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流(1V1H)》 Day1-1/阴影 01 /Day1-1 九月。 夏末的高温还在灼人,刚开学的燥意在十几岁的少年中此起彼伏,教室里嘈杂而热闹。 阮嘉梨早上起迟了点,匆忙洗漱完毕,手上抓着餐桌放上的牛奶和面包,一手拽着书包带子,一路小跑,穿过清晨的校园小径。 前脚刚迈进教室,气喘吁吁地缓了一口气,后脚就响起了上课铃。 “起立!”值日生喊道,一片窸窸窣窣的椅子摩擦地面声响,全班人陆陆续续站起来,阮嘉梨侧身从狭窄的过道中穿过去。 “敬礼!” “老——师——好——” 两步走到座位旁,阮嘉梨一边跟着大家弯腰,拖着尾音敬礼,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来,放在椅子上。 同桌也心不在焉,一边弯腰,一边侧眼看她,压低了声音。 “才开学第二周,怎么就开始迟到了?” “我妈出差了,闹钟没响。”阮嘉梨还有点喘,胸膛轻微起伏着,也压低声音回道。 同学啧了两声,表示同情。两个人跟着全班人的动作,一起直起身,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在班主任老生常谈的清晨劝学中翻开书本,上完了上午第一节课。 “叮零零”的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立刻又嘈杂起来。 说话声、翻书声、玩笑声、门窗开动发出的声响,还有桌椅挪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种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蓬勃。 但也是真的吵。 “烦死了,到底是谁爱上学?真想一拳打爆这个世界。” 同桌姜小栀烦躁地抱怨着,把语文书从课桌一角挪到面前,团吧团吧校服外套,垫在下面,皱着眉头就趴了下去,俨然一副要补觉的样子。 阮嘉梨看了她一眼,提醒道,“下节数学课啊,错题写完没?” “写了的。”姜小栀闭着眼挥挥手,“你没来,我抄的前桌的。放心吧,会找饭吃的人饿不死。” 阮嘉梨:“……行吧。” 她把书包收拾好,将下节课要用的东西都拿出来,再把作业交给课代表之后,坐在座位上顿了顿。 接着,无法控制似的,她侧身往后看了看。 十几岁的少年人好像总是精气神十足,后排的男生大清早就开始打闹,嬉笑着推搡笑骂。 阮嘉梨的视线穿过形形色色的人,落在教室的另一头。 与其他热闹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教师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空着,一个人也没有。 甚至连桌面上都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连清晨的阳光都吝啬眷顾,留那个角落里的桌椅位置停在阴影里。 阮嘉梨怔怔望着那个方向,耳边是嘈杂的声响,倏然有了种不真实的想法。 好像一个暑假过去,坐在那里的人的痕迹就被通通抹掉,没有人再记得一样。 “……谁啊!” 姜小栀的座位靠过道,不知道谁打闹时不留神,撞了她一下。她皱着眉撑起身,凶神恶煞的,三两句把旁边的人骂散了。 “烦死了,大清早就吵吵吵,闲得没事干去把村口大粪挑了。” 骂完人之后还不尽兴,姜小栀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回头看见阮嘉梨侧着身发神,揉了揉眼睛,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你看什么呢?” 阮嘉梨回神,收回视线,回身翻着课本,摁了摁笔,垂着眼轻声道,“……没什么。” 姜小栀看了她一眼,又往她刚刚看的方向望了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回身准备上课了。 高中生活总是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下来的时候,觉得平平无奇、乏善可陈,但当此后回顾时,才会顿生眷恋。 很显然,大家现在正处于疲劳和无聊的阶段。 高二课业已经很紧,一整天的课下来,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直到听到放学铃声时才稍微提了点精神起来。 阮嘉梨收拾着书包,慢吞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本书塞了好几分钟,拉书包拉链更像是开了慢动作,心事重重得旁边打游戏的姜小栀都抬眼看了她好几次,她还浑然不觉。 好半晌,好不容易把书包拉链彻底拉上,她抬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像决定了什么似的,把书包跨到背上,快步往外走。 “喂。” 姜小栀还没走,一只腿踩在椅子上,横着手机玩游戏,此时忽然出声,在后面喊她。 阮嘉梨回头。 姜小栀屏幕还亮着,红红绿绿的厮杀成一片,后面跟她组队的几个男生急得要死,大声问栀姐你在干什么,她却置若罔闻,只是盯着阮嘉梨看。 “你不会要去找裴时璟吧?”她盯了她片刻,这样问道。 顿了一秒。 “没……”阮嘉梨下意识想否认,拽着书包背带的手指紧了紧,头都摇到一半,忽地才想起,这是她同桌。 平日里虽然也没有玩太好,不像有的女孩子那样挽着手总黏在一起,上厕所都是牵着手去,但关系还是不错的。 ……应当吧? 她这样想。 于是摇到一半的头又缓慢停住,否定的话语停下来,变成了一句很轻的“嗯”。 姜小栀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看着她,几秒钟后出声。 “你少跟他玩了。” “……” 阮嘉梨抿唇,一时没说话,拽着背包带子的手紧了又紧,都快把指甲掐进肉里。 姜小栀也就那么看着她,一副全然告诫的姿态。 “没事的,” 许久,阮嘉梨手上动作一松,语气貌似也轻松许多,答复说。 “是我妈妈让我给他带点东西。” “我平时也不怎么跟他玩的。”她说。 好半晌之后,姜小栀才“哦”了一声。 “可能在网吧吧。”她说。 Day1-2/巷口 02 /Day1-2 “……哦,好。” 愣了几秒之后,阮嘉梨应了。 她还是说谎了。 说完那句话后,她都不敢看姜小栀的眼睛,装作没事地转身,就快步往外走。 她步伐太快,赶时间,又没敢回头,自然也就错过了姜小栀的神情。 没看见她平静冷淡,毫不相信,看着她往外走,直到背影消失之后,才垂头看手机,对着后面几个男生骂了几句,重新开始打游戏的样子。 阮嘉梨边往外走,边低头看时间。 她骗姜小栀的。 她妈妈出差了,哪里会让她给裴时璟带什么东西。 况且……是从前也就罢了,从今年开始,她大概也不会再让阮嘉梨给他带什么东西了。 让她避都来不及吧。 想到这里,阮嘉梨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脏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确认自己可以在七点钟之前到家,跟妈妈视频,才快步往学校外那条街走去。 学校附近网吧很多,大多都是黑网吧,高中生上机也不需要身份证,藏在小巷子里,隐蔽而杂乱,总是黑乎乎的。 阮嘉梨脚步抬起,又落下,揪着书包带子,站在巷子分岔口纠结。 左右两条巷子像对称似的,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墙根青苔潮湿,地面污垢漆黑,连网吧数量好像都差不多。 ……裴时璟在哪一边? 她不知道。 阮嘉梨犹豫再三,在心里数小鸡小鸭,最后落到左边,咬了咬牙,正抬腿要迈时,听见右边巷子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砰!” 还有噼里啪啦的,好像连带着堆在墙根的东西也全都扫落了。 阮嘉梨一顿,停在原地,回头看。 右边巷子的岔口里推出个人。 男的,倒在地上,双手护胸,面目狰狞,口中不住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男人在一阵拳打脚踢中慌乱地抱头护住自己,胡乱地说着道歉求饶的话,但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却没有因此而少半分。 哀嚎、惨叫不断,混杂着一群人的咒骂声,场面一度十分惨烈。 “璟哥……璟哥……”男人许是见求饶无果,索性不护了,艰难地朝另一边爬去,向着孤身立在那儿的一个人身边去。 “璟哥……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男人伸手抱住那人的裤腿,不住地哀求着,“璟哥…… 我下次真的不敢了,放过我吧……” 接连不断的、痛苦的哀求声在耳边响起,而那个被男人抱住裤腿的人却无动于衷。 他只是散漫地半倚在墙边,单手插兜,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倦冷地看着下面那人。 半点儿情绪也没有。 渐渐的,对男人的殴打停了,原本那伙人都陆续停下来,看着安静半靠在一旁,垂眼看着人哀嚎的那个人。 少年年纪不大,眉宇间还能看出点刚长开的青涩,骨骼硬朗,但冷淡和锐意却极为明显,掩下了这一点。 校服外套早不知道扔在哪里,只单一件黑色的宽松卫衣,领口宽大,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从阮嘉梨的视角看去,他侧着身,微微低头,眼睫低垂,下颌线分明,喉结凸起,脖颈线条流畅,后颈棘突明显。 此刻少年正低着颈,垂眼看了他脚下那人片刻。 接着,他缓慢弯下身,慢吞吞地伸出手—— 指尖落在裤腿处,握住,轻轻往外拽。 一下,又一下。 将黑色的布料往外扯出。 彻底将自己的裤腿从男人手里解救出来之后,少年后退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有褶皱的地方。 他动作很慢,神情很淡,几乎没什么情绪,但就是让人硬生生看出一股嫌弃。 然后他缓慢地起身,垂眼盯着趴在地上那人,没什么情绪地轻声道, “如果你真的想求饶的话,就应该知道……” 他顿了两秒,又缓慢地蹲下身,手肘搭在膝盖上,伸手,很轻地拍了拍男人的脸。 “啪,啪。”又轻又缓的两声,力道不重,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和羞辱意味,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紧张的情绪在男人筋挛的身体上得到具像化的蔓延。 良久之后,他才垂眼,慢吞吞地轻声道: “我最讨厌别人乱喊乱叫。” Day1-3/十七 03 /Day1-3 “哐当”一声,阮嘉梨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有废弃的铁制工具堆在墙角,被她无意后退的脚步碰撞一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落,跌在地上,“哐当哐当”一阵,发出不小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明显。 阮嘉梨一顿,心跳都漏了一拍,盯着脚下,暗道不妙。 果然,再抬头时,巷子里那群人都不再动作,停在原地,朝她望过来。 刚刚起身的那个少年也是。 他站在人群中央,遥遥向她投来一眼,神情依旧冷淡,没有半点变化。 无端闯入一场带着血腥底色的闹剧,阮嘉梨大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喊人。 “裴……” 两秒后,没说出口的名字就又停在喉咙口,犹豫再三,还是闭上了嘴。 气流从鼻腔里吸进去,又缓慢地呼出来,勉强平复急促的心跳之后,阮嘉梨攥着书包带子,轻声道, “……不好意思,找错人了。” 然后她迅速地转身,脚步同心跳一样慌乱,快步向巷口走去。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在向她这个方向走近,阮嘉梨心跳到嗓子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身后,站在人群中央的黑衣少年一动未动,只是抬眼看着她的背影,视线从她马尾晃动时露出的白皙后颈,校服衬衫下单薄的蝴蝶骨,还有紧紧攥住书包带子的纤细指节上扫过。 好半晌,他出了声。 “回来。” 想要追出去的人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裴时璟的视线却依旧没有离开,直到看着她走到巷口尽头,马尾和裙摆一晃,离开了这条巷子,才缓慢收回目光。 他眼睫垂下,敛起眼底情绪,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像是对目前的状况失去了兴趣,兴致缺缺似的,他脖颈一仰,伸手把黑色的卫衣帽子拉到头顶,向外走去。 “你们看着办吧。” “走了。” - 这边阮嘉梨走出了巷子,回到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心脏依旧在砰砰直跳。 从前只是听说巷子这边乱,没想到是真的,还会被她撞见殴打的现场… 男人的哀嚎、拳头打在身体上的闷响、隐忍痛苦的呻吟,还有被抓住裤腿哀求的人的冷淡侧脸,诸多种种,还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好几分钟后,阮嘉梨才勉强平复下心情,看了眼时间,心乱如麻地向家走去。 时间卡得刚刚好,刚到家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阮嘉梨迅速冲进房间,把书包放下,快速抽了两本作业出来在书桌上摆着,然后两个深呼吸过后,才按下接听键。 手机屏幕一卡,接着浮现出女人的脸。 “作业写完了吗,小梨?” “还没有,”阮嘉梨喝了口水,抿了抿唇,“但快了。” “那就好。一个人在家要听话啊,入秋了,天黑得早,放学就快点回家,不要跟同学在外面玩,回来写了作业就早点睡觉,知道吗?” “……嗯。”阮嘉梨应下。 女人那边有点吵,似乎还在饭局应酬的间隙,才抽空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嗯?你脸怎么这么红?感冒了吗?” “……没有。”阮嘉梨顿了几秒,“可能是吃饭吃得太热了。” “噢噢,那就好。”女人没有生疑,但还是在嘈杂的环境里叮嘱她多穿衣服,多喝热水,睡觉盖好被子,阮嘉梨都一一应下。 快要挂的时候,对面倏然想起什么,“噢,对了……你张阿姨寄了好多秋梨过来,起码三四箱吧,我们肯定吃不完,你看看拿到学校里去给同学分一分。” “好。”阮嘉梨乖巧应下。 女人跟旁边的人说了两句话,又顿了顿,“或者给对面那家送去一点也行。” 阮嘉梨一顿,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那小孩也挺惨的……”女人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被旁人叫了好几声,像是有事要去忙,于是匆匆收尾。 “放下就走就行,不要停留,也不要过多交集哈。” “……好。”阮嘉梨说。 嘟嘟两声,视频通话被挂断,只剩急促平直的机械音在房间里回响,然后自动停止。 好半晌之后,阮嘉梨垂下眼,把手机放到一旁,开始写作业。 到八九点的样子,作业刚好写完,快递也打电话来,说把东西送到门口了,阮嘉梨穿上外套,从猫眼里看了看外面,然后打开了门。 “一共四箱哈,生鲜。”快递小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把单子递给她,“没问题的话就签收一下。” 单元楼年头已久,设施老旧,虽说面积很宽,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产物,仍只有狭窄到上下楼都会擦肩的水泥楼梯,还有不太灵敏、时常故障的声控灯。 阮嘉梨这层楼的灯就坏掉了,一闪一闪,晃着人的眼睛。 她接过快递单,在忽闪忽闪的灯光下寻到签收人的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 三个字还没写完,楼下传来脚步声。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缓慢而又规律地往上迈。 阮嘉梨一顿,黑笔无意识地往下一划,姓名的最后一个字就签成了鬼画符。 ……哪怕不用看都知道,那个人会停在她身边,停在她对面。 然后掏出钥匙,缓慢地插进钥匙孔,进门,关门,将他的生活隔绝在两扇门之外。 好像两条平行线一般,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 ……为什么她会如此熟悉呢? 因为她听那个脚步声,听了整整十七年。 Day1-4/药膏 04 /Day1-4 胡乱在纸上把最后一个字圆回来之后,阮嘉梨把快递单递回给快递小哥,并轻声道了谢。 小哥说不用,抬手擦了擦汗,把纸和笔装进腰包里,侧身从楼梯上下去了。 阮嘉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自然也看见了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在楼梯上微微侧身的人。 方才在巷口遥遥相望,神情冷淡的人,此刻站在两级楼梯远的地方,抬眼看着她。 裴时璟站在两级台阶下,视线堪堪与她持平,微微侧身,让快递小哥从身旁经过,然后将没有温度和情绪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校服外套已经穿上了,卫衣兜帽放下,松松垮垮地落在领口外面,眼神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闪烁。 对视两秒后,阮嘉梨有些局促地收回视线,盯着脚下的水泥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打招呼吗? 还是不打?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裴时璟开始成为这样相顾无言的关系了呢? 连是否打招呼这件如此简单的小事,都要反复斟酌。 阮嘉梨情绪复杂地垂下眼,呼出一口气,率先开了口。 “你回来得正好。”她指了指门口的几箱水果,还是没看他,“我妈说给你们一箱。” 裴时璟看着她,没动,依旧双手插着兜,视线随意地在包装完好的纸箱上一扫,“噢”了一声。 然后无言。 阮嘉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也觉得这气氛实在尴尬得紧,转身把自己家门打开,“那你自己搬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没看裴时璟,费劲地把箱子推进家里。好在只有一个低低的门槛,进门就是玄关,可以堆在那里不用管,所以也不算太累。 正在推最后一箱的时候,她听见后面的人动了。 裴时璟两步迈上台阶,随意地挽了把袖子,弯身抱起极沉的一箱。 阮嘉梨把最后一箱推进门里,气息有些不稳,起身回头看他,“那我就先进去……” 视线触及面前那人,她话音倏然一顿。 裴时璟站在她面前,袖口上滑,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肌肉线条明显,隐约可见血管和青筋。 然而让她诧异的却不是这个。 他白皙的小臂上,赫然有两道伤痕。 极深,像是刀划的,破开表层皮肉,还在往外渗着血,骇人得紧。 “……你受伤了?”阮嘉梨瞪大眼睛,先是诧异,而后蹙起眉。 裴时璟倒是没什么反应,顺着她的视线往伤口上瞥了一眼,风轻云淡,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然后抖了抖袖口,布料下滑,遮住血肉模糊的伤痕。 ……刚刚不是都没他什么事吗? 就站在那儿看着,也会受伤? 难道她走了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阮嘉梨眉头蹙得更深,两步上前,费劲地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我来吧,你开门。” 漆黑的发顶在身前擦过,还带着极淡的香气,发梢和指尖一同擦过他的手臂,触感柔软,一触即分,没有过多的停留。 裴时璟顿了两秒,垂眼看着她的发顶,看她因为箱子有些重而绷紧的手臂,紧紧扣在箱子边上的纤细手指。 好几秒后,他才移开视线,嗯了一声。 掏出钥匙,开门,进门。他走在前面,阮嘉梨跟在他后面,有些艰难地跨过门槛,往前走,直到“砰”一声,弯身把那箱秋梨往客厅里一放。 半晌,她呼出口气,起身揉了揉手臂。 裴时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去了,单手扣住门锁,食指一勾—— 厚重的防盗门“砰”一声合上,声音极响,就在她起身后的几秒。 阮嘉梨一顿。 ……什么意思? 她只是看他受伤了,帮忙搬个东西,没有要留下来坐一坐的意思。 但她转身看去,裴时璟十分自然地从门口离开,走到客厅,在沙发旁坐下,神情平静,没有半点不自然的意思。 好像刚才那个关门的动作只是习惯使然,或者是怕风吹进来,或是别的什么。 总之,应该不可能是为了让她留下来。 阮嘉梨抛开脑子里的想法,迟疑两秒,缓慢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视线落在暗色调的空旷客厅里。 跟她家一样的户型,只是看起来要冷得多,空空旷旷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他家没人。 常年没人。 有的孩子会渴求父母的陪伴,期望忙碌的双亲能够抽出时间来给予情绪价值,但裴时璟应该不。 阮嘉梨看着黑色的玻璃茶几,想,她也不希望他爸妈回家。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裴时璟能永远都一个人待在家。 正想着,黑色的玻璃茶几面上映出坐在另一头的人。 一阵窸窣的响,阮嘉梨再抬眼时,裴时璟已经脱掉了校服外套,正单手拉住卫衣下摆,手臂上抬,脖颈一低,将黑色的卫衣也脱了下来,只留下里面的短袖T恤。 T恤和卫衣下摆稍稍贴住,随着卫衣拉起的动作,上扬一瞬,露出少年平坦的小腹,隐约能瞥见明晰的沟壑,然后被滑下来的布料盖住。 “……” 阮嘉梨迅速移开视线,从玻璃茶几的反光里瞥他。 脱下衣服后,裴时璟拧开小药管的盖子,垂着眼,开始上药了。 药膏草草涂在手臂上的伤口之后,阮嘉梨看他伸手撩起衣服,才意识到,他可能腰腹处也有伤。 眼看着衣服下摆又要撩起,露出方才只瞥了一眼的少年腹肌,阮嘉梨连忙站起来。 猝不及防,动静极大,碰掉了茶几上的小摆件,她又弯身捡起来,背过身去,“……我先走了。” 两个呼吸过后,身后还是没有声音,阮嘉梨也不准备再等,迈步往门口走去。 指尖快要触上门锁时,身后人终于出声了。 “等下。” 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依旧没什么情绪。 阮嘉梨一顿,面对着门,心无端提到嗓子眼,好几秒后,才缓慢转身。 裴时璟站在她身后,神情平静,眉眼冷淡,瞳孔漆黑,注视了她几秒。 阮嘉梨背对着门,左右边分别是玄关的柜子和墙壁,面前唯一一个出口被他堵住,要前不能前,要后不能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他沉默的注视里,阮嘉梨手心渐渐出了汗,正准备不管他要说什么,都要回身离开之后,裴时璟终于动了。 他垂眼,抛了个小物件到她怀里,然后转身往客厅走。 阮嘉梨猝不及防,连忙伸手接住,好半晌才看清。 是他刚刚用的那个药膏。 “涂一下腿。” 裴时璟背对着她说。 —— 有的人表面上很装,其实心里@$)@:)amp;(@/! 求珠珠宝宝们!这文应该不长的,十几万,啵啵啵! Day1-5/睡裙 05 /Day1-5 ……涂一下腿? 阮嘉梨回家过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洗完澡后,换上睡裙坐在床上,才隐隐感觉到大腿后侧的痛感。 她蹙着眉,将睡裙掀起来,终于在靠近后侧腿根的地方发现了一条细长的划伤。 不深,只破了表层皮肤,细细长长的一道,已经不再流血,只是在白皙细嫩的大腿后侧泛着并不明显的粉。 约莫是下午在巷子里时,被滑倒的铁制工具划伤的。 ……她都没发现的伤痕,裴时璟是怎么看见的? 校服下装虽是半身裙,但也不算短,到膝盖上方一点,正常情况下是绝不可能看到这里的。 ……是搬那箱秋梨的时候,还是什么别的,她没注意的时候? 好半晌过去,依旧百思不得其解,阮嘉梨索性放弃不想了,蹙着眉,拧开那管药膏,缓慢地涂了上去。 等药膏半干之后,她起身拉好窗帘,关掉灯,在一片寂静中,盯着天花板上的幽幽亮光,难以抑制地出了神。 缺课,逃学,打架,泡网吧,甚至还受了伤。 ……裴时璟从前不是这样的。 阮嘉梨虽算不上顶尖的学生,但成绩也不差,从小就是班上老师最喜欢的那一批学生。 她乖巧,安静,话不多,每天的作业和任务都按时完成,待人友善,笑起来眼睛弯弯,唇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还长得好看。 不得不承认的是,美貌就是有优待的,尤其是她这种没什么攻击性的、温和的漂亮。 没有人和她相处得不好,也很少有人会讨厌她。 但即使这样,从前的裴时璟依旧还要高她一等。 要怎么形容那时候的裴时璟呢? 少年天才。 除了这几个字,阮嘉梨想不到别的什么词汇。 校服白衬衫在他身上永远衬人,领口规整,恰到好处的肩线弧度勾勒出少年逐渐长成的宽肩,脊背挺直,纽扣一丝不苟,永远要比别人好看一截。 回回领奖台上光鲜亮丽的第一名,红榜上证件照都无可挑剔的一张脸,物理竞赛后会被贴在校门口横幅上的名字,家长口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毫不夸张地说,绝大部分学生永远都在仰望的背影。 包括阮嘉梨。 但她的不同之处在于,别人可能只是仰望其中的某一程。 十八岁之前的人生轨迹太固定,小学、初中、高中,在庞大而错杂的关系网里反反复复,同窗三年才是常事。 但阮嘉梨跟他一同长大,从有记忆的年岁开始,回忆里就已经有了裴时璟的影子。 从一开始的并肩,到逐渐拉开差距,她就这么看着裴时璟的背影,咫尺之隔,却遥不可及,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年。 但就在这个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如此一帆风顺下去,大有可为的时候,他却倏然脱轨了。 先是整周整周的请假,然后是直接缺课。期末考缺席,竞赛撤销报名,到现在的直接逃课,不出现在学校。 裴时璟好像背离了所有人的期待与希冀,走上了一条旁人难以理解的道路。 包括阮嘉梨。 她也不理解。 但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她也同时发现了另一点—— 她和裴时璟,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亲近了呢? 他不再会在放学后跨过两层楼的班级,站在后门等她下课,不再会在操场的林荫路上和她共享另一只耳机,不再会和她并肩走过家属院小区狭窄的楼道,远在她之前就提前摁亮老是故障的声控灯,然后站在家门口,低声跟她说明天见。 裴时璟变了。 也许早在他身上总有莫名其妙的伤痕之前,早在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烟味之前,早在他在人群中看见她,却只是顿了一秒,然后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的时候。 他们早就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了。 人会长大,从前的玩伴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分道扬镳,阮嘉梨时常告诉自己这一点,但她依旧难以接受。 她和裴时璟甚至没有那么一个“节点”,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散了。 想着想着,鼻尖就开始发酸,阮嘉梨吸了吸鼻子,翻了个身,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没拉紧的窗帘露出一条缝,一声很轻的响,窗外夜色中,橙色的火苗闪烁一瞬,然后变为微弱的火星。 阮嘉梨没看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睡意朦胧,脑子全是裴时璟,从前的,现在的,今天的。 大腿后侧,涂过药膏的地方逐渐开始发起热来,滚烫而又灼热。 恍惚间,她在柔软的被子上蹭了蹭腿根,睡裙滑到腰间,却还浑然不知。 窗外,一根烟燃到底,裴时璟垂眼,伸指缓慢地摁灭。 Night1-1/裙下 06 /Night1-1 阮嘉梨做梦了。 不知道是药膏在伤口上起作用的原因,还是因为睡前无意识想起的,白日里瞥见的少年腹肌。 就那么一眼,衣服撩起来的瞬间,但却像嵌入脑海了一样。 分明的沟壑,隆起的肌肉,既不过分夸张,也不过于薄弱,恰到好处地横亘在属于少年人的腰腹上,为他增添了一些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界限模糊的吸引力。 那可是裴时璟。 梦里一切都如常,阮嘉梨照例去上学,照例在巷口分岔路里徘徊,照例落荒而逃,照例回到家,在他的注视下,签收那几箱妈妈叮嘱的秋梨。 但从她进入对面的家门之后,一切开始变得不同。 裴时璟锁了门,没让她走。 她依旧是因为不好意思看他上药而落荒而逃,但快步走到玄关处时,却发现门打不开。 怎么样都打不开,像童话里被施了魔法的困境。 阮嘉梨有些无措地后退一步,却正正好好地撞进身后人的怀里—— 肩膀宽阔,胸膛坚硬,臂弯有力,温热的呼吸从耳后扫过,将她圈在那方寸之地。 她甚至能隔着一层T恤的布料,感知到他的体温。 滚烫的,鲜活的,带着气息的。 心跳声砰砰,震耳欲聋。 阮嘉梨屏住呼吸,看裴时璟好像没察觉到任何不对似的,既没有退开,也没有其他回撤的动作,只是神情自如地递来那管药膏。 手臂向前伸,若有似无地环过她的腰,直到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她面前—— “涂一下腿。”裴时璟说。 “……什么?”阮嘉梨这回问了。 她当时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而又无措,合乎逻辑与情理。 然而裴时璟并没有说第二遍。 他只是顿了两秒,垂眼看着她漆黑的发顶,还有因为无措而快速颤动的睫毛,收回了手。 带着温度的小臂擦过她的侧腰,若有似无,一触即分,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 ……没了? 阮嘉梨一手攥着校服裙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边有些困惑地想,就结束了吗? 裴时璟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吗? 这个念想还没落下,她倏然感到一种冰凉的触感,毫无预兆地印上她的大腿后侧—— “……唔!” 一声惊呼硬生生被捂在嘴里。 比起裴时璟亲自挤了药膏涂在她大腿后侧还要惊悚的事情是,他用另一只手横在她身前,从腰侧横过胸口,修长分明的指节在眼前晃了一晃,然后捂住了她的嘴! 好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她方才那个下意识躲闪的动作让他有些不虞一般。 阮嘉梨猛地抖了一下,却因为受力原因只能往后退,整个人快要贴在他身上。 但裴时璟依旧不为所动。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垂着眼,一点一点,还算轻柔地动作着。 少年有力的右手从她腰侧、腋下横过,不轻不重地捂住她的嘴,而另一只手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在少女校服短裙下,轻而缓慢地动作着。 药膏微凉,连带着指尖也犹带凉意,让人腿根轻颤。 指腹在白皙细腻的大腿后侧动作着,在少女裙下的绝对领域里无所顾忌。 膏体在反复碾磨揉开的动作中化开,沾染了她的体温,从伤口附近的皮肤开始,一点一点发着烫。 细小而浅的伤口,因为他打着圈涂抹液体的动作,而存在感愈来愈明显,那种滚烫感几乎难以忽视,从腿根处往上,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唔。” 陌生而又奇异的感觉让阮嘉梨不自觉动了一动,柔软的身体在身后小幅度地擦过,细白的手无处安放,只能无措地向后,像抓住大海上的浮木似的,攥住了身后人的衬衫下摆。 裴时璟在阮嘉梨动的时候,同频停了两秒。 一口气卡在鼻息间,等到她停止动作之后,又停顿了两秒,才缓慢地吐了出来。 裴时璟垂眼,看着阮嘉梨攥着他衣服的手。 手指细白,指甲修得圆润,泛着晶莹的粉。 此刻紧张地将衬衫下摆攥出一道道痕迹,凌乱而又毫无章法,还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地颤动着。 ……好像她的一切全然由他主导。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裴时璟就顿了一秒。 半晌,他眸色渐暗,喉结滚了一滚,手上不自觉地用了点力,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印记。 “……唔!” 许是猝不及防,许是有点疼了,阮嘉梨被他捂住嘴,只能发出单薄的、含糊不清的语气词,脖颈应激似的往后仰,后脑落在他肩侧。 ……完全亲密无间的姿势。 两个人隔着两层衣物的阻碍,完全贴在一起。 他的掌心紧贴着她的嘴唇,呼吸扑在他指根和颈侧,一阵一阵地发着烫。 指尖和腿根,脊背和胸膛,后腰弧度浅浅地隔开一点距离,然后是少女柔软的、浑圆的臀部,抵在他的腿根。 阮嘉梨感到有什么东西越来越烫。 呼吸越来越急,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好像裴时璟捂住的不单单是她的嘴,还有鼻尖,以至于她快要坠入一种窒息般的漂浮感中。 攥住他衬衫下摆的手细微地发着抖,支撑不住似的,五指张开,摁在了少年坚硬的腹部。 掌心坚实的肌肉好像要把她灼伤。 与此同时,裙摆下的指尖也不再满足于在伤口处流连,一路划过腿根,触碰到了裙下更加柔软的布料—— Night1-2/水渍 07 /Night1-2 阮嘉梨倏然醒了。 几乎和梦里人伸指触上她腿间柔软的布料一样,是瞬间的事情。 她仰躺在床上,猛地睁开眼,胸膛不住地起伏着,感觉到身体不同寻常的热意。 秋日的被子尚还轻薄,此刻被她团成一团,夹在双腿之间,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此刻还随着她的呼吸,极为明显地在腿间一起一伏。 睡裙早同被子混在一处,凌乱地滑到腰间,堪堪挂在肋骨处,裙下光洁纤细的双腿和粉白色的底裤一览无余。 ……还有底裤的中间晕开的深色水渍。 她做了春梦。 场景是对面那家的客厅。 对象是裴时璟。 信息量太大,连同身体的反应一起袭来,阮嘉梨躺在床上,十分茫然。 明明白日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一到晚上就会变成这样? 阮嘉梨缓了许久,才缓慢地起身。 她没有开灯,摸黑踩到拖鞋,打开抽屉,弯身褪下湿掉的这条,然后换上干净的,转身把手上这条扔进洗手间里。 洗手间开了灯,她只匆匆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就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面色潮红,头发凌乱,领口松松垮垮,睡裙皱得不成样子。 哪儿看得出仅仅是一个伴随着不自觉夹腿的春梦,活脱脱一个事后的样子。 ……还是明天再洗吧。 阮嘉梨想着,关掉卫生间的灯,踩着拖鞋回到床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梦,场景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事,主角是裴时璟。 醒来的时候,先是茫然,然后是羞赧。 ……青春期,青春期,正常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反正裴时璟明天应该也不会来上学,她也不用感到尴尬。阮嘉梨想着。 今晚有月,皎洁的白光从窗帘未拉紧的缝隙里倾泻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条长长的影,由窄到宽,分外好看。 但阮嘉梨不太喜欢睡觉时有光。 月光落在她小腿上,她揉了揉眼睛,掩唇打了个哈欠,半路转了方向,去拉窗帘。 指尖攥上窗帘布,正欲拉上,哈欠打完,视线随意地向窗外一扫,却猛地一顿。 家属院修建得太早了,户型在此刻看来稍显奇怪,明明是对门的两家人,次卧的阳台却是相对而望。 她的房间对面,是裴时璟的房间。 而对面的阳台上,此刻有人。 夜色寂静,偶有几声夏末最后的蝉鸣,穿黑色衣服的少年躬身站在阳台上,身体随意前倾,手肘撑在栏杆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栏杆边上叩着,神情极淡地望着她。 瞳孔漆黑,目光如有实质,穿过并不遥远的夜色,像是要直白地看进她心里。 阮嘉梨呼吸猛地一滞。 指尖将窗帘布料攥得死紧。 月光顺着他的发梢倾斜,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背光的银白色边,再顺着她窗帘拉开的弧度,一路倾洒到她床上。 一条笔直的直线,连一点遮盖都没有,就可以将目光落在她松软凌乱的被子上。 顿了一秒后,阮嘉梨心跳如擂鼓。 ……他看到了? Day2-1/红晕 08 /Day2-1 这种忐忑不安的猜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阮嘉梨从胡乱断续的梦里醒来,一把按掉闹钟,匆匆换衣服洗漱出门,去学校的路上都还一直在想。 他们昨晚没有打招呼。 只是在午夜凌晨的阳台上对视了片刻。 裴时璟的神情是自始至终的淡,一根烟松松垮垮地夹在指间,直到燃尽了,也没见他抬指去赏一个吻。 直到被燃到底的温度灼了一下,他才垂下眼,两指交错,侧身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距离很近,她甚至可以听见烟灰被摁灭时的簌簌声。 微弱的火光在他指侧闪烁,映亮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的手背上筋骨分明。 ……方才梦里,在她裙下的手。 阮嘉梨猛地一顿,然后收回视线,“唰”一声拉上了窗帘。 这次很紧很紧,甚至还多拉了两下来确认,直至房间里一点月光也没有,漆黑一片。 反而更像梦里的场景了。 阮嘉梨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心乱如麻,踩着拖鞋回到床上,坠入后续乱七八糟、时断时续的梦里。 半夜起床拉窗帘的后果就是——没睡好,且表现很严重。 姜小栀今天到得很早,一边埋头抄作业,一边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被吓了一跳,连答案都抄错行了。 “你昨晚偷牛去了啊你?这黑眼圈都要吓死人了。” “……”阮嘉梨没精打采地把书包放下,往后看了一眼。 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依旧是空的,空空荡荡,连一本书都没有,跟昨天一样。她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但与此同时,却升起了其他更加复杂、更加难言的情绪。 像是惆怅。 顿了几秒后,她收回视线,坐下,打了个哈欠,“快别说了。” 姜小栀确实也没再说,抄作业的手都快起火了,“数学数学,快点,一直等着你呢。” …… 裴时璟是在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来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彼时阮嘉梨正在讲台上写下小测的时间。四十分钟,英语单元测试,老师没来,她是课代表,负责发试卷和收试卷。 白色的粉笔握在手上,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落下规整娟秀的字迹,余光里,前门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高而挺拔,单肩挎着包,站得不那么板正,但整个人依旧是挺拔的。 “报告。”他说。 拖着尾音,倒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却让整个教室传递与翻阅试卷的簌簌声都停下。 “咔哒”一声,阮嘉梨手里的粉笔倏然断了。 她缓慢地偏头,看见裴时璟站在门口。没有穿校服衬衫,只是一件黑T,外面套了蓝白色的校服外套,敞开着。 没有以前的规整和一丝不苟感。 裴时璟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从敞开一粒扣子的衬衫领口向下,到裙摆处停止。 ……好像在看她的伤。 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阮嘉梨倏然感觉裙摆处一热,移开视线,好半晌才道,“……进来。”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风从她身旁经过。 裴时璟从她身后过去了。 阮嘉梨面对着黑板,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继续把起止时间写完,然后下了讲台,走到最后一排的位置。 “……你的试卷。”她递给裴时璟。 此刻小测已经开始了,全班同学面面相觑的神情和窃窃私语都淡了下去,教室里很安静,所以她把声音放得很轻。 裴时璟看着她的手。 指尖轻轻捏住白色的试卷一角,手指纤细,指甲修得干净圆润,白皙中泛着晶莹的粉色。 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起伏着的,带着红晕的。 ……很像她昨晚的脸色。 —— 之后有加更的话应该都在十一点左右哦 Day2-2/燃烧 09 /Day2-2 裴时璟的确是看见了。 彼时他睡不着,伤口又太疼,于是弯身在阳台上点了根烟,垂眼的时候,看着手里的火苗,还在想这两刀给自己划得值么。 能换她共处二十分钟,还是换她没那么怕他? 好奇怪。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会想,她会怎么看他呢。 会很失望么。 垂眼想着,忽地被火苗灼了指尖,裴时璟才缓慢地点上烟,看橙红色的火星在纸烟一段燃起,然后抬眼,瞥见了一抹白色。 月光落在对面的窗沿,从半开的窗帘缝里倾泻进去,在漆黑的室内,照亮一抹莹白。 ……阮嘉梨的腿。 两条纤细的腿,线条流畅,膝盖微微弯曲,放松地落在底色粉白的床单上。 或许是睡姿不太好,又或许是睡裙太宽松,总之,整个裙摆直接上滑,要落不落地挂在肋骨处,只留下两条光洁的腿暴露在空气中。 白得几乎晃眼。 裴时璟呼吸一滞。 理智告诉他非礼勿视,最好的做法应该是立刻移开视线,转身进房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他却像被定住了一般,完全挪不开眼。 于是他看见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正对着他,侧躺着,露出平坦的小腹。 两条腿弯起,腿弯处缠着被子,单薄的被褥乱成一团,被她无意识一勾,夹在了腿间。 月光洒在她身上,映亮底裤边缘的蕾丝,在腿根处落下极为细小的蝴蝶结影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轻轻地晃动着,像蝴蝶颤动的羽翼。 裴时璟垂搭在栏杆上的手倏然蜷起,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他屏息良久,刚呼出一口气,想要移开视线,然后就看见, 羽翼颤动的频率倏然大了一些。 阮嘉梨腿搭在被子上,无意识地夹紧,还不满意似的,往下滑动一点,以使腿间的存在感更加明显。 然后她开始轻微地扭动。 腿根在晃。 前后,来回。 腿根处夹着一团被子,鼓鼓囊囊而又柔软的挤在腿间,在她的动作下,紧密地磨蹭着腿心。 身体也在动。 手指伸出,无意识地攥紧床单和被套,腰肢起伏摆动,伴随着腿根的动作一起一伏。 大团布料连带着厚重棉絮,一下又一下地抵着腿心,随着自己的动作,挤压刺激着敏感地带。 睡衣还在持续上滑,露出胸乳的一点起伏。 小腹平坦,起伏频率由缓到急,次次凹陷到肋骨以下,又迅速地回起,分秒都在彰显身体的难耐。 睡裙下没有内衣,胸乳在衣摆的起伏下若隐若现。 睡裙布料裸露直接地摩擦着乳粒,红蕊缓慢地挺立,小尖与凹陷磨蹭着更为粗糙的布料,在纤维细微的纹理起伏中获得快感。 也在一起一伏中,半露不露。 隔着遥远的一扇窗,那点红并不明显,极浅淡的粉色,像是隔窗看见的一朵花。 半开不开,含羞半露。 燃着的一支烟早就快烧到尽头,一截烟灰缓慢下落,在夜风凉意里,滚烫地灼到指背皮肤。 裴时璟却一动没有动。 像一个什么倏然开始燃烧的旗帜,布料迅速蜷缩焦黑,飘摇着坠下深渊。 —— Day2-3/空白 10 /Day2-3 裴时璟只待了一节课不到,小测结束前,人就已经走掉了。 阮嘉梨写完形填空时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的动静,心乱如麻,无法安定,如坐针毡似的,硬生生等到下课铃响,才草草写上最后两个选项的答案,站起来收卷。 所有的卷子都交到手上,同学们纷纷从前门退去,前往食堂。 等到人走光之后,阮嘉梨才放下手里的卷子,从讲台上走下来,走到最后一排的位置。 桌椅板凳依旧整齐干净,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像往常一样。 正午的阳光也落不到这个地方,在满室明媚里,显出几分被抛弃的落寞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那张卷子还留在桌面上。 几乎完全空白,连名字都没有写,只有试卷一角被她握过而略有折痕的地方,被人用黑色的笔,寥寥几笔,画了一幅画。 似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 阮嘉梨剩下的一天里都在想,裴时璟今天怎么忽然来上课了? 但又不是正儿八经地上课,几乎只是在教室里待了半个小时就走掉了。 是学校里有什么东西没拿?来办什么手续?还是……来见什么人? 种种猜想在脑子里盘旋,眼睛盯着桌面,手握着笔,思绪却早已飘到天外。 “嘉梨。” “嘉梨?” 一连几声呼唤,直到姜小栀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捅了捅她,阮嘉梨才猛地回神。 “嗯?”她站起来,“怎么了张老师?” 英语老师收起困惑的神情,笑了笑,“已经下课了,你不用这么紧张。来我办公室一趟。” 阮嘉梨噢了一声,关上书本,放下笔的间隙,看了姜小栀一眼,小声道,“谢谢啊。” 姜小栀还没来得及说没事,阮嘉梨就合上椅子,匆匆迈步,跟上英语老师的步伐。 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半晌,才垂下眼。 - “今天怎么状态不太好?是昨天没休息好吗?” “……嗯。”阮嘉梨只能顺着点点头,然后又应下了老师叮嘱她晚上要早点睡觉的话。 “今天找你来呢,是想跟你谈一谈裴时璟的事。” 寒暄关心过后,张老师终于进入正题,看了眼桌上摊开的试卷。 是裴时璟的那张空白试卷。 一无所有,一道题都没答。 除了那朵含义不明的花。 连名字都是阮嘉梨帮他写的。 阮嘉梨盯着那个自己一笔一画写下的“裴时璟”三个字,良久,收回视线,看着地面,“嗯,张老师您说。” …… 最后拿着那张卷子踏出办公室的时候,阮嘉梨还有点茫然。 张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和裴时璟是对门,托她把这张试卷带过去,再务必让她劝一劝他。 学校里老师对于天才的陨落当然做过努力,约裴时璟谈话、给家长打电话、轮流做思想工作,甚至家访,但等到一切都过去后,依旧无事发生。 裴时璟依旧缺席各类大大小小的考试,缺席竞赛,缺席期末,缺席平日里上课。 渐渐的,老师们也就不再努力了,每次提到他,总是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转移掉话题。 许是裴时璟的忽然出现,让张老师这个班主任看到了一点希望的曙光,所以又托他对面的英语课代表,也就是阮嘉梨,抽出时间和精力,去劝一劝他。 “不想天天来上课是可以的,但是书不能不读啊。”张老师叹着气道,“他这样的苗子,就这样辍学……实在太可惜了。” “嘉梨,你们从小一起玩到大是吗?你们是同龄人,你再劝劝他吧,他应该会听你的。” “……” 于是阮嘉梨站在楼梯间,背着书包,背对着自己家的门,在另一扇门前踌躇,手里拿着那张卷子,徘徊不前。 做好准备,前进,想到什么,又倏然后退。 前进,后退。 前进,又后退。 声控灯都在这一阵动静里来回亮了好几次。 好几秒后,她终于咬牙,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咚咚咚,三声。 防盗门厚重,触感冰凉。 阮嘉梨迅速收回手,攥住试卷边缘,想着,要是一分钟内不开门,她就立刻转身回家,不再进入这场无谓的努力中。 毕竟裴时璟百分之八十的几率都不在家。 并且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玩了,并不能达到老师所说的“他应该会听你的”的效果,也不过是一阵徒劳罢了。 阮嘉梨垂着眼,这么想着。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敲门声落下还不到五秒—— “吱呀”一声。 一阵风吹过眼前,耳边发梢拂动。 门开了。 Day2-4/花苞 11 /Day2-4 白日里所见的校服已经换掉了,换上了另一件黑色的长袖,宽松地挂在身上,遮住了昨天手臂上的伤。 裴时璟站在门口,一手横起,握住门把手,背着客厅的灯光,垂眼看她。 阮嘉梨还处于愕然中,嘴半张开,怔愣着对上他的视线,半晌没说出话来。 长久的沉默里,“唰”一声。 声控灯灭了。 楼梯间重归黑暗,把阮嘉梨罩住,只留下少年身后的光源。 灯光从他身后来,给人镀上一层浅浅的白边。 有那么一瞬间,阮嘉梨差点觉得,他又要回归成最开始那个白衬衫穿得妥帖的优等生了。 不需要她猜测他今天会不会来上学,不需要她冥思苦想裴时璟为什么不再跟她讲话了,也不需要放学后去老师办公室,再给他带一张试卷。 他就是很好很好的。 就是站在阳光下,站在所有人都在仰望的礼堂舞台上,永远坦然,永远明亮,永远光风霁月。 然而他没有。 阮嘉梨无意识后退一步,脚步声惊醒声控灯,“啪哒”一声,灯光骤然亮起,让她眯了眯眼。 眼前的裴时璟还是那个只是短暂地穿了一瞬校服,就回归到自己的黑色长袖,背着光,神情冷漠淡然,用挑眉询问她有什么事的少年。 “……我来送试卷。”阮嘉梨抬手,扬了扬手里的卷子。 裴时璟视线下移,沉默了几秒,最后往后退开一步,手从门把手上放下,淡声道, “进来吧。” - “张老师说希望你能把这张试卷写完。” 阮嘉梨坐在餐桌的一张椅子上,把试卷摊开,放在桌上。 裴时璟在身后倒水,并不说话。 他背对着她,水声咕嘟咕嘟,停止后,窸窣两秒,又是一声玻璃杯落在桌上的声响。 清脆悦耳,干脆利落。 阮嘉梨抬眼,看他骨节分明的手离开玻璃杯。 清澈的水液还在杯子里晃动,他便收回手,带起一阵风,掠过她耳畔,站到了另一侧。 裴时璟还是没说话。 阮嘉梨坐在餐桌旁,他从身后绕过她,站在她旁边,并没有坐下。 但她能感知到他在看她。 或是……在看桌上的试卷? 她难以确定。 阮嘉梨垂着头,指尖放在椅子边,攥着校服裙摆,蜷了蜷。 几秒后,她伸出手,指着卷面上,没话找话道, “这朵花……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终于也有理由,顺理成章地抬头看他。 裴时璟确实是在看她。 站在她身侧,不到一分米之隔,脖颈微垂,垂眼看她。 瞳孔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许是背着光的原因,阮嘉梨觉得他的眼睛好像是一片深渊。 对视的几秒里,仿佛人处在风暴漩涡中心,波浪无声,随时都会被吸进去。 裴时璟垂眼看了她片刻,神情平淡,毫无波动,直到几乎快把阮嘉梨看得败下阵来,才移开视线。 目光掠过她伸出的指尖,略一停留,落到那朵花上。 停顿几秒后,他拉开椅子坐下。 “随手画的。” “……噢。”阮嘉梨应了一声,收回视线,感知他坐下来时带起的一阵轻微的风,静了片刻,才又问, “你今天……为什么来学校?” 裴时璟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问“你为什么不来学校了”,没有问“那天在巷子口你在做什么”,也没有问“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秉持着一个同班同学的、遥远的、在安全线和分寸感之内的立场,问,“你今天为什么来学校”。 好像那些并肩而行的从前,大家一同都忘掉了一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怎么现在这么烦躁。 一股郁气从心底直升上来,把心脏压住,沉甸甸地往下坠,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裴时璟看了她几秒,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写这张卷子是吗?”他问。 声音冷淡,吐字短促,毫无波澜。 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耐烦。 阮嘉梨顿了几秒,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不写也可以的,我只是来送试卷的。没有什么别的事。” 阮嘉梨边说,边侧身去拽书包带子。 裴时璟不太欢迎她,她走就是了。 何必摆那么一副冷漠的嘴脸。 她又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阮嘉梨想。 刚把书包从另一个椅子上拽过来,想要起身说道别的话,裴时璟就倏然抬手。 骨节分明的手扣住纤细的手腕,指节收缩,攥得很紧。 几乎把阮嘉梨攥得一个踉跄,根本无法离开椅子分毫。 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顿住了。 那速度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似的。 肌肤仿佛从赤裸相触的地方开始发烫,一片沉默里,两个人迟钝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动。 一抹绯红不受控制地挂上她耳尖,阮嘉梨张了张嘴。 一句“干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划破了这份暗流涌动的沉默。 阮嘉梨像忽然回神似的,猛地往回收手,把自己的手腕从他的禁锢中抽出来,期间手背擦过他掌心,引起更大范围的接触。 转瞬即逝,但确确实实是接触。 她腾地起身,从书包边上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指腹划了两三下,才成功接起。 “喂,妈妈。” 阮嘉梨背过身去,小声接起电话。 她声音轻柔,背对着他,轻声应着家里人的询问。 而裴时璟坐在椅子上看她。 看她绯红未来得及消退的耳尖,看她脸颊后知后觉地爬上红晕。 校服衬衫在她身上略显宽大,迎着光,略微发透,能隐隐看见腰肢的轮廓,还有内衣偏粉的底色。 校服裙摆被坐得略微发皱,悬在膝盖以上,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腿,还有那点未能痊愈的伤疤。 细小的一点,在白皙的大腿后侧泛着粉,并不明显,隔着一段距离望去,像是一朵朦胧的花。 试卷上的那朵花还明显地落在空旷的纸面上,晃在他眼前。 像昨夜他隔着一扇窗,望见她白色睡裙下,起伏微红的乳尖。 Day2-5/借住 yeh u a5 .c om 12 /Day2-5 “我知道了,妈妈。” “我带了钥匙的,不用担心。” 阮嘉梨背对着身后的人,耐心小声应道,“会早点睡觉的。” “嗯,好,再见。” 一阵对话,挂了电话后,阮嘉梨转过身来。 裴时璟已经收回了视线,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露出漆黑的发顶和眼睫,嘴唇很薄,浅淡地抿着。 方才那道灼人的、仿佛能化为实质的目光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只是伸出手按住了那张试卷,长指展开,指腹有意无意地在那朵花上面摩挲。 动作很浅,但切实存在,反复来回。 阮嘉梨盯着他的手,顿了好几秒,指尖在书包带子上蜷了蜷,然后迅速收回视线,将书包提起来。 “卷子我留在这里,写不写都随你。我先走了。”她一边说,一边在书包里摸钥匙,往门口走。 裴时璟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抬起眼,看她的背影。夲伩首髮站:y e hu a4.c om 他看着阮嘉梨单手拎着书包,另一手握住门把手,开门,出门,然后又“砰”一声关上门。 裙摆在门口灯光下闪动一瞬,然后又消失在黑暗里。 裴时璟收回视线,神情依旧很淡。 他长指微动,指尖停在卷面那朵花上,食指和中指微微屈起,交替在桌面上叩了几下,像在等待什么。 不显焦躁,只是平静。 胸有成竹,而又势在必得的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声控灯亮起的声音又传来。 他抬起眼。 与此同时,门口再度响起敲门声。 犹豫的时间远比第一次要短,依旧是三声,但底气明显不足,匆匆敲完之后就停止。 裴时璟等了几秒后,才长腿踩着地,轻轻往后一蹬。 椅子往后挪,他直起脊背,扬了扬头,慢吞吞地站起来。 “吱呀”一声,厚重的防盗门再度被打开。 裴时璟半倚着门框,眉梢轻微一挑,像是困惑的模样,食指却在门后,在来人看不见的地方,胸有成竹而又有规律地叩着。 “怎么了。”他问。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浅淡的陈述。 灯光照在他身上,也落在门口的人脸上。 阮嘉梨抿了抿唇,攥住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才有些为难地道, “我今晚……能在你家借住一下吗?” 裴时璟没说话,只是顿了一秒后,眉梢略扬,弧度比平时都高。 他瞳孔似乎更黑了,看着她的时候,仿佛要直直把人吸进去。 “我记得我带了钥匙的,就装在书包最边上的小包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了……” 阮嘉梨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她刚才一时鬼迷心窍,不想跟妈妈说她在裴时璟家,只好说自己已经回到家在写作业了,绝不可能这个时候再打电话给她,问有没有备用钥匙。 但裴时璟没说话。 他只是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半倚在门口,就那么看着她。 阮嘉梨被他的视线灼得快呼吸困难,移开目光,拿起手机,假装自己在联系别人。 “不行的话没关系,我出去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缓慢地转身。 心里其实忐忑。 已经九点过,一时半会儿联系不到人,她又没带身份证,还是未成年,绝对难以找到落脚点。 “吱呀”的声响再度从身后传来,原本要熄灭的声控灯再次亮起。 回头看。 裴时璟把门推得更大了一点,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声音浅淡地喊她。 “进来吧。” 他的神情其实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阮嘉梨似乎从那漆黑的瞳孔里, 窥见了一点比邻深渊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