既然是不着急的事,那便可以等到改完稿件再去处理。 我接了杯水准备专心改稿,可不知怎么又惹到了宋争争,一声哼笑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戎姐,去了测试大楼那么多次,还没跟试飞队的人搞好关系么?不会连个联系方式也没加吧,这年头找人怎么还亲自跑过来?” “是啊,你都加上了?” 宋争争噎了下:“当然!我……” “那麻烦你给我一下童敢的联系方式吧。”等不及她说完,我就把手伸了出去。 宋争争愣住,她哪认识谁是童敢啊,试飞大队还分一队二队呢,加起来上百个人,她也就知道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我跟童敢…还没那么熟…但是可以帮你问问他们队长,邓中校你知道吧,邓放,他肯定有童敢的。” “邓放?仨金头盔那个?” 另一个宣传同事转过身来,大有竖着耳朵听的架势,八卦与生命同在啊。 “对对对,就是他,听说长得也很标致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找找上次的宣传报,封面还是他呢,拎着头盔可帅啦。” 不愧是邓中校,光名字就吸引了一个办公室的注意。 “戎姐,你不会还不认识邓队长吧?” “不认识。” 我淡淡回她,眨眼的功夫宣传报就找了出来,宣传同事大手一拍,将封面牢牢贴在办公桌上。 上面的邓放意气风发、英姿飒爽,说是试飞局的门面也毫不夸张。 听我说不认识,宋争争好似终于争回了些脸面,带了些炫耀地讲她知道的、关于邓放的消息。 “邓中校家里三代可都是飞行员,爷爷还是将军呢,开国时候的。” “可真是优秀啊,三代飞行员,这是世家了吧。” “当然,妥妥的世家啊!” “争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跟邓中校很熟哦?” 有人点破关键,宋争争脸上飘了点可疑的粉红。 “没有…没那么熟…”说完又看向我,眼里的骄傲与得意有些不言而喻。 “戎姐,你去这几次都没跟邓队长说过话的么?哦对,你跟邓队长都不认识,肯定是没说过话的。” 她自说自话的开心,我淡淡一笑,没反驳什么。 办公室里还在叽叽喳喳,我坐在人群之外,目光落到桌面的宣传报上。 这样的传闻都记不得听第几次了,没露面就俘获了一片芳心,真心地说声艳福不浅都显得酸了些。 世间情事千千万,缘起不过一瞬间。 可这一瞬间动的是凡心还是野心,谁又能说得清呢?谁又会去细究呢? 只是我过不去心里那关罢了,所以这世间情事千千万,少我一个不少,还是明哲保身吧。 我正想着,门口有人敲了敲门,一众人都转头看过去。 “进。” 说曹操曹操到,上一秒还在报纸封面上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门口。 邓放意思性的抬手比了个礼,视线直直找上了我。 “卫戎,出来下,有事找你。” 一句话便掉转了众人的视线,我慢慢起身,脸上表情不变,心里恨不得抱头鼠窜。 哪怕说句“我找卫编辑”也好过直接点我的名字啊… 急于掩人耳目和逃离现场,我没听出邓放这话里带着脾气,更没反应过来他叫的不是卫编辑,而是卫戎。 出来时我顺手带过办公室的门,挡住身后追随过来的灼热视线。 不敢想一会该怎么解释。 “什么事?” 邓放穿着迷彩来的,右臂上还贴着空军的袖章,领子折的整齐板正,估摸是公事。 “这周六我们队里几个人一块吃饭,在队长家,张队让我叫上你。” 周六,就在后天。 “去不了,周六有事。” “很重要的事?” “…对。” 三番两次的拒绝总会消耗殆尽人的耐心。 邓放眯了下眼,表情不善,双手掐着腰朝我倾过来,声音也压低了。 “卫戎,你确定要跟我来提上裤子不认人这套?” 还是没逃过,我也放小了声音回道:“邓中校确定要在走廊上说这个?” “怕什么,你又不认识我。”邓放笑了下,盯着我的眼里没有笑意,全是寒意。 刚才的话他听见了,还生气了。 我自知这样的隐瞒有些不尊重人,可这也并非是我故意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可。 “邓中校听了多少?有没有听完全部?别人在背后给邓中校的光辉添砖加瓦,我又何必抢去抢别人的风头。” “那前晚呢?不说一声就走人,你倒是潇洒。” “你这是来问责的还是来说事的?” 对峙的意味又来了。 邓放沉了口气,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张队让我叫你,一是觉得你跟队记录的过程尽职尽责,工作完成的好,即便任务失败了也该一起吃顿饭犒劳一下;二来,以后或许还有很多次协同工作,队长把你当自己人看,所以家宴也想着叫上你一起,这是一份心意。” 心意,这两个字邓放说的不重,听在耳朵里仍不可避免地让我心里涌起一阵不好意思。 几次现场记录的过程中,张挺队长虽然严格,但人却是面冷心热的,这点不必谁说我也感受得到。跟随这位张挺队长的,除了“严父教员”的名号,还有一段和老婆爱情长跑十多年的佳话。 这样的心意对于张挺和试飞队都再自然不过,可降临到我这里却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走廊上有扇窗没有关,我正巧站在这扇窗的风口处,手被吹的有些泛冷,我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我说了声抱歉,为我刚才的明哲保身,也为我昨晚的高飞远遁。 邓放的眼神不像刚才那么冷了,但还带着些许的执拗。 或许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别人趋之若鹜的,我却避之若浼,可我这次没法坦诚我的懦弱,我不想成为在爱里自愿受苦的人。 “这个周六我要回家,不是我有意不去,你代我给张队说声抱歉吧。” 邓放没再坚持,刚才的那番解释已是他对我的耐心极限。 “知道了。” 邓放走后,我在走廊又站了几分钟,去厕所洗了个手才回到办公室。 果不其然,宋争争一看到我进来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其余几个同事也是面面相觑,仿佛之前那般热闹的讨论都是假象。 我没说话,也没看谁,专心看着电脑打字。事情的发展方向谁也难料,我能做的也只有控制好我能控制的。 但我没料到的是,宋争争哭了。 回来没多久就要到下班的时间,几个同事陆陆续续开始上厕所、借东西,很快走的没了人影。我还在专心敲着键盘,办公室里忽然传出隐隐的啜泣声,我不由得寻着声音看过去。 宋争争埋头在臂弯里,肩膀抽动着,啜泣声逐渐变大。 我看了会,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不该说。 正准备继续打字,宋争争却突然抬起了头,泪眼朦胧地瞪着我。 “看什么!卫戎!你现在满意了是不是!” 我一头雾水:“你想说什么?” “卫戎!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永远都是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明明认识邓放,为什么还说不认识!你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我在办公室里丢人,你就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宋争争,你倒打一耙的本事怪厉害,难道我还能提前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成?” “那你为什么说不认识邓队长!” “我当然不认识什么邓队长,试飞队的队长姓张,儿子都上小学了。” “你!” “我什么?”我厉声打断:“你讨厌我,不过是你想要的恰好落在了我头上,不是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你一直在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宋争争,你生气不是因为别人都不怀好意,是你自己的无能为力。扪心自问,同样的工作就算不给我,换了别人去做我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去想有谁在暗箱操作,你呢,就算不落在我头上,落在谁的头上你不会生气?” “真想要就自己努力去争取,别蠢的次次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 宋争争说不出话,睁大了眼,泪珠扑哧扑哧往下掉。 第一次,我这样直白甚至刺耳的回击她,说不清这其中的利落有几分来自邓放的助力,有几分来自我自己。 拿好东西,我起身离开,没再继续戳她心窝子,把空间留给了宋争争收拾情绪。毕竟还是同事,我只希望她能够停止无意义的挑衅。 08发情的味道 回家前,我先去了趟测试大楼,下午看邓放穿了迷彩,估摸着他们还在这里,索性直接去找了童敢。 到了楼上,高英俊正好推门出来,见到我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卫编辑?你怎么来了?” “童敢在吗?他下午说有事找我来着。” “哦哦,他在,我去给你叫。” “谢谢。” 高英俊转身回去,紧接着我听见极亮的一嗓子。 “童敢!卫编辑找你来了!” 我惊的一个回头,对上门内齐刷刷望过来的好几双眼睛,一瞬间笑也不是,走也不是。 试飞队的嘴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邓放坐在人群中间,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我体会到了刚出窝的鹌鹑被鹰群包围的无助。 “卫编辑!” 童敢小跑出来,脸上带着微笑,很客气、很友好。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下午有点事出去了,回来听同事说你来找过我,什么事?” “啊对,那个…我们队长请你参加我们队里聚餐…这周六,在队长家、家宴,都是自己人,还有天然她们。” “不好意思,周六我有事不在阎良,去不成了。” “啊?”童敢收了笑,“那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啊卫编辑…” “有点遗憾,代我给你们张队说声谢谢吧。” “那…那今天要不一块吃个饭吧?” “今天?” “对!”童敢转头看向邓放,“老邓!你来!” 看着走过来的人,我隐隐开始头疼。 “老邓,卫编辑周六不能跟咱一起去吃饭,今晚咱们补一个怎么样?” “我们都好说。”邓放直勾勾看着我,“卫编辑赏脸吗?” “实在不巧。”我晃晃手里的包,“今晚得回去加班,下次吧,你们先忙,我该走了。” “那我送你下楼吧卫编辑。” 童敢热情的有些过头,我笑笑说:“下个楼就不用送了,你们继续忙吧。” 童敢看着我下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邓放拦住。 “我送她,你们该干嘛干嘛吧。” “诶——” “行了。”雷宇抓住童敢指向邓放背影的食指,好心提醒道:“有点眼力见儿啊。” 童敢不明白,“什么意思?” “自己悟去,别讨老邓打你。” 我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下了一层楼梯才发现邓放也跟过来了。 他问:“回家加什么班?报告?” 我点点头。 “哪里还有问题?” “改改措辞而已。” “用不用帮忙?” 刚好下到二楼,还有一层楼梯就可以出大门了,我停住脚看着邓放,“邓中校晚上不忙了?” 我仍记得他那晚带我走向家属楼的理由。 邓放垂眼看我,“又开始当刺猬了,卫戎,你就单单对我这样?” “话说反了,邓放,是你先对我越界的。” “我怎么越界了?” 他边说边朝我靠过来,鼻尖离我只有一步的距离,近到他身上的气息又朝我侵袭而来。 对于邓放,我仿佛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过敏反应,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我的情绪和肢体总有一个不听话的。 我默默在心里祈求,但愿这不会演变成普鲁斯特效应,如果每一次邓放的靠近都让我闪回到酒后的那晚,那真的要命了。 偏偏天公也不帮我,外面天色已青,正有渐渐汇聚成墨的趋势,我和邓放此刻都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光线暗的把两个人都遮住,暧昧顿生。 “你现在就是。”我克制住心头那点躁动,不去看他的眼睛和嘴唇。 “我不能靠近你吗,卫戎?”邓放盯着我,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怎么算越界?越的什么界?为什么不能越界? 我被逼的靠墙站立,这样强势到底的邓放太诱人,堪比一针药效上佳的致幻剂,勾起我脑海里不敢轻易释放的的妄想和绮念。 “最好不要。”我抬起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前天晚上刚虔诚叩首过的地方,那里的肌肉,温度与质感质感都好的让我无话可说。我太记得那刻,我对我的欲望缴械投降,再做不到负隅顽抗。 “为什么最好不要?” “你不知道吗,邓放,你太有让女人为你着迷的资本,只要你愿意,多得是女人为你动心,但我…” 我的手沿着迷彩的襟扣向上,攀上他板正了一天的衣领,抓着一手粗布金属将人拽过来。 鼻息与鼻息交织,我确定邓放闻出了我身上残存的一丝烟味,那是白天他走后我没能再克制住自己的证据。 邓放皱着眉,嘴唇因为想要说话而微微翘起。 我用手指摸了摸他的嘴角,轻声呢喃:“闻到了吗,这是我为你发情的味道。” 如果不是因为在大楼里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邓放不可能被这么刺激后还按兵不动。 他是个规矩至上的人,就像金头盔比赛雷宇明明赢了,但他知道雷宇私自改装了电子系统,始终没有给雷宇敬礼。而我看似遵规守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个又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这太危险。 怀中人的发香似有若无地撩动着邓放那条快要崩不住的神经,他用残存的理智压住了自己几乎瞬间而起的生理反应。 “你先回家,晚上我去找你,行吗?” 楼上渐渐传来踩踏声,有人下来了,我在最后的时间里轻轻亲了亲邓放的侧脸。 “我等你。” 人已经走出了很远,大楼内亮起了照明灯,邓放低头看见自己的迷彩服上留下了一根很长的发丝,那是他身上唯一的凌乱。 恰如走远的人,那是他三十年来、一丝不苟的人生中唯一的例外。 09红绸套装 关上电脑时已经临近八点,回来没顾得上吃东西,我摸过手机想点个外卖,视线扫到沙发一角的纸袋,想起什么,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不吃了。 春节假期和朋友逛街,新年讲究喜庆,买什么都优先考虑红色,逛到某家Victoria‘s?Secret也不例外,拎了一整套红绸套装回来,里里外外四五件。 当时朋友玩笑说买回家镇宅,指不定没多久派上用场了,没想到一语成真,今晚倒真成“战袍”了。 把地址发给邓放,我不等他回复,把手机扔在一旁开始拆买回来就没动过的包装袋。时隔几个月,我都已经忘记了它长什么样子。 打开包装,我捏起那点少的可怜的布料,忽然有些犹豫今晚是否有穿它的必要。 极其明艳的大红色,绸缎和蕾丝结合的布料,虽不是多夸张的款式,平整度很好,当作普通内衣穿也没问题,但加上其他的就显得有些郑重其事了。 我很清楚,我并非是为了取悦邓放,这太不公平,即便打着享受欲望的旗号,可过程中还是要不可避免地付出情绪成本去期待对方的回应。 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今晚突然看到了被遗落在角落里的它,又为什么将它打开整理好,还思考具体该如何穿戴。 做任何事都应该有明确的目的,不是吗? 那么我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洗完澡,收到了邓放正在赶来的消息,我穿好了那套复杂的红绸也没能想出个答案来。 镜子里倒映出明艳的色彩,不吃晚餐是个正确的决定,柔软却没有弹性的布料,多喝一口水穿戴的效果都不会好看。 我对镜系着一条指甲宽的缎带,从前胸的边缘一分为二,绕着腰身相交缠绕,最后绕回到胯骨处自带的金属扣上再打个结,像是把自己打包成一个礼物。 门铃响了,我披上睡袍去开门。 邓放做完康复训练来的,额前的头发都散了下来,不似白天那么齐整,看起来还年轻了几分。 我看见他身上穿的深蓝色的训练服,几近黑色的蓝,倒是和我身上的红色很相配。 客厅的灯只开了阳台的那一半,玄关处只过渡了些不怎么明亮的光,以至于邓放没注意到我身上的颜色,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当我是穿了件普通的睡衣。 我让开位置,让他进来。 “这是什么?” 邓放手上还提了一个小包,他说:“一点要用的东西。” “哦?你今晚要在我这住下?”我顺嘴一问。 邓放却被惹到,看过来的眼神有点说不上来,“你当我跟你一样提上裤子不认人,下了床就跑?” 这话说的,颇有埋怨的意思。 邓放从小到大都没在谁那里这么憋屈过,偏偏在卫戎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被忽视、被隐藏,他甚至都不确定,在她眼里他是不是只有能/做//爱///的价值,毕竟她连在他那里睡觉都不愿意。 我不知道邓放心里想了这么多,只觉得他用一贯强势的语气说这样的话有些好笑,也有些可怜。 “我也没说不让你住啊。” 我拉着他的手走到卧室门口,用另一只手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邓中校莅临指导。” 邓放看了看我和他握在一起的手,“有多欢迎?” 卧室的灯光昏黄摇曳,我松开了那只手,逆着光站在邓放身前,拉开了睡袍一侧的系带,前襟散开,里头的风光一览无余。 邓放的眼神变深了。 明明身处在开阔的空间里,他却觉得氧气都被抽走般的难以呼吸。 他第一次见她穿红色,镂空蕾丝、缠绕的丝绸缎带、拉紧的吊带袜…大面积的火红色和她冷静的眼神带来了太极端的效果。 Routes-Conflict Routes-Conflict Routes-Conflict 耳边似乎响起了冲突警告,可邓放知道,这次他躲不开了,卫戎带来的撞击太剧烈,他心甘情愿和她这架航班一起坠落。 “你穿红色,很好看。” 比平日里黑白灰的衣服更好看。 “新春限量版,买回来第一次穿,这个欢迎程度够诚意了吧。” 诚意—— 邓放想起来了,上次他说她诚意一般来着。 这次可真是太有了。 本能渐渐大过理智,飞行时极限拉扯的感觉又来了,邓放条件反射地开始抵抗忍不住沦陷的意志。 “我先去洗个澡。” “嗯?”我还没反应过来邓放怎么突然变了话茬,他已经退后了一步,并问我厕所在哪。 在邓放去洗澡的十分钟里,我终于想明白他这招以退为进实则是欲盖弥彰。 我以为邓放看见我身上的红绸套装时,那片刻的怔然是男人普遍的见色起意,殊不知浴室里的邓放却在想这一身红之下有着怎么样的目的。 玄关处短暂的憋屈都被这片火一样的红燃尽烧毁,取而代之的是太突然的惊喜。 邓放站在花洒下,目光所至,星星点点都是卫戎的痕迹,他还没从刚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卫戎仿佛一株开在他眼前的朱顶红。 从前家中母亲养过这种娇贵的花,他未曾驻足欣赏过,而现在,他心想,那花当真不负“弗拉明戈花孔雀”的盛名。 以往五分钟也能冲好的澡,今晚邓放足足冲了十分钟,后边五分钟花洒里流出来的都是冷水。 他不想自己被她这么轻轻一撩就急不可耐的像个毛头小子。 即便他知道,今晚他注定了是她的手下败将,早在玄关那他就输了。 邓放回到卧室时,我正站在露台的窗?前,??点着?根烟,ESSE的薄荷,最经典的味道,我没有抽,只是静静看着它被?燃烧。 快?点了,这是邓放平??正常的睡眠时刻,有??任务时例外,良夜有约时也例外。 今晚是后者。 我察觉到身旁靠过来的味道,是我浴室放的那瓶HERO同系列?氛的沐浴露,很好闻,也很适合邓放,连名字都是。 他上身没穿?服,好看的肌?就那么?裸裸的暴露在我的视野?,下身围了?条浴?,浴室?只有?条,想来应该是我的。 “怎么没穿浴袍? ”我问。 他来之前我特地找出了新的??浴袍,就是为了?便他洗完澡可以穿,毕竟我的家?不是家徒四壁的?格,不像他的家。 “没看?么,我就放在架?上了。” “看?了 。”邓放拿?我??的烟,按灭在窗台的烟灰缸?, “怕是你给别?买的,所以没穿。” 我听的好笑, “你把我当什么?了,邓放? ” “坏?。” 我哭笑不得,难以想象他那张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邓放脸上?点异?没有,把烟灰缸推远了些,?仔细关严留了?道缝的窗户,然后抬起两只?抱住侧身站?的我。 温暖宽厚、肌?紧实的怀抱?尼古丁更让?上头。 “你?越界了,邓放 。” 我闭上眼,感觉我的灵魂在投降。 “你没有吗。” 头顶落下?个吻,我听?邓放的质问:“卫戎,你没有越界吗。” 这?中?有的指控我不承认, “你倒是说说。” 我退出邓放的怀抱,注视着他还有些湿漉的眼睛。 他视线往下?扫,?抓过我的?贴在他左胸? , “新春限量版,你不如从这直接把我的?掏出去更快些 。” 我笑了笑,倒不是被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所取悦, 再重如千?的情话,也是??吹就散的,只是从这话中我也寻出了些端倪。 “你觉得,我是为了讨你欢?才穿的? ” 或许?多数?都与邓放想法?样,??为了男?的兴奋和愉悦去购买穿戴情趣内?,从?获得?场双?感受都不错的情事体验。 这好像没什么问题,双?都有收获,可为什么每每涉及 “情趣”就总是默认??该是执?者呢?只有??懂情趣吗???懂情趣只是为了取悦男?吗? 答案是否定的,??做任何事都可以只是为了??开?。 我决定穿上这套红绸,也只是为了我开?。 邓放却摇了摇头。 “讨我欢?不是你的?格,你穿这?身很美 、?常美,我只是 …很荣幸你愿意让我 看?你穿上的样? 。” ?关取悦,他开?和惊喜的只是卫戎愿意??对待他, 但他不会承认这主要还是靠前天晚上洗完澡出来?就不?了这件事衬托的。 毫?疑问,邓放的回答让我?常意想不到, 甚?短时间内我都想不出下?句该接什么,看着他的眼睛,我根本想不到别的话 好说。 “亲亲 。” “什么? ”邓放挑了下眉?,笑意渐起。 我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扑进了邓放的怀?,落实了?动,红?的睡袍留在了露台上。 我像只考拉攀在邓放身上,就这么被他抱进了卧室。 新换的床单是海蓝?,倒在上?时,像是跌进了海浪?,但我没有什么不安,邓放紧接着贴了上来, 两只?都紧紧握住了我的? 。 依旧是从?朵亲起,再到脸颊和嘴唇,只是停在脸颊时,邓放还是温柔的,吻到嘴唇上却变得汹涌?? 。 我并不知道,傍晚我留在邓放脸上的那个轻吻让他失神了?整个晚上,以?于他 再经过那个楼梯拐?都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你今天 …为什么 …去找童敢? ” 换?时,邓放含糊不清地问我。 “你没听?么 … ”我?喘吁吁, “下午他来办公室找过我,那时候我没在,他给我 同事留了话说有事我才去找他的。” 邓放听明?了,?重新亲上来。 “我以后 …让他离你远点 … ” “为什么 … ” “他话太多 …怕你烦 … ” 我没忍住笑了,邓放咬了?我的下唇,?度很轻, ??拇指摸了摸他咬过的地?。 “笑? ” 唇上的触感粗砺,我伸出点?尖去舔了舔,“邓中校不让我笑么?” 仿佛收到了某种暗示,邓放顺着我的?尖把拇指探了进来。 “你笑起来很好看,卫戎,以后可以多笑笑 。” 不?总是那么平静,也不要总是那么冷淡。 邓放的?很有?量,?掌宽?厚实 、?指?节分明,因为体脂太低?下的?筋都 爆了出来,每?根都数得清,指甲也剪的??净净。 我咬了咬他的指尖,让他把?拿出去。 但邓放却突然起了恶趣味,任凭我怎么推怎么咬也不动。 “邓 …放! ” 我含糊不清的叫他,“拿出来 。” “好 。” ?指退出,唇?替上。 邓放好像很喜欢亲吻,专?的吻,并不是单单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铺垫。 但我总是不太专?,总是不受控制地感觉到他的?和腿。太扎实的肌?和?骼贴在身上,被放?的触感异常强烈,这让我没法专?跟他接吻。 他的身体真的太有魔?。 我不得不提醒他加快进程,相?之下,我反?更急。 “邓放 …你是不是还有事忘了做 … ” “什么事? ” 我拉着他的?从肩头?路来到胯?,这系带是我认真系上的,他也得认真解开。 “拆啊 … ” 邓放撑在我身上,低头看着系带不说话,我以为他不会拆,下?秒,他解开了那处的某根带? 。 纱裙下的内裤散开了?边。 这和我想的不太?样,“先解绸带啊 …你怎么 … ” 邓放估计也没想到解错了带?,但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还笑了, “ 出其不意 才是情趣,按流程来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 “ 中校说什么都对,但男?在床上还是少说多做?较好 。” “我跟你以前的男?可不?样 。” 邓放继续研究着我身上的绸带,神情专注?认真, ?乎看不出什么欲?。 如果不是他身下还?着,我倒要怀疑在他眼?这情趣套装?我更有吸引?了。 “你这么确定你跟我以前的男?不?样?万?差不多呢? ”我顺着邓放的酸话继续说。 “疼疼疼 … ” “邓放!你怎么还掐别?腰的! ” 刚才说话的间隙,邓放已经将所有的系带都解开, 绸带也抽了下来,纱裙拿到?边,我的腰上光洁??,毫?遮掩,正?便了他 “?凶”。 内?的扣?在背后,邓放的?顺着我的腰线伸过去,精准?迅速的解开,?此我身上的布料基本??不剩。 太?裸了,我按灭了卧室的灯,视野?了下来, 我刚找回?点?在,紧接着就感受到邓放抵上来的蓄势待发。 “ 卫戎,我没跟你开玩笑 。”邓放略带沙哑的声?不徐不缓地响起, “谁都有以前,但我不会做谁的替代品。”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这是变相的让我交代情史, 他可以配合我睡觉的请求,但身为中校的骄傲与?尊不容我挑衅。 可我上?段感情实在太古早,早在学业结束前就翻了篇,这?年都是?抔死?,更别提来到?北之后了。 “邓中校想多了 。” 这话?出,身下的势头?进了?分,?有威慑的意思。 “不许撒谎 。” “没有撒谎 。”我很坦诚,说的都是真话, “邓放, 你对??没有信?吗,你的肌?是我?过最好的 。” “有的是??我的肌?更完美。” “可我的评判标准不是尺度与数字。” 是本能的吸引。 邓放俯下身来贴上我的额头,?息?包裹着我, 我听?他轻叹: “你别骗我 。” 声??带着妥协与退让,还有不易察觉的惧怕。 我?头?颤,“没骗你,邓放,你??感受不到吗? ” 身下的泥泞湿润?需多?,我抬了抬腿,邓放?滑进来?点,我的声?都跟着变了个调, “我都湿成这样了 … ” 再不给我床上真要有?海了。 邓放向上挪了挪,吻上我胸前,可下身却跟着抽了出来,我不?觉闷哼了?声。 “慢慢来 … ” 谁禁得住你慢慢来啊! “这次不需要前戏了,邓中校,该让我吃?热?腐了 。”说完我?提醒道: “上回你说的,按我喜欢的来 。” 不只是语?,我还付诸了实际?动告诉他我真的很急,?向下摸过去,越过腹肌和??线, ?流?样地蔓延到蓄势之地,握了满满?? 。 不只是肌?,邓中校的每??都不会让?失望。 邓放蹭着我的颈窝笑,热热的?息?不住的四下乱窜, “可我还想再亲亲, 怎么办? ” “那你还不快亲! ” 我没能拒绝邓放的吻,他?从后???架起我的脖?,不许我退,也不许我分? 。我摸着他后腰的肌群,从左到右,然后顺着脊椎爬上他的背阔肌 、肩胛?,最后,我也圈住了他的脖? 。 真切实体会到了什么是辗转慢磨 、抵死缠绵。 “邓放 … ” “ 嗯 。” “邓放 … ” “在 。” “进来 … ” “ ” …… “快进来 … ” “邓放收到 … ” 终于, 等得?停有?圆。 今夜邓放体能格外好,过了零点,我已累的满身?汗,?腿都有些微微的抽痛,只能任由他摆弄。 最后?次结束后,休息了没?分钟,邓放要抱我去洗澡,可我仍不想动。 “不洗 … ” 邓放失笑,?我耍起了赖他才觉出??折腾的确实狠了点,弥补地抱住我?亲了?下。 过了好?会,身上的汗渐渐消散下去了,邓放从背后搂着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 颈窝?,很亲密的?种姿势,我有些不习惯,但我还是很累,索性任他抱了。 邓放的精?好的过分,我不动,他却开始跟我说起了话。 先是?顾?地说了些晚上去做康复训练的事,雷宇跟他?起去的,做完还磨磨蹭蹭不愿意?,眼珠?都要黏在?身上了,他什么也没说,没等雷宇, ??快?加 鞭下了楼 。?说黎晓航最近和新来的实习?程师聊的蛮开?,?到?就笑的像花??样 …末了话题终于绕回我身上 “今天怎么想到穿这?身? ” 此地?银三百的?径在邓放身上显得有点可爱, 但我没笑,我在思考他的这句话。 今天怎么想到穿这?身? 那我的?的是什么? 我很想停?脑??的思绪,就这么睡过去,什么问题也不?思考,什么话也不? 回答,可身体的疲惫并不能阻?意识的流转。 过了?分钟邓放才听?我的回答。 “??来潮 。” 我想不到比这更确切的答案。 在我的人生中,心血来潮远比确定更稀少。 10回家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心血来潮在生活里再正常不过,可对我而言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有一个动力学教授的父亲、为航空航天事业奉献一生和一切的父亲并不如宋争争说的那样舒服,二十六年来的人生,我所受到的教育和奉行的人生宗旨不外乎十六个字: 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 航天人的16字方针,却贯穿了不是航天人的我的一生。 我整个人,连同我的名字都是父亲对事业、对国防、对信仰的高度意志与决心。 戎,兵也;卫戎,防御利器。 我的前半生,从小学兴趣班到大学专业、课题研究方向,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走向这一个早在出生前就设定好的目的地,而我为数不多的心血来潮,都惹得了父亲的庞然大怒。 五年级时,逃了物理课去音乐教室听老师弹钢琴,于是迎来了第一顿打手板;初中时课外书订阅偷偷选了文学杂志,被发现后家里从此再没有过一本文学类书籍;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进试验室,结果就是引发了长达一年的家庭冷战,直到我考进试飞局与父亲的关系才有所好转。 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除了正常的生理机能归我掌控,涉及思想的通通都只能被迫选择,在来到西北之前,我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每一次的心血来潮过后,我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次是什么还未可知,但我想,总归不会比前几次更坏了。 太久没有和谁同床共枕了,我本以为会需要些入睡时间,但大量的体力消耗很好的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洗完澡,邓放帮我吹头发的时候我就睡了过去,一夜安稳,丝毫没有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而有什么不习惯。 周五早上起床时,身侧已经没了人。 邓放的生物钟比我早,他出门前在床头留了张字条,落笔写了句晚上见。 我看了看,还是给邓放发了条消息。 【我今晚的航班回家】 上午八点四十分,试飞队早训结束,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更衣室。 这次洗澡童敢是第一个洗完出来的,邓放是第二个。 “老邓你输了吧。” 面对幼稚的挑衅,邓放没说话,取下肩膀上的毛巾抽了过去。 童敢边躲边叫:“怎么输了还急眼呢!” 雷宇和高英俊一起出来的,但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高英俊就接下了话茬。 “惹谁不好你惹老邓,对他来说,赢比啥都重要,你还敢抢他的第一。”说完转身拍了拍刚穿上裤子的邓放,“是吧老邓。” 邓放懒得搭理,自顾自地弯腰从柜子里拿衣服,高英俊看着他的后背,忽然发现了什么。 “老邓,你这肩膀咋了,让啥咬了,咋一块红呢?” 邓放撑开衣服的手停住,问他哪红了。 高英俊又仔细看了看,童敢也凑过来了。 “不对!这看着像是啥挠的啊…” “像猫挠的,老邓,你上哪去了让猫挠这么一下子啊。” 昨晚的记忆涌上来,邓放猜出是谁的杰作,不经意地笑了下,套好衣服才转过来。 “野猫,下回路上看见了记得躲着走。” 童敢当真了。 “野猫啊,那是得躲着点,挠一下子得挺疼,万一留疤再不让飞了…” 这话让几个人笑了起来,虽说当飞行员对疤痕有要求,但成熟的飞行员有些小面积的疤痕是避不住的,一般不用放在心上,也就童敢总当个事。 换好衣服还剩几分钟,邓放拿过手机看了眼,提示微信有新消息,本来没想看的,指尖不小心误触到屏幕,卫戎的消息弹了出来。 刚才的扯皮告一段落,正当高英俊还想再说两句的时候,只听邓放“砰”的一声关上了柜门,冷眼跟着扫了过来。 “九点装机,你不用穿裤子是吧!” “报告邓中校!裤子得穿!” 观望了全过程的雷宇幽幽看过来一眼,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真不懂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傍晚时分,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我坐在候机大厅里,看着窗外的飞机陆续飞离停机坪,心一点点发沉。 回到家里要面对什么我很清楚,母亲势必又是来回念叨那几件事,能不能转岗,有没有恋爱,以及何时结婚生子。我不常回家,上次回还是二月,父亲去内蒙执行任务,母亲一人在家寂寞,她养成了不多过问父亲的习惯,精力便都投放到了我身上,这个月催了五六次,再不回怕是要亲自追到阎良来了。 看的正出神时,膝头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邓放发来消息,问航班信息。 【今天几点飞?哪趟航班?】 我看着那一行字,一时没有回复。 询问行踪、关心动向这样熟络和亲密的举动,邓放做的很自然,我却无法自然地配合。 有一就有二,起飞报备,落地要不要报备?离开报备,回来要不要报备?一来二去,还能是不谈感情的关系吗? 某些界线在最开始就应该明确,否则长此以往逐渐模糊了边界,再想保持独立就难了。 这条信息直到我落了座、系好安全带后才回过去。 【马上飞】 关了手机,整个航程我都在蒙头大睡,预感回到北京这两天不会睡的太好,能补一会是一会。 落地后母亲来接了我,回去路上她说了很多,我没有看手机的机会,到家又忙了一阵,看到邓放再发来的消息已是夜里。 【起落平安】 【落地了吗?】 【落地后给个信儿】 连着三条,我有些怀疑对面的人是不是邓放。 点了点头像,确实是邓放,朋友圈几乎没什么东西,零星转发了几个公众号的推文,跟他的家是同样家徒四壁的风格。 又看了看,我发现那几篇推文的标题都很眼熟,一一点进去,文章末尾落笔的责编果然是我的名字,而最近的一篇发布日期是酒后那晚的前一天。 脑子里有什么忽然跳了出来。 这让我不敢再细想,草草回了消息便扔开手机,就当是巧合吧。 11我来接你 在西北,我的睡眠质量一向蛮平稳,很少做梦,很少惊醒,一回到北京,不论怎么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我开始思量,不如在阎良买个房子,以后就那么一直生活在阎良也很好,通过结婚来实现这个想法有太多潜在的隐患,我也不想等这么久,毕竟就目前而言,我还没想象到能让我不抵触的婚姻是什么样子。 阎良很漂亮,鼎鼎有名的航空城,走着走着抬头就能看见歼击机,大街小巷都是骑着电车的蓝制服,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相信天上的飞机就是这样一群质朴的人手中造出来的。 这里还有个别称——中国西雅图,的确,阎良的夜晚永远是不眠的,星星很亮,飞机的航行灯更亮。 如果不是阎良,换了西北的任何一个城市,父亲的态度都不会那么快破冰。 回来的路上,母亲还问我在阎良的生活怎么样,我说,很好。 是真的好。 我最喜欢试飞局1号家属楼外的那条路,种着法国梧桐,初冬的时候,走在路上,阳光漏下来,全世界都小小的、静静的,安心无比,甚至有时会让我感觉回到了小时候的北京。 想着这些,我竟也悄悄睡着了。 周六起来时,母亲已经布置好了早饭,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陪她一起吃了些。 “你爸爸下个月回来后,好像要去趟西安。” “又是西飞那边?” “不是。”母亲面带笑意的看着我,“是去你那边,去阎良。” 我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来试飞基地么?” “应该是的。”母亲点点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包含着某种期待和欢欣,“到时候让你爸爸问问局里还有没有什么岗位…” “没有了。”我出声打断,“我不会换岗的。” 意料之内的话题来临,我又被迫重复了一遍我的态度。 母亲没有愤怒,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继续温和地对我说着:“你从那么好的专业和学校毕业,怎么能只在试飞局当一个编辑呢,你爸爸说了…” “我也说了,我不会换岗的。当编辑没有什么不好,如果没有编辑就没有人知道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又做到了什么地步。” “你说一万遍也是不行的,戎戎。” “爸爸说一万遍也是不行的。” 我知道母亲接下来的招数,她总是视父亲的话为唯一指令,我说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种软刀子看着不疼,日复一日却扎的更深。 我懒得次次重复不被听进去的话,不再沟通,起身离场。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回到卧室,熟悉的无力感又覆了上来,我躺在床上,很想回阎良。 这个家的结构永远不会发生变化,父亲发令,母亲执行,我被处决。二十多年来,没有一次,没有一个人听我说过什么。 尽管我已经习以为常,却仍然无法自如面对这样窒息的时刻。 吃过午饭,母亲让我收拾一下,家里要来客人。 “谁啊?” “你爸爸的同事,程叔叔他们一家。” 我没作他想,只当是父辈寻常的交情联络,可见到来人中还有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男人,我开始坐不住了。 相亲,还是在家里相亲。 这简直是要了我的命。 “这是我女儿,卫戎,在西安的试飞局工作,周末特地回来的。” “西安的试飞局,是阎良吧,我知道那里,女孩子从事技术岗位够辛苦的。” “她刚进局里,目前还是文职,正准备改到技术岗去呢。” “那真是和卫教授一样的优秀…” “程徕也很优秀啊,都做到工程师了,有时间卫戎还要和他多讨教一下呢。” 忍过了客套的寒暄,听着母亲替我决定着一切的话,我没能继续忍下去,借口不舒服准备离席。 “卫戎,客人来了,不陪着坐下一起说说话,这就是你的礼貌吗?” “我说不说话,重要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好,妈妈,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会转岗,我自己的事业和人生,我自己说了算。” 母亲站了起来,没想到我会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些,“爸爸的同事”这层身份让她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尽管生气,仍维持着体面。 “你这样要是让爸爸知道了…” “爸爸一直都知道。”我打断母亲,看着她仍想让我屈服的眼神,心里最后一丝体恤和不忍也终于重重坠落在地。在传统的父权家庭里,母亲是最大的帮凶,我不共情母亲的眼泪,只是怜她总孤单一人才愿偶尔回来,不曾想她竟已经固化到了这个地步。 “你跟客人好好聊天说话吧,但你说的每一句关于我的话,都不具备任何意义和效力。” 关上卧室的门,隔绝了客厅的注视,我拿出降噪耳机戴上,不再准备听到一点外面的动静。 邓放就在这时发来了消息,我点开,是一张照片,是我缺席的那场“家宴”,满桌的饭菜和满屋子笑着的人。 【我们来队长家吃饭了,你干嘛呢?】 有人在高楼,有人在深沟,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句话仿佛扮着鬼脸在我面前反复横跳。 我气笑了,快速打下三个字。 【在相亲】 邓放回的很快。 【?】 【相什么亲?】 邓放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趁着还没开吃,他拿着手机走到厕所,直接打来了电话。 “卫戎?” “是我。” “你回北京…是因为相亲才回去的?”邓放明显地克制了说话的分贝,但没有克制语气里的不爽。 “注意你的语气,邓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件事我比你更不爽,如果知道还有这一出,我就不会来了。” 听我说完,邓放沉默了两秒,然后说了声抱歉,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心情跟他讲家里的糟心事,甚至也不太想说话,听着邓放的声音,只觉得想回阎良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都说了相亲,还能发生什么。” “那…你这是不满意?” “当然。” 我一边说一边看机票,最近的航班是五点的,我盘算了下时间,现在收拾东西赶到机场还来得及,于是我没再犹豫,果断改签了回去的航班。 那头邓放还说了什么我没听到,看到页面上显示改签成功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子竟都有些发酸。 从今以后,北京再没有什么能够牵绊住我了。 “邓放,我要收拾东西回西安了,不跟你讲了。” “现在?今天回来?” “是。” “晚上到吗,我去接你。” “不用。” “卫戎,给我个机会,你走的时候没赶上,你回来让我去接你,多晚我都能等。” 我察觉出这话里的不寻常,站在衣柜前想了想,问他只是想来接我还是想今晚住在我那。 邓放低笑了声,问我想让他走还是留。 他似乎站在了窗边,风声和呼吸顺着电流一起传到我的耳朵里,沙沙的、也柔柔的。 有什么落下来砸到手背上,我低头,看见一滴泪。 邓放等了会,没听见我的回答,外面响起了拉椅子的声音,开始落座了。 时间到了,邓放没有再啰嗦。 “落地告诉我,多晚我都来接你。” 12想亲就亲 来时没有带很多东西,只拎了一个包,走时依然也只有那一个包。 母亲没有拦我,也没有勃然大怒,出门前,我回头看了看,她仍从容微笑的坐在沙发上,眼底是化不开的、傲慢的固执,如同一片寂静幽深的沼泽。 我的心很平静,在我看来,母亲这一生都将自己活成了父亲的傀儡,顶着卫太太的头衔,吃了很多不必要的苦,也捱了很多不必要的孤独,无疑是可悲的。可在她看来,奉为全部的丈夫认可、体谅她做的一切,这就能支撑她继续生活下去,苦也是幸福的,再孤单也甘之如饴。我和母亲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血浓于水的母女偏偏各有认知,无法求同的一家人,分开才会更好。 没有多停留,没有说再见,我反手关上门,大步离开。 宴席上聊的开怀,张挺和江雨珍都带头举了杯,年轻人自然躲不过去。 雷宇酒量浅,只喝了一杯便没再碰,本以为邓放一向自律也不会贪杯,没想到低头吃了几口菜,这人就开始上脸了。 “你怎么回事?”其他人还在兴冲冲聊着,雷宇偏过头小声问邓放,“不是明天还有个架次要飞?” “调了,我后天飞。” “跟谁调的?”雷宇又问,“什么事还能让你主动调飞啊?” 邓放几乎没让私事影响过任务,别人跟他调飞常见,他主动跟别人调飞可不多。 雷宇问完,邓放光笑笑,不说话,他试探一猜,“不会跟卫编辑有关吧…” “你怎么…”邓放猝不及防地被戳中,眼神明显有了不自然的闪躲,“小点声,别乱说。” “嘁。”雷宇见状知道自己猜对了,“队里又不是不让谈,局里也不限制,你怎么还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我怎么偷偷摸摸了?” “还不承认?”雷宇瞥了瞥身旁,人都还聊着没注意到这边,他将声音又压低了些,“上次航展最后一天,大早上六点你从卫编辑房间出来那样,别以为我没看见。” 邓放一口水噎在嗓子里差点没下去。 雷宇向来都是不知者无畏的其中典型,若我知道他这话也原封不动的跟邓放说了一遍,怕是忍不住要夸他一句公平公正了,但这事是真的不能公开。 “你还知道什么?”邓放艰难咽下那口水,满眼的不可思议,“平时闷着头不出门不吭声的,怎么知道这么多……” 雷宇假装不着痕迹地往某个方向虚看了眼,他知道的也不多,至少不知道有人都要调回南方老家去了…… “不知道什么了。”雷宇也端起饮料喝了口,忽然又反应过来,“诶不是,你到底因为什么事调飞的?” 邓放沉思了会才回他:“我…晚上得去机场接人。” 晚上、机场、接人……雷宇懂了。 “你们进展都这么快了还不公开,平时那么严于律己的,原来都严到嘴上了。” “……” 两个小时的飞行,恰好经遇了一场盛大的黄昏。 万米高空之上,大面积绚烂的颜色太醉人,我靠着椅背望着窗外的橘子海,没有沉睡,听着引擎的轰鸣声,还有些觉得不真实,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长大后,我走出过那扇家门无数次,每一次离开都觉得是完成了一次任务,而任务彻底终结之日却是遥遥无期,这次不一样了。 或许下下个周父亲来到阎良,还会有更糟心的事,但我都不怕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回去该喝点酒的,我想,喝一点,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晚上七点,距离卫戎的航班落地还有20分钟,邓放已经将车在车库停好,再坐一会,他就下去接人。 下午的电话里他就听出卫戎的声音有些不对,又听她说今晚就要回来,本来是要在北京留两天的,显然是发生了些什么。 相亲…… 邓放咂摸了下这两个字,又想起卫戎那晚说的—— “你的肌肉是我见过最好的。” 自己对她应该还是有些吸引力的,至少现在还是有的,就算她现在不想恋爱结婚,自己也应该是第一顺位候选人。 肯定是,卫戎最怕麻烦了。 邓放给自己塞下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其他的等到晚上再问就好了,天知道他看见卫戎发过来相亲那两个字时有多怕她的下一句话就是跟他说散了。 连努力的机会也不给一个就直接宣判死刑,对他来说太残酷,也太无情了。 顺着拥挤的人潮出来,我没怎么寻找就看见了邓放,他静默地站在等待的人群后面,穿了件灰色的卫衣,领口处还闪动着一条银链,这副打扮让我有些意外。 还以为他来来回回只会穿那几件。 见我出来,邓放抬脚走过来,然后自然地一手接过我的包,一手揽住我往外走,仿佛长久相处下形成的默契和亲密,简直让人怀疑他提前演练过。 “别看我,看路。”邓放朝前点了下头。 我问他:“你笑什么?很高兴?” 他反问:“你不高兴?” 我怔了下,“高兴。” “那我也高兴。” 好一段无厘头的话,邓放的小心思太显而易见,我不想察觉也难,他的进攻信号总是太明显,但这样的纯粹好像不太适合我们。 “邓放,收收你的得意,尾巴要出来了。” 他转头看我,眼神里笑意浓厚。 “那你帮我挡挡。”说完收回了揽在我肩头的手,将我拽到他身后,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转变的位置,紧接着,一个抱着孩子的臃肿女人从邓放身边步履匆匆地挤过去。 “碰着了吗?” 他打量了一遍,确认我身上没什么变化,又重新把我搂在怀中。 “至于吗邓放,我又不是瓷娃娃,又不会碎,你正常点。” 邓放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晚有点过于激动,可老实了没一会,他又抓住了我的手。 “你就让我牵着你吧。” 牵个手而已,我懒得再说,索性由他就这么一路把我牵到了车里。 路上选好了酒,外卖快我一步先到,车开到楼下,还没停好我便解了安全带,快步上了楼把酒拿在手里,邓放不急不慢地跟在我身后进了门。 “怎么还买了酒?” “庆祝。” “庆祝什么?” “自由。” 邓放不明白这两个字背后包含的曲折与苦难,但我却开心的有些手抖,自顾自地先喝了一杯才想起问他要不要喝。 “陪你喝。” 又拿了个杯子出来,邓放接过我手中的酒瓶,倒好酒跟我碰了碰杯,“祝贺你的自由。” 我第一次认真地看邓放喝酒,动作是豪放的,表情却是沉稳的,一饮而尽的瞬间,我不自觉地盯住了他好看的嘴唇和滑动的喉结。 太性感了。 Victoria‘s?Secret的红绸套装也比不过喝酒的邓放。 欲望是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式,我的视线明目张胆的告诉邓放我想做什么。 酒香飘散出来,晕染了一小片空气,我看见邓放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 “想亲就亲。” 13做了几次 在酒精的加持下,仅仅一个吻,就把我蛊惑的晕头转向,心里、脑子里那些苦与闷翻滚沸腾着,仿佛不倾倒出来就要从内里将我烧穿焚毁。 不知邓放听到了多少,总之我说了许多,有学生时代的遗憾,未能走上的文学和艺术之路在后来也一度使我委屈憋闷;有毕业择业时期的无奈,父亲的理想也并非不是我的理想,飞行器设计专业出身,不进试验室,不做技术岗,宁肯当一个小小的编辑,最初也只是为了证明,我有做自己的自由,也有敢做自己的胆量。 许多年,这一切如同在心肺里不断燃烧的火,纵使它滋滋作响、震耳欲聋,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情绪加速了酒精的催化反应,喝醉前我还想着要跟邓放把边界说清,让他不要再有这么亲密的行径。 这不是讨厌和嫌弃,这只是我希望的理想状态,他是他,我是我,欲望是欲望,生活是生活。 可不记得喝到第几杯,我开始着迷于邓放身上的气味,混着酒香,撩动的我只剩下本能的肌肉记忆,抱着他的脖子不停亲着他的下巴。 那上面覆着一层又小又密的胡茬,亲起来有种让人上瘾的刺痛,但我很喜欢,细密的吻在那一片皮肤上毫无章法的流转。 邓放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被抱起来时,短暂的升腾感让我感官回笼了一秒钟,我听见了邓放的声音。 “上次还以为你是装的,没想到酒量真这么差。” “装的…什么装的…”我顺着话问他,浑噩的脑子停留在这话的前两个字,上次……哪个上次? 邓放没答,很不用力地把我扔在床上后,一边帮我脱着衣服一边轻飘飘地说:“航展那次,送你回酒店的路上,你说没喝醉,脑子早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了吧。” “我知道…我摸你胸…肌了…他们都说你的最大…” 我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但酒精并没有影响我是个坦诚的人,就算醉了也净挑大实话说。 邓放听了哭笑不得,“他们说我的那么多,你就光听见这个了?” “不能吗…别这么小气…我给你摸回来就是了…” 说完我拉过他的手贴到胸口上,酒精使得动作凌乱而迟钝,我总怕他没摸准,便带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找了一遍。 “够了…” 邓放哪里遭得住这… 他喝了酒,脑神经本来就兴奋,又听我说了那么多,心里的感情饱涨的快要溢出来了,这会根本经不起这样的一顿乱揉,何况还是我抓着他的手带着他… “先换好衣服…”邓放努力想把手拽出来,但我已经分不清他在干嘛我又在干嘛了,只记得还想再亲一亲。 “先让我亲亲…” 喝了酒的吻没过一会就变得很无力。 我身上没了衣服,光裸一片有些凉,不自觉地就朝着身下的热源靠过去。 邓放还穿着衣服,甚至卫衣都还没脱,胸前一道金属拉链贴到我身上,冰的我小声叫了出来。 “好凉…” “忘了忘了…”邓放轻声哄着,一手搂着我的腰将位置掉转过来,然后跪在床上,反手脱了卫衣。 精壮的肌肉露了出来,我的视线里却是模糊一片,重影不断地旋转着,万花筒般的乱。 我伸出手,试图捕捉到真实的触感,可仰倒的姿势让我的胳膊也很无力,努力伸长也只能软软地够到那片肌肉之下。 “嘶…” 邓放刚扯下裤子,内裤还没来得及脱,我的手就摸了上去。 “怎么喝多了还能摸这么准?卫戎,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摸摸…”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但还记得摸摸邓中校的名品肌肉,这怎么能不算是邓中校的魅 力之一呢? “你摸摸什么?” “肌…肉…” 邓放差点吓一跳,好在我后一个字说了出来,他不禁失笑。 “摸摸肌肉啊,别的还摸摸吗?” “摸摸…” 我仍重复着这两个字,但人是真的意识不到邓放在说什么了,只知道手里是空的,全是空气。 “行啊,给你摸摸。”邓放很大方,抓着我的手贴在胸口,毕竟我刚才都已经那么大方地让他“摸了回来”,他当然要回以同样的大方。 柔软的手从胸口抚摸到下腹,邓放的呼吸越来越重,而我也感应到手下的温热,手指也开始慢慢乱爬。 邓放就那么看着,看着那只不属于他的手渐渐向下游移,直到我终于再摸上刚才不小心误碰之处。 火热、坚硬、磅礴。 “不好摸!”我甩开手,翻身趴在床上背对着邓放,“不摸了!” “怎么这样呢?”身后的人缠上来,手从我腰间滑到身下,揉上被压住的柔软,“你怎么不听话呢?” 听话,这两个字敲击着我模糊的意识,似乎非要唤起我的反抗才行,可我刚抬起头准备说什么,邓放已然偏头亲了上来,吞下我的呜咽。 “亲亲…” 我听见了,他说的,亲亲。 也感受到了,他说的,亲亲。 澎湃而至,热烈缠绵。 上一秒的反抗全都忘在了脑后。 就着背后的姿势,邓放带好了套,直接滑了进来。 我猝不及防,细碎的声音从亲吻的间隙里漏出来,撑的满满的。 “邓放…” “我在呢。” 这样的姿势让我有些不安,邓放动的也不顺利,可后入的角度实在特殊,带来的感受格外强烈,每一下抽送都刺激的有些吃不消。 人的视野看不到身后的位置,未知会带来更极端的心理反应,我晕眩着迎接邓放给的一次次冲撞,心跳越来越快。 而邓放的视野更为刺激,卧室没有关灯,我浑身赤裸地趴在床上,曲线玲珑,伏趴的姿势更是勾起了隐秘的征服欲,他看着白皙的一片脊背和腰臀,酒精加速蹿进动脉里。 “卫戎,卫戎…” “戎戎…” 可我却没听见他喊我,只觉得快感积累的几乎要爆炸,后腰也酸极了,没有了力气,我整个人实实地压在被子上,头发凌乱地铺了一床。 我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后背,仰头时甚至能达到腰臀线,从第一次做邓放就格外珍惜我的长发,不敢压到一丝,每次都小心翼翼地事先拨开。 唯独这次,又是后入又是趴着,没来得及顾上,这会儿已经汗湿的粘了一身,邓放才想起把碍事的头发捋到一边。 一只手从背后捞起我,另一只手将头发一股脑儿都拨到我身前,挡住了一侧的胸脯。 没一会,随着动作那股头发再度散开,一缕一缕间露出皮肤和一点嫣红,欲遮还羞,邓放看着,喉结明显地滚了下。 “好快邓放…” “太快了…” 我实在受不住,一阵痉挛过后彻底失了力,任由邓放从后面抱着我继续,过了会他才释放出来。 我躺在他怀里大口喘息着,身上出汗加速了酒精的代谢,意识不再像刚才那般模糊,也反应过来邓放刚才干什么了。 “以后不要这个姿势…” “不喜欢?” 邓放的体能很好,跪着出了好一会的力气也没见喘的多厉害,我实在望尘莫及。 “累…” “我可比不了邓中校的体力…” 邓放笑笑,一只手还搭在我胸前,似有若无的撩拨着,“那以后跟我一块锻炼,嗯?” “我可不去你们体能室出来半条命都没了…” “那就在家一起练,买点能在家里用的器械,我监督你,保准四个周见效。” “我不要你爱监督谁监督谁,别折磨我。” 脱口而出的话不知怎么又惹了邓中校,一个翻身上来,先前只是撩拨,眼下又开始吮吸舔咬。 “床单湿了…”我不得不提醒他,再来可以,得换个地方。 邓放抱着我从床上起来,“你的酒还没喝完,现在可以继续喝了。” 说完他关了客厅所有的灯,留着卧室的门好让光线泄进来,走到餐桌前把我放下。 我天真以为,他真是让我来继续喝酒的,抓起酒瓶刚喝了没两口,整个人又被抵到了餐桌边缘。 “邓放,你——” 剩下的话,我说不出来了,因为邓放从我的视线中低了下去,紧接着两条腿被迫分开,我只好一只手抓着酒瓶,另一只紧紧抓着桌沿。 邓放单膝跪着,我的两条腿就那么打在他肩头,新长出来的胡茬扎着腿侧细嫩的皮肤,太强烈的感官刺激,我灌了几口酒,可我的手不稳,脖子、肩膀,胸前连同大腿上都撒上了酒。 新鲜的地点,新鲜的姿势,甚至低头就看见邓放的背肌,这一切都让高潮来的格外快。 如果说第一回合我只是大汗淋漓,还不算输得很难看,那第二回合,我简直溃不成军,彻底没了跟邓放叫嚣的力气。腿软的站不住,直往他怀里滑。可邓放却没完没了。 酒瓶刚放稳,邓放又把我抱上餐桌,开启了第三回合。 他顺着刚才我手抖洒下的酒渍一点点吻上来,一步步掌控着局面。 新的酒精还没发挥作用我就已经晕的不行了,桌板太硬,我总是想逃,邓放故技重施把手垫在我背后,又将我架了起来。 这个角度比后入还要刁钻,折的我大腿一阵阵发酸。 “邓放我不行…” “太深了!” “深吗?可我怎么觉得还不够,最好能深到你心里去,这样你才能记住我,才不会叫我去找别人。” 深陷情欲里的我没听懂邓放话里的意思,也没意识到邓放的情绪。 每当他从我这尝到一点甜头,紧接着就要吃到一点苦头,我的公平显得我在这段关系里太游刃有余,而他却被我折磨的患得患失。 这太不公平。 想到这,邓放拿起刚才的酒,喝了一口又俯身靠过来,将酒渡到我口中。 “邓放”我咽下酒,或许是感应到了他身上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邓放不说话,继续喂着我喝酒。 我有些紧张的抓上他撑在我身畔的胳膊,先前的动作让他的胳膊充了血,上面盘踞的青,在背光中显得更喷张了。 “邓放…” 我又喊了声,他这才开口:“不喝完,要浪费了。” 一口接一口的酒下去,直到最后这瓶酒见了底,这场“酷刑”才得以结束。 餐桌的高度太方便邓放的发力,我躺在上面简直任他宰割,越来越醉,渐渐的我闭上了眼。 “卫戎,别睡。”邓放不许我睡,每当我闭上眼就把我叫醒,意识一下混沌一下清明,经受着邓放这最后几下撞送,我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出来点什么。邓放有情绪。 可头脑实在太不清醒,意识到他有情绪我根本想不出哪出了问题,只好紧急求饶。 “邓放我错了…” “晚了…” 高潮在我的求饶声中再度降临。 可惩罚却还没有结束… 周天的中午我才悠悠醒来,睁开眼就看见邓放穿戴整齐,靠在床头看书,手里是我上周看了一半的但丁的《神曲》。 我歪头看了看,进度还停留在我看的那页,书签还在。 脑中一片空白,既记不清昨晚的事,也记不清书的那页写了什么。 下床洗澡,走了一步腿软的直接跪在了地上,我没有反应过来,邓放迅速过来扶我。 “没事吧?”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纵然刚醒过来身体反应迟钝,但脑子里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昨晚这是做了几次啊! 我有些不敢回想,被扶起来后拒绝了邓放抱我去浴室,自己慢吞吞挪过去了。 热水逐渐唤醒了我的意识和机体,但是唤不醒坍塌的记忆,洗完澡我对昨晚的数量还是丝毫没有印象。 出来后,我先是看了看卧室的垃圾桶,包装和纸巾乱七八糟堆在里面,完全看不清用了几个。 邓放注意到我的动作,“找什么?” 有些时候,与其自己费力求证不如直接问答案,效率面前,脸面可以先放一下。 我说服了自己,转头问邓放:“昨晚…做了几次?” 邓放似乎也不记得了,表情有些木然,垂眼想了会才说:“三…三四次吧…怎么了?” 三四次—— 三四次就能让我的腿像是被卸掉再重装一样的痛吗? 我不由得怀疑昨晚还有什么清醒之下做不出来的,比如某些高难度姿势或持久性挑战……但这些必然是不可能问邓放的,脸面可以先放一放,但是不能不要。 “就三四次吗?” 我还沉浸在我的思考中,没察觉这么问有什么不对,邓放的眼神却有点黑了。 他合理的为自己反驳道:“一个正常的男人一夜三四次是正常情况下比较高的频率了,难道你不知道吗,卫戎?” “我不知道啊。”我仍没反应过来哪里出了问题,“我又不是男人,我是女人。” 但我也没能忍住我的疑惑,“邓放,为什么三四次我的腿会这么疼?” 邓放的目光看看垃圾桶又看看我的腿,闪烁几下,又变得像之前一样镇定,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憋出了一句—— “要不我给你捏捏?” 我没有拒绝。 我的腿实在是很痛,到底做了几次也成了未解之谜。 14闻闻我 下午没什么事,到了四点,我见邓放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得不开口提醒他回去。邓放却理直气壮地说今天是休息日,甚至他晚上也无须再去做康复,可以完整的休息一整天。 言语间,想抓紧一切可用时间粘在一起的心愿不言而喻,这让我感觉到了点不妙。 想起昨天计划和邓放要说的,晚上因为喝酒耽误了,但终归还是要讲。 “邓放,你现在太越界了,我不习惯,也不喜欢。” 我坐在沙发上,说的很不委婉。 尽管时机或许有些不妥,毕竟邓放手里还抱着一摞书,我每次看完书都随手一放的习惯不太好,以至于客厅和卧室、甚至厕所里都留下了夹着角的书,他正帮我收拾着家中的乱局,我却对他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无情,可总不能因此就让话堵在喉咙里。 天之骄子也好,芸芸众生也罢,都不必为了一点感情纡尊降贵、折首俯身。 “你先放下那些吧,我们好好聊一下,好吗?” 邓放身形一顿,而后将那摞书整齐的放在桌面上,沉默地走过来。 忽然间整个人有些莫名的悲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邓放沉默不语、垂眼低眉时都有一种莫名的、孤寂的破碎感。 我想起有个朋友形容的昙花——只开一瞬,开的深沉,却不长久。 “聊什么?” 我坐正了身体,和他一样板正身态,以免他感受到任何的不尊重。 “我一开始跟你说过的,不谈感情,只睡觉,这一点我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关系终止。”我又补充道:“当然,我们之间最基本的同事情谊还是有的,只是邓放,你现在的举动表现出来的,不只是同事之间的情谊了。” “卫戎,你是不是不记得在你提出这一点之前,我说过什么了。” 邓放抬眼看过来,酒精和熬夜让他脸上难得有些浮肿,甚至在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刻都没有消除,连同他脸上的小痣和纹路,这样粗糙又充满生活气息的脸庞细节让邓放显得无比真实,也在提醒着我他与我的身份,我们都不是肆意生活无需节制的人,我们都须得遵守同一份纪律。 我的私心让我提出这样的要求,邓放也出于私心答应了我的要求,可我们都活在真实的世界里和制度下,私心是不能拿上台面的东西。 我怎么会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恋爱关系,不正是因为这四个字才惹的我愤怒不已么。 “我记得,但我也说了我不愿意,邓中校,我的意思应该很明确,我只对你的身体感兴趣。” “是。”邓放呼吸的起伏变大了,这句邓中校可真是刺激到他了,“但那是你的意思,我答应你,不代表我也能和你一样,面对我喜欢的女人,我当然不可能只有同事情谊,也不可能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我最怕听到的话,邓放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也对,他向来不会逃避的,他和我不一样。 “那你现在想表达什么呢?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恋爱是不可能的,我允许邓放三番五次的靠近不等于对之前的话反悔,只是我以为把感情和欲望分开看待这件事,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做到。 但邓放好像不行,他一副势必要为欲望负责的样子让我有些无力,我不善于说服别人,也不善于和别人争吵,尤其是在我坚持的观点上。 “我知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邓放靠过来,抓过我的一只手,“我就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你现在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没关系,我可以等,但你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做,行不行?” “可你喜欢我什么呢?” 握住我的手掌温热,邓放的表情有种近乎孩子气的执拗,似乎只要将这份热度渡给我,就能将他的心念渡给我。 可他太低估我对爱情的不渴求和对麻烦的避之不及,感情从来都不是我人生名列前茅的需求。 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让邓放开始思考起来,然而脑子里一片乱,他没能快速地选出来一个确保有效的答案,只得巴巴地望着我,盼望我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面对一个男人真切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心软和成全,或许我是个中异类,看着这样陌生的邓放,我的心除了懊悔别无他想,我不该招惹他的,不该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 我用了些力气才将我的手抽出来,言辞决绝,“邓放,你不了解我,你和我不是一类人,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也不一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但我没法跟你开启一段恋爱关系,这太复杂,我不喜欢,也不想让我的生活再多容纳一个人。” 爱情是玄妙的,可爱情三角论给出了具象的答案,单纯的亲密、单一的激情都不可取,只有承诺更是空洞无比,我无法因为一点欲望的吸引就劝说自己对邓放投降。 “没有人能够阻止另一个人的喜欢,邓放,你的感情是你的自由,原谅我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我们的关系可以终止。” “终止不了了,卫戎。”邓放固执不已,他也不擅长说服,只得拿事实压住我,“队里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如果现在我们'分手了',你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我不敢相信邓放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进了试飞队还又单身又没孩子的人不多,其中邓放算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局里领导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以前还有理想能作托词,但他既有了对象,局里哪能不尽心尽力为他维护着,一旦出点感情问题,少不了领导给他说好话,更别提我跟他同属一个单位,怕是嘴皮子都要磨烂了地劝。 总体所那么多做宣传、思想工作的人,不论谁来都够我耳朵听出茧的。 “我没有。” 邓放有些委屈,垂下的手不自觉地攥起拳头,我的话太有理有据,像篇报告似的,他找不出什么好的借口让我改变主意,可他也没法放手,他没法接受今天还亲吻拥抱的人明天就冷漠的只剩规规矩矩的一声“邓中校”。 明明他是再规矩不过的人,在这一刻却突然发现,他没有办法接受他跟我之间只剩下规矩。 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的忌讳已经无从查证了,早在那错乱的一夜之前,他分明就已经对这个人青眼有加了,此后种种,不过是心里明镜似的步步沦陷。 “我只是想为我争取一个机会,你可以坚持你的想法,但也请你别这么对我行吗?”邓放再度抓住我的手,眼神恳切,“卫戎,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机会,至少我争取过,最后我就不会那么不甘心。” 忽然的,我就不知该再怎么说了。 邓放以为感情和试飞是一样的,实在无法完成的任务也就默认了,可感情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自己得不到的人或许别人会得到,甘不甘心,谁又能提前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悔意愈发强烈,语气也冷漠万分。 “早知道邓中校这么难缠,我就不招惹了。” “可你已经招惹我了。”邓放又靠过来一步,不顾我的冷言冷语,也不管是不是会被推开拒绝。 近在咫尺的吻悬而未决,邓放使了个心机,用呼吸轻蹭着我的鼻尖。 “你再闻闻我还香不香…” 15出差回来 和邓放的谈话算是无疾而终,我没有再去跟他争什么,说到底,这总归是我自己惹下的祸端,受着便受着了。 从这天起,我一直有心避着邓放,除却必须要碰面的工作时刻,其余的时间,我都尽可能地与工作纠缠在一起。 或许天也有意,连续一个多周邓放都在出差,先是去了哈飞基地,带着经验去辅助那边的试飞机组进行新机的地面共振试验。回来没多久又跟着调研组去了成飞基地,原本这趟没他什么事的,可一听说那边新开了个高端装备技术中心,雷宇坐不住了,邓放就也跟了过去。 这期间几次碰面,大多数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身上还穿着制服,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但男人不要脸起来也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某次小会过后,一众人都陆续走了,我跟陈工留在试验室做记录收尾,出来时陈工被人叫住说话,我打了声招呼准备先行下楼,刚下了一层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邓放拽进了旁边的空会议室,再出来时,嘴唇几乎不能看。 不只是肿,因为忌惮身处的地方我巴不得速速逃离,邓放气我的不专心和连日来的冷淡,真下了劲地咬了我一口,血腥味蔓延在嘴里,着实让我有点傻眼。 托他的福,下午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航空总院,嘴上血口过于明显,一张嘴就有要开裂的架势。 可来的不巧,沉天然不在,我本想算了,一个面生的女航医叫住了我,并帮我拿了药膏。 回到办公室,沉天然知道我去找过她,给我打来了电话。 “刚开会完出来,听小艾说你来过,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嘴破了拿点药,碰巧新来的那个短头发医生帮我拿了。” “短头发医生?哦,你说的是姚心吧,短头发,大眼睛那个?” “对。” “那是挺巧的,总院最近在开展培训班,各地试飞中心的航医来了好几个,听说她级别是最高的。” “是吗。”我含糊回着话,想起跟那医生说话时的情景。 听我说完嘴唇是不小心碰到门板碰破的之后,她看着我笑的意味不明,现在想想,若她级别是最高的,怕是一眼就知道我在说谎了。 沉天然继续说着总院的事,“是呀,这次培训结束她可能正式就留在这里了,这样其实有点可惜,她要是继续留在沉阳军区职级还比现在高呢…” “有得必有失,说不定人家权衡过,心里有比职级更在意的。” 成年人的决定向来都是多方考虑后的结果,既是自己衡量过的选择,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很少回想沉没成本或没走过的路,也下意识地认为所有人都是如此,可事实上,多的是人落子有悔。 沉天然笑了下,“你说的有道理,对了卫戎,我可能过阵子就要调回南方老家了,如果姚心真的留下了,你也可以先跟她认识一下。” “过阵子?”消息来得有些突然,我愣了下,竟开始琢磨过阵子是几天。 “对,快了一个月,慢了两三个月吧。” “好的,那到时候磕了碰了,我坐飞机到南方去找你看,但愿别有什么急症,省的半路就晕了。” 电话里传来沉天然清脆的笑声,听的我也有些想笑,嘴唇的扯动又引发了一阵疼,我没敢再做表情,只在心里默默陪着笑了笑。 我的性格谈不上内向但更不热络,沉天然是少数几个相熟的朋友之一,她要离开,我难免有些不习惯。 若这时我能预知到日后种种乱七八糟、令人心力交瘁的事,怕是恨不得跟沉天然一起走了。 可惜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邓放回来那天,阎良雷暴严重,从白到晚打了一天的雷,轰隆作响,天上没有一架飞机,他们一行人回程的高铁晚了一个小时才到,到了基地连大门也没进,直接拐来了我这。 一路顶着风到了家,看见家门口杵着的人,我吓了一跳。 “邓放?” 他回过身来,借着外面不怎么明亮的天光,我看清了他的脸和手里提着的箱子。 “你怎么来了?” 邓放不答,心想还能有什么原因,一连出去好几天,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是嗯就是哦,他再不来以后也不用来了。 我打开家门,本想拦着人先问清楚,不料邓放早有准备,站在我身后一手箱子一手端人跟了进来,眼疾手快地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你——” 话没说出口,邓放把我困在门板与他的胸膛之间,吻随即落下。 强势又温柔,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清新的柠檬味,大概来自宾馆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这样简单的香调在邓放身上也能氤氲成撩人的元凶,只是吸了几口,我便顺从了自己的心。 唇舌相抵,渐渐缠绕出久违的亲昵。 “这几天想我了吗?”吻罢,邓放贴着我的额头问我,说完又似乎预判到我的答案,添补了句:“想什么都算。” 睡觉也算。 倚着门板,我顺着自己的呼吸,视线与他的领口齐平,不愿看他也不愿低垂。 “我没那么重欲,不像邓中校,连场合也不分。” 邓放听出来我这是还对上次在测试大楼的那个吻耿耿于怀,弯起嘴角笑了笑,“不是你在楼里先亲的我?” 我抬起眼看向他,这话说的可真是够公平,“我只是亲了下你的侧脸,你好意思说吗,我看你是奔着全垒打来的。” 邓放笑的更厉害了,头也顺势埋进了我的颈窝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卫戎,你怎么这么可爱…” “……” 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走流程的夸奖,我还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形容,可爱,这两个字简直是抹杀了父亲多年来的教育成果和艰苦用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邓放。” 雷暴天难道还影响飞行员的脑子不成,我对着镜子照一天一夜也看不出来哪里可爱。 “我当然知道。”邓放边说边收紧了圈在我腰间的手,“让我再抱下,就当给我添点好运。” “我可没这功能,想要好运,你不如去抱陈工桌上的那尊菩萨。” 虽然干着工程师的活,但陈工心性和魏总工完全不同,是个实打实的唯心主义,每次有了新尝试的试飞前都得对着菩萨拜一拜。 “菩萨可抱不得,你比菩萨好,看得见摸得着。” 邓放在心里默默落下一声谓叹,他是再坚定不过的唯物主义者,喜欢的人在眼前、在身边、在怀里就是最如意的了。 可我没懂邓放的意思,甚至也没懂这是夸我还是暗示我,想着他毕竟是个规矩人,总不敢对菩萨不敬,我懒得细猜,权当他这是夸我。 “邓中校,抱一下,该松手了吧。” 眼看着抱个没完,我还没换鞋,不得不催促他放开我。 邓放恋恋不舍地松了我,然后把他的箱子往里放了放,省的挡住我弯腰。 16致命之夜 俗话说得好,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见一时半会儿邓放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 吃饭的间隙里,邓放说了很多关于去哈飞和成飞的所见所闻,我听着,又想到上次他未完成的那个任务——大迎角测试。 要的数据太极限了,比以前测试过的上限还大。 现在他和雷宇的伤都恢复了,以他俩一个比一个倔的性格,不可能把任务交给别人。 我在心里思索着关于这任务大大小小的细节,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这不只关系到试飞员的生命安危,上到技术研发、飞行操作、航空安全这些前端工作的部门,下到数据分析等一系列几百号人的心血,失败一次,就得重来一次,这其中投入的时间、财力物力人力成本都是巨大的,若试飞员再出了意外,更是一记重击。 可的确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了,邓放和雷宇已经是尖子中的尖子了,这么难的任务,还能找谁呢。 “你的心理测试过关了吗?”我突然问道。 “什么心理测试?”邓放没反应过来我指的什么。 “上次大迎角的任务,落地之后你的心理测试不是没过关?” “你怎么知道?”邓放反问我,报告里总不会记录这。 “天然说的。”我低头喝了口水,不着痕迹地掩饰去了些什么,“新做的测试能过关么?” 邓放自信一笑,“当然能。” 我看了看他,感觉胃里满了,我放下筷子。 “好。” 晚上邓放没走,我还在想着别的事,兴致并不高,洗完澡我没让他帮我吹头。 “这个星期你别来找我了,在基地也保持好距离吧,我爸爸…可能会过来。” 听到前半句,邓放心都有些提了起来,听完又放了下去。 “哦…好。”他应下,“你爸爸过来做什么,有工作还是只是过来看看你。” “有工作,可能在基地会碰上。” “也是做航空工业的?” “普通工人而已,你问这些干嘛?” “顺嘴一问,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的事?” 邓放坐在床沿看着我往脸上擦面霜,眼神在光线下显得太过柔情脉脉,我从镜子里跟他对视了一眼,没敢再看。 “有什么好问的,邓中校的传说全基地几个人没听过。” 明褒暗贬的话让邓放不甚在意地扬了下眉,眼里的笑意收了,换上些不屑,似要准备认真为自己辩驳一番。 “传说——怎么传的?你也把那些说给我听听。” 听着又有较真儿的意思,我闭上了眼,开始顺着皮肤的方向涂抹眼霜。 “邓中校自己没听过么?” “听过,但也想听听还有什么新版本。” “那你不该问我,该去问宋争争的,她那版本最多。” “宋争争是谁?” 我睁开眼,反应过来风凉话说的有些没边了,“没谁,所里同事,就是挺仰慕邓中校的,一说起邓中校的名字都会脸红。” “是吗,那你呢?” 瞧瞧,这是问的什么好问题。 我转过头来莞尔一笑,“我当然也拜倒在邓中校的伟大光辉之下,一听到邓中校的名字就脸红心跳情难自抑。” 一连珠的话让邓放笑弯了眼,他起身靠过来,两手撑在我身侧,凑近了看我的脸。 “嗯,脸是挺红的。” “是是是,邓中校满意了?” 我自是知道邓放这是在无中生有,他竟也有这么恶趣味的时候,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不知道若是叫宋争争知道了,还会不会对那些传闻深信不疑。 什么高冷男神、内敛持重,分明是个耍赖专业户。 邓放蹭了蹭我的鼻子,动作缱绻,我秉了下呼吸,以为他顺势还要亲上来。 然而,下一秒他又坐了回去,神色平静地对我讲起他的事。 “基地里传的那些,明里暗里都是说我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我爷爷和我父亲的荣誉光辉都是实打实挣来的,作为他们的子辈我很骄傲,但我也时刻谨记着,不论是在原部队还是在这里,我都得做得更好,不能给他们丢人。” “至于传我升得快是沾了他们的光…”邓放不屑一笑,“那是我能力在那摆着,没点真本事,你看他上了天慌不慌。” 语气拽的不能更拽。 我坐在镜子前,侧头注视着邓放,傲睨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只腹黑的狐狸。 我深知传闻的力量有多大,又是在纪律严明的部队里,一句话杀死一个人,或许起初邓放也是斗争过的,但后来他看破了,辩解无用,只有证明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好的回击。 山鹰,使命如山的山,鹰击长空的鹰。 这样的邓放,才是真正的邓放。 我倾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圆满了刚才那个错开的吻。 “不愧是阎良万千少女的梦。” 邓放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眉头皱起,似要训人:“怎么每次都亲了就跑?这习惯可不好。” 我没有防备,跌坐在他大腿上,后背抵上他的胸膛,耳边也传来热热的鼻息。 “什么阎良万千少女的梦,这又是哪传来的?嗯?给我说说。” 细密的吻和躁动的手同时落下。 “痒…邓放…别挠我…” “你说说,阎良少女的梦是怎么回事。” “停下…别挠了…真的痒…” 几天不见,邓放的想念全都付诸在了行动。 “再问一遍,想没想我?” 吻游移到耳畔,邓放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 身下抵着的灼热不容忽视,但邓放势必要听到个满意的答复,这种隐隐的、带有上位者惯性的掌控感,放在平时我是不会与之低头的。 可在情欲时分,闻着邓放身上清冽的味道,我只觉得血液都跟着躁动起来。 “要是没想呢?” “那我可不太高兴。” 耳畔的皮肤被咬了下,我不自觉一抖,连串的吻顺着往下走,连吮带舔,一路流连到胸口,直至咬上那一侧。 我的声音溢了出来,邓放太会拿捏我,他知道我最受不了什么。 “要是想了呢。” “那得看看你想的什么。” 我的手覆在胸前的脑袋上,微微用力地将他更压向我,“想的什么邓中校都能实现么?” 那一点的湿热触感更重,我听见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邓放的手箍着我的腰将我调转在上,盘坐在他的腰间,重力带着一切下坠,皮肤与皮肤贴得更紧了。 他嘴里仍含着那一粒,抬上来一只手改到另一侧肆意揉捏,“只要你说,只要我能。” 我抖的更厉害,腰也塌了下去,一手抱着邓放的头,一手胡乱摸索着将他身上的衣服拽了下去,“邓放,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你说的。” 他用力吸了口,吐出那一点,又吻回我的嘴唇,“嗯,我说的。” “那我要去露台上。” 转移到露台的过程中,他稳稳抱着我,几乎没有颠簸。 我摸得出来他是小骨架,小骨架的男人增肌并不容易,不知道邓放是怎么把胳膊练那么结实的,抱着一个上百斤重的成年人也那么稳固。 “你想怎么做?”邓放问。 我又回到上次点烟的位置,窗台太窄,全凭邓放用手托着我,为我支撑。 “抱着做,行吗?” 邓放笑笑,“你觉得我行吗?” “当然。” 说完,我抱着他,吻过他的额头和眉骨,还有那双好看的眼睛,因为情欲上身,他眼里的锐感更重,也有些红,像是牢牢盯着猎物,任其挣扎但终归也不会逃出他的掌控。 亲着亲着,我察觉邓放的手开始乱走。 我身上还穿着件短袖,顺着下摆,带着厚茧的手擦过大腿的皮肤继续往里走,我后脊一阵发颤,呼吸似乎都堵在了嗓子里。 指尖抵达目的地,开始进犯。 我咬着邓放的肩膀压抑着呻吟声,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变粗,开始喘息。 或许在天上操纵飞机时邓放也是这样的,手指灵活有序,他要飞机臣服飞机就得臣服,他要飞机攀升飞机就得攀升,而此刻的我也是如此,他要我如何我就如何。 快感来的太猛烈,我松开了咬着的那处皮肉,舔着上面的咬痕,气息乱的不像话。 “邓放…邓中校…” “嗯?” 他用鼻息回我,手下却加快了动作,我的声音更破碎了。 “你…你在飞机上也会这么想我么…” 体内的手指一下子入的有些深,我克制不住叫了出来。 他有意折磨我,手指连揉带捻,刺激太重,我搂着他的脖子很快到了顶。 亲了亲我渗出了汗的鼻尖,他说:“飞机上不想,下了飞机每秒都想。” 我喘息着咬了口他的下唇,又用拇指抹了抹,“别太得意…” “这话你留着一会说也不晚,我还没爽呢卫戎。” 我的脚沾了地,靠着窗台站在邓放怀里。 “比上次强,没有腿软的站不住。” 邓放哼笑了声,伸手拽掉了我身上的衣服,重重的吻落在肩头,带着噬咬,“再来一次,看看你体力有没有进步。” 上次的事我根本没有半点印象,未等我想起,邓放不容分说地又要挤进来,我连忙转了转身挡住。“等等” “还等什么?”邓放有些耐不住了,一手掐着我的腰把我转回来,一手抬起我的一条腿。 “等等!” 我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滑下来,掠过胸腹的肌肉继续向下,直到摸到那处鼓胀的热源。 然后人也跟着滑了下来,跪在邓放两腿间,他意识到了我要做什么,手落了下来。 我仰头看着他,拉过他的手放在头顶上,挑衅道:“邓中校,但愿你别腿软的站不住。” 邓放很干净,一条青筋沿着人鱼线生长进更深处,我顺着那条青筋舔吻下去,直至最后吻上关键。 头顶上的气息一下子就急促了。 随着吞吐,我感觉到邓放抓住了我的头发,可掌心的力量分不清是推拒还是迎合,我知道他还在抵抗,是摧残还是怜惜只在一念之间。 欲望当头,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我并没有多期待邓放的怜惜,反而更想看看他不再克制的样子。 太过冷静的男人,失控的一刻才是最有意思的。 我努力试图用唇舌让邓放败下阵来,他的手渐渐使了力开始控制我的速度。 最坚挺的地方被包裹在最柔软潮热的口腔,这样的刺激太要命,邓放几乎不敢看我埋头在他腿间的样子,只觉快感异常强烈,强烈到他起了反意,就想看看到底能极限到什么地步。 嘴里卡的深深的,见邓放还在忍,我的耐心有限了,开始上别的招数。 终于,邓放忍到了极限。 他抽身退出来,迅速把我拽起,抵着下面戳了几下才尽数释放。 我有些失望,没能看到邓放失控的样子,趁着他闭眼靠在我胸口喘息时,我抚了抚他的眼角,轻叹道:“好可惜,没看见邓中校失控的样子。” “接下来你就能看见了”邓放睁开眼,开始慢条斯理地撕包装、戴套,我有些傻,怎么有人体力能恢复的这么快,这才几秒? 紧接着,不等我反应邓放又将我抱了起来,让我的两条腿盘紧了他的腰,就着刚才的湿滑冲了进去。“邓放!”我没忍住,失声尖叫。 “卫戎,你叫的声音…还能再大点…” 几近蛮力的撞击让我张大了嘴,这时我才明白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邓放的失控并非在一瞬间,他这来的分明是秋后算账! 某些记忆在冲撞中开始闪帧: “邓放 我错了” “卫戎晚了” 我不禁有些后怕,怎么每次都要跟他在这上面比什么势均力敌,邓放这样的,真惹毛了埋头蛮干起来谁能受得住。 “邓放轻点…” “轻不了。” 随着话音一齐落下的,还有打在臀上的一个巴掌,“惹我的时候怎么不轻点?” “我真错了…” “没用。” 曾几何时,我和朋友就着小说里的情节讨论“打桩机”这个类比的概念,得出的结论是这样非但并不能给女人带来情欲上的高潮,反而还会让女人丧失对高潮的欲望。 但是现在,我承认有些话说的还是太片面了。 即便是“打桩机”,也要看是谁。 对于邓放这样的男人,慢了要命,快了更要命。 拥有的实感在瞬间爆炸出无可比拟的震撼,我哆嗦着到了临界点,邓放却还没完。 “邓放你快点…” “还不够快?” “我让你快点好…” “行那我快点。” “啊…邓放我没让你速度加快啊!” 重重的几下过后,邓放在我怀里停了好一会才抽出来。 “下次还惹不惹我?” “惹…” “嗯?”邓放又用力向前压了压,我的脊背紧贴到窗帘上。 “不惹了!”我求饶了,“不惹了。” 一个轻吻引发的惨案就是刚洗的澡又白洗了。 同为军人,我怎么也是有些骨气的,不管邓放怎么控问都没有告诉他,出了浴室,就连他威胁我不说就不帮我涂身体乳也没有讲。 本就是办公室里一句打趣的话罢了,夸赞邓中校脸生的好看周正,阎良区的姑娘见了都要为之倾倒。 说这话的同事四十多了,从事了多年的宣传工作,又格外热衷拉郎配,背后调侃起基地里的男男女女都听的人忍不住笑。 这些自然是不能透到邓放那去的。 因为这一句调笑的话,卧室里的气氛难得温情了些,邓放抱着我又说了不少话,尽管我大多数都累的没有力气回答,他自己也说的很高兴。 快睡着前,我听见邓放提起了一个仿佛在哪听过的名字。 “卫戎,你说的,那个程徕是做什么的?”“谁?” “程徕,跟你相亲的那个。” “相亲…”我睁了睁眼,想起邓放说的是哪号人物,“哦,是工程师吧,我没仔细听…” “不对。”我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程徕的?” 邓放收了收横在我腰上的手,声音带了点隐隐的哄骗意味,“你那天晚上说的,工程师啊,他多大了?长得怎么样?” “不知道,没注意。” “那他…” “邓放,你还睡不睡?” “睡…睡……” 13做了几次 在酒精的加持下,仅仅一个吻,就把我蛊惑的晕头转向,心里、脑子里那些苦与闷翻滚沸腾着,仿佛不倾倒出来就要从内里将我烧穿焚毁。 不知邓放听到了多少,总之我说了许多,有学生时代的遗憾,未能走上的文学和艺术之路在后来也一度使我委屈憋闷;有毕业择业时期的无奈,父亲的理想也并非不是我的理想,飞行器设计专业出身,不进试验室,不做技术岗,宁肯当一个小小的编辑,最初也只是为了证明,我有做自己的自由,也有敢做自己的胆量。 许多年,这一切如同在心肺里不断燃烧的火,纵使它滋滋作响、震耳欲聋,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情绪加速了酒精的催化反应,喝醉前我还想着要跟邓放把边界说清,让他不要再有这么亲密的行径。 这不是讨厌和嫌弃,这只是我希望的理想状态,他是他,我是我,欲望是欲望,生活是生活。 可不记得喝到第几杯,我开始着迷于邓放身上的气味,混着酒香,撩动的我只剩下本能的肌肉记忆,抱着他的脖子不停亲着他的下巴。 那上面覆着一层又小又密的胡茬,亲起来有种让人上瘾的刺痛,但我很喜欢,细密的吻在那一片皮肤上毫无章法的流转。 邓放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被抱起来时,短暂的升腾感让我感官回笼了一秒钟,我听见了邓放的声音。 “上次还以为你是装的,没想到酒量真这么差。” “装的…什么装的…”我顺着话问他,浑噩的脑子停留在这话的前两个字,上次……哪个上次? 邓放没答,很不用力地把我扔在床上后,一边帮我脱着衣服一边轻飘飘地说:“航展那次,送你回酒店的路上,你说没喝醉,脑子早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了吧。” “我知道…我摸你胸…肌了…他们都说你的最大…” 我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但酒精并没有影响我是个坦诚的人,就算醉了也净挑大实话说。 邓放听了哭笑不得,“他们说我的那么多,你就光听见这个了?” “不能吗…别这么小气…我给你摸回来就是了…” 说完我拉过他的手贴到胸口上,酒精使得动作凌乱而迟钝,我总怕他没摸准,便带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找了一遍。 “够了…” 邓放哪里遭得住这… 他喝了酒,脑神经本来就兴奋,又听我说了那么多,心里的感情饱涨的快要溢出来了,这会根本经不起这样的一顿乱揉,何况还是我抓着他的手带着他… “先换好衣服…”邓放努力想把手拽出来,但我已经分不清他在干嘛我又在干嘛了,只记得还想再亲一亲。 “先让我亲亲…” 喝了酒的吻没过一会就变得很无力。 我身上没了衣服,光裸一片有些凉,不自觉地就朝着身下的热源靠过去。 邓放还穿着衣服,甚至卫衣都还没脱,胸前一道金属拉链贴到我身上,冰的我小声叫了出来。 “好凉…” “忘了忘了…”邓放轻声哄着,一手搂着我的腰将位置掉转过来,然后跪在床上,反手脱了卫衣。 精壮的肌肉露了出来,我的视线里却是模糊一片,重影不断地旋转着,万花筒般的乱。 我伸出手,试图捕捉到真实的触感,可仰倒的姿势让我的胳膊也很无力,努力伸长也只能软软地够到那片肌肉之下。 “嘶…” 邓放刚扯下裤子,内裤还没来得及脱,我的手就摸了上去。 “怎么喝多了还能摸这么准?卫戎,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摸摸…”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但还记得摸摸邓中校的名品肌肉,这怎么能不算是邓中校的魅 力之一呢? “你摸摸什么?” “肌…肉…” 邓放差点吓一跳,好在我后一个字说了出来,他不禁失笑。 “摸摸肌肉啊,别的还摸摸吗?” “摸摸…” 我仍重复着这两个字,但人是真的意识不到邓放在说什么了,只知道手里是空的,全是空气。 “行啊,给你摸摸。”邓放很大方,抓着我的手贴在胸口,毕竟我刚才都已经那么大方地让他“摸了回来”,他当然要回以同样的大方。 柔软的手从胸口抚摸到下腹,邓放的呼吸越来越重,而我也感应到手下的温热,手指也开始慢慢乱爬。 邓放就那么看着,看着那只不属于他的手渐渐向下游移,直到我终于再摸上刚才不小心误碰之处。 火热、坚硬、磅礴。 “不好摸!”我甩开手,翻身趴在床上背对着邓放,“不摸了!” “怎么这样呢?”身后的人缠上来,手从我腰间滑到身下,揉上被压住的柔软,“你怎么不听话呢?” 听话,这两个字敲击着我模糊的意识,似乎非要唤起我的反抗才行,可我刚抬起头准备说什么,邓放已然偏头亲了上来,吞下我的呜咽。 “亲亲…” 我听见了,他说的,亲亲。 也感受到了,他说的,亲亲。 澎湃而至,热烈缠绵。 上一秒的反抗全都忘在了脑后。 就着背后的姿势,邓放带好了套,直接滑了进来。 我猝不及防,细碎的声音从亲吻的间隙里漏出来,撑的满满的。 “邓放…” “我在呢。” 这样的姿势让我有些不安,邓放动的也不顺利,可后入的角度实在特殊,带来的感受格外强烈,每一下抽送都刺激的有些吃不消。 人的视野看不到身后的位置,未知会带来更极端的心理反应,我晕眩着迎接邓放给的一次次冲撞,心跳越来越快。 而邓放的视野更为刺激,卧室没有关灯,我浑身赤裸地趴在床上,曲线玲珑,伏趴的姿势更是勾起了隐秘的征服欲,他看着白皙的一片脊背和腰臀,酒精加速蹿进动脉里。 “卫戎,卫戎…” “戎戎…” 可我却没听见他喊我,只觉得快感积累的几乎要爆炸,后腰也酸极了,没有了力气,我整个人实实地压在被子上,头发凌乱地铺了一床。 我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后背,仰头时甚至能达到腰臀线,从第一次做邓放就格外珍惜我的长发,不敢压到一丝,每次都小心翼翼地事先拨开。 唯独这次,又是后入又是趴着,没来得及顾上,这会儿已经汗湿的粘了一身,邓放才想起把碍事的头发捋到一边。 一只手从背后捞起我,另一只手将头发一股脑儿都拨到我身前,挡住了一侧的胸脯。 没一会,随着动作那股头发再度散开,一缕一缕间露出皮肤和一点嫣红,欲遮还羞,邓放看着,喉结明显地滚了下。 “好快邓放…” “太快了…” 我实在受不住,一阵痉挛过后彻底失了力,任由邓放从后面抱着我继续,过了会他才释放出来。 我躺在他怀里大口喘息着,身上出汗加速了酒精的代谢,意识不再像刚才那般模糊,也反应过来邓放刚才干什么了。 “以后不要这个姿势…” “不喜欢?” 邓放的体能很好,跪着出了好一会的力气也没见喘的多厉害,我实在望尘莫及。 “累…” “我可比不了邓中校的体力…” 邓放笑笑,一只手还搭在我胸前,似有若无的撩拨着,“那以后跟我一块锻炼,嗯?” “我可不去你们体能室出来半条命都没了…” “那就在家一起练,买点能在家里用的器械,我监督你,保准四个周见效。” “我不要你爱监督谁监督谁,别折磨我。” 脱口而出的话不知怎么又惹了邓中校,一个翻身上来,先前只是撩拨,眼下又开始吮吸舔咬。 “床单湿了…”我不得不提醒他,再来可以,得换个地方。 邓放抱着我从床上起来,“你的酒还没喝完,现在可以继续喝了。” 说完他关了客厅所有的灯,留着卧室的门好让光线泄进来,走到餐桌前把我放下。 我天真以为,他真是让我来继续喝酒的,抓起酒瓶刚喝了没两口,整个人又被抵到了餐桌边缘。 “邓放,你——” 剩下的话,我说不出来了,因为邓放从我的视线中低了下去,紧接着两条腿被迫分开,我只好一只手抓着酒瓶,另一只紧紧抓着桌沿。 邓放单膝跪着,我的两条腿就那么打在他肩头,新长出来的胡茬扎着腿侧细嫩的皮肤,太强烈的感官刺激,我灌了几口酒,可我的手不稳,脖子、肩膀,胸前连同大腿上都撒上了酒。 新鲜的地点,新鲜的姿势,甚至低头就看见邓放的背肌,这一切都让高潮来的格外快。 如果说第一回合我只是大汗淋漓,还不算输得很难看,那第二回合,我简直溃不成军,彻底没了跟邓放叫嚣的力气。腿软的站不住,直往他怀里滑。可邓放却没完没了。 酒瓶刚放稳,邓放又把我抱上餐桌,开启了第三回合。 他顺着刚才我手抖洒下的酒渍一点点吻上来,一步步掌控着局面。 新的酒精还没发挥作用我就已经晕的不行了,桌板太硬,我总是想逃,邓放故技重施把手垫在我背后,又将我架了起来。 这个角度比后入还要刁钻,折的我大腿一阵阵发酸。 “邓放我不行…” “太深了!” “深吗?可我怎么觉得还不够,最好能深到你心里去,这样你才能记住我,才不会叫我去找别人。” 深陷情欲里的我没听懂邓放话里的意思,也没意识到邓放的情绪。 每当他从我这尝到一点甜头,紧接着就要吃到一点苦头,我的公平显得我在这段关系里太游刃有余,而他却被我折磨的患得患失。 这太不公平。 想到这,邓放拿起刚才的酒,喝了一口又俯身靠过来,将酒渡到我口中。 “邓放”我咽下酒,或许是感应到了他身上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邓放不说话,继续喂着我喝酒。 我有些紧张的抓上他撑在我身畔的胳膊,先前的动作让他的胳膊充了血,上面盘踞的青,在背光中显得更喷张了。 “邓放…” 我又喊了声,他这才开口:“不喝完,要浪费了。” 一口接一口的酒下去,直到最后这瓶酒见了底,这场“酷刑”才得以结束。 餐桌的高度太方便邓放的发力,我躺在上面简直任他宰割,越来越醉,渐渐的我闭上了眼。 “卫戎,别睡。”邓放不许我睡,每当我闭上眼就把我叫醒,意识一下混沌一下清明,经受着邓放这最后几下撞送,我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出来点什么。邓放有情绪。 可头脑实在太不清醒,意识到他有情绪我根本想不出哪出了问题,只好紧急求饶。 “邓放我错了…” “晚了…” 高潮在我的求饶声中再度降临。 可惩罚却还没有结束… 周天的中午我才悠悠醒来,睁开眼就看见邓放穿戴整齐,靠在床头看书,手里是我上周看了一半的但丁的《神曲》。 我歪头看了看,进度还停留在我看的那页,书签还在。 脑中一片空白,既记不清昨晚的事,也记不清书的那页写了什么。 下床洗澡,走了一步腿软的直接跪在了地上,我没有反应过来,邓放迅速过来扶我。 “没事吧?”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纵然刚醒过来身体反应迟钝,但脑子里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昨晚这是做了几次啊! 我有些不敢回想,被扶起来后拒绝了邓放抱我去浴室,自己慢吞吞挪过去了。 热水逐渐唤醒了我的意识和机体,但是唤不醒坍塌的记忆,洗完澡我对昨晚的数量还是丝毫没有印象。 出来后,我先是看了看卧室的垃圾桶,包装和纸巾乱七八糟堆在里面,完全看不清用了几个。 邓放注意到我的动作,“找什么?” 有些时候,与其自己费力求证不如直接问答案,效率面前,脸面可以先放一下。 我说服了自己,转头问邓放:“昨晚…做了几次?” 邓放似乎也不记得了,表情有些木然,垂眼想了会才说:“三…三四次吧…怎么了?” 三四次—— 三四次就能让我的腿像是被卸掉再重装一样的痛吗? 我不由得怀疑昨晚还有什么清醒之下做不出来的,比如某些高难度姿势或持久性挑战……但这些必然是不可能问邓放的,脸面可以先放一放,但是不能不要。 “就三四次吗?” 我还沉浸在我的思考中,没察觉这么问有什么不对,邓放的眼神却有点黑了。 他合理的为自己反驳道:“一个正常的男人一夜三四次是正常情况下比较高的频率了,难道你不知道吗,卫戎?” “我不知道啊。”我仍没反应过来哪里出了问题,“我又不是男人,我是女人。” 但我也没能忍住我的疑惑,“邓放,为什么三四次我的腿会这么疼?” 邓放的目光看看垃圾桶又看看我的腿,闪烁几下,又变得像之前一样镇定,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憋出了一句—— “要不我给你捏捏?” 我没有拒绝。 我的腿实在是很痛,到底做了几次也成了未解之谜。 14闻闻我 下午没什么事,到了四点,我见邓放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得不开口提醒他回去。邓放却理直气壮地说今天是休息日,甚至他晚上也无须再去做康复,可以完整的休息一整天。 言语间,想抓紧一切可用时间粘在一起的心愿不言而喻,这让我感觉到了点不妙。 想起昨天计划和邓放要说的,晚上因为喝酒耽误了,但终归还是要讲。 “邓放,你现在太越界了,我不习惯,也不喜欢。” 我坐在沙发上,说的很不委婉。 尽管时机或许有些不妥,毕竟邓放手里还抱着一摞书,我每次看完书都随手一放的习惯不太好,以至于客厅和卧室、甚至厕所里都留下了夹着角的书,他正帮我收拾着家中的乱局,我却对他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无情,可总不能因此就让话堵在喉咙里。 天之骄子也好,芸芸众生也罢,都不必为了一点感情纡尊降贵、折首俯身。 “你先放下那些吧,我们好好聊一下,好吗?” 邓放身形一顿,而后将那摞书整齐的放在桌面上,沉默地走过来。 忽然间整个人有些莫名的悲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邓放沉默不语、垂眼低眉时都有一种莫名的、孤寂的破碎感。 我想起有个朋友形容的昙花——只开一瞬,开的深沉,却不长久。 “聊什么?” 我坐正了身体,和他一样板正身态,以免他感受到任何的不尊重。 “我一开始跟你说过的,不谈感情,只睡觉,这一点我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关系终止。”我又补充道:“当然,我们之间最基本的同事情谊还是有的,只是邓放,你现在的举动表现出来的,不只是同事之间的情谊了。” “卫戎,你是不是不记得在你提出这一点之前,我说过什么了。” 邓放抬眼看过来,酒精和熬夜让他脸上难得有些浮肿,甚至在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刻都没有消除,连同他脸上的小痣和纹路,这样粗糙又充满生活气息的脸庞细节让邓放显得无比真实,也在提醒着我他与我的身份,我们都不是肆意生活无需节制的人,我们都须得遵守同一份纪律。 我的私心让我提出这样的要求,邓放也出于私心答应了我的要求,可我们都活在真实的世界里和制度下,私心是不能拿上台面的东西。 我怎么会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恋爱关系,不正是因为这四个字才惹的我愤怒不已么。 “我记得,但我也说了我不愿意,邓中校,我的意思应该很明确,我只对你的身体感兴趣。” “是。”邓放呼吸的起伏变大了,这句邓中校可真是刺激到他了,“但那是你的意思,我答应你,不代表我也能和你一样,面对我喜欢的女人,我当然不可能只有同事情谊,也不可能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我最怕听到的话,邓放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也对,他向来不会逃避的,他和我不一样。 “那你现在想表达什么呢?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恋爱是不可能的,我允许邓放三番五次的靠近不等于对之前的话反悔,只是我以为把感情和欲望分开看待这件事,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做到。 但邓放好像不行,他一副势必要为欲望负责的样子让我有些无力,我不善于说服别人,也不善于和别人争吵,尤其是在我坚持的观点上。 “我知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邓放靠过来,抓过我的一只手,“我就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你现在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没关系,我可以等,但你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做,行不行?” “可你喜欢我什么呢?” 握住我的手掌温热,邓放的表情有种近乎孩子气的执拗,似乎只要将这份热度渡给我,就能将他的心念渡给我。 可他太低估我对爱情的不渴求和对麻烦的避之不及,感情从来都不是我人生名列前茅的需求。 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让邓放开始思考起来,然而脑子里一片乱,他没能快速地选出来一个确保有效的答案,只得巴巴地望着我,盼望我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面对一个男人真切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心软和成全,或许我是个中异类,看着这样陌生的邓放,我的心除了懊悔别无他想,我不该招惹他的,不该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 我用了些力气才将我的手抽出来,言辞决绝,“邓放,你不了解我,你和我不是一类人,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也不一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但我没法跟你开启一段恋爱关系,这太复杂,我不喜欢,也不想让我的生活再多容纳一个人。” 爱情是玄妙的,可爱情三角论给出了具象的答案,单纯的亲密、单一的激情都不可取,只有承诺更是空洞无比,我无法因为一点欲望的吸引就劝说自己对邓放投降。 “没有人能够阻止另一个人的喜欢,邓放,你的感情是你的自由,原谅我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我们的关系可以终止。” “终止不了了,卫戎。”邓放固执不已,他也不擅长说服,只得拿事实压住我,“队里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如果现在我们'分手了',你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我不敢相信邓放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进了试飞队还又单身又没孩子的人不多,其中邓放算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局里领导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以前还有理想能作托词,但他既有了对象,局里哪能不尽心尽力为他维护着,一旦出点感情问题,少不了领导给他说好话,更别提我跟他同属一个单位,怕是嘴皮子都要磨烂了地劝。 总体所那么多做宣传、思想工作的人,不论谁来都够我耳朵听出茧的。 “我没有。” 邓放有些委屈,垂下的手不自觉地攥起拳头,我的话太有理有据,像篇报告似的,他找不出什么好的借口让我改变主意,可他也没法放手,他没法接受今天还亲吻拥抱的人明天就冷漠的只剩规规矩矩的一声“邓中校”。 明明他是再规矩不过的人,在这一刻却突然发现,他没有办法接受他跟我之间只剩下规矩。 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的忌讳已经无从查证了,早在那错乱的一夜之前,他分明就已经对这个人青眼有加了,此后种种,不过是心里明镜似的步步沦陷。 “我只是想为我争取一个机会,你可以坚持你的想法,但也请你别这么对我行吗?”邓放再度抓住我的手,眼神恳切,“卫戎,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机会,至少我争取过,最后我就不会那么不甘心。” 忽然的,我就不知该再怎么说了。 邓放以为感情和试飞是一样的,实在无法完成的任务也就默认了,可感情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自己得不到的人或许别人会得到,甘不甘心,谁又能提前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悔意愈发强烈,语气也冷漠万分。 “早知道邓中校这么难缠,我就不招惹了。” “可你已经招惹我了。”邓放又靠过来一步,不顾我的冷言冷语,也不管是不是会被推开拒绝。 近在咫尺的吻悬而未决,邓放使了个心机,用呼吸轻蹭着我的鼻尖。 “你再闻闻我还香不香…” 15出差回来 和邓放的谈话算是无疾而终,我没有再去跟他争什么,说到底,这总归是我自己惹下的祸端,受着便受着了。 从这天起,我一直有心避着邓放,除却必须要碰面的工作时刻,其余的时间,我都尽可能地与工作纠缠在一起。 或许天也有意,连续一个多周邓放都在出差,先是去了哈飞基地,带着经验去辅助那边的试飞机组进行新机的地面共振试验。回来没多久又跟着调研组去了成飞基地,原本这趟没他什么事的,可一听说那边新开了个高端装备技术中心,雷宇坐不住了,邓放就也跟了过去。 这期间几次碰面,大多数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身上还穿着制服,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但男人不要脸起来也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某次小会过后,一众人都陆续走了,我跟陈工留在试验室做记录收尾,出来时陈工被人叫住说话,我打了声招呼准备先行下楼,刚下了一层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邓放拽进了旁边的空会议室,再出来时,嘴唇几乎不能看。 不只是肿,因为忌惮身处的地方我巴不得速速逃离,邓放气我的不专心和连日来的冷淡,真下了劲地咬了我一口,血腥味蔓延在嘴里,着实让我有点傻眼。 托他的福,下午的时候我去了一趟航空总院,嘴上血口过于明显,一张嘴就有要开裂的架势。 可来的不巧,沉天然不在,我本想算了,一个面生的女航医叫住了我,并帮我拿了药膏。 回到办公室,沉天然知道我去找过她,给我打来了电话。 “刚开会完出来,听小艾说你来过,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嘴破了拿点药,碰巧新来的那个短头发医生帮我拿了。” “短头发医生?哦,你说的是姚心吧,短头发,大眼睛那个?” “对。” “那是挺巧的,总院最近在开展培训班,各地试飞中心的航医来了好几个,听说她级别是最高的。” “是吗。”我含糊回着话,想起跟那医生说话时的情景。 听我说完嘴唇是不小心碰到门板碰破的之后,她看着我笑的意味不明,现在想想,若她级别是最高的,怕是一眼就知道我在说谎了。 沉天然继续说着总院的事,“是呀,这次培训结束她可能正式就留在这里了,这样其实有点可惜,她要是继续留在沉阳军区职级还比现在高呢…” “有得必有失,说不定人家权衡过,心里有比职级更在意的。” 成年人的决定向来都是多方考虑后的结果,既是自己衡量过的选择,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很少回想沉没成本或没走过的路,也下意识地认为所有人都是如此,可事实上,多的是人落子有悔。 沉天然笑了下,“你说的有道理,对了卫戎,我可能过阵子就要调回南方老家了,如果姚心真的留下了,你也可以先跟她认识一下。” “过阵子?”消息来得有些突然,我愣了下,竟开始琢磨过阵子是几天。 “对,快了一个月,慢了两三个月吧。” “好的,那到时候磕了碰了,我坐飞机到南方去找你看,但愿别有什么急症,省的半路就晕了。” 电话里传来沉天然清脆的笑声,听的我也有些想笑,嘴唇的扯动又引发了一阵疼,我没敢再做表情,只在心里默默陪着笑了笑。 我的性格谈不上内向但更不热络,沉天然是少数几个相熟的朋友之一,她要离开,我难免有些不习惯。 若这时我能预知到日后种种乱七八糟、令人心力交瘁的事,怕是恨不得跟沉天然一起走了。 可惜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邓放回来那天,阎良雷暴严重,从白到晚打了一天的雷,轰隆作响,天上没有一架飞机,他们一行人回程的高铁晚了一个小时才到,到了基地连大门也没进,直接拐来了我这。 一路顶着风到了家,看见家门口杵着的人,我吓了一跳。 “邓放?” 他回过身来,借着外面不怎么明亮的天光,我看清了他的脸和手里提着的箱子。 “你怎么来了?” 邓放不答,心想还能有什么原因,一连出去好几天,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是嗯就是哦,他再不来以后也不用来了。 我打开家门,本想拦着人先问清楚,不料邓放早有准备,站在我身后一手箱子一手端人跟了进来,眼疾手快地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你——” 话没说出口,邓放把我困在门板与他的胸膛之间,吻随即落下。 强势又温柔,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清新的柠檬味,大概来自宾馆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这样简单的香调在邓放身上也能氤氲成撩人的元凶,只是吸了几口,我便顺从了自己的心。 唇舌相抵,渐渐缠绕出久违的亲昵。 “这几天想我了吗?”吻罢,邓放贴着我的额头问我,说完又似乎预判到我的答案,添补了句:“想什么都算。” 睡觉也算。 倚着门板,我顺着自己的呼吸,视线与他的领口齐平,不愿看他也不愿低垂。 “我没那么重欲,不像邓中校,连场合也不分。” 邓放听出来我这是还对上次在测试大楼的那个吻耿耿于怀,弯起嘴角笑了笑,“不是你在楼里先亲的我?” 我抬起眼看向他,这话说的可真是够公平,“我只是亲了下你的侧脸,你好意思说吗,我看你是奔着全垒打来的。” 邓放笑的更厉害了,头也顺势埋进了我的颈窝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卫戎,你怎么这么可爱…” “……” 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走流程的夸奖,我还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形容,可爱,这两个字简直是抹杀了父亲多年来的教育成果和艰苦用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邓放。” 雷暴天难道还影响飞行员的脑子不成,我对着镜子照一天一夜也看不出来哪里可爱。 “我当然知道。”邓放边说边收紧了圈在我腰间的手,“让我再抱下,就当给我添点好运。” “我可没这功能,想要好运,你不如去抱陈工桌上的那尊菩萨。” 虽然干着工程师的活,但陈工心性和魏总工完全不同,是个实打实的唯心主义,每次有了新尝试的试飞前都得对着菩萨拜一拜。 “菩萨可抱不得,你比菩萨好,看得见摸得着。” 邓放在心里默默落下一声谓叹,他是再坚定不过的唯物主义者,喜欢的人在眼前、在身边、在怀里就是最如意的了。 可我没懂邓放的意思,甚至也没懂这是夸我还是暗示我,想着他毕竟是个规矩人,总不敢对菩萨不敬,我懒得细猜,权当他这是夸我。 “邓中校,抱一下,该松手了吧。” 眼看着抱个没完,我还没换鞋,不得不催促他放开我。 邓放恋恋不舍地松了我,然后把他的箱子往里放了放,省的挡住我弯腰。 16致命之夜 俗话说得好,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见一时半会儿邓放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 吃饭的间隙里,邓放说了很多关于去哈飞和成飞的所见所闻,我听着,又想到上次他未完成的那个任务——大迎角测试。 要的数据太极限了,比以前测试过的上限还大。 现在他和雷宇的伤都恢复了,以他俩一个比一个倔的性格,不可能把任务交给别人。 我在心里思索着关于这任务大大小小的细节,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这不只关系到试飞员的生命安危,上到技术研发、飞行操作、航空安全这些前端工作的部门,下到数据分析等一系列几百号人的心血,失败一次,就得重来一次,这其中投入的时间、财力物力人力成本都是巨大的,若试飞员再出了意外,更是一记重击。 可的确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了,邓放和雷宇已经是尖子中的尖子了,这么难的任务,还能找谁呢。 “你的心理测试过关了吗?”我突然问道。 “什么心理测试?”邓放没反应过来我指的什么。 “上次大迎角的任务,落地之后你的心理测试不是没过关?” “你怎么知道?”邓放反问我,报告里总不会记录这。 “天然说的。”我低头喝了口水,不着痕迹地掩饰去了些什么,“新做的测试能过关么?” 邓放自信一笑,“当然能。” 我看了看他,感觉胃里满了,我放下筷子。 “好。” 晚上邓放没走,我还在想着别的事,兴致并不高,洗完澡我没让他帮我吹头。 “这个星期你别来找我了,在基地也保持好距离吧,我爸爸…可能会过来。” 听到前半句,邓放心都有些提了起来,听完又放了下去。 “哦…好。”他应下,“你爸爸过来做什么,有工作还是只是过来看看你。” “有工作,可能在基地会碰上。” “也是做航空工业的?” “普通工人而已,你问这些干嘛?” “顺嘴一问,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的事?” 邓放坐在床沿看着我往脸上擦面霜,眼神在光线下显得太过柔情脉脉,我从镜子里跟他对视了一眼,没敢再看。 “有什么好问的,邓中校的传说全基地几个人没听过。” 明褒暗贬的话让邓放不甚在意地扬了下眉,眼里的笑意收了,换上些不屑,似要准备认真为自己辩驳一番。 “传说——怎么传的?你也把那些说给我听听。” 听着又有较真儿的意思,我闭上了眼,开始顺着皮肤的方向涂抹眼霜。 “邓中校自己没听过么?” “听过,但也想听听还有什么新版本。” “那你不该问我,该去问宋争争的,她那版本最多。” “宋争争是谁?” 我睁开眼,反应过来风凉话说的有些没边了,“没谁,所里同事,就是挺仰慕邓中校的,一说起邓中校的名字都会脸红。” “是吗,那你呢?” 瞧瞧,这是问的什么好问题。 我转过头来莞尔一笑,“我当然也拜倒在邓中校的伟大光辉之下,一听到邓中校的名字就脸红心跳情难自抑。” 一连珠的话让邓放笑弯了眼,他起身靠过来,两手撑在我身侧,凑近了看我的脸。 “嗯,脸是挺红的。” “是是是,邓中校满意了?” 我自是知道邓放这是在无中生有,他竟也有这么恶趣味的时候,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不知道若是叫宋争争知道了,还会不会对那些传闻深信不疑。 什么高冷男神、内敛持重,分明是个耍赖专业户。 邓放蹭了蹭我的鼻子,动作缱绻,我秉了下呼吸,以为他顺势还要亲上来。 然而,下一秒他又坐了回去,神色平静地对我讲起他的事。 “基地里传的那些,明里暗里都是说我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我爷爷和我父亲的荣誉光辉都是实打实挣来的,作为他们的子辈我很骄傲,但我也时刻谨记着,不论是在原部队还是在这里,我都得做得更好,不能给他们丢人。” “至于传我升得快是沾了他们的光…”邓放不屑一笑,“那是我能力在那摆着,没点真本事,你看他上了天慌不慌。” 语气拽的不能更拽。 我坐在镜子前,侧头注视着邓放,傲睨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只腹黑的狐狸。 我深知传闻的力量有多大,又是在纪律严明的部队里,一句话杀死一个人,或许起初邓放也是斗争过的,但后来他看破了,辩解无用,只有证明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好的回击。 山鹰,使命如山的山,鹰击长空的鹰。 这样的邓放,才是真正的邓放。 我倾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圆满了刚才那个错开的吻。 “不愧是阎良万千少女的梦。” 邓放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眉头皱起,似要训人:“怎么每次都亲了就跑?这习惯可不好。” 我没有防备,跌坐在他大腿上,后背抵上他的胸膛,耳边也传来热热的鼻息。 “什么阎良万千少女的梦,这又是哪传来的?嗯?给我说说。” 细密的吻和躁动的手同时落下。 “痒…邓放…别挠我…” “你说说,阎良少女的梦是怎么回事。” “停下…别挠了…真的痒…” 几天不见,邓放的想念全都付诸在了行动。 “再问一遍,想没想我?” 吻游移到耳畔,邓放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 身下抵着的灼热不容忽视,但邓放势必要听到个满意的答复,这种隐隐的、带有上位者惯性的掌控感,放在平时我是不会与之低头的。 可在情欲时分,闻着邓放身上清冽的味道,我只觉得血液都跟着躁动起来。 “要是没想呢?” “那我可不太高兴。” 耳畔的皮肤被咬了下,我不自觉一抖,连串的吻顺着往下走,连吮带舔,一路流连到胸口,直至咬上那一侧。 我的声音溢了出来,邓放太会拿捏我,他知道我最受不了什么。 “要是想了呢。” “那得看看你想的什么。” 我的手覆在胸前的脑袋上,微微用力地将他更压向我,“想的什么邓中校都能实现么?” 那一点的湿热触感更重,我听见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邓放的手箍着我的腰将我调转在上,盘坐在他的腰间,重力带着一切下坠,皮肤与皮肤贴得更紧了。 他嘴里仍含着那一粒,抬上来一只手改到另一侧肆意揉捏,“只要你说,只要我能。” 我抖的更厉害,腰也塌了下去,一手抱着邓放的头,一手胡乱摸索着将他身上的衣服拽了下去,“邓放,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你说的。” 他用力吸了口,吐出那一点,又吻回我的嘴唇,“嗯,我说的。” “那我要去露台上。” 转移到露台的过程中,他稳稳抱着我,几乎没有颠簸。 我摸得出来他是小骨架,小骨架的男人增肌并不容易,不知道邓放是怎么把胳膊练那么结实的,抱着一个上百斤重的成年人也那么稳固。 “你想怎么做?”邓放问。 我又回到上次点烟的位置,窗台太窄,全凭邓放用手托着我,为我支撑。 “抱着做,行吗?” 邓放笑笑,“你觉得我行吗?” “当然。” 说完,我抱着他,吻过他的额头和眉骨,还有那双好看的眼睛,因为情欲上身,他眼里的锐感更重,也有些红,像是牢牢盯着猎物,任其挣扎但终归也不会逃出他的掌控。 亲着亲着,我察觉邓放的手开始乱走。 我身上还穿着件短袖,顺着下摆,带着厚茧的手擦过大腿的皮肤继续往里走,我后脊一阵发颤,呼吸似乎都堵在了嗓子里。 指尖抵达目的地,开始进犯。 我咬着邓放的肩膀压抑着呻吟声,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变粗,开始喘息。 或许在天上操纵飞机时邓放也是这样的,手指灵活有序,他要飞机臣服飞机就得臣服,他要飞机攀升飞机就得攀升,而此刻的我也是如此,他要我如何我就如何。 快感来的太猛烈,我松开了咬着的那处皮肉,舔着上面的咬痕,气息乱的不像话。 “邓放…邓中校…” “嗯?” 他用鼻息回我,手下却加快了动作,我的声音更破碎了。 “你…你在飞机上也会这么想我么…” 体内的手指一下子入的有些深,我克制不住叫了出来。 他有意折磨我,手指连揉带捻,刺激太重,我搂着他的脖子很快到了顶。 亲了亲我渗出了汗的鼻尖,他说:“飞机上不想,下了飞机每秒都想。” 我喘息着咬了口他的下唇,又用拇指抹了抹,“别太得意…” “这话你留着一会说也不晚,我还没爽呢卫戎。” 我的脚沾了地,靠着窗台站在邓放怀里。 “比上次强,没有腿软的站不住。” 邓放哼笑了声,伸手拽掉了我身上的衣服,重重的吻落在肩头,带着噬咬,“再来一次,看看你体力有没有进步。” 上次的事我根本没有半点印象,未等我想起,邓放不容分说地又要挤进来,我连忙转了转身挡住。“等等” “还等什么?”邓放有些耐不住了,一手掐着我的腰把我转回来,一手抬起我的一条腿。 “等等!” 我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滑下来,掠过胸腹的肌肉继续向下,直到摸到那处鼓胀的热源。 然后人也跟着滑了下来,跪在邓放两腿间,他意识到了我要做什么,手落了下来。 我仰头看着他,拉过他的手放在头顶上,挑衅道:“邓中校,但愿你别腿软的站不住。” 邓放很干净,一条青筋沿着人鱼线生长进更深处,我顺着那条青筋舔吻下去,直至最后吻上关键。 头顶上的气息一下子就急促了。 随着吞吐,我感觉到邓放抓住了我的头发,可掌心的力量分不清是推拒还是迎合,我知道他还在抵抗,是摧残还是怜惜只在一念之间。 欲望当头,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我并没有多期待邓放的怜惜,反而更想看看他不再克制的样子。 太过冷静的男人,失控的一刻才是最有意思的。 我努力试图用唇舌让邓放败下阵来,他的手渐渐使了力开始控制我的速度。 最坚挺的地方被包裹在最柔软潮热的口腔,这样的刺激太要命,邓放几乎不敢看我埋头在他腿间的样子,只觉快感异常强烈,强烈到他起了反意,就想看看到底能极限到什么地步。 嘴里卡的深深的,见邓放还在忍,我的耐心有限了,开始上别的招数。 终于,邓放忍到了极限。 他抽身退出来,迅速把我拽起,抵着下面戳了几下才尽数释放。 我有些失望,没能看到邓放失控的样子,趁着他闭眼靠在我胸口喘息时,我抚了抚他的眼角,轻叹道:“好可惜,没看见邓中校失控的样子。” “接下来你就能看见了”邓放睁开眼,开始慢条斯理地撕包装、戴套,我有些傻,怎么有人体力能恢复的这么快,这才几秒? 紧接着,不等我反应邓放又将我抱了起来,让我的两条腿盘紧了他的腰,就着刚才的湿滑冲了进去。“邓放!”我没忍住,失声尖叫。 “卫戎,你叫的声音…还能再大点…” 几近蛮力的撞击让我张大了嘴,这时我才明白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邓放的失控并非在一瞬间,他这来的分明是秋后算账! 某些记忆在冲撞中开始闪帧: “邓放 我错了” “卫戎晚了” 我不禁有些后怕,怎么每次都要跟他在这上面比什么势均力敌,邓放这样的,真惹毛了埋头蛮干起来谁能受得住。 “邓放轻点…” “轻不了。” 随着话音一齐落下的,还有打在臀上的一个巴掌,“惹我的时候怎么不轻点?” “我真错了…” “没用。” 曾几何时,我和朋友就着小说里的情节讨论“打桩机”这个类比的概念,得出的结论是这样非但并不能给女人带来情欲上的高潮,反而还会让女人丧失对高潮的欲望。 但是现在,我承认有些话说的还是太片面了。 即便是“打桩机”,也要看是谁。 对于邓放这样的男人,慢了要命,快了更要命。 拥有的实感在瞬间爆炸出无可比拟的震撼,我哆嗦着到了临界点,邓放却还没完。 “邓放你快点…” “还不够快?” “我让你快点好…” “行那我快点。” “啊…邓放我没让你速度加快啊!” 重重的几下过后,邓放在我怀里停了好一会才抽出来。 “下次还惹不惹我?” “惹…” “嗯?”邓放又用力向前压了压,我的脊背紧贴到窗帘上。 “不惹了!”我求饶了,“不惹了。” 一个轻吻引发的惨案就是刚洗的澡又白洗了。 同为军人,我怎么也是有些骨气的,不管邓放怎么控问都没有告诉他,出了浴室,就连他威胁我不说就不帮我涂身体乳也没有讲。 本就是办公室里一句打趣的话罢了,夸赞邓中校脸生的好看周正,阎良区的姑娘见了都要为之倾倒。 说这话的同事四十多了,从事了多年的宣传工作,又格外热衷拉郎配,背后调侃起基地里的男男女女都听的人忍不住笑。 这些自然是不能透到邓放那去的。 因为这一句调笑的话,卧室里的气氛难得温情了些,邓放抱着我又说了不少话,尽管我大多数都累的没有力气回答,他自己也说的很高兴。 快睡着前,我听见邓放提起了一个仿佛在哪听过的名字。 “卫戎,你说的,那个程徕是做什么的?”“谁?” “程徕,跟你相亲的那个。” “相亲…”我睁了睁眼,想起邓放说的是哪号人物,“哦,是工程师吧,我没仔细听…” “不对。”我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程徕的?” 邓放收了收横在我腰上的手,声音带了点隐隐的哄骗意味,“你那天晚上说的,工程师啊,他多大了?长得怎么样?” “不知道,没注意。” “那他…” “邓放,你还睡不睡?” “睡…睡……” 17父亲 好日子总是过的最快。 六月第一天,儿童节,一早上班基地里的同事脸上都笑意洋洋的,各家谈论各家的孩子,好似属于孩子的快乐也传递到了家长身上。 我坐在位置上,接了杯水,安静听着办公室的人说起自家的孩子为了讨得一份礼物都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也跟着想起了幼时作为孩子很是厌烦的一幕幕。父亲每次带回的礼物都是如出一辙的书籍或模型,母亲明知我并不喜欢,却也次次教我违心说出喜欢的话。 在大人的视角里,给予是一定要得到些什么的,哪怕是一句甜甜的道谢也必不可少,可在孩子眼里,给就是给,拿就是拿,每一个动作都单纯的没有更多含义。 然而这些成长过程中的细节总是不会有后续,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眼泪和委屈最后都会被掩盖在和气之下。东亚家庭里有数不尽的弊端,但最大的弊端不外乎一个,事到最后,再大的不好也会被“血缘”覆灭。 也因着“血缘”,只要有那么零星半点的好,就又让人燃起对整个家庭的希望。 尽管已经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二十七年,看起来也算是个成熟的大人,可我仍无法彻底代入一个大人的角色,至少在许多时候,我仍是那个——讨厌接受早已安排好价格的礼物的叛逆小孩。 中午从媒体室回来,没赶上吃饭,正要继续准备改稿,领导从门口进来,见我在便招了招手。 “卫戎,大会议室那边有个重要议会,已经开始了,缺个现场速记,你抓紧过去替一下。” “这么突然?今天的发布稿件快到时间了,您要不叫争争吧。” 我看看时间,还是推辞了一番。稿子是实打实落在我头上的,会议的临时笔录可不一定。 “稿子交给宋争争,你去会议室,就说我下的命令,别再耽误时间了,这次的议会很重要。” 推辞不成,我把文件给了宋争争,边往会议室走边发消息告诉她要修改的注意事项。 大会议室在走廊尽头,直到推开门的那刻,我才知道为什么非要叫我。 几个熟悉的领导坐在近门的一排,另一排的人倒也熟悉,甚至半数都在家里见过,最远的位置上,坐的人最熟悉。 这么专业的议会,若是宋争争做速记,怕是连术语都打不对。 “不好意思卫教授,临时叫了个速记员,咱们继续。” 我没有对着父亲多看,父亲也是,只流程性地看过来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两个小时后议会结束,我跟在领导身后一一目送着人离开。父亲走在最末,站在门口和大领导说了些什么,最后把目光转了过来。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快人一步地先微微鞠了个躬。 “卫教授慢走。” 父亲一怔,没想到我这么实在地给他举了一个躬,但面上仍是镇定的,甚至眼里的严肃也并因为我这一个鞠躬消失半分。 身边的领导跟着做了个手势,“您请。” 父亲抬手挡了下,“不急,我和卫戎说几句话。” 我的入局资料表上如实填写了父亲那一栏的名字,或许会议来得突然,父亲的名字在名单上的一众名字里也并无特别,到此刻领导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和卫教授是同姓。 “瞧我,差点忘了。”打了个圆场,领导看看我又看看父亲,“要不我先回避,您…” “不用,您在这就行,正好我也要跟卫戎谈谈她的工作。” 会议室只剩下了站在门口的三个人,大部分人都已离去,可我仍觉得备受煎熬,留下的领导不过是个副职,父亲一发话,再稀疏平常的内容也堪比半个调令。 我低着头,不愿意直视父亲,但这并没能阻止他说出让我难堪的话。 “卫戎,听你母亲说,上个月你回家了,但是和她聊的不太愉快,是吗。” “是,母亲的提议,我不接受。” “为什么?” “我现在的工作很好…” 还未说完,父亲骤然打断,“很好?随时被招来喝去的也算好吗?当一个谁都能做的记录员就算好吗?” 这话一出,我和领导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身边的领导,几乎汗都要下来。 “我不歧视你的岗位和工作,但是卫戎你要知道,国家现在需要专业的人才,领域也需要新的力量,你只顾自己清闲的自私行为,既对不起你学的专业,也对不起我和你母亲的教育。” 清闲——父亲的话听得我心里发笑,每个月都要报修几个键盘的工作和他相比确也算得上清闲。 但我没有当着领导的面顶撞他,乖巧地低头不语,这是最快结束话题的姿态。 父亲训斥完,心里的气出了,又看向我身边的领导,语气柔和了些,“时间有限,有些该跟卫戎私下说的话不得不在这里说了,您别见怪。” “哪里哪里…” “可能有些冒昧,但我索性直接问问您,是否方便将卫戎调到技术岗上?哪怕是基础岗位也可以,她是学飞行器设计制造出身的,成绩很好,上手起来也不会困难。” “这个…”领导面露难色,我实在听不下去,也无法接受父亲仗势压人的做派。 “卫教授,您不必在这里难为人。”我抬头看着父亲,不再企图用沉默蒙混过他的发难,说的几乎算是很难听了,“这是我自己考进来的岗位和工作,是好是坏我都甘愿,也请您高抬贵手,不要搅乱我们局里的安排。” 到底还是在基地,父亲没有如同在家那样专制,谈话陷入僵局,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但我知道这事是没完的,父亲还要在阎良留几天,这把刀尖还会再悬几天。 不知是不是有谁授意,接连几天父亲参与的行程都由我做了现场记录,甚至连其他的工作安排也通通为此让了路。我虽反感,可身为整条食物链中最底端的承受者,纵使顶端的人是我的父亲,又恰恰他是我的父亲,我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无从反抗。 父亲这次来是主要为了帮助解决导弹挂载的问题,除了开会,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测试大楼里,和测试部的人一起研究。这种时候,更专业的沟通内容有测试部的人记录,我只需要拎着相机时不时记录下讨论现场就够了。 可没想到,这样的“清闲”又惹毛了父亲。 就着这一件小事,休息的当口,父亲和我在楼梯间又争执起来,甚至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卫戎!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这个岗你不调也得调!”父亲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威严与命令却不减反增。 “我也最后再跟您重申一遍,我是个人,不是任您摆弄的机器和模型!这样不尊重我的安排,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 父亲怒极,没有说话,直接落下了一个巴掌,清脆的掌掴声在楼梯间显得格外响亮。 看着父亲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我没有什么伤心,甚至也没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只觉得这一口气终于释放了出来。 脸上被打过的地方热热的,我下了一层楼,找到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洗脸。 “用这个吧。”身边突然出现了个人影,递来一杯尚未开盖,还泛着些许凉气的冰咖啡。 我抬眼看去,是上次给我拿药的航医,沉天然说过的——姚心。 她晃了晃那杯咖啡,一脸理解,“这个消肿更快些。” 我说了声谢谢,没有接,又用凉水抹了把脸。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将手里的咖啡放在洗手池的一角走了。 我庆幸于她没有再坚持的关心,但我也实在无需这一杯凉咖啡,照片已经拍完,有了可以交差的东西,即便我不再出现也没人会说什么。 于是,那杯咖啡就这么一直留在了那里。 18心疼 从宿舍走向测试大楼的路上,高英俊一边念叨着黎晓航恋爱的事一边感慨。 “这下全队单身的可就剩咱们四个了啊。” 雷宇走在他旁边,看看他又看看邓放,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哪就剩四个了?” 邓放不是,他…也快了,明明就剩他和童敢两个。 可他声音有点小,高英俊没听到,还在自顾自说着。 “要我说啊,雷子你主要还是不会说话,你看夏鹏飞,能找到女朋友全靠一张嘴,好几次偷着在厕所打电话我都听见了,不是喊宝贝就是喊乖乖,我听着都要心动了,你跟鹏飞学一学,指不定沉医生也吃这套呢。” “老邓你也是,别老是板着一张脸,女孩儿都怕你,说点好听的,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啊。” “你可拉倒吧。”童敢听不下去了,他拍拍一脸漠然的雷宇,“你让雷子学夏鹏飞?就他这样,喊宝贝跟喊队长一个表情,你可别吓沉医生了。” “去!”雷宇把他的手拍下去,被调侃的耳根都有点红了,他哪里是能说出来这种话的人。 “还有老邓。”童敢又靠到邓放身上,“你懂不懂什么叫——禁欲系,老邓这种就是!越板着脸、越是严肃就越是让人想往上扑,是吧老邓?” 邓放拿着手套作势要抽过去,童敢“呲溜”一下蹿出去了,高英俊把人拽回来,表情变得有些认真起来。 “你懂啥,老邓这样的再禁欲就要跟飞机过一辈子了!”他看看周围,放低了声音说道:“你们没听说?隔壁大队的那个谁,老婆都跟他闹离婚了,就是因为他一心光想着出任务,女儿还没几岁呢。” “隔壁大队有女儿的好几个呢,你说的哪个?” “就那个谁,元旦还带着老婆跟咱们在楼下打雪仗呢,回去没多久就闹离婚了,他女儿叫啥来着——哦对——叫佳期,我看过照片,多可爱一小姑娘啊…”高英俊的语气俨然有些可惜,“老邓本来就拼,还禁欲系……干脆老婆也别找了,这样还省得走程序了呢。” 这一下说的有些沉重了,几人都没吭声,就连童敢也叹叹气说不出来什么。 “那不行啊。”雷宇开口了,他看向有些沉默的邓放,“邓放还得当首席呢,不结婚当不了。” “对啊,老邓还得当首席呢…” “那得快点结婚了…” “可老邓哪来的对象…” 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邓放锤了雷宇一拳,给了他一个眼神,“这次必定赢你。” 雷宇撇撇嘴笑了,“你这也要跟我比…” 他连人都还没追上,怎么比得过邓放? 说笑完进了楼门,雷宇说要去个厕所,邓放要去洗手,四个人便分了两拨,高英俊和童敢先行上了楼。 厕所正对着楼两侧的小楼梯,邓放和雷宇出来后直接走了小楼梯上去,刚走到三楼两人便听见了楼上的争执声。 雷宇没那么八卦,不愿意旁听别人吵架。 “看来这边上不去了,从中间走吧。” 原本邓放也不准备做多停留,可刚转过身,他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卫戎,你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想再任性妄为多久?” 雷宇显然也听见了,脚步跟着顿住,停在门前用眼神询问他还走不走。 “你先去吧。” 接收到通知,雷宇转身走向另一边,邓放贴着楼梯扶手往上走了两步,屏息听着。 争吵还在继续: “在您眼里,只要不按照您的安排就是任性妄为吗?” “卫戎!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这个岗你不调也得调!” “我也最后再跟您重申一遍,我是个人,我不是任你摆弄的机器和模型!这样不尊重我的安排,这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在自带混响的楼梯间如雷炸起般。 邓放的心跟着一跳,手心里一片冰凉。 可他没敢上去,他记得卫戎上次说过阵子她父亲要来,刚才对话的内容听起来也显然不是别人。 直到那片金属扶手都被他握热了,听着楼上的脚步声渐渐向下来,怕被看见,他又连忙下了半层楼梯。 几日不见的背影从楼上下来,人进了厕所,一截衣角还露在外面,邓放站在楼梯间门后,眉头深皱地看着那截不动的衣角。 水流声哗哗的响,隔着一道墙,他看不见卫戎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脸上的掌痕有多重,他想起她从家回来的那夜借着酒意眼里闪着泪的样子,若是他没有抱着她,没有亲眼看见那闪动的泪光,他根本不会知道她心里的委屈有多重。 他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冷静如幽兰,又倔强如崖松,就连哭泣也是无声的,悄无声息落了泪,又悄无声息拂了去。 走廊上只有水声,没有哭声,邓放不知道此刻卫戎有没有哭,抑或脸上有没有眼泪,他很想过去看看,但他知道,相比安慰,卫戎更需要独自处理的空间。 他虽不擅长应对女人的眼泪,可他觉得女人爱流些泪也是没什么的。但卫戎不爱,她不爱哭,也不喜欢眼泪,她希望自己能冷静地应对一切,镇定地接受所有,而不是轻易就被戳中痛处。即便是要害,她也想生出一片血肉铠甲来去覆盖。 纵然他不愿只做一个袖手的旁观者,可他愿意尊重卫戎,愿意给她需要的空间和时间。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雷宇给他打来电话,大概人都到齐,只等他了。 邓放还想再看看,可时间已尽,他不得不上去。 他在心里计划着,等下了会,他一定第一时间去找她。 上了楼,邓放最后一个站到队里。 隔着人,张挺看过来一眼,带着审视,邓放低了低头,算是承认了错误。 张挺没再看他,跟众人介绍起站在他身旁的生面孔。 “这是航空研究院研究动力学的卫勐教授,专门过来帮我们解决战斗机导弹和外挂投放试验的两个主要问题,分离条件过多难以同时满足,不知道怎么在试飞过程中协调限制条件,以及分离试验中止概率太高。卫教授给我们带来了外国军机的试验案例和经验,都给我好好学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嘹亮的回复仿佛仍有回声,邓放头一次在这间试验室里感觉自己无法专注下来,看着卫勐摆动着模型的手,那一个巴掌和卫戎泫然欲泣的片段不断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烁。 19不该 煎熬的下了会已经快临近六点,邓放顾不上吃饭,出了测试大楼就奔向了总体所。 高英俊一脸不解地看着邓放狂奔的背影,“饭也不吃了,还跑这么快,老邓这是要干啥去?” “不知道了吧。”夏鹏飞收回看向邓放的视线,“你们下午来晚了没看见,开会之前可是有人来过了。” “谁啊?” “姚医生啊。” “什么姚医生?男的女的?来找老邓的?” “废话,当然是女的,男的来找老邓干嘛。” 几人在台阶上站成一排,开始听夏鹏飞讲故事。 “这几天航空总院搞培训,全国好几个试飞基地的航医都来人了,北部战区只来了一个,就是姚医生。老邓原来在北部战区,你们都知道吧,听说之前跟人处了好几年呢。” “真的假的?”高英俊有点不敢相信,“那这么说,老邓来了这也不找对象,不会是还等着人家呢吧…” “怪不得跑那么快。”童敢砸砸嘴,“没想到老邓骨子里这么深情啊,我还真以为他准备和飞机过一辈子了。” “你看你说的,老邓想当首席,不结婚怎么当首席!” “可老邓不会是为了当首席才去找人家的吧…” “问得好。”高英俊拍拍童敢的肩,“一会你去问问雷子,说不准他知道。” “诶?可我看着老邓怎么像是冲着总体所去的。”黎晓航指了指邓放跑过去的方向,“这条路只通总体所啊。” “你个呆子,这条路不光通总体所,还通基地大门呢,老邓去总体所找谁啊,总不能是去找卫编辑吧。” “也是…”黎晓航放下手,表情有些干巴巴的,“总不能是去找卫编辑的。” “哎呀散了散了,赶紧回去吃饭,一会还得回来呢。” 脸上的掌印太重,简单的冲凉丝毫不起作用。 下午我顶着半边微肿的脸去找领导请了假,不知是脸上的巴掌印好使还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抑或两者都有,假请的很顺利,甚至未来两天也不必去了。 于是我没再回办公室,早早回了家。 睡了一觉,再起来时脸上还是红通通的一片,看着有些糟心,我干脆不再照镜子,深信过两天就好的定论。 门铃响了,我以为是外卖,前去开门,却看见门外站着邓放。 “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吃饭的时间,晚上还有任务,我不明白邓放这会突然跑过来是要干什么。 “我看看。”邓放一步跨进门来,眼睛直盯着我的脸,眉宇紧皱,神色严肃中带着焦急,“还疼不疼?” 我躲开他要抚上来的手,“不怎么疼了,一个巴掌而已,我没有那么脆弱。” 看过来的眼神里心疼的意味太重,我不自觉低下头假装看不见,“你还没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邓放手里提了一堆塑料袋,有冰块有鸡蛋,我心里明白了点什么,“谁告诉你的?” “我听见了。”路上走的急,邓放的呼吸还没平复下来,连带着胸前的军徽也跟着起起伏伏,“上楼的时候,正好都听见了。” “哦。”我没想到他竟也在现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向他解释么?可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该听的不该听的,他总归都听到了。 我坐回沙发上,“没什么事,你们晚上不是还要去试验室么,不必在我…” “卫戎。”邓放打断我,他张张嘴,却似乎没组织好语言,看了看我,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去找条毛巾,用冰块给你敷一敷。” “我下午已经冰敷过了。” “那我去煮几个鸡蛋,热敷一下。” “你在干什么?邓放。”看着他凌乱着走向厨房的背影,我叫住了他,“这些都不是你该做的事。” 他猛然转过身来,竭力克制着语气,可眼里还是有些漏出来的情绪,宣告着他此刻的气愤与担忧。气一个父亲竟能如此狠心,气他自己竟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能做些什么?你告诉我,卫戎,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哪怕让他为她做一桩事也好,哪怕只有一桩事可以让他做,也好过这么平静地将自己跟他割席。 “你什么都不必为我做,这是我自己的战争,我没有脆弱到一个巴掌就能让我败下阵来。” “可是…” “没有可是,邓放,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邓放眼神闪了闪,尽管我的语气没有什么不耐烦,他还是被这话伤到了些,我处处独立,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屏蔽。 只是这样他也没有转身就走,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我身边坐下,宽大的掌心覆盖住我放在膝头的手,开始语无伦次,“我都明白,你有你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干涉你什么,但我…我没法不心疼…就算你不在乎我也没法不心疼…” 邓放放缓了说话的速度,他平时说的总是很快,这会儿却慢的像在哄孩子,我原本还有些燥,可静静听着他失了逻辑、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心头那点戾气和躁动,倏的就被这份笨拙和真心消弭了去。 谁能想到,这一个巴掌落下,反应最大的人竟是邓放。 父亲态度强硬,我一心想着接下来该怎么保住岗位、怎么与局里斡旋,情绪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 小时候已经伤心过无数次了,这些年走来,踉跄也好、清冷也罢,没有人听过我心里呼啸的风声与苦闷,长大后,我几乎戒掉了情绪这回事。 而此刻,邓放却因我徒增了一份。 手背的触感温暖中带着潮湿,我垂眼看着他的手,它曾抚摸过我整个身体,令我获得过最美妙的高潮,这样一双粗糙厚实的手,每一次落在我身上都称得上极温柔。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能三番两次为我这样的冰山担忧。 我将手反过来,十指相扣地握住了邓放的手。 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邓放,谢谢你。”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谢谢你。” “谢谢你的尊重和理解,还有体贴,我都感受到了,这样的事从前很多,今后还会有,我是可以自己处理好的,但你参与进来,我就要再多考虑一份你的感受,我不希望有人为我担心什么,也不用为我改变和牺牲什么,这会让觉得有点负担,我真的不习惯。” 有了感情就会关心则乱,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任何事情我都希望能够快刀斩乱麻,而不是浪费时间在处理自己的情绪和别人的情绪上。 邓放沉默了会才干涩地说了声好。 我松了口气,又说了遍谢谢,邓放抬手捂住了我的嘴,眼神有些哀怨,“别再跟我说谢谢了,真想谢,就早点松口,答应做我女朋友。” 这几乎称得上是趁火打劫。 我摇了摇头,眼里不自觉有了笑意。 沙发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下,是邓放设好的闹钟,六点半了,再不走就该迟到了。 我对他点点头,示意他走吧。 “那我走了。” “嗯。” 邓放收回了他的手,连同他手上携带的味道都一并离开了我。 “我走了。” “嗯。” 邓放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我目送着他,忽然就有了些不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场关系已经偏了航,注定走不回原定的终点了,及时止损才是现在应该做的。 我默默地在心里跟邓放说了再见。 他那样好的人,值得拥有一段令人艳羡的感情。 可惜我给不了。 门关了。 我想起忘了从哪看到的话一句,生为冰山,就应该淡淡的爱风、爱海流,并且在偶然接触时,全心全意地爱另一座冰山。 或许我也不一定要爱另一座冰山,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一只山鹰。 19修罗场 一连在家歇了两天,没有任何工作消息,我有些隐隐的不安,未等假完,脸上的红痕一消下去我就去了所里。 在位置上坐了会,估摸着人差不多来了,我起身出了办公室。 “进。” 推门进去时领导刚坐下,见来人是我,表情变了变。 “卫戎啊,假还没放完怎么就来上班了?” “休息好了就来了,领导,我过来找您就是想说声,希望局里别因为卫教授的一句话就把我调走。” 尽管心里没什么底,我还是开门见山地说了。领导的脸色不太好看,这让我心里的不安又重了一分。 我的话没有得到回答。 气氛有些凝固,沉默了会,领导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了桌面上,最顶上“调动介绍信”五个大字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前天就给我了,你没来我就一直压着没动,该签的都签了,要调的新岗位还空着,你可以自己填,但上头的意思是让你去测试部那边。” 陈述的语气,仿佛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我看着那张调令,心沉的不能再沉,此前做好的所有准备在这纸调令面前都显得有些小儿科、有些好笑。 可是凭什么? “领导,这个调令我不接受。” “卫戎,卫教授也是为你好。” 为你好。 这种话听的都犯恶心了,不能代替另一个人过人生,又怎么敢称得上是真正的“为你好”?罔顾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生主权也算得上是“为你好”吗? 什么亲缘血脉,说穿了不过是父亲延续理想的最佳途径,我的人生不过是他无法选择永生的第二条路。 太可笑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办公室里不会有人想听谁说起无休无止的家庭纷争。 我克制住瞬间里暴起的情绪,斟酌着语言,“领导,这个岗位的笔试面试,所有的成绩都是我亲自考出来的,没走过什么后门,这些您都知道,而且我也是您带出来的,测试部哪里缺我一个空降兵,所里人手本来就不多,这张调令也未免太不合适了点。” “我知道决定不是您下的,但是能不能请您先帮我压一压,给我点时间,我去跟卫教授沟通。” “如果你跟卫教授能沟通好的话,这张调令还会出现吗?” 领导一眼看透,我与父亲之间的不可调和早在那天的对话里就再明显不过了,谁强谁弱都是明摆着的,息事宁人才是上策。 “所以我请您帮我争取几天时间,一个周,一个周就好。” 领导叹了口气坐下,一手扶着茶杯,一手按在桌面上,“调令已下,给你压几天可以,但这几天你也先去测试部那边熟悉熟悉关系吧,省得到时候过去太生分。” 回到办公室,我抽出手边的文件盒开始整理里面所有的纸稿。 即使那一沓沓报告已经整齐的不能再整齐了,我还是把它们都拿了出来,一张张开始沿着边缘对齐理好,这是最快能令我冷静下来的方式。 心口的情绪积压的难受无比,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刚才的事。 十张、二十张、三十张、四十张—— 整理的动作不自觉越来越快,直到手指突然被纸缘划开一道血痕,刺痛感瞬间降临,我被迫停下来,全然不记得数到了第几张。 周围很安静,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快的像在跑马。 父亲此刻就在测试大楼里,我完全可以现在立刻冲过去。 可然后呢? 是再爆发一次争吵还是再遭受一巴掌? 情绪在胸口翻涌成海,就快要压不住,我不得不走到楼下去缓一缓。 没有遮拦的空间,风来去自由。 我站了会,感觉脸有些麻,分不清是风还是情绪的作用。 手机一震,有电话进来。 “喂。” “卫戎,我下午要飞大迎角了。” 四下空旷,邓放的声音沉稳有力,我回了回神,“上次没飞完的那个么?” “对。” “只有你么?雷宇呢?” “雷宇这次先不上了,他过几天和队长飞另一个科目,难度也很大,得先保存实力。” 邓放故意说的幽默,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分摊风险罢了,总不能飞一趟折进去两个尖子。 “一会落地之后,我们晚上有个庆功宴,都是队里的人,你…能来吗?” 最后的语气里带了些不确定的请求意味,不是每趟试飞落地后都会有庆功宴,这次试飞的风险还是很大的,饶是邓放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平安。 我没有拒绝,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他说。 “能,邓放,起落平安,晚上见。” 隔着手机,我听见邓放低声笑了下,“好,晚上见。” 电话挂断,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照在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穿堂风从身旁啸啸而过,一切都平静的刚好。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傍晚五点半,邓放成功完成试飞任务,平安落地。 我没有去飞行控制中心,听陈工说,这次的试飞过程并不是很平稳,一度空停,好在邓放这次做足了准备,操作的很到位,最后到底是有惊无险。 有时候,相比万事大吉的圆满,有惊无险反而更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但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我就相信邓放一定会平安返航。我不得不承认,这些天里的相处让我也生出了点对他的唯心主义。 他太执拗,只要是他不满意的,再小的细节也要反反复复的研究琢磨,直到他满意为止。 或许年轻时他也想过要当一个视死如归的大英雄,可试飞公墓里越来越多的墓碑告诉了他英雄的代价有多沉重,他渐渐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难以重来的生命不该为一腔愚勇牺牲。 赴死易,生还难。 他不畏惧献身蓝天,但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对命运低头,他的价值不在于牺牲,他要试出更好的飞机,让前线的人都不必为此赌上性命。 【落地了】 【一会我在楼下等你】 邓放发来消息,我回了个好,放下手机开始收拾。 快盛夏了,外面的气温已经转热,可阎良晚上还有些凉,我在长裙外又套了件开衫才下楼。 走出小区,正好迎面碰上邓放,隔着几步的距离,我又站住脚不动了。 他笑着加快脚步朝我走过来,神情很是轻松,眼尾都漾出了几条细纹。 “化妆了?”他问。 我轻扯了扯大大的裙摆,“光看脸了?还是新裙子呢。” 邓放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刚才他就看见了,可我的吊带裙太贴身,他不敢多看,这才把话题转移到我的脸上。 我自是不知道他心里这些戏,只当他又和上次一样,不懂风情,抑或假装不懂、欲擒故纵。 “看见了,怎么还配的球鞋?” “球鞋怎么了,我不喜欢高跟鞋,球鞋不好看么?” “好看。” 不只球鞋,人更好看,他还是第一次见我这么精心的打扮,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邓放摸摸鼻子,试图管理好表情,可嘴角的笑怎么也收不住。 庆功宴定在了基地外的一个小饭店,我和邓放慢悠悠地边说边走,主要是我慢,他减慢了步速还是比我快很多,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等等我。 “晚上除了你们队的人,就只有我了么?” “雷宇应该也叫沉天然了。” “她也来的话,那小艾也会来吧。” “可能吧。” “还有别人吗?” “没了。” 几分钟里,我跟邓放就这么走完了最后半场黄昏。 到饭点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邓放一路都笑着,进到包间后却突然收了表情。我跟他身后进去,并没看见他脸上的变化,直到落了座看向沉天然时,我才发现她身边还坐了一个女人——姚心。 21聚餐 这次庆功宴没有张挺,都是平级,说话也就没了限制。 “卫编辑怎么跟老邓一起来了?”童敢没想到我会和邓放一起进来。 “路上碰见的。”我随口回道,一抬头,见其他几人都巴巴看着我,“怎么了?” “嗨,我们都只见过卫编辑穿军装,还没见过你穿常服,差点没认出来。”高英俊耿直,有什么便都说了,“真好看!” “那看来我平时不太好看,想不到你对军装还有这么大成见?” 高英俊表情一僵,顿时正色起来,“可没有!军装最好看!” 一群人都笑了。 沉天然倒是比别人还要意外些,她靠过来小声说:“你今天穿的可真漂亮,还化了妆,有约会么?” 我摇摇头,垂在胸前的麻花辫随着动作散开了些。 “庆功宴么,显得正式一点。” “你这也太正式了。”她说着递过来一双筷子,介绍起身边的人,“这是姚心,上次你们也见过了,过几天她可能就正式留在总院了。” “这是总体所的卫戎,她有点面冷话少,你别见怪。” 姚心微笑着对我点点头,“不见怪,美人都是这样的。” “谢谢,这话我倒有点不敢接了。” “敢接敢接,她就差把每个人都这么夸一遍了。”艾妤接过话茬,姚心分寸掌握的很好,顺着话笑了两声没再多说。 菜上齐了,开始吃饭。 我没什么胃口,只夹了点就近的菜慢慢吃着,沉天然偏了偏头,正想开口跟我说些什么,面前的小碟里突然多出一双筷子,是姚心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哦…谢谢。”沉天然说着,拿起筷子把那块鱼肉夹到了碗里。 我淡淡看着,没说话。 沉天然是南方人,习惯用骨碟,即便来到阎良有段时间了也没习惯用菜碟。姚心这一筷子,不论是初来乍到无可厚非的示好,还是东北地域本性里的热情与贴心,都有些不妥。 “卫编辑喜欢吃鱼吗?”她又看向我,轻声问道。 “不太喜欢。”我如实回她,余光却瞥见邓放隔着艾妤投过来的视线。 不知是单纯的一看,还是因为先前说过没有别人,此刻又突然多出一个人来的心虚。 或许一个队的人都有着不约而同的默契,有人看过来,也有人想起为这目光的方向找些措辞。 高英俊第一个对着姚心举起了杯,“听说姚医生原来是北部战区的,我们队也有个北部战区的,来,我先替他敬你一杯,预祝姚医生在阎良工作顺利。”说完仰头干了一整杯果汁。 童敢见状也跟上,“我…我也替他敬你一杯!” 连着两杯果汁敬过来,姚心有些不好意思,但笑容是开心的,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谢谢,能来这边的总院我也很荣幸,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还是您以后多多关照关照我们,下针的时候轻…轻点就行。”黎晓航也举起了杯子,表情有点不堪回忆的痛苦,“天然除了给雷子下针轻,对我们可不手软。” “诶~” “你小心天然听了以后给你下死手!” 三言两语调侃的沉天然和雷宇都红了脸,眼神跨越半个桌面交汇上,两人默契地都把头低了又低。 气氛到了这,雷宇再不好意思也得站出来了,“没事,你该怎么扎就怎么扎,狠点也行,反正他们也不敢跑。” 沉天然两只手端起果汁跟他碰了碰,“收到。” 又是一阵起哄声。 按着座次顺序,轮到夏鹏飞和马赫了。 夏鹏飞用胳膊撞了撞一旁的邓放,“我就不用姚医生关照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哈,祝姚医生工作顺利,感情顺利,什么都顺利,我干了。” “对对对,什么都顺利,我也干了。”马赫不会说话,每次都跟在末尾,前面人说什么他便接什么。 “不是,你俩说谁没有自知之明呢,是不是说我们晓航!” “童敢!你小子把自己摘的怪清!” 一轮敬酒下来,气氛好不热闹。 几乎每个人都放开了说说笑笑,连我也不自觉地融入了这样松弛的氛围里,除了邓放。 他进来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坐的板板正正,嘴唇紧抿着,看着像是不情不愿被押来开会的。 “老邓你说句话呀。”夏鹏飞又碰了碰他,话都给他铺垫到这了,够意思了吧。 好几双眼睛都望过来,邓放不紧不慢地起身,“我去个厕所。” “诶——” 高英俊紧忙打圆场,“紧张了,老邓有点紧张。” 这时邓放已经走到了门口,又偏过头冷声接了句:“我没紧张。” 似是故意表现着什么。 一句话把气氛搞的有些尴尬,人出了门,高英俊又圆了圆,“他嘴硬,老邓这么说,那就是紧张了。” “没事。”姚心大方一笑,“正好我去洗洗手,你们先吃。” “我也去洗个手。”艾妤慢了一拍跟出去。 门再度打开、合上。 雷宇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高英俊又看看夏鹏飞,“你们刚才在干嘛?” “起哄啊,这还看不出来么?”高英俊老实交代。 “什么起哄,我们是在给老邓烘托气氛。”夏鹏飞认真解释道。 “烘托什么气氛啊…”雷宇有些难为地看了眼我和沉天然,这又是在搞什么啊… 矛头不一致的几人需要点空间,我知趣地拉起沉天然,“我也想去个厕所了,天然陪我吧。” “好。” 没有了外人,夏鹏飞和高英俊一人一边给雷宇解释着情况。 “不是,雷子你还真傻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我们是在撮合老邓和姚医生啊。” “撮合他们干什么?”雷宇很不解。 “姚医生是老邓前女友啊!老邓这么多年不谈对象,那不就是在等姚医生么!” “可老邓刚才怎么那个反应啊?”黎晓航挠挠头,“他不高兴吗?下机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进来就拉拉着脸?” “姚医生是老邓前女友?”雷宇简直无语了,“我真服了…” 邓放怎么就这么能招惹人啊,做试飞还不够他累的么,一下子还招惹上两个…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老邓明明跟卫编辑在一起,你们当着他的面撮合他跟姚医生,这换了谁不拉拉个脸?” “啊?” “啊这……” “我没听错吧雷子,老邓跟卫编辑?” “对啊。” “他俩怎么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完了完了…我说刚才卫编辑怎么那个脸色呢……” “你说什么你说,黎晓航你少马后炮!卫编辑平时就那个表情好吧。” “这下可真是四十遇上八十,小锤碰上大锤了…” 门外,我和沉天然静静站着,去厕所不过是个幌子,出来后我们便没走远。 “你跟邓放…”听完了全程,沉天然有些迷蒙地看着我。 “抱歉,天然。”我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当初对邓放说出那句话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有天这事被揭出来,第一个要解释的人会是沉天然。 “我和邓放…有些复杂,你就当我们是在恋爱吧,但现在已经分开了。” “分开了?你俩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几句话说不清,事后我再跟你细说好吗?” 沉天然拍拍我的手,“不用给我交代,你不难过就好。”说完又想起什么,“我之前也不知道…姚心是邓放的前女友,你俩不会是因为她才分开的吧?” “不是。”我低头扯了扯贴住墙面的裙摆,太轻的面料柔软却也无形,总是要时不时规整,“是我的问题。” 走廊有脚步声传来,我拉过沉天然的手,“没什么事,进去吧。” 邓放再进来时,表情比先前更不好看了。 经过刚才的讨论,夏鹏飞和高英俊几乎不敢再说话,实在是好大一个乌龙笑话。 童敢接替了热场的职责,“来来,继续吃,这儿的鱼做的最好了,卫编辑你快尝尝,刚才看你都没咋动筷子。” 我没忍心再说出那句话,但实在吃不下鱼肉,只好夹了筷旁边的菜。 “这个茄子也挺好吃的。” 像邓放的脸色。 “对对对,这个茄子也好吃。”童敢又顺势招呼起姚心,“姚医生你也…吃…”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又说了不该说的,童敢心里苦,默默收回手不招呼了。 包间里又安静了。 想到这惨不忍睹的气氛也有我出的一份力,我不免有些愧疚,便开口把话题引到了工作上。 “雷宇,听说你下次要跟张队飞吞烟科目,提前祝你们试飞顺利。” “谢谢。” 一说到飞机雷宇就自在了很多,其他人也都跟着谈起来。 刚才的尴尬终于翻了篇,我心里好受了些,退出了交谈范围开始置身事外。 邓放始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结束时,高英俊和童敢去结账,雷宇送沉天然,包间里不剩几个人,预感到姚心还有话和邓放说,我率先拉起了艾妤的手准备跟她一起走。 反正一会邓放还是会过来找我,到那时再聊也不迟,省得场面一次尴尬个彻底。 可邓放比我想象的来的快得多。 我和艾妤刚走过一个路口,手腕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住,回头就看见了绷着脸的邓放,外套的拉链也没拉,火气冲冲的气势很是凛人。 “我有事跟你说。” 艾妤看的有些怕,弱弱地跟我说了再见,“那我先走啦戎戎。” 夜晚街上人影稀疏,我和邓放站在路中间太瞩目,虚拢了拢开衫,我松开邓放抓住我的手往路旁走去。 能少一点存在感是一点。 “冷了?”邓放跟上来,作势要脱下外套。 “不冷,不用脱。”我拦下他的动作,体脂低的人更害冷,我至少一身都还有布料遮挡,邓放里面只一件短袖,这么吹一晚再感了冒,我罪过就更大了。 “那你过来点。”邓放把我拉到怀里,用敞开的外套连同我一起裹住,一霎间,我和他像是连体婴儿般的近。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母亲上一次抱我的记忆已经久远的不可追溯,我不由的贪恋了会。 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小会,当街拥抱这种亲密的戏码太肉麻,不管会不会被人看见我都做不出来。 “可以了邓放。” 我想要挣脱,邓放却强硬的抱着我不松,“不可以。” “这还是在街上!” 邓放听到这话冷静了些,可他仍不愿松开我。包间里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太不安,姚心的出现、队友的哄闹连同我的表现都让他不安极了,只得用这样的紧拥找回些镇定。 “没人会看见的。” 不知他是说给我听还是自己听,“我们都穿着常服,没人会认出来的。”然后又用嘴唇在我耳廓上落下一个安慰的吻,很轻很轻,亦是不知在安慰谁。 四下里夜色深沉,街景也寂寥,唯有邓放的怀中一如既往的温暖。 经过白天的事,我的情绪一整晚都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不论是姚心还是邓放,都没能激起我半点的波动。 那纸调令和领导的话比一个耳光的威力更重,我有些无力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但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容不得我不愿意了。 调令已下,这句话如山一般压过来。 我没得选了。 任由邓放抱着,我的视线对着虚空开始失焦,眼前模糊成一片。 “你在坚持什么呢?邓放。”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的像片摇摇欲坠的羽毛 。 22泪桥 邓放今天本来是很高兴的。 再次飞大迎角,要说完全没有一点顾虑是假的,但他不可能跟别人讲出来,于是便给卫戎打了个电话,想着哪怕只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当听到她说晚上见,他心里也有了些浅浅的期待。 晚上见,是约定。 他记挂着她的话,心里那点不平坦都被这三个字抚平捋顺了。 任务完成,下了机他才感觉到身体的痛楚,极限迎角带来的过失速让他像是被丢进搅拌机里滚了好几番,全身哪哪都痛的厉害,好在航医检查过没有大问题,他这才给卫戎发了消息。 那天高英俊的话虽是玩笑,可他听进去了。 他想了想,一直以来,他的确没为卫戎做过什么,追求人不该是这个态度。正逢快要到20号,黎晓航和夏鹏飞对着头商量要给对象买什么东西,他看在眼里,也悄悄准备了一个礼物,无论卫戎答不答应,他都想送给她。 礼物小小的,邓放把它塞进兜里,带着它去找了卫戎。 一路上大脑的兴奋和身体的钝痛交加,可当他看见卫戎穿着长裙朝他走来,这些感受都一一消散了,他只觉得开心,还有点无法言喻的紧张。 以前不是没有恋爱过,年轻时太意气风发,说白了,他对爱情是有些不屑一顾的,觉得这和任务相比起来实在太微末,情情爱爱轻的风一吹就能散,情事肉欲也不过是肾上腺激素的作用,只有纪律和意志是始终无法超越的存在。 可是这两样在卫戎面前,都有了不起作用的时候。 人在不同阶段对感情也有不同的需求,而他喜欢上卫戎的时候刚刚好,早几年无法为她心定,晚几年不该为她心动,现在无论卫戎想要稳定还是刺激,他都能给,都愿意给。 起初他还是有些自信的,毕竟三十年来的人生,他多少也积累下了些资本,之所以答应卫戎,除了缓兵政策,不排除那时他也摸不清自己对她是什么心思,或许试试也就算了,像她说的,只睡觉,不谈感情。 但他没想到卫戎对他的吸引太大了,他越陷越深,可她却始终坚定如初,只要他这个人,不要他的感情。 年轻时没有尝过为了一个人抓心挠肝的滋味,三十岁倒是一股脑都尝到了。 第一次去她家,他问她为什么穿上那一身红绸套装,她说是心血来潮。那晚做完她靠在他怀里睡的像只小猫,他却久久没能睡着。 他脑子里走马灯一般地想着最初对她的记忆,习惯性打开公众号却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最底下是心血来潮;记住“卫戎”这个特殊的名字是心血来潮;一次次点开推文确认署名有她再从头开始看是心血来潮;第一次见面听见有人喊了这个名字就跟着看过去是心血来潮;知道庆功宴有她临时决定跟着去是心血来潮;在她喝醉了抱上来时没有松手是心血来潮;在酒店房间里主动吻上她的嘴唇也是心血来潮。 卫戎是个冷静的人,他不知道这样的心血来潮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可他只对她有过这么多的心血来潮。 他也很想很想,把这些心血来潮延长进整个人生。 和卫戎一起走向饭店的路上,邓放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她的头发上、裙摆上。 他摸着兜里小小的礼物,兴奋的有些不真实,而卫戎的平静也让他心底有点惴惴不安。 进门后看见姚心的那一刻,这点不安立刻像吹气球一样被迅速放大。 他看着卫戎平静地跟姚心交谈,只觉得那个气球越来越大,随时都会到被吹爆的边缘。 直至饭局终了,卫戎拉起艾妤的手便走,眼神都没给过他半个,那个气球终于爆了。 他没理会姚心的靠近和聊聊的请求,拿上外套就追了出来。 可她还是那样平静,他拉住她、抱住她,她都平静地接受,仿佛结束前的最后施舍。 “你在坚持什么呢?邓放。” 轻轻一句话,却似有千斤重般砸在耳边。 他不安到心跳快的几乎濒临失速,只知道抱紧她,什么都答不上来,他也不敢答,生怕她下一句又是他不想听的话。 过了会,邓放终于抱够了,甚至他的额头都热出了一层汗。 “我送你回去。” “就几步路,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我送你回去。” 邓放一再坚持,但这次我没有再默许和退让。 “就在这里说。” “路上不方便…” 我打断他,“邓放,如果你不说的话,那我就先说了。” 邓放又开始皱眉头,似乎预感到我要说什么,眼里既有想要等个验证的偏执,又有些不敢面对的逃避。 “好,我先说。”他低下头,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给你买了一个小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不到半个巴掌大的东西,包在一个小小的黑丝绒袋里,我却不敢看里面是什么。 邓放见我不动,自己打开了那个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条项链。 链条细细的,吊坠却很有份量,一大一小两颗珍珠别出机杼地嵌在两条黄金线交叉的两端。 我认出了那是TASAKI的最标志性的balance系列。 “试一下?”邓放的眼神中暗含着恳求。 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条项链要两万块了,这在邓中校眼里也算小礼物吗?” “我就是觉得它戴在你脖子上,应该挺好看的。” “项链很好看,戴在谁的脖子上都会好看的。” “可它只属于你。”听着我仿佛暗示的话,邓放只觉心突突地跳,他下意识地就想抓住些什么。 “我不太会挑礼物,也不太懂钻石珍珠,只是单纯看了看款式,觉得这个配你最好看。”脑子里一团乱麻,他还是控制住了语气,没有让说出的话失控。 “卫戎,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恋爱,不知道是因为过去有过不好的回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但不管怎样,我想请你跟我试一试,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吗?卫戎,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每一个字都坚定有力,邓放认真的神色里搀着太明显的紧张和期待,不像平时那样有底气。这些话是他被赶着说出来的,或许他准备了一段时间,但今晚还是太早了。 他也并不开心,我看得出来。 或许他的其他情绪都可以掩盖在正经和严肃之下,唯独开心和不开心,一向很容易在邓放眼里找到答案。 可我不能再关心这了。 “邓放,唯一不会让我对你失望的办法,就是不和你在一起。”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像个局外人。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邓放,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的,我不愿意谈恋爱,你也说你只是想争取一个机会,我可以坚持我的想法。” “是…”邓放没法否认他说过这句话,也没法否认我的确没有骗他,从始至终陷进去不肯清醒的人都是他自己。 “这些天你就没有一丁点喜欢上我吗?” 他还在执着于一个理由,像个未开化的孩子。 “这不重要,你想听我说喜欢你,是因为你觉得只要我喜欢你就会有跟你在一起的可能,可实际上你我心知肚明,要在一起的先决条件不是只有喜欢。” 我说的很慢,甚至在邓放听来还有些劝导的语气,太过冷静的陈述让他有些受挫,好像怎么做都不能打动我。 “卫戎,你对任何人都这么冷静吗,还是只对我这样?” “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我吗?如果我没这么冷静,邓中校当初还会说我专业、从容有序吗?” 有些时候,把话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邓放不吭声,仍执拗地握着那条金色的项链不肯收回去,我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动。 “邓放,别固执了,我们就这样结束是最好的。” “你怎么确定这样结束是最好的!”他克制着情绪,声音都克制的有些用力,“你对我不感兴趣了吗?” “你连我的身体都不感兴趣了吗?” 他还记得我说过的—— “邓放,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你的肌肉是我见过最好的。” “有的是人比我的肌肉更完美。” “可我的评判标准不是尺度与数字。” 我却只说:“这不重要了,邓放,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平静的生活,不要爱情,也不要欲望。” 邓放不甘心地看着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及时阻止了他,“好聚好散,行吗?” “是因为姚心吗?我可以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她今天会来,我只知道她来参加总院的培训,进门之前都没见过她一次。” 他躲避着我的话,大脑飞速想着一个个有可能让我误会的线索。 “当初…当初我只跟她只在一起不到一年,分手都三四年了,期间一点联系都没有过,我对她早就没有什么心思了!” “你还要我重复几次呢,邓放,这些都不重要,你跟她之间我也并不关心,如果我想继续,你就是从她床上下来找我我都会给你开门,但我现在不想继续了,你再干净、再好我都不想。” 我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过身往前走。 胸前的麻花辫这下彻底散开,凌乱的长发飞在半空里,狼狈又疯狂。 但我已然顾不得这些了,这才只是个开始。 我听见有个声音在心里响起。 这才只是个开始,卫戎。 从这一刻开始,你要准备好跟更多的人反目成仇了。 这条短短的路,傍晚时邓放刚跟卫戎并肩走过,还一起看完了一场黄昏的末尾。 而晚上,只有邓放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卫戎从他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很难受。 某天卫戎在朋友圈里分享过一首歌——伍佰的《泪桥》,他特地下载了她听歌的软件跟着听了一下午,有留言说人与人之间都有一座用眼泪搭成的桥,真心和爱的升华就是眼泪。可现在看来,他跟卫戎之间的桥是单向桥,只有他一个人的眼泪,也只有他一个人的真心。 几分钟过去,卫戎走的连背影都不剩。 他们正巧分开在路口,基地的方向与卫戎的家相反,邓放站直了身子,低声对自己喊道:“立正!左转!” 一步步走向基地,邓放目视前方,默背着刚入空军部队时记过的训诫: 作风要正派优良 心头要光明磊落 要听指挥?打胜仗 要保家卫国?志在四方 23不平 楼下停的歪歪扭扭的汽车,还是傍晚我走时的那个样子,可这短短三个小时内,有人死亡,有人出生,有人收获了人生最美满的一瞬,有人迎接了命运赐予的最痛苦的致命一击。 路灯不甚明亮,但依然能看到身后跟上来的背影。 当然,这一路我走并不快,也是在等她。 姚心走到我跟前时,我才看见她的眼睛红了。 “他很喜欢你。” 似是在为邓放鸣不平,可她这话我刚才就听过了。 “所以呢?” 我站在台阶上,平静地看着晚风卷起地上零散的几片叶子,心里还有些庆幸,庆幸现在不是在遍地落叶萧索的秋天,亦或寒风习习的冷冬。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姚心的眼泪涌了出来,刚才的一幕幕如刀尖一样扎在她心上。 在她的记忆里,邓放始终是骄傲的,高昂着头的,那个落寞站在街上的身影几乎叫她不敢相信那是他了,而我做了这些事却还能这么云淡风轻。 “卫戎,这里的人都说你面冷,我以为你只是话少了些,没想到你的心也这么狠!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别招惹他!” “那你呢?”我淡淡反问她:“你那么喜欢他,是因为他招惹的你吗?” 姚心愣住,眨眼间,眼泪大颗滚落到脸上,我看出她的情真意切,只觉的心更冷了。 忘了是谁说的,女人生来就会爱人,为爱低眉折腰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凭什么男人做不到天生爱人就有百般由头,女人却必须要做在爱里吃尽苦头的那个。 哪有什么生来就会爱人,这样自我麻痹的话流传的也够久了。 在感情里,不论是生理构造的差别还是思维惯势的不同,吃亏和牺牲更多的总是女人,一次次为爱冲锋陷阵的也总是女人,即便是这样了,有一点给自我的保留也要被说是自私、心狠,甚至千夫所指。 凭什么? “你跟邓放分开的这三四年,想着他的滋味好受吗?你来到阎良,明里暗里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邓放领情了吗?给你回应了吗?” 姚心被我的直接刺白了脸,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一道道交错,像是诉说着这些年她的等待和心酸。 “我最烦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没来由也没解法的感情。” “你说我的心是石头做的,那邓放呢?你为他放弃原战区更高的职级来到阎良,为他哭成这个样子,他知道了就会接受你吗?” “我是心甘情愿的!”姚心向我靠过来一步,“我爱他,我愿意放弃原来的一切来到他身边,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爱一个人是本能的付出,所以我看不得他被你这么折磨,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能这么对他。” “本能的付出?”我听的好笑,“姚心,你敢说你做这些不想要一个结果吗?” 姚心没声了。 她想说她可以不要,可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说不出来。 我冷眼看着她面露挣扎,厌倦地不想再跟她多谈论什么爱不爱的。 人可以骗别人,但是骗不了自己。 “你觉得我是折磨他,可我跟他说的再清楚不过了,我没骗过他,也没给他什么希望,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喜欢卑微,不喜欢讨好,也看不得受不了别人为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心思把喜欢夸张成爱。” “我没有夸张!”姚心反驳道,“你不知道我跟他的事,你不懂…” “我是没兴趣。”我打断她,“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你的手伸到了我这儿,连你的名字我都懒得知道。” 千篇一律的爱情故事听的太腻了,翻来覆去不过是些普通情节,添再多油、加再多醋也都是陈词滥调罢了。 我懒得管她怎么把一说成二,但她不能越界到我这里来,搅了我的清净。 姚心没想到我会一语挑明,她心虚地后退一步,低了低头,再看向我时没了先前的底气,可她仍不信我会知道的那么多。 “那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的味道是卡地亚的猎豹,从你给我拿药的时候我就闻出来了,宋争争之前买过这个香水,她说喷这种香水的女人才配得上邓放,可喷了一次她就被主任点名批评了,后来再也没喷过,我没猜错的话,宋争争送你这瓶香水的时候,肯定说的是全新的吧。” 姚心沉默了。 我笑了笑,“你挺会找人的,宋争争这种猪队友你也敢要。” “我是跟她聊过几次天,但未必跟她就是队友吧,卫戎,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点!” “你做的事不难看吗?姚心。”我脸上的笑容渐冷,“你真当没人看出来吗?” “告诉宋争争关于邓放的消息,借机拉拢她,一边从她那里打听我的事,一边通过她那张大嘴巴把消息放出去,虚张声势这一套真是叫你玩转了。” “基地里关于邓放的风言风语本就不少,你传出去那些话,更是让他成了不少人闲来饭后的谈资。” “你也知道邓放现在是首席的不二人选,考核期一丁点风吹草动都够把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的,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他,那你的爱可真叫人无福消受。” 我每说一句便朝她逼近一步,她步步后退,我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背靠上一辆斜停的汽车,我站在她身前,离她的脸只有一拳之隔,逼的她原本的底气溃不成军。 “我…”姚心傻了眼,“我没想过…” “你是没想过,可多的是人想过,这身军装你也穿了好几年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分不清吗?还是少喷些无用的香水,多长点有用的脑子。” 难听的话说的够多了,我点到为止,不想再做恶人。 上楼前,我看了她最后一眼。 “再奉劝姚医生一句,你把宋争争当枪使,也当心这枪对着自己走了火,她虽然蠢,但总体所的大门进出可都有眼睛。” 晚上吹的风有些多,回到家打了个两个喷嚏,洗澡时我不由得把水温调高了些。 关了水,浴室的镜子已被水汽氤氲的模糊一片,伸手拂去上面液化的水珠,镜面上很快照映出清晰的人像。 我摸了摸镜子里光洁一片的脖颈,那里几乎从没有过什么装饰。我很少戴项链,也很少想象戴上的光景,哪怕小小一个戒环的圈禁也让我觉得太不自由,在太专制的环境下长大,我不可避免的厌恶一切约束,包括关系和婚姻。可现在我恍然发现,到头来,最约束我的却是我自己。 邓放问,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当然不是,也当然不止一点。 我对他也并非总是冷静,甚至对他最不冷静,在为数不多的心血来潮中,他何尝不是我最费劲心机的那个呢。 我没有回应,这样的答案只会让两个人更难过、更不舍。 吹干头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我用被子蒙上了头,睡眠是应对一切的最佳选择。 过了会,我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满屋子找烟。 戒烟后,时不时的我也会点上一根,只闻味道并不抽,邓放来了几次,他身上的气味比尼古丁起效更佳,我便再也没动过,连烟盒也交由他管了。 不知他是扔了还是藏到了哪里,我怎么也找不到,整间卧室都被找了个遍,一无所获。 末了,我终于挫败地坐在床沿,不再对此报以期望。 从这段关系中抽身的副作用远比我想的大,可我不能再跟邓放说想摸一摸或者亲一亲了。 他拿走了我的烟,却也成了比烟更难戒断的精神鸦片。 想到这,我不可抑制地有些沮丧。 忽然,床头柜上有东西跌落了下来,发出“啪嗒”一声响。 我起身一看,是那本但丁的《神曲》。 书签掉落了一半出来,我顺着把书打开,它还停留在上次邓放看过的那页: 你要像一座坚塔,稳固地屹立, 塔顶从不因烈风的吹袭而摇摆。 一个人,如果心中一念未已, 一念又生,他就会跟目标远隔, 因为诸念会虚耗彼此的元气。 看着这段用铅笔划下的字,我到底是在缭乱的思绪中找回了一丝清明。 卫戎,你还有事要做。 还是要当一座稳固屹立的坚塔,不要摇摆。 调令已下—— 这句话又在我脑海中重复起来,我渐渐冷静了。 在既定事实面前,任何个人意志都是无关紧要的。 如果心中一念未已,一念又生,他就会跟目标远隔,因为诸念会消耗彼此的元气。 凭着这段话我又生出了力气,第二天去试验室时,精神比我想象中要好些,尽管晚上睡的不算好,至少没有什么浮肿和憔悴。 我一早便过来了,甚至没有去总体所的办公室,就连新纪录表也是从陈工那里拿的。 关于那纸调令,魏总工自然也接到了消息,看见我时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多了些复杂的沉默,可他终究是没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下午有试飞架次,魏总工先行去了飞行测评室讲任务,我磨蹭了会才过去。 24两滴泪 之前过来做记录员,只需要对内容负责,现在要调过来就得以试飞任务为主,既要跟研发部门,又要跟试飞操作,还跟跟数据采集,几乎全天候都要围绕着试飞队。 这不免有些头疼,毕竟昨天刚和邓放闹了那一出,紧接着就要和他天天见面,铁打的人也未必禁得住这样尴尬的考验。 迈上最后一层楼梯,我越走越慢,但总共就那么几步路,再慢也很快走到了。 “一旦测试成功,泰山将装上我们的隐身战机。” “呜~” “太好了!” 声音透过一墙之隔传过来,然后我就听见了邓放说的话。 “队长,我准备好了,让我上吧。” 听起来语气带了点兴奋,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以我对他的了解,我并不认为他会沉溺在一时的情绪里,可昨晚还是小小的担心了下,幸好邓放还是邓放。 同时,我也有些惊讶于张队说的。 “泰山”之所以被我们叫做“最强心脏”,这种高性能的涡扇发动机一旦装载到隐身战机上,就可以达到超音速巡航和超机动性能,而且还是自主研发,意义无需多说。 邓放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今天我准备,带着雷宇飞这个科目。” 原来雷宇要跟张队飞的吞烟测试,是“泰山”。 我朝着门口看过去,只能堪堪望见魏总工的半个影子。 也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提前透露。 “成熟发动机我飞过三十多个架次,我比他有经验。” “我同意。” “我也觉得邓放更合适。” “雷宇不是都要走了吗?” “高风险,大积分呢。” “这首席…” 我听见邓放站了起来,“队长,您不会是怕我跟您争首席吧。” “功成不必在我。” “功成必定有我。” “首席对我不重要,我只想试出好飞机。” “雷宇前阶段,停飞,但是在私下他做了很多功课,今天正好测试发动机过失速机动,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紧接着,张队喊了一声雷宇。 “到。” “马上准备一下。” “是。” 隔着一堵墙都闻到了硝烟味,我几乎都想得到邓放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本就没多少勇气的我听到这更不敢进去了。 可不知魏总工是有意让我去分摊这样的高压气氛还是没话说了,刚想转身折回去,下一秒我就听见他叫了我的名字。 “这次试飞的记录员还是卫戎。”他停了停,“进来吧,我看见你了。” “魏总工。”我走到门口,挤出一个淡定的微笑,然后低着头走向最后排。 “往前点坐,正好熟悉一下流程。”魏总工叫住了我,说完看向了其他人,“以后除了记录员,卫戎还担任试飞任务的跟进和数据采集,有什么研发方面的问题也可以统一汇总给她。” 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什么意思?” “卫编辑是总体所的人啊…” “这能行吗…” 所有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我的耳朵。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当它真的发生了,我脑中那根神经仍不可避免地绷了起来。 尽管试飞队并不排斥我,但那只是我作为记录员的前提下,调过来后性质就不一样了,我的任何一点误差都有可能影响到他们的试飞成果,没有直接反对已经是很好的了。 “之前我也记录过几次试飞任务了,改做协助应该和记录差不多吧,大家不相信我吗?”我笑了笑,“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希望大家不吝指点。”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让每个人都不舒服的话。 张队的视线投了过来,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其余人也没有说,屋里一时异常安静。 “卫编辑。”邓放转了过来,目光有些凶地盯着我,“试飞协助工作没那么简单,需要高度的责任心和专业性,更需要严谨性,不是态度乐观就能做好的。” “我以前不够负责吗?”我跟他对视着,平静回问:“之前我每一次的报告,邓中校不是都看过吗?也说过我专业,怎么我开始做协助工作就变了个态度?” 一众人都看了过来,童敢、高英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可思议,包括雷宇,他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波动,这会儿也明显的看出了些情绪。 “好了。”张挺开口了,“试飞员做好试飞工作就行了,其余的人干什么事就别管了,该上操课的上操课,都散了吧。” 我跟在魏总工后面回了试验室,一进门他就去了旁边的隔间,那是他的小办公室,我说完了该说的话,没有再去他跟前找存在感。 陈工不在,我走到他桌前,那尊观音像今天没摆在桌上,放进了抽屉里,底座太宽,卡在了边上,抽屉无法闭合,敞开了三分之一,以至于我一低头就能看见那尊像。 真是大不敬。 我将那尊像小心拿出来,在桌上摆放好。 “现在拜菩萨,晚了点吧。” 一个凉飕飕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回身,看见了穿着抗荷服的邓放。 脸上的表情仍跟刚才一样,有些凶的眉压眼,又是带着情绪来的。 跟他对视了一眼我便转了回来,继续看着那尊像。 “心诚则灵,有心,什么时候都不晚。” “是吗,那你有的是什么心?” “邓中校放着操课不上,跑过来有什么事?总不能是来找我的吧,该说的话昨晚也都说完了。” 我连人带话都摆明了不想跟他多谈什么,邓放瞥了眼那尊观音,还是拽着我出了试验室。 他知道,有些事如果我执意要瞒,当着菩萨的面也问不出来什么。 “邓放!你干什么!”我压低了声音,却没敢跟他拉扯,生怕惊动了隔间里的人。 直至把我拽到楼梯拐角邓放才松手,但身体仍横在我面前让我哪也去不了。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卫戎,早上闹那一出你想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 “你为什么会来做试飞协助?” “跟你没关系。” “你父亲逼你的?还是他给局里施压了?” “跟你没关系,邓放,你管的太多了。” “那些话你都说得出来,现在试飞队、测试楼里都快传疯了,这是你自己的事吗?你的名声不要了是不是!” “那又如何,不管我是哪的人,总归都跟邓中校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试飞队知道我跟你的事,队长也知道,你现在想撇开我,晚了。” “那就说我们已经分手了,邓放,我现在不怕你的威胁。” “你以为在这里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就能阻止调岗吗,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话说的很急,邓放是真的为我在忧心。 我坦然交代:“调令已下,我没得选了。” 听着我有些悲凉的声音,邓放怔住,他没想到局里的动作会这么快。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 “怎么没跟你说是吗。”我比他平静的多,“跟你说有用吗?你能阻止谁?就算这次跟你说了有用,那下次呢?你觉得我不跟你说是不信任你,不依赖你,可这样的信任和依赖只能让你满意,对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甚至还会摧毁我稳定的情绪。” “至少我能帮你想个别的办法,不用你这么…” “邓中校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毕竟连泰山的测试都没争取上,下个高风险和大积分不一定什么时候了,想当首席还是抓点紧。” “你一定要这么难听的说话吗?”邓放愠怒渐起,不是因为我的刺痛,火烧眉毛了,我却还不肯说实情。 尽管他也以为曾经有过那样的亲密,我不会轻易戳着他的软肋刺痛他。 “这样的话,昨晚已经有人替你说过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不该在今天才看清。” 我说完便想离开,然而邓放还是不肯罢休。 “邓中校还想纠缠到什么时候?给我个准话,我好有个时间范畴。” 我彻底冷了脸。 “卫戎,到底为什么,你想结束关系可以,但一定要跟我这么…这么陌生吗?为什么一点点机会都不肯给我?”他说着抱住我,额头又抵上我的额头,语气柔和下来,“你跟我好好说,我会认真听的。” 邓放服输的姿态看得我心涩无比,我又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衣服上干燥的味道混合着皮肤处的气味,我没能再强硬下去。 “邓放,从你进航校到空军部队再到现在,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再多那就是十二年,走到现在,你已经不能放下心中的理想和肩上的责任了,那你的另一半就要为你做出牺牲,承担更多的生活压力,要为你生儿育女、提心吊胆日夜不安,如果再碰上最坏的结果,你牺牲了,她就得一个人收拾起生活的烂摊子,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能不能忘了你再嫁都是后话,这些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不说后面的,就说第一步,为你做出牺牲我就很难能做到了,我不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爱情并不是我的理想,甚至在我的生活只占据了很不起眼的一部分,而你的人生,接下来是邓首席、邓上校,不只是邓放。” “你很好,但我处理不了亲密关系的复杂,更处理不了婚姻的复杂,是我的错,是我当初不该招惹你,对不起。” 实话并没有好听到哪去。 邓放让这一句对不起说红了眼,他无法反驳我的话,这是事实,他不能强迫我变得不像我。 他喜欢的是自由做自己的卫戎,而不是被束缚、被限制的卫戎。 “别说对不起。”他忍下心里的疼,“那你喜欢我吗?或者喜欢过我吗?一点也行。” 我摇了摇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空气里静的好似能听见心跳声。 “菩萨不管灵不灵验都还会给点冥冥中的暗示,卫戎,你比菩萨还冷漠。” 眼泪凝在眼眶里,邓放转身的一刻顺势抹了去。 过了好一会,我看见地上落下一滴泪,我摸了摸脸,指尖尽湿。 上次流泪的场景我还记得,是在北京。 两滴眼泪,一滴为西北,一滴为邓放。 25停职 我以为,流完这滴泪就能迎来解放,可我万万没想到,这滴泪竟只是个开端。 下午的试飞开始后,我便跟着陈工一起进了控制中心,起初都好好的,发射到第三枚导弹时,飞机警告突然响了。 “发动机参数异常!” 韩局立刻站起了身,控制中心没有开灯,昏暗中亮起的都是一个个红绿控制灯,所有人的心都微微提了起来。 “左发失火,灭火失败。” “右发失火,双发停车。” 警告声不断响起。 “073,按特/情/处置,做好跳伞准备。” 紧急关头,韩局当机立断,救援队和航医迅速出动,我听的有些紧张,可我没有动,控制中心的人都很冷静,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自乱阵脚。 这时我仍相信雷宇和张队会平安回来,张挺队长已是大校,他飞了许多年,技术精湛,值得我们相信他能处理好这次特情。 然而这次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飞机朝着市区坠下,第三枚导弹还没发射,跳伞被迫延迟,黑烟已经大面积弥散在了天空里。 我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陈工朝我看了一眼,脸上明显的不安,我突然想起,邓放还在准备另一个常规项目的架次,这会儿怕是已经上机了。 想到这,我的头皮不由得一阵发麻,但我仍然没有动。 监视器上,雷宇突然一个人先弹了出来,飞机还在急速下坠,张队为了避开民房,硬是等到了无人区才跳伞,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明白。 一室沉默中开始有了低低的啜泣声。 “卫戎,去做你该做的事。”黑暗里,我听见魏总工的声音,无力且疲惫。 “是。”我起身往外走去。 长期培养出来的冷静在这一刻起了莫大的作用,我走在回廊上,一一想着各种表单分别放在了哪里,思考着是该先去总院等着拿回数据,还是先告诉领导这个消息好安排人手开始填报告。 只是我走着走着,还是发觉了脸上的潮湿。 大脑发出的冷静指令只能控制躯体行为,并不能控制意识的流动,曾听人说过,医院里的植物人也会流泪,但这不代表有了好转。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和植物人也没什么区别,而我的意识只会让我清醒的知道这一点。 邓放说我比菩萨还冷漠,他说的是对的。 我这样的冰山,不配拥有的太多。 搜寻到雷宇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了,他掉落在民区里,被降落伞拖行了一大段距离最后撞上钢架,左肩全部贯穿,绿色的抗荷服被血浸湿了大片。 沉天然掉了一路的眼泪,进医院时已经哭成了泪人却还在镇定地给雷宇做抢救,只是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冷静。 在手术室门前,她把雷宇的数据卡交给了我。 “雷宇之前遇到过一次特情,那是他第一次摸电门,一紧张就跳了伞,数据没保护好,张队发了脾气,从那以后他就把数据卡看的比命还重。” 我低头看去,数据卡上刻了八个字:为国铸剑,筑梦蓝天。 而此刻,那八个字上沾满了雷宇的血,还有她的眼泪。 语言太苍白的时刻,我轻轻地抱了抱她,什么说不出来。 “你回去吧,把数据第一时间交给局里,我没事。” “辛苦了,天然。” 她摇摇头,擦掉眼泪,“你也辛苦了,这么早跑过来,雷宇掉的有点远,找他花了点时间。” 眼泪又顺着话流下来,好似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不敢再开口,跟她道了别便大步往外走去。 邓放下了机就和队友匆匆赶来了医院,一行人有的穿着抗荷服,有的穿着训练背心,还有的穿着常服。我在大门口正好与他们迎面撞上,邓放看到我先是一怔,又注意到我手里拿着数据卡,然后抬手对我比了个礼。 “雷宇刚送来,这会儿已经进手术室了。”我也对他回了一个礼。 邓放点了下头,没再停留,跟队友一起跑了进去。 如果张队没有出事,数据卡我应该是交给他的,可我回来后才知道内情。坠机时火光冲天,高温浓烟之下,钢铁都碎成了粉渣,血肉瞬间碳化,连骨灰都是寻不见的。 数据卡直接交给了魏总工,那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我没有擦去,那是雷宇的血,要擦也得他醒来再擦。 要处理的事很多,交了卡我又匆匆向总体所跑去,向内的、向外的汇报、稿件都要准备,要走的流程也很多,这些都要赶在追悼会前办好。 阎良在地理上属于关中盆地,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七月才到雨季,现在才五月,却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 追悼会办得很快,当天雨势很大,没有雷电,站在现场,听见的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张队的爱人,一身黑衣,簪着白花,双眼赤红,脸色憔悴到不行,却还是要撑起一份体面去迎来送往。我仍记得初来基地听过的,她与张队羡煞旁人的爱情佳话,可十多年来的相伴,以及一个尚在小学的孩子,从此都成了她一个人的记忆和承担。 这太难受、也太心酸。 遗体难寻,现场的白花和国旗之下,实则是邓放几人亲手刻出的木身,而木身前便悬吊着张队大大的遗像。 我几度不忍心看下去,可流程还没走完,直至鞠完躬后我才能顺着人群出了门,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大口喘息。 这不是我第一次参加追悼会,但却是我第一次无法在追悼会上保持平静。那场未能奔赴的家宴,那份未能领却的心意,以及几天前说出的那几句违心话,都让我心头的愧疚和外面的雨一样汹涌。 好几天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头。 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我没有擦,就任由泪滴在脸上肆虐,哭一会就好了,我想,也许久没这么哭过了,成年人把体面看的太重,硬生生把自己克制出一种又一种的病,流泪或许真的是一种排毒。 没等这几滴泪流完,我突然听见了邓放的声音,他抱着一个男孩走了出来。 “为什么…邓叔叔…为什么不让我看爸爸…”男孩头埋在邓放的怀中,哭声嘶哑,“为什么…” 邓放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头,“枭龙…你爸爸他…他希望在你心里的他永远是高大的,而不是躺在那里的样子。” “听叔叔的,哭够了,擦掉眼泪,以后的日子还要继续当一个男子汉,照顾好妈妈,好吗?” 男孩答不上来,只呜呜地哭,听的邓放也泪流不止。 我不由得跟着泪流的更厉害,角落里的抽息声引得邓放看过来,不经意交错上视线,泪眼相望泪眼,好一阵无声。 悲伤亦有优先级,邓放还穿着军礼服,我终于抹了抹脸上的泪,先朝他敬了一个礼。 枭龙还在哭,“邓…邓…叔叔…我…爸爸……” 呜咽的一句话断成好几片,听的人心碎不已,我刚擦净了泪,转眼间又有新的落下来,断断续续没个完。 总不能三个人就这样哭下去,狠心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我拿出纸巾走上前,抽出一张给枭龙轻轻擦着,邓放的泪却也滴在我的手背上,顺势没入纸巾里。 “邓中校,节哀。”我抽出一张新的递给他,他收下,攥在手里,等着继续给枭龙擦泪,全然不管他自己。 望着他胸前的八一军徽,象征着人民空军英勇果敢的雄鹰双翼仍在展翅,我到底是认输了,拿过纸巾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 “节哀,邓放。” 被泪洗过的眼睛更显深沉,擦完他脸上的泪我便不敢再看,逃兵般的转了身。 看着离开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决绝,邓放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天我说的话,没想到那番话这么迅速地就在他面前上演,江雨珍刚才的崩溃和怀里枭龙的哭泣声,仿佛都在印证着我的正确性。 这一刻,他再想不出什么理由劝自己将人留住。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我以为张队的牺牲已是这句话最大的呈现,可从现场回到基地,接到母亲的电话,我才知道自己对命运的造化之术简直一无所知。 父亲刚从阎良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就有人投了匿名信,举报的罪名公私皆有。最严重的是学术造假和成果挪用,以权谋私是其中最小的一条,但波及的范围却也最广。不知是谁将我调岗的消息漏了出去,最终演变成了父亲为了扶持女儿,用职权协迫局里给我安排关键技术岗位的工作,而我上岗第一天就发生了试飞事故。 或许父亲学术上的问题尚需要些时间查明,但我调岗的事却是实实在在的无可辩驳,那纸调令就是最好的证据,上面的签字和章印作不得假。 尽管事实并非是相传的那般不堪,可父亲的作为的确称得上以权谋私。 母亲在电话里说的急切,调查组已经分头行动,一些人调查学术问题,另一些人已经过来了,相信很快就会找我谈话,言语间,颇有叫我将这起调岗事件改为是我主动申请的意思。 于是我不可避免的又和她爆发了争吵。 “你当调查组是那么好糊弄的吗?我是接到实打实的调令才去工作的,谁签的字谁盖的章,这其中走的什么流程还用我说吗?我说是我主动申请的就是吗?连申请报告都没有一张,哪里来的调查组会信?” 母亲却好似听不懂我说的话,仍重复着她的要求。 “你们局里的事情你要想想办法,这次的举报百分之八十都是假的,你父亲在研究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有你调岗的这件事会被人抓住了做文章,你不能让你父亲因为你毁了一生清誉。” “清誉?这种话你也真心说的出口。”我气的心跳都快了起来,“我跟你们说了几次我不要调岗,你们有人听过吗?父亲是北京的人,去到阎良连局长都对他尊重有加,他倒好,一句话调了我的岗不说,现在出了事还要我把罪名揽过来,否则就是我毁了他的一生清誉,妈妈,你还讲不讲道理?” “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听不进去,执意不主动申请,你父亲用得着亲自跟局里说吗!” “我不会这么说的。”我实在气结,不愿再跟电话那头做任何沟通,“父亲该为他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未来得及消化这通电话引发的情绪,我就被领导叫到了办公室。 “卫戎,这几天你先停职,等风头过去了再来所里。” “好。”我点头答应,这的确是目前最妥帖的办法,张队的追悼会还没结束,总不能因为我让人都找到现场去。 “那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领导沉默不语,我的心凉了半截,这意思怕是要等调查组出结果了。 “我进总体所的所有流程和环节都是公开的,这个岗位是我自己考进来的,就算调岗去测试部做了协助,也不算是平调,甚至还是调低了,领导,调查组会考量到这一点吧?” “嗯。”领导沉沉应了我一声,“是你的就是你的,所里你不用担心,先回家吧。” 26值得的 回去时外面的天更暗了,狂风骤雨铺天盖地。 我打着伞仍淋湿了半边肩膀和衣袖,制服没有弹性,沾了水贴在身上包裹感更重了,从外到内都压抑着。 天气糟糕,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差。 我不由得感叹果真是祸不单行。 可面对着已经发生的事实,糟糕的心态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我只得安慰自己好事多磨,不可早早放弃。 第二天上午接到电话,我又去了一趟测试大楼,把此前手头上的所有任务都交接下去,零零碎碎一大堆,再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离开前,我最后去了趟试验室,张队和雷宇测试机的残骸还堆在里面,魏总工昨晚一个人在这里静坐了一夜,张队这在时没少让他扎小辫子,魏总工常说最烦他,但每个人都知道,那是假话。 看着那堆残骸,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试验不会因为谁的离开就停止,哪怕是失去了再重要的人,任务依然要继续执行。 活着干,死了算。 这是使命。 或许我再回来时它已经以更新的面目飞上了天,又或许会碎的更厉害,但我由衷地希望是前者。 赋闲在家,静待消息,虽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某些人的反应还是很好猜的。 没出三天,宋争争就按耐不住发来了风凉话,不怎么好听,却也给闲来无事的时间平添了点意思,类似于一些招猫逗狗的小情趣。 况且,至少还有人记得,至少没有完全被遗忘,这就是没有消息的日子里,最好的消息。 邓放倒是也发来了消息,比宋争争还早,语气像是再普通不过的询问,说听闻了我被停职,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简单回了句话。 【没事,过几天便好】 这并非敷衍他,实际上,我对自己也是这样说的,尽管不确定要过三五天还是一两个月,流程调查说快也快,一通走访询问下来,丁是丁卯是卯,毫不拖泥带水;要说慢也能慢,装装糊涂兜兜圈子,各个环节都卡一卡,时间流水一样的过去,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关键就看上面想怎么处理。 母亲别的话都荒谬的不能听,但有一句不假。我也相信父亲在学术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在丈夫和父亲角色上的不到位,都成倍的补偿给了研究,并且在人际关系上也是相对纯粹的,很少围绕着那些勾心斗角消耗精力,没有什么能分散他对研究的热忱,这也是长久以来,我迟迟没有正式反抗他的原因。 身为卫教授,他值得我敬重和仰望,可身为父亲,他给我带来的痛苦太多太多。 所幸,调查组来的不算慢。 我如实交代了一切,连同父亲打我的那一巴掌也不曾遗漏。 调查组在阎良停留了不到一周便走完了流程,该问的该查的都仔细盘了一遍,结果仍未可知,但我心里的石头已经落了大半,除了看书发呆,还买了新的画材开始画画。 小时要学的特长很多,都是些母亲认为女孩子家该学的,上了初中,那些便随着课业的增加逐渐退出了我的生活,如果不是后来所学的专业多少需要点画画的基础,父亲也不会同意我再度拿起这些画笔。 父母之罪不及子女,但这二十几年,我也必须承认受全了父亲的惠恩,并非仅仅因为些不可调和的家庭矛盾我便要“大义灭亲”,而是我只能如实交代,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对父亲最好的办法。 此次调查阵仗之大,不仅是因为举报的罪名之多,上面信任父亲的为人,调查不过是为了“摸底”,一次徇私若只是出于他的偏执反而还好说,可若是我改了证词把罪名揽过来,这就成了一家人的问题,此次如何判定不好说,但往后上面必然不会再如从前一样相信父亲。 母亲多少也在体系里工作了数年,不应该看不清,却仍对我提出那样的要求,我不知该说她什么好,期间又打过来的几次电话,我通通没有接。 她已对我“盲”了许多年,我也只能对她装聋作哑。 许是背后已经查了个大概,我的证词也验证了调查组的推测,又等了几天结果便出来了。 尽管调岗非我所愿所求,父亲以权谋私仍是成立的,他受到了相应的声誉处罚,手头上的项目短期内不能再负责,都移交了出去,我的调令也跟着一并撤了消,原岗位没有变化。 母亲不出意外地打来了电话,全程冷着语气将我骂了一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无理和蛮横,沉默之余,我也多了些震惊。 从前只觉得她太过在意父亲,直到现在我才明明白白看见了她对父亲的爱有多畸形。即便父亲错的再怎么离谱,她也会想方设法站到父亲身边并为他找出一个理由来。 盲信盲从,这样的感情太过可怖。 电话的最后,她说,既然我如此狠心,又有了新的靠山,从此他们也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 我听懂了前一句和后一句,坦白说,那一瞬间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断绝反而只令我觉得解放。 但中间的话,我却是一头雾水。 新的靠山?我还有什么靠山? 直至停职令解除,我回到所里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整个调查流程中的运作比我想的复杂的多,调查组一来,势必会牵连出些什么,一个局里的关系错综复杂,若是真触及了深根,到时即便我回来了,怕是局里也不能再容下我。 我来到阎良才一年多,从没借过父亲的名义行过什么方便,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人平白无故帮我,所以我未曾想过背后会有人为我出手。 “卫戎,局里也不是不许内部人员自行消化,你口风倒挺紧,竟连我也一并瞒着了。” 领导看我的表情多了几分带着讨好的和煦,甚至比父亲来时还要明显些。 我没听明白,“您这话说的我有点晕。” “你跟邓中校的事,不对,现在是邓首席了,到现在了你还想瞒着?” 我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但也没完全明白,只得顺着话问,“我跟邓…首席?您这是从哪听来的?” 桌面上放下了一杯水,领导坐在我对面,语气带了些试探,“你这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苦笑了下,“您也知道,调查期间,通讯设备是要被拿去检查的,家里也有监控,我总不至于自掘坟墓。” “也是。”领导点点头,索性跟我亮了明牌,“你的事,调查组能有这么快的速度,还是多亏了邓首席的助力。” “邓首席平时在基地虽然低调了些,但邓老将军的名字,不管是在北京还是西安都是好用的,卫戎,你有福气,有个好父亲,也有个好对象。” 去戈壁的路上,领导的这句话仍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回归工作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继续跟进吞咽试验的进展。试飞队的人这会都在机场后面的大漠里,领导体贴入微,生怕我与邓放晚见一分钟,出了办公室便叫人把我拉进了戈壁,衣服都是在路上换的。 在我没来的这些天,测试大楼里进度飞快,张队去世前便退出了首席的选拔,邓放顺理成章被选上,雷宇伤未好全便恢复了训练,局里批准了他的复飞申请。这几天里,反尾旋伞的计算机模拟试验成功通过,已经开始车载试验,雷宇亲自上阵,连着两三天都在戈壁疯狂飙车。 茫茫大漠,四下里入目尽是弥漫的黄沙,越野车进来后颠簸的不成样子,心肝脾肺似乎都要被晃出来,我抓着扶手,脑子本就不甚清晰,这下更是跟着晃成了一堆浆糊。 开车的是个新招进来的飞行学员,戈壁里信号不好,拿着坐标也找不准具体位置,他倒有勇气,一脚油门踩下去,不管对错都开的迅猛。 我忍了半路,在不知道第几次被颠的一头撞上车窗时,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你要不先看好路再开,这里路不好走,万一陷进沙里就完了。” 男孩性格很爽朗,听完笑的咧开一嘴白牙,“没事戎姐!我也算半个试飞队的人!陷进沙里我就给邓首席他们打电话!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 我摸了摸有些被撞肿的头,有些无奈。 “我的意思是——最好别陷进沙里。” “你说什么!戎姐我有点听不清!” 我转头看向他,拔高了嗓门:“你行不行!不行我来开!” 男孩被我这一嗓子震住,脚下也跟着停了。我没再废话,直接推门下了车,走到驾驶座一把拉开门把人拽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这一嗓子起的作用,一路没信号的导航也忽然显了影,我调出路线,看准方向开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终于望见了风沙里一堆穿着迷彩、灰头土脸的人,旁边还停着几辆越野。 “就是他们!那车是军牌!” 男孩眼神很好,我把车开到了越野旁边,人还没解开安全带,他的嗓子倒先下去了。 “邓首席!英俊哥!” 邓放循声看过来,我在他的注视下开了车门,沾了地竟陡然有些腿软。 “没事吧?”他快步跨过来扶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你怎么过来了?复工了?” 我点点头,垂下了眼睛,压下心里种种复杂纷乱的情绪,说了声谢谢。 队里发了阻隔风沙的防护用品,我来时已经戴好了,但邓放什么也没戴,我看见他脸上蒙了一层的沙和土,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帮他抹去。 “不用擦。”邓放避开,松开我后退了一步,“一会还得脏,擦不完,回去再洗。” “好。” 童敢看见了我,“卫编辑,你可算来了,雷子都快摔散架了,你快都给他记下来吧!” 语气自然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猜到这都是邓放的功劳,那天之后,不知邓放做了什么才让他们没有对我冷脸相待。 “这几天没人来给你们当记录员么?”我眼底有些热,只得假装若无其事的笑笑,低头朝那边走过去。 试验要紧,挨着邓放,心容易乱。 “根本没有。”童敢哀怨道:“别说总体所了,连测试部的小孩都不愿意干这么累的活,这几天在戈壁都是我当的记录员,写的字都看不清。” 我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写的是不太好看,“没事,交给我吧。” “好嘞!” 童敢得了自由,兴冲冲跑到邓放身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拱了拱他的腰。 邓放脸上看不出表情,见我接手了工作,便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前方的车和烟。 任务要紧,他怕自己多看一眼都要忍不住抱上去的冲动。 得知我出事被停职的那几日,他每天都要跑到我楼下站一会,不上去,也不发消息不打电话,就那么看着,等到灯灭了才离开。 这会儿见到人没事了,心却更定不住了。 漠里风沙大,我路上就把头发编好塞进了迷彩服里面,可站了会后,还是被吹乱了几缕发丝,在脸旁缭乱地飞着,时不时就要抬手理一下。 前方的戈壁滩上已满是车辙印,雷宇开着一辆看不清颜色的皮卡,降落伞已经成功打开,到了抛伞的时候,按钮却突然失效了,不论他怎么按,车后的伞就是抛不开。 风阻的力量渐渐大过了车速,皮卡的后半部分突然一下子被掀开,连车带伞在沙里摔成两截,扬起漫天的黄烟。 “走!救人!” 邓放赶忙带人开车冲了过去,没等他们跑近,雷宇便从车里爬了出来,站在车顶摘了头盔,示意他没事。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我没看见这些。 等车再回来时,几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又失败了。 我心下了然,默默跟着收东西。 来到没多久就要再起程回去,我还是走向了来时坐的车,雷宇忽然站到了车门前。 “降落伞包不回去了,这个车大,借我放放伞,你坐后面的车吧。” 不等我回话,他说完便自顾自地上了车。 其余人也都各自坐到了自己的车上,一辆越野塞得满满的,一辆要拖着摔成两截的皮卡,只剩下最后一辆还开着车门,我朝着那辆车走过去才发现后面坐着高英俊和邓放。 两个男人,一人占了一排,坐这边面对着邓放,坐那边紧挨着邓放,我站在车门前,一时有些无措。 高英俊一见我过来便绷起了脸,故作起严肃凶狠的样子,可邓放显然看着更不好惹,两道眉毛甚至拧出了土匪的气势,眼里都是侵略的意味。 我到底还是选了高英俊这边。 车门关了,跑是来不及的,高英俊眼看着我要坐下,没等邓放看他就一个闪身坐到了对面去,身手极快,一眨眼的功夫,那排座位就空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坐进里面。 空间顿时变得狭窄,我的膝盖抵着邓放的,小腿更是也紧紧贴着他的小腿。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气氛静的有点可怕。 我一路看着窗外,半点没敢回头,可偏偏车身颠的太厉害,即使我牢牢抓着扶手,还是时不时被颠地扑向邓放。 直到一个猛烈的大颠簸袭来,我瞬间像个乱窜的火车头,直莽莽地一头撞进了邓放怀里,整个人都坐在了他腿上被抱了个结实。 车里气氛顿时更安静了。 我浑身僵硬地不敢动,头也不敢抬,只剩睁大了的眼睛,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一旁的人。 头顶上传来邓放幽幽的声音,“他没看。” “对!我没看!”高英俊把脸扭的比我还彻底,只剩个后脑勺对着这边。 我尴尬地闭了闭眼,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忘了要爬起来,邓放倒是很淡定,我不动,他也没松手,仍牢牢抱着我。 车还在乱七八糟地颠着,过了几秒,我终于想起要起身,邓放却将我抱的更稳了些。 “太颠了,就这么坐着吧,安全点。” 他看见了我额头上的几处红肿,猜着或许是来时不小心撞的,越野并不如普通汽车那般好掌握方向,也是难为我一路开进戈壁里了。 在外面站了几个小时,风沙无孔不入,邓放上车前抖落了不少,可这会儿我靠在他身前,只觉得连脸下的大毛领里都沾满了细沙,硌着皮肤,细密的疼。 感受着这点微末的痛楚,我想起上午听到的话: “卫戎,你有个好父亲,也有个好对象。” 眼眶不由得又开始发酸发热。 不值得。 我在心里默念着。 邓放,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一双大手轻触了触我眼尾的皮肤,替我不着痕迹地抹去了一滴泪。 粗糙的手,却比风温柔的多。 似是在说,值得的。 27我湿了 46 8v.co m 数不清有多久、几天没有见过邓放了。 上次追悼会匆匆一别,我以为那已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一次越界。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从感情的混乱中幸免于难,纠缠的曲线早已在暗中悄然生长,直至这一刻尽数暴露,不由分说地将我拽回邓放身边。 临出戈壁前我便坐回了座位上,到底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况且都还穿着作训服,袖章威严,不容放肆。 快开到基地时,邓放问我要回哪。 已经五点多了,我其实不必再回基地,但总归不好让军车送我回家。 邓放看透了我的所想,转头对前面开车的人说了声,越野放慢了速度,开到临近小区的路口停了下来。 “谢谢。” “没事。”邓放看着我,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对着我摆了摆手,“回见。” “好。”更多免费好文尽在:464 w.co m 车开走了,我转过身,拿出手机给邓放发了消息:【晚上有空吗?】 回到家时,消息已经回了过来:【有】 我身上也有许多细沙,弯腰换鞋时抖落了一地,便没急着回消息,把手机放在一旁换衣服去了。 刚脱完脏衣服,手机突然急切地响了起来,我不得不裸着走到客厅接电话。 “喂?” “到家了吗?”邓放的声音有些延迟,空了两三秒才出现。 “到了,怎么了?” “我…刚看你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以为有什么事要说,就打过来了。” “哦,我刚才脱衣服,把手机放一边了,没注意到。” 邓放一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行,没事我先挂了。” “等等。”我叫住他,“邓放,你晚上有空的话,方便跟我谈一谈么?有点事想跟你说” “方便。”邓放答得很快,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来我看不到,“方便的,那我去找你?” “不用,你们晚上在试验室吧,我过去找你。” 邓放用余光瞄了眼身边一脸板正的高英俊,晚上试验室可不止他一个人,总不能把人轰走吧,还得开会呢。 “…也行。” “那好,晚上见。” 一丝不挂地站着有点冷,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原本准备结束通话的邓放听见,又关切地问了声:“不舒服?” “没——”说着又打了一个喷嚏,“就是还没穿衣服,有点冷。” “哦……” 还没穿衣服,邓放跟着默念了一遍,“好,那你先穿…” “先不穿了,我先去洗澡了,邓放。” 先去洗澡了,邓放又跟着念了一遍,“好,那你先洗…” “晚上见。” “晚上见。” 这三个字有魔力。 挂了电话,邓放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连高英俊从旁边看过来一眼都没有发现。 “老邓。”高英俊伸手在他跟前挥了下,“打个电话咋还眼神儿都涣散了。” 邓放回过神来,皱了下眉,“你不懂…” “行行…我不懂。”高英俊叹了口气,“反正啊,听说隔壁那谁…佳期她爸都跟老婆和好了,受个伤住了几天院老婆简直心疼坏了,婚也不离了,成夜成夜地守着…啧,要不你也使使苦肉计?” “你这什么馊主意…”邓放无语地看着他,“人家结婚多少年了,那是有感情资本的,闹离婚都在感情的弹性范围内,我使苦肉计那算什么…” 这话说的很中肯,高英俊点了点头,“也是,那确实是算不了什么,毕竟人家老婆第一次见面就给他削了个大苹果,这感情地基也不一样哈…” “……你怎么天天盯着人家夫妻俩的事打听,跟变态一样。” 邓放不想跟他说话了,眼力儿还不如雷宇呢。 “嘿?我听听故事就变态了?队里都打听了啊。” 不对,雷宇也没打听,高英俊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你不要问问雷子?雷子也跟沉医生好了啊,你跟他取取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邓放想起跟雷宇说过的话,脸更黑了,加快了速度往前走。 这一个两个的不都是进了医院才好的?还有什么经可取? “诶?老邓你咋走这么快!等等我啊!” 晚上七点半,试验室的灯不算亮,我走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在开会,韩局和魏总工都在。 雷宇先看见了我,“你来找邓放?他刚去楼上拿图纸了,一会就来。” “没关系,东西给你也行。”我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袋和U盘递给他,“这是我父亲的同事——航空研究院的程教授找到的资料,都是关于发动机喘振边界试验的相关极限测试案例和原理研究报告,国内国外的都有,可能会对你们有帮助。” “真的?那太好了。”雷宇很惊喜,立刻就打开了纸袋开始翻看。 “卫戎,谢谢你帮我们提供了这么关键的资料。” 韩局的话让我有些不敢当,“应该的,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诉我,我去跟程教授那边沟通一下,他接手了我父亲的几个项目,可能这阵子会有些忙。” “好。”韩局点点头,“辛苦了。” 邓放正巧在这个时候拿完图纸回来了,进来见我跟韩局说着话不由得愣了下。 韩局看看我,又看看邓放,笑着走开了,“你们年轻人聊,你们聊。” “什么情况?”邓放有些懵,把图纸递给雷宇后又走到我跟前,放小了声音,“你跟韩局聊什么呢?他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没什么,就是给你们拿来了一点关于吞烟测试的资料,应该对你们的试验提供一点帮助。” “是吗,那太好了。”邓放听完笑的也很开心,又想起问问这资料的来源,“哪来的资料?不会是你父亲给的吧?” “不是。”我摇摇头,“他同事程教授给的。” “程教授?”邓放总觉得这姓耳熟,试探地又问了句,“跟…程徕有关系么?”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于邓放竟然知道程徕的名字,但却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过他,“程教授就是程徕的父亲。” 邓放笑不出来了,怎么又有他的事啊… 可是过了会,他还是没忍住,问道:“这资料…程教授直接给你的?还是程徕给的?” 还用文件袋装着,不会是亲自碰面给的吧? 邓放心里有点不爽,但他没敢表现出来,怕惹人不高兴。 这事说来话长,我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默了下。 停职那几天,程徕许是从母亲那里要来了我的联系方式,他听说了张队牺牲的事,还了解到是测试吞咽试验的试飞任务,便主动提出他父亲可以找到一些相关的资料,或许会有帮助,这出举动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我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邓放见我不答,以为是我不想说,“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 “确实是程徕给的,不过…”我看了看周围,在场的人都跑到桌前围成一圈了,我跟邓放两个人在这里说小话不合适,“你还是先去忙吧,等过后我再跟你细说。” “好。”邓放点点头,过后说…也行,愿意跟他说就行,“那你?” “东西送到,我当然也该回家了。” 就…只是来送东西的么? 邓放又失望又想掩饰住的表情有点可爱,我没再逗他,小声补充了句:“等你们忙完再给我打电话吧,还有点别的事跟你说。” 邓放不失望了,眼里带着笑意,“行,那一会我去找你。” “嗯,快去忙吧,我走了。” 试验室里一忙就忙到了十点,眼看着快到熄灯时间,队员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雷宇和邓放在这继续研究。 “十点了,回吧。”邓放看了看时间,摘下了手套,开始思考他还是现在跑到卫戎家,人是不是都睡觉了,要不要先打个电话问一问? 雷宇听见他的话,依旧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我今天应该回不去了,你家再借我住一晚吧。” 这几天他研究的太入迷,几乎每晚都加班加点,回不去的时候都是在邓放那里睡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可今天不同,邓放犹豫了下,他今天也未必回得去宿舍,他收留雷宇,那卫戎能收留他么? “老邓?”没听见他回话,雷宇转头看过来一眼,“你今天不找卫戎去?” 这一句话可真是把他架了起来,不给反而还有些说不过去了。 “去…”邓放没看他,从兜里摸出来钥匙扔在桌上,留下一声响。 “谢了。”雷宇对他比了个手势,“你走吧。” 人都站在卫戎楼下了,邓放还有点被赶鸭子上架的局促。 或许是前些天每晚来这站岗,站出来了点归属感,望着那扇窗没一会他就平静了。 他想,实在不行就开口求一下,他睡沙发就行。 楼下这出天人交战我自是不知晓的。 在卧室看着书等电话,一等就等到了十点多,我突然想起厨房好像还有扇窗没关,便放下书走了过去,这才看见了路灯下站如青松的“哨兵”。 披了件长开衫下来,邓放看见我一愣,“你怎么下来了?” “邓首席什么时候调到这站岗了?衣服也不换,穿着抗荷服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飞行员改行的么?” 邓放低头看看自己,笑的有点腼腆,“没来得及,从测试楼直接过来了。” 兜里就一个手机,连钥匙都不剩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可邓首席站这也不太合适吧。” 正对着楼门口的位置,下来个人就能看见。 “是…有点…” 又腼腆了。 我笑笑没说什么,伸手勾住他腰侧的扣带,转身带着他往楼里走。 因为有地下室的设计,所以第一层楼梯旁是片空地,既能避风,又能阻挡些视线,在那说话最合适不过了。 邓放觉得自己像只被线牵着走的风筝,这线要带他去哪不知道,但是去哪他都愿意跟着。 楼梯间的灯是声控的,只要没人下来就不会亮。寂静又开放的空间里,人很容易松弛下来,我有些没形地靠墙站着,从兜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放到邓放掌心里。 “这是什么?”邓放对着门外的光看了看上面的字,“唇膏啊。” “嗯。” 阎良本就偏干,戈壁里风又那么大,跑了几天,邓放的嘴唇都干的爆起了皮,喝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白天见他连防护也不带,我便从家里拿了支新的带给他,本想等晚上和资料一并拿给他,没想到偏不碰巧,一等等到了现在。 “给我的?”他明知故问。 “首席不要?”我作势要拿走。 “要。”邓放立马抓紧了手里的东西,连带着我伸到半空的手,也一起被他握住。 带着热度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我没有抽出来,反手也握了握他。 这一个举动潜藏的意思有点明显,邓放觉得心跳都变快了,他直直盯着眼前的人,有点不敢眨眼。 “邓放,正常来说,我停职的事不会这么就出结果的,调查组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阎良。”我轻声开口,还是说了最想说的话,“平时你自己的事都不愿意动用家里的关系,这次为什么要帮我?” 以往我极少行使什么特权,相比权力带来的畅快,身不由己的感觉更令我厌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就难以戒断,这是除了爱欲之外,人的另一种自我保存的本能,可若事事如此,就会反过来被权力凌驾在人格之上,最初享受的优越感慢慢的就会变成身不由己的无奈,家庭对我的控制已经太多,我不愿再亲手递给父亲一把只会越烧越旺的火。 欲得净土,方净其心。 但权力这种东西,没有和有而不用是两回事,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也只有权力能维持最起码的秩序,撕开文明的表象,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仍秉行着原始的生存法则,我还不至于傻到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去挑战规则的制定者。 “也…没怎么帮。”听我说完,邓放不自觉紧张了下,视线移了下去,“就是让家里出面说了几句话,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有些事必须速战速决,拖的越久越不清白,就擅自做主了,你别生气。” “我有那么不懂事吗?你帮了我,我还生气?”我朝他靠近一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没从别人那里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 邓放松开我的手,后退了半步,我又将他拽回来,有意跟他挑明,“退什么?问你呢。” 邓放心虚的实在厉害,嘴唇嗫嚅着,半天没能说出来一个字。邓家位高权重的人多,但也不会随手就为儿孙挥洒什么特权,只是邓放说与我恋爱谈了有一段时间,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邓家这才看不得我白白受委屈出了面。 可这话他怎么敢跟我开口说,只要我不问,他怕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都跟人说是我对象了,这会怂什么呀邓首席?” 邓放一惊,“这你也知道了?” 我笑了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说来听听” 邓放又沉默了,剩下的刑讯逼供了也不能说。 “你不说,那我可自己上楼了。” 我转过身邓放就抱了上来,咬着牙讨价还价,“你先让我上去我再跟你说。” “行啊。”我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邓放却一手将我转了个身然后抱了起来,两腿忽然腾空,我被迫抱紧了他的脖子,“你干嘛?” “我抱着你上去。” “开什么玩笑,我家在八楼,你不嫌累我还嫌呢。” 邓放不吭声,迈开腿就往上走,能抱一会是一会,一会要是被赶出来就没得抱了。 八层楼的距离,对于邓放来说,也就是一点微喘。 但这点微喘在我听来跟蓄意勾引没什么两样,连同上楼梯的晃动带来的肢体碰撞,还没到家,我就已经贴着邓放的脖子开始想亲了。 他这招实在令我难以抗拒,比起说再多动人的话,肉体才是作不得假的。 色字当头一把刀,一把刀就一把刀吧。 可我没想到,邓放压根没打这个主意。 进门后他脱了靴子,坐在沙发上就不起来了,甚至还闭上了眼,一副疲惫又沉默的样子。 “邓放?”我叫了叫他。 “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吧,好吗?”他仍逃避着,一手搭在额前挡着眼睛,生怕我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看出他的心思,觉得好笑,不知道别的男人说谎时演技如何,但邓放的实在拙劣,纯粹是秉持着破罐子破摔的宗旨。 刚才的问题我心中已经有了粗略的答案,不说也没事,只不过此时此刻,还有更重要的急待解决。 我脱了开衫,走到沙发前,又叫了他一声。 “邓放。” 他终于睁开眼睛看了过来,“嗯?” 在他的注视下,我伸出手慢慢褪下了内裤,浑身只剩下一条滑溜溜的贴身睡裙。 “别睡了,我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