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硬核太子妃》 第1章 含恨惨死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可惜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相府继夫人王氏伸出纤美的手指,轻轻抚着怀中婴孩的脸颊,笑容柔软地道。 “母亲,您、您为何要这么说?”卿如晤卑微地跪在地上,狼狈得像一条落入阴沟的野狗,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面前尊贵无匹的贵妇,“太子已死,您是我和孩儿最后的希望了啊!” 自母亲和弟弟接连去了之后,一直深得父亲宠爱的王氏便顺理成章地被扶正,虽然她是前夫人的女儿身份尴尬,可是王氏从未苛待过她。 衣食住行方面处处都越过王氏亲生的四妹,为此,她简直把王氏当作亲生母亲一般看待,甚至为了报答王氏这个善良贤惠的继母,眼睁睁地看着四妹将她的未婚夫二皇子抢走,她也不哭不闹。 她们的感情是这样的好,好到卿如晤不明白,王氏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闻言,王氏冷冷地看向她,眼里不带任何情绪,就像在看卑微的尘埃草芥。 “这么漂亮的孩子,我真有点舍不得下手啊……”王氏冷笑道。 话音刚落,王氏猛地将孩子高高举到头顶,用尽全力向地上掷去。 卿如晤就这样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刹那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噤声了,连动作都变得缓慢而安静。 她看着儿子的身躯被狠狠砸在地上,以头朝下的方式,撞上那坚硬的青石板,摔得脑浆迸溅,猩红的血从襁褓里蜿蜒出来,瞬间染红明黄的缎面。 她看着儿子,看着他一声闷响都没有哼出来,小小的手脚动了动,便再也没有声息,那双澄澈清透的眼睛里,还含着对世界的好奇,和对母亲的眷恋。 “皇儿——” 卿如晤目眦欲裂地嘶吼一声,手脚并用地扑过去,捧着那具小小的尸骸,抖得不成样子。 王氏开怀大笑:“蠢货,你和你娘一样蠢!如今整个大秦已是二皇子的天下,你有太子的休书又如何?老爷绝对不会冒着得罪新主的危险,救下你这个没用了的狗货!” 说着,王氏弯腰凑到浑身发抖面白如死的卿如晤耳边,低低地道:“忘了告诉你,你娘白氏、你弟弟卿怀璧都死在我的手上,现在又添了个你儿子……哈哈……” 卿如晤神情一窒,抬起头看向王氏,猩红的双目愈发狰狞疯狂:“你说什么?!” 王氏凑到她的耳边,眸色冰冷如霜,声音却在轻柔地呢喃:“是我陷害你母亲与你表舅苟合,让她羞愤投缳而死,是我让人灌了你弟弟一碗剧毒,让他肠穿肚烂而亡,当然,也是我亲手将你儿子摔了个稀巴烂!” 说完,王氏指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一滩,笑得花枝乱颤。 “汪汪汪……”几声野狗的狂吠响在耳畔,反应过来时,她已被粗暴地拉开。 牵着黄狗的小厮松开了铁链,那饥肠辘辘的畜生就这样冲过来,一口咬住她儿子的脸,随即响起了咀嚼骨肉的声音。 她推开钳住她的小厮,却被一棍打断了双腿。 她伸手爬向正在被啃食的儿子,却又被踩碎了十根手指。 她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喘不过气来,哭得眼眶发疼,哭得泪水满腮…… “来人,扒光废太子妃的衣裳,送去刑场陪废太子府上下去死!”王氏冷冷吩咐一句,步履婀娜地走进了相府,走进了卿如晤那一门之隔娘家。 再后来,卿如晤被扒光衣服,由卿家护卫拖着走上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一路扭送刑场。 断头台上,跪着太子府上下三百一十六口男女老幼。 而他的夫君,她那已经毒发身亡了的夫君,尸体竟被人困成一团,当先跪在三百多口老少面前—— 就连死了,他们也要让他身首异处! 长孙太子,她的夫君,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本该血冷于青松翠柏之下,生平轶事写满墓碑,流芳万古,受后世百代的敬仰。 可是他的亲兄弟,二皇子长孙泓却在他的保护下丰满羽翼,然后陷害他密谋造反,以最狠毒的方式抹杀了他一世清名,永世荣光。 卿如晤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王氏,长孙泓,你们好,你们对我真是好啊……害我至亲杀我挚爱!若有来生,我卿如晤发誓,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她的声音如同诅咒,回荡在刑场上空,经久不散。 刽子手手起刀落,三百一十七颗头颅滚在地上,腥红的血溅洒染红刑场方圆百尺。 雨水冲刷整整七日都不曾淡去。 第2章 她,重生了! “姐姐……姐姐!”黑暗中,卿如晤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 她猛然睁眼,借着电光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少年趴在她的床前,正握着她的手,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窗外又滚落一道闪电,映得他的眼睛无限清透,好似一颗泛着丽华的琉璃,令她的心,徒然一格。 “怀璧,你不是已经……”卿如晤伸手去摸卿怀璧的头,话却猛地止住,亮白的电光中,她看到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属于少女的手,指腹饱满晶莹,纹理浅淡。 良久,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受到指尖滑嫩的触感。 卿如晤再次悚然,身子重重一颤。 “姐姐……” 思绪猛地被拉回,伸手反握住那双被冻得冰凉的小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冷意,卿如晤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 那就是,她重生了。 卿如晤挣扎着爬起来,动一动僵硬的双腿,只觉得浑身被撕裂般的疼痛。 卿怀璧连忙点了只蜡烛,罩上明纸糊成的灯罩,前世熟悉的摆设登时映入她的眼帘。 这是她出嫁前的闺房。 烛光如豆,灯影飘摇,偌大的淑清院,只有她们姐弟二人。 “怀璧……怀璧……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卿如晤用尽全力将卿怀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轻声将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姐姐,您总算醒了。”卿怀璧仰起头看着她,好看的眸子在昏暗中闪闪发亮,“送走母亲后,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送走母亲?”卿如晤握紧他的双肩,一字一句地问道,“母亲不是好好的吗?送去哪里?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去,卿怀璧似乎被她吓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姐姐,你怎么了?母亲半月前已经因病逝去了啊……” 原来母亲已经被王氏陷害与前来探亲的表哥有染,羞愤投缳了吗? 卿如晤心头猛地一紧,她再次抱紧卿怀璧,竭力用温柔的声音道:“怀璧不哭,有姐姐在,母亲没了,你还有姐姐,你还有姐姐……” 卿怀璧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小身子一颤一颤的,抽抽噎噎地道:“姐姐,我好怕,王氏那个坏女人今天叫李大夫来为我问平安脉,李大夫说我病了,给我开一种奇怪的药,我趁小厮们不注意,偷偷把药倒进鱼缸里,那些鱼都翻肚子死了。” 因为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前世怯弱无能的她日夜惊悸,终于在母亲出殡当日晕倒。 她昏睡了整整五日,第五日晚上醒来后,却得知弟弟暴病身亡的消息。相府草草收尸,她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这让她一度崩溃。 可笑她还天真的以为弟弟只是暴病身亡,没想到,没想到临死之前才知道竟是人为! 窗外雷声满天,暴雨敲打着琉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卿如晤竭尽全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松开紧紧攥住的双拳,她伸手将眼角滚落的泪水擦干,然后,温柔地让卿怀璧躺在她的身边。 “怀璧不怕,姐姐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姐姐会保护你一辈子!”卿如晤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小声地说。 卿怀璧似乎心有余悸,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滚落:“姐姐,母亲是不是被王氏那个坏女人害死的?” 卿如晤一怔,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然后认真地道:“怀璧,你是已经八岁了,有些话姐姐想对你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记住,你是大秦右相的嫡子,你不可自怨自艾,你要用功读书,认真学武,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内宅这些肮脏污秽的事情,就让姐姐为你背负吧! “嗯!”望着卿如晤晶莹透亮的眸子,卿怀璧认真地道,“长大后,我会保护姐姐,不让姐姐受到伤害。” 卿如晤心头一动,将他搂在自己怀里。 卿怀璧呼吸逐渐均匀,卿如晤为他掖好被子,这才起身走到桌前用了些发馊的点心。 如果记得没错,她院子里的丫头在母亲丧事期间被清了个干净,拨来的又全都是王氏的人,此时不见踪影,应该是去了哪里偷奸耍滑。 花了小半个时辰,她将前世的事情细细回顾一遍:前世自己昏睡了五天,醒来后得知弟弟在一个时辰前暴毙身亡,而今生自己昏睡了三天便醒了过来。 这么说,李大夫的药不能将怀璧毒死,王氏必定再出后招。 还有两天,这两天她必须想出办法救下怀璧。 该如何做呢? 窗外忽然又滚起一串雷声,卿如晤猛地站起来,从壁橱里找出一件暗青色的斗篷披上,便撑了油纸伞,向后门走去。 雷声阵阵,暴雨如注。雨夜里的后门无人把守,卿如晤拉了门楔,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第3章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约莫半个时辰,雨还未歇止,风里送来清新的兰草香。 卿如晤刚从一间茶馆出来,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抄小路朝相府走去。 人声寂寥,不远处的相府后门风灯飘摇,灯影雨声里还残留着隐隐雷动。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斜刺里猛地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脚踝抓住,她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雨伞跌在地上。 借着微微的光,黑暗中的人脸终于浮现出来。 那是一张线条美妙分明的脸,一双粗朗的剑眉卧在额上,鼻梁高而挺拔,唇薄而微微上扬。 脸上的每一笔,每一画皆如造物主亲自执刀刻画,俊朗深刻得仿佛刻在她的灵魂上一般,让她见过便再也忘不了。 最妙的还属他那双眼睛,璀璨得让人无法移目,却又深得让人沉沦。 长孙曌! 饶是卿如晤再镇定,她也不由得一怔,眼泪猛地夺眶而出,旋即又被雨水冲下。 卿如晤极力克制内心的翻涌,目光在他的脸上久久凝视, 长孙曌似察觉到了卿如晤的目光,也略略一怔,抬眼和她对视。 短短刹那,却如沧海桑田。 卿如晤满心酸楚。 那是给了他储君正妃名分的男人,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她为他生下了儿子。 …… “不要说话!”下一刹那,只觉得右手一重,她已被长孙曌拉进怀里,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显然是刻意压低音量,说话时还带着些难以抑制的喘息,像是勉力挤出那般低弱,“有人来了!” 她从未见他如此虚弱的样子,显然是被逼到了绝境。 她没有说话,任由他抱在怀里,熟悉的温暖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竟不由沉醉了。 就在这时,淅沥沥的雨声中,携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卿如晤猛然惊醒,将目光放到远处,只见几道模糊的黑影在屋檐上跳跃,一点点向这边逼近,手中的刀剑在电光中泛起冷冽的深寒。 若是被发现,他们将必死无疑。 “还能动吗?”兵已在颈,卿如晤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能。”身后的长孙曌声音已然虚弱到极致,“我中毒了。” “伤在何处?” “右腿。” 卿如晤的眼睛已适应了黑暗,月白之夜并不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依稀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她掀开衣摆,长孙曌的右小腿上赫然是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从裤子内翻卷出来,正汩汩冒着触目惊心的黑血。 所伤之处,竟和前世的伤疤重合在一起,她一直以为长孙曌的腿疾是战场上留下的,不料原因竟是这样。 不过转念一想,前世虽然留下了腿疾,却是保住了性命,想来应该有人接应。 无数念头在卿如晤的脑海中闪过,刹那之间,她已是打定了主意。 卿如晤一把扯下长孙曌的披风,俯身下去为他吸出毒血,然后将毒血吐到披风之上,如此反复几次,直到鼻端刺鼻的腐臭变成熟悉的血腥味才停下。 “还好雨水冲散了味道,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里,我看那群黑衣人绝非善类,惹上了他们的你想必也不简单。”卿如晤抬起头,眸底似盛着光,“我只能为你争取一刻钟,你自己想办法逃走。” “若是被发现了,姑娘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怕!” “姑娘的清白也会毁于一旦。” “那公子娶我便是。” 长孙曌:“……” 卿如晤不等长孙曌回话,将自己的斗篷盖在长孙曌的伤处,然后披上长孙曌的披风。 远处传来二更天的梆子声,卿如晤趁不远处的黑衣人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猛地向十几步外的相府后门冲去。 回到相府。 卿如晤确认无人跟踪,这才惊魂未定地走进恭房,将长孙曌的披风往恭房的隔板上一扔,然后拍拍手自言自语地道:“这次任你鼻子再灵敏,也难区分这恭房和血腥的味道。” 有本事来闻粪啊…… 卿如晤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转身向淑清苑走去。 她的闺房里空无一人,卿怀璧仍躺在床上,长睫还挂着泪珠,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就像一只凄惶无依的小鸟。 卿如晤走到床边坐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怀璧,姐姐会保护你,一生一世。” 你且看着我,如何将害你和母亲的人,一点一点,踩死。 第4章 床上躺着个男人 翌日,天光大亮。 昨夜不见踪影的几个丫头这才稀稀拉拉地走进来,赫然发现卿如晤床上躺着个人,而她正对镜细细地梳理如瀑的乌发。 丫头走近一看,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正是二少爷卿怀璧。 走在最后面的丫头眼珠一转,连忙悄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长青堂的顾妈妈来了,她走到近前随意行了个礼,不冷不热地道:“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随顾妈妈去了长青堂。 见顾妈妈回来,敛眉屏息立在屋门左右两侧的小丫鬟连忙问好,顺便殷勤地掀开竹篾编织的薄帘。 顾妈妈眉毛都未动一下,径直走入内堂,向老夫人施了个敛祍礼,而后道:“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轮到卿如晤时,门口的小丫头纹丝不动,仿佛没看见她似的。 卿如晤也不计较,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轻轻提起裙角,跪了下来。 “祖母慈安,孙女如晤前来拜见祖母,愿祖母福寿安康,松柏长青。” 语罢,便轻轻垂下头,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 老夫人杨氏斜靠在暖榻的小几上,身穿五福捧寿的褐色的大袄,戴着坠着翠玉的头封,正在细细喝着早茶。 “哼!瞧你干的好事!”见卿如晤盈盈行礼,老夫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在几上,“你一个堂堂相府大小姐,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哪怕他是你的亲弟弟,你也不该让他睡到你的床上去!要是传出去,你这脸皮往哪儿搁?!” 淑清苑上下都是王氏的人,此时相府没了主母,王氏又最是得势,丫头不去永乐斋,反而跑到长青堂说。 呵!这还真符合王氏的行事风格。 分明相府都已在她的掌握之中,可她并不急着收拢权柄,而是对一切都表示得漠不关心,将中馈之事全部交给老夫人,以此赢得老夫人的赞赏。 想到这里,卿如晤轻轻抬起头,撇撇嘴道:“淑清苑的丫头胆子越发大了,一大早上看到怀璧在我那,不先打水伺候准备吃食,或是跑去申思阁找小厮来将怀璧接过去,反而先跑到祖母这攀咬我不知廉耻,祖母,您说说这些丫头是不是无法无天了?” “住嘴!你做错了还有理了?”老夫人脸色一沉,不悦地道,“怀璧去你那看你,你醒来就应该命丫头将他送回去,留在你屋里夜宿是何道理?”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老夫人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最是心软。 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卿如晤膝行到老夫人面前,抓着她的衣摆:“祖母容禀,这实乃是迫不得已的事。” 见老夫人疑惑地看向她,卿如晤可怜巴巴地继续道,“昨夜狂风骤雨,孙女醒来时只有怀璧趴在一旁,院里的丫鬟也全都没了踪影,哪里找得到丫头将怀璧送回院里?” “孙女饥肠辘辘,还只得吃摆在桌上发馊的点心,今晨天都大亮了,也没见丫头前来伺候,孙女年幼,连丫头都调教不好,请祖母原谅。” 老夫人多年来虽潜心礼佛,不理庶务,但并不代表她好糊弄。 听完卿如晤的话,她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气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些黑心的奴才,竟敢如此粗心大意,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真是不中用!” 第5章 来者不善 卿如晤连忙起身,给老夫人顺了顺气,然后端起茶水服侍老夫人喝下,老夫人这才平静下来,继续道:“管理奴才哪有主子亲自动手,你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待会儿把我身边的荷风和竹露领走,荷风心思玲珑,能帮你管教下人,竹露从小学武,不仅可以保护你的安危,还可以帮你震慑那群不安分的奴才。” 卿如晤心头一跳,卿彧一心想攀龙附凤,所以为每个女儿都准备了两个悉心调教的丫头,以备不时之需。 荷风竹露正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前世直到她嫁入太子府才被送到她的身边,一直是她得力的助力,哪怕到最后一刻,也能随她从容赴死,没想到今生却提早了几年被送到她的身边。 本来她将卿怀璧留在淑清院睡下,故意让院里的丫头看到,是为了让老夫人知晓淑清院的丫头玩忽职守。 荷风和竹露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有了荷风和竹露,王氏放在淑清院的丫头,成不了气候! 卿如晤顺势搂住老夫人的脖子,亲昵地道:“这么说,祖母不生孙女的气了?方才可把孙女吓死了,要是祖母不理孙女了,孙女会伤心死的。”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慈蔼地道:“看到你这么可怜,我心都酥了,还生什么气?” 听了老夫人的话,卿如晤内心五味杂陈,前世她母丧弟亡,被二皇子未嫁先休,正是老夫人把她带在身侧,才让她得以活着嫁入太子府。 想到这里,卿如晤又往老夫人的脖子上蹭了蹭,眼睛却忽然红了:“谢谢祖母,您真是个活菩萨!”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头,痛心地道:“你母亲白氏执掌中馈十数年,从未让我老婆子操过心,我是怎么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可惜我正要问个清楚时,她已经去了,祖母能为做的,也只有及时封锁消息,给你母亲一个体面。” “但无论真相如何,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为了你们姐弟的清誉着想,把你母亲的事忘了,开始新的生活才是最要紧的。” 卿如晤不忍驳其心意,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卿怀璧留宿淑清院一事算是揭了过去,卿如晤又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领着荷风和竹露离开。 却不知顾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小心地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大小姐的行为总归不妥,不到一年大小姐就及笄了,若是这时传出和弟弟同处一室的流言,轻则有碍大小姐的名节,重则有碍相府的清誉……” 老夫人想了想顾妈妈的话,道:“严令下去,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我绝不轻饶。” “老夫人,您这样会不会太放纵大小姐了……”顾妈妈继续小心翼翼地道。 “放纵?”老夫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妈妈,道,“方才你没有听清吗?白氏一走,淑清院那些狗奴才竟敢蹬鼻子上脸,若是我还去惩罚如晤,岂非助长了那些刁奴的歪风邪气?!” “奴婢明白了。”顾妈妈连忙低下头,掩住眼底的失望,小声地道。 此时的卿如晤,已经走到花园。 忽然间,她的手猛地被捏住,一道娇嫩的声音随之响在身侧:“卿如晤,你莫不是聋了?!我叫了你几声都不曾听见!” 卿如晤不着痕迹地甩开捏在手腕上的手,抬眼打量眼前之人。 第6章 庶妹无礼 眼前的少女约莫十二岁,身着一袭桃红轻罗,柔软的长发在头顶绾成一个髻,仅饰以一只步摇,两颗丽光流动的南珠垂在左鬓,衬着白皙红润的肤色,整个人像误入凡间的精灵,又好像一朵娇嫩的粉荷,碰一下就会被弄伤似的。 王氏之女,卿如钰。 前世她被二皇子未娶先休,不到一年,她便被赐给二皇子为正妃,后来更是和诞下二皇子的皇后一起,几次将她逼入死境。 想到此处,卿如晤眼里闪过一丝怒火。 既是送上门的,她也就笑纳了! 卿如钰,就让你成为我踏上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垫脚石。 你会感到荣幸…… 卿如晤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噢,原来是四妹妹。” “你叫谁四妹妹呢?四妹妹是你叫的吗?”卿如钰嗤笑道,“你娘不过是个下贱的商女,以为当了几年相府主母便能一步登天了吗?我娘乃是皇后娘娘的族妹,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卿如晤眼里寒芒闪过,快得让人根本无法捕捉,她上前一步,直视着卿如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吗?”卿如钰拔高音量,冷冷地道,“我说你娘是贱人!哪怕是死了,她也是一堆贱骨头!到了九泉之下也只配为娼为婊,任鬼欺凌!” 该来的总会来,一味隐忍不过是让人蹬鼻子上脸罢了! 她转过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十二分响亮,生生将卿如钰半张脸打歪。 卿如钰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卿如晤并不打算放过她,又重重地扇下一巴掌。 “我警告你,注意你的嘴巴!”她狠狠地盯着卿如钰,“若是再敢侮辱我母亲,下一次可不就是两巴掌这么简单!” “你!”卿如钰双目圆瞪,满眼通红,胸前不停起伏,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卿如晤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深邃,眸底似淬了山顶极寒之冰。 “你以为你又高贵到哪里去!我母亲好歹是父亲的结发夫妻,相府的当家主母,陛下御笔亲封的正一品诰命,而你娘算什么东西!王氏家族出身又怎样?还不是给父亲做妾!而你呢!你将永远顶着庶出的帽子,一辈子活在嫡出的光环之下!你有什么可洋洋自得的?!” “我跟你拼了!” 鬓边的南珠,随着卿如钰声嘶力竭的嘶吼,在乌发间剧烈跳动,犹如倒入油锅的水渐起的水珠。 但见她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卿如晤早已旋身侧退一步,她整个人扑了个空,重重地跌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站在远处的新雨和晚秋急忙上前左右搀扶卿如钰,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去把她那一张嘴给我堵上!” 卿如钰大声吼叫。 卿如晤瞥了她一眼,漠然地举步欲走。 “卿如晤!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卿如钰还在吼叫。 卿如晤不胜其烦,看也不看她一眼,一脚踩在她的手掌上,狠狠一辗。 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卿如钰怒目切齿,气得脸颊通红,狠狠地盯着卿如晤的背影,眸底似淬了毒。 第7章 好一朵白莲花 卿如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通体舒泰,看什么都顺眼很多。 正当卿如晤神清气爽之际,卿如钰已不知何时从身后蹿了过来,“砰”地跪在她的身前。 卿如晤一怔,眼角瞥见花园门口那一角青灰,心头顿时一颤,浑身上下都激动起来,连 发梢和指尖都兴奋得无法平息。 父亲,就等着你了。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卿如钰跪在地上,将身子 压得低低的,随着她鼻子一抽一抽地,整个身子也轻轻颤动。 她低着头,惊恐得不知所措。 某位已经作古的人曾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卿如钰这般作态,必定是要作妖了。 果然,刚走到花园门口的卿彧看了这一幕,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将卿如钰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护在怀里。 然后袖子一甩,转身狠狠地盯着卿如晤,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卿如晤眸色转浓,敛下眼睫道:“父亲,不过是姐妹之间玩闹罢了!” “玩闹?”卿彧俊脸蕴怒,“这像是玩闹吗?” 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她和卿如钰之间发生什么,他总是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对她就是一顿教训,只有卿如钰才是他的心肝宝贝,而错全在她! 卿如晤满心不甘,一怒之下脱口便道:“不然父亲以为呢?” 卿彧没想到卿如晤竟敢忤逆他,登时勃然变色,眼看就要大发雷霆。 “父亲,您不要生气,姐姐不是故意忤逆您的!”卿如钰低低地垂下头,一副不胜惊恐的模样,“再说,姐姐是嫡女,也是钰儿的长姐,身份高贵,她不过是打了钰儿两巴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卿如钰转身对着卿如晤继续道:“姐姐对不起,是妹妹错了,都是妹妹不好!” 然后诚惶诚恐地拔下头上的步摇,小心地护在怀里,神色也浮上一丝坚定:“只是这只步摇是父亲送的,是妹妹的心头至宝,就算姐姐再喜欢,妹妹也不能把它让给姐姐,请姐姐原谅!” 卿彧听完,再也控制不住胸臆间翻涌的怒火,几乎是暴跳如雷地道:“逆子!你怎这般蛮横无理?竟然为了支步摇殴打姐妹!为父平日是怎样教导你的?堂堂相府千金却像个泼妇一样!你简直丢尽了我的老脸!” 教导?他有尽过父亲的责任教导过她吗? 卿如晤心里冷笑,卿如钰却又“砰”地跪了下来:“父亲息怒,切勿因为钰儿动气伤了身子,嫡姐教训庶妹是应该的,钰儿不怪姐姐……” “妹妹可真是孝顺的好女儿!”卿如晤望着卿如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卿如钰重重一颤,头低得快要埋入胸前,仿佛怕到极致。 卿彧心头猛地一纠,连忙扶起卿如钰,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指着卿如晤气急败坏地道:“逆子!你竟还死不悔改!当着我的面如此不知收敛!” 她悔改什么?她收敛什么?为什么同样流着他的血,而她卿如钰就可独得宠爱,而她卿如晤做什么都是错的? 卿如晤竭力忍住泪水,仿佛用尽全力不让它夺眶而出,她接着道:“父亲当时并不在场,为何只听信妹妹的一面之词,认定就是如晤的错呢?”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卿彧恶狠狠地瞪着卿如晤,眸光冰冷得可怕,“如钰那么善良,连别人大声说一句话都会被吓到,她怎么可能说谎?” “父亲你口口声声说我蛮横无理欺负妹妹,我不服气!”卿如晤道,“不如便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叫齐,咱们当场对质,是我欺负她,还是她自己招惹我!” “你住嘴!”卿彧指着卿如晤吼道,“你都敢当众打骂亲妹,在场的人谁敢出来指认你,可怜如钰年纪幼小,不善言辞,怎么是你的对手!” 卿彧说着,右手已经高高扬起。 第8章 好一朵白莲花二 望着暴跳如雷的卿彧,卿如晤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冷静了许多,她垂下头掩住眸底的寒意,面无表情地道:“唉~我也不善言辞,无法跟父亲解释清楚到底是谁害谁,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孽畜!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卿彧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已是怒到极致,“还不跟钰儿道歉!否则我决不饶你!” “我没错!为什么要我道歉?”卿如晤仰起脸,一瞬不瞬地看向他。 卿彧目光忽然变得复杂,手却怎么也扇不下去。 “父亲!”卿如晤刚刚放下心,还不及松一口气,卿如钰忽然抓着卿彧扬起的手,凄婉地叫了一声。 卿如晤看过去,只见卿如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泛起委屈的光,泪盈于睫,泫然欲滴:“父亲千万不要打姐姐,都是钰儿不好,姐姐想要这步摇,钰儿应当主动相让,请父亲不要再怪姐姐了,都是钰儿不好!” 这话一出,卿彧面上怒气更盛,甩开她的手,欺身上前,怒道:“看到了吗?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钰儿都在维护你,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 卿如钰继续煽风点火,她痛心地看着卿如晤:“姐姐,纵是妹妹千错万错,你也不该顶撞父亲,请姐姐快向父亲赔罪!” 望着眼前父慈女孝的一幕,卿如晤算是真正地平静下来,然而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有风雪在眼底肆虐过。 卿彧见她不为所动,终于控制不住怒火,狠狠地甩了卿如晤一巴掌,“孽畜!还不向你妹妹道歉!” 卿如晤被打翻在地,捂着左脸,抬头倔强地望着卿彧,眼里无悲无喜,一片冷漠。 仿佛这一巴掌,把她心底的什么东西打得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 卿彧眉头蹙起,一双燕翅眉下,眸色浓了又浅,浅了又浓,说不出的复杂。 最后,万般情绪皆化为一股浓浓的厌恶。 正在这时,王氏身边的大丫头春华急急来报:“老爷,不好了!九夫人听说大小姐四小姐在花园发生争执,着急之下,动了胎气,请您去看一看。” “忤逆不孝的东西,给我老实跪着,待会儿再找你算账!”卿彧撂下话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卿如晤,看到没有,我的父亲是我的,而你的父亲却不是你的。”卿如钰俯下身,在卿如晤耳边得意地道,“你永远都斗不过我,就像你娘斗不过我娘一样,你们永远都是失败者! “方才你是故意的?”卿如晤捂着红肿地脸,狠狠地盯着卿如钰道,“你故意激怒我!” 卿如钰没有回答,嘴角高高扬起,得意地睨了她一眼,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卿如晤望着卿如钰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如井,讳莫难测,她在心里冷哼一声:四妹妹,好戏这才刚刚开始,不要得意得太早了。 跪在一旁的荷风和竹露见卿如晤面色冰冷地侧趴在地,丝毫没有动的意思,连忙膝行上前,掏出帕子小心地为她拭去唇角的血。 “老爷也太狠了,就算再不待见小姐,也不该当众责罚,更不应该下这么重的手……” 心狠是吗? 卿如晤冷哼一声,然后接过竹露手中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嘴角。 她很认真,一点一点,慢慢地擦,好像要把卿彧留下的痕迹,全部抹除一般。 第9章 贵妾晚晚 卿彧来时,王氏靠躺在床上,李大夫正凝神为她把脉。 只见她云鬓花颜,乌发高耸,两道弯弯的秀眉下是一双含水杏眼,鼻子小巧玲珑,嘴角微微上弯。 那样一张脸,却如秋菊一般孤清冷艳,这种奇异的融合,让她凭添了几分矛盾的美感。 卿彧看得心头一软,连忙坐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温柔地道:“晚晚,你还好吧?” 九姨娘闺名王晏,晏即晚。 “妾身无事。”九夫人仿佛很痛,却似强忍着,“让彧郎牵挂,是妾身的不是。” 那柔弱却坚强的模样,看得卿彧的心霎时化成了水。 正想说什么,卿如钰走了进来,小声地叫了一声,“姨娘。” “怎么又和长姐争执了?”王氏扯回大夫正在把脉的手,生气地拍了一下床板,“我劝告过你多少次,如晤是长姐,你对她应该敬爱礼让,你怎的就不听!” 这话说得很巧妙,又和长姐争执、她劝告了很多次,变相地说卿如晤“经常”欺负她,而且每次都是她在忍让。 卿如钰段位毕竟没有王氏高,很是委屈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她跪到卿彧面前,无比自责地道:“姨娘,都是钰儿不好,钰儿知错了。” “钰儿在花园遇到姐姐,钰儿担心姐姐的身体,故而上前询问,姐姐却说钰儿幸灾乐祸,还说钰儿不过是妾室所生,没有资格管她这个嫡姐的事……”卿如钰的声音越来越小。 “后来姐姐看上了钰儿头上的步摇,让钰儿送给她,可是……是钰儿不对,请姨娘不要生气。”卿如钰已带哭声。 王氏目光一闪,生气地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既是长姐看中了你的东西,你和平日一样让给了她不就行了吗?非要顶撞长姐,弄得姐妹不合,下你爹爹的脸!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王氏捂着肚子,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其实,姨娘没资格教训小姐,但王氏是皇后懿旨赐婚的贵妾,地位高贵,卿彧更是对她百般宠溺,就连下人都称呼一声“九夫人”。 因此,卿家完全默许她教养自己的子女,哪怕是庶长子卿怀瑾。 卿彧看看九夫人痛苦的样子,再看一眼卿如钰红肿的脸,滔天怒火又被挑了起来,气得面色青黑。 “晚晚,你别激动!都是如晤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卿彧安抚地拍了拍九夫人的肩膀,吩咐大夫继续替九夫人医治,即又扶起卿如钰,而后拂袖而去! 望着卿彧的背影渐渐缩成一个点。消失在远处,九夫人面色冰冷地挥了挥手,“李大夫,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大夫站起身,背着药箱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出了屋门。 卿如钰这才破涕为笑,扑到九夫人怀里,蹭了蹭她的白皙优美的颈项。 “娘,你真是太厉害了!父亲对你言听计从,最是疼爱我们兄妹,此番一定让那卿如晤好看!” 九夫人摸了摸卿如钰的头,目光温柔,“傻孩子,有了你们双生兄妹二人,为娘已经在相府站稳脚跟,白氏母子三人对我们不惧任何威胁,你可知为娘为何费尽心机除去白氏他们?” “钰儿不知。” 第10章 贵妾晚晚二 九夫人望着窗前的琉璃花樽,目光如炬。 “在大秦,庶出是永远都熬不出头的。所以为娘要除去白氏,除去卿如晤姐弟,让你们兄妹成为卿家唯一的嫡子嫡女,让怀瑾不再是区区庶长子,可以继承卿家的一切;让你不再只是个优秀的庶女,有一天可以挺直腰板享受天下尊荣,而不是像娘一样为人妾室,你明白吗?” 九夫人爱怜地抚上卿如钰的脸,目光却霎时变得狠毒寒冷,“所以,你且看着,不用多久,卿如晤就会消失,你的仇为娘会替你报!” “娘……”卿如钰被她仿佛淬了毒液的眸光震慑,“您想怎么做?” “你不用管,从今天起,你每日必须去长青堂请安,讨你祖母的欢心,你要成为卿家最优秀,最重要的女儿!” “可是,卿家还有二姐和三姐。”卿如钰安地道。 “她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戏子和贱婢所生,怎配跟你相提并论!”九夫人的语气颇为不屑,“总之,你不要管,也别去和卿如晤争执,免得传出去被人笑话。” “可是钰儿咽不下这口气!”卿如钰狠狠地道。 “咽不下也得咽!”九夫人语气严厉,“她现在还是嫡女,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你和她争执,人家只会笑话你目无尊卑!但要是她名声受损……” “娘,你是想……”卿如钰震惊地捂着嘴巴,“可是,您肚子里还有弟弟,不宜太过操劳。” 一谈到肚子里的孩子,九夫人面色大变,气急败坏地吼道:“住嘴!你现在立刻去长青堂认错领罚!没有得到老太太的怜惜,你就别回来见我!” 卿如钰走后,九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光冰冷,神色极为难看。 往日卿如晤不会那么容易得到老太太的原谅,今日却很快哄得老太太高兴,更是敢动手打人。 看来,小丫头长大了。 不过那又如何,她定要将这根倔强的豆苗狠狠地扼杀在土壤里,决不允许她有任何生根发芽的机会。 差不多该收网了,卿怀璧必须死!而卿如晤…… 最好是生不如死! 九夫人招了招手,春华立即走了过来,“二皇子今日可在相府?” “在的,正在书房完成老爷布置给他的策论,大少爷在身旁作陪。”春华恭敬地答道。 九夫人眸底不知名的光闪了闪,嘴角噙上一丝冰冷的笑意,“去,告诉怀瑾,花园内精心培育的牡丹已经开花了,那可是一株魏紫,想必二皇子会喜欢的。” 春华低头应了声是,便离去了。 一直站在一旁不曾说话的王妈妈,终于开了口:“夫人,眼看除去二少爷的计划即将成功,此时若是动大小姐,姐弟俩相继出事,会不会引起老爷和老夫人的怀疑?” 她的声音苍老古板,像一把钝斧劈裂空气。 “王妈妈,您在皇后身边多年,当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九夫人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神色变化,“一日没有除去卿如晤姐弟,我这心啊……就一日不得安宁。” 王妈妈一怔,悻悻低下头,不再说话。 第11章 当众羞辱 与此同时,卿彧憋着一股邪火来到花园,他看到卿如晤领着两个丫头跪着,腰板挺直,各种情绪在他眼里刹那变换。 顿了顿,他终是上前,怒道:“孽畜!你可知罪!” 卿如晤低下头,眼前只见一角青灰色的锦衣随风浮动。 “如晤不知!”卿如晤不卑不亢地道,“如晤只知道,四妹妹侮辱我逝去的亡母,我不必相让!” 一提到她的母亲,卿彧怒气更盛,额上青筋暴起,连说几个“很好”,然后拔高音量道:“你目无尊卑,顶撞父亲,这是其一!你跋扈恶毒,殴打妹妹,这是其二!你意气用事,和姐妹争执,害得九娘动了胎气,这是其三!今日我定要叫你心服口服!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卿彧向长随陆锦书喝道:“去把后院所有手上无事的丫鬟婆子叫来,让她们好好看看这逆子嚣张跋扈的嘴脸!” 卿如晤闭上眼,有什么在脑海里浮光掠影地闪过。 前世她总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仰望着这位高高在上、神祗般清华无双的父亲,卑微地讨好他,希望他施舍一点父爱。 可是父爱于她,不过是千年沙漠中盼不到的甘霖,万年冰山里等不到的太阳。 卿如晤咬牙,逼自己抬起头,望进卿彧的眼中。 只见他眸底聚满怒火,放肆地滚动,那滔天盛怒下,是一股无法掩饰的厌恶。 她瞬间释然了。 她不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前世卿彧将她和儿子拒之门外之时,她就应该知道,眼前的男人不过是给了他生命的人,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父女亲情! 于是,卿如晤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最是淡然不过的微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再也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父亲,您丝毫不顾及骨肉之情,让下人来看我的笑话,如此折辱我,您就不怕母亲从坟墓里爬出来,向您勾魂索命吗?” 望着卿彧,她轻轻地笑了,笑容浮萍一样地浮在脸上,飘摇得像风一般捉摸不定。 而此时,卿彧的脸色苍白而阴沉,但眼底却闪着雪亮的光,仿佛此刻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他眼底燃烧。 世界仿佛凝滞了,死一般沉寂。 卿如晤看着他,眸底闪过一丝讥诮。 正此时,陆锦书招来一干后院伺候的仆妇丫鬟。 “锦书,让她们站到这逆子的身边,给我盯着这逆子,盯足一个时辰才可回去!”卿彧捏紧拳头,终是克制住自己,然后对卿如晤道,“孽畜!今日你需得记住这个教训!好好磨磨你这桀骜不驯的性子!” 说完,卿彧便领着陆锦书离开。 卿如晤仰起头,倔强得像一株迎寒绽放的红梅。 荷风和竹露跪在身旁,丫鬟仆妇刻薄恶毒的话一字不落地灌进她们的耳里。 她们说,大小姐真是好本事,惹得一向宽和的老爷当众发怒。 她们说,呸!亲娘死了还不消停,偏生要和四小姐争个长短,还惹得九夫人动了胎气,我要是老爷,非打死她不可! 她们说,我要是大小姐,干脆抹脖子得了,一张脸皮也折腾没了,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她们说…… 卿如晤恍若未闻,她知道这是卿彧给她的警告,让她记住今日的耻辱,好时刻提醒自己要懂得安分守己伏低做小,不要去碰他眼珠子般捧在手心的永乐斋那几位。 只是,他的算盘怕是打不响了。 第12章 皇子殿下 这是孚日里最美的黄昏,滟滟的金阳栖息在着红吐绿的花草上,为之披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金纱。 “皇子表哥,魏紫就在那边。”一道天真烂漫的声音响在花园那头。 卿如晤抬眼望去,但见漫天落红翻飞,一人玉色锦衣,轻袍绥带,从那头走了过来。 清俊好似方自垂云而下的神祗一般。 赫然是二皇子长孙泓! 卿如晤的手,渐渐在袖中绞紧。 是他朝秦暮楚和卿如钰勾搭在一起,将她弃之如履!是他构陷太子密谋造反,毁了太子一世清名!也是他,让太子府三百一十七口死无全尸含冤黄泉! 卿如晤眯着眼,敛去眼中的滔天恨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感受到血液一点点回流过来。 似感受到她的目光,长孙泓也望了过来,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卿怀瑾眼珠一转,掩住一丝寒芒,脸上绽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跪着的三个人中,穿碧色衣裳的是我长姐,皇子表哥别看她柔柔弱弱的,这可是个惹祸精,总是惹祖母和父亲生气,今天不知怎的还动手打了四妹,现在正在受罚呢!” 长孙泓笑容未变,清冷的眸底不知名的光闪了闪,旋即又复归平静:“哦!是么?” 卿怀瑾连忙催促:“皇子表哥,我们别管她了,快去看那株魏紫吧!” 长孙泓点了点头,转身刹那,却捕捉到卿如晤一闪而过的冷笑,待他回过头细看时,那张美妙绝伦的脸却漾出一个笑容:远山似的眉高高扬起,剪水似的眸弯成月牙,长长的睫灵蝶似的跃起。 任谁都抵挡不了这轻轻一笑。 长孙泓也不例外,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整个人如踏云般飘飘然然。 他鬼使神差走过去端详着卿如晤。 见长孙泓看向自己,卿如晤身上每个毛孔都充满着仇恨与排斥! “大姐!这是二皇子殿下。”一旁的卿怀瑾扬眉道,“你快些向二皇子行礼。” 卿如晤敛住嘴角不经意露出的讽刺,不冷不热地朝着长孙泓点了点头:“拜见二皇子!”姿态里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长孙泓眼睛一眯,眸底寒光冽冽,“大小姐好像很讨厌本王?” 这你都发现了? 何止讨厌,简直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拔你的皮做灯笼! 卿如晤心底冷笑,嘴角却噙了个甜甜的微笑,“殿下,您这是错觉!” 说完便不再理他。 “大姐!你怎敢如此无礼?”一旁的卿怀瑾喝道,“还不向殿下赔罪,请殿下饶过你!” 卿如晤不怒反笑,眨了眨眼睛道:“怀瑾,你说什么呢!我对殿下的尊敬是放在心里的,怎可一见面就挂在嘴边?再说殿下都没生气,你让我请什么罪?我要是请罪,岂不是暗指殿下是那种忠奸不辨的人?” “你!”卿怀瑾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长孙泓目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那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大小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伶牙俐齿,本王佩服!” 卿如晤嘴角勾起,她并不怕得罪长孙泓,因为长孙泓这种大事的人,明面上绝不会跟她这个小女子计较。 与其与他虚与委蛇,不如直接撕破脸! “多谢殿下夸赞,如晤愧不敢当。”卿如晤面上含笑,语气却有些耐人寻味,“如晤在心里是敬着殿下的,哪怕是亲弟弟,只要是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如晤都会挺身而出,维护殿下的尊严脸面。” “大姐,你什么意思?!不要血口喷人!”卿怀瑾眼里闪过一丝怒意,登时剑眉竖起,沉声道,“我何时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了!” 卿如晤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怀瑾,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对着我大吼大叫的,还好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否则被哪个多嘴地传了出去,人家不仅会笑话父亲教子无方;你与殿下亲近,人家还会笑话殿下交人不慎;更甚的,还有人会说你狐假虎威,仗着殿下的名义作威作福!你说你做错了没?” 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狭小的度量里装的都是:老子比你牛,你凭什么怎么怎么的。 这时就应该端起态度,对他耐心说教,细心地指出他的缺点,他一定会恍然大悟,然后气得七窍生烟! “卿如晤!你怎么敢!怎么敢对我说这样的话?!”卿怀瑾勃然大怒,“我是卿家的长子,你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卿如晤不怒反笑,目光冷冷地道:“为何不敢?论长幼,我是你长姐!论尊卑,我嫡你庶!你说,我为何不敢?!” 她的话里,饱含着满满地嘲讽! 卿怀瑾是相府庶长子,最得卿彧宠爱。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当众给他这样的难看,他更是没想到,这个人是卿如晤。 他也从未见过卿如晤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一时气得浑身发抖,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卿如晤!你住嘴!我要去告诉父……” “告诉父亲是吗?”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卿如晤,刹那间,她眼里的冷光就如同出鞘的利剑一样,让人有刀锋过体的寒意,忍不住全身一凛。 “你要告诉父亲,我好心提点你你却不领情还恼羞成怒,还是要告诉父亲你已经十二岁了还像个泼妇一样跑来跟长姐论长辩短?!” 一连串的话不停歇地砸向他,卿怀瑾脸色铁青,看着卿如晤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卿如晤将目光收回,连余光都懒得施舍给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不信他还有脸去告状! “卿如晤,”站在一旁始终缄默的长孙泓终于开口,他上前一步,竟纡尊降贵地俯下身和她对视,眼里冷光乍现,“你真不怕死吗?” 第13章 殿下恕罪 “死?难道我犯了死罪了吗?”卿如晤望向他的目光淡漠而冰凉,脸上却浮着甜甜的笑,“再说,与殿下何干?” “你这种女人,本王见得多了。”长孙泓的眉头隐隐跳动,“欲擒故纵,先是语出惊人引起男人的注意,然后再不理不睬让男人挠心抓肺欲罢不能,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本王对你没有丝毫的兴趣。” “殿下?”卿如晤先是难以置信,旋即同情地看着他,“您一直这样自我安慰吗?” “卿如晤,你信不信我杀了你?!”长孙泓脸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本王有无数种让你死去的方法!” 长孙泓的威胁对卿如晤不起任何作用,她气定神闲地道:“手段是有千万种,不过殿下应该不屑吧?相信殿下不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小肚鸡肠?”长孙泓怒极反笑,“你竟敢拐着弯地骂本王小肚鸡肠?” 骂你还用拐弯? 卿如晤撇撇嘴,略带遗憾地道:“没想到殿下竟是这样的人。” “你说什么?!”长孙泓眯起眼,眸底迸出危险的光。 卿如晤扬扬眉,淡淡地道:“怀瑾出言不逊,丢殿下您的脸,我大义灭亲,帮殿下教训他,殿下反而觉得我牙尖嘴利,不知进退;我真心认为殿下心胸宽广,殿下非要认为我目无尊卑,竟敢骂您小肚鸡肠。” 卿如晤的眼底溢满了同情,“殿下,您的内心也太黑暗了,不要总是用恶意去揣度别人,要敞开心扉,让阳光照进来。” “卿如晤!”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色本领的长孙泓徒然拔高声音,“你好大的胆子!” “您别激动!别激动!”卿如晤看了一眼周围懵懂的下人门,连忙道,“您看这旁边还有许多人,大家正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您。” 长孙泓深吸一口气,终于克制住翻涌的血气,“本王不与你一般见识!” “原来殿下一直在跟我二般见识。”卿如晤拢了拢鬓边的发气,轻描淡写地道,“怀瑾想让殿下来看我的惨状,殿下顺水推舟来了,不就是想看我是怎样的人,对殿下的大局有没有影响吗?” 说着她敛下眼睫,不冷不热地道:“现在见识到了,殿下应该走了,我跪着您撅着,我都替您觉得腰疼,再者,要是我那千娇百媚的妹妹看到您离我这么近,还不眼红得滴出血来。” “还有……” “还有?!” “今天这么多眼睛都看到我惹二皇子您生气,”卿如晤轻轻地道,“您可得提点一下我那不成才的弟弟,他被我父亲宠坏了,最是受不得气,看他现在咬牙切齿的模样,说不定天一黑就找机会弄死我。” “如果我死了,父亲倒不会追究,但怀瑾与殿下走得那么近,他做的和殿下做的,这些下人怎么分得清,殿下总不想传出您为了拉拢卿相,指使九夫人迫害相爷原配,连原配孩子都不放过的流言吧?” “本王总算明白了。”长孙泓冷冷地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怕死。” “我费了这么多口舌殿下才明白,难为殿下了。”卿如晤懒懒地道,“殿下还是快些离开吧,暮春的风还是有些冷,吹坏了身体可就得不偿失了。” 长孙泓目露凶光,盯着卿如晤看了半响,这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卿怀瑾似乎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气,惊了许久,旋即幸灾乐祸地看了卿如晤一眼,便追了上去。 望着长孙泓的身影消失在花园一角,卿如晤将手里的一张绢帕快速地塞进袖中,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继续跪着。 过了没多久,长青堂的顾妈妈来了。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 第14章 糊涂东西 长青堂。 老夫人靠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面色铁青,盯着卿彧的脸也有些不悦,“糊涂东西!天下竟有你这般为人父亲的,那如晤才十四岁,你竟叫全后院的丫鬟婆子看她笑话,你让她以后怎么拿起身段管教奴才!怎么走出这卿家后院!一张脸皮都被你撕得干干净净!” 卿彧连忙起身,抱拳连连告罪,“母亲息怒,如晤长大愈发没个规矩,欺凌幼妹不说,还接二连三顶撞我这个父亲,我这也是为了让她记住教训!” “愚蠢!枉你叱咤官场十数年,在家务事上竟这般愚蠢!” 老夫人怒极,额角青筋跳动,“你年幼桀骜,为娘从不曾当众落你的脸,为娘和你说过多少次,教育子女不能一味严格,或者一味偏袒,就算犯错也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明白错在哪里,告诉她怎么改过方为上策!” “儿子错了。”见老夫人动怒,卿彧深深弯下腰,“母亲仁慈,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还将儿子培育到如今这般地位,儿子不忘母亲的教养之恩,今日一事,是儿子做得不对,请母亲息怒。” 见老夫人面色稍霁,卿彧又道:“只是儿子前朝事忙,无暇管教如晤,左右儿子正妻之位空悬,王氏贤淑端庄,又是名门望族出身。三个月孝期一过,儿子想将她扶正,托付中匮,让她以嫡母的身份管教如晤,想来如晤也能听进去一些……” 要让王氏当主母,老夫人是不太情愿的,但毕竟是儿子喜欢的,老夫人也不忍拂其的心意,几乎要脱口答应。 然而不知为何,十数年前的一幕却浮上心头:她的丈夫宠妾灭妻,将她母子二人赶出卿府…… 想到这里,老夫人及时止住了没说出口的话。 见老夫人没有说话,卿彧刚想说什么,顾妈妈的声音却响在外面,“老夫人,大小姐带到。” “带进来。”老夫人沉声吩咐,旋即又扭头对卿彧道,“府里的丫头我会吩咐,若是谁敢乱嚼舌头,签死契的直接乱棍打死,签活契的直接发卖,下去吧!” 卿彧只得拱手应了声“是” 卿如晤缓缓走了进来,恰好遇上面色难看的卿彧,她心里冷笑一声,盈盈行了个礼。 卿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跪下!”老夫人拨下手腕上的金丝楠木手串在手里捻了捻,也不看卿如晤一眼,只是冷冷地道。 “祖母恕罪,孙女知错了。”卿如晤伏在地上,恭敬地道。 “何错之有?” “如晤不该与妹妹争执,更不该顶撞父亲,请祖母恕罪。”卿如晤声音歉疚,目光里却透着坚定,“只是,我与妹妹争执,是有原因的。” “哦?是何原因?” “如晤不敢说!” “敢做不敢说?你可真是好本事!” “祖母……”卿如晤的声音有些为难,“祖母睿智,当知孙女不是那等心胸狭隘,随意欺凌幼妹之人,只是……只是四妹妹今日说,正妻没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如一个得宠的妾,她还说母亲就是因为没本事,才会被她娘骑在头上,最后活活气死!” “无论如何,母亲毕竟是母亲,四妹妹如此羞辱她,孙女真是气极了,这才动手打了妹妹。” 前世嫁入太子府后,在长孙曌的帮助下,她才查到卿彧原是出生书香望族,只因父亲宠妾灭妻,才使得他们孤儿寡母辗转民间,过足了苦日子。 所以,老太太最是痛恨宠妾灭妻一事。 果然,老太太听了她这番话,勃然大怒。 只听“啪”的一声,老太太手中的珠串已被她重重地丢在地上,瞬间跌得四分五裂,珠子散开,跳向各处。 “打的好!”老太太怒目切齿,蕴满怒意的脸上竟有一丝畅快,“你那两巴掌是轻的!” 第15章 早有婚约 顾妈妈目光一闪,忙道:“老夫人,四小姐向来乖巧,怎会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看来,顾妈妈已经跟着九夫人姓王了。 卿如晤不急不缓地接道:“祖母,孙女敢与四妹妹对峙。” “当时荷风和竹露也是听见的,顾妈妈要是不信,可向荷风和竹露求证!” 然后,她冷冷地看向顾妈妈,一字一句地道,“荷风和竹露是祖母刚刚赐给我的,顾妈妈总不会以为我将她们二人收买了吧?” 顾妈妈连忙告罪:“大小姐,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多嘴,请大小姐见谅。” 是见谅而不是责罚。 卿如晤心中冷笑,顾妈妈仗着老夫人的威势,敢跟她这般说话,还真以为她是软柿子? 她瞥了顾妈妈一眼,表情淡漠,看不出情绪,然后接着道:“祖母,一切都是孙女的错,是孙女不好,不该意气用事,给祖母和父亲添忧,请祖母责罚。” “你何错之有?”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来祖母跟前。” 看来老夫人是不想将此事挑大,想要息事宁人了,毕竟卿家主母才逝世不久,此时不宜再传出什么家宅不宁的流言。 卿如晤乖巧地走过去,跪在老夫人前面,上身靠在她的腿上,拿脸去蹭她的腿。 老夫人被她弄得心头一软,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如晤,祖母想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老夫人将顾妈妈和众人支了出去。 卿如晤乖巧地抬起头,“祖母请讲。” 老夫人欲言又止,像似内心深处充满矛盾,良久,她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你出生那天,陛下刚驾临卿府,和你父亲喝了点酒,微醺状态下,直夸你哭声嘹亮,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还说可为临渊之良配。” 临渊便是二皇子的字。 “虽然陛下未拟圣旨,事后也从未再提过此事,但只要他一日未提,我们卿家就不敢为你择选佳婿。”老夫人语气中充满无奈。 老夫人竟会选择在此时告诉她,卿如晤不禁有些意外。 难道卿彧和她说了什么? “祖母,如果有一天陛下想起来时,二皇子已经有了正妃,难道孙女要去给他做妾吗?”卿如晤满心狐疑,却还是撇撇嘴,皱着眉头道。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你乃是相府嫡女,做侧妃是有些委屈,可是成祖膝下仅有六位皇子,这整个大秦,又能有几个人嫁入天家,若不是你父亲官拜丞相,我们相府都没有那个机会。” “且天威难测,谁能揣测到圣意?到时圣旨一下,谁又胆敢违抗?!” 卿如晤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所以在那之前,你且安心地待在府里,学习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天家媳妇。”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祖母也会吩咐如钰,让她敬着你这个长姐。” “是,”卿如晤垂下头,恭敬地应道,“孙女都听祖母的。” “你能明白就好,祖母老了,卿家上下几百口人,一堆庶务,祖母真是力不从心,卿府也该有个当家主事的主母,”老夫人继续道,“你父亲属意王氏,祖母虽然不太情愿,但目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祖母已经决定,过些时候将她扶正。” 卿如晤身子猛地一僵,紧紧地咬住嘴唇没有说话,屋里一下变得肃静,不知为何,竟有“嗖嗖”的冷风回旋。 重活一世,她怎能允许王氏踩着她母亲的尸骨,坐上她母亲的位置,享受本来属于她母亲的荣光?! 恨意如同冰层在她的心中破裂,冷彻心扉的寒意铺天盖地袭来,卿如晤仿佛用尽了力气才抑制住。 她一直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咬出血来她都没有发觉,和着那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一句话:“祖母,您是卿家的顶梁柱老祖宗,孙女支持祖母的决定。” 卿如晤的的声音很低很轻,听得老夫人的心猛地一揪,她连忙道:“不过你放心,祖母对你和怀璧的疼爱是不会变的,且那王氏毕竟只是个继室,如钰兄妹也越不过你们姐弟去。” 越不过?那王氏与皇后乃是堂姐妹,若是她当了这相府的主母,就算是个继室,这偌大的卿府,还能有她姐弟容身之处?! 卿如晤浑身凉透,她敛下眼睫掩住眸底的冷冽。 “谢谢祖母体恤。”卿如晤满腔冷意,眼里却无悲无喜,“祖母能将此重大决定告知孙女,孙女已是感激不尽,不敢有任何怨言。”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祖孙俩又说了会儿话,卿如晤这才离去。 望着卿如晤离开的背影,老夫叹了口气,“顾妈妈,我总觉得有愧于如晤姐弟,如晤不会怨我吧?”苍老的声音里饱含着许多无奈与心酸。 “老夫人别多心,您这也是为了大小姐和二少爷好。”顾妈妈连忙劝慰道,“大小姐闯下这么大的祸,老夫人您都不与她计较,她应该感激您的仁慈,再说相府是您当家做主,您只管做决定就行,无需在意她人怎么想。”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妈妈一眼,便不再说话。 第16章 深夜造访 惊蛰已过,窗外隐约几阵虫声,虽未连成一片,却也为这静谧的夜晚凭添了几分生气。 将卿怀璧送回申思阁后,卿如晤屏退左右,熄了灯火,便站在窗前,望着院内凉薄如雪的月光发呆。 依王氏的性子,扶正之前她势必要除去卿怀璧。否则扶正以后,前夫人嫡子出事,容易招人猜忌。 所以,卿怀璧现在的处境尤为艰险。 卿如晤越想越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如今的境况,纵是她满心应对之策,也无人可用。 正此时,一股熟悉的气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 卿如晤猛地转身,几乎是欣喜若狂地道:“你、你没事了?” 长孙曌来到她的身后站定,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拿着一件斗篷。一身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而他的眸子,就像夏夜的天空,盛着璀璨的星光。 听了卿如晤的话,他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道:“你知道是我?” 卿如晤的心猛地一紧,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记得你的味道。” “这个,还给你。”长孙曌将斗篷递过来,惜字如金地道,“还有,谢谢!” 卿如晤从他的手里接过斗篷,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仿佛触到滚烫的火炉般,她连忙缩回手,道:“公子不用介意,就算小猫小狗受了伤被我遇到,我也会救。” 天呐!乱了!乱了!小猫小狗?她究竟在说什么啊! 卿如晤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长孙曌正平静地看着她,听到这话,目光闪烁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久久的静默,让卿如晤如坐针毡,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借着走廊上射进来的幽光,却看到他深邃到令人心悸的幽深眼眸,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冷酷。 卿如晤连忙悻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下一刹那,他高大的身影蓦地罩过来,卿如晤吓得后退一步,“砰”地撞上临窗的花盆。 长孙曌猛地上前伸手去接,在花盆落地的刹那将它接住,却将卿如晤顺势抱在了怀里。 长孙曌动作一顿,连忙弹开,然而只是舜刻,他便又恢复如常,站的挺直,雪山一般岿然。 卿如晤抬眼,只见他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 “有虫子。”他放好花盆,终于说了三个字。 卿如晤一怔,然后道:“多谢。” 久久静默,长孙曌率先开口:“今天有个茶馆的说书先生说了个非常有趣的故事,说是前朝有个糊涂将军太过偏爱妾室,让那个妾室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最后竟构陷正室和他人有染,那糊涂将军竟然信了,一怒之下处死了正室;后来那糊涂将军又疑心正室的儿子非他所生,让妾室把正室的儿子毒死了。” “想必公子已经查出这个趣事是我散布的,也猜出我散布它的用意。”卿如晤抬头,问他,“只是不知公子为何要在此时提起?” 长孙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道:“我觉得这个故事曲折生动,便差人在各大酒楼茶肆传播,相信不到一天,整个京城便会人尽皆知,不过多久,就会有人对号入座,将故事里的将军误会成当今的相爷。” “语出如箭,三人成虎,到时候相爷为了证明清白,一定会对二公子疼爱有加,连根寒毛都不会让他少。” 好像为了掩饰什么,长孙曌说完将目光放到院子里,仿佛不敢直视她。 卿如晤眼眶一热,前世的记忆浮光掠影般闪过。 她犹记得,大婚那日,她穿着凤冠霞帔坐在床上,紧张得浑身发抖,而他掀开盖头时,却别扭地说了一句“这样的美人配我这个瘸子,真是可惜了。” 她忽然觉得,没那么自卑了。 他一直都是,悄无声息地为她做足一切,却笨拙得不知道如何表达。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卿如晤深深一拜,千言万语汇成这简单的一句话。 “你知道是我?”长孙曌目光闪了闪,微有惊色。 “殿下对为如晤做了这么多,如晤不忍心再骗您。”卿如晤抬起头,诚恳地道,“实不相瞒,去岁殿下出征时,如晤曾在夹在送行的人群中,远远地看了殿下一眼,所以昨夜如晤第一眼便认出了殿下。” “我叫宸华。”长孙曌小声地道。 “什么?”卿如晤扬起眉,问他,“如晤没有听清,殿下可否再说一遍?” “我、我是说,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长孙曌将手放到唇边咳了一声,“你母亲之事我知晓一些,你们姐弟的处境尤为艰难,但二弟志在相府,且后院我也不便插手……然而你若有需要,可尽管与我说。” 与前世一般无二,卿如晤的心里徒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边疆战事未果,如晤没有猜错的话,殿下此番入京应该秘密行动,未得陛下传召。若是殿下的行踪被发现,免不了一场灭顶之灾。”她望向他道,“后院的事如晤可以应付,殿下不必以身犯险,只需借如晤一些得力的人即可。” 第17章 开始反击 翌日下午。 卿如晤正坐在案前看书,姿态娴静,优雅唯美。 竹露端来一杯茶递给她,却不小心打翻在了地上,茶盏四分五裂,滚烫的热水还溅在卿如晤的脚上少许。 竹露“砰”地跪下,惶恐地请罪:“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卿如晤神色淡淡地看着,不置一词。 冷凝肃穆的气氛下,竹露的求饶声愈发微弱,她抬起头,便撞上卿如晤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头不由得重重一颤,武艺高强的她,竟被卿如晤不经意露出威压震得不敢言语。 一旁的荷风也跟着跪到卿如晤面前,惊恐地道:“小姐,竹露 毛手毛脚的,在老夫人那也经常打碎东西,还请小姐念在她是初犯,饶恕她的过失。” 卿如晤仍然淡淡地看着,许久,直到两个丫头额上渗出豆大般的汗珠,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会吃人吗?”卿如晤笑着问道。 荷风竹露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卿如晤敛住笑意,深深地看着她们,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你们与一般丫头不同,从小便被教导着怎样伺候皇妃,但既然祖母把你们给了我,就算此刻我只是个相府不得势的大小姐,我也依然是你们的主子!” “我们主仆三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会倾尽全力保你们一日,但相对等的,你们也要向我付出绝对的忠诚!” “只有我们同心协力,才能不被人践踏欺凌!你们可明白?” 荷风和竹露对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们并不明白!”卿如晤笑道,“我说了这么多,难道是让你们继续跪着的么?” 荷风和竹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在告诉她们,她把她们当最亲近的自己人。 既是最亲近的自己人,打破一个杯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还不起来?难道要我去扶你们吗?” 荷风和竹露笑着道:“谢小姐!” 卿如晤点了点头,继续埋头看书。 收服这种丫头的办法,光给钱不行,只对她们好不行,一味地严厉更是不行。 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她们惧怕佩服,再让她们心怀感激,只有这样,她们才会死心塌地。 这时,老夫人着人来请卿如晤。 卿如晤领着荷风与竹露二人很快便到了长青堂,却听见屋内传来阵阵笑声。 丫鬟殷勤地为她掀开竹帘,盈盈走了进去,便瞧见屋内群芳环绕,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卿如晤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她母亲才走了不到二十天,卿府的人已经迫不及待重新过上大秦权贵该有的生活。 可是这些人都忘了!偌大的卿府能维持锦衣荣华,靠的还是她母亲的嫁妆! 卿如晤心中泠然,却轻轻走了上去,恭敬地行了个礼,“孙女拜见拜见祖母。” 老夫人见她进来,脸上立即浮现慈爱的笑容,连忙向她招手,“如晤,快来祖母身边。” 卿如晤笑着向老夫人又行了个礼表示感谢,然后淡淡地望向一侧的两个美貌妇人,漫不经心地道:“祖母,您看这才几天,二姨娘和四姨娘都把孙女忘了。” 被点名的二姨娘和四姨娘对视一眼,连忙上前一步,向她行了个礼,“姨娘林氏,姨娘柳氏,见过大小姐。” 卿如晤淡淡一笑。 “大姐!二姨娘好歹是你的长辈,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时候,一个身穿粉色襦裙,方脸浓眉,皮肤白皙的少女走过来,扶起二姨娘,然后对卿如晤怒目而视。 “二妹,你说什么呢!”卿如晤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道,“从前一直这样啊,你该不会觉得母亲去世了,我这个大姐就无关紧要,受不得这一个礼吧?” 老夫人只是淡淡地看着,不置一词。 虽然老夫人才提醒过她要收敛锋芒,勿争一时只长短,但此事她绝不能让。 这是娘亲走后,她第一次面对府中女眷,如果这次她让了,以后就得一让再让,到时候谁还会把她当回事?! “你含血喷人!”相府二小姐卿如玮立刻驳道,“我何时这样以为了?!” “我自然是相信二妹的,”卿如晤轻轻笑道,“只是二妹当着祖母的面这样对着我大吼大叫的,不得不让我疑心二妹的用意。” “你……”卿如玮怒目圆睁,几乎是暴跳如雷。 二姨娘林氏连忙将她拉住。 卿如玮甩开二姨娘的手,正想上前和卿如晤理论,这时候,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够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卿如晤盈盈行了个礼,平静地道:“祖母容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父亲在朝野如履薄冰,我们府中众人享受着父亲给的财富与体面,更应该严于律己,以免传出去让人笑话,给父亲徒增烦恼。” 老夫人点点头,赞同地道:“正是如此。” 卿如玮气得眼睛都红了,身侧地二姨娘连忙扯了一把,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向老夫人行了个礼,然后狠狠地瞪着卿如晤。 “大家这是怎么了?气氛这么沉重。”竹帘忽然被掀开,身穿妃色大袖上襦,金色下裙,头戴金凤点翠簪的九夫人被卿如钰搀扶着走了进来。 她挺着肚子盈盈向老夫人和卿如晤行了个礼,然后笑道:“老夫人恕罪,妾身来迟了。” “王氏,你来得正是时候。”老夫人望着王氏隆起的小腹,精神立马好了起来,道,“难为你挺着大肚子过来,只是马上就要入夏了,我想着给大家每人做五套新衣,你的尺寸不比从前,所以需得你亲自跑这一趟。” 九夫人笑道:“老夫人说哪里话,若不是肚子里这位太能闹腾,妾身理应时时侍奉在您身侧才是,跑一趟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她向卿如钰悄悄使了个眼色。 卿如钰恭敬地向老夫人行了个礼,然后走到卿如晤面前,满怀歉疚地道:“大姐,昨日是妹妹不对,害得大姐被父亲责罚,九姨娘已经狠狠地教训过妹妹了,请大姐不要记恨妹妹。” 自九夫人走进来,卿如晤便一直垂下眼,听到卿如钰的话,她缓缓望向卿如钰,轻轻笑道:“姐妹之间理应同心同德,我原谅妹妹,只是希望妹妹能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再乱说什么妾比妻贵之类的话了。” 老夫人脸色徒然一沉。 第18章 开始反击二 九夫人眼里一丝冷意闪过,快得无法捕捉,然而下一刹那,她脸上早已堆起一个柔软的笑容:“姐妹本该同气连枝,看到大小姐四小姐已经冰释前嫌,我也就放心了。” 卿如晤心中冷笑,面上却微笑道:“姨娘说的是。” 正此时,卿怀璧捂着脸衣衫不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怀璧,你怎么了?”老夫人惊道,“怎么捂着脸?” 卿怀璧“砰”地跪了下来,哭道:“祖母救命。” “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腾地站了起来,问道,“你好好跟祖母说说。” 卿怀璧膝行上前一步,涕泗横流地道,“祖母容禀,母亲走后,孙儿院里来了几个丫头,整日什么都不做,只知涂脂抹粉,在孙儿面前晃来晃去,今日更是、更是欺负孙儿!” 卿怀璧说着,把捂着脸的手拿开,脸上赫然是一个鲜红的唇印。 卿怀璧说完,九夫人脸色徒然一变,正想说什么,卿如晤根本不给她机会,连忙痛心疾首地道:“祖母,这些丫头也太过分了!怀璧才八岁,她们竟敢对他做这种龌龊的事,若不是怀璧懂得礼义廉耻,拼死反抗,还不知被这些狐媚子祸害成什么样子,请祖母做主!” “来人,把那几个不知廉耻的丫头抓起来!”老夫人恼怒,一把摔了杯子,她徒然拔高音量道,“签死契的乱棍打死,签活契的打上二十大棍后直接发卖出去!” “老夫人,此事事关重大,妾身认为等相爷回来处置会比较妥当。”九夫人连忙上前,轻声劝慰道。 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人还在气头上,九夫人三言两语根本无法让她息怒,她一拍桌子,怒道:“等什么等!这些不长眼的丫头,对着个八岁的孩子都敢如此不知检点!可知平时有多胆大妄为,我相府容不得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二姨娘、四姨娘见老夫人发怒,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卿如钰、卿如玮和始终没有说话的三小姐卿如琅也都退到一旁,几乎是瑟瑟发抖。 九夫人继续温言细语地道:“主母才过身不久,相府一下子处罚这么多丫头,恐怕会招来猜疑,到时候三人成虎,于老爷的名声有碍。” “这……”老夫人一怔。 卿如晤连忙抢在九夫人前面道:“祖母,九姨娘说得对,家丑不宜外扬。” 九夫人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的微笑却没到达眼底,正想说什么,又被卿如晤抢先开口。 卿如晤继续道,“所以,签了活契的丫头也应该严惩!若只是打一顿发卖出去,谁知她们会不会在在新主那里胡乱攀咬,败坏我卿家名声!” “而且申思阁的管事也难逃其责,为了避免这种刁奴欺主的事再次发生,应该从源头上肃清,将管事也一并处置才是。” 卿如钰连忙向卿如玮递了个眼色,卿如玮道:“大姐,才多大点事你就要斩草除根,未免太过狠心了吧!” “二妹,什么叫‘才多大点事’?!父亲祖母一直教导我们众兄弟姐妹要互相扶持。”卿如晤冷冷地看向卿如玮,掷地有声地道,“可是二弟被几个狐媚丫头欺负到头上,你既不安慰二弟,也不和二弟站在同一阵线严惩恶奴,还帮那些恶奴说话,二妹你是何居心?” 第19章 给你一道送命题 卿如玮脸色一白,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大小姐,二小姐也只是就事论事,没有其他意思。”九夫人立即打圆场道,“且妾身觉得二小姐说的没错,如果因为这事就处置了申思阁上下,也太过分了些。” 你当然觉得过分了!申思阁上下全都是你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人!杀了你当然心疼! 卿如晤眉头一挑,道:“姨娘,您也太心善了,母亲在世时,从未出过如此败坏家风之事,这些刁奴若是不严惩,只会助长了那些恶奴的歪风邪气!更甚至还会有不长眼的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勾引少爷,肖想姨娘之位!” 此话一出,九夫人面色蓦地变得难看:“大小姐……” 相府是什么地方?嫡子怎么可以没有婚配就闹出和房里丫头不干不净的丑事?况且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听了卿如晤的话,老夫人差点被气晕过去,她怒道:“住口!我不想听你们各执一词争辩不休,无论如何,这等黑心的奴才,我绝不轻饶!” 九夫人垂下头,眼中寒光迸溅。 卿如晤盈盈行了个礼,认真地道:“多谢祖母为怀璧做主。” 老夫人侧着头,看也没看众人一眼,阴沉着脸不说话。 卿如晤瞥了瞥脸色难看的九夫人,上前一步,小声地道:“祖母,有一事孙女觉得很奇怪。” “何事?”老夫人余怒未消,没好气地道。 卿如晤想了想,道:“依怀璧方才所言,那些丫头是前不久才到申思阁的,这些丫头可是祖母或父亲所指派的?且我的淑清苑也都是面生的丫头,以前伺候孙女的都不见了踪影,可是祖母或者父亲撤换的?” “你父亲从不沾手相府庶务,而我因为你娘的事忙得昏天暗地,并不曾往你们院里送人,”老夫人想了想,道,“待我查出来是哪个不长眼的蠢货,竟敢把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人送到你们院里,我非把他赶出去不可!” “老夫人……”这时,九夫人切切地唤了一声,无比自责地道,“二少爷申思阁的人和大小姐淑清苑的人,都是妾身送的。” “王氏,你……”老夫人满脸失望。 九夫人用绢帕擦泪,无比情真意切地道:“夫人向来节俭,大小姐和二少爷房中也没几个得力的人。前不久夫人骤然离世,二少爷悲痛欲绝,妾身担心下人照料不周,便送了几个人去二少爷屋里,帮衬着照顾二少爷。” “那姨娘为何撤换我淑清苑的人?”卿如晤问道。 九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哀戚地道:“夫人离世,大小姐伤心晕厥,妾身担心大小姐醒来后,触景生情,便将淑清苑的下人也一并撤换了。” “这么说,我昏厥醒来之后无人照料,只能吃桌上摆了四五日发馊的糕饼,大雨滂沱的夜晚找不到任何下人,留我和怀璧惊慌失措面对黑暗,也是姨娘你的关怀了?”卿如晤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是一道送命题,九夫人只能在御下无能和存心算计之间二选一。 答案显而易见。 九夫人竭力克制住滔天怒火,她挺着肚子,颤巍巍地下跪请罪,梨花带雨地道:“妾身未曾管过家,识人不明,不知那些奴才竟敢如此大胆,妾身好心办了坏事,恳请大小姐和老夫人责罚。” “敢问九姨娘,请问您是自作主张送人到怀璧的申思阁和我的淑清苑,”卿如晤没有理会她的请罚,平静地望着她,道,“还是已经禀过父亲?” 第20章 再来一道送命题 这又是一道送命题,白氏过身后,相府后宅顺理成章由老夫人当家做主。她要是回答禀了卿彧,便有不敬老夫人之嫌,要是回答没回禀,便又有越俎代庖自作主张之疑。 九夫人面色惨白如纸,她浑身发抖,不知是惊是怒。 “当时夫人离世,老爷备受打击,妾身不忍再让老爷徒增烦恼,所以未曾告诉老爷。”九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卿如晤唇角浮起一丝冷笑,继续冷冷地道:“那姨娘为何未禀明祖母?” 九夫人面色难看至极:“老夫人为了夫人的事劳心劳累,妾身不敢打扰。” “既未禀报父亲,也未告知祖母,姨娘便可撤换淑清苑与申思阁几十个丫鬟仆从,可见这一声‘九夫人’不是白叫的,卿府上下都归心于您啊!”卿如晤笑得越发温柔。 看到卿如晤的脸,九夫人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连忙辩驳道:“大小姐,我自问嫁入卿家十余年,一直恪尽本分,安分守己,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对老爷和老夫人的真心,日月可鉴!” 说着,她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卿如晤嘴角勾起,正想说什么,卿彧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随意扫了一眼,便看到九夫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的另外两个姨娘和三个女儿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而卿如晤站得笔直,一脸咄咄逼人地模样,看来丫鬟通报九夫人被她所迫一事是真的了。 他怒从心来,猛地上前狠狠地扇了卿如晤一巴掌,几乎是用吼的:“孽畜!你又兴风作浪!王氏虽是姨娘,但也是你的长辈,怎可容你这般欺凌!” 卿如晤被打翻在地,捂着脸看着他,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 卿怀璧连忙上前抓住卿彧的衣角,哭道:“父亲,您误会姐姐了。” 卿彧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一脚把卿怀璧踢开。 卿如晤连忙挣扎起来,将卿怀璧抱在怀里,姐弟俩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卿彧。 老夫人早已是目瞪口呆,指着卿彧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而卿彧连忙抱起九夫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着卿彧的背影,卿如晤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昨日她故意让下人看到卿怀璧躺在她床上,然后在老夫人在问罪时借机让老夫人知道淑清苑和申思阁的下人不尽心,给老夫人下场毛毛雨。 今日她又让卿怀璧顶着个唇印进来,坐实申思阁的下人奴大欺主的事实,不仅让老夫人对王氏起疑心,还顺道除去王氏安插的人。 另一方面,她在花园里故意激怒卿彧,在卿彧心里留下嚣张跋扈的印象,今日又在老夫人这里逼迫九夫人,同时让荷风指使小丫头去告诉卿彧九夫人被她当众欺凌,所以卿彧进来时看到九夫人跪在地上哭诉,才会怒从心来给了她一巴掌!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最经不起折腾的东西,就像鸡蛋一样,表面虽然虽然带着壳,但轻轻一磕便会破。 她知道,卿彧这一巴掌,算是把九夫人在老夫人面前苦心经营起来的好感打碎了。 因为卿彧越是偏心永乐斋,她和卿怀璧越是处于劣势,老夫人就越偏向他们。 她连忙拉着卿怀璧,跪到老夫人面前,委屈地道:“祖母,是孙女不好,不该与九姨娘发生争执,惹得父亲动气。” 卿怀璧也拜了下去,连忙自责地道:“祖母,是孙儿不好,孙儿不该向祖母告状,一切都是孙儿的错。” 老夫人痛心地望着跪在跟前的兄妹二人,眼前却浮现出以前的情景:她抱着病重的卿彧,跪在他夫君面前苦苦哀求…… 这一幕,和几十年前的又有什么区别?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力竭般道,“稍候我会命云裳斋的王掌柜去各院为你们量体裁衣,除了怀璧和如晤,其他人都下去吧!” 二姨娘领着女儿卿如玮,四姨娘带着女儿卿如琅先后离去。 老夫人起身走了过来,将卿如晤姐弟紧紧地搂在怀里。 第21章 狗仗人势 晨风细细,东方亮起一片鱼白。 “永乐斋那边如何?”卿如晤一边任荷风帮她梳妆,一边问竹露。 竹露露出一个爽朗干净的微笑,道:“那日老爷走后,九夫人关紧房门,将一屋子摆设全摔了!那龙精虎猛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身怀六甲的妇人,我看着都害怕。” “被大小姐狠狠地摆了一道,苦心安插在申思阁的人也被清扫了,还失了老夫人的心,她可不该气吗?”荷风温婉地道。 竹露笑道:“不仅如此呢!坊间都在传一个糊涂将军宠妾灭妻的趣事,有人对号入座,暗指故事主角实则是大秦右相,现在老爷为了面子,绝对不会让二少爷出事。” 卿如晤睨了竹露一眼,笑道:“好了!你们俩就不要再喋喋不休了,小心隔墙有耳。” 正此时,隔墙那双耳朵来了。 老夫人身侧的顾妈妈领着一伙子人搬来许多东西,她什么都未说,便指挥着人将一应摆什家具流水似的送进淑清苑正屋,又将之前用过的一应换成新的。 卿如晤眯着眼看着,不一会儿正屋已被布置得富丽堂皇,一派珠辉宝耀。 可以瞧见的地方通通焕然一新,那些瞧不见或不引人注目的细致上,却马虎了事。 可见顾妈妈“相当用心” 待布置停当,顾妈妈来到卿如晤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小姐,这些个东西都是老夫人命人布置的,希望您能知道老夫人的好。” 老夫人吩咐顾妈妈给淑清苑添置东西,顾妈妈却故意紧着好东西送过来。 卿如晤冷笑,现在卿府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王氏因得罪她而失了老夫人的心,大家多少顾忌着老夫人,不敢来招惹她。 但偏偏还有顾妈妈这种不长眼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尽赶着作死! “我自然能明白到祖母的拳拳之心。”卿如晤漫不经心地望了顾妈妈一眼,这才又道,“想必顾妈妈也是能感受到祖母对我的疼爱,这才把相府里的好东西都紧着淑清苑放,只怕我这小小的淑清苑,比父亲所住的暮梧居还要华丽吧!” 顾妈妈面色一白,旋即恼羞成怒,她愤然道:“老奴只是奴才,做不了主,一切都是听从老夫人的吩咐,大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满,便去找老夫人评说,不必给老奴扣顶越俎代庖的大帽子,老奴承担不起。” “哦?”身侧的荷风竹露面上皆是愤然之色,卿如晤却并不在乎,继续道,“既然是祖母亲赏,想必老夫人也命顾妈妈将所赐物品一应登记造册,交给我才是,那么顾妈妈,账册何在?” 名门望族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各屋东西如果登记造册,账册放在各屋主人手中,那这些东西便视为各屋主人私库所有。 反之,如果未另行登记造册,则东西还是中公所有,损坏要照价赔偿。 看来有人是想让她“不小心”损毁中公财物了,这些可都是大件,她月例银子就那么些,坏了怎么赔得起? 卿如晤此话一出,顾妈妈勃然变色。 “事出匆忙,账册还未来得及做,稍候老奴便补上。” “不必了!”卿如晤不假思索地拒绝,然后道,“我的意思是,不必劳动顾妈妈,您伺候祖母已是辛苦,再和祖母抢您岂不成了我不孝?还是顾妈妈想至我于不孝之地?” 第22章 大胆刁奴 “这……”顾妈妈被卿如晤接二连三敲打,面色十分难看。 卿如晤神情淡漠,她转头吩咐荷风道:“荷风,你去将屋内物品一应登记下来,做成两份册子,一份交由顾妈妈带去给祖母审批,一份存在淑清苑。” 荷风一怔,恭敬地应了。 卿如晤不理会顾妈妈震怒的目光,道:“顾妈妈,烦请您稍候片刻,我身旁这荷风,别的不说,最是心细,定能很快整理出来交由您带过去给祖母。” 荷风做事确实心细,将大到桌椅柜子,小到梳头用的梳子,全都登记在册。 每一庄每一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因此,耗时不免久了些。 卿如晤并未允许顾妈妈坐下,她便便只得站着。 这一个时辰过去,卿如晤依旧跟没事人一样,捧着竹露沏的新茶,小口小口地品着。 可怜顾妈妈一双老寒腿,早已酸麻难忍。 卿如晤见她几次欲言又止,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顾妈妈,您跟随祖母,也有十几年了吧?” “是。”顾妈妈不冷不热地道。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缓开了口“十几年的时间,是条狗也应该养熟了,顾妈妈你说是不是?” 顾妈妈面色难看至极,没好气地道:“大小姐的话,老奴听不懂!” 卿如晤挑眉,笑问站在一旁的竹露,“竹露,你呢?听懂了吗?” 竹露向来心直口快,最是讨厌绕弯子,听见卿如晤话里有话地问她,便不假思索地开口。 “顾妈妈,大小姐的意思是,十几年的时间,是条狗早养熟了,但也有养不熟的白眼狼,这种白眼狼惯会左右逢源欺上瞒下。” 竹露意有所指,顾妈妈勃然大怒,几乎是用吼的:“竹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指桑骂槐!别以为有大小姐撑腰,你就可以骑到我头上,这个宅子里到底是老夫人最大,我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呸!下作的东西,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卿如晤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啪”地扔到顾妈妈脚下。 上好的茶盏在顾妈妈脚下摔得粉碎,新换的茶水溅在顾妈妈的脚上,火燎一般滚烫。 顾妈妈惊呼一声,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上身后的案几,撞落一只碧光盈盈的青玉花樽。 她惊得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卿如晤见状,假意吃惊地问:“顾妈妈,你怎么这般不小心,接连弄坏两件宝物,就算父亲位极人臣,俸禄丰厚,也经不住你这般糟蹋啊!” 这一幕正好被进来的荷风瞧见,卿如晤笑着对荷风道:“顾妈妈也不是有心的,但咱们也要算清楚不是,荷风,你且将这两件损坏的东西记下,让顾妈妈签个手印。” 顾妈妈又惊又恼,气得双目猩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道:“大小姐,那汝窑茶盏分明是你摔坏的,怎能嫁祸到老奴头上?!” “你们看见我打坏什么茶盏吗?”卿如晤明知故问。 荷风竹露几乎要绷不住笑意,异口同声地道:“奴婢等未瞧见小姐打坏了什么东西,奴婢等只见顾妈妈不知为何怒骂小姐,还摔了小姐的东西。” “哎呀!瞧见没!人证物证俱在呢!”卿如晤甜甜地笑了,“不过我这人一向心胸宽广,也就不计较顾妈妈不敬之罪了。” 荷风已将字据写好,拿到顾妈妈面前,竹露端来朱砂让她画押。 画押不仅意味着承担这份后果,也意味着从此任由卿如晤拿捏。 顾妈妈盯着卿如晤的眼睛里,几乎要淬出毒液,“老奴不签!老奴这就去回禀老夫人,让老夫人还老奴一个公道!”说完转身就要走出去。 第23章 小惩大诫 卿如晤连忙使了个眼色,竹露一把将顾妈妈扣住,压到卿如晤面前。 卿如晤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妈妈,一双美目里寒光乍现,利如出鞘宝刀,一下子就扎进顾妈妈眼中。 她像看一条狗一样看着顾妈妈,鄙夷之色一览无余。 “顾妈妈,竹露没说明白的话,今日我便说与你听,但是,你且听好了,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她冷笑,声音冰冷如雪,语气严厉异常:“你说得不错,在这后院祖母最大,而现在祖母这个主子看重我,你这奴才最好也能装作喜欢我,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其次,我是主你是仆!在我面前,你最好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兴许我一高兴,就不计较你之前对我做的好事了!” 顾妈妈一张老脸横肉抖动,目光怨毒地盯着卿如晤,“哼!我的卖身契可在老夫人手里捏着呢!你敢拿我怎样?!” “自然是……不敢拿您怎样。”卿如晤笑了,漫不经心地转头对荷风道,“字据立好后不必劳动顾妈妈签字画押了,你拿去给陆锦书,照实将顾妈妈的‘丰功伟绩’说给他听,想来他愿意卖了自己替母还债。” 诛人诛心。 是人都有弱点,只有抓住对方的弱点,讨厌时狠狠地戳,需要时高高地捧,便不愁拿捏不住对方。 卿如晤这一戳,正中顾妈妈心口。 方才嚣张不已的恶婆子,此时泄气一般跌坐在地上。 “我签……我签……” 顾妈妈走后,荷风一边拾捡地上的碎片,一边担忧地道,“小姐,顾妈妈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她必要到老夫人面前告上一状,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将老夫人的怜悯折腾没了?要是让老爷知道……” “荷风。”卿如晤坐会椅子上,不急不缓地道,“需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顾妈妈早已被永乐斋买通,跟着那九姨娘姓了王,她又是老夫人身边的亲信,要是冷不防咬你我一口,我们防不胜防,倒不如直接和她翻了脸,以后她要是想害淑清苑,老夫人未必能信。” “小姐心中早有成算,是奴婢多心了。”荷风一点就通,面上会心一笑,她话锋一转,“只是,竹露性子直,藏不住心事,又笨嘴拙舌,只怕比不过顾妈妈舌灿莲花,在老夫人那里不能为小姐辩驳,小姐为何还让她和顾妈妈去长青堂?” 卿如晤望着荷风,真诚地道:“荷风,你能担心我,我很开心!我希望我们主仆三人以后可以同心协力,互相扶持。” “小姐……”荷风心头一暖,感动地道,“我和竹露定誓死追随小姐。” “你们不必用生命来追随我,任何时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有我在一天,我定会保你们一天,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也要保重自己。”卿如晤道,“至于竹露,心直口快自有她的好处,你且看着便是。” “是。”荷风将千言万语咽下去,只应一声是。 金色的光束从雕花窗棂折射进来,飞扬的尘土在丽光中打着旋,悠悠扬扬地飞没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卿如晤刚喝完一盏茶,竹露便拿着账册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将账册原封不动地递到卿如晤手里。 “小姐,老夫人说了,这屋里的东西都赏给小姐,叫小姐不必再挪去中公仓库了。”竹露奇怪地道,“顾妈妈那老婆子在老夫人面前狠狠地告了您一状,奴婢笨嘴拙舌的,辩不过那婆子,还以为会还您受老夫人罚呢!” 卿如晤笑道:“顾妈妈擅作主张把仓库里的好东西往淑清苑送,外人看来和老夫人吩咐又有什么区别,此时如果老夫人将东西收回,不就等于告诉别人她自己的人办事不利吗?再说,祖母现在想抬举我,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给我难堪?” “奴婢终于知道小姐为什么派竹露去了。”荷风在一旁接道,“正因为竹露笨嘴拙舌,才显出顾妈妈的三寸不烂,老夫人再宠信她这个奴才,也不会纵容她欺主,所以,顾妈妈不但没讨到好,反而吃了老夫人的挂落。” 卿如晤赞许地看了荷风一眼。 竹露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小姐,边疆传来捷报,太子力挫西戎,现已班师回朝,不日将会抵达京城,陛下龙心大悦,于五日后设宴宴请群臣,命妇子女都可入宫参加,老夫人让您做好准备,五日后随她一起入宫。” …… 十日之期眨眼便到,顾妈妈来到淑清苑时,卿如晤已经穿戴整齐。 暖玉色的帐幔和着午后的光影摇曳,勾勒出她绝世的风姿。 月白色的叠云锦抹胸,浅绿色的绫罗外披,一条镶着白玉的玉色腰带将纤细处轻轻拢起,几只羊脂玉的簪子将一头乌发挽住。 顾妈妈一时想不出,天下还有比她更美的女子。 九夫人和另外两个姨娘,以及庶出的卿如玮卿如琅身份低微不便参加,卿彧向来疼爱卿如钰,坚决要带上她,老夫人也不好违拗其心意。 卿如晤领着荷风竹露随着顾妈妈来到大门口,两辆印着相府族徽的华贵马车已准备就绪,卿彧带着卿怀瑾和卿怀璧乘坐一辆,而她和和老夫人、卿如钰乘坐另外一辆。 “小姐,九夫人上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却半个月都不曾有动静,料想就等着今日,她必然和皇后打好了招呼,只怕到时候我们防不胜防。”上马车前,荷风在卿如晤身边担忧地道。 “你和竹露不能随我一同进去,务必要看好马车,不要让人动了手脚。”卿如晤目光平静如水,“其余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上了马车后,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素雅宁静,很是得宜,不像有些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又不是去招蜂引蝶,丢人现眼!” 说完老夫人瞥了一眼满身珠辉宝耀的卿如钰,目光中尽是不满。 卿如钰脸色一白,绞紧手指,咬着唇不说话。 “孙女有孝在身,实在不宜出挑。”卿如晤乖巧地笑道。 “吃点吧!”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递过来一碟点心,轻声道,“陛下宴请群臣,只怕这路要堵许久,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卿如晤恭敬地接过点心,与老夫人闲聊起来。 老夫人因为九夫人一事,连带迁怒了卿如钰,再加上她在嫡母孝期还打扮得如此扎眼,看得老夫人愈发心堵,于是老夫人只和卿如晤聊天,将卿如钰晾在一边,连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她! 望着其乐融融的二人,卿如钰抿着唇,狠狠地盯着卿如晤,眼睛仿佛就要滴出血。 忽然,卿如钰好像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狠毒的冷笑,就像毒蛇盯着它志在必得的猎物。 就这样,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她们三人这才入了宫门。 晚宴设在花园旁的撷芳殿,此时还未开席,花园中已有很多人等候,人头攒动,好生热闹。 卿如晤她们一到花园,便有贵妇上来寒暄。 虽是庆功宴,却也有不少人借机为自己的子女相看,老夫人并不想让人过多关注她们,只是把她们简单介绍给大家后,便让她们各自去找其他同龄小姐。 卿如钰趁老夫人不注意,悄悄出了花园。 第24章 他的疑惑 而卿如晤心中有事,不愿掺和到那些莺莺燕燕之间,便独自一人在花园里闲庭信步。 暮霭沉沉,花影朦胧。 不知不觉间,卿如晤走到了花园深处,等她惊觉时,发现自己已走远,索性不急着回去。 记忆深处,花园东南角种着一株木槿,常开不谢,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花卉,却在这姹紫嫣红的宫廷深处活出一番别样的颜色。 犹记得她刚嫁入太子府时,卑微胆怯,哪怕是贵为太子妃,她也依旧抬不起头。长孙曌便带她去看那株木槿,指着木槿问她她,连这种不知名的花都可以在御花园存活,她一个身份高贵的储君正妃为什么还会妄自菲薄? 自那以后,那株木槿便成为支持她变得坚强的动力,在长孙曌远在边关的日子里,无数次生死边缘,她都靠着这株木槿给她的信念在深宫中挣扎求生。 木槿越来越近,卿如晤心情激荡,内心涌起一丝怅然。唏嘘间,她看到花下站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她一怔,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知道,那花下的人,正是这天下女子最极致的目标--太子长孙曌。 长孙曌一身明黄,头戴白玉金冠,月华仿佛轻轻在他身上流动,静谧得好似一座岿然屹立的雪山。 卿如晤站在原地,不忍打破眼前的美好。 然而长孙曌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徐徐转身,待看清她的脸庞时,眸色微惊,旋即又复归平静。 “如晤拜见太子殿下!”既然已经被发现,卿如晤只好收住神思,细步上前行了个礼。 “你怎么在这?”长孙曌的话依然不多,每一个字却都万分好听。 卿如晤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仿佛这样才能拉进和他的距离,然后道:“我没有好友,插不进小姐们的圈子,只好独自一人乱走,却不曾想走到了这里。” “这里很好,不是吗?”长孙曌眉间似有倦意,他将手负在身后,目光看向远处,静遂而又寂寥。 卿如晤看向他落在地上的影子,颀长而又孤单,一想到他的肩头背负着那么多沉重的事,不知为何,她鼻头一酸。 “殿下,你是大秦的战神,你守卫了无数黎民百姓,全天下人都在为你欢呼,今日陛下为了给您接风洗尘,宴请群臣与民同乐,”卿如晤问,“为什么,殿下你却不开心?” “你在哭吗?”这下,长孙曌转头凝视着卿如晤,手动了动,想为她擦去眼泪,但手指一抬后,立刻又缩了回去。 “西戎兵败,至此俯首称臣,举国欢庆,全天下都在为我高兴,而你却为我哭,”长孙曌突然笑了,笑得畅快淋漓,“没想到,这天下最懂我的人,却是你。” “如晤惶恐,不敢揣测殿下心思。”长孙曌的目光忽地亮了起来,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卿如晤竟然慌乱莫名,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她连忙垂下头,说出的话,却都不是她内心所想的。 卿如晤垂下眸时的慌乱落在长孙曌眼里,他看着卿如晤,眼里跳跃的光芒暗了下去,眸底冷色无垠,幽深得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他转移话题:“父皇曾谈起二弟的婚事,他属意于你,只待你及笄后便下旨夺情,届时你不用守三年的孝,便可嫁入皇子府。” 卿如晤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之感,眼前站着的人,是她前世的丈夫,她珍藏着和他度过的点点滴滴,放在心里视若珠宝,可他对此一无所知,还云淡风轻地说着她的婚事。 “多谢殿下提醒。”卿如晤满心酸楚,极力克制后,语言都变得沉甸甸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咬着唇道 长孙曌眉头轻蹙,似乎觉得意外:“你不高兴?” 卿如晤抬起头看着长孙曌,他的神情冰冷得让她心悸。 “我想要李子,陛下却要配我个苦瓜,”卿如晤缓缓道,“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长孙曌一怔,脸上笑容却又浮了上来,“你把二弟形容成苦瓜?那你想要的李子又是什么样?” 卿如晤见长孙曌又笑了起来,不知怎的,在她心里盘旋的那团抑郁之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当然是你这样。 卿如晤在心里道。 “我想要的李子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心胸装得了天下也装得了我。”卿如晤道。 “往往世间顶天立地的英雄,都为天下斩断了儿女情长。”长孙曌看向她,不由得失笑道:“要求这般高,只怕找不到你想要的李子。” “殿下说的,不是真正的英雄。”卿如晤立刻反驳道:“不爱人何以爱天下?殿下所说的那些,不过都是沽名钓誉的人,他们爱的哪是天下,不过是那几分虚名罢了!” “那你认为,我是哪一类?”长孙曌上前一步,俯身凝视着她的眼,“是苦瓜还是李子?” “当然是李子!”卿如晤脱口便道。 空气似徒然凝滞,四目相对间,卿如晤心头涌起几分微妙难言的尴尬。 还是告退吧! 卿如晤连忙行了个礼,转身逃走,然而没走几步,便被长孙曌叫住。 “回来。”长孙曌开口,他神色淡淡,却有种丝毫不容拒绝的威势。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回过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她每一步都像踩在鼓上,震得她心跳如雷。 卿如晤低着头,心潮起伏间,她小声地道:“殿下是否有话跟我说?” “我查过你的底细。”长孙曌淡淡地道,“从出生到现在,包括今日,你一共出过相府三十七次,然而去年我出征那日,你却没有出门。” 卿如晤的心,徒然“咯噔”一下,她竭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失态:“殿下这是怀疑我?” “不是怀疑。”长孙曌目光如炬地望向她,“而是疑惑。” 卿如晤抬起头,与长孙曌四目相对,夜空星星点点,斑驳陆离的疏影下,他的轮廓似乎有些模糊,让她无法看清。 “殿下在疑惑什么?”卿如晤问。 她的声音几近哽咽,长孙曌的语气却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疑惑你是敌是友。” 卿如晤一怔,长孙曌继续道:“那晚的人不是二弟的,也并非王家的,我向来行动谨慎,回京一事,二弟和王家根本就不知晓。” “殿下既然已经心有成算,”卿如晤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为何又来向我求证?” “我说过,因为疑惑。”长孙曌收回目光,聚焦在眼前方寸之间,“那夜我中毒受伤,却恰好被你所救,事后那群黑衣人分明发现了你,却没有对你下手,所以我便疑心你,但是……” “但是?” 长孙曌复又笑了起来,眸底的光却是瘆人:“但是,我的人调查后,你身上没有任何疑点,唯一不对劲的地方便是自你昏厥醒来后,性情大变,原来怯弱胆小的你,徒然变得心思奇巧,而你昏迷之前,并不像个深藏不露之人,所以,我疑惑。” 第25章 结成同盟 她与他之间就像一盘棋局,形势瞬息万变,卿如晤渐渐被他围困,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她似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长孙曌看着她,眸底疑惑之色愈发浓厚,久久过后,他竟忍不住开口:“卿小姐,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话,一字一字钻进她的耳朵,一句句将她拉回现实。 她在想什么?眼前的人是长孙曌,却不是她的丈夫,她怎能奢求他毫无保留地信任? 卿如晤满心酸楚,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将胸臆间翻涌的情绪按捺住。 一旦醒悟过来,一切都不再沉重,她抬眼看着他,神态愈发从容:“殿下,人在死之前,会看到走马灯,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是生前所有的事,都会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闪过,我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以旁观者的角度,将我那卑微的一生重新过了一次又一次。” “所以,大难不死的我决定抛开过去,走向新生,有所不同又有什么奇怪的?” 长孙曌若有所思地的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卿如晤深知想取信长孙曌并不容易,然而言多必失,她敛了敛眼睫,不再解释这件事,而是转移话题道:“天道如何不公?男儿尽可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我父亲一房又一的妾室往府里纳,他怎会知道我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强颜欢笑,与那些分享她丈夫的女人姐妹相称?贤良大度,与人为善,到最后却被他的宠妾逼入绝境,死不瞑目!” 卿如晤说着,眼角隐有泪光,分明悲痛欲绝,却强忍着装作不在乎,她伸手拭去泪水,笑容一瞬间如昙花般绽放:“抱歉,让殿下见笑了。” 是人都有死穴,而长孙曌的死穴,便是他已过世多年母亲。 长孙曌有一半胡人血统,成祖未发迹时娶了胡人商女为妻,成祖夺取天下问鼎皇位之前,急需世家门阀王家的支持,而长孙曌的生母,却在那个时候暴毙…… 前世夫妻八载,所幸,他曾经告诉过她。 果然,长孙曌的情绪有了起伏,他神色微微动容,开口道:“卿小姐,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我与殿下,不是敌人。”笑容又回到卿如晤脸上,“此生,我绝不会与殿下为敌。” 刺猬忽然收起了毒刺,老虎收起了獠牙,变得温顺乖巧起来,长孙曌剑眉轻蹙,定定地看向她,目光霎时变得复杂。 卿如晤恍若未觉,继续道:“我知道,这泱泱大秦,有求于殿下的、敬畏殿下的、被殿下保护的、防备殿下的、妒恨殿下的……数不胜数,殿下身居高位,一呼百应,内心想必是很寂寞的吧!” 卿如晤顿了顿,定定地看向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神色变化:“所以殿下才会试探我,想要知道我是敌是友,可不可以信任。其实殿下不难懂,不过就像个食物中毒过的孩子,看到喜欢的果实却投鼠忌器,不敢品尝。” 长孙曌垂下眼睫,没有言语。 卿如晤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清亮的眸子像是故意点出的墨般漆黑:“殿下,我说的可对?” 身后华灯流光溢彩,刹那间,完全成为背景,长孙曌璀璨似琉璃的瞳孔里,卿如晤的面庞渐渐清晰。 他仍然沉默,一片雪白的槐花飞落在卿如晤头上,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捻,却不小心碰到了卿如晤同时抬起的手指。 他,猛地一顿。 卿如晤好不容易端起的淡然瞬息之间破功,只觉整个人一激灵,所有的血都似涌到被他碰到的那只手上,一时间,整个人仿佛要燃烧起来。 清风穿过花林,拂来几缕幽香,很快就吹散了她的燥热。 长孙曌长睫轻轻颤动,眸底光影流动:“知道得太多,会被我灭口的。” 卿如晤上前一步,晨曦微露般染过的眸子霎时熠熠生辉:“殿下,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长孙曌的眸,愈发深沉:“为何如此确信?” 卿如晤笑道:“因为殿下已经把我当成盟友了,不是吗?” “仅仅只是盟友?”长孙曌俯下身,挨近她几分,薄削的嘴唇高高勾起,“方才你说我是你的李子,说得情真意切,现在却又改口反悔,用朋友二字与我撇清关系,你这样善变会伤着我的心的。” 他是魔鬼吗? 同床共枕整整八载,他从未这样与她调笑过,卿如晤内心没有感动,也不是震惊,而是惊悚。 “殿下!”卿如晤猛然后退,惊道,“请务必克制您的兽性,保持您的理性!您离我这么近,对您并没有任何损失,最多添个风流的名头,可是于我而言,却是灭顶之祸,到时候人人都误会殿下对我有意,届时天下谁敢跟殿下你争?我又如何嫁人?” 卿如晤盯着他,面色有些潮红,却无比认真地道:“所以,请殿下与我保持适当的距离。” 长孙曌有些凝滞地看着她,似怔忪,又似感慨。 旖旎初夏,月光清浅,满庭锦绣。 良久,他眸色转浓,一切又回归平静,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淡漠得拒人千里的太子:“你不喜欢,我远点便是。” 卿如晤惊魂未定,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手心直冒冷汗,她连忙转移话题,声音几近颤抖:“礼部侍郎有个外室,那外室是个胡人,那夜的行刺,殿下或可从他外室入手。他们虽发现了我,却不曾动手,想来是为了祸水东引,拉我来背锅。” 前世长孙泓为除去长孙曌,不惜勾结敌国,依靠卖国来增长自己的力量。 长孙曌发现长孙泓势力徒增,几股庞大的势力在大秦纠集,他怀疑其中有细作穿针引线,便一直派人查探,直至毒发之时,才查出礼部侍郎李仁甫与敌国细作有关。 可惜,为时晚矣。 卿如晤一想起前世的往事,目光不经意变得冰寒彻骨,身体兀自发抖。 长孙曌见她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如晤无事。”卿如晤缓缓行了个礼,“太子殿下,晚宴就要开始了,如晤告退!至于那个侍郎,殿下一查便知。”说完不等长孙曌应允,转身走开了。 卿如晤只顾低头前行,恍惚间竟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将那人撞得后退一步,那人站稳后,破口就骂:“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撞本公主!” 第26章 蓄势待发 花园里宫灯辉耀,卿如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粉色霞帔的少女,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水波盈盈,像是三月泛起涟漪的小湖,只是多了丝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尖锐。 赫然是嘉宁公主。 嘉宁公主,原是皇后贴身婢女所生,其母因难产离世,自小被养在皇后跟前,前世与卿如钰狼狈为奸,没少给她使绊子! “相府长女卿如晤,拜见公主殿下。”卿如晤敛住眼中的冷意,行了个礼,“如晤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嘉宁公主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只怕今日不能善了,卿如晤心里直骂自己蠢钝,一时大意才在这阴沟里翻船。 然而让卿如晤意想不到地是,嘉宁公主只是端详了她一眼,然后笑着道:“原来是相府大小姐,本公主无碍,晚宴即将开始,你快些去吧!” 如此容易? 卿如晤咽下满肚子的狐疑,向嘉宁公主行礼告退。还未走出几步,嘉宁公主的声音却响在身后,“站住!” 卿如晤立时顿足,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笑着问道:“不知公主还有何事?” “你香包掉了!”嘉宁公主身边的宫婢捧着一个香包走了过来。 正是她的。 卿如晤不疑有他,将香包挂在腰带上,她笑着又行了个礼,道:“多谢公主!如晤告退。” 说完转身沿着小道离去,却不知嘉宁公主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笑容慢慢凝在脸上,表情冰冷得可怖。 而卿如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阴狠狠地道:“大姐向来自持身份高贵,然而嫡出又如何?待会儿就让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姐妹一场,我会送她一卷破草席。” 公主冷冷一笑:“如钰妹妹,有母后在,结果必定如你所料。” 夜风轻拂,横斜疏影,在二人脸上蒙上一层可怖的阴影。 卿如晤回到花园时,晚宴刚要开始。撷芳殿地上铺着厚厚的牡丹纹嵌金丝红毯,梁上挂满了精美的彩绘茜纱宫灯,灯下垂着精巧的黄色绸子。十几对一人高的镂空雕花铜烛台摆设在两侧,上面早已燃起香料制成的蜡烛,整个大殿中弥漫着温醺醉人的气息。 卿如晤远远地看过去,辉煌的灯火与天上的明月相辉映,几乎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为地。 “边疆大捷,普天同庆,卿小姐却一身素衣赴宴,遗世而独立,以此博人眼球,可谓用心良苦。”卿如晤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老夫人的身影,便听到一声嗤笑。 卿如晤转过身,便见身形颀长的二皇子走了过来,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此刻他身穿玉色华服,顾盼间神光离合,高贵得不可方物,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看。 深藏在心底的恨意触不及防地涌上胸臆,卿如晤强行按捺住。 “如晤拜见二皇子殿下。”卿如晤盈盈行了个礼,脸上挂着一个恭敬而又疏离的微笑,“如晤正在孝期,不宜丰容靓饰。” “卿小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既是在孝期,又何必来参加晚宴?”看到她拒人千里的神色,长孙泓徒然觉得心堵,笑着看向她时,眸底却冰寒一片,“分明是不想错失引人注意的机会!你该不会以为谁会相中你,马上就上门求娶吧?!” “如晤是那等需要到处抛头露面推销自己的人?”卿如晤不但不恼,笑容越发灿烂:“再说,如果依照殿下所言,穿戴与众不同便是为了引人注目,我那尚在嫡母孝期的四妹妹今日珠光宝耀,比谁都美丽动人,岂非更是迫不及待地引人注意?” 长孙泓冷笑道:“凡是遇到对你不利的事情,都要拉自己的妹妹垫背,如果在场的人知道你这个相府长女,是个连庶妹都容不下的人,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想必很有意思。” “只怕殿下就要失望了。”卿如晤笑得温柔,她望着长孙泓,一句句地道,“因为今晚的主角既不是我,也不是二皇子殿下你。大家欢聚一堂,是为了庆贺太子殿下凯旋归来,不是听二皇子殿下你讲我这个小人物的趣事的。” “小人物?”长孙泓笑意悄然隐没,一双眸子瞬间锐利如刀,泛着冷冽的光:“卿如晤,你也太谦虚了吧!若说牙尖嘴利,你卿如晤若是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既然殿下知道我牙尖嘴利天下第一,殿下又何必来招惹我?”卿如晤笑容未变,“难道殿下有受虐倾向?” “卿如晤!别给脸不要脸!”长孙泓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里,目光冷得惊人,“本王愿意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你该感恩戴德。” 卿如晤心里好笑,看着他的目光中不经意间多了一丝嘲讽,“殿下,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不小!那我有必要向殿下解释一下,殿下且听好了。” 卿如晤凑上前,和他仅有一步之遥,一字一句地道:“我根本就不想跟您说话!” 长孙泓勃然变色,正欲发怒时,内侍尖锐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到!” 无论是谁,在做什么,都没有例外地停了下来,偌大的花园瞬间沉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长孙曌缓缓走了过来,他俊朗的容颜逐渐清晰,那双璀璨如斯的深眸,丝毫不见情绪起伏,他所过之处,两侧的人好像瞬间矮了一截。 上百道或炙热或佩服的目光中,他的神情自然得令人嫉妒。 卿如晤随众人行礼,低下头时却见身侧长孙泓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长孙曌每走一步,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眼看长孙曌越来越近,卿如晤甚至可以听见长孙泓手指骨节发出的咯吱声。 然而,长孙曌却连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步履稳健地从他面前走过,黑发被夜风扬起,轻轻拂过他的脸。 两相比较,立见高下。 卿如晤同情地看了他长孙泓一眼,竭力克制不让自己笑出来。 撷芳殿正中摆着龙椅,右边边设有皇后凤座,凤座下首是宫中四妃鸾椅,四妃之下,是公主们的席位;龙椅的左边设有太子的席位,太子之下,是几位皇子席位。 不多时,帝后驾临,众人跪拜相迎。寒暄过后,皇子公主依次入座,随后是官员按照品级入座左边的男宾席,命妇按照品级入座右边的女宾席。 因为没有册封,没有诰命,卿如晤的席位远远排在老夫人之下,已经排到花园里。 而卿如钰就坐在她不远处。 隔了几个座位,卿如钰频频向她看过来,卿如晤只当没有瞧见。 入座后,由于距离太远,卿如晤几乎听不见殿内在说什么,只得随众人举杯,随众人高呼万岁,又随众人高呼天佑大秦。 呼了几遍,卿如晤置身事外,埋头吃着摆在面前的珍馐。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大殿忽然静可闻针,她分明听见嘉宁公主的声音,正指名道姓地点她的名。 “母后,方才相府大小姐卿如晤在花园不小心撞到儿臣,会不会……” 还没等她听完后面的话,便有内侍走到她面前,道:“卿小姐,皇后娘娘请您上前。” 卿如晤放下筷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卿如钰,分明瞧见她高高扬起的嘴角。 卿如晤的心,徒然一沉。 暴风雨,终于来了。 第27章 风暴来临 一片诧异的目光中,卿如晤缓缓走上前,裙角丝毫不动,仪态完美得无可挑剔,看得众人吃惊不已。 卿如晤走到龙椅凤座前,对着上首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臣女见过陛下,愿陛下龙体金安,臣女见过娘娘,愿娘娘凤体康健。” “抬起头来。”一道严厉的女声响起。 卿如晤抬头,便见成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而皇后,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前世她是太子妃时,这种场景不知见了几次,起初她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生怕一不小心触怒天颜,直到在深宫中摸爬打滚多年,才练就一身城府和演技,做到处事不惊。 “嘉宁说方才你在花园里曾撞到她,可是真的?”皇后的声音异常严厉,说话间凤冠摇晃,冠上的珠翠碰撞有声。 恢宏殿宇,灯光熠熠。 众人的背上,却一片凉透。 卿如晤的神思被拉回,她垂下眼,恭敬地道一声“是” “晚宴在即,你为何不在此等候,却独自一人跑到花园里?”皇后的目光异常慑人,令人不由自主顿生畏惧,她盯着卿如晤,丝毫不吝啬眸底的冷意。 卿如晤在皇后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她不慌不忙地拉卿彧出来当挡箭牌:“禀皇后娘娘,臣女曾听父亲提起,御花园集齐天下能工巧匠之力,一砖一石,一花一木,无不精美巧妙,臣女慕名多年,今日有幸入宫,所以迫不及待就要看个究竟,谁曾想竟在花园中迷路了。臣女十分着急,慌乱之下,竟不小心撞上了公主殿下。” 说到此处,卿如晤看向嘉宁公主,感激地道:“好在公主宽宏大量,不计较臣女冒失。” 听了卿如晤的话,嘉宁公主面色徒变,满肚子的话刚到嘴边,却不得不咽下去。 卿如晤都说她宽宏大量,在花园中不计较了,此时让她,怎好再计较? 皇后目光一闪,又见她对答如流,丝毫不见慌乱,开始认真地打量她一番,然后道:“卿小姐面对本宫和陛下,尚且面不改色,对答有条不紊,不像是那种因为迷路而慌乱的人,这说明,”皇后拔高音量,“你满嘴胡言!” 皇后厉声斥责,众人心头一凛,几乎要跪倒在地。 卿如晤没受到半分影响,她把头抬起,与目露凶光的皇后对视:“不知臣女做错了何事,还请娘娘明示。” “哼!”皇后冷哼一声,然后看向嘉宁公主。 嘉宁公主立即会意,然后道:“太子皇兄凯旋而归,母后喜不自胜,欲将至宝避水珠赠与太子皇兄,犒赏太子皇兄大败西戎之功。母后命本公主取来避水珠,谁知在花园里被你撞到后,避水珠却不翼而飞!” 嘉宁公主的话,如同一碗冷水泼进油锅,气氛瞬间沸腾,众人议论纷纷,对着卿如晤指指点点。 卿彧看向卿如晤,目光中带着恼怒与厌恶。 卿如晤心里冷笑,若是皇后真心赏赐,如此重要的东西会怎会交给嘉宁公主?还让嘉宁公主带着满花园跑,分明就是设好局等着她! 真没想到,堂堂皇后娘娘,竟然用此不入流的手段! 虽然此计不入流,却是最狠辣致命的手段,若是成功,她失去的何止是清白名誉,还有她这条命! 卿如晤兀自镇定自若,看向嘉宁公主,朗声道:“敢问公主,这您是何时发现避水珠不见了?” 嘉宁公主没料到卿如晤不但不惊慌失措,还沉着冷静地抓她语病,气势瞬间矮了三分:“方才母后让本公主呈上避水珠时,本公主发现避水珠不见了!” 卿如晤挑眉笑道:“既是刚才才发现,公主殿下为何能如此确定,避水珠是我撞上您时不翼而飞的?!” “不是你是谁!”嘉宁公主又被她抓住语病,急得脱口便道,“母后把避水珠交给本公主后,本公主一直将避水珠放在怀里妥善保管,期间并未发生其它的事,怎么被你一撞就没了?” “是啊!怎么好巧不巧,被我一撞就没了呢?”卿如晤反问。 “谁知是不是你见财眼开,故意撞上我,偷走避水珠?”嘉宁公主冷冷道。 “见财眼开?”卿如晤突然笑了,“公主口口声声说避水珠被您保管在怀里,既是没有见财,我何来的眼开?” “本公主不愿与你逞一时口舌之快!” 嘉宁公主被卿如晤问倒,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甩下一句话,然后求助地看向皇后。 皇后直起身子,细细地将卿如晤打量了一遍,然后冷冷道:“不管怎么说,嘉宁从风栖宫到撷芳殿的过程中,唯一特别的事便是被你撞到,怎么看你都是最可疑的人。” “那娘娘认为,避水珠是被我捡到占为己有,还是被我有意偷走?”卿如晤望进皇后的眼里,朗声道,“‘捡’和‘偷’虽然都是一个字,然而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当然是偷了!”一旁的嘉宁公主按捺不住,脱口便道,“你撞到我后便匆匆离开,然而避水珠却不见了!不是你有意偷盗是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卿如晤望着咄咄逼人的嘉宁公主,“如晤虽然卑微!但也是父亲精心教养长大的,懂得凡是都要志于道、据于人、依于德,怎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既然敢做,就不要怕没脸!”嘉宁公主冷笑道,“你要是乖乖把避水珠还回来,兴许母后还能顾恤你年轻不懂事,饶你一命!你要是不交出来,便只得搜你的身了!” “卿小姐,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抵赖没有任何用处!”一旁的长孙泓忽然开口道,“若是当着大家的面被搜出来,右相的一世清名,可就被你毁了!” 这便是落井下石了!卿如晤扫了他一眼,却见他面目几近狰狞地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的笑容令人心惊。 这时,卿彧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道:“如晤,如果你拿了,就赶紧交出来吧!为父和你一起向娘娘请罪,娘娘宽宏大量,一定会饶恕你的年幼无知!” 偷盗天家之物,其罪当诛。 她的父亲却迫不及待地将她送上处刑台。 卿如晤的心,一片冰寒荒凉,她看向不远处的卿彧,徒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然而就在这时,老夫人站起来颤巍巍地道:“陛下,娘娘,老身愿以性命担保,如晤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皇后冷冷道:“慈母多败儿,卿大人尚且能大义灭亲,在这种情况下,卿老夫人却还要以命相护,正因老夫人你的百般溺爱,才纵容出这种眼皮子浅薄的孩子。” 第28章 被迫搜身 卿如晤心头一热,感激地看了眼老夫人,然后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您二位如此笃定避水珠就是我偷的,想必已经证据确凿了?” “是黑是白,一搜之下便见真章!你若是清白的,就不怕被人搜,”嘉宁公主气势汹汹地道,“除非是你做贼心虚!” “公堂断案,尚且需要认证物证俱全,公主一口咬定我偷盗,”卿如晤不卑不亢地道,“可有人证物证?!如果今日公主不将人证物证找齐,我就算血溅当场,也不可受此折辱!” “物证?一搜便知,”嘉宁公主气势汹汹地道,“人证本公主也有,本公主从凤栖宫到此处,一路都有卿四小姐相伴,她可以作证!” 来了,森冷的光从卿如晤眼底一闪而过。 卿如钰被内侍带上来,秀致的小脸苍白如纸,她跪在卿如晤身边,诚惶诚恐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卿如晤在心底冷笑一声,你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座位都排到花园角,你能听清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都没问你就说不知道!分明就是事先对好台词,把金銮殿当戏台子,来这唱大戏! 嘉宁公主轻声语重心长地道:“四小姐,卿如晤虽然是你姐姐,但为了她好,你不应该包庇她,否则她今日偷盗,明日就杀人放火了!” 在嘉宁公主的“鼓励”下,犹豫不决的卿如钰好像突然有了抉择,她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臣女愿说出真相,恳请陛下和娘娘能将姐姐从轻发落。” 嘉宁公主道:“你尽管说出来,是非曲直,自由父皇母后圣断。” 卿如钰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沉痛的道:“大姐平日不爱诗琴书画,偏偏对扒窃一技十分感兴趣,我与大姐嬉戏时,她经常变戏法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我身上的东西,有时是支步摇,有时是张手帕,有时是个香囊……” 说着,卿如钰似乎更加害怕,她忙道:“大姐并非蓄谋偷盗,也不知公主携带何物,她只是着了迷,控制不了自己,还请陛下娘娘饶恕大姐的无心之过。” 一番言辞,她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人都为她的“回护”感动不已,纷纷赞赏她深明大义,友爱亲姐,堪为闺秀之典范。 但是看向卿如晤的目光,却变得冷冽起来。 “看来,我不让你们搜,今儿个这冤屈,我是洗不白了!”卿如晤看卿如钰唱完戏,冷笑道。 她向成祖再行一个大礼,道:“陛下,臣女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公主和娘娘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质疑臣女偷盗,就连臣女的亲妹妹也也站出来作证,无论结果如何,以后都抬不起脸了,臣女请求陛下做个见证,如若臣女是清白的,恳请陛下为臣女昭雪。” 虽然前世她与成祖没有太多交集,但印象里,他是一位公证的帝王。 所以她在赌,赌成祖不会纵容冤假错案的发生。 至始至终,成祖脸上都噙着笑意,只是那目光隼利得惊人。 他如一个看客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听到卿如晤的请求。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仅说了两个字“准了” 嘉宁公主的近身画屏走了过了,略带愧疚地道了声“得罪”,便开始翻卿如晤的袖子,然而她只是假意摸了几下,便目标准确地摘下卿如晤腰间的香包,轻轻捏了一下,便惊喜地道:“找到了!” 众人不禁哗然,十有八九都在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卿彧则痛心疾首地看向她,仿佛在想着怎样才能撇清关系。 长孙泓噙着一抹狠戾的笑意,阴鸷地看着她。 嘉宁公主目光一闪,喝道:“卿如晤!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无话可说。”卿如晤平静地道。 皇后见卿如晤从容镇定,顿时疑云大起,正想说什么,嘉宁公主已急切开口:“来人,把这个贼子拿下!” 左右侍卫登时涌了上来,卿如晤只是冷冷地看着,不置一词,而席间的卿怀璧挣开卿怀瑾的手,猛地就冲到卿如晤面前,小小的身子将卿如晤护在身后。 他小脸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分明已经怕到极致:“我姐姐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她绝不会偷东西,定是有人存心诬陷!” 小小的身子还未到她肩膀高,却把她紧紧地护在身后,卿如晤心头徒然一软,眼眶便已湿了。 那厢卿彧已经开口,他几乎是捶胸顿足地道:“怀璧!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是非不分了,你姐姐不听教诲,做出这种有辱家门的事,她应该承担应有的后果。” “不!父亲!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卿怀璧急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哭了出来。 卿如晤正欲启齿,始终沉默的长孙曌开口了:“母后,儿臣听闻避水珠独一无二,天下仅有一颗,可是真的?” 短短几字,分量立竿见影。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来,认真地听他说话。 卿如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抬头狐疑地看着他。 长孙曌淡淡地扫了卿如晤一眼,向她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卿如晤心中一暖,垂下头不说话。 心念变幻间,皇后威严的声音响起:“是,避水珠乃王家传家之宝,天下仅有一颗。” 长孙曌从袖中掏出一颗莹白的珠子,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他将珠子举起来道:“可是这颗?” 珠子直径约莫一公分左右,丽光盈盈,熠熠生辉,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宝物。比之璀璨的珠子,长孙曌眸底的光,仿佛更加耀目。 长孙曌将珠子举起来,展示给众人。他见众人更加困惑,便拿起面前的茶盏,将茶水倒在珠子上。 只见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茶水在将要泼到珠子时,珠子仿佛裹着一层看不见的幕,流泻下来的茶水还未碰到珠子便纷纷避开,从珠子周围落下。 众人张大嘴巴,露出一个比吃惊更古怪的表情。 再联想到相府主母暴毙以及坊间宠妾灭妻的传闻,众人看向卿彧的眼神,也变得轻蔑起来。 “怎么会?我明明……”方才还在咄咄逼人的嘉宁公主喃喃道。 第29章 反手乾坤 皇后连忙瞪了嘉宁公主一眼,嘉宁公主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咬紧嘴唇不说话。 方才卿如晤撞到嘉宁公主,她却和颜悦色,联想起她前世跋扈的种种,卿如晤疑心顿生,将全身上下检查了几遍,才在香包中找到这颗避水珠,便知祸端将起,她急忙悄悄将珠子抛得远远的,却不知怎地去了长孙曌那里。 卿如晤看向他,长长的睫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惊人。 “曌儿,这是怎么回事?”一片死寂中,成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长孙曌的话依旧不多,他只是颔首道:“方才儿臣在花园的草丛里捡的。” 他的话说得恰到好处,此刻他若说其他,不仅会让人疑心他和卿如晤的关系,还会觉得他有意偏袒。 但他直接说是在花园里捡的,意思就不一样了。珠子是掉在花园里,而并非被盗,那么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跪在御座之下的卿如晤,才是真正的苦主…… 果不其然,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看向嘉宁公主和卿如钰的眼神变得意味不明。 卿如晤起身上前几步,从嘉宁公主近身画屏手中一把扯过香囊,从里面倒出一颗珠子,展示给众人看:“公主,您的人未免也太心急了,只是在香包里摸出一颗珠子,便一口咬定东西是我偷的。” 她说的是心急,而不是粗心,虽然一字都没有提嘉宁公主有意陷害,却给了众人更多遐想空间。 “这不过是普通的香珠而已,”卿如晤笑道,“哪能比得上价值连城的避水珠?” 其实她完全可以反咬一口,状告嘉宁公主蓄意陷害,到时候成祖再不舍,也会顾忌面子把嘉宁公主问罪,如此一来,便可让嘉宁公主吃顿教训!但她也会就此得罪成祖,反而得不偿失。 在卿如晤心里,嘉宁公主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让她劳心费神!所以,她只是点到为止,便再没多说。 但这不代表着嘉宁公主不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任何代价!须知语出如箭,流言是真正杀人的利器! 相信嘉宁公主很快就能体会到了。 成祖一生勤勤恳恳,虽说不上雄韬伟略,却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帝王,此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皇后脸上刮过,然后定定地看向面白如纸的嘉宁公主:“嘉宁,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目光一闪,连忙接道:“是啊嘉宁!你真是太糊涂了,竟然轻信一个贱婢的话,冤枉了卿小姐,还不快点向她赔罪!” 嘉宁公主面色越发苍白,死咬着嘴唇不开口! 旁边的画屏吓得砰地跪下来,脸色青白交错,忍不住瑟瑟发抖!那避水珠明明是她放进卿如晤的香囊的,天知道怎么会到了太子手里! 皇后见嘉宁公主没有赔罪的意思,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然后道:“卿小姐,嘉宁不懂事,受了贱婢挑唆,误会了你,本宫代她向你赔罪。”她语气森凉,虽在赔罪,目光中却充满威胁! 皇后这是要推出个宫女背锅,保全嘉宁公主了。 “娘娘,”卿如晤敛住眸底的冷芒,然后抬起头不卑不亢地道,“方才祖母为臣女求情,您曾金口玉言,对祖母说‘慈母多败儿’,现在公主犯了错,害得臣女险些被问罪,娘娘却一笔带过,恕臣女斗胆冒死直谏,娘娘您这样做不妥。” 卿如晤的声音朗朗,继续道:“娘娘您贵为国母,母仪天下,您的言行举止,都是万民的表率,若是人人都效仿您,对子女的错误一笑而过,那么犯了错的子女便有恃无恐,就会一犯再犯,到时候我泱泱大秦秩序何在?安定何在?”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卿彧登时怒斥道:“如晤!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皇后娘娘做什么,岂容你置喙?还不向娘娘赔罪!” 嘉宁公主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但见她怒目圆瞪,勃然大怒道:“卿如晤!你不要危言耸听!难道要砍本公主的头给你赔罪不成?!你以为你是谁!你配吗?” 对对对,就是要你发怒,只有你发怒了,才能显露出你跋扈嚣张的本性。 卿如晤看着嘉宁公主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冷酷至极的微笑,但很快又抿了下去。 皇后恨铁不成钢,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想要冲过去甩嘉宁公主几巴掌! 然而外人看来,嘉宁公主的脸就是她自己的脸,大错既已铸成,她也只得想方设法修补嘉宁公主挖的坑,于是她道:“来人,将公主带回朝月宫,听候本宫发落,再将这个贱婢拖出去杖毙!胆敢撺掇公主,致使卿小姐蒙受不白之冤,此种背主的奴才断不可留!” 画屏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吓得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两个侍卫粗鲁地将她拖下去,就像拖着一块破败的麻布。 外面雨点般的庭仗声响起,每一下都像是笞打在众人心头,不过几声沉重的闷哼,侍卫便来报:“陛下,娘娘,已经毙命!” 皇后眸底几乎要迸出血,她咬牙道:“不知卿小姐可满意了?” 深宫多年,卿如晤很是懂得见好就收,张弛有度,皇后摆明了要保全嘉宁公主,此时如果她再计较,倒是显得她不识好歹了。 于是她拉着卿怀璧,向皇后行了个大礼,道:“娘娘心胸宽广,不计臣女直言不讳之过,又能明辨是非,铲除奸佞,臣女被娘娘高洁的品德深深折服。” 皇后的脸阴沉得仿佛就要滴出水来,她狠狠地盯着卿如晤,恨不得要将她的脸盯穿几个洞。 这时,成祖终于开口:“既是误会一场,以后都不可提及此事,以免有损卿小姐的清白,大家可都记住了?” 他的声音温和得如四月的风,却无人胆敢小觑。 众人连忙行礼,保证自己已经记下。 跪在卿如晤身侧的卿如钰已是抖若筛糠,一张小脸毫无血色。 成祖看向她,眼底尽是不满:“卿如钰,若是长姐有错,你应该先规劝长姐,规劝不了,你应该告知长辈,而不是没轻没重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胡乱猜测,拿自己亲姊妹的生命清白不当一回事!我看以后你与嘉宁就不必往来了!下去吧!” 卿如钰颓然地瘫坐在地,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卿彧连忙走上前拉起她,向成祖告罪后,便将卿如钰带下去,完全没看到卿如晤姐弟似的。 成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温声道:“卿爱卿,家人之间,该一碗水端平,莫要厚此薄彼才是。” 卿彧一怔,连声应下。 长孙曌望着始终跪得笔直的卿如晤,目光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欣赏,他拱手笑道:“父皇母后,卿小姐受了委屈,不如就将这颗避水珠送给卿小姐,以表歉意如何。”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锅,且不说避水珠价值连城天下仅有一枚,端说一向沉默少言的太子,今日竟几次三番为卿如晤开口一事,就足以让众人稀奇不已。 一干高门千金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自太子八岁出征,十二岁挂帅后,他就被尊为大秦战神,更兼他业精六艺学富五车,在大秦早已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他是天下女子最极致的目标,也是天下女子都无法企及的传说,然而他却年过二十还尚未婚配。 莫非,太子看上了卿如晤…… 一片惊讶的目光中,皇后看向长孙曌,眼睛眯了起来,已是气到极致,良久,她眼中不知名的光闪了闪,一抹柔软的笑意便已挂上眉梢。 “就算太子不说,本宫也有这个想法。”皇后点了点头,赞同地道。 皇后又看向卿如晤,面带笑容地道:“那么,卿小姐以为如何?” “娘娘厚赐,臣女喜不自胜。”卿如晤表情极为恭顺,丝毫看不出她方才曾舌战公主,力怼皇后,“幸好娘娘您为臣女主持公道,严惩小人,否则臣女的清誉早已被毁于一旦。” 她说道“小人”二字的时候,冰凉的目光在皇后的脸上刮过。 第30章 祸水东引 皇后好不容易忍住的怒意又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她气得发抖,凤冠上的珠翠不停晃动。猛然间,皇后惊觉皇上正幽幽地看着自己,她又惊又怕,只得强行按捺住胸中的怒火,盯着卿如晤的目光也愈发怨毒。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好了,宴会继续开始。” 卿如晤感激地看了长孙曌一眼,便将卿怀璧送回男宾席,然后向自己的席位走去,在即将落座时,卿如晤看了卿如钰一眼,目光滑过她的脸上时充满蔑视,仿佛在看丧家之犬一般。 卿如钰的脸蓦地又变得煞白。 卿如晤嘴角浮上一抹冷笑,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下。 “方才你真是太大胆了。”身侧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卿如晤侧头一看,眼前的少女乌发如云,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甚是英姿飒爽。 不是多么惊人的美人,却热烈如火一般,鲜明得让人瞧一眼便忘不掉。 顾昀华,定国公府唯一的小姐。 前世因失足落水被长孙泓所救,便嫁给长孙泓为侧妃。 她嫁入皇子府后一直深居简出,最后却因难产血崩而死,卿如晤与她不过数面之缘,只因她长相鲜明且从来都不苟言笑,所以卿如晤对她印象颇深。 一想到她凄惨的结局,卿如晤心下戚戚,面上却笑道:“姐姐,你是……” 顾昀华笑了,像太阳一般明朗,顾氏一族铮铮铁骨瞬间跃然眼前,她道:“如晤妹妹,我是定国公府顾家的顾昀华,我们家与你家只有一墙之隔,你叫我昀华即可。” “昀华。”卿如晤轻轻唤了一声。 顾昀华脸上笑容更甚:“方才你可没像现在这么害羞,现在怎么反而拘谨起来了?” 卿如晤失笑道:“方才事关性命,不得不据理力争,现在见昀华你和颜悦色,亲切友善,我不忍对你太过粗鲁。” “如晤,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顾昀华凑近卿如晤,伸手往男宾席一指,“诺,那是我大哥顾昀暄,方才被你的风采所倾倒,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卿如晤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正望向这边。他身穿一身白色锦袍,生得剑眉星目,鼻若悬壶,俊朗无匹,一双褐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卿如晤很快想起了他是谁。 他是定国公府顾家的长子,前世长孙曌曾称他为将才,可惜他被嘉宁公主看中,招为大驸马,从此便断了从军之路。 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卿如晤便将目光收回,然后道:“昀华,你别打趣我。” 顾昀华虽然直爽,但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她知道卿如晤对自家哥哥不感兴趣,只好同情地看了顾昀暄一眼,便转移了话题。 卿如晤与顾昀华年纪相仿,顾昀华只长她半岁,一谈之下,才发觉二人志趣相投,她们相谈甚欢,直到晚宴结束了才依依惜别。 回到相府,卿彧的长随陆锦书在门口等着,见卿如晤扶着老夫人下马车,便上前道:“大小姐,老爷有请。” 卿如晤掩住眸底的森寒,淡淡地道:“请帮我回禀父亲,我将祖母送回长青堂之后,便去找父亲。” 老夫人一想起卿彧在大殿上没出息的举动,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恼道:“不必了,我随你一同去。” 然后她剜了眼卿如钰,没好气地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还嫌脸丢得不够吗?!没的还让人以为我老婆子亏待你!没事好好吃饭睡觉,安心待在房里好好反省!” 说完,便让卿如晤扶着她,向暮梧斋走去。 卿如晤扶着老夫人来到暮梧居时,卿彧正负手在正厅来回踱步,见老夫人也一同来了,他不由得一惊,连忙老夫人扶到上座后,脸色猛的一沉,转过身指着卿如晤道:“孽畜!你给我跪下!” 卿如晤依言跪倒卿彧面前,抬头问道:“父亲,不知如晤犯了何错,惹得父亲如此大动肝火?” 卿彧看向她,眼底怒火放肆滚动:“你竟敢对皇后口出不逊,你是不是活腻了?!且不说皇后贵为国母,母仪天下,尊严丝毫不容侵犯,单说那王家,那可是盘根大秦几百年的世家门阀,今日你惹恼皇后,如果招来王家的报复,你……你承担得了吗?” 原来是胆小怕事,卿如晤心头冷笑。 她早已身心疲惫,不愿与卿彧纠缠,从袖中掏出一个镶金嵌玉的锦盒,双手捧着扬到卿彧面前:“父亲是大秦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王家虽然树大根深,但也只是陛下的臣子,只要陛下的圣意眷顾相府,那王家又能怎样?” 卿彧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赫然是那颗避水珠,不由得一怔。 卿如晤接着道:“此珠乃是王家传承数百年的传家之宝,现在却在我们卿府,这就是陛下眷顾卿家的最好证明。父亲且将此珠好生保管,以后它就是我们卿府的镇宅之宝了。” 卿彧拿着避水珠,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老夫人道:“如晤,折腾了一天,你也该休息了,下去吧。” 卿如晤恭敬地退了下去,临走时看了一眼紧握珠子目光炯炯的卿彧,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那珠子放在自己手里,要是哪天不见了,皇后问罪下来,杀头都是轻的,还不如交给卿彧保管。 要死也要他先走一步! 望着卿如晤的背影渐渐缩小,老夫人的脸猛地就沉了下来,指着卿彧便道:“你可愈发没骨头了,那如晤的脸代表的也是相府的脸,若是她被坐实偷盗的罪名,你这张脸皮也丢了个干净!而你,不但不帮她说话,反而落井下石,天下竟有你这般当父亲的!” “母亲息怒,儿子那时是气急了,才会说出那些没轻没重的话。”见老夫人发怒,卿彧连忙告罪,“如钰她还小不懂事,请母亲饶恕她这一次。” “糊涂!”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怒道:“今天摆明了是那嘉宁公主蓄意陷害,我们虽是臣子,但也应该有骨气,枉你还是堂堂右相,被人杀到家里来还帮别人磨刀!我瞧你连如晤这个小丫头都不如!” 卿彧的身子明显缩了一下,他耷拉着脑袋道:“母亲,如晤眼看就要及笄了,早晚要嫁到二皇子府去,儿子也是不想让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未来的婆母和小姑。” 卿彧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嘟囔般:“我也是为了她好。” “亏你打的好算盘!”老夫人气笑了,“圣旨下了吗?成祖昔日不过是一句酒后之言,你就真把二皇子当你姑爷、陛下皇后当你亲家啦!啊?” 卿彧低下了头,小声地道:“如晤不行,还有如玮,如琅和钰儿,我卿彧的女儿,注定是要嫁入天家,享受荣华富贵的!若是有朝一日登上后位,卿家可就要成为后族了。” “朽木不可雕也,依我卿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何须攀龙附凤?”老夫人痛心地看着卿彧,“你早晚会自尝苦果。” 卿彧兀自垂着头,不情愿地说:“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老夫人余怒未消,继续道:“你那四女儿,以前我看着是个乖巧的,现在却愈发没个样子,庶出的果然上不得台面,以后你少带她出去丢人现眼,将来给她配个殷实人家就行了!” 卿彧低下头,连声应是,语气恭敬至极,但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母子二人的谈话在卿如连番道歉下结束,此事算是揭过。 与此同时,永乐斋那边,卿如钰刚哭着说完,九夫人就反手给了近身大丫头春华一巴掌,她盯着春华,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卿如晤那个贱人!晕了一次后换了个人似的,整天变着法儿跟我作对!这次竟然没能弄死她!” 春华被打歪了半张脸,连忙跪了下去,她又惊又怕,禁不住浑身发抖。 王妈妈立刻端来一杯水,劝道:“嘉宁公主是个蠢的,不堪大任,万事还得靠我们自己,然而不宜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啊夫人。” 九夫人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怒气,瞥了王妈妈一眼,道:“这叫我如何能等?那老东西让刘管事去买丫头,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她向卿如钰招了招手,“如钰,你过来。 第31章 选婢风波 几日后,刘管事领着约莫三十人到淑清苑。 刘管事个子不高,相貌平平,一双三角眼却隼利无比,他走到卿如晤面前,拱手道:“奴才奉老夫人之命将新买的丫头婆子带来,请大小姐挑选。另外,老夫人说了,除了荷风和竹露外,淑清苑所有的下人都要替换。” “按照相府里的规矩,大小姐为嫡长女,应有两个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八个三等丫头,四个粗使婆子和一个管事。” 卿如晤点了点头,笑道:“荷风精于打理庶务,淑清苑交给她打理,我很放心,我们卿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还是能省则省,我看管事就不必了。” 刘管事低声应是,然后叫众人排好队。 简单地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卿如晤让刘管事将拟好的契约交给被选中的人画押。然后又从这十六人中再挑出四个二等丫头,分别为她们赐名。 沉默少言,负责膳食的叫红英。 活泼俏皮,负责协助荷风的叫绿蔓。 温柔随和,负责梳洗的叫朝槿。 心细如发,负责药理的叫杜若。 皆是以花草为名。 能近身伺候的只有一等二等丫鬟,既然一等二等丫鬟的空缺已满,做杂物的三等丫头卿如晤并不想费心,全都交给刘管事处理。 然而就在这时,九夫人身侧的王妈妈领着两个少女过来。 宫中夜宴之后,九夫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卿如晤眯眼望着大摇大摆走过来的王妈妈,同时吩咐荷风搬来一把椅子,放到淑清苑正屋牌匾之下,然后袖子一甩,转身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王妈妈是当今皇后的陪嫁,后又被皇后送给了九夫人。 她个子不高,花白的头发透露出她年岁不小,一张宽脸极为威严。 王妈妈走到卿如晤身前,施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威严地道:“宫宴那日四小姐不懂事,说错了话,九夫人内心难安,她知晓老夫人刚拨了一批丫头到您的院子里,想着这些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便吩咐老奴将芍药和笼烟带来给您做二等丫头,帮衬您调教院里的人。” 王妈妈表面恭敬,语气却十分严厉,容不得卿如晤拒绝。 老夫人前脚赐下丫头,王妈妈后脚就领着芍药和笼烟过来,逼迫之意十分明显。 卿如晤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九夫人好盘算!若是她被迫换了新选的丫头,接受芍药和笼烟,四个丫头心里有了芥蒂,难保会忠心于她。 而且,选个婢女都要受她一个妾室左右,这不等于降低自己的身份,送上门去给她当扶正的垫脚石吗? 无论如何,她绝不相让! 卿如晤面色未变,噙着笑容道:“九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妈妈您晚了一步,四个二等丫头我已经选好了,那么,只能委屈芍药和笼烟暂时做三等丫头。” “九夫人可是回禀过老爷的,老爷也应允了。”王妈妈也不让步,“九夫人毕竟是您的长辈,芍药和笼烟在她身边便是二等丫头,怎可到您这里便成了三等?” “哎呀!这可不好办。”卿如晤为难地道,“竹露已拿着四个丫头的卖身契去回禀祖母,想来祖母已经拍板定下,我要是接受了九姨娘的好意,岂不是让祖母朝令夕改?” 回禀个屁,长乐斋的人一直死盯着淑清苑,竹露压根就没有出去! “不就是几个丫鬟的小事,老夫人仁慈,定不会计较那么多。”王妈妈老脸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微笑,嘴角扯出冷肃的弧度,立即拿话去堵卿如晤。 荷风看到这张跋扈的老脸,气不打一处来。 卿如晤却忽然笑了,像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她轻飘飘地道:“这么说,王妈妈是认为,九姨娘可以左右祖母的意志了?我竟不知道,九姨娘何时成了这相府的当家主母!竟也能因自己的一点小事,改变祖母的决定。” “大小姐慎言!”王妈妈被激怒,语气愈发严厉,“不要颠倒是非黑白,污了夫人的清白!” “该慎言的是你!”卿如晤站了起来,上前几步,现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妈妈,目光锐利如刀,“我且问你,你一口一句夫人夫人的叫,到底是和居心?是姨娘早已觊觎主母之位,急着给我父亲续弦当继夫人,还是你这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不将我死去的亡母放在眼里?!” 本来就不放在眼里! 可是王妈妈不敢说。 “大小姐!”王妈妈恼羞成怒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九夫人是皇后娘娘做媒,懿旨亲赐的贵妾,与一般的妾是不一样的,就连相爷也叫她一声九夫人,老奴叫一句夫人何错之有?大小姐怎可话里话外随意攀扯,陷老奴于不忠,九夫人于不义之地?!” “王妈妈。”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你也说了,九姨娘是贵妾,妻和妾毕竟是不一样的,再贵的妾,也没有越过妻的道理,我乃父亲发妻所生,九姨娘就算是我的长辈,按礼制来说,也没有贵过我的道理,所以,我并不认为让芍药和笼烟在我这做三等丫头委屈了她们。” “你!”王妈妈只觉得胸臆间蹿起一股怒火,堵在喉咙里,气得她说不出话来。 卿如晤满意地看了一眼王妈妈的神色,继续道:“王妈妈,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老是把九姨娘为皇后娘娘所赐一事挂在嘴上,皇后娘娘的懿旨上写得清清楚楚,王氏为右相妾,父亲和祖母敬重皇后娘娘,这才允许下人叫一声九夫人,但也仅此而已,你省却了“九”字,夫人夫人地叫来叫去,岂不是质疑娘娘让九姨娘做妾的决定?打娘娘的脸吗?” 王妈妈脸色青白变换好不精彩,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到极致。 偏偏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想用皇后娘娘去压卿如晤,可是却被卿如晤堵了一道。 这个时候再借皇后娘娘替九夫人撑脸面,不是自取其辱吗? 一群人看着,王妈妈再跋扈也不敢当众去踩卿如晤,只能咬牙咽下脖子眼那口老血。 忍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道:“既是九夫人吩咐老奴将芍药和笼烟带来,老奴我也没有不听从的道理,就让她们留下占了三等丫头吧!” “妈妈真是能屈能伸啊!”卿如晤笑着坐回椅子上,转头对众人道,“王妈妈堪为你们的表率,你们可要认真向王妈妈学习,怎样做一个称职的奴才才是。” 众人应了声是,王妈妈一甩手里的帕子,扭着身子走了。 选婢一事,总算告了一个段落。 卿如晤若有所思地望着王妈妈的背影,一双美目中尽是疑惑。 王妈妈这个老奴才,并非是个简单的货色,怎么今日说话破绽百出? 卿如晤心中凛然,霎时间嗅到阴谋的味道。 …… 日子平静如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几日。荷风御下果然有一套,短短几日便将淑清苑新来的几个丫头和婆子调教得俯首帖耳。 然而芍药和笼烟心思却较为活络,时常偷奸耍滑,在荷风面前也算听话,背后却惯会搞事,时常打压借着九夫人的名义几个新来的三等丫头。 丫头们敢怒不敢言,干活时少不了拿着东西撒气。 这日,荷风吩咐二人打理廊前的杂草,二人转头又将活计丢给海棠和百合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受欺压已久,一时忍不住顶了几句,却被芍药和笼烟扇了几巴掌,又踹了几脚。 两朵被欺凌的花跑到荷风面前告了一状,荷风又将此时禀了卿如晤。 卿如晤正立于案前认真临摹字帖,闻言抬头一笑,将羊毫搁在一块青玉笔搁上,又在杜若端来的盆里净了手,这才准备处理此事。 “荷风,你怎样看?” 此时窗户开着,外面盛了满庭夏日的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翠光。 卿如晤一袭绿裳,纤细的身影像一只灵蝶,跃然于这满园锦绣中。 荷风有些醉了,声音不由得放软,道:“那日小姐给了王妈妈一顿没脸,永乐斋却不曾有异动,相反这芍药和笼烟却不消停,想来这就是永乐斋的招。” 竹露在一旁听见了,登时横眉竖目,然后道:“这两个小蹄子,不要命了!我去砍了她们。” 说罢就要冲出去。 卿如晤连忙将她唤住。 第32章 虚虚实实 荷风责备地看了竹露一眼,然后道:“这可难办了,这两人是永乐斋送来的,如果不惩罚她们,等于让永乐斋踩在脸上,如果惩罚她们,永乐斋定会借机说小姐容不得人。” 卿如晤笑道:“相府两位最得势的妈妈都被我得罪了,我像是个容得了人的吗?竹露,去把芍药和笼烟押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赏她们几板子,注意不要伤及要害,但要让她们知道疼,记得住教训!” 竹露摩拳擦掌,兴冲冲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便听得阵阵哀嚎从院子铺天盖地地钻进耳朵。 过了不久,卿如晤如往常一般用了午饭,便去了院里纳凉。 淑清苑有个木头架子,架子下放着竹篾躺椅,几株紫藤萝攀爬在架子上,绿叶正茂。 卿如晤闻着草木清香,晒着暖阳,用一本书盖在脸上,便睡了过去。 荷风站在一旁伺候,估摸着老夫人起身的时辰到了,便叫朝槿端来清水,然后将卿如晤叫醒。 卿如晤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荷风道:“上回刘管事送来的香粉还有吗?我这晒了几日,脸有点黑,你去找来给我擦上,不要叫人看出来我擦粉了。” 随后,卿如晤又换了件浅碧色的衣裙,连头饰也一应换了素雅清淡的,这才领着荷风和竹露一同去长青堂。 顾妈妈见卿如晤走进来,轻轻哼了一声便出去了。 卿如晤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将盖子微微掀开一点,放到几上晾着。 不到一刻钟,便听得老夫人嘤咛一声。 卿如晤便端着茶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茶盏放到挨着床边的矮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老夫人扶坐起来,再将茶盏递给老夫人漱了嘴,这才乖巧地坐在一旁,等待老夫人开口。 随着年岁的增长,老夫人愈发怕凉,白氏服侍老夫人细心周到,知道老夫人不能时常出去,便命人将小棱格的轩窗一并换成宽方格的窗户,再用上好的茜纱糊上。 南方产的茜纱,密实不透风,比明纸和琉璃都要透光。 白氏又将一套红木贵妃椅放在窗前,老夫人平日便在这椅子上打发时间。 卿如晤将老夫人扶到椅子上,轻轻地给老夫人捏腿,许久都不发一言。 老夫人见她一改往日活泼开朗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奇怪,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如晤,可是病了?我瞧着你脸色有些白,若是不舒服便下去吧!” “祖母,没什么。”卿如晤欲言又止,最后努力地绽出一个乖巧可爱的笑容,“不过是今日涂了点香粉,显得脸白些,祖母不必担心。” 老夫人脸一沉,装作生气地道:“胡闹!有什么事不跟祖母说,你这是要急死祖母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祖母。”卿如晤顿了顿,才又为难地道,“前几日孙女选婢,选定红英、绿蔓、朝槿、杜若几个婢女做二等丫头,便叫刘管事拟了卖身契给她们签,这字据刚签好,九姨娘身边的王妈妈领着芍药和笼烟过来,说是孙女院里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九姨娘特意送了二人过来帮孙女管理下人规矩。” 老夫人眼睛轻轻眯起来,眸底一丝精光划过。 卿如晤恍若不觉,继续道:“孙女想着,二等丫头已经选好,只能委屈芍药和笼烟先做着三等丫头,到时候再找个时机提做二等丫头,谁知王妈妈说九夫人院里的二等丫头,哪有到淑清苑做三等丫头的道理,还顶了孙女几句,孙女气不过,便数落了王妈妈一顿,最后芍药和笼烟还是留下来做了三等丫头。” 说到这里,卿如晤眼里泪光点点,泫然欲滴,却又被她忍了回去,一张秀致的脸说不出的别扭。 老夫人已然不悦,沉声道:“然后呢?” 卿如晤憋回眼里的泪,继续道:“两个小丫头是留下了,可是惯会偷奸耍滑,平日吩咐的事都推给别的丫头做,若是别的丫头抱怨,她们便抬出九姨娘。孙女想着九姨娘也是好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这两个丫头如此不识好歹,今日竟动手打了海棠和百合。” “事已至此,孙女觉得总得处罚一下,好叫她们知道规矩章法才行,便让竹露赏了两丫头各十板子。谁知两丫头恼羞成怒,更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还说我母亲不检点,有失妇德……嚷嚷得半个院子都听到了。” 老夫人怎能容许丫头坏相府的清誉? “放肆!”不等卿如晤说完,老夫人一拍茶几,怒叱一声,“好个胆大的奴才!等会儿你去找刘管事,要了她二人的卖身契,是死是活,你自己处理。” “祖母……当日之事知晓的人并不多,祖母已经下了严令不可提及孙女母亲,不知谁人多嘴将此事漏给了芍药和笼烟知晓。”卿如晤伤心地道,“孙女的脸捡也捡不回了,但爹爹是大秦的右相,平日一举一动受天下瞩目,若是被人知道家里随便几个三等丫头传出这些话,爹爹该如何自处,孙女不孝,竟连下人都管不住,害爹爹蒙羞!” “你何罪之有?”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你且回去,好好处理此事。” 卿如晤向老夫人行了一个礼,很是不安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刚走了几步,便停住脚步。 她又扑到老夫人面前,担忧地道:“祖母,孙女来告状的事,请不要让顾妈妈知晓,我见她和王妈妈私交甚好,经常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若是她把这事和王妈妈说,王妈妈又和九姨娘说,到时候我和九姨娘嫌隙只怕更深了。” 老夫人目光猛地变冷,她拍了拍卿如晤的手,语气已是挟着怒意:“下去吧!祖母自由主张。” 卿如晤恭敬地退下。 这时,顾妈妈端着一杯参茶走了进来。 自从上次被卿如晤敲打,告状不成反吃了老夫人的挂落以后,九夫人身侧的王妈妈来找了顾妈妈一趟。 从那以后,顾妈妈便不再与卿如晤起冲突,很多时候都避着她,每日卿如晤过来陪老夫人时,顾妈妈便会到外厅侯着,等卿如晤走了再进来伺候。 老夫人对她这个做法很是满意。 奴才就应该敬着、让着主子。 老夫人望着卿如晤的身影越来越远,哼了一声,道:“豆大点年纪,心眼还不少,竟敢耍到我头上来了!” 顾妈妈一改往日的刻薄,接过老夫人抿了一口的参茶茶盏,这才道:“大小姐还小,老夫人不必和她计较,左右都是您的唯一的嫡孙女,只要大小姐不出格就行,也不枉费您疼爱她一场。” 老夫人意外地看了顾妈妈一眼,若有所思地道:“白氏走后,我乍然接手庶务,可能是年纪的关系,愈发力不从心,卿府也应该有个当家做主的人才是,你觉得王氏如何?” “老夫人的意思是……”顾妈妈眼珠一转,有些惊讶地问道,“要为相爷续娶九姨娘为正室?” “秀儿,你跟我少说也有十五年了吧?果然是最贴心懂我的。”老夫人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便转了话锋,“我这年纪愈发大了,身边有个丫头才热闹,我只盼着如晤值得抬举。” 顾妈妈一怔,把头轻松低下,掩住眼里的思绪。 必须要禀报九夫人才是。 兴许是她太过心虚,没有将头抬起来,否则顾妈妈一定能看到老夫人正面色阴沉地盯着她,目光中尽是审视的意味。 第33章 庶妹发疯 卿如晤领着荷风和竹露去找刘管事,走到半路,便停了下来,转身折去花园。 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去,并吩咐荷风和竹露不得说话。 旖旎六月,阳光有些耀眼刺目,她就那么闲闲地坐着,侧脸温柔,容姿秀美,宛如这满庭芳华中最美妙的一笔。 “站住!”花园里响起卿如钰刻薄的声音。 卿如晤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粉裳女子悚然一惊,忙不迭垂下头去,嗫嚅一声:“四妹妹。” 说话的正是相府三小姐,卿如琅。 卿如琅为四姨娘柳氏所生,四姨娘本为府上歌姬,因卿彧醉酒宠幸了她,不久便怀上了卿如琅。 因当时相府未出嫡子,老夫人曾一度要去子留母,但不知四姨娘耍了什么手段,竟哄得卿彧宁可违拗老夫人的意愿,也要将她抬为姨娘,并平安产下卿如琅。 “三姐姐这是去哪儿啊?”卿如钰走过来,讥笑着问道。 “我……我去看望大姐。”卿如琅把头垂得更低,小声地说道,“四妹妹去吗?” “不过是个贱人生的种,有什么好看的!”卿如钰竟上前推了卿如琅一把,讽刺道,“莫非你看着老夫人最近抬举她,也想去淑清苑打秋风?就凭你?你是什么身份?你娘是什么身份,你配吗?” “对不起,四妹妹!对不起……”还没说几句,卿如琅便哭了起来,粉白柔嫩的小脸微皱,轻轻蹙起的一对好看的平直眉,眉下有着小巧而坚挺的鼻,红润饱满的樱唇,愈发显得她容姿楚楚,惹人怜惜。 卿如钰瞧着她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轻蔑地哼了一声,“没用的废物,就只会哭!” 看到这里,卿如晤起身,从僻静的角落走了出来,假装疑惑地问道:“三妹,四妹,你们也在啊?” 她走上前扶起卿如琅,关切地问道:“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我……”卿如琅看了卿如钰一眼,见卿如钰瞪着她,复又猛地垂下头,小声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大姐不用担心。” 卿如晤帮她理了理衣裙,挽着她的手道:“车飘飘其讶鬼,梦栩栩以疑庄,三妹妹这般温婉秀美的风致,自然得配一套美丽的衣裳。我那有一套叠云锦的蝶戏衣裙,是母亲的陪嫁,绣工绣法皆已绝迹,虽有千金而不可求,配妹妹正合适。” 卿如钰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虽然九夫人出生王家,不过是个庶子庶女,嫁到卿府又是做妾,陪嫁左右不过几件撑场面用的好物件,还都要留给卿怀璧做聘礼。 她卿如钰能捞到什么好东西? 而白氏后族乃是南方首富,网罗天下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这卿家起步晚,更是不善经营,多半花销用度以及收入都来自白氏的陪嫁资产和铺子上。 白氏的东西,就这样送给卿如琅那贱婢生的。 怎能不让她的双眼里跳动着嫉妒的小火苗? “大姐,这怎么可以?”卿如琅受宠若惊,“我怎配,怎配穿母亲陪嫁衣裙?” “三妹妹,配不配不能端看出身,重要的是心灵人品美丽。”卿如晤边拍拍她的手,边拉着卿如琅就走,安慰地道,“如果心灵丑陋歹毒,穿花着锦也不过是披着金玉的一坨烂泥!表面美丽,内里却一团污秽。” 牵着卿如琅走了几步,卿如晤回过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卿如钰不是个蠢的,很快明白了其中深意。 适时地再配上一句极具卿如钰特性的吼叫,然后想也不想便要冲上来撕卿如晤。 “卿如晤,你这贱人生的野种!你才是烂泥!” 听到卿如钰的吼叫,卿如琅明显瑟缩了一下。 卿如晤并不理她,任她在荷风竹露的阻拦下,大声吼叫。 来到淑清苑,卿如晤吩咐朝槿取来衣裙为卿如琅换上。 朝槿一向顺从听话,从不多问一句,很快取来衣裙为卿如琅换衣,并为她重新梳了妆。 卿如琅有着她母亲一样纤细袅娜的身段,白皙无暇的肌肤,精致美妙的五官,再配上这一身烟霞色的裙裳,愈发显得她弱柳扶风,让人不由自主地顿生怜惜之情。 卿如钰冲进淑清苑时,便看见这样一番情景:卿如琅身着润玉白色抹胸和烟霞色的宽袖长衫,长衫上用金线绣成蹁跹的蝶,每个蝴蝶的翅膀末端镶嵌着鸽子血一般的红宝石,衬得她整个人在天光下珠光宝气,翩然若仙。 卿如晤眼前一亮,赞赏地道:“三妹妹果然容姿出众,绝色出尘,这一身衣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般。不过还缺点东西。” 卿如晤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叠得一丝不苟的手帕,帕角隐约可见一泓潫渊,只是并不真切,然后道:“这一方帕子,与你这一身叠云锦相得益彰,堪称绝配,” 卿如琅有些不解,大姐从未这样与她亲近过。 然而,与嚣张跋扈的卿如钰相比,无论出于各种目的,这个长姐并不曾欺负过她。 于是卿如琅欣然接受,右手两指轻轻捏起帕子的一角,玉色的帕子水幕般展开,一下子就倾泻而下,云似的随风飘荡。 卿如钰死死地盯着卿如琅。 想来掐尖要强的白莲花,如何容得下比自己出身卑贱的人拥有比自己更好的东西? 果然,卿如钰容不下。 卿如钰冲过去,一把抢过帕子塞进袖里,然后伸手就去撕扯卿如琅身上的衣裙,卿如琅被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几乎要缩成一团。 卿如晤连忙去挡,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晚秋和新雨吓得不知所措。 武艺高超的竹露本能般冲过来,想要踢开卿如钰。 不知是不是巧合,荷风也扑过来,却不小心扭了脚,一个趔趄扑在了竹露身上。 竹露冷不防被这一撞,双双摔倒在地。 荷风一边大喊:“小心点!小心点!这屋里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边挣扎起身。 这不说还好,一说卿如钰眼睛更红了。 她扯了几把卿如琅的衣裙后,又不解气地开始摔东西。 整个屋里乒乓作响,惊叫声、喊叫声不绝。 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惊动了,等级低一点的丫鬟根本不敢靠近,只有几个二等丫鬟并竹露和荷风一起去阻拦卿如钰。 卿如钰砸红了眼睛,根本停不下来。 砸不到东西,她就伸手去扯几个丫头的头发,将几个无辜的小丫头撕得不成人形。 第34章 演技精湛 “四小姐打人啦!四小姐打人啦!还不快去请老夫人和老爷!”荷风朝着一堆目瞪口呆的丫头喊了一嗓子。 几个丫头这才惊醒,连忙跑去长青堂和书房请卿彧和老夫人。 卿如钰身边的晚秋见此情景,也退出乱作一团的淑清苑,向永乐斋方向跑去。 卿彧先一步赶到,九夫人紧随其后,一前一后踏进了淑清苑。 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卿如钰便顶着一头乱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砰”的一声跪到卿彧面前,开始嚎。 “父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大姐,大姐她携众丫头欺负女儿!呜……呜……” 说完泣不成声。 九夫人目光一闪,也挺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向卿彧福了一福,伤心地道:“不过是女孩子家拌嘴几句,彧郎不要动怒,妾身这就将如钰带回去管教。” 旋即她转头道:“你这死丫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要让着长姐,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你真是气死我了!还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求你爹爹原谅!” 卿如晤心一沉,脸上却泛着冷笑。 这九夫人果然“深明大义”,表面上字字句句都在为卿如晤辩驳,实则是铺好陷阱等着卿如钰插桩。 卿彧扫了一眼,只见两个面生的丫头双手架着卿如钰身边的新雨,其余几个小丫头同样顶着一头乱发,衣裙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而卿如晤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脸上竟然挂着一丝冷笑。 再看看跪在眼前的卿如钰,头发蓬乱,神情悲戚,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的委屈模样。 精明睿智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分明就是卿如晤让众丫头殴打自己的妹妹,撕扯过程中不但没捞到多少好处,反而被奋起反抗的卿如钰占了上风。 想到这里,卿彧眼淬寒冰,恶狠狠地盯着卿如晤,嘴里却道:“钰儿,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 看到这个眼神,卿如晤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几乎要被卿彧气笑了。 她并不打算张口,因为不管她说什么,解释什么,在卿彧眼里都是狡辩。 跪在地上的卿如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抽抽噎噎地道:“钰儿年幼无知,那日在宫宴上说错了话,害得姐姐差点被问罪,钰儿这几日心里很是不安,便想来淑清苑向姐姐道歉,请求姐姐原谅,没想到却在花园瞧见姐姐。” “钰儿刚要上前道歉,不料姐姐却以为钰儿想要害她,吩咐竹露和荷风两个大丫头将钰儿拦住,然后领着三姐就回去了。” “钰儿心想一定要解释清楚,不然就会与大姐生了嫌隙,若是让人知道相府庶妹和嫡长姐生了龃龉,会害得父亲面上无光的。于是钰儿便到淑清苑,打算向大姐解释清楚。” “钰儿来到淑清苑,见大姐和三姐相谈甚欢,言语之间透露出对刺绣的喜爱,钰儿想起前段时间被九姨娘送给大姐的丫头笼烟绣活很好,便想找笼烟教钰儿绣一方帕子送给大姐,权当歉礼。” 来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竟是自己大意了。 卿如晤背上一股寒意窜起来,瞬间蔓延全身,她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那厢卿如钰又继续道:“谁知钰儿刚插嘴提到笼烟,大姐便恼羞成怒,指责钰儿不应该惦记她房里的丫头,也不该在她面前亲切地提起一个三等贱婢。” “哎哟!四小姐,老奴多嘴一句,这就是您冒失了。”一直扶着九夫人观望的王妈妈插嘴道,“前几日夫人命老奴领着芍药和笼烟过来的时候,大小姐就说姨娘屋里的二等丫头到嫡女院里,只配做三等丫头,想来大小姐是不喜欢芍药和笼烟的,都怪老奴没有提醒四小姐,让您……” 卿彧面色一沉,滔天怒火就要喷薄而出。 “住嘴!主子做事哪有你奴才置喙的份?还不退下!”九夫人目光一转,抢在卿彧前面厉喝一声,然后对卿如钰道,“钰儿,你继续说。” 卿如钰继续抽噎道:“然后大姐又看中了钰儿的手帕,说是配三姐的衣裳,便让钰儿送给三姐,钰儿想着这手帕乃是旧物,怎能送给三姐,于是便拒绝了。” “钰儿没想到竟惹得大姐生气……钰儿……” 卿如钰毕竟不是什么城府深沉之人,说话不够周全,九夫人担心再让她说下去反而弄巧成拙,便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砰地跪到卿如钰身边,然后与卿如钰抱头痛哭。 “大姐想要,你便给她就是,你和她争什么呀你?你……你气死我了!” 卿彧脸色由白转青,显然怒到极致,望着眼前涕泗横流的母女,又望了一眼平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卿如晤。 卿彧袖底下的手攥紧,他告诉自己,卿如晤决不能再留了。 “如晤,这个家你不能再呆了,我会将你送去别院,你看中的丫头都可以带走,淑清苑里所有的一切,也尽可搬走,我也会令你衣食无缺,你且收拾收拾,明日便离开吧!” 九夫人垂下眼睑,掩住眸底寒芒。 “老爷!您放过大小姐吧!千错万错都是如钰的错,总是不懂得礼让嫡姐,要送走就送走如钰,大小姐刚失去母亲,性情有些变化也是情有可原的,您就看在她孤苦无依的份上,原谅大小姐这一次。” 九夫人表面上字字句句都在为卿如晤开脱,实则包藏祸心,既暗指卿如晤屡次三番欺凌庶妹,又提及白氏惹卿彧动怒。 卿彧已是不喜卿如晤,对白氏更是厌恶,此时她提起白氏,醉翁之意便是误导卿彧,让他以为卿如晤因白氏的死怀恨在心,愈发变本加厉。 卿如晤的心沉到谷底,任她拼命挣扎,也抓不住这万丈深渊里的一根稻草。 果然,卿彧从来不曾让她失望。 卿彧亲自搀扶起卿如钰母女,然后狠狠地盯着卿如晤,目光冷冽如刀。 “晚晚,你不必再为她开脱!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我不把她从族里除名再逐出相府已是格外开恩!” “我看谁敢!”门外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第35章 绵里藏针 老夫人在顾妈妈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哭哭啼啼的九夫人和卿如钰,再看了一眼满脸绝望的卿如晤,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卿彧脸上,痛心疾首地道,“我老婆子还没翘脚,你就迫不及待处置我的孙儿!你这是要老婆子我的命!” “老夫人,你别怨老爷,都怪钰儿不懂事!”九夫人一脸愧疚地道。 “你住嘴!”老夫人厉声道,“主子说话,没你一个姨娘插嘴的份!” 九夫人似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道:“老夫人……对不起,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知错了。” 说着就要给老夫人跪下,却被卿彧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母亲……”卿彧有些不忿地道,“您也太严厉了,晚晚也是好心,都是如晤她忤逆不孝,弄得家里乌烟瘴气!” 老夫人脸色一沉,也吼道:“你也住嘴!我还没蹬腿!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卿彧极为孝顺,见老夫人动了真怒,连忙缄口不言。 荷风走了过来,和顾妈妈一左一右地将老夫人搀扶进淑清苑正厅坐下,红英端来一盏宁神去火的太平猴魁。 老夫人冷声让卿彧坐下,却不喊九夫人坐,九夫人只得挺着个肚子,站在卿彧身后。 见九夫人面色苍白,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卿彧连忙起身,扶她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瞧见眼前这一幕,老夫人又失望又心痛,心里更是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失望的是自己的儿子这几年愈发糊涂,与他亲生父亲如出一辙。 心痛的是在儿子的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其他女人。 而生气的是,她对王氏已有芥蒂,此时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将一干丫头叫到跟前,严令不可以乱嚼舌头,这才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只留下几个贴身大丫头和二等丫头。 因老夫人动了气,无人敢说话,屋内静可闻针。 “如钰,你把事情的经过再说一遍。” 严厉的声音劈裂沉重的空气,卿如钰猛地抬头,显出一丝错愕与惶恐,不自觉地看向九夫人。 九夫人向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后道:“钰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再说一遍,不可遗漏任何细节。” 卿如钰有些不安,老夫人的到来显然出她们意外,她忐忐忑忑地将方才的说辞又再说了一遍。 老夫人一直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中的佛珠。 卿彧的脸又青白转换了几次。 九夫人一脸说不出的委屈。 而卿如琅,安静又沉默,将自己缩在角落,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注意到她。 哪怕她穿着光彩耀目的衣裳。 卿如钰刚说完,卿彧便道:“母亲,如晤也太不懂事了,前段日子为了只步摇敢在花园里对钰儿大打出手,后来还敢在金銮殿上顶撞皇后,今日更是为了张手帕又纵容恶仆殴打钰儿。以前儿子瞧着她是个乖巧的,没想到现在竟变成如此模样,儿子认为,不如将她送去别院,日常用度一起照旧,再请个宫中教养嬷嬷帮忙管教,这样家里也能安宁些。” 老夫人手顿了顿,复又将手中的佛珠捻来捻去,这才道:“彧儿所说不无道理,那彧儿认为,对外应该如何解释?如晤可是相府唯一的嫡女,白氏去了才没多久,嫡长女便被送走,你当如何回应外界的质疑?” “这……”卿彧顿时被问住。 九夫人在一旁插嘴道:“是啊!老爷,大小姐乃名门贵女,身份自是不同,一举一动都受外界瞩目,就这样将大小姐送去,别人还以为相府有什么不得了的病呢!不如就算了吧?” 老夫人面色更加沉了。 然而九夫人的话却给了卿彧启示,他沉吟片刻,提议道:“母亲去世,女儿伤心过度病倒,这是最合理不过,老夫人认为呢?” 卿彧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夫人,生怕她不同意。 卿如钰沉不住气,面上微微露出喜色。 九夫人面露担忧,眼底却有冷意。 “是个不错的说辞。”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看着卿如晤道,“但也要晤丫头心服口服才是,以免晤丫头心生怨念。” 老夫人转过头,对卿如晤道:“晤丫头,你为何不说话?难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人的目光“唰”地看向卿如晤。 卿如晤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到老夫人面前,道:“所有人都认定如晤是坏人,如晤再说什么,都是狡辩,祖母,如晤无话可说。” 老夫人原是想,如果卿如晤为自己辩驳,然后再顺水推舟,推出几个丫头为她力证清白,儿子再坚决,也不能将卿如晤送走。 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给她搭台子,这台子都搭好了,角儿却捧不起来,老夫人不免有些失望。 “但是,”卿如晤张口道,“我有一些话要问四妹妹。” 不等众人回答,卿如晤平静地看着卿如钰,道:“四妹妹,你方才说我看中了你的帕子,我看中的是你的哪条帕子呢?你且拿出来看看。” “好!” 卿如钰将手伸进袖子里,只摸到一团柔软顺滑的东西,不由得悚然一惊。 原本她自己的那条帕子已不知所踪,里面只有她从卿如琅手里抢来的那一块。 卿如晤看出她的犹豫与不安,催促道:“四妹妹,证据呢?你说我抢你的帕子,总不能拿不出证据吧?如果没有证据就随意攀咬我,你当祖母和父亲是好蒙骗的吗?” 老夫人不禁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他可不正是好蒙骗的糊涂虫吗? 卿如钰果然被激怒,想也不想便将抢来那方手帕从袖子里拽出来。 卿如钰高举着手,玉色的帕子轻轻柔柔地垂下来,被穿入堂内的风拂了拂,像一帘拉开的水幕。 帕子的一角,是潫渊图样。 不是绣成的,而是用浅灰色的线织成。 一张帕子而已,刘管事每月都会送到各个院里几方,中公的账本也只是记录采买所需的花销,根本不会详细记载花样用料。 卿如钰高扬起秀眉,得意洋洋地道:“这便是大姐看中的帕子。” 她指着躲在一旁的卿如琅,又道:“大姐说配三姐身上穿着的衣裳。” “胡闹!”卿彧忽然一把将小几上的的茶盏扫在地上,眸底盛满怒火。 九夫人面色一变,几乎要“腾”地站起来。 卿如晤心底冷笑,面上却疑惑地问道:“四妹!你怎会有二皇子的帕子?” 第36章 坑死你丫 “你乱说什么!”卿如钰惊疑不定,吞吞吐吐地道,“这分明是我自己……自己的帕子!” 愚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还自以为是。 卿如晤让荷风端来一盏清水,她扯过卿如钰手中的帕子,将清水倒在帕子上。 众人都惊呆了。 那一盏清水,竟像在荷叶上一般,凝成一个大水珠,然后滚落下来。 帕子遇水而不湿。 卿如晤抖了抖帕子上的水珠,然后道:“南海鲛綃密而实,轻而柔,遇水而不湿,千金而不可求,后成为天家御用贡品,但数量极为稀少,今仅进贡十方。陛下是个慈父,十方帕子皆被赏赐给了十位皇子公主。” 卿如晤指了指帕子一角的纹路,继续道:“二皇子长孙泓,字临渊,这一角纹样指的正是二皇子。” 卿如晤余光瞥见院里的光影,将到嘴边的妹妹你为何私藏二皇子的贴身之物咽了下去,改成:“四妹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卿如钰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所措。 总不能,总不能承认是自己贼喊捉贼吧! 她竭力般后退一步,被眼疾手快的王妈妈拉住,快速将她身体撑起,不让她露出颓势。 卿彧和老夫人面色铁青。 九夫人美目流转无数次,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帕子是本王送与大小姐的。”随着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响起,长孙泓走了进来。 玉色的锦袍流动着光晕,周遭所有景物浮光掠影般褪去,他整个人像是从黑暗中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行礼,卿彧将他请去上座。 卿彧虽为他的老师,每每课时也会板起脸教育他。但平时恭敬小心,从不曾逾越君臣之礼。 长孙泓极为满意他这点。 他施施然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卿如晤。 “泓儿,你父皇早已看上相府长女卿如晤,想要指给你为正妃,她身上没有流着王家的血,你与她联姻,难保卿彧会归顺于你。你必须借机帮九姨娘除去白氏和卿如晤姐弟,让九姨娘成为相府正室主母,到时你再娶如钰为正妃,只有这样,相府才可能成为你的助力!” 这样的话,他不知被母后耳提面命过多少次。 不得不说,白氏当真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从他到相府就学开始,整整几年都寻不到她半点错处。 好在天赐良机,白氏娘家表哥的一封信,给了他和九夫人一阵巨大的东风,一击命中,白氏再无翻身之地。 而对于卿如晤,她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甚至他还可以在九夫人后面推波助澜,加快她的灭亡。 然而几次交锋下来,她一次次激怒他,刚开始他觉得堵心,事后却越发想征服她,想看到她服软的样子! 长孙泓嘴角噙着笑意,眸底却染上冰梢:这下,端看你如何破局了。 螳臂焉能当车? 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她真的能用她纤细的手臂,挡住这一条条环伺的恶狼吗? “哦?”老夫人眸色一闪,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泓神色依然冷漠,不带半点情绪,刚想说什么,却被卿如晤抢了先:“祖母,是这样的,那日孙女犯了错,被父亲罚跪花园之中,恰巧前来花园散步的怀瑾和殿下看到,殿下仁心,将帕子借给孙女擦汗,孙女心知不妥不敢收下,但不便当众与殿下推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好帮殿下代为保管,只待找个时机还给殿下。” “可是,后院上下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说是大姐你见罪于殿下!”卿如钰脱口道,“根本就没人瞧见殿下把帕子给你擦汗!” “不得无礼。”卿彧和九夫人异口同声地道。 卿如钰显然气极,竟然敢说出这些话,然而长孙泓眉头都未动一下,瞧不出他的情绪。 九夫人面色发白,想说什么,嘴巴刚张开,便被卿如晤抢了先:“四妹,殿下驾幸花园,一干丫头婆子谁敢盯着殿下一直看?没发现也是正常的!” 说完,卿如晤砰地跪在二皇子面前,眼泪唰地滚下来,她哽咽着道:“多谢二皇子为如晤证实清白!” 而后,她扭头看着卿彧,含着泪的双眼满是委屈,“父亲,如晤方才经过花园时,看到四妹妹不知怎么了,推了三妹妹一把,三妹妹跌在地上,裙子都脏了。如晤便叫三妹妹就近到淑清苑换衣。” “如晤想着,三妹妹正好在,和如晤一起去将帕子还给二皇子最好不过了,有三妹妹在,二皇子和如晤都免了私相授受的困扰。” “谁曾想,四妹妹突然冲进淑清苑,一把夺过帕子塞进袖子里,然后便去撕扯三妹妹身上的衣服,一边撕一边说着戏子生养的,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 “如晤情急之下,想拉开三妹和四妹,谁知四妹力气极大,一把就将如晤推倒在地,还将我的屋里砸得稀巴烂!荷风和竹露她们生怕出事,便去将二人拉开,后来的事,父亲也看到了……” 卿如晤笼统地将事实说了出来,偏生又不说更多的细节,反而给了众人更多遐想。 九夫人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卿彧看着众丫头的表情,再看一眼跪在地上哭得委屈无比的卿如晤,联想起宫宴那晚卿如钰的所作所为,气得说不出半个字。 他失望极了。 卿如晤犯再大的错,他也无所谓,顶多打发出去,然而他放在手心里呵护的幺女,一心想要给她名分体面的小女儿,原来竟是这样的人! 天呐,她才十二岁,怎么就有这般心机? 老夫人面色阴沉地扫了扫卿如钰,然后对着卿如晤张口道:“傻丫头,方才你怎么不辩驳几句?” 卿如晤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噎道:“祖母,方才四妹妹一直滔滔不绝地讲,哪有如晤插嘴的份?” 卿如晤扭过头,对着狠狠瞪着她,双眼迸发火星的卿如钰道:“四妹妹,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你几次三番地构陷我,在宫宴那夜更是想要我的命,以前母亲在世时,总叫我忍,因为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我应该包容你谅解你。可是母亲走后,你不但不记得母亲曾经对你的好,还总说她是……且不论你辱骂嫡母忤逆不孝之罪,你总是这样贱人贱人的挂在嘴边,你将爹爹的脸放到何处?” “卿如晤!你个贱人!不要信口胡诌,颠倒是非黑白!”卿如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推了卿如晤一把,然后跪在卿彧面前惊慌失措地道,“父亲,你不要听这个贱人胡说!我没有!” 完了,一切都完了。 九夫人盯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女儿,脑海中只闪过这一个念头,气得她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卿彧失望地闭上眼,不去看卿如钰,也不愿再张口。 长孙泓始终盯着微微垂下头跪在自己面前的卿如晤,想要从她眼中找出一丝得意或不安,可是通通都没有。 那晶莹闪亮的背后,是一颗月下泉中的黑珍珠,让人看不真切。 短暂沉默过后,老夫人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打破静默,“如晤,你起来吧!来到祖母身边。以后永乐斋的人,没有我的允许,再也不可以接近淑清苑半步。其余的事,我老了,彧儿你看着办吧!” 说完便低下头,继续捻着手里的佛珠,不发一言。 于是,这个球便踢到卿彧手里。 卿彧一时无措,砸得他眼冒金星。 方才他已经打定主意,左右是自己这个小女儿的错,若是老夫人罚她,他不会为她说一句话。 然而,他根本想不到老夫人会让他做抉择。 九夫人抱住他的手臂,目光恳求地望着他。 卿彧心头一软,脱口便道:“钰儿,为父便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再抄女则和女训十遍。至于如晤,你四妹妹年幼无知,你是长姐,应该有长姐的气度,不要与她计较,你就原谅她吧!” 换做是她,不由分地就挨了一巴掌,还受了那么重的惩罚,没想到现在换了卿如钰,不过是闭门思过而已。 卿如晤抬起头,见卿彧严厉地看着自己,心头冷笑,面上却笑道:“我怎么会与四妹妹计较?父亲放心,只要四妹妹能改过自新,我定会与她相亲相爱。” 卿如钰狠狠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这张美丽而虚伪的面皮撕下! 第37章 剥开一角 但卿如钰转头一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只得咬牙切齿地道:“大姐,是我不好!以后不敢了!请大姐原谅我!” “原谅?”卿如晤抬袖掩唇笑出声,“四妹妹该不会以为就这么轻易地一笔勾销了吧?” 此话一出,卿彧顿时沉下了脸。 九夫人脱口道:“大小姐!如钰已经知错了,请不要得寸进尺!” 卿如晤惊讶地道:“九姨娘,您说什么笑话呢!您以为我是那等不知进退的人吗?” 九夫人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咬牙听卿如晤道:“我只是觉得,今日因为一张帕子和四妹妹闹了这么大的误会,还差点被父亲送去别院,哪能一句对不起就算了?方才妹妹也说了,来淑清苑是为了请教笼烟怎么绣帕子,然后向我请罪,四妹妹既是诚心认错,怎么也得拿张帕子来吧?” 卿如晤转过头,对老夫人笑道:“祖母您说是不是?” 正低着头的老夫人听了,抬头道:“是该如此,这一个月里,钰丫头你就再绣十张帕子给你大姐吧!” 卿如钰眼圈一红,咬着牙道:“是,祖母。” 王妈妈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和九夫人对望了一眼,见九夫人微微点点头,便去扶卿如钰,然后道:“四小姐,时间可不等人,趁今天方便,您向大小姐求个情,让她将笼烟借给您,好让笼烟教您绣案图样才是。” 卿如钰有些疑惑地看了王妈妈一眼,见王妈妈不停地给她递眼色,忽然如梦初醒一般,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禁不住一喜,忙不迭地道:“是的是的,大姐,您就把笼烟借给我几天,我向她学了绣样再还给您。” 卿如晤顿时疑云大起,望了一眼禁不住喜上眉梢的卿如钰,想了想才道:“这没问题,不过笼烟今晨犯事儿被我罚了,现在还带着伤,人就在房里,你自己去带吧!” 随后她又话锋一转,道:“只是,府里的绣娘多的是,为何不去找绣娘,笼烟真如四妹妹说的那般好?” 卿如钰笑道:“那是自然,再说笼烟我也比较熟悉,学着更容易上手些。” 说完盯着卿如晤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见卿如晤似没有怀疑,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新雨,晚秋,你二人去找笼烟,随后一起去永乐斋。” 方才的事情似乎没有发生,一家人其乐融融,姐妹和睦,卿彧由衷感到高兴。 老夫人扫了一眼坐在卿彧身侧千娇百媚的九夫人,眼神猛地沉了沉,然后不再看她。 不一会儿,新雨和晚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砰地跪到老夫人面前,脸上青白交错,像似见了鬼一般。 “老……老夫人,芍药和、和笼烟已在房里气绝身亡!” 九夫人“腾”地站起来,旋即又颓坐下去,煞白着脸道:“怎么会这样?大小姐,您也太狠心了吧……怎么就把人给打死了呢?您再不喜欢她们,打发了便是,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呢!” 卿如晤望着九夫人,目光冰冷如雪。 长孙泓眉头轻轻一挑,有意无意地道:“原来大小姐也有这般辣手无情的时候啊……” 卿如晤将目光转向长孙泓,突然笑了起来。 卿如钰见卿如晤非但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半点害怕,不由得急了,忙道:“是啊!大姐,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弄出人命吧?好歹是两条鲜活的生命,怎么说打死就打死了呢?” “住嘴!”老夫人瞪了卿如钰一眼,然后道,“处死她们的命令是我下的,这两个丫头进了淑清苑,就只知道偷奸耍滑,搬弄主子的是非!我们相府留不得这等不长眼的奴婢!” 老夫人转头看向九夫人,严厉地道:“人是你永乐斋出来的,连奴婢都调教不好,也是你永乐斋无能,今后永乐斋的人别往其它院子里送,免得再把其它院子搞得乌烟瘴气的。” 老夫人竟然说人是她下令处死的,全府上下谁敢问老夫人的罪?! 九夫人脸白了白,这才起身委屈地道:“是,老夫人!” 卿彧心疼九夫人,想为她说几句话,又怕惹得老夫人不高兴,只好拍了拍九夫人的手,以示安慰。 卿如钰狠狠地剜了卿如晤一眼,心里说不出的失望,本来她们已商量好,由她在淑清苑搅事,然后引来卿彧和老夫人,最后再引出芍药和笼烟的死,好让卿如晤翻不了身,没想到最后却这样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她怎能不失望? 她简直失望得要死! 老夫人看了一眼脸色各异的众人,然后起身道:“二皇子,卿家这点丑事,让您见笑了。” 二皇子目光一闪,道:“老夫人,只因帕子的事关系到小王的名义,小王这才插足进来,还望老夫人不要怪小王多管闲事。” “哪里哪里,老身岂敢。” “既然事已了了,小王这便告辞!” 众人起身恭送:“恭送二皇子。” 卿彧忧心九夫人,亲自送她去永乐斋,老夫人由顾妈妈扶着,也回了长青堂。 屋内仅剩下从头到尾都没被人发现的卿如琅这个人。 她战战兢兢地道:“大姐,这衣服太过贵重,如琅受之有愧。” 卿如晤见她忐忑不安,心头一软,又补了很多好东西给她,然后道:“三妹妹,今日差点连累了你,是大姐的不是。大姐一个人在淑清苑闷得紧,你若有空便多来走动走动。” “大姐不要这样说。反正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卿如晤没有听清,想要再问,卿如琅已经转身跑出门了。 送走众人,卿如晤喝下红英沏来的茶,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她的神色平静,只是娴雅地坐着,但却能在她眉宇间看出无穷尽的疲惫。 那方帕子确是长孙泓在花园遗落下的,她一直小心留着,好不容易等着今天这个机会,她本想借机嫁祸卿如钰与长孙泓有私相授受之嫌,谁知竟被长孙泓搅了局! 卿如晤心底,说不出的惋惜。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今天这一仗,不仅让老夫人看清了九夫人和卿如钰伪善的嘴脸,也让卿彧对她们起了疑心。 只要怀疑的种子种下,总有生根发芽的一天,且看她如何辛勤浇灌了。 不一会儿,竹露走了进来,卿如晤把一干人等都遣了出去,只留下荷风一人。 竹露轻声道:“小姐,芍药和笼烟确实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手法和角度与奴婢的略有区别,所以奴婢才能看出。” “吩咐人拉下去厚葬吧!”卿如晤叹了一口气道。 荷风担忧地道:“小姐,老爷如此偏心永乐斋,今日这么大的事都没有让她们吃亏,以后只怕更难对付了。” 第38章 一波又起 卿如晤道:“不急。王氏有家族的荫庇,又在相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哪能轻易撼动的?如果砍急了,只怕砸到自己,要找准角度,慢慢锯才是。” 竹露疑惑地道:“小姐,芍药和笼烟的死就这样作罢了吗?” 卿如晤望着她,道:“人都死了,查有什么用,左右只是被拖出来挡刀的替死鬼,查出来又有谁在乎?刚才祖母替我揽了处死丫头这件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不希望事情闹大。” 竹露不甘心事情就这样了结,还想说什么,却被荷风拦住了。 永乐斋。 因二皇子长孙泓还在相府,卿彧将九夫人送回后,屁股都没坐热,便又急冲冲地离去。 卿彧走后,王氏摔了一屋子摆设仍不停息,连帐幔都被扯下。 整个屋子一片狼藉,连块落脚的好地儿都没有。 王妈妈瞧她砸累了,连忙吩咐春华不许惊动别人,找几个得力的丫头匆匆收拾一下房间,又从私库拿出摆设,将永乐斋正房重新整理了一遍,这才上前去劝九夫人。 “夫人,小公子经不起这么大的阵仗,您可要克制一下才是。” “我克制个屁!”九夫人抓起茶几上的茶盏又用力地掷了出去,吼叫道,“卿如晤那小贱人!居然敢摆我的道,我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还有那老东西,我王晏哪里不如白氏那个商户出生的贱人,自从嫁进来一天就变着法儿地折腾我!你瞧见今天她那副嘴脸了吗?真是个老不死的老东西!” 王妈妈见她跳脚,心里有些不满,果然是庶出的,狠辣无情倒是一样不少,恶毒的手段也能层出不穷,然而这心机城府,确实浅显得可笑。 若不是皇后吩咐,她才不愿意伺候这胸大无脑的女人! 心里虽然这么想,王妈妈面上可不敢露。 “夫人,老太太打压你,也是因为老爷宠爱你的缘故,左右不过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老爷护着,你还怕她什么?”王妈妈劝道,“还有大小姐,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来说,有如此心机和手段,倒是个厉害的角色,但她一无根基二无老爷的回护,还有二少爷这个拖油瓶,您且让她得意一时,还愁没有机会折腾她吗?” “二少爷……”九夫人恍然大悟道,“对啊!还有那野种!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这次我定要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王妈妈一怔,“夫人,老奴认为还是需要仔细参详一下才是,不宜操之过急,以免老爷起疑心。” 九夫人脸上凝出一个激动而又冰冷的笑容,道:“顾妈妈说那老东西在考虑给老爷续弦一事,有卿如晤横在面前,老东西为了卿如晤姐弟,绝不会轻易让我当上这相府主母,若是没了卿如晤姐弟……这正室夫人不就如同探囊取物了吗?” 王妈妈还是觉得不妥,劝道:“夫人,您要是再为老爷添一麟儿,扶正迟早的事,您何必此时去招惹卿如晤,拿美玉去撞瓦砾呢?” 九夫人见王妈妈不支持自己,反而泼冷水,心里越发恼恨。 因为王妈妈曾是皇后身边的人,她并不全然相信这个老婆子,若非她在宫廷摸爬过,庶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否则早就找个由头打发了,哪里还容得她在旁边絮絮叨叨地置喙。 “你别劝我了,我不想听!只要她们姐弟活着一天,我就过不了安生的日子!” 王妈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将春华叫了进来,便折身去西厢房帮卿如钰善后。 几日后,淑清苑。 “大小姐,出事了!老夫人让你快去暮梧居。”竹露匆匆来报。 荷风正在为卿如晤梳头,听到竹露的声音,啪地扯断了卿如晤的几根头发。 还没等她请罪,卿如晤心头一跳,像是有预感一般,立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竹露慌道:“老爷命人把二少爷抓了起来,哎!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小姐您快些过去吧!”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卿如晤匆匆别了只步摇,立刻领着竹露和荷风风风火火地赶去暮梧居。 “父亲,怀璧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待怀璧?”卿怀璧凄哀的声音响在屋里。 卿如晤走进去,便看到卿怀璧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老夫人则坐在上首,而卿彧正杀气腾腾地看着卿怀璧。 卿彧的旁边,跪着一个比老夫人稍微年轻一点的老者。 除此之外,只有深得卿彧信任的长随陆锦书站在一旁,在场并无其他人。 卿如晤连忙走到了卿怀璧身边,将卿怀璧搂在怀里,这才抬起头看向卿彧,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卿彧的脸几乎已经紫了,他指着卿怀璧怒道:“我要跟这个孽畜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卿如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股怒意自胸臆间窜起:“父亲,您怎么可以疑心母亲?她一心一意都扑在您身上,十数载如一日!您冷了,她为您添衣,您热了,她想方设法为您去暑!您渴了,她为您递水!她孝顺婆母体贴夫君善待庶出,您怎么可以疑心她?!” 老夫人面色十分难看,听了卿如晤的话,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也也不相信白氏会做出这样的事,彧儿,这事必须弄清楚,否则今日老身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滴血认亲!” 卿彧向来听话,以往哪怕老夫人皱皱眉头,他都会小心赔罪哄老夫人开心,今日却意外地坚决。 长随陆锦书已端来一碗水,卿彧拿着匕首,不由分地就抓住了卿怀璧手指,作势要割下去。 卿如晤蓦地用双手拦住卿彧拿着匕首的手,冷冷地道:“父亲,您这是要气死祖母吗?您怎可当着祖母的面,做出这样的事?” 老夫人不愧是卿彧的软肋。 听了卿如晤的话,卿彧立刻犹豫起来,转头看向老夫人,见老夫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下恨自己不该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收好匕首,上前一步歉疚地道:“母亲,是儿子不好,请母亲不要生气,儿子这就让丁大夫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届时母亲一定能理解儿子的做法。” “丁大夫,你且把方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次。”卿彧转身吩咐那位老者道,“倘若胆敢有半句虚言,我把你拖出去喂狗!” 丁大夫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道:“老夫在城南开了个医馆,九年前的九月,有一个丫头半夜敲开老夫的房门,将老夫的眼睛蒙住,带老夫到一个大宅子里见一位美貌的妇人,那妇人让老夫给她号脉,老夫一看竟是喜脉,已有一月有余,老夫连忙给她道喜。” “谁知她不仅不高兴,还惊悸不已,她让老夫给她开一贴落胎药,可等老夫开好后,那妇人又反悔了,说什么要让他帮别人养儿子,让他九泉之下没脸见祖宗!” 卿彧的脸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丁大夫继续道:“后来那妇人又让老夫给她开一些能隐瞒孕征的药,老夫开好后,她赏给老夫五百两银子,又让丫头蒙住老夫的眼睛,将老夫送回了医馆,临走前还威胁老夫若是说出去,小心脑袋不保!” “老夫深知事关重大,为了保命,只好将这件事埋在心底。谁知第二年的六月,相府主母早产,且是难产,小厮将老夫请到相府,没想到竟让老夫再次遇见了那位妇人,更让老夫没想到的是,那晚老夫见的妇人就是相府主母。” “其实众人都看得出,夫人并非早产而是到日子自然临盆,只因胎儿发育时,夫人常用棉布勒紧腹部,造成胎位不正难产,只是谁都不敢捅破那层纸,将事实真相说出来。” “近来坊间都在传闻相爷宠妾灭妻,又让老夫想起了几年前那件事,老夫已经半条腿踏进棺材的人了,一生救死扶伤无数,唯一让老夫亏心的事便只有这件了。思来想去,老夫决定冒死向相爷吐露实情。” 老夫人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吃惊形容了。 卿彧更是怒不可遏,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好像随时都会冲上来撕咬卿怀璧似的。 而卿怀璧一张小脸苍白如纸,紧咬着下唇,八岁的他,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了。 第39章 落入陷阱 望着匍匐在地、悔恨交加的丁大夫,卿如晤总算明白了,这又是王氏的毒招。 卿如晤盯着丁大夫,目光一片冰冷:“丁大夫,九年前的九月你在城南的医馆多大?” 丁大夫一怔,答道:“一间小铺,二十余尺宽,前铺后院,小本经营而已。” 卿如晤又问:“八年前的五月,你的医馆多大?可有扩建或搬迁?” 丁大夫道:“我们丁家三代为医,都在那里开医馆,怎会随便扩建或搬迁!” 卿如晤目光徒然变得严厉至极:“若说母亲三更半夜找到你的小医馆,尚且合理,但京城的的大夫没有一万也有上千,相府主母难产,小厮会找到你头上?且不说你的医馆很小名不见经传,单说你的医馆远在城南就已是极不合理,你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丁大夫被她气势所震,不觉矮了三分,他道:“老夫有证据!九年前的药方老夫做了备份,一直保存至今。” 说着,丁大夫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颤巍巍地递到卿彧面前。 药方却被卿如晤一把抢过来,她抢步上前,右手高举着药方,居高临下地道:“虽然我不懂医理方子,但我知道将白纸放在阳光下暴晒一段时间,或者用红茶染色后晾干,纸张便可迅速变旧!父亲是如何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单凭这点小把戏,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 英明神武的父亲面色徒然一僵。 丁大夫面红耳赤,他急道:“老夫还有证据,夫人的右手腕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状若桃花,且老夫给夫人开的那贴方子里有一味极为厉害的药,胎儿生出来后,身上必定带着青色斑块,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你若是不信,可以叫人验身!” “笑话!我相府乃是鼎食之家,日常随侍众多,丫头们在伺候我母亲时,看到右手有一块胎记又有什么奇怪的,而怀璧身侧也有小厮伺候,他只是个孩子,甭说青色斑块,哪怕是颗痣,小厮们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谁知你是不是买通了哪个丫头小厮,才得知这些事情!”卿如晤冷笑,“倒是你,拼命证明怀璧不是我父亲亲生,你究竟是何居心?!你身后是否有人唆使!” 丁大夫面色徒变,他目光一闪,抱屈含冤地道:“老夫一生清贫,但从未做过亏心事,唯此一件,老夫只想赎罪,才将此事告知相爷,没想到你竟然质疑我的用心,看来,上天是不想让我死得瞑目了!” “相爷,老夫愿以死证明!”话音刚落,他从怀中掏出一瓶毒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了下去。 卿如晤还未来得及阻止,丁大夫便吐血倒地一命呜呼。 望着丁大夫直挺挺的尸体,卿如晤如同坠入冰河,浑身冰凉彻骨。 王氏既敢用此招,必定已有完全之策,且不说死了的丁大夫,还有王大夫李大夫赵大夫……只要是参与过八年前卿怀璧降生时救治的大夫,只怕都早已被王氏收买。 看来,整死卿怀璧,她势在必行了! 陆锦书连忙扯下一块帘子将丁大夫盖住,然后按了一下密道开关,再将丁大夫的尸体抱进密道,想来是要毁尸灭迹。 丁大夫的尸体虽然已被处理,屋内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卿如晤抱紧卿怀璧,转头看向脸色发青的老夫人,语如淬冰:“祖母,此人必定被人收买了!按他的说法,说出所谓的真相是因为良心过不去,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只需说出‘真相’便可,为什么要以死证明,他费尽心机分明就是为了让您和父亲相信他,无论是否有人指使,这背后的用意实在阴险啊!” 老夫人闭上双眼,方才发生的事让她太过震惊,她心如乱麻,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判断。 那厢卿彧脸沉如水,黑着脸开口道:“母亲,九年前的七月,白氏的表哥曾上门拜访,过了中秋才回去,而前段时间,在白氏房里搜出的往来书信,都指向她表哥!这一切都有理有据,卿家血脉不容混淆,为今之计,只有滴血认亲了!” 老夫人沉吟半响,终于点了点头。 卿如晤看她的表情,显然是伤了心。 卿如晤可以理解,目睹一个大活人自戕,加上唯一的嫡孙子陷入私生子的嫌疑,任谁都无法承受,若不是老夫人熬过苦日子,只怕已经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卿彧铁了心要滴血认亲,老夫人也点了头,这事无论如何也无法逆转,卿如晤如坠深渊般,绝望而又无计可施。 然而就在这时,卿怀璧挣脱卿如晤的怀抱,跪到老夫人面前,一字一句地道:“母亲虽然一介商女,却也教过我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若是让父亲取血验亲,我以后如何做人?!如何安立于世?!如何再面对祖母父亲?!所以祖母,要么你直接杀了我,取我的血,否则我绝不接受!” 他攥紧拳头,面色发白,身子还不由自主地颤抖,但他的声音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老夫人一怔,旋即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压根没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竟这般有骨气! 卿如晤计上心头,也跪到了老夫人面前,她道:“祖母,难道您真的相信了那大夫的话吗?孙女认为,这一切都是阴谋!有人故意陷害母亲和怀璧,以借此达到伤害父亲的目的,试想一下,相府如果传出主母爬墙还生下私生子的骇人丑闻,必定会对父亲的仕途造成严重的影响!孙女认为,这分明是有人有意针对父亲所实施的阴谋!” “如果父亲真的滴血验亲,那就中了歹人的奸计了,届时查明了真相,滴血验亲这个行为也会为人诟病,父亲面上的污点将会永远也洗不清。” 虽然卿如晤百分百可以肯定这是王氏的阴谋,但这次王氏没有直接参与实施,无凭无据,她不敢贸然开口拉王氏下水,只得拉卿彧出来做挡箭牌! 老夫人最是心疼儿子,果然听了卿如钰的话,她瞬间便悟出了些道道,她思忖了一下,对卿彧道:“彧儿,你怎么想?” 卿彧在民间熬了这么多年,如今他位极人臣,怎会舍得他这些功名利禄,一听对他仕途有影响,霎时无比慎重起来。 宦海沉浮,并不排除政敌出手的可能,虽然他厌恶极了白氏,且已经对丁大夫的话深信不疑,但还是道:“老夫人,如晤说得颇有道理,此事您来决定吧!儿子都听您的。” “滴血验亲这事就暂且搁置吧,但是必须彻查此事!还有这丁大夫,也必须彻查!”老夫人掷地有声地道,“至于怀璧……” “至于怀璧,事情没弄清楚前,就把他送去别院吧!一日没查清楚,就一日不能回相府,也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卿彧立刻接道。 老夫人十分不满这个决定,一是心疼卿怀璧,二是生怕传出流言蜚语,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这已经是他作出最大的让步了。 如果让卿怀璧强留在相府,只会让儿子觉得堵心,到时候就算怀璧洗脱嫌疑,恐怕父子关系已经产生了不可修补的裂痕。 于是,老夫人只好点头同意。 老夫人一点头,此事便无转圜的余地,卿如晤绞紧手指,胸臆中翻涌怒火如拍岸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她的理智。 她差点控制不住,可是仅存的理智告诉她,此时不宜再触怒卿彧和老夫人,否则卿怀璧不止是送走这么简单了。 当务之急应当先保住他的性命,那样才能将他救出! 卿怀璧立即就被送走,走时身旁只有一个小厮跟着,连衣物都没有收拾,老夫人不放心,又特地拨了一个自己屋子里的妈妈随同。 载着卿怀璧的马车从后门悄悄出去,卿如晤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脑海中浮现出卿怀璧上车前的情景: 卿怀璧瘦小的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一双大眼满是对前路的恐惧,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对卿如晤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决不会像母亲一样轻生,也不会自怨自艾,我相信姐姐一定能为我沉冤昭雪,我在别院等着姐姐接我回家。” 徒然的,卿如晤眼睛红了。 她伸手拭去泪水,清亮的眸底,愈发幽深。 第40章 谣言满天 长乐斋。 九夫人心情甚好,正在院子里欣赏一盆罕见的绿菊,菊花夏日难开,更别说绿菊了,卿彧费尽心思才得来的,直接便挪进了她长乐斋院里。 春华匆匆走了进来,九夫人头也没抬,伸手细细抚摸着花瓣,道:“死了吗?” 春华一怔,小心翼翼地道:“没死!顾妈妈说大小姐阻止了滴血验亲,老爷只是将他送去了别院。” “没死?”九夫人眉头蹙起,一把捏住绿菊的花朵,指缝间瞬间溢出绿汁,“竟然没滴血验亲,亏得我大碗大碗的药给老爷灌下去,就等着老爷的血和那杂种的不相融,真是可惜了那些药,花了我足足一半私房体己!” 春华又见她发怒,反射性地跪了下去。 九夫人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笑道:“春华,你去查查别院都是哪些人在打理……” 春华走后,九夫人一把将绿菊扫落在地,恶狠狠地道:“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 淑清苑。 卿如晤将她跟长孙曌要的两个暗卫兵分两路,一人去南方寻找白氏的表哥,一人去查丁大夫的事。 荷风端来一碗米粥,轻声劝道:“小姐,多少吃点吧!” 卿如晤摆摆手,荷风只得又将米粥端下去。 如此过了几日,卿如晤几乎没有合眼,也吃不下多少东西,眉宇间全是倦色。 荷风侍奉在侧,心疼地为她打着扇子。 这时,竹露走到门外,她的脚几次抬起又缩回,似乎正犹豫要不要进门。 卿如晤看到竹露踟蹰不前,心头霎时冰凉,她深吸一口气道:“说吧!我顶得住!” 竹露这才走了进来,吞吞吐吐地道:“小姐,奴婢去外面看过,二少爷无碍,老夫人拨给他的妈妈很是尽心。但、但是,外面都在传夫人因为相爷的心不在她身上,她耐不住寂寞就……他们还传二少爷是私生子……” “混账!” 卿如晤猛拍桌子,身体剧烈抽搐着,胸中气血翻滚,窗外灌进来的风刮过脸庞,她却觉得冰冷冰冷的,一直冷到心底去,让她永远也得不到一丝暖意。 猝不及防的,她想起前世弟弟暴毙的那日,她披着一头乱发,光着脚丫跑了出去,可是那一具小小的棺材早已合上,任凭她用力地扣用力地掰都无法撼动…… 同样的悲剧,她无法再承受第二次,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让弟弟死去,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荷风看到她紧咬下唇,脸色煞白,连忙担忧地道:“小姐,您还好吗?” 卿如晤如梦初醒:“无妨,既是流言,不必太在意,若是府里胆敢有人嚼舌根,直接打一顿再报老夫人,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很被动,暂且按兵不动,等着暗卫的消息。” 荷风和竹露低声应是。 正在这时,老夫人遣丫头送来一份帖子,将帖子交到卿如晤手中后,丫头恭敬地道:“大小姐,这是嘉宁公主的帖子,公主邀您参加明日的赏花宴,老夫人说您要是不想去,推了便是。” 卿如晤笑了笑,道:“请帮我转告祖母,我会按时赴约。” 淑清苑里,夏蝉嘤嘤。 长青堂的丫头走后,卿如晤临窗而坐,手里拿着那张帖子细细地看。 竹露见她许久不说话,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小姐,那嘉宁公主分明不安好心,老夫人都说可以回绝,您怎么还要去?” 卿如晤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丝光彩,她回眸对竹露道:“若是祖母真的不想让我去参宴,直接把帖子压下便是,怎么会送到我的手里?” 竹露恍然大悟:“小姐是说,老夫人希望您去参加赏花宴。” 卿如晤笑了笑,道:“越是风浪尖上,越应该抬头挺胸,今日我若是回绝了嘉宁公主,只会让人觉得我无颜见人。” “小姐,您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红英送了碗冰镇绿豆汤来到门口,荷风接了过来,放到卿如晤的面前,笑着道。 卿如晤的视线聚焦在帖子上,她漫不经心地道:“明日必定群芳汇聚,百花争艳,我又不靠脸吃饭,懒得和她们较个美丑,不用特地准备。” 荷风转身往香炉里放了一小勺月麟香,然后道:“小姐,您是否还有其他非去不可的理由?” 卿如晤抬起头看了荷风一眼,为荷风的敏锐感到吃惊,她道:“嘉宁公主上次和我结了怨,这次却不计前嫌邀我参加,你不觉得奇怪吗?” 竹露担忧地插嘴道:“小姐是说嘉宁公主摆的是鸿门宴,那小姐岂非羊入虎口。” 卿如晤放下帖子,舀起一勺绿豆汤放进嘴里,道:“不如虎穴焉得虎子,公主摆了这么大的阵仗,我岂能不给面子?是暴风还是东风,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竹露还想说什么,荷风连忙打断她道:“小姐心中已有成算,你就别多虑了。” 翌日一早。 卿如晤先去长青阁请安,她前脚刚到,卿如钰竟然来了。 但见她微微低着头,一脸自责懊悔地模样,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盈盈走了进来。 “祖母。”卿如钰行了个礼,甜甜地唤道。 老夫人从她走进来那一刹那开始,就一直拉着脸,闻言她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该在房间里秀帕子么?” 卿如钰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祖母,帕子绣好了。”说着,她将托盘往卿如晤面前一递:“大姐,请检查。” 老夫人不悦地道:“绣完不送去淑清苑,你来这里做什么?” 卿如钰小声地道:“嘉宁公主邀孙女去参加赏花宴,父亲已经点头了……” 原来早早就去求了卿彧,卿如晤冷冷一笑。 既是卿彧做的主,老夫人也不好下他的面子,但是这种感觉真不爽,就像被什么堵在嗓子眼一样,不上也不下。 “晤丫头,你怎么看?” 对她不冷不热,对卿如晤却一口一个晤丫头,卿如钰心中暗恨,但为了能去赏花宴,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她看向卿如晤,一脸惭愧地道:“大姐,请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等糊涂事了!” 哼!想轻易一笔勾销,没门!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冷冷地道:“大姐那日差点被父亲送去了别院,受的委屈实在不小,若是四妹能给我磕三个响头,大姐心中这口气才能消。” “大姐,别开……”卿如钰抬头,撞见卿如晤冰冷的目光时,才终于知道,卿如晤并没有在开玩笑。 老夫人开口了:“如钰,按你大姐说的做,不然你就回屋子里呆着吧!” 卿如钰伪装完美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一心来求和讨好,没想到却受如此大的侮辱,她恨不得一口吞了卿如晤——在她眼里,只有别人对不起她,没有她对不起任何人! “你跪是不跪?”卿如晤的声音再度响起。 士可杀不可辱!她当然不想跪! 可是,卿如钰一想到赏花宴能见到二皇子,如果不能忍受今日的侮辱,她就会白白错失和二皇子增进感情的良机,想到此处,她一咬牙将托盘放到一边,真的“砰砰砰”给卿如晤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个还是含着一包眼泪磕的。 “磕完就滚吧!别在这戳眼睛!”老夫人冷冷地道。 卿如钰一怔,起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我真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卿如钰走后,老夫人沉沉地道。 卿如晤轻轻一笑,扯开了话题。 又和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她便领着荷风和竹露坐上老夫人特地吩咐下人套好的马车,向郊外的行宫行去。 嘉宁公主尚未婚配,还未辟府另居,故此次的赏花宴设在行宫。 第41章 当众挑衅 行宫依山傍水,建在山脚,殿宇后是一座并不怎么高的山,山脚下是一汪缥碧清亮的天然湖,湖中遍植菡萏,亭亭玉盖,红裳艳艳。 卿如晤到了行宫,便有等在门口的宫婢将她引了进去,走过九曲回廊,穿过数道圆形拱门,来到湖边的亭子。 这个亭子极大,至少能容下三十余人。而今日的赏花宴,正设在此处。 时值初夏,京都的天气开始燥热。因此凉亭里铺着竹席,席上放置十数张精巧的茶几和小凳。茶几上放着时令水果与精致的点心。 几块几乎透明的浅蓝薄纱至凉亭的屋梁垂下,微风一过,薄如蝉翼的轻纱随风飘舞,为这赏花宴增添了几分梦幻的趣味。 卿如晤刚刚走进凉亭,定国公府顾家的小姐顾昀华便笑着上前:“如晤,你来啦!我晓得你要来,便在这等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等到了。” 她亲切地拉着卿如晤的手,一双大眼乌溜溜的:“怎么穿得这般素净?” 卿如晤失笑,其实她穿得并不素净。 她今日穿了件湖绿色冰蚕丝襦裙,头上饰着月下流萤步摇,一只翩跹的金蝶歇落在一朵翡翠的牡丹上,金线流苏坠着璀璨的绿宝石,在乌发间轻轻流动,好似流萤一般。 然而比起顾昀华这身绯红的罗裙,确实素净了。 卿如晤正想说什么,一道刻薄尖锐的声音响在身侧:“什么马配什么鞍,如果是山鸡,披上凤羽也只是野鸡而已。” 卿如晤眉头一挑,扭头看去。 说话的人约莫十五六岁,身穿粉裳,头戴红宝石头面,圆脸平眉,皮肤白皙红润,嘴唇小巧而又丰满,一双眼睛水波盈盈,如果她没挂着一副刻薄的嘴脸,必定是个娇艳的妙龄少女。 此人正是镇国公府王家家主的嫡孙女,当今皇后的亲侄女,王嘉瀅。 王嘉瀅最是掐尖要强,处处留的都是恶名。若非她这副德行,前世嫁进二皇子府为正妃的也不会是卿如钰。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如同看尘埃草芥般,目光中不带任何感情。 不在乎的人,没必要动气。 然而顾昀华却忍不住了:“如晤,你这只步摇正是前朝德善皇后那只月下流萤吧?” 卿如晤瞬间领会她的言外之意,只得无奈道:“不过是从母亲的遗物里随手拣来戴的,让你见笑了。” 顾昀华接道:“随手拣来戴的都这么贵重,把某些人满头的红宝石都比了下去,怪不得某些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顾昀华你什么意思!”王嘉瀅顿时听出顾昀华意有所指,面色勃然大变,她蓦地上前一步,指着卿如晤气势汹汹地道,“我哪里比不上她?!” 顾昀华将王嘉瀅从头看到脚,从下看到上,来来回 回看了好几遍,然后正色道:“哪里都比不上。” 王嘉瀅火冒三丈,猛地伸手来扯顾昀华,却被卿如晤半道截住。 卿如晤捏紧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向自己,然后在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王小姐,一言不合就动手,你王家没有教你礼义廉耻么?” “卿如晤,你放开我!”王嘉瀅先是被吓懵,旋即又恼羞成怒,她连忙用力地想要甩开卿如晤的手,嘴里喊道,“快将我放开!” 卿如晤没理会她,捏紧她的手腕语气森冷地道:“王小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招惹我,因为我这人脾气不好心肠也不好,生起气来最是喜欢用簪子划花别人的脸,你若是不想变成丑八怪,那就离我远一些!”说着,卿如晤拔下头上的步摇,作势要往王嘉瀅脸上划去。 王嘉瀅吓得花容失色,猛地挣脱卿如晤的手,捂着脸连连后退,嘴里还不停地喊道:“泼妇!你就是个泼妇!” 卿如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将步摇缓缓地别回乌发间。 没有刻意地释放,那压倒性的威势骤然迸发,王嘉瀅被她的气势所震,叫骂声戛然而止。 “大姐,你为什么要欺负王表姐?”正向凉亭走来的卿如钰,用足以让全场人听到的声音道。 在场的人登时不约而同地看向卿如晤,眼里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卿如晤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一身紫衣,戴着蓝宝石头面的嘉宁公主众星拱月般缓缓走来。 身穿苏绣的卿如钰正搀着嘉宁公主的右手,她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愈发明显,煞是烟视媚行。 卿如晤施施然行礼,恭敬地向嘉宁公主问安后,便笑道:“哦,是这样的,王小姐说四妹妹你不是好马配不上好鞍,长得像只山鸡,披上凤羽也当不了凤凰。大姐我很是生气,帮四妹妹你怼了王小姐几句,这是身为长姐的我该做的,四妹妹就不用向我道谢了。” 卿如晤一气呵成,声音轻如和风。 那王嘉瀅也是个蠢的,听卿如晤说完后,便连忙向卿如钰解释道:“如钰表妹,你别相信卿如晤说的话,我方才说的是她卿如晤,而不是如钰表妹你!” 此言一出,众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王嘉瀅不明就里,嘉宁公主和卿如钰的脸色蓦地变得难看。 卿如晤和顾昀华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情之色。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嘉宁公主率先开口为王嘉瀅解围:“王表姐,许久未见了,嘉宁很是想念你。” 王嘉瀅登时喜上眉梢,神气活现地跑到嘉宁公主身边,喜滋滋地道:“公主表妹,我也想念你。” 嘉宁公主一顿,神色极为复杂,看向王嘉瀅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卿如钰虽在交际上面有几分本事,她见气氛僵硬,连忙开口道:“公主,听说您还邀请了男宾,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也在邀请之列。” 一听太子和二皇子名号,众千金蓦地一喜,旋即又紧张起来,手不自主地开始整理衣裙首饰,恨不得自己就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就连身侧的顾昀华,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卿如晤心头激荡,表面却神色淡淡,目光平静地看向嘉宁公主,似在等待嘉宁公主的回答。 “二皇兄自然是来的,”嘉宁公主笑道,“但是你也知道的,太子皇兄最是讨厌这些宴会,从不轻易出席。” 众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旋即又觉得松了口气。 如果令人望而生畏的太子来了,她们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心思各异,正此时,有人惊呼一声“是二皇子殿下,是二皇子殿下”。 卿如晤目光徒然一冷,眯眼望过去,但见长孙泓一袭玉色锦袍手,头戴白玉冠,手执折扇,率先向这边走了过来。 一举一动,恍若清风拂过芝兰玉树,刹那芳华无双。 而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几个锦衣公子。 众人连忙涌上前,站到两侧向他行礼,只有卿如晤和顾昀华,漫不经心地福了福身。 嘉宁公主连忙招呼众人入席,大家纷纷走进凉亭入座,男左女右,相对而席。 宴会将要开始,惊吓却一波接着一波,若说长孙泓的到来惊着大家,那长孙曌的到来,恐怕是吓了。 卿如晤和顾昀华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刚刚落座,她却鬼使神差地往左侧看了一眼。 刹那间,四目相对。 滟滟光影下,他微蓝的瞳孔璀璨如琅琅星空,明净如皎皎明月,浩瀚如江海潮流,讳莫如无垠之渊。 正在这时,不知谁惊呼一句“太子?”,众人看向回廊,呼吸骤然一顿。 那傲岸如斯的身材,凌厉逼人的面庞,不是太子又是谁? “太子皇兄,真是稀客啊!”一片沉寂中,长孙泓站了起来,向长孙曌作了个揖,“今日怎么有空闲?”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向长孙曌行礼,嘉宁公主连忙让出主位,长孙曌却摆摆手,表示不用。 长孙曌并未搭理长孙泓,他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走到卿如晤对面,衣摆一撩,坐了下去,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卿如晤。 长孙泓阴骘地看了长孙曌一眼,随后也坐了下来,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 王嘉瀅本就对卿如晤怀恨在心,现在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忍不住冷冷地开口道:“卿如晤!坊间都在传闻你母亲爬墙生了你弟弟,不知你作何感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第42章 下跪道歉 在场的都是一等一的闺秀,闲来无事时会在私下搬弄点是非,但还没人傻到这样当众嘲弄的。 卿如晤冷眼看了看脸色精彩纷呈的众人,然后直直地盯着王嘉瀅面不改色地道:“看来王小姐经常在坊间厮混啊……连这些传闻都能一字不漏地进到耳朵里。” “什么厮混不厮混的?”王嘉瀅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然而一想到有二皇子和嘉宁公主撑腰,她无所畏惧地道,“我问你话呢!不要左顾而言他。” 真是蠢得可以,都没听懂卿如晤在拐着弯骂她,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碍于太子和二皇子在场,都不敢笑得太过张扬,一时憋得十分难受。 卿如晤嘴角勾起,冷笑道:“王小姐你都说是传言了,还挂在嘴边津津乐道,你是傻子吗?” 王嘉瀅气急,登时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开口大骂。 长孙泓扫了她一眼,目光中尽是寒意,她脊背一凉,连忙坐下去不敢说话。 这时,嘉宁公主开口了:“嘉瀅表姐所说之事,本公主也略有耳闻,谣言传成这样,卿大小姐一定顶着很大的压力吧?” 嘉宁公主语气中满是担忧,卿如晤听起来却无比刺耳,若是真的关心,何须将别人的痛处一提再提? 卿如晤起身行了个礼,笑道:“多谢公主关心,父亲身居高位多年,总会惹得一些小人嫉妒眼红,散布点流言攻击父亲也不奇怪。清者自清,如晤不会有压力。” 卿如晤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有人会傻到去当小人。 然而偏生有些不长眼的,比如说王嘉瀅。 卿如晤刚说完,她便忍不住刻薄地开口道:“我父亲也同样身居高位,也没见哪个小人眼红,若非你母亲不检点,别人能传出这种话?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什么清者自清,你就别自说自话了,区区一介商女,能高贵到哪里去?你娘是什么人,大家心里可都清楚得很!” 还有完没完?! 卿如晤双眼一眯,冷冷地看着王嘉瀅,道:“王小姐!百姓尚且知道不可意忌信馋,你却只会道听途说颠倒是非!” “我父亲与你父亲都是陛下的臣子,一直齐心协力为陛下效劳,而我们作为臣女的就算不能和睦相处,也应该相敬如宾!” “可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顾及我相府的颜面,就把脏水往我相府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父亲授意于你,届时你我两家关系破裂,岂非给陛下徒增烦恼,让敌国笑话我大秦臣子不和?!” 卿如晤掷地有声,那王嘉瀅听得涨红了一张俏脸,她急忙开口大声反驳:“卿如晤,你不要危言耸听!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严重?”卿如晤冷笑道,“请王小姐设身处地地想一下,今日我若说你无论从智商还是为人上来说,都与你父亲王侍郎有云泥之别,然后说你不是王侍郎亲生,而是你母亲爬墙和一个傻子生的,你又作何感想?” 众人“噗嗤”笑了出来,王嘉瀅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盘子就向卿如晤扔过去,眼看就要砸中卿如晤的额头,而卿如晤不闪不避,面无表情地看着飞掷过来的盘子。 电光火石之际,长孙曌轻轻一挥,那润白的瓷盘霎时间化成齑粉。 王嘉瀅一击未中,还想抓起东西再次砸向卿如晤。 “够了!”长孙曌一开口,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突然凝滞了,王嘉瀅蓦地重重一颤,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长孙泓给嘉宁公主使了个眼色,嘉宁公主立刻小心地道:“太子皇兄……” 后面要说的话,却湮没在长孙曌那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中。 久久静默,卿如晤嘴角扬起:“王小姐,不知现在你又作何感想?” 王嘉瀅气得浑身发抖,碍于长孙曌在场,她敢怒而不敢言。 嘉宁公主目光一闪,鼓起勇气打圆场道:“卿小姐,嘉瀅表姐说话直,且生性 冲动,请你多担待。” 想就此揭过,哪有这么容易? 卿如晤冷冷道:“公主此言差矣,如果天下所有恶意的污蔑,都可以用说话直来做借口,岂非所有人都能肆无忌惮地用言语中伤别人?若是天下所有故意的伤害都可以用冲动来做借口,岂非所有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剥夺别人存活的权利?公主此言,将我大秦的律法置于何地?” 嘉宁公主面色一白,刚想发怒,便见长孙曌目光幽邃地盯着自己,她心头一跳,只好强压下怒意道:“卿小姐,你想怎样?” 卿如晤见嘉宁公主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但她并不想轻易放过王嘉瀅,否则日后哪个阿猫阿狗见到她都敢攀咬几句。 卿如晤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她无比郑重地道:“话也说了,人也差点打了,我要王小姐向我下跪道歉!否则我这就去王家向你爷爷镇国公和你父亲王侍郎讨个公道。” 王嘉瀅怒道:“卿如晤,你以为你是谁!我爷爷和父亲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卿如晤看向她,目光缥缈如海雾,迷蒙得让人看不真切:“王小姐认为我不够格,那么我父亲呢?试想一下,若是我父亲知道您在这种场合如此中伤他刚逝去的发妻,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撕他的脸皮,想必他一定很乐意去陛下面前向王侍郎讨公道!并问问王侍郎如何教女的!” “大姐,都是一家人,你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站在一旁看戏的卿如钰开口道。 卿如晤利箭般的目光钉过去:“一家人?四妹妹你说笑呢?方才王小姐口出恶言,污蔑我相府名声的时候,四妹妹你怎么没有作为一家人的自觉?现在大姐我捍卫相府名声,你却跑来拆我的抬,看来父亲对你的惩罚还不够让你明白什么叫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说完不再理会脸色煞白的卿如钰,她又看向王嘉瀅,一字一句地道:“王小姐,请你道歉!” 王嘉瀅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咄咄逼人地对待过,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她求助地看向看了看嘉宁公主,再看了看长孙泓,见二人没有要出口帮自己的意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众人都嫌恶地看着她,她恍若未觉,坐在那里大声号叫,边号边悄悄看了看卿如晤的表情,见她仍然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丝毫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本来的干号也变成了真号! 第43章 上有计策 “够了!”长孙曌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听在众人耳里,却犹如惊雷炸在耳边。 众千金连忙垂下头,胆小一点的禁不住发抖,王嘉瀅却吓得连哭都不会了,目瞪口呆地看向长孙曌。 长孙曌指着王嘉瀅,眸底没有半点温度:“没听见卿小姐的话吗?还不道歉!”最后一句的声音沉得可怖,字字震人心弦。 王家支持二皇子,处处弹压长孙曌羽翼,太子一党早已和王氏一党势同水火,此时长孙曌的态度,在情理之中,却是在众人意料之外。 长孙泓面色一变,道:“皇兄,这样做会不会不妥?” 长孙曌闻言没有多说,只是道:“二弟,本宫做事何时需要你来教?” 短短一句,分量之重,众人都听得出来。 若是长孙泓再多言,便有不敬储君之嫌,他目光一闪,冷着脸不再说话,可是卿如晤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一丝狠厉闪过。 王嘉瀅颓然地坐了下去,力竭般瘫在那里。 卿如晤使了个眼色,站在她身侧伺候的荷风立即将一杯茶水端到王嘉瀅面前,笑道:“王小姐,奴婢试过水温,温度刚刚好,不会烫手,您且端好了。” 卿如晤嘴角噙着极淡的笑意,耐心地等着王嘉瀅一步一挪地走过来,她也不催促,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等着奴婢来伺候那般自然。 王嘉瀅轻轻屈膝,双手将茶盏捧到卿如晤面前,咬牙切齿地道:“卿小姐!对不起!” “王小姐耳朵有问题吗?”卿如晤笑吟吟地看着她,道,“我刚才说的是跪下!” 她的声音徒然变得严厉,凌厉的威势铺天盖地地向王嘉瀅席卷而去,王嘉瀅被她的威势所震,脚一软“砰”地就跪了下去。 卿如晤瞟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像是刚才不小心踩了只蝼蚁,根本不值得一顾。 阴沉之意在嘉宁公主脸上一闪而过,她使了个眼色,便有下人上去将王嘉瀅扶回椅子上坐下。 这时,长孙曌开口道:“流言蜚语,都是无稽之谈,若是偏听偏信,只会招惹是非,日后本宫若是再听到任何一句关于卿大小姐母弟的流言,王小姐就是例子。” 他一向很少说这么多的话,声音虽然不大,却低沉有力,每一字都敲打在众人心头之上。 众人顾不得诧异他为什么偏帮卿如晤,连忙起身应是。 有他这些话,日后定然无人再敢利用关于白氏和卿怀璧的流言当众给卿如晤难堪。 嘉宁公主望向面色淡然的卿如晤,眸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她笑容和煦地却开口道:“今日天气甚好,湖里的菡萏亭亭待放,光吃着水果点心也是无趣,不如各位分别表演一下拿手的才艺,互相切磋一下。” 众人精神一振,所谓的宴会并非真的要赏花,而是闺阁女子之间的较量,谁准备妥当能拔得头筹,必定会在京城闺秀圈里迅速传播,到时候扬名指日可待。 此时谁还记得扫兴的王嘉瀅? 卿如钰目光一转,与嘉宁公主对望一眼,然后道:“公主殿下,可有什么彩头?” 这一幕落到卿如晤眼里,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嘉宁公主看向长孙曌,笑道:“可否请太子皇兄的墨宝,作为彩头赠给胜出者?” 太子墨宝?众人简直不敢想象。 在黑市上,凡是与太子沾点边的字稿千金难求,更何况是真迹。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焦在长孙曌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长孙曌不置一词,只是轻轻颔首。 众人摩拳擦掌,都显得迫不及待。 然而卿如晤心中却是凛然,诗琴书画,她向来不善此道,卿如钰必定早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她那点事全部抖给嘉宁公主。 此次赏花宴,嘉宁公主手里的牌,岂会只有区区一个王嘉瀅? 那王嘉瀅不过是个暖场的,只怕接下来的“惊喜”会一波接一波。 这第一波,便是才艺切磋。 “卿大小姐,听闻你诗琴书画无一不精,不如由你开始表演如何?”果然,嘉宁公主目标明确,将矛头指向她。 众人登时看向卿如晤,嫉恨她抢先一步。 卿如晤心头冷笑,今日参宴者皆为大秦顶级闺秀,若是她排名垫底,以后还怎样在京城闺秀圈立足? 正想着,长孙泓开口道:“怎么?卿大小姐是才艺不通,不敢表演,还是根本不屑与大家一较高下?” 众人闻言一笑,幸灾乐祸地看着卿如晤,目光里尽是蔑视之意,好像都在等着她出糗。 这就是不比不行了! 然而,结果真的如他们所料吗? 卿如晤站起身,抖抖裙子,在一片嘲讽的目光中,对嘉宁公主道:“禀公主殿下,若说诗琴书画,四妹妹才得家父真传,家父曾称她为百年难遇的奇才。”她看向卿如钰,“大姐说得对吗?四妹妹。” 卿如钰怎么会回答不是? 果然,她怔了一怔,略带犹豫地答了一句:“是、是,大姐说得是,家父确实有那样说过,但天下的父亲,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棒的,家父有些言过其实了。” 卿如晤嘴角一勾,笑道:“四妹妹别谦虚,若非四妹妹有真才实学,为何父亲只夸四妹妹,而从未夸过我和二妹三妹呢!” 长孙曌看向卿如晤,眸底幽深无垠,他笑着附和道:“既是如此,那就请卿四小姐先行表演吧!” 此言一出,无人胆敢反驳。 嘉宁公主眼底划过冷光,她接道:“今日每个人都要表演,卿大小姐若是不喜欢排在前头,那便做最后一个,如何?” 卿如晤笑了笑,坐回了原位,落座之时,却分明瞧见顾昀华绞紧绢帕,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得可怖。 她连忙问道:“昀华,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昀华突然中回过神来,她努力地笑了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卿如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亭子正中却已设好一个小凳子,卿如钰犹抱琵琶款款落座,动人的旋律乍然从指尖泄出,一曲《昭君出塞》弹得感人肺腑,让人如痴如醉。 满城闺秀,琵琶一技,恐怕无人能出其左右。 接下来轮番表演,有卿如钰这个珠玉在前,众人都牟足劲,争相在长孙曌与长孙泓面前大放异彩,有的七步成诗,有的墨染丹青,有的挥毫一笔,有的笛声悠扬…… 卿如晤不着痕迹地看了长孙曌一眼,见他神色平静,根本猜不中他心中所想。 第44章 下有对策 前世的一幕幕霎时间纷沓而来,逼仄入眼。 长孙泓带着三千羽林精兵包围太子府,在大门口宣读太子密谋造反、被判满门斩立决的圣旨。 那时长孙曌已毒入肺腑,连抱一下他儿子的力气都没有,却强撑着一口气,让她找来笔墨。 一纸休书,他一气呵成,整个过程面无表情,没有告别,他决然地将她和孩子推进密道。 密道关上的刹那,她紧紧地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竭力地回过头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的表情无悲无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正如此时一样。 由于太过投入,顾昀华表演完了,卿如晤都没有反应过来。 见顾昀华盈盈落座,而嘉宁公主叫了她的名字,卿如晤才反应过来,起身道:“公主,臣女向您借一样东西。” 嘉宁公主点点头,不一会儿,便有人取来一面大鼓、几面小鼓,摆在庭前的空地上。 大鼓平放,小鼓围立在大鼓周围。 卿如晤用丝带将头发绑成马尾,然后站到大鼓上,白锦缎面的绣鞋一踢,大鼓铿然一声,鼓舞算开始。 但见卿如晤一袭湖绿色裙,在鼓间灵动跳跃,鼓声变幻,她的舞姿时而轻柔蹁跹,绵软如云,时而急促有力,气吞山河。 好像一只灵鸟,凤舞在九天,又好像一阵狂沙,绞动战场的硝烟。 众人呼吸都凝滞了,任她带着上天入地。 长孙曌甚是高兴,他大手一招,宫婢立即递上一把琵琶。 琵琶声响,千军万马,四海潮生,杀伐果断,都从他纤长有力的指尖迸出。 这样的配合,对于卿如晤而言,并非第一次。它很快便适应了他的节奏。 就这样,一人琵琶在手,一人舞姿绝世,将宴会的推向前所未有的高潮,直至琵琶声止,鼓舞步停,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便是连一向镇定,很少破功的长孙泓,也不由得张大嘴巴。 此时谁还能记得《昭君出塞》?谁还能记得哪个吟了诗,哪个作了画,哪个又写了书法? 一片沉寂中,卿如钰终于反应过来,她眸底冷光闪过,然后笑道:“大姐和顾小姐果然是好朋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跳舞。” 嘉宁公主听了卿如钰的话,幡然醒悟,连忙接道:“是啊,一柔一刚,顾小姐和卿小姐各有千秋,不过卿小姐有太子皇兄的协奏,更胜一筹。” 顾昀华的脸白了又白,低下头不说话。 卿如晤恨不得剁了自己的脑袋,竟然一时走神,没有看到顾昀华也表演了舞蹈。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嘉宁公主又道:“诸位觉得谁是今日的胜者?” 太子协奏,谁敢说不好。 于是,卿如晤毫无疑问拔得头筹,成了胜者。 嘉宁公主吩咐宫婢取来文房四宝,长孙曌大笔一挥,一个“悬”字跃然纸上,宫婢举起来展示的时候,众人皆担心那个字随时都会从纸上掉下来。 从宫婢手中接过那副笔墨未干的字,卿如晤分明瞧见那悬字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蕴”字,而落款用的是长孙曌的私章。 宸华,他的字。 悬,居安思危。 蕴,积也。 他是在告诉她不仅要懂得居安思危,也要懂得积蓄力量。 徒然的,那张薄薄的宣纸霎时变得温暖,一直暖到她心底去。 这时,嘉宁公主起身道:“表演甚是精彩,虽然卿小姐拔得头筹,得了太子皇兄的墨宝,但众小姐也有礼品,稍候本公主会命人送给各位小姐。行宫菡萏怡景,众位可自行赏花,不必拘礼。” 话音落后,便有人纷纷起身走出凉亭。 如此容易? 卿如晤看了一眼卿如钰,见她眼中不是失望,而是忌恨。 卿如晤心中顿时疑云大起。 难道嘉宁公主的王牌不是逼她献艺? 再看一眼面色发白的顾昀华,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极快闪过,可是她却无法抓住。 卿如晤只好抛开满心的狐疑,在心里努力编造向顾昀华解释的理由。 正当她纠结为难之际,王嘉瀅尖酸刻薄的声音响在身边:“卿如晤,你和顾昀华果真姐妹情深啊!想也不想便让顾昀华暖场,做你大放异彩的垫脚石。” “昀华……”卿如晤正想解释,顾昀华已默默走开,卿如晤狠狠地瞪了王嘉瀅,如果目光能杀人,王嘉瀅早已死了千百回。 “难道不是吗?”王嘉瀅挑眉问道,“若非故意,怎么也选择了跳舞?方才一番慷慨陈词,亏我还佩服你,真没想到你是这种踩着闺阁好友上位的人!” 方才还半死不活,不一会儿便生龙活虎,难道脑子不好使的人精神恢复能力都很强?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回嘴道:“我是什么人与你何干?王小姐有这点闲心跟我胡扯,倒不如想着怎么修身养性,陶冶一下情操,一天到晚只知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怪不得连婚姻大事都给耽搁了!” 在大秦,女子如果没有早早定下夫家,及笄礼过后,只要没有身患恶疾,不是貌丑无比的人,基本都会有人上门求娶。 可是王嘉瀅处处争强好胜,得罪了不少人,风评一向很差,加上她门第太高,一般人家也不敢轻易求娶,所以她快十六岁了,都还没有婚配。 卿如晤的话,一下子戳进她的胸口,气得她几乎两眼一翻,半天说不出话。 卿如晤瞥了她一眼,便要去找顾昀华,正此时,长孙曌的声音便响在一侧:“卿小姐,过来。” 卿如晤循声望去,只见长孙曌坐在一株槐树下,正向她招手。他身穿着墨蓝色常服,腰束深黑博带,乌发半散,仅一只玉簪挽起,分明很随意,却俊得让人心惊。 不知为何,卿如晤莫名有些紧张无措,她强装镇定着走到他面前,却见桌上已摆好一盘棋子。 “坐下,陪我下一盘。”长孙曌将黑子递到她面前,轻轻开口道。 卿如晤依言坐到他面前,抬眼望向他。他微蓝的瞳孔好似一颗琉璃,无限清透。 “你先。”他轻轻开口,声音醇而厚。 卿如晤捻子落下,声音不自觉放软:“多谢殿下方才的回护之恩。” “无需客气,我做的这点事,与你给我李侍郎的线索来比,不值一提。”长孙曌笑道。 看来是查到了什么。 卿如晤问道:“殿下可是查到了什么?” “昨日,我的人查出礼部侍郎李仁辅与北胡四王爷私下联系密切,并截获了他与四王爷来往的密信。”长孙曌落下一子,然后直直地望着她,目光幽深静遂,“那老匹夫向来行事谨慎小心,多年都没有露出马脚,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外室是个胡人?” 卿如晤捻子的手一顿,只是刹那,她便将子落下,然后道:“昔日娘亲在世时,她身边有个丫头嘴比较碎,曾向母亲谈起李侍郎在外金屋藏娇,引得大夫人河东狮吼的这些趣事。” 长孙曌的眼底划过一起疑惑,轻得几乎看不见:“仅凭此事确定?” 卿如晤抬头,逼迫自己望向他:“自然不可能,京城德宝斋是我母亲的陪嫁铺子,有一日我陪母亲检查账本时,意外发现李侍郎曾向德宝斋订购紫花鸢尾样式的头面。我曾在书中看过,紫花鸢尾生长在北方高山草甸,而我大秦境内并没有这种花,李侍郎祖上三代以及妻妾后家都是土生土长的秦人,不可能会选这种花样作为头面佩戴,所以问题应当出在他的外室身上。” 长孙曌眸色愈发浓:“你又怎知道那是外室,而不是烟花柳巷的相好?” 卿如晤被他亮得惊人的目光烫了烫,缓缓垂下眼,目光盯牢眼前方寸:“李侍郎胆子再肥,也不敢在烟花之地豪掷千金,送给外室就不一样了了,为人外室是见不得光的,在金丝笼里戴什么头面都不会引人注目,李侍郎想必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在京城最大的珠宝斋订这种花样的东西。” 笑容在长孙曌的脸上漾起,他的目光却凌厉逼人,他捻了颗子落下,将身子微微前倾,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卿如晤,道:“理由很充分,但是你在说谎。” 第45章 狼狈为奸 长孙曌高大的身影逼近时,卿如晤已是乱了方寸,她仿佛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如惊雷般在胸腔里跳动。 然而下个刹那,长孙曌的话几乎让她剧烈跳动的心脏骤停,她呼吸一窒,然后艰难地开口道:“殿下,您何出此言?” “卿小姐是个聪明人,心知失去相府的倚仗,就算嫁到二弟府上也是度日艰难,所以转而投靠我也不足为奇,我并不怀疑卿小姐对我的诚心。”长孙曌眯着眼望向他,眸底深得让人无法窥探,“只是方才你跟我说的理由却是假的,卿小姐,你骗不了我。” 他是这样看她的吗? 卿如晤垂下眼睑,只见黑白棋子厮杀惨烈,散落在棋盘上,就像一颗四分五裂的心。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她为他守好门庭打理庶务,他给她体面尊严与呵护。 他从未表达过他的心意,可是偌大的太子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虽然他从来不苟言笑,也未与她过多亲密,可是儿子出生时,他也曾抱着他们母子,流下喜悦的泪水。 但是现在,他就坐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说她分析她的“动机” 方才拿到字稿的喜悦霎时烟消云散。 卿如晤只觉喉咙发堵,眼睛酸胀得难受,连声音都酸涩无比:“殿下既已认定我是骗子,我无话可说。” 卿如晤的确没有说谎,前世长孙曌正是利用她给的这些信息,才查出李仁辅的底细,然后顺藤摸瓜,查到了长孙泓头上。 长孙曌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色,见她脸上的光彩霎时暗淡下去,就像明净的蓝天突然密布乌云,他鬼使神差地倾身过去,刚想说什么,不远处徒然响起“砰”的一声。 卿如晤转头看去,只见一抹绯色一闪而过,消失在回廊拐角,而地上躺着一盆碎得四分五裂的花盆。 顾昀华。 卿如晤克制住内心的酸涩之意,起身告辞,连忙追了上去。 却不知,卿如钰挽着嘉宁公主的手从假山后走出来,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几近狰狞。 “卿如晤,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顾昀华一路狂奔到湖边,眼看无路可退,便转过身对她怒目而视,“我不用你管!” 换做以往,卿如晤绝对不会前来追她,然而今日乃是在行宫,嘉宁公主的眼皮子底下,难保嘉宁公主和卿如钰不会因为她和自己交好而出手迫害。 见顾昀华气恼不已,卿如晤只得耐心道:“昀华,你我相识时日虽短,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在意虚名之人,你根本不会气我和你选择了同样的表演方式,你气的是太子对我的态度,你喜欢太子,对不对?” 顾昀华被戳中心思,脸色猛地变得煞白,她绞紧手指,咬着唇道:“是又怎样?!太子他只认识你卿如晤,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喜欢就去争取!你跟我生气有什么用?!”卿如晤看向她,眼里没有任何温度,“男人的心永远都在男人身上,他们要给谁也是他们自己决定的,而不是几个女人争个你死我活就能争到的,我且问你,就算今天你把我恨死了,他可会把心掏给你?”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顾昀华眼睛已经红了,近乎疯癫地嘶吼道,“可他为什么偏偏看上了你?为什么是你?!” 不要试图安抚已经失去理智的人,谁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卿如晤见顾昀华犹如一只狂暴的野兽,心知无论说什么她都无法听进去,只得道:“你自己冷静冷静吧!我不打扰你。”说完转身便走。 约莫片刻,湖边传来一阵呼救声:“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不过多久,嘉宁公主便携众千金赶了过来,她连忙吩咐熟悉水性的内侍下湖打捞,然后开口问道:“可知是谁落水了?” 嘉宁公主面带忧色,眼底的寒光却是慑人。 卿如钰站了出来,眼睛扫了一眼众人,忽然惊道:“顾小姐不见了,顾小姐不见了。” “顾小姐?”嘉宁公主略微沉思一下,道,“顾小姐方才不是和卿大小姐在一起吗?” 众人立刻看向一旁的卿如晤,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卿如晤心中冷笑,嘴里却道:“我方才的确和顾小姐在一起。 嘉宁公主目光一闪,道:“你方才和顾小姐在一起,你可知顾小姐去了何处?是否落水的人正是她?” 难道不在此处的只有顾小姐吗? 卿如晤表情很是淡漠,她摇了摇头,旋即一言不发。 卿如钰见卿如晤没有说话,她按捺不住,开口问垂首站在一旁的宫婢道:“你们几个可看见顾小姐去哪儿了?!” 宫婢们面面相觑,忽然,一个丫头越众而出,跪到了嘉宁公主面前:“公主,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佳宁公主目光一寒,怒斥道:“不长眼的奴才,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还不快说出来!” 宫婢吓了一跳,她连忙指着卿如晤,瑟瑟缩缩地道:“奴婢方才看到顾小姐哭着跑到湖边,而卿大小姐也追到了湖边,然后她们好像发生了争执。” 卿如晤嘴唇勾起,继续冷眼旁观。 卿如钰厉声道:“你简直胡说八道!我大姐和顾小姐交好,怎么会与她争执?!” 那丫头脸色一白,连忙辩驳道:“卿四小姐,奴婢没有胡言乱语,当时……当时秋月也都在,她、她也看见了,卿四小姐若是不信,您大可向她求证!” 被点名的秋月吓了一跳,她连忙跪到嘉宁公主面前,忙道:“秋霞说得没错,当时奴婢也看见了,卿大小姐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其余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嘉宁公主似乎就在等待这个时刻,她冷冷地看向卿如晤,面色阴沉地道:“卿如晤,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蛇蝎心肠的人!处处抢顾小姐的风头不说,发生了点争执,就狠心地将顾小姐推下水!”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卿如晤,眼里的鄙夷一览无余。 卿如珏连忙敛住不经意扬起的嘴角,十分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虽然大姐脾气大,但是平时也只是和我闹点矛盾,她绝不可能对外人做出这样的事。” 卿如晤见她们一唱一和,心中顿时拨开云雾,原来赏花宴的真正用意在这。 第46章 险中求胜 陷害定国公府嫡小姐,且不论罪名大小,单说手握三十万兵权的定国公和那他那几个卓尔不群的儿子,就够她狠吃一壶! 嘉宁公主痛心地道:“如钰,她是你大姐,你当然不敢相信,只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 她转头看向卿如晤,厉声道:“卿如晤,你如果能主动承认谋害顾小姐的前因后果,本公主会替你在父皇母后面前求情。若是你坚决抵赖,定国公痛失爱女,顾家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只怕留个全尸都难!” 卿如钰像被闪电当头劈中一般,她脸色蓦地一白,连忙跪到公主面前,声泪俱下地道:“公主殿下,大姐不说,我帮她说,只求公主殿下在陛下娘娘面前帮大姐求个情。” 嘉宁公主连忙扶起卿如钰:“如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卿如钰看了卿如晤一眼,才犹犹豫豫地答道:“那日宫中夜宴,顾小姐与大姐邻桌而席,我……我听见顾小姐说顾大公子对大姐有意,大姐也甚是高兴的样子,与顾小姐相谈甚欢,而今日太子殿下却对大姐另眼相看,我猜想,顾小姐以为大姐要另攀高枝,这才和大姐起了争执……大姐向来是个急脾气,想必她是一怒之下才将顾小姐推入水中。大姐一时糊涂,请公主救她一命。” 众人登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卿如钰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为卿如晤开脱,却句句暗指她丧德败行,一边与顾家大公子暧昧不明,一边博取太子青眼,更是将陷害顾昀华的罪名扣到她头上。 嘉宁公主怒冲冲地道:“卿如晤,你还有何话说?!本公主这就押你去官府,让京兆伊公断!” 说罢,便有待命在左右的内侍从人群中走出来,气汹汹地上前,作势要抓住卿如晤的左右臂。 就在这关头,长孙曌低沉的声音响起。 “本宫就在这,何须要去京兆府?” 众人望过去,只看他迈步而来,步履恣意,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风范。 长孙泓紧随其后,目光冷漠地看着众人。 但并未瞧见参宴的其他公子,想来是得了吩咐不得靠近。 嘉宁公主唯恐迟则生变,连忙道:“太子皇兄,卿如晤和顾小姐发生争执,将顾小姐推到了水中,下人已去打捞,可是还未将人打捞上来,想必凶多吉少,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举办这个赏花宴了!害得顾小姐……” 长孙曌负手而立,淡淡问道:“何以见得落水者就是顾小姐?” 嘉宁公主脸色蓦地一变,不自然地道:“参赛的众千金都在场,唯有顾小姐不在,而宫婢又看到卿如晤和顾小姐发生争执……” 长孙曌扫了秋霞秋月一眼,沉声道:“你们可有看到卿大小姐将顾小姐推入水里?” 两个宫婢登时跪倒地上,脸色青白交错,不约而同地道:“奴婢只看到卿大小姐和顾小姐发生争执,其余的,奴婢什么都未看到!”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一道爽朗的女声响起,只见顾昀华俏生生地走了出来。 众人看着嘉宁公主和卿如钰,眼神突然变得很古怪。 在场的谁不是一等一名门闺秀,都参加过宫中夜宴,联想嘉宁公主之前的所作所为,傻瓜都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卿如晤开头了,她一脸委屈地道:“嘉宁公主,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竟遭你两次三番地诬陷,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说,我会改过,决不再惹公主生气。” 在长孙曌摄人心魄的目光下,嘉宁公主禁不住颤抖起来,她死死地盯着卿如晤的脸,一双美目愈发怨毒得可怕。 卿如晤回望嘉宁公主,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而后她转头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卿如钰,痛心疾首地道:“四妹妹,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我姐妹同气连枝,父亲一直教导我们要相亲相爱,可是你都做了什么……”说着,卿如晤抹了抹眼角。 卿如钰恨不得撕破她这张美人皮,脸色忽青忽白,一时却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她。 嘉宁公主肠子都悔青了,她恨自己不该无视母后的警告,非要听卿如钰的撺掇,搞这出把戏,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 更甚的,要是定国公知道她想对顾昀华下手,那还不得闹到金銮殿…… 嘉宁公主越想越害怕,几番权衡之下,她开口道:“卿大小姐,是本公主不好,误会了你。要怪就怪如钰,她一直跟本公主讲你嚣张跋扈,恶毒无比,这才让本公主对你产生了偏见。” 此言一出,卿如钰登时扭头惊骇地看着嘉宁公主,一脸不敢置信。众人的目光利箭般刺向她,她如芒在背,浑身如坠冰窖,从头凉到脚。 正在这时,内侍将一个白花花的人抱了上来,只见那人满身泥污,仅穿着肚兜和下裙,像死狗般搭在内侍臂弯。 赫然是王嘉瀅。 此时她满头珠翠一袭华服已不知去了何处,整个人如同一张破败的帆。 长孙泓眸底不知名的光闪了闪,然后上前摸摸了王嘉瀅颈项,发现脉搏仍然跳动,连忙脱下自己的外披裹在她身上。 他转过身对着内侍厉声道:“查!给本王查!务必要查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嘉瀅一向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人,众人心里暗爽,却不敢露出分毫。 卿如晤上前一步,关切地道:“我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将王小姐移到屋里,然后请大夫为她诊治。” 长孙泓阴鸷地盯着卿如晤,直觉告诉他卿如晤和此事有关,可是他根本找不出任何疑点。 只好道:“卿小姐说的对,快把王小姐移到厢房里。” 嘉宁公主和卿如钰顾不得屋里斗,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卿如晤看着半死不活的王嘉瀅被抱走,嘴角轻轻勾起。 没有害人的本事,就要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觉悟! 方才卿如晤追上顾昀华之时,顾昀华一边假意向卿如晤发怒,一边小声地将嘉宁公主和卿如钰激怒她之事说出来。 卿如晤顿时觉得不对,于是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卿如晤假意离开,躲在一旁,然后由顾昀华站在湖边引蛇出洞。 怪就怪那王嘉瀅自己蠢钝,卿如钰和嘉宁公主为了撇清关系,连宫婢都不用,也只有她这种没有大脑的人,才会受那二人的挑唆,竟稀里糊涂就敢来推顾昀华。 然而顾昀华早有准备,在她靠近时立刻抓住她的手,卿如晤则从另一旁冲出来,一把撕了她的外披扔进湖里,然后两人一起将她推了下去,待她渐渐沉下去后,这才由卿如晤捏着嗓子叫了一句“有人落水了”,叫完两人立即跑开。 之所以进行得这么顺利,全因嘉宁公主为了陷害卿如晤,一个宫婢都不往湖边放。 经此一事,王嘉瀅的清白算是毁了。 卿如晤忽然很期待,王家去向皇后兴师问罪时,皇后还会不会再力保嘉宁公主。 “放心吧!二弟不会查出真相。”就在这时,长孙曌走到卿如晤身边,轻轻说了一句,便走开了。 语气虽轻,承诺却重。 卿如晤一怔,看向他伟岸的背影,心里忽的变得潮湿。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方才的话那样伤人,现在却又出手帮助。 他这样做算什么? 顾昀华看了这一幕,好看的眉毛高高竖起,她哼道:“卿如晤,你别得意!我是不会放弃的。”说完撅着小嘴扭头离开。 卿如晤莞尔一笑,世界万千美丽都凝在她脸上,恍若洁白的昙花,在静谧的夜里悄然绽放。 她这一笑,也为今日的赏花宴划上了句号。 第47章 落入陷进 “跪下!”皇后狠狠地甩了嘉宁公主一巴掌,打得十二分响亮。 她指着嘉宁公主,眼底怒火熊熊燃烧,震得她釵环簪珥叮当作响。 嘉宁公主满脸惊恐,却还是扑到皇后脚下,抓着皇后的脚道:“母后恕罪!是儿臣一时糊涂,才会受了如钰的挑唆,出手对付卿如晤!” “你糊涂的只有这件事?!”皇后狠狠地将她踹翻在地,冷冷地道:“上次你说有万全之策,本宫信了你的鬼话才出手,害得你父皇对本宫起了疑心,夜夜宿在那些狐狸精的榻上!本宫对你耳提面命,你就是不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撺掇嘉瀅去害顾昀华!那顾昀华是什么人?!定国公那老东西有五个儿子,只有她这么个女儿,你竟敢去动他的眼珠子,你老子都没你这么嚣张!” 嘉宁公主趴在地上不敢起来,面上惊惶不已:“母后,儿臣错了!” “就算你要出手,也不该让嘉瀅那个蠢货去做,她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皇后深吸一口气,仍然克制不住滔天得怒意,她像看条狗一样看着嘉宁公主:“若非你母亲幼时曾替本宫挡了一劫,本宫决不饶你!” 嘉宁公主伏在地上,已经不会说话了。 皇后见她这种模样,忍不住又补了一脚,“就因你的自以为是,哥哥上门兴师问罪,泓儿不得不娶嘉瀅为侧妃,你的这条贱命是泓儿救的,你知道该怎么报答他,只要对他大业有帮助,哪怕是要了你的狗命,你也得心甘情愿的奉上!” 嘉宁公主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肚子,额上冒出豆大般的汗珠,分明已经痛得几近昏迷,她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句,只是瑟瑟发抖都道:“儿臣记住了!” 皇后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吐出一个“滚”字。 嘉宁公主连滚带爬地出了凤栖宫,走出宫门那一刹那,强忍的眼泪终于决堤。 几日后。 卿如晤去长青堂请安归来,刚一坐下,竹露便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二少爷,二少爷他不好了!” 卿如晤“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荷风连忙给竹露倒了杯凉茶。 竹露“咕噜咕噜”灌下几口,这才说得顺些。 “别院的下人见二少爷被健健康康地送去‘养病’,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不敢过分,照顾二少爷谈不上细心,却也衣食无缺。” “然而前两日不知从哪接到消息,开始对二少爷不管不顾,有老夫人送去的妈妈全力回护,他们起先还忌惮几分,可是昨夜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将二少爷带过去的小厮和妈妈迷晕,然后从地窖里取出冰块,让二少爷抱冰而睡,今天早上对那妈妈和小厮谎称少爷尿床!” 竹露哽咽了一下,“二少爷一个几岁大的孩童,哪里受得住,今晨便高烧不止,奴婢去的时候,已经……已经昏过去了……” 竹露义愤填膺,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水,“奴婢悄悄绑了个郎中去瞧,郎中开了退热的方子,二少爷烧是退了,但不知怎的,竟长出了红疹,郎中说那红疹是……是天花!小姐,快想办法救救二少爷吧!” 卿如晤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白的小脸,心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 她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头,后悔自己不该在赏花宴咄咄逼人,不该逼迫王嘉瀅下跪道歉,更不该让嘉宁公主和卿如钰丢了大脸,引得她们狗急跳墙! “随我去长青堂。” 卿如晤一刻也不能等,起身便大步走了出去。 荷风和竹露紧随其后,她却走到院门时停了下来。 卿如晤转身吩咐道:“荷风,你去取笔墨纸砚。” 荷风一怔,却也按照吩咐取来笔墨纸砚。 卿如晤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娟秀俊逸的字迹跃然纸上。 她很快写好一封信,将它折叠起来,放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信封里,道:“你想办法将这封信交定国公府顾昀暄顾大公子,你且告诉顾公子,他若想知道另一半,就让他妹妹顾昀华给我下拜帖,约我明日去普泽寺烧香。” 赏花宴那日,顾昀华是气着走的,卿如晤不敢直接找顾昀华,她生怕顾昀华不肯出手帮她,所以她只好找上顾昀轩。 其实她本可以去找长孙曌,可是那日听了他那番话之后,莫名地觉得心堵,所以她不愿去找他。 竹露郑重地接过信,道:“那二少爷怎么办?” 卿如晤道:“送完信后,你再去别院盯着,务必要稳住怀璧的病情,如果那几个恶奴胆敢伤害到他,你便杀了他们,做成不幸染病而亡的样子。” “是!” 卿如晤不放心,又吩咐道:“外头定然有人盯着这个院里的一举一动,你务必秘密进行,不要被发现。” 竹露走后,卿如晤吩咐荷风道:“你去吩咐红英做几道和我平日喜好完全不一样的点心,让她包好。然后再让绿蔓给我泡杯清心去火的茶。” 荷风应了声是,便走了。 屋里一下子陷入寂静,可以听到花园里鸟儿扑棱着翅膀的声音。 褪去浅意染上墨色的叶子,在夕阳下笼上一层晦暗的外纱。 绿蔓来的时候,卿如晤正撑着头侧靠在贵妃椅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绿蔓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听见。 绿蔓将茶放在矮几上,关切地问:“小姐可是身体不适?奴婢这就去叫李大夫。” “不用叫李大夫!”卿如晤脱口而出,随即又惊觉自己失言一般,忙道,“我的意思是,不要叫大夫。” 绿蔓眸底不知名的光闪过,嘴上却道:“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说来给奴婢听听,说不定说出来就好了。” 卿如晤迟疑道:“我哪有什么烦心的事……” 绿蔓装作不经意地道:“莫非,小姐知道二少爷的事了?” “怀璧怎么了?”卿如晤一把抓住绿蔓的手,惊慌失措的问道,“你知道什么,快跟我说!” “这……”绿蔓迟疑片刻,便道,“府里的下人们都在传二少爷恐怕、恐怕熬不过这几日了!” “什么?”卿如晤腾地站起来,衣袖不小心将茶几上的茶盏碰掉在地上,滚烫的水洒在她的脚上,她都浑然不觉。 一向镇静的卿如晤方寸大乱,拉着绿蔓的手泪眼婆娑地道:“绿蔓,你一向贴心,我想见怀璧一面,请你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别人我都信不过!” 第48章 清白已毁 翌日,卿如晤辰时便起来,梳洗过后就去长青堂向老夫人讨了一件旧物,说是拿去普泽寺供着,祈求菩萨保佑老夫人福寿延绵。 老夫人欣然允许,又拉着卿如晤叮嘱了几句,才放她离去。 薄雾初透,京都半掩半露,在白雾中冒出几角雕龙画凤的屋檐,或是几面红墙绿瓦。 车轮辗过青石路,发出咯咯的声响,每一声都轧卿如晤的心头。 相府和镇国公府仅有一墙之隔,不过半盏茶时间,马车便来到国公府门口。 顾昀华瞧见相府马车,便冲过来掀开车帘,笑道:“如晤让我好等,半天才姗姗来迟,我的脚都站疼了!” 顾昀华的脸,像朵凤凰花般在车帘后绽开,卿如晤笑道:“昀华,上来随我一同坐吧!” 卿如晤让人备了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绿蔓和荷风坐在另一辆,竹露和她一辆随行保护。 竹露早些时候得了吩咐,见顾昀华站在帘后,便下了马车,朝后一辆走去。 顾昀华也不推辞,吩咐两个小丫头自行坐顾府的马车后,轻轻一跃跳了上来,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卿如晤。 “卿如晤,竟利用我大哥要挟我,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马车缓缓行驶,顾昀华终于忍不住沉着脸问道。 “昀华,对不起。”卿如晤满脸愧疚,“若非人命关天,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还请你原谅。令兄所要的东西,我会遵守承诺,等这件事处理完后,便命人给令兄送去。” 顾昀华的不快全然写在脸上,但见卿如晤似有苦衷,也不忍和她计较,只是不悦地道:“如何人命关天?你且说来听听!” 驾车的马夫是千里挑一的好手,马车行得平平稳稳,只有帘子微微起伏,帘上的璎珞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道:“我弟弟卿怀璧病重,我必须见到他……” 卿如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顾昀华将信将疑,问道:“那半册兵书可是你所写?” 是的,卿如晤写给顾昀暄的,乃是半册兵书。 前世长孙曌边疆征战几年,每隔五天必定和她互通书信,将边疆发生的大小事全都叙述给她。 卿如晤为了帮助他,几乎翻遍了天下兵书,合两人之力,最后才有了这一册兵书。 也是这一册兵书,成为长孙曌击退北胡的决胜关键。 而她昨日写给了顾昀暄半册,因为她知道,为了下半册,顾昀暄一定会出手帮她。 卿如晤点点头。 顾昀华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点漆般的双眸盯着卿如晤的脸,道:“大哥说了,若这半册兵书真是你所写,你便是一位极为聪敏的女子,你这样的人,想骗我轻而易举,让我小心着你些,所以你相府的恩恩怨怨我不愿理会,你只需把我需要做的事告诉我,做成之后把后半册给我便好!如此我们就两清了!” 卿如晤笑容凝住了,久久过后,她叹了一口气道:“昀华,你还在生我的气?” 顾昀华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再看她:“那当然!我们可是情敌,若不是你拿我大哥来压我,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说话呢!” 卿如晤转悲为喜,看着顾昀华故作凶悍的脸,她知道顾昀华已然气消。 四辆马车使出城外,驾车的马威猛强壮,毛色光泽润丽,蹄声铿锵有力。 车身上绣有相府和镇国公府的标记——大梁最有权势的两大勋贵,无人不识。 随后不久,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也出了城,在城外不远处的地方,调转了方向。 相府长青堂。 老夫人正靠在椅上假寐,京都的天气燥热,从雕花镂窗灌进来的风携着一股惹意。 一众仆妇婢子皆屏息敛气,艳丽骄阳下,连院里引来那泓小溪的流水声都清晰可闻。 一个小斯跑了进来,在顾妈妈的耳边耳语几句。 顾妈妈面色一变,蓦地有些惊喜,随即她挥手打发了小斯,整了整表情,伸手推门而入。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内屋,在老夫人身边轻声唤了几声。 老夫人睁开眼睛,双眸微眯,有精光倏然划过。 “何事?”老夫人声音严厉。 若非有急事,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打扰老夫人午憩。 顾妈妈低声道:“大小姐出城前另雇马车领着竹露一人和两个护卫去别院,不料在半道上遇到一行踏春的男子,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几人有些孟浪,竹露和他们起了争执打了起来,最终不敌被打断了双腿,两个护卫一死一伤,而大小姐被几人掳走,那个重伤的护卫回来报信后便晕了过去。老夫人,这可怎么办?大小姐被几个登徒子掳走,哪还保得住清白!” “住嘴!”老夫人多听一句,脸便又白上一分,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几乎是暴吼出声。 顾妈妈知晓老夫人这是真怒,一股冷意袭来,几乎是瞬间蔓延全身,皮肤到骨子都透着冰冷的凉。 她像被人扼住咽喉,不能再言语。 震怒过后,老夫人攥紧的手渐渐松开,枯槁的骨节隐隐发白,她竭力地坐了下去,泄了气似的瘫靠在小几上,右手边拍打自己的腿,边痛心地道:“不中用啊!不中用啊!” 顾妈妈连忙替老夫人顺气,眉梢掩不住喜色。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透过雕花镂窗折射进来,却在地上落下昏黑的影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寒冷,逐渐冷凝老夫人的双眼。 老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下定了决心,她有些无力却又斩钉截铁地道:“彧儿还未回来,你亲自跑一趟,将此事告诉他,不可透露半点风声,如若搞砸了,我揭了你儿子的皮!” 顾妈妈心头跳了跳,弯腰离去,忙着人去套马车。 不多时,马夫将车赶了过来,恭敬地在地上放了只小凳子。 顾妈妈提裙上车,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顾妈妈的手拉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桃色罗裙,少女明丽动人,似一朵雨露下初绽的桃花。 “顾妈妈,急冲冲的这是要去哪里?”卿如钰一脸天真地问道。 顾妈妈眼神闪躲,有些慌张地道:“老夫人吩咐奴婢去办点事。” 卿如钰的出现,让顾妈妈始料未及,虽然老夫人敲打过她,但她仍打着左右逢源的主意,不想就此得罪永乐斋,可是她更不敢违抗老夫人的命令将卿如钰的事说出。 此时她心里无比忐忑,担心卿如钰还要纠缠,让她意外的是,卿如钰“哦”的一声,便松开了扯着她裙子的手,转身便小跑而去。 远去的少女裙角翻飞,似一瓣瓣飘落的桃花,在空中划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痕。 一瞬间,顾妈妈心头猛的一跳,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无限蔓延。 卿如钰跑到转角,蓦地停住脚步,隐藏自己的身形。 待顾妈妈坐的马车走远,她转头便奔去了书房。 一路跑到书房所在的院门口,卿如钰停下来喘了几口粗气。 一只黄鹂被她惊飞,扑棱着翅膀飞到另一棵树的枝头。 她抬起头,看见院门挂着的牌匾,“居安”二字笔迹遒劲有力。 不知怎的,她的心反而踏实了,顺了一口气,便迈步进去,脚步轻快而急促,踏得坚决而又义无反顾,可知她已是迫不及待。 她知道,无论如何卿如晤再也无法翻身,她将是相府唯一的嫡女,享受无上锦绣富贵。 而她,只需踏完这短短的十几步,把那个消息递进去。 “大哥,不好了!大姐被人掳走了!”两扇紧合的门被打开,卿如钰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第49章 螳螂捕蝉 书房中的人应声抬头,卿怀瑾表现出合理的惊讶,长孙泓眉头一皱,手却不由得轻轻抖了抖,一滴墨“啪嗒”地低落在宣纸上,霎时间,晕染出醒目的黑点。 卿怀瑾目光一闪,他抢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卿如钰犹豫了一下,眼泪霎时间便涌了出来,她哭着道:“方才我撞见顾妈妈急冲冲地出门,问起才知道老夫人遣她去告诉父亲,大姐在上香途中被几个醉汉掳走一事。” 她看向卿怀瑾,又接着道:“大哥,你想想办法,去救救大姐吧!父亲不在,祖母年老,娘又怀着身孕,现在能靠的也只有你了!” “事关大姐名节,此事不宜声张!”卿怀瑾眸光闪动,用少年独有的声线说道。 长孙泓未曾抬过头,眼神仍然专注,他只是到:“去吧!” 卿怀瑾行了个礼,便离开了书房。 他走后,长孙泓这才放下笔。一旁备了水,他把修长润白的手洗净,再用柔软的面布擦干手,这才转头看向卿怀瑾兄妹。 他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如同一个王者,傲视着卑微的蝼蚁。 “皇子表哥……”卿如钰不敢和他对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每吐一个字,脸便白一分。 长孙泓凝视了她一眼,移向别处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嫌恶,同时,清冷的声音响起:“赏花宴过后,本王不是才警告过你们,不要操之过急?” “我……”卿如钰脸色煞白如纸,她胆战心惊地望着长孙泓,“皇子表哥,姑母说得话,你忘了吗?我这也是……也是为了你啊!姑母不想让你娶大姐,我和娘便帮你除去大姐,哪里做错了?” 她这哪是在帮他,分明是不择手段求取荣华! “哼……”望着眼神几近疯狂的卿如钰,长孙泓心里有根弦断了,他鬼使神差般脱口,“不管本王的正妃是出自卿家还是别家,本王都无所谓,既是母后要本王娶你,本王定会给你侧妃之位,本王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必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 “侧妃?!”卿如钰上前一步,竟抓住了长孙泓的袖子,又问了一遍,“你说侧妃?” 她的眼神如同饥饿的狼一般疯狂,长孙泓不由得蹙起眉头。 卿如钰仍不死心,攥紧他的衣袖,几乎用吼地道:“姑母可是答应了我,要让我做你的正妃!” 长孙泓再也无法忍受,他左手一挥,右手的衣袖乍然割裂,如同破碎的一地霜华。 不愿再看她一眼,长孙泓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卿如钰捏着那截破败的布,俏脸瞬间凝固成冰。 “卿如晤!都是你!都是你抢了我的嫡出之位!不然二表哥也不会看不上我!都怪你!贱人!我饶不了你!” 歇斯底里的吼叫,惊飞窗外的鸟,阳光落进几缕,照得她的五官晦暗难辨。 这厢,顾妈妈所乘的马车一路直驱苑城正门,守门侍卫识得相府标志,前来恭敬相询:“不知车上是相府何人?” 车夫已得顾妈妈吩咐,递上一枚腰牌,答道:“老夫人有事找相爷长随陆先生,还请侍卫大哥行个方便,帮忙通传一声。” 卿彧为相十数载,威慑朝野上下,又是个孝名远扬的孝子,相府老夫人的事,侍卫不敢怠慢,连忙前去卿彧办公的太极殿通传。 得知卿如晤被掳的消息,卿彧的脸沉了沉,只是吩咐陆锦书动用一些得力的暗卫,秘密前去救人,而他则继续留在宫廷处理事务。 这个传出来便能震惊京城的消息,在卿彧这边并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却如同火种一般,从相府蔓延开来。 卿怀瑾在九夫人的默许下,大张旗鼓地纠集了一众小斯,风风火火地前去城外救人,一时间竟弄得人尽皆知。 偏偏顾妈妈被老夫人遣去向卿彧传信,老夫人身旁几个得力的大丫头都近身伺候着,卿怀瑾的举动虽被几个低等丫头知晓,却不敢将消息递上去,导致卿怀瑾一行无人阻止。 卿彧归家时,发现家中小厮少了许多,招刘管事一问之下才得知卿怀瑾带人去城外救人一事。 他一方面为卿怀瑾的安全担忧,一方面已是对卿如晤动了杀心。 他吩咐陆锦书再下一道密令:有干人等,一律格杀勿论。 随后也亲领了一队侍卫,朝城外赶去。 时值中午,阳光有些炙热,烘得大地一片沉寂。 九夫人由王妈妈扶着,临窗而立,她身上一袭流霞裙裾火一般静静燃烧着,而她的双眼却一片冰冷,似有冬天的风雪在眼底肆虐。 春华来报卿彧出府的消息,她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样子几近疯狂。 突然,房门被打开,卿如钰提着裙角跑进来,桃色锦缎,云一般浮动,衬得她如误闯凡间的精灵。 “娘!我做得如何?”卿如钰走到九夫人身边,抬起头喜滋滋地问道,“大姐这次死定了,就算神仙下凡,她也无法翻身!” 此时卿如钰已从长孙泓那番话给她的打击中走了出来,一颗心都沉浸在卿如晤成功谋害卿如晤的喜悦中。 这一张洁净的小脸,仿佛只是个完成课业的孩子向亲娘讨赏,任是谁都想不到她刚刚参与到构陷亲姐的阴谋中。 九夫人摸了摸卿如钰的头,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钰儿做得好极了!” 母女俩微笑对视,默默地从对方眼中分享胜利的喜悦。 不知怎的,王妈妈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她在深宫摸爬打滚多年,什么腌臜手段没见过,为了生存,深宫中的女人不得不争,不得不斗。 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种场景——用尽手段迫害他人,然后像野兽一般待在巢穴里饱食胜利的果实。 她想,锦衣荣华果然是蚀骨的毒药,让人沉迷,使人发狂。 她也知道,卿如晤没救了! 为了一击而中,九夫人甚至让一向置身事外的卿怀瑾沾手,而且把顾妈妈也算计进去。 跟在九夫人身边几年,王妈妈知晓她的脾性,一切知晓或者参与过她阴谋诡计的人,她都会不放过。 她这是打着清清白白、光鲜亮丽地坐上相府当家主母之位的主意。 第50章 姐弟相见 卿怀瑾为了造势,带的都是寻常小厮,几乎是敲锣打鼓地向城外前行。 而卿彧动用的则是相府暗卫精英,不消多时便已寻到歹徒的踪迹。 虽然落后了两个时辰,却与卿怀瑾一前一后到达。 那是一个破败的草屋,屋前用竹子搭了简陋的围栏,半掩半映在不知名的草丛中,显得破败而又荒凉。 当卿彧黑着脸走近草屋时,屋内传来打斗声,有少女清脆的轻叱,也有男子痛苦的哀嚎。 正欲走过去,一扇破门飞了过来,砰地砸在卿彧脚下,摔得粉碎。 和破门一起砸过来的,是一个满身酒味的男人。 而动手的人,正是卿如晤身边的竹露。 一见卿彧到来,她霎时面露喜色,忽又哭了出来:“老爷……” 竹露跪到卿彧脚下,眼泪潸然而下:“老爷,您可要为绿蔓做主啊!她被……她被这几个丧天良的狗东西糟蹋了,奴婢来晚了一步,没想到她竟……竟想不开,咬舌自尽了!” “什么?绿蔓?!”快步走来的卿怀瑾脱口便问,“不是大姐被掳走了吗?怎么会是绿蔓?!” “大少爷,您可不要乱说!”竹露立即转头驳了一句,便又抽噎着对卿彧道:“老爷,我与绿蔓顺道去别院给二少爷送点必需品,谁知半路遇到一伙子贼人,他们不由分地就过来抢人,那些贼人练过武功,配合默契,奴婢惭愧,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怜的绿蔓被人掳走……” 顿了顿,竹露悄悄抬眼快速地从卿彧脸上扫过,见他并未动怒,又接着道:“等奴婢打倒拖住我们的贼人之后,随行的一个侍卫已经惨遭毒手,奴婢只好叫另一个侍卫回府传话,而奴婢则追击贼人,营救绿蔓。” “不可能啊!侍卫明明说是大姐被掳走!怎么换成了绿蔓?”卿怀瑾满脸失望地喃喃自语。 这一幕却被竹露听去,竹露登时涨红了脸,义愤填膺地道:“大少爷!奴婢不知您哪里听来的胡话!小姐身边的人被掳,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奴婢千叮咛万嘱咐,让侍卫给老夫人传话时要小心谨慎,不得走漏风声,侍卫是受过训练的,怎会一句话也传不好?!” “这……”卿怀瑾一时语塞,但他毕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烂草包,只是顿了顿,便立时换上一副高兴的表情,“太好了!大姐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双琉璃似的眸子又转了转,心中已是闪过无数念头,本可以将误传消息一事栽到顾妈妈头上,但深得卿彧信任的陆锦书正站在一旁,加上方才冲动开口已让他落了下风,卿怀瑾只好打着大事化小的算盘。 他看向卿彧,难掩喜色:“父亲,大姐无事,这下您与祖母大可安心了,绿蔓不幸殒命,虽签了死契,但毕竟是鲜活的一条生命,又受了此等折辱,理应给她家人一点抚恤。” 有生以来第一次,卿彧并未搭理他的话,只是面色阴沉地吩咐陆锦书清理涉事之人,随后便离去。 不过是个下人,无人肯为屈辱而死的绿蔓主持公道,死后也不过一块破草席一卷,就地掩埋。 被竹露打倒的歹徒,全被下令斩杀,手脚麻利的暗卫很快刨了个深坑,一行八人,全被丢进深坑里,然后用冰冷的泥土掩埋严实。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时间,而卿怀瑾始终睁大眼睛看着。 他觉得自己好比埋在黄土下的尸骨,整个身躯冰寒入骨,他几乎无法呼吸。 高傲的贵公子,满心以为独得父亲宠爱的他,也尝到了生平第一次不安与惶恐。 处理完后,陆锦书根据竹露的描述,吩咐暗卫继续寻找歹人的同党,而他则与竹露一起去追卿彧。 日头已开始夕照,像一盏飘摇的孤灯,挂在西边的云后。 京郊别院的偏门前,一位衣着普通的少年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少年唇如丹朱,面如冠玉,甚是俊美无俦。 她打了个暗号,偏门被轻轻拉开,出来一个妈子,她见了来人,立刻行礼:“大小姐,人已经被卿文引开了,您快去看二少爷吧!” 那妈子说完,领着少年来到厢房前。 少年推开厢房的门,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伸手去拿桌上的白瓷茶壶。 茶壶里盛着水,他力气不大,甚是吃力,而他的面色苍白,双眼乌青,身上长满红色的疹子。 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悚然一惊,茶壶打翻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壶里的残渣也溅了出来。 这个小男孩先是一惊,然后扑进来人的怀抱,忍不住嚎啕大哭:“姐姐……” 来人正是男装的卿如晤。 芍药和笼烟死的那日,只有绿蔓进过她们的房间,卿如晤便疑心到她头上。于是她让竹露留心绿蔓的动静,可惜绿蔓行动谨慎,竹露几乎不眠不休地盯着绿蔓好几日,这才发现绿蔓与九夫人身边的春华接触过。 这次,九夫人利用绿蔓去陷害她,却被她反利用,正当所有人都去寻找被掳的“卿如晤”时,她在顾昀华贴身丫头的护送下,换了男装来了别院。 为何被掳的人变成了绿蔓,实则她让绿蔓换上自己的衣服后,本该乘相府马车前去普泽寺的绿蔓被竹露打晕,扶进了新雇的马车,然后竹露故意抛头露面,坐在车辕上赶车,引出敌人。 “不要怕,姐姐来了!”卿如晤一把抱住卿怀璧,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她哽咽着安慰怀中的人,“有姐姐在,没人能欺负你!” 卿怀璧知晓姐姐在哭,连忙擦干自己的眼泪,抬手去揩卿如晤的脸颊,然后努力地绽出一个微笑:“姐姐不哭,怀璧没事,姐姐不哭。” 卿如晤又紧紧地抱了一下卿怀璧,然后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弯下腰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道:“怀璧,还记得姐姐跟你说过的话吗?姐姐说过,不管你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都不要去理睬,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大秦相府的嫡公子,这点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你是天之骄子,不可自怨自艾。” 卿怀璧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嘟着小嘴,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可是,大家都说我是……” “不许你胡说!”卿如晤望进他的眼里,再次认真地道,“还记得有一次父亲感染疫症,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三个月吗?还记得母亲在父亲面前的是如何小心讨好,投其所好吗?如此深爱父亲的母亲,是绝对不会背叛父亲的!你要相信这一点!” “我相信姐姐。”卿怀璧不假思索地道,“只要是姐姐说的,我都相信。” 卿如晤望着他认真的小脸,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抱紧,然后温柔地道:“怀璧,姐姐得走了,姐姐会想办法着人来给你治病,你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读书习字练武一样都不可落下,总有一天,姐姐一定会将你从这里接出去。在那之前,你要保重自己,等着姐姐!” 说完,卿如晤缓缓放开他,扭头向门外走去,她头也不敢回。 “姐姐……”卿怀璧把卿如晤叫住,“在那之前,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 卿如晤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 这短短的几十步,几乎用尽了她毕生的气力,可是她不敢稍作停留。 望着卿如晤渐行渐远的背影,卿怀璧终于哭了出来:“姐姐,我会保重自己的!” 或许是春风太急,吹散了这低低的呜咽。 卿如晤并没有听见,出了别院的她毫不犹豫地上了马,扬鞭打马向普泽寺方向赶去。 绿蔓能争取的时间不多,如果九夫人将“自己”被掳一事宣扬出去,那么无论如何,卿彧都会去普泽寺一趟。 她必须赶在卿彧前到达普泽寺! 第51章 他的怒火 普泽寺位于京城西边的翠屏山麓,山脚下静静流淌着拱卫京畿的护城河,河水清亮碧绿,如玉带般环绕在山下。 要想去普泽寺,必须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 卿如晤来到山脚,入目处是幽幽翠色,唯有一条曲径通往。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笃笃的马蹄声。 卿如晤回眸看去,登时犹如被一道闪电当头劈中,一股寒流沿着脊背蹿到脚跟。 率先打马而来的男子约莫三十几岁,儒雅而俊美,清华无双。 不是卿彧是谁?! 卿如晤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头猛地转了回来,坐在马背上的身子蹦得笔直。 如此短的距离,她若现在扬鞭狂奔,肯定会惊动卿彧一行人。 可若是不跑,她又怎么躲得过卿彧这只老狐狸?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卿如晤心跳如雷,紧张得呼吸几近停止。 “别动!”电光火石间,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在耳边,后背随即一暖,下个舜刻,她已落入一个坚实宽厚的怀抱里。 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上她的腰,黑色的披风当头罩下,她整个人就这样被藏在了披风里,连发丝都不露分毫。 卿如晤猛地一僵,惊悸出口:“太子殿下?” 长孙曌没有说话,搂在她腰际的手却紧了紧,她整个人也被力道带得向后贴去,隔着衣裳,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胸膛紧紧地抵着她的背。 “腾”的一下,心里那根弦断了,她整个人如同被烫到一样,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脸上。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那阵马蹄声忽然停住,卿彧儒雅温和的声音旋即响起。 卿如晤猛地吓了一跳,她蓦地往长孙曌胸膛缩去,似又觉得不妥,登时就要弹开,却被长孙曌搂了回来。 “卿相怎会在此处?”低沉的声线响在头顶,卿如晤心跳如擂鼓,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几乎无法呼吸。 惊魂未定间,卿彧的声音再次响起:“微臣的大女儿正在普泽寺为祖母祈福,天色已晚,微臣去接她回家。” “事不宜迟,卿相快些去吧!”长孙曌的声音清冽如水,却又醇厚浓郁。 卿如晤不由得竖起耳朵,外面有翻身上马的声音,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卿彧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殿下,如此炎热的天,您怎么裹得这般严实?” “偶感风寒,不碍事。”长孙曌说完,还咳了两声。 外面停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长孙曌所言的真实性:“请殿下保重身体。” 长孙曌又咳了几声,然后道:“多谢卿相关怀,本宫自会注意,你快些去吧!” 卿彧道了声“是”,随后一阵马蹄声响起,骏马长嘶,马蹄声越来越远。 卿如晤拨开披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她这才发现,他的身材十分高大傲岸,能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她藏在披风里,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多谢殿下相救,”卿如晤竭力克制自己,让声音尽量平静,“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殿下快些将我放开。” “不行!”长孙曌斩钉截铁地道。 卿如晤惊讶:“不行?” 长孙曌惜字如金地道:“是。” 卿如晤更加疑惑:“为何?”边说着,卿如晤用力地拉开披风,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长孙曌大手一挥,披风又当头罩了下来,将她捂得更加严实,搂住她腰际的手力度徒然变大,犹如铁箍。 卿如晤只觉得腰上一紧,她整个人无法动弹。 这时,长孙曌再度开口:“卿相是个聪明人,他必然会让人折回来查探虚实,你若不想被发现,那就别动!” 此言一出,卿如晤果真不动了,不过,她也没说话。 良久,还是长孙曌沉不住气,他忍不住道:“为什么不找我?” 他的声音挟着怒意,听得卿如晤不由得怵然。 “殿下什么意思?”卿如晤明知故问。 长孙曌双手一紧,几乎要勒断她的腰,随后他的声音响起,却更冰冷得可怕:“为什么宁愿去找顾昀暄,也不愿来找我?!” 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个被迫投靠他的人而已。 既然如此,她找谁与他何干? 他凭什么跟她发火? 虽然对于他的怒火,卿如晤本能的觉得有点害怕,但是一想到他在赏花宴那天说的那些话,愤怒立刻占据了她的理智。 “殿下说了,我是为了不嫁给二皇子才投靠您的!既然我能投靠您,我为什么不可以拉拢顾昀暄,反正效果都一样,不是吗?” “你敢!”他的声音已然冰冷,“我不允许!” 他凭什么这么霸道? 卿如晤也动了气,她硬声道:“脑袋和脚都长在我身上,我爱怎样就怎样!” “卿如晤!”头顶传来他低沉的暴吼,他仿佛已经丧失了理智,“难道你真的看上了顾昀暄那小子?你要是敢看上他,我就给他送十房八房娇妻美妾,让你嫁过去也争不过她们!” 他在胡扯什么? 什么看上看不上,嫁过去不嫁过去的! 他这是怎么了?! 卿如晤简直被他的胡搅蛮缠弄得万分无语:“殿下,请放开我!我没空和殿下纠缠,我必须赶去普泽寺,昀华挡不了多久,若是父亲到普泽寺没有看到我,我这个相府大小姐也别想做了……” 到时候,她连怀璧都救不了,更别说复仇雪恨! “我若不放呢?!”长孙曌声音沉沉,再次响在头顶。 卿如晤用力地将披风掀开一角,她立刻仰着头大口呼气,却瞥见他淡蓝的瞳孔,目光冰雪一般寒冷刺骨。 前世,他从未在她面前动过怒。 这样的他,是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卿如晤的心,霎时被冻住了,也跟着冰凉一片。 她咬了咬唇,克制住那该死的异样感觉,然后费力地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道:“请殿下将我放开!” 长孙曌没有理她,扬鞭甩在马臀上,身下的马儿撂起蹄子狂奔,却不是上普泽寺的方向。 呼呼而过的风将她的脸刮得生疼,可她却浑然不觉,她用力地想要掰开长孙曌的手,可任凭她用尽力气也无法撼动。 长孙曌见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眼中的冷意霎时消了大半,眸色由浅转浓,环在她身上的手不由得一松。 “殿下,对不住了。”卿如晤狡黠的笑脸在长孙曌眼前一闪而过,下个刹那,她已用力地向后蹬上了他的腿。 卿如晤不忍拼尽全力,可是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只听长孙曌“啊”的叫了一声,他整个人飞了出去,砰地落入水中,溅起朵高高的水花。 没错,他被她踹下了马。 而且,还落入了水中。 他不是大秦战神吗?! 怎么踹了一脚就掉了下去?! 难道是他的腿伤未愈,而她正好蹬在他的伤处? 卿如晤心念急转,连忙勒住缰绳,她连忙翻身下马,不要命地跑回他落水的地方。 可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只有潺潺流水,缓缓流动。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卿如晤听到自己发疯似的声音。 “宸华!” “宸华!” “你别吓唬我!” “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宸华!” 卿如晤不懂水性,她趴倒在岸上,双手用力地纠着小草,胸中涌起澎湃的惧意,排山倒海般将她吞没。 正此时,水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她的手捏住。 卿如晤猛然一惊,吓得连忙甩开,长孙曌的头,却从水中钻了出来。 她禁不住一喜,看着他露出一副将要哭出来的表情。 长孙曌放开卿如晤的手,从河里走出来。夏日衣衫薄透,紧紧贴在他身上,将他健硕的身形勾勒出来,肌肉美妙精炼的线条丝毫毕现。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还有金阳洒落下来,天却好像一下子黑了,而他的周遭却耀眼得如太阳一般。 他就这样走到她的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她,目光沉得可怕。 第52章 他的霸道 “你究竟是谁?”他开口,眼神愈发凌厉。 卿如晤呼吸一窒,抬眸望着他:“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长孙曌弯下腰,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将她整个人提起来,逼她与自己对视:“不要再装了!雨夜那日,我从你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你早已认识我;宫宴那日,你知道我已怀疑你,你便提及你母亲如何遭卿相不公平的对待,转移我的注意力,暂时消除我对你的怀疑;赏花宴那日,你说的话有理有据,可是我查了万宝斋的账本,李侍郎订紫花鸢尾一事,发生在你母亲逝世后。” 他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卿如晤长睫颤了颤,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无限清透。 长孙曌没有再次被她所惑,依旧冷冷地看着她:“我一直怀疑你,可我感受不到你的敌意,所以赏花宴那日我故意说你有意投靠我,试试你的反应,没想到你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恼了我,最后更是宁愿去找顾昀暄帮忙也不愿意找我;方才我又故意掉进水里,而你的反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那就是……” 长孙曌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你早已认识我,并且很熟悉我,知道我不为人知的过去。可是,我敢确定,我们并不曾见过。” 卿如晤被她捏得生疼, 然而他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她仿佛可以听到她骨骼碎裂的声响。 长孙曌没有放过她,他拔高声音,几乎用吼一般地道:“卿如晤!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睿智如他,她深思熟虑后的措辞,在他眼里不堪一击。 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 能告诉他她是重生而来的吗? 不能。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定不相信。他肯定认为,这不过是她胡编乱造的新借口。 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每一寸肌理都是那么熟悉,她甚至可以在他深沉的眸底,看到自己的影子。 既然不能说实话,便只能用新的谎言去圆旧的谎言。 卿如晤打定主意,开口道:“殿下,陛下曾为端惠皇后做过一幅画,那幅画的背景,是大片的鸢尾花,右边的其中一朵颜色很深,像似不小心滴到的墨一般,我说的可对?” 端惠皇后,那是长孙曌生母的谥号。 此言一出,长孙曌不镇定了:“此事除了我与父皇,世上没有第三人知晓,你是如何得知的?” 卿如晤涩声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祖母有一次曾提起端惠皇后,称她学识广博,最是和善不过,与那些只会掠我国土,杀我黎民的胡人不一样。” “那晚,我便做了个梦,梦到端惠皇后正满脸幸福地拿着一幅画细细欣赏,我没有见过端惠皇后,可我知道那就是端惠皇后,我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可我看清了画上的内容。” 卿如晤望进他冰冷的眸子:“殿下,我从小便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而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都会被证实,有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有的是过去发生的事。” “自梦到端惠皇后过后,我便也常常梦到殿下。我曾梦到殿下在八岁时被王皇后设计赶去了边疆,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挥舞着沉重的银枪,与强悍的敌人厮杀;我也梦到殿下十二岁挂帅时,三军折服万民高呼,而殿下捏着那叠明黄的圣旨在山头坐了一宿,眼里都是对战争的憎恶……”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梦。 那副画,他挂在书房的密室里,他曾带她到那副画前,指着她对画像说这就是他的妻子。 而长孙曌那些往事,都是他一点点告诉她的。 卿如晤本来就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更是过目不忘,所以她能清楚地记得曾经发生过的每件事。 长孙曌深深地看了卿如晤一眼,便放开她的手,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辰不早了,我带你去普泽寺。” 如此轻易就信了? 卿如晤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 只见他神色淡然地吹了一声口哨,一阵铿锵有力的蹄声响起,便见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从竹林里走出来。 马比一般的马大出许多,浑身肌肉强壮有力,威风凌凌。 长孙曌翻身上马,他的黑衣黑发,与马匹融为一体,仿佛这威猛的神骏,天生就是为他而存在的。 卿如晤捏着手腕,蹙着眉头看向他。 他究竟信还是不信? 卿如晤仍然无从得知。 因为如果他不主动说,没有人能揣摩到他的心思。 怔忡间,他俯身一捞,将她拉上了马,然后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握住缰绳。 “卿如晤,不管你说的话有多匪夷所思,我长孙曌信你!以后我也不会再质疑你的用意,”长孙曌俯在她耳边,一句句道,“但是,你记住!从这一刻起,如果你需要帮助,必须也只能找我,不许找其他男人!天下其他男人能帮你解决的事,我也能!他们不能解决的,我也能!有我为你撑腰,何须别人?” 多么狂妄的口气! 长孙曌馥郁滚烫的气息吹在耳畔,卿如晤禁不住微微一颤,他的呼吸仿佛是一团团有生命的火种,烘得她的心暖洋洋的。 她在他的臂弯里回过头,看到他紧抿着的嘴唇微微上扬,深刻的五官在流丽的夕阳下勾勒出令人心惊的弧度。 “殿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回过眸莞尔一笑,明丽的笑靥落入他的眸底,掀起春潮起伏般的涟漪。 普泽寺。 长孙曌带着卿如晤从小径回到寺里后,便离开了,竹露也随后赶到。 正当卿如晤手忙脚乱地将衣裳换好时,卿如刚巧到了。 透过禅房的窗轩的绢纱,便见得卿彧沉着脸一张脸,而荷风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奴婢见过相爷。” 卿如敛住怒意:“荷风,你家小姐呢?” 荷风正要说什么,卿如晤便拉开门走了出来,她惊讶地问道:“父亲,您怎么在这里?” 卿彧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反反复复看了几次,才道:“今日你一直在这?” “父亲,女儿不在这里,能在哪里呢?”卿如晤乖巧笑道。 卿彧被噎着,他袖子一甩,不悦地道:“快些收拾东西,随我回家。” “是,父亲。”卿如晤低声应是,“请父亲去前面稍后片刻,容女儿前去告知顾小姐。” 卿彧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卿如晤吩咐荷风去找顾昀华,然后回到禅房中,将门轻轻掩上,开口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的侍女用火将你烧出来。” 第53章 唱作俱佳 “您别烧,我出来。”随着说话声响起,床幔动了动,后面露出一个女人的脸。 好美的女子!卿如晤不禁一怔。 这人约莫双十年纪,柳叶眉,芙蓉姿,一双大眼轻愁薄嗔,妩媚中带着素雅,素雅中又带着一丝娇怯。 “你是谁,为何躲在这里?”卿如晤打量了她一眼,问道。 那女子面带惶恐,小声地道:“我……我姓丁,名辛夷,与家父约好在这见面,可是我等了几日,家父也没有来,而我身上又没有银两,捐不了香油钱,我担心会被主持赶出去,只好躲在禅房中,待晚上偷偷去厨房拿点馒头吃,以此度日。小姐您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没法儿躲在这里了,我还要在此等着爹爹归来。” 卿如晤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丁辛夷便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底细全抖了出来。 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面上云淡风轻,却让人看起来脊背发凉。 “令尊可是城南丁家医馆的丁大夫?”徒然的,一个念头从卿如晤的心底闪过,她登时上前一步,问道。 丁辛夷迟疑了一下,道:“是,家父正是城南丁家医馆的丁大夫。” 太好了! 卿如晤心中激荡,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马上就将她抓回去作证。 然而,卿如晤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目光一闪,脸色勃然大变,然后沉声道:“竹露,将她抓起来!送去给京兆伊处置!” 竹露捋了捋袖子,走上前将丁辛夷从床后拎了出来,然后将腰间的佩剑搁在她脖子上。 丁辛夷悚然一惊,登时吓得脸青唇白,她颤巍巍地问道:“小姐,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卿如晤上前一步,怒道,“你父亲前几日跑到相府,声称相府二公子是私生子,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说完不等我们问清楚,便饮鸩自尽了!你可知道,被你父亲污蔑的人,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好不容易让我碰到你,你说,我怎么会放过你?!” “我父亲死了?怎么会、怎么会?”丁辛夷不敢置信地望着卿如晤,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整个人一晃,脖子触到竹露的剑,霎时划出一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种神色。 “怎么不会?!他就死在我面前,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卿如晤冷冷道。 说到“死不瞑目”的时候,丁辛夷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有戏。 卿如晤不给她任何空隙,用极其诱惑的声音道:“你父亲既已身死,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就让我的婢女将你杀了,一来你可以解脱,二来我也能报一箭之仇。” 卿如晤的声音徒然变冷:“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你藏在此处,你悄悄地死了,我也不会承担责任!” 说着,卿如晤向竹露使了个眼神。 竹露立即会意,高高地将剑扬起,作势向她的脖子割去。 “慢着!”方才还沉浸在父亲死亡悲痛中的丁辛夷,此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脱口道,“我有话要说!” 就等着你说了。 卿如晤递了个眼神过去,竹露将剑收回一寸,却还是横在丁辛夷颈项上。 丁辛夷在卿如晤冰冷的目光的注视下,声若蚊吟地道:“大约十几日前,有神秘人来找家父,并给了家父一个盒子,那人走后,家父便让我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京城,然后他又说他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办,让我在普泽寺等他。分别前,家父给了我一封信,告诉我若有意外,便拆开这封信。” 说着,丁辛夷从袖底掏出一封信,战战兢兢地递给卿如晤。 卿如晤没有接,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她,道:“你父亲写给你的信,我一个外人不便看,你现在就拆开吧!” 丁辛夷闻言,只好将信拆开,然后看了一遍,眼泪便又流了下来,她凄楚地道:“父亲说,那个神秘人逼他陷害二少爷,若是父亲不答应就杀了我,为了救我,父亲只好受神秘人胁迫,去了相府。” 丁辛夷越说越伤心:“原来父亲是为了我而死的。小姐,您把我交给相爷吧!我愿为二少爷作证,证实二少爷的清白。” 不对,太反常了。 卿如晤眉头一挑,道:“你父亲在相府自戕,难道你心里对相府没有一点恨意吗?” 丁辛夷擦干眼泪,眼里露出坚定之色:“那神秘人才是害死父亲的仇人,既然他们想要害二少爷,我偏不让他们如愿!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粉碎他们的阴谋!” 她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卿如晤心底的疑影却越大。 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卿如晤的心中,顿时透亮起来。 “收了剑吧!”卿如晤轻声吩咐,然后走上前一步,拉起丁辛夷的手,道,“丁姐姐深明大义,如晤甚是佩服!不瞒姐姐说,我弟弟此次受了好大的冤屈,还被父亲送去了别院,若是姐姐能为我弟弟作证,我便请求父亲将令尊的遗体归还,并不再追究令尊所犯的过错,还请姐姐救我。” “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是我应该做的。” 丁辛夷认真地道。 卿如晤感动地道:“如此,姐姐便随我一同回相府去。因为事发突然,届时还请姐姐先到我屋子里等侯一会儿,待我将前因后果向祖母和父亲说清楚后,我会让婢女去请姐姐出来作证。” 丁辛夷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不知名的光。 相府长青堂。 九夫人扶着腰,携卿如钰走进来时, 老夫人正靠在贵妃椅上假寐,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扫了她们母女一眼,便又闭上眼睛不说话。 九夫人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一脸担忧地道:“老夫人,她老爷此时都没有消息,莫不是大小姐已遭遇了不测……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一个姑娘家,竟被醉汉掳去,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哪里还保得住清白……” 卿如钰在一旁帮腔附和:“是啊,祖母,大姐清白之身肯定早已经失了,此事若是传出去,父亲的脸往哪儿搁?大姐这次也真是太不小心了!” 老夫人眉头跳了跳,徐徐拉开眼睑,冷冷地望着她们,道:“彧儿还未回来,你们就急着给晤丫头判刑定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母女幸灾乐祸,我看丢卿家脸的不是晤丫头,而是你们母女俩!” 九夫人脸色一白,咬牙和卿如钰行礼告罪。 老夫人不说话,她们也不敢擅自挑起话头,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干站着。 空气仿佛凝固,屋内静可闻针。 不知过了多久,卿彧带着卿如晤,与卿怀瑾一前一后地赶到。 九夫人和卿如钰看到卿如晤完好无损俏生生地给老夫人行礼时,脸色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第54章 黄雀在后 “如晤,过来给祖母看看。”老夫人见卿如晤回来,一脸心疼地向卿如晤招手。 卿如晤依言走了过去,却突然趴在老夫人的腿上,“哇”的就哭了出来:“祖母,祖母……孙女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们可是一家人啊!打断了手还连着筋,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和睦相处不行吗?” 老夫人连忙将卿如晤搂在怀里,哄着她道:“晤丫头,把前因后果好好跟祖母和你父亲说清楚。” 卿如晤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啜泣道:“祖母,父亲,是这样的,昨日我身边的绿蔓来告诉我怀璧病重,并一直劝我去看怀璧,我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一个我房里新来的二等丫头,怎么可能消息这么灵通,我怀疑背后有阴谋,于是我决定利用她引蛇出洞。” “所以今晨一早,我将引蛇出洞的计划告诉祖母,并和祖母约好,无论接到什么样的消息,都要做出应有的反应。” “在去普泽寺的路上,不知为什么,绿蔓突然又劝我不要去了,还自告奋勇地替我去看怀璧,还说对不起我什么的,我虽觉得奇怪,但为了查出背后的人想要做什么,还是顺了她的意,并吩咐竹露随行,以防万一。” “直到竹露告诉我,绿蔓被掳走羞愤自杀,而怀瑾竟然打着救我的名义,一路敲锣打鼓,宣扬我被掳一事,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竟然是九姨娘你!” 虽然这次的事情只有卿怀瑾一个人露了马脚,但卿如晤并不打算咬死他不放,他可是相府庶长子,犯再大的错,卿彧和老夫人未必会严惩他。 可是咬着九夫人就不一样了,一来卿怀瑾是个孩子,说他受九夫人指示更容易取信于人,二来再得宠的姨娘,也是可以替代的。 所以,卿如晤干脆矛头直指九夫人。 只要将九夫人这只凶狠的老鸟掀翻,卿如钰和卿怀瑾就是没有老鹰护着的雏鸟,搓圆捏扁易如反掌。 卿如晤心底冷笑,可是哭得却更凶了:“九姨娘……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这么糊涂?竟然指使怀璧坏我的名节,你这么做虽然可以将我置于死地,可是你让父亲的脸往哪儿搁?!你毁的不止是我,还有相府的名誉,父亲的前途啊!” 卿如晤哭着哭着,伏到老夫人腿上:“祖母,若非绿蔓良心发现,如今身败而死的,可就是孙女了……呜呜……” 害她孙女,毁她儿子的前途,老夫人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人? 听了卿如晤的话,老夫人面色猛地一沉,盯着九夫人的目光像淬了毒:“王氏!你给我跪下!” 原本气得咬牙切齿的九夫人和卿如钰,登时吓得魂飞天外,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抬起头惊疑不定地望着老夫人。 而卿怀瑾,整个人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九夫人,越看越觉得她透着一股狐媚子的骚气,忍不住抓了桌上的茶盏,狠狠地向九夫人砸过去,怒道:“王氏,你干的好事!” 砸了一个还不解气,老夫人又捞起靠枕,猛地又砸过去。 杯子重重地磕在九夫人的额上,霎时破了一个大洞,血花飞溅,殷红夺目的颜色沿着她白皙的面庞流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靠枕,又将她精心梳理的发髻打散。鲜血和着乱发,粘在她的脸上。 她又恨又怕,绞紧手指,额头的伤痛得她几乎昏厥,却不敢哼出声。 怎么会这样? 卿如钰完全被吓坏,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夫人,一时不知所措。 而卿怀瑾终于反应过来,他扑到九夫人面前,将九夫人挡在身后,哭道:“祖母,您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卿彧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九夫人搂在怀里,替她捂着额头,心疼地道:“是啊!母亲,有话好好说,您下手太重了!” 卿彧这样的货色究竟是靠什么当上丞相,又稳坐钓鱼台十几年的? 靠的是他这张脸吗? 卿如晤在心里嗤笑一声。 而老夫人气得脸都黑了,她拔高音量,指着王氏,几乎用吼地道:“心狠?下手太重?这个贱婢才是真的心狠!你没听见晤丫头的话吗?啊?这个贱婢她要毁了晤丫头的清白,她这是作践相府的脸面!” 老夫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卿如晤连忙拍拍她的胸脯和后背替她顺气。 卿彧在心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终于从惊骇中转过弯来,他的目光在九夫人母子三人身上巡视着,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九夫人在卿彧的注视下,第一次露出惶恐的表情,可是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捂着额头,哀婉地道:“彧郎,你我相处十数载,妾身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大姐!你不能这么污蔑九姨娘,我们可都是为了你着想啊!”卿怀瑾见亲娘头破血流,形状凄惨,连忙走上去指着卿如晤道。 卿如钰也扑到卿彧脚下,抓着他的脚道:“父亲,姨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肚子里还怀着弟弟,前段时间还动了胎气,她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害大姐,她哪里有这样的手段?!” 是啊,怎么会是他们呢? 看着他疼过爱过的三人,卿彧有一瞬间的犹豫。 这时,老夫人开口了:“你们还死不承认是吧!那侍卫回府把消息递上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怀璧你是怎么知道歹徒袭击了马车的?” 卿怀瑾一怔,道:“是顾妈妈告诉了四妹,四妹十分着急,可是九姨娘怀着身孕,受不得惊吓,四妹没有办法,只能来找我去救大姐。” 说完,卿如钰立刻接道:“是的,祖母,顾妈妈出门时,她告诉我的。” 他们这是想把责任推给顾妈妈了。 虽然卿如晤看顾妈妈这个老妈子不爽,但也不想就此让九夫人她们将一切过错推到她身上。 所以,卿如晤决定救顾妈妈一命。 卿如晤冷冷一笑,道:“这就怪了,祖母既已吩咐顾妈妈去找父亲,只要父亲得了消息,此事便可以很好地解决,为何四妹你还如此担心,立刻就将马车被袭击的消息告诉怀瑾呢?难道四妹妹信不过祖母和父亲?还是四妹你根本就认为,身为相府顶梁柱的祖母和父亲解决不了此事,还得靠你们兄妹二人!” 卿如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立刻解释道:“都怪顾妈妈这老妈子,只说大姐你被掳了,其他什么都没说!” 卿如晤笑道:“四妹,那就更没有道理了,就算你不知道顾妈妈去找父亲,但是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情,你不应该先去找祖母确认再做打算吗?” 卿如钰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道:“那是,那是因为我太过担心大姐了,所以,所以昏了头。” “担心我?”卿如晤笑容更大了,正想说什么,九夫人虚弱地道,“彧郎,妾身头好痛,妾身……” 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卿彧心头一痛,所有的事都顾不得了,连忙抱起九夫人想要离开,立刻被老夫人叫住,老夫人沉声道:“泼醒她!” 顾妈妈是个通透的人,她想起离开相府去找卿彧前,卿如钰曾和自己说过话,立刻明白自己被是被他们母子三人陷害了,登时怒从心来,直接舀了一盆水就往九夫人脸上泼过去。 下手一点都不含糊。 九夫人立刻嘤咛了一声,睁开眼睛。 第55章 意想不到 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过你们? 卿如晤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潭般不可测,她眨了眨眼睛,敛住眸底的冷意,伤心地道:“父亲,你以为只有这招吗?” 卿彧眉头一皱,不耐地道:“还有什么?” 卿如晤勾起嘴角道:“父亲,祖母,你们见了一个人之后就都明白了。不管等会儿发生什么事,还请父亲和祖母沉住气,听完再说。” 说完卿如晤给荷风使了个眼色。荷风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将丁辛夷带了过来。 丁辛夷走进来后,老夫人的目光始终放在她身上,眸底皆是震惊之色。 卿彧开口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丁辛夷吓了一跳,一张美丽的脸忽地煞白,她诚惶诚恐地道:“二少爷是被冤枉的,有人胁迫我父亲冤枉二少爷……” 九夫人目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 下一刻,丁辛夷说着说着,便扑到卿如晤面前,无比惊悸却又斩钉截铁地道:“大小姐,你还是杀了我吧!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昧着良心帮你害九姨娘!” 卿如晤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仿佛丁辛夷的行为早已在意料之中。 而卿彧面色倏然一变,惊骇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辛夷又扑到卿彧面前,梨花带雨地道:“前几日父亲说有件重要的事要办,临走之前告诉我,若是他当天没有回来,我就赶紧离开京城,谁知当夜就有人想要绑我,我躲到普泽寺,但还是被发现了。” “就是她!”丁辛夷猛地指着卿如晤,“就是大小姐一直让人找我,她今天把我捉住后,让婢女用剑威胁我来相府给二少爷做假证,指证九姨娘陷害二少爷,否则她就杀了我!你们看,我脖子上的伤痕就是大小姐身边带剑的婢女弄出来的,”说着,还轻轻拉开衣服,露出脖子上的红痕。 死狗一般的九夫人好像突然有了力气,她双手揪着卿彧的的衣裳,无比委屈地道:“彧郎,怀瑾和如钰今天的行为是有不对,都怪妾身没教导好,但是他们也是担心大小姐啊……不像大小姐,一直将妾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都要除去,如今还找丁大夫的女儿来做假证……彧郎,你要为妾身母子三人做主啊!” 事情转变太突然,卿彧一时接受不了,但还是习惯性的觉得是卿如晤的错,他吼道:“如晤,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见他发飙,猛地拍了一下茶几,道:“你先给我住嘴!” 然后她转头道:“晤丫头,你说。” 卿彧立即噤声。 卿如晤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然后走到丁辛夷身边,冷冷地看着她,道:“丁小姐,方才我只是让父亲和祖母见一个人,并没有说其它的,你怎么一进来,就把事情扯到二少爷身上呢?” “什么?”丁辛夷大吃一惊,“你没说?” 卿如晤笑了,笑得无比缥缈:“我当然没说什么!不然怎么显出你的别有用心?” 完了。 丁辛夷颓然地跌坐在那里,面色白得可怖。 卿如晤勾起嘴角扫了她一眼,转过头慢慢道:“祖母,父亲,我在普泽寺遇到了一个人,自称是丁大夫的女儿,她说丁大夫是被胁迫才陷害怀璧的,她有丁大夫临走前的书信为证,不仅如此,她还主动要求我带她回相府为怀璧证实清白。” “事有反常必有妖,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丁辛夷可疑了,所以假意答应她来作证,我告诉她我会先为怀璧洗冤,然后再让她出来作证。可是我们这还什么都没问呢!她就说了这么多。” 卿如晤忽然拔高声音,指着丁辛夷厉声道:“你分明就是早已准备好说辞,就等着这样的机会,好将罪名栽到我身上!” 卿如晤看向九夫人,朗声道:“九姨娘,我和她都没说她姓甚名谁,您怎么会知道她是丁大夫的女儿?再说丁大夫的事情祖母和父亲皆已严令封口,你又是怎么知道丁大夫的?” 卿如晤忽然又拔高声音:“这丁辛夷分明是你找来的!而且丁大夫也是你找来的!” 卿如钰见卿如晤盛气凌人,忙道:“大姐,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娘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卿如晤立刻道:“哪样的事?” 卿如钰脱口道:“当然是陷害怀璧是私生子这样的事!” 方才都说卿彧和老夫人严令封口了,卿如钰对不打自招真有一套。 这一瞬间,九夫人知道什么都完了,她靠在卿彧的臂弯里,恨不得冲上去甩卿如钰几巴掌! 可是,已经无济于事。 而卿彧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鸷,如果现在他还不明白,那他连猪都不如。 卿如晤摊开手,道:“父亲,祖母,现在您二位明白了吧。” “若是父亲不信,我还有证据。”卿如晤看着一脸震惊的卿彧道。 随后,她使了个眼色,竹露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有人大声通传:“太子殿下到。” 随着长孙曌的走近,似有一阵风吹过来。 九夫人打了个寒颤,瞬间觉得自己浸在冰水里,而那水正在慢慢地结冰,将她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冻住。 众人行完礼,将长孙曌迎到上座。 卿彧早已将九夫人交给了卿如钰,然后拱手道:“殿下怎么来了?” 长孙曌道:“相府近来状况不断,父皇疑心有细作从中作梗,于是命本宫秘密查明情况。” 长孙曌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卿彧,接着道:“一份是丁大夫所谓的药方,一份是这位丁小姐用来取信大小姐的信件,两份字迹一模一样,然而我手中这份,才是真正的丁大夫字迹。” 说完,长孙曌又递给卿彧一本账本:“虽然丁大夫写的东西几乎被销毁了,但是还是留下了一本账册,卿相对比一下便知。” 药方是卿如晤向老夫人拿的,那信件是丁辛夷以为大家不注意时偷偷扔掉却被竹露捡回来的。 而账册,自然是长孙曌找来的。 在看到丁辛夷拿出的信件时,卿如晤就明白了一切,因为她确信丁大夫拿出的药方是假的,信件和药方的字体一模一样,必然也是假的。 于是,她让竹露将药方和信件交给长孙曌。 不用她多说,长孙曌立刻找来了账册。 卿彧将三份东西对比了一下,明显药方和书信的字迹是一样的,却和账本上的不一样。 他面色发青,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东西,然后冷冷地看着九夫人。 九夫人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卿彧的神色,顿时心如死灰。 她知道,卿彧已经想透了一切。 “彧郎……”九夫人凄婉地叫了一声。 长孙曌不等卿彧有所反应,开口道:“卿相,今日你遇见本宫时,本宫便是去追查这丁辛夷,等本宫找到她时,她就已经找上大小姐。本宫只好将事情告诉大小姐的婢女竹露,让竹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去向大小姐说明,大小姐听后,便将药方和信件给了本宫,余下的事,想必卿相已经明白了。” 长孙曌突然咳了几声,继续道:“卿相,后院失火,乃是大忌。你是大秦肱股,若是这点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只怕会寒了父皇的心,本宫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说完,他又咳了起来,咳得面色潮红,竟和真病并无区别。 卿如晤心下着急,却又不便做什么,急得她的心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煎熬。 长孙曌没有再多言,起身离开。 卿如晤和众人行礼恭送时,分明瞧见长孙曌的脚步有些虚浮。 第56章 失望透顶 目送长孙曌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卿彧一把将手中的信甩在地上,一个箭步地冲上去,双手狠狠地捏着九夫人的肩,撕心裂肺地道:“王氏,我待你不薄!你都做了什么?!” 九夫人知道卿彧的脾气,身子重重一抽,却是舌根发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煞白着一张脸,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卿如钰连忙扑过来抓住卿彧的手,却被他一脚踹开。他怒从心来,一把将九夫人推倒在地,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不再看她一眼。 卿如晤见卿彧想要吃了九夫人的凶狠模样,不由得在心底里冷笑一声! 卿彧早年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这般地位,他岂能容许任何人做出妨碍他前途的事。 只怕他想杀了王氏的心都有。 这还得感谢长孙曌,若不是他出面说了那翻话,卿彧绝对不会如此动怒。 看到这里,卿如晤慢慢地走到丁辛夷身边,冷冷地看着她道:“丁小姐,你若是有苦衷,说出来也许还能活命,若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只好送你去和你爹作伴了!夏天气候炎热,不知道密道里有没有苍蝇,若是有的话,只怕尸体已经生蛆了……想象一下,那白生生的蛆一个个从腐肉里滚出来,蠕动着爬到你身上。” 说着,卿如晤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啊!我不要!”丁辛夷吓得后退一步,惊恐万分地盯着她,“你就是个魔鬼!” 卿如晤笑脸瞬间凝固,她冷冷地道:“竹露,挑了手筋脚筋,不能让她死了,扔进密道和丁大夫作伴。” 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然后坐到老夫人贵妃椅前的小凳子上,一言不发。 竹露拔剑,抓起丁辛夷的手,作势就要挑去。 丁辛夷吓得肝胆俱裂,惊恐万状,她忙道:“我说!我说!”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丁辛夷身子又是一颤:“一个右手背有一大块黑斑的女子将我绑了起来,用我威胁父亲去陷害二少爷,药方是那女子交给父亲的!那日父亲没有回来,我便知道出了意外,连忙收拾包裹就跑去普泽寺躲着,谁知那女子很快就找到了我的踪迹,昨天她给了我五百两金子,并给了我大小姐的画像和一封信,她告诉我若是在普泽寺遇到大小姐,便想方设法取信大小姐,让大小姐将我带到相府作证,然后在作证的时候说自己是大小姐所逼。” 卿如晤面无表情地道:“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丁辛夷立刻慌道:“我有父亲的亲笔真迹,可证明药方和信上的字不是父亲所写,那女子给我的五百两金子,我也没有花,把它藏在了普泽寺后山的一棵松树下。” 卿如晤又道:“丁小姐,你好像不怎么在意你父亲的死活啊……” 丁辛夷惊骇道:“因为、因为他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父亲的长随,十几年前我家遭逢变故,他受父亲所托,带我逃到玉京老家,接手他父亲在城南开的医馆。” 听到这里,卿如晤便没在追问,她转移话题道:“有个人和你形容的女子很像,不想死的话,待会儿可要好好指认清楚。” 丁辛夷忙不迭点头。 卿如晤轻轻道:“祖母……” 她还没有说完,老夫人便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丁辛夷。 卿如晤低声吩咐几句,竹露便走了出去,很快就带回来七八个丫头。 卿如晤对丁辛夷道:“可否有你说的那个女子?” 丁辛夷惶恐地将几个丫头看了一遍,突然指着其中一个道:“是她!就是她!” 春华砰地跪了下来,连连求饶:“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是九姨娘逼我做的,请老夫人饶命!” 九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春华,眼底溢满绝望。 真是报应啊! 卿如晤在心底冷笑。 若不是春华被她日夜折磨,此时也不会这么快认罪。 有了春华的证词,比她做什么都有用。 卿彧已是怒不可遏,狠狠地甩了九夫人一巴掌:“贱人!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 还是老夫人沉得住气,她立刻吩咐顾妈妈将无干人等带下去,然后道:“彧儿,太子殿下的话言犹在耳,此事你必须拿出个态度才行!” 卿彧立刻道:“九姨娘王氏,在生下孩子前,不得踏出永乐斋半步,怀瑾和如钰二人,以后就待在房里修身养性,若是没有反思己过,那就永远都不要出来了!” 卿怀瑾和卿如钰跪到卿彧面前,拉着卿彧的手哭道:“父亲,父亲……” 卿彧甩开他们的手,冷冷道:“有王氏这样的娘,简直就是你们的耻辱,从今天起,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接近王氏!” 说完袖子一甩,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老夫人连看王氏母子三人一眼都觉得堵心,她叹了口气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会让人去将怀璧接回来,至于春华……” 卿如晤立刻接道:“祖母,春华也是被逼无奈,不如,就让她继续留在永乐斋照顾九姨娘的胎,将功补过如何?” 春华和九夫人既已翻脸,九夫人未必容得下她,为了活命,春华一定会竭尽全力地看好九夫人。 春华惶恐地看了卿如晤一眼,连忙再三保证:“奴婢定然不辱使命。” 不一会儿,陆锦书便带着几个小厮,将九夫人母子三人各自压回房里。 因为九夫人曾想拉顾妈妈垫背,陆锦书心里也呕着一口气,他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私底下却“关照”不少。 也不怪陆锦书生气,若是卿如晤真的被掳,而在九夫人的陷害下,顾妈妈“不小心走漏风声”,害得相府丢尽颜面,那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一次角力,以卿如晤的胜利画上句号。 面对九夫人母子三人怨毒的目光,卿如晤眉毛都没动一下。 技不如人,就不该动歪脑筋。 想做坏事,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这时老夫人疲惫不堪地摆摆手,道:“除了丁小姐,其余的都下去吧!” 看来老夫人是要单独询问丁姨娘详情了。 卿如晤行了个礼,领着荷风和竹露退了出去。 她走到院子里时,顾妈妈跟了上来:“大小姐,请等等。” 卿如晤挑眉:“不知顾妈妈还有何事?” 顾妈妈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她不好意思地道:“大小姐,多谢今日救命之恩,以后老奴定当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 背叛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忠心可言? 卿如晤并不相信她的话,却也没有说得太绝:“顾妈妈能及时醒悟,我很高兴,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和睦相处,共同照顾好祖母。此外,顾妈妈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祖母的眼,她没有处置顾妈妈,说明还念着十几年的情谊,还请顾妈妈不要让祖母伤心失望才是。” 说完便离开了。 顾妈妈站在原地,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回到淑清苑。 卿如晤与荷风互换衣裙,让荷风躺在她的床上,并吩咐竹露守着房门,不让任何人接近,便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卿怀璧有长孙曌派去的人照顾,而且明日会被接回相府,她很放心。 但有一件事情她始终放不下。 太子府后门。 卿如晤从腰间取了枚令牌递了过去,便被迎进府内。 令牌是长孙曌给的。 有了这枚令牌,她可以风雨无阻地见到他。 侍从只是将她引到院门口,她轻轻走了过去,伸手推房开,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柄利剑刮脸而过,“叮”的一声钉在柱上,剑身微微颤抖,低低呜咽。 “如晤?”长孙曌掷剑的手还未收回,容色错愕。 第57章 夜访太子府 “你怎么来了?”转瞬之间,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惊喜。 屋里没有秉烛,冷清的月从紧闭的窗棂洒进来,照得他的脸,一片病弱的惨白。 皇后虎视眈眈,他从不敢让人近身伺候,一切日常坚持亲力亲为。 所以,屋内没有任何人。 摆设朦胧的轮廓,犹一只只蛰伏的凶兽,窥视围绕着他,愈发显得他身如披霜,孑然独立。 “我不来你就要死了!”卿如晤点了蜡烛,刚说完话,长孙曌便轰然倒在床上。 卿如晤走近一看,只见他双唇紧闭,额上虚汗一重又一重。 病得这般严重?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只觉得火一般撩手。 她的手忽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包住,长孙曌已烧得神智不清,嘴里不停地喊着:“额吉,额吉……” 前世他身中剧毒快要撑不住时,他也是这样高烧不退,满口胡言,但醒后为了不让她担心,他还是会强打着精神。 卿如晤鼻子一酸,轻轻掰开他的手,连忙起身去找水。 前世他熬了整整半年,她早已熟悉怎么照顾他。 屏风后摆着沐浴用的桶,桶里的水已然凉透,卿如晤掏出绢帕在水里浸湿,拧干后放在他的额上,又为他解开中衣散热,然后掀开他右边的裤脚,解开敷药的绷带。 果然不出所料,伤口还未痊愈,患处溃烂流脓,她几乎可以闻到一股腐臭。 “天呐!就算那群庸医没有本事,你怎么也由得他们胡来?怎么不去另寻大夫?” 卿如晤喃喃低语。 不对! 虽然只是刹那,但卿如晤还是眼尖地看见了他的伤口“动”了一下。 一个念头浮上脑海,她将包扎的绷带狠狠掷在地上,双目滴血般猩红,却又泛着冰魄般的冷光。 卿如晤将被子拉开一点,不让被子碰到他的伤口,然后拉门走了出去。 他的院子很简单,卧室、书房、厨房,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卿如晤走进厨房升了火,不一会儿便端出一盘香气扑鼻的炒鸡蛋。 她找来一个空瓷瓶,将炒蛋凑近长孙曌的腿伤处,令人窒息的一幕出现了。 长孙曌右腿的伤口右腿的伤口动了动,竟有长约一寸的黑褐色虫子陆续钻出来,向盘中的炒鸡蛋伸长身子。 卿如晤用夹子将虫子一个个夹出来放进瓷瓶。 “这是什么?”这时,长孙曌醒了,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却愈发低沉醇厚。 “水蛭,乡下俗称蚂蟥。”卿如晤专注地做着眼前的事,头也不抬地道。 长孙曌略惊:“莫非是水出了问题?” 卿如晤终于将伸出来的水蛭全都夹干净,松了一口气道:“不是今天落水所致,你敷着药,这东西进不去,应该是有人将卵掺在掺在治伤的草药里捣了,然后再敷上,看这些东西的大小,至少已有半月。” 接着,她又忍不住怒道:“混账!竟敢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若是没有及时发现,你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长孙曌将目光放在她脸上,轻轻开口:“你怎会知道这种东西?” 因为前世,九夫人曾在她的饮食里放过这些腌臜之物。 那东西被她吃进去后,却黏在口腔里,然后钻进她的鼻孔,在她鼻腔里吮食着她的血。 为此,她一度虚弱不堪,濒临死亡。 若非有一日她突然想吃炒鸡蛋,鸡蛋的香味又将它引出,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卿如钰也是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那是九夫人的杰作。 “我喜欢看一些游记,偶然在书上看到的,”卿如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随口便胡诌,“刚才我检查你的伤口时,正好看到皮肉底下动了动,于是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凑效了。” 长孙曌目光一刻不离她的脸,继续道:“如晤,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爱慕你的女子。 显而易见不是吗? 卿如晤闻言笑道:“殿下,不要轻易好奇一个女人,否则你会魔障的。” “啊!”长孙曌捂着胸口哼了一声,“那我一定陷入魔障无法自拔了,因为我对你实在太好奇。” 卿如晤睨了他一眼,道:“有小刀吗?” “嗯?”长孙曌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卿如晤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但还是耐心道:“有小刀吗?匕首也行,你腿上的腐肉若不剔除,你这烧是退不下来的。” “你会医术?”长孙曌眯着眼看她,眸底闪过一丝惊讶,“不会是想趁机谋杀我吧?” 卿如晤笑道:“我有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前途光明而璀璨,怎会嫌自己活太长?” 长孙曌嘴角勾起,一抹流逸超然的笑容在嘴角绽开:“论起不要脸,我不及你。” 说着,从枕下掏出一把匕首,递到卿如晤面前。 他虽然竭力让自己的动作更自然,可是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他一定很难受。 卿如晤如此想。 拔出匕首,森然冷光泄出,在跳动的烛火下剑锋如冰,寒凉如魄。 卿如晤将匕首在手里掂了掂,有些犹豫地道:“要不,传个御医?” 长孙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药箱就在床底下,我信你!” 卿如晤心头一暖,弯腰将药箱拉出来,声音也不由得放轻:“我虽然看过不少医书,可是实际操作还是第一次,我怕伤着你。” 可不是第一次吗? 动刀前不该先用麻沸散么? 长孙曌眉心一跳,看到她紧张的神色,话到了嘴边,还是强行按捺住,不忍开口。 他鼓励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咬咬牙,净了手后将匕首放到烛火上翻烤,然后强迫自己直视那可怖的伤口。 心念急转数百次,她终于说服了自己。 于是,她拿起烧红的匕首,一点点将他腿上的腐肉剜出。 “嗯……”他忍不住哼出声,额上转瞬间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水一般汇聚在一起,顺着双颊流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卿如晤终于将最后一块 腐肉剔除,给他上了金疮药,小心地将伤口包扎完毕,他也停止了颤抖。 长舒一口气,卿如晤擦去脸上细密的汗珠,然后惊喜地道:“殿下,完成了!” 可是,那头没有回音。 卿如晤吓了一跳,连忙抬眼望去,长孙曌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虽然失去了意识,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牙关紧咬着。 她心急如焚,伸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却发现他烧得愈发厉害。 “冷……”他迷迷糊糊地呢喃。 卿如晤立刻给他盖上被子。 “冷……”他又道。 卿如晤抓起他的手放到手里哈哈气。 “冷……”他还是道。 卿如晤一咬牙,将外披和鞋袜脱下,钻进了被窝。 他真的很高大,健壮的身子几乎占据大半张床。 情卿如晤小心地蜷在他身边,替他掖实被子。 “好暖……”他吐了一句话,竟翻身过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地搂住她的腰,然后将头埋进她的颈窝。 他就像个受伤的大男孩,找到了温暖的依靠,所以卸下戒备,在她面前露出所有的弱点。 卿如晤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伸手用力地抵住他的身体,却犹如推着一堵墙璧。 卿如晤无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她夜宿在外,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感觉。 冥冥之中,她在心底相信,他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她的呼吸逐渐均匀,长孙曌却倏然睁开眼睛,目光胶着在她脸上。 “如晤,你这小脑袋瓜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良久,长孙曌叹了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为她盖好被子。 “你说过永远都不会与我为敌,不要骗我。” 第58章 怀璧回府 卿如晤徐徐睁开眼,浅蓝色的帐幔映入眼帘,和着暖金色的光影,摇曳生姿。 如她心底一直确信的那般,他将她送了回来。 “小姐,二少爷回来了。”竹露笑着走进来,她身后徒然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眼前一晃,卿怀璧便扑进她的怀里,呜咽着道:“姐姐,我回来了。” 卿如晤将他搂在怀里,隔着衣服,他瘦削的身体将她硌得生疼。 卿如晤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挠了一下,哽咽着道:“怀璧,你受苦了!” 卿怀璧仰起头,俊俏的小脸全是红色的斑点,他努力地绽出一个微笑:“姐姐,怀璧不苦,苦的是姐姐,日夜为我担忧,还为我费尽心思。怀璧长大以后,一定会保护姐姐,让姐姐不再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地活着,怀璧一定要让姐姐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 卿如晤心头一暖,又将他搂紧:“傻怀璧,你以后是要娶娘子的,要把心思分给娘子才行。” 卿怀璧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攥紧拳头,一脸认真地道:“姐姐!就算我以后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我也会事事以姐姐为尊,我会让我的娘子像孝顺婆母一样孝顺姐姐,我会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敬重姐姐。” 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模样,卿如晤失笑出声,然后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道:“怀璧,姐姐只希望你健康平安,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姐姐就满足了。” 卿怀璧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怀璧一定会如姐姐所愿。” 卿如晤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帮他整了整衣襟。 他是金尊玉贵的相府嫡长子,正是最天真无邪的年纪,若非永乐斋步步紧逼,他也不会如此早熟。 这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不幸的事。 “怀璧,你先回申思阁休息,晚点姐姐会找个大夫去照顾你的身体,你最近身体不适,就不要出申思阁的门,可好?” 卿怀璧点了点头,便被竹露带了下去。 他们走后,荷风走到卿如晤的面前小声地道:“小姐,太子殿下的人说,二少爷身上的红疹不是天花,而是中了漆树的毒。” 卿如晤的眼里跳跃着两簇小火:“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尚且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我们也该回敬她一点利息!好让她知道有些人是碰不得的!” 卿如晤招招手,荷风走了过来,她向荷风耳语几句。 荷风眼睛一亮。 相府长青堂。 卿如晤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盈盈跪到老夫人面前:“祖母,怀璧一回来就闹着要向您请安,可他身体不适,孙女怕他将病气过给您,便将他赶回申思阁歇着了。孙女代怀璧叩谢祖母救命之恩。” 卿如晤是嫡长女,老夫人的心本就多偏向她一点。 近来她不仅晨昏定省一日不落,而且还一改往日怯弱的性子,在与九夫人的博弈中展露出惊人的心智手段,若说老夫人以前对她只是喜欢,现在可以算得上是宠信。 见她走了进来,老夫人立刻堆起一个慈爱的笑容:“晤丫头,快到到祖母跟前。” 卿如晤笑嘻嘻地走了过去,搂着老夫人的脖子就往她怀里蹭:“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一夜不见祖母,如隔三秋多一秋。” “就数你嘴甜。”老夫人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别院那几个不长眼的奴才已被我处置了,怀璧也回到了相府,这下你可该放心了,不然每次来我面前都要强颜欢笑,我老婆子的心,都快疼死了。” 卿如晤缠上老夫人的手臂,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嘟着嘴道:“祖母,孙女才没有完全放下心呢!之前请的大夫孙女一个都信不过,只知道说不碍事,一点用都没有!” 老夫人顿了顿,笑容凝在脸上:“晤丫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祖母面前不必卖关子。” 卿如晤放开她的手,连忙跪了下去:“祖母,孙女查过医书古籍,怀璧的病征与天花的病征略微有点差别,孙女疑心怀璧得的不是天花,恳请祖母再为怀璧延请一名信得过的大夫。” 老夫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顾妈妈去找她一直用着的徐大夫。 不过多久,徐大夫走了进来:“老夫人,二少爷并非感染天花,而是中了漆树的毒。天花的病征虽然和中了漆树毒后的症状极为相似,但还是有细微的区别。” 老夫人问:“可有解毒方法?” 徐大夫说:“有,只要在患处涂抹蜂蜜,不消几日便可痊愈。” “此事不可外传,你务必要照顾好二少爷。”老夫人沉声道,“下去吧!” 徐大夫一走,老夫人将手里一直把玩的珠串往桌上重重一拍,黑着脸道:“好个王氏,她的心气是愈发高了!” 卿如晤连忙替老夫人顺了顺气,然后道:“祖母,既然怀璧无事,还请祖母不要再追究了。” 老夫人有些疑惑地道:“晤丫头,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卿如晤一脸难过地道:“父亲偏爱九姨娘,此番将九姨娘禁足在永乐斋,已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若是祖母追究此事,让父亲知道他心爱的女子还有如此恶毒的行径,只怕父亲的心都要伤透了。” 卿如晤轻轻地搂着老夫人的脖子,小声地道:“只要祖母相信孙女,理解孙女,孙女就觉得很满足了。”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叹了一口气,道:“如晤,你是个好孩子。” 卿如晤将头埋进老夫人的颈窝,真心实意地唤了声“祖母” 放过九夫人确实不是她的风格,之所以不让老夫人追究,一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更好地实施,二是老夫人真心实意地疼爱她,而卿彧又是老夫人的命根子,她并不想为了复仇而让老夫人和卿彧直接对上。 否则,老夫人一定会很伤心。 换做前段时间,她根本不会去在乎,可是近来老夫人对她们姐弟的维护之情,已经深深地触动了她。 老夫人可以算得上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疼爱她和卿怀璧的亲人。 所以,卿如晤不想令她伤心难过。 第59章 流水无情 午后的炽热的阳光打下来,蒸得大地一片闷热,几缕微风拂过,便带过来阵阵滚烫的灼热。 屋里放了几大铜盆冰块,空气仍然燥热无比。 刚用完午膳,卿如晤细心地为老夫人打了会儿扇子,卿彧便下朝归来。 于是,卿如晤在母子二人的对话中,得知三个重大消息。 先是“宫里的几个御医给成祖开的方子出了问题,而被皇上一怒之下斩了” 卿如晤认为,这是长孙曌的手笔,只怕掉脑袋的几个御医都和他伤口处被放了水蛭一事脱不了关系。 对此,卿如晤并未感到意外。 再是“卿彧在朝堂上向皇帝告了一状,说是有人暗害他的发妻,还试图残害两个嫡子女,他疑心是细作所为。成祖无比重视,命令京兆伊立即着手查办。” 听到这里,卿如晤在心底冷哼一声,这卿彧打的可真是好算盘!这样一来,不仅卿怀璧是私生子的谣言会歇止,而且还能将陷害她和卿怀璧一事推给那子虚乌有的细作,保全住了九夫人。 京兆伊一个三品官,哪敢真查到当朝首辅妾室的头上? 顶多也是找个替死鬼交差。 然而最让卿如晤震惊的,当属第三个消息。 她一边为老夫人打着扇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老夫人唏嘘地道:“彧儿,丁辛夷便是你失散多年的嫡亲小姨的女儿,你的嫡亲表妹。” 表妹? 卿如晤和卿彧皆吃惊不已。 老夫人又宣布一个惊天消息:“我们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你小姨,原来她早已在十几年前遭了劫难。我决定将辛夷收入你的房中做个姨娘,待生下子嗣后抬为正室,那王氏做了如此歹毒之事,这相府的主母是断断当不得的!” 纳妾? 有趣。 卿如晤勾起嘴角。 卿彧有些不情愿地道:“母亲,找到了表妹,儿子很是欢喜,可是纳妾之事是否太仓促了些?儿子正妻之位空悬,却又纳了一门妾室,只怕会惹人非议。” 老夫人不悦地道:“当年你小登科不足两月,不也一房又一房地往屋子里堆?才一年时间就娶了九房妻妾,生下的嫡女庶女年岁最多相差不过两月,你还害怕丢脸?!” 听到这里,卿如晤差点笑出来。 卿彧一把年纪,被自己的母亲这样数落,他面子有些挂不住。 老脸一红,正想说什么,便听得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姨母。” 丁辛夷盈盈走了进来,今日她身穿浅蓝色绫罗,一套蓝宝石头面与裙裳相得益彰。 那双剪水似的美目亮如星辰,衬得她整个人如画里走出来一般,再不是昨日寒酸落魄模样。 卿彧眼前一亮,脑海里闪现出一个清晰而又模糊的影子,到嘴边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他拱手道:“儿子都听母亲的。” 自家老子如此好色,简直不忍直视,卿如晤急忙别过脸。 这时,老夫人又道:“虽然是妾,却不是随便塞进房里的阿猫阿狗,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纳妾礼就选在那日。” 丁辛夷面上一喜,连忙行礼谢恩,然后含情脉脉地看向卿彧,正好对上卿彧的目光,她的脸蓦地红了起来。 卿彧心头一动,眸底盛着的光芒炙热逼人。 纳妾一事就此结束。 几日后。 卿如晤写了一张拜贴,交由竹露先一步送去顾府。 而她则换上一身水绿色的衣裙,领着荷风出了门。 顾府。 “你怎么来了?”顾昀华没好气地问。 卿如晤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穿一袭橘红色衣裙,裙裾如火般在她身上燃烧着,心想她果然喜爱红色,在如此闷热的盛夏依旧穿着。 “我是来道谢的。”卿如晤从荷风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放到桌上推到顾昀华面前,“怀璧已被接回,多谢你那日的配合,这是后半册,请帮我交给令兄。” 顾昀华又将盒子推到卿如晤面前,笑道:“人已经来了,你自己交给他吧!” 卿如晤转头一看,便见顾昀暄风流玉树般走了进来,他见到卿如晤,俊脸立即浮上一抹惊色:“妹妹,真是不巧,你这有客人在。” 顾昀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今日特地穿了身玉色云锦,腰缠玉带头戴金冠,乌发梳得一丝不乱,白了他一眼,道:“哪里是不巧,分明巧得很,大热天的捂这么厚,也不怕捂出病来。” 被顾昀华当众数落,顾昀暄脸上浮现一丝羞赧,他挠挠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地道:“妹妹,你别取笑我。” 他的一举一动如孩童般毫无城府,卿如晤一目了然,见他双颊绯红,有些下不了台,开口解围道:“顾公子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好看,与顾公子极配。” 卿如晤不说还好,一说顾昀暄的脸“腾”的一下更红了:“卿、卿小姐谬赞了。” 顾昀华实在不忍看到自家兄长的傻样,只好开口道:“大哥,今日如晤是为了给你送东西而来。” 顾昀暄果然是个武痴,听了顾昀华的话,很快就从羞涩中回过神来。 顾昀华立刻笑道:“如晤可是个下棋高手,大哥,今天你可算是找到对手了。大哥应该有很多话要问如晤的吧,不如你们边下棋边聊如何?” 有这么明显的撮合吗? 卿如晤刚想拒绝,顾昀华的侍女便将棋盘端了上来。 顾昀暄感激地看了顾昀华一眼,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卿小姐,不知我可有幸和你一较高下?” 无幸无幸。 这话在卿如晤口边打转了无数次,可她看着那张略带恳求得俊脸,怎么也无法拒绝出口。 于是,她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 顾昀暄却如中大运,立刻将卿如晤请到放着棋盘的桌前。 待卿如晤坐下后,他才坐了下去,做了个“请”的手势:“卿小姐,你先。” 卿如晤也不拒绝,捻起一子落了下去。 顾昀暄一下子看棋,一下子又看卿如晤,棋局一片大乱,嘴唇动了动,他终于将疑惑问了出来:“卿小姐,你这一册兵书可谓是天下第一奇书,不知你是如何写出来的?” 卿如晤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敛下眼睑专心下棋,听到顾昀暄的话,她回答道:“血雨腥风不只是刀光剑影的战场才有,后宅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国家军队为了利益而攻略城池,内宅妇人却能为了丈夫的宠爱而机关算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卿如晤抬起头,目光落在顾昀暄的脸上:“我父亲曾有九房妻妾,可是现在仅剩下二姨娘、四姨娘和九姨娘,活下来的要么是二姨娘这种完全没有威胁的人,要么是四姨娘和九姨娘这种聪明人。我每天都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也是为了活着而费尽心思,能写出一本兵书有何稀奇?不过是将内宅那点手段和传统兵书融合在一起,总结出那么些经验。” 顾昀暄捻子的手一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褐色的眸底闪过几分怜惜几分心痛。 卿如晤移开目光,笑道:“让顾公子见笑了。” 顾昀暄连忙答道:“不,不会。我只是、只是为你心……” 惊觉自己失言,顾昀暄连忙咳一声,以掩饰尴尬,然后道:“我父一生只有母亲一个女人,尽管他们会争吵,会怄气,可是父亲一直在竭尽全力地给母亲幸福,从没有其他女人给母亲气受。” “所以,我自小便下定决心,”顾昀暄定定地看向卿如晤,“一定要娶到心中挚爱,终其一生也要对她好,怜惜她、照顾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样直白的心思,卿如晤怎么会看不懂。 虽然他斩钉截铁的话让她心头一动,可是她还是委婉地拒绝出口:“顾公子,谁能做你的夫人,一定很幸运。” 卿如晤的话完全出自真心,顾昀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男人,他文武双全才貌不凡,又兼家风清正,在定国公言传身教下,想来日后他也不会纳偏房侧室,所以做他的妻子不用和妾室一争朝夕。 更难得的是,他会是个痴情的男子,会全心全意爱重他的妻子。 顾昀暄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好看的双眼露出受伤的神情。 刚想说什么,小厮便来通报:“太子殿下来了,点名要找大少爷。” 第60章 君子一言 卿如晤的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一笼烟眉轻轻蹙起。 他来做什么? 一直在一旁吃着西瓜的顾昀华连忙放下手中的银勺,擦了擦手,整了整衣裳。 顾昀暄起身刚要告辞,那长孙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行礼。 卿如晤心虚莫名,不敢去看长孙曌的脸。 长孙曌见她闪闪躲躲,脸蓦地沉了下去。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所谓何事?”顾昀暄态度虽然恭敬,语气却不卑不亢,没有谄媚,也没有溜须拍马,他只是以一个大臣儿子该有的态度去对待长孙曌的到来,礼数周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长孙曌的目光始终不离卿如晤,但他嘴里却道:“本宫此番前来,是为顾公子说亲的。” 顾昀暄眉头一皱,为长孙曌的话感到吃惊不已,然而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问道:“还请殿下明示。” 长孙曌衣摆一撩坐到卿如晤面前,直直地看着她:“江南王幼女玉锦郡主对顾公子情有独钟,江南王与本宫有些交情,这次特求了本宫前来说项。” 他果真要给顾昀暄塞个十房八房娇娘美妾? 卿如晤被他摄人心魄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她很想躲开,可是他的目光无处不在,让她无所遁形。 顾昀华见他始终盯着卿如晤,嘟着小嘴插嘴道:“殿下说项为何不直接找父亲,反而来找大哥?” 长孙曌嘴角勾起,将身子往卿如晤倾过去:“玉锦郡主系出名门,才貌双全,与顾大公子门当户对,若本宫直接去找了国公大人,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转圜余地。” 说到这,他一字一句地道:“本宫这是在给顾大公子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哪是在给顾昀暄机会,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卿如晤抬起头,撞上他幽深无垠的目光。 他的嘴脸上扬着,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他的双眼盛着笑意,眸底却聚满风暴,好像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江南王在朝野中是个实权人物,玉锦公主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与江南王府联姻,顾府定然更上一层楼。 若是顾昀暄聪明,他应该欣然接受。 然而顾昀暄看到长孙曌眼神的时候,已是明白了一切,但他丝毫不让,斩钉截铁地道:“昀暄已有心仪之人,无法接受郡主美意,为了郡主名义着想,昀暄就不亲自上门请罪了,还请殿下向江南王代为转达昀暄的歉意。” 长孙曌没有理接顾昀暄的话,仍定定地看着卿如晤。 没错,他是在等她的选择。 卿如晤明白。 他一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从来都说到做到。 普泽寺山下他说过的那些话,绝对不是玩笑。 她叹了口气,起身道:“昀华,殿下与公子议事,我不便参与,他日有空我再来看你,告辞。” 说完不等顾昀华回答,便转身领着荷风和竹露离开。 长孙曌见她走得坚决,心情顿时大悦:“如此,本宫便把顾公子的回答转告江南王,告辞!” 说完便大步离开。 顾昀华望着他走得干脆利落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大哥,你一定要把如晤追到手!” 顾昀暄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天边的云釉发呆。 相府和国公府虽然仅有一墙之隔,但卿如晤身份贵重,轻易不得抛头露面,还是乘了一顶软轿。 她掀开帘子刚要上轿,轿里便伸出一只大手将她拽了进去。 慌乱中,卿如晤惊恐抬头,便撞进一双深沉的蓝眸。 轿内狭小,他傲岸的身躯往轿里坐,空间愈发显得逼仄,她整个人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抵着她坚实的胸膛。 “卿如晤,你真看上顾昀暄那小子了?”长孙曌把她抱在怀里,一双大手将她紧紧禁锢住,“回答我!” 回过头对上那双聚满风暴的双眸,卿如晤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错愕之感。 前世的长孙曌虽然深沉,却从不喜怒无常,他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山,为她遮风挡雨,恪尽作为丈夫的职责。 可是现在,她愈发看不懂他了。 他的情绪就像天气,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随时都会下起倾盆大雨。 “没有!”卿如晤也不再挣扎,直视着他满是怒意的双眸,掷地有声地道,“我不过是将后半册兵书送去给顾公子,这是我曾答应过他的!” “送兵书需要你亲自去么?”长孙曌脸沉如水,“感谢他需要你陪他下棋么?我看你与他下棋的时候有说有笑,分明乐在其中!” 不允许她笑,难道要让她哭? 卿如晤从没见到过如此霸道的人。 “殿下!”卿如晤也恼了,“请将我放开,荷风和竹露还在外面,还有相府的轿夫,被人看见多不好!” 她原本背对着长孙曌坐在他的膝上,听了她的话,长孙曌双手往她纤细处一掐,轻轻将她提起,调整了个姿势,让她侧坐在自己怀里,迫使她看向自己,眼里偏执如狂:“现在倒懂得男女大防了?方才和顾昀暄下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他又在胡扯什么? 她是那种水性杨花处处留情的人吗? 卿如晤用地挣脱他的手,却在挣扎的过程中不小心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将长孙曌彻底打醒,却让卿如晤彻底懵住。 徒然的,一有力的大手将她僵在半空的小手裹住,长孙曌的脸慢慢逼近:“如晤,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不再发狂,长长的睫下好似盛着银星,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小心翼翼地盯着卿如晤,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令他心碎神伤的话一样。 卿如晤方寸大乱,一直拼命压抑的感情铺天盖呼啸而来。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无法再对他露出淡然的神色。 鬼使神差的,她吻了过去,将一切都封缄在这深深的一吻中。 “殿下,你就像一壶上好的毒酒,明知饮了会肠穿肚烂,但还是会让人心甘情愿饮下。”良久,卿如晤才放开他的唇,看向他认真地道。 长孙曌回味似的抿了抿嘴唇,不怀好意地看向她道:“卿如晤,你这是在向我表明心意吗?” 卿如晤的脸,唰地红了起来,她连忙别过头:“殿下,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长孙曌又凑了过来,一张俊脸晃得她有些头晕。 卿如晤心知被他戏弄,不由得恼羞成怒:“长孙曌!你下去!” 卿如晤以为他还要纠缠,谁知他果真干脆利落地将她放开,笑道:“你先下去,我才能下去。” 卿如晤惊疑不定,连忙退出软轿,给长孙曌让路。 长孙曌施施然走下来,在经过卿如晤身边的时候,俯下身凑到她耳边,道:“如晤,你生气的时候,真可爱。” 他说完,酣畅淋漓地大笑了几声,旋即负手离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前,他右手向后一挥,荷风、竹露与轿夫立即醒来。 原来,他们被点了昏穴。 卿如晤现在原地,许久,她都没有动弹。 方才她的话,他究竟是怎么看? 对他而言,这是否只是一次心血来潮的游戏? 如果不是,为何他没有回应? “小姐。”荷风在一旁急道,“您没事吧?” 卿如晤摇了摇头:“无事,是太子殿下。我们走吧。” 小轿被抬起,晃晃悠悠地行在小巷里。 短短距离,却好像一生那么长。 第61章 又起波折 卿如晤刚回到相府,便在在花园中撞见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长孙泓。 她行了个礼,便要离开,长孙泓却将她叫住:“卿如晤!” 看来是特地在这里等着她。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将恨意压制下去,努力地向长孙泓绽出笑脸:“殿下还有事?” 长孙泓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冷问道:“卿如晤,王嘉瀅落水一事是否与你有关?!九姨娘母子三人被禁足一事可是你的手笔?” 卿如晤眨眨眼,掩住眼底薄碎的恨意,她笑道:“殿下,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子。” 用力挣脱他的钳制,卿如晤继续道:“殿下,听说您和王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不久便会迎娶王小姐入府为侧妃,如晤在此恭喜殿下。” 长孙泓逼近她,俊美的脸庞冷如冰霜:“你称心了?你如意了?卿如晤!你为何要处处与本王作对?!” 难道不是你迫害在先吗?难道不是你步步紧逼吗? 卿如晤冷笑,长孙泓就是这样的人,在他心里只有天下人对不起他,而他永远都没错,凡是有一点不如意便要将对方毁掉。 他的心已经完全扭曲了! 他就是个变态! “殿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卿如晤抬起头,对着他粲然一笑,“我只知道,那王小姐系出名门,又是殿下的嫡亲表妹,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殿下娶了她,不仅可以让王家死心塌地的追随,还能抱得美人归,多好的事啊,殿下怎么反而不太高兴?” 卿如晤本来就生得极美,她这一笑,就算是长孙泓也不由得晃了晃神,他怒道:“好事?卿如晤,你把一个颜面尽失的人塞到我身边,你跟我说这是好事?!” 卿如晤丝毫不让:“殿下,王小姐是您自己要娶的,您何必把火发到我的身上,我一个小小女子,有何能耐迫使您娶她!” 长孙泓听了她的话,心头掠过一阵莫名地烦躁:“那九夫人母子三人呢?你又作何解释!” 卿如晤面色一冷:“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怀璧是怎么被陷害的,我又是怎么样死里逃生的,殿下心里一清二楚!大家都是聪明人,非要把一切摊开了说么?” “果然是你!”长孙泓那双狭长的眼睛里迸出危险的光芒,“卿如晤,别以为你有太子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要是把本王惹急了,本王第一个拿卿怀璧开刀!” 卿如晤直直地看向他:“殿下要怎么做是殿下的事,您不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也和殿下无关。我累了,殿下请便。” 说着,她行了一个礼,转身举步欲走,然而下个刹那,她的手又被长孙泓拉住。 卿如晤回过头,皱着眉头看向他。 是了,她怎么忘了,他是堂堂皇子殿下,当今中宫皇后的嫡生子,身份高贵,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的份,哪有别人给他甩脸子的份? “殿下还有事?” 长孙泓不由自主地逼近了一点,目露凶光地盯着她:“卿如晤,你还不知道吧?父皇将你许给了本王,圣旨已经拟好,就等着盖印鉴!你若识相的话,最好对本王客气一点,因为你将来的荣辱全系在本王身上,到时候入了皇子府,本王让你跪着,你就不能站着!你的小命都捏在本王手里!” 卿如晤不假思索地甩开他的手:“殿下,你以为知道这个消息,我就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或者是欢欣鼓舞感激涕零吗?” 卿如晤笑得云淡风轻:“若是殿下这么想,那你就错了,我说过,我根本就不在乎!”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长孙泓盯着她的背影:“卿如晤,我们走着瞧!”他的眸里皆是愤怒的冷意,被愤怒深深掩藏的,还有一丝疯狂的不甘。 回到淑清苑,卿如晤觉得心烦意乱,她叫荷风伺候笔墨,然后执笔乱写一通,废纸堆了一大堆,她才觉得解气。 这时候,竹露匆匆来报:“小姐,永乐斋出事了,老夫人叫你过去看一趟。” 卿如晤和永乐斋闹翻是相府人人皆知的事情,永乐斋就算是天塌了,老夫人也可以不用叫她。 然而这近三个月,卿如晤每天都往长青堂跑,老夫人年纪大,虽然深居简出,但并非真的喜静,有卿如晤每天陪着、哄着,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对卿如晤越来越依赖,一点小事都会叫她去商量。 卿如晤将手洗干净,换上朝槿找来的衣服,又整了整头发,这才向永乐斋走去。 到了永乐斋,只见老夫人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离主屋老远,而卿彧则负手立在屋前。 气氛严肃得令人心惊。 “祖母,发生了什么事?”卿如晤走上前,小声地问道。 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大夫已经进去了,我们且等等。” 不一会儿,李大夫走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老爷,九姨娘感染了天花,若非发现得早,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会保不住。” “天花?”卿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惊道,“李大夫,你可确定?” “确定!”李大夫斩钉截铁地道,“只是老朽有一事不明。天花此病虽然传染力极强,但是成人抵抗力好,若不是接触过患者,一般不会感染。九姨娘近来可曾接触过天花患者?” 卿彧心念一转,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吩咐一旁的陆锦书,道:“锦书,你去查一查,二少爷可曾接触过这个院子,或者二少爷院子里的人,可有来过永乐斋。” 陆锦书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不置一词。 老夫人闭眼捻着手中的珠串,一言不发。 约莫一炷香时间,陆锦书带来了消息:“老爷,二少爷院里的安子,近期与九姨娘身侧的冬银交往过密,安子我已经带来了。” 卿彧脸色勃然一变,怒道:“将冬银带过来!” 看到如此盛怒的卿彧,卿如晤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 卿彧不是那种舐犊情深的慈父,看来对王氏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好了伤疤忘了疼,急冲冲地跑过来给王氏主持公道。 冬银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她看见安子跪在地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砰地跪倒地上,脸青唇白地道:“老爷饶命!” 第62章 早有预谋 卿彧怒道:“你们俩若是从实招来,可免一些皮肉之苦,否则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安子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膝行两步,惊恐地道:“老爷,奴才与冬银乃是表兄妹,打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但是少爷年幼,奴才不好厚着脸皮让他给我和冬银指婚,只得与冬银偷偷来往,一切都是奴才的错,请老爷责罚奴才一个人,不要责罚冬银。” 卿彧踹了他一脚,吼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奴才!二少爷染了天花,申思阁上下早已被禁止出入,你竟还敢偷偷与九姨娘屋里的丫头私相授受,你可知九姨娘现在也感染了天花?!” 安子一听,吓得胆肝俱裂,忙解释道:“老爷明鉴,奴才只是申思阁日常洒扫的小厮,平日连二少爷都见不着,怎么会因为奴才与冬银来往而将病气过给九姨娘呢?” 冬银却像似想起了什么,她脸色苍白地道:“安子,上次你送给我的那个香包,我记得你说过,少爷非常喜欢,还拿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对吗?” 安子想了想,忙不迭点头:“对的对的,当时奴才把刚买回来的香包放在袖子里,在洒扫时不小心掉了出来,被恰巧经过的二少爷看到了,二少爷帮奴才捡起香包,他当时还说香包上蒲公英的图案很稀奇,拿着看了许久才还给我。” 听到这里,卿如晤眯着眼,眼里尽是冷意。 安子且不论,那冬银是九夫人的大丫头之一,能近身伺候的都不是简单的货色,要想活命,此时她应该拼命撇清关系才是,怎么还会去提醒安子香包得事? 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这时,冬银又道:“那香包奴婢日夜带在身上,会不会……” 安子立刻接道:“冬银,你别胡思乱想,香包日夜带在你身上,你都没有染上,怎么会过给九姨娘!” 冬银伤心地道:“安子,你有所不知,姨娘最近整日伤心难过,本来怀着身孕身子就弱,加上心内郁结,容易感染也不奇怪!” 安子哭道:“都怪我贪图便宜,那时二少爷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我想着丢了可惜,还是交给了你,没想到……都是我不好!” 卿彧听到这里,沉声道:“确实是你这蠢奴才不对!来人,将二人各打三十大棍赶出府去。” 这样他们哪还能活命? 冬银脸色煞白,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安子不停地磕头,边磕边道:“老爷,求求您饶了冬银,奴才愿替她承担所有,要杀要剐都可以!”他磕得头破血流都未停止,让人看了忍不住动容。 在被拖下去前,安子用喊道:“冬银,记得向大小姐拿钱。” 说完便不再开口,很快就被带了下去。 卿彧幡然一惊,疑惑道:“冬银,什么钱!” 见冬银没有反应,他徒然又拔高音量道:“说!否则我揭了你的皮!” 冬银抖了一下,但还是咬着唇不说话。 卿彧怒道:“不说是吧!锦书,把安子乱棍打死!” 冬银这才有了反应,惶恐地道:“老爷,我说,我说,奴婢母亲病重,缺一大笔钱看大夫,大小姐前几日找上奴婢,说只要奴婢帮她害九姨娘,她就给我五百两银子,奴婢母亲等着钱救命,奴婢也是没法子了……” 卿彧目光扫了过来,那眼波如刀子一般锋利,声音愈发沉得可怕:“她让你怎么害晚晚的?” 晚晚? 卿彧如此称呼九夫人,说明他已是信了安子的鬼话! 卿如晤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冬银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她知道奴婢与安子交好,便给了安子一个香包,让安子在遇到二少爷时故意掉出来,不要急着捡。小姐说二少爷最喜欢蒲公英,他一定会捡起来看,只要二少爷摸过香包,便让安子立即将香包交给奴婢随身佩戴。奴婢之所以没有感染天花,是因为大小姐给了奴婢一种药,奴婢吃了便能增强抵抗力。” “大小姐还说,不能让二少爷知晓,这样一来,就算有一天东窗事发,二少爷也不会受到惩罚。奴婢知道的就这些了!” “带下去,和安子一起乱棍打死!”卿彧火冒三丈道。 求饶声远去,卿彧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冲到卿如晤面前:“孽畜!王氏肚子里是你的弟弟或妹妹,你竟下此狠手,我绝不容你!” 说完,一巴掌就要甩上去。 卿如晤急切地唤了一声“祖母”,便立刻躲进老夫人的怀里。 卿彧急忙收手,却因力道收不回来,甩空了一巴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老夫人实在不想看这个闹剧,怒道:“你给我住手!站好!” 卿彧立刻住手,乖乖地站在老夫人面前,脸色铁青,看得出憋着好大一股火。 老夫人又道:“顾妈妈,你去将徐大夫请来。” 不一会儿,徐大夫被请来为九姨娘看诊,得出的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老夫人,并非天花,而是和二少爷一样,中了漆树毒。” 徐大夫虽然只为老夫人一人看诊,但是曾经也是个杏林圣手,他的医术不在太医院供职的太医之下。 他不会断错。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如晤!你竟敢下毒?!”卿彧暴跳如雷,“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老夫人差点被他气得背过气:“住嘴吧你!” 卿如又惊又怒:“母亲,你怎么还护着她?!她小小年纪心肠竟这么狠毒,若是再纵容下去,总有一日会惹出大麻烦的!” 老夫人眼前一花,上气不接下气:“这是你为相的水准吗?事情前因后果问清楚了吗?啊?” 正在这时,一个少年从院门口冲了过来,不由份地就要踹卿如晤一脚,卿如晤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躲。 卿怀瑾一脚踹空,抬腿就要再踹一脚。 卿如晤见他是朝老夫人踹去的,连忙扑上去将老夫人护在怀里,她的腰,就这样地挨了卿怀瑾狠狠一脚。 卿怀瑾是练过武的,并非什么酸书生,这一脚踹下去,卿如晤闷哼一声,痛得面白如纸,趴在老夫人怀里半天都无法动弹。 “怀瑾,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踢祖母。” 第63章 揭穿阴谋 卿如晤额上渗出细腻的汗珠,说话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卿怀瑾勃然大怒道:“我踢的就是你!卿如晤,你个贱人!将我娘害到这个地步还不够,竟还对她下毒,我杀了你!贱人!” 卿如晤还想说什么,可是她痛得说不出来,好看的眉头高高蹙起。 “来人!将这个逆子拿下!”老夫人连忙将卿如晤抱在怀里,大声吩咐道,“徐大夫,你快来给晤丫头看看。” 竹露立刻上前,将卿怀瑾按在地上,然后点了他的穴道。 徐大夫连忙为卿如晤检查,然后道:“大小姐这伤得极重,只怕十天半个月都不能乱动。” 老夫人气得眼睛红如滴血:“彧儿!你养的好儿子!” 卿彧吓了一跳,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若是没有如晤挡着,他根本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怀瑾,你发什么疯?!”卿彧怒道。 卿怀瑾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却还是双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血仿佛一下子涌到脸上。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父亲,你要为我娘做主啊!卿如晤这贱人,竟敢对她下毒!” 他刚说完,满脸疹子的九夫人跑了出来,一把推开竹露,然后将卿怀瑾抱在怀里:“怀瑾,你别说了!别说了!” 看来是卿怀瑾的怒吼惊动了她,她明知自己不宜见人,但为了保住儿子,她还是出来了。 夏天闷热,她本来穿的就不多,身上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上,都爬满密密麻麻的红疹,额头上还绷着雪白的绷带,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其状之怖,让众人不忍直视。 这哪里还是那个质美如兰高洁如菊的九夫人? 这分明,分明就是个怪物! 卿彧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目光有意无意地从九夫人身上移开。 老夫人将卿如晤小心地递到荷风怀里,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她沉声道:“徐大夫,把你给二少爷看病的方子拿来给老爷看。” 徐大夫小声吩咐了几句,药童点了点头,立刻跑出去,不一会儿便拿来了几份药方,递到卿彧手中。 老夫人道:“徐大夫给我和怀璧看病,他都会备好案底,你且认真地看看吧!” 卿彧快速地扫了一眼,脸上愈发惊骇:“母亲,这……怀璧也是中了漆树的毒?”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晤丫头为了不让你伤心,她得知了怀璧中的是漆树毒而非得了天花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我不要追究,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父亲的?你简直要气死我这个老婆子!” 卿彧的目光在九夫人和卿怀瑾的身上来回巡视,足足好半天都说不出半个字。 卿怀璧中的是漆树毒,九夫人中的也是漆树毒,这时竟有丫头说卿如晤指使下人让九夫人染上天花。 这么说,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九夫人向送去别院的卿怀璧下毒,然后故技重施在自己身上,目的就是为了嫁祸卿如晤。 天呐!他宠了十几年的女人,竟是表面无害内心狠毒的人,他最疼爱的儿子差点踹了他的母亲。 卿彧紧紧攥住药方,心痛地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发怒,可是看得出来他早已怒不可遏。 “王氏,你将我们之间那点情谊都折腾没了!”卿彧痛心地说,“从今天起,你安心待在永乐斋吧!一律吃穿用度还和往日一样,但是,你就别出来了!” 说完,他竟差点哭了起来。 卿如晤知道,他越心痛,说明越在乎九夫人,只有真的在乎,才会感觉到背叛。 她也知道,九夫人这一次是彻底把卿彧的心伤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九夫人劈在原地。 她哭成一团泪人,可是早已没有往日的楚楚可怜,而是像一个得了麻风的疯婆子一样:“彧郎,您为何要如此待妾身?” 卿彧闭上眼睛,难过地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卿彧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你,自你来到相府,一直宠着爱着呵护着,就连正室夫人都盖不过你的风头。可是白氏走后,你的心气越发高了,我和母亲早已决定将你扶正,你也是知道的,可是你为什么如此急不可耐?为什么还不满足?为什么非要将如晤和怀璧赶尽杀绝?!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九夫人颓然跌坐在地上。 她了解卿彧的脾气,她知道,这一次卿彧轻易不会原谅她。 卿怀瑾哭道:“父亲,你不要中了卿如晤那个贱人的计!姨娘是被冤枉的!” 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把卿彧拼命克制的怒火挑了起来:“逆子!你不老实待在屋里反省,反而跑出来殴打嫡姐,看来罚你闭门思过是轻的!从今天开始,你每日必须到祠堂里跪足两个时辰,若是做不到,我这个父亲你也别叫了!” 卿彧话音刚落,陆锦书便着人将卿怀瑾和九夫人分别带了下去。 他走到卿如晤的面前,第一次露出慈父的模样,眸色却仍然复杂:“如晤,你受苦了!父亲会为你做主的!” 卿如晤虚弱无力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在一旁道:“彧儿,母亲知道你看重王氏,若非她太过分,做事没个分寸准头,我也不会让你知道这些腌臜龌龊的事情。你回去好好歇着吧,过几日便是纳妾之礼,辛夷自小漂泊在外,肚子里没这么多弯弯道道,比这王氏强多了,你身边也总算有个贴己的、让人放心的自己人。” 卿彧深吸一口气,几近哽咽道:“母亲,儿子送你回去。” 说完,卿彧小心翼翼地扶起老夫人,缓缓地向院门走去。 老夫人走了几步,转过头道:“荷风竹露,你们好生照顾小姐。” 其实,老夫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卿如晤,然而她也知道她的儿子急需她的安慰,只得将卿如晤交给徐大夫看顾。 “徐大夫,晤丫头的伤就交给你了,不管用什么方法,花费多少,你务必要将晤丫头治好。” 老夫人与卿彧离开后。 竹露将卿如晤小心地背在背上,走到院门口时,永乐斋的门被猛地被关闭。 望着紧闭的门扉,卿如晤将头埋在竹露的肩膀,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必挨上这一脚,可是当卿怀瑾踹向老夫人时,她鬼使神差地扑上去以身抵挡。 或许,老夫人在她心里,早已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回到淑清苑。 荷风立刻调动几个近身伺候的丫头:朝槿去找柔软透气的中衣为卿如晤换上,杜若去取来一盆冰块纳凉,红英去厨房里煎药,而熟悉医理的杜若则为卿如晤做局部按摩。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卿如晤很快便可以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养伤。 她遣了众人,只留荷风和竹露在房里伺候。 荷风一边打着扇子,一边道:“九姨娘果然狗急跳墙了,否则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出手。” 可不是狗急跳墙吗? 卿如晤只是让荷风把卿怀璧因感染天花被禁足在申思阁的消息递进去,并让卿怀璧终日蒙面呆在屋里不见人。 果然,九夫人听得这个消息,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在没有核实清楚的情况下,便安排了安子和冬银这出戏。 竹露笑着接道:“九姨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姐和老夫人早已知晓二少爷中了漆树毒,九姨娘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赔了夫人又折兵。” 卿如晤听了只是笑了笑。 至于卿怀瑾,卿如晤在安子和冬银唱完戏后,悄悄给荷风使眼色,荷风立即会意,趁乱出去让朝槿设法将九夫人被毒害的消息递到卿怀瑾屋里。 卿怀瑾果真没有让卿如晤失望,打了看门的小厮,怒气冲冲地就冲了过来。 若不是他踹的那一脚,卿彧也不会如此动怒,若不是他在门口大吼大叫,九夫人也不会出来。 九夫人那一副鬼样子被卿彧瞧见,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心里阴影? 卿如晤忽然十分期待。 第64章 翻墙窃美 是夜。 荷风伺候卿如晤沐浴,竹露在门口把守。 “小姐,水有点凉,奴婢去吩咐红英给您提一壶热水。”荷风说完,将帕子放下便走了出去。 卿如晤拧了张帕子放到脸上,然后靠在浴桶上闭眼小憩。 门被轻轻打开,有行走时衣服的窸窣声响起,有人拿了帕子,轻轻地替卿如晤擦背。 “没想到堂堂的二皇子殿下,竟是这种偷香窃玉的登徒子!”卿如晤将脸上的帕子取下,豁然掉转身子,目光森冷地看向桶边站着的人,“我真为您感到不耻!” “你知道是本王?”长孙泓丢下帕子看向她,眸色惊讶,“看来本王小看你了!” 卿如晤将手搭到浴桶旁边,笑道:“殿下,你小看我的何止这一件?”话音还未落,她猛地往长孙泓脸上泼了一碗水。 长孙泓举袖一挡,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可是已然迟了,还是有几滴溅到他的脸上,很快便挥发不见。 他本可以全然挡下,然而卿如晤露在水面的一痕雪白就如一抹蚀骨毒药,刹那间夺去了他的神思和呼吸。 只是慢了瞬刻,他便一败涂地。 “卿如晤,你用毒?”长孙泓说着,便瘫软在地,目露凶光地看着她,“卑鄙!” 卿如晤用力过猛,牵动了被卿怀瑾踢中的伤处,痛得她眼前一黑,然而她面色未变,对着长孙泓轻轻一笑:“卑鄙?这就卑鄙了?那等会儿我要做的事岂不是太狠毒?” 她这一笑,颠倒众生。 长孙泓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然而马上被恼怒掩盖:“你想做什么?!” 卿如晤拍拍手掌,荷风和竹露立即走了进来。 荷风将屏风拉到长孙泓面前挡着,然后拿着了衣物快速地替她穿上,又细心地替卿如晤擦了擦头发,这才将屏风拉开。 而竹露早已将长孙泓捆成一团,待卿如晤穿好衣服走出来,便一把丢到卿如晤跟前。 望着长孙泓掠过惊讶的眸子,卿如晤笑道:“方才被殿下放倒的是红英和杜若,若不是殿下一向眼高于顶,从不将区区婢女放在眼底,今日也不会栽了个跟头。” 是的,这就是长孙泓的一个弱点。 在他眼里,永远只有自己,对他没用的人,他从来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卿如晤只是让朝槿和红英穿上荷风和竹露的衣裳,梳了与荷风和竹露一样的发髻,熄灭几根蜡烛,便可在他面前以假乱真。 长孙泓虽然骄傲,但不代表他完全无法忍受半点屈辱,闻言他只是冷哼一声:“看来你早已事先将一切准备好,但你如何得知本王今夜会来?!”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卿如晤腰上袭来,卿如晤痛得冷汗直冒,却还是强装镇定慢慢地道:“大秦武将,无人不以太子马首是瞻,二皇子殿下你是个有抱负理想的人,自知无法拉拢武将,便只得将目光放到文官身上。父亲虽然为人糊涂了些,但好歹也是文官之首,势力不容小觑,而将父亲收归麾下最直接有力的方法便是联姻。” 说到这里,卿如晤的语气蓦地变得严厉,声音仿佛淬了冰:“九姨娘是王家的人,自然对殿下忠心耿耿,只要她坐上了相府主母的位置,四妹便是嫡出,到时候只要殿下娶了四妹,相府便顺理成章地被你拉拢,所以你才会在九姨娘背后推波助澜,将我母亲害死!可惜我打乱了你的宏伟计划,把他们母子三人逼得无路可退!今日他们更是在我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心气高傲如你,怎么还能忍得住?!必然是要火急火燎地来找我算账!” 长孙泓冷笑:“都说你上次昏迷之后换了个人,本王还不信,如今看你这番模样,倒真像换了个人!” 卿如晤目光乍然锋利,那眼波横过去,犹如两把刮骨钢刀:“变一个人也好,变两个人也罢,长孙泓,你我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注定不死不休!” “竹露,给他换上衣裳!”卿如晤冷声吩咐。 “你到底想做什么?”长孙泓愈发疑惑。 卿如晤俯下身,修剪整齐的指甲划过他脸颊,额头,鼻子,下巴,然后猛然一抓,长孙泓的脸上登时起了一道血印。 他吃痛皱眉,却听得卿如晤又道:“殿下放心,我还没活够,自然不会让殿下掉半根头发。” “传闻张御史的幼子形骸放浪,与每个戏班的当红戏子都有一腿,府中还豢养了不少俊俏小厮,”卿如晤整了整衣服,“不知殿下这般俊美的人,到了他屋子里能不能独占春色。” 长孙泓被竹露强行披上一件绯红的外披,金冠束起的头发被打散,用一条绯红的绸带半束,整个过程他都面无表情,目光阴鸷地看着卿如晤。 直到卿如晤将一柄铜陵递到他面前,他才露出了许些惊恐之色。 卿如晤冷冷道:“竹露,丢到张小公子房里。” “卿如晤,我要杀了你!”长孙泓被提起来时,恰好与卿如晤面对面,他双目猩红如血,睚眦欲裂,“我一定会杀了你!” 长孙曌果然失态了,他这种自持身份的人,竟连“本王”也忘了自称。 卿如晤冷笑,嘴角噙着一丝嘲讽:“那我拭目以待,殿下。”那一声殿下,尾音拖得很长。 她摆摆手,竹露将长孙泓提了出去。 卿如晤这才力竭般倒在荷风怀里:“荷风,快扶我到床上。” 荷风小心翼翼地将卿如晤扶到床上,一边替卿如晤轻轻按着腰处,一边道:“小姐,定是方才用力过猛,又扯到伤处了,可要奴婢去招徐大夫?” 卿如晤毫不在意地道:“不用,二皇子翻墙窃美和在我房里发现二皇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如果传徐大夫,势必要惊动祖母,到时候要是被人看出端倪,今夜之事定然包不住,我们绝不能惊动任何人。” 荷风点了点头,担忧地道:“如此危险,小姐为何不让奴婢代替你,非要坚持以身犯险?” 卿如晤摇摇头道:“长孙泓此人心狠手辣,若是我他尚且有所顾虑,如果是你,他一定会直接下狠手!” 荷风感动地道:“小姐,奴婢是您的奴婢,您不必为奴婢考虑。” 卿如晤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傻荷风!你和竹露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是你们受伤害,我就是个缺胳膊少腿的人,我怎么能让你们犯险?” 荷风定定地看着卿如晤,短短几个月,她对卿如晤的感觉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同情到震惊,从震惊到敬佩,再从敬佩到感动。 卿如晤已彻底征服了她,赢得了她全心全意的效忠。 她双眸水汽氤氲,轻声道:“小姐,我看这二皇子绝非善类,今日我们如此对待他,他会不会……” 卿如晤目光亮得惊人:“长孙泓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要在人前维持干净无害的形象,就算他将我们恨得要死,形势未明之前,他绝不会轻易出手,他一定会把这笔账记在心里,日后慢慢清算。所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至少,目前是。 希望她猜的没错。 第65章 新欢旧爱 翌日。 竹露来报:“小姐,张小公子院子里有个戏子突然发狂,抓了一把剪刀直接扎进张小公子胸口,张小公子当场一命呜呼!” 卿如晤闻言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容地喝了一口茶水道,然后平静地道:“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张小公子定然是看到了长孙泓的真容,否则也不会被他灭口。” 长孙泓此人,怎么容许别人看到他丢人的一面,更何况还是以这种方式。 荷风在一旁笑道:“张小公子祸害了那么多少年,如今也算死有余辜。” 卿如晤赞同地笑了笑。 翌日。 盛夏午后的阳光刺眼夺目,晒得大地一片燥热,卿如晤睡房临窗种有一棵大树,蝉鸣呱噪,却也难得凉快。 卿怀璧来找她时,她正半靠在贵妃椅上,临窗握着一卷书细细地看着。 “姐姐,”卿怀璧细细地将她的情况问了一遍,这才坐到她旁边,乖巧地笑道,“你在看什么?” 卿如晤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姐姐在看书啊!。” 卿怀璧有些不解,皱着眉头道:“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啊?我们先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胡说!”卿如晤用书卷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那些酸腐的古人生怕女子读书懂礼不好管教,甚至威胁男性的地位,才说出这样的胡话!” 卿怀璧扬起小脸,睁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她。 卿如晤心头一软,温柔地问道:“怀璧,你认为读书有什么用?” 卿怀璧挠挠头道:“先生说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将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卿如晤放下书卷,摇了摇头道:“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是对的,但为了考取功名不对。” 卿怀璧一脸懵懂:“姐姐,这是为什么?” 卿如晤耐心地解释道:“君子海纳百川,厚德载物,读书是考取功名的手段,但考取功名并非最终目的。怀璧,你记住,读书是为了明理,人明理才能懂事,懂事才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懂事?” 卿如晤点头:“对!就比如说我们的爹爹,他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他就很懂事。他上懂得揣摩圣意让陛下喜欢他,保得他荣宠不衰,地位始终稳如泰山;下他宽严相济,雷霆手段下也能刚柔并济,让一众文臣为他马首是瞻。” 卿怀璧道:“那父亲读的书一定不够多。他每次都偏心永乐斋冤枉我们姐弟,祖母老骂他糊涂蛋!” 卿如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怀璧,你要认真读书,姐姐不求你考取功名日后成为达官显贵,姐姐只希望你能做一个明理的人,既能懂得区分是非善恶,也能运用书中学到的知识保护自己。” 卿怀璧点了点头,郑重地道:“不仅如此,怀璧还要懂得怎么保护姐姐。” 卿如晤心头一动,将荷风端上来的绿豆汤递到卿怀璧面前。 看着他认真喝汤的模样,卿如晤嘴角不经意地勾起。 怀璧是个早熟而又聪明的孩子,很多事一点即透。真希望他长大后不会和父亲一样糊涂。 卿怀璧在长身体,一碗绿豆汤很快就见了底,卿如晤为他擦了擦嘴角,然后转头吩咐荷风道:“再去盛一碗来,顺便让红英做点可口的糕点。” 荷风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几日后。 卿彧将丁辛夷纳为妾室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卿如晤腰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这几日,老夫人每天都遣徐大夫过来守着,一堆又一堆的伤药补品流水似的往淑清苑送,要是卿如晤不见起色,只怕老夫人会命人砸了卖药的铺子。 丁辛夷,不,现在该改口叫丁姨娘。 丁姨娘是老夫人的至亲,在老夫人将她认下后,卿彧派去的人也证实了她身份的真实性。 老夫人看重丁姨娘,纳妾礼办得盛大而隆重,竟还开了几桌宴席,宴请平日与卿彧交好的同僚。 卿如晤虽然带着伤,但还是强撑着与老夫人一起招待宾客,从早上到晚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亥时才结束。 正当喝得醉醺醺的卿彧一步三晃地走去喜房时,看守永乐斋的丫头匆匆来报:“老爷,九姨娘的胎不太好,您去看看吧!” 卿彧听了,酒意顿时消了一大半,连忙随着丫头风风火火地去了永乐斋。 当然,这个消息也被春华递到了淑清苑,卿如晤听了,取下头上的步摇放到盒子里,头也不回地道:“丁姨娘刚进门,论资排辈九姨娘为长,姐姐病了,做妹妹的哪有不去看的道理。” 春华一怔,荷风立即道:“小姐让你将此事告诉丁姨娘,但是要注意说话的方式,丁姨娘毕竟新婚,不能把人家吓到了。” 春华跟了九姨娘许久,一点即透,连忙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卿彧走进永乐斋,只见廊前长了许多杂草,院里的小树也随意伸展着枝丫,看起来一片萧瑟的凌乱。 卿彧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屋内只点了两根蜡烛,荧荧烛火跳动,昏暗的屋子却一片燥热。 九夫人躺在床上,面白如纸,唇角发青,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怎么回事?”卿彧怒道。 自上次漆树毒一事,李大夫便被老夫人撤了,换了个刘大夫。 刘大夫战战兢兢地道:“相爷,孕期的女子本就多思,姨娘近期终日愁绪郁结,这对养胎大大地不利。” 卿彧不想听他啰嗦,不悦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结果!” 刘大夫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道:“九姨娘见红,老夫拼尽全力才将胎儿保住,她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卿彧走到床前,静静地看着昏迷过去的九夫人,她头上还裹着绷带,红斑已经消失,长长的睫歇落在脸上,有一种病态的娇弱之美。 没来由的,卿彧心头就像被一根极细的弦轻轻抽动,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九夫人的手:“晚晚,你还好吗?” 九夫人徐徐睁眼,一看到卿彧便扑到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彧郎,妾身不是做梦吧?” 卿彧心头一软,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地道:“是我,晚晚,是我。” 九夫人目光一闪,伤心欲绝地道:“彧郎,妾身知错了,彧郎……妾身不该糊涂,求彧郎原谅妾身,妾身再也不敢了!” 卿彧搂着她的手一顿,并没有说话。 九夫人知道卿彧不可能如此轻易原谅她,哭得肝肠寸断:“彧郎,妾身之所以犯糊涂,也是太在乎彧郎的缘故,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彧郎的原谅,妾身愿一辈子不踏出永乐斋一步,只求彧郎不要恨妾身,不要不理妾身,否则妾身真的活不下去了……” 卿彧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却又透着一股孤洁高傲的气质,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以后安分守己,不再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待你平安产子,我便会求母亲将你放出来,母亲她嘴硬心软,待这口气消了,定然会原谅你的。” 九夫人情真意切地道:“只要彧郎不再生妾身的气,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愿意,以后妾身会好好孝顺老夫人,努力让老夫人喜欢妾身,不让彧郎为难。” 卿彧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九夫人,轻喃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胎,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九夫人轻轻“嗯”了一声,将头埋到了卿彧的怀里。 “夫君,”门突然被打开,一身丹红色喜服的丁姨娘走了进来,“妾身听说姐姐身体不适,特意过来看看。” 这一声夫君,她叫得低徊动人,恍若黄莺初啭。 九夫人抬眼看过去,但见她穿霞帔,戴凤冠,一应装扮和正室夫人近乎相似。 而她那一张脸,不说魅惑众生,却也是美丽至极。 更重要的是她非常年轻,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青春的朝气。 九夫人心神巨震,眯着眼看向她,双眸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卿彧看到丁姨娘走了进来,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随着她面庞在光幕里逐渐清晰,卿彧眼底的光愈亮。 不知为何,卿彧生出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他蓦地将九夫人的手松开,站起来有些尴尬地道:“辛夷,你怎么不在房里等我?” 第66章 姨娘小产 九夫人的表情忽然凝住,好像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 丁姨娘笑道:“妾身担心姐姐的身体,要亲自过来看才放心。” 这时,丫鬟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准备喂九夫人喝。 丁姨娘美目流转,连忙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九夫人嘴边:“姐姐,妹妹喂你喝药。” 灯光昏暗,丁姨娘故意将滚烫的药汁洒在九夫人手上。 九夫人本就憋着一股邪火,猛然被烫了一下,她“哎呀”一声,连忙甩掉手背上的药汁。 “你想杀了我吗?!” 不知是不是巧合,丁姨娘突然被吓到,将药碗往上一抬,恰好撞上九夫人的手。 “啪”的一声药碗掉到地上,甩了个粉碎。 可这一幕看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九夫人不识好歹,一把甩开丁姨娘的药碗。 丁姨娘吓得连连告罪:“对不起,姐姐,我只想帮帮你,我不知道姐姐不喜欢,我下次不会了。” 九夫人看丁姨娘一副像是被人对她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的模样,拼命压抑的怒火“腾”地窜到脑门:“不用你来假惺惺!你是什么样的货色,难道我不清楚么?!” 丁姨娘身子明显缩了一下,她惶恐地道:“姐姐,我是好心的,你这样说也太伤人了。” 九夫人恨不得将她楚楚可怜的脸皮一把抓花,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丁姨娘,双目猩红。 那厢卿彧早已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丁姨娘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指着九夫人道:“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本以为你早已悔改,还动了将你放出来的念头,我看如今是不必了,你好生待在房里反思己过吧!” 说完拉着丁姨娘便走了出去。 门即将关上时,丁姨娘回过头看了一眼,对着九夫人露出胜利的一笑。 烛光覆在她脸上,一片诡异的红。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以前他曾抱着她说过,自她之后再也不会有其他女人,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言犹在耳,可是再也做不得数,他一腔柔情已经给了这个叫丁姨娘的女人! 九夫人登时火冒三丈,一把抓起枕头砸了过去,“砰”的一声,紧闭的门扉被撞得轻轻颤动。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小腹袭来,她捂着小腹,脸上极为痛苦:“来……来人!来人!快来人!” 翌日清晨。 卿如晤坐在铜镜前,朝槿正仔细地为她梳妆。 她已经可以行坐无碍,但腰上的伤还是会隐隐作痛。 这时,荷风走了进来,她挥手屏退左右,走到卿如晤身边小声地道:“小姐,九姨娘昨夜因受刺激落胎了,据说是个男婴,奴婢悄悄问了王大夫,他透露说九姨娘怀胎时身子虚亏,就算九姨娘没有受到刺激,这胎也熬不到足月生产。” 卿如晤没有说话,看着镜像陷入了沉思。 她自己做过母亲,所以当知道九夫人落胎的刹那,她徒然觉得有些不忍,并没有多少大仇得报的快意。 但听到后来,她心里那点愧疚感霎时烟消云散。 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道:“王氏觊觎主母之位十数年,却还能一边与我母亲虚与委蛇,讨父亲和祖母的欢心,一边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陷害,还不被父亲和祖母发现,足以说明她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城府很深,这次竟被气得落胎,丁姨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看来之前我太小看她了。” 卿如晤把步摇别到头上,然后道:“不过她也算帮了我个大忙,否则九姨娘这胎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成为指向我脖颈的利器!” 扭头看向荷风,卿如晤又问:“可还有什么异常?” 荷风想了想,道:“王妈妈之前一直和四小姐被禁足在疏影苑,今早被叫回了永乐斋。” “这可不妙,王妈妈回了永乐斋,就相当于老虎归了山,有王妈妈在一旁提点,九姨娘还会有翻身的可能。”卿如晤声音冷硬地道,“祖母和父亲对九姨娘落胎一事作何反应?” 荷风答道:“老夫人不置一词,老爷去看了一次,但很快就回来了。” “自九姨娘来到相府,应该是第一次受到父亲如此待遇,此时她必定心碎神伤,着人看紧了,要是冷不防让她喘过气来,那就不好办了。”卿如晤点了点头,起身道:“走吧!去长青堂。” 荷风低声应了句“是”,便随着卿如晤向长青堂走去。 长青堂院外,竹露与卿怀璧也到了。 卿如晤伸出手,准备拉卿怀璧一同进去,卿怀璧却旋身躲开。 “怀璧?”卿如晤惊道。 卿怀璧无比认真地道:“姐姐,我已经是大人了。” 不对。 卿如晤觉得有些不对。 “你有事瞒着姐姐?” 卿怀璧抿了抿嘴唇,一脸纠结的模样,忽然他抬起头,郑重地道:“丁姨娘害过姐姐,她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她看到我像个孩子一样被姐姐护着,以后她定然会拿我去伤害姐姐,所以姐姐,我不能再被你护着了!” 卿如晤看了竹露一眼,竹露立即道:“小姐,奴婢什么都没说!” 卿如晤摸了摸卿怀璧的头,温柔地道:“怀璧,如果你想保护姐姐,第一步就是别把什么话都宣之于口,也别让人轻易猜透你的心思。” 卿怀璧点了点头。 卿如晤与卿怀璧并肩走了进去,无一例外的,相府女眷全部到齐,而丁姨娘坐在老夫人的左边,紧紧地挨着老夫人。 可见老夫人对丁姨娘的重视程度。 二姨娘和四姨娘连忙向她行礼, 丁姨娘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白皙的脸上透着潮红,显然昨夜过得十分如意。 卿如琅亲切地向她笑了笑。 而卿如玮一看到她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像染着自然精气而生的精灵一般,眼底闪过嫉妒,她刻薄地道:“大姐,你好大的面子,让祖母等你,你眼里还有没有祖母?” 这种人就是犯贱,活着不耐烦尽往死里作。 卿如晤目光一冷,正要开口回嘴,卿怀璧便已冷冷开口:“我和姐姐都把祖母放在心里像菩萨一样敬着,不管来得早或晚,心里的敬意是不会变的,倒是二姐姐你,祖母都没有开口责怪,你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卿如玮一怒,正想开口反驳,便看到老夫人冷冷地望过来,只得不情愿地闭上嘴。 卿如晤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在心底冷哼一声。 这卿如玮真是不知死活,卿怀瑾这个庶长子频频犯错,卿怀璧现在是相府唯一的嫡子,老夫人对他寄予厚望,更是看中他,她竟然还想和他争辩,不自量力! 卿如晤和卿怀璧一齐向老夫人行礼,被老夫人叫到了身边坐下。 这时,老夫人开口了:“大家也知道,丁姨娘是我的亲侄女,我老太婆没什么优点,但是护短又偏心,今后丁姨娘就和我们是一家人了,你们都不准给丁姨娘使绊子!若是有人欺负丁姨娘被我知道,我绝不轻饶!都记下没有!” 老夫人的话,无人胆敢违逆。 众人连忙称自己已经记下。 第67章 喧宾夺主 卿如晤敛下眼睑,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老夫人如此看重丁姨娘,这让卿如晤心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老夫人继续道:“我老婆子老了,从今天开始,便将相府庶务正式交给丁姨娘和晤丫头料理。” 她转过头对着卿如晤和蔼地道:“丁姨娘对相府的内务不太熟悉,晤丫头,你要多多帮衬着丁姨娘。” 这是要让丁姨娘为正她为辅了。 她一个嫡出小姐,给一个姨娘做管家帮手,传出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相信老夫人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是老夫人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老夫人也太看重丁姨娘了! 一山不容二虎。 卿如晤并不想日后扯到和丁姨娘的夺权漩涡中,她不假思索地道:“祖母,孙女从未管过家,而且孙女是个懒货,只怕会给丁姨娘添麻烦。” 老夫人眉头刚刚蹙起,卿如晤又接着道:“二姨娘和四姨娘都是府里的老人,虽然也没管过家,但姨娘们年长,做事比孙女稳重,不如让她们帮着丁姨娘,三个姨娘共同管理,这样一来,外人也不会说闲话,祖母也可以休息,不知祖母以为如何?” 竟对管家之权不屑一顾? 丁姨娘盯着卿如晤,脸上写满震惊。 其实丁姨娘不知道,卿如晤根本懒得跟她争,如果为了那么一点小小的权力就答应老夫人协助她,依她在老夫人心里的位置,日后无论卿如晤做得好还是不好,只要她做点小动作,卿如晤都会处于劣势,倒不如直接甩手。 为何要让二姨娘四姨娘帮衬呢? 原因是二姨娘四姨娘从来没尝过管家的滋味,这人一旦接触权力后,往往难以放手,届时定会和丁姨娘争个你死我活,丁姨娘便没空找她麻烦。 这个决定于卿如晤来说,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丁姨娘没有扶正,嫡女襄助妾室管家,说出去确实不好听,老夫人想了想,觉得卿如晤说的不无道理,便点头道:“如此,林氏,柳氏,你们二人便帮着丁姨娘好好管理家事,若是遇到不懂的,再来问我。” 丁姨娘好像回味过来,她知道卿如晤一下给她树了两个敌人,看着卿如晤的双眼,闪过一丝恨意。 刚想说什么,卿如晤又道:“二姨娘,四姨娘,你们高兴傻啦,还不快谢恩。” 二姨娘四姨娘一喜,连忙行礼:“谢老夫人,妾身必当尽心竭力辅助十妹妹。” 此事便算结束。 可是,卿如晤低估了丁姨娘的胆子。 午后,卿如晤捧着一卷书坐在临窗的椅子上,荷风用琉璃盘端来一盘冰镇西瓜,卿如晤刚刚咬了一块,丁姨娘便来了。 丁姨娘一袭粉裳缓缓走进来,卿如晤抬眸扫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她忽然觉得,丁姨娘是天下最适合穿粉裙的女子。 然而,卿如晤并没有任何表示,视线又聚焦在手中的书卷。 丁姨娘有些不悦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卿如晤眼皮都没抬,似乎没有听到一样。 丁姨娘越发恼怒,上前一把抽走卿如晤手里的书,道:“大小姐!我来清点一下淑清苑的摆设东西,顺便对一下账册。” 校对账册需要她亲自来? 卿如晤眼底闪过冷意,脸上却笑道:“哦!姨娘请便。”说完又拿起手边的另一本书,认真看了起来。 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丁姨娘用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偏生又拿不到她的错处,登时恼道:“大小姐就是以这种态度对待长辈么?” 闻言,卿如晤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了她一眼:“姨娘,你这是要与我讲礼貌规矩吗?” 丁姨娘冷道:“你什么意思?” 卿如晤轻轻靠在椅子上,平静地看向她,朱唇轻启:“荷风,姨娘初来乍到,怕是不太清楚咱们相府一向的规矩,你来说给姨娘听。” 荷风走上前,行了个礼,笑着道:“丁姨娘,在我们相府,姨娘们见了大小姐和二少爷,是需要行礼的;如果遇到家宴,也是少爷小姐们坐着,姨娘站在旁边伺候;外出交际呢,夫人在时由夫人去,夫人不在时少爷小姐们去……” 荷风每说一句,丁姨娘面色便难看一分,她本想仗着老夫人的喜爱,先声夺人给卿如晤一个下马威,谁知到了卿如晤这里,她倒成了喧宾夺主的笑话! 卿如晤见她面色急剧变化,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丁姨娘在她泠然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她如坐针毡地准备行礼,却在屈膝的时候猛地被卿如晤扶住。 她惊疑不定地看过去,便见卿如晤脸上绽开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微笑,下一刹那便听得她道:“丁姨娘,您深得祖母的欢心,我们俩都是依靠祖母才能在相府站住脚跟的人,平时一行一动都要思虑周全,按照规矩行事,否则也会给祖母脸上抹黑不是。我们都敬爱祖母,何不齐心协力,一起孝顺祖母呢?” 卿如晤这是在警告她安分守己,认清自己的身份位置,别想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为所欲为,否则就是给老夫人脸上抹黑! 丁姨娘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微笑,道:“大小姐说的是,是妾身思虑不周,以后还请大小姐多多提点。淑清苑账册清楚明了,东西一件都没有损坏,妾身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这就告辞了。” 卿如晤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姨娘慢走。” 九姨娘走后,荷风走到卿如晤身边,小声地道:“看来不喜欢丁姨娘的人不少,否则她来小姐这里前,应该有人提醒她才对。” 卿如晤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丁姨娘骤然上位,已是引起很多人不满,此时她若是拿捏不好分寸,失了人心,那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不过那又与我们何干?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便不会动她。” 荷风赞同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将竹露叫进来,问道:“父亲回来了吗?” 竹露点了点头。 “荷风,过会儿你把淑清苑的账册送去给丁姨娘,记住,她见了父亲后才交给她。”卿如晤整了整衣裳,笑道,“这个时辰祖母午休差不多结束了,竹露,我们去长青堂。” 到了长青堂,老夫人刚刚起床。 卿如晤如往常一样伺候她洗漱,然后坐在老夫人身边,与老夫人有说有笑。 不一会儿,卿彧便黑着脸进来,她向老夫人行了个礼后,便指着卿如晤道:“如晤,你也太不懂事了!丁姨娘刚来到相府不久,对相府不熟悉,今天又第一天管家,她找你拿点东西,你拿什么乔,虽然她只是个姨娘,但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就不能懂点事吗?非要什么事都掐尖要强么?!” 第68章 反将一军 卿如晤听了卿彧的数落,绝美的双目霎时就红了,泪光盈盈,泫然欲滴,她委屈无比地道:“父亲,您是指丁姨娘去淑清苑找我要家具摆设账册这件事吗?” 卿彧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看着卿如晤。 看来,丁姨娘并没有告诉卿彧她去淑清苑做什么。 卿如晤目光一闪,道:“当时姨娘说她很忙,还要赶时间去处理别的事务,但放账册那个盒子的钥匙在杜若那里保管着,杜若又被我派去做了其他事,我只好告诉姨娘让她先忙着,等杜若回来,便让荷风把账册送过去。在来长青堂前,荷风已经去送账册了呀!” 丁姨娘很聪明,她知道老夫人疼爱卿如晤,但卿彧一直不喜卿如晤,便跑去卿彧那告状。 但是丁姨娘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淑清苑的所有东西都是卿如晤的私库所有,她把主意打到这上边,这不等于告诉老夫人她处事不当管家不力吗? 怪就怪她自己太急着把权力收拢,没了解情况就火急火燎地跑到淑清苑摆威风。 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卿如晤继续道:“不过父亲教训得对,姨娘第一天管家,本来就千头万绪难以下手,可能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对,让丁姨娘对我产生了误会,以后我会注意,不给父亲和祖母增添烦恼。” 卿彧从来没有见她这么好说话的样子,那口火怎么也发不出来。 他只得闷声道了一句:“下次注意点!”便没再说什么。 老夫人的面色一直很难看,其实卿如晤可以理解,世家大族最注重的便是体面规矩,丁姨娘只是区区一个姨娘,老夫人便放权给她管家,这足以说明老夫人对她的看中。 然而寄予的希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丁姨娘此次算是打错了算盘,一是因为她不该在没搞清楚的情况下,跑去嫡女的房里做些不合时宜的事;二是她不该越过老夫人偷偷跑去找卿彧告状。 想到这里,卿如晤眨了眨眼睛,笑道:“祖母,孙女最近气色是不是好了很多?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老夫人心里不太高兴,不太想搭理她,但还是架不住她眼巴巴地求问的样子,只得道:“为什么?” 卿如晤抱着她的手,撒娇道:“因为祖母是活菩萨,孙女日日与祖母待在一起,整日沐浴祖母的神光,气色不好都难!” 老夫人“噗呲”一笑,方才的不悦霎时烟消云散,她慈爱地道:“你这鬼精灵。” 卿如晤的笑靥落入卿彧的眼底,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微妙复杂的情绪。 这时,卿如晤又道:“祖母,孙女再跟您说件趣事,祖母您一定很感兴趣。” 老夫人疑惑地望着她。 卿如晤不再卖关子,笑嘻嘻地道:“祖母,孙女跟您说,怀璧最近愈发像父亲了,那日他来找孙女时看到孙女在看书,他竟然板着脸说‘读书可以明理,姐姐你不要偷懒’,然后给向孙女介绍了几本书让孙女一个月内看完,他还要考孙女,如果孙女考核没过,他就不理孙女了呢!” 老夫人想到卿怀璧小小个人板着脸的模样,登时乐得不可开支:“这个怀璧,真是个呆子!” 卿如晤靠近老夫人,神秘地道:“可不止这些,祖母你想不想知道更多?” 老夫人笑着问道:“还有其它趣事?” 卿如晤点了点头,愉悦地道:“祖母想知道,去怀璧的申思阁一看便知,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些,出去走走也不错。” 老夫人点了点头,卿如晤连忙为她穿上鞋子,老夫人站起身,兴奋地道:“彧儿,一起看看去。” 卿彧微微颔首。 卿如晤松了一口气。 明面上卿怀璧是私生子一事已经得到了解决,可是白氏的冤屈还没有洗刷,虽然老夫人一如既往地疼爱卿怀璧,可是她心里必定存了个疙瘩。 这个疙瘩若是不解开,以后难免会生出更多波折。 至于卿彧,卿如晤心里可以肯定他仍然怀疑卿怀璧不是他亲生,然而若是老夫人信,愿意回护卿怀璧,他信或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三人来到申思阁,便见卿怀璧站在凉亭的椅子前,桌上放着一盆水,他正用毛笔蘸水在石桌上认真地写字。 老夫人连忙打手势,示意卿如晤和卿彧止步。 三人站在一棵葱郁的树下,静静地看着卿如晤的一举一动。 贴身小厮卿文在一旁为他打着扇子:“少爷,天气闷热,您已经练了许久了,歇会儿吧!” 卿怀璧在桌上慢慢一勾,这才道:“卿文,你别吵!待我用完这盆水,我便去休息。” 卿文苦着脸道:“少爷,您满头都是汗,何苦吃这份罪,不如去房里用宣纸练习吧,这样您也能松快些。” 卿怀璧这才抬头,看向卿文认真地道:“卿文,我们相府虽然不缺这点钱,但是财富来之不易,不可随意挥霍浪费,只要我每天坚持用水练习,一个月便可以省下十五两之多,这些银两若是拿去煮绿豆汤免费分发给街上穷苦的人,便能减少暑热给他们带来的煎熬。” 卿如晤听到这里,小声地道:“祖母,你看怀璧是不是死心眼儿,十五两银子哪里够煮绿豆汤分给街上的穷人?” 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眼里泪光点点,二十几年前,若不是有个好心的人家施舍他们母子一碗绿豆汤,他的彧儿未必能活下来。 这时,有个小厮匆匆来报:“少爷,偷东西的人已经找到了,是负责打扫房间的绿裳。” 正说着,小丫头已经被带了上来,她跪在卿怀璧面前,抖若筛糠,面色苍白到极致:“少爷,奴婢父亲病重,奴婢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奴婢知错了,请少爷不要赶走奴婢,奴婢求求您……” 说着,小丫头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磕头。 卿怀璧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卿文道:“犯了普通偷盗,按相府的规矩应该如何?” 卿文在一旁道:“理应打五大棍,并扣半年月钱。” 卿怀璧点点头,不假思索地道:“拉下去打五大棍,并跟刘管事说一声,将她半年的月钱扣了。” 第69章 天伦之乐 话音刚落,绿裳被拖了下去,求饶声响彻整个院子。 老夫人好像觉得他罚得有些重了,眉头高高地蹙起。 正在这时,卿怀璧道:“卿文,她父亲病重一事可是真的?” 卿文点了点头。 卿怀璧又道:“她月钱多少?” 卿文想了想道:“回少爷,绿裳的月钱是三钱。” 卿怀璧立刻道:“悄悄封二十两银子给绿裳,从我的月例银子里扣。” 卿文一怔,不解地道:“少爷,既然如此方才您为何还要罚她?”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违反规定,就应接受惩罚,”卿怀璧郑重地道,“任何时候,贫穷都不可以成为做坏事的理由,至于为什么给她钱,人都有难事嘛!我有能力就应该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卿怀璧说完,便埋头继续练字。 他那一番话,勾起老夫人无限感慨与回忆。 良久,老夫人才走上前,笑着道:“怀璧,可累了?” 卿怀璧被吓了一跳,见来人是老夫人,连忙端起小大人的姿态,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这才扑到老夫人怀里。 “祖母,您怎么来了?” 说完,他看到卿彧也来了,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连忙立正站好,将手一拱,恭敬地行了个礼:“孩儿见过父亲,见过长姐。” 卿彧难得露出慈爱地笑容,问道:“怀璧,你在练什么?” 卿怀璧恭谨地道:“不久后便是祖母的五十大寿,孩儿想给祖母写写一副祝寿词,可是怎么写都不满意,又不想浪费纸,只好在这里练习。” 卿彧心情大悦,吩咐卿文取来笔墨纸砚,然后道:“你先写给为父看看。” 卿文很快就研好墨,卿怀璧拿起毛笔,慢慢地在纸上写了“家、风、飞”三字。 三个小楷笔顺俯仰,容与风流,静静地躺着宣纸上,特有一股潇洒的风致。 竟和他风格类似,却又自成一体。 卿彧眼前一亮,轻声问道:“你怎么会选择这三个字?” 卿怀璧乖巧地道:“长姐说,只要把这三个字练好,将其他的字写得好看,那就简单多了。” 卿如晤闻言,笑道:“怀璧,父亲的一手行楷闻名天下,今天父亲在这里,我说的话都不作数,你应该听父亲的。” 卿彧却摆摆手,道:“如何做不得数,晤儿说得好极了!这三个字包含了汉字结构中最难写的笔顺,只要将这三字练好,其他的字要写好不在话下。” 卿如晤招招手,微笑道:“晤儿,你对书法见解独到,你也来写几个字,让为父看看。” 卿如晤握住毛笔,认真地写了几个字: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卿如晤搁下笔,柔顺地道:“父亲,这几个字形容您最恰当不过,您看可好?” 卿彧满脸震惊,赞不绝口地道:“晤儿这一手楷书,尽得颜公真传!” 卿如晤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因为他的夸赞而沾沾自喜。 笑话,前世成祖都称赞过她的字是“女中豪杰”,天下一绝。 卿彧惊讶并不奇怪。 老夫人看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卿如晤作为相府的嫡女,相府以文发家,她该有几分才气才是。 卿彧今天尤为高兴,亲自握着卿怀璧的手,教卿怀璧指实、掌虚、掌竖、腕平、管直等要领。 卿怀璧本就聪明,学得极快,这让卿彧有一种荣获至宝的感觉。 毕竟他最得他宠爱的卿怀瑾,他曾手把手教了那么多年,也没学到卿怀璧这样的火候。 卿如晤见此,笑着对老夫人道:“祖母,您看怀璧是不是越发像父亲了?” 老夫人开心地点了点头:“何止是像,简直与你父亲年幼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品性都是一样的。” 卿如晤笑了笑,看向正在认真写字的卿怀璧,眼底溢满温柔的光。 晚间的时候,老夫人和卿彧特地留在申思阁和卿怀璧一同用饭,看着满桌的家常小菜,老夫人疑惑地道:“怀璧,你向来都吃这些?” 卿怀璧摇了摇头,道:“不,今日祖母父亲和姐姐都在,比较丰盛些。” 卿怀璧向斜上方拱了拱手,无比认真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老夫人一怔,卿彧却满意地道:“箪食瓢饮,是为君子之道,怀璧,你很懂事。” 卿如晤听了,忍不住腹诽:说得倒好听,也不见你箪食瓢饮。 四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这顿晚饭直到月上梢头才结束。 送走卿彧和老夫人后,卿怀璧高兴地道:“姐姐,怀璧今日是不是表现得很棒?” 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道:“简直棒极了!怀璧,姐姐为你感到自豪。” 卿怀璧扬起小脸,期待地道:“那父亲以后是不是也会像疼大哥一样疼爱我?” 卿如晤鼻子一酸,但还是点了点头:“只要怀璧认真读书,刻苦习武,将来成为太子殿下那样的人,父亲一定会喜欢怀璧。” 卿怀璧努努嘴道:“姐姐,那我没戏了!天底下哪有人比得过太子殿下?” 卿如晤一笑,捏了捏他的脸。 是的,今天卿怀璧所做的一切,都是卿如晤让卿怀璧故意做给老夫人看的。 意外之喜是还捎带了卿彧。 从老夫人和卿彧的反应来看,这一场戏演得极为成功。 又和卿怀璧说了会儿话后,卿如晤这才会淑清苑。 翌日。 卿怀璧将节省下来的月例银子用来买绿豆,给府中下人熬绿豆汤的消息传遍相府。 到了午时,府中下人便可自行去中公厨房领取一碗可口的冰镇绿豆汤,众人得了实惠,也不好意思再私下议论卿怀璧,一口一个“二少爷”叫得香甜。 卿如晤听了竹露的汇报,心情大悦,然而不过多久,扫兴的人便来了。 丁姨娘盈盈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华服,外披是用最时兴的湘绣裁剪而成,绣着百花争艳纹样,衣襟和袖襟处用滚着约莫寸宽的浅紫色镶边,镶边上是金线绣成的云纹,配一套红绿宝石的头面,整个人流光溢彩,颜色万千。 最妙的还是那件鹅黄色的抹胸,绣着一朵花瓣层叠的牡丹,粉色珍珠点缀而成的花蕊,富贵逼人。 卿如晤抬眼将她打量了一遍,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普泽寺初见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唏嘘。 “大小姐,”丁姨娘见卿如晤完全没有开口理她的意思,脸上聚起一抹不悦,“还有半月便是老夫人生辰,老爷让我负责操办,可是中公能动的现银并不多,所以……” “所以?”卿如晤眼睛眯起,危险地看着丁姨娘。 第70章 人心不足 丁姨娘背后有卿彧撑腰,她丝毫不让,强势地道:“所以我来跟大小姐取城东两间铺子的钱库钥匙。” 拿钥匙?什么时候还? 真是好大的胃口! 城东两间铺子盈利最丰,也是相府日常开销的主要来源,丁姨娘一开口就拿两间铺子的钱库钥匙。 想来是近两日在看账本时看见了账目,这才动了这两间铺子的心思。 这两间铺子向来都是她母亲白氏的私库,钥匙一直由她母亲管着,自她母亲去后,钥匙便到了她的手里,以后也会是她的嫁妆。 丁姨娘可真是好盘算! 竟敢打这个主意,那就要看她吞不吞得下了! “丁姨娘是想从这两间铺子的账上划出一些银钱,用来筹备祖母的寿宴?”卿如晤挑眉问道。 丁姨娘嘴角勾起,脸上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却像一朵内部已经腐烂的花,透着几分缥缈的诡异。 “是的,这是老爷的意思。” 拿卿彧压她?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幽幽地问道:“丁姨娘,你是否还因为上次我吓唬你说要把你丢进密道的事记恨于我?” 丁姨娘没想到卿如晤突然转移话题,更没想到她突然会抛出这种问题,表情一怔,瞬间又恢复如常:“大小姐,何出此言?” “既是用来给祖母办寿宴的,不管是你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我哪有不给的道理?”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她,“可是你一来就说拿钥匙,前因后果也没交代,直接把父亲搬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乐意给,直到你搬出父亲才勉强同意。” 卿如晤轻轻靠在椅子上,目光隼利地看着她:“所以我在想,丁姨娘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才这样让我难堪。” 其实丁姨娘存的就是这个心思,可她没想到卿如晤的目光如此毒辣,乍然被挑中心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大小姐,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丁姨娘慌忙解释。 卿如晤笑道:“最好不是。” “丁姨娘,过犹不及。”卿如晤站了起来,边走向她边道,“相府很小,不是王家那样的大家族,但是管起来并不容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被抓在手里任你搓圆捏扁的,还望姨娘凡是多多斟酌。” 说完,卿如晤拿了两把钥匙,放到丁姨娘的手里。 卿如晤的目光仿佛透视灵魂,让丁姨娘一下子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在她的注视下,丁姨娘的心就好像被剖开拿出来,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似的。 “多谢大小姐提醒。”丁姨娘低下头,小声地道,一双美目里却闪过无穷的恨意。 丁姨娘走后,竹露面色阴沉地道:“丁姨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接手中馈庶务没有几天,就敢往小姐的嫁妆上打主意,她也不怕噎死!小姐,您为什么不拒绝,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后都会没完没了!” 荷风沉吟了一会儿,道:“竹露,你没听丁姨娘的话么?” 竹露气愤道:“管她什么话!抢人嫁妆就是不对!” 卿如晤眼中尽是冷意:“丁姨娘都说了,她拿钥匙是为了操办祖母的寿宴,而且也问过父亲的意思,此事根本没有我拒绝的余地,否则便是忤逆不孝。” 竹露还想说什么,荷风连忙将她拦住:“丁姨娘越是着急,于我们越是有利,你就别担心啦!小心变成苦瓜脸,以后没人要!” 竹露脸一红,狠狠地瞪着荷风。 窗外一只鸟飞过,在空中留下一抹残影。 卿如晤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转过来竟是个机关盒。 卿如晤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枚和田玉印章递给荷风:“母亲在世的时候,和我并不是很亲,但在她离世前几天却一改往日的疏离,亲力亲为地照顾我和怀璧,还把她嫁妆铺子的钥匙全部就给了我,交代我要看好……如果当时我警醒一点,也许母亲就不会……” 卿如晤眼角有些氤氲:“荷风,你拿着印章去那两间铺子走一趟。” 荷风点点头,拿了印章换了身衣裳出了府。 荷风走后,竹露问道:“小姐,奴婢很讨厌丁姨娘,总觉得她不是好人,近来她更是三番两次蹬鼻子上脸,您怎么那么好的脾气,对她一忍再忍?” 卿如晤坐到桌前,随手捞一本正在桌上的书,靠在椅子上看了起来,见竹露义愤填膺地模样,不由得笑道:“竹露,老夫人愿意给丁姨娘脸,父亲对她的新鲜劲也没过,忍一时才能风平浪静,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竹露撇撇嘴,道:“奴婢只知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卿如晤没有看竹露,视线聚焦在书上,漫不经心地道:“丁姨娘行事如此张狂,自会有人替我们教训她,我们何必在她身上费心思?再说她这种女人,本事不大,却惯会作妖,虽然手段都是不入流的,但有时却是致命的,在我们没有完全了解她之前,不宜出手动她,否则一不小心不仅吃不到肉还惹来一身骚。” 竹露不甘心地道:“小姐说的都在理,是奴婢死脑筋多虑了。” 卿如晤依旧没有抬眼,她叹了一口气,道:“丁姨娘我不担心,倒是永乐斋那边才是真正棘手的,我始终觉得不安,好像有事要发生。” 竹露立刻道:“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二少爷那件事都能解决,只要我们多加小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是问题。” “但愿如此。”卿如晤放下书卷,有些不安地道,“最近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竹露想了想,摇摇头道:“太子殿下的暗卫与奴婢轮班看守,不曾发现任何异动。” 卿如晤抬起头看向竹露,问道:“有无人去看望?有没有接触什么人?可有信件传出来?” 竹露沉吟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摇头。 王氏真的毫无翻身之力? 如果她真的如此容易对付,那也不会在相府呼风唤雨这么多年。 卿如晤暗自思忖,旋即自嘲地笑了笑:“一定是我杞人忧天。” 这时,朝槿来报:“大小姐,兵部左侍夫人来访,老夫人叫你速去长青堂。” 果然来了! 兵部左侍郎夫人乃是王老镇国公的嫡长媳,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嫂子。 也是王嘉瀅的生母。 平时鲜少和相府来往,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此番前来定然是为了九夫人的事。 卿如晤站起身,整了整衣裙道:“竹露,随我去长青堂。” 到了长青堂。 卿如晤掀开帘子,便看见老夫人身旁坐着一位美貌的妇人,约莫三十年纪,长得不算美貌,穿着更是素雅清淡,通身透出一股宁静致远的味道。 卿如晤前世没有和此人打过交道,却只是扫一眼,便知道她不是个善茬。 第71章 醉翁之意 “如晤见过侍郎夫人。”卿如晤走上前,盈盈施了个礼。 王夫人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眸闪过一抹惊艳,然而不过刹那,脸上便聚起笑容:“哎呀!宫中夜宴遥遥见了一眼,便觉得如晤是个标志的孩子,今日一见,才发现那夜看到的不过是个影子,近看才发现比印象中美很多。”她转过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可真有福气。” 老夫人礼貌地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卿如晤又行了个礼,道:“王夫人谬赞了,如晤如何敢当。” “敢当,敢当……”王夫人笑容极尽亲切,“我越看你越觉得喜欢。” 王夫人使了个眼色,身侧的侍女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上前,将盖子打开:“这是夫人给大小姐的见面礼。” 王夫人可真舍得下血本。 卿如晤扫了一眼,只见盒内是一套绿宝石头面,约莫一百多颗,每一颗都通透碧绿,光华莹然,最小的都有指甲盖那么大。 卿如晤睫毛颤了颤,霎时露出一个欢喜的微笑,她接过盒子,爱不释手看了又看,然后感激地道:“多谢王夫人,如晤很是喜欢。”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王夫人看到卿如晤心花怒放的模样,眸底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她对卿如晤也没了方才得热情,然而言行依然客气,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也让人挑不出错处:“如晤喜欢就好。” 说完,她转过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妾身是奔着两个目的而来的。” 老夫人淡淡道:“你说便是,无须客气。” 王夫人笑道:“这一呢,是为了王巍那孩子来说项的,那孩子也快到了结亲的年纪,弟妹左挑右选,相中了你们相府的二小姐卿如玮,所以托我来问老夫人的意思,如果老夫人点头,我夫君便会亲自上门向卿相求亲。待二小姐嫡母孝期一满,王家与卿家,便可结成秦晋之好。” 王巍便是九夫人胞兄的庶子。 也就是庶子的庶子,若他父亲有高官厚禄在身也就罢了,他父亲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这种身份竟敢求娶堂堂相府庶女,还是左挑右选才看中的,光听着都觉得生气,也亏得王夫人说的时候面不改色。 真不知这样一个妙人,怎么教出王嘉瀅那样的女儿来。 老夫人的答案显而易见,她不假思索地道:“不瞒王夫人说,我们相府这几个女儿,除了钰丫头,其他的都已经有了说亲对象,虽然没有正式下聘,但我们也不是朝秦暮楚之辈,还请王夫人向令弟妹解释一下。” 王夫人目光一闪,笑着道:“老夫人不说我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男的低娶,女的高嫁,王巍的身份与二小姐门不当户不对,这亲结不成,只是弟妹求得厉害,我也不忍拒绝,便只得跑这一趟,还请老夫人别往心里去。” 老夫人点点头,道:“不知王夫人的第二个目的是何事?” 王夫人叹了口气,语气悲戚地道:“夫君和王晏小姑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却打小感情要好,此番骤闻小姑小产,他心痛不已,日夜担忧,妾身来相府,也是想替夫君看一眼小姑。” 好个聪明的王夫人! 卿如晤抬眼看向她,心里不由得冷哼一声。 这个王夫人定然知道她和九夫人不合,所以才会一上来就给她送上一份贵重的见面礼,拿人手短,接下来王夫人想做什么,她都不好置喙。 再者,她向老夫人提出王巍求娶卿如玮一事,让老夫人不假思索地拒绝她,最后她再提出去看望九夫人。 老夫人已经拒绝了一次,再拒绝一次未免太不礼貌,便只得应允她去永乐斋看望。 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道:“王夫人去看一眼也好,好叫王大人放心。” 王夫人行了个晚辈礼,然后笑道:“多谢老夫人体恤,如此妾身便不打扰老夫人清净,这就去看小姑。” 老夫人让顾妈妈引路,王夫人随顾妈妈去了永乐斋后,卿如晤心底那寒凉的冷意尚未消失。 一般的看望何须如此费劲? 看来是有人跟镇国公府互通消息,将九夫人被禁足一事告诉镇国公府。 不知为何,卿如晤心底闪过一个她极为厌恶的影子。 长孙泓! 老夫人见她陷入沉思,疑惑道:“如晤,你在想什么?” 思绪猛地被拉回,卿如晤摇摇头,道:“祖母,孙女没想什么,只是觉得王夫人这次是故意冲着九姨娘来的。” 老夫人脸色一沉,道:“你的意思是说项什么的都是虚招?” “孙女也不确定,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王夫人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说出‘弟妹左挑右选’才看中二妹这样的话,想来她是故意让您一口回绝的,”卿如晤摸着手里的盒子,“如果是那样,那就太过分了,我们相府是讲理的地方,她来看一个被禁足的妾室,费如此大心机做什么!” 老夫人听了,点点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明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还收她的礼物做什么?难不成真看上这件东西了?” 卿如晤走上前,将盒子放在茶几上,挽着老夫人的胳膊,撇撇嘴道:“祖母英明睿智,怎么会看不出王夫人在试探孙女的虚实?您就别打趣孙女了。” 老夫人拍拍卿如晤的手,叹了一口气:“王夫人的嫡女被许给二殿下为侧妃,她忌惮你也不足为奇。如今二殿下已年过十五,到了议亲的年龄,他是中公皇后所生,不少人都把宝压在他身上,以后你要面对的也不止一个王夫人。” 卿如晤眨了眨眼睛,笑道:“祖母不必担忧,孙女自会小心应付。” 老夫人看到她如此懂事,欣慰地道:“你是个明白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接着语重心长地道:“晤丫头,如果有一日你真的嫁入二皇子府,只要有你父亲一日,便能保住你的地位一日,你只需帮助二皇子管好妃嫔妾室,为他生儿育女便可,那些情和爱,都只是手里握不住的沙,不要去奢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卿如晤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卿如晤便回了淑清苑,刚巧荷风也回来了,她走到卿如晤身边,小声地道:“小姐,都办妥了。” 卿如晤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话音刚落,顾妈妈的身影便出现在院子里,只见她手里捧了个盒子,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向卿如晤行了个礼,道:“大小姐,您忘了东西了。” 说完将盒子递到竹露手里。 卿如晤看着她,目光须臾不离,一抹璀璨笑意噙在嘴角:“顾妈妈,今日又要招待王夫人,又要跑来替我送东西,真是辛苦你了。” 顾妈妈被她看得头皮发麻,道:“多谢小姐关心,老奴不过是将王夫人引到永乐斋,又陪王夫人在永乐斋呆了会儿,然后王夫人便离开了,老奴也回了长青堂,算不得辛苦。” 卿如晤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笑道:“九姨娘已是许久没见家里人,想必有很多话要和长嫂说。” 顾妈妈否认道:“可能是许久未见,两人生疏得很,王夫人也只是说了几句关心的场面话,外人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是敌人呢!” 第72章 左右逢源 卿如晤微微一笑,让竹露送走了顾妈妈。 “这老东西,滑不溜丢的!”竹露回来后,狠狠地呔了一口,“之前还说什么唯小姐马首是瞻,小姐您故意把盒子落在长青堂,引她来这里问话,结果她一句有用的都没说,恐怕这老奴才还打着左右逢源的主意,两边都不想得罪。” 卿如晤缓缓坐到案前,案上放着一只青花瓷瓶,胎釉凝白,色彩明亮,瓶里插着几朵雅致的粉荷,一缕冷香幽幽飘来,萦绕鼻端。 她伸手轻轻一碰,那朵最大的荷花霎时散了,花瓣零落,纷纷跌在她手里。 卿如晤将手一扬,把花瓣掷去一旁,道:“顾妈妈和永乐斋那些勾当,祖母未必没有起疑,若不是陆锦书在父亲面前得力,加上祖母是个念旧重情的人,否则她不可能留到现在,暂且别管她左右逢源还是择木而栖,只要对我们有用就好。” 荷风上前一步,道:“小姐,王夫人来见九姨娘,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顾妈妈的话不可全然相信。” “虽然她的话不能全然相信,但也不是完全没用,”卿如晤笑道,“听了顾妈妈的话后,我才真正确信永乐斋有问题。” 荷风担忧地道:“九姨娘在相府经营那么多年,势力不可估量,虽然她现在失了老夫人的心,也被老爷禁足,但奴婢总觉得她会做点什么。” 竹露接道:“上次奴婢还劝小姐别担心,但现在想想还真有问题,依照九姨娘的性子,她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也要讨回来的,可是这段时间,她竟没有任何动作。” 竹露总算有点长进,卿如晤觉得十分欣慰。 窗外鼓噪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歇止了,整个世界仿佛凝滞般死寂,卿如晤看了一眼天色,幽幽道:“暴风雨来临前,总会平静一阵子,不管九姨娘在谋划什么,势必会在祖母的寿宴上进行,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老夫人的寿辰很快来临,相府早就挂上红绸,一片洋洋喜气。 还未到中午开席时分,便有一些官员家眷携礼而来,不消多久,放礼品的方桌便已堆满。 卿怀璧身穿一身鲜亮的暗金色华服,与卿文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有帖子的吩咐人好生引进内院,没有帖子的记下对方的名字和礼品,礼貌地将对方送走。 他文质彬彬,谈吐之间不经意显露出极好的教养,引得宾客纷纷赞叹。 宴席设在相府花园,共有二十四桌,桌上备着冰镇的时令瓜果与饮品,一群穿着新衣的婢女来回穿梭,伺候先到的宾客。 不一会儿,卿如晤扶着老夫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卿如玮、卿如琅、卿如钰三人。 待老夫人落座后,她吩咐卿如晤领着三个妹妹去招待参加宴席的千金。 而九夫人和几位姨娘一起,帮忙着招呼女客。卿怀瑾则帮忙卿彧招呼男客。 是的,卿彧以相府的名声为由,求得老夫人将他们母子三人放出来一日。 相府如日中天,又逢老夫人五十大寿,到场的同僚好友很多,攀瓜葛的人也很多,卿如晤刚走到院中,不一会儿便有许多千金上前和她寒暄。 正在这时,一身正红的王嘉瀅走了上来,将卿如钰拉到旁边,然后扫了卿如晤一眼,刻薄地道:“卿如晤,别来无恙。” 卿如晤眼睛一眯,脸上却浮起一个柔柔的微笑:“王小姐,许久不见,听说你就要成为二皇子的侧妃,恭喜了!” 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王嘉瀅笃定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说话也不知收敛,愈发刻薄难听:“多谢你了,不管是侧妃还是正妃,也只有我这种父母健在的人才配得上,某些克母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没这命的,就连肖想也不行!” 此言一出,众人一怔,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卿如晤身上,期待她的反应。 站在王嘉瀅身后的卿如钰微微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情绪。 卿如玮嘴角噙着笑意,乐得见卿如晤吃瘪,卿如琅觉得王嘉瀅过分了,却不敢上前指责她。 卿如晤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直直地盯着王嘉瀅,平静地道:“不知王小姐所言何意,我理解不了呢!” 王嘉瀅勾起嘴角,上前一步,气势逼人地道:“你没听懂啊?我在说你命不好,是个克父克母的命!你这样的扫把星,谁碰到都晦气,连接近二皇子表哥都不配!” 有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伤口上撒盐了! 卿如晤垂下头,王嘉瀅以为她被自己逼的无法还击,心头忍不住一喜,正想乘胜追击,卿如晤却掉头走到一旁,“砰”的跪了下去,无比委屈地道:“二皇子殿下,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您即刻回宫。” 被卿彧亲自迎进来的长孙泓一怔,冷冷地看着她,俊脸冷若冰霜。 卿如晤的声音很响,足以让大家听到,众人停下交谈,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卿彧脸色一沉,不悦地道:“如晤,你在胡说什么?” 迎上长孙泓寒如冰魄的眸子,卿如晤朗声道:“方才王小姐断言如晤是克父克母的命,特地警告如晤不得靠近二皇子您,以免冲撞二皇子贵体,王小姐说得煞有其事,恐怕是真的,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如晤斗胆还请您即刻离开。” 长孙泓倏然看向王嘉瀅,目光隼利。 卿如晤这样一说,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那王嘉瀅还未嫁入皇子府便悍妒成性,在别人寿宴上还不忘对付“情敌” “卿大小姐祖母父亲尚且健全,什么克父克母,我看这个王嘉瀅分明就是故意针对,存心挑衅。” “卿大小姐倾城绝色,二殿下整日进出相府,瓜田李下的,有人刚被许为二殿下侧妃,有所担心也不足为奇。” 一片沉寂声中,议论声此起彼伏,一字不落地传入长孙泓耳里。 每听一句,长孙泓的面色便黑一分,一股极大的火气徒生胸臆,顶得他呼吸都急促起来,脸色也越涨越红,几乎变成猪肝色。 可是他不能发火,今日来往的都是大秦的勋贵,他来参加寿宴除了要讨好卿彧栽,还要在这些勋贵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将来拉拢他们的时候才不费力。 所以他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发出来,这是他作为堂堂皇子的尊严与体面,他要在众人面前摆出不怒而威的架势,体现出他无与伦比的尊贵。 可是王嘉瀅没脑子的做法,不异于当众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第73章 日月凌空 饶是他城府之深,还是差点破功,他竭力忍住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卿大小姐,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王嘉瀅见长孙泓在维护自己,眉头高高一挑,得意地看向卿如晤。 看来长孙泓是选择为王嘉瀅开脱了,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长孙泓最有力的支持者,还是镇国公府王家,他若是在这个时候让王嘉瀅成为弃子,只怕会和王家离了心。 他的选择正合卿如晤心意,她心底冷笑,面上却道:“殿下,王小姐说的话,这么多少人都听见了的,当时四妹妹离王小姐最近,殿下可以问四妹妹。” 被关了许久的卿如钰,脸上早已不再意气风发,一身锋芒都敛在她山魈精灵般的面庞下。 乍一听卿如晤点她的名,她心头一跳,抬起头向长孙泓这边看过来,却见卿彧满脸疑惑,而长孙泓略带威胁地看着她。 她该怎么说? 这时,王嘉瀅悄悄捏了她一把,脸上闪过一抹狠意:“如钰表妹,你要实话实说啊!” 卿如钰被王嘉瀅捏得一痛,心里也闪过一丝怒意,她将来也是要嫁给二皇子殿下的,依王嘉瀅的脾气,少不了以后给自己添堵使绊子。 因此,她并不想帮王嘉瀅。 而且父亲和老夫人都在看着,如果今日她帮了王嘉瀅,她不知道还要被禁足多久才会放出来。 她死都不要再被禁足了! 于是,卿如钰权衡再三,小声却又斩钉截铁地道:“大姐好心恭喜王表姐得嫁二皇子殿下成为侧妃,可是王表姐却说大姐克父克母,还警告大姐不要靠近二皇子殿下……” 王嘉瀅没想到卿如钰会出卖她,看着卿如钰诚惶诚恐的模样,恨不得将她的脸盯出一个洞! 亏自己还怕她被卿如晤迫害,一上来就把她护在身后,为了帮她出气,这才出言数落卿如晤。 没想到她竟然出卖自己! 王嘉瀅再也控制不住怒意,一把将卿如钰推开,大声地吼道:“卿如钰!你胡说什么!你分明就在颠倒是非黑白!” 在场闺秀本就讨厌她,见她如此跋扈,心下恨得牙痒痒,也不管这是个什么场合了,有个小姐忍不住道:“王小姐,四小姐并没有说谎,我们都听见了,是你一开口就骂卿大小姐克父克母命不好的!” “是啊!” “是啊!” “我们也听见了!” 王嘉瀅百口莫辩,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 这时,王夫人匆匆赶来,向众人不停赔罪,然后将她拉了下去。 卿如晤冷冷一笑,长长的睫下,一双黑珍珠似的眸子闪了闪。 这个王嘉瀅,上次落水被救后,早已颜面尽失,她不躲在家里,偏偏还跑出来招惹自己,如今又出了这么大的糗,真是罪有应得! “殿下,您不怕如晤克您吗?”卿如晤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 长孙泓胸口一堵,他知道卿如晤在等自己选择,如果他说怕,就显得自己胆小怕事没有度量,如果他说不怕,就说明他认可了王嘉瀅的话是无稽之谈。 好狠毒的女子! 长孙泓盯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卿小姐,卿老夫人和卿相尚且无事,本王一个外人又何须担心?!” “二皇弟说得在理,卿小姐不要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 昨日的一场暴雨涤去空气中的污浊,余下清凉一片。 柔柔的日光仿佛一层透明的纱,轻轻地裹在长孙曌深沉得不可解读的脸上。 卿如晤看过去,便见一袭黑衣的长孙曌走了过来,他挺拔傲岸的个子鹤立人群中,襟口滚着的两截红色镶边,火一般跳动在他的胸前,愈发显得他面庞凌厉。 而那幽深无垠的双眸,正专注地望着她,望着她,须臾不离。 世界仿佛因为他的到来而沉寂,方才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连忙向他行了个礼。 长孙曌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然后他走到卿彧面前道:“卿相,父皇的銮驾已到门口,父皇特地让本宫来与大家说一声,他今日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来祝贺老夫人五十寿辰,还请大家不用拘礼,以免毁了这大好的时光。” 他刚说完,卿彧愣住了!大家都愣住了! 成祖竟亲临寿宴,以一个晚辈的身份为老夫人祝寿,如此独一无二的荣宠,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长孙曌伸手亲自将卿如晤扶起来,并有意无意地现在长孙泓和卿如晤中间,高大的身影将卿如晤完全挡住。 撑腰之意明显不过。 长孙泓抬起头,脸色至始至终都铁青着。 从惊骇中反应过来的卿彧,见到如此剑拔弩张的架势,心底“咯噔”一下,连忙上前拱手道:“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多谢莅临家慈寿宴,微臣不胜欣喜。” 长孙曌沉默寡言,向来不多事,换作以往,他最多是客气几句便不再搭理卿彧,可是今日他却一改常态,伸手撩了撩腰间的荷包,沉声道:“二弟,若是如晤冲撞了你,还请你海涵。” 如晤?叫得这么亲密?不是有传言说陛下欲将卿大小姐许给二皇子为正妃吗?怎么卿大小姐又和太子殿下扯上瓜葛? 众人呼吸一窒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有眼尖的人发现,太子殿下腰间挂着的香包上,竟绣着“日月凌空”的花样,那一轮日光绣得极为缠绵缱绻。 卿如晤,晤中有日。 长孙曌,曌中有空。 原来如此! 怪不得宫中夜宴出手相护,怪不得行宫花宴出手相帮。 原来,太子殿下与卿家大小姐早有来往! 长孙泓也瞧见了那个香包,他一直觉得卿如晤和长孙曌有所关联,然而怀疑是一回事,亲眼见又是一回事。 长孙泓简直要气疯了! 为什么卿如晤明知道她会被许配给自己,还要跟太子殿下私相授受?! 就是因为他是太子吗? 长孙泓再也克制不住怒意,他冷冷地道:“太子皇兄,卿小姐与你都尚未婚配,你这样护着卿小姐,怕是不妥吧?” 卿如晤呼吸一顿,不由得紧张起来,忽然的,她竟有些期待长孙曌的回答。 长孙曌将手放到唇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成祖便到了。 卿如晤退后几步,与众人一起下跪行礼。 她低着头,余光却见长孙曌腰上的香包,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香包是他自导自演的玩笑,还是别人送的? 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数月未见,成祖一如往昔,他抬起手:“诸位平身,请不要拘礼,朕今日乃是微服出巡,不必将朕看做帝王,随意便是。” 成祖虽然这样说,可是谁真的胆敢随意,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他走到老夫人身边,竟亲自将老夫人扶到主位,然后坐到了老夫人的右手边:“你们也坐。” 众人依言坐下,身体却绷得直直的。 长孙曌和长孙泓依次坐在成祖下首,卿彧坐在老夫人左手边,他的六个儿女按齿序坐在他下首。 老夫人道了一声开席,便有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在每个圆桌上先后摆着三十六道菜,飞禽走兽时令蔬果,极尽选材之丰盛。 卿彧满意地看了站在他身后的丁姨娘,如此丰盛,不会失了相府的面子。 成祖卸下帝王的架子,一直噙着笑意,他指着面前的一碗汤问道:“这汤闻着香醇,不知是怎样做出来的。” 卿彧看了丁姨娘一眼,丁姨娘会意,行了个礼,温声细语地道:“回陛下,这道鸭汤选用农家老鸭作为原料,将鸭子内脏掏出后,填入百年老参,用文火慢炖三天三夜,然后将凝在锅盖上的水蒸气收集在瓮中制成的。” 说完,丁姨娘微微垂下头,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事先卿彧曾找人教导过她礼仪,她深信自己不会出错。 第74章 天子之怒 成祖坐直身子,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这个主意甚是新鲜,是谁想出来的?” 丁姨娘轻轻笑道:“是妾身托人请了醉轩居最有名的厨子,由他烹制而成。” 成祖眼睛一眯,笑容未变,他道:“这样一盅需要多少只鸭子?” 丁姨娘答道:“需要二十五只,今日共烹了一百盅。” 一百盅,那就是二千五百只鸭子。 卿如晤听到这里,不由得将目光放到成祖身上。 成祖笑容一顿,他又指着面前的一蝶豆腐状的的菜肴道:“这瞧着像豆腐,不知有什么名堂。” 丁姨娘笑容满面地道:“这一蝶是鱼肉,取的是鱼眼睛旁边那一块最嫩的肉烹制而成。” 这样一大盘,不知要用多少条鱼。 成祖的笑容霎时凝在脸上,然后将手重重往桌上一拍,怒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卿相,没想到相府的生活竟奢靡至此。”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下跪请罪。 卿如晤表情至始至终都平淡如水,没有半点起伏,成祖的怒火,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前世她是储君正妃,天子的饮食虽然不归她管,但也是她必须关心的一件事,所以她很清楚成祖的饮食习惯。 成祖崇尚节俭,最丰盛的午餐仅是五菜一汤,然而相府一顿鸭汤却足足用了两千五百只老鸭。 这让一个天子,怎能不动怒? 她不过是让荷风拿着印鉴去两间铺子走一趟,告诉掌柜把能动的钱都提给丁姨娘,没想到她竟提了十万两之多,而且大半都用在了这次的寿宴上。 不予余力地讨好老夫人和卿彧的丁姨娘,这次是撞到枪口上去了。 卿彧狠狠地瞪了丁姨娘一眼,丁姨娘跪伏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明鉴,老夫人生辰宴所有的开销都是大小姐提供的,并非是老爷贪墨所得。”丁姨娘趴在地上,脸青唇白地道。 这是要把锅甩到她身上? 卿如晤跪在地上,微微垂着面庞,眸底掠过一抹深寒。 成祖打量了卿如晤一眼,双眸沉得可怖:“大小姐提供的?” 卿彧连忙给丁姨娘使眼色,然而丁姨娘近几日连续在卿如晤那碰了壁,她心底早就恨透卿如晤,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让她永不翻身的机会,丁姨娘怎么舍得放过! 于是,她对卿彧的警告视而不见,忙道:“是的,办寿宴的银钱都是大小姐给的,大小姐为了让老夫人高兴,让妾身去她名下店铺里提十万两银子,还叮嘱妾身一定要将寿宴办得盛大无比,才能彰显相府的体面,当时妾身觉得太多了,劝大小姐节俭一些,可是大小姐说她外祖家富可敌国,区区十万两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卿如晤心头一凛,通身霎时冰凉。 丁姨娘这一番话,不仅是要把她拉下水,而是要把整个白氏都拉下水。不管她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可是成祖听在耳里,事情完全不一样。 大秦建国只有短短十数年,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做什么都少不了银子,然而现下国库吃紧,世家门阀又紧搂着自家口袋舍不得出钱,成祖没办法只能打富商巨贾的念头。 丁姨娘这样说,无疑是给成祖一个向白家开刀的好借口。 这一招简直太狠毒了! 卿如晤的目光在丁姨娘身上冷冷地刮过,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九夫人的嘴角勾起,她的心中顿时一片透亮。 原来是她! 不止是她! 正在这时,长孙泓轻轻开口:“父皇,儿臣早听闻白家富甲一方,名下商铺遍布天下,只京城德宝斋一间铺子,每月的盈利额都高达一万两之多,区区十万两对大小姐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 说完,长孙泓噙着一抹狠戾的笑,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倔强的少女,既然你对我不屑一顾,那只好毁了你! 这不仅是落井下石,想来长孙泓早已揣测到成祖要动巨贾的念头,所以他才提德宝斋盈利一事,变相地把肥肉送到成祖嘴边,以此来讨好成祖。 卿如晤抬头,与长孙泓四目相对,他眼中的冷意几乎要将她吞没。 宽容大度不是她的性子,要想害她,怎么也得先付些利息! 一片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中,卿如晤缓缓将头抬起,孤傲如一朵雪山之巅凌霜绽放的绿梅。 迎上成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卿如晤朱唇轻启:“陛下,白家与相府虽是连襟,但绝无白府用银子养着相府的说法,丁姨娘来相府不足一月,长自民间的她见骤见相府的富贵,又听闻臣女的外祖家是商贾,有所臆测也是正常的。” 她转过头看向丁姨娘,淡淡地道:“丁姨娘,你嫁给父亲为妾的第二日,便接下管家的重担,你一定是太累了听岔了吧?那日你来找我拿店铺钥匙的时候,我只说这两家店铺是我已故亡母的嫁妆,其余什么都没说啊!”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精彩纷呈。 一个姨娘入府第二日便接手管家,然后给老太太办寿宴还去找嫡女要人家亡母的嫁妆来办,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骇人听闻! 民女出身果然上不得台面! 大家看着丁姨娘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丁姨娘没想到卿如晤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危机,早已瞠目结舌,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长孙泓双眼一眯,目光如钢针一般落在卿如晤脸上:“卿小姐,我们在谈的是相府为何如此奢靡,请你不要左顾而言他!” 卿如晤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长孙泓,嘴角不经意噙着嘲讽,面上却露出一个惶恐万分的表情:“殿下,父亲为官清廉,虽然他官至右相,但相府却门可罗雀,登门拜访者少之又少,根本不可能贪污受贿,这次为祖母贺寿,所有花销皆从城东两间铺子账上划的,一切明细有据可考,还请殿下明鉴。” 他明鉴个屁!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卿如晤却偏要拿这话去堵他,搞得好像他在逼卿彧认了贪墨一罪似的。一口气骤然堵在长孙泓嗓子眼,顶得他几欲肺炸。 这时,成祖又开口了:“卿相,你乃百官之首,当为朝野之楷模,向老夫人尽孝心并没有错,但不应如此铺张浪费,否则百官群起效仿,大秦将国之不国啊……” 成祖的声音虽轻和平缓,没有半点责备之意,然而这话说得却较为严重。卿彧连忙跪下去,连连告罪。 这时,成祖目中似有唏嘘感慨之色,他无比怀念地道:“当年朕率义军讨伐暴君,常常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尽管日子之艰难,卿相与老夫人依旧不离不弃相伴于朕身边,你为朕殚精竭虑,老夫人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朕,白云苍狗,一转眼便已过去十数年,可是当年的一切,朕依旧历历在目。” 成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卿相啊,朕不仅把你视为左膀右臂,还将你视为朕的兄弟,如果连你都和朕不是一条心,朕可就是孤家寡人咯。” 成祖话里行间,虽在感慨唏嘘,然而有极少数的人还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在告诉众人他器重卿彧的同时,也在警告卿彧,若非他念及昔年的旧情,依今日相府这番作为,他断然容不下! 卿彧听了,瞬间冷汗直流,正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叫他通身凉透。 成祖说完,便站了起来,似有离去之意。 卿如晤抢在他迈步离去前开口道:“陛下,臣女有话要说。” 成祖看向她,目光里多了一抹审视的意味:“你有何话要说?” 第75章 还施彼身 卿如晤轻轻抬起头,微微垂下眼睑,以一个极为端庄得体的姿态道:“回陛下,丁姨娘长在民间,接手相府中馈庶务不足一月,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操办出如此奢靡的一场宴会,里面实则大有文章。” 成祖又坐回位上,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何文章?” 卿如晤道:“陛下,奢靡之风在京城流行已久,不是在相府才开天辟地头一遭,宴会上这些点子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丁姨娘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陛下您有所不知,临江河畔有一间叫做‘人间’的酒楼,其菜单上最贵的一桌酒席,卖价是二十八万两,最便宜的都要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今日相府寿宴所置办的所有菜色,在‘人间’却是最普通不过。” 此言一出,长孙泓脸色勃然一变。 那座酒楼乃是他的私产,正可谓是日进斗金,他大业所需的财力,有一半来自那里。 若是被揭了,无异于给他致命一击。 长孙泓袖子下的双拳紧紧握住,看着卿如晤的眼里几乎要滴出血。 成祖眼中划过一抹精光:“这座酒楼朕有所耳闻,却并未听说过二十八万两的天价酒席。” 卿如晤慢慢解释道:“‘人间’表面上是普通的酒楼,然而进去‘人间’里面的人,都会被里面受过训练的小二盯上,如果被他们判断为有钱人,他们便会谎称客人中了奖,然后赠送一桌‘十全十美’酒席,客人想要领奖,必须如实填写自己的姓名住址,一旦客人留下姓名住址,‘人间’豢养的密探便会去核实,如果他们符合进入真正‘人间’的条件,便会有专人牵线搭桥,一步步引他们购买去天价酒席。” 她每说一句,长孙泓的面色便沉一分,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随时都会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卿如晤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前世太子府灭门前,长孙曌正在追查长孙泓的资金来源,他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查到‘人间’楼。 也正是因为触碰到人间楼的机密,所以生怕行迹败露的长孙泓才会狗急跳墙,勾结敌国对付太子府。 成祖眼底闪过惊骇,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冰冷,挟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卿如晤,你是如何得知的?!” 成祖威严的声音仿佛重锤敲击在众人心头,铺天盖地的威压之下,卿如晤面色从容,将头直直地抬起,丝毫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陛下,因为臣女的表舅正是‘人间’的顾客之一,白家在京城有几家产业,表舅每隔几年都会代表外祖到京城查账,顺道来看看母亲,母亲在世的时候,表舅曾与母亲说起去‘人间’的经过,还大赞里面的东西不似人间所有。” 往往神秘的地方,都权贵脱不了干系,剖开“人间”的真相,很可能会扯出不得了的人或者事情。 “胡闹!”卿彧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呵斥卿如晤,“你这孩子真是没轻没重的,胡说什么呢!” 说着,卿彧看向成祖:“陛下,微臣教女不严,还请陛下念在小女年幼的份上,饶恕小女口不择言之罪,以后微臣一定严加管教!” 成祖放在腿上的手指扣了扣,洞悉一切的目光在卿彧和卿如晤的脸上来回巡视,良久,他道:“卿如晤,别人愿意花多少钱去‘人间’用餐,那都是别人的事,与你何干?!与朕何干?!你简直就是在浪费朕的时间!” 成祖的声音始终轻和,这便是帝王的威势,哪怕是在发火,也无需大声说话。 在场众人早已噤若寒蝉,有的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九夫人和丁姨娘见此,嘴角高高扬起,成祖越是生气,她们越是高兴,心底恨不得成祖一怒之下斩了卿如晤。 然而卿如晤的脊背仍然挺得笔直,她不卑不亢地道:“陛下,吃天价的酒席,自然不会触犯大秦律例,但若是在‘人间’高价消费的客人,可以在‘人间’存上金银,而‘人间’抽取一成佣金后,便把余下的金银折成银票给客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打个比方,臣女若有一百万两来历不明的金银,存到正经钱庄又怕露出马脚,那臣女一定会把这笔钱存进‘人间’。” 卿如晤抬头看了成祖一眼,见成祖早已坐直身子等待她说完,她松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那块大石头放下,继续道:“另一方面,存进‘人间’的钱都来历不明,以至‘人间’变相地掌握了存钱之人的把柄,一旦‘人间’想做什么,便可以把利用这些把柄去威胁存钱的客人,他们生怕此事败露,届时一定会对人间言听计从,长此以往,只怕会成大患啊,陛下!” 长孙泓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卿如晤,你也太危言耸听了!且不论‘人间’想做什么,就拿在‘人间’存钱这事来说,能有几个人把钱存在里面?如果只有五个十个的,能对我泱泱大秦造成什么威胁?” 卿如晤驳道:“三五个寻常富人那自然无法撼动,若是三五个朝廷要员呢?他们官职或许不高,但若是他们掌握了大秦机要呢?” “你!”长孙泓霍然抬头,那眼里的光,已经不是人该有的,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在黑暗中悄然盯着路过的旅人,说话时,他嘴角扬起一个冷酷至极的弧度,“简直一派胡言!父皇治下乾坤朗朗,朝野一片清宁,你说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 长孙泓他悄无声息地给成祖戴了一顶高帽子,如果此时她再说什么,便有质疑成祖治下不严之嫌。 卿彧刚想给卿如晤使眼色,没想到不用他提醒,卿如晤便乖巧地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接下来,她确实不必再说什么,成祖表面上虽然显得满不在乎,然而早在她说出天价酒席的时候,成祖就动了心思,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坐着听她说完。 说不定成祖心里早就巴不得朝廷官员与“人间”有关呢,这样他就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去动“人间”,把赃款收归国有。 有了“人间”这块眼前的肥肉,远在南方的白家暂时便安全了。 卿如晤心底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 正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长孙曌开口了:“父皇,曾在嘉宁举办赏花宴那日,卿小姐便向儿臣提起‘人间’的情况,儿臣当即派人着手调查,今日刚有些眉目。” 长孙曌看向卿如晤,深沉的眸里好似盛着夏夜的星光:“卿小姐所言不虚,‘人间’确有猫腻。” 说着,他从袖底掏出一本小册子,恭敬地递到成祖手里:“这是进出‘人间’官员的名册。” 成祖黑着脸接过花名册,随手翻了翻,勃然变色:“放肆!”他将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怒火登时从他双眼喷薄而出。 众人一颤,身子越发伏低,几乎要趴在地上。 “老夫人,打扰您的兴致,朕万分抱歉,”成祖看向老夫人,满怀歉意地道,“朕有急事需前去处理,只好让曌儿和泓儿留下替朕尽一尽心意,还请老夫人见谅。” 说完,成祖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想来是急着去封了那‘人间’酒楼。 成祖走后,卿彧真想狠狠将卿如晤训上一顿,但碍于参宴的同僚不少,只得将满腔怒火压下。 宴会继续开始,卿如晤招招手,将竹露叫到跟前耳语几句,竹露便悄悄离开了。 第76章 变故徒生 “太子皇兄,坊间都在传闻你对卿大小姐青眼有加,如今一看所言非虚,”长孙泓举起酒杯,嘴角浮起狠戾冷酷的笑意,“如此看来卿小姐魅力不小,竟让你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此言一出,卿如晤的脸色蓦地变得难看,长孙泓的话表面上是在说长孙曌对她青眼有加,然而男女之间若有些个流言蜚语,谁会把私相授受的罪责怪在男子身上,更何况还是当朝太子殿下,众人听了只会笑她作风不正,毫不检点! 长孙泓这是在毁她清誉,偏偏她还不能为自己辩驳几句,否则在外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只会越描越黑! 既然如此,那只能借力打力! 卿如晤抬起头状若无意地看了长孙曌一眼,几乎是刹那间泪盈于睫。 只是一抬眼,她便垂下了头,紧咬这下唇,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万分委屈。 “本宫听闻王家小姐舌头比正常人要长上一些,这可是一种了不得的病,二弟你方才和她定亲不久就染上了。”长孙曌看向他,俊脸染上愠怒之色。 这是在笑他长舌! “咔嚓”一声,长孙泓手中的酒杯登时破碎,狭长的眸里有怒火在激烈燃烧。 长孙曌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冷冷地道:“二弟,毁女子的清誉,不是君子所为。”说完,长孙曌便不再看长孙泓一眼,对他的蓄势待发更是不屑于顾。 长孙泓闻言呼吸一窒,他还能说什么?他还能怎么做? 难不成冲上去暴打一顿然后背个谋逆之罪被千刀万剐么? 他只得低下头,脸几乎要憋成猪肝色! 老夫人早已被这些接二连三的破事搅得食不下咽,身心疲惫,但碍于长孙曌和长孙泓在场,她也不好离去,只得干坐着。 正此时,一个极为俊俏的小厮端着酒壶走了过来,他身着墨蓝色麻布仆装,却丝毫没有将他倜傥的风致所掩盖,仅仅只是端酒壶的动作,竟端出了潇洒的意味。 再看他的姿容,端的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好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 卿如晤觉得不对,正想说什么,一抹雪色从小厮的袖底划出,以雷霆之势直取卿彧胸口。 长孙曌和长孙泓同时抬袖去挡,长孙泓却慢了他一步,待众人看清时,长孙曌修长洁净的手指间便夹着一枚冷光幽幽的飞镖。 一击未中,小厮又迅疾射出几枚,长孙曌袖子一甩,挡下了小厮掷出的几枚飞镖,与九夫人惊呼声响起的同时,小厮轰然倒地,肩胛骨处插着两根筷子。 “晚晚!”卿彧搂着扑在他身上的九夫人痛呼一声,九夫人含血虚弱地说了句“老爷,你没事吧”,话音刚落,便歪倒在卿彧臂弯里,肩上赫然插着一枚飞镖,殷红的血瞬间将她右肩染红。 有人行刺,宴会也开不下去,相府护卫将府邸团团围住。卿彧则将九夫人抱进就近的厢房,又将府里的大夫都叫去替九夫人治伤,这才又回到了老夫人身边。 “为何要刺杀本相?何人指使?”卿彧一脚踩在小厮身上,他的胸口沾着血,比血更红的是他状若癫狂的双眸。 卿如晤不由自主地看向长孙曌,四目相对,他们都在对方眼里解读到一丝危险的讯号。 长孙曌绝无失手可能,那枚飞镖究竟是谁趁乱射出? 小厮哀嚎阵阵,却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这时,卿怀璧惊讶出声:“咦?你不是流曲先生吗?” 卿彧霍然转头,眸光如刀般横过来:“怀璧,你认识此人?” “父亲,这是教导儿子习琴的先生。”卿怀璧立刻道。 卿彧右脚在他伤处狠狠碾了碾,冷冷地道:“说!为何要刺杀本官!” 流曲没有说话,他竭力地扭过头看向卿如晤,眼里的光暖得瘆人,良久,他诀别似地道:“如晤,我们来世再见!”说完就要咬舌自尽。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的抽气声尚且含在嘴里,长孙曌已拿起桌上的酒杯以快得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向流曲先生掷去,他穴道登时被封,还维持着咬舌的动作。 “大姐,你为何害父亲?”卿如钰哭哭啼啼地从厢房走了出来,听了流曲先生的话,登时怒道,“要是姨娘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认你这个长姐!” 又是这招!永乐斋对毁她清白一事似乎有执念,三番两次,全都用这招。 然而不得不承认,这招非常毒辣,今日老夫人寿辰,来往的都是大秦顶尖权贵,如果今日她不能完全摘清楚,到时三人成虎,每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不仅如此,怀璧的将来也会大受影响。 卿如晤还没开口,老夫人便一拍桌子,沉声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卿如钰立即噤声,小声地道:“祖母……” 她睫毛上挂着泪,如染着晨露的羽翼般轻轻颤抖,当真是我见犹怜,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更像受了极大委屈,却因势单力薄无法辩驳,只能强忍着泪水。 而卿彧看着卿如晤的目光,已经不足以用冰冷来形容,简直就像一条毒蛇,凶狠地盯着咬了他一口的小白兔。 卿怀璧想说什么,却被卿如晤使了个眼神制止住。 “四妹,姨娘被误伤,我也很焦心着急,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总不能因为流曲先生一句话,就怀疑你嫡亲姐姐会刺杀父亲吧?”卿如晤面不改色地缓缓道。 不管遇到任何问题,她都是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卿如钰心下大恨,气势汹汹地道:“不是你是谁,地上躺着的歹人叫的可是你的名字!” “笑话!”卿如晤眼中的散漫顿时没有了,一双美得令人窒息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卿如钰,眸底有雪亮的光闪过,“我们今日能坐在这里,享受着荣华富贵,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我有什么理由要害父亲?我疯了不成,傻到要自掘坟墓?!” 卿如钰脸一红,恼道:“你记恨父亲上次罚你跪花园,所以才勾结贼人暗害父亲!” 如此说来很有道理,卿彧几乎相信事实就是这样,他冷冷地盯着卿如晤,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咬断她脖颈的猛兽般。 卿如晤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四妹妹,我被父亲罚跪了就要谋害他?那要是这么说来,你、姨娘和怀瑾上次构陷怀璧是私生子,陷害我被掳未果,后又对怀璧下毒,最后被父亲罚了禁足,你们岂不是更有谋害父亲的理由?” 第77章 早有私情 “你!”论嘴上功夫,卿如钰远远不及卿如晤,很快便败下阵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原来卿怀璧姐弟被陷害一事,真正的凶手是他们母子三人,而并非什么敌国细作。 众人的脸上精彩纷呈,看卿如钰的目光里,都是轻蔑。 一旁的卿怀瑾忍不住了,他怒道:“大姐,何必咄咄逼人,四妹也只是说出心中的疑问而已。” “只是说出心中疑惑?”卿如晤怒极反笑,“四妹妹知书达理,从小得到父亲的良好教养,难道四妹妹不知道她说出的话在在暗指我和这位流曲先生有勾结,难道她不知道她所谓的疑惑会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卿怀瑾兄妹本就打了这样的主意,被点破后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却是一个字也说出来,他们脸色铁青地盯着卿如晤,恨不得将她脸上盯出个血洞。 卿如钰还想再说什么,卿怀璧朗声道:“大哥,四姐,贼人就躺在地上,这里尚有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坐镇,事情没问清楚就断定谁是凶手未免太过草率,是黑是白一问便知!”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太子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庶子庶女越俎代庖?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长孙曌身上,都在期待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然而众人意料了千百种结果,都料不到长孙曌接下来的举动,只见他捋了捋腰上挂着的香包,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露出一副几乎要哭了的模样。 许久,惊骇难平的众人听得他道:“卿家大小姐是一个连本宫都不敢肖想的人,轮得到你一个琴师跟她定下来生?难道你比本宫俊?!” 卿如晤心神巨荡,心口蓦地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一时间只觉得眼睛酸胀,两滴泪水在眼中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 长孙曌这句话,一则算是向天下宣布了他中意卿如晤,二则也撇清了卿如晤和琴师的关系。 因为堂堂太子殿下都求不到的人,他一个琴师何德何能得她青睐? 本来见了琴师面貌后,心底存疑的那些人,听了长孙曌的话,顿时便觉得卿如晤与琴师不可能有任何瓜葛。 这时,视死如归一心求死的琴师流曲开口了,他的舌头上有伤,说话不免有些含糊:“太子殿下,您懂什么?真正的爱是没有理由的,虽然我处处不如你,但我依旧得到了如晤的心!” 这是死咬着她不放了! 卿如晤面色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然而她无法辩驳,因为作为当事人的她,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 她需要一个旁观者,以第三人的角度来帮她处理这件事。 可是老夫人和她一样不便开口,而卿怀璧太小又没有说服力。 谁能救她? 卿如晤不由自主地看向长孙曌,与此同时,长孙曌唇角扯了扯,冷冷地道:“听你这样说,好像你已经和大小姐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了?” “那是自然!”流曲的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残酷的执拗,“我与如晤天生一对,早已将一腔真心交付给对方!我甚至可以为她去死!” 长孙曌眸光一闪,手不自觉地扣紧桌面:“这与你刺杀卿相有何关联?” “她向我抱怨她父亲偏心糊涂,从来不把他们姐弟放在心里,我听在耳里痛在心里,恨不得替她承受一切痛苦,”流曲吐出一口鲜血,恶狠狠地道,“她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一切让她伤心难过的人,都该死!” 卿如晤心底突然一格,流曲先生的话,一大半都是真的,她无法反驳。 最重要的是,卿彧的偏心众人都看在眼里,他这样说,大家不信都难。 后面的话像是触动了长孙曌的心,他璀璨的眸子渐渐转浓:“既然你这么爱大小姐,那你一定可以清楚地记得你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事!” 长孙曌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流曲先生面前,有意无意地将卿如晤挡在身后:“那你且说一说,你们见了几次面?何时见的?说了什么话?可有信物为证?!” 说着,长孙曌右手抬起,手指轻轻向后勾了勾,一道人影飘下来,落在流曲身侧。 那是真正的飘,没有任何声音,哪怕衣袂掠风的窸窣声都没有。 他穿着一身黑衣,衣袍十分宽大,他没有半点部位露出来,好像衣袍里不是人,而是虚无的一具灵魂,周身染发出腐朽的味道,令人莫名心悸。 “你若遗漏一个细节,本宫这个暗卫,绝对会让你受足无法想象的折磨,你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流曲似早已有心里准备,他一脸视死如归,直到个暗卫的到来,他的眼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惶恐:“我、我说。” “我与如晤相识不到一个月,有一次她来二少爷的申思阁,回去的路上小心撞了我,我们一见如故,谈了许久才回房休息,从那天起,我们便经常半夜三更偷偷幽会,拥抱着对方互诉衷肠,以解一刻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之苦,我倾尽所有送她一只碧绿翡翠的玉簪,而她则用亲手为我缝制了一条腰带。” “我跟如晤的感情天地可鉴,真金不怕火炼,太子若是不信,可以去搜!” 听到此处,卿如钰恶狠狠地盯着卿如晤,嘴角挂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玉簪早已偷偷放到了她的妆匣里,而腰带的针脚根本没有什么特点,宫里最好的尚衣局绣娘都无从辨认。 就算可以辨认又如何,世人更愿意相信自己恶意的揣测,没人会往卿如晤是被冤枉的方向想,大家更希望卿如晤与人苟且之事被证实,然后大家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卿如晤这次一定身败名裂,再也无法挽回了。 长孙曌正想说什么,始终冷眼旁观的卿如晤终于开口了:“区区一枚玉簪,一条腰带,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玉簪和腰带这种死物完全都可以造假!今儿个若是在我这里搜出玉簪,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若是没有在我这里搜出玉簪,我定会被一口咬定因生怕丑事败露而将玉簪藏了起来,左右我也撇不干净!” “如晤,你为什么要与我撇干净?难道你我之间的感情,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流曲看向卿如晤,眼里的光霎时支离破碎,他不可置信地道,“哦,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故意在我面前抱怨你父亲的种种不是,还有对你的种种不公,目的就是让我生气得发了狂,好来刺杀你父亲对不对?!” “我真傻,竟然相信了你的话,真的跑来刺杀你的父亲。”流曲哈哈大笑,眼角却滚出两行眼泪,“我真是蠢,竟然被你骗得团团转!” 怎么看,流曲都像一个被利用的痴情种,他伤心欲绝,满脸满眼都是绝望。 卿彧看着卿如晤,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 他似乎已下定决心,事后定要处置这个丧德败行的女儿。 第78章 作茧自缚 长孙泓眉眼皆是快意,他抢在卿如晤的面前,幽幽开口道:“流曲,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谁也怪不得,只能怪自己太过轻信于人。” 说完,长孙泓对着霍然转头看过来的卿如晤轻轻一笑。 那修罗恶鬼般可怖的笑容,带着点偏执和狰狞,卿如晤看了脊背发凉,霎时起了一层冷汗。 卿怀璧想要为姐姐辩驳,却再次被卿如晤用眼神制止。 无数句话在众人嘴巴里打转,却碍于长孙曌在场,只好屏声敛气安静地听着。但是看向卿如晤的时候,眼底的嘲讽一览无遗。 一道道目光如利箭般扎在卿如晤脸上,她就像被困在孤岛上的人,周围的水域鳄鱼遍布,她只有绝望地等待被撕碎后的死亡。 “太子殿下,请容我问流曲先生几个问题。”卿如晤平静地道。 长孙曌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卿如晤将目光放在流曲身上,嘴角勾起,泠然地道,“流曲先生,我要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不可有半字谎言,不得骗我。” 流曲目光一闪,艰难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笑容霎时间敛住,脸上尽是让人有刀锋过体般的寒意:“你说我们常常半夜幽会,那我们在哪里幽会?” 流曲似有怀念地道:“在你的院子里,紫藤萝花架下。” 卿如晤继续道:“你说我们还拥抱着互诉衷肠,那我们是站着抱还是坐着抱?” 流曲温柔地笑道:“自然是坐着,你靠在我的左肩上,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听蛙声,吹凉风。” 卿如晤听到这里,面色蓦地一变,突然慌了神,似乎方才的镇定自若都是强装出来的,她眼睛一眨,眼泪猛地滚了下来:“有一次,你用手搂着我,却不小心碰到了我手臂上的伤,我惊呼一声,把你吓坏了,你心疼得不得了,一遍遍地问我有没有事……” 流曲微微吃惊,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你怪我把你当孩子,说不过一点小伤,又不会要了你的命,你叫我不要小题大做。” 卿如晤不由自主地抚着左手臂,哭着道:“可是那时候我真的疼死了,但为了不让你担心,我只能强忍着。” 流曲惊疑不定,脸上有些僵硬,他讪讪接道:“你总是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 卿如晤捂着嘴巴,哭得更凶了,眼泪止都止不住:“可你从来都不善于表达感情,到今天都还欠我一句关心,你知道吗?我等你的关心等了很久。” 流曲眉头蹙起,声音却极尽温柔:“你的手臂,好些了吗?” 卿如晤哭出声来:“你根本就是敷衍!我有两只手臂呢!” 流曲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有些犹豫地道:“你的左手臂好些了吗?” 卿如晤皱眉问道:“左手臂?” 流曲连忙改口:“瞧我被你一哭弄得心神大乱,你伤的是右手臂。” 卿如晤破涕为笑,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太子殿下,我所居的淑清苑紫藤萝花架下,根本没有椅子可以双人并坐,地上也不可以,以前那些石桌石凳都在两个月前被我命人撤了,换了一把躺椅,因为不是什么大工程所以这事并未告诉相府刘管事。而且,我的手臂根本没有受伤,流曲先生分明就在胡言乱语,蓄意污我清白!” “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拼死也要拉我下水,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还请殿下为我做主!” 她的几个问题虽然简单,然而无论流曲答或者不答,都会掉进陷阱。 流曲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登时恼羞成怒,刚想说什么,穴道便被立即封住。 许久,众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卿如晤的眼神,都变成了钦佩。 卿怀瑾和卿如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读出无限恐惧,他们根本没想到卿如晤会丢掉尊严,来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出戏。 更没想到,这个流曲竟会在紧要关头掉链子,让这个本该完美的计划功败垂成。 卿如晤扫了卿怀瑾和卿如钰一眼,平静的目光中不带任何情绪。 胜利者的无视,在失败者的眼里,绝对比露骨的嘲讽还要锋利。 卿怀瑾和卿如钰咬牙看着她,双目带着铺天的恨意。 “卿小姐放心,本宫绝不放过任何污蔑你的人。”说完,他转头吩咐道,“先带下去,别让他死了。” 空荡的袖子里伸出一只枯槁的手,皮肤是可怖的青紫色。 那只手伸到流曲躺着的身子上方,并未碰到他,他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一般,缓缓地漂浮起来。 暗卫转身飘走,流曲也轻轻飘在后面。 “叮”的一声,流曲怀里划出一抹丽光,跌落在地上,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地上有枚碧绿通透,玉色莹然的环佩。 “姐姐,这枚玉佩跟我们的好像。”眼尖的卿怀璧指着玉佩惊讶地道,说着,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拿在手里。 卿如晤将手伸到脖子,也掏出一枚玉佩,然后道:“但不是我的,我的在这里。” 长孙曌目光一扫,卿如玮卿如琅立刻拿出自己的玉佩,自证清白。 “怀瑾,四妹妹,你们的玉佩可在?”卿如晤一边将玉佩放回怀里,一边幽幽地问道。 卿怀瑾从怀里拿出玉佩放在手心,卿如钰伸手一摸,却越摸越吃惊。 她的颈项空空如已,那玉佩是出生时老夫人所赐,无一例外每人一枚,打出生便佩戴在身上,昨日沐浴时还在,现下去了哪里? “怎么?四姐姐的玉佩找不到了吗?”卿怀璧开口道。 卿如钰“唰”地看向卿怀璧一眼,眸底迸发出恨意! 卿如晤满眼嘲讽,脸上却是带着担忧:“四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终日挂在脖子上片刻不离身的玉佩,也能被贼人扒了去。” 说着,卿如晤忽然捂嘴惊道:“四妹妹,这个流曲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正说着,已有人捡起玉佩,递到长孙曌手里。 长孙曌将玉佩拎到眼前,只见玉佩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钰”字,他目光微闪,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玉佩递到一旁面如土色的卿彧手中。 如果不是主人自愿送,贴身之物怎会到了一个男子手中?如果被偷走,早该发现了。 这么说…… “原来不贞不洁的另有其人,怪不得方才她跳出来指证大小姐,原来是想嫁祸大小姐。” 一片死寂中,不知谁轻轻说了一句,便如冷水倾倒进油锅里,“刺啦”溅起一阵声响。 就像一把利刃,划破装着豆子麻袋,只是开了个口子,便再也收不住。 “真是歹毒,宫宴的时候也是,赏花宴那日也是,三番两次去害人。” “有的人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投胎成为相府庶女已经不错了,非要去琢磨着去害嫡姐,就算有朝一日成了嫡女,就她这点心胸,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可不是吗?下手可真狠啊!你没听大小姐说嘛?前段时间二少爷是私生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原来是她们母子三人故意构陷。这次竟然为了再次陷害大小姐而让相好的来刺杀自己的父亲,简直太恶毒了!” “要我说,相爷也不对,若不是他偏宠妾室,她们哪有胆子兴风作浪,我家那几个姨娘,在我母亲这个当家主母面前,她们只能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是因为我父亲从不惯着她们,所以她们都安分守己老实得很。” “也不完全,有些人生来就是一只毒虫,从内到外都是腐烂有毒的,不害人……” 议论声一字不漏地钻进耳朵,就像一把刀,无情地刺穿卿如钰的心脏,带出淋漓鲜血一片。 卿如钰脸色发白,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手指深深地掐进掌心,本就如纸片一般的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 “都住嘴!”卿怀瑾发出一声暴吼,他冲上去将卿如钰抱在怀里,霍然转头看向卿如晤,额上青筋暴起,狰狞的双目红似滴血,“卿如晤!我妹妹已经晕倒了,你满意了?!” 第79章 姐弟贺寿 卿如晤像是被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一双美目里尽是惶恐:“怀瑾,你说什么呢?四妹妹的贴身玉佩被贼人藏在怀里,大姐也是好心关怀几句,并没有做四妹妹和贼人有染、将玉佩送给贼人做定情之物这种恶毒的揣测啊!再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你妹妹我妹妹的?真是伤大姐的心。” “卿如晤!你这个伪善的贱人!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她的话,听在卿怀瑾耳里都是恶心的伪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当众就吼了出来,“四妹整日禁足在房里,她哪有机会去和流曲接触,一定是你偷了她的玉佩拿去给流曲,一定是你这个贱人!” “怀瑾!我是你的嫡长姐!”卿如晤似百口莫辩的样子,心里好像有说不出的委屈,却不知怎么辩驳,只是看着卿怀瑾,眼里流露出一抹伤痛。 看到这里,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庶子,哪怕是庶长子,身份也不必原配发妻生的嫡女来得高贵。 当着众人的面尚且这么嚣张,背后指不定恶毒成什么样子。 “来人,把大少爷和四小姐扶下去。” 从头至尾始终沉默的老夫人开口了,她颤巍巍地站起身,鬓边好像染了风霜,突然间老了十岁。 “多谢诸位今日来为老身贺喜,相府招待不周,老身深感歉意,老身年岁已高,坐了这许久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一步。”老夫人鞠了个躬,然后向卿如晤招了招手,“如晤,怀璧,扶祖母回去。” 老夫人这一举动是认可了卿如晤的委屈,在众人面前表明了她对此事的态度。 卿怀瑾兄妹,前程算是完了。 卿怀瑾当众对嫡姐不敬,又被爆出曾经陷害卿如晤姐弟,只为这两条,他便断绝了靠卿彧荫蔽入朝为官的可能。 至于卿如钰,抛开处处针对嫡姐一事不说,无论长孙曌的调查结果如何,但在流曲身上掉出她的贴身玉佩是事实,她的清白人生上已有污点,已无成为皇子正妃的可能。 九夫人一生所求不过是风光扶正,为自己的儿女博个好前程,如今一双儿女前途尽毁,不知她醒后发现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卿如晤敛住嘴角不经意勾起的嘲讽,乖巧地点了点头,向在场众人行了个礼,看了一眼长孙曌,便和卿怀璧一起走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与她一同离去。 跪伏在地上的丁姨娘见老夫人没有喊她,惊惶的面庞上闪过恨意。 寿宴的主角离去,宴会也只能结束,待来宾皆走干净后,卿彧去了厢房看九夫人。 回到长青堂,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卿如晤陪在身边,看到老夫人这番模样,她的心不由得猛的揪了起来。 老夫人本就是极为易怒的脾气,相府今日丢了如此大的脸,她能挺住不倒下已是奇迹。 “姨母……”正此时,丁姨娘凄楚的声音响在外面,“辛夷糊涂,求姨母原谅。” 老夫人还在气头上,不耐烦听她说话,挥了挥手,顾妈妈便走了出去。 “老夫人今日乏了,姨娘请回。”顾妈妈的声音响在外面。 “姨母,辛夷自幼家道中落,后跟随丁伯在京城里讨生活,丁家医馆小,平日也没什么病人,我们没有收入来源,常常食不果腹。记得有一次,京都下起了大雪,夜间风雪肆虐,寒风凛冽刺骨,我们没有碳火,只得裹着一张薄被在床上瑟瑟发抖,没几日我便发起了高烧,差点魂归黄泉” “虽然日子艰苦,但辛夷身边还有丁伯,可是现在丁伯没了,辛夷便只有姨母一个亲人,辛夷自幼没了母亲,心底一直将姨母视若生母,这次寿宴大肆操办,也是为了讨姨母关心。” “辛夷长自民间,不了解为官之道,只知用钱维护体面,却不知鲜花着锦、烈火油烹的道理,今日害得夫君被陛下斥责,辛夷难辞其咎,不管姨母怎么罚辛夷,辛夷都无怨无悔,只请姨母不要生辛夷的气。” 丁姨娘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听到最后,老夫人已是有些动容。 卿如晤满眼嘲讽,这丁姨娘果真是个聪明人,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让老夫人心生怜悯,还将办寿宴的过失摘了干净,却是只字不提构陷自己一事。 老夫人眼睑动了动,正想说什么,卿如晤便笑着道:“祖母,今日是您寿辰,孙女与怀璧的礼物还没给您呢。” 说完,卿如晤给卿怀璧使了个眼色。 卿怀璧立即会意,从袖底取出一个小小的画轴,然后跪到老夫人面前,笑着道:“祖母,您富贵双全,孙儿知道您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所以孙儿给您画了一副小像,孙儿祝祖母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老夫人将画轴上的锦绳解开,一副观音像映入眼帘,菩萨面庞温和,眉眼慈悲,却与老夫人的五官有些相像。 “这……”老夫人不禁点了点头,看向卿怀璧的眼里,盈盈闪着光。 卿怀璧认真地磕了一个头,道:“祖母,母亲一生不被父亲喜爱,母亲走后,孙儿与姐姐在相府举步维艰,多亏祖母几番回护,这才保得周全,孙儿和姐姐能有今日,都是祖母赐予,祖母在孙儿心里,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孙儿为祖母画这小像,不仅是为了表达孙儿的感恩之情,更是希望祖母能与菩萨一样,寿与天齐。” “怀璧,过来。”老夫人将跪在身前的卿怀璧拉起来,搂在了怀里,“怀璧是个好孩子,谢谢你给祖母的寿礼,祖母很喜欢。” 外间的丁姨娘说一番情真意切的陈词后,便没有再说话,卿如晤目光闪了闪,道:“祖母,孙女是女儿家,胸无点墨,比不得怀璧能给祖母画小像,今日祖母还没吃长寿面,孙女这就下厨给祖母做一碗,若是祖母觉得好吃,就笑一笑,不要再锁着眉头了。” 卿如晤说完,向老夫人行了个礼,盈盈走了出去。 “是你!”丁姨娘看到卿如晤出来,目光霎时狰狞,“是你蛊惑祖母不理我,挑唆祖母与我离心!” 顾妈妈识趣地退到一旁。 卿如晤走到丁姨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她,云淡风轻地道:“不然丁姨娘你以为是谁?九姨娘吗?” “你都知道了?”丁姨娘霍然抬头,惊讶地看着卿如晤。 第80章 收拾姨娘 “哼!”卿如晤冷哼一声,眼里都是嘲讽“这有什么难的,如果没有永乐斋在暗中牵线搭桥,凭你一个刚被收房的姨娘,能这么快想起动我嫁妆的主意?” 丁姨娘垂下头,眼底闪过恨意:“可惜没能弄死你!就算你知道又如何,反正你也没有证据。” 卿如晤脸上笑意更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丁姨娘,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你以为你是有王家甚至是皇后做靠山九姨娘吗?” 丁姨娘眯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卿如晤俯下身,用极为温柔的声音道:“丁姨娘,你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又无亲族孤女,在相府风光一时倚仗的不过是祖母的怜悯,你扪心自问,你觉得父亲是对你用过真心么?对于这样的一个你,根本不值得我费心思,不要总把我当成你的敌人,因为你不配!” 丁姨娘脸色惨白,恨恨地道:“卿如晤,你别嚣张!你是嫡出又如何,老爷心里只有二少爷和四小姐,根本没把你们姐弟当回事,你少得意!” “随你怎么说,因为我从来不靠别人活着!”卿如晤拔下丁姨娘头顶的一只金钗,“你有那功夫,还是多想想自己吧,祖母虽然将中馈交付于你,给你体面,别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别忘了祖母曾说过,待你生下子嗣才能扶正。” 正说着,卿如晤将金钗轻轻一扭,从里面倒出一些黄色的粉末。 她将手掌摊在丁姨娘面前,淡淡地道:“丁姨娘,你跟在丁大夫身边这么多年,不会认不出这是什么药吧?” 丁姨娘闻了闻,勃然变色,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她又惊又怒。 卿如晤掏出手帕将手擦干净,看着目瞪口呆的丁姨娘道:“丁姨娘,看在祖母的面上,我今日才耐着性子跟你说这些,你可知相府为何只剩下二姨娘和四姨娘?” 丁姨娘似心有余悸,讷讷道:“为何?” 卿如晤笑着解释道:“因为二姨娘貌不惊人,自从生下二妹后,父亲从来没有踏进过她的院子,而四姨娘吃错了东西,已经不能再生育。” “之所以你还活到现在,没有和相府的其它姨娘一样死于非命,是因为你傻到把她给你的东西毫无戒心地戴在身上,反正你也快不能生育了,留你一条命还能当枪使,我若是她,也会让你先活着!” “我这么说,丁姨娘你可明白?” 卿如晤把金钗还给她,缓缓站起身,盈盈双目水波粼粼,却没有半点感情。 “我言尽于此,丁姨娘你自己掂量掂量,我希望今日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否则今日的九姨娘就是你他日的下场!” 说完,卿如晤轻轻转过身,却在下一刹那,蓦地回身捏住丁姨娘的手,然后将她狠狠甩开,吃惊地道:“丁姨娘,我好心劝你起身,你为何要杀我?” “叮”的一声,丁姨娘摔在地上,手中的金钗登时甩了出去。 “晤丫头,怎么回事?”老夫人的声音响在里侧。 “丁姨娘!没想到你竟死不悔改,还想自残嫁祸于我,但你也太小看我了!”听到老夫人的问话,卿如晤并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冷冷地看着丁姨娘以极快地语速小声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从今往后安分守己,不要再来招惹我,方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一个是我们现在就进去,比比在祖母心底到底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 “识时务者为俊杰,请大小姐放过我,我日后一定不敢了!”丁姨娘立刻直起身,手脚并用地爬到卿如晤面前,惶恐地跪好,伸手去抱卿如晤的腿。 卿如晤后退一步,避开丁姨娘的手,回过身道:“祖母不必惊慌,孙女儿只是在开解丁姨娘。” “没事就好。”老夫人说了一句,便没有再问。 卿如晤抖了抖裙子,然后道:“顾妈妈,您方才也瞧见了,我好心好意劝丁姨娘,她却恩将仇报想拿金钗刺我,还好我及时发现,否则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顾妈妈神色一变,有些为难。 卿如晤立刻接着道:“不过最后没有什么事,丁姨娘也及时醒悟认错,我就不追究了,还请顾妈妈在祖母面前不要说漏了嘴,今日祖母已经够烦恼了,还是不要再让这些事影响祖母的心情为好。” 顾妈妈惊疑不定地点了点头,本以为已经到此为止,卿如晤却话锋一转,道:“然而若有下次,还请顾妈妈出来作证,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祖母才是,否则祖母要是追究起来,说不定会怪顾妈妈你护主不力,让我险些遭到刺杀。” 顾妈妈面色一白,忙不迭点头。 卿如晤说完便离开了,没有再看丁姨娘一眼。 丁姨娘目送她离去的身影,目光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她跌坐在地上,半天才伸手去擦额上的冷汗。 顾妈妈来到她身边,幽幽地道:“丁姨娘,大小姐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这才不与你计较,你若是还不知死活地撞上去,只怕老夫人都未必保得住你。” 丁姨娘浑身冰凉,木偶般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来到厨房,荷风边为她添柴,边道:“小姐,您今日怎么如此轻易便放过丁姨娘?这不像是您的作风。” 卿如晤在锅里倒进清水,然后取了厨房早已备好的挂面和鸡蛋放在一旁,又挑拣了两棵翠绿饱满的青菜,切好一根香葱,这才道:“永乐斋今日吃了大亏,我若再出手,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再说我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丁姨娘和九姨娘勾结在一起害我,倒不如先留着她。” 卿如晤笑着看向荷风,见她没有说话,又接着道:“九姨娘在丁姨娘身上下毒,妄图害丁姨娘绝育,现在丁姨娘虽然恨我入骨,但是待她回过味来,她最恨的只怕会是九姨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留着丁姨娘我也能多一个帮手。” 荷风添好柴后,笑道:“小姐您就别找借口了,您是怕老夫人伤心,所以才对丁姨娘一忍再忍。不过奴婢认为这丁姨娘留着也是一件好事,今日大少爷四小姐虽然栽了个大跟斗,但是九姨娘为了老爷挡了刀,依老爷往日对她的恩宠,复起指日可待,到时候有丁姨娘给她添堵争宠,小姐你也能松快一些。” “荷风,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卿如晤笑道。 荷风一怔,然后道:“小姐,您别打趣奴婢。奴婢有一事不明,九姨娘尚且被关着,老爷的人看得很紧,她是怎么和丁姨娘勾结到一起的?还有那流曲看起来并非简单的琴师,丁姨娘不像有将他收买的能力。” 第81章 只是合适 “侍郎夫人不是来过吗?”卿如晤放下手中的东西,眸底一片雪亮,“丁姨娘充其量不过是个炮灰,九姨娘未必将所有的计划告诉她,最多就是让她做点落井下石的小事,那流曲,若不是王家的人,那便是二皇子的人。” 皇后欲图拉拢卿彧,以皇子正妃之位换取九夫人的忠心,一旦九夫人登上主母之位,卿如钰便会成为二皇子正妃,这是前世发生过的。 虽然现在九夫人母子三人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今日的事还不足以让皇后放弃九夫人,只怕九夫人以后更难对付了。 卿如晤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地忙着做长寿面。 约莫一炷香后。 卿如晤煮好长寿面端到老夫人面前,又将长寿面夹到小碗里,亲自伺候老夫人吃下,然后睁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向老夫人。 “甚好。”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晤丫头有心了。” 卿如晤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祖母喜欢那就是这碗面的荣幸。” 老夫人放下筷子,将卿如晤的手放到她的手心,心疼地道:“晤丫头,今日你受委屈了。” 卿如晤摇摇头,笑道:“祖母,孙女有您的回护,怎么会受委屈?倒是祖母,不要因为这些事太过烦恼才是。”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王氏做事愈发糊涂,祖母虽不想留她,可是架不住你父亲喜欢。你父亲幼时艰苦,从小便没有父亲陪伴,得到的爱都是缺陷的,所以他生性凉薄寡淡,祖母一度以为他会一直把自己的心藏起来,终其一生都要独自品尝孤独,可是王氏的出现让他动心了。” “晤丫头,虽然你父亲亏欠你良多,但日后还请你看在祖母的份上,对王氏高抬贵手,答应祖母,除非你父亲自己动手,否则别让王氏死在你手上。” 卿如晤面容一僵,旋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始终认为痛快地死去太便宜王氏,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打算要她性命,但听到老夫人这样说,她心里还是堵得慌。 然而老夫人已经放下身段去求她,她根本无法拒绝,只好点头同意。 让卿如晤堵心的,不止是这件事。 老夫人对丁姨娘今天的行为只字不提,显然是铁了心不再追究。无论如何,她作为一个受害者,还是希望老夫人拿出点态度,哪怕训斥丁姨娘几句也行。 可是…… 卿如晤垂下的眼眸闪了闪,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她与卿怀璧一直陪着老夫人,直到卿彧来了,这才各自回房。 “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和暗卫一起将所有去‘人间’通风报信的人都先一步拦住,‘人间’被陛下的人打个措手不及,现已被陛下的人完全掌控。”卿如晤一进房间,竹露便上前汇报。 成祖要查人间,长孙泓必定会差人通风报信,所以成祖离去后,卿如晤便命竹露带着暗卫去截了通风报信的人,断了让‘人间’撤出的可能。 长孙泓这次,只怕没个三五年回不了本。 卿如晤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了,下去歇着吧!荷风你也下去。” “殿下。”门刚被关上,卿如晤淡淡开口。 长孙曌已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有神通,能感应到殿下。”卿如晤回过眸,笑着道,“今日的事,多谢殿下。” 卿如晤倒了杯红英刚沏好的茶递到他面前,美目顾盼,似有光华流转:“不知殿下何时盯上‘人间’的?” “查出李仁辅后,顺藤摸瓜查到的。”长孙曌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低声道。 卿如晤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然后将瓷瓶中的几朵残荷取出,又插上了朝槿新摘的,头也不抬地道:“如此宝贵的证据,殿下可以有更大的用处,却拿出来帮我,岂不可惜?” 长孙曌看向卿如晤,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似怔仲又似感慨地道:“我以为,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卿如晤没有抬头看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殿下,是我矫情了。” “方才那个暗卫,是离魅阁的人吧?我听闻离魅阁的阁主,几乎可以将肉身练到虚无,。”卿如晤继续道,“殿下在这个时候用他,只怕会引起陛下猜疑。况且,无数人对殿下虎视眈眈,我认为还是不要过早将实力暴露出来为好。” 离魅一派精通诡术,无形之中可夺人性命,是刺杀极获取情报的好手,方才卿如钰颈间的玉佩为何会到流曲怀里,想必是这离魅阁阁主的手笔。 “再锋利的兵器,也只有用在刀刃上,才能物尽其用,要是不能用来护住我想护住的人,那我要他何用?况且,我的实力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长孙曌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有意无意地抚上唇角,笑意吟吟地看着卿如晤,“如晤,你在为我担心吗?” 卿如晤抬起头,见他将手放在唇上,脸“腾”地就热了起来,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全是那日轿中的情景,越想甩开心底越是慌张得不知所措,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以断了这该死的尴尬。 神思飞扬间,长孙曌没有说半个字,他静默得仿佛从来就不存在,却又好像无处不在。 卿如晤垂下头,只觉得一道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她脑门发重,手脚竟不知该如何安放。 她抬起头,便撞上他的蓝眸,卿如晤逼迫自己看向他,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想要移开视线,她有些讪讪:“殿下,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长孙曌上前一步,目光极为专注地望着卿如晤,他的脸依旧深沉得让人看不懂。 良久,他终于开口:“如晤,嫁给我,做我的太子妃吧!” 临窗一株昙花悄然绽放,冷香幽幽,若有似无。 他的话就像一记炸雷,突然击在她的心间。 卿如晤怔在当场,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不用考虑,她肯定是愿意的,重生之后,除了复仇,她的心完全被他占据,自雨夜那日将他救下后,思念便如水草疯长,仿佛桎梏盘桓心间。 以前夫妻八载,分隔数年她尚且可以忍住,然而今世不过几日未见,她便一刻也不能忍耐。 “什么?”其实她想说的是愿意,却不知为何舌头打了结,含含糊糊问了这两个字。 长孙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须臾不离:“做我的太子妃,让我保护你,有我一日,世人妄想欺你分毫!” “为何是我……”卿如晤凝视着他,既然已经问过一遍,索性将心底不该问的话都问了出来,“殿下,为何是我?满城勋贵,能做你太子妃的人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第82章 当断则断 长孙曌移开视线,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转身负手立于窗前,隔着娟纱看向窗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一扇天光。 “我自成为储君,便是众矢之的,从不曾有过一日安稳。” “几经生死活到现在,脚下枯骨累累,双手沾满鲜血,未来还要面对血雨腥风。如果是你,如晤,你聪慧过人,更是为自己打造了一件刀枪不入的盔甲,你不仅可以站在我的身边,甚至在我倒下后,还可以一个人坚强的活着。” “所以,如晤,我需要你这样的妻子,你很合适。” “只是合适么?”卿如晤竭力般后退一步,眼前的长孙曌不过数步之遥,却好像离她格外远。 长孙曌回过头看向她,目光平静得不像话,仿佛他不是在以男子的身份向她求婚,而是像一个握着足够金银的商人,在胸有成竹地与她交涉。 “是的,如晤,你很合适。” “自雨夜那日你将我救起,我便一直观察你。你不怕凶险为我吸毒,说明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子;你母亲去世后能迅速站起来护住你的幼弟,说明你心性坚韧;你每次遭受陷害还能反手乾坤,说明你有过人的心智和手段;你能看出我脚伤里有水蛭也能写出绝世兵书,说明你见识广博满腹经纶。” “不仅如此,你还有美丽的容貌、高贵的出生,你就像一颗完美的明珠,这样的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太子妃,以后也会成为大秦最合格的皇后。” 长孙曌极为少言,几乎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使得他的呼吸微微急促。 卿如晤听完,呼吸猛的一滞,怔怔地看着长孙曌。 她在奢求什么? 他是大秦的储君,如果不出意外,将来也会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他需要的是一个太子正妃,一个皇后,而不是一个心爱的女子。 卿如晤心底,浮光掠影闪现前世的情景:她怀里抱着他们的儿子,他搂着她们母子,和这时间所有的恩爱夫妻一样…… 她还是前世的她,可是他已经不是了。 卿如晤僵立半响,咬着唇看向他,久久都不说话。 长孙曌一直等着她的回答,身后的拳头紧紧捏住,就连扳指在他手中化为齑粉,他都浑然不觉。 尽管如此,他的面色,依旧冷静得不像话。 等不到她的回答,长孙曌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你不愿意?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你就是大秦最尊贵的女子,有太子妃的身份,王氏不足为虑,我还可以为怀璧找一个老师,培养他成才,我也会给你敬重,让你有名有份有地位……” “殿下!”长孙曌越说越快越说越乱,卿如晤急切地打断他,“请您不要再说了,我不愿意!” 长孙曌呼吸一顿,讶异地道:“为什么?” 卿如晤的双眸燃烧般灼热,她直勾勾地看向长孙曌:“殿下,您说了这许多,这许多理由和条件里,可有一句‘喜欢我’?” 最后一句诘问,她说出来前胸腔仿佛堵得要爆炸,说出来后,整个人却仿佛被瞬间掏空,双脚几乎站不稳。 然而,长孙曌的长睫只是颤了颤,面色仍然平静得像一块面具,那双璀璨的蓝眸,则是夜下深不见底的幽潭,没有人可以猜测出他在想什么。 卿如晤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这是最后的答案么?”长孙曌波澜不惊地问,“那我可否以知道为什么?” 长孙曌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卿如晤眼睛胀得厉害:“殿下,如果我应了你,我不过是从相府这座牢笼去往另一座牢笼,我的敌人则由九姨娘变成了其他人,这与现在有何不同?” 卿如晤转过身,慌张地遮掩住眼底的伤痛:“是,如果我嫁给了你,我会拥有天下女子渴慕的一切,可你是储君,身边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现在你觉得我合适,将来你也会觉得别人合适,我在享受风光的同时,免不了嫉妒、陷害、凶险……不喜欢我的你,护得了我一次,可你能护我一世吗?” “殿下,我母亲一生不被父亲所喜,她所遍尝过的孤寂和委屈,我都看在眼里。我心系殿下,同时也渴求殿下的爱慕,一旦殿下不能予我,我也会伤心难过,如果殿下再娶别人,我还会嫉妒,这样的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卿如晤越说越激动,几乎赌气般把心中所想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如果你不嫁我,父皇便会把你许给二弟,届时你又何尝不是群狼环伺险象丛生?”长孙曌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些松动,“你宁愿过那种日子,在这二选一的择取里,你都不选择我么?” “那不一样。我不在乎,则我满身铠甲,枪林弹雨也无法伤到我分毫;我若在乎,则我就像一枚鸡蛋,只要轻轻一磕,便会心碎身死。” 说到这里,卿如晤忽然一顿,心没来由地升起些许希望,不过刹那,便再也抑制不住:“殿下,你希望我选择你,你……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而不只是觉得我合适,对吧?” 长孙曌一直看着她,但是,他没有回答。 这一句“喜欢”,在他心里重如千钧,他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口。 长孙曌不确定,他说出这两个字后,他能不能兑现。 他一直都是那么自律的一个人,把自己的心埋得很深很深,此时此刻,他甚至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懂了。 他久久没有回答。 卿如晤刚刚燃起的希望,霎时破灭成灰,本就沉至谷底的心,此刻完完全全掉进冰窟里。 “殿下,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敌人,但是求娶的事,殿下万万不可再提,方才的话,我也会当没听过。” 长孙曌说得没错,她确实已经为自己打造了一副刀枪不入的盔甲,哪怕她现在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完美得无可挑剔,就像一张玉面般,一切风霜都掩盖在莹莹的丽光下。 长孙曌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卿怀璧的声音便响在外面:“姐姐。” 说着,门已被轻轻打开,长孙曌的存在,也完完全全地落入卿怀璧的眼底。 “姐姐,他怎么在这?!”卿怀璧没有行礼,而是立刻跑到卿如晤面前,警惕地看着长孙曌。 卿如晤拍了拍卿怀璧的肩膀,笑道:“无事,殿下来找姐姐有点事。”刚抬起头,长孙曌却已不知何时离开了,只余一缕清风拂过耳畔,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也慢慢消失不见。 “姐姐,你会嫁给太子殿下吗?”卿怀璧抬起头,直接问道。 第83章 顾大公子 卿如晤一怔,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不会,姐姐永远陪着怀璧。” 低低的声音就像风中的呢喃,却一字不落地钻进屋顶上的长孙曌耳里。 脚下只是一层绿色的琉璃瓦,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那么遥远。 暮霭沉沉,树影婆娑。 长孙曌抬起头,只见天空一轮皓月,如霜清辉倾泻一地,凉薄得好像一层厚厚的雪。 他苦笑一声,就那么消失在屋顶之上。 回到太子府,长孙曌一脚踢开房门,径直去了密室。 他拿起火折子点火,动作却不受控制地有些烦躁,吹了几下火都没吹起来,索性一把将火折子重重地扔在地上。然后靠着墙坐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额吉……她拒绝了我。” 密室内没有光,一片不见底的黑暗,他不再刻意隐藏,黑暗中的面庞仿佛惊涛骇浪,久久不能歇止。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门才被缓缓打开,长孙曌从里面走了出来,方才歇斯底里的失态已经平息,仿佛从来没有过,此刻他又是那个克制、内敛、深沉的储君,天命所归的大秦太子。 几日后。 卿如晤拿着邀请的帖子,坐着软轿去一墙之隔的定国公府。 今日她穿得不再素雅清淡,一身桃红的裙裳,衬得她白皙精致的脸越发明媚动人。 或许是内心荒凉了,所以要穿得艳丽些。 “如晤,你来了。”自嘉宁公主赏花宴后,顾昀华待卿如晤始终淡淡的,哪怕是今日邀请她过府一聚,顾昀华的态度也没有因此有所改善。 顾昀华生性单纯,任何情绪都放在脸上,这样的她反而更让卿如晤觉得安心,如果她变得和颜悦色,那才叫做奇怪,卿如晤丝毫不在意,亲切一如往昔:“昀华,你找我?” “是,也不是。”顾昀华将面前的点心推向卿如晤,不冷不热地道,“二少爷前几日跑到顾府,跪在地上求了我大哥许久,让我大哥做他师父教他练武,他好像没有知会你的样子,所以我便叫你来了,以免到时候有个什么事你措手不及。” 怀璧竟在顾府? 卿如晤心头一格,暗恨自己近几日神思恍惚,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行踪。 “昀华,谢谢你。”卿如晤看着顾昀华,发自内心地向她表示感谢,“怀璧现在在哪里?可否带我去看他?” 顾昀华被卿如晤情真意切地目光盯得略微不自在,有些悻悻地道:“要谢就谢我大哥吧!他怕传出误会,不便给你传话,所以让我给你写帖子邀你入府,当面将此事知会你。” “走吧!我带你去找二少爷。”说着,顾昀华站起身来,向门外走了出去。 卿如晤轻轻一笑,跟在顾昀华身后。 顾府的花园极大,不像一般花园那样有着精致的假山花石,而是别开生面地设了一个小型的练武场,场地两旁摆着兵器架,还扎了一些木桩子,倒是很符合武将府邸的风格。 刚刚来到花园,卿如晤隔着眼前的木芙蓉,看到一身白衣的顾昀暄正在练剑。 锦绣暖阳下,他的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像一只正在细细梳翎的仙鹤,又像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端的是风华落拓,俊逸流芳。 而卿怀璧抱了把木剑,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他。 “大哥,如晤来了。”顾昀华莞尔一笑,边说着边一蹦一跳地下了面前的两道石阶。 顾昀暄练得很是投入,乍然听见顾昀华的话,他登时被惊到,挽剑的手一时收不住,削断了几株无辜的木芙蓉。 花瓣纷飞,翩然落下。 京城的第一才俊顾昀暄,正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羞赧得像一个大男孩。 卿如晤没有任何不自在,她施施然走过去,向顾昀暄行了个平辈礼,然后道:“多谢顾公子肯教导怀璧,如晤感激不尽。” 顾昀暄躬身作了个揖,嘴角勾起,露出两排洁白无瑕的牙:“卿小姐,请不用多礼,怀璧如今是昀暄的徒弟,昀暄教导徒弟,都是分内之事。” 卿如晤笑意清浅,淡得就像蓝天上快要消失的白云。 卿怀璧抱剑走上前,端着小大人的模样道:“姐姐,师父,有什么话要说,何不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这个时辰,昀晔应该下学回家了,我去找昀晔玩耍。”说完,便一溜烟地消失在花园东侧。 这昀晔便是顾昀暄的四弟,虚长卿怀璧一岁。 “徒弟美意,我这做师父的也不好推辞。”顾昀暄轻轻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满脸期待地看着卿如晤,“卿小姐,请。” 以卿如晤的聪慧,怎会不知卿怀璧的心意,许是那日长孙曌的话被他听到了,所以才来顾府拜师,想要撮合她和顾昀暄。 将近九岁年纪,卿怀璧有此等心智,委实让卿如晤讶异不已。 她抬起头状若无意地看了周围一眼,见四周庭院寂寂,唯有长风掠空而过,卿如晤的眸子,忽地暗了暗。 她看向顾昀暄,露出一个极为得体的微笑,然后点了点头。 顾昀暄引着卿如晤去往附近的凉亭,顾昀华却在中途借故离开,惟剩她二人对面而坐。 凉亭的桌上煮着茶,嫩尖被水一煮,施施然舒展着叶身,随着轻轻沸腾的水缓缓滚动。 顾昀暄撩了撩袖子,为卿如晤舀了一杯茶递到她的面上:“卿小姐,听父亲说起老夫人寿宴那日贵府发生了一些事,你若有烦恼,可以向我倾吐。” 他把袖子撩开,可见他孔武有力的手洁净整齐,腕上甚至可见青筋凸起,线条精炼流畅。 卿如晤将目光稍稍移开些许,轻声道:“想必顾公子也曾听闻事情已被解决,如晤未曾有烦恼。” 如此生疏的回答,连划清界限都是那样的礼貌,顾昀暄褐色的眸子有些黯然:“听父亲说起,令妹竟勾结贼人污你清白,昀暄惭愧,竟帮不到你半点。” 他满脸愧色,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极为认真,卿如晤听在耳里,心头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动容。 卿如晤笑道:“顾公子多虑了,母亲走后,我便下定决心,绝不让人随意践踏欺凌,世人若有负我,我必还施彼身!” 卿如晤的声音是那样的淡然,顾昀暄心底,却好像有一根极细的线轻轻扯动,牵出丝丝的疼痛。 顾昀暄的声音,不经意带着些许温柔:“顾小姐,一份喜悦两个人分享,便会有两份喜悦,一份痛苦两个人承担,便只剩一半的痛苦,你可有想过找一个能够和你分享喜悦,也能够在痛苦来临时毫不犹豫与你分担的人?” “不曾!”卿如晤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半点迟疑,“我这样的女子,人生的轨迹一出生时便被写好,根本就没有我选择的余地,如若得遇良人,是我之幸,若终生不遇,是我之命。” 顾昀暄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直勾勾地看向她:“卿小姐,这不像是你说出的话,可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你适合,如晤。 不由自主的,卿如晤想起几日前长孙曌的话,那一字字,一句句,就像一块块烧得通红的铁烙,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心口,烧得她的心面目全非。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看向顾昀暄,只觉得他身上的白衣在阳光下极为耀眼,刺得她双眼深疼,险些流下眼泪:“无事,不过是我庸人自扰。” “卿小姐,随我来。”顾昀暄果断地搁下茶杯,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卿如晤,“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84章 第一才俊 卿如晤略有迟疑,面对她几近恳求的邀请,拒绝的话在嘴边打转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 她点了点头。 顾昀暄如中大运,兴高采烈地领着她去往后山。 那是一片萋芜的草地,杂乱的小草疯长,草丛中有些不知名的小花,飘零如星子。 “卿小姐,你怕虫子吗?”顾昀暄色的衣角在草地中翻飞,不一会儿便捧着什么过来,他衣角上沾着草木的绿汁,他却毫不在意,只管献宝似的问。 伸手不打笑脸人,卿如晤是无论如何也对他冷不起脸,硬不起心肠:“不怕。” 她一直不是个少言少语的人,到了顾昀暄这里却惜字如金。 是不是长孙曌也如此…… 晃神之际,顾昀暄便将手打开,两指间捏着一只通身碧绿,触角细长的蝈蝈。 “卿小姐,蝈蝈只有被捏住身子,动弹不得,它才会放弃挣扎,从容等死。”顾昀暄用另一只手,轻轻捻住蝈蝈的后腿。 只听一阵极微的声响,像似什么断了一样,顾昀暄手中的蝈蝈便不见了踪影。 卿如晤仔细一看,顾昀暄干净而又覆着一层薄茧的手中,只余一只后腿。 “如果只是被抓住一只后腿,它立刻洗会自断一腿,逃出生天。” “所以,卿小姐。若不是身陷囹圄无法逃脱,若不是被扼住咽喉生死攸关,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忍痛割舍,痛苦只是一时的,待伤口愈合,又是崭新的重生,但你若不能忍痛斩断,只会越陷越深。” 卿如晤一怔,没有说话。 “你等等,我还有其它东西给你看。”说完,顾昀暄又跑到草丛里,夕阳照着他的白衣,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不一会儿,顾昀暄捏着一张淡黄色的帕子,帕子中包裹着些东西。 “卿小姐,可否借你的帕子一用?”顾昀暄问道。 卿如晤从袖中掏出绢帕,递到他手中。 顾昀暄接过手帕,将帕子拢成口袋模样,只留一个小口,他将自己帕子中的东西倒了进去,又将卿如晤手帕的口系紧,然后递到一旁的荷风手中:“帮你家小姐拿好,回去挂在她房内,天黑了让她去看,有劳。” 卿如晤心头一荡,顾昀暄真是个端方自持的君子,一举一动都恪守礼仪,从不逾越君子本分。 他本可以直接将手帕给她,却还是细心地换了帕子,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他却不动声色地做好,不会留下任何会让她闺名受损的把柄。 “谢谢你,顾大哥。” 世家子弟兄妹互称并不算是失礼,若是两家或两人交好时皆可这样称呼。 卿如晤这一声“大哥”,说明她已将他当做朋友。 顾昀暄一怔,蓦地笑了起来:“如晤妹妹,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卿如晤果真不客气,一改方才矜持克制的模样,将手放在背后,笑着问他:“顾大哥,可还有什么有趣的事?” 顾昀暄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小脸,光洁的皮肤上细细的毛孔清晰可见,在余晖下熠熠生辉。 一股气血涌到脸上,他的脸腾地变得通红,顾昀暄连忙转过头,把手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道:“还有许多,但是天色不早,如晤妹妹留在这里多有不妥,我送你去找昀华。” 若是顾昀暄还要带着她去玩,那卿如晤便会觉得顾昀暄是个伪君子,方才的端方守礼不过是装出来的,但此刻卿如晤才真正佩服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却是个不错的人。 其实在长孙曌的光环下,还有不少顾昀暄的事迹传出,世人都称他为京城第一才俊,不仅文武双全品貌不凡,更难得的是他人品卓绝,是京城一众纨绔子弟中的一股清流,也是一道格格不入却又鹤立鸡群的景致。 卿如晤急忙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驱散脑海中关于顾昀暄的思绪,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向顾府大宅走去。 与此同时,太子府。 长孙曌正以一个极为放松的姿态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书认真翻看,虽然是恣意地坐着,但是他的眉宇间镇着威压,通身流淌的是严肃、内敛以及克制的气度。 “爷,这页书您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时辰,可要换本通俗、易懂的?”长随青枫在一旁劝道。 长孙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青枫自觉失言,连忙垂下头去。 “可有消息?”长孙曌略烦躁地丢下手中的书。 正此时,暗卫传来一纸消息,青枫看后脸色一变,有些不敢走上前。 “说。”长孙曌警告地看了青枫一眼,直到他深深地躬下腰,这才将目光收回。 青枫举着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然后义愤填膺地道:“这个顾昀暄,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敢叫顾大小姐给卿小姐递帖子,诓卿小姐去顾府,然后又为卿小姐斟茶递水,又带卿小姐去后山戏耍,不仅如此,他还对卿小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卿小姐一个方慕少艾的女子,如何能抵挡这温柔的诱惑?!顾昀暄这人,简直就是个禽兽!” 长孙曌双眼微微眯着,面庞死般平静。 他在克制,让自己始终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胸中有滔天怒火,眼底有惊涛骇浪,在青枫没有说完那些话的时候,椅子的扶手早已被他捏得粉碎。 “还有呢?”他平静地道,但声音听起来让人脊背发凉。 青枫连忙摇了摇头,然后将头埋在胸前,不敢去看他。 长孙曌蓦地站起来,衣摆一甩向门口走去。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他顿住脚步看过去,只见暮霭深重,夜凉花浓,廊下挂着一个精巧的鸟笼。 鸟笼里有一只彩羽鲜艳,通身翠绿的小鸟,正在嘤嘤叫着。 长孙曌看了一会儿,便走过去打开鸟笼,翠鸟扑棱一下飞走了。 跟在后面的青枫看到了,急道:“爷,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说是祥瑞之鸟,您怎么给放了呢?” 长孙曌一直看着翠鸟的踪影消失在暗青色的天空下,这才道:“她不喜欢这个牢笼,强行关着她,她会死。” 青枫一怔,脱口道:“爷,您指的是这只翠鸟,还是卿家大小姐。” 第85章 林氏倒戈 这回,长孙曌没有回答,转身便走回书房。 自六岁亲眼目睹母亲喝下那杯“天机”毒药开始,一夜之间,他就彻底变了性子。 十余年的征衣染尘,他早已用鲜血洗尽一身血性,如今的他,是个懂得克制、内敛和取舍的储君,再不复当年的睥睨众生的轻狂模样。 那日的求婚,已经是他用尽一切努力的结果。他早已做好承担一切后果、克服一切困难的准备。 但是,他允许自己冲动一次,莽撞一会儿,却无法允许自己一直随心所欲。 “随她去吧……” 这是她的选择,不是么? 长孙曌捡起案桌上的公文,将视线聚焦在上面,便再也没有抬头。 桌上一盏烛光,莹莹如豆,他的影子静静地投在地上,清冷而孤寂。 青枫不忍,又为他添了几盏宫灯。 顾府门前。 卿如晤将卿怀璧送上小轿,环顾了一下四周,仍然不见任何踪影。 他没有来生气地质问她。 虽然那是她的选择,她已经拒绝了她,但卿如晤心底还是免不了失落。 卿如晤不死心,问道:“竹露,你在这守了许久,顾府除了与怀璧,可有其他外人来?” 竹露不假思索地道:“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与两个暗卫小心蹲守顾府偏门和大门,今日不曾有其他外人来过。小姐,您可是在怀疑顾府?” 卿如晤摇了摇头,掀开帘子上了小轿。 甬巷长长,古道沉香。 卿如晤坐在轿上,脸色一片惨白。 她故意去顾府,故意和顾昀暄说了一下午的话,她身边的暗卫都是他给的,她不信他不知道她的消息。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 他真的,毫不在乎么? 真的,仅是合适而已,并非,无可替代的。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口翻涌杂陈的情绪。 “姐姐,落轿了,请小心。”卿怀璧的声音响在外面。 卿如晤急忙将眼角氤氲的水汽擦去,然后掀开帘子走出来,努力向卿怀璧绽出微笑:“怀璧,你一身汗,快回房洗洗,然后去长青堂见祖母,你与顾大公子学武的事,总要叫祖母知晓,届时还得让祖母帮忙着准备一份礼送给顾大公子,你这拜师才算真正完成,姐姐会在长青堂等你。” 卿怀璧乖巧地点了点头,先一步回了申思阁。 见卿怀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卿如晤扭头吩咐道:“竹露,你找机会去查一查最近几天有没有哪个小厮或者妈妈跟二少爷接触甚密,查到后回来见我,此事务必秘密进行,切记不要让人察觉出来。” 竹露低声应是。 说完,卿如晤便领着荷风与竹露,向长青堂走去。 自漆树毒一事后,怀璧性子沉稳许多。然而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如果没人提点,他怎会想到去拜顾昀暄为师? 但愿是她想多了。 卿如晤来到花园,刚巧遇见二姨娘和丁姨娘携手而来,二人看见卿如晤,连忙躬身行礼。 丁姨娘向来眼高于顶,与她根本不对付,今日怎的一反常态,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 卿如晤心头暗叫不妙,正想说什么,丁姨娘便笑着开口:“大小姐,听闻您去了顾府,这么晚回来,可曾用过晚饭?”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道:“听说?不知姨娘听谁说的?” 丁姨娘脸上笑意未减,反而更深了:“妾身今儿出去采办,用轿子时发现少了两顶,一问之下才知道您与二少爷去了顾府。” 卿如晤眉头一挑:“姨娘对我还真是关怀备至,连我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 丁姨娘面色一僵,旋即又堆气笑容:“大小姐,之前妾身被那猪油蒙了心,与大小姐产生了些许误会,如今妾身已是幡然醒悟,还望大小姐大人有大量,能够原谅妾身之前的不敬之过,妾身一定痛思己过,今后与大小姐好好相处。” 说着,丁姨娘上前几步,亲切地握住卿如晤的手,情真意切地道:“方才妾身也只是关心大小姐,并没有其他意思。” 丁姨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恍若蚊吟:“即使定国公府大公子惊才绝艳,品貌不凡,妾身也断然不会怀疑大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厚颜无耻地送上门去,就是为了接触大公子。” 卿如晤目光一寒,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丁姨娘却徒然抓住她的手往胸口放,只听“啊”的一声,丁姨娘重重地倒在地上,抬起头时左额已是一片血红。 “大小姐,妾身一心想与您重修于好,您如果不愿意,可以和妾身说,妾身会改,但是您为何要将妾身推开?” 卿如晤的手还维持着推出去的姿势,她还能说什么? “怎么回事?”卿彧的声音响起,卿如晤回首望去,便见卿彧脸色黑沉地走了过来,长孙泓站在不远处,正向他投以一个残酷无情的微笑。 “老爷,妾身无碍,请不要责怪大小姐,都是妾身的不是。”丁姨娘捂着额上的伤口,凄楚地说道,一双美眸泪盈于睫,泫然欲滴。 卿彧目光隼利地看向卿如晤:“如晤,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卿如晤不知从何说起,刚想好要解释的说辞,却是慢了一拍。 丁姨娘抢在前面,忽然扑向卿彧,抱着他的脚,哀绝凄婉地道:“老爷,请您别问了,妾身无事,不过是不小心滑倒,请老爷不要再问了。” 丁姨娘手上的鲜血染了卿彧的衣摆,卿彧的眉不由得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不着痕迹地抽出衣摆,霍然转身,直勾勾地盯着二姨娘,怒声问道:“林氏,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二姨娘吓了一跳,猛地跪了下去,脸色青白交错:“老爷,今日丁姨娘出府采买,妾身帮丁姨娘归置好东西后,准备回房休息,然后便在花园遇到了大小姐” “丁姨娘说那日寿宴害得大小姐身陷囹圄,她已经知道错了,所以真诚地向大小姐道歉,希望能和大小姐消除误会和睦相处。” “然后姨娘问起大小姐为何去顾府一事,大小姐不知怎的,有些不高兴,丁姨娘惊觉自己失言,急忙去拉大小姐的手想要解释,然后妾身也没看到发生什么,丁姨娘便倒在地上磕破了额角。” 谁说二姨娘笨嘴拙舌不会说话? 两世为人,卿如晤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姨娘如此能言善辩的样子,在阐述事实的同时,暧昧不清地将重要的细节一笔带过,虽然没有明确地指出丁姨娘摔倒的真相,却让人都觉得是她卿如晤所为。 卿如晤的心,不知怎的,好像徒然被深深埋进雪里。 第86章 惨被禁足 “二姨娘,你别说了!妹妹求您别说了。”丁姨娘还在哭嚷。 卿彧的目光始终落在卿如晤脸上,锋利得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刮着她脸上每一寸皮肤。 在卿彧印象中,二姨娘一直老实本分,从来与世无争,这样一个人,定然不敢说假话冤枉嫡出大小姐,更何况,二姨娘还曾是白氏房里的丫头。 因此,卿彧对二姨娘说的这番话深信不疑。 鬼使神差地,卿彧想起寿宴那日,卿如晤不顾劝阻在成祖面前捅了“人间”这个篓子,结果成祖雷厉风行,查了那“人间”楼。 拔出萝卜带出泥,“人间”楼一案牵涉了许多官员,一大半还是他这派的,最近不是喊屈就是送礼,他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那些涉案的自己人,他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帮,成祖在上头看着,一不小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不帮,以后还有哪个官员敢在成祖面前阳奉阴违、私底下效忠他? 想到此处,卿彧怒不可遏,暴怒道:“如晤,你干的好事!你怎么还不消停?!整个家被你弄得乌烟瘴气,你还想怎样?!你到底想要怎样?!你个扫把星,你干脆去死得了!我白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以前哪怕卿彧再生气,也不曾说过如此重的话,卿如晤当然知道他不是在为丁姨娘出气,而是在为她在寿宴那日向成祖告发检举“人间”而发怒! 卿如晤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道:“父亲,如晤为何要害丁姨娘?推倒她我有什么好处?” 卿如晤这是在告诉卿彧,他们现在谈的是丁姨娘“被推倒”一事。 卿彧意识到自己有点跑偏题,将寿宴那日的气一并撒到卿如晤身上,不由得一怔。 “大小姐,妾身寿宴那日说错了话,大小姐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请大小姐不要再生气了,妾身向您道歉。”说着跪在地上向卿如晤不停地磕头。 丁姨娘这是在为“卿如晤害她”找借口。 她这一认错,巧妙地引诱众人的思绪,让众人不自觉以为卿如晤是因为她在寿宴上说的那些话而怀恨在心。 加之她头破血流哭得撕心裂肺,完美地塑造了一副弱者的形象。 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卿如晤实在过分。 卿如晤看向丁姨娘,心里冰凉一片。就算此时她说出丁姨娘那日向她拔金钗一事,再找顾妈妈来作证也无济于事。 因为现在,她已经是个逼迫姨娘的罪人,此时再说出那日之事,只会让人觉得她咄咄逼人,不给丁姨娘留活路。 陷害姨娘,是忤逆不孝,卿彧是有权将她从族谱除名的。 “丁姨娘,我对姨娘那日的过失并不曾记恨于心。”卿如晤淡淡道,“还是姨娘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心怀愧疚惶恐难安。” 丁姨娘抬起头,额角的血流了她一脸,越发显得她面目狰狞,状若修罗,她惊慌失措地道:“如果不是寿宴那日的事,难道是方才妾身劝大小姐不要与定国公府来往过密,以免传出大小姐与顾大公子不好的流言,于大小姐清白有碍,所以大小姐才气恼。” 说到这里,丁姨娘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磕头道:“大小姐,对不起,妾身不会说话,惹恼了您。就算妾身恰巧遇到定国公府的下人在与别人嚼舌根,说大小姐与顾公子单独相处了一下午,妾身也不该多嘴问大小姐几句,请大小姐原谅妾身!” 长孙泓走过来,嘴角噙着一个清俊淡漠的微笑,如一只蛰伏在雪地里狩猎的狐狸,他轻声道:“你这姨娘惯会胡说,顾大公子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怎会做出与大小姐牵扯不清的事?” 说着,他向卿彧道:“卿相,请恕本王多嘴一句,依本王看,定是这姨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假想顾大公子与大小姐有暧昧不清的关系。” 丁姨娘听了,吓得面色惨白,她惊恐地看向卿彧,急忙辩道:“老爷,妾身没有他意,只是前几日二少爷去定国公府,跪请顾大公子收他为徒,今日二少爷去定国公府练武后,大小姐也随后去了定国公府。妾身方才去采买的时候,恰巧遇到定国公府的下人在嚼舌根,说大小姐与顾公子单独相处了一下午,还相谈甚欢举止亲密的样子。” “妾身担心传出流言,到时三人成虎,对大小姐的清白有碍,这才多嘴问了几句,想要暗示一下大小姐,让她与顾大公子保持距离,妾身并没有颠倒黑白,污蔑大小姐啊!请老爷明鉴。” 不用明鉴,睿智精明的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顾公子的品性他是知道的,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卿彧脸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他暴跳如雷地道:“如晤,你还知不知羞耻?竟然利用怀璧去接近顾大公子!你简直丢尽为父的老脸!” “丁姨娘好心问了几句,你竟恼羞成怒将她推倒在地,你……”卿彧扬起手,但碍于长孙泓就在旁边,扬起的手一拂袖子,面色铁青地道,“我怎么会教出你这种丧德败行的女儿?” 一旁的长孙泓勃然变色,似有雷暴在他面上聚起:“卿相,天色已晚,本王告辞!”说完他恶狠狠地看了卿如晤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长孙泓一定是故意的。 他这一走,卿如晤愈发百口莫辩,无从解释。 而卿彧的惊怒也是前所未有,成祖想将卿如晤许婚给长孙泓一事,长孙泓不可能不知晓,如今看到自己的未婚对象跟别的男人有牵扯,不暴走才怪。 他必须做出决断了。 “相府与定国公府乃是清白之交,不可因为你这恬不知耻的逆子污了清名!”卿彧指着卿如晤气急败坏地道,“从今日起,你安心呆在淑清苑绣花,并将《女诫》抄上百遍,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踏出淑清苑一步。” “来人,带大小姐下去!” 陆锦书立即上前将卿如晤“请”了下去。 卿如晤被陆锦书带走后,卿彧对着二姨娘和丁姨娘严肃地道:“我若听到关于今日之事任何一句风言风语,这相府,你们也别呆了!” 二姨娘连忙行礼应是,丁姨娘捂着额角点了点头。 淑清苑的大门“砰”地被关上,震落了一阵墙灰,卿如晤面无表情地走进内屋坐下,竹露在一旁急道:“小姐,奴婢这就去找老夫人评理!” 荷风连忙将竹露拉住,对她摇了摇头。 竹露跺了跺脚道:“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要不,奴婢去砍了丁姨娘?” 卿如晤抬起头瞥了竹露一眼,道:“父亲为官多年,树敌不少,他为了自己的安全,定然豢养不少暗卫。如今我被禁足,谨慎起见,父亲必然会安排暗卫执守,依你的功夫,刚出淑清苑的门就会被逮住,到时候我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竹露还想说什么,卿如晤急忙制止她:“竹露,父亲只是将我禁足,又不是赶出相府,你别太担忧,平时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快乐都是自己给的,眼前情势已定,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顺应它,人生有起有伏,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卿如晤这番话,竹露这才嘟着嘴应了声是,不再怒冲冲地想要冲出去评理。 待三人都平静下来,卿如晤这才道:“荷风,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87章 背后动机 荷风向来聪颖,并深谙交际之道,听了卿如晤的问话,她眼珠一转,微笑道:“丁姨娘三番两次在小姐这里吃了亏,依旧坚持不懈地迫害小姐,奴婢认为,她的动机有问题。” 竹露恍然大悟。 卿如晤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倒是我小看她了,先前丁大夫之死她都不曾伤怀几日,迫不及待地嫁给父亲为妾,我还当她是个过足了苦日子、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所以对她也放松了警惕,这次阴沟里翻船也是我自己活该。” 卿如晤打开窗户,将挂在窗边的鸟笼取下来放在桌上,然后道:“我只是担心怀璧,拜顾大公子为师的主意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定是有人教唆,只怕在寿宴之前,这一盘请君入瓮的棋局早已布好,只待我掉进去。” 说着,卿如晤找来一张小纸条,拿起羊毫在雕着一株兰花的砚台里蘸了蘸,两行娟秀的小楷跃然于纸上。 卿如晤吹了吹,待墨迹干后将小纸条卷起来,然后抓出笼子里的小麻雀,将纸条绑到它的腿上,旋即将麻雀从窗口放出去。 “小姐,这能送到吗?为何不用信鸽?”竹露望着扑棱一下飞出去的麻雀,不解地问道。 卿如晤摇摇头,道:“用信鸽容易引人注目,还是麻雀好,它朴实无华,无人会去注意它。” 至于能不能送到,卿如晤心底也不能确定。 一日她在卿怀璧的院子里看到一窝麻雀,窝里的雏鸟眼睛尚未睁开,身上方长出几缕绒毛,便学着书中的训禽方法,让卿怀璧整日给麻雀喂食裹了蜂蜜的肉粒儿,然后待幼鸟刚学会飞时,抓了一只健壮的关在笼子里,每日只喂些谷物。 她还吩咐卿怀璧继续喂那窝麻雀蜂蜜肉粒儿,时常观察她抓的这只有没有飞回去,并且在喂的时候多裹一些蜂蜜,这样一来,麻雀吃下后,窝里会残留着蜂蜜的味道。 只愿她方才放出去的这只麻雀能回到申思阁,把纸条里的消息告诉怀璧。 若是怀璧身边真的奸细,祈祷他不要害怀璧性命。 “竹露,你去排查一下淑清苑有无可疑的人,若是发现可疑之处,先别打草惊蛇,禀过我后再做处理。”卿如晤低声吩咐道。 竹露走后,荷风轻声道:“小姐,您可是另有打算?” 卿如晤赞赏地点了点头,道:“现在九姨娘式微,惟我和丁姨娘分庭抗礼,若继续跟她斗下去,最终结果不过两败俱伤。鱼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才不想便宜永乐斋。” 荷风倒了杯茶递到卿如晤面前,笑着道:“小姐果然另有打算。” “倒也没想这么远,只是方才根本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丁姨娘这次做了完全准备,正好打得我措手不及。”卿如晤接过茶抿了一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丁姨娘在相府毫无根基,她越是得意,越是招人红眼,且让她风光一时吧!” 荷风道:“小姐为何不告诉竹露,她可担心坏了。” 卿如晤摇摇头:“此事一定不能告诉她,她是个直肠子,一点小事都会挂在脸上,若没有她整日义愤填膺黑着一张脸,别人未必会信我们‘处境艰难’。” 荷风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有些疑惑地道:“我们刚回府,便刚巧遇到丁姨娘她们,才说几句话,老爷和二皇子便到了,而且丁姨娘说她出去采办时听到了定国公府的下人嚼舌根,怎么会这么巧?” 卿如晤方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当局者迷,她始终理不清楚,经荷风一提示,她顿时拨开云雾,心底一片透亮。 “这么说来,丁姨娘应该和长孙泓有所关联。”卿如晤冷笑道,“我在定国公府的举动,必定是顾府下人泄露的,只凭区区丁姨娘,手不可能伸进顾府。长孙泓在顾府定然安插了钉子,他不难知道我在顾府的所作所为,但那些钉子的地位应该不高,否则丁姨娘也不会只说我和顾大公子谈了一下午。” 荷风叹了一口气,道:“接下来,小姐准备怎么办?” “我现在毫无头绪,暂且静观其变吧!”卿如晤面上并没有多少忧虑,就算被禁足,也像吃饭喝茶一样稀松平常,“我被禁足在淑清苑,连累了你们跟着我受苦,日子难熬,你要多安抚一下她们,以免有人熬不住苦日子变了心。” “另外,小厨房也没食材开火,以后都要吃中公送来的饭,你去告诉杜若,凡是送进淑清苑的吃食、物品,一律要经过她的手检验,就算是申思阁送来的,也要查验一番,断不可随意了事,如果有问题,便动用先前储存的米、面和腊肉,大概够我们撑三个月。” 荷风一一行是,笑着道:“还好小姐有先见之明,事先储存了碳火和食物,加上我们院子里有井,如此也能对付过去,日子倒不会太难熬。” 卿如晤笑了笑,道:“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要想打胜仗,粮草断不可少。哎,你可让丫头们注意着点,别露了馅。” 荷风点头应下。 过一会儿,红英端来夜宵伺候卿如晤吃下,朝槿又烧了一桶水伺候她泡澡,再吩咐竹露想方设法与长孙曌的暗卫取得联系,让他们看着卿怀璧以防出事后,这才屏退所有人,熄了烛火,躺在床上歇着。 烛火一灭,床头荧荧之光这才亮了起来,原来那帕子里装的,是许多萤火虫,此刻正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闪着幽光。 荧芒下,卿如晤的脸森凉如霜寒似冰魄,她在心下暗恨自己不该掉以轻心,一时大意竟着了道。 如果她不为情所苦,不整日神思恍惚,怀璧也不会被人诓去顾府拜师,她也不会在今天吃了个大亏。 “真是蠢!我就是个蠢蛋!”卿如晤烦躁的把帐幔从金钩上扯下,逼迫自己将脑海中那高大伟岸的影子挥开,然后抱着被子进入了梦乡。 禁足的日子与平日并无区别,只是不用晨昏定省,卿如晤反而有些不习惯,每日到该去长青堂请安的时候,卿如晤还是条件反射般想要出去。 这日午时,卿如晤午睡醒来,荷风便快步走进来,脸上挂着少见的慌张之色:“小姐,不好了,春华递来消息说顾大公子来相府向老爷澄清事实,把老爷气得叫人赶了出去,并禁止二少爷再去顾府,现在府中都在议论小姐与他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第88章 上门挑衅 这春华自上次被卿如晤救下一条命后,便归顺了卿如晤,如今九夫人尚在养伤,春华生怕九夫人痊愈后秋后算账,便铁了心的依附卿如晤,最近有点小事都会悄悄递到淑清苑。 卿如晤心头一跳,问道:“春华可以提及老夫人?” 荷风道:“春华说老夫人不置一词,并不表态。” 卿如晤又问:“那二少爷那边如何?” 荷风答道:“二少爷出奇冷静,依旧每天去长青堂晨昏定省一日不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对了,二少爷现在只肯让卿文和老夫人送的杨妈妈近身伺候。” 看来是收到麻雀送过去的信了,卿如晤长长舒了一口气。 被禁足那日,卿如晤唯恐卿怀璧太过激动冲撞了老夫人和卿彧,所以她在麻雀带去的小纸条上写着叫他明哲保身,不要求情等话。 依他近来的表现看,想来是收到了。 还好,他肯听她的话。 卿如晤思忖了片刻,突然目光一闪,道:“荷风,卿文是母亲捡来的,他比怀璧虚长几岁,从小一直跟着怀璧,他不会有问题,倒是那个杨妈妈,与顾妈妈一同入府伺候,顾妈妈成了老夫人眼前的红人,儿子又是相爷的长随,自是春风得意,但杨妈妈在相府混了这么久,如今只是个申思阁管事,难保她不会被人引诱见异思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去问问竹露有没有和太子殿下的暗卫取得联系,如果有,让竹露传话给暗卫,让他们提醒怀璧警惕身侧的人,特别是杨妈妈。另一方面,如果竹露联系不上暗卫,下次春华来的时候,你就把这副画让春华带去申思阁亲自交给怀璧。” 说完,卿如晤迅速作了一幅《放羊》图,待墨迹干后卷起来用浆糊粘好,递到荷风手里。 放羊,意为“防杨” 荷风郑重地接过画,担忧地问道:“那顾大公子的一事怎么办?到时候若是闹得人尽皆知,于小姐可是灭顶之灾啊!” 卿如晤冷着脸平静地道:“传令下去,淑清苑所有人不管听到任何风言风语都要装作听不到。” “荷风,我们现在在禁足,应当以不变应万变,冷静下来装作什么事不知道,上跳下窜只会让别人抓住把柄。” “是!”荷风顿时领悟,一脸严肃地点头应了,这才抬起头道,“小姐,以往您有点什么事,老夫人都第一个挺身护着您,可现在您已经被禁足半个多月了,老夫人却不曾表态,她是不是信了那丁姨娘的鬼话,恼了小姐您?” 卿如晤从来不是那种只懂得依靠别人的人,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荣辱都应该系在老夫人身上,但听了荷风的话,卿如晤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半响,她才略微不确定地道:“祖母若是真的恼了我,她会直接找我问罪,可是她不表态,说明她在观望,兴许她在等待我给她一个解释,亦或是等待这件事情水落石出。” “再说,丁姨娘的话让众人都以为我恬不知耻地贴上顾大公子,这种丧德败行的事可谓是丢进相府颜面,此时她若站出来护我多有不妥,依祖母的性子,她定是在等事态平息,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荷风点了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卿如晤抬头,浅蓝色的帐幔上绣着几株墨兰,枝叶纤美,质态芬芳。那挂着帐幔的金钩下,拴着一张帕子。 那是顾昀暄送她的萤火虫。 禁足那夜,她打开了手帕,将里面的萤火虫放出来。点点萤火在房里盘桓片刻,便从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飞了出去。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难留的。 卿如晤脑海里,徒然掠过一双璀璨的蓝眸。那蓝眸后面,是一张深沉而又模糊的脸,她越是想念,越是看不清。 卿如晤用力地甩了甩头,走到案前拿起一书卷。窗轩开着,院内的一棵枫树已经红透,枫叶流丹。 不知不觉,已经入秋。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卿如晤莞尔,“时间过得真快啊!” 中秋节这日。 往淑清苑送饭的仆妇只提来一桶发霉的米饭,几根泛黄的青菜,以及几块能搓出面粉的月饼。 之前中公厨房碍于老夫人的面子,不敢太过放肆,好菜好饭紧着淑清苑送来,但自上次顾昀暄入府被赶出去,而老夫人始终没表态后,这些刁奴就变了了脸色,送来的东西跟喂猪的差不多。 卿如晤见了也只是笑笑,若是有哪个丫鬟鸣不平还会被她数落几句,整个人安静像个隐士。 好在卿怀璧还惦念着淑清苑,常常在破晓前人最困顿时,让春华送来一些东西,以及向卿如晤报平安。 这日,送午饭的仆妇前脚刚走,后脚卿如玮便来了。 “大姐,二妹来看看你。”大门还没被关上,卿如玮的声音便脆生生地响在屋门外,“来看看你落魄潦倒的模样,好回去跟二弟讲讲,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卿如玮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只要老夫人叮嘱一句,她必定不敢来淑清苑,这也是为什么她从来不敢私下挑事的原因。 如今她胆敢上门挑衅,说明情势不容乐观。 卿如晤正埋头看书,闻言抬起头扫了她一眼,然后冷冷地道:“二妹,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我这淑清苑的恭房坏了,臭气熏天的。” “大姐,禁足两个月,你这身子清瘦许多,”卿如玮脸色一僵,但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气急败坏,“嘴皮子功夫倒是见长不少!” 卿如玮向来尖酸刻薄,是个藏不住心思的暴脾气,今日怎的这般沉稳? 卿如晤心底有些许惊讶,这才开始认真地打量她。 但见卿如玮今日穿了身杏花色的裙子,白色的抹胸上绣着红药,花朵繁复,颜色灼灼。而她头上戴着一整套嵌玉累丝的头面,整个人改头换面像似变了个人,加之脸颊丰满,额头光洁,在满头珠翠的映衬下,煞是贵气逼人。 看来,二姨娘这个协理管家,当得风生水起。 卿如晤撩下书本,笑着看向卿如玮,美丽的脸上浮现华光一抹:“二妹今日莅临我这淑清苑,不知有何指教?” 第89章 请君入瓮 “指教谈不上,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看看你有多惨。”卿如玮得意地道。 卿如晤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轻描淡写地道:“原来如此,我当是上次侍郎夫人为了那王巍来相府说项,请老夫人把你许婚给他,可惜最后黄了,然后有人告诉你和二姨娘,说我在背后撺掇祖母回绝了侍郎夫人,于是你和二姨娘便对我怀恨在心,所以二姨娘前几日助纣为虐加害于我,而你见祖母近些日子没有理我,所以才有胆子跑来淑清苑落井下石,顺便报之前的仇呢!” “你怎、怎么知道?”卿如玮脱口便道,旋即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敛住惊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区区一个王家庶子我能看得上?” 果然如此,二姨娘本是母亲陪嫁,一直谨小慎微安分守己,从不参与妻妾之间的争斗,老夫人怜悯她,平时吃住上照拂一些,倒也让她在相府能勉强度日,而卿如玮,母亲从不曾苛待过她。 二姨娘与她们本没有仇怨,如今却突然倒戈丁姨娘,摆了她这一道。 原来是因为侍郎夫人说项被拒一事。 这样一来,二姨娘为何倒戈的一切疑点都真相大白了。 这卿如玮还真是蠢钝,三言两语就被套出了话。 卿如晤眸光霍然变冷,像是清辉洒满万年雪山的顶峰一般雪亮:“笑话看完了,二妹回去吧!” 卿如玮等了一辈子,才等到卿如晤吃瘪,她磨了丁姨娘几日,丁姨娘今日才放她进淑清苑,本以为会看到卿如晤憔悴潦倒惶恐难安的模样,没想到哪怕身处逆境,卿如晤依旧容光焕发,清减了几分后更添气质美韵。 她还以为卿如晤的淡定神闲都是装出来的,此时见卿如晤不但不惧怕自己的恐吓,反而从容不迫地面对她,卿如玮心底说不出的恼怒。 “卿如晤,你如今在相府就是人人唾弃的灾星扫把星,你惹恼了父亲,落到这般田地,连祖母也不帮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卿如玮有多愤怒,表情就有多恶毒,“你那贱人母亲在世时,压得我娘抬不起头,同样是父亲的女人,凭什么你娘高高在上,而我娘就要卑躬屈膝伏小做低整日受你娘白眼与凌辱?!” 卿如玮这憨包,只怕是被人当了枪使,来她这撒泼作妖! 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卿如晤看向她,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凭什么?凭着我母亲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正室大夫人,而你娘只是个陪房丫头!就算我落魄至此,你也永远盖不过我去,你以为侍郎夫人替王巍向你求亲是看得起你?” 卿如晤逼视她,目光里尽是嘲讽:“那王巍不过是庶子的庶子,敢向你求亲不过是觉得你同样出身卑贱,!我若是你,有这样求娶的人一定羞愧得抬不起头,亏你还怨天怨地恨别人坏你姻缘!” 卿如晤每说一句,卿如玮的怒意便盛几分,她猛地上前,一把扫翻案桌上的东西,然后抓起砚台就向卿如晤的额头砸去。 “竹露!”卿如晤旋身闪躲,连忙大喝一声。 卿如玮一击未中,扬起手就将砚台掷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蓝影闪过,砚台便被竹露踢开。 竹露上前一步,将卿如玮的双手拧到身后,将她按住。 “吵什么呢?”正此时,丁姨娘领着几个丫鬟和侍卫走了进来。 来得这么快?还带着侍卫。 遭了,中计了! 卿如晤本想借卿如玮把事情闹大,如果闹到老夫人面前她便有机会出去,没想到会被丁姨娘请君入瓮。 卿如玮见丁姨娘到来,艰难地扭过头,恳求地道:“姨娘,救我!” 丁姨娘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袖子一挥,竹露便被侍卫从袖中挥出的绳子捆住双臂。 竹露不敢反抗,生怕给卿如晤惹麻烦。 丁姨娘走上前,狠狠地甩了竹露一巴掌,怒道:“大胆你个狗奴才!二小姐是你动的吗?” 两个侍卫武功不低,丁姨娘这是有备而来,当她好欺负? 卿如晤也不相让,走上前抡起胳膊狠狠甩了丁姨娘贴身侍婢流丹两巴掌,怒道:“大胆你个狗奴才!本小姐也是你瞪的吗?” 流丹被打歪了一张脸,嘴角登时挂着血线。 打了贴身婢子,就是打主人的脸。 丁姨娘霍然转头,目光如毒蛇一般狠狠地盯着卿如晤:“大小姐,你这是何意?竹露以下犯上,竟敢对二小姐动手,妾身是按照规矩来教训她!就算到老夫人面前,妾身也是占住理的!但你却无故殴打我侍女流丹,相府的家规里可没有随意殴打下人这一条!” 卿如晤上前一步,冷冷地盯着丁姨娘:“丁姨娘,当了几天相府管事就当你自个儿是主母了?跟我谈家规是吧!我且问你,奴婢的职责是什么?” 丁姨娘冷笑道:“当然是侍奉主子让主子高兴!” “啪”的一声,卿如晤又甩了流丹一巴掌。 丁姨娘惊怒道:“大小姐,你干什么?!” 卿如晤拍拍手,道:“刚才那两巴掌,是因为她目无主子竟敢拿她那双狗眼瞪我!现在这巴掌是因为她捂着脸的样子让我心烦气闷不高兴!” 甩了一下疼得发麻的手,卿如晤笑意盈盈地道:“姨娘也说了,奴婢的职责是侍奉主子让主子高兴,你的奴婢让我不高兴了,我这也是按家规处罚她。” 丁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妾身的奴婢妾身自己管教,轮不到大小姐越俎代庖!” 卿如晤欺身上前,面庞挨着丁姨娘的面庞一字一句地道:“本小姐的奴婢,也轮不到你越俎代庖!” “丁姨娘,只要我还是相府大小姐一日,能处罚我的便只有祖母和父亲两人,就算祖母给了你理家之权,你也管不到我头上!别以为父亲把我禁足,祖母对此事视而不见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欺凌我侮辱我!” 卿如晤伸手拉了拉丁姨娘衣襟,笑得摄人心魄:“我可是上了宗室玉蝶的,今日你若在我院子里伤我分毫,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就算父亲不追究,祖母不追究,宫里也要按例问上一问,你认为你区区一个民女出身的姨娘,就算有祖母护着,你能与天家抗衡?!” 拍了拍丁姨娘肩膀:“还有,出去时可别把脑袋再磕破了,或者把手脚给崴了,祖母可不是糊涂虫,任凭你三番两次随意糊弄!不信的话跟我赌一赌,赌你你闹得越凶,我就越能早一点出去。我若是你,只会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安安心心地管相府的事,若是整日只知道和我相争,只会让渔翁得利罢了!” 丁姨娘脸色惨白,卿如晤毫不在意,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道:“丁姨娘,别忘了九姨娘才是姓王的,如果你身上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被榨干,你认为长孙泓还会舍弃九姨娘,扶你丁姨娘上位么?” 第90章 求救太子 丁姨娘脑袋完全乱了。 卿如玮想要来折磨卿如晤,她明知道卿如晤身边有武功高强的竹露,但还是顺水推舟让卿如玮来了,然后她就能在卿如玮被“欺负”时出现,用家法除去竹露,断了卿如晤的左膀右臂。 谁知,自己竟被卿如晤三言两语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简直气得要死,这出戏怎么也演不下去,只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地站在那里。 这是,被打的流丹捂着脸道:“姨娘,老夫人是您的亲姨母,上次在花园大小姐将您推倒,老爷罚大小姐禁足,二少爷在长青堂跪了一天一夜,老夫人眉头可都没皱一下。” 丁姨娘本来已经被卿如晤镇住,她心里虽然恨不得掐死卿如晤,但却投鼠忌器迟疑不敢动手,听了流丹的话,丁姨娘顿时有恃无恐。 “竹露竟敢对二小姐动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丁姨娘嘴角勾起凶狠的弧度,气势汹汹地道,“废了竹露一双手脚,扔出相府!” 两个侍卫从腰间抽出佩刀,作势要向竹露的手腕割去。 卿如晤目光如刀地扫了流丹一眼,然后叱道:“住手!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么?竹露是老夫人的人,动竹露就是打老夫人的脸,我看谁敢?!” 丁姨娘顿时有些迟疑,流丹却道:“老夫人最是公正严明不过,她断然容不得这种欺主的奴才!” 与此同时。 一个小厮急冲冲地跑到卿怀璧的院子,慌张地道:“禀二少爷,二小姐去淑清苑闹事,拿砚台去打大小姐,竹露刚出手阻止二小姐,丁姨娘就带着侍卫赶到了淑清苑。她让侍卫拿下竹露,要废了竹露的手脚,大小姐坚决不允,与丁姨娘争执了起来,丁姨娘端出家法,要处罚大小姐,请您快去救大小姐!” “什么?”卿怀璧“腾”地站起来,惊慌地道,“大姐没事吧?” 小厮急忙道:“现在是没事,等会儿就不知道了!” “我去找祖母。”卿怀璧提起衣摆就要往外跑,却突然止住了脚步,他霍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小厮,“你是谁?为何我从不曾见过你!” 姐姐说过,要小心身边的人。 卿怀璧抽出挂在柱上的佩剑,剑尖直指那名小厮,目光灼灼地问道:“回答我!否则我杀了你!” “我是荷风姐姐的人。”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掏出一枚木牌举到卿怀璧面前。 卿怀璧凝神一看,确是荷风的没错。 木牌是丫鬟小厮的身份象征,大家一直贴身挂着,从不离身,且小厮根本没办法接近淑清苑,如果不是荷风给的,木牌不会到眼前的小厮手里。 卿怀璧把剑收回,道:“事不宜迟,你先去淑清苑看看,我去找祖母救命!” “不可!”小厮急道。 卿怀璧转身疑惑地看向他,问道:“为何不可?!” 小厮诚惶诚恐地劝道:“二少爷,您想想,二小姐去淑清苑闹事,竹露被丁姨娘抓住了把柄,二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个主子,如果闹到老夫人那里,只怕老夫人第一个饶不了竹露。而且,上次您在长青堂跪了一天一夜,老夫人都不肯为大小姐主持公道,这次去了,说不定老夫人也不愿理。” 卿怀璧一拍手掌,心急如焚地道:“那我去找师父!” 小厮急忙一把将卿怀璧拉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的少爷,万万不可啊!您莫不是忘了,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顾大公子,如果您去找他,可不是火上浇油吗?再说,他一个没有一官半职在身的小公爷,能有什么办法?” “你说什么都有理!那你说该怎么办?”卿怀璧道。 小厮眼球一转,道:“太子殿下对大小姐多番回护,不如去找太子殿下?” “我不去!”卿怀璧坚决地道,“我不会去的!” 小厮诱惑地问道:“二少爷,您忍心看大小姐被欺负么?今日她们害竹露,明日她们害的就是大小姐……您,忍心么?” 卿怀璧当然不忍心,他咬了咬牙,冲出了申思阁。 待他走后,原本卑躬屈膝的小厮忽然直起腰,变成一抹黑影消失在屋内。 太子府大门外。 卿怀璧上前拉着守门侍卫的手,急道:“侍卫大哥,我是相府二公子卿怀璧,有急事求见太子殿下,烦请您通传一声。” 侍卫见一个小孩跑来咋咋呼呼,本想直接轰走,却在听了卿怀璧自报家门后,面色一变,客气地道:“卿二少爷请回,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无暇见您,如果您有急事,可告知卿相,让卿相在朝会散了后找殿下便是。” 说完,便不再搭理卿怀璧。 卿怀璧求告无门,硬闯又没有把握,若是事情闹大,只怕会给相府惹麻烦。 于是他点了点头,绕到了太子府的后门。 太子府后门无人把守,卿怀璧推了推门,发现门被人从后面用楔子别上,他根本推不动。他急得抓耳挠腮,在后门来回踱步。 恰此时,一声翠鸟的鸣啼响在右上方。卿怀璧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株高大的乔木,枝丫直接伸进太子府。 卿怀璧毫不犹豫地爬上大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长孙曌的院子。 他捏紧袖中的匕首,悄悄猫身靠近。隔着茜纱糊成的窗轩,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椅子上,仅仅只是背影,却散发出凌厉逼人的气势。 这样的身影,天下独一无二。 是太子殿下没错,他见过。 “答应我一件事!”卿怀璧从窗户跳进去,将匕首横在长孙曌的颈上,“否则我、我杀了你!” “什么事?”长孙曌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慌乱,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水。 卿怀璧却没来由地颤了颤,遏制不住地发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惊悸,连牙齿碰撞的咯咯声都清晰可闻。 “我是相府、卿怀璧,我姐姐身陷、身陷囹圄性命不保,请你去帮忙!”卿怀璧用尽毕生勇气道,“只要你肯救我姐姐一命,事后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哼”!一声轻哼,长孙曌放下手中的书卷,徐徐转过头,横在他颈上的匕首相似被无形的帘幕弹开,竟没伤他分毫。 长孙曌抬手轻轻一弹,那柄精钢打造的匕首瞬间断成几截。 卿怀璧被震得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他抬起手,虎口赫然裂开了一条大口子。 “二公子,你可知道为何本宫的府邸守备稀松?”长孙曌坐在椅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不知道!”卿怀璧扭过头不去看他,唇角还挂着一缕血线。 长孙曌直起身,将左手放在案桌上,右手放在大腿上,笑吟吟地看向卿怀璧:“那是因为,本宫从来不需要别人保护,就算没有固若金汤的守备,也无人胆敢到太子府撒野!” 这些话换做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卿怀璧一定觉得那个人疯了!偏生从长孙曌的嘴里说出,他却觉得就像喝水一样自然。 卿怀璧捂住胸口将嘴里的血吐出:“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便!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骨气!”长孙曌语气仍然平淡无波,“二公子,你今天来,是求本宫的。既然知道技不如人,一开始就不应该动蠢念头,好脸相求本宫兴许还会答应。” 他明明没有在发怒,只是那般恣意地坐在,通身的气势却不减分毫。卿怀璧抬头望向他,瞬间便觉得这宽敞的房间变得逼仄,屋顶沉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太子殿下,您真的舍得我姐姐去死么?”卿怀璧不知哪来的勇气,扭头质问长孙曌。 第91章 强词夺理 长孙曌站起来,将手负在身后,目光深得让人无法解读:“激将法对本宫无用,你无需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 “二公子,本宫知道那日的谈话被你听见了。”长孙曌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与如晤相依为命,你的世界只有如晤,你害怕如晤嫁给我后你在相府无依无靠,这些本宫都知道!”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听信别人的挑唆,贸然去拜顾公子为师,你姐姐今日遭的罪,都是你的嫉妒、狭隘、鲁莽和自私造成的!” “你可知道?若不是你父亲知晓父皇欲将如晤许配二弟为妻,今日你见到的可不止是你姐姐被欺凌的场景,而是她的尸骨!” “方才的事算一个教训,若是以后你敢做出伤害如晤的事,就算你是如晤的弟弟,本宫也绝不饶你!” “你说陛下要将姐姐许配给二皇子?”卿怀璧不敢置信地道,“怎么能……二殿下一直想要姐姐的命,陛下怎能把姐姐许配给他?” “你可知蛊惑你去顾府的人,正是二弟安插在相府的钉子?”长孙曌蹲下身,距离卿怀璧仅一步之遥,掷地有声地道,“所以,在这个天下,能护住你姐姐的人不是你、不是老夫人、不是卿相,更不是顾昀暄,而是本宫。” “你可明白?” 卿怀璧咳了咳,问道:“方才的小厮是殿下的人?” 长孙曌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他看着卿怀璧,良久,这才悠悠叹了口气:“上次边疆大捷,本宫凯旋归来,整个大秦的人都在为本宫欢呼,赞叹本宫的履历上又添一笔辉煌。” 长孙曌的目光忽地变得遥远,明明望着卿怀璧,却好像在透过他看其他人:“唯有如晤,她为本宫流下了眼泪,宫宴那日,她问本宫‘这大秦的重担压在殿下身上,一定很重吧’,那一刻,本宫便决定护她一世周全。所以,就算是你,也不可以伤害她!” “你可明白!”长孙曌微蓝的眸底好像有燃烧着火焰,他逼视着他,那不经意释放的威压,几乎要让卿怀璧伏到尘埃里。 卿怀璧郑重地点了点头,挣扎起身跪伏在长孙曌面前,诚恳而又认真地道:“请殿下救姐姐一命。” 长孙曌伸出大手,将卿怀璧捞进怀里,身形一闪,便在空中留下一道美妙绝伦的剪影。 卿怀璧只觉得耳畔有风呼呼刮骨,四周的景物浮光掠影般退去,待停下来,他们已到相府大门前。 侍卫围了过来,长孙曌亮出腰牌,便有侍卫飞快地进府通报。 “待会儿别说话!” 长孙曌说了一句,便将卿怀璧轻轻提起,然后大步向相府走去。 卿彧慌忙来迎,长孙曌径直走进屋里,将卿怀璧往地上一扔,道:“卿相,方才二公子硬闯我太子府,声称有人要害大小姐性命,求本宫前来主持公道,可是真的?” 卿彧被长孙曌看着,额上瞬间冒出冷汗,他抬袖擦了擦,道:“微臣方才回府,这就命人去看看。” 卿彧转身对陆锦书挥了挥手,陆锦书便躬身退下,刚走出几步,却被长孙曌叫住:“慢着!” 陆锦书止住脚步,便听得长孙曌道:“卿大小姐曾与本宫对过弈,也算是本宫的朋友,只是去看本宫不放心,且将一干人等都带上来。” “皇兄,这是卿相的家事,你不便插手吧?”声音响起,长孙泓便走了进来,嘴角挂着冰冷的笑意,俊美的脸上浮起阴鸷。 长孙曌将身子倾靠在椅上,似笑非笑地道:“二弟莫不是忘了,父皇昨日还大赞大小姐冰雪聪明,若非她举报‘人间’,国库也不会缴获一千二百万两脏银。父皇还说择日宣她进宫领赏,总不能让她带着伤入宫吧?” “还不去!”不等长孙泓回话,长孙曌便沉声道。 陆锦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淑清苑。 卿如晤挡在竹露身前,双手绞住困着竹露双臂的铁链,目光冰冷地看向丁姨娘:“链子绑在我的身上,今日若是谁敢动一下,就是以下犯上蓄意谋害主子!” “丁姨娘,你的人还不退下么?” 丁姨娘面色一变,沉声道:“大小姐,分明是你自己故意被绑住的,你也太强词夺理了!” “强词夺理的是你!蛮不讲理的是你!不可理喻的也是你!”卿如晤说得铿锵有力,“你只是看到竹露将二妹压住,便不分青红皂白要毁竹露一双手脚!现在我被绑住,你怎的不严惩这胆大包天的恶奴?!你分明就是徇私偏向!” 丁姨娘怒极反笑:“那是因为妾身亲眼看见你将自己绑住!” 卿如晤眨眨眼:“我为什么要自己绑自己?” 丁姨娘冷哼道:“因为大小姐想要包庇竹露这个刁奴,所以故意阻碍妾身执行家法!” 卿如晤轻笑道:“姨娘,你这么聪明,想得出我为了保护竹露才行此无奈之举,怎么就想不到竹露为了保护我才压住三妹的?你分明就是蓄意针对!” 卿如晤胡搅蛮缠,丁姨娘没胆量动她,一时无计可施,只得目露凶光地盯着卿如晤。 这时,流丹又凑到丁姨娘耳边,有意无意地道:“大小姐与竹露主仆情深,姨娘执行家法过程中有所拉扯也在所难免,哎,大小姐细皮嫩肉,轻轻碰到就弄伤了!” 流丹这是在提醒丁姨娘,就算动粗也没关系,反正大小姐细皮嫩肉,一时不慎碰伤也是正常。 听了流丹的话,丁姨娘顿时下定决心,她唯恐迟则生变,连忙沉声吩咐现在一旁的婢子:“你们两个,上去把大小姐拉住,断手断脚甚是血腥,可别污了大小姐的眼。” 旁边的两个丫鬟立即走上前,伸手就要扯卿如晤。 卿如晤手一用力,紧紧攥住绑在竹露双臂上的铁链,借力让身子腾空而起,双脚猛地踹在两个丫鬟的肚子上。 两个丫鬟顿时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冷汗直流。 “放肆!我是你们这等贱婢可以随意碰的吗?” 丁姨娘一使眼色,旁边两个精壮的妈子抡起袖子走上前,作势要去拉卿如晤。 这时,荷风从一旁走了过来。 卿如晤对着她轻轻点点头。 荷风便吼了一声:“丁姨娘伙同二小姐欺负我们淑清苑,现在还威胁说要烧我们淑清苑!你们跟我一起,保护大小姐!” 淑清苑十几个丫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每人拿起一根棍子便冲了上去,见人就猛地抡上几大棍,专挑皮实的屁股下手,偏偏又避开卿如玮和丁姨娘。 丫鬟们边抡边喊“丁姨娘带人欺负大小姐啦!丁姨娘放火烧淑清苑啦!” 丁姨娘带来的人被打得吱哇乱叫,痛呼声此起彼伏,可惜很快便被淑清苑众丫鬟的喊声淹没。 慌乱之中,淑清苑主屋的帐幔徒然被点着,不知为何开始燃起熊熊大火。 荷风一边叫“丁姨娘火烧淑清苑啦!”一边镇定自若地指挥众丫鬟灭火。 待最后一抹火花被水浇灭时,陆锦书刚好赶到。 卿如晤松了一口气,揉了一把头发,泪水哗地就流了下来。 相府大厅。 卿如晤、卿如玮、丁姨娘被带了上来,跪在卿彧面前。 第92章 正厅对质 长孙曌长孙泓看过去,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卿如晤顶着一头乱发,双颊像被猛扇了几巴掌似的高高肿起,眼泪汇成细密的两行顺着红肿的脸颊流下来。 那委屈万分的模样,连卿彧看了都心头一软,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怎么回事?”卿彧积压满腔的怒火,发出来却只是这不自觉温柔的一句。 卿如晤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嘴角却先溢出一条蜿蜒的血线。 卿怀璧大吃一惊,手脚并用地爬到卿如晤身边,抓着卿如晤的手哭道:“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怀璧。” “疼。”卿如晤半天才吐出一个字,脸上却已痛苦不堪,“叫,荷风。” 卿怀璧转过头,哭着道:“父亲,姐姐伤得说不出话,请您叫荷风来代为回话。” “老爷!她是装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丁姨娘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指着卿如晤惊怒道,“妾身根本没动她半根毫毛!” “对的,父亲!大姐都是装的!她是装的!”卿如玮也惊骇不已,在一旁帮腔道。 卿如晤委屈地摇摇头,张了张口,鲜红的血又顺着嘴角流下来,她只得闭上嘴巴,一边摇头一边垂泪。 “砰!”一张上好的楠木桌子在长孙曌的掌下成了碎屑。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长孙曌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通身透着不可靠近的威压。 “谁伤的她?!”长孙曌开口,一字一句地道。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空气仿佛凝滞。 就连长孙泓,脸上都写满错愕。 偏生丁姨娘想着左右是相府家务事,就算是他太子殿下也不能随意插手,于是,她不知死活地道:“殿下,没有人伤她!妾身没有伤她!” 长孙曌目光猛地一沉。 “啪”的一声,卿彧一巴掌甩在丁姨娘脸上,将丁姨娘打翻在地,然后跪到丁姨娘娘身边,惶恐地道:“太子殿下,丁氏无知,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长孙曌依旧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 卿彧扬起手,狠狠地又甩了丁姨娘一巴掌,将刚刚支起身的丁姨娘又打趴在地上,“噗嗤”吐出一口血。 “住嘴!太子殿下没让你说话,你多什么嘴!”卿彧指着丁姨娘怒道。 被打得头晕眼花的丁姨娘,捂着脸容色惊骇地看着卿彧。 只见卿彧俊脸发白,额上已是冷汗涔涔,藏在袖子下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她从未见过卿彧如此害怕。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心底大笑,脸上却悲戚不已。 长孙泓目光一闪,开口为卿彧解围:“皇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不如将人叫齐,问一问再说。” “何时轮到你做本宫的主?”长孙曌开口反问。 长孙泓面色一变,脸色像活活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他本想卖给卿彧一个面子,结果却被长孙曌甩了一耳刮子,他简直羞愤欲死。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正此时,老夫人的到来打破了死寂。 “晤丫头……晤丫头……”老夫人还没进屋,焦急的喊声便响在外面。 话音刚落,老夫人便被顾妈妈扶着,磕磕绊绊地跑了进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脸因快步走来而潮红,抹额都未戴,可见来时有多匆忙。 卿如晤听见她的声音,好像受伤的孩子见了母亲,瞬间卸去一身铠甲。 “祖……母。”卿如晤艰难地说出两个字,又一股血从唇角溢出。 老夫人伸手捂住她的脸,替她擦了擦眼泪,心疼地道:“晤丫头,你怎样了?锦书差人来报时,祖母的心肝都跳出来了!” 卿怀璧哭道:“祖母,大姐被打伤了脸颊不能说话,还请祖母让一干人等入屋回话。” 老夫人点了点头。 她转身行礼,道:“不知二位殿下为何会在此处?” 卿老夫人德高望重,又曾经照顾过成祖,就算是成祖也敬她几分。 长孙曌和长孙泓不会不给她面子。 “大小姐是本宫的好友,也是父皇看重的人,本宫听闻大小姐被人欺凌,因此特来撑腰。”长孙曌淡淡地表明他的立场。 众人没想到他如此直言不讳,气氛猛地僵滞。 卿如晤平静地看向长孙曌,眸色却越来越浓。 老夫人望向长孙泓,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长孙泓嘴里噙着一个清俊的微笑:“小王到相府听学,却迟迟等不到卿相来,故来寻卿相。” 来验收成果的吧?卿如晤悄悄瞥了长孙泓一眼。 既然来了,老夫人也不好意思赶人。只得尽量将他们忽视,由顾妈妈扶着坐了下去,这才开口道:“把人都带上来。” 顾妈妈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将丁姨娘身边的流丹和几个侍卫,还有淑清苑的两个大丫头荷风、竹露,以及三个二丫头朝槿、红英和杜若带了上来。 一群人跪在厅里,把头抬了起来。 只见丁姨娘身边的人个个面庞白净,发髻齐整,衣衫一丝不乱。 而淑清苑的五个丫头却都一脸烟灰,面颊红肿,浑身带伤,衣裙褴褛得就像路边的乞丐。 其中竹露伤得尤为严重,两只手臂上爬满可怖的勒痕,蜈蚣一样缠绕。 人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就算事实并非如此,第一印象也是很难颠覆的。 所以看了这一幕,众人心里便都有了底。 长孙泓犀利的目光扫过卿如晤的面庞,像是淬了寒毒。 卿如晤知道他在恼怒,恼怒他自己一次次败在自己手下,因此,卿如晤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理他。 老夫人的到来,给了丁姨娘莫大的勇气,她跪在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地道:“姨母,您听我解释。” “好!今儿你就好好解释清楚!”老夫人面色沉声道,“且看看你都有什么要说的!” 丁姨娘以帕抹泪,哭成一个泪人儿:“姨母,妾身真的冤得很!妾身路过淑清苑的时候,听到淑清苑有争执声,妾身进去一看,便瞧见那竹露正按着二小姐,而二小姐痛苦地喊着妾身救她。这竹露如此不敬,以下犯上,妾身也只是想要按照家法惩戒她,谁知大小姐坚决不允,便与妾身争了起来。” “承蒙姨母厚爱,老爷仁慈,让妾身以卑贱之躯管理相府庶务,妾身既做了这掌权者,就不能徇私偏向、有失公允。所以妾身坚持要给二小姐一个公道,岂料大小姐不但没有理解妾身的为难之处,反而指使荷风殴打妾身的人,不仅如此,为了陷害妾身,她竟让人放火烧淑清苑!” “大小姐用心之歹毒,实在令妾身惶恐,请姨母明鉴,妾身是冤枉的!” “呜呜~”卿如晤哼了几声,嘴角又溢出少许鲜血,她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啪啪往下掉。 卿如玮本来心中有鬼,在看到长孙曌发火后,她整个人吓的是魂飞魄散,呆愣着不知作何反应。 听了丁姨娘的话,她吞了一口唾沫,身子抖得厉害,却还是吞吞吐吐地道:“祖母,姨娘所言……所言非虚,孙女可以作证,大家都可以作证!” 卿怀璧跪行一步,指着丁姨娘道:“丁姨娘,淑清苑一干人等这般惨状,你说是装的?你可敢让大夫来验?!” “验就验!大小姐领着下人抡起棍子往妾身的人身上招呼的时候,下手可一点不含糊,妾身身正不怕影子斜,经得起任何考验!”丁姨娘回嘴道。 卿怀璧冷哼一声:“大姐院子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可真准,功夫可真好啊!不仅能避开脸,还能让这帮狗奴才衣衫丝毫不乱,她们都是用脸去打人,这才把脸伤成这个样的么?” “二少爷,您又没有在场,您有何资格立场来断是非黑白?!”丁姨娘不服气地道。 “那就换个在场的说!”卿怀璧向老夫人一拱手,“祖母,姐姐伤成这样不能说话,竹露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不便辩驳,还请祖母随便选一个丫头来说,否则有人又要颠倒是非黑白,说姐姐淑清苑欺人太甚。” 老夫人抬起手,随意指了指,道:“荷风,你来说。” 第93章 正厅对质二 老夫人叫荷风来说,这明摆着要给自己撑腰。卿如晤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夫人。 荷风抬起头,一张满是黑灰的面庞凄楚哀惶,她低低地道:“老夫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且还涉及到大小姐被打和淑清苑被烧一事,三言两语无法说清,请老夫人允许奴婢问丁姨娘几个问题。” 老夫人点了点头。 荷风霍然将头转向跪在她右边的丁姨娘,一字一句地问道:“丁姨娘,奴婢且问您,您说您是经过淑清苑时听到里面有争执声,所以才进去的?” 传闻荷风足智聪慧,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丁姨娘不免心生警惕,可听了荷风这个问题,丁姨娘高高悬起的心落回肚子里。 她冷笑道:“是的,没错。” 她刚答完,荷风立即又问第第二个:“不知丁姨娘准备去做什么,竟然还带着侍卫,那侍卫还带着铁链,就像早有准备一样,难道相府有野狗,所以丁姨娘领着侍卫要去抓么?!” “这……”丁姨娘没想到荷风如此犀利,一时有些语塞,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库房有许多东西要搬挪,我身边人手不够,恰巧又遇到巡逻的侍卫,所以便劳烦他们帮忙搬一下,至于那铁链,乃是方便搬挪大件家具摆设。” “好一个人手不够,丁姨娘人手不够,还要亲自去请么?”荷风笑问。 丁姨娘面色一变,怒道:“荷风,你什么意思?!” “奴婢没有什么意思,姨娘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说完,荷风又接着道,“丁姨娘,你分明就在说谎!” “第一,您说在淑清苑在听到争执声,当时大小姐与二小姐是在书房,就算有什么争执,在院门关着的情况下,您根本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 “第二,就算侍卫是被您叫去搬东西的,那也极不合理!因为相府搬东西时用的是草绳而非铁链!就算侍卫要用铁链搬,那侍卫又不佩戴铁链做武器,难不成是您带着流丹捧着铁链去找侍卫的?您可是说过与侍卫是偶遇!” “且不论您是何居心,但您带着侍卫去大小姐院子,不仅绑了大小姐的贴身婢女,还抽了大小姐耳光,竹露按了二小姐的手一下您便想要她的命,那您伤了大小姐,火烧大小姐的院子,是不是该挫骨扬灰?!” 荷风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掷地有声,卿如晤在心里默默为她竖起大拇指。 “荷风!你强词夺理!”丁姨娘怒道,“我不过是按家法行事,到了你这里怎么就变成蓄意谋害?!你分明就是在攀咬我!” 荷风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老夫人哭道:“老夫人,二小姐闯入大小姐屋里,怒骂大小姐不该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害得她无法嫁给王巍公子!这可真是冤枉死了,侍郎夫人求亲那日,奴婢也是在的,大小姐何曾说过一句话?二小姐一言不合就拿着砚台去砸大小姐的头,若非竹露救得及时,毁容都是轻的!” “谁知竹露刚把大小姐救下,丁姨娘就像掐准时间一样,领着一堆凶恶的侍卫就来抓竹露。老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您可以传大夫来检查一下,竹露可有伤到二小姐一根毫毛!倒是竹露,好端端一双手臂,竟被伤成这个样子!” 听了这番话,卿如晤算是把荷风佩服得五体投地。 荷风先指出卿如玮是为了王巍求婚一事向她动手,把卿如玮说成一个不知廉耻恨嫁的人,且不说此事本就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卿如玮也是百口莫辩。 然后,荷风再点名丁姨娘出现的时间,以及她来了之后造成的后果,把丁姨娘邪恶的动机抖得一干二净,让众人怀疑丁姨娘的用心。 卿如晤抬起头,发现不止卿彧和老夫人,就连长孙曌和长孙泓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荷风。 卿如玮面色苍白,像是只被冷雨浇透的雏鸟,跌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九姨娘还在做垂死挣扎:“姨母,妾身冤枉!妾身只叫人绑了竹露,并没有让众人动手殴打大小姐和淑清苑的丫鬟,更没有火烧淑清苑啊!恳求姨母明鉴!” 老夫人张了张嘴,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长孙泓微微倾身,幽幽地看向荷风:“荷风,本王有一事不明。为何淑清苑的人,都伤在脸上?” 长孙泓的目光冰而冷,眸底的杀气若隐若现,荷风忍不住重重一颤。 长孙曌眯着眼,淡淡开口道:“二弟,方才可是你提醒本宫别多管闲事的?” 长孙泓面色一僵,神色变得很难看,忍了又忍,他挤出一个微笑,道:“皇兄,臣弟只是好奇罢了!” 荷风目光一转,恭敬地答道:“回二殿下,奴婢们不仅伤了脸,身上、身上也是伤了的,只是大庭广众,不便露给殿下看。” 长孙泓心口猛地堵了一口血,他还能再说什么,让一众丫头扒衣服验伤么? 长孙泓冷哼一声,平静的面色下,似有风暴在滚动。 这时,陆锦书上来回话:“老夫人,老爷,淑清苑正屋被烧了大半,损失了很多贵重的家具摆设,好在最近秋雨绵绵,木头潮湿,否则这场大火可能无法被扑灭。” “丁姨娘,就算大小姐不交出竹露,您也不应该指使流丹放火烧淑清苑,以此威胁大小姐!”荷风伤心地道,“淑清苑是夫人在世时亲自着人修建的,且不论那堆贵重的摆设,里面可是放了很多夫人的旧物,现在大小姐连个念想都没了!” 丁姨娘霍然转头盯着荷风,眼睛红得就要滴出血! 然而荷风并没有放过丁姨娘的意思,她向老夫人磕了个头,继续凄楚地道:“老夫人,虽然流丹受命于丁姨娘,但她一个奴婢,胆敢放火烧淑清苑,可见她是一个多么狠毒的人!还好这场大火没有伤到大小姐,否则……” 说到这里,荷风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丁姨娘不过是个妾室,说她胆敢指使奴婢放火,谁都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更有人无法理解卿如晤为什么要将放火一事硬栽到丁姨娘头上。 其实很简单,卿如晤在赌,赌老夫人会给她撑腰,而不是非要查出事实真相,然后罚她个诬告。 而为什么说动手放火的不是丁姨娘,而是流丹,一是因为流丹很可能是九夫人或者长孙泓的钉子,不除她日后难免不会惹出更大的风波;二是丁姨娘指使流丹放火一事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谁会真的因为此事真的砍了丁姨娘?但一个区区婢女就不一样了,哪怕要了她的命也无关紧要。 流丹吓了一跳,脸色青白交错,连忙不停地磕头,边喊着:“老夫人,奴婢没有,奴婢没有放火,请老夫人明鉴!” 卿如晤捂着脸气恼地看向流丹。 荷风目光微闪,指着流丹大声质问道:“流丹!大小姐一屋子的好东西,她会一把火烧了,就为了陷害你区区一个奴婢么?!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如此惨重的代价,陷害丁姨娘还差不多!” 流丹终于意识到了,荷风死死咬住的就是她。 第94章 高下立见 然而她百口莫辩,谁会相信堂堂相府大小姐,为了陷害她会火烧自己的屋子?! 丁姨娘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姨母,自妾身进府,流丹便一直伺候妾身,她是什么样的人,妾身清清楚楚,她是万万不敢认为大小姐陷害她的,姨母……” 荷风与卿如晤对视一眼,她忽然话锋一转,道:“丁姨娘,您与流丹感情这么好,不会就是流丹挑拨您去伤害大小姐的吧?天呐,如果是这样,流丹的居心也太可怕了!” 说完,荷风继续道:“老夫人,丁姨娘与大小姐无冤无仇,今日这样做,兴许正是流丹挑拨!老夫人断不可轻饶她!”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老夫人,似等待老夫人的判断。 卿如晤也不例外,她在等着老夫人的择取。 保她,还是保丁姨娘。 只见老夫人始终低着头,手紧紧地攥住佛珠,她的眉头高高蹙起,纹路错杂,像极了她理不清的头绪。 久久沉默,长孙曌忽然开口:“大小姐受苦了。” 这一句话,等于认定了卿如晤的委屈,也压断了老夫人心底最后一根断草。 无论如何,这世上没人敢和长孙曌公然唱反调。 哪怕是成祖,也从不当众否定他。 “把流丹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棍,然后发买出去!”老夫人心念急转,权衡利弊后,半响才挤出这样一句话。 流丹瘫倒在地,吓得脸无人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侍卫像拖着一块破布似的拖了出去。 “姨母……”丁姨娘知道老夫人的抉择,也知晓老夫人说一不二的脾气,她知道流丹没救了,顿时哭得撕心裂肺,泪如雨下,凄绝地喊了老夫人一声。 老夫人没有看她,也不像往常一样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丁姨娘面如死灰,不知心底有多冰凉恐惧。 卿如晤看了这一幕,心里只有“活该”二字想送给丁姨娘。 虽然丁姨娘是老夫人的侄女不假,可毕竟不姓卿,更没有为相府诞下一儿半女。 她竟以为自己有恃无恐,自不量力地冲上来跟她对着干,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就是活该! 然而,这不是结束。 老夫人懒得看她,淡淡地说道:“辛夷,此次晤丫头损失不少,先前姨母给了你不少田产铺子,你都拿去赔偿晤丫头吧!若是不够,就用你的月例银子来赔,赔到够为止。” 丁姨娘跌坐在地上,就像一朵莲花遇雪枯萎。 她不心疼这些钱,反正只要她坐稳理家之位,用个十年八年,这些钱也能补上。 她怕的是,老夫人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疼爱她、信任她,她所能倚仗的仅有老夫人,若是失了老夫人的心,这对她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 “是!一切谨遵姨母之命。”丁姨娘泣血般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脸上已露出疲态。 长孙曌站起身,笑道:“二少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老夫人公正严明,处事不偏不倚,若是日后大小姐再受委屈,你找老夫人即可,可不能因为本宫欣赏你,你就恃宠而骄,一点小事都要麻烦本宫为你做主。” 长孙曌虽然在责怪卿怀璧,却也表明自己欣赏他。 天下被太子殿下欣赏的能有几人? 这明着是批评,实则是回护。 卿怀璧一怔,片刻后才明白长孙曌话中的含义。 他对长孙曌认真一拜,道:“怀璧做事有失妥当,请太子殿下责罚。” “我大秦以武建国,本宫见你根骨不错,然而你年纪太小不能参军,就罚你每日勤加练习,每月最后一天到本宫府上,本宫亲自考教你,如若不合格,有你小子苦头吃!”长孙曌说完,迈步走了出去。 卿如晤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收回目光,她眨了眨眼,将眼角氤氲的水汽敛住。 长孙曌身为大秦太子,身份有多高贵,责任便有多重,一言一行都要顾全大局,为了防止成祖忌惮,他不能和大臣接触过密,稍有不慎就是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他让卿怀璧每月去太子府一次,这种变相的保护,虽然不是最周全的,但却是他拼尽全力的所有。 正因如此,卿如晤才觉得难受,心底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般沉重。 长孙曌走后,长孙泓也没有多做停留,也跟着起身离开。 待所有人都走了干净,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彧儿,你看着处理吧!” 卿彧始终沉着脸,听了老夫人的话,这才点了点头。 长孙曌已经认可了卿如晤的委屈,就算是大秦右相,他也不敢与长孙曌唱反调。 卿彧心里说不出的恼怒,这种被人强按着喝水的感觉,深深地击碎了他作为右相的尊严。 他是大秦右相,天子身边的第一人,朝野上下无人不给他面子,多少门生对他毕恭毕敬。 可到了长孙曌面前,他只是个卑微的臣子。 这让他,无所适从,又愤怒至极。 “如晤移居霁月阁,待淑清苑重整后再搬回去;如玮挑衅长姐,不分尊卑以下犯上,罚你茹素三个月,抄经一千遍,静思己过;丁姨娘,既然母亲已经罚过你,我也不再处罚,日后如若再犯,我绝不轻饶!至于几个侍卫……” 卿彧没有说出口,但陆锦书已带人将他们拖了下去。 卿如晤知道,卿彧是最重体面的一个人,今日这些侍卫是在劫难逃了。 害人终害己,如果不是他们贪图丁姨娘给的那点好处,助纣为虐,也不会白白断送性命。 “如玮,丁姨娘,你们两个向如晤斟茶道歉。”卿彧继续道。 丫鬟端来两盏茶,递到卿如玮和丁姨娘面前。 卿彧的命令,二人不敢不从,只得接过茶盏,走到卿如晤身边,咬牙切齿地向卿如晤道歉。 卿如晤接过茶盏,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荷风立即走上来,满怀歉意地道:“二小姐,丁姨娘,我们大小姐身体不适,这两杯茶由奴婢代为饮下。” 说完,不等她们回答,便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一个下人,竟敢喝她们的道歉茶,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丁姨娘恨得目眦欲裂,卿如玮勃然大怒,叫了声“祖母” “你住嘴!”老夫人不悦地道。 卿如玮一怔,只得讪讪低下头,双目迸出恨意。 卿如晤淡淡一笑,为今日的闹剧画上句号。 老夫人走后,卿如晤带着卿怀璧,也去长青堂,却在半道遇上陆锦书,卿如晤笑道:“多谢陆公子。” 卿如晤在谢他方才去向老夫人报信一事,依老夫人方才的反应来看,陆锦书在差人报信时,定是将她说成了受害者。 陆锦书不是奴籍,这一声“陆公子”他当得,也代表着卿如晤的尊重。 陆锦书没有受宠若惊,只是淡然道:“大小姐救过家慈,这是陆某该做的。” 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带着卿怀璧走了。 陆锦书面无表情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举步离开。 第95章 主动认错 永乐斋。 丫鬟秋实端着药走进来:“九夫人,该喝药了。” 九夫人靠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却是清减了不少,愈发显得她弱柳扶风,犹如一簇清高的菊,兀自散发着冷寂的艳色。 见秋实走进来,她不悦地道:“天天吃这些个药,苦都要苦死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一旁的王妈妈立即劝道:“哎哟!夫人,您痊愈得越缓慢,老爷就越疼你。只有让他知晓您差点丢了性命,他才会认为您在用命去护他。” 九夫人自从吃了大亏后,王家的人过来耳提面命几次,皇后的人再过来旁敲侧击几次,她的性子也被磨搓得差不多。 听了王妈妈的话,她想也不想便端起药一口喝下。 若是以前,她断然不会听从王妈妈半句劝告。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若想扳回一局,就要有所隐忍。 九夫人干呕了几声,接过秋实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道:“老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将怀瑾和钰儿放出来?” 王妈妈摇了摇头:“老爷这次是铁了心,劝也劝不动,只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九夫人无奈地道:“老爷不主动开口将他们放出来,我现下的处境也不方便劝说,待秋天一过,年关眨眼便到,到时候我再寻个合家欢聚的由头,求老爷将她们放出来。只是委屈了他们兄妹,还要再过几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我这做娘的心没有一天不煎熬。” 王妈妈认同地道:“夫人说得极是,您与老爷多年来鹣鲽情深,就算产生了些龃龉,情分还是在的,现在您又为老爷挡了刀,老爷虽然不说,但他这一颗心全扑在您身上。您且先忍一忍,忍得越久老爷就越是觉得您贴心,肯为他顾全大局。只要老爷知道您的好,大少爷和四小姐被放出来是迟早的事。” “现下也只能这样了。”九夫人叹了口气,恨恨地道,“这个卿如晤,也不知道给长孙曌灌了什么迷魂药,几次三番他都要帮她!” 王妈妈冷冷道:“许是生了张狐媚子脸,论样貌,京城众千金谁能盖过她去!” 九夫人双眸淬毒:“我早晚要划花她那张脸!” “夫人,不可!”王妈妈连忙阻止,“不过,若是看上她那张脸,那就好办了,天下美人多的是,殿下常年征战在外,未娶正妃也未立侧妃,想必还不知道女人的好处,此时要是有人送上几个美貌的女子……” “那就赶紧联系王家,让王家想办法给长孙曌送几个美人儿,最好是有点身份的,这样就不怕争不过卿如晤。”九夫人目光一闪道。 王妈妈立即笑了起来:“夫人大喜,太子几月前力挫西戎,西戎君主递上降书,使团不日就到达京城,据说是西域第一美人赤霞公主亲自前来,何不促成此事?” 九夫人略微犹豫地道:“赤霞乃一国公主,若是长孙曌娶了她,岂非如虎添翼?堂兄一定不会应允!” 王妈妈立即道:“管他允不允,您啊,且先把消息递过去再说。” 九夫人与王妈妈相视一笑。 这时,新提到身侧伺候的夏青来报:“九夫人,不好了,丁姨娘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老夫人让她倾尽所有赔偿大小姐。” “没有褫夺管家之权?”王妈妈在一旁问道。 夏青摇了摇头,道:“没有,这是老夫人的决定。” 九夫人惋惜地道:“真是可惜,竟没有削了她管家之权!” 夏青低声道:“另外,奴婢查出与淑清苑一直互通消息的人,正是春华。” 九夫人眼底满是杀气,几乎要溢出来:“这小蹄子,先前怕老爷起疑所以没有动她,现在看来必须得找个由头将她除去,否则她知道我们这么多事,冷不防反咬我们一口,那就不好办了。” 王妈妈赞同地点了点头。 长青堂。 老夫人面色阴沉地坐着,微微低着头,目光放在眼前那只粉白釉茶盏上。 卿如晤领着卿怀璧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地道:“孙女(儿)前来请罪,恳请祖母责罚。” 卿如晤声音清脆,语调流畅,并非伤重不能言语。 老夫人没有惊讶,更没有半点意外,闻言她只是淡淡地道:“何罪之有?” 卿如晤认真地磕了个头,低声道:“孙女犯了两过,一是放火烧了淑清苑,事后却谎称是丁姨娘的手笔,是为忤逆;二是孙女假装受伤博取祖母同情,是为不孝。孙女愿意承担任何责罚。” “但是祖母,孙女做错的,唯此两件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卿如晤为了将事情闹大,在丁姨娘咄咄相逼的同时,她向荷风使眼色。 荷风聪慧,一下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所以在她假意和丁姨娘争执拖延时间的时候,荷风便去告诉众丫头对付丁姨娘的方法。 一方面,荷风让众丫头进入备战状态,另一方面,荷风让杜若加紧调制一种抹了就能让肌肤红肿不堪的药。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荷风悄悄给卿如晤使眼色,这才有了之后发生的那些事。 卿如晤之所以来请罪,是因为淑清苑有卿彧的暗卫,与其所作所为事后被曝光,不如主动认错,先平息老夫人的怒火。 老夫人扭过头望向卿如晤,眼睛却有些红了,她心痛地问道:“你一向做事沉稳,不是个不晓得轻重的孩子,今日怎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卿如晤沉默了片刻,这才道:“祖母,孙女知道祖母疼丁姨娘,孙女不想让祖母为难,便对丁姨娘百般忍让,她要我亡母的嫁妆,我给她!她在您的寿宴上欲陷我于万劫不复,我忍她!她故意跌倒害我被禁足,我无所谓……可是,与人为善步步退让,换来的不是理解与尊重,而是她的步步紧逼!” “祖母,若非今日孙女反抗,竹露的性命就交代在她手里了!” 卿如晤吸了一口气,有些哽咽地道:“祖母,孙女不想做老好人!不想被人欺凌!别人若敬我一尺,我便敬她一丈,别人若是伤我分毫,我定十倍奉还!我就是要让丁姨娘知晓,她现在有多委屈,她害我的时候我就有多委屈!” 老夫人沉吟半响,幽幽道:“仅仅只是这样?” “祖母睿智。”卿如晤诚恳地道,“怀璧只有八岁,他一个孩子怎么会想到去顾府拜师学艺?那背后撺掇她的人,用心简直恶毒至极!” 老夫人挑眉看过来:“你怀疑辛夷?” 第96章 不速之客 卿如晤冷冷地道:“她正是用此事害我禁足,无论始作俑者是否是她,她也同此事脱不了干系!如果是她背后撺掇,今日的种种她罪有应得!如果她只是被人当枪使,沦为棋子也是她活该!” 老夫人闭上眼睛,她高高蹙起的眉头,可以看出她此时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做得干净点!我这老婆子都能看出那是你故意陷害,别人又怎会看不出?” 卿如晤面上一喜,膝行上前抱着老夫人的腿撒娇道:“祖母,您这是原谅孙女了?” “罢了!罢了!谁叫我孙女狡猾得像只狐狸,生怕我秋后算账,早就乖乖跑来我面前请罪,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了!”老夫人叹了口气,忍不住笑道。 卿如晤又缠上老夫人的胳膊,拿脸去蹭她,岂料不小心用力太猛,将她红肿的脸弄得深疼,她忍不住“哎哟”的痛呼出声。 老夫人的心猛地揪了起来,捧着她的脸心疼地道:“哎哟,乖孙女,你没事吧?” 卿如晤摇摇头,扑进老夫人怀里。 老夫人笑了起来,拍拍卿如晤的背,这才抬起头,面孔一板,严厉地看向卿怀璧:“那么怀璧,你又何罪之有?” 怀璧是嫡子,老夫人对他寄予厚望,不免严厉了些,但不代表老夫人就不疼爱他。 卿怀璧低头道:“姐姐有难,孙儿第一时间应当来找祖母,而不应当跑去太子府,孙儿做事有失妥当,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没有回应他,而是问了一句“怀璧,何为‘人’?” 卿怀璧道:“双脚直立行走,方为‘人’。” “不仅如此,”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立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方为‘人’,你且记住,以后你做的事情,只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尘世诸人,你便没有错!就算有时候迫不得已要认错,你也要坚信于自己的选择,守住自己的本心,你可明白?” 卿怀璧将老夫人的话咀嚼半响,然后向老夫人深深一拜:“孙儿谨记祖母教诲。” 老夫人挥挥手,“明白了便下去吧!早点休息!” 卿怀璧下意识看了卿如晤一眼,卿如晤点了点头,他才躬身退下。 卿怀璧走后,老夫人让卿如晤坐在她身边,拉着卿如晤的双手,慈蔼地道:“晤丫头,辛夷做的事我都一清二楚,但是你被禁足那日,怀璧在长青堂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我都没有理他,你可知道为什么?” “怀璧竟为了孙女跪了一天一夜?”卿如晤惊讶地问道。 她竟不知道。 “是的。”老夫人道,“我没有理他的原因有三。” “一是你年纪不小了,做事还是如此轻率,竟和顾家公子传出流言,就算你没有错,你委屈,那又如何?世人谁会说是顾公子的错?所以祖母要罚你,让你长记性,以后懂得保护自己!” “二是同胞兄弟姐妹之间,同富贵易,共患难难,你只有和怀璧共同患过难,你们之间的牵绊才会更深,他以后才能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三是豪权贵族除了顾家这样的,哪家不藏着点龌龊事,以你的身份,未来夫婿非富即贵,若是你始终贤良大度,与人为善,轻则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重则会死于非命,所以你必须抛开软弱的善良,让自己长满棱角,才能不被人欺负陷害。” “祖母正是借着此事,逼你认清现实,逼你反抗。” “晤丫头,你别怪祖母狠心。” 不知怎的,卿如晤眼睛却红了,她哽咽道:“孙女多谢祖母,祖母的良苦用心,孙女感念于心,永世不敢忘怀。”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欣慰地道:“好孩子。” 这时,老夫人话锋一转,直勾勾地盯着卿如晤,突兀地问道:“晤丫头,怀璧与太子殿下并无交集,就算太子殿下护过你,他也不敢冒然去太子府求救,你老实告诉祖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由?” 姜还是老的辣,卿如晤为老夫人的敏锐感到心惊。 她目光一闪,道:“祖母,实不相瞒,祖母生辰宴那日,殿下他、他曾到淑清苑向孙女求亲,他说若是孙女允了,他、他便请求陛下将孙女赐给他为妻。” 卿如晤说完,脸涨得几乎要溢出血来。 老夫人脸上仅剩错愕:“然后呢?” “然后殿下被孙女当成登徒子赶出去了!”卿如晤的声音越来越小,“孙女是卿家的女儿,理应将家族的荣辱置于生死富贵之前。” 老夫人终于从震惊当中缓过来:“晤丫头,老实告诉祖母,你可是动心了?” “我……”卿如晤犹豫了许久,这才道,“祖母,殿下那样的男子,那样认真地求亲,天下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抵挡这样的温柔杀。” 老夫人不解地道:“那你为何没有答允?祖母看得出来,你对二皇子并没有好感,当今天下,唯一能和二皇子争的,便只有陛下和太子殿下,你若不想嫁二皇子,便只有太子殿下这样一个选择。” 卿如晤声音虽轻,语气却尤为坚决:“祖母,如果孙女能选择,孙女不要这世间最美最好的男子,孙女希望得嫁一个、一个真心疼爱孙女的人,而不只是权衡利弊后的合适,孙女不想重复母亲的一生。” 老夫人摇摇头,道:“这世间的男人,心胸之宽广,可装功名利禄权钱富贵,心胸之狭隘,却只容得下自己。晤丫头,与其奢求小情小爱,不如自己活得精彩。” 卿如晤轻轻点了点头。 又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卿如晤这才回霁月阁。 先一步来到霁月阁的荷风,早已将一切打理妥当。 朝槿和红英盛好洗澡水,又替她洒上花瓣,然后伺候她宽衣。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遣散了众人,卿如晤靠在浴桶上,徐徐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双臂,惊骇之中,她猛地回过头,却撞见了一双寒如星子的眼眸。 那眸子,夹杂着愤怒、戏谑,还有嘲讽。 卿如晤奋起挣扎,才甩了两下,长孙泓嘴角的弧度,却是越扬越高:“你喊出来试试,你若敢叫出声,本王便可用一顶粉轿将你接走!” 卿如晤狠狠地瞪着他,动作却缓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她冷声问道。 第97章 卿彧之怒 “做什么?”长孙泓冰凉的双手慢慢往上,一点点,几乎接近她的肩,“你掀了本王的‘人间’楼,本王当然要你还点利息,不如,就用你自己偿还吧!” 卿如晤看着放在自己肩上的双手,眼底,尽是嫌恶,她恨不得找来一把刀,将被他触碰过的肌肤,一寸,一寸,割下来。 她颤抖着,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 长孙泓见她抖得不成样子,狭长的双眸,有一丝快意掠过。 他竟有种泄恨的快感。 “殿下……”一直低着头,背对着他,不停发抖的卿如晤,忽然扭过头,对着他回眸一笑,“您想怎么收利息呢?” 几缕头发贴在她饱满的额上,长长的睫毛水汽氤氲,光洁的肌肤上凝着晶莹的珠子,殷红的双唇轻轻勾起,一双美目无限清透。 她怎么可以如此魅惑! 长孙泓一怔,手不自觉地放松,竟是一点力道都使不上。 他的眼里,是她美到极致的面庞,他的脑中,是他对那一痕雪白下情不自禁地想象。 他的双手,终于一点力度都使不上。 “你下毒?”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面上转换,最后,都化作了错愕,“什么时候动的手?” “兵不厌诈。”卿如晤起身,一把将架子上的衣裳扯下披在身上,噙着笑意看向他,“殿下,您熟读兵书,理应深谙这个道理。” 张了张口,长孙泓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目眦欲裂,双目喷火,眼底的骤起凌厉,像一把锋利的刀。 “您向来谨慎,就连熏香都不敢随意更换,我不过在这焚烧着的香炉里,添了一味药材,与您用的熏香这么一混合,这不,您又栽在我的手里。”卿如晤笑着,俯身将他的双手绑了起来。 “丢进四妹院子里。” 卿如晤淡淡开口,竹露便走了进来,扛起长孙泓,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竭力般跌坐在桶里,拿起毛巾麻木地擦拭着被他触碰过的双臂,将肌肤搓得通红她也浑然不觉。 自上次将长孙泓丢进张小公子的房里后,她便一直防着这一日。 好在,防住了。 卿彧刚从永乐斋出来,脑海里全是九夫人隐忍委屈的模样,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柔软的手捏着,忽紧、忽松,忽软、忽痛。 是该去看一下钰儿了。 打定主意,卿彧向卿如钰所居的疏影苑走去。 月凉如水,清风细细。 借着微醺的醉意,卿彧将门推开,却瞥见一抹白色的衣角,掠上墙头。 哪来的宵小之辈! 揉了揉眼,卿彧再看过去,墙头空无一人,只有长风倏然而过。 霎时间,卿彧醉意全无,他快步走到卿如钰的卧室,一把将门推开,走进内室。 眼前的一幕,几乎惊瞎了他的双目。 卿如钰一脸惊诧地看着他,衣衫和发丝一样凌乱,那线条美妙的右肩暴露在外,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是一块可疑的红斑。 她都做了什么,她才十二岁! “贱人!”卿彧一个箭步地冲了上去,狠狠地甩了卿如钰一巴掌,将卿如钰打翻在床上,目光凶狠地道,“他是谁!” “父亲?”卿如钰被一掌打懵,捂着脸扭过头看他,眼泪唰地就流下来,“您在说什么啊?” 卿彧怒不可遏,猛地上前一脚踩在床上,一手揪住卿如钰的头发,几乎是在咆哮:“那个男人是谁?你们还做了什么?!” “什么男人?”卿如钰被他骤然做出的动作吓到,不停地向后缩,一边缩一边哭道,“父亲,什么男人?您在说什么。” “你不承认是么!”卿彧将她甩到一旁,退后一步,嘴里连说了三次“好”,然后道,“若是让我查到了什么,我活剥了你个小贱货!” 他的眸底一片雪亮,卿如钰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样子,吓得缩成一团,话都说不成完整的一句。 卿彧走出内室,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 过了许久,信得过的一个妈妈走过来,小声地道:“老爷,四小姐还是女儿身。” 卿彧晓得自己冤枉了爱女,想要去安慰一下她,脑海里却浮现出卿如钰肩上的那一块红斑。 那块红斑,就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拔出来会痛,留着会生脓。 想到这里,那点愧疚也随之烟消云散。 卿彧起身,丢下一句“好好照顾四小姐”便拂袖离开。 “小姐,老爷在疏影苑呆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了。”竹露在卿如晤的身边小声地道。 卿如晤坐在梳妆台前,用染着头油的梳子,细细地梳着如瀑的乌发。 闻言,也只是问道:“可有看清父亲出来时是高兴还是……” 竹露笑道:“老爷出来时沉着脸,像是跟谁有深仇大恨一样。” 荷风在一旁插嘴道:“还是小姐料事如神,知道老爷会去疏影苑。” “我哪里知道。”卿如晤放下梳子,“不过是凑巧而已。” 竹露惋惜地道:“可惜没能让老爷捉奸在床。” 卿如晤摇摇头:“捉奸在床?那样的话,长孙泓就得娶四妹,也太便宜她了!我便是要让父亲心底存个疑影,这样才有趣呢!” 猜忌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她就像一种慢性毒药,逐渐腐蚀人心。 直到信任干枯,情谊死亡。 然后万劫不复。 她着这一天的到来。 卿如晤心情愉悦地躺了下去。 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些往事:儿子的洗三宴那日,卿如钰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意,一边夸着她儿子粉雕玉琢,一边若无其事地用沾着飞蛾粉的手帕,拂过她儿子的脸。 是夜,刚刚出生三天的孩子,浑身上下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鼻子肿得不能呼吸,差点窒息而亡。 几个御医诊治了整整十个日夜,她也熬了十天十夜,一双眼睛几乎都要哭瞎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每天还可以行动几个时辰的长孙曌,因忧心过度,从此卧床不起。 而她卿如钰,却在背后唾沫横飞地嘲笑她的丈夫儿子,笑话他们都是没有福分的短命鬼。 而他长孙泓,一边清剿她夫君的势力,一边将太子府逼入死境。 此仇不报,她枉生为人! 第98章 追妻秘诀 几日后。 下了几场秋雨,天气愈发凉了。 霁月阁曾是卿如晤母亲的住所,人走了不过才半年,却已是满庭荒芜。 院中有几棵乔木,树叶落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屹立在几株灰败的长青树中间。 “大姐。”卿如晤正在伏案看书,抬起头便瞧见门口站着个黄衣少女,她披着月白色的披风,两条大红色的绸子,在娇俏的颌下系成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正是卿如琅。 “三妹。”卿如晤见她来,脸上顿时露出笑意,连忙向她招了招手,“过来这边坐。” 卿如琅任由侍女解开披风,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举一动始终有些怯怯的,与卿如晤的交流,却比之前熟稔了许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大姐,又来叨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卿如晤很喜欢她这个少言少语的三妹,每次与她在一起,都能激起自己的保护欲,让自己有了身为长姐的自豪感。 闻言,卿如晤笑道:“说哪里的话,你来我很高兴,我每日都让红英准备了你喜欢的点心等着你,你若想吃,随时过来便是。” “多谢大姐惦记。”卿如琅吃了一块点心,与卿如晤自然地攀谈起来,“今日兵部尚书的夫人前来拜访,也不知为了何事?” 再次重生,卿如晤始终保持警惕,却无论如何都对卿如琅生不出半点戒心,不过几次相处,她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卿如晤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能有什么事?她那宝贝疙瘩到了年纪,可不该寻一门好亲事么?” 卿如琅有些担忧地道:“不知她那小公子,这次又看上了谁。” 卿如晤莞尔一笑:“放心吧!丁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和兵部尚书夫人攀上了瓜葛,丁姨娘又与二姨娘交好,这种好事左右轮不到你我。” 听了卿如晤的话,卿如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捻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吃完竟与卿如晤开起了玩笑:“太子殿下与顾大公子都对大姐穷追猛打,不知大姐最后会败在谁手下。” 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难不成她在试探? 念头一起,卿如晤旋即否定,然后嗔怪道:“好你个三妹!竟敢打趣你长姐,这么想知道,不如你自己选一个嫁了。” 卿如琅脸一红,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太子殿下是人中龙凤,顾大公子是世间少有的俊杰,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是不敢肖想的。” “三妹不可妄自菲薄。” 卿如晤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竹露的喝声,注意力骤然被吸引过去,所以她错过了卿如琅眼底闪过的那丝落寞。 多年后,卿如晤每次回想起此事,她都后悔不已,若是她细心一点,看清这一幕,也不会惹出那么大的风波。 当然,那是后话了。 太子府。 长孙曌正在批阅公文,时不时地抬起头,悄悄地看了看站在一旁伺候的青枫,好几次欲言又止。 青枫终于忍不住,冒着被一掌拍死的危险道:“我的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长孙曌没想到青枫胆敢戳破这层纱,一时有些尴尬,他强作镇定地问道:“今日可有人来拜见?” 青枫摇头。 “可有来信?” 青枫还是摇头。 长孙曌烦躁地扔下笔,愤愤道:“这个狼心狗肺的丫头!” 设了那么大一个局,消除了卿怀璧对他的成见,就是为了在她面前表现表现。 没想到她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真是气死他了! 长孙曌兀自气恼,青枫却在一旁嘟嘴道:“我的爷,您要是真看中卿大小姐,求了陛下赐婚不就得了,您这一辈子都没有求过陛下什么,只要您开口,陛下定然会点头的。” 长孙曌眼睛一亮,忽然又将手中的公文砸过去,假意怒道:“你小子懂什么!本宫从不强求别人!” 青枫被打得吃痛不已,一边捡起地上的公文,一边小声嘟囔:“您不强求有的是人强求,别忘了还有虎视眈眈的顾大公子。” “你说什么?”长孙曌淡淡地瞥了青枫一眼,青枫立刻噤若寒蝉。 在长孙曌无处不在的目光下,青枫眼珠一转,顿时笑道:“属下在说,爷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下无双,卿大小姐自惭形秽,这才不敢靠近爷。” “胡说!如晤不是这种人,”长孙曌表面在发怒,语气却带着些许激动,“那,你认为本宫应当如何?” 青枫右手食指在耳边一转,然后道:“属下瞧着,卿大小姐与一般的闺阁千金不一样,所以不能用一般的追求方法。” 说到这,青枫停了下来,故意不往下说。 长孙曌有些不耐地道:“别卖关子!当心本宫砍了你的子孙根,让你做个内侍。” 青枫向后一跳,连忙道:“俗话说烈女怕郎缠,爷您想把卿大小姐追到手,奴才认为有三个方法可行。” 长孙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光中夹着急切。 “一,放下身段死缠烂打。疼她宠她呵护她,对她关怀备至,她病了您给她找大夫,她遇到危险您第一个跳出来护着她,要无条件的相信她,让她习惯您依赖您离不开您。” 长孙曌挑眉:“二呢?” “二,待她一颗芳心被您勾得七上八下情不自禁时,狠狠地虐她。这时候您要狠下心来冷淡她,然后您再找机会让她吃醋,只要她患得患失,主动权就掌握在您的手里了。” 长孙曌似悟出了一些道道,直起身子问他:“三呢?” “既然主动权已经到了您的手里,这时候您再向她展现出您魅力的一面,让她崇拜您爱慕您,然后您再以大秦储君的身份告诉她,您像这世间所有的普通男子一样,以一颗真心,倾慕着她,她定然感动得一塌糊涂。” “如此翻来覆去折腾一番后,卿大小姐定然对您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长孙曌打开公文邪魅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就这么办!吩咐‘无间卫’,若是卿大小姐有任何符合本宫死缠烂打条件的事,立即传信,按‘天’级办。” 青枫大吃一惊,忙道:“爷,自‘无间卫’成立以来,还未传过‘天’级密信,这样做是否……” 后面的话,都消失在长孙曌凌厉的眼神中。 第99章 雪中送碳 淑清苑。 卿如晤听到竹露的怒喝声,连忙叫来荷风问道:“荷风,外头发生了何事?” 荷风看了一眼卿如琅,欲言又止。 卿如晤笑道:“自己人,但说无妨。” 卿如琅受宠若惊,却还是连忙站起来,小声地道:“大姐,三妹先告辞了。”说完不等卿如晤回答,便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说吧!”卿如琅走后,卿如晤淡淡地道。 荷风上前一步:“小姐,二姨娘闹着要求见您,竹露赶也赶不走。” 二姨娘?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你去回了二姨娘,就说我和三妹谈了一下午,现在乏了,让她回吧!”说完,卿如晤继续埋头看书。 荷风知道卿如晤今日不想见二姨娘,便躬身退了出去。 院中,荷风把剑拔弩张的竹露拉到身后,然后行个礼,礼貌地道:“二姨娘,大小姐今日乏了,您若有什么事,还请改日再来。” 二姨娘却是心急如焚,拨下手腕上那对成色极好的玉镯,递到荷风手里,急切地道:“荷风姑娘,妾身真的有急事求见大小姐,烦请您行行好。” 二姨娘虽然是姨娘,却一直不得宠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好不容易做了个协理管家,捞了点好东西,现在竟要拱手让人,她说不出的肉疼。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荷风不着痕迹地将镯子又套回二姨娘手里,后退一步,笑着道:“二姨娘,大小姐从不弄虚作假,她既说今日乏了,那便真的乏了,请二姨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荷风姑娘……”二姨娘追上前,又想去拉荷风的手。 “啪”的一声,竹露一巴掌将她的手拍开,然后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道:“二姨娘,自从您选择助纣为虐那日起,就应该做好与小姐势不两立的准备,我们小姐说乏了,那是对您客气,实际上她根本不想再见到您,您要是厚颜无耻死赖着不走,那就别怪奴婢手滑,不小心伤着您!” 谁知二姨娘并没有被吓退,反而膝盖一弯,作势就要跪下去,那动作,没有半点犹豫。 还是荷风眼疾手快,立马将二姨娘架住,她屈膝笑道:“二姨娘,您别搞得好像我们小姐欺负您一样,这不是叫小姐难做么?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否则惹恼了小姐,只怕您改日也没处说了。” 说完,荷风向竹露使了个颜色。 竹露立即捏住二姨娘的胳膊,半拖半拽的将她送出霁月阁。 二姨娘在卿如晤这里碰了壁,便折身去了丁姨娘的含香苑。 “姐姐,你来了。” 丁姨娘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盆娇妍丽态、摇曳生姿的绿菊,那绿菊开得正茂,颜色青翠,在满屋琳琅的摆设中,显得明净清冷。 见二姨娘走进来,丁姨娘连忙让丫鬟把绿菊端走。这才整了整袖子,笑着看向二姨娘。 这一声姐姐,她叫得好生动听,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敬意。 二姨娘被丁姨娘压了一头,在她面前总是矮了几分,她迟疑片刻,坐到丁姨娘身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丁姨娘的袖子,道:“妹妹,如玮那孩子毛毛躁躁的,怎会是兵部尚书嫡幼子的良配,还请妹妹在老夫人面前说说情,这亲事便就此作罢吧。” 作罢?这门亲事是她牵线搭桥的,如果作罢,她用哪块脸皮去见尚书夫人。 看来是她平日放权太多,这才纵出这二姨娘的胆大包天。 “姐姐说作罢就作罢?”丁姨娘面色一变,扯回袖子冷冷地道,“姐姐当这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么?此事乃是老夫人的主意,老夫人既点了头,应了那尚书夫人,姐姐便该欢天喜地地准备庚帖,送去尚书府合八字。你现在这般作态,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老夫人逼迫你们母女!” 丁姨娘双手僵在半空,脸色苍白得像阳光下的宣纸:“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姨娘嘴角勾起,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姐姐,现在您协理管家,女儿又嫁得兵部尚书之子这样的良婿,这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福气。” 见二姨娘诚惶诚恐,丁姨娘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意,继续冷冷地道:“您能有今日的风光,全仰仗着心底那杆审时度势的秤,现下您却这般糊涂,是嫌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够了么?” 二姨娘有口难言,眼睛蓦地红了起来。 丁姨娘不肯帮她,二姨娘又折去了暮梧居,然后终于在卿彧将她赶出来时,晕了过去。 这日,卿如晤从长青堂请安回来,走到半路,随口问跟在身侧的荷风:“二姨娘身子如何了?” 荷风看了一眼天色,笑道:“最近天凉,二姨娘身体愈发不比从前。” “如此,我作为晚辈,理应去看看,”卿如晤折身,走向二姨娘的居所,“顺便给二姨娘带篓碳,免得寒气入骨,无力回天。” 荷风点了点头,与竹露一起碎步跟在卿如晤身后。 “娘!我不嫁!我不嫁!”刚来到院子里,便听到卿如玮气急败坏的吼叫声,“那尚书公子是全京城出了名的败类,府中侍妾众多不说,各大青楼的头牌都跟他有所牵扯,我要是嫁过去,岂非跳入火坑,我不嫁!” 卿如晤听到这里,嘴角高高勾起。 伸手推门的同时,卿如晤开口:“二妹,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尚书公子的联姻,祖母既已点了头,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卿如晤,你来看我的笑话的么?”卿如玮听见她的声音,面色勃然大变,恶狠狠地道,“若是那样的话,你滚!这里不欢迎你!” 卿如晤对于她的恶言恶语,没有动怒,只回应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她从不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二妹这样想,大姐真是太伤心了,”卿如晤平静地看着她,嘴里说得情真意切,眼底却淡漠得没有任何感情,“我不过是听说二姨娘病了,好心前来探望,不曾想二妹竟将我当成,和你一样只知道落井下石的小人,我可真是难过。” 卿如晤语气平缓,听在卿如玮耳里,却像一根根淬着毒的针,字字句句,她都觉得是对自己的嘲讽与不屑。 于是,本就不用掩藏的恼怒与不甘,霎时盘踞心间,吞噬着她的理智。 “卿如晤!你给我滚出去!” 卿如玮冲过来,伸手去推卿如晤。 那双手,她用了十成的力道,岂料卿如晤只是轻轻一旋身,她便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卿如玮简直怒不可遏! 从她出身到现在,她母亲永远低人一等,而她也是这相府最平凡、最不讨喜的小姐。 偏偏卿如晤却样样超过她,她样样都比不过卿如晤。卿如晤有多得意,她就有多失落。 然而最让她气恼的是,她引以为一生对手的卿如晤,对她从来都是不屑,那种不屑就像一柄利剑,每一次都凌迟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为什么?!”卿如玮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眉头都未挑一下。 她始终认为,给普通对手最好的还击,就是对她的蓄势待发不屑一顾。 二姨娘瞧见卿如晤的神色,想去扶起卿如玮,想了无数次,手抬起又放下。 终究,二姨娘还是不敢。 第100章 美人有计 “二姨娘,”卿如晤笑道,“天凉了,我怕你心冷,特地领着婢女来给你送碳,既然这里不欢迎我,那便算了。” 说完,卿如晤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绣璎裙角轻轻扫过不知何时飘落进来的一片落叶。 “大小姐,等等!”二姨娘连忙开口,走了几步的卿如晤停下来,像是在等着下文。 二姨娘心一横,吩咐心腹丫鬟寒星道:“把二小姐送回去。” “娘!”卿如玮叫了一声,戒备地看着卿如晤,“你想对我娘怎样?!” 卿如晤没有说话,作势要向门外走去。 二姨娘心急如焚,只得狠狠地道:“如玮,你若是不听话,那就只有嫁给尚书公子这一条路!回房去,剩下的事,交给为娘解决。” 卿如玮听说二姨娘有解决之道,顿时变得柔顺乖巧,她依言走出去,在经过卿如晤身边时,狠狠地瞪了卿如晤一眼。 待所有人都走后,卿如晤低声吩咐竹露:“你去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接近。” 竹露一走,二姨娘“扑腾”一下,跪倒在卿如晤面前,脸上尽是懊悔之色。 “大小姐,妾身被猪油蒙了双眼,对您做出那等狼心狗肺之事,妾身对不住您。” “二姨娘,你以为我为何而来?”卿如晤看向她,双目中沉淀着的烟云,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所有。 二姨娘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下去,几乎要跪不稳。 “请大小姐为妾身指点迷津。” 二姨娘咬紧牙关,最终只说出这样一句。 卿如晤轻轻笑了笑,这个笑容亲切又得体,任谁都看不出她正在讨价还价。 “二姨娘,三天后是个黄道吉日,我今儿早上去请安的时候听祖母说,尚书府打算在那日来取二妹的庚帖去合八字。”弯腰亲自将二姨娘扶起,卿如晤笑道,“姨娘心疼二妹,不想让二妹嫁过去,也并非全然没有解决之道,但是,我得看到二姨娘您的诚心。” 二姨娘霍然抬起头,脸上充满希翼:“这场亲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您……您有法子?” 卿如晤有些为难地道:“法子是有的,只是,二姨娘,您也知道父亲在官场上树敌很多,此番若是能与兵部尚书结成姻亲连襟,取得景氏一族的支持,父亲在朝中可谓如鱼得水。祖母那倒还好说,但想让父亲改变主意,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 说到这里,卿如晤故意停下不说,微笑着看向二姨娘。 双方谈判,谁有所求,谁便处于下风;谁先开口,谁便失了先机。 所以二姨娘一开始,便是被动的那个。 “只要大小姐肯帮忙,妾身愿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卿如晤满意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是谁撺掇怀璧去顾府的?” “这……”二姨娘迟疑了片刻,见卿如晤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心底那道微弱的防线终于溃不成军。 “丁姨娘指使了两个小厮,故意在二少爷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上谈论顾大公子,把顾大公子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 “果真如此?”卿如晤挑眉道。 二姨娘腿一软,差点站不稳。 她声若蚊音,却又信誓旦旦地道:“妾身,不敢欺瞒大小姐。” 永乐斋。 夏青走了进来,在九夫人耳边小声地道:“大小姐去了二姨娘的院子,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大小姐离开后,二姨娘就病倒了,大夫说,她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九夫人懒懒地靠在枕头上,轻声道:“随她们闹吧!盯紧了,以防有诈。” 含香苑。 棉红走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丁姨娘,不好了,大小姐去看二姨娘了。” “大惊小怪,成何体统。”丁姨娘放下手中的账册,喝道,“见了又怎样,二小姐的亲事覆水难收,就算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 相府上下各怀心思,都在观望相府与尚书府联姻一事。 而霁月阁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唯一引起注意的,便是鲜少出门的卿如晤,竟心血来潮决定出门逛逛。 一大早,卿如晤到长青堂禀了老夫人,便领着荷风和竹露,上了早就套好的马车。 青石古道,车轮滚滚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瞎了你的狗眼!尚书府的马车也敢撞!”暴吼声响起,旋即是马鞭破风的呼呼声。 比打在身上更快的,是竹露的动作。 早在对方一鞭子抽过来时,竹露迅疾地掀开帘子,一把揪住抽过来的鞭子,轻叱一声:“瞎了你的狗眼!相府的人也敢打?!” “哟!小姑娘挺烈啊!”一道轻浮的声音响起,说的都是不知廉耻的话,“要不别在相府当奴婢了,来小爷这里伺候小爷,只要你将小爷伺候好,小爷便抬你做姨娘,如何?” 当街公然调戏,脸皮薄的女子,只怕要羞愤死。 “淫贼!凭你也配?!”竹露用力一扯,挥鞭的下人忽然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一旁的墙上。 尚书公子景昊正欲发怒,却听到马车里的人开口了:“竹露,不得无礼。” 这一低徊的女声,带着轻轻柔柔的脆,好像空旷的山谷里,一只黄莺初啭。 声音响起的同时,车帘被轻轻掀开,还未见到其人,端看那只掀开帘子的手,便能将人的三魂六魄都勾了去。 景昊的呼吸顿时一滞,呆呆地看着,帘后阴影下的面庞逐渐清晰,就像破晓的天际,悄然绽起晨曦般,刹那间,整个世界都亮了。 女子身穿一身绯红的衣裙,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肌肤,美妙绝伦的五官……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他在心中翻遍这十年度过的典籍,都无法找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她的美丽。 “景公子,真是抱歉,不小心撞了您的马车。”卿如晤说完,对他勾唇一笑,旋即放下了帘子。 景昊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帘子掀开时,他觉得天地间乍然一亮,帘子缓缓放下时,他觉得周遭顿时暗了下去。 总之,此时他根本无法记清车里那人的容颜。 “走吧。”卿如晤淡淡吩咐,竹露回到车里,马夫扬鞭一甩,骏马调转方向,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 景昊一直呆呆地望着马车远去,脑海中那抹红色的倩影,始终无法挥散,他楞楞地招来小厮,问道:“这是相府二小姐么?” “不是,”小厮点头哈腰,讨好地道,“奴才听说,相府大小姐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女,就叫竹露,方才那丫头说这是相府的马车,想来她正是大小姐。” 景昊一拍小厮的头,怒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之前还跟本少爷说相府二小姐美若天仙,难道能比得上大小姐?!” “回去我就跟娘说,相府二小姐本少爷不要了!本少爷要娶相府大小姐!”景昊说完,露出了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一掀帘子俯身进了马车。 第101章 痛整恶妇 两日后,相府长青堂。 “你说不要我们玮丫头,改为求娶晤丫头!”老夫人一脸难以置信,震惊地看着眼前丰容靓饰的尚书夫人。 其实尚书夫人倒没有说得那么难听,不过老夫人向来性子直,听出来这层意思,她也不愿再和尚书夫人打太极,直接便问出口。 尚书夫人见老夫人丝毫不留情面,脸色有些僵硬,然而是她理亏在先,她也不好发脾气,只得耐着性子陪笑道:“哎哟,老夫人,这庚帖都没有交换,也未正式提亲,亲事便不算定下来,怎么能说我们不要二小姐呢!” 说着,尚书夫人看卿如晤,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二小姐虽好,然而却不合我儿子眼缘,左右我们两家都有意做亲家,而且外人只知道尚书府欲求娶相府小姐,但不知道是哪个小姐,这对二小姐的名声并无影响,老夫人,我看您就允了吧!” 尚书夫人见老夫人没有立刻答应,话锋一转,道:“您要是不答允,尚书府和相府做不成亲家,我们倒不怕丢脸,但外人还以为相府的女儿不好娶,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相府可有四个女儿,您总不想四个女儿都嫁不出去吧!”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如果没有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出她会以这样的一副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出此等恬不知耻的话。 区区一个尚书夫人,胆敢跑来相府挑三拣四!老夫人几乎被她气得晕过去。 “啪”的一声,老夫人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正想开口问候尚书夫人家的老母亲,一旁的卿如晤盈盈起身,柔声道:“祖母,您该喝药了。” 卿如晤一使眼色,顾妈妈立刻端来一碗清茶,伺候老夫人喝下。 尚书夫人捏起手帕,轻轻地捂了捂嘴,然后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眼老夫人碗里的药,她见那“药”色泽澄澈,笑道:“老夫人,一般的药黑而苦,您这药倒是与众不同。” 老夫人瞧着尚书夫人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忽然觉得丑陋不已,当时若不是丁姨娘力荐,且相府庶女配尚书嫡子也算门当户对,她也不会半推半就地应下这庄婚事。 老夫人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卿如晤伺候老夫人喝下清心茶,然后坐回了位置,脸上始终带着甜甜的笑意,“祖母被狗咬了,喝的药自然与寻常药不同。” 尚书夫人见卿如晤容姿绝色,举止出众,又是嫡女身份,越看,她越是喜欢,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赞叹自家儿子眼光果然一流。 却没有反应过来,卿如晤骂她是狗。 老夫人听了卿如晤的话,气终于顺了些,正待送客,那尚书夫人又作了一把清奇的妖。 她起身走上前,拔下自己头上的金钗,往卿如晤发间一别,又捋下腕上的镯子,套在卿如晤的手上。 然后转过头道:“亲家老夫人!妾身这就回去准备聘礼,庚帖什么的就不必了,如晤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八字肯定跟我家儿子合得来。” 老夫人听了,刚压下去的那口老血,又随着气血翻涌起来。 且不论自己没有点头,这婚姻六礼,乃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规矩,她家晤丫头又不是个下人,看上就能娶回去? 这不要脸的老妖妇,亏得她能将“亲家老夫人”叫得这般顺溜。 老夫人越想越气,卿如晤却是意外的好脾气,她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非常欢喜。 她给竹露使了个眼色,不多时,竹露牵来一匹小马。 “如晤,这是做什么!”尚书夫人跳起来,退到椅子后面,捏着帕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卿如晤大声质问道。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她已经是个高高在上的婆婆。 卿如晤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腕上的镯子捋下,套在小马驹的耳朵上,又用小马驹脖子上的鬃毛绾了个髻,将尚书府人方才别在她发间的金钗拔下,轻轻地别在髻上。 然后转过头,笑意深深地看着尚书夫人道:“夫人,这匹小马乃是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所生,论起金贵,与贵公子不遑多让,我想一定特别合贵公子的眼缘,见面礼我已经替您转交了,不如您现在就领回去,让这名贵的小马驹今晚跟令郎洞房?” “卿如晤!”尚书夫人气急败坏地道,“相府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恬不知耻的东西,洞房也是你张口就可以说的么?我看相府家教也不过如此!” 老夫人一拍桌子,正想说什么,卿如晤连忙按住她的手。 卿如晤站起身,上前几步,目光凌厉地盯着眼前仅有半步之遥的尚书夫人,疾言厉色地道:“您跟我谈礼义廉耻?!您说我没家教?!” 卿如晤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她冷冷道:“论不要脸,你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祖母看在尚书大人面上,这才答应了二妹与令郎的婚事,岂料你这无耻的老妇人,竟敢跑来相府挑三拣四!一想到你方才说的话,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尚书夫人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地道。 “有何不敢?!”卿如晤继续上前,将她逼退几步,冷笑道,“你既无诰命又无品阶,身份也没比我贵到哪里去,不过比我老上那么几十岁,就妄想我能对你毕恭毕敬卑躬屈膝么?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配,还是不配?!” “你!”尚书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卿如晤,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什么我?”卿如晤冷笑一声,“你儿子是个色中饿鬼,整日声色犬马,不过十几岁年纪,看起来却像个几十岁的老翁,就那副纨绔子弟败家子的德行,您哪来的自信嫌这嫌那!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知廉耻没有教养?” “卿如晤!你个泼妇!我……”尚书夫人指着卿如晤的鼻子,正想破口大骂,却撞上她那似笑非笑的双眸,莫名的,尚书夫人背上一股寒意,那到了嘴边的话,也都咽进了肚子里。 “泼妇?”卿如晤点点地瞥了她一眼,眼底尽是嘲讽,“与您想比,我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您有力气在我这里生气,不如回去管好你那儿子,省得他出来祸害人!” “哦,对了,听闻令郎光养在府里的姬妾就有几十人,然而几年辛苦劳作下来,那些姬妾还是一无所出,我们相府有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要不,您带去给令郎看看?” “晤丫头!”老夫人脸色阴沉地瞪着卿如晤,语气森凉地喝了一句。 尚书夫人见老夫人的怒火山雨欲来,面上登时挂起得意的笑容,整了整衣衫,幸灾乐祸地看着卿如晤,期待着看卿如晤被训的惨状。 自己骂不过,别人帮忙骂也能解气。 岂料,老夫人却道:“听到野狗狂吠,乱棍打出去便是,狗就是狗,你费太多口舌也无用,对付这种畜生,还是棍子好使。” “老夫人,你什么意思?!” 老夫人没有理她,板起面孔严肃地道:“顾妈妈,送客!顺便吩咐门房小厮,‘景夫人与狗不得入内’,给我把门看牢了!” “你们都给我等着!”尚书夫人撂下一句话,便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她走后,老夫人嗔道:“晤丫头!下次可要矜持点。” 卿如晤笑道:“祖母,方才您可是很解气的。” “你个丫头!越来越有我从前的样子。”老夫人伸手弹了弹卿如晤的额头。 卿如晤吃痛躲开:“祖母,我是您的亲孙女,不像您像谁?”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头,方才的气也都消了。 卿如晤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无意地道:“祖母,您生辰那日,尚书夫人抱病未来,她从未见过二妹,怎么突然想到为她儿子向二妹求亲?” “还不是……”老夫人的笑容霎时凝在脸上,剩下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卿如晤知道效果已经达到,笑着扯开了话题。 与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卿如晤便让竹露牵着小马驹,主仆三人一同出了长青堂。 傍晚时分,天边燃起几朵火烧云。 卿彧刚一进屋,二姨娘便扑到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她字字泣血地道:“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第102章 顺利收网 卿彧从未见过二姨娘这般模样,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二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凄楚地道:“老爷,今日本该是相府和兵部尚书府互换庚帖的日子,那尚书夫人竟说不要我们如玮,改为求娶大小姐……老爷,如玮才十三岁,怎么经得起这般奇耻大辱啊!” 卿彧的脸上,全是震惊:“有这等事?” 二姨娘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委屈地道:“老爷,如玮虽然是个庶女,却也是您的女儿,身上流着您的血,那尚书府夫人在相府的小姐里挑挑拣拣,实在欺人太甚!若不是大小姐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将那尚书夫人赶了出去,我们相府的脸,都不知道丢去了哪里!” 卿彧有多惊讶,就有多恼怒:“这个景谦!明日我便向他讨个说法。” 二姨娘眼珠一转,哭得更凶了:“老爷,我们与兵部尚书府八竿子打不着,若非丁姨娘穿针引线,撺掇尚书夫人来相府为她儿子提亲,如玮和大小姐今日也不会受这等侮辱,妾身请老爷责罚丁姨娘,为如玮和大小姐做主!” 卿彧始终以为,尚书府的求亲,是兵部尚书变相的示好,为了结成这门姻亲,他明知道尚书公子景昊,是个臭名远扬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却还是下狠心支持老夫人将二女儿嫁过去。 难道求亲一事并非他想的这样,而是另有缘由么? 卿彧更加震惊,也更加疑惑:“这事与丁姨娘有干系?” 二姨娘已经哭成泪人儿:“老爷,您有所不知,这门婚事是丁姨娘向老夫人力荐的,当时丁姨娘打包票说,她与这尚书夫人熟识得很,那尚书公子景昊也生得一表人才,与如玮的堪称绝配。” “然而妾身打听了一下,尚书公子景昊根本就是个花间浪荡子,丁姨娘常常出门,不可能没听过关于他的传闻,可她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诓骗老夫人应了这门亲事,现在闹成这个样子,都是她丁姨娘胡乱点鸳鸯谱造成的!” 哭着哭着,二姨娘像似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愈发凄婉:“一定是丁姨娘为了讨好尚书夫人,或者是拿了尚书夫人什么好处,这才张罗起这门荒唐的亲事……可怜我们如玮,十三岁就成了丁姨娘做人情的工具。” 听二姨娘说完,卿彧俊脸已变成猪肝色,他几乎要冲出去,甩上丁姨娘几巴掌才解气。 正此时,卿如玮身边的冷月匆匆来报:“老爷,姨娘,不好了!二小姐不堪受辱上吊了!” 二姨娘两眼一翻,瘫倒在冷月怀里。 卿彧看也没看二姨娘一眼,健步如飞地去了卿如玮所居的披星阁走去。 到了披星阁,除了伤重未愈的九夫人,以及正在被禁足的卿怀瑾和卿如玮,相府各院主子早已齐聚一堂,担忧地围在卿如玮的床边。 卿彧随意扫了一眼,只见老夫人脸色阴沉,而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卿如晤,面庞也是苍白得紧。 看到这番情形,卿彧怒意丛生,目光钢针般落在丁姨娘脸上。 二姨娘跟在身后,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项上红痕触目惊心的卿如玮,扑到床边“哇”地便哭了出来。 “二小姐,你不能丢下姨娘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就连老夫人也忍不住动容。 就在二姨娘眼泪就要哭干时,卿如玮徐徐睁开了眼睛。待她看清来人时,挣扎着起来,艰难地扑到卿彧脚边,悲痛欲绝地道:“父亲,您让女儿走吧!今日受了此等奇耻大辱,女儿也不想活了!” 毕竟是亲生骨肉,卿彧心头一软,亲自将卿如玮扶了起来。 二姨娘悄悄看了卿如晤一眼,目光一闪,霍然转身指着丁姨娘,掷地有声地问道:“丁姨娘,你明知那尚书夫人是什么货色,为何还要牵线搭桥,把二小姐往火坑里推?!你究竟是何居心?” 丁姨娘像似受了莫大的惊吓,后退几步,惊悸道:“姐姐,冤枉啊!我只是好心想要为二小姐找个好人家,哪里晓得尚书夫人是这等小人。” “不晓得?你说你不晓得?”二姨娘猛地走上前,拉起丁姨娘的衣袖,声色俱厉地道,“那这是什么!你区区一个姨娘,怎么穿得上云裳阁有价无市的衣裙?分明就是卖了我们二小姐,去巴结尚书夫人巴结来的!”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丁姨娘身上,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衣裳微微闪着光芒,归云彩釉般梦幻。 眼尖的人立马可以看出,这是云裳阁的镇店之宝流光锦。传言这流光锦极为难得,云裳阁每年也只能做成五套衣裳,可谓是价值连城,千金而不可得。 而那云裳阁幕后的掌柜,便是尚书夫人。 丁姨娘的财产刚被老夫人没收,拿去赔了淑清苑的损失,她哪来的钱财买如此贵重的东西。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丁姨娘为了一套流光锦,把卿如玮卖了。 “丁姨娘,你还有什么话说?!”二姨娘甩开她的衣袖,疾言厉色地道。 卿彧凌厉的目光,在丁姨娘脸上逡巡着,那冰冷的眼神,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抽干。 与此同时,一股怒意也占据着她的理智。 自嫁入相府伊始,她就处处压了二姨娘一头,二姨娘在她的威势之下,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今天竟敢公然指责她,这算哪门子的天理? “二姨娘,你和二小姐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二姨娘恐极反笑,“看看我们大小姐,处事不惊,遇事临危不乱,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言下之意就是,受害者有两个,为什么人家就可以淡然面对,而你家的却要寻死觅活。 “丁姨娘,是不是我也去抹脖子,你才开心?”卿如晤悲痛欲绝地道,“你也太、太让祖母心寒了!” 卿如晤说完,扭过头擦了擦眼泪。 若说陷害卿如晤一事,让老夫人对丁姨娘心生不满,那这件事,简直伤透了老夫人的心。 自丁姨娘到相府后,老夫人对她百般宠爱掏心掏肺,不曾想丁姨娘却三番两次蹬鼻子上脸,最后竟把手伸到她的儿孙身上。 这次害得相府丢了这么大的脸,还让一个小姐抹了脖子,她竟还说那是小题大做。 老夫人痛心地闭上眼,气得几乎背过气去。 “辛夷,我本以为你年少孤苦,缺乏父母疼爱,心胸才狭隘了些,每次你犯错,我都在心里为你找借口,让自己原谅你,帮你善后……”老夫人流下了眼泪,“然而我真的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个不知餍足的疯子!若是我那苦命的妹妹活过来,看到你这般模样,她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听了老夫人的话,丁姨娘脸上终于露出真正的恐惧,她砰地跪下去,手脚并用地爬到老夫人面前,抓着老夫人的脚,惊恐万状地道:“姨母,妾身不是那个意思,您不要听信二姨娘的谗言,她这是苦肉计,对,苦肉计,这是她为了陷害妾身用的苦肉计。” 第103章 顺利收网二 “丁姨娘,你认为二小姐上吊,就是为了陷害你?”二姨娘看丁姨娘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头怪物,“事到如今,你为了为自己开脱,竟还说出这种话,我真是长见识了!” 丁姨娘霍然转头,怒目切齿地盯着二姨娘,双眸几乎要滴出鲜血。 “辛夷,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会保你衣食无忧,”这时,老夫人又开口了,“但是,这个家也不用你管了,你现在就把钥匙还给我,以后府中大事,皆由我亲自做主,一些杂事琐事,林氏、柳氏,你俩继续照看着。” 老夫人说完,丁姨娘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被抽干,她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卿如晤知道,老夫人是下定了决心,丁姨娘这次,只怕很难翻身了。 二姨娘、四姨娘行了个礼,异口同声地应了声:“是。” 卿彧见老夫人已经开口罚过丁姨娘,也不好意思再向她发火,只得将胸中翻腾的怒火硬压下去,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将卿如玮扶起来,难得的和颜悦色:“玮儿,父亲日后一定会给你寻一户好人家,你断然不可再轻生伤为父的心了啊!” 卿如玮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多谢父亲。” 这件事到这里,也走到了尾声。 老夫人在顾妈妈的搀扶下,慢慢向门外走去,连余光了没有施舍给丁姨娘。 四姨娘领着卿如琅离开时,卿如琅向卿如晤露出一个娇怯友好的笑容。 卿彧又安慰了二姨娘母女几句,这才黑着脸离开。 卿怀璧向卿如晤道别后,也回了申思阁。 丁姨娘走在最后,卿如晤故意放慢脚步,回头瞧了一眼,只见她被棉红架着,六神无主地走了过来。 “丁姨娘,你还好吧?”卿如晤停下脚步,待丁姨娘走到她身边时,小声地问道。 丁姨娘脸色发白,唇角还微微有些颤抖,听了卿如晤的话,她似乎才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卿如晤一眼,没好气地道:“不用你假惺惺!” “丁姨娘,你以为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谁害的?”卿如晤走近她,用很小,但却足以让丁姨娘听到的声音道,“不是我,也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你什么意思?”丁姨娘抬起头,美丽的眸子,在月色的光华下莹莹生光。 卿如晤笑了,那笑意轻得像二月的风,带着丝丝刺骨的寒意:“怪就怪你自作聪明,不懂得低调做人,在祖母将管家之权交给你,并说待你生下孩子就将你扶正时,你就应该小心警惕所有人。”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人一直在误导你,让你觉得,我才是你走上荣华富贵之路的绊脚石?你再好好想想,哪次不是你先招惹我,我可曾主动害你?”卿如晤冷笑道,“祖母寿宴那日,我从你头上拔出装有不孕药的金钗,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可是你死不悔改,非要来与我一争高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活该!” 丁姨娘不得不承认,卿如晤说的都对,她根本无法反驳。 丁姨娘面如死灰地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卿如晤讳莫一笑:“我只是可怜你,被人利用来对付我而不自知,如果我是你,我定要以牙还牙,让那些胆敢把我当猴耍的人,生不如死。” 最后几个字,卿如晤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丁姨娘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她知道卿如晤没有说谎,她在卿如晤的笑意里,感受到令人心悸的冰冷。 卿如晤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实际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自从禁足解了之后,她便着手分化丁姨娘与二姨娘的同盟,可惜二姨娘早已被丁姨娘捏得死死的。 然而也不是完全没解决之法,让一个懦弱的母亲奋起反抗的最好方式,便是从她儿女着手,兵部尚书之子恶名在外,所以卿如晤一下子便盯上了他。 暗卫探到消息,说景昊经常到一家酒馆厮混,于是她便让暗卫给了那家店的小二一点好处,让小二在景昊耳边鼓吹相府二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并拿出一张子虚乌有的画像。 那景昊果然急不可耐,立马就去求尚书夫人来相府提亲。 与此同时,她又向丁姨娘放出流光锦的消息,刚好尚书夫人急于为她这个浪荡子谈成亲事,便搭上了丁姨娘这条线。 而交换庚帖的前两日,她盛装打扮,故意撞了景昊的马车,让景昊瞧见她的真容。 这才有了之后发生的事。 并且,卿如玮的上吊,以及二姨娘的告状,都是故意而为之。 目的就是拉丁姨娘下水。 “小姐,今日累了吧。”荷风在一旁关切地道。 卿如晤一经荷风提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房里坐着。 她摇了摇头,笑道:“不累,只是整天斗来斗去的,我有些烦了。” “小姐,您没有做错。”荷风在一旁心疼地道。 卿如晤目光忽然变得幽深,就像黑夜下的一汪潭水,使人无法捉摸。 她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是啊,丁姨娘一直为人利用,跟我斗了这么久,若是不把丁姨娘拉下马,那后面的人也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荷风目光一闪,小声地道:“小姐可猜出丁姨娘背后的人是谁?” 卿如晤冷冷道:“不是九姨娘,就是长孙泓,显而易见的答案,没什么好猜的。” 荷风一边替她卸去头上的簪珥,一边问道:“那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卿如晤摇摇头,道:“现在九姨娘行事谨慎,更是躲在永乐斋龟缩不出,我也无计可施,且等着吧,别放松警惕。” 荷风点了点头。 屋外夜色沉沉,凉薄的月光挥洒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凭添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窗外黑影闪过,回过神之际,面前便站着一位通身黑衣的男人,就连面庞都蒙着布,只露出一双平凡的眼睛,说是男人,是从他宽厚的肩膀,颀长的身形判断出的。 这便是长孙曌送给她的暗卫之一—惊鸿。 惊鸿躬身道:“大小姐,春华被暗杀了。 第104章 午夜梦回 “什么?”卿如晤蓦地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细细道来。” 惊鸿回道:“她被人打晕丢进了井里,属下只顾得上将她救上来,却让打晕她的人跑了。” 卿如晤连忙问道:“可还活着?” “无碍。”暗卫答道,“只是呛了很多水,需要休养,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与春华有仇,并且能对春华下杀手的人,只有永乐斋的九夫人。 她既已对春华下了杀手,那若是让她知道春华还活着,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为今之计,只有将春华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既保住春华的性命,又能让九夫人跳脚着急。 可是,藏在哪里呢?相府肯定是不行的。 若是有一个九夫人手伸不到的地方就好了。 念头一起,卿如晤连忙摇头否决。 不行不行,她已经拒绝了他,绝对不能再跟他有所牵扯。 卿如晤眉头高高蹙起,暗卫似看出了她内心的矛盾与纠结,开口道:“大小姐放心,人已经送去太子府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卿如晤佯装生气地道。 暗卫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主子说了,大小姐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大小姐的烦恼也是他的烦恼,他愿意为大小姐解决任何问题,让大小姐不再烦恼。” 暗卫似乎极难为情,连话都说得不顺畅。 卿如晤脑补了一下,长孙曌一本正经说这些话的情景,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正想说什么,眼前的暗卫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 太子府。 长孙曌伏于案前批阅公文,忽然烛光一闪,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身后。 长孙曌睫毛颤了颤,头也不回地道:“她有何反应?” “笑了。” 长孙曌眉头蹙起:“笑了?” “是的,笑了。”黑影答道,“‘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长孙曌将右手放在腿上,转过身问道:“这是何反应?” 黑影弓下身,越伏越低:“主子恕罪,属下不知。” 长孙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几乎要砰地跪下时,这才道:“去把青枫叫来,本宫要让他分析分析。” 隔日。 卿彧下朝回来,带回两个大消息。 一是西戎的使团已经抵达京城,被盛礼迎进了驿馆之中,而那为首的赤霞公主,竟大胆地提出入住太子府,成祖没有办法,只好允了她的请求。 众人都说,这是大秦与西戎联姻的征兆。年愈二十尚未娶亲的太子殿下,红鸾星终于动了。 二是太子殿下将兵部尚书的嫡生子丢进了天牢,理由竟是那景昊公子不知死活,敢和他抢女人。 于是众人又在猜测,太子殿下与景昊看中的女人究竟是谁,猜来猜去最终猜到了赤霞公主的头上。 卿如晤听完,也只是勾唇一笑,握笔的手却抖了抖,一大滴墨汁跌落在宣纸上,瞬间晕染出漆黑一片。 荷风说了一堆趣闻,终于回到了正题:“小姐,陛下于三日后举行宫宴,为西戎使团接风洗尘,四品以上官员级命妇皆要入宫,老夫人让您准备准备,三日后陪她去。” 卿如晤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赤霞公主住进了太子府,是否真的代表着,大秦和西戎将要联姻。 那赤霞公主是谁,前世为何没有听说此人? 卿如晤放下笔,将桌上那张坏了的宣纸拿起来,却瞧见宣纸的上被墨汁滴湿的地方,空了一个洞。 她的心也跟着一格,像是有什么漏了一样。 “扔了吧!”卿如晤将纸递给荷风,随口吩咐了一句。 荷风依言接过宣纸,躬身退了下去。 窗户没有关紧,一股冷风吹进来,卿如晤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整颗心都埋进了雪里,那般冰冷。 卿如晤只好叫来杜若,在屋里添了个火盆。 夜间半梦半醒,卿如晤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这让她睡得很不踏实。 再闭眼,便是火光冲天的太子府。 她抱着熟睡的儿子,站在长孙曌旁边,哭得肝肠寸断:“宸华,不要休了我,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不要赶我走。” 长孙曌写着休书的手一抖,仅仅只是颤了颤,便继续把那封休书写完,然后叠起来,装进了信封当中,递给她的,还有另外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你带着去相府,只要卿相愿意保你,你和孩儿定能活命。” 她哭着,不停地摇头,紧紧地抱住孩子,却是执拗的不肯伸手。 “宸华,我不走!求你,我不走!” 外面喊杀声震天,声声震怖心弦。 长孙曌竭力地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又伸手轻轻抚过儿子的脸,低低地道:“晤儿,今生是我无用,护不住你们母子周全,若有……若有来世,我一一偿还,真……真希望我们,我们还有来世。” 火光越来越近,卿如晤被一把推进密道。门被关上的刹那,借着冲天的火光,卿如晤清晰地看到长孙曌从容不迫的脸,同样看清的,还有他眼底的不舍。 “宸华……”卿如晤无声地唤了一句,一瞬间泪如雨下,许是泪水滴在儿子脸上,熟睡中的婴儿被惊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大的,在空空的地道里回荡,尖锐而又凄厉。 卿如晤抱着孩子,一边哭,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她已经哭瞎了双眼时,地道一旁终于亮起一缕微光。 她走了出去,抱着饥饿的孩子东躲西藏,将要午时,才到相府的门口。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小厮这才进去通传,她满心惊慌地等了很久,小厮却告诉她,老爷不在。 老爷不在。 她明明看见的,他的轿子刚刚回来。 没想到,她的亲生父亲,大秦的右相,竟然闭门不见。 她抱着孩子连连后退,凄惶无依的影子落在地上,可以看出她此时的狼狈与不堪。 再然后,画面已经模糊了,依稀只记得,已是相府当家主母的九夫人,领着一群恶仆对着她好一顿冷嘲热讽,还抢走她怀抱中的孩儿,一把摔在地上。 摔得脑浆迸溅。 她手脚并用地扑过去,捧着那具小小的尸骸,抖得不成样子。 然而王氏却大笑着让仆人将她拉开,逼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的尸骨,一点点被野狗啃食殆尽,就连染在地上的鲜血,也被舔得干干净净。 梦到这里,卿如晤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她逼迫着自己醒来,却越睡越沉。 她感觉自己,就要死在这残忍的梦境中。 她再也无法,无法克制那无边的恐惧,只得低低地叫着“宸华”,一遍,又一遍。 迷迷糊糊中,似有人将她轻轻搂住,她贪婪地嗅吸着那好闻的气味,紧紧地攥住手中的温暖,生怕一不小心,她又要掉入那无间地狱。 “我在,我在这里……”夜风拂过,吹散这低低的呢喃。 第105章 赤霞公主 卿如晤倏然睁眼,却已是日上三竿。 她拍了拍脸颊,确认自己仍然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又在床上寻来寻去,可是身边空空如已,就连被子,都是她睡前的样子。 她的心,徒然一空。 “小姐,您醒了。”荷风笑着走到床边,“老夫人一早便差人过来告诉您,她为叫人为您裁制了几套衣裳,除了您最喜欢的绿色,还有时下流兴的紫色、黄色、红色等,老夫人说,眼下就要入冬了,穿绿色冷清,让您穿喜庆些。” 听了荷风的话,卿如晤这才觉得血液慢慢回流,冰凉的四肢也跟着暖了起来。 “怎么不叫醒我?”卿如晤无奈地笑道。 荷风道:“这是老夫人吩咐的,让您睡到自然醒,老夫人还说,今天不必去请安了,安心地在屋里试衣裳,今天务必把入宫要穿的衣裳都挑好。” 卿如晤点了点头。 三日时间很快便到,卿如晤出门时,老夫人早已在马车上等着她:“晤丫头,怀璧已和你父亲先行一步了,外头冷,你快些上来。” 卿如晤甜甜一笑,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老夫人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今日倒与往常有些不同。” 今日卿如晤穿着一身粉色宫装,衣角绣着几朵灿若晚霞的芍药,配着一套红宝石头面,高高挽起的发髻上,左右各插一只宝石金步摇,那步摇的钗头是一只飞凤,风嘴各衔着两串宝石流苏,流苏长及削肩,随着她的动作粼粼闪着光。 听了老夫人的打趣,卿如晤嘟着嘴道:“祖母叫人往我那送了那么多新衣裳,我若不挑件喜庆些的穿来讨好祖母,恐怕下次祖母不会送了。” 老夫人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失笑道:“你这张嘴啊!怎么说都有理。” 卿如晤往后躲了躲,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意里,却多了丝难以捉摸的落寞。若是换作以往,她怎么都不会穿粉色,可是一想起关于长孙曌和赤霞公主的传言,鬼使神差的,她便穿上了这鲜丽的粉裳。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已经被弄得乱了阵脚。 因将要入冬,京城的天气凉了许多,所以晚宴便设在引了地龙的太极殿。 卿如晤和老夫人到的时候,宫中已经燃起了灯,灯光辉耀,照得太极殿一片明亮。 与长孙曌的庆功宴不同,来宾到的时候,便被宫人直接引到席位坐好,连见面寒暄的时间都没有。 卿如晤刚落座,好巧不巧正好与顾昀华挨着。然而今日顾昀华没有像往常一给她甩脸色,反而神思恍惚地看着面前的酒杯发呆。 这时,卿如晤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抬起头,便是顾昀暄关切的神色。 “如晤妹妹,你还好吗?”他用唇语无声地问道。 卿如晤点了点头,也用唇语回他:“顾大哥,一切安好,勿挂。” 顾昀暄双眸霎时亮了起来,他几乎抑制不住地笑出来,旋即却又满面愧色:“如晤妹妹,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顾昀暄用唇语接着道。 卿如晤轻轻摇头,回道:“我无事,顾大哥不要在意。” 说完,卿如晤与顾昀暄相视一笑。 这笑容,刚好落在走进来的长孙曌眼里。他脸色猛的一沉,周遭似有冷风骤起。 众人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地扭头看过去,便见到帝后携众妃,以及皇子公主走了过来。太子跟在成祖身边,脸上阴云密布。 随着宦官尖锐的声音响起,众人叩首跪拜。 帝后与皇子公主们落座后,成祖抬手:“平身,坐。” 卿如晤随着众人起身,循规蹈矩地坐回席位上。 正此时,宦官又报:“西戎使臣到。” 卿如晤转头看去,便见一群异族人走了进来,当先的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女人,她身穿一袭正红色的衣裙,裙上嵌着宝石,行走间珠光耀目。 她一头乌发编成许多小辫子,辫子垂到胸际,辫尾还绑着铃铛,叮呤当啷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音。 她身材高挑,体态婀娜,让人无限遐想。 最妙的还是她的面庞,那是一张鹅蛋脸,入鬓的长眉是西域沙漠中两横流逸的景致,双眸像幽深的湖泊,鼻子高又挺,嘴唇小而丰满,再配上那样的身姿,简直美得夺人心魄。 卿如晤暗自心惊,传闻赤霞公主是西域第一绝色,果然名不虚传。 “拜见大秦陛下。”赤霞公主将右手抱在胸前,领着众使臣向成祖鞠了个躬,然后用一口流利地秦语道。 她的声音不像秦女的娇柔,却带着爽朗动听的力度。 成祖抬起手:“赤霞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赤霞公主右手抱胸,回道:“大秦繁荣昌盛,又有您这样的皇帝统领,赤霞得见富饶的土地,贤明的君主,就算让赤霞走上几年,赤霞都心甘情愿。” 她毫不掩饰的奉承,使得成祖开怀大笑。 众人闻言,皆赞这赤霞公主好一个聪慧的女子。 “来人!赐座!”成祖下令,便有内侍引着她们入座。 落座后,赤霞公主又开口道:“大秦陛下,我在启程前,父王陛下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为何西戎几乎人人都会讲大秦语,而大秦人极少会讲西戎语’,这个问题赤霞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大秦陛下解惑。” 好灵巧的心思。 人人都知道大秦人不学西戎语,是因为西戎没有大秦强盛,大秦人无需去西戎讨生活,所以极少有人会说西戎语。 然而就算事实是这样,成祖也不能照实回答,否则就会显得大秦倨傲无礼。 若是回答西戎语高深奥妙不易学,又很可能会被西戎人耻笑大秦人憨傻愚钝,竟连西戎语都学不会。 这个问题让成祖很是为难,他目光沉沉地在殿内扫过,最后停留在卿怀瑾身上。 卿怀璧是个孩子,就算答错也情有可原,打定主意,成祖笑了笑,这才开口道:“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公主不如听听殿内年龄最小者的回答。” “相府二公子卿怀璧,你来作答。”成祖毫不犹豫地点名道。 卿如晤心头一格,几乎要当众失态。 成祖分明不便回答问题,这才找了怀璧来当挡箭牌,若是回答得好,尽可彰显大秦威严。 但若是回答不上来,成祖便会以稚童无知为由,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成祖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卿如晤藏在袖底的手,紧紧攥住。 第106章 针锋相对 心如鼓擂间,卿怀璧已然从男宾席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向成祖行了个礼,然后看向赤霞公主,朗声道:“怀璧斗胆问公主几个问题。” 赤霞公主也不矫揉造作,爽快地道:“二公子,请问。” 卿怀璧笑道:“敢问公主,若是您以男装示人,您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您的仆婢,甚至是西戎的百姓,他们会如何看待?” 赤霞公主沉吟了一会儿,道:“他们都会称赞我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卿怀璧又接着问道:“若是您的兄长以女装示人,众人又会有何反应?” 赤霞公主“噗嗤”笑了出来,答道:“大家会觉得我的兄长不伦不类,是个怪物。” 卿怀璧露齿一笑,朗声道:“公主方才问的问题,正是这个道理。若将秦语比作男人,而西戎语比作女人,西戎人学大秦语便是巾帼不让须眉,而大秦人却不能学西戎语。” “并非大秦歧视西戎语,而是因为秦人不适合学习它,否则便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伦不类。” 这一番话,既褒奖了学习大秦语的西戎人,又委婉地解释了大秦人为何不学西戎语,说得毫无疏漏,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 就连卿彧,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赤霞公主一怔,旋即笑道:“大秦陛下,贵国真是人才济济,若说大秦是国中壁,那这位二公子便是人中玉,赤霞拜服。” 成祖也未想到卿怀璧可以做出如此得体的回答,一时怔住,听了赤霞公主的话,龙颜顿时大悦,他大喝一声“赏!” 不一会儿,便有内侍端着两柄玉如意来到卿怀璧面前。 卿怀璧悄悄看了卿如晤一眼,见卿如晤轻轻摇了摇头,伸出去接玉如意的手忽然抱拳,又向成祖行了个礼,这才朗声道:“承蒙陛下厚爱,让怀璧有为公主解惑的机会,我大秦乃是礼仪之邦,怀璧身为臣子之子,为作为客人的公主解惑是怀璧分内之事,当不得如此大的奖赏。” 此言一出,众人都钦佩地望向卿怀璧。 这孩子,机智却不贪财,成祖暗自点了点头,赞道:“得子如此,卿相,这是你的福气。” 卿彧诚惶诚恐地起身行礼。 卿如晤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紧攥的双手。 这时,赤霞公主向后招了招手,便有人递上一卷锦书,赤霞公主接到手里,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将锦书高高托起,然后道:“大秦陛下,这是我父王亲自书写的国书,西戎愿与大秦永世修好,并且岁岁朝贡,向大秦献上我西戎的珍宝。” 成祖龙心大悦,抬手示意内侍接过国书。内侍将国书递给成祖,成祖展开一看,毫不犹豫在上面盖上国玺,以显示对这次议和的重视。 这时,坐在成祖身边端庄严肃的国母开口了:“赤霞公主,听说西戎王膝下有十五个王子,为何此次议和的重担会压在公主身上?” 卿如晤默默地听着,一颗心却被搅得七零八落。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长孙曌,只见他神色淡淡,一双幽深的蓝眸正盯着大殿之中的赤霞公主,看不出任何情绪。 赤霞公主也不扭捏,爽朗一笑道:“回大秦皇后,赤霞出使大秦,除了代表西戎向贵国表达友好亲近之意外,还有一个赤霞不得不亲自来的目的。” 赤霞公主灼灼的目光,温柔落在长孙曌身上,连语气都变得旖旎:“那就是嫁给大秦第一男子,让我们两国的关系更加紧密。” 皇后目光一闪,问道:“哦?原来在赤霞公主眼里,太子才是这大秦第一男子么?” 储君太过优秀历来是天家大忌,皇后这话实在包藏祸心,分明就是暗指成祖不如太子,这很容易引起成祖的猜忌。 卿如晤暗暗咬牙,目光冰冷地看着皇后。 那赤霞公主也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闻言轻轻拍了一下嘴巴,自责地道:“大秦陛下,大秦皇后,赤霞并无此意。” 她右手抱胸,恭敬地对着成祖道:“大秦陛下是天下第一男人,虎父无犬子,大秦陛下的儿子,自然是大秦第一男子。” “父王说赤霞乃是西戎第一美人,不知配不配得这大秦第一人?” 众人倒吸一口气,为这赤霞公主的坦诚和大胆感到吃惊。毕竟在大秦这种教化之国,是万万不会出现女子追夫这等惊世骇俗之举的。 成祖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权衡这场联姻的利弊。 长孙曌始终沉着脸,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众人心思各异,皇后目光微闪,笑道:“赤霞公主,只怕你的所求无法如愿了。” 赤霞皱眉,问道:“为何不能?是赤霞不配?” 皇后笑了,明明在笑,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亲切,她是如此严厉的一个女人。 “赤霞公主来大秦时日尚短,有些详情你不知晓,传闻我们的太子殿下,早已先一步看中了大秦第一美女,所以,公主的愿望只怕就要落空了。” 卿如晤低着头,忽然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赤霞公主一听,登时露出了刁蛮的本性,她娇怒道:“大秦第一美女,是谁?!我定要与她分个高低。” 皇后的目光在殿上环视一圈,最后有意无意地落在卿如晤身上。 赤霞公主顺着卿如晤看过去,一个身穿粉衣宫装的女子,正优雅地端坐在席位上。 她的头发,夜空一般娟顺秀美,她的眼睛,就像沙漠那轮无与伦比的皓月,她的肌肤,就像琅琊山顶上万年不化的积雪,她整个人,就像染着自然灵气而生。 水一般宁静,花一般艳丽。 赤霞公主一分一毫地剖剥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与她比较,却是越比较越心惊,因为她实在完美得无可挑剔。 “你是谁?”赤霞公主气势汹汹地指着卿如晤厉声问道。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赤霞公主所指的方向。 被那一道道目光看着,卿如晤如芒在背。 “赤霞公主,此乃我大秦右相的嫡长女,卿如晤。”一旁的的长孙泓噙着残酷地笑意道。 卿如晤霍然抬头,与长孙泓的目光相撞,那目光冰冷得,能霎时将她冻结。 卿如晤知道,这是皇后给她设的陷阱。 赤霞公主乃是西戎的友好大使,若是稍有不慎处理不好,她掉脑袋都是轻的。 但若是她对赤霞公主的挑衅步步退让委屈求全,那她就会被赤霞公主狠狠踩在脚下。 左右她都避无可避。 皇后这一记,还真是狠辣。若是单单为了一个九夫人,皇后不可能再一次冒着惹怒成祖的风险对付她。究其缘由,恐怕就是皇后根本看不上她,不想让她成为长孙泓的正妃。 卿如晤冷笑一声,这皇后为了长孙泓,还真是殚精竭虑。 “怎么?不敢说话么!”赤霞公主见卿如晤没有说话,咄咄逼人地道。 “不是不敢,”卿如晤抬头,眼底一片雪亮,“只是我不想与没有礼貌的人说话,不知公主有何见教?” 西戎民风彪悍,赤霞公主能代表西戎出使大秦,凭的可不是她的脸,而是实力。 对付这种以实力为尊的人,好好讲话是没有用的,低声下气只会让她看不起,所以不必相让,也不能相让。 长孙曌在听到卿如晤的话时,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松动,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卿如晤,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反应。 “方才令弟还说大秦是礼仪之邦,”赤霞公主冷冷勾唇,“这便是卿小姐待客之道么?” 这是暗指她不懂礼数。 第107章 节节败退 卿如晤平视着赤霞公主,目光冷静如一汪死水,她反唇相讥:“我大秦的礼仪,只对待懂礼数的人,对待那些猖狂的化外之民,则不必与她客气。” 赤霞公主面色一变,怒道:“好个巧舌如簧的妖女,你胆敢讽刺我是不懂礼数的化外之民?” 她愤然扭头看向成祖,勃然怒道:“大秦陛下,贵国的人真是好不讲理,这便是贵国对待议和一事的态度么?” “赤霞公主,”卿如晤冷冷开口,“我既非大秦的皇室中人,也非大秦的臣子,你与我之争,左右不过是女孩子家的怄气罢了,上升到两国邦交,未免有些牵强!” 赤霞公主霍然回过头,卿如晤继续冷冷地道:“还是说,公主殿下根本无心议和,所以拿我做借口,故意破坏两国之间的关系。” 赤霞公主被她怼得无话可说,几乎是气得当众暴走。 卿如晤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怒意一样,继续冷冷地道:“若是仅仅因为我的态度不好,公主您就让两国友好的关系土崩瓦解的话,是不是就代表着,赤霞公主您是个受不得气的小气鬼,而且也代表着西戎求和的诚意不过如此!” 当真是精彩! 长孙曌以为好不容易能逮着他英雄救美的机会,没想到卿如晤根本不需要他撑腰,便将赤霞公主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卿彧看着这个光芒万丈的女儿,眼底的情绪始终复杂难言。 而老夫人,望着卿如晤不住点头,露出自豪的神色。 皇后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看着卿如晤轻哼一声。 而作为当事人的赤霞公主,先是气得浑身发抖,旋即强忍下满腔怒意,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卿小姐说得不错,我俩只是女孩子家的斗气而已,这绝不会动摇我西戎与大秦议和的决心。” 卿如晤笑了笑,盈盈坐下,不再看剑拔弩张地赤霞公主一眼。 赤霞公主没想到自己的示好会被卿如晤无视,笑容霎时有了一丝裂痕。 这时,成祖开口打圆场道:“赤霞公主,联姻一事得问曌儿的意见,朕答应过她故去的母亲,绝不干涉曌儿的婚事,这是朕给予他亡母的承诺。” 也就是说,联姻还是不联姻,取决于太子殿下,而不在他的态度。 听到这句话,卿如晤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依她前世对成祖的了解,成祖这是看不上赤霞公主。 然而长孙曌的态度会是什么呢? 他会选择一国公主,还是会选择权臣之女,亦或是,成就一段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佳话。 众人忽然,十分期待。 长孙曌将两手放于椅子的扶手上,身子向后一倾,姿态睥睨地看着赤霞公主。 短暂的沉默,却是让赤霞公主愈发心惊,她紧张地看着长孙曌,见长孙曌没有任何反应,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太子殿下,赤霞启程时,父王曾说过,若是赤霞不能嫁到大秦,那就让赤霞为王兄带去一个大秦的女人,做我西戎的王妃,但父王并未说一定要大秦的公主。” 她回眸看向卿如晤,伸手轻轻一指:“您要是不愿成为赤霞的夫君,那么赤霞只好带卿小姐回西戎,做大王兄的八王妃!” 卿如晤垂下眼帘,手却不自觉地捏紧帕子。 众人闻言一怔,都期待着太子殿下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作为储君,他头压成祖辛苦打下来的基业,肩挑的是天下黎明苍生,为了两国的和平,迎娶公主,他责无旁贷。 所有人都认为,长孙曌应该点头。 可是,八岁力挑敌营,十二岁挂帅的长孙曌,怎会被手下败将威胁。 闻言,长孙曌只是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停下来看向赤霞公主,一双深沉的眼眸锐利如钩:“若是本王不应,卿小姐你也不能带走,你待如何?你父赤焰王又待如何?是否纠集军队再与本宫一战?” “赤霞公主,请摆正你的位置,看看你在威胁的是谁?!” 他的语气虽然凌厉,却不会让人觉得狂妄。 仿佛他这样的人,就该说这样的话。 西戎使臣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吓得两股战战,若非众目睽睽,逃遁有损国威,他们早已落荒而逃。 赤霞公主何曾受过此等羞辱,她嘴角噙着一个残酷地笑容,怒道:“我赤霞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大秦太子,我西戎虽然败在你的手下,但不代表毫无反抗之力,你真的要在现在,与我西戎开战么?” 长孙曌冷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赤霞公主,并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皇后眼珠一转,笑道:“太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事关两国大事,怎可如此儿戏?且赤霞公主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又不是什么才狼虎豹,你何不应下,成就一桩美谈?” 皇后这是拿两国关系来压长孙曌。 长孙曌反唇相讥:“母后,既然您如此喜欢赤霞公主,为何不让二弟迎娶?” 言下之意就是公主不是他看上的,皇后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皇后面色一僵,冰冷地道:“赤霞公主看上的是你这个大秦第一人,而非临渊,太子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失妥当。” 长孙曌也不相让,勾唇一笑道:“父皇都不干涉儿臣的婚事,就不劳母后操心了。” 皇后妆容精致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就像滚烫的开水倒进冰冷的杯中,忽然炸开一样。 皇后正想说什么,成祖瞪了她一眼,她只好噤声不言,一双威严的凤目狠狠地盯着长孙曌。 皇后与太子剑拔弩张,满殿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将赤霞公主晾在一边。 赤霞公主攥紧拳头,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变得铁青。 “大秦陛下,您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赤霞公主愤慨道。 成祖沉吟了一会儿,捋了一把胡子温声道:“赤霞公主,朕为何要给你交代?” 赤霞公主脸一红,几乎涨得滴出血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国之君竟如此赖皮, 问她要何交代,她总不能让他交代个男人给自己吧! “哦!朕真是糊涂,”成祖竟然拍了一下脑袋,然后和颜悦色地道,“公主一定是饿了,那就请公主回到席位,品尝我大秦的珍馐美味。” 赤霞公主捏紧拳头,表情已不足以用吃惊来形容。 方才她递上国书的时候,大秦皇帝毫不犹豫就盖了玉玺,让她想当然地以为皇帝对这次的议和急不可耐,她也因此产生了已经掌握主动权的错觉。 现在她才惊觉,这个大秦皇帝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想到此处,莫名地,赤霞公主脊背发凉,一股惧意蔓延全身。 无数念头在脑中闪现,她最终还是捏紧拳头,步履沉重地走回席位。 对于弱势者来说,尊严根本微不足道。 “开席,奏乐!”内侍尖锐的声音响起,一群舞姬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地走进来,跳起了撩拨心弦的舞蹈。 成祖噙着笑意看着,就像一头闲适的狮子,姿态虽然恣意,却让人望而生畏。 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地说了一句“赤霞公主眼巴巴地想嫁给我们太子,没想到太子却看不上她,当众被拒婚她竟然还若无其事,这西域的女人真是厚颜无耻。” 这一声议论,就像丝绸挑起一根线头,轻轻一拉,崩势再也无法收住。 “这也没办法,谁叫她样样都比不过卿小姐。” “是啊,她确实比不过卿小姐,怪不得太子看不上她。” 议论声很小,却一字不落地钻进赤霞公主的耳朵。 赤霞公主勃然大怒,正想发怒之际,却发现坐在旁边的人都在认真欣赏舞蹈,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她环顾四周,只见殿里坐满了人,伺候的宫人在席位间小心翼翼地来回穿梭,根本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 鬼使神差地,她将目光放在卿如晤身上,看到卿如晤娴静地坐在席位上,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她怒意丛生,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注在卿如晤身上,歌舞一停,她看向卿如晤朗声道:“卿小姐,你拥有这等得天独厚的美貌,想必也拥有天下无双的才华,不如你来展示一下才艺,为大家助兴如何?” 第108章 厚颜无耻 卿如晤闻言抬起头,冷冷地看向赤霞公主。看来她今日是盯上自己,不准备善罢甘休了。 如果她依言当众展示才艺,那和这些伶人有何区别?赤霞公主是打着让她助兴的幌子羞辱她。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卿如晤站起身,盈盈向赤霞公主行了个礼,然后笑道:“赤霞公主艳名远播,都说您是西戎第一美人,想必您也身怀绝技,何不先展示一下,以表您对我们陛下的敬意。” 若是赤霞公主不应,便有不敬成祖之嫌。 赤霞公主没想到卿如晤能将她的难题原封不动地拍回来,顿时怒火中烧:“我西戎有头有脸的女人,从不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敬意!” 卿如晤莞尔一笑:“我大秦的女人,也从不在讨厌之人面前展示才艺,我不喜欢公主,所以不想展示给公主看。” “卿小姐,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讨厌本公主!”赤霞公主气急败坏地道。 卿如晤听了也不生气,嘴边带着一个清浅的笑意:“公主,大秦没有任何一条例律规定我没资格讨厌你。” “你敢跟我这样说话?!”赤霞公主疾言厉色地道。 她猛地站起来,抽出缠在腰上的软鞭,气势汹汹地走到卿如晤面前,然后看向成祖道:“大秦陛下,卿小姐惹我生气,请允许我与卿小姐比试武艺,我保证不杀了她。” 长孙曌一搁杯子,面色阴沉地道:“赤霞公主,你的属下长得实在丑陋,本宫看着就不高兴,请让本宫与你的属下比试武艺,本宫保证留他们全尸。” “大秦太子,你偏心!”愤愤不岔的赤霞公主闻言,娇嗔一声。 长孙曌靠在椅背上,摊手笑道:“有这么明显么?” 赤霞公主跺了跺脚,气冲冲地回到座位上。 长孙曌已不止一次当众为卿如晤撑腰,众人已经见怪不怪。成祖也不是傻子,他坐直身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长孙曌,又看了看卿如晤。 皇后观察入微,见此情景,她目光一闪,似感慨般道:“陛下,就算太子不想娶赤霞公主,但太子已有二十一岁,也该娶正妃了。” 成祖收回目光,有些惊讶地扭过头:“皇后,你平日并不关心这些。” 言下之意就是皇后平时对长孙曌可没有这般上心。 皇后面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再开口,她又是那个端庄而严厉的大秦国母。 “先前太子一直在外征战,臣妾也不好为他张罗亲事,如今四海初定,天下太平,臣妾作为太子的母后,为太子府找个女主人是臣妾的责任。” 皇后在说话的时候,成祖一直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似乎同时在思考皇后所言有几分发自内心。 成祖沉吟片刻,淡淡地道:“朕自有主张,皇后就不必费神了。”说完便将目光移开,放在正在翩翩起舞的伶人身上。 皇后看着成祖,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夫妻十余载,皇帝一直与她相敬如宾,维护她的尊严与体面,可是,他从未把她当成妻子,始终提防着,事关太子的事,他更是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要戳上一刀给他看! 继母就该有继母的样子。 皇后用了许久,这才将滔天的怒意压下,她看向长孙泓,严厉的脸上霎时多了一抹慈爱:“泓儿,你不是有事要与你父皇说吗?” 长孙泓抬头看向皇后,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征询。 皇后微微颔首。 长孙泓走到大殿中央,恭敬地跪了下去,诚挚地道:“父皇,儿臣有事相求,闷在心底不吐不快。” 卿如晤垂下眼帘,目光霎时冷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心中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这种不妙的预感,没有任何理由,完全是出于她的直觉。 “何事?”成祖语气平稳,让人辩不出喜怒。 长孙泓看了一眼卿如晤,显得有些羞赧,又有些难为情。 卿如晤心头一跳,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发的强烈。 这时,长孙泓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定定地看向在他右侧的卿如晤,目光专注而又温柔,缱绻而又多情,仿佛在看这世间最珍贵的珠宝。 电光火石间,卿如晤已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正欲阻止,可惜已经晚了。 长孙泓跪在地上,情真意切地道:“父皇,儿臣心悦相府大小姐卿如晤,恳请父皇将她赐予儿臣为正妃。” 听了长孙泓的话,长孙曌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卿如晤下意识地与长孙曌对视一眼,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愤怒。 原来赤霞公主什么的,都是暖场的虚招。 这才是真正的压轴主菜! 方才皇后不是还说太子殿下心悦卿如晤么? 现在怎么…… 众人皆停下手中所有活动,齐刷刷地看向长孙泓,觥筹交错,笑意相谈的情景不复存在,整个大殿一片死寂。 就连赤霞公主的脸上,都是错愕震惊之色。 而成祖,虽然他早就打算将卿如晤赐给长孙泓,然而在听到长孙泓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微微吃惊。 “皇儿,你在说什么?” 长孙泓语气温柔而又坚决,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执拗:“父皇,儿臣与相府大小姐卿如晤情投意合,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将如晤赐婚儿臣,做儿臣的妻子。” “情投意合?”成祖十分震惊,然而更多的是疑惑。 长孙泓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是的父皇,承蒙父皇关爱,让卿相为儿臣授业解惑,儿臣也因此经常出入相府,与如晤早早相识,一来二去,便生了情愫,儿臣曾对月盟誓,此生一定好好照顾她,恳请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 花前月下,对月盟誓。 这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千金来说,并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佳话,而是一段无媒苟且的龌龊事! 他这不是求亲,他是在侮辱她,也同时在将一直回护她的长孙曌陷于不义! 卿如晤看着长孙泓,心底一片冰冷的冷意。 成祖神色十分复杂:“为何要现在说?” 长孙泓沉吟一下,道:“方才赤霞公主说要将如晤带去西戎做大王子的八王妃,儿臣实在怕极了,一时情难自制,忍不住便向父皇求此恩典。” 说着,长孙泓看向长孙曌,十分感激地道:“多谢皇兄方才出口相帮,没有让赤霞公主将如晤带走,否则臣弟一定会抱憾终身。” 言下之意是他长孙泓看中的人,长孙曌却出手相帮,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抢他看中的女人。 卿如晤看着这一幕,在最初的愤怒以后,更多的是难以自信。 她一直知道长孙泓是个小人,没想到竟是个下三滥且厚颜无耻的小人! 真不知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 他也不觉得恶心肉麻! 成祖听完这番话,看向卿如晤的目光,十分耐人寻味。 他顿了顿,然后问道:“卿相,可有此事?” 卿彧能说没有么? 他若说没有,等于和长孙泓对着干。 卿彧心中念头疾速飞转:左右这个污名已经无法洗刷,与其得罪长孙泓,到最后谁也嫁不了,倒不如索性承认了,他这女儿还能成为二皇子妃。 打定主意,他当机立断点头道:“陛下,二皇子所言非虚,如晤与二皇子,早已情投意合。” 长孙曌笑意全无,看着卿彧的目光,苍狼一般凌厉。 卿如晤听了卿彧的话,整颗心完全埋入雪里。 她没想到长孙泓竟以这样的方法对付自己,打得她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陷入被动。 此时,兵部尚书景谦开口了:“卿相,令爱还真是处处留情,前些日子我听闻她与定国公府大公子有所牵扯,大公子还曾为了她大闹相府,转眼间便又跟二殿下扯上关系,啧啧,不简单哟!不简单!” 尚书夫人在相府携怒离去,景昊又被长孙曌抓进了天牢,景谦满腔恨意都倾注在卿如晤身上,如今逮着了机会,可不要狠狠捅几刀么? 其实他如果扯上长孙曌,更能让卿如晤死得难看,可是他不敢。 “景尚书,你什么意思?”景谦的话卿彧听了,都觉得窝火, 他沉声喝道。 第109章 鱼死网破 景谦捋须一笑:“卿相不必恼羞成怒,下官只是在陈述事实,其实令爱也算个聪慧的女子,懂得为自己的前程打算,还没及笄就已经为自己找好婆家,卿相也可少操很多心。” 卿彧勃然大怒,却是无处发泄。 他若怒斥景谦,便会让人觉得他心虚护短。 卿彧只得吹胡子瞪眼用眼神去杀景谦。 成祖在听到景谦第一次说的话时,笑容霎时淡了下去,在听完此番话后,成祖脸色更是难看,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卿如晤,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眼眸流转,开口道:“泓儿,你可知顾公子与卿小姐的事?” 皇后此言,实则是包藏祸心。 无论长孙泓答知道还是不知道,都能说明她和顾昀暄有所牵扯。 长孙泓点了点头。 “那事情发生在你们盟誓之前,还是之后?” 先与长孙泓月下盟誓,后又与顾昀暄有所牵扯,众人必定会认为她是个轻浮随意的女子。 先与顾昀暄有所牵扯,后又与长孙泓月下盟誓,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个妄图攀龙附凤、爱慕荣华的人。 皇后这个问题,还真是毒辣! 可卿如晤没想到,更毒辣的还在后头。 长孙泓扭过头看向她,目光胶着在她脸上,带着令人心悸的温柔:“母后,请您不要追究了,只要如晤与顾公子断干净,我会包容她一切过去。” 自己的心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有牵扯,但还是选择包容和原谅。 虽然这句话听着窝囊,但此时没人觉得长孙泓窝囊。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用情至深的情种,相反是她卿如晤不检点,朝秦又暮楚,一边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一边还勾得长孙泓团团转。 “泓儿不必惊慌,毕竟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母后忍不住问上几句。”皇后温和地道,可是她的嘴角,可以看到不经意扬起的得意。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成祖,笑道:“陛下以为如何?” 卿如晤面无表情地看着,整颗心已然冻结成冰。 方才长孙泓和景谦那些话,足以让成祖厌恶她。 若是成祖应了她和长孙泓的亲事,成祖心底肯定憋着一口气,总会找机会发到她身上。 若是成祖不应,对长孙泓没有什么影响,说不定还能博得个痴情种的美称。 然而却可以坐实她是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所以成祖就算狠心拂了亲生儿子心意,也不愿意让她入门,如此,她就会清白尽毁声名狼藉。 “卿小姐,你如何看?”成祖想了许久,这才开口问道。 成祖有此一问,说明成祖在给她机会。 然而身为父亲的卿彧,已经证实了长孙泓的话,她还能说什么? 除了娇羞地承认她与长孙泓的关系,亦或是恼羞成怒地指责长孙泓蓄意陷害,她根本别无选择。 就算她承认此事是真的,成祖也绝不会让她成为皇子妃,毕竟天家不需要如此“丧德败行”的媳妇。 长孙泓明着是要求娶她,实则是要断绝她入皇子府的可能。 效果与前世的拒婚倒是殊途同归。 卿如晤正欲启齿,长孙曌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挡在她的面前。 他拱手道:“父皇,二弟……” “太子殿下,陛下在问臣女的话。”卿如晤开口打断他。 她在提醒长孙曌,不要插手。 皇后和长孙泓此举,除了要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逼长孙曌帮她。 一但长孙曌出手相帮,便坐实了弟弟抢女人一事。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储君来说实在不光彩。 如果成祖看重长孙曌,他一定会舍弃她,以保全长孙曌的名声。 如果成祖早就对长孙曌心生不满,那长孙曌就是在自毁前途。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她都要自己面对。 长孙曌扭头看过来,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溢出光来。 卿如晤逼迫自己不去看他,起身从席位走出来,在长孙曌左下方跪下:“陛下,子不语父之过,臣不言君之失,如晤衔冤受屈,却不能为自己辩驳,恳请陛下赐如晤一把剪子,如晤这便绞了这一头烦恼丝,入寺常伴青灯古佛。” 她这是在变相地告诉成祖,她是冤屈的,只是因为冤枉她的人是卿彧和二皇子,她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也不方便说什么。 她在赌,赌成祖会因为“人间楼”的事对她存着一点欣赏,亦或是一点怜悯。 然而,成祖听了,也只是支着下巴看着她,猜不透他作何感想。 “大秦二皇子,不知你如何惹恼了卿小姐,让她宁愿出家也不愿嫁给你。”赤霞公主突兀一声,好像一柄利剑撕裂空气。 长孙泓捏紧拳头,如果仔细观察,可见他的双肩微微颤抖,然而再次抬起头,他脸上的表情完美得无可挑剔。 长孙泓苦笑一声,竟耐心地哄道:“如晤,你还在怪我抢先一步与表妹定亲么?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我保证今生一定会对你好,你就别恼了,先点头应下,听话。” 此言一出,卿如晤轻浮放荡的罪名外,又添一条善妒。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长孙泓为她留住正妻之位已是格外恩宠,没想到她竟会因为这点小事闹着出家。 真是惊世骇俗,可恨至极!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集中在卿如晤身上。 无一例外的,都带着鄙夷。 卿如晤按捺住满腔怒火,在心底思考破局的可能性,可是越想她却越心惊。 长孙泓的求亲,景谦的落井下石,都坐实了她丧德败行,方才长孙泓这番话,更是将她陷入困境。 众人只会觉得长孙泓被她迷惑情根深种,且无论接下来她怎么解释,也没有人会再相信她,都会认为她在耍脾气。 那么,只好鱼死网破了! 宁愿死,她也绝不妥协! “二殿下,为了报复我泄露你的人间楼,你不惜赔上自己的名声也要让我身败名裂,你还真是不予余力地豁出去了!”卿如晤抬起头,目光冷锐如刀。 众人一听,皆露震惊之色。 “住口!你乱说什么?!”皇后几乎拍案而起,“我泓儿掏心掏肺的对你,你竟这样污蔑她,卿如晤,没想到你这么歹毒!来人,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拖下去丈责一百!” 第110章 皇后之怒 皇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庞狰狞可怕,九尾凤冠垂下的流苏碰撞有声。 “歹毒?污蔑?”卿如晤嘴角尽是嘲讽,“皇后娘娘,您心急什么,就算是我诬告,也要先查实后再行惩处,您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我的命,是不是怕我说出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卿如晤不给任何人留缝隙,她膝行上前,语气铿锵地问道:“陛下,人间楼的掌柜可叫‘赫连奕’?” 成祖眸色微惊,却没有回答。 沉默,等于默认。 卿如晤继续道:“那赫连奕根本不是什么戎人,而是南方富商何家的公子,本名何廉义,早些年与我外祖家逐鹿南方商界,为了抢占市场,竟天良丧尽贩卖假冒伪劣的商品,最后闹出几百条人命!” “何家老家主为了保他一条命,又是赔偿受害者家属,又是贿赂糊涂知府,几乎散尽百年家业。” “而那何廉义,卷了一笔款项便消失了。我表舅成为人间楼暗底下的客人后,曾有一段时间打听人间楼的秘密,后来不仅查到他是人间楼一把手掌柜,更是查出了他早已投靠了二殿下。” 这些事情当然是前世长孙曌查出来的,可是卿如晤故意拉了白家来做挡箭牌。 她并不担心白家因此成为长孙泓的眼中钉,因为前世她母亲去世后,白家便一步步被相府捏在手里,最后因卿如钰与长孙泓的联姻,更是成了长孙泓的嘴巴里的肥肉。 与其被悄无声息地吞了,不如把白家拉到长孙泓对立的阵营当中,这样长孙泓对白家动手的时候,为了保全他自己的名声,兴许会有所顾忌。 “二殿下,你为了避嫌,只会在每年的上巳节与何廉义接头,”卿如晤冷冷地看着面色暗潮涌动的长孙泓,“那时,他会扮作人间楼的一名伙计,以送花煎为名,将一整年的账本送去给你查看,人人都以为二殿下你喜食花煎,每年都会点上一道,谁能想到背后会有这么肮脏的勾当?!” 说到这里,卿如晤便没有再说下去,揭露如此丑闻,无异于当众狠狠地掴了天家一巴掌。 她还想死得好看些,所以话只能说一半。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成祖自己去核实。 如果成祖有心的话。 长孙泓捏紧拳头,竭力克制自己不当众失态,他微微低着的头,可见额上青筋暴起,那俊美的五官,扭曲成一团丑陋的狰狞。 “卿相,原来你的女儿不仅轻浮随意,还胆大包天啊!”景谦不怀好意地道,“污蔑皇子,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他的声音虽小,却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地钻进众人耳朵里。 卿如晤闻言,霍然抬头望着景谦,言辞犀利如箭:“尚书大人,匪夷所思就是污蔑的话,不如来点众所周知见怪不怪的吧!” “令夫人跑来我相府,捋下两只镯子一只金钗递到我的手里,竟马上就改口叫我祖母亲家老夫人,往我前面一坐就端起婆婆的架子。” “大人也该猜出来了,最后肯定是闹得不欢而散,令夫人回去应当没有少埋汰我们相府,所以大人今晚才处处蓄意针对!” “尚书大人,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若是才华都用在对付一个未成年少女身上,只怕有负圣恩!” 说完,卿如晤便不再看他一眼。 兵部尚书竟景谦脸色涨成猪肝色,指着卿如晤,抖着两撇八字胡,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什么比被人当众拆穿龌龊心思,更让人觉得尴尬。 卿如晤说的话,前因后果是事实,动机目的也是事实。 景谦,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赤霞公主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成祖,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皇后,看了看目光深邃的长孙曌,看了看极力隐忍的长孙泓,再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卿如晤。 她忽然觉得眼睛快不够用了! “大秦陛下,这可是贵国故意安排的一场好戏?真是精彩,我西戎从未有过这么有趣的事情。” 一方面是自己心爱的儿子。 一方面是重臣之女。 成祖取舍两难,赤霞公主的话,正好给了他一道台阶。 “端看歌舞也是无趣,众人费尽心思才演出这一场空前绝后的戏,难得公主喜欢。”成祖笑道,笑容和煦如雨后初霁的阳光。 卿如晤松了一口气,看来成祖准备打哈哈揭过此事。 这也可以理解,此事涉及皇子事关重大,而且还当着外宾的面,成祖也不好当即处理,打个哈哈接过此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说来,她算是托了赤霞公主的福逃过一劫。 “卿小姐,表演真是精彩,赤霞佩服!”赤霞公主由衷地赞道,旋即话锋一转,“不过,佩服你并不代表我输给你,我绝对不会放弃太子的!” 放不放弃,也与她无关了。 今日闹成这样,就算成祖没有将她砍头问罪,她也绝无可能再与长孙曌有任何瓜葛。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然后笑道:“赤霞公主的一片衷心,不该向我表达。”说完,卿如晤低轻轻下头,再也没有抬起。 就像一株倔强的翠竹,不得不顺应时事,弯曲它坚韧的竹干。 “父皇,我对如晤是真心的!” 待众人都以为事情过去时,长孙泓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怒极后忽然失了声。 长孙曌立刻开口道:“二弟,你入戏太深了。” 成祖接道:“泓儿,有事以后再说,今日是我大秦和西戎议和之日,你可不要本末倒置了。” 成祖说话的时候,声音清冽如流水,却带着到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皇后知道成祖今日不想再谈及此事,唯恐迟则生变,连忙开口道:“泓儿,听你父皇的。” 说完,皇后心里微微泛酸。 她是如此了解陛下。 可他哪怕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越是不甘,越是难过,皇后的表情越是严肃。 “都回座位吧!”成祖淡淡地吩咐道。 众人依言回到席位,卿如晤看着眼前满目珍馐美馔,面色依然冰冷。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 卿怀璧捏紧拳头,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顾昀暄无力地瘫坐在椅上,整颗心似乎被掏出来,反复揉搓一样,痛得无法呼吸。 方才看到她身陷囹圄,一人面对环伺的群狼时,他的心就要疼死了,可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去帮她,只得在一旁干瞪眼,直到现在他都无地自容,惭愧欲死。 长孙曌目光锁牢卿如晤,无人可窥探他心中所想。 这时,顾昀华转过头,诚恳地道:“如晤,我不如你,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但一直不愿意承认,直到今日我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你的差距,我心悦诚服。还有,对不起,我代大哥向你道歉。” 卿如晤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有了方才的事,众人也没了心情,山珍海味如同嚼蜡。 耐着性子听赤霞公主谈了许久西戎的风土人情,晚宴这才结束。 众人走的时候拖着沉重的脚步,出宫上了马车后,却是唾沫横飞地谈论着今日发生的事,众说纷纭,都是明嘲暗讽卿如晤的居多。 承明殿内。 成祖脸色端凝地坐在龙椅上,皇后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内侍总管喜乐小心翼翼地将一杯茶水递到成祖面前,又战战兢兢地退到一旁,抬袖不停地擦着额上的冷汗。 “还没来么?”成祖喝了一口茶,火气却好像更大了些。 也不怪成祖火气这般大,方才在殿上早已憋着一股邪火,如今回到寝宫,皇后却对他板着一张脸。 成祖也是个帝王,更是一个男人。 身为妻子,既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又能察言观色投其所好,才能抓牢丈夫的心。 显然,皇后不谙此道。 喜乐擦了把汗,诚惶诚恐地道:“回陛下,奴才已经着人去找了,相信很快便能找到二殿下。” “陛下,难道你真相信卿如晤的话?竟如此迫不及待就要宣泓儿问罪。”皇后恼怒道。 “朕不想跟你吵!”成祖目光一沉,怒声道,“临渊就是因为你的娇纵,这才越发不懂规矩!看看曌儿,何时需要朕操心?!” 第111章 愚蠢至极 成祖的话,就像一颗火种,倏地便将皇后的怒火点燃:“陛下,泓儿也是你的儿子,身上也留着你的血,从小到大,你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父爱,如今你竟来怪臣妾没有教好儿子,你怎么这般没良心?” “是,太子什么都好,就连名字他都可以日月凌空、普照大地,而泓儿却只占了水,永远都要在太子的光芒下伏小做低!” “你位居中宫执掌凤印,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成祖越发恼火,对着皇后怒目而视,“当年朕已允你皇后之位,你竟一杯毒酒送去君兰面前,逼得她含冤而亡,致使宸华年幼失母,朕为了兑现对老国公的承诺,十余年保你富贵荣华母仪天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成祖怒不可遏,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一把揪住皇后的衣领,双目赤红,一字一句地逼问着皇后:“难道你想要朕的江山,朕的帝位,朕的一切吗?” “你休想!”成祖一把将皇后推倒在地,然后目光凛然地看着她。 喜乐跪在一旁,将头埋进在地上。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喧闹,紧接着长孙泓便开门走了进来,他看到皇后倒在地上,发髻凌乱,面色发白,连忙上前跪在成祖与皇后的中间,着急地道:“父皇,有什么事好好说,母后性子是刚强了些,但她心底其实是很敬重父皇的。” 皇后听到长孙泓的声音,脸色越发冰冷,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方才她已成功将成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眼看就要成功了,偏偏他要跑进来横生枝节,让此事功败垂成。 这下怕是躲也躲不掉了。 成祖虽然是帝王,但也曾是一个普通的慈父,他从不在孩子面前和他们的母亲红眼。 所以此时,他负在身后的手,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将胸中熊熊的怒火克制住,然后淡淡地道:“临渊,将你母后扶起来。” 成祖坐回龙椅之上,沉着脸看着他们母子俩,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长孙泓开口。 “父皇。”长孙泓叫了一声,旋即喉咙发堵,便没有下文。 良久的静默,就像无形的罩子,将偌大的承明殿挤得逼仄而狭小,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与卿小姐当真情投意合?”成祖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就向钝斧劈裂空气。 长孙泓重重一颤,他抬起头看向成祖,俊美的脸上尽是懊悔与自责:“父皇恕罪,儿臣身为大秦的皇子,不该做出私定终身这等荒唐事,儿臣知道错了,父皇如何惩罚儿臣,儿臣也绝无怨言。” 成祖的脸色蓦地一冷,一双精明的眸子里暗潮涌动。 “那么‘人间’楼一事,是否真的与你有干系?”成祖又问,语气却出其的平静。 皇后晓得成祖的脾气,若是他狠狠发一顿火,再训上一顿,事情便就此揭过。但在他真正动怒的时候,反而会十分平静。 长孙泓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父皇,如晤一定是恼了我,这才胡编乱造,请父皇不要相信她的话,待儿臣好好跟她沟通,平息了她的怒气之后,便让她来向父皇禀明一切。” “卿小姐如果改口,那便是罪犯欺君,更添一条污蔑皇子的大罪,你忍心让她来向朕解释?”成祖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孙泓。 长孙泓登时露出一个懊恼悔恨的表情,然后道:“父皇,如晤所言句句属实,儿臣愿意接受一切责罚,哪怕是掉了脑袋,儿臣也在所不惜。” “好你个长孙泓,竟敢在朕面前耍心眼!”成祖将案桌上的密函丢到长孙泓面前,“你当朕傻还是蠢?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拔得很高,几乎是暴喝出声。 长孙泓捡起密函打开一看,赫然是何廉义的供词,将他与“人间楼”的瓜葛,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清清楚楚。 “砰”地关上密函,长孙泓面色终于变得惨白,双脚一软,便跪了下去。 这时,成祖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朕再糊涂,也不会抢儿子的产业,就算那‘人间楼’不干不净,但好歹没有闹出人命,朕最多责令你关了,你是朕的儿子,朕也不会砍了你的脑袋。” “可是没想到,你竟是这等心胸狭隘之人,不仅对自己的父亲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竟还为了对付一个小丫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如此下三滥的方式毁她名节!” “你是朕的儿子,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手段却这般下作令人不齿,你作为皇子的脸皮被狗吃了么?!” 语出如箭,句句戳在长孙泓心底,终于将他脸上虚伪的面具撕破,露出所有藏在假面下的惶恐与惊悸。 皇后拿过密函打开一看,严厉威严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她捧着密函的手微微发抖,急切地解释道:“陛下,这一定是有人存心陷害,泓儿才十五岁,怎么会做出此等惊天之举!” “存心陷害?你指的是抖出‘人间楼’的卿如晤,还是查出人间楼底细的曌儿?”成祖冷冷都问道。 皇后一脸惊恐,烟眉高高蹙起,目眦欲裂地道:“陛下,试想一下,那卿如晤只是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她怎么会知道人间楼的事情,分明是早已和某些人串通一气,故意坑害我们泓儿。” “再说卿如晤与泓儿的事情,是卿相点头作证的,泓儿分明对卿如晤情根深种,又怎会去迫害她?!” 皇后太过慌乱,以致只知道语无伦次的解释,根本没注意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一方面暗指卿如晤和长孙曌联合起来对付长孙泓,另一方面又肯定了长孙泓与卿如晤的感情。 真真假假一听便知。 成祖紧紧盯着皇后精致的面庞,冷笑出声:“王暐,朕本只是觉得你糊涂,现在朕还真是错了,你分明就是愚不可及。” “就算要为你这愚蠢的儿子开脱,也该找个像样的理由,不要把朕当猴耍!” 皇后面色一白,浑身力气好像霎时被抽干。 她几乎要站不稳。 事到如今,妄图狡辩也无用。 第112章 遭遇伏击 长孙泓砰地跪了下去,竟当众哭了起来:“父皇,儿臣知罪。” “自儿臣懂事后,一直在皇兄的光环之下,同样是父皇的儿子,皇兄却是名满天下统领千军万马的战神,而儿臣只是个不起眼的二皇子。” “每次父皇接到捷报时,喜怒不形于色的父皇,都会欣喜若狂,一脸自豪地大赞皇兄不愧为您的好儿子,可是儿臣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一件让父皇称赞的事情。” “儿臣嫉妒皇兄,简直嫉妒得发狂,皇兄武艺高强,儿臣便去学武,皇兄才备九能,儿臣便去拼命去学,可是儿臣发现,儿臣与皇兄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是一条永生永世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儿臣也想像皇兄一样,成为父皇喜爱的儿子,儿臣想着,如今大秦百废待兴,国库却是空空如已,若是儿臣能在父皇四十大寿那日献上白银千万两,父皇一定会拍着儿臣的肩膀,笑着称赞一句‘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为了得到父皇的一句赞赏,儿臣只好剑走偏锋,创立了‘人间楼’,儿臣生怕被言官逮住,告儿臣一个图谋不轨之罪,只好暗中指使何廉义经营,而自己做了背后的东家。” “可是父皇,‘人间楼’创立这几年,赚的都是贪官污吏、无良奸商的赃银,从未坑害过任何一个良善之辈,儿臣自认为这没有做错!” “但儿臣千不该万不该瞒着父皇,让父皇伤心失望,是儿臣的罪过,恳请父皇责罚。” 说完,长孙泓不停地磕头,一边磕一边垂泪。 这一番话,长孙泓说得情真意切,把自己刻画成一个渴望父爱,嫉妒兄长的人,并坦言自己生怕惹上意图不轨之嫌,这才瞒着所有人经营“人间楼” 这样一来,成祖的疑心便都消散,心头涌起的,都是亏欠长孙泓的愧疚。 果然,一切都照着长孙泓所意料的方向发展。 成祖听着那“砰砰砰”的磕头声,就像一记记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胸腔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满腔的怒火像泄了气般,霎时烟消云散。 “泓儿,别磕了。”成祖看着长孙泓红肿的额头,脸上浮现愧疚与不忍。 长孙泓心中一喜,破涕为笑道:“谢父皇!” 说完连忙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那你为何要当众求娶卿小姐?”成祖的声音,已没有先前的严厉,“你若是真的喜欢,私底下来求朕便是,你这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事,你让卿小姐有什么脸面去见人?” 不由自主的,长孙泓脑海里浮现卿如晤那张绝美的脸,光影闪现后,是她聚满怨恨的双眸。 长孙泓心口莫名发堵,一股强烈的怒意,瞬间占据着理智。 他毫不犹豫地道:“父皇,儿臣时常出入相府,对如晤情愫暗生,她也未拒绝儿臣的示好,点头回应了儿臣。” “可是皇兄得胜归来后,她就变了,变得对儿臣不冷不热。后来儿臣定了嘉瀅表妹为侧妃,她更是为此恼了儿臣,对儿臣不理不睬,还跟顾昀暄传出流言……” “尽管如此,儿臣还是钟情于她,今夜赤霞公主说要将她带回西戎,儿臣简直就要急疯了,一时冲动,这才做了那样有有失体统的事。” 长孙泓一番话,不仅把自己的塑造成受害者,洗脱了恶意陷害卿如晤的嫌疑,而且还暗指卿如晤背弃情谊移情长孙曌。 成祖听了,心中对卿如晤的那点欣赏,瞬间烟消云散,更是对她生出一股莫名的厌恶,好感简直降到冰点。 不过是个丞相之女,竟敢在他的儿子里左右逢源挑挑捡捡。 如此不检点,他断然不会让她与自己的儿子再有任何牵扯。 打定主意,成祖柔声安慰道:“泓儿,往日对你有所忽视,是父皇的不是,既然那卿小姐对你情意全无,你也不必再强求,日后父皇会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长孙泓表情悲痛,旋即像似下定决心一般,认真地给成祖再磕了个头。 卿如晤,你对我不屑一顾,处处与我作对,一定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长孙泓心底,涌起一阵残忍的快意。 与此同时。 相府的马车悠悠前行。 一路上卿如晤神思恍惚,一张脸苍白得不成样子。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她,好多次欲言又止。 “祖母,父亲为何恨我?”卿如晤鼻子一酸,猛地搂着老夫人泣不成声。 这句话她是说给老夫人听的。 经长孙泓一闹,她已断了嫁入天家的可能,卿彧对她的态度,只怕会更不如从前,她目前在相府唯一的倚仗,便是眼前鬓发如霜的老夫人。 所以,为了怀璧,就算变成自己厌恶的样子,奉承讨好、欺上瞒下,甚至是利用老夫人对她的怜悯,她也必须去做。 老夫人本就对她心存愧疚,听她如此一问,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老夫人一把将卿如晤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晤丫头,有祖母一日,绝不叫你再受到任何委屈。” 正此时,“叮”的一声,竹露抽剑砍断两只利箭,扭过头道:“老夫人,小姐,小心!有刺客!” 她的话音刚落,利箭便如雨点般落下,霎时将马车扎成蜂窝。 荷风钻进马车,以身护在卿如晤和老夫人面前。 卿如晤吓了一跳,只是刹那便恢复如常,她敛住心神,猛地扯开座位上的毛毡,徒手把用作横椅的木板掀起来,将老夫人的后背挡住。 倏忽一下,车帘被利箭射中,羽箭去势未减,扯着车帘擦着三人头皮而过,铿然钉在马车后面的车壁上。 车帘骤然被掀开,外面危险的气息刹那扑进来。 方才隔着一道薄薄的幕帘,众人还不觉得原来生死离他们那样近,此时看到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们的脸上才真正露出惊悸的神色。 竹露虽然武艺高强,但并未有多少实战经验,且还要护住身后的三人,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体力也渐渐不支。 “祖母!”卿如晤凄厉地叫了一声,连忙扑到老夫人的身上,雷霆万钧之际,挡住了那破空而来的利箭。 利箭贴着她的手臂而过,顿时带起一串血珠。 卿如晤的手臂上,赫然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晤丫头!”老夫人不成调子的声音响起,卿如晤连忙捂住老夫人的嘴,“祖母,别出声,刺客能以声音判断我们的所在。” “竹露!砍断风灯。”卿如晤沉声吩咐道。 竹露挡住几只利箭后,一剑削断挂在车门左右的两盏风灯,四周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利箭破空之声也随之歇止,就连拉车的马匹都像是感受到了危险,都敛住了声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卿如晤将老夫人紧紧护住,以防冷箭再次飞来。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骚动。 似有打斗之声响起,随后飘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怀璧! 卿如晤大惊失色,整颗心在胸腔里咣当乱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两辆马车一模一样,不可能只有后面这辆出事。 一想到方才那闪着幽幽冷光的利箭,卿如晤只觉得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忍不住颤抖起来。 正此时,倏倏几声,利箭再度射来。 怎么回事? 风灯已经灭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刺客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一阵风刮来,卿如晤只觉得手臂有些冰凉的冷意,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受了伤。 对!血腥味! 杀手都对血腥味异常灵敏,那些人一定是朝着有血腥味的方向射箭。 “荷风,照顾好祖母!”卿如晤当机立断,小声地道,“竹露,等我一发令你就砍断马车的绳子。” 不等她们做出反应,卿如晤摸索着爬上了马背。 “竹露!” 一声轻叱,骏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哒哒朝着左边跑去。 身后破空声接连不断,卿如晤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弹。 又几只利箭贴着头皮而过,携着锋利的冷意,卿如晤只觉头皮发麻,冷汗涔涔而下。 骏马一路奔跑,根本不辩方向,一个急转,卿如晤被甩了出去。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迎接那脑浆迸裂、骨头折断的痛感,却在下一刹那,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113章 月下表白 避月的乌云散开,清冷的月色倾泻下来,在他墨色的锦袍上流动。 “殿下?”卿如晤吃了一惊,猛地从他的怀中跳到地上,“您怎么来了?” 长孙曌还未回答,卿如晤叫一声“怀璧”,扭头就要跑回去,岂料走得太急,踩了拖曳在地的宫装。 周遭景物一转,她又落到了他的怀里。 “怀璧没事。” 长孙曌看着她,垂落的发丝有几缕落在她的脸上,鬼使神差地,他伸手轻轻拂开。 他的手就像一个铁烙,将卿如晤的脸烫得通红。 不,不能沉沦。 卿如晤在心底告诫自己千万遍,终于将他轻轻推开。 后退一步,卿如晤认真的行了个礼:“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她的语气很客气,客气到可以在两人之间竖起围墙壁垒。 长孙曌将抬起的手放下,指尖仍残留着她脸颊的余温,在这寒风凛冽的夜里,那点点温度很快便消失,再也感受不到。 长孙曌轻轻摩擦着手指,心徒然一空。 望着近在咫尺的卿如晤,他把青枫所说的秘笈都拋到脑后。 猛地上前,长孙曌双手抓住卿如晤的肩,紧紧地盯着她,双眸炽热如火:“如晤,我再问你一遍,也仅此一遍!” 长孙曌一字一句地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只要你应我,我赌上我娘的名誉,我保证今生绝不负你!只要你点头应我!” 卿如晤抬起头,看向他失了态的双眸。 她,不能应他。 他是大秦的储君,天下人对他的要求,比所有人严苛太多。 长孙泓大殿上猝不及防的求娶,无异于昭告天下。 如果此时她点了头,便会坐实他抢娶弟媳的恶名,他会招万人唾弃,也会让他的人生蒙上污点。 前世她已经欠他太多,今生她决不允许自己犯错。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卿如晤伸出手,一点点将长孙曌放在她肩上的手掰开,然后抬头望进他的眼里:“太子殿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不要再让我为难。”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颤抖,可是月光实在凉薄,让他无法看清。 长孙曌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我明白了!卿小姐,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卿如晤死死咬住下唇,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缩成一个小圆点。 泪水这才在她的眼眶里闪烁,却是打转了许久,都没有落下来。 “把手伸出来!”长孙曌的声音徒然响在头顶。 卿如晤吓了一跳,内心禁不住涌起一阵失而复得的狂喜。方才压在心底的那块巨石,随着他的到来碎成齑粉。 她整个人竟飘飘然起来。 “什么?”卿如晤抬头看着长孙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在月光下清亮一片。 “把手伸出来。”长孙曌说了一句,然后深深地看着她。 见卿如晤不为所动,长孙曌一把抓过卿如晤的右手,又从她宽大的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条,然后帮她把右臂上的伤口包扎好。 “现在不能上药,否则会引人怀疑,忍着点,不一会儿卿彧就会找过来。” 长孙曌说着,将布条绑成一个结。 他何曾伺候过别人,少不得毛手毛脚的,卿如晤吃痛,忍不住哼了出来。 听到哼声,他俊朗的眉头皱起,嘴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 他神色平静,仿佛从来没有失态过,而方才燃起的炙热,都被埋进他深沉的眸底,任何人无法窥探到。 “殿下,刺客是你的人?” 卿如晤看着他,终于将疑惑问出口。 “是。”他淡淡地答了一个字,便没有了下文。 此刻,他又是那个沉默寡言、克制内敛的太子。 短暂的静默,让卿如晤心底涌起一阵难言的尴尬。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失落。 “我吩咐过他们,不要伤到人,没想到他们失手了,对不起。”长孙曌开口打破沉默,语气淡得惊人。 “多谢殿下,若不是这一场刺杀,指不定明日我就会被治一个诬告皇子之罪,比起杀头,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卿如晤强颜欢笑,假装不在意。 长孙曌却装不下去了,他猛地拉住卿如晤的手,执拗地问道:“如晤,你这么聪明,为何猜不到我心悦你!” 卿如晤抬起头:“什么?” “我说我心悦你!”长孙曌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看着她,“自从雨夜那日被你救下,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你若有事,我忍不住第一个冲上去回护你!” “你若和别的男人说话,我会气恼得要死,恨不得把你绑住!” “你若受了委屈,我的心也跟着煎熬得要死。” “若是看到你笑,我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我想我一定是着了魔,这般无可救药难以自拔!” 长孙曌一步步逼近:“卿如晤,你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你若是不在意我,为何看到我受伤后,不顾危险来太子府为我疗伤?若是你不在意我,你为什么在顾府门口的轿子里情难自制地亲了我?你若是不在意我,为何睡梦中都喊着我的名字?你若是不在意,为何说我是你的李子?” 长孙曌几乎用吼地道:“卿如晤,你告诉我,在你心底我到底算什么?!” “殿下……”卿如晤一步步后退,似乎被他几近疯狂的样子吓到。 长孙曌心头一软,有些不忍,却还是没有放过她:“现在我不是什么殿下,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疯了吗? 记忆中的他,温柔又强大,沉默又少语。 他从不曾如此热烈地表达过心意,前世他说过最动听的情话,也只是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而今他却现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说他心悦自己。 卿如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他。他进一步,她退一步,狭窄的街道很快就到了边边。 卿如晤一脚踩在墙上,坚硬的砖石将她的脚跟硌得生疼,一个趔趄,她差点要将自己绊倒,却在下个刹那,她又落入了他的怀里。 “卿如晤,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长孙曌的双眸,竟在黑夜之中亮起,像两颗星星,莹莹闪着光芒。 卿如晤垂下眼眸,生怕自己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到,嘴角动了无数次,却是没有回答。 也不能回答。 无数个日夜的噩梦缠身,已经让她柔软的心逐渐坚硬。 在大仇未报,血债未偿之前,她的身边尽是危险,她不能害他! 然而念头一起,卿如晤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她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此时不接受他的心意,与其说是不想害他,倒不如说是她害怕重复前世惨烈的结局。 没有爽快地回答,有时候就代表着拒绝。 长孙曌眼底的光迅速暗淡下去,最终与夜色融为一体,俊朗深邃的脸上,也因此闪过一抹受伤。 他将卿如晤的身子扶直,收回了揽在她腰际的手,看着眼前发髻稍乱的卿如晤,长孙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她梦中叫着他名字的情景。 那日赤霞公主住进他的府邸,偌大的太子府不过多了一个女人,可是他却觉得狭小拥挤起来,憋得他浑身不自在。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又一次去了卿如晤的房里,却看见她满头大汗,在睡梦中不停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一边发抖一边叫着,一边哭一边喊。 他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却又生怕她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她身边,所以就那样看了她整整一夜。 他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可是听到她叫着自己的名字时,他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心旌激荡。 “如晤,你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长孙曌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微微哽咽,“还是,我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你梦中叫着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与我同名的人?” 第114章 无声拒绝 卿如晤心头一跳。 那夜果然是他。 “我……”千言万语,她都不知从何说起。 长孙曌深深地看向她,静默地等待她的回答。 他有他的骄傲,方才他已经把所有的骄傲放下,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她的答案,可是此时,他喉咙发堵,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姐姐,姐姐……” 正此时,卿怀璧的声音响在巷子那头,旋即是一阵脚步声。 听到卿怀璧的声音,卿如晤欣喜若狂。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喜极而泣地喊了一声“怀璧。” 虽然她知道刺客是长孙曌安排的,可是刀剑无眼,她到底悬着心,如今得知卿怀璧果真无恙,她忍不住一阵狂喜。 火把的光亮起,卿怀璧当先朝着她跑过来,猛地就扑进她的怀里:“姐姐,祖母说你为了引开刺客,竟奋不顾身打马离开,怀璧简直担心死了!” 卿如晤拍拍他的背,又将他上下检查一番,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怀璧不怕,姐姐没事。”卿如晤柔声安慰道。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长孙曌方才站着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火把照在她身上落下的影子。 茕茕孑立。 这时,卿彧从人群中走出来,惊魂未定地道:“如晤,你没事吧?” 这句关怀,像是发自内心。 卿如晤听在耳里,并不像从前那样刺耳,也不像前世那般感动。 她已经完全可以做到波澜不惊。 卿如晤看了一眼,不远处被长孙曌故意射倒的马,笑了笑,礼貌地回道:“父亲,马中了几箭,跑到这里才断气倒下,女儿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有大碍,多谢父亲关心。” 如果还有半点在乎,她必定会冷言冷语怼过去,然而此时,在卿彧面前,她也可以扮作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 不知为何,卿彧叹了口气,柔声道:“走吧,为父带你们回家。” 卿如晤点点头,拉着怀璧一起跟在卿彧身后。 一路上,卿如晤都在思索卿彧态度忽然转变的可能性,可是无论如何,她想破脑袋都猜不出个所以然。 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卿彧并未真正把她放在心上,因为她的手臂上还绑着布条,卿彧却没有发现。 真正在乎一个人,关于对方的一切,都会不由自主事无巨细地关注着,若是嘴里说得好听,却没有落到实处,那一定是没有把那人放在心上。 …… 与此同时。 承明殿。 长孙泓那抹残忍的快意还挂在嘴边,內侍总管喜乐走了进来,在成祖耳边悄悄耳语几句。 成祖脸色蓦地变了,听到最后简直沉得要滴出水。 长孙泓竖起耳朵,却只能听到只言片语,烛光跳动,在他脸上蒙上一层晦暗的阴影。 喜乐说完,成祖紧紧地盯着长孙泓,沉声问道:“泓儿,方才你去了何处?” 方才…… 长孙泓身子徒然一震。 方才他去与何廉义串供,难道父皇知道了此事? “儿臣……”长孙泓半吐半吞,想随便扯个慌,一时却找不到合理的说辞。 “卿如晤遇刺,可是你的手笔?”成祖脸色铁青地问道。 卿如晤,遇刺? 关他什么事! 长孙泓张口辩解道:“父皇,儿臣为何要去刺杀如晤?这是根本毫无道理的事啊!”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叫不妙,急道:“陛下,泓儿是个男子,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出刺杀女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请陛下明鉴。” 成祖将右手放在桌上,身子往前一倾,若有所思地道:“除了辩解,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父皇,真不是儿臣做的。”长孙泓信誓旦旦地道。 “没有做什么?”成祖怒发冲冠,“临渊,你太令朕失望了!” “卿如晤遇刺,你不闻不问,只关心你自己能不能洗脱嫌疑。”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和她两情相悦,我看你分明就是说谎!什么月下盟誓简直一派胡言!” “朕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竟然生出你这么个歪门邪道的儿子!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去毁一个女子的清白!” “无论这次刺杀与你是否有干系,你之前都做法都让朕觉得不耻!” 成祖越说越气,竟抓起放在桌上的茶盏,猛地向他掷去。 长孙泓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茶盏“砰”地砸在地上,瞬间湿了一片。 天下的父母在发怒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点——躲开也错,硬扛也错。 果然,成祖见长孙泓躲开了他的茶盏,顿时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地道:“你竟敢躲?你竟敢躲开?!”说着,成祖抓起桌上的公文,全都向长孙泓砸过去! 砸完还不解气,又抓起了桌上的一方澄泥砚台。 皇后猛地扑到长孙泓身上,将长孙泓紧紧护住,不顾仪态地扭过头,凄绝哀婉地道:“陛下,你若再打泓儿,就连臣妾也打吧!” 成祖的手高高举起,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丢过去。墨汁滴了下来,将他明黄色的龙袍染黑。 “罢了!罢了!”成祖将砚台丢到桌上,颓然地坐了下去,连连说了好几声“罢了” “从现在起,相府你就别去了,将人家姑娘害成那样,朕都替你没脸。你好生呆在西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宫半步。” “六宫诸事繁忙,皇后日理万机,忽视了对儿子的教育,从明日起,后宫的事就交给淑妃打理,一日不将这逆子教养好,一日不得动用凤印。” 皇后脸色难看至极,白得像一张纸,正想说什么,长孙泓扯了扯她的袖子。 “儿臣遵命。”长孙泓认真地给成祖磕了个头。 比起生气,成祖更多的是痛心。怒火熄灭后,便是满腔无穷尽的空虚。 成祖坐在龙椅上,侧着脸不去看他们母子,无力地摆摆手:“跪安吧!” 长孙泓的目光,闪过怨毒和狠厉,他扶起皇后,然后退出了承明殿。 “泓儿,以退为进,怕是只退不进。”出了承明殿,皇后扶正凤冠,整了整凤袍,又变回那个仪态万千的六宫之主。 方才的惊悸惶恐、着急心痛之色全然消失,仿佛承明殿的狼狈从不曾有过。 第115章 扮猪吃虎 长孙泓也不觉得讶异,他扯了扯嘴角,狠戾地道:“行刺一事与儿臣无关,若此时不退到一旁,刀剑无眼,只怕会被误伤。” 皇后叹了口气,怜爱地道:“委屈你了,但我们若不隐忍,定然会被那虎视眈眈的长孙曌扼住咽喉,皇上对他母亲从未忘情,且他在朝中羽翼丰满,这个时候我们扳不倒他。” “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还不一定!”长孙泓冷冷地道,“他羽翼再丰又如何,且看儿臣如何将他羽翼一根根拔下。” “这次父皇罚儿臣禁足,说起来也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禁足期间就算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也很少有人怀疑到儿臣头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卿如晤为了脱身尚且狠得下心烧了自己的院子,他为何不能忍一时之辱? 他现在才十五岁,满打满算父皇能活到六十岁,那他也还有二十年的时间。 想到此处,长孙泓紧握的双拳终于松开。 皇后点了点头,步履轻盈地走回凤藻宫。 这个后位,她稳坐了十几年,怎会看不开一时的荣辱? 只是便宜了淑妃那个小贱人! 等她重掌六宫时,她一定要将淑妃捏死!省得整天狐媚子魅惑皇上! 月上中天,清风徐徐。 如此安详的夜晚,多少人夜不能寐,掩盖在静谧月色下的暗潮,已悄然露出了爪牙。 几日后。 兵部尚书景谦因私怨刺杀大秦右相,致使右相嫡女身受重伤,成祖一怒之下,褫夺他的官职,抄了他的家底一事震惊朝野。 刑部在刺杀现场找到另一种凶器,怀疑凶手有两拨,但因证据不足,只对景谦判了罪。 也有人怀疑另一拨人是二皇子的手手笔,但无人敢站出来质疑。 有为数不多的人为景谦鸣冤,却被成祖一叠证据甩在脸上,景谦当场俯首认罪,对刺杀一事供认不讳。 之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 满门显赫,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命运的可笑之处,也许就是如此。 荷风来报的时候,卿如晤正在看书,闻言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生出儿子不好好管教,总有一天要替他偿还,那景昊这些年横行霸道,纵横街头,不知抢了多少民女,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活该!” 说完,卿如晤合上书本,桌上放着一只白瓷花瓶,几朵木槿随意地插在瓶中,层叠繁复的花瓣凝着紫色。 卿如晤看着看着,便陷入了沉思。 若不是景谦在殿上出言污蔑她,长孙曌也不会用景昊的性命要挟他,演了这一出刺杀大戏。 放眼天下,也只有长孙曌才敢在做了那样的事后,还留着这么多活口。 他也不怕景谦倒打一耙。 想到这里,卿如晤立马否决。 就算借那景谦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长孙曌一根汗毛,更别说做出倒打一耙这种事。 正此时,竹露走了进来,在卿如晤耳边小声地道:“小姐,顾小姐递来拜贴,可要一见?” 思绪猛地被拉回,卿如晤抬起头,眼底微微闪过惊讶。 那夜殿上发生了那种事情,顾家应当和她保持距离才是,怎么现在就递来拜贴,难道一点都不懂得避嫌么? 卿如晤摇摇头:“不见不见,你去回了顾小姐,此时我们还是不见的好,以免再传出点什么闲言碎语,再害得她也跟着我受牵连。” 竹露低着头,欲言又止。 卿如晤不禁有些疑惑:自丁姨娘大闹淑清苑过后,竹露与她的感情更是增进了许多,从那之后,竹露在她面前从未露过如此扭捏的样子。 今日这是怎么了? 卿如晤挑眉:“你今日倒与往常不同,有什么事说吧,总憋着的话,我倒没什么事,可别把你自己给憋出内伤了。” 竹露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小姐,与顾小姐一起的,还有大公子。” “自那夜的事后,大公子的名字在相府便成了禁忌,门房觉得忌讳,所以不敢前来通报,大公子在门口站了两个时辰,后来还是顾小姐赶来递上拜贴,消息这才传到小姐这里。” 竹露说完,不敢去看卿如晤的神色。 顾昀暄连累自家小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想着小姐一定会恼怒。 然而令竹露没想到的是,卿如晤只是在桌上扣了扣手指,旋即道:“荷风,你亲自去将大公子和昀华迎进来。” 荷风有些犹豫:“小姐,如果此时再见大公子,别人少不得又要说您攀不上皇子,只好攥紧大公子,说不定更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卿如晤沉着脸,有些不悦地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反正我的名声已经不好了,再多两条又能怎样?” “就算今日我不见顾大公子,可他在相府门口站了两个时辰,只怕早已弄得人尽皆知,我若不见他,别人也会说我心虚。” “左右都有得他们说的,倒不如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活着也太累了。” 其实卿如晤愿意见顾昀暄的真正原因,她还没有说。 荷风一怔,低着头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竹露道:“小姐,您是不是不高兴?” 卿如晤不冷不热地道:“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竹露吐了吐舌头:“小姐您那么偏心,平日都把荷风当成宝贝疙瘩一样疼着,今天您却数落了她,可不就是心情不好吗?” 宝贝疙瘩? 谁说竹露笨嘴拙舌的。 卿如晤忍不住莞尔:“荷风要是我的宝贝疙瘩,你就是宝贝坨子,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觉得害臊。” 竹露开心地道:“小姐,您笑了!笑了就好,笑了就好,自宫宴过后,您一直苦着脸,可把奴婢吓坏了。”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竹露一眼,竹露立刻低下头,嘴角却扬得高高的。 这时,荷风引着顾昀暄和顾昀华走了进来,兄妹二人手中还提着不少东西。 卿如晤一如往常,起身行了个平辈礼,亲切地道:“顾大哥,昀华,你们来了,快请坐。” 卿如晤说完,抬眼看向他们,目光停留在顾昀暄脸上时,却是大吃一惊。 几日不见,顾昀暄竟消瘦了许多,衣袍显得有些不合身,空荡荡的挂在身上,俊逸不凡的面庞也没了往日的光彩,一双眼眶深陷进去,虽然刻意收拾过,但还是掩不住憔悴。 “顾大哥,你怎么了?”卿如晤出言关怀。 顾昀暄闻言,憔悴消瘦的脸上顿时聚起光彩:“如晤妹妹,我无事,请不要担心。” 顾昀华在一旁没好气地道:“什么没事?!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要不是娘担心你让我去看看,你早就冻死在祠堂了!都只剩下半条命,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如晤妹妹’,如此疯魔,还说没事!” 顾昀暄没想到顾昀华会当众撕开这层面纱,脸几乎要红出血。 卿如晤也涌起一丝难言的尴尬。 可是顾昀华当看不见一样,继续说道:“大哥,我们今日本就带着目的来的,到了紧要关头,怎么这么娘们唧唧的!你不说我替你说。” 第116章 初露端倪 她扭头看向卿如晤:“如晤,如果没有事,我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我大哥刚参加宫宴回来,便被父亲一顿臭骂,后来他得知你遇刺,更是不顾一切地要来找你,结果被我父亲扔进了祠堂,他跪了三天三夜,差点丢了半条命,可是他还是不肯放弃你!” “父亲说了,若是他能让你点头,就算倾尽定国公府所有,父亲也会支持大哥的选择。” “如晤,这不是愧疚,更不是同情,我大哥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你……” “昀华,”顾昀暄打断她,“接下来的就让我自己来说吧!” 顾昀暄看向卿如晤,有些青涩羞赧,却还是认真地道:“如晤妹妹,我心悦你!如果你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虽然我给不了你泼天富贵,但我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丈夫,给你我能给予的全部。” “我家人口简单,父母仁慈,你不必小心翼翼尽心侍奉。” “我家人丁兴旺,你不必母凭子贵,靠生下儿子才能赢得尊重。” “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介白衣,但我会努力上进,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如晤妹妹,我不敢发誓我能让你一辈子幸福,但我会努力做好,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他说得很急,说完后微微喘着气。表情像是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那般轻松,又像是正在拆开一个了不得的礼物那般期待。 卿如晤听完,怔在了当场。 不得不说,顾昀暄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骇人听闻的,却又像毒药一样诱人。 在这个男人当权的时代,他的承诺,是对女性的极大尊重。 可是,正因为他这般纯真,卿如晤更不忍心伤害他。 “顾大哥,如晤叫你一声大哥,你就永远都是如晤的大哥,我对顾大哥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多么委婉而又直白的拒绝! 顾昀暄面色一白,久久不能言语。 顾昀华见气氛尴尬,连忙道:“如晤,又不是让你现在回答。” 无论什么时候,我的回答都是这个。 望着顾昀暄清瘦的面庞,这句话在卿如晤嘴里打转无数次,到了嘴边,却都说不出口。 顾昀暄将手中的盒子往卿如晤面前一放,然后执拗地道:“如晤妹妹,我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答应我。” “我不宜在此多做停留,不过我会经常来看望如晤妹妹,还请如晤妹妹好生保重。” 顾昀暄说完,便行了个礼离开了。 待他走后,卿如晤道:“昀华,我不想欺瞒你,我始终把顾大哥当兄长看待。” 在缘分一事上,没人比顾昀华更能体会“不可强求”这个道理。 她叹了口气,便扯开了话题。 霁月阁外。 顾昀暄神思恍惚,只顾着低头走路,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了来人。 “啊”!一声轻呼,顾昀暄抬眸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楚楚动人的小脸。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穿一袭粉色的衣裳,面容白净姣好,两笔平眉流泻在脸上,轻轻蹙起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顿生怜惜之意。 好像一不小心,便会弄伤似的。 正是相府三小姐卿如琅。 情急之下,顾昀暄伸手想要将她扶起。 她向后一躲,小脸徒然变得煞白。 顾昀暄这才惊觉自己唐突了,连忙后退一步,歉疚地道:“小姐,实在抱歉,都怪在下粗鲁,不小心冲撞了小姐。” 卿如琅被侍女扶起,又整了整衣裳,这才低着头小声地道:“顾大公子不必介意,如琅无碍。” “你识得我?”顾昀暄微微诧异,“可是我并不曾见过小姐。” 卿如琅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只是低着头无人看清,她小声地道:“是……是大姐曾与如琅提过,说……” “说什么?”顾昀暄忽然有了兴致,“如晤妹妹都与你说了什么?” 与一个人迅速拉近距离的方式,便是谈及他感兴趣的事。 卿如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地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想让维持一段关系,便是有所保留,吊着他的胃口,让他感到好奇。 顾昀暄上前一步,追问道:“三小姐,如晤妹妹都说了什么?” 卿如琅被他突然靠近的动作吓到,猛地后退一步,惊慌地道:“大姐说……说顾大公子谦谦君子,端方雅正,但……” “但?”顾昀暄没有发现自己的失礼,继续靠近,“但是什么?” 卿如琅将头埋得低低的,声若蚊吟:“但是长姐说,公子虽好,却不是他的良配。” 顾昀暄清透的眼眸,登时又暗淡了下来。 “不过,”卿如琅抬起头,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坚定地道,“不过公子你也不必灰心,大姐从未和我提过除了你以外的男子,这说明大姐心里还是有公子的,只是现在大姐可能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顾昀暄暗淡的双眸又亮了起来,笑容回到了脸上,他情难自制地抓住卿如琅的手:“真的吗?三小姐真的这样认为么?” 卿如琅看向被顾昀暄抓住的手,然后抬眸露出一个晨曦朝露般的微笑,肯定地点头道:“嗯!顾大公子若是不相信,以后我会经常告诉公子大姐的情况和想法,大姐与我最是亲近,一直无话不谈。” 顾昀暄松开卿如琅的手,向卿如琅行了个礼,笑着道:“多谢三小姐,你的恩情,昀暄铭记在心,昀暄告辞!” 说着,顾昀暄正要转身离开。 “公子!”卿如琅将他叫住,旋即又红着脸低下头,小声地道,“那如琅怎么告诉你?” 顾昀暄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恼,他想了想,道:“若私下见面,恐对三小姐的名节有碍,不如三小姐传信与我联系。” 卿如琅点了点头,望着顾昀暄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得让人无法看清。 太子府。 青枫来到长孙曌书房门外,却是来回度步,踟蹰不前。 “进来。” 屋内响起长孙曌冰冷的声音。 青枫浑身巨震,一股寒意蹿上脊背。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竟觉得屋内比外面冷了许多。 他不由自主地搓搓手,小心翼翼地道:“爷,顾大公子在相府大门等了两个时辰,卿小姐她……见了。” 长孙曌头也未抬,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周遭却好像突然冻结。 闻言,他只是淡淡地道:“见了就见了,不用向本宫汇报。” 青枫擦了擦冷汗,退了出去。 第117章 腊八家宴 霁月阁。 送走顾昀华后,卿如晤叫来竹露,问道:“惊鸿和鹄影可有异动?” 这惊鸿和鹄影正是长孙曌送与她的两个暗卫。 竹露道:“顾大公子来后,惊鸿曾离开了片刻。小姐,可是疑心他们?” 卿如晤道:“无事,只是随口一问。” 惊鸿既然离开了片刻,那就说明长孙曌已经知道顾昀暄来找她的事。 真希望长孙曌能领悟她这无声的拒绝。 最好离她远远的,此生不要再与她有任何牵扯。 卿如晤咬咬唇,然后递给竹露两封信,道:“竹露,上次怀璧被诬陷是私生子时,惊鸿曾去南方找过表舅,可是不巧的是,表舅出船还未归来,算一算日子,他也应该回了,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将这两封信递出去,一封交给我外祖,一封交给我表舅。” 竹露疑惑道:“小姐,为何突然与外祖老爷联系?” 卿如晤道:“白家已经扯进了我与长孙泓斗争漩涡,长孙泓不会放过白家,如果白家此时不站队,只怕难以保全。” 竹露愈发不解:“小姐,白家与咱们相府不是一派么?” 卿如晤摇摇头:“白家与相府最后一点牵绊,早已随着母亲的逝世断了,就算母亲活着,父亲也不会为了白家和长孙泓反目。” “所以,白家需要再找一个靠山。” 竹露担忧地道:“小姐,如今能与二皇子抗衡的,也只有太子殿下,您不会要让白家投靠太子殿下吧?” 卿如晤点点头:“太子统领天下兵马,除了顾家军以外,大秦几乎过半数兵权都握在太子手里,这么多人要养,若是只靠那点微薄的饷银,能养出多少精兵?白家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多,太子殿下会需要的。” 竹露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月上梢头,院中枯枝树影凌乱。 卿如晤正在练字,荷风匆匆走了进来,凑到卿如晤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姐,含香苑那位有孕了,已有一月有余。” “什么?”卿如晤搁下笔,讶然地道,“丁姨娘竟然有了身孕?” 荷风点点头:“今日她在请安的时候,忽然身体不适,又是晕又是吐的,老夫人招来徐大夫一看,竟然号出了喜脉,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 卿如晤冷声道:“这下不妙了,吩咐下去,苑里所有的人都要谨慎行事,遇到含香苑的人都躲远点,凡是和含香苑有关的东西,都不能碰。” 荷风郑重地应了声“是。” …… 腊八节是个大日子,老夫人一早就差人到各院传信,相府各院主子都要到长青堂用晚膳。 朝槿正在替卿如晤梳头,荷风在一旁道:“小姐,往年腊八节并未举行家宴,各院主子只不过象征性地泡了几罐腊八蒜,今日老夫人却要举行家宴,奴婢倒觉得有些意外。” 竹露立即接话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能怪得过赤霞公主么?太子殿下不要她,她倒好,死赖在驿馆不走,还扬言不嫁太子誓不罢休!这西域女子的脸上,果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 荷风狠狠地瞪了竹露一眼。 竹露自觉失言,连忙捂住嘴巴,一脸懊悔地看着卿如晤。 她怎么就忘了,太子殿下的事情在小姐面前是禁忌,不得随意提起。 卿如晤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若无其事地从宝盒里挑出一只步摇,轻轻别在发间。 长青堂。 卿如晤携卿怀璧到长青堂时,卿彧正和老夫人小声地交谈着。 老夫人见她来了,连忙笑着招手:“晤丫头,怀璧,快到祖母这里。” 卿如晤和卿怀璧行了个礼,又说了些吉祥话,这才坐到老夫人身边。 卿彧好像正和老夫人说些重要的事情,卿如晤来了后,他便停了下来。 老夫人拉过卿如晤的手,细细地问道:“晤丫头,伤口怎样了?可还疼?之前祖母给的那些药可有效果?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跟祖母讲。” 卿怀璧在一旁笑道:“祖母,您问了这么多问题,让姐姐先回答哪个?” 卿如晤道:“回祖母,好在天气寒冷,伤口也不曾发炎,现在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疤痕,请祖母不要担心。” 老夫人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女孩子家留疤可不好,要按时用徐大夫调制的药。” 卿如晤乖巧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二姨娘带着卿如玮,四姨娘带着卿如晤走了进来。 卿如玮见老夫人正慈蔼地拉着卿如晤的手,忍不住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丁姨娘也随后盈盈走了进来。 待姨娘和小姐们行礼问安完毕,老夫人笑着道:“人都来齐了,开席吧!” 众人应了声“是” 卿彧和卿如晤各扶着老夫人一只手臂,走到大圆桌前。 刚一坐下,老夫人便发话了:“今日是家宴,姨娘们也不必站着伺候了,一起坐下,大家吃个团圆饭。” 丁姨娘走上前,刚想坐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却伸手一拉,将卿如晤拉过来。 “晤丫头,坐祖母身边。” 丁姨娘面色一僵,有些讪讪地退了回去。 她本以为怀了孕,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就会回到从前,结果还是比不上她卿如晤! 丁姨娘咬牙,满心的怨毒与不甘。 可是她又不敢对卿如晤怎么样,心都要堵死了! 卿如晤坐到了老夫人的左手边,卿彧坐到了老夫人的右手边,卿怀璧挨着卿彧坐下。 等所有人都坐下后,却是剩了三个位置,显得空荡荡的。 卿如晤眉头一挑:下人安排座位,却多了三个椅子,如果不是有人授意,她们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样的安排。 但是,能动得了长青堂的安排的人并不多,除非…… 果然,卿彧开口了:“母亲,团圆团圆,桌子缺了三角就不算团圆,母亲,您看……” 老夫人脸色一沉:“我看什么看?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磨磨唧唧的!” 卿彧老脸一红,小心地道:“母亲,晚晚伤刚痊愈,就想着来拜见您,还有怀瑾和如钰,他们也一直念叨着您,要不您就让他们进来一起过个团圆节吧!该罚的也罚够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想解除禁足,没那么容易。 第118章 不怀好意 思及此处,卿如晤看向卿彧,赞同地道:“是啊,祖母,都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仇怨都应该放在一边,过节总要齐齐整整地才是,如果九姨娘她们像孙女一样,独自一人过中秋节,那就太可怜了。” 卿如晤这是在变相地提醒老夫人,中秋节的时候,她仍然被禁足着。 果然,听了卿如晤的话,老夫人面色一变,恼怒地道:“那三张椅子是哪个不长眼的摆的,都撤了,摆在那里戳眼睛!” 顾妈妈见老夫人动怒,连忙使了个眼色,丫头立刻将三把椅子都撤了下去。 老夫人余怒未消,继续道:“都坐得散开点,挤得我都透不过起来。” 正好坐在空位边边的丁姨娘,闻言连忙挪了一下椅子。 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好不滑稽。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心底却在思索九夫人的来意: 腊八一过,年关也不远了,若是她那时候再撺掇卿彧来求老夫人,兴许老夫人立即就解了他们的禁足。 但为什么她如此急不可耐? 卿如晤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丁姨娘有喜这上头。 看来,九夫人是坐不住了。 坐不住才好呢! 卿如晤敛住嘴角不经意的嘲讽,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祖母,您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明白您的人啊,肯定会被您吓坏。”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 卿如晤笑着继续道:“祖母,孙女不孝,可要数落您的不是了,您今日啊,让父亲为难了。” 老夫人轻哼一声:“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让你父亲为难了?” 卿如晤道:“父亲心疼九姨娘,还有怀瑾和如钰,所以父亲明知道会触怒祖母,但他还是求到了祖母这里,然而祖母您不允,父亲便会觉得有愧于九姨娘他们。”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爱妾和儿女,父亲在您和他们之间左右摇摆,可不是让他为难吗?” 卿彧没想到卿如晤会替他说话,感激地看了卿如晤一眼。 卿如晤感受到卿彧的目光,在心底冷笑不已。 若是不把蛇引出来,怎么知道它尾巴多长。卿彧以为她在为九夫人他们说情,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老夫人听了卿如晤的话,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于是她不情愿地点点头,道:“让他们来吧!” 卿彧欣喜若狂,亲自起身去走了出去,不消片刻功夫,穿戴整齐的九夫人母子三人,便被卿彧领了进来。 卿如晤随意扫了一眼,只见他们头发上染着水汽,脸颊冻得通红,浑身带着寒意,想来是在院外侯了许久。 “老夫人,妾身给您请安,愿您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九姨娘盈盈跪了下去,行云流水的动作间,可见手脚有些颤抖,应该是冻僵了。 “祖母,孙儿(女)知错了,恳请祖母原谅。”卿怀瑾和卿如钰也随即跪了下去。 老夫人余光都没给他们,只是不冷不热地道:“都起来吧!” 三人依言起身。 卿彧连忙给九夫人使了个眼色,九夫人目光微闪,从夏青手中接过一个用棉布包着的食盒放到桌上。 她将食盒打开,旋即一阵热腾腾地香气扑来。 卿如晤抬眼一看,只见食盒里放着几个烤红薯,食盒用棉布包着,所以在这寒冷的冬日,依旧还热乎着。 九姨娘将红薯轻轻掰开,又剥去了皮,这才放到碗里,然后两手举着递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老爷说您最喜欢吃烤红薯,妾身始终记在心里,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便在院中开了一畦土地,亲手种了些,这是今日才挖出来烤的,请您尝一尝。” 老夫人望着碗里的红薯,色泽金黄,香味诱人,眉头动了动,但还是没有伸手接过去。 卿彧见九夫人举了许久,手都举麻了,连忙接过九夫人手中的碗,递到老夫人面前,讨好地道:“母亲,晚晚也是一片好意,您看在儿子的面上,就尝一尝吧!” 老夫人仍然不接。 卿怀璧眼珠一转,笑着接过卿彧手中的碗,道:“父亲,祖母年岁大了,大夫说吃不得红薯,不然会积食损伤身体。” 他看向九夫人,天真无邪地道:“九姨娘,你的好意怀璧替祖母领了。” 卿如晤勾唇一笑,怀璧虽然只有八岁,但却比同龄孩子要早熟聪慧得多,能做出如此反应也不足为奇。 卿彧刚想发怒,老夫人却已经笑着道:“还是怀璧心疼祖母,知道祖母吃不得这些个甜腻的东西。” 老夫人态度摆在这里,卿彧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尴尬地放下手中的碗,然后歉意地看了九夫人一眼。 九夫人捏紧拳头,恨恨地剜了卿怀璧一眼。 为了烤这些红薯,她这个从不下厨的人,辛辛苦苦准备了几天几夜,才把红薯烤得火候刚好。 本以为借此赢得老夫人的欢心,谁知却一脚踢在钢板上。 最可恶的还是卿怀璧,竟然敢理所当然地享用她亲自做的东西,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想到此处,九夫人的脸也有些绷不住。 卿如晤见她脸色铁青,连忙关怀道:“九姨娘,怀璧不过吃了你的半个红薯,你怎么脸色怎么差,可是舍不得?” 九夫人正想发怒,抬头见老夫人不悦地看着她,只好咬牙切齿地道:“大小姐,请不要误会,妾身只是在外面站久了有些冷,所以面部有些僵硬。” 卿彧连忙道:“ 既是冷了,那就坐下吧!” 卿怀璧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不解道:“九姨娘可真是娇弱,怀璧每日来长青堂请安的时候,要是祖母还在休息,怀璧也都站在院中等祖母醒来的,你怎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冻成这样呢?” 卿怀璧看似无心的话,实际上在暗指九夫人对老夫人也只是虚情假意,才在院外等了半刻,便出言埋怨。 九夫人面色一白,急忙辩解道:“二少爷,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卿彧嗔怪地看了卿怀璧一眼,道:“怀璧,不得无礼,九姨娘刚刚痊愈,身体还有些虚弱。” 卿怀璧立刻撇撇嘴,眼中泪光闪闪,就是倔强得不肯落下,他扬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委屈地道:“祖母,孙儿也只是随口一说,姨娘和父亲竟怀疑孙儿不怀好意。” 老夫人脸色一沉,不悦地道:“王氏,我这老婆子你也见着了,领着你一双儿女回去吧!” “老夫人……”九姨娘切切唤了一声。 老夫人不为所动。 卿彧连忙劝道:“母亲,再不上菜就都凉了。” 旋即不等老夫人回答,对着九夫人母子三人道:“快快,坐下一起吃。” “还不拿椅子!”卿彧转头吩咐道。 主君吩咐,丫鬟哪敢不从,立即便搬来三把椅子。 然而,椅子是搬来了,却不知道应该放到哪里,只好为难地看着卿彧。 卿彧想也不想,随口道:“辛夷,你往边上挪一挪。” 丁姨娘脸色一僵。 这卿彧,脑子还是这般不好使! 卿如晤眼底满是嘲讽,她轻轻开口道:“丁姨娘,父亲让您给九姨娘腾地方呢!” 此言一出,九夫人霍然转头看向卿如晤,满脸竟是怨毒之色。 丁姨娘脸色难看至极,然而她却纹丝不动,半点没有要挪动的样子。 “姐姐,不好意思,妹妹不太方便。”丁姨娘为难地看了九夫人一眼,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丁姨娘!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直站在九夫人身后的卿怀瑾,终于忍不住怒道,“不就是怀个孩子吗?在场的姨娘哪个没生养过,你矫情什么呢?” 丁姨娘面色霎时白了下去,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以手捂嘴,惊恐万状地道:“大少爷,不是妾身不愿意动,而是妾身的胎不足三个月,大夫说现在还不太稳定,所以凡事都格外仔细些。” “妾身的身孕惹得大少爷如此动怒,是妾身的不是。” 丁姨娘这话,实则是暗指卿怀瑾对她有孕一事不满。 众人一听,脸色都变了。 第119章 徒然恨意 卿怀瑾还想说什么,九夫人立即抢在他前面,道:“妹妹,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大少爷对妹妹怀有身孕一事,根本没有任何不满,妹妹不要混淆视听,曲直黑白!” 丁姨娘被她这么一噎,气得满脸通红。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见丁姨娘吃瘪,心里暗爽,却又不想九夫人太得意。 于是她挑眉,状若无意地问道:“丁姨娘,莫非你四处宣扬自己怀有身孕?要不然九姨娘怎么会知晓呢……你也太得意忘形了,这样会折损弟弟的福气的。” 丁姨娘听了卿如晤的话,怒意丛生,正想反唇相讥,忽然明白了卿如晤话中深意。 她压住怒气,冷冷地看着九夫人道:“没想到姐姐这么关心妹妹,就连妹妹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妹妹多谢姐姐。” 九夫人恨恨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然后回击道:“妹妹过谦了,你我姐妹一场,多关心妹妹也是应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第打着机锋。 卿如晤漫不经心地看了卿如钰一眼,看到她在努力克制着,心底冷笑一声,然后道:“四妹,你没事吧?我听丫鬟说,她们经常在你的院子外看到有白影一闪而过,而且看身形还是个男的。” “传闻男鬼穷凶极恶,要不请普泽寺的高僧来做场法事?” “大姐!”卿如钰强忍的怒意终于破功,“你什么意思?” 卿如晤摊手,无辜地道:“四妹,大姐没有什么意思啊!我只是听闻丫鬟嚼了几句嘴,出于对四妹的关心,这才好意出言关心一下。” 卿彧脑海中浮现出那夜一闪而过的白影,脸色沉得好像能滴出水。 九夫人双眼一眯,驳斥道:“大小姐,不过是丫鬟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事当不得真。” 卿如晤赞同地点点头,诚恳地道:“九姨娘说得有道理,是我多心了,下次我要是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定然拔了那些蠢奴才的舌头,不让她们嚼舌根。” “否则越传越离谱,别人听了还以为有男人半夜翻四妹的墙呢!” “卿如晤!你别太过分!你怎么能冤枉我跟男人有牵扯?!”卿如钰恼羞成怒,指着卿如拔高声音道。 卿如晤连忙闭嘴,满脸歉意地看着卿如钰。 卿怀璧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道:“祖母,这事孙儿也听说了,底下丫鬟小厮都在议论四姐的院子里闹鬼,说得有板有眼的,孙儿当时还吓得不敢睡觉呢!” 老夫人眉头高高皱起。 而卿彧心里本来就存了个疑影,此时更是疑云大起,愈发怀疑卿如钰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二姨娘四姨娘,卿如玮卿如琅默默地在一旁坐着,也不敢插嘴。 卿如钰和卿怀瑾怒不可遏,正想发怒,九夫人连忙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也只得噤声不言。 九夫人道:“老夫人,老爷,既然有如此多的人看到疏影苑有邪祟,那说明疏影苑不干净,还请老夫人请来高僧做法,救四小姐一命。” 好一招以退为进! 九夫人知道无论如何疏影苑有白影一事都洗脱不清,如此她便干脆顺着卿如晤的话,说那疏影苑真的有东西。 这样一来,卿如晤也不好再用疏影苑进男人这个说辞,去打卿如钰的脸。 可是,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你们? 卿如晤眨了眨眼睛,道:“祖母,父亲,如晤同意九姨娘的提议,去请高僧前来做法,否则让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从疏影苑跑到其它院子,那就不好了!” “顺道也让高僧给四妹看看,许是四妹今年犯了什么忌讳,所以才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进院子,只有找到事发的源头,才能从根本上解决。” 卿如晤这话,实在暗指卿如钰不详。 众人听了,看向卿如钰的眼神,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九夫人面色一变,道:“大小姐,您是说四小姐引了不干净的东西?” 卿如晤笑道:“九姨娘,你别误会,实在是因为偌大的相府只有四妹院子有东西,所以我才做此的猜测。” 她看向丁姨娘,带着关怀地道:“毕竟,相府最近有了喜事,可不能让邪祟伤了丁姨娘腹中的弟弟。” 丁姨娘闻言,惊悸地道:“姨母,大小姐说得有道理。不止是妾身这腹中的孩儿,姨母和老爷都是金尊玉贵之人,绝不能让不干净的东西折了福气。” 言下之意就是她卿如钰可能克天克地克全家,还是小心为妙。 九夫人简直怒不可遏,握紧双拳,身子剧烈颤抖。 可是她百口莫辩,有口难言。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他们母子三人脸色青白转换,忍不住勾唇一笑。 简直大快人心!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老夫人轻轻启齿:“事情我自有安排,下去吧!别碍着我们吃饭。” 九夫人满心怨毒,却是不敢不从,依言退了出去。 卿如钰狠狠地剜了卿如晤一眼,这才举步跟上九夫人。 “好了,吃饭。” 老夫人说了一句,便有丫鬟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很快就摆满一桌子。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方才的事仿佛从未有过,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着晚宴。 九夫人回到房里,反手一巴掌甩在夏青脸上,气急败坏地道:“都怪你这小蹄子,她含香苑有孕就有孕,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若不是你多嘴,我也不会舔着脸去求老夫人,今日害得我出了如此大的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又甩了夏青一巴掌,生生打歪了她半边脸。 秋实缩足不前,不敢上前劝解。 王妈妈连忙上前,拉住她再度高高扬起的手臂,劝道:“夫人,息怒啊!” 九夫人霍然回身,眼里怒火熊熊:“你叫我如何冷静?!丁辛夷害我腹中孩儿,如今她却有了,你叫我如何能冷静?!” “那个老东西可是说过,一旦丁辛夷生下孩子,就扶她当相府的主母,眼看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我怎么还能坐的住?!” “还有那个卿如晤!没有一日不跟我作对!这两个贱人,我定要她们生不如死!” 王妈妈耐心听她说完,这才道:“夫人,生气也无济于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着怎样才能扳倒她们。” 九夫人的怒意终于消退了些。 “卿如晤为老夫人挡了一箭,现在老夫人把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就连老爷也拿她无可奈何,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妈妈道:“夫人,眼下可不正有一个好机会吗?” 九夫人问道:“什么机会?” 第120章 花树堆雪 王妈妈道:“老夫人不是说,她会请高僧来做法么?何不借此一事,让含香苑和霁月阁斗起来呢!” 九夫人嘴角上扬,一抹狠戾浮现在她脸上:“你赶紧去筹备筹备!” 王妈妈点头应是。 九夫人淡淡地看了夏青一眼,竟变得和颜悦色,她对夏青招了招手,道:“夏青,过来。” 夏青只觉得九夫人的笑让人毛骨悚然,她捂着脸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小心地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九夫人目光一闪,拉起她的手道:“夏青,你来我的院里不过三年,却能一跃成为我身边的大丫头,你可知为何?” 夏青吓了一跳,砰地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道:“夫人,奴婢不知。” “傻孩子,我欣赏你,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永远都不会满足于现状,”九夫人将她扶起来,温柔地道,“你有野心有相貌,又有豁出一切的决心,难道你想一辈子做奴才吗?” 夏青越发惶恐,连忙退后一步,信誓旦旦地道:“夫人,夏青对老爷绝无非分之想!” 九夫人笑了笑:“傻孩子,你想什么呢?你如花似玉的年纪,跟了老爷且不可惜?” 夏青抬眸疑惑地看着她。 九夫人别有深意地道:“只要你帮我做成一件事,我便寻个机会,把你调到大少爷的院子里。” 夏青紧紧攥了攥拳头,终于被日后的荣华富贵所惑,她情难自制地道:“夫人,您想让夏青做什么?” 九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春华有个表哥,在暮梧居当值,自春华失踪后一直都在打探她的消息,我要你去告诉他,春华已经遭了大小姐的毒手,并且想办法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我要用他对付大小姐!”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走漏风声,若是办成,我说到做到,答应你的决不食言。” 夏青疑惑道:“夫人准备怎么做?” 九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她道:“老夫人护得紧,我们很难扳倒她,但她若是诅咒父亲,残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到时老夫人也保不住她。” 夏青脸上闪过阴毒:“夫人,怎样才能让她诅咒老爷呢?” 九夫人道:“这就是我要将春华的表哥收归己用的原因,他不是在暮梧居当值么?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若是在老爷那动点手脚,肯定极为方便。” 夏青笑了,红肿的脸颊抖了抖,脸上露出一个狠毒的笑意。 对不起了,大小姐,你注定要成为我当上相府主子的垫脚石。 这日,京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 卿如晤让杜若准备了个暖炉,然后抱着暖炉站在廊下赏雪。 今日她穿了件红色的下裙,上身搭了件颜色稍浅的袄子,披着一张白狐大氅,红色的带子在脖子上系成一个灵巧的结,衬得她的脸,就如鬼魅精灵般艳绝人寰。 顾妈妈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抖了抖裙角的雪,笑道:“大小姐,老夫人说淑清苑已经修缮完毕,您若是想回去,明天是个好日子,正好可以搬回去。” 卿如晤笑道:“多谢顾妈妈告知,晚点我就去向祖母谢恩。” 顾妈妈一脸讨好地道:“哎哟,大小姐您客气了!” “老夫人疼爱大小姐,亲自督促刘管事将淑清苑重新布置了一番,以前那些摆件东西虽然毁了,但老夫人又命刘管事特意去定制新的,保准跟小姐您之前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卿如晤点点头,一旁的荷风走上前,将一个红包递到顾妈妈手里,笑着道:“顾妈妈,这段时间以来,您帮着小姐忙前忙后的,辛苦了!这是我们小姐特意为您准备的。” “这怎么使得?”顾妈妈一边接过红包摸了摸,一边不好意思地道,“让大小姐破费了!” 荷风拍了拍她的手:“使得,使得,还请顾妈妈日后继续与小姐守望相助。” 顾妈妈捏着厚厚的红包,喜逐颜开,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小姐,一出手就五百两银子,会不会养刁了这老奴才?”竹露在一旁道。 卿如晤摇摇头,笑道:“顾妈妈这段时间为我和怀璧出了不少力,若是不给她尝点甜头,时间一久,她免不了心生怨怼,到时候再倒向其它院子,那就不好办了!” 竹露愤愤道:“这老东西,小姐何必畏惧她?若是她敢背叛小姐,奴婢剁了她喂狗。” 卿如晤伸出手指,戳了戳竹露的脑袋,佯装不悦地道:“整天喊打喊杀的,成什么样子?你以为你家小姐会怕了她么?!我只是觉得她儿子不错,若是能收为己用,必定是个极好的帮手。” 竹露撇撇嘴道:“陆锦书那酸腐秀才对老爷忠心耿耿,要想拉拢他难如登天,小姐您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卿如晤莞尔,别有深意地道:“这事谁也说不准,我听说那陆锦书还没有婚配,不知会不会便宜我们的竹露。” 竹露脸腾地红了起来,旋即跺了跺脚,恼羞成怒地道:“小姐您打趣奴婢!奴婢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卿如晤叹了口气,前世荷风和竹露这两个丫头为她出生入死,但死的时候都没有个归宿,如今重活一次,她便一直想着为她们找个好人家。 活泼跳脱的竹露,冷静沉稳的陆锦书。 堪称绝配。 而且陆锦书这人学识渊博,做事沉着稳重,若是得遇机缘,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卿如晤左看右看,都觉得满意。 可惜前世她含冤而死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名不经传的长随。今生若有机会,她倒是想帮他一把。 卿如晤伸出手,揭过一片悠悠飘落的雪花。那雪一触及她的手,便化作一点水滴,冰冰冷冷的,直接透到心里去。 正在这时,荷风回来了,棉袄披风上落着些许积雪,她抖了抖披风,反而掀起一阵寒意,又将她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卿如晤连忙将手中的暖炉递了过去,与她一起进了屋。 竹露将门一关,屋内被炭火烘得暖洋洋的,荷风立刻解下披风道:“小姐,奴婢去淑清院看了,整个屋子焕然一新,布置得尤为精致华美,小姐您要是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卿如晤笑道:“屋子美不美倒是没有关系,只要住着舒适就行,不过这是祖母一番关怀,我可不能拂了祖母的美意,你吩咐下去,明儿所有人都要高高兴兴地搬回淑清院,若是敢愁眉苦脸,我扣她半年月钱!” 荷风连忙应是。 盆中炭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映着众人脸上一片红光。 荷风灵光一闪,忙道:“小姐,淑清苑种的那几株红梅都开了,雪落在上面,好看极了!” 红梅? 卿如晤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片花树堆雪、玉洁冰清的盛景。 她心血来潮,吩咐道:“荷风,你去找两只空瓦罐,竹露,你叫杜若再灌几只汤婆子,我们去采梅花上的积雪,待会儿带去长青堂泡茶给祖母喝。” 两个小丫头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准备妥当。 卿如晤心情激荡,抱了只暖炉,领着荷风和竹露,兴冲冲地去了淑清苑。 卿如晤来到淑清苑之时,荷风的脚印已被新雪覆盖,几株红梅傲然挺立在院中。 霜雪素艳,枝头着红。 仿佛一块洁白无瑕的玉圭里,洒着星星点点的红髄。 卿如晤心情舒爽,快步走到梅树前,亲手压下一枝红梅,然后叫荷风拿来罐子,将花瓣上的雪抖落在罐子之中。 忙活了好一会儿,竟不觉得冷。 两只瓦罐已经装满,卿如晤吩咐竹露和荷风道:“竹露,荷风,你们且将这两只罐子雪送回淑清苑,然后再找几只空罐子来,我们多采些,埋在土里待明年开春后用。” 荷风担忧地劝道:“小姐,天气森寒,小心冻坏了身子,我们明日再采吧!” 卿如晤难得来了兴致,不想这么早回去,闻言她摇摇头,语气坚决:“你们且按我说的做,若是等到明日,雪不一定还会下。” 荷风和竹露晓得卿如晤说一不二的脾气,只好抱着瓦罐回了霁月阁。 卿如晤左顾右盼,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于是放下暖炉,抓着树枝往上爬。 爬到梅树之上,她伸手去够枝头那一朵开得正盛的花枝,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雪地有些异样。 第121章 压胜之术 卿如晤凝神看去,却是看不太清楚,只好挪一挪身子,以便看得清晰些。 “刺啦!”一声,卿如晤一不小心脚底一滑,整个人猛地就跌了下去。 四周天旋地转,正当卿如晤以为就要撞得头破血流之时,黑影一闪,她便落入了一个怀抱中,却被那人坚硬的胸膛撞得脸颊生疼。 慌乱中抬眸,确实一张俊朗的面庞,五官深刻,如不可见底的深渊。 “太子殿下?”卿如晤吓了一跳,连忙从他的怀中跳出来,捂着脸不好意思地道,“您是有神通么?每次我要跌倒的时候,您一接一个准。” 长孙曌轻哼一声:“卿如晤,你好没良心!几月未见,我对你没有一日不牵肠挂肚,而你倒好,整日看雪赏花,过得逍遥恣意,好不快活!” 卿如晤后退一步,与长孙曌保持安全的距离:“殿下言重了,如晤不值得殿下挂心,殿下若有闲暇,不妨约上几个人围炉而坐,烫口烧酒闲话几句。” 言下之意是,闲着没事可以找事做,不要去想她。 长孙曌上前一步,与卿如晤几乎是贴身而立,身上银狐大氅的毛,甚至拂过她的脸庞。 他低下头,声音如醇厚的酒:“卿如晤,你以为这样就能甩开我么?你休想!” 卿如晤后退,他穷追不舍。 “别以为你对我不理不睬狠心绝情,我就会放手成全你和顾昀暄!” “从今日起,你若敢见顾昀暄一次,我便缠你一次!你若敢和他眉来眼去眉目传情,我就在深夜的时候跑到你床前紧紧地盯着你!” 卿如晤抬起头,一张冰雪般洁白的脸上染着微微的红晕:“长孙曌,你无……” “无耻是吧!不要脸是吧!”长孙曌府下身,鼻尖几乎要贴到卿如晤脸上,“你还真说对了!” 卿如晤扭过头不去看他,脸颊越来越红:“太子殿下,请自重。”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想来想去,就是觉得之前脸皮不够厚,这才让你有逃脱的机会。” 长孙曌双手抱在胸前,深深地看着卿如晤:“但是,卿如晤,现在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到他如此霸道无理的宣言,卿如晤心底忽地潮湿起来。 然而,已经坚持这么久了,绝对不能功败垂成。 卿如晤咬咬唇,将那些雀跃到无处安放的情绪甩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抬眸认真地看着他,脸色平静如水,清亮的双眼里无悲无喜:“殿下,我的侍女要来了,您请回吧!” 说完,卿如晤礼貌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低着头不去看他。 长孙曌猛地抓住她的手臂,逼迫她望向自己,惊慌中带着些许恳请:“如晤,以前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让你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如果有,我会改。” 顿了顿,长孙曌又扯到顾昀暄 身上:“还是说那顾昀暄用了几只萤火虫就骗走了你的心?如果是那样,我可以给你天下所有的萤火虫。” 卿如晤觉得喉咙发堵,连呼吸都沉重起来,她狠下心肠,道:“殿下,天下诸般事,唯有感情不可强求,不是您的问题,也不是顾大哥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卿如晤再度望向他,一字一句地道:“殿下,之前我靠近你,不过是想利用你的权势名声解除我的困境,现在祖母待我极好,没有你我也可以安然无恙地在相府生活,所以殿下,我不需要你了!” 长孙曌紧紧地盯着她,可见喉结在滚动,似乎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就要喷薄而出。 然而到了最后,都被他克制住。 他一直都是那样内敛的一个人。 就算短暂的失态,也只是暂时,片刻过后,他的神色又会回归平静,猛烈的暴风雨,在他脸上也仅能掀起一丝涟漪。 “卿如晤,此生你都休想逃离我!” 他再度深深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然后腾空掠起,惊鸿般消失在阴霾的天色下。 卿如晤望向他消失的方向,良久,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长孙曌一向无欲无求,胸怀宽大到可以包容一切,却又执拗到这点事都无法看破。 卿如晤知道,只要她一日未嫁,他便绝不会放手。 此生,她真的能做到和他毫无瓜葛吗? 荷风和竹露回来时,见卿如晤神色端凝地站在那里,连忙异口同声问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卿如晤的思绪骤然被拉回,她面色凝重地道:“有异常,把罐子放下,竹露,你去守着,确保没有任何人接近,荷风,随我来。” 竹露依言,掠上屋顶,一脸戒备地盯着周围。 卿如晤将荷风领到方才在梅树上看到的地方,指着那块雪地道:“荷风,你可有发现异常?” 荷风凝神看去,只见那块空地的雪化得异常快,四周都覆着蓬松厚实的一层,然而这个地方竟可看到黑褐色的土壤。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卿如晤答道:“淑清苑有地龙,这土恐怕被动过,所以这里的雪才化得如此之快,你却找个东西挖开看看。” 荷风找来一根棍子,挖了许久,果真挖出了个东西。 那是一只黑色的坛子,盖上是一个狰狞可怕的鬼头。 荷风吓了一跳:“小姐,这是什么?” 卿如晤掏出帕子包在盖子上,轻轻揭开盖子一看,登时吓得丢掉手中的盖子。 荷风十分好奇,想伸头去看,却被卿如晤捂住了眼睛。 “别看!” 卿如晤的语气十分严厉,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荷风见她这般反应,也不敢贸然去看,疑惑地道:“小姐,怎么了?” 卿如晤眉头一皱,面色越发白得可怕:“去!把竹露叫下来,让她找惊鸿和鹄影。” 荷风见卿如晤神色凝重,不敢怠慢,立即去将竹露叫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身黑衣的惊鸿和鹄影也来到了院中,卿如晤扭头吩咐道:“荷风,竹露,你们仔细把着门。” 荷风和竹露对视一眼,连忙躬身退下。 卿如晤指着坛子,表情严肃地道:“这东西你们可敢处理?” 惊鸿和鹄影凝眸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几乎忍不住要干呕出来。 从形状可辩出那是一个被掏空腹腔的婴儿,正泡在一种奇怪的液体里,液体无色无味,微微泛着黄。 惊鸿和鹄影齐声道:“小姐,属下们可以处理,但这是……” “这是压胜之法,乃是南疆一带的邪术,我看过几本杂记,其中《南疆诡术》就有记载,书中将此东西写得甚是玄乎,不知道是否真有害人的效用。” “如果埋东西的人真按照书中的方法来做,这院子里至少还有两个同样的坛子,你们去把把这些东西挨个找出来处理干净。” 惊鸿和鹄影不敢怠慢,立刻着手处理。 卿如晤捡起方才荷风用来挖洞的树枝,又在埋着坛子的地方掏了掏,果然掏出一个黄纸包。 她打开黄纸一看,竟是些奇形怪状的符咒,以及一些生辰八字,但是她只识得其中一个是卿彧的。 看来有人是想要让她背上弑父的罪名。 用压胜之法诅咒父亲,所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送上公堂就只有凌迟处死这样一个结果。 卿如晤双眼眯着,手紧紧地攥住,不由将黄纸包揉成团。 处理完这些腌臜的东西后,卿如晤去长青堂向老夫人谢恩,恰巧遇到丁姨娘正陪老夫人坐着,脸色有些发白。 “丁姨娘脸色不太好,可是害喜害得厉害?”卿如晤解开披风,边走向老夫人,边关切地问道。 第122章 开门放狗 丁姨娘其实很不耐烦和她讲话,但碍于老夫人在一旁,只得耐着性子回答道:“多谢大小姐关心,妾身并无大碍。” 卿如晤笑了笑:“姨娘怎么跟我这般生份,从前的事我都不计较,姨娘你就别太在意了,否则每天于心不安,更是不利于养胎。” 卿如晤的话,表面上是在关心,实则是警告丁姨娘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她之前干的那些好事,卿如晤都记着呢! 丁姨娘面色一变,然后僵硬地道:“大小姐仁慈,是妾身多虑了。” 卿如晤点了点头,坐到老夫人身边,方才还端庄矜持,一坐下就瘫在老夫人身上,抱着她的手道:“祖母,谢谢您命人将淑清苑布置得这般漂亮,孙女很是喜欢,巴不得今天就是吉日,这样就可以搬进去了。” 老夫人眼睛一亮,和蔼地道:“果真?没故意说假话哄祖母开心?” 卿如晤嘟着嘴,撒娇道:“祖母您好坏,都不相信孙女。” 老夫人戳了戳卿如晤的脑袋,忍不住笑道:“你这磨人的鬼灵精,一天天的不知道干点正事,整日只知道哄我这老婆子高兴。” 卿如晤吐了吐舌头,又重新依偎在老夫人的手臂上。 “祖母,方才孙女去淑清苑采集了几罐红梅花瓣上的雪,我都让荷风抱过来了,祖母待会儿便可以尝到这初雪泡的茶。” 卿如晤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丁姨娘,发现她的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外,并没有其它异常。 想来淑清苑那些脏东西,并不是她所为。 老夫人握着卿如晤的手,笑意关也关不住:“晤丫头,你一直是个贴心懂事的好孩子。” 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将丁姨娘晾在一边。 丁姨娘藏在袖中的手指绞紧,脸色难看至极。 从前在老夫人心里最重要的人本来是她,如今这风头尽让卿如晤占了,她简直恨得要死!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得她十分难受,忍不住“哇”的干呕几声。 老夫人皱了皱眉,但还是关心地道:“你这害喜,倒是比寻常人严重得多。” 丁姨娘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受宠若惊地道:“多谢姨母关怀。” “妾身不曾生养过,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常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叫妾身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但是近几日,妾身害喜愈发厉害,吃不好也睡不着,到了老夫人这才好了些。”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会让徐大夫每日都去给你问平安脉,你自己也要注意着点,身子最是要紧。” 丁姨娘眼里泪光闪烁,哽咽着“嗯”的一声。 卿如晤将手往火炉上烘了烘,笑盈盈地道:“祖母年纪大了,不方便亲自照顾姨娘,我又没生养过,纵是心有余也力不足。” 就算卿如晤愿意纡尊降贵地照顾她,她也承受不起。 闻言,丁姨娘立即回道:“多谢大小姐关心,许是妾身体质弱的缘故,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 “祖母,不如让二姨娘和四姨娘去照料丁姨娘,有她们照顾着,兴许丁姨娘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卿如晤眨了眨眼睛,提议道。 老夫人有些为难地道:“年关将近,老二和老四忙着置办年货和迎来送往的礼品,只怕抽不开身。” 卿如晤想了想,道:“祖母,既是二姨娘和四姨娘不得空,不如就解了九姨娘的禁足,让她照顾丁姨娘吧?” 老夫人立刻摇头,坚决不允:“一想到她们母子三人做出的那些缺德事,我就怒气难平,实在不想将她们放出来。” 卿如晤温声劝道:“祖母,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您何必耿耿于怀?父亲心疼九姨娘他们,您若是一直关着,只怕时间久了,父亲也会对您生出怨怼,有损母子间的情分。” “倒不如您就开个恩,这样不仅能让父亲感念您的好,就连九姨娘她们,也会铭记您的恩德,日后不会再犯。” 丁姨娘眼珠一转,道:“姨母,妾身无事,请不要为妾身为难。” 卿如晤笑道:“九姨娘一举得俩,怀胎一事她经验丰富,要是九姨娘能照顾你,那是别人都求不来的体面与福气。” 丁姨娘想了想,觉得高高在上的九夫人能照料她养胎,一定是件很爽的事,于是她便垂下头不再说话。 老夫人沉吟了许久,这才道:“但是王氏此人做事没轻没重的,只怕……” 卿如晤立即劝道:“祖母,正因九姨娘做事没轻没重的,才更应该让她去照料丁姨娘,若是丁姨娘出事,她第一个便跑不掉,这样反而安全。” 老夫人道:“晤丫头说得有道理,藏在背后放冷枪容易,但在明面上动手难,若是让她去照料辛夷,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想做什么坏事的时候也就会投鼠忌器。” “就按晤丫头说的办。”老夫人吩咐顾妈妈道,“将他们母子三人都放出来,并告诉王氏明天开始,每日须亲自去含香苑照顾辛夷的胎。” 顾妈妈点头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喝了几杯雪水煮的茶,又和老夫人说会儿话后,卿如晤这才起身告辞。 丁姨娘也没有多呆,与卿如晤一前一后出了长青堂。 “大小姐!”卿如晤走着走着,便听到丁姨娘的声音。 卿如晤转过身,见丁姨娘被棉红扶着,正小心翼翼地往她这边走来。 “丁姨娘,有什么事吗?”待丁姨娘走到跟前,卿如晤问道。 丁姨娘将棉红挥退,这才小声地道:“大小姐,为何要让永乐斋那位出来。” 卿如晤笑了笑,道:“丁姨娘,疯狗栓在黑暗之中,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让人觉得安心?” 丁姨娘恍然大悟,道:“妾身明白了,多谢大小姐提醒。”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道:“不过姨娘,疯狗逼急了是会咬人的,您可要掌握好尺度,别到时候训狗不成反被咬一口,那就糟了!” 卿如晤这是在提醒她,虽然九夫人被叫去给她安胎,表面上是送上门给她拿捏的,但在磨搓九夫人的时候要把握好度,免得过犹不及,产生了反效果。 丁姨娘点点头,笑道:“谢大小姐!” 卿如晤不再理她,领着荷风和竹露回了霁月阁。 第123章 探望姨娘 回到霁月阁,杜若早已领着一众丫头将一切收拾妥当,现在正在屋里等着向卿如晤汇报。 朝瑾也是麻利的,见卿如晤回来,连忙端上一盆热水给卿如晤暖手。 而红英则熬了锅热汤,正煨在火炉边,等着卿如晤回来喝。 卿如晤将披风取下挂在屏风旁的架子上,又用朝瑾打来的热水泡了泡手,这才接过红英做的汤喝下。 然后道:“天气愈发冷了,以后小厨房的汤多做些,给院子里的人每个分上一碗,大家喝了手脚也能暖和点,干活才有力气。” 红英有些为难地道:“小姐,您喝的汤都是用上好的燕窝,或者名贵的药材熬制而成,若是院子里每人分上一碗,只怕有些奢侈。” 卿如晤笑道:“众人大冷天的还当差,十分不容易,既是为我辛苦办事,我便不会亏待大家,材料完了只管去采买,月例银子不够就让杜若从私库里拿,该花就花,不要节省。” 众人欣喜不已,连忙笑着行礼谢恩。 卿如晤摆摆手,又道:“中公送来的过冬衣物都不够保暖,朝瑾你负责将院里众人的尺寸量一量,然后着人去给每人置办两套保暖的新衣裳,不要吝啬花钱。” “另外,除了中公给的月钱外,从私库里再支一倍发给院里的人,眼下天气寒冷,大家都有家人要照顾,少不得要用钱。杜若,这事交给你来办。” 两个大丫头,三个二丫头喜逐颜开,又是好一顿感激。 卿如晤觉得她们聒噪,便赶她们回去歇着,只留下竹露还有荷风。 卿如晤涨了月钱,还给众人添置新衣,荷风虽然心里高兴,但还是有些担忧地道:“小姐,这样做会不会太引人注目?” 卿如晤笑道:“人心若是得不到满足,便会觉得空虚,空虚久了,就会生出邪念。” “我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告诉大家,若是忠心于我,我绝不亏待,而且也是为了填满大家的欲壑,让大家安分守己地为我做事,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荷风笑道:“还是小姐想得长远。” 卿如晤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忠心于我,她们都是新来的,比不得你们,所以才要费尽心思地拉拢,免得到时候后院起火,自家人打自家人。” 荷风默然。 窗户“笃笃笃”地响了几声,旋即丢进一张纸条,竹露看了看,然后回到卿如晤的身边小声地道:“二少爷院子里没有异样,请小姐放心。” 卿如晤松了口气,低下头没有说话,似在思考着重大问题。 荷风张了张口,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坛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卿如晤眉头一皱,有些心有余悸地道:“动物的尸体,很恶心,所以没让你们看。” 思来想去,卿如晤还是决定不告诉她, 荷风有些不相信,但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得扯开了话题。 主仆三人说了会儿话后,卿如晤进了里间休息,荷风和竹露一如既往地睡在外屋的榻上。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一个黑影摸进了淑清苑,用棍子在院子里的三个地方捅了捅,确认捅到东西,这才出了淑清苑。 又过了几日,大雪还是没有歇止,京城鳞次栉比的建筑,都被埋在厚厚的雪下。 今日相府施粥,很多人都被临时遣去帮忙,平日热闹非凡的相府,也在这严冷的寒冬敛住声息。 搬回淑清苑已有几日,老夫人特地吩咐不用去长青堂请安,所以她竟裹着毯子向着火,在屋里一呆就是几日。 这日,卿如晤唤来朝槿为她梳洗,荷风在一旁道:“小姐,外头冷着呢!要不就别出去了!” 卿如晤用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脸,笑道:“听说丁姨娘孕中百般不适,我作为晚辈,也该去看看。” 竹露冷哼一声:“小姐,您怎么这般好脾气,那含香苑恨不得把我们生吞活剥了,您怎么还凑过去看她冷脸?” 卿如晤挑眉,笑道:“谁说我要去看她了?” 竹露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姐,这种好事,必须带上我。” 卿如晤瞪了她一眼,然后道:“荷风,我书桌上放了一本书,我看着挺好的,待会儿记得带上,丁姨娘孕中无聊,也许会喜欢看。” 荷风低声应是。 京城的天气当真寒冷,才从淑清苑走到含香苑,卿如晤的发梢竟结了冰花。 到了含香苑,卿如晤抖去一身碎雪,又换上荷风带着备用的鞋,这才走了进去。 丁姨娘病恹恹的躺在榻上,九夫人坐在榻前,身体端得笔直。 榻前放了几个火炉,碳火烧得正旺,烘得屋内暖洋洋的。 “姨娘,几日不见,怎么还不见好转?”卿如晤随口问了一句,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九夫人对面,伸手去烤火。 丁姨娘见卿如晤来,微微有些诧异:“大小姐,天气这般冷,您怎么来了?” 卿如晤笑道:“我挂心姨娘的身体,还有姨娘肚子里的弟弟,总要来看过才能放心。” 丁姨娘虚弱一笑:“多谢大小姐惦念,妾身这几日,也不知怎的,一直觉得头晕想吐,整日都没个精神。”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一眼九夫人,状若无意地道:“听闻九姨娘日夜侍奉在姨娘榻前,姨娘理应好转才是,怎么还会这样?大夫可有看过?” 妾室对正室,丫鬟对主子才用“侍奉” 卿如晤戳人心肝,从来不留情面。 九夫人面色一变,有些愠怒地道:“大小姐此言差矣,老夫人叫妾身来照料妹妹身体,怎么到您嘴里却说成了‘侍奉’。” 卿如晤连忙一脸愧疚地道:“哎呀!你看我这嘴,听风就是雨,方才来的路上听到丫鬟在咬耳朵,说九姨娘您恪守规矩,最是懂礼不过,每日尽心伺候未来的主母,堪为相府的典范楷模,所以我一时竟改不了口,真是该死。” 趁她病要她命,卿如晤又毫不留情地补了几刀。 “大小姐,拐弯抹角含沙射影都不是什么好习惯,我看大小姐还是改了吧!”九夫人几乎是咬着牙道。 卿如晤细心看去,可见九夫人气得发抖,但她却在极力克制。 卿如晤丝毫不在意她的回击,轻描淡写地道:“九姨娘说的是,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说你‘伺候’人这种话。” “毕竟我母亲在世时,都不曾喝过你的一杯请安茶,这话说出来,我也觉得亏心。” “伺候”二字,卿如晤加重语气说出来。 九夫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卿如晤,双目简直能淬出毒来:“大小姐,你分明就是有意针对!” 卿如晤冷冷一笑:“笑话!我针对你什么?说你没给我母亲端过一天请安茶,是我存心捏造污蔑你的么?” 九夫人怒不可遏,恨不得撕烂卿如晤那张嘴,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丁姨娘目光一闪,在一旁虚弱地开口道:“姐姐不用担心,妹妹以后肯定不会让您晨昏定省的。” 此言一出,九夫人强压着的怒火终于破功,她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妹妹,这离生产还有几个月呢!也不怕折了孩子的福气。” 言下之意就是生不生得出来还不一定,先别把话说得太满。 丁姨娘面色一僵,然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不管怎么说,妹妹从一开始就有那个福气和机会,也不在乎等上几个月,倒是姐姐,等上一辈子也无济于事。” 九夫人面色冰冷地道:“这可说不好,毕竟老爷疼我要比妹妹多一点。” 第124章 深夜访客 丁姨娘不以为意地道:“姐姐,纵使老爷最疼你,你也只是个‘宠妾’,儿女也永远是庶子庶女,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九夫人被戳中痛处,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见九夫人竟然没有暴走,忍不住诧异地挑起眉头。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就不用浪费时间。 卿如晤向荷风使了个眼色,荷风立即往她手里递来一本书。 卿如晤接到手里,笑着道:“两位姨娘,我最近正在看医书,发现药理知识十分有趣,有些寻常的草竟是救命圣药,而有些却是浑身带毒,我觉得十分神奇,便忍不住拿来与二位分享。” “二位姨娘若得空,可以看一看,一来可以打发时间增长见识,二来说不定还能找出对安胎有用的药草,这样丁姨娘也不用再忍受这害喜的折磨。” 说完,卿如晤将书递到九夫人手中,然后起身道:“二位姨娘,天气冷得很,我也越发懒惰困倦,现下觉得困得不得了,这就回去补个觉,就不陪二位了,告辞。” 说完,卿如晤任荷风披上披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待卿如晤走后,丁姨娘懒懒地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道:“姐姐,妹妹实在困顿乏累,就劳烦你帮妹妹看一下,是否真的有对安胎有奇效的药。” 说完,便不再出声。 九夫人打开书本,目光却放到丁姨娘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一双清冷的眼里,闪过怨毒。 回到淑清苑,主仆三人围炉而坐,荷风忍不住道:“小姐,这九姨娘今日好生奇怪。” “哦?”卿如晤问道,“哪里奇怪?” 荷风想了想,答道:“今天她也太好脾气了些!” 卿如晤淡淡道:“人有所求,就会放低姿态,所求越多,姿态越低。九姨娘如此伏小做低,隐忍克制,想必一定有不得了的理由让她一定要这样做。” “小姐是说丁姨娘的胎?”竹露惊道,“可是丁姨娘的胎是她照顾的,她怎么敢动手脚?” 卿如晤冷哼一声:“人心不足,有些人被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住双眼,什么事做不出来。” 荷风插嘴道:“那小姐打算怎么办?” 卿如晤讳莫如深地道:“那得看丁姨娘能不能领悟我给她的提示,若是领悟不了,被九姨娘害了也是她活该!” 是夜。 卿如晤睡得格外晚,刚刚躺下不久,便有人轻轻敲门。 “大小姐,是我。” 卿如晤凝神一听,便丁姨娘的声音便清晰地传来。 竹露早已惊醒,抽出利剑警惕地看着门外。 “竹露,开门让她进来。”卿如晤淡淡吩咐。 竹露打开门,丁姨娘便猛地蹿进来,跪到卿如晤面前,涕泗横流地道:“大小姐,请你救救妾身。” 卿如晤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看向了竹露,见竹露摇摇头,表示没有人跟来,她这才道:“荷风,给丁姨娘个暖炉,让她暖暖手。” 荷风将暖炉递给丁姨娘,她接过暖炉后,这才稍微缓了过来,人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丁姨娘,你身怀六甲,却在大半夜闯到我的房里,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我如何担待得起?” 丁姨娘的面色在熹微的烛火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却信誓旦旦地道:“大小姐,我是带着诚意来的,绝不会做出伤害您的事。” 卿如晤不为所动:“丁姨娘,你的诚意在我眼中毫无价值,请把你的来意说出来,否则只好请你回去了。” 丁姨娘眨了眨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大小姐,今日您送书给妾身,想必就已经料到妾身会来找您。” “妾身就开门见山直说了。”丁姨娘擦干眼泪道,“敢问大小姐,妾身这害喜的症状是否另有隐情?” 卿如晤坐直身子,笑意吟吟地看着丁姨娘道:“丁姨娘,你腹中的胎儿已满三个月,按理来说不该害喜如此严重,大夫想尽办法,给你换了许多药方,什么贵重的药材都用了,不但没有起色,反而越发严重,你可知为何?” 丁姨娘诚恳地答道:“不知。” 卿如晤勾唇:“那日在长青堂,我便留意到你印堂和嘴唇隐隐发黑,加上今日我去看你时,你虚弱的样子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丁姨娘惊恐地问道。 卿如晤淡淡地道:“你根本不是害喜,而是中了毒。” “中毒?怎么会?”丁姨娘十分震惊,也更疑惑,“若是中毒,为什么大夫检查不出来?那徐大夫是姨母的人,总不能被人收买了吧!” “这倒不至于。”卿如晤道,“因为毒素不是被你吃进去的,所以大夫就算怀疑,也查不出来。” 丁姨娘仍是不解:“姨母每日都会派人来排查妾身屋里的东西,大到家具摆什,小到发簪步摇,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 卿如晤挑眉问道:“你确定全部都仔细检查过么?” 丁姨娘不假思索地道:“除了火炉,的确都有检查过。” 卿如晤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丁姨娘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对,火盆,我怎么没想到?” 说完,丁姨娘又陷入了困惑之中:“自妾身有孕后,含香苑便再也没有点过香,那毒到底是怎样下的呢?” 卿如晤懒得听她作出各种猜想,单刀直入地道:“丁姨娘,南方的森林里有一种树叫‘毒箭木’,只生长于山川大泽之中,其浑身是毒,更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若是不小心碰到它划破了手,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无用。” “但如果将它烧成木炭,毒性便会减弱很多,若是经常烤这种木炭烧出的火,毒性便会在体内积累,时间久了,便可杀人于无形。” “木炭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基本上没有人会怀疑到那之上,且碳火无色无味,极其不易被发现,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查出来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若非那日你在老夫人那里随口提了一句,说每次都是到老夫人屋里才好一点,我也想不到这上头。” 丁姨娘听完,目露惊恐地道:“那为何她天天闻都没有事?!” 卿如晤笑道:“她又没有怀孕,身子比你健壮,短时间自然看不出什么,但是如果时间长了,她自己也会有损伤。” “不过损伤最大的还是你,你怀着身孕每天吸点毒素,等到身体虚弱到一定地步,孩子便难以保住,到时候大夫查不出所以然,只会说是你身子骨弱留不住孩子……” 丁姨娘捏紧双拳,长长的睫上还挂着泪珠:“王氏好狠的心,为了害我腹中孩儿,她竟不惜用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办法,她也不怕毒死她!” 卿如晤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说道:“丁姨娘,该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请回吧!” 丁姨娘惊疑不定地道:“大小姐将妾身引到这里,难道不是要跟妾身合作,一起反击对付我们的人?” 卿如晤笑意变得很深,她朱唇轻启:“丁姨娘,你要搞清情况,人家对付的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姨娘面色一僵:“那小姐为何要告知妾身这件事?” 卿如晤继续笑着道:“丁姨娘,你腹中怀着的,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我再狠毒,也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更不会见死不救。” “丁姨娘,九姨娘既然若无其事地陪着你吸毒烟,要么她对此事一无所知,要么她很快就会有动作,所以才不得不暂时忍受。 “无论是哪条,都要靠姨娘你自己去证实,我言尽于此,竹露,送客。” 丁姨娘还想说什么,却被卿如晤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一刻也不敢多呆,只好步履虚浮地离开了。 丁姨娘走后,荷风恼怒道:“这丁姨娘真是狼心狗肺,小姐您好心帮她,事到如今她竟还敢打着撺掇小姐对付九姨娘,她自己坐享其成的主意,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第125章 十恶不赦一 荷风向来沉稳,很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可见丁姨娘有多过分。 今日她打着送医书的名义,借此告诉丁姨娘她害喜一事另有蹊跷,想必丁姨娘早已领悟了她的意思,却还在深夜跑到淑清苑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怜兮兮地求她出手。 可不是想让她和九夫人斗起来,她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么? 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卿如晤勾唇笑道:“荷风,明日你借着收东西的名义,亲自带着信得过的人回霁月阁一趟,仔细检查霁月阁有没有被人动了手脚,若有任何异样,先禀了我,由我定夺。” 荷风点头应是。 竹露刚好走了进来,小声地道:“小姐,奴婢已将丁姨娘毫发无损地送回了含香苑,并未惊动任何人,沿路也没有人在监视。” 卿如晤赞许地道:“做得好,竹露你愈发细心了!” 竹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竹露跟着小姐,耳濡目染之下,学会几招也不足为奇。” “行了!别拍马屁了!”卿如晤瞪了她一眼,“去告诉惊鸿和鹄影,让他们盯着含香苑和永乐斋,同时也要注意申思阁和霁月阁有无可疑之处。” “另外,有件事偷梁换柱的事需要你去办,你去告诉惊鸿……” 卿如晤勾勾手指,竹露凑耳过来,卿如晤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眼睛一亮,兴奋地点点头。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老夫人定了这天,请了普泽寺德高望重的监寺为相府驱邪除祟。 相府正厅。 卿如晤和丁姨娘坐在老夫人的左右,认真地看着一堆僧侣诵经。 除了一早便被叫去太子府的卿怀璧,相府所有主子都齐聚一堂,就连卿彧也特地告了假。 僧侣们诵经不到半个时辰,监寺双眼倏然睁开,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嘴里不停地念道:“有东西,有东西。” 老夫人脸色徒然一变,出言问道:“监寺高僧,请问相府有什么东西?” 监寺惊慌地道:“老夫人,相府这东西厉害了,若是不除,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有血光之灾啊!” 老夫人一听,想到相府近段时间灾祸不断,几个姨娘小姐争斗不休,根本不像从前那样平和,顿时便信了几分。 这时,九夫人有意无意地插嘴道:“圣僧,我们十姨娘自有孕以来便是百般不适,是否跟这个可怕的东西也有关系。” 监寺眼睛一眯,道:“这位施主,没有找到那脏东西,老衲也不敢断言。” 九夫人又问:“若是一直找不到,会有什么后果?” 监寺高深莫测地道:“方才老衲已经说了,轻则家宅不宁,重则会有血光之灾。” 说着他伸手掐指一算,面色变得愈发难看。 九夫人急道:“圣僧,是否还有什么不曾相告?” 监寺叹了口气:“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不敢隐瞒。” 他看向卿彧,神色凝重地道:“相爷是否觉得最近运势不顺,身边大小风波不断?” 众人听了大吃一惊,老夫人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而卿如晤始终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 卿彧想到这几个月来,不仅朝中党羽被剪去许多,就连二皇子也被成祖严令不得踏入相府半步,加上家中风波不断,便不假思索地道:“确有其事。” 监寺道:“依老衲看,那邪祟是冲着您去的,而这位姨娘腹中的孩子,正在为您挡灾,所以姨娘孕后才会百般不适。” 丁姨娘脸色一白,旋即又干呕几声,整个人蔫蔫地靠在椅子上,完全提不起任何精神。 事关子嗣和自己的前途,卿彧愈发担忧,他心急如焚地道:“还请圣僧救命。” 监寺将右手竖在胸前,慈悲地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定当尽力为之。” 说完,监寺捏了个古怪的手印,摇了摇手中的银铃,那铃铛竟飞到了卿如晤的面前,在空中兀自旋转了几圈,“叮”地掉在地上。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地放在卿如晤身上,或惊或疑或幸灾乐祸。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铺垫都不打便单刀直入。 若是九夫人以为自己势在必得,那她就错了。 卿如晤动了动靠在椅上的身子,云淡风轻地问道:“圣僧,这是何意?” 监寺抬手一指,斩钉截铁地道:“相爷,您所受的灾劫,都和这位女施主有关。” 卿彧勃然变色,隐隐可见他额上青筋跳动,却还是开口问道:“这是本官的大女儿卿如晤,她的生辰方才给圣僧看过,可是八字相冲?” “非也,非也!”监寺一脸讳莫地摇了摇头,“从生辰八字上来看,命理倒是不相冲,只是大小姐周身有一团黑气,缠绕不散,想来是接触了什么邪恶的咒术。” “老衲发现大小姐身上的黑气与缠绕着相爷的相似,且圣器也指向她,故而做如此断言。” 这次看你怎么翻身。 九夫人看了卿如晤一眼,眸底一片雪亮,她眨了眨眼,敛住眼中的冷意,然后状若无意地插嘴道:“圣僧,你是说大小姐用咒术诅咒老爷?” 卿如晤面色冷凝,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九夫人一眼,怒道:“闭嘴吧!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九夫人面色一僵,低下头不再说话。 卿彧扭头盯着卿如晤,目似寒霜,冷冽如刃:“如晤,到底怎么回事?” 卿如晤笑道:“父亲,女儿不会捉鬼,父亲不如问一问这位圣僧。” 卿彧被她噎了一句,顿时怒道:“如晤,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 “晤丫头说得有理。”老夫人虽然迷信,但一听监寺矛头直指卿如晤,还惹得父女争吵,顿时沉下脸不悦地道,“与其问如晤,不如问一问这重金请来的高僧。” 卿如晤有老夫人撑腰,卿彧也毫无办法,只得指着卿如晤放了句狠话:“别让我查出来!否则我定不饶你!” 卿如晤心中冷笑连连,这卿彧还真是自私,只要事关他的前程名誉,无论是谁,他都丝毫不留情面。 九夫人用余光看了看卿如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时,监寺又开口了:“相爷,此物邪得很,老衲也无法判断出它的位置所在,还请相爷允许老衲巡视各院,以确定邪物的位置。” 一旁的卿怀瑾冷笑道:“还需要去各院子寻找么?既然圣僧已经判断出邪祟跟大姐有关系,不如直接去大姐院子里找?” 卿如晤反唇相讥:“怀瑾,以咒术诅咒父亲,犯的是大秦例律中的十恶不赦之罪,是要被凌迟处死的!你却一开口就矛头直指我的院子,到底是何居心?” “大姐,我不过是担心父亲,你又何必恼羞成怒!”卿怀瑾冷冷地道,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莫非大姐做贼心虚,这才害怕被搜么?” “哼!”卿如晤没有发怒,反而笑道,“那按照怀瑾这么说,我不让搜也不成了!但若是我院子里没有东西,你待如何?” 东西是他亲眼看着春华的表哥余安放进去的,而且昨夜还故意将埋坛处的土刨松,怎会搜不到? 思及此处,卿怀瑾斩钉截铁地道:“若是大姐院子里干干净净的,自然是皆大欢喜,说明大姐并没有诅咒父亲。” 卿如晤勾唇道:“既然如此,那便搜吧!” 说完,卿如晤紧紧地盯着监寺,一字一句地道:“若是在我院子里搜出什么,不用父亲动手,我自己去衙门领罪,但若是搜不到,圣僧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我们只好对簿公堂了。” 监寺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连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搜也不行了。 卿彧沉着脸,向陆锦书使了个眼色,陆锦书立即领命下去。 老夫人开口道:“顾妈妈,荷风,你们也跟着去。” 九夫人听了老夫人的话后,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东西已经埋在了卿如晤的院子里,监寺也已被她收买,就算这老东西亲自去又如何,卿如晤这次绝无翻身可能。 第126章 十恶不赦二 不一会儿,陆锦书面色凝重地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手里抱着三个的通体漆黑坛子,坛身都沾着泥土,看不清全貌,但端看那颜色,都透着说不清的诡异。 众人伸长脖子,疑惑地看过去。 监寺却像见了鬼一般,指着坛子大惊失色道:“邪术!邪术!” 老夫人眉头皱起,卿彧连忙问道:“圣僧,这是?” 监寺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是南方邪术,如果老衲没有猜错的话,里面装的正是婴儿的尸体。” “这个咒术十分毒辣,需得找来三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尸,掏空他们的内脏,再将尸体和内脏各封在装过骨灰的坛子当中。” “婴儿魂魄尚浅,斗不过坛子原本装着的魂魄,便会产生怨气,加上死后尸身被凌辱,两种怨气夹加在一起,就成了十分不得了的害人邪术。” “若非那位姨娘怀有身孕,腹中的孩子帮您挡了怨气,只怕相爷您……您性命不保啊!” 好歹毒的心思。 卿如晤双眼眯起,冷冷地看向监寺。 他再三强调咒术冲着卿彧而去,但是被丁姨娘腹中的胎儿将本该让卿彧遭受的劫难挡了。 这不仅能解释为什么丁姨娘怀胎后各种不适,也能解释卿彧为何事到如今还能安然无恙,这样一来,卿彧就会将丁姨娘所受的苦联想到自己身上。 他越联想就会越害怕,越害怕就会越生气。 如此,就算有老夫人护着,她卿如晤在卿彧的盛怒之下,也不能全身而退。 众人听了监寺的话,吓得面色发白,惊恐万状地看着放在地上的坛子,生怕里面跳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方才抱着坛子的三个小厮,更是双眼向上一插,直接晕了过去,但很快便被其他小厮抬走。 卿怀瑾看着面色冷凝的卿如晤,疾言厉色地道:“大姐,你还说你没有陷害父亲!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丁姨娘原本打定主意做墙头草,若是卿如晤处于上风,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和她一起力战九夫人,但若卿如晤不敌,她也不介意再捅一刀。 所以看到这个情景,她当机立断,登时哭了出来:“我可怜的孩子啊!还没出生就遭此劫难,好在圣僧及时发现,否则我们母子的缘分就要尽了。” 卿彧不敢置信地看向卿如晤,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仿佛随时都会冲过去,毫不犹豫地将她撕成碎片。 一片惊恐的目光中,卿如晤淡然开口:“圣僧,你说婴儿的尸体和内脏被分别装在两个坛子里,三个婴儿需要六只坛子,可是这里只有三只,另外三只呢?” 监寺看向卿如晤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魔鬼,他心有余悸地道:“既然咒术是对相爷下的,那另外三个坛子,定然在相爷的院子里。” 卿彧沉着脸,给陆锦书使了个眼色,陆锦书便又领着几个人去了卿彧的暮梧居。 果然很快就捧来三个黑色的坛子。 众人面色惨白地看着,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卿怀瑾嘴角一勾,气势汹汹地道:“大姐,你还有什么话说?!父亲对我们有养育之恩,丁姨娘的孩子更是无辜,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竟对他们下此毒手!” 做了半天看客的卿如钰,好不容易逮着落井下石的机会,她再也忍不住,指着卿如晤咄咄逼人地道:“父亲,依女儿看,那咒术虽然是冲着父亲去的,却有一箭双雕的效用,大姐分明就是担心丁姨娘生下儿子,威胁到二弟的地位,所以才下此毒手!” 卿彧一听,觉得颇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卿如晤可恶。 以前他就觉得这个大女儿桀骜不驯,现在不仅胆敢诅咒他,还毒害姨娘腹中的孩子,简直混账忤逆。 反正她名声早已毁了,也不可能嫁进天家,这样狠毒的女儿断然不能再留了。 打定主意,卿彧怒道:“如晤,你我父女一场,我不会将你交给衙门,但你我之间的父女情谊就此断绝!你现在就滚出相府!” 卿如晤终于被赶出去了! 简直大快人心! 九夫人母子三人,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然而,真的会如他们所愿么? “彧儿。”老夫人根本不相信卿如晤会做出这样的事,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就算是官府断案,也会给嫌疑人一个辩解的机会,且先听晤丫头怎么说吧!” 卿彧脑袋里装的都是糠,卿如晤一直都知道,所以她始终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卿彧的话而悲恸欲绝。 在老夫人开口后,卿如晤淡淡地道:“在我院子里找到,就能说明是我做的么?” 九夫人闻言,开口附和道:“是啊!在大小姐院子里发现,也不能说明是大小姐做的,有人存心陷害也说不定。” 听了九夫人的话,监寺斩钉截铁地道:“施术的用的坛子,必须放在施术者和被施术者的院子里,并且在坛子底下压着被施术者的生辰八字,以及与之相冲之人的生辰八字,才算成功。” “若东西是别人放在大小姐院子里的,根本没有作用,所以,只能是大小姐放的。”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卿如晤拍了拍手掌,笑着道:“监寺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博闻远达,如晤佩服。” 说着,卿如晤掸了掸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起身走到坛子旁边,掏出袖子里的帕子,将坛子的盖子包住,然后打开盖子。 众人幻想了千百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但是唯独没有想过这种。 只见坛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婴儿的尸体,而是满满的一坛清水,正在散发着幽幽的冷香。 卿如晤笑道:“监寺大师,这是梅花上的雪水,那日我采了很多,便储存在坛子里埋入地下,待明年再取出来泡茶,怎的就成了毒害父亲的东西呢?” “不可能!老衲不可能算错!”监寺不顾仪态,慌忙地揭开其余坛子的盖子。 让众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之前从卿如晤院子挖出的坛子里,无一例外都是冰冷的雪水,而从卿彧院中挖出的坛子里,竟是一些恶心的脏器。 众人面色一变,九夫人更是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坛子明明被余安埋进了卿如晤的院子,怎么会换成了雪水? 卿如晤以手捂眼,吓得连连后退,花容失色地道:“原来真有邪物啊!我还以为监寺大师是在耸人听闻,骗取做法事的佣金呢!” 说着,卿如晤一脸歉疚地看向监寺,不停地道歉道:“圣僧,真是对不起,如晤不该怀疑你!” 监寺脸色难看至极,但又不能说什么。 这时,丁姨娘察觉风向变了,立即开口道:“原来咒术不是大小姐下的,那又是谁呢?” 说完,她松了口气,幸好刚才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否则她一定死得很难看。 卿如晤若有深意地看了丁姨娘一眼,然后走到老夫人面前,委屈地道:“祖母,真不知道谁那么那么丧心病狂,竟用这种恶毒的手段诅咒父亲和丁姨娘。” 老夫人一拍桌子,拔高声音道:“查!给我去查!” 老夫人说完,顾妈妈和陆锦书领着一拨小厮浩浩荡荡走地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二人这才回来,同时带来的,还有三个黑色坛子,以及一个箱子。 “从哪里找到的?”卿彧黑着脸问道。 顾妈妈欲言又止,一张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陆锦书上前一步,道:“回老爷,相府所有的院子,除了老爷所居的暮梧居外,其余的我们都搜了,没有一处遗漏。” 说完,陆锦书看了卿怀瑾一眼,便不再说话。 在顾妈妈欲言又止的时候,九夫人心里莫名地涌起不祥的预感,此时预感愈发强烈。 老夫人沉着脸道:“除了各院心腹和监寺大师外,其余的人都下去。” 待一干人等都走后,老夫人这才道:“锦书,说吧!” 第127章 十恶不赦三 陆锦书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大少爷的屋子里找出来的,我们在搜索大少爷的房间时,阿旺不小心碰倒了一个一人高的大花瓶,无意间发现花瓶底下的砖块有些松动。” “我们掀开砖块一看,便从里面挖出了一个坛子,其余两个坛子是从另外两个花瓶下挖出来的,而这个箱子,是在大少爷的床底下发现的,我觉得很可疑,便带上了。” “此外,三个坛子底下,都压着一张黄纸,黄纸上写有老爷的生辰,以及另外两个生辰,奴才看不出是谁的。” 九夫人“腾”地站起来,终于明白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卿怀瑾登时吼道:“陆锦书!你胡说!我的院子怎么可能有脏东西!” 陆锦书低下头,没有说话。 卿彧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般射向卿怀瑾,陆锦书跟了他五年,深得他的信任,在这种大事上,陆锦书绝不会说谎。 “怀瑾!你怎么解释?”卿彧冷冷地问道。 卿怀瑾瞠目结舌:“父亲,孩儿没有,这一定是诬陷!” 正在这时,站在陆锦书身后的一个小厮越众而出,“砰”地跪到卿彧面前,胆战心惊地道:“老夫人饶命,老爷饶命。” 卿彧认出这是一直在暮梧居伺候的余安,疑惑地道:“怎么回事?” 余安抬起头,脸上青白交错:“老爷,春华是奴才的表妹,她根本没有出逃,而是被九夫人关在了某个地方!” 说着,他伸手指着九夫人身边的夏青,声嘶力竭地道:“是她!是她找到奴才,说春华就在九夫人手里,奴才若想让春华活命,就必须按照她说的做。” 卿彧思索了好一会儿,都想不起春华是谁。 老夫人看出了他的疑惑,开口道:“春华是王氏身边的丫头,前些日子徐管事来报,说春华无故失踪,就连重要的物品也一并不见,他便猜想是春华出逃了,徐管事一直派人在找,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卿彧点了点头,道:“余安,你继续说。” 余安面无人色地道:“她交给奴才三个坛子,让奴才埋到老爷和大小姐的院子里,奴才觉得那东西邪性,不敢答应她,可是她竟用春华的性命相要挟,奴才不敢不从!” “坛子埋好后,夏青又找到奴才,警告奴才不要走漏风声,更不要露出马脚,待他们办完一件大事后,就会把春华放出来。” “奴才战战兢兢等了好些时日,都没有再等到夏青的消息,直到今日奴才才知道,原来夏青所说的那件大事,就是诅咒老爷。” “老爷!若是奴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这么做啊!请老爷饶命,请老爷饶命!” 夏青砰地跌坐在地上。 卿彧的脸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看了看陆锦书,道:“可有确认过?” 陆锦书似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发白,他强忍着恶心答道:“老爷,都确认过了,确是那脏东西无疑,而且仔细一看,在大少爷屋里找到的坛子,与在您院子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丁姨娘冷笑道:“怪不得有人经常看到夏青对大少爷暗送秋波,原来早就有了牵扯。” 这话是在暗指卿怀瑾指使夏青诅咒卿彧。 九夫人霍然转头盯着丁姨娘,眼里几乎要红得滴出血。 “父亲,孩儿是冤枉的!”卿怀瑾扑到卿彧面前,抱着卿彧的脚,声泪俱下地道,“孩儿没有做出那样的事,孩儿没有!” 卿彧抬脚踹狠狠地往卿怀瑾胸口一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卿怀瑾登时口吐鲜血,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卿彧还想再踹,九夫人再也顾不得那坛子怎么到了卿怀瑾屋里,连忙扑过来抱住卿彧,哭得撕心裂肺:“彧郎,他是怀瑾啊!是你最爱的儿子。” 正因捧在手心疼爱过,所以才更加生气。 卿彧想也不想,狠狠地甩了九夫人一巴掌,将九夫人打到在地上,然后指着九夫人气急败坏地道:“贱人!是不是你唆使的!” 九夫人一边摇头,一边泪如雨下,几乎是哭得肝肠寸断。 然而卿彧并没有再次因为她的眼泪而心软,往卿怀瑾腿上又狠狠地踹了一腿。 “咔擦”一声,卿怀瑾痛得晕了过去。 卿如钰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只觉得手脚不听使唤,喉咙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爱他们的父亲,会如此动怒,竟生生打断了大哥一条腿。 二姨娘、四姨娘,卿如玮卿如琅也都吓呆了,面无人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卿如晤始终冷冷地看着,不置一词。 老夫人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直到卿彧将卿怀瑾的右脚打断,这才开口呵斥一声:“彧儿,够了!” 听了老夫人的呵斥,卿彧这才从癫狂中清醒过来,毒蛇般盯着倒在地上的九夫人。 他紧握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才克制住滔天的怒意。 卿彧坐回椅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指着卿怀瑾恼怒道:“我卿彧真是瞎了眼,竟会宠爱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可不是眼瞎么? 卿如晤在心底轻嗤一声。 卿彧缓过劲来,继续开口道:“年纪不大,心眼倒是狠毒,竟敢毒害老子!” 老夫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卿如晤知道,她在等卿彧冷静得差不多,才会去跟他讲道理。 卿彧兀自垂头,脸色铁青得可怕,众人噤若寒蝉,生怕再度触怒他。 一片沉寂声中,九夫人起身甩了瘫倒一旁的夏青一巴掌,怒目圆瞪道:“你个贱蹄子!平日就觉得你不安分,竟敢撺掇少爷胡来,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卿如晤目光一闪。 九夫人这是想祸水东引,拉夏青出来顶罪。 她宁愿卿怀瑾背上一个与侍女苟且的名声,也不愿卿怀瑾坐实弑父的罪名。 夏青被一巴掌打醒,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九夫人,正想说什么,九夫人又甩了她一巴掌:“我念在你母亲早亡,父亲病重,家里还有几张等着吃饭的嘴,这才把你提到身边,没想到竟养了个白眼狼!” 不好! 九夫人在拿夏青的家人威胁夏青。 卿如晤正想开口,夏青却已手脚并用地趴到卿彧面前,涕泗横流地道:“老爷,这事与大少爷无关,一切都是奴婢做的。” 丁姨娘轻哼一声:“你这奴婢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谋害老爷。”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人指使,她一个奴婢怎敢做出这种事。 夏青攥紧双拳,抬头道:“老爷,奴婢想做您的姨娘,几次三番暗示,可是您都对奴婢不屑一顾,所以奴婢恨您,巴不得您去死!” 丁姨娘冷冷道:“那你为何害我腹中孩儿?” 夏青脸上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转过头看着丁姨娘,恨恨地道:“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横加阻拦,老爷怎么会看不上我,凭什么你一个破落户的女儿都可以做姨娘,而我不可以?!” 第128章 十恶不赦四 丁姨娘也并非草包,她知道夏青在故意激怒自己,闻言只是笑了笑,道:“你这奴婢不仅眼高于顶,而且懂的也不少,竟然知道这些害人的邪术。” “不过我很奇怪,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放进大少爷的屋里的?” 夏青咬牙道:“我娘是南方人,这个方法是我娘教我的!而且我是九夫人的奴婢,经常出入大少爷的屋里,他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那些东西使我趁大少爷睡着的时候埋进去的!” 夏青的话虽然漏洞百出,但是她一口咬定是是她做的,若是再问下去,倒显得别有用心,丁姨娘点到即止,便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暧昧地在卿怀瑾和夏青身上流转。 “老爷,都是贱婢害的,还请老爷明鉴。”九夫人的声音,已经慌得不成样子,她跪在卿彧面前,面色却是出奇的冷淡,就像一簇菊花迎风绽放,那般孤清冷艳。 九夫人知道,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卿彧都会为动情不已。 所以就算她的心像是被油煎一样,她也必须让自己露出这般模样。 果然,卿彧心头一软,神色竟缓和了很多。 卿如晤唯恐迟则生变,但又不能太过急进,所以她沉吟了一会儿,状若无意地道:“奇怪了,四妹院子里的白影,又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登时转到了卿如钰身上。 丁姨娘附和道:“是啊!今日本来是要给四小姐的院子驱邪的。” 卿如晤笑道:“监寺大师,方才你说我院子里有东西,可是最后竟没有找到,看来你也不过如此,现下再给你次机会,请你帮四妹算一算,她有没有被什么脏东西缠上。” “若是胆敢胡诌,我们只好对簿公堂,届时你这监寺想必就要退位让贤了!” 最后一句,卿如晤说得异常严厉。 监寺一听,顿时冷汗直流,他装模作样地算了算,终还是扯不出合理的谎言,只得道:“四小姐的院子并无可疑之处。” 说完,他又一脸愧疚地道:“相爷,贵府的邪祟只有这些坛子,老衲一开始便算出污秽就在大少爷的院子里,但是老衲竟然利欲熏心,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打诳语陷害大小姐,老衲惭愧。” 卿彧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圣僧,这是怎么回事?” 监寺从袖底掏出一封信,递给身侧的陆锦书,然后道:“相爷,昨日有人给了老衲递了一封信,信上说不管老衲看出相府有什么邪祟,都要在今日做法时,说大小姐的院子里有东西,然后引人去搜,事成之后,便会推举老衲担任下届主持。” “老衲真是糊涂啊!糊涂!” 说到这里,监寺大笑三声,竟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监寺说得不明不白,卿彧根本没有听懂,还想再问什么,监寺却已经走了。好歹是京城名僧,他也不能去将人家绑了,只得让他离开。 九夫人盯着卿彧手中的信,心里莫名惊慌起来。 卿彧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笺展开一看,顿时怒从心起,猛地上前又狠狠地踢了卿怀瑾一脚。 九夫人不明就里,惊悸道:“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卿彧将信甩在九夫人脸上,怒道:“你自己看!” 九夫人颤抖着双手,将信捡起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竟是卿怀瑾的笔记,上面白纸黑字,将她们如何收买监寺构陷卿如晤一事,写得一清二楚。 她明明只是叫王妈妈去收买监寺,让监寺在今日引人去淑清苑搜查,只要有人“发现”埋在土里的坛子,就让他点出这是南方的邪术,然后让卿如晤背上弑父的罪名。 她怎么也没想到,本该埋在卿如晤院子里的坛子却在卿怀瑾的屋里被发现,不仅如此,竟还有一封卿怀瑾笔迹的信,还事无巨细地将这些勾当写出来。 九夫人下意识地看了眼王妈妈,发现王妈妈也是一头雾水。 这时,卿彧盯着九夫人,气势汹汹地道:“王宴,为了让你儿子洗脱嫌疑,你还真是用心良苦,你以为推出一个丫鬟顶罪就完了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还是让我知道了真相!” “你养的好儿子啊!太让我失望了!” 卿彧此时,心底已经完全认定是卿怀瑾下咒害他,然后还串通监寺陷害卿如晤,而那个夏青,完全是九夫人推出去顶罪的炮灰。 这时,丁姨娘忽然干呕几声,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 她由着碧彤扶起来,然后慢慢地走到跪在地上的九夫人身边,伸出手指着她,双目猩红:“姐姐!你儿子好狠毒的心思!我肚子里的,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弟或妹妹,他竟如此狠心,不仅咒害老爷,还咒害我孩儿!” 说着她好像突然来了劲,竟猛地弯腰掀开箱子,然后一把捞起箱子里的东西,用力地往尚在昏迷的卿怀瑾身上砸去。 碧彤去拉她,却在拉扯之时不小心划了手。 丁姨娘好像没有发现一样,将拿着的东西一直往碧彤手里推。 碧彤吃痛不已,眉头高高皱起。 这时,老夫人沉声喝道:“住手!” 丁姨娘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手中的东西也掉落在地上。 那是一截黑炭,色泽比一般的银丝炭要深很多。 卿如晤心下顿时了然——丁姨娘的反击开始了。 但是她就这样抓起木炭,不怕中毒么? 卿如晤凝眸看去,只见木炭的的碎屑从它手上滑落下来,竟然没将她的双手染黑。 是蜡! 卿如晤灵光一闪,丁姨娘定然是在手上抹了蜡,所以那些木炭的碎屑才没有沾在她手上。 正想着,碧彤忽然“砰”的倒在地上,右掌心赫然是一道青黑的伤口。 丁姨娘花容失色,吓得连连后退:“怎么回事?” 众人方才已被吓得够呛,此时见碧彤倒地不起,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老夫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卿怀瑾,再看一眼嘴唇已经发青的碧彤,无力地道:“顾妈妈,你去将徐大夫叫来。” 顾妈妈脸色难看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将徐大夫请了过来。 徐大夫见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但他在相府多年,已经练就处事不惊的城府,他镇静地站到老夫人面前,等待吩咐。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徐大夫,先给碧彤看看。” 徐大夫闻言,蹲到碧彤身边,伸手去掀了一下她的眼睛,又看了看她的伤口,立刻道:“请端来一碗水。” 陆锦书立即倒了一盏温水,递到徐大夫面前。 徐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然后伸手捏开碧彤的嘴,放了颗药丸进去,又灌了她一点水,这才道:“回老夫人,碧彤这是中毒了,毒从她掌心的伤口进入,好在救助及时,否则再拖上片刻,老夫也无力回天。” 丁姨娘立刻惊道:“碧彤方才碰了那木炭。” 徐大夫捡起地上的木炭看了看,又闻了闻,登时将木炭丢在地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老夫人,这木炭是怎么来的?” 老夫人疑惑地道:“怎么了?木炭有问题?” 徐大夫答道:“这乃是用剧毒树木‘毒箭木’烧成的木炭,都是些坑害人的玩意儿。” 丁姨娘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道:“徐大夫,我的屋里用的正是这样的木炭,你确定真的是木炭有问题?” 徐大夫一听,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姨娘,先前老夫一直查不出姨娘害喜的原因,现在想来,问题就出在这木炭上头。” 丁姨娘道:“这是何意?” 第129章 十恶不赦五 徐大夫道:“姨娘屋里若是一直在烧这个木炭,那姨娘呕吐的症状并非是害喜,而是轻微中毒,因为毒素不从口入,而且非常轻,所以老夫才没有查出原因。” 丁姨娘吓得连连后退,被棉红扶回了座位坐下,好半天才缓过来,她有气无力地道:“东西是从大少爷屋里搜出来的,而我在碧彤添火的时候,一直看到的都是这种炭。” 丁姨娘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大少爷好狠的心,他定然是担心咒术害不死我,所以才弄这一出,若非今日碧彤中毒,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丁姨娘,你不要血口喷人!”九夫人怒目圆瞪地看着她,气势汹汹地道。 卿如晤嘴角勾起,漫不经心地道:“是啊,九姨娘说得有道理,丁姨娘你可不要乱说。 “怀瑾分明是担心咒术没有效果,陷害我的时候不够力度不够,这才在你那下毒。” “只有你中毒了,并且看起来像中邪一样,父亲才会相信咒术可怕,在监寺引人去我院里搜出东西时,父亲才会怒不可遏将我驱逐。” “寻常人听到婴儿的尸体都会吓得手脚发软,就算明知道自己的坛子里装什么,也不敢去揭开,待缓过神来,早已经被扫地出门求告无门。” “怀瑾机关算尽,孤注一掷兵行险着,定然没算到祖母会给我辩解的机会,更没有算到我会去揭开盖子自证清白。” 卿如晤和丁姨娘一唱一和,完全将卿怀瑾的所有出路锁死。 九夫人心知现在再怎么狡辩都没用,只盼着卿彧能像往常一样中她的苦肉计。 想到此处,九夫人当机立断道:“彧郎,怀瑾是你抱在怀里捧在手心疼到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他那么敬重你,怎会做出这种事!分明就是有人存心陷害,可惜我们母子势单力薄,被人逼得百口莫辩,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卿彧有些动容。 卿如晤怎么会让她如此轻易就翻身,她笑道:“姨娘,所谓人心隔肚皮,只怕你也被怀瑾骗了。” “你想想,如果丁姨娘的胎没了,而我也被父亲赶出相府,怀璧年纪尚小成不了气候,怀瑾身为长子,可不就占尽这相府的春色么?再者,如果父亲有个不测,这家业可就落到了怀瑾头上。” 卿如晤在笑,却又让人觉得她没有在笑:“九姨娘,你认为我说的这些,算不算得上怀瑾谋害父亲的理由?” 听了卿如晤的话,卿彧方才柔软的心,顿时变得刀枪不入,他对着九夫人怒道:“我不想听你的花言巧语!”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若是犯其它错尚且可以原谅,但唯独‘弑父’这一条罪无可恕,彧儿,你自己看着办。” 那几个黑坛子还摆在面前,碧彤也没有醒来,卿彧想起坛子里那乌涂的一大团,不禁一阵后怕。 他将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紧紧捏住,良久他终于松开手,道:“我没有这种丧尽天良的儿子!别院什么的,他也不配去!从今天开始,就去京郊的庄子呆着吧!他与相府,也再无关系!在庄子里,他不得再以相府大少爷的身份自居,且必须像农户那样劳动,生老病死全看他自己!” 九夫人知道卿彧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连忙扑上去抓着卿彧的衣角,却被他一脚踢开。 九夫人惊得浑身发抖,脸青唇白地道:“老爷,就算您要将自己的儿子赶出去,也先让徐大夫给他治一治吧!” “治什么治!”卿彧铁青着脸道,“就算治好了,也是个良心残废,根本不值得浪费药,就让他痛着,没日没夜的折磨才能更让他记住教训。” 九夫人还想说什么,卿彧立刻道:“ 你要是舍不得,不如去陪他?” 九夫人浑身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干,她颓然地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卿彧的反应,完全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 卿彧这种自私的人,若是有人触碰到他的利益,就算是天皇老子他也照杀不误。 这时,丁姨娘小声地问了一句:“老爷,夏青和余安怎么处理?” 卿彧沉吟了一会儿,道:“一起丢进庄子里!” 卿怀瑾很快便被抬了出去,直接扔上一辆普通的马车,身上的玉佩和值钱的东西全被取下。 马车走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来,野狗般躺在里面。 卿如晤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忽然想起前世太子府灭门的时候,卿怀瑾就跟在长孙泓身边,灭门圣旨是他念的,太子府大门也是他破的。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这是卿如晤心底唯一升起的念头。 疲惫的老夫人被卿彧扶回长青堂,丁姨娘有些不适,也早早地回了含香苑。 有卿如晤善后,二姨娘、四姨娘,卿如玮和卿如琅也相继离开。 回到院里,二姨娘面色发白地抱着卿如玮,后怕地道:“如玮,若想安稳活着,从今日起,绝对不能去招惹大小姐,你可记住了!” 卿如玮虽然也害怕,但还是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娘,放心吧!” 二姨娘伸手扳正卿如玮的身子,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如玮,你必须答应娘,一定不要招惹大小姐,那大少爷的下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卿如玮想到卿怀瑾被打断一条腿的情景,忽然觉得不寒而栗,郑重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四姨娘的院子。 “琅儿,今日可明白什么?”四姨娘慈爱地看着她,一对黛眉之间,轻轻蹙起的,都是圆滑世故。 卿如琅点了点头,并没有平日的娇怯,道:“如今相府的风向朝着大姐吹,我们万万不能招惹大姐,不仅不能招惹,还要去投靠她,让她成为我们的保护伞,有大姐挡在前头,我们便可平安无事。” 四姨娘帮卿如琅整了整头发,笑道:“为娘是舞姬出身,像为娘这样的身份,断然不会成为相府主母,但是你还有无限的可能,只要你能寻得一门好亲事,扬眉吐气的日子指日可待。” 卿如琅目光一闪,乖巧地点了点头。 四姨娘又问道:“最近和顾大公子进展如何?” 说起顾昀暄,卿如琅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嫣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女儿现在每日都与他互通消息,一点一点地告诉他大姐的近况,顺便劝他近期不要与大姐来往过密,以免让大姐左右为难,他都听女儿的。” “我们……我们现在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四姨娘嗔道:“只是好朋友有什么用,你要加把劲将他捏在手里,否则等你大姐回过味来,觉得他好了,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卿如琅低声应了声“是”,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第130章 如在梦中 回到淑清苑,卿如晤疲惫地坐了下去,接过红英递来的参茶喝一口,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小声地道:“好险,今日的局漏洞百出,好在父亲被怒气冲昏了头,否则也不会如此顺利。那监寺和尚,看起来挺圆滑世故的一个人,说起话却来乱七八糟的,一场好戏几乎折在他手里,差点圆不回来。” 荷风在一旁道:“小姐,只要目的达到,何必强求过程的圆满?” 卿如晤赞同地点点头。 竹露接着道:“小姐,您的书法愈发厉害了,仿写二少爷的笔迹,老爷竟然都没有看出。” 卿如晤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那封信的确是卿如晤仿造卿怀瑾的笔迹写的,惊鸿来报说王妈妈与普泽寺监寺来往过密,她便猜想到九夫人准备收买监寺来对付她,于是她便让惊鸿收集这些年监寺坑蒙拐骗的证据,然后去威胁监寺,监寺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她做双面间谍,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为何她只选择拉卿怀瑾下马,实则是因为九夫人这人十分谨慎,所有的计划全都假手他人,一时难以找到直接的证据来拉倒她。 而卿怀瑾就不一样了,浑身都是破绽,随便扯出一个理由,都可以成为他暗害卿彧的动机,所以卿如晤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那日在淑清苑发现坛子的时候,卿如晤本来让惊鸿和鹄影将埋在淑清苑的三个坛子找个地方埋了,但丁姨娘深夜来找了她后,她便改变了主意。 所以她让竹露去告诉惊鸿和鹄影,把那三个坛子埋进卿怀瑾的屋里。 丁姨娘似乎也跟她想到一处去,直接把有毒的炭搬进卿怀瑾的床下。 丁姨娘之所以会选择让碧彤中毒,想来是丁姨娘查到了什么,比如说有毒的炭火如何送进含香苑之类的。 卿如晤站着道:“还是你们聪明,竟连那个余安都能安排,有了他的证词,少费我很多力气。” 荷风和竹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余安不是我们安排的啊!” 卿如晤一怔。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长孙曌搭着卿怀璧的肩膀,两人携手走了进来。 卿如晤看过去,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而此时,他们脸上都带着笑意,正一步一步地走近她。 多么美好的场景,恐怕也只有梦中才能得见。 荷风和竹露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卿如晤抬眸,只见长孙曌今日穿了件墨兰色的衣袍,头戴紫玉冠,一条黑色的腰带将他健壮的腰身束起,披着的银狐裘上,还残留着几片雪花。 他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屋里仿佛一下子变得低矮。 “如晤。”长孙曌轻轻叫了一声。 卿如晤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长孙曌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只是刹那,便又恢复如常,还是那样的沉默内敛。 卿怀璧咳了咳,道:“殿下,我说了姐姐不想见你,你还不信,非要说姐姐见不到你会牵肠挂肚挠心挠肺,现在尴尬了吧?” 卿如晤脸一红,不敢去看长孙曌。 卿怀璧眼珠一转,抬手推了一下长孙曌,道:“殿下,回吧!” 长孙曌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直在使眼色,将手放在下巴咳了一声,然后道:“那……我回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长孙曌走后,卿如晤捏住卿怀璧的脸,道:“怀璧,翅膀硬了是吧?敢在姐姐面前耍心眼。” 卿怀璧吃痛,连忙拉开卿如晤的手,然后语重心长地道:“姐姐,你听我说。” 卿如晤替他脱掉披风,然后将他拉到火炉边,这才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姐姐,今晨殿下很早就起来了,他把余安带去太子府看春华,余安这才会在紧要关头倒戈。” “春华本想跟余安一起回府作证,说出九姨娘这些年的所做作为,但是殿下担心会弄巧成拙,反而影响到姐姐今日的计划,便把春华拦下了。” 卿怀璧嘟嘟嘴:“姐姐以为只凭一个惊鸿和一个鹄影,能查出那么多有用的消息么?” “九姨娘那老狐狸做事谨慎,若非殿下派出多方人手,根本就抓不住他们的狐狸尾巴,还有那个监寺和尚,他在京城坑蒙拐骗那么多年,早已是条滑不溜丢的老泥鳅,若不是殿下出手,你根本要挟不到他。” 卿如晤心中剧震,没想到政事如此繁忙的长孙曌,竟然帮了她这么多。 旋即想想也是,惊鸿和鹄影都是他的人,这边有什么事,消息定然都会递到他那里。 只是卿如晤没想到,他对自己这般用心。 寒风透过茜纱糊成的轩窗,送来一股淡淡的冷香,那是长孙曌的味道,他没有走远,卿如晤可以肯定。 “怀璧,你现在还小,很多事你不明白。”卿如晤摸了摸卿怀璧的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天下很多事情,只要你用心去做都能做好,唯有感情一事不能强求。” 卿怀璧不解地道:“姐姐,太子殿下是这天下一顶一的好男儿,为何姐姐就是不喜欢呢?” 不喜欢。 这三个字卿如晤无论如何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出来。 卿如晤莞尔笑道:“怀璧,太子殿下是储君,以后他身边会有很多女人,有为了国家利益娶的,有为了安抚重臣娶的,有一时兴起娶的,也会有他真心想娶的,虽然他现在对姐姐上心,但他不会对姐姐一直专心,姐姐实在不想像母亲一样,孤灯壁冷就是一生。” “与其为了浮名偷得一时的欢愉,不如安分守己寻个专一的良人,夫妻一起同舟共济,相濡以沫,就像定国公和他的夫人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才是这世间最平凡最美好的幸福。” “怀璧,你明白吗?” 卿怀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双清透的眸子在火光的辉映下熠熠生辉:“姐姐,我大概明白了。母亲在世时,相府只有三个姨娘,她尚且需要步步为营,每踏一步都如履薄冰,结果最后还是凄惨而去,怀璧不要姐姐也像她一样。” 卿如晤“嗯”的一声,然后将卿怀璧搂进怀里。 不知何时,风里只有冰冷的味道,再也没有他身上的清香味,卿如晤幽幽叹了口气。 前世他跛了只脚,而且新婚不过月余他便去了边关,六年后才带着满身伤痕回来,接着便是太子府的覆灭。 那时的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娶别的女人。 可是今生不一样。 现在的他,是万人敬仰的战神,是天命所归的大秦第一人。 他绝不可能只娶一个女子。 所以她才会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好让他知难而退。 …… 太子府。 长孙曌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青枫连忙将为他取下披风,然后问道:“爷,可是有什么喜事?” 长孙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可是可以看出,他全身上下都激动雀跃不已,连发梢和指尖都兴奋得无法平息。 青枫不怕死地问道:“可是卿小姐?” 长孙曌没有回答,嘴角难掩笑意。 青枫撇撇嘴,嫌弃地看了长孙曌一眼。 长孙曌坐到桌前,拿起公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卿如晤方才说的话。 原来,她并没有不喜欢我,她只是,害怕接近而已。 第131章 短暂欢愉 次日,西北重镇爆发瘟疫的消息传来,成祖尤为重视,立即派人组编京城自愿前往疫区的大夫。 不过三个时辰,便有五十余人自愿参加,大夫有了,但成祖问及谁愿负责前往,满朝文武唯唯诺诺,缩足不前。 二皇子尚在禁足,余下几位皇子又太过年轻,一时之间竟无合适人选。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放到了太子长孙曌身上,长孙曌无奈,只得领命前往,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带着一队人马和五十个大夫,拉着几车御寒的衣物和药材出了城。 消息传到卿如晤这里的时候,长孙曌的人马已经离京城三十里远。 竹露刚刚说完,卿如晤立即撂下书本,怒道:“真是胡闹!” 竹露不明所以,问道:“小姐,谁在胡闹?” 卿如晤没好气地瞪了竹露一眼,心底却为长孙曌捏了把汗。 瘟疫何其危险,他竟然以身犯险,简直不要命了! 卿如晤冷着脸,立即拿起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竹露,道:“现在正是个向太子投诚的好机会,你把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递到外祖手里,务必让他竭力帮助太子,除了提供一些药材和御寒的衣物外,还要提供一些干净的食物给那些患病的百姓。” 竹露接过信,撇撇嘴道:“小姐,我走了谁伺候您?” 卿如晤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而且她的失态正是因为长孙曌。 她暗暗掐了一把大腿,这才觉得清醒些,然后道:“把信给惊鸿,让惊鸿跑一趟。” 竹露这才松了一口气,吐吐舌头走了出去。 竹露走后,卿如晤终于完全镇定下来。 前世大秦爆发过几次瘟疫,死伤无数,成祖派人去处理,结果因为有的地方善后工作没做好,瘟疫过去后,那些得不到安抚的百姓便开始暴动,纠成一股暴民,和官府斗了起来。 成祖又是派兵镇压,又是往暴乱区拨放银钱,几次下来将大秦国库几乎掏空,北胡正是抓住这个机会举兵南下,与大秦整整打了六年才被长孙曌镇压。 可是长孙曌也因此,几乎丢了半条命。 今生她重活一世,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思及此处,卿如晤坐回桌前,细细回想前世她嫁到太子府后,看到过的那张治疗瘟疫的药方。 可是思来想去,有几味药一直想不起来,她只得先将想到的药写在纸上,剩下的只能翻阅书籍,看看能不能回想起来。 这时,荷风走了进来,在卿如晤身边小声地道:“小姐,大公子和顾小姐来了,您是否要见?” 卿如晤搁下笔,随意扯了一本书将药方盖住,然后道:“你去将他们迎进来。” “如晤。”随着声音响起,顾昀华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今日她身穿红色罗裙,身披白狐披风,一张明丽动人的脸,在红白交映下,显得愈发艳丽。 卿如晤看到她的时候,她嘴角挂着笑意,那笑容热烈得,仿佛夏日的太阳。 “昀华!”卿如晤情不自禁一笑,亲切地叫了一声,然后看向她的身后,又叫了一声:“顾大哥。” “如晤妹妹。”一身白衣的顾昀暄走出来,向卿如晤露出一个青涩的微笑,他的发极黑,除此之外,纤尘不染的白衣几乎与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 卿如晤招待他们坐下,又叫红英沏了壶茶,然后开心地道:“昀华,顾大哥,今日你们有口福了,” 不知为何,顾昀华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每次只要见到她,卿如晤都情难自制地开心起来。 听了卿如晤的话,顾昀华挑眉问道:“不知道如晤有什么好吃的?” 卿如晤笑道:“只是一种十分普通的乳茶,但味道十分香醇浓厚,很是好喝。” “乳茶?”顾昀华好奇地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做的?” 卿如晤回道:“说来也是一段奇事,一日负责我饮食的红英在做牛乳茯苓霜时,不小心将牛乳撒在了茶盏里,她本想倒了,结果闻到一阵清香,她忍不住尝了一口,却是出奇的好喝,所以便试着给我调制,经过无数次失败后,这独一无二的乳茶也就制成了。” “如晤,你没有诓我吧?”顾昀华睁大眼睛问道,“我的侍女每次都只是打翻东西,根本就没有制造过什么奇迹。” 正说着,红英就端着一个茶壶走了进来,倒了三杯乳茶,分别递到三人手中,然后躬身退下。 顾昀华端起杯子闻了闻,赞了句“好香”,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旋即眼睛一亮,咕噜咕噜就把整杯乳茶都喝下肚。 顾昀暄见她喝得高兴,也抬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顾昀华见状,揶揄道:“怎么?大哥觉得不好喝吗?” 顾昀暄不由自主地看向卿如晤,见卿如晤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那句“太甜了”生生被他吞了下去,他笑道:“好喝。” 顾昀华哈哈一笑,然后提起茶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这本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卿如晤见了,却不觉得怎样,反而忍俊不禁地道:“昀华,没人抢你的。” 顾昀暄见卿如晤笑得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门外响起动听的女声,她的声音很低,却十分软糯,让人听了异常悦耳。 “大姐。” 卿如琅一走进来,便看到顾昀暄和顾昀华,连忙垂下头,怯生生地道:“大姐,真是不巧,我不知道你这里有客人。” 说着,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卿如晤叫住。 “三妹。” 卿如晤知道她胆小怕羞,生怕吓到了她,连忙起身走过去,亲自拉起她的手,笑道:“三妹,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 卿如晤抬手示意:“这是顾昀暄顾大哥,这是顾昀华顾小姐。” 卿如琅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扫了顾昀暄和顾昀华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小声地道:“如琅见过顾公子,见过顾小姐。” 顾昀华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 卿如晤亲切地道:“三妹,你找我有事么?” 卿如琅将提着的东西递到卿如晤手里,道:“我本想着找大姐烤火吃零嘴,没想到大姐这有客人,我先告辞,等大姐得空再过来。” 卿如晤连忙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道:“三妹,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来,我们一起吃。” 卿如琅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顾昀暄见状,开口道:“三小姐,如晤妹妹说得有道理,带了什么好吃的,我们四人一起吃。” 这时的顾昀暄,并没有发现他在每次见到卿如琅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心软,所以他才会自然而然地顺着卿如晤的话说。 顾昀华看着卿如琅,眸色忽然变得很深。 卿如琅怯怯地道:“不过是些寻常的栗子,本想带来和大姐一起丢进火盆烤了吃的,大公子和顾小姐若是不嫌弃,我们一起吃。” 她一直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神色。 卿如晤叫荷风拿来四双筷子,又叫红英再泡一壶乳茶,然后将卿如琅带来的栗子丢进火盆里。 四人一边从火里掏栗子吃,一边有说有笑。 卿如琅虽然生性害羞,但她很懂得察言观色,时不时插上一句,都将亲如晤和顾昀暄逗得哈哈大笑。 只有顾昀华一边吃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卿如琅。 “顾小姐,是不是如琅哪里做得不好?”大家吃得正开心,卿如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第132章 心思敏感 卿如晤有些讶然,但也只是觉得她心思敏感,并没有想其他。 顾昀华挑眉,问道:“三小姐何出此言?” 卿如琅声若蚊吟:“顾小姐一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如琅,所以如琅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说着,卿如琅眼中雾气氤氲,就像一朵风中的白莲,娇嫩得不得了。 顾昀华面色一变,搁下筷子,不冷不热地道:“三小姐说笑了,你我初次见面,我又怎会觉得你做得不好,方才一直看你,是因为我觉得你长得好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淡漠而疏离。 卿如琅闻言,眼睛眨了眨,几乎是破涕为笑般,道:“原来顾小姐是觉得如琅好看,如琅还以为顾小姐不喜欢如琅,才会那么凶地看着如琅呢!” 卿如晤连忙出言安慰她:“怎么会呢?昀华最是爽朗的一个人,她要是不喜欢你,直接就动嘴动手了,根本不会瞪你。” 顾昀暄嗔怪地看了顾昀华一眼,道:“昀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姑娘家家的,那么凶做什么。” 顾昀华没有说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卿如琅,眸底划过一丝冷意。 直觉告诉她,这卿如琅绝不是简单的货色。 想必她早已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打量和疏离,这才说了那么一句,然而只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顾昀暄和卿如晤有如此反应。 顾昀华可以断定,卿如琅这娇怯得好像别人大声说几句话都能把她弄伤的模样,一定是她故意装出来的,偏生自己又抓不住她的尾巴,只得吃下这个暗亏。 这时,卿如晤问道:“昀华,你在想什么呢?” 顾昀华笑了笑,道:“我在反省错误啊!方才不小心‘欺负’了三小姐,差点把三小姐弄哭,所以我在反省自己,到底是哪一个眼神把三小姐吓到了。” 说完,顾昀华别有深意地看向卿如琅,道:“哎呀!我是直肠子,一向大大咧咧惯了,没有三小姐心思细腻,不如三小姐告诉我,我到底是哪一个眼神太凶了,这样我下次会注意,绝对不会在你面前露出那样的眼神。” 顾昀华这是在暗指卿如琅小题大作。 卿如琅面色一僵,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道:“顾小姐真会说笑,如琅越来越喜欢顾小姐了。” 卿如晤立刻附和道:“昀华,我就说你人见人爱,你还不信,还说我在嘲讽你。现在如琅这么喜欢你,可以证实我所言非虚了吧?” 顾昀华淡淡地瞥了卿如琅一眼,然后不再理她,只是和卿如晤谈笑。 卿如琅抬头,看到顾昀暄正看着卿如晤与顾昀华,眼底的光温柔得醉人。 卿如琅暗自咬牙,然后趁大家不注意,一狠心将左手往烧红的碳火里戳去。 “哎呀!”卿如琅痛呼一声,登时丢掉手中的筷子,一脸痛苦地捂着左手,眼中泪光闪闪,泫然欲滴。 卿如晤和顾昀暄同时拉住卿如琅的手,异口同声地关怀道:“怎么了?伤到了哪里?” 顾昀暄问完,忽然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有些尴尬地将手缩回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卿如晤。 见卿如晤没有介意,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了,每次看到这个三小姐,他都会不由自主顿生怜惜之意。 他很清楚那不是方慕少艾的心动,而是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他无法控制的举动。 卿如琅见顾昀暄像似被烫着了似的将手缩回去,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然后抬起头道:“我没事,不小心被烫到了而已,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着,有意无意地将左手的伤露出来。 卿如晤心疼不已,连忙吩咐荷风去找药箱,然后亲自为她上药。 药物有些刺激,卿如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顾昀暄看着,忍不住道:“疼就哼出来,别忍着。” 卿如琅轻轻地“嗯”了一声,垂下头不说话。 …… 又待了许久,顾昀暄和顾昀华这才告辞。离开之时,顾昀暄满腔的话想要对卿如晤说,却碍于卿如琅在场,只得带着遗憾回家。 顾昀华也有心提醒卿如晤几句,想让卿如晤提防着点卿如琅,也因卿如琅的在场,最终也没办法说出口。 回去路上,顾昀华忍不住道:“大哥,那个卿如琅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她远一点。” 顾昀暄不以为意地道:“妹妹,你说什么呢?如琅是和很善良的女孩子,只是生性害羞了些,她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别胡思乱想!” 顾昀华翻了个白眼,然后换了个说法,道:“大哥,你想不想听一听妹妹站在女子的角度,为你专门提供的一些私人意见?” 顾昀暄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揶揄道:“你是女子么?” “不听算了!”顾昀华没好气地道。 顾昀暄见她恼怒,立即赔罪道:“好妹妹,是大哥的不是,大哥向你赔罪,你快告诉我你的意见好不好?” 顾昀华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道:“大哥,站在女子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大哥不喜欢喝乳茶,方才就应该直接说出来。” “若是如晤以后真的嫁给了你,而她以为你喜欢乳茶,经常给你泡制,刚开始你会因不忍拂她心意,所以不会说出来,逼着自己去喝不喜欢的东西,可是久而久之,你就会烦了,若是有一天,你忍不住抱怨了几句,那时候你让如晤怎么想?” “大哥,爱情不是毫无底线的包容和成全,爱情是求同存异的关系,更需要适当的坦诚。” 顾昀暄意外地看了眼顾昀华,然后诚恳地道:“妹妹的话,大哥谨记于心。” 顾昀华见他能听进去,继续道:“大哥,你真的应该离三小姐远一点,就算三小姐是如晤的亲妹妹,你也不宜和她走得太近。” “试想一下,如果如晤和二哥走得特别近,很维护二哥,很关心二哥,和二哥亲密无间,你会有什么感受?” 顾昀暄换位想了想,背后忽然涌起一股寒意,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不要和卿如琅有所牵扯才是。 第133章 突如其来 与此同时,淑清苑。 卿如琅一脸自责和歉疚:“大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卿如晤连忙出言安慰道:“傻妹妹,说什么呢!不要与我这般客气。” 卿如琅怯生生地点了点头,然后有意无意地道:“大姐,我会努力让顾小姐喜欢我的。” 卿如晤眉头一皱,道:“昀华方才真的瞪你了?” 卿如琅有些迟疑地道:“没有的事,大姐不要多想,顾小姐只是好像不喜欢我,对我不冷不热的……” 说着,卿如琅抓住卿如晤的手:“顾小姐是大姐的朋友,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会包容她,还请大姐不要为了我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说着,卿如琅的眼泪忽然就滚了下来,就像一只凄惶无依的小鸟,在暴雨之中无助张望。 卿如晤心头徒然一软,连忙掏出帕子为她擦泪。 卿如琅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卿如晤一眼,发现卿如晤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 除夕夜。 相府的廊檐下,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夜幕还未完全降下,仆人们便点了灯。 红色蜿蜒,连绵无尽头。 相府长青堂,各屋主子围在一起吃年夜饭。唯有九夫人抱病缺席,然而众人像是约好似的,没有人提起她。 这时,卿彧忽然问了一句:“如钰,九姨娘身体好些了么?” 卿如钰垂下眼睑,小声地道:“多谢父亲关怀,姨娘在病中甚是想念父亲,她让女儿将一样东西转交给您。” 说着,卿如钰放下碗筷,从袖中掏出了一方帕子递给卿彧。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不得不说,九夫人的这方帕子,还真会投其所好,最是能打动卿彧这种读书人的心。 卿彧神色间似有些动容,他展开素帕一看,见上面绣着一幅晚霞之下黍子茂盛的情景,眉目顿时又柔和许多。 疆场翼翼,黍稷彧彧。 晏即晚,彧亦有茂盛之说,这绣的可不就是九姨娘和卿彧这对狗男女么? 众人忍不住牙齿发酸。 丁姨娘轻轻一笑,有意无意地道:“姐姐真是用心,病中还不忘给老爷绣帕子,也不怕将病气过给老爷。” 卿彧满腔旖旎登时烟消云散,他毫不犹豫地丢下帕子,然后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吃饭,吃饭。”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不置一词。 有丁姨娘冲在前面,她也不必开口了。 正此时,卿怀璧脸色徒然一白,手中的碗登时跌落,还来不及哼出声,他就倒在了地上。 卿如晤“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手中的碗一丢,一个箭步地冲上前将卿怀璧抱在怀里。 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卿怀璧晕倒了! 真是活该啊! 怎么不直接猝死得了! 卿如钰嘴角勾起,冷冷地道:“哎呀!二弟不会染上了瘟疫吧?” 众人闻言,哗啦一下散开,捂着嘴巴躲了老远。 卿如晤闻言,并没有立刻回怼卿如钰,她伸手放到卿怀璧的额头一试,霎时被烫得缩了回来,再看卿怀璧,只见他牙关紧咬,像是受寒般瑟瑟发抖。 不好!这是瘟疫的症状! 卿如晤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快抬出去。”卿彧见卿如晤面色不好,心中便有了猜想,连忙吩咐道。 站在一旁的小厮踏出一步,便停在了原地,愣是不敢上前。 老夫人几乎哭出声,凄楚地问道:“晤丫头,怀璧怎么样了?” 说着就要府下身去看卿怀璧,卿彧连忙将她拉住,然后道:“母亲,怀璧可能感染了瘟疫,您不要靠得太近。” “再不抬下去,我打断你们的狗腿!”卿彧向几个缩足不前的小厮喝道。 几个小厮撕下衣角将鼻子一蒙,然后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卿如晤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她怒声斥道:“不想死的都别靠近!” 说完,卿如晤将卿怀璧扶到背上背起,又让荷风将她的披风披在卿怀璧身上,风风火火地将卿怀璧背回了申思阁。 “小姐,少爷这是怎么了?”卿文在一旁担忧地问道。 卿如晤将卿怀璧放在床上,替卿怀璧脱去外披,再将被子盖在他身上,这才吩咐道:“卿文,立即去请徐大夫。” “荷风,你去将红英带过来,吩咐朝槿和杜若看好淑清苑。” “竹露,你去让申思阁的小厮守住门口,除了父亲和祖母外,一干人等都不可以放进来,若是做得好,每人赏银一百两,若是胆敢不从或者出去通风报信,直接砍了他一只手。” 三人得了命令,不敢怠慢,立即着手去办。 很快,荷风便带着红英来了,申思阁的小厮也都手脚麻利地穿好冬衣,严阵以待地站在院门处,将申思阁围得水泄不通。 等了许久,卿文才回到申思阁,脸色难看地道:“小姐,老爷担心老夫人,便将徐大夫叫去了长青堂替老夫人问平安脉。” “奴才去长青堂请徐大夫,老夫人本来允了的,结果丁姨娘身边的棉红来报,说丁姨娘见了红,就把徐大夫请去了含香苑,老夫人和老爷也一并去含香苑看丁姨娘,只怕徐大夫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来了。” 卿如晤咬牙。 丁姨娘如果顺利生下孩子,便是相府的当家主母,怀璧身为前夫人的嫡子,她定然会觉得碍事,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有什么帐,等怀璧好了再慢慢算。 想到此处,卿如晤当机立断,吩咐道:“红英,你去煮一碗雪莲羹,绝对不能加人参这些温补的东西。” “卿文,你去烧一桶沐浴用的水。” 吩咐红英和卿文后,卿如晤走到书桌前,很快便写出了一张药方,递给竹露,道:“竹露,惊鸿不在,你把这张药方交给鹄影,让他无论如何,半个时辰内必须将这些药抓回来,如果可以,再请一个大夫。” 众人有条不紊地领命下去,只留下荷风站在一旁,卿如晤走到床前,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她为卿怀璧掖了掖被子,拉起卿怀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道:“怀璧,你要坚持住,姐姐一定会有想办法救你的,不要丢下姐姐。” 母亲,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怀璧逢凶化吉。 他只有八岁,千万不要将他带走。 卿如晤几乎是泣不成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崩溃过,就连眼泪也落得悄无声息。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卿如晤抬手,麻木地将脸颊上的两行泪擦干,出奇冷静地向刚刚回来的竹露道:“竹露,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第134章 自讨苦吃 不一会儿,竹露便气冲冲地走进来,怒道:“小姐,四小姐带着一帮人过来,说是奉了老爷的命令,要将二少爷送去别院休养,以免过了病气给老夫人。” “申思阁的小厮不让她进来,便和她带来的人起了争执,现在双方还在院门那僵持不下。” “荷风,看好二少爷。” 卿如晤淡淡地说了一句,起身整了整发髻和衣裳,又慢条斯理地将披风披在身上,这才走了出去。 越是低谷,就越不能露出颓势。 “大姐,你来得正好!”卿如钰见到卿如晤走了出来,登时气势汹汹地道,“我是奉了父亲的命令来的,赶紧让这些狗奴才都退下!” 申思阁的小厮退到两边,给卿如晤让出一条路。 卿如晤噙着一抹笑意走了出来,看到卿如钰一副要扑上来撕碎她的样子,冷哼一声,道:“四妹,不知你奉了父亲的什么命令?” 卿如钰嚣张地道:“父亲说祖母年岁大了,不能将二弟留在府里,免得过了病气给祖母,所以特派妹妹我来将二弟送去别院休养。” 见卿如晤没有说话,卿如钰拔高声音道:“若是大姐再不叫这些狗奴才让开,妹妹我只好硬闯了,到时候万一不小心伤了人,大姐可别怪妹妹狠心。” 卿彧哪是担心老夫人,只怕是担心自己多一点。 卿如晤岿然不动,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 卿如钰盛气凌人道:“大姐,你让还是不让!” 卿如晤勾唇一笑,道:“若是父亲命令,自会有陆锦书来办,怎么会让你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姐来做这种事?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撒谎!” 最后一句,卿如晤几乎是暴喝出声,挟着凌厉逼人的气势。 卿如钰被她严厉的语气所震,气势顿时就矮了三分:“大姐,我怎么敢假传父亲的命令,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劝你还是赶紧让开,否则父亲要是知道你有意阻拦,定然将你一并赶出去!” 说完,卿如钰扭头大喝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你们是想要将我父亲的命令当成耳边风么?” 卿如钰刚说完,便有几个小厮撸着袖子目露凶光地走过来。 申思阁的小厮都一脸惶恐地看向卿如晤,拿不准应该怎么做。 卿如晤勾唇一笑,拔高声音道:“二少爷病重,四小姐竟领着人欺到申思阁头上,如此不将我们申思阁方才眼里,你们能忍得下这口气么?” 小厮们对望一眼,捏了捏手中的棍子,犹豫不前。 站在卿如晤身边的竹露,顿时抽出利剑,众人一听那兵器出鞘的声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比起眼前的四小姐,他们更惧怕身后执剑的竹露。 于是,申思阁的小厮们一咬牙,扬起棍子不管不顾地照着卿如钰带来的人便是一顿乱打,将他们打得抱头鼠窜。 卿如钰怒目圆瞪,大声吼道:“谁要是胆敢退缩,我就禀了父亲将他赶出去!” 卿如晤向竹露使了个眼神,竹露立即会意,趁乱将身上的披风一甩,朝着卿如钰当头罩下,然后抡起剑鞘照着卿如钰的身上猛打几下。 卿如钰疼得吱哇乱叫,但是场面过于混乱,没有人能听到她的惨叫声。 卿如晤觉得不解气,捡起地上的棍子用尽全力打了卿如钰几棍,这才神清气爽地丢开棍子。 而卿如钰,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被身怀武艺的竹露打了几下,又被卿如晤用尽全力打了几大棍,顿时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像条死狗一样不能动弹。 竹露立即将披风捡起来披上,然后喝道:“老爷来了!” 众人不管在做什么,顿时停下了手中活动。 竹露不过是吓唬吓唬大家,结果竟是说曹操曹操到。 “都在干什么?!”卿彧的声音响在一旁,众人寻声望去,便看到卿彧扶着老夫人正向这边走来。 卿如晤眨了眨眼,顿时挤出两行清泪,她越众而出跪到了老夫人和卿彧面前,泪雨滂沱地道:“祖母,父亲,怀璧一定要死吗?” 老夫人很震惊,也很疑惑,她皱着眉头道:“晤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卿如晤泣不成声地道:“祖母,方才四妹领着一帮人过来,说是奉了父亲的命令,要将怀璧扔去别院等死。” 老夫人面色猛地一沉,她看向卿彧,想要向他求证。 卿彧一怔,道:“母亲,儿子担心您的身体,怕怀璧将病气过给您,所以想要将怀璧送去别院休养,当时锦书正领着徐大夫去看辛夷,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正好如钰站出来请儿子将此事交给她去办,所以……” 卿如晤目光一闪,哭得更凶了:“祖母明鉴,父亲明鉴,四妹妹并未说要将怀璧送去别院休养,她分明说的是要将怀璧丢进别院等死,还不由分地带人强闯申思阁。” 说着,卿如晤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令牌,然后道:“祖母,孙女没有办法,只得拿出太子殿下的令牌,四妹见到太子殿下的令牌,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指使人殴打阻拦她的申思阁众小厮。” 卿如晤伸手往后一指,道:“父亲和祖母要是不信,可以问一问大家。” 竹露立刻接道:“你们方才听见四小姐说了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夫人和老爷。” 众人听到竹露发话, 立即异口同声地道:“四小姐要把二少爷扔进别院等死,奴才们上前阻拦,四小姐便指使人殴打奴才们,奴才们为了自保,所以和四小姐带来的人打了起来。” 众口铄金,卿如钰和她带来的人被打得半死,开口本就慢了一拍,现在这么多人齐齐证实卿如晤的说法,他们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时,卿如钰挣扎起来,一脸痛苦地道:“父亲,您别相信大姐的话,是她带人打了我们。” 卿彧没有立刻将卿如钰扶起,也没有理会卿如钰,而是接过卿如晤手中的令牌仔细一看。 卿彧面色一变,问道:“如晤,这令牌是哪里来的?” 卿如晤答道:“太子殿下很是喜欢怀璧,于是他便把这令牌给了怀璧,并告诉怀璧可以拿着这令牌自由出入太子府。” 何止是太子府,有了这令牌,就算自由出入皇宫都不成问题,他为相十几年,都没有享受如此殊荣。 长孙曌给了怀璧这枚令牌,等于成了怀璧的撑腰之人,就算是他,都不可随意处罚怀璧。 看来,怀璧是不能送走了。 卿彧有些不舍地将令牌递还到卿如晤的手中,然后道:“且将令牌好生收着,万万不可大意。” 卿如晤将令牌收回怀里。 这令牌本是长孙曌给她的,如今却有了大用处。 这时,卿彧扭头对卿如钰严厉地道:“不管你们谁先动的手,如晤持有有太子殿下的令牌,你们见了就应该停下,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你们胆敢和持有他令牌的人动手,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卿彧的反应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 卿彧在朝中虽然树大根深、颇有势力,然而骨子里却是一个胆小的读书人,他绝对不敢直面跟长孙曌对抗。 所以有了这枚令牌,就算他疑心方才的事,他也不会剖根问到底,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揭过,以免以后让长孙曌知道了此事,找他秋后算账。 卿如钰听了卿彧的话,顿时辩驳道:“父亲,方才大姐根本没有拿出令牌!女儿奉父亲的命办事,大姐不仅百般阻拦,还让人打了女儿,分明就是不顾及姐妹之情,更是不把父亲放在眼里,请父亲明鉴。” 竹露立即沉声问道:“方才大小姐有没有拿出令牌?!” 申思阁的小厮齐齐回答道:“有!” 竹露又问:“你们谁有动手打四小姐么?” 谁敢回答打了? 于是,不光申思阁的小厮,就连卿如钰带来的人也都一齐回答道:“不是奴才打的,不过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应该是不小心误伤。” 竹露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卿如晤眨了眨尚且湿润的眼睛,道:“四妹,你说我指使人打了你,你可瞧见我谁动的手?” 第135章 误打误撞 卿如钰方才被蒙着头,她怎么知道是谁动的手,但若是回答头被蒙着,也太丢人了。 在心底权衡一番之后,卿如钰决定在丢脸和被误伤之间选择一个。 所以她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卿如晤,并没有说话。 不回答,等于默认了被误伤。 老夫人本就气卿如钰自告奋勇地来带走卿怀璧,此时见她无话可说,怒道:“滚回你的院子去,不要在这丢人显现。” 卿如钰含着一包眼泪,委委屈屈地离开了。 她来的时候太着急,太兴奋,也没将晚秋和新雨带在身边,所以只得独自一瘸一拐地走回院子,走了一段距离后,可能是身体太痛,一个趔趄跌在地上。 老夫人越看越觉得不顺眼,沉声道:“顾妈妈,你去把四小姐扶回疏影苑,并告诉她以后不得再靠近申思阁。” 待卿如钰走后,老夫人沉声道:“糊涂奴才,竟敢聚众滋事,把相府当成了什么地方?!今儿个是除夕,见血不吉利,否则定要狠狠罚你们一顿!” “念在你们没有闹出大事,这次就扣你们三个月的月钱,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 相府皆以老夫人为尊,纵是他们有怨言,也不敢当众说出来,只得苦着脸道:“奴才再也不敢了!” 处理完一干奴才,老夫人终于回到了正题,她扶起卿如晤,问道:“晤丫头,怀璧怎样了?” 卿如晤有些哽咽地道:“祖母,怀璧高热不止,不知是否真的得了瘟疫,现下徐大夫去给丁姨娘看诊,还没来得及给怀璧看,孙女已经着人去外头找大夫了,只盼着能找到大夫。” 卿如晤这是在告诉老夫人,卿怀璧得了什么病还未确诊。 老夫人听了,登时不悦地对卿彧道:“真是糊涂!还没确定怀璧得了什么病,只是听如钰咋呼几句就要送走怀璧,你这个爹怎么当的?” “还有你养的那四女儿,有这样对待弟弟的么?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想要害我的怀璧,今天是除夕,且先饶了她,若是下次再犯,我就绞了她的头发,把她送去庙里当尼姑!” 卿彧不敢回嘴,只得一阵赔罪。 这时,老夫人道:“我去看看怀璧,不然我放不下心。” 这次卿如晤倒是与卿彧想到一处,听完老夫人的话,二人立即将老夫人拦住,卿如晤道:“祖母,怀璧的病情尚且不能确定是否是瘟疫,为了祖母的安全着想,请祖母回长青堂休息,怀璧自有孙女照顾。” 卿彧对老夫人倒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听了卿如晤的话,立即附和道:“如晤说得有道理,母亲,请您回屋休息。”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卿如晤立即道:“祖母,您若是不放心,那就让人拿着您的帖子,去为怀璧找几个信得过的大夫,这比您站在一旁干着急要好得多。” 老夫人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先回了长青堂。 不一会儿,陆锦书拿着老夫人的帖子出了府。 卿如晤让竹露叫来杜若,从私账上给每个小厮支了一百两银子。 申思阁上下虽然被扣了三个月的银钱,可是却得了一百两巨款,顿时喜逐颜开,不用卿如晤吩咐,所有人都卖力地守着申思阁,生怕一只苍蝇飞进来。 经卿如钰这一闹,想必近期不会再有人敢上门挑衅,卿如晤依然让他们守着门,主要是担心外面的人与申思阁有所接触。 因为不用徐大夫来确诊,她几乎可以完全肯定,卿怀璧得的正是瘟疫。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不让瘟疫传播出去。 …… 待一切处理完后,卿如晤坐在卿怀璧的身边,为卿怀璧一点点拭去额头的汗水,然后再喂卿怀璧喝下几勺雪莲羹。 荷风和竹露想要帮忙,但她坚决不允,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荷风,竹露,你们去厨房拿几瓶酒,凡是在这个屋子里出入的,都要每隔小半个时辰用酒擦一下手。”卿如晤淡淡地吩咐道。 竹露和荷风对视一眼,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劝道:“小姐,二少爷有奴婢们照顾,您还是回淑清苑吧!” 卿如晤摇了摇头:“我的命是命,你们的也是命,怎么能将你们置身于危险之中,而我却躲在后面?” “小姐……” “我心意已决,不用说了,快去厨房拿酒。” 这时,鹄影回来了,不仅将药方里的药抓好,而且还带回了一个大夫。 “小姐,京城一部分大夫跟着殿下去了疫区,一部分回乡过年,属下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只能这江湖郎中带来。” 那个大夫一见到卿怀璧,顿时白着一张脸,不停地求饶道:“小姐,老朽只是一介江湖郎中,医术泛泛,根本治不了这病啊!” 只是瞧了一眼,便说治不了。 那说明,他的医术根本就不差! 卿如晤猛地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在看清他的容颜时,不由得欣喜若狂。 竟是老熟人——邢善。 前世正是他研制出治疗瘟疫的方子,他也因此由一介普通的江湖郎中,一跃成为太医院之首。 太好了! 卿如晤几乎喜极而泣。 但她又生怕邢善不肯出手医治卿怀璧,于是道:“若是医好了,大夫便可名扬天下,说不定还能在太医院任个一官半职,但若是大夫贪生怕死,那就代表着大夫这辈子只会一事无成,不会有任何长进!” 卿如晤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道:“一辈子济济无名,还是赌一把飞黄腾达,我言尽于此,大夫自己考虑,若是大夫选择前者,想要离开我绝不阻拦。” 邢善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褴褛的衣衫,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皱纹,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豁出去似的道:“老夫愿尽力一试!” 卿如晤松了一口气,让鹄影将她方才写的药方递给邢善,然后道:“大夫,这是我针对瘟疫开出的药方,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邢善接过药方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赞不绝口,道:“妙!妙!妙!这是一张绝妙的药方,只是少了几味药,请给老夫一些时间,老夫定能配出完整的来。” 这张药方,本就是邢善前世所开,不怪他觉得好。 卿如晤想了几天,想破脑袋都记不得缺失的是哪几味,如今邢善来了,卿如晤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136章 找出原因 “我是相府长女卿如晤,躺在床上的是我的弟弟卿怀璧,敢问大夫尊姓大名?”卿如晤问道。 “老夫邢善。”邢善答道。 卿如晤站了起来,道:“那便交给邢大夫了。” 卿如晤看向鹄影,道:“鹄影,你换身衣服在邢大夫身边候着,无论邢大夫需要什么,你都要想办法满足,若是无法处理,再来找我。” 鹄影低声应是,然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再回来,已是重新换了身药童模样的衣衫。 有邢善在,卿如晤很放心,于是她便开始着手处理正事。 卿如晤走到外屋,然后让竹露将卿文叫了进来,问道:“卿文,相府这么多人,不可能唯独二少爷感染此病,你仔细回想一下,近来二少爷都做了什么事?” 卿文想了想,回答道:“大小姐,少爷除了七日前去了趟太子府外,并没有再外出过,一直像平常一样读书习武。” 既是没有接触过可疑的人,那问题便出在其他地方。 卿如晤又问道:“少爷的衣食住行可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卿文挠挠头,道:“没有任何不同啊!” 卿如晤又道:“你好好想想,大到吃穿,小到用具,事无巨细地想一遍。” 卿文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道:“昨日账房送来一块胰子,与平时二少爷用的不一样,但是味道很好闻,昨夜二少爷便迫不及待地用来洗澡,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卿如晤掏出帕子递给卿文,道:“用这块帕子将那胰子包住,然后拿来给我看看。” 不一会儿,卿文便将胰子拿了过来,卿如晤接过打开,霎时间清香扑鼻,那香是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十分好闻。 卿如晤凑近一看,只见胰子成透明色,微微泛着点黄,里面有些屑状杂质,与其说是材料的残留,倒不如说是人体的皮屑。 卿如晤不由得一阵恶心,她将胰子重新包好,叫卿文找来一个木盒,将胰子放进了木盒之中,然后便让他去用酒洗手。 此时,卿如晤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胰子有问题。 发生瘟疫的那个西北重镇,距离大秦不过百里,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可以赶回来,取一些患病之人在感染瘟疫时用过的东西并不难。 且制作一个胰子也才需要两天时间。 自腊月二十五日后,九夫人一直龟缩在永乐斋没有露过面,兴许就是窝在房里干这害人的勾当! 她想了想,想起昨日账房也往她那里送过胰子,还好昨日她嫌冷没有沐浴,否则今日躺在床上的,可不止怀璧一人。 “那浴桶是万万不能再用了,你去将怀璧昨日沐浴时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用火烧干净,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最好将口鼻蒙住,做完立刻用酒洗手。”卿如晤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下去吧!” 卿如晤挥退了卿文,然后对竹露道:“竹露,你去把昨日账房送到我房里的胰子拿来,拿的时候用东西包着,千万别打开,此事要秘密进行,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竹露点头应是。 不一会儿,竹露将淑清苑的胰子拿了过来。 卿如晤打开一看,她的胰子是淡淡的桂花味,除此之外,无论形状还是大小,几乎与卿怀璧用的那块一模一样。 卿如晤将胰子一并放入盒子里,用酒将手擦洗干净后,道:“可知账房是谁的人?” 竹露想了想,道:“账房是丁姨娘管家的时候提上来的,现在直接听命于刘管事,不知是谁的人。” 卿如晤目光微闪,道:“以前九姨娘一枝独秀,相府大半数的人都被她捏在手里,虽然这一年来她逐渐式微,但不代表着她无人可用。” “这个账房表面上看起来是丁姨娘的人,实际上可能另有主子,你去查一查。” 竹露下去后,卿如晤靠在椅上闭眼假寐。 与此同时,永乐斋。 九夫人靠在床上,见王妈妈走进来,她冷冷地问道:“怎么样?送走了吗?” 王妈妈脸色有些难看,道:“夫人,四小姐没能将二少爷带走,反而被小厮们误伤,现在正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九夫人听了,不但没有担心女儿的安危,反而勃然大怒道:“这不中用的蹄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浪费我苦心布了这么些天的局!” 王妈妈叹息道:“四小姐毕竟还小,夫人要对她多些耐心。” 九夫人忽然扑到王妈妈怀里哭了起来:“怀瑾被赶了出去,我这心就被掏空了,如钰又是个女儿,而且还不顶用,王妈妈,我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王妈妈劝慰道:“夫人,您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九夫人擦了擦眼泪,道:“王家的人去了别院没?” 王妈妈答道:“去了,只是大少爷的腿因救治太迟,只怕这辈子都要跛着。” 九夫人又哭道:“我可怜的怀瑾!他还不满十三岁,竟要遭这种罪孽!” 王妈妈语气悲凉地道:“夫人,等您做了相府的主母,就可以将大少爷接回来,到时候再为大少爷寻一门好亲事,这样也不枉母子一场。” 九夫人恨恨地道:“只要能将卿如晤姐弟还有丁辛夷那贱人弄死,主母当不当得上,我现在已不是那么在意了!” 王妈妈脸色一沉。道:“夫人,这是皇后的懿旨。” 九夫人一惊,后怕地道:“是,王妈妈。” 这时的九夫人,徒然生出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凄凉,以前她势大的时候,何须要看这老东西的脸色。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相府高高在上的九夫人了。 想到此处,九夫人在心里又给卿如晤记了一笔! 一抬头,见王妈妈正面色冰冷地看着她,九夫人心头忽然地一颤,转移话题道:“卿如晤不会发现端倪吧?” 王妈妈冷哼一声:“发现了又怎样,送胰子的账房对自己送了什么根本不知情,就算卿如晤发现胰子有问题,等她查出来的时候,卿怀璧的尸体都凉了。” 九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狠毒:“那就好!” 主仆二人一直在商讨关于卿怀璧会不会就此死绝的问题,竟忘了躺在床上痛得下不了床的卿如钰。 …… 过了许久,竹露终于回来了,她走到卿如晤身边,看到卿如晤似乎睡着了,连忙拿了卿如晤的披风为她盖上。” 却在为她盖上披风的时候,不小心将卿如晤惊醒。 卿如晤见竹露回来了,立刻用力地睁了睁眼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问道:“竹露,结果怎样?” 第137章 恶妇登门 卿如晤眉间尽是倦意,白皙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竹露看了,心疼不已,却也知道自己根本劝不了她,只得将所探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小姐,账房清清白白,查不到任何线索。” 卿如晤默然。 九夫人不比从前势大,卿彧如今对她也并非一味偏袒,所以她的行动肯定更加谨慎。 说不定这账房,也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他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往申思阁送的是什么东西。 卿如晤捏了捏眉心,道:“不用查了,你先休息一下,明日我有要事交代你去办。” 竹露点了点头,坐到火炉边闭目养神。 不多时,陆锦书带着几个头发花白的大夫来到申思阁,却都被卿如晤委婉地回绝了。 几个大夫除夕之夜白跑一趟,都有些不悦,卿如晤懒得和他们掰扯,每人扔了袋银子后,便让卿文将众人送了回去。 邢善确有几分本领,他将卿如晤准备的药材调了个比例后交给红英煎煮,卿怀璧半吐半吞地喝下了半碗,高热就已被控制住。 卿如晤不眠不休地守了卿怀璧整整一夜,期间他醒过一次,叫了声“姐姐”后,便又昏了过去。 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却让卿如晤那颗沉入谷底的心有了回温。 翌日,正月初一,元朔节。 天蒙蒙亮,东边的孤山上方泄出一片鱼肚白,相府的大门被拍得砰砰直响,在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小厮揉着眼睛拉开门,刚想破口大骂,便被一定银子砸晕花了眼睛。 “这位是?”小厮谄媚地问道。 “这位是镇国公夫人,我们老夫人要见相爷,快去通传。”开口的是一个宽脸盘的妈子,长的是豹头环眼,面目可憎,说话的时候左右两边的脸颊上横肉抖动。 大年初一,大秦有走访亲友,相互拜年的习俗,镇国公府和相府有点瓜葛,老夫人登门拜访并不足为奇,然而眼前的妈妈来势汹汹,这让小厮不由得对她们的来意产生了怀疑。 “还不快去!”愣神间,妈子凶狠地吼了一声。 小厮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连忙入府通传。 申思阁中,卿如晤正在喂卿怀璧喝粥,长青堂的顾妈妈便来了。 “小姐,镇国公老夫人前来拜访,老夫人让您抽空过去一趟。”顾妈妈不敢进来,在外屋用帕子捂着口鼻道。 镇国公老夫人来拜访,祖母为何要叫她? 卿如晤将碗放下,道:“妈妈稍等片刻,待我换身干净的衣裳。” 卿如晤很快就换上早些时候朝槿送来的裙子,披上了披风,再抱了个手炉,这才出去。 荷风自然而然地跟上,卿如晤却道:“荷风,你在这里看着,竹露随我去即可。” 荷风点点头。 相府正厅,卿如晤一走进去,便瞧见老夫人身边坐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约莫五十左右,一张脸极具威严,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卿如晤还没来得及行礼,一个凶恶的妈子登时欺身上前,扬手对着卿如晤就要甩下一巴掌。 电光火石之间,妈子的手被竹露扣住,卿如晤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抡圆胳膊狠狠地甩了妈子两巴掌,打得十二分响亮。 “大胆的狗奴才,你是什么鬼东西,竟敢对我下手?!” 镇国公夫人没想到卿如晤竟敢还手,登时怒道:“这是皇后娘娘的乳娘,打你一个区区相府千金,有何不可?!” 她的声音异常严厉,透着不可冒犯的威严,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正居高临下地睥睨卑微弱小的苍生。 这便是皇后的生母,当今老镇国公的正室夫人。 卿如晤丝毫不畏惧她的威势,勾唇道:“敢问这这一巴掌,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还是这老刁奴自作主张?” “若是奉了娘娘的令,拿出懿旨,说明罪名,我卿如晤定当心甘情愿领受!” 镇国公夫人贵为皇后生母,金尊玉贵,整个大秦还没几个人敢这样跟她说话,顿时火冒三丈。 然而她是世家门阀的夫人,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家族的体面,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太大声。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毛丫头!”镇国公夫人语气异常严厉,“这个世道以身份为尊,赵妈妈是我身边的人,也是皇后的亲乳娘,当今皇后都是喝着她的奶水长大的,打你何须懿旨?!” 镇国公夫人这是以皇后来压她,想着她一定不敢与皇后的乳娘作对。 然而,她卿如晤连皇后都敢怼,更何况是皇后的乳娘。 “这么说来,是这狗奴才自作主张动的手了?”卿如晤冷冷一笑,“国公老夫人,若论尊贵,放眼天下谁敢跟陛下比?皇后的尊贵,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因为她是陛下的妻子,她的尊贵是陛下给的。” “赵妈妈与当今陛下非亲非故,不过是一个既无诰命又无品级的奴才,而我父亲位列三公,是大秦的肱股之臣,我母亲是陛下亲封、尊享一品的诰命夫人,我是父亲和母亲血脉相承的嫡长女!” “她区区一个奴才敢跟我动手,论身份地位,她是以下犯上!论尊贵体面,她是目无尊卑!论是非对错,她是错得离谱!” “国公老夫人,请您告诉我,赵妈妈打得还是打不得?” 镇国公夫人气得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紧紧地捏住手中的珠串,脸色阴沉地看着卿如晤。 她本想拿皇后去压卿如晤,结果却被卿如晤用皇上反压回来,若是她再坚持说可以打,便有不敬皇上之嫌。 她只觉得火气在肚子里四处乱窜,脸色也涨成了猪肝色,简直恼怒的不得了。 自古女婿都在丈母娘面前矮半截,镇国公夫人虽然不是卿彧正经的丈母娘,可是卿彧一直怵这个严厉刻板的老夫人。 方才她一进来就开口诘难,卿彧早已憋着一股邪火,却不敢发出来,然而在听完卿如晤的话后,他顿时通体舒泰,连带看卿如晤都顺眼了许多。 “老夫人今日莅临寒舍,不知所谓何事?”卿彧开口解围,但他的声音里透着喜悦,嘴巴似乎乐得合不拢。 卿如晤笑道:“父亲,应当问国公老夫人为何纵容恶奴欺凌女儿。” 镇国公夫人脸色又是一沉,几乎可以算是黑如锅底:“卿如晤,赵妈妈挨了你两刮子,你可是半根毫毛都没有被伤着,别得理不饶人!” 卿如晤嘴角弯起:“国公老夫人此言差矣,赵妈妈这狗奴才皮糙肉厚,我的手可要疼死了,若非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是绝计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动手的。” 在说到“狗奴才”三个字时,卿如晤加重了语气。 狗奴才,狗的,奴才。 这时,老夫人搁下手中的茶盏,含着笑意向卿如晤招招手,道:“晤丫头,伤着手了?过来让祖母看看。” 看到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卿如晤终于明白老夫人叫她过来的含意。 老夫人这是要借着她的手,整一整镇国公夫人。 卿如晤走到老夫人身边,舒舒展展向她行了个礼,将手伸到老夫人面前,撇撇嘴道:“祖母,您看,都红了。” 赵妈妈在一旁恨恨地看着,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被打脸的明明是她,怎么疼的却是她的手?! 老夫人拉过卿如晤的手,放到嘴巴旁边吹了吹,慈祥地道:“哎哟,我的乖孙女,手红成这个样子,一定很疼,以后这种事就让竹露代劳,别亲自动手。” 卿如晤点点头,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以后孙女定然不会亲自动手教训这种狗奴才!” 这话是在说赵妈妈不配她亲自动手,这不异于当众狠掴镇国公夫人一巴掌! 祖孙俩一唱一和,完全不将镇国公夫人放在眼里。 镇国公夫人被卿如晤这么一激,几乎忘了今天来的目的,她忍了又忍,终于将喉咙里那口蠢蠢欲动的老血咽下去。 再开口,她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后生母:“相爷,无事不登三宝殿,老身今天来是为了给你送儿子的。” 送儿子?卿如晤眉头轻轻一蹙。 这卿彧缺德她是知道的,但却不缺儿子,镇国公老夫人给他送哪门子的儿子。 其实卿如晤不知道的是,镇国公夫人已被她气得语无伦次,硬是把“送你儿子回来”说成了“送儿子” 卿彧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138章 骇人听闻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卿怀瑾正被两个小厮架着走了进来。他双目浮凸,面容枯槁,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完全没个人样。 若不是他跪下叫父亲,卿如晤完全无法将他与从前那个唇红齿白、珠圆玉润的贵公子联系在一起。 “你是谁……” 这话不是卿如晤说出来的,也不是老夫人说出来的,而是惊疑不定的卿彧说出来的。 当真是讽刺啊! 老子竟然在问仅仅一些日子未见的儿子是谁。 普天之下也只有卿彧这厮能闹出这种笑话! 卿怀瑾一怔,旋即涕泗横流地道:“父亲,儿子是怀瑾啊!” 卿彧尚在疑惑。 卿如晤嘲讽地看着这一幕,冷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镇国公老夫人道:“这话本该是老身问相爷,我好端端的侄孙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相爷你今日必须给老身个交代,否则老身只好告上金銮殿,告你个杀子之罪!” 九姨娘是镇国公府二房的庶女,按辈分来说,确是镇国公夫人的侄孙。 卿彧目光一闪,有些不悦地看着镇国公夫人,却是不敢说什么。 他一直很怵镇国公夫人。 卿如晤冷声道:“国公老夫人,怀瑾因为用压胜邪术诅咒父亲,还向丁姨娘下毒谋害她腹中胎儿,已经被父亲逐出家门了。” 卿如晤看向卿怀瑾,目光中似有深意:“您随便找个乱七八糟的人,就带着他来相府逼迫父亲认亲,您把我们相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你闭嘴!长辈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镇国公老夫人怒斥道,那语气严厉的,让众人不禁心头一颤。 卿如晤丝毫不惧怕她,唇畔仍噙着浅浅的笑意,她淡淡道:“您一个人自说自话,总得有人回您吧?否则多尴尬啊!” 镇国公夫人眼前又是一黑,几乎气得背过气。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镇国公夫人与卿如晤几番交锋下来,她已完全可以确定卿如晤牙尖嘴利,嘴巴厉害得紧,所以就算再恼怒,也不能再与卿如晤争执。 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她又会被卿如晤带偏。 于是,她强装镇定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水,这才道:“老身已经年近六十,若非见了不得了的冤屈,也不会在这初一大日子亲自跑一趟。” “相爷,这个儿子你捧在手心近十三年,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你还不清楚他的性子?” “什么压胜之术,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指不定是哪个包藏祸心的宵小之辈蓄意陷害!” “你堂堂卿相,难道要为这种小事,就让自己的亲儿子去死,毁了一世贤名么?” 卿如晤听了,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镇国公夫人很懂的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自知吵不过自己,所以立马就转移目标,挑起卿彧就捏。 一番话不仅暗指卿如晤陷害卿怀瑾,还能找准卿彧的七寸,用他最在乎的体面声誉去威胁他。 “国公老夫人,父亲因为九姨娘这一层,敬着您是一个长辈,处处对您有所忍让,但您怎么这般不识好歹,非要曲直是非,咄咄逼人呢?” “父亲英明神武,最是公允不过,怎么会单单因为压胜之术就惩处怀瑾?实在是怀瑾陷害姨娘,罪证确凿,是为忤逆不孝,所以父亲才忍痛处罚了他。” “罪证确凿?好一个罪证确凿!”镇国公夫人坐直身子,冷冷地道,“除了在怀瑾床底下找到一箱东西外,可有其它物证?东西是谁塞进丁姨娘屋里的,那人可有找到了?” 不好! 卿如晤没想到这老婆子这般厉害,一下子就戳中利害之处,若是再让她说下去,卿彧必定会起疑心。 卿如晤笑容未变,淡淡地道:“国公老夫人,您这是在质疑我父亲的决定么?!我父亲身为右相,怎么可能会受人蒙骗?!您现在把案子翻出来掰扯,是否想要越俎代庖替我父亲断案?!” “您这样做,传出去必定会让人觉得我父亲昏聩,竟连家事都处理不了,还得劳烦您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上门帮忙处理,这让我相府的脸往哪搁?你将我父亲的清白声名置于何地?!” 卿如晤问题连珠,卿彧听了,面色越发难看,沉着脸没有说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相爷力有不逮也属正常。”镇国公夫人语气森凉地道,“再说,老身是晏儿的嫡伯母,是怀瑾的嫡出外伯祖,如何管不得?老身若是管了,谁敢说老身一句不是?!” 卿如晤勾唇:“是啊!外人根本不敢说国公老夫人您,但是少不得会编排我的父亲,身为人女,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出有损父亲清誉的事情!所以国公老夫人,请您把你的人带走!” 国公老夫人冷冷哼了声:“老身今日管定了!”淡淡一句,但是话语中的怒意掩都掩不住,谁都能听出来。 卿如晤毫不退让,继续道:“奇怪,我听闻九姨娘的生母尚在,您为何如此积极?” 言下之意是,九夫人的事有她生母操心,她一个嫡伯母上跳下窜作甚。 镇国公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威压霎时破功,一向认为不怒而威才能显示出尊贵体面的镇国公夫人,气得拍案而起,几乎是咆哮出声:“卿如晤!” 她胸口急剧起伏,呼吸也愈发急促,脸涨得通红,但却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 若非儿子相求,她堂堂一个国公府的老夫人,会跑来为一个二房庶女的儿子求情?! “在,”卿如晤笑容未变,轻轻地答了一句,“国公老夫人有何吩咐?” 镇国公夫人已经完全乱了,准备好的说辞都忘个干净,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咬着牙甩下几句:“相爷!儿子我给你送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若是相爷不顾情面再欺凌老身侄孙儿,就休怪老身手下不留情,到陛下那告你一状!” 说完便气冲冲地领着赵妈妈离开了!走的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就像身后有什么不得了的吃人魔鬼一样。 卿如晤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然后回过头看着卿彧,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父亲,儿子没有毒害丁姨娘啊!”卿怀瑾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卿彧沉沉地看着他,良久,才冷冷地道:“不是你毒害的,难道是你娘?还是丁姨娘她自己?” “我本以为你会诚心悔过,没想到这一顿教训不但没有让你意识到错误,反而还跑到我面前花言巧语,妄图为自己开脱!” 卿怀瑾一怔,旋即抖得越发厉害,就像暴雨中失去母亲庇护的雏鸟。 卿如晤敛下眼睑:看来是卿彧决定认下卿怀瑾了,只是不知他会怎么处置? 第139章 放虎归山 “怀瑾,真是对不起,一段时日未见,大姐竟认不出你,要是早点认出来,大姐也不会说那些话去惹国公老夫人生气,大姐真是……”卿如晤起身接过竹露手里的披风,走到卿怀瑾身边为他披上,一脸自责和懊悔。 “虽然我们有过过节,但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大姐……大姐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怀瑾,大姐应该包容你,不该跟你争一时之长短,大姐跟你认错,对不起。” 说着说着,卿如晤竟也跟着哭了起来,她擦了擦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伤心地道:“怀瑾,以后若是觉得委屈,可以找仁慈的祖母,也可以找公允的父亲,断然不可再像今日一样,找王家的人来给父亲施压了啊!” “否则若是父亲允你回来,传出去人家还以为父亲怕了王家老夫人,若是父亲不允你回来,别人只会说父亲狠心绝情,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了狠手。” 说着,卿如晤抬头看向卿彧,情真意切地道:“父亲,要不您就原谅怀瑾吧,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卿怀瑾在卿如晤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目眦欲裂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才解气! 听到此番话后,卿怀瑾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下身上的披风,猛地掷再地上,然后指着卿如晤怒目切齿地道:“卿如晤!不用你假惺惺!我变成这样是谁害的!还不是你这个贱人?!” 卿如晤表情一僵,呆呆地看着卿怀瑾。 人都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尽管觉得事有蹊跷。 正如现在的卿彧一样,就算他再不喜卿如晤,但他还是相信了卿如晤的话,因为在他的心里,卿怀瑾早已被贴上忤逆不孝的标签。 加上他方才情不自禁的一怒,卿彧已经完完全全觉得,卿怀瑾就是个无可救药的逆子! “逆子!你怎么这样跟你大姐说话?”卿彧已经完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猛地一拍茶几,指着卿怀瑾大发雷霆,“还不给你大姐道歉!” 卿怀瑾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孩子,是个根本藏不住情绪、不懂得克制的孩子。 听了卿彧的话,他扭过头愤愤地道:“我不道歉,父亲,分明是她卿如晤陷害我在先,现在又猫哭耗子假慈悲,看到她这副伪善的嘴脸,我都觉得恶心,我绝不会向这种人道歉!” “反了,反了,反了!”卿彧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甩了卿怀瑾一巴掌,气急败坏地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卿怀瑾逞一时意气发泄胸中的怒火后,顿时觉得有些后悔,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也不能趴在地上一滴一滴地舔回来。 此刻看到卿彧如此动怒,加上儿子生来就怵老子,卿怀瑾简直吓得胆裂魂飞。 “父亲,儿子知错了。”他不顾脸颊上的疼痛,猛地拉住卿彧的衣摆,泪雨滂沱地道,“请不要再赶儿子离开,庄子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儿子不要回去……” 卿彧一脚将卿怀瑾踹开,指着他冷冷地道:“没骨气的东西,我都替你没脸!” 说完,他将卿如晤亲自扶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如晤,你受委屈了。” 卿如晤垂下头,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闻言她只是点了点头,小声地道:“谢父亲关怀,女儿不觉得委屈。” “怀瑾……”正在这时,九夫人一个箭步地冲过来,抱住卿怀瑾凄厉地叫了一声。 然后猛地转过头,目光如钢刀一般刮在卿如晤脸上:“大小姐,怀瑾已经这样了?您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卿如晤没有说话,转身走到老夫人身边,拉了拉老夫人的手臂。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然后扭头对着九夫人厉声道:“王氏,我以为你只是脑子不好使,原来竟连眼睛都不好使,我们家晤丫头什么时候欺负你那好儿子了?!” 九夫人一怔,那为何报信的人说怀瑾正在被卿如晤欺凌? 她目光一闪,已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她中计了! 要是她安心地待在永乐斋,怀璧也许还能回来,可是她就这么闯进来,可不是正巧着了卿如晤的诡计么? “老夫人恕罪,大小姐恕罪,妾身病中糊涂,一时失言。”九夫人立即赔礼。 九夫人多么高傲要强的一个人,自进门后,仗着卿彧的宠爱,从来都是横着走路鼻子看人。 如今竟在她面前弯下那颗高贵的头颅,卿如晤看了,心下暗爽不已。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她的事了,如果她再开口,倒是显得她别有用心。 思及此处,卿如晤坐回老夫人身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彧郎,怀璧已经得到了教训,您就饶过他吧!”九夫人凄哀地道,“如今是正月初一,而且是王家老夫人亲自上的门,若是再将怀瑾送回别院,只怕会惹人非议。” 不得不说,九夫人很会说话,短短几句直中要害,将卿彧此时纠结犹豫之处点得一清二楚。 听了九夫人的话,卿彧眉头高高蹙起,考虑再三,他还是选择了让卿怀瑾留下。 “留下可以,但是从今往后,都得待在慎行轩,不得出来丢人现眼!” 说完,卿彧有意无意地看了卿怀瑾右腿一眼。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得上来自父母的侮辱更令人绝望。 卿怀瑾感受到卿彧的视线,面色迅速白下去,几乎是窒息一般愣在原地。 九夫人几乎是喜极而泣,不住地点头:“谢彧郎,谢彧郎。” 卿彧的这个决定,完全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 依着卿彧的性子,他也只敢窝里横,在外面指不定怎样一副巧言令色的嘴脸。 那镇国公夫人乃是皇后的生母,卿彧是绝对不会和她硬碰硬的,就算背上一个惧怕王家的恶名,憋屈得肺要炸了,他也会忍着。 卿如晤明知结局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逼镇国公夫人甩下狠话拂袖而去,要的就是卿彧心不甘情不愿地接纳卿怀瑾。 卿如晤知道,卿彧心中那一份不情愿,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会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他心头。 每次他见到卿怀瑾,这份不甘愿都会被唤醒,然后越演越烈,终有一天会将他吞噬。 “还不下去!留在这里戳眼睛!”老夫人冷哼一句。 现在的九夫人万万不敢得罪老夫人,闻言立刻扶着卿怀瑾走了出去。 不止是卿彧,老夫人心头也憋着一股怒火,她越憋越难受,忍不住对着卿彧发了出来:“你这糊涂东西,办的什么事,下面的人竟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竟让他找了王家的人,若不是为了全你这张脸皮,我今日定把那个小畜生赶出去!” 卿彧连忙告罪:“母亲息怒,儿子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但又不得不忍耐,否则那王老夫人要是真的到陛下那告一状,陛下必定会过问,到时候怀瑾做的那些事也会浮出水面,相府决计丢不了这个脸,所以只得委屈母亲忍耐一下,儿子日后定会看住怀瑾,不让他出来惹是生非!” 你的脸皮还没丢尽么? 卿如晤在心底嗤笑一声。 “下去吧!别在这杵着。”老夫人淡淡地道。 卿彧依言离开了正厅。 老夫人拉着卿如晤,将卿怀璧的情况细细问了一遍,又叮嘱卿如晤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放卿如晤离开。 从正厅到申思阁,一路上卿如晤都在沉思。 竹露鲜少见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道:“小姐,您可是气老爷同意大少爷回府?” 卿如晤唇畔勾起:“那日父亲虽然将他逐出相府,但却没有在族谱上除名,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并不生气,我只是觉得奇怪。” 竹露问道:“哪里奇怪?” 第140章 上门闹事 卿如晤蹙起眉头道:“我奇怪的是,卿怀璧断了条腿,完全没有入仕的可能,对皇后也没了作用,为何国公老夫人会亲自帮他,我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换做以前,只要九夫人成了相府主母,长孙泓再娶卿如钰为妃,卿彧投靠长孙泓一派也就水到渠成。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九夫人已经式微,被扶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为何王家还会出手帮她? 联想起镇国公嫡子王侍郎与九夫人自小感情甚笃的传言,一个念头在卿如晤脑海里迅速散过,然而快得她根本抓不住。 竹露撇撇嘴:“肯定是另有隐情呗!” 卿如晤正想说什么,却已进了申思阁,她实在忧心卿怀璧的情况,便不在多想,一心陪在他的身边。 然而,当她以为已经战胜命运时,命运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京城虽大,消息却传得飞快,镇国公夫人走了不过几个时辰,卿怀璧身患瘟疫一事,竟已闹得满城风雨。 白日极短,又逢阴霾天气,酉时便已有些擦黑,相府仆人刚把灯点上,府门外便亮起了火把。 “小姐,不好了!”卿如晤正在喝红英煮的粥,卿文便慌慌张张地来报。 卿如晤转过头看了一眼,卿怀璧正躺在床上,呼吸平稳,面色也好了许多,而邢善正在为他施针。 如今对她来说,最最要紧的事是卿怀璧,不知让卿文慌成这样的,又会是什么事。 “怎么了?” 卿文面色发白地道:“大小姐,外面都在传少爷得了瘟疫,一群百姓纠结起来围在相府门外闹事,逼让老爷把少爷送走,否则他们就烧了相府,以防瘟疫传出去。” 卿如晤神色一凛,整颗心就像落入无底深渊,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怀璧罹患瘟疫一事,相府众人也只是怀疑,根本没有就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如今外面竟在盛传此事,说明有人在故意散布消息。 卿如晤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阴谋,而且还是一个针对她们的阴谋。 恐怕在那胰子送进卿怀璧的申思阁时,这个阴谋就已经开始,患病只不过是其中一环,背后之人的目的是要逼死他们。 卿如晤站起来,刚想往外面走去,却又停住了脚步,道:“老夫人和老爷可有行动?” 卿文回答道:“老爷正在亲自安抚,向他们解释少爷只是得了伤寒,可是根本没有用,那些刁民越闹越激烈,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瘟疫在这个百姓心里,简直比刽子手中的刀还要令人恐惧,因为一旦沾染,几乎是百分百致命。 不怪他们害怕。 若是他们一直不走,那就不好办了,相府根本不能让护卫镇压,否则落个欺压百姓的罪名,只怕会惹来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卿如晤起身走了出去,竟与老夫人一同到达。 “赶走卿怀璧!” “赶走卿怀璧!” “赶走卿怀璧!” “赶走卿怀璧!” 卿如晤上前搀扶着老夫人,然后从微微开着的大门看出去,只见外面站满了男女老少,不下百人之多,将相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无一例外地举着火把,高声呼喊着“赶走卿怀璧” 卿彧站在门口解释,然而他的声音完全被盖过,根本听不真切。 相府护卫排成一行,将卿彧围住,戒备地看着眼前这群闹事的民众。 这时,推搡之间,有一个发须花白的老者倒在地上,根本无人看清他如何倒下。 “相府打人啦!”不知谁高喊一声,众人皆停下动作,看向倒地的老者。 短暂地安静过后,爆发出一阵空前的怒吼“赶走卿怀璧!赶走卿怀璧……” 他们喊声震天,情绪昂扬,仿佛就像一个个天降的正义使者,做着自认为降妖除魔、捍卫正道的事。 火光映在众人脸上,一片狰狞地红。 卿如晤面色冷凝地看了许久,也看不清牵头的人都有哪些。 “大家听我说!”卿彧伸出手示意众人停下,然而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相府护卫抽出利剑,寒光一闪,喊叫声终于渐渐歇止。 卿彧朗声道:“犬子罹患瘟疫一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那不过是普通的伤寒之症,请诸位不要听信谣言!” 无论是否出于真心,他都必须保卿怀璧,否则作为一个丞相,被人登门踹了老巢,还捅了儿子,那就太丢人了。 这时,有人高声道:“相爷分明就是存心包庇!当今陛下爱民如子,事事以民生百事为先,如今相爷竟为了自己的儿子,弃满城百姓的安危于不顾,其心可诛!” 众人立刻附和道:“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人群中又有一个人道:“相爷,您今日要是不将二公子送走,我们就烧了相府!” “烧了相府!烧了相府……” 相府护卫怒吼道:“胆敢火烧相府,你们就不怕问罪杀头么?!” 人群中有一人回道:“与其为了治疗瘟疫散尽家财,最后还是受尽折磨而死,不如被一刀宰了死个痛快!” 又有一人附和:“对!只要能保得我们家人平安,掉脑袋怕什么!” 众人的情绪格外高涨,好像受了什么蛊惑,都丧失了理智,个个都状若癫狂。 卿如晤见了,心渐渐凉了下去。 不管哪个朝代,民众的情绪都是最容易煽动的,只要抛出一些子虚乌有的消息,让他们认为自己的权益会因此受到损害,那他们就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来。 偏生他们对自己行为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在舍身取义。 说着说着,他们眼睛都红了,忽然有人突破护卫的防守,直接就朝着大门处冲过来。 “烧了相府!消灭瘟疫!” “烧了相府,消灭……” 相府的护卫连忙护住卿彧,已有人踏入了大门,将手中的火把直接就抛了进来。 那火把朝着老夫人和卿如晤掷来,直逼二人门面。 “鹄影!” 电光火石之间,卿如晤轻喝一声,一道身影闪过,火把猛地被踢了回去,刚好砸在冲进相府的几人身上,他们立刻向后甩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卿彧回过眸,便瞧见了这样的一幕,凉薄的眸里都是戒备。 糟了! 第141章 千钧一发 卿如晤暗叫一声,方才形势太过紧急,她为了护住老夫人,一时不慎竟暴露了鹄影。 卿如晤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后面的人见前面的倒下,愈发红了眼睛,前仆后继涌进来。 卿如晤连忙护着老夫人躲在挡壁之后,可是那群愚民如狼似虎地冲过来,很快就将卿如晤和老夫人围住。 “送走卿怀璧!否则我们烧了相府!” 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高瘦汉子喊了一声,其他人目露凶光,气势汹汹地随声附和,举起火把就往老夫人和卿如晤照过来。 那火把烈火熊熊,热波直燎面门,刀刺一样深疼。 卿彧看了,怒急攻心,连忙冲过来将老夫人护住,然后冷声喝道:“住手!你们想造反是吗?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本官摘了你们的脑袋喂狗!” 卿彧一介文官,在有对他所求的官员面前或许还有些威慑力,然而到了这些急红了眼的暴民面前,根本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掉脑袋怕什么?!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只要不让瘟疫传出去,我们死不足惜!” 一个矮胖的汉子道。 卿如晤一边护住老夫人,一边冷冷地看着。 这绝对不止是百姓暴动那样简单,分明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若是强行解围,伤了这些人,只怕会引起更多人的不满,到时候全城大部分百姓群起而攻之,就不是如今闯府相逼这般了! 一根火把丢过来,竹露一脚踢开。 卿如晤趁机挡在老夫人面前,目光冷冷地扫了众人一圈。那骤起的冰冷,挟着刺骨的冷意与不容侵犯的威严。 众人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蹿到四肢百骸,不由自主地忘了动作,望着卿如晤噤若寒蝉。 卿如晤上前一步,霍然抬手一指,声如淬冰般道:“你,十几日前还来相府门口排队,怀璧亲自给你提了一袋白米,事后了解到你家里的情况,怀璧又派小厮为你送去十袋米粮,还给你找了一份活计,解了你一家五口的困境,让你有了长期生存的依傍。” “你,十日前怀璧曾亲自给你几套寒衣,你身上穿着的,是怀璧省吃俭用,用月例银子买来的。” “你,你儿子在相府当马夫,前不久患了风寒,是怀璧延请大夫为他医治,还赏了银钱让他回家探亲,这才让你儿子有命承欢膝下。” “你……” “可你们都做了什么,不过是几句流言蜚语,你们就闯进门来逼他去死!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帮助过你们的人么?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卿怀璧经常施医赠药救济百姓是事实,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其实卿如晤根本不知道他帮了哪些人,所以只是随手一指了个方向。 在场一百多人,卿如晤伸手指过来时,都以为指的是身边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一些犹豫。 这时候,人群中有一个人道:“一码归一码,二少爷虽然对我们有恩,但也不能因此就冒险让他留下,否则疫情四起,我们都成了谋害京城百姓的罪魁祸首!” “二少爷的恩情我们来世再报,下辈子做牛做马也甘愿,请相爷送走二少爷,保我们百姓安全!” “送走卿怀璧!送走卿怀璧!送走……” 刚被平息的民愤又被煽动,众人此次竟比之前还要疯狂。 “你们、你们……” 十数年来,老夫人什么困难没遇到过,被人打上门还是第一次,她怒急攻心,头一歪就晕倒在卿彧怀里。 火光,威逼,生离,死别。 前世太子府覆灭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卿如晤有一瞬间的怔神,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这时不知谁喊一声:“这妖女阻拦我们,说不定她就是幕后凶手,她想让我们都染上瘟疫,杀了她!杀了她我们就能赶走卿怀璧!” 众人急红了眼睛,举着火把就冲过来,相府护卫不敢伤人,根本挡不住失去理智的暴民,很快就被挤得溃不成军。 竹露踢走几个,又有无数人扑上来,前仆后继,根本没有尽头,竹露很快便体力不支。 鹄影因为要护着几人,也显得力不从心。 “住手!”卿如晤暴喝一声,“我们走就是!”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怒意,又像在强忍着悲伤。 可是已经没有人听了,众人很快就冲到她身边,想要伸手去按她。 卿彧抱着老夫人瑟缩在一旁,连头都没抬一下。 竹露想要阻拦,却被人推了出去。 眼看他们就要碰到卿如晤的袖子,却被几只利箭射穿了手掌。 整齐划一的喊打声被破空的利箭击碎,变成稀稀拉拉的几句。 “都住手!否则我砍了他的狗头!”一声娇叱随即响起。 卿如晤回头看去,只见一袭红衣的顾昀华站在门口,她手中拿着一条十三节的软鞭,舞得虎虎生风,“劈、扫、扎、抽、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便有几个人甩倒出去。 而她身后,站着一身白衣的顾昀暄,但见他手持弓箭拉满弓弦,箭尖的寒光正浅浅映照在他脸上。 卿如晤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袖子一甩,转身看着眼前的暴民,冷声道:“诸位,我相府不想仗势欺人,这才一再容忍,没想到你们竟闯入相府行凶,气晕我的祖母,简直罪无可恕!” “你们若是退出去,我自会带着怀璧离开,离得远远的,但你们若是不退出去。就休要怪我无情了!” 说完,卿如晤给鹄影使了个眼色。 鹄影点了点头,几个闪回间,方才挑事的高瘦矮胖两个汉子被他一脚踹倒,噗呲吐了口血,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众人这才有了顾忌,扶着伤着慢慢退了出去,但却仅退到大门口,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卿如晤走到卿彧身边,道:“父亲,今日之事有谋有划,分明就是冲着我们相府而来的,背后指不定还有什么阴谋,还请父亲谨慎处理此事。” 卿彧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很是复杂,却没有说话。 卿如晤淡淡一笑,道:“请父亲照顾好祖母,女儿走了。” 卿如晤转身就走,却被卿彧叫住。 “如晤。” 第142章 被逼离府 卿如晤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似疑惑,似征询。 “怀璧有太子殿下的令牌,何不拿出来用?”卿彧问道。 卿如晤以为卿彧还良心发现,原来是在惦记那枚令牌。 今日相府被人打到脸上,卿彧肚子里应当憋着不少怒气。 然而作为“爱民如子”的丞相大人,就算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也不能随意对平头百姓动手。 但有了太子令牌就不一样了了,他可以借着太子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向这群脑袋进粪的愚民施展报复。 “您是丞相他们尚且无所顾忌,这个时候,您觉得令牌会有用吗?”卿如晤满眼嘲讽地道。 卿彧还想说什么,只见卿如晤定定地看向自己,火光覆在她的脸上,一双眸子琉璃般清透,似乎能让他内心的污秽与阴暗无所遁形。 比之被揭穿的惊慌,卿彧更多的是震惊,惊他一国之相,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威慑。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如晤,等等我。”顾昀华追上卿如晤,顾昀暄也随即跟在身后。 回到申思阁,邢善已为卿怀璧施针完毕,他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卿如晤心疼地看了一眼,转身面无表情地道:“荷风,你留在淑清苑主持大局,代我照顾好老夫人。” “竹露你带着卿文、红英还有邢大夫随我走。” “鹄影,小心背上怀璧。” 鹄影去扶起卿怀璧,刚想把他背在背上,却被顾昀暄立刻阻止。 “毛手毛脚的,我来!” 说完,顾昀暄解下身上狐裘大氅,小心翼翼地将卿怀璧裹住,这才将他被在背上, “顾大哥,怀璧他患了……” “如晤妹妹,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何惧生死?更何况怀璧是我的徒弟。” 卿如晤见顾昀暄坚决,便没再说什么,扭头吩咐道:“竹露,去套两辆马车。” “卿文,帮怀璧收拾几套干净的衣裳。” “红英,帮刑大夫收拾一些必备的东西。” “昀华你和他们先上马车,然后将马车赶到大门口接我们。” “鹄影,你暗中保护。” “顾大哥,我们从大门出去。” 顾昀暄点了点头,背着卿怀璧跟在卿如晤身边,二人一起走向大门。 朱红的门被缓缓拉开,发出沉闷的声响,外面的火光一下子灌进来,刺得卿如晤眼睛深疼。 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透过氤氲的水汽,卿如晤看清了众人的脸。 他们脸上洋溢着欣喜,像是疯狂的雀跃,在自豪他们成功赶走祸害,为国为民干了件了不得的事! “耶!耶……” 他们让开一条路,高举着火把爆发出阵阵欢呼。 卿如晤伸手捂着卿怀璧的耳朵,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走过,她走得极慢,一步步就像踏在火上一般艰难。 竹露和顾昀华很快赶来马车,卿如晤和顾昀暄前后上去。 马车上,竹露气得双目通红,义愤填膺地道:“小姐,奴婢去砍了那群不知死活的刁民!” 顾昀华连忙将她拉住:“慢着,你家小姐这样做必定有她的用意,否则依你家小姐的性子,早就让人把挑事的抓起来送巡城御史办了,还会让他们欺负到这个地步?” 卿如晤放下车帘,将火光挡在帘外,马车里没有点火,她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我们不‘委屈’离开,背后之人的狐狸尾巴怎会露出来?再说,不让这群人狠狠甩父亲一巴掌,他是不会奋起反抗的。” 竹露恍然大悟:“小姐,您是想借此引蛇出洞,查清背后挑事的人是谁,除此之外,您还想借此逼老爷出手对付背后挑事的人。” “嗯。”卿如晤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点燃一只烛火,又罩上灯罩。 卿怀璧在顾昀暄怀里抱着,睡得很是深沉。 “如晤妹妹,你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背后之人既然将你们逼出来,说不定就是为了在你们离府之后痛下杀手!” 顾昀华立刻瞪了他一眼。 顾昀暄急忙改口道:“如晤妹妹,虽然你这样做我不赞同,但是我会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卿如晤一怔,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气氛顿时陷入微妙难言的尴尬,顾昀暄被她清透干净的目光看着,脸上登时浮现一层羞赧的红晕,然而始终得不到她的回应,那层还未红透的颜色,瞬刻又白了下去。 顾昀华眼珠一转,立刻笑道:“我也会和大哥一样支持你。” 卿如晤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明媚的微笑。 顾昀暄与顾昀华在她救她于危难之际,又不惧危险地选择与她共患难,只是这份情,就已是十分难能可贵。 顾昀华笑着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卿如晤抬手将眼角的氤氲的水汽擦去,又替卿怀璧掖了掖衣角,这才道:“翠屏山竹林。” 翠屏山头是普泽寺所在,翠屏山腰则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那竹林深邃葱郁,几乎覆盖着整个京郊山脉。 虽然竹林近在京郊,却因太过葱茏茂密,所以根本无人会随意去林子里走动。 怎么会去那里呢? 顾昀华和顾昀暄满腹疑虑,但却一致相信卿如晤不会做无用之功,只得强按下心头的好奇,和卿如晤一起乘着马车向竹林进发。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翠屏山山脚。 卿如晤吩咐竹露在两辆马车棚顶的四个角分别挂上风灯,灯光昏黄微弱,在黑暗中随着夜风飘摇,四周一片寂静,时而传出几声猛禽的尖啸,更显得两辆马车犹如鬼兵过道。 与此同时,相府长青堂。 老夫人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如死,没有半点生气。 徐大夫时不时拿起羽毛在老夫人鼻端试一试,看绒毛是否会被吹起。 卿彧一直守候在老夫人身边,紧紧地握着老夫人的手不放,清雅俊逸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老夫人徐徐睁开眼,好半天才有了意识:“晤丫头?” 卿彧连忙扶她起来,在她耳边轻轻道:“母亲,您醒了?” “晤丫头呢?”老夫人环顾了一圈,相府没被禁足的各院主子都在,唯独不见卿如晤和卿怀璧,她猛地揪着卿彧的袖子,声嘶力竭般问道,“我的晤丫头和怀璧呢?” 卿彧脸一红,嗫嚅道:“如晤为了平息民怨,与定国公府顾大公子将怀璧一起带走了。” 老夫人紧紧地攥住卿彧的袖子,声音凄绝地问道:“去了哪里?现在何处?” 卿彧一怔,不知怎么回答她。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卿如晤领着卿怀璧去了哪里。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关心过。 第143章 局中之局 老夫人见他没有回答,狠狠地将他扯过来,卿彧一个趔趄,扑倒在老夫人床前。 “明昭!你身为丞相,竟被几个刁民闯到院子里撒野,是你无能!你身为父亲,连自己的儿女都保不住,是你失职!你身为人子,我让你照管好如晤和怀璧,而你却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是为不孝!”老夫人目眦欲裂地盯着卿彧,掷地有声地道。 卿彧见老夫人大发雷霆,惧怕得不敢说话。 “那些暴民分明就是被人指使,矛头直指如晤和怀璧,而你却昏聩无能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你却慵懦得连自己的儿女都保不住!” “我给你一些时日,如果你不能将背后指使的人薅出来,再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制裁,你就别叫我母亲了,我这就绞了头发出家当尼姑,或者你干脆为我准备后事得了!” 天下儿子,但凡是个孝顺的,谁能受得住老母亲发狠撒泼。 卿彧听到老夫人如此道,顿时吓得脸青唇白,连忙磕头赔罪:“母亲,万万使不得,儿子都听母亲的,请母亲不要冲动……” 他这一跪,所有姨娘小姐都跟着跪下,把头磕得砰砰响。 老夫人躺了下去背对着卿彧,被子一拉,便不再说话。 卿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吩咐二姨娘和四姨娘好生照顾老夫人后,风风火火地赶去书房写奏折。 翠屏山,竹林深处。 卿如晤的马车在竹林里七拐八拐,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到达目的地。 顾昀华连忙掀开帘子一看,不远处依稀火光,疏影横斜里,掩映着一间茅屋。 茅屋仅有一层楼,檐下挂着红灯笼,灯笼垂下的流苏上串着银铃。风倏然而过,撩拨起一阵清脆的铃音。 “顾大哥,昀华,请先在车里稍后片刻。”说完,卿如晤当先走下马车,缓缓向竹屋走去,她走得不慢,却始终离着竹屋好远。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屋前,那是真正的消失,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就没了。 顾昀暄看过去,竹屋依旧,昏灯摇曳,有风穿林而过,廊檐下的银铃轻轻脆脆地响起。 “奇门遁甲之术。”顾昀暄呢喃一声,旋即当机立断,将卿怀璧递到竹露手中,而后迅疾地跳下马车,朝着竹屋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冲过去。 四周景物变幻,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前方不远处的竹屋,却依旧离得好远。 顾昀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身后的马车依稀缩成一个小圆点。 “如晤妹妹!”顾昀暄听到自己慌张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更是加快速度朝着竹屋跑去,然而无论他多快,竹屋离他的距离似乎始终一样。 原来他太过焦急,以至于陷入阵法之中,若是无法破除,他将永远困在里面。 “顾大哥。”一只柔软而略带冰凉的手将他的手拉住,再回头,那些虚假的景象都浮光掠影般消失,而他本人已来到竹屋门前。 “如晤妹妹,你没事吧?”顾昀暄焦急地问道。 卿如晤望着眼前,因惊慌而面色微微发白的顾昀暄,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竹露他们将马车驱过来,又将卿怀璧抱进屋里之后,鹄影也到了。 “小姐,后有追兵,约莫二十余人,现在距我们只有不到两里的距离。” ……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风过竹林的沙沙声,还有时而惊起的猛禽尖啸。 二十余黑衣人同时落到竹屋前的小院里,无一例外的,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刀。 领头的人一挥手,二十余人齐齐冲入竹屋,几声刀锋过体的声音传来,尚在完好的窗户上溅满血迹,斑驳可怖。 “哈哈哈……卿如晤,你终于死透透的了。” 一个爽朗的女生响起,伴随着有些违和的尖锐,只听语气都能感觉到她的狠厉与疯狂。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玲珑丰满的女子,她没有戴面纱,借着竹屋房檐下的灯,可以清楚地看清她的五官:长眉入鬓,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嘴唇饱满。 赫然是赤霞公主无疑。 她美丽的脸上,正凝起一个狠毒的微笑,疯魔般癫狂。 “真的如你所愿么?”那扇七零八碎的门猛地被踢开,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曼妙绰约的身影。 赤霞公主花容失色,望着那缓步走出来的人,露出一个见鬼似的表情。 她将目光放到那人身后,只见屋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很多黑衣人,虽然隔得老远,但她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脖子上那道皮肉翻卷的伤痕。 “卿如晤,你怎么会……”赤霞公主脱口问道。 “怎么会没死,对么?”卿如晤轻轻地笑了,笑容在阑珊的光影里犹如鬼魅,“赤霞公主,好好做你的一国公主不好么?为何要干这种杀人放火之事?” 赤霞公主惊恐地睁大眼睛:“你懂西戎语?” 是的,方才她说的每一句话,用得都是西戎语。 卿如晤轻嗤一声:“区区西戎语,我在六岁的时候就精通了,只不过你西戎一个边蛮化外小国,与我大秦根本没有任何商贸互往,我所学的西戎语反而毫无用武之地。” 赤霞公主愈发吃惊:“是你故意引我来的?” 卿如晤冷笑道:“故意倒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引出的会是你。” 说完,卿如晤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一步步走近赤霞公主。 她走近一步,赤霞公主惊悸地后退一步。 “你、你想做什么?!”赤霞公主美丽的面庞越来越扭曲,终于凝出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她胆战心惊地看向卿如晤,语无伦次地脱口问道。 卿如晤袖子一甩,笑容愈发深了:“我想做什么,那得看赤霞公主会怎么做了。” 赤霞公主惊极反怒,猛地抽出利剑向卿如晤刺去,电光火石之间,那本该雷霆般刺向卿如晤胸膛的剑,却被卿如晤旋身一转避开了。 更让赤霞公主震惊的是,她执剑的手一软,整个人便被瘫倒在地,浑身使不上任何力气,连眨眼都变得艰难。 “提进来。”卿如晤淡淡吩咐了一句,转身走进了竹屋。 第144章 最终目的 赤霞公主腰上猛地一紧,一只强有力的手便拎住了她的腰带,将她轻轻提起来,走到屋里狠狠地将她丢在地上。 手心一片湿濡,带着粘稠的腥味,赤霞公主凝神一看,只见她属下的血向她这边红蛇般蜿蜒而来。 “卿如晤,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赤霞公主战战兢兢地问道。 卿如晤坐在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底一片雪亮:“赫连赤霞,是不是你煽动暴民闯入相府,赶走怀璧?” 赤霞公主没有说话,卿如晤用标准流利的西戎语又问了一遍。 赤霞公主咬唇,还是没有说话。 “砍掉一个手指。”卿如晤轻轻启齿,她的声音轻得像情人之间的呢喃。 一声闷哼响起,赤霞公主如梦初醒般看过去,只见她的侍女,方才的领头人,正被一个黑衣人压在地上,右手的小指头已没了踪影,只有齐整的伤口和汩汩冒出的鲜血。 “再砍一个。”卿如晤又道。 又是一声闷哼,赤霞公主的侍女又没了根无名指。 “再……” “我说!”赤霞公主连忙打断卿如晤的话,她浑身巨震,颤抖着抬起头,惊恐地看向卿如晤,“你饶她一命,我说!” 卿如晤掸了掸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似笑非笑地看着赤霞公主,仿佛只要赤霞公主说错一句,她就会扑上来将她咬碎一般。 赤霞公主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冷汗直流地道:“我没有煽动暴民闯入相府,我只是收到一封信,说你和卿怀璧被迫离家,信上还指明了你们的方向,我恨你入骨,所以才领着人来刺杀你们。” 卿如晤唇畔勾起:“削了一只耳朵。” 噗呲一声轻响,一只小巧玲珑的耳朵掉到赤霞公主面前,耳朵上还带着血,在地上滚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赤霞公主,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瞒不过我,只要你一说假话,我便可以将你看穿。”卿如晤淡淡地道,眉宇间似有些不耐烦。 赤霞公主迟疑了片刻,卿如晤再度开口:“再削另外一只。” 又有一只耳朵飞到赤霞公主面前,溅起的血珠落在赤霞公主脸上,灼得她火辣辣的疼。 赤霞公主看着眼前的一双耳朵,面色疾速苍白下去,几乎白成一张纸:“我说,是……是你们家九夫人找到我,让我协助她杀了你们,她说只有你们死了,太子宸华才会娶我。” “赤霞公主,你知道我要听什么,秦语说得不利索,你可以说戎语,但要是我听着不满意,我就掀了她的头盖骨,同时也掀了你的头盖骨,然后在里面灌上一壶滚烫的热水。”卿如晤用戎语淡淡地说道。 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放在赤霞公主的头上。 那一刹那,她眼中的笑意瞬地不见了,那一瞬,流露出冰冷嗜血的寒意。那一抹寒意,就如毒蛇盯着唾手可得的青蛙,让人浑身一凛。 “赤霞公主,你根本不爱太子,这点,你无法骗过我,你有你的立场和无可奈何,所以你们西戎要做什么,我不想理会也不愿意理会,但请把你们想对我相府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赤霞公主紧咬下唇,一丝血线挂在嘴角,她抬起一双美丽深邃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卿如晤。 “你是不是在想,一个仆人根本死不足惜,不值得你用这样大的秘密交换?”卿如晤伸出手,在赤霞公主的脸上轻轻划过。 “掀了她的头盖骨,也不必在里面倒入开水,直接倒进一些蜂蜜,冬日鼠蚁饥饿,想来会很愿意品尝这独一无二的美食。” 卿如晤又道。 赤霞公主感觉到卿如晤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上划过,就像一柄淬着剧毒的利刃,让她通体不禁重重一颤。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侍女的头盖骨已被掀了起来,那头皮连着头发,直接就甩在赤霞公主脸上。 赤霞公主所知的情报里,大秦的千金都是水做的,轻轻一碰都会弄伤,她以为卿如晤再怎么样也不敢真做。 然而,她低估了胆量,也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在她血肉模糊的一团终于时,最后一根心弦终于崩坏。 “不说是么?”卿如晤依旧噙着笑意,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辉,“那就只好掀你的了……” 赤霞公主抖得不成样子,一咬牙将事情都抖了出来:“是二皇子……” “二皇子不知跟我父王达成了什么协议,让我父王以送我和亲做幌子,将一批细作和我一起送到大秦来。” “父王知道太子殿下必定会拒绝我,为了让我能留在大秦,他让我谎称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然后赖在大秦不走,只要我能坚持几年,他们的计划也就完成了。” 卿如晤面色平静地问道:“细作的目的是什么?与相府又有什么关系?” 赤霞公主立刻道:“细作的目的是为了搅乱朝中重臣的后院,让他们自乱阵脚自顾不暇。” “相国大人统领朝中百官,而且后院也不太平和,自然是首当其冲。” “除此之外,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卿如晤淡淡道:“怀璧罹患瘟疫可是其中一环?” 赤霞公主一怔,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卿如晤向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老鼠的吱吱声登时响起,赤霞公主不敢看过去,而那影子却落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黑衣人拎着一只老鼠,就这样放到了她侍女的头颅里,老鼠翻腾几下,她侍女闷哼一声,缓缓倒在了地上。 “赤霞公主……”卿如晤轻轻一笑。 “我说、我说。”赤霞公主吓得肝胆俱裂,“不止是相府,很多大臣的府里都递进了能让人感染瘟疫的东西。” 果然并不简单,东西既然能递到这么多大臣的府里,想必每个大臣的府邸都有人接应。 而相府里接应的人,恐怕正是九夫人。 想到此处,卿如晤道:“目的不止是害死几个王公大臣这么简单吧?” 赤霞公主道:“是……不止是这样,从西边爆发瘟疫的镇子开始,一路上都被扔了会让人感染瘟疫的东西,若是不出意外,不用多久便会齐齐爆发。” 卿如晤眼神一凛,挑眉道:“太子殿下前赴疫区救治疫情,若是瘟疫真的一路传到京城,太子殿下必定会被治个失职之罪……” 卿如晤霍然抬头,双眸骤然凌厉:“你们的最终目的是太子殿下?!” 第145章 惊天真相 卿如晤眸底一片雪亮,似有风暴在肆虐。 赤霞公主看到那个眼神,像是被一只诡怖的手徒然掐住喉咙,令她心悸得无法呼吸。 “大秦建基不过十数年,正是百废待兴内忧外患之际,若非出了个能征善战的太子,大秦早就是各国的囊中之物!” “父王说了,要想拿下大秦,必先除了太子!正好二皇子也有此意……于是父王和二皇子里应外合,借瘟疫之事布了这一场局……” 卿如晤缓缓站了起来,俯下身一把掐住赤霞公主的脖子,目眦欲裂地道:“一场瘟疫,会夺去无数条无辜鲜活的生命,儿子失了老母,老母失了孙儿,妻子失了丈夫,丈夫失了爱人,多少人会为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们实在卑劣至极!可恶至极!” 赤霞公主惊吓到一定程度,反而豁出去了,她恶狠狠地看着卿如晤,露出一个狠毒的微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死了几只卑微的蝼蚁,就可换来我西戎广阔无边的疆域,丰盛肥美的土地,他们死得其所!” “我也不怕告诉你,那些能让人感染瘟疫的东西,是我让人一家一户地递进去的,我第一个给的人,就是卿怀璧,谁让他在宴会上让我丢脸?他简直罪有应得!” 赤霞公主双目圆瞪:“卿如晤,卿怀璧就要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看着自己幼小的弟弟被病痛折磨,你的心是不是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卿如晤目光越来越冷,几乎可以将赤霞公主冻结成冰。 赤霞公主得意大笑:“卿如晤,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以为卿怀璧如今这个样子是谁害的?还不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将那些东西塞进他的院子!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活该!”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怒意强忍下来,她整了整表情,笑道:“赤霞公主,想逼我杀了你,是么?” 赤霞公主面色一僵,虽然只是瞬间,却被卿如晤捕捉到了。 “给她吃下一颗能摧毁神智的药丸,然后丢到去往普泽寺的路上,最好明日就能被人发现。” 黑衣人点头应是,给赤霞公主吃下药丸后,一掌将她打晕,然后提了出去。 “清理干净。”卿如晤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便转身走到屏风面前。 伸手轻轻将屏风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顾昀暄他们正在里面,震惊地看着她。 邢善、红英和卿文已被点了昏穴,此时正躺在靠在椅上昏睡。 顾昀华道:“如晤,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我们?” 竹露附和道:“小姐,这间屋子和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您的身边,可是从未发现您准备过这些。” 卿如晤轻轻一笑:“让你们见笑了,这竹屋是我外祖家的产业,而方才那些人,都是我外祖家豢养的武林高手。” “你们也知道,白氏一族从前朝开始,便是富可敌国的巨贾,商场倾轧,对手如云,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建了一些秘密据点,也豢养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其实卿如晤的话没有说完,这竹屋和方才杀了赤霞公主属下的那些高手,的确是白家豢养的,但这主意却是她出的。 自长孙曌把惊鸿和鹄影送给她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白府送了一封长长的信,信上将她母亲的死因说得一清二楚,并劝告白家绝对不可以上京讨说法。 除此之外,她还提出建立秘密据点和豢养高手的方案,以防白家的财势被皇家盯上时无处躲藏。 每个据点她都亲自设计了阵法,普通人根本难以闯入,而且守护据点的那些人都是她按照前世的记忆亲自挑选的。 有的是前世长孙曌的属下,有的是前世为长孙曌效力的人,还有的是前世最终成为太子府的家将的人。 无一例外的,他们在前世都曾随长孙曌出生入死。 如果她信中所提到的计划能完全实施,白家足以具有一夜之间消失,并且还能保存实力的能力。 做完这些事情后,卿如晤不得不承认,就算她挟怨而生,身负血海深仇,她也依旧改不掉重情的本性。 她贪心地想要保住前世每一个不该死的人。 顾昀华知道卿如晤的秘密不仅于此,但卿如晤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再问,于是转移话题道:“如晤,赤霞公主都说了些什么?” 因为方才她和赤霞公主大多数时间都在用西戎语交流,顾昀华他们听不懂也不足为奇。 卿如晤望向躺在床上的卿怀璧,神色端凝地道:“赤霞公主说瘟疫患者用过的东西已陆续送进很多人的家里,怀璧感染瘟疫不过只是个开始,如果赤霞公主没有说谎,用不了多久,从西边疫区到京都,都会有人感染瘟疫。” 她没有告诉顾昀暄他们二皇子可能牵涉其中,一是不想把他们卷入是非,二是她并未完全相信赤霞公主的话。 毕竟如此重要的机密,赤霞公主被吓了一下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说了,卿如晤不相信西戎人会派出这样一个胆小鬼,其中可能有诈。 顾昀华“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忙道:“我要赶回顾府一趟,必须将此事通知父亲和母亲,好让他们做好防范。” 卿如晤立刻拉住她,向她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能让人感染瘟疫的东西已被送到各府,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等到找出东西时,只怕已经感染了。” “而且,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到时候反而一发不可收拾。” 顾昀华急道:“那怎么办?你可有办法?!” 卿如晤道:“为今之计,只能赶紧配出治疗瘟疫的药,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顾昀暄插嘴道:“关于治疗瘟疫的药,如晤妹妹可有办法?” 卿如晤无奈道:“还没配出来,但我相信邢大夫。” 顾昀暄和顾昀华虽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好留在卿如晤身边,等待邢善配出药方。 竹屋里各种药材应有尽有,就连食物和水都已存有三个月的量,几人暂时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 顾昀暄解了邢善的昏穴,让邢善再为卿怀璧检查,值得庆幸的是卿怀璧的高烧已经退去,脉象各方面都十分平稳,但他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卿如晤让众人先去休息,但顾昀暄仍坚持留下来照顾卿怀璧,卿如晤拗不过他,也只得答应。 红英端来煎好的药,卿如晤正想伸手去接,却被顾昀暄一把抢到的手里。 “如晤妹妹,你也累了几日,我来。” 卿如晤笑了笑,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昀暄也不介意,将卿怀璧轻轻扶起,让他靠躺在自己怀里,然后将药一小勺小勺地灌进他的口中。 屋内的灯光浅浅映照在他身上,为他不染纤尘的白衣覆上一层暖意。 他目光专注,眼神温柔,一举一动都透着端方雅正的风致,卿如晤看了,不禁有些恍惚。 顾昀暄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公子,为何会对自己情根深种?感情这东西,真的是毫无道理。 “顾大哥……”卿如晤轻轻唤了一声。 第146章 又生变故 顾昀暄双眸徒然亮了,将手中的碗放好,然后笑吟吟地看向卿如晤,问道:“如晤妹妹,怎么了?” 望着这样的神情,她已经想了无数次的,那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转来转去,就是没办法说出口。 卿如晤暗暗叹了一口气,道:“顾大哥,百姓闹事非同小可,若是闹到御前,很可能会被定罪判刑,到时候整个顾府都会被牵连,你和昀华应该能想到这点,今晚你们不该来的。” 顾昀暄将卿怀璧放回床上躺好,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转过身道:“如晤妹妹,我是那种看到你有危险就躲在一旁明哲保身的人么?” “我说过会照顾你,那不是一个对未来的承诺,更不是一句空话,从我说出那句话开始,我就一定会身体力行去做!” “接见使臣那日我没能力护住你,让你被赤霞公主诘难,还被二皇子侮辱,这已经是我永生永世的遗憾。”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如此直白有真挚的话,不用任何华丽的词藻修饰,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深情,卿如晤听了心神巨震,微微有些怔忡。 而对于顾昀暄来说,他所表达的不止是情谊,还有渴望被理解、被接受的心情。 可是卿如晤怔忡的神情,几乎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子,剪碎了那层薄薄的希翼,露出后面惨不忍睹的真容。 很多时候人们付出了就会期待回报,当你竭尽全力都一无所获时,就会想放弃了。 顾昀暄垂下眼帘,遮住眸底那一抹黯然,良久,忽又抬起头道:“如晤妹妹,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要有负担。” 卿如晤笑了笑,然后垂下了头。 怎么会没负担呢? 若是喜欢,对她所有的好都能带来幸福与快乐,若是不喜欢,那些深情付出带来的只会是沉重的负担。 卿如晤抬头,她紧咬下唇,小声而又肯定地道:“顾大哥,我只当你是……” 然而,“亲大哥”三个字,突然被邢善的声音打断。 “配出来了!配出来了!”邢善欣喜若狂地道。 小憩休息的众人都被邢善的声音惊醒,连忙拉开屏风去了邢善的房间。 邢善禧上眉梢,递给红英一包药,吩咐她立刻煎煮。 卿如晤问道:“邢大夫,后来又加了哪几味药?” 邢善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到卿如晤的面前,捋了一把胡子,得意地道:“小姐请看。” 卿如晤接过药方一看,那些缺失的记忆霎时被找回。她心情激荡,险些热泪盈眶。 没错,她想起来了! 这张药方和前世她见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怀璧有救了!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满庭锦绣。 卿怀璧终于醒了过来,卿如晤握着他的手,几乎是喜极而泣。 然而就在这时,顾昀暄却倒下了。 众人将他抬到床上,邢善立即为他问脉,问完后叹了口气,道:“染上瘟疫了,红英,你再煎一贴药。” 如今有了药方,众人对瘟疫不再畏之如虎,听到顾昀暄患的是瘟疫,竟觉得松了口气。 “但是,”邢善捋着胡子道,“公子的病只怕不容易好啊!” 顾昀华担忧地问道:“为何?” 邢善道:“公子前些日子受了内伤,又受了寒,那寒气乃是习武之人的大忌,若是一日排不出去,他的身体就难以好转。” 卿如晤眉头蹙起,问道:“昀华,顾大哥什么时候受的伤?” 顾昀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就是上次挨打跪祠堂那次……我爹武艺高强,下手没轻没重的,当时打得我大哥吐了好大一口血。” 上次顾昀暄为了她被定国公打了一顿,又跪了三天的祠堂,如今又为卿怀璧感染上了瘟疫。 卿如晤心情蓦地沉重,就好像胸口处压了块大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昀暄,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暮色四合,天光渐次落下。 出去打探消息的鹄影回来了,在卿如晤身边小声地道:“小姐,三个重大消息。” “一是相爷写了封奏折递到陛下面前,言辞激烈地控诉昨夜闯入府中的暴民,并向陛下哭诉了小姐和少爷被逼离府的惨况,又引经据典地将背后指使之人骂了一顿,陛下大为震怒,下令京兆伊和巡城御史严查此事。” “二是一个异族女子被人发现昏倒在去普泽寺的路上,发现她的人立刻将她送去官府,官府认出那是赤霞公主,又将她送回驿馆诊治,大夫说她受了很大的惊吓,已经疯了。” “三是京城接二连三出现了很多起瘟疫,有好些人说是二少爷传染的,还有主子、主子他也染上了瘟疫,可是他带去的那些大夫根本没有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消息传到京城时,主子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如今,如今只怕凶多吉少。” 卿如晤从头听到尾,面色始终平静,就像听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消息。 顾昀华却坐不住了,她猛地上前揪住鹄影的衣襟,状若癫狂地问道:“殿下被送回来了么?还是还在疫区?” “在、在疫区。”鹄影似被她吓到,吞吞吐吐地道。 “昀华,带上邢大夫去吧!”卿如晤平静地道。 顾昀华如梦初醒般,讪讪地放开鹄影的衣襟,转过头看向卿如晤:“如晤,你怎么……” 卿如晤笑道:“怀璧虽然痊愈了,但是还很虚弱,顾大哥又为了我成了这个样子,我走不开。” “昀华,你会武功,脚程肯定比我快,只有你去才来得及,况且太子染病说不定是个阴谋,若真是那样,这一路肯定少不了艰难险阻,只有你才能将邢大夫安全地送去他那里!” 顾昀华点点头,有些哽咽地道:“如晤,谢谢你,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此番殿下接受我,我一定不会把他让给你,更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接近他!如果、如果殿下不能应我,我一定死心,以后绝不纠缠于他!” 顾昀华说完,东西都没有收拾,便领着邢大夫和卿如晤指派的两个护卫当即出发了。 卿如晤一直站在门口,望着顾昀华的打马而去的背影发呆,昏黄的天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小姐,别攥了,都出血了。”竹露拉起卿如晤的手,只见她手心已被掐几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竹露拿来药膏,边细心地为卿如晤上药,边心疼地道:“小姐,其实您很想去的,对吗?” 第147章 重回相府 卿如晤喉结动了动,最后苍凉一笑:“长孙泓在百官面前毁我清誉,且现在怀璧又被推到风口浪尖,我们姐弟身边麻烦不断,此时我绝对不能和他有任何牵扯,否则一定会累及到他。” “昀华系出名门,是战功赫赫的定国公之女,如果是她的话,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只会比我做得更好,不会比我做的更差。” 竹露收好药瓶,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奴婢不懂这些舍身取义的大道理,奴婢只知道人定胜天。” “顾小姐这一去,若是被人知晓,肯定有人会说她厚颜无耻主动送上门,她的名节也会因此毁于一旦,到时候殿下若是为了维护她的名节而娶她,奴婢认为那只会伤害到她。” “另一方面,若是殿下因此而对顾小姐动情,小姐您真的……能受得住么?” 卿如晤心头咯噔一下,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急速倒流,手脚蓦地变得冰冷。 她僵硬地道:“要是属于我的,不用努力也能得到,要是注定不是我的,就算竭尽全力也枉然。” 竹露还想说什么,房里的顾昀暄轻轻哼了一声,卿如晤整了整表情,待脸上重新挂起一个亲切的笑容,这才拉开屏风走了进去。 “顾大哥,太子殿下不幸身患瘟疫,方才昀华带着邢大夫赶往疫区,我已差人到定国公府报信,将昀华去疫区的事情告知定国公,但我生怕定国公担心,所以没有将你患病的事告知他们。”卿如晤笑着道。 顾昀暄巴不得顾府不知道他患病,这样他便可以和卿如晤多相处一些时日,闻言他虚弱的脸上扬起笑意,道:“如晤妹妹,让你操心了。” 卿如晤点了点头,坐到顾昀暄的身边。 …… 顾昀暄一直按时服用治疗瘟疫和驱寒的药物,加之他身体强壮,不过三日便能下床了,这三日来,卿如晤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和卿怀璧身边。 为此,顾昀暄的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待顾昀暄和卿怀璧完全康复后,“太子为救百姓以身试药不幸感染瘟疫、顾大小姐千里送医情深义重”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卿如晤听了,眸子也只是暗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如常。 因为疫情已被完全控制住,所以卿如晤他们又在竹屋待了几日,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这日一早,卿如晤叫来卿文,吩咐道:“卿文,你先回府报信,告诉老夫人我们今日就回去。” 卿文点点头,在鹄影的护送下先行离开。 约莫一个时辰后,卿如晤一行人也随后坐着马车向京城进发。 待走出竹林,顾昀暄把缰绳递到竹露手里,掀开帘子进了车厢,笑意盈盈地对卿如晤道:“如晤妹妹,送你和怀璧到城外,我就该告辞了,否则被人看到,对如晤妹妹影响不好。” 他在说话的时候,一双星眸始终深深地看着卿如晤,眼底含有一丝不舍。 卿如晤藏在袖底的手紧紧攥住,好看的眉毛也随即轻轻蹙起,那凝在眉心的川字,可以看出她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姐姐,你怎么了?”卿怀璧仰起头看向卿如晤,一脸关怀地问道。 卿如晤摸了摸他的头,转过头看向顾昀暄,唇畔勾起一个微笑:“顾大哥,一起回去吧!” 顾昀暄的眼睛霎时亮了,他的全身上下都激动雀跃起来,整个人就像忽然坠在了云里,那样的飘飘然。 他的唇角几乎裂到耳根,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如晤妹妹,你、你答应了?” 卿如晤带着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 是的,卿如晤答应了她的求亲。 在竹屋这几日,她经常会想起前世太子府的那些日子,想起宫中的波诡云谲,无论她想到什么,最终都会想到太子府惨遭灭门那一日。 她忽然觉得很累,那种感觉并不是厌倦,而是真的累了。 累到她再也不想重复那样的生活。 若是嫁给顾昀暄,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家门风清正,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勾当,她不必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也不必为了活着就去讨好谁或者攀咬谁。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而且,顾昀暄是个雅正端方的君子,她相信他会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顾昀暄见她点头,猛地抓起她的手,兴奋仍然难以平息:“如晤妹妹,我会一辈子待你好。” 卿如晤有些不自然地抽出手,脸上笑意依旧。 顾昀暄连忙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卿怀璧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卿怀璧,又看了看卿如晤,然后低下了头,嘴唇紧紧抿住,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相府门口。 老夫人听说卿如晤和卿怀璧要回来,连忙吩咐卿彧带着全家到门口迎接。 这是老夫人给的体面,等于向外面的人宣布,卿如晤姐弟在相府的重要性。 而且也借此告诉众人,那晚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她们姐弟在府里的地位。 卿彧领着一堆姨娘小姐,老早就到了门口,可是等了近一个时辰,仍然没有看见半个人影,脸上不由得显露出些许不耐烦。 九夫人见卿彧有些烦躁,目光一闪,道:“老爷,大小姐和顾大公子一起离开相府,已是闹得人尽皆知的,不知老爷要做何处置?” 丁姨娘闻言勾起嘴角,道:“姐姐,大小姐和一个男人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说不定该的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老爷还能做何处置?” 九夫人和丁姨娘的话,句句都在暗指卿如晤和顾昀暄有了苟且。 卿如琅面色一白,脱口道:“一起离开就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么?更何况还有顾大小姐以及小厮丫鬟跟着,两位姨娘请不要危言耸听,毁坏大姐清白。” 九夫人淡淡地瞥了卿如琅一眼,冷冷地道:“三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大小姐和顾公子没点什么,顾公子又怎么会奋不顾身地帮助大小姐?你不要因为和大小姐关系好,就处处维护她。” 丁姨娘立刻开口附和:“是啊,三小姐,顾大公子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难道仅仅因为我们大小姐长得漂亮,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护么?” 九夫人立即笑道;“咱们相府是大秦第一勋贵,最最注重世家体面,指不定现在外人都在笑话老爷治家不严教女无方,大小姐这样做,简直就是在给老爷脸上抹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卿如琅眼睛一红,将头低了下去。 卿彧脸色铁青地听着,脸上聚起山雨欲来的阴霾。 第148章 痛下决心 荷风越众而出,向丁姨娘和九夫人行了个礼,道:“九姨娘,丁姨娘,小姐为什么走的,二位姨娘想必心知肚明,若不是暴民闯入相府那晚,二位姨娘龟缩在屋里不出来帮忙,小姐也不会被逼得带着重病的二少爷出走。” “姨娘们和小姐都是一家人,小姐落难的时候你们没有出手相帮,现在反倒说起风凉话,好在站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若是被不相干的人听了去,人家一定会笑话二位姨娘没有教养。” “放肆!”九夫人和丁姨娘异口同声地喝道。 丁姨娘挺着肚子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盯着荷风,怒道:“荷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主子说话!” 荷风后退一步,笑着行了个礼,道:“要是这么说来,大小姐是相府的嫡长女,是这相府的正经主子,丁姨娘您也只是一个姨娘,又有什么资格编排我们小姐的不是?!更何况是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往我们小姐身上泼脏水!” “你!”丁姨娘扬起手,正准备对着荷风甩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卿彧一把抓住丁姨娘的手,沉声道:“够了!这是在大门口,还嫌不丢人么?” 丁姨娘面色难看地抽出被卿彧捏住的手,恶狠狠地盯着荷风。 荷风勾唇一笑,对着丁姨娘冷哼一声,然后别过脸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里,大家都能认出,那正是相府的马车。 马车悠悠驶到近前,当先跳下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 卿彧脸一下子就黑了。 九夫人眼睛一眯,有意无意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爷您瞧,人都明目张胆地带到家门口了,这可不是妾身存心诬赖。” “九姨娘,人到了门口就把您惊成这样,那人要是到了院子里,您岂不是要被惊得魂飞天外?” 卿如晤掀开帘子,从马车上盈盈走下来,一边笑着看向九夫人,一边清冷地道,“要是我没有记错,四妹妹院子里好像进过人,早知道你这么健忘,我就应该时常提醒你,这样你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九夫人脸色阴沉,几乎要滴出水来。 “父亲。”卿如晤走到卿彧面前,舒舒展展地行了一个礼,道,“女儿带着怀璧回来了,此番得以保全,多亏了顾大哥亲自护送。” 卿怀璧走上前认真地行了个礼,道:“父亲,儿子回来了。”除此之外,便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 卿彧点了点头,对顾昀暄道:“顾公子,如晤姐弟方才回来,老夫人急着见他们,今日恐怕没有时间招呼顾公子,还请见谅,他日卿某一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卿彧态度不冷不热地送客,顾昀暄闻言看了一眼卿如晤,便告辞离开了。 相府长青堂,老夫人带着保暖的昭君套,正坐在椅子上。她面色苍白神思倦怠,一看便知夜间没有睡好。 顾妈妈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高兴地道:“老夫人,大小姐和二少爷回来了。” 老夫人连忙放下茶盏,刚想起身,帘子便被掀开,卿如晤和卿怀璧走了进来,“砰”地跪到老夫人面前,恳切地道:“祖母,我们回来了。” 老夫人连忙将卿如晤和卿怀璧扶起来,抹了抹眼角,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的目光温柔而慈爱,待看向卿彧时,忽然变得锐利:“人揪出来了吗?” 卿彧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还没有,一些暴民已被巡城御史逮住了,京兆尹正在严查背后主使,但还没有结果。” 老夫人冷着脸道:“你每日都去京兆尹那一趟,免得他贵人多忘事,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卿彧连忙应是。 “下去吧!”老夫人依旧没有好脸色。 “是,儿子告退。” 卿彧走后,老夫人忽然变了张脸,笑意藏也藏不住:“晤丫头,怀璧,平安回来就好,祖母可担心坏了,这几日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卿如晤和卿怀璧各搂着老夫人的一只手臂,卿如晤道:“祖母不用担心,孙女哪是哪种没轻没重的人,就算那夜看起来是被逼出走,实际上却是孙女想为怀璧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养病,看来孙女的决定没有错,怀璧现在又活蹦乱跳的了。” 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卿如晤的手,笑着道:“晤丫头,多亏有你,辛苦了!” 卿如晤笑了笑,将卿怀璧养病这几日的情况,当成趣闻和老夫人讲,祖孙三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老夫人才叫顾妈妈将卿怀璧送回申思阁。 卿怀璧走后,老夫人屏退左右,将卿如晤拉到贵妃椅上坐下,这才开口问道:“晤丫头,祖母听说是顾公子送你回来的?” 卿如晤垂下眼睑,道:“是的,祖母。” “顾大哥将我们送到外祖置办的别院后,不小心感染了瘟疫,在病榻上躺了几日,今天才差不多好全。” 老夫人看着卿如晤,认真地问道:“晤丫头,你老实跟祖母说,你怎么想的?” 卿如晤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祖母,您认为顾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老夫人中肯地道:“品貌不凡,是个卓绝出彩的人。” 卿如晤道:“孙女也是这样认为。” 老夫人皱眉:“晤丫头动情了?” 卿如晤不假思索地道:“没有动情,但孙女觉得他很好,对孙女也很上心,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确实如此,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顾门家风清正,定国公一生只娶了一个夫人,顾昀暄耳濡目染之下,定然不会长出什么花花肠子,的确是做相公的不二人选。” “而且定国公的爵位将来也会由他承袭,如果你嫁过去,就算享受不到泼天富贵,但也是一等一的公爵夫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极好的。” “但是晤丫头,你可想好了?男人若是不喜欢,还可以三妻四妾,但女人就像一张白纸,成了亲后就染了墨迹,是不可能再恢复如初的,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卿如晤撇撇嘴,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很快汇聚成细细密密的两行,顺着她白皙姣好的脸颊缓缓流下。 她伏在老夫人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着:“祖母,不瞒您说,太子殿下多次维护孙女,且他又是那样完美的一个人,孙女对他,是动了心的,但……但现在孙女名誉扫地,怀璧又被推上风口浪尖,孙女若是再和他……那便是害了他,孙女舍不得,孙女无可奈何。” 老夫人无奈地道:“晤丫头,那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对顾家小子也是不公平的,他现在满心欢喜,还以为与你是两情相悦,可是一旦他知道你心有所属,必定会……到时候你要怎么面对他?你让他怎么面对你?” 卿如晤道:“祖母,孙女会尽心尽力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不叫相府为难,也不叫他为难,孙女已经决定好了,请祖母成全。” 老夫人伸手擦去卿如晤眼角的泪珠,道:“罢了,罢了,只要晤丫头高兴,祖母都支持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私定终身可不行,顾昀暄那小子若是想娶你,就得让他老子亲自上门提亲,三媒六聘将你娶回去,决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卿如晤又扑到老夫人怀里,紧紧地搂住老夫人的腰,声音低低地道:“祖母,谢谢您!” 祖孙俩忘情相拥,却没有发觉门外站着的卿如琅。 方才顾昀暄送卿如晤回来时,卿如琅便满心惊慌,忍不住跑来长青堂想要找卿如晤问清楚,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些话。 第149章 大风将起 卿如琅绞紧手中的帕子,一张柔美的小脸丝没有丝毫血色,她恨恨地盯着脚尖方寸,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卿如晤,你竟抢我心爱之人,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这瞬间,卿如琅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不再柔弱,她状若癫狂地盯着面前的青石板,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可怖的狠厉。 “三小姐,您怎么在这?”顾妈妈的声音响在一侧。 卿如琅一惊,脸上的情绪霎时敛住,又变成了那个胆小怯弱的卿如琅。 “顾……顾妈妈,大姐回来,我很是欣喜,等不及见大姐,所以便来了长青堂,可是不巧祖母正和大姐说体己话,所以只能在这等着。” 顾妈妈笑了笑,道:“三小姐和大小姐感情真好。” 卿如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地道:“大姐人这么好,对我又好,我很感激她。” 顾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她是一个眼光十分毒辣的人,但却没能看破卿如琅的此时伪装。 然而就算是卿如晤,想必也不能看出。 西北重镇。 床上躺了个身量极高的男子,他薄削的唇颜色浅淡,起了些许干皮,他的五官很硬朗,面庞看起来却有些虚弱的苍白。 “爷……” 青枫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道:“爷,卿小姐一直呆在竹屋里照顾顾大公子,寸步不离。” 长孙曌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眸底冷光乍现:“没良心的女人,让她照顾让她照顾!最好把顾昀暄那个小白脸给照顾死。”说着,长孙曌气恼地拉起被子将头一蒙,躺在床上半天没有动弹。 青枫从未见过主子这个样子,想笑却不敢笑,憋得他满脸通红:“那……属下告退。” 青枫说着,慢慢地往后挪,一边挪一边看向床上的长孙曌。直到他挪到门口,长孙曌的被子才动了动,随即传出他低沉的声音:“青枫,去查一个人。” “好咧,爷!”青枫嬉皮笑脸地道,“请问要查谁?” “相府三小姐,卿如琅。” 永乐斋。 卿如钰亦步亦趋地跟在九夫人的身后,进了屋,九夫人猛地将茶几上的茶盏扫在地上,转过身盯着卿如钰恶狠狠地道:“没用的东西,你娘被荷风那个贱婢欺负,你也不能出口帮一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卿如钰面色一僵,泪水猛地在眼睛里打转。 自大哥废了一条腿,娘就始终看她不顺眼,不是打就是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卿如钰委屈地低下头,然而下一刻,一只靠枕便砸了过来,伴随着靠枕飞来的,是九夫人撕心裂肺的吼叫:“你还敢哭!没用的小东西!滚,别留在这儿戳眼睛!” 卿如钰捂着嘴巴转身跑了出去。 王妈妈立即走过来,劝道:“夫人,三小姐还小,您怎么能这么苛责于她?” “还小?马上就十三岁的人了!”九夫人胸口起伏,没好气地道,“真是没用,自上次老东西的寿宴过后,这小妮子开始变得胆小怕事,现在见到卿如晤连大气都不敢出,真是丢尽我的颜面。” 王妈妈语重心长地道:“夫人,老奴认为您还是不要对三小姐这么严厉,免得伤了母女之间的感情,在您没有再生下一个小公子前,三小姐可就是您唯一的依靠了。” 顾妈妈这是在提醒她,卿怀瑾已经没用了,她能依靠的,如今只有卿如钰这个女儿。 九夫人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连忙道:“等会儿你亲自跑一趟,将库房里那对羊脂玉镯子给她,让她知道我这当娘的疼她记挂着她。” 王妈妈点了点头。 九夫人又问道:“我让你们去找的人找着了没?” 王妈妈道:“已经找着了,但老奴担心会触怒老爷。” 九夫人脸上登时浮现一个残忍的笑意,道:“老爷最近对我的态度越发不必从前,我也算看清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而且前几次的事已经和那老不死的撕破了脸,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必要装什么无辜可怜,就让她见识见识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我有王氏一族做靠山,硬碰硬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王妈妈道:“夫人,那可是当家老夫人啊,您想清楚了吗?” 九夫人冷笑道:“还需要考虑什么,那老东西一天不死,我就一日做不了相府的当家主母,也奈何不了卿如晤姐弟,所以必须先拿那老东西开刀,她肯定料想不到我敢这样做,这次一定能杀她个措手不及!” “等那几个人来了,这老东西不被气死也会丢掉半条命,我就等着看她倒霉!” 王妈妈皱着眉头道:“夫人,老奴还是有点担心,总觉得不太妥。” 九夫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我心意已决,王妈妈不必劝我了。” 王妈妈叹了口气。 时间又过去几日,长孙曌与顾昀华的事频频传来,几乎成为京城所有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太子雄韬伟略,与英姿飒爽的顾家小姐堪称绝配。 有人说顾家小姐胆大勇敢千里追夫,这才赢得太子的心。 也有人说他们早就暗生情愫,只是埋得很深,直到现在才表露出来。 更有人说成祖早就打了将顾家小姐指婚给太子的主意,所以顾小姐这次去疫区乃是成祖授意。 众说纷纭,这些闲话都传到了卿如晤的耳里,她越听越沉默,笑容也变得越来越少。 这日卿如晤去长青堂请安回来,正好撞见了卿如钰。 “大姐。”卿如钰施施然行了个礼,笑意深深看向卿如晤。 卿如晤被她的笑容看得有些不自然,蹙眉道:“二妹有何贵干?” 卿如钰唇角高高挂起:“也没什么,只是瞧见大姐神色不好,所以便叫住大姐仔细瞧一瞧。” 卿如晤冷笑道:“四妹可瞧出什么了?” 卿如钰得意地道:“倒是瞧出不少名堂,从前大姐做什么都有太子殿下护着,那时大姐的身上就像镀了金一样闪闪发光,如今太子殿下与顾家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再一看大姐,就像一只飞不上枝头的麻雀一样,灰溜溜的,好可怜啊!” 卿如晤反唇相讥:“四妹,再怎么说,大姐也长得比你美丽,不是么?” 她一般不会说如此不着边际的话,但她十分了解卿如钰在乎什么。 果然,卿如钰一听,脸色勃然大变,怒道:“长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狐媚狐狸红颜祸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卿如晤轻轻抚上脸颊,别有深意地瞥了卿如钰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卿如钰狠狠地跺了跺脚,怨毒地看着卿如晤离开的背影。 “小姐,别与四小姐一般见识。”待走了好一段距离后,荷风在卿如晤身边轻轻安慰道。 卿如晤咬了咬唇,道:“我的庚帖已经送去了顾府,不日顾家就会上门提亲,我怎会因为别人的事情与她一般见识?你就别担心了。” 荷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卿如晤的神色,欲言又止。 刚回到淑清苑,顾昀暄便来了。 相府与顾府议亲,奴才们多少听了点风声,拜贴都不用递上来,便直接将顾昀暄请到淑清苑。 “如晤妹妹,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顾昀暄拎着一个纸袋,献宝似的提起来给卿如晤看。 卿如晤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道:“小心给我养胖了。” 顾昀暄看向她,目光深情而温柔:“你太瘦了,我看着心疼。” 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一个老气横秋的父亲,卿如晤忍不住莞尔一笑。 顾昀暄只是看着她,便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哎呀!”一道女声响在一侧。 卿如晤和顾昀暄同时转头看过去,只见卿如琅跌在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第150章 心生疑影 二人连忙跑过去将卿如琅扶起来,卿如晤替卿如琅拍了拍裙子,整了整衣裳,这才问道:“三妹,好端端的怎么跌了?” 卿如琅小声地道:“我来找大姐谈天,结果刚到院门外,便看到大姐和未来姐夫相对而立,一人穿着白衣裳,一人穿着浅绿衣裳,远远看去就像一朵娇妍丽态的梨花,真是美极了,我不小心看得出神,这才撞上花盆跌倒了。” 卿如晤嗔怪道:“走路也不知道看一下,还好这次只是撞到了花盆,要是下次掉进水里怎么办?” 卿如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委屈地道:“大姐,你就别怪我了,我已经疼得要发疯,你却只知道说我。” “好好好,不说你不说你,来给我看看,有没有跌伤,要不要紧。”说着搀扶着卿如琅向屋里走去。 卿如琅这一声“未来姐夫”,顾昀暄听了十分受用,此时见她走路一瘸一拐,很是可怜。 他霎时将顾昀华劝他不要接近卿如琅的话都抛到九霄云外,连忙上前搀着卿如琅的另一只手。 卿如琅悄悄看了一眼顾昀暄,嘴角不经意勾起。 她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就这样倒在了顾昀暄怀里。 顾昀暄连忙去扶她,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柔软处,火燎一般猛地弹开老远。 卿如琅就这样又跌在了地上。 顾昀暄觉得有些不妥,红着脸惊魂未定地道:“三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卿如琅撇了撇嘴,一双圆圆的眸子霎时泪盈于睫,她扬起一张惊恐的小脸,委屈地看向顾昀暄。 “未来姐夫,我的脚好疼。” 卿如晤向来疼爱卿如琅,见她痛上加痛,不由得蹙起眉头看向顾昀暄:“顾大哥,你也太不小心了!” 顾昀暄被卿如晤这么一看,额上直冒冷汗,立即赔罪道:“如晤妹妹,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恼我。” “哼!”卿如晤冷声道,“要是三妹伤着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顾昀暄立即陪笑道:“只要如晤妹妹不恼我,要了我的命都可以。” “死皮赖脸,油嘴滑舌!”卿如晤冷哼道。 说完这句话,卿如晤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长孙曌,要说厚脸皮,他要是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想到此处,卿如晤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卿如琅目光一闪,十分担忧地看向卿如晤,问道:“大姐,你最近怎么总是这样,忽然就变得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 卿如晤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微笑,道:“没什么,三妹多心了。” 卿如琅撇撇嘴道:“大姐是在担心顾小姐吧?每次听到顾小姐和太子殿下的消息,大姐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只怕担心的不是昀华,而是太子殿下。 思及此处,顾昀暄眼底掠过一抹黯然,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拉起卿如晤的手,柔声道:“如晤妹妹,五日后是黄道吉日,我父亲和母亲会在那天来相府提亲,你马上就及笄了,待你及笄后我们就成亲。” “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要在成亲前放肆地地排解干净,往后余生还很长,我会努力让你笑,到时候你就没机会烦恼了。” 卿如晤展眉一笑。 一旁的卿如琅怨毒地盯着眼前紧握的那双手,眼底一片雪亮。 人都是不知足的动物,现在顾昀暄仅仅因为得到卿如晤的点头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但时间久了,他就会想得到更多,到时候他还能容忍卿如晤心里有其他人存在么? 走着瞧! 三人进了内厅,待卿如晤帮卿如琅擦好跌打损伤的药水后,顾昀暄将纸袋里的东西倒进碗里。 那是许多颗粒饱满的榛子,色泽深褐,看起来像似被煮过。 “如晤妹妹,这是我之前去秋猎的时候顺道捡来的,晾干后一直保存着,今晨我特地下锅煮了一下,你尝尝喜不喜欢。” 卿如晤捡起一颗榛子,轻轻用牙将它的壳咬开,剥出里面乳白色的果肉放到嘴里,顿时只觉满口清香,那软糯的果肉带着独特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撩拨挑动着味蕾。 卿如晤忍不住赞叹道:“真好吃!顾大哥,谢谢你。” 顾昀暄将她的手拉起来,摊她的手掌,又捡了几颗饱满的榛子放在她的手心,然后笑道:“如晤妹妹喜欢,以后每年秋天我都会去给你捡,直到我七老八十走不动了。” 顾昀暄背对着窗户,卿如晤看过去,只见他的面庞藏在阴影里,有些看不真切。 紧紧地攥住手中的榛子,卿如晤眼眶忽地有些湿润:“顾大哥,谢谢你,你待我真好。” 除此之外,除了这一声感谢,卿如晤舌头沉重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卿如琅眸光一闪,开口打破这一刻的气氛:“未来姐夫好偏心,只知道对大姐好,也不知道讨好我这个三妹。” 卿如晤眉头一挑,她总觉得最近的三妹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再看一眼她那张纯真柔弱的小脸,卿如晤将心中升起的念头甩开,笑着道:“大姐的都是你的。” 大姐的自然都是我的。 卿如琅嘴角扬起笑意,甜甜地道:“大姐真好!” 三人又聊了会儿天,气氛十分融洽,卿如琅偶尔胆怯而又笨拙的语气,经常逗得卿如晤二人哈哈大笑。 正此时,卿如琅状若无心地问道:“未来姐夫,顾小姐和殿下进展怎样了?她可有递来消息?” 卿如晤面色猛地一僵,笑容逐渐淡了下去,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顾昀暄笑道:“昀华忙着辅助殿下救治患病的百姓,暂时忙得抽不开身传信回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顾昀暄说着转过头,看见卿如晤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立刻柔声问道:“如晤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太舒服?” 卿如晤惊觉自己失态了,而这失态正是因为长孙曌,连忙笑道:“不碍事,只是觉得有些头晕,许是晚上睡觉时着凉了,顾大哥若是没有什么事,那就先回吧,我想休息一下。” 顾昀暄事无巨细地叮嘱了卿如晤几遍,提醒她好好照顾身体,这才告辞离开。 顾昀暄走后,卿如琅也没有多做停留,随后不久也跟着走了。 待她由丫鬟搀扶着走出淑清苑大门时,顾昀暄正站在门口等她。 “三小姐。” 第151章 触及逆鳞 卿如琅嘴角勾起,转过头却是一副吃惊的模样:“未来姐夫,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又添了一句:“你即将要成为我的姐夫了,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如也唤我一声妹妹吧。” 顾昀暄迟疑了一下,道:“如琅妹妹。” 卿如琅笑着垂下了头,小声地道:“顾大哥,你找我有事吗?” 顾昀暄担忧地道:“如晤妹妹最近总是魂不守舍、闷闷不乐的,你可知她怎么了?” 卿如琅抬起头,眼珠转了转,道:“我也发觉大姐最近心思很重,然而惭愧的是,我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 “不过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姐每次听到关于顾小姐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消息,都会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顿了顿,卿如钰继续道:“顾大哥,你别多心,方才大姐并不是有意针对你,只是在你来之前,大姐和四妹发生了口角,许是四妹说话不好听,所以才惹得大姐不高兴吧!” 顾昀暄眉头一皱,道:“四小姐都说了什么?” 卿如琅愤愤不平地道:“四妹说太子殿下已和顾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姐不能嫁给太子殿下,飞不上枝头当不成凤凰,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地应了顾大哥,她还说大姐朝秦暮楚也不怕噎着!” “四妹真是太过分了!就算大姐曾和太子殿下有过一些来往,太子殿下还送了大姐几个护卫,她也不能因此就说大姐和殿下有些什么,真是太过分了!” “可惜我人微言轻,不敢帮大姐说话,我简直懊悔得要死!” 卿如琅一直是个唯唯诺诺,胆小怯弱的人,很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 顾昀暄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在顾昀暄看来,如果她说的那些事都是胡编乱造的,她肯定不会气得如此真实。 然而让顾昀暄不解的是,卿如钰经常对卿如晤出言不逊,但卿如晤从未听进心里去,这一次又怎会对卿如钰的话耿耿于怀? 难道如晤妹妹心系太子殿下? 顾昀暄联想起之前太子对她的种种回护,再想到方才卿如晤听到太子和昀华的消息时,那疾速苍白下去的脸。 他心头掠过一丝烦躁,堵得他几乎当众暴走。 “多谢如琅妹妹。”顾昀暄行了个礼,一甩袖子离开了。 卿如琅看着顾昀暄渐行渐远的身影,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 娘说过,再痴情的男人也有他的脾气和骄傲,也有着不容触犯的逆鳞。 一旦顾昀暄相信了那些话,觉得自己只是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时,他们的缘分也就完了。 与此同时,西北重镇。 顾昀华端着一碗药,递到了长孙曌面前。 长孙曌接过来一饮而下。 “多谢顾小姐。”长孙曌擦了擦嘴角,淡淡地说了一句,态度不冷不热,带着不会让人觉得尴尬的疏离。 顾昀华面色一僵,讪讪地道:“殿下,你就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长孙曌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来的时候,如晤她好吗?” 顾昀华咬了咬唇,一双大眼睛里泪光闪烁,她连忙别过头去,不让长孙曌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 “她很好,也很挂念你。” 顾昀华悄悄将眼泪擦干,她眨了眨眼睛,再回过头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眼眶红的,谁都能看出她刚哭过。 长孙曌见了,长睫微微颤了颤。 “爷……” 青枫走了进来,看见顾昀华站在长孙曌床边,连忙吞下要说的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殿下,昀华告退。”顾昀华说完,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青枫凑到长孙曌耳边,小声地道:“殿下,相府三小姐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母女俩狼狈为奸,准备从大小姐那抢顾大公子,可要告知大小姐?” 长孙曌牵了牵唇角,道:“依如晤的性子,你去告诉她她必定不信,可能还会反过来怪你冤枉好人,这事得让她自己明白过来。” 青枫疑惑道:“爷,您有何指示?” 长孙曌绷了几天的面色终于和缓,他露出一个幽深莫测的笑容,道:“竭尽全力协助卿如琅母女,务必要让她们‘奸计得逞’。” 青枫嘴角勾起,露出邪恶一笑。 …… 这一日,夜黑风骤。 顾昀暄灌了几杯酒,借着朦胧的醉意,他来到了卿如晤的淑清苑。 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他的行为是极其恶劣的,但还是拗不过心中那股在酒后越发浓烈的疑惑。 明日就要下聘了,他一定要问清楚,如晤妹妹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他,他究竟是不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脚步有些虚浮,但凭借着出神入化的轻功,他始终没被发现。 远处传来四更的梆子声,顾昀暄敛住声息来到卿如晤睡房的窗外。 临窗的两只灯笼被风吹得不停摇曳,亮光如一个昏黄的圆球在他身上滚来滚去,顾昀暄的手放在窗扇上,眉头高高蹙起,却是犹豫许久都没有勇气推开。 “我该如何是好?” 他心里矛盾交织,一方面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想要进去看个究竟,一方面他又担心卿如晤就此恼了他。 “宸华……不要……不要离开我……宸华……” 正在这时,房里传来几声呓语,那是他如晤妹妹的声音。 顾昀暄凝神一听,心里那根弦蹦的断了,连着一颗真心满腔柔情都碎成齑粉。 宸华,那是长孙太子的字。 你好狠的心啊!如晤妹妹! 顾昀暄力竭般后退一步,那呓语一字字钻进他的耳朵,刀子似的搅动着他的耳膜,搅得他脑袋“嗡”地一下,变得凄凉惨白。 他徒然,坠入了无光无月无影无声的黑暗之中。 “顾大哥……”顾昀暄的右手,忽然被一直柔软的手握住。 强烈的不甘和悲愤从胸臆间窜起,占据着他的理智,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甩开牵住自己的手。 那手的主人,就这样重重地砸在地上。 “如琅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顾昀暄看过去,灯影里卿如琅正艰难地撑起身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如琅妹妹,你没事吧?”顾昀暄方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那丧失的理智在看清卿如琅时,终于回来了,他跑上前边伸手去扶卿如琅,边关切地问道。 然而下一个刹那,他的嘴忽然被捂住。 “嘘!”卿如琅立刻道,“顾大哥,别这么大声,你想让大姐发现你夜闯淑清苑,还将我打伤么?” 顾昀暄一怔,连忙摇了摇头。 卿如琅将手收回,小声地道:“淑清苑有太子殿下送给大姐的护卫把守,很容易被发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换个地方说。” 又是太子殿下。 顾昀暄喉咙一堵,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道:“如琅妹妹,那样多有不便,我还是……告辞吧!” 卿如琅垂下眼睑,有意无意地道:“顾大哥深夜到此,想必是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前来,难道顾大哥不想将那些疑问都解开吗?” 想,顾昀暄当然想。 矛盾了许久,顾昀暄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卿如琅眸光一闪,继续小声地道:“我的院子离大姐的淑清苑很近,而且也很安静,不如……就去那里吧!”她的声音兴奋到微微颤抖。 “不……”顾昀暄立即开口否决,“如此十分不妥!” 卿如琅立刻道:“顾大哥,这个时候还计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要我们清清白白的,何必在意那些虚名礼节,而且我相信顾大哥的身手,一定不会让人发现的。” “再说顾大哥,你不小心把我打伤,难道就要这样一走了之么?怎么也得找个地方认真诚恳地向我道个歉吧!” 顾昀暄胸中的疑惑终于战胜了理智,一夜之间,他做出了人生中第二件离经叛道的事情。 他像着了魔似的,和卿如琅去了她的院子。 许久后他才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有他的人生轨迹,一旦偏离,就会撞得粉身碎骨。 正如他一直恪守礼制,却在那夜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所以命运为了惩罚他的偏轨,才会让他背负如此沉重的后果。 当然那是后话了。 顾昀暄和卿如琅离开后,黑暗处浮现出两道黑影。 “传令主子,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152章 双双背叛 与此同时,卿如琅所居的梨白苑。 卿如琅将顾昀暄拉到屋里,小声地道:“这几日大姐心事重重,精神不是很好,晚上经常睡不着,所以我这几晚都在淑清苑陪她入睡,方才被大姐的呓语惊醒,忽然闻到一股酒味,谁知出来一看,竟会是顾大哥。” “顾大哥,究竟有什么疑惑,竟让你不惜夜闯淑清苑?” 顾昀暄难以自持,一把捏住卿如琅的肩,一字一句地道:“如琅妹妹,你老实告诉我,如晤妹妹和太子究竟怎么回事?” 卿如琅的脸在黑暗中放肆狰狞,声音却如往日那般柔美:“顾大哥,我……”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大姐连日呓语,叫的都是太子的名字。” “我曾问过她是不是心悦太子殿下,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了‘如今的我如何配得上他’这样简单的一句。” “顾大哥,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但是我不想看到大姐明明心里装着别人,却还是嫁给你,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公平,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顾昀暄麻木地松开手,绝望地呢喃:“原来四小姐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那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原来……” 说着说着,顾昀暄梗咽得说不下去。 卿如琅在黑暗中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脸,然后掏出帕子替他擦去脸上冰冷的泪水。 顾昀暄身子一软,倒在了卿如琅的怀里。 翌日。 这个是个难得的吉日,而且恰逢正月十五元宵节。 一大清早,定国公携夫人到相府下聘。 相府拉开大门,那聘礼流水似的往院子里抬进去。更难得的是,定国公还请动了当今陛下的堂弟燕王做媒,以表示顾府对这桩婚事的看重。 就算没有天家那般盛大,但无论面子,还是里子,顾府都给足了相府。 老夫人和卿彧一早就在正厅等候,随着礼炮声响起,陆锦书将燕王和定国公一行人都迎入正厅。 轰隆不绝的礼炮响彻云霄,惊醒了还在酣睡的顾昀暄。 他睁开眼,白亮的天光刺得他双目生疼,他揉了揉眉心,又动了动酸痛的身体。 然而下一刹那,粉色的帐顶映入眼帘。 耳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顾昀暄悚然一惊,回头一看,却看见卿如琅裹着被子哭得肝肠寸断,而他自己竟是不着寸缕。 “轰隆”一声,顾昀暄如同被雷霆当头劈下,就这样怔在了当场。 “顾大哥……你快些走吧!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卿如琅说着,却是哭得更凶了。 顾昀暄一个脑袋两个大,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如琅,我……我们……”顾昀暄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子,“昨晚,我们、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卿如琅泣不成声:“昨夜顾大哥喝醉了,我们正说着话,顾大哥却把我当成了大姐,不管不顾就……我想要反抗尖叫,却被你一掌打晕了,醒来就是这个样子。” “顾大哥,不要在意我,今日顾府要来相府下聘,这是你和大姐的好日子……不要管我,你走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下聘?”顾昀暄猛然想起今日的正事,他看了看卿如琅,又看了看满地凌乱的衣衫,顾昀暄额上青筋暴露,双拳紧紧地攥住。 良久,他才起将衣衫一件件套在身上,然后看向尚在床上哭泣的卿如琅,捏紧拳头,双目猩红地道:“如琅妹妹,我会为你负责!” 说完,顾昀暄发疯似的跑出去。 卿如琅擦了擦眼泪,伸手抚上方才顾昀暄躺过的地方,那里尚有余温,感受到掌心温暖的触感,卿如琅嘴角挂着一个摄人心魄的笑意。 成了,终于成了,没日没夜的跟踪,费尽心思地布局,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淑清苑。 卿如晤正坐在案前看书,听着阵阵传来的礼炮声,一双清冷的眸子无悲无喜,让人猜不透心思。 “砰!”的一声,房门忽然被打开,顾昀暄跌跌撞撞地走近来,一下子就跪到了她面前。 卿如晤抬眸一看,只见顾昀暄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双眸红得可怕。 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卿如晤放下书卷,淡淡地道:“竹露荷风留下,其余的人都下去,好好看住大门,不要让人闯进来。” 待众人都下去后,卿如晤这才问道:“顾大哥,怎么了?” 在说话的时候,卿如晤没有立刻起身将顾昀暄扶起来,就连面色都是那样的平静。 顾昀暄见她这番神色,心好像被一把用钝了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切割着,刀锋所过之处,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他悲痛欲绝,声如淬冰地道:“如晤妹妹,对不起,对不起……” 卿如晤神色未变,一双眸子忽然锐利起来。 她冷冷地看向他,紧紧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道:“给我理由!” 那卿如琅才十四岁,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顾昀暄又羞又愤,嗫嗫嚅嚅半响,始终难以启齿。 “顾大哥,敢做不敢为么?”卿如晤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冷漠地看着他,“你的胆量,仅仅只能让你到我面前道歉么?” “我要理由!”卿如晤忽然拔高声音。 顾昀暄喉结动了动,用尽全力也只是挤出几句话,那声音凉的,好像带着血一般。 “如晤妹妹,昨晚我喝了些酒,迷迷糊糊中夜闯淑清苑,想要问你是不是对太子殿下……没想到被如琅妹妹发现了,后来我们去了她的院子,后来……如晤妹妹,你杀了我吧!” 今晨醒来见不到卿如琅时,卿如晤心里已是隐隐觉得不妙,但她太过于信任卿如琅,所以也没有去细想深究。 方才看到顾昀暄闯进来,又看到他慌成这样,她的心里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只是她一直都不愿意去相信。 此时听到顾昀暄亲口承认时,卿如晤只觉得晴天霹雳。 一个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的男人,就算她没办法给他爱恋,但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做个好妻子,没想到这个男人却在下聘的头天晚上,和自己的妹妹滚上了床。 一个是她真心疼过的妹妹,她信任她疼惜她,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捅她一刀。 不知怎的,卿如晤眼眶忽然红了:“顾大哥,我且问你,昨夜的事,可是你自愿的?” 第153章 姐妹决裂 顾昀暄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 卿如晤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扭过头不让顾昀暄看到她此时的狼狈,她再开口,声音很是喑哑:“竹露,让惊鸿把四小姐带来,只要不死,随便用哪种方法。” “顾大哥,”卿如晤走到顾昀暄面前,袖子一甩,一层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粉末洒在他的鼻端,“委屈你等一下。” 是的,卿如晤又用毒了。 那是她精心调制的麻药,只要吸进一点点都会让人四肢短暂瘫痪,要是加重剂量便可让人很快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药是她用来应付敌人的,她对长孙泓用过,对赤霞公主用过,却没想到有一日会用在顾昀暄身上。 “别担心,这药只是会让你全身麻痹,不能言语,药效很快就会过去。” 卿如晤坐回椅子上,表情无喜无悲。 “竹露,带顾大哥到屏风后藏着。” 坐好后,卿如晤对着走进来的竹露道。 卿如琅很快便被带了进来。 “三妹,方才顾大哥跑到我这里说,他不娶我要娶你。”卿如晤淡淡的地道,“你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卿如琅砰地跪了下去,泪眼滂沱地道:“大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破坏你们的,只是顾大哥他要了我的身子,向我承诺一定会对我负责。” “大姐,我和顾大哥说了,我不会说出去的,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我会让姨娘悄悄帮我配一副避子汤,不会给你和顾大哥造成任何麻烦,只是失了身子而已,大不了我以后不嫁就是。” “大姐,你快去追顾大哥吧!你们还是可以结成连理的。” 卿如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卿如晤始终平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卿如琅越说越没底,声音也小了下去:“大姐,请你相信我……” 卿如晤站起来,缓缓走到卿如琅面前站好,冷冷地看着她。 在那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下,卿如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惶恐,她不敢正眼去看卿如晤,手心直冒冷汗。 卿如晤扬手甩了她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她光洁的右脸颊上,霎时现出五个指印。 “这一巴掌,是为顾大哥打的,打你狼心狗肺,竟然算计顾大哥的正直和善良。” 说完,卿如晤又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为我打的,打你忘恩负义,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没想到你竟然抢我未来夫君。” 卿如晤越说越气,一把揪起卿如琅的衣襟,又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十分响亮。 “这一巴掌,是为你打的,打你下贱无耻,身为堂堂相府千金,竟然自甘堕落,下贱到用这种手段去抢男人!” 第一巴掌,卿如琅被打懵,不知道卿如晤为何打她。 第二巴掌,卿如琅被吓到,她从未见过卿如晤这个样子。 这第三巴掌,卿如琅反而生了气! “大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可是你的亲妹妹!殴打亲妹是触犯家规的!”卿如琅一改往昔弱不禁风的模样,疾言厉色地道。 卿如晤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声色俱厉地问道:“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为什么要算计顾大哥?!” “哼!”卿如琅捂着脸颊,狠狠地盯着卿如晤道,“你还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比我想的要快很多。” 卿如晤现在她面前,低着头淡漠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回答我,为什么算计顾大哥?!” 卿如琅冷笑一声,道:“为什么?我娘是贱籍,连一个奴仆都不如,我这样的身份,就算父亲汲汲营营将我嫁给王公贵族,我的出生也会招世人取笑,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你问我为什么算计顾昀暄,那是因为他正直、善良、仁慈、负责任……他具备一切京城众子弟都没有的优点,这样的他,才会因为毁了我的清白而对我负责,这样的他,就算逼不得已娶我也会一辈子尊重我!” “大姐,你说我为什么算计他?!”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卿如晤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少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和从前那个楚楚可怜的三妹联系在一起。 “你以前都是装的,什么胆小怯弱,什么弱不禁风,什么唯唯诺诺,都是装的对不对?!” 卿如晤看着她,一双眸子寒光凛凛,冷冽得极端无情,却是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还能为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还有必要问卿如琅,为什么会为了荣华富贵背叛自己、利用自己么? 她做不出来的事,不代表别人做不出来,卿如晤想想那些盘旋在嘴边的话,都觉得自己矫情蠢钝! “不装怎么能骗得到你?”卿如琅勾唇反问,“大姐,你知道吗?每次你用关切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时,我都觉得你无比伪善恶心!” “明明是个狠角色,却还要端出一副长姐的姿态,向我施舍你那可笑至极的姐妹之情!” “每次听到我向你表示感谢时,你一定很得意吧?!” “每次在别人面前维护我时,你一定很骄傲自豪吧?!” “只有你这种悲哀可怜的人,才会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借此找到一些存在这世上的价值,然后在泥泞困境时安慰自己说我还有人要保护,我要坚持下去!真是可怜至极,可笑至极!” “啪!”的一声,卿如晤弯腰狠狠地又给了卿如琅一巴掌,双目猩红地道:“卿如琅,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卿如晤就算有愧于天,有愧于地,我也从未有愧于你!” “呸!”卿如琅将口中的血吐出来,捂着脸看向她,双眸一片雪亮,“真心?在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都不长命,而那些坏事做尽的人却能延年益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从别人那剥夺的财富和名望。” “善良懦弱的人不敢斗,也斗不过他们,于是就用天谴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说坏人自有天收!” “我卿如琅就不信报应这一套,就算我故意抢你的未婚夫君又怎样?就算我设计害顾昀暄又怎样?难道老天还能将我收了不成?!” “要怪就只能怪你们伪善而愚蠢,所以才会掉入我的陷阱!” 卿如晤好像镇静了许多,听完后语气凉凉地道:“这个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的?” 第154章 姐妹决裂二 “不是只问一个问题么?现在怎么又好奇起来了?”卿如琅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不过既然都说开了,那我告诉你也无妨。” “你被禁足的时候,顾昀暄曾来相府大闹一场,我见他站在烈日下汗流涔涔,面庞却还是那般坚毅不摧,那双俊逸的眼睛不因直流的汗水动摇半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他也能为我这样做该多好。” “于是我就开始密切关注着你们,一点点接近你,再通过你接近他,终于让他对我毫无防备。” “大姐,也许你以后会感激我,感激我帮你除去一个意志并不坚定的人。” “但凡他坚定不移地相信你,就不会如此轻易被我挑拨,我只不过在他面前提了几句太子殿下,他就真的趁夜来找你想要问清楚,明目张胆地来也就罢了,可笑的是他竟还需要喝酒壮胆!” 卿如晤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原来是为了请君入瓮,所以这几个晚上你才来我房里睡,可是你怎知他会来?若是不来呢?你又待如何?” 卿如琅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我娘说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而且我娘还说,只要用你的事做借口,他就一定会乖乖跟着我回房。” “果然,他跟着我去了,不仅如此,他连我在手帕上放了媚药都没察觉,如此天真的人,我只能说他活该!” 卿如晤挑眉道:“看来你是装好人装太久,差点憋成变态,好不容易做一回真实的自己,就什么话都憋不住了。” 卿如晤俯下身与她面对面,若有似无的呼吸轻轻扑在她的脸上:“三妹,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不顾大哥知道吗?” 卿如琅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她面目狰狞地道:“既然我敢说出来,我就不怕他知道!” 卿如晤笑了,那笑容就像阳光下的一抹淡薄的白云:“三妹为何这般有恃无恐?” 卿如琅勾唇道:“那还不是因为顾昀暄对大姐情根深种,他一定不想成为那种要了妹妹的身子,却娶了姐姐的薄情寡幸之人。” “就算他丢得起这个人,顾府丢得起这个人,嫁了他的你也丢不起这个人!” “天下哪个女子承受得了整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丈夫薄幸这种羞辱,大姐你承受得了么?” “所以为了你,顾昀暄一定会娶我。” 卿如晤又问:“若是你算错了,顾大哥根本不娶你呢?” 卿如琅还在冷笑:“那又如何?如果最后他还是昧着良心娶了你,以后他一想起我,良心就会备受折磨,而你在与他每一次接触的时候,你都会想起这个男人曾睡过你妹妹,到时候你们真的会毫无芥蒂吗?真的会幸福吗?” “若是他没有娶我,而你恰好也没有嫁给他,那么无论你以后嫁给谁,你都会背负着妹妹和别人苟且的污名,就算你出生高贵容貌美丽又怎样?你的一生都会在别人的耻笑中度过,连死都不得安宁!” 卿如晤笑道:“你说睡了就真的睡了?可有证据,有谁看见?” 卿如琅笑容越发猖狂:“梨白苑所有的下人都看到他搂着我施展轻功飞进屋,我所有的心腹都看到他对我做了什么,而且他们都一致认为我是被逼的,这样够不够?大姐……” 卿如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三妹啊三妹,没想到你竟如此丧心病狂,用如此下作肮脏的手段得到他,你真的会得到你所认为的幸福吗?” 卿如琅冷冷道:“依顾昀暄的才华,以后最不济也是个将军,就算他没有入仕,以后定国公的头衔就落到他头上,如果我嫁给他,我就是大秦一等一的贵夫人,体面尊贵一样不差,有了面子,我又怎会在乎那不堪一提的里子?” 卿如晤问道:“你就不怕他娶了我,然后再纳你为妾吗?到时候你可就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卿如琅轻嗤一声,道:“大姐,你还不明白顾昀暄的为人么?他怎么会做这种左右逢源的事情?” 卿如晤轻轻一笑,别有深意地道:“三妹,你机关算尽,把一切都算得这般清楚,不知你是否算到这个情景?” 卿如晤挥挥手,荷风将屏风拉开,竹露和顾昀暄的身影立即显露出来。 卿如琅笑容霎时凝固在脸上,她有些生硬地问道:“卿如晤,你算计我?” “说什么算计不算计的,多伤姐妹之间的感情。”卿如晤语气淡如四月的风,“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卿如晤扭头看过去:“顾大哥,你都听见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顾昀暄身上的药效早就过了,只是他喉咙堵得难受,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虽然他很想冲出来说什么,但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事到如今,还有他选择的余地么?他是那样喜欢卿如晤,喜欢到根本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他怎能自私到,让他心爱的如晤妹妹余生都活在别人的恶意当中。 要是那样,他宁愿自己痛苦。 “如晤妹妹,对不起,我……我毕竟毁了她的清白,我不能不娶她。”顾昀暄的声音有些哽咽的喑哑。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出去。 “站住!”卿如晤声音凄绝地吼了一声,“你若是走出去,从比以后,你就只能是顾大哥,你真的想好了吗?” 顾昀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卿如晤站在桌前,正讷讷地看着他。 她的眼里有烟云,有他看不清的情绪,甚至还有痛苦、悲伤、害怕、忧虑,却唯独没有对他的爱恋。 顾昀暄沉痛地闭上眼睛,用尽全力才说出一句:“我想好了。”说完,顾昀暄头也不回地走出淑清苑。 他走后,卿如晤胸中徒然一空,就像失了一件珍惜的宝物那样,惋惜不已。 仅仅只是惋惜。 在此之前,想要嫁他的心是真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共度一生,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然而造化弄人,他们终究还是没有这个缘分。 “三妹,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你会喝下自己亲手酿制的苦酒。” 卿如琅笑道:“那又如何?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用你替我操心!”说完,卿如琅缓缓站了起来,捂着一张红肿的脸走了出去。 卿如晤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笑得讳莫:三妹,你说对了,大姐我是个狠角色,胆敢来招惹我,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行? 想到这里,卿如晤幽幽地道:“竹露,荷风,我们去正厅。” 竹露立即劝道:“小姐,正厅此时只怕已经是一团糟,您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吧?” 卿如晤笑道:“你家小姐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么?走,我们去收账。” 荷风叹了口气,小姐就是这样子,每次受伤后都会为自己打造一副盔甲,然后把那些脆弱易折的情绪深藏其中,这样她就能越挫越勇,坚强地勇往直前。 可是小姐真的好可怜,明明满身伤痕却还得伪装毫不在意,否则稍不留神被人看到颓势,她又会迎来一波猛烈的风雨。 待三人走后,惊鸿放走了一只鸽子,鸽子腿上绑着信,信上写着:恭喜主子,成了。 第155章 最终抉择 相府正厅。 卿如晤到的时候,顾昀暄正笔直地跪在地上,从来都韬光养晦避居院里的四姨娘,正在一旁捏着帕子哭得惨不忍睹。 “相府长女卿如晤拜见燕王,见过定国公,见过国公夫人。”卿如晤盈盈走上前,落落大方地依次行礼,然后才道:“祖母,父亲。” 她的眼睛有点红,面色更是苍白,然而她的仪态,却是那样的完美,简直无法挑剔。 燕王看了,不由得暗暗惊叹。 这才是世家大族的千金该有的样子,就算深陷泥潭也不轻易低下高贵的头颅,就算身处逆境也不随意在人前露出颓势,无论何时何地,都牢记着身为名流千金的骄傲,维持世家的体面。 定国公与定国公夫人看了,忍不住叹息,卿如晤做他们的儿媳妇,他们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可惜…… 二人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晤丫头,你怎么来了?”老夫人问道。 卿如晤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像是勉力挤出来的一般:“祖母,事关孙女,就让孙女也听一听吧!” “也罢!卿家的女儿又不是只知道躲在背后的胆小鬼,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面对的。” 说完,老夫人示意卿如晤坐到一旁。 定国公为人正直,在朝中从来都是保君一派,只忠心于大秦陛下,卿彧曾试图拉拢几次,可是此人软硬不不吃,所以卿彧很是憎恶他,然而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今日终于扳回一局,卿彧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卿彧看了看跪着的顾昀暄,又看了看定国公,冷冷地开口道:“德仁,你需得给我个解释。” 德仁正是定国公顾长风的字,今日办的是私事,所以卿彧以表字称呼,更显得亲近。 正直精壮之年的定国公拱手道:“明昭,我们顾家儿郎,从来都是敢作敢当的男人,此事全是犬子的错,要杀要剐,皆由明昭你发落。” 定国公不是傻子,如今出了这事,撕破脸一拍两散毁的是两家的清誉,倒不如拿出态度解决此事,化干戈为玉帛。 当然卿彧不会真的要了顾昀暄的命,他这样说只是想表明他愿意承担责任的态度。 “当然,要是明昭你愿饶过犬子一条性命,顾家也会承担责任,以正妻之礼,八抬大轿将三小姐娶回府去。” 卿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深沉地盯着手中的茶盏陷入沉思:为今之计,也只有将如琅娶回去这条路,这样不仅可以保住两家的颜面,相府和定国公府的联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只不过换个女儿嫁过去而已,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完美的选择。 但这样做,会不会让老夫人不高兴?想起老夫人说要绞了头发当尼姑的话,卿彧额上禁不住冒出冷汗。 想到此处,卿彧凑到老夫人身边,小声地道:“母亲,大局为重,还请母亲能体谅儿子。” 卿彧说完,叹了口气道:“昀暄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一时糊涂,但做个女婿我还是很满意。” 定国公笑道:“多谢明昭,顾府定不会亏待了三小姐。” 说着,定国公扭头看向顾昀暄,道:“还不拜见岳父大人!” 顾昀暄面色苍白,僵硬地磕了个头,嘴唇动了动,道:“拜见岳父大人。” 事情既已敲定,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好在顾卿两家议亲的事还未公开,他人也不知道顾府求娶的是哪位小姐,这样一来,那些难以启齿的事便会被深埋,对谁也没有任何影响。 这样的结果,才是他们想要的。 燕王低头品茶,定国公和卿彧寒暄,定国公夫人则看着儿子叹息,而老夫人始终沉着脸,面色难看地坐着。 四姨娘用帕子抹泪,被帕子遮住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国公大人,国公夫人。”卿如晤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行了个礼道,“如晤恭喜大人和夫人,但在这之前,如晤有几句话要说清楚,还请大人和夫人能给如晤这个机会。” 顾昀暄霍然抬头看她,她却没有看顾昀暄,哪怕是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 顾昀暄心头一痛,沉默地低下了头。 “如晤,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定国公夫人柔声道,脸上带着一丝惋惜和愧疚。 卿如晤唇畔噙着笑意,道:“大人,夫人,既是做亲家,双方都应该秉着十二分的诚意,更应该坦诚相待,这样才能利于顾府和卿府的长期和谐。” 卿如晤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四姨娘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卿如晤恍若未觉,继续清冷地道:“顾大公子和三妹的事情,方才三妹都已经向我招了。” “事实上并非大公子情不自禁一时糊涂,而是因为三妹爱慕大公子的品貌才华,但大公子又在和我议亲,三妹嫉恨交加之下,用迷药让大公子就范,这才发生那样的事。” “如晤想着,纸是包不住火的,与其大人和夫人以后知道此事伤心生气,不如现在就摊开了说,这样也能避免日后生出许多的事端。” 此言一出,定国公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 “大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污蔑自己的妹妹?”四姨娘伤心欲绝地道,“三小姐那么胆小柔弱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你分明就是嫉妒三小姐,所以才这样胡乱攀咬!” “你闭嘴!”卿如晤霍然转头,看着四姨娘冷冷地道,“现在不是我们争长较短的时候,顾卿两家的联姻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联姻。” “父亲和顾大人都是朝廷肱骨,联姻一事牵涉极广,若是日后两家能互相扶持最好,但若是两家因为大公子和三妹的事闹崩,就会给陛下和百姓带来数不清的麻烦,所以必须慎重!” “你要是不懂得这些,那就闭上自己的嘴巴。”说完,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 燕王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地看着卿如晤。方才刚听到卿如晤说前面的话时,他还以为这不过又是两位小姐斗法的手段。 如今听得卿如晤这样说时,忍不住为她的聪颖再次惊叹。 小小年纪,竟这样识得大体,真是难得。 而定国公愈发觉得惋惜,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卿如晤,道:“如晤,你可知你说出这些话的后果?若是传出去,不只是三小姐,你也很难做人。” 卿如晤朗声道:“大秦是由千万家人组成的,为了这千万家的和平,相府一家的荣辱成败简直微不足道。” 说着,卿如晤看向卿彧:“父亲时常念叨着,相府深受皇恩,理应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相信父亲如果知道了真相,也一定会事先告诉国公大人,以免日后伤了两家的和气,对大秦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父亲,女儿说得对吗?” 要是卿彧否认,就有不忠君主之嫌。 卿如晤当着燕王的面给他戴了这样大的一顶帽子,他还能说不是么? 要知道燕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辈血亲,是大秦最尊贵的人之一,再加上他和陛下感情甚笃,很多事情他的看法就意味着陛下的看法。 定国公也就算了,卿彧总不能在燕王面前否认。 卿如晤这是在逼他,逼他在忠臣和三女儿面前选一个。 答案显而易见,卿彧绝对不会为了一个舞姬生的庶女惹上不忠之嫌。 “贤侄,你受委屈了!” 卿彧起身走上前,亲自扶起顾昀暄。 他这样的举动,正是说明了他相信卿如晤的话,认可顾昀暄的委屈。 一旁的四姨娘连哭都不会了,吓得面无人色。 第156章 圆满解决 卿彧霍然转头看向她,猛地上前一步甩了她一巴掌,又狠狠地踹了一脚,暴跳如雷地道:“恶妇!是不是你唆使的?否则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 四姨娘被他打歪半张脸,又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吓得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额上冷汗直冒。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心想这卿彧最近发火都有他自己的特点,每次都是先扇一巴掌,再狠狠地踹上一脚。 众人都不是傻子,一看便知他要把四姨娘推出来当挡箭牌,一个姨娘犯贱,总比女儿下贱要好听得多。 那四姨娘也不是蠢货,听了卿彧的话后,立刻连滚带爬地跪到卿彧面前,不停地磕头:“老爷饶命,妾身知错了!是妾身逼三小姐这样做的。” 四姨娘仰起头,哭得惨绝人寰:“妾身出生贱籍,承蒙老爷厚爱才得以在相府有一席之地,可是为人妾室的苦涩只有妾身知道,妾身实在是想给三小姐找一门好亲事,所以才逼着三小姐做出这等灭绝人伦的事。” “是妾身糊涂!请老爷饶命!” 说完,四姨娘伏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头。 卿彧又踹了她一脚,痛心疾首地道:“没想到你如此狠心,竟把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念在你伺候我十数年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没有人不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从现在起,你我之间恩断义绝,相府再也没有四姨娘,你且去梅花庵落发为尼,用你的余生来偿还你的罪孽,至死方休!” 四姨娘身子剧烈一颤,然后向卿彧磕了个头,竭力挤出一个“是”字。 陆锦书很快让人将她拖了出去。 大厅里一下子变得寂静,屋内静可闻针。 卿彧转过身看向定国公,道:“德仁,这婚事……” 卿如晤几乎当场笑了出来,亏他卿彧还有脸提婚事。 然而脸皮薄的怕脸皮厚的,脸皮厚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没有脸皮的。 定国公怕了卿彧这不要脸的,闻言一怔,旋即道:“自古以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令爱与犬子无媒而合,看在明昭的面上,我也就不计较她所犯的过错了,但她这种品行,断断不能成为昀暄的妻子。” “既然这聘礼已经送出来了,我们也不会扛回去,待昀暄娶了正室后,顾家自会用轿子来将三小姐接进府里,不知明昭意下如何?” 这不是娶妻,而是纳妾了。 卿彧想着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就算只是个庶女,但给人做妾委实丢人,他憋屈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毕竟卿如琅干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丢脸丢得最大的,还是相府。 于是卿彧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几乎是咬着牙道:“就依德仁的。” 一旁的老夫人开口了:“两家结亲是好事,你们的决定老身也不置喙,但是国公大人请了燕王做媒到鄙府下聘,最后却为大公子纳了个妾,外人会怎么想?” 卿如晤垂下眼睑,不置一词,此时已经不是她可以插嘴的了,这个决定需要两家主人共同做出。 国公夫人眼珠转了转,道:“老夫人,这个简单,只需放出消息说顾府本欲为暄儿求娶大小姐,结果下聘的时候才知道暄儿早已和三小姐情投意合。” “因为顾府看中的是大小姐而非三小姐,所以坚决反对他们的亲事,但又拗不过孩子们,只好各退一步,委屈三小姐做妾室。” 国公夫人不愧为将军夫人,一番话说得圆滑通透。 一方面点出卿如琅和顾昀暄早有私情,让人觉得是卿如琅私德不检。 另一方面点出顾府不赞成他们的结合,日后卿如琅嫁过去,国公夫人就可光明正大的磨搓卿如琅,毕竟“顾府本来就不赞同这门亲事” 这样一来,就算卿如琅在顾府受尽委屈,别人也不会指指点点说顾府苛待她。 老夫人听了,脸黑得几乎要滴出水,但是她根本不愿意为这种丧德败行的孙女主持公道,只是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卿彧更不在乎卿如琅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他只在意这件事能不能圆满解决,会不会传出有损相府的消息。 卿府与顾府在卿如琅的事情上达成一致,下聘一事算是结束,接下来就是两家人的客套寒暄。 燕王平静地听着,目光时而在卿如晤脸上掠过,忽然他放下茶盏,道:“犬子长孙楚淮今年也快十七了,本王一直在为他的婚事烦恼。” “今日得见卿大小姐,才知道京城众千金中还有如此出众的女子,不怪德仁夫妇喜欢,本王也甚是满意,不知卿相可愿与本王成为亲家?” 众人一听,都不由得怔住了。 燕王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此人不喜热闹,宫中的宴会从未参加过,所以这算起来是他第一次见到卿如晤。 而那长孙楚淮是燕王的嫡长子,也就是燕王世子,卿如晤嫁过去,那就是堂堂正正的燕王世子妃,以后也会是燕王妃。 当今陛下只有燕王这样一个同辈血亲,对燕王府一直十分关照,大秦除了成祖一家,最尊贵的便是燕王府。 卿彧怎么看,这门婚事都是百里挑一的,正想一口答应,老夫人却开口了:“燕王陛下垂青,老身和明昭喜不自胜,然而晤丫头今日才遇到这种事情,实在不宜再谈论她的终身大事,且让她再陪伴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几年,还请燕王殿下见谅。” “祖母……”卿如晤眼睛一红,看向老夫人小声地唤了一声。 燕王似乎并不想就此罢休,他看向卿如晤,温和地问道:“卿如晤,方才的是老夫人的意思,那么你的意思呢?”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然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势,那双沉沉的眸子淡淡瞥过来,王者风范不用刻意彰显,却在那简单的一个眼神中展露无疑。 卿如晤前世做过八年的太子妃,早已习惯这种场合,闻言她盈盈屈膝行了个礼,礼貌地道:“王爷错爱,如晤实在受之有愧。” “如晤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今日有此遭遇,其实一颗心早就碎得四分五裂,只是不便在王爷和顾大人、还有顾夫人面前表露出来。” “如晤心底是有怨气的,若是今日负气应了燕王殿下,那就是对燕王殿下的不尊敬,也是对世子殿下的不公平。” “正因燕王殿下看中如晤,如晤才更不能欺瞒您,请您谅解如晤的直言不讳之罪。” 卿彧脸色都变了,频频给卿如晤使眼色,她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待卿如晤说完,卿彧简直不敢去看燕王的神色。 第157章 风波再起 然而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燕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愉悦的样子。 “既是如此,本王也不能强求你立刻成为我的儿媳妇,罢了罢了,任何值得拥有的,都是需要等待的。” 众人一怔,这燕王究竟是何意? 难道他并没有打消让卿如晤做他儿媳妇的念头? 只有卿如晤明白,燕王这是在给她留面子,他用行动告诉众人,她并不是没人要的。 卿如晤深深一拜,然后抬头看向燕王那张酷似成祖的脸,内心深处的记忆猛然被勾出。 前世太子出征,留她一人待在波诡云谲的深宫,她一无后族支持,二无亲友相护,几次三番被逼入险境,正是燕王为她解的围。 不仅如此,燕王妃还经常登门做客,她也因此少了许多刁难。 前世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出来,那湿润氤氲的水汽再也藏不住,从眼角悄悄滑下。 “多谢燕王殿下。” 除了一个“谢”字,卿如晤实在说不出任何能表达她此刻感情的话。 燕王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懂事的。 一旁的顾昀暄,目光始终落在卿如晤的身上,那褐色的眸子,好似一颗碎了的琉璃。 正此时,正厅门口一片喧哗。 众人凝神望去,便看到一群人走进来,当先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左右的老者,他身穿一身浅灰色衣袍,襟口绣着两杆修竹,一直蜿蜒到衣角。 好一个清风朗月的老者! 换句话说,好一只骚气冲天的老孔雀! 在他身后,跟着七七八八一堆人,加起来至少有十来个人。 “彧儿……父亲终于找到你了!”老者上前一把握住卿彧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你跟为父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卿彧尚在震惊,卿彧很是疑惑。 一旁的老夫人“腾”地站起来,指着他忽然吐出一口血。 卿如晤连忙冲过去将老夫人一把扶住,掏出帕子替她擦去嘴角的鲜血,立刻吩咐道:“竹露,去请徐大夫,快!” 竹露倏然一下便没了影子。 卿如晤霍然转头望向老者,那眼波横过去,刀子一般锋利。 “滚!给我滚!”怀中的老夫人有气无力地道。 卿如晤听到声音,连忙看向老夫人,但见她面色涨得通红,浑身剧烈颤抖,显然是怒到了极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卿彧已经完全怔住了,其他的人都怔住了。 卿如晤虽然没有见过这一行人,但却大概知道他们的身份。 “祖母,接下来您只要好生休息就好,一切有孙女在。”卿如晤凑近老夫人耳边小声地道。 说完她将老夫人递到荷风的怀里,然后起身走到卿彧身边,伸手拂开老者紧抓住卿彧的手,然后行了个礼,不冷不热地道:“老先生,您眼前这位是我的父亲,也是大秦的丞相,您可是认错了?” 那老者捋了一把胡须,道:“错不了!错不了!你的父亲正是我卿思安的儿子,我怎会认错?” 卿彧还在怔仲之中,卿如晤眨眨眼,道:“父亲,眼前这位是我的祖父么?” 卿如晤的声音清冽如水,一下子涤去卿彧胸中的困惑。 卿彧已经认出,眼前的人正是自己那个狼心狗肺的父亲。 正是他宠妾灭妻,在寒冬腊月将自己和母亲赶出家门,母亲抱着他,在暴风雪的夜里跪了整整一夜,可是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 他至今都忘不了,膝盖磕在冷硬的青石上那种感觉,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他始终都忘不了,为了活着他曾和野狗抢过食物…… 他以前有多苦,现在就有多恨。 卿彧捏紧拳头,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老者。 然而卿思安恍若未觉,闪身将后面的一堆人露出来,然后一一介绍。 “彧儿,这是你的二弟卿衡,二弟媳赵氏,还有你二弟家的三个小侄——长女明月,长男明芳,次女明琉。” “这是你三弟卿沅,三弟媳杨氏,还有你三弟家的两个小侄——长女明珏,长男明熙。” 卿思安一下子介绍了一堆人,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卿如晤淡淡扫了一眼,只见卿衡和卿彧长相酷似,都是身材颀长清瘦的男子,自有一股清俊雅然的味道。 而卿衡的妻子杨氏是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妇人,特有一种清冷宁静的感觉。 卿沅的妻子杨氏,是个娇小玲珑的妇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显得活泼而又俏皮。 三个小女孩和两个小男孩也各有其可爱之处。 他们的背后还站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卿思安却是没有急着介绍。 前世她活了二十五年,从未有过卿思安找上门这一段,难道是…… 卿如晤眼底有雪亮的光闪过。 “还不过来见过你们大哥?”卿思安吩咐道。 “见过大哥!”卿衡和他妻子赵氏,卿沅和他妻子杨氏一齐行礼。 卿彧双拳仍然紧紧攥住,他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人,咬牙切齿地道:“三十年前,我父亲为了个妾室将我和母亲扫地出门,我们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等来的竟是一纸无情的休书,从那个时候起,我与父亲就已恩断义绝,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 卿思安立即拉下脸,面色难看地道:“彧儿,我们为了找你,不远千里从南方一路北上,找了足足一年多才找到京城,要不是京兆伊大人伸出援手,只怕我们到死都不能确定当今丞相就是我们的至亲啊!” 卿思安这是在告诉卿彧,他们寻亲的事情京兆伊都知道。 要是卿彧拒绝相认,只怕会落个不孝不悌的恶名,这对为官者来说乃是大忌,轻则罢黜免官,重则丢掉性命。 卿思安这完全是赤裸裸的威胁。 卿彧身为当局者,他完全施展不出对付百官那一套,当即便哑在那里。 “父亲,请您先坐下。” 卿如晤将卿彧扶回座位,然后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卿思安,道:“这就奇怪了,父亲离家已有三十年,有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找准父亲如日中天的时候来,恐怕不是来认亲的,而是来打秋风的吧?” 卿思安勃然大怒,指着卿如晤破口大骂:“你这忤逆的东西,我等是你的亲族长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这样说话,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卿彧将杯子重重地磕在茶几上,脸完全涨成猪肝色。 卿如晤眉毛都未动一下,依旧噙着浅淡的笑意:“老先生,在您和其他几位身份不明之前,请摆正你们的位置!” “我是大秦丞相的嫡长女,而你们只是几个冒出来认亲的可疑人物,论尊卑贵贱,我完全有资格在你们面前说任何话!” “况且事关相府,我也有立场质问你们!” “你们最好态度好一点,把事情来龙去脉好好说一遍,再拿出认亲的证据出来,否则相府这就将你们扭送官府!” “冒认朝廷命官的亲戚,可是砍头杀身的大罪!” 第158章 老头无耻 卿思安面色十分难看,却也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他不悦地道:“你老子尚在,何时轮到你一个黄毛丫头在老夫面前指手画脚?!” “本王给她这个权利,你敢质疑本王的决定么?”燕王淡淡开口道。 卿思安怒道:“你是哪道半路跑来的野王爷,凭什么管相府的家事?!” 卿如晤勾唇道:“这是当今陛下的堂弟,燕王殿下,冒犯皇亲国戚,可是要掉脑袋的。” 卿思安顿时吓得脸青唇白,不停地向燕王赔罪。 燕王不假辞色,冷冷地看着他。 “老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卿如晤提醒他道。 卿思安面色发白地扯谎:“彧儿走后,我就后悔了,一直命人打探彧儿母子的消息,可是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直到十几年前成祖登基,拜彧儿为相,当时我就怀疑彧儿正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儿子,可是一直不敢上京确认。” “一年前我身患重疾药石无医,垂死之际想再见彧儿一面,老二老三孝顺体贴,便卖了家业举家一起带着我北上寻亲。” “没想到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我一身的病痛反而消失了。我们苦苦寻觅,终于在京兆伊那里调到了彧儿和他母亲的生平卷宗,看了卷宗上记载的内容,我才八分确信彧儿就是我的骨血。” “直到方才见到彧儿的时候,我才十分确定,彧儿简直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卿如晤冷冷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在你将父亲赶出家门并休了祖母时,你们之间的父子情分早已恩断义绝,父亲对你再也没有任何赡养义务,就算是上达天听让陛下公断,你们之间的恩断义绝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说你想见儿子,现在已经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卿思安脸上露出惶恐之色,他只顾着认亲,却没有将说辞准备周全,如今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抓住小辫子不放,他又惊又怒,不由得大声吼道:“彧儿!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忤逆东西对我不敬么?” 卿彧冷冷地看着,没有回答他。 卿如晤看向卿思安,双眸寒光乍现,那骤然凝起的凌厉,就像万刃孤山顶端一般锐利。 “老先生,我卿如晤从来不敬为老不尊之人。”卿如晤淡淡笑道。 “不过……要想让我尊敬你也可以。”卿如晤话锋一转,道,“既是恩断义绝,那便毫无干系,我没有义务尊敬你,但如果你和祖母复合,成了我名正言顺的祖父,别说行礼问安请坐奉茶,就算晨昏定省言听计从,我也是愿意的。” 卿思安眼睛一眯,陷入了沉思。 在接到那封写着卿彧就是他儿子的信后, 他便迫不及待地领着一家老小上京认亲,本来也只是想讹一笔钱回去周转,但是进到相府后,相府的奢华简直超乎想象。 他卿家在桐县再有有钱有势,也比不过相府的百之一二,他是识货的,这厅里随便一个摆设,都可以买下桐县整个卿氏府邸。 有这样的便宜儿子,怎么能甘心就拿一笔钱回去? 卿思安立即答道:“这个简单,我收回休书便是。” 众人脸色一变,卿如晤满眼都是嘲讽。 卿思安这老孔雀怎么这么不要脸? 三十年前将人家母子扫地出门,现在见人家富贵了,就巴着过来打秋风,还一脸我来打秋风是你的荣幸的样子,卿如晤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但越是这样,事情就越好办。 被荷风扶着靠在椅子上老夫人听了,猛地咳了几句,脸色涨得通红,她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夫人,一切有小姐在,请您别担心。”荷风一边替她顺气,一边柔声安慰道。 卿如晤走上前,笑着道:“老先生,如今复合可不是您想就可以的,祖母乃是当今陛下御笔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论尊贵体面,祖母可要比您一介白衣高贵得多。” “所以现在不是您愿意就可以,得要祖母同意才行。” 卿思安袖子一甩,怒道:“就算她是一品诰命又如何?她曾经也是老夫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府的,老夫想要就要,老夫不想要就不要,还由得她选么?”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将胸中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克制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几乎像似结了冰一样。 “老先生,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也请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否则相府并不介意撕破脸,告你个轻贱诰命夫人之罪!” 卿思安脸色十分难看,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卿如晤继续道:“老先生您这是打算死赖着,想着相府会为了顾全颜面大局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么?” “然而恐怕你的美梦就要泡汤了,燕王与定国公都在场,您是什么嘴脸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事情传出去,您认为别人信的是您,还是燕王殿下和定国公?” “这……”送信那人告诉他今日定国公会在相府,所以他才领着一家老小来认亲,有定国公在场,他就不怕儿子“秘密处理”他们。 但由于太过急切,所以没有想到这一层。 卿如晤见他面露有顾忌,立刻道:“其实,老先生,不瞒您说,祖母对您几十年来都不曾忘情,否则她早就改嫁了,何必一个人带着父亲在世上讨生活。” “晤……”老夫人气得几乎晕过去。 荷风立即劝小声地道:“老夫人,请您相信小姐。” “哦?”卿思安眼睛一亮,脸上顿时露出自豪之色,仰着头高傲地道,“既是如此,那你还不叫老夫一声祖父?” 卿彧“腾”地站起来,想要冲上来阻止卿如晤,却被燕王按住。 卿如晤后退一步,生怕被卿思安的口水喷到似的:“老先生先别急,要想让我叫您一声祖父,得先办完一件事才行。” 卿思安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卿如晤勾起唇畔道:“祖母一直有个心病,那就是三十年前那件事。” “三十年前,祖母被区区一个妾室冤枉构陷,在大雪纷飞的冬日被您赶出家门,这件事祖母始终无法忘怀,一直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头。” “如果您能把那个妾室处置了,而且处置得让祖母满意,祖母心头那个结就能解开,您和祖母才能毫无芥蒂地复合,父亲和我们才能心服口服地认下您。” “到时候,您就是相府的老太爷,大秦右相将会在您膝下尽孝,相府的无两风光也会让您尽享。” 卿思安面色已经松动,双眸的光越来越亮,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卿如晤看了,扭头看向老夫人,道:“祖母,您是这样认为的吗?” 第159章 泯灭恩仇 老夫人已是明白了卿如晤的目的,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又道:“那么祖母,当年构陷您的人是否就在此处?” 老夫人急促地呼吸着,伸手指了指卿衡卿沅等人的身后。 卿如晤顺着老夫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那个没被卿彧介绍的妇人。 卿如晤缓缓向她走去,卿衡卿沅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就像他们本该这样做那般理所当然。 卿如晤就这样走到她面前,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扭过头,对着卿思安道:“老先生,您做好决定了么?” 卿思安看着卿如晤身旁的妇人,一脸纠结犹豫之色,这个女人是他曾经最钟爱的,陪伴了她三十多年。 虽然她自己年老色衰,但毕竟情分还是在的,二儿子三儿子又都是养在她的膝下。 是选她还是选相府的泼天富贵呢? “看来老先生已经做出决定,相府和她之间要选她了,既然如此,相府实在容不下你们几尊大佛,请回吧!”卿如晤冷冷地道。 卿如晤说完,卿彧使了个眼色,陆锦书立即上前准备送客。 在处理卿思安这事上面,卿彧倒是与卿如晤难得地达成一致,看了这许久,他已是看明白了卿如晤的目的,所以他当机立断,全力配合卿如晤。 卿思安本以为卿如晤只是说说,但陆锦书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往外推时,他终于慌了。 他感觉往外退一步,离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远一步。 于是,他甩开陆锦书的手,慌张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卿如晤笑着看向他:“这么说,老先生是改变主意了,锦书,请把老先生放开。” 卿思安整了整衣衫,收起方才的狼狈:“你要怎样?” 卿思安这是选择荣华富贵了。 他身后的妇人力竭般向后退一步,脸色蓦地苍白下去。 卿如晤伸手指着那妇人,云淡风轻地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老先生您把三十年前对祖母做的事,十倍奉还给她就行。” 卿思安一咬牙,沉着脸走上前,一巴掌甩在那妇人脸上,这一巴掌打得极为严重,直接将妇人打翻在地上,嘴角登时挂起一条鲜红的血线。 只听他冷心绝情地道:“梅氏,老夫今日要休了你,从现在起,老夫与你恩断义绝!” 梅氏被打歪一张脸,捂着脸抬起头双目猩红地道:“卿思安,你好狠的心肠!我跟了你三十二年,从豆蔻年华熬到青丝染霜,从方慕少艾熬到朱颜辞镜,我一生都无所出,呕心沥血把你两个儿子抚养成人,为他们娶妻生子让你儿孙满堂,你竟这样对我?!” 卿思安被梅氏当众指责,面子有点挂不住,他弯下腰又甩了梅氏一巴掌,恼羞成怒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十年前你的小产不过是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嫁祸彧儿的母亲!” 梅氏脸色苍白如死:“你都知道了?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将他们母子赶出家门?” 卿思安不敢正眼看梅氏,有些羞恼地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当时被你迷惑,但现在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年老色衰的鬼样子,老脸上的沟壑都可以储水了,你还以为我会像当初一样偏袒你么?” 梅氏呕出一口血,目眦欲裂地看着卿思安。 众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就像见鬼一般难以置信。 卿如晤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卿思安这老孔雀果真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然而光是甩了两巴掌休了梅氏还不够,还要再补上几刀,才能偿还祖母这几十年来受的苦楚。 “老先生,祖母和父亲每到冷天腿疾都会发作,想来是三十年前那场大雪里跪了一整夜落下的……”卿如晤幽幽地道。 “这个简单!”卿思安想都没想,走到梅氏身后朝着她的小腿处狠狠踹下去,用了整整十二分的狠劲,只听咔嚓一声,梅氏便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 梅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额上已是汗流涔涔,几乎是痛不欲生。 听那声音,应该是断了。 屋里众人震惊之色越发浓烈,几乎算是目瞪口呆。 五个孩子看了,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却是不敢哭出声音来。 老夫人看到这一幕,胸中那口堵了几十年的怨气,终于烟消云散。 其实十几年前卿彧拜相的时候,他们母子就有能力报这一箭之仇,只是老夫人有她骄傲,那骄傲让她无法做出以牙还牙之事。 但是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后,埋藏心底几十年的不甘和委屈,憎恨和仇怨,就这样霎时间消弭了。 这时,卿如晤继续道:“祖母和父亲双腿都落有腿疾。” 意思就是只断一条腿不够。 卿思安的脚高高抬起,他双颊因为激动和矛盾而剧烈颤抖着,一双眼睛凶光凛凛。 许久,他总算还有些良心,终究还是没有踩下去。 “罢了!丢出去吧!”卿如晤吩咐道。 陆锦书立即招呼了几个小厮,将梅氏拖了下去,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待安静下来后,卿思安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捋了一把胡子,道:“丫头,你现在是不是该叫我一声祖父了?” 卿如晤差点气笑了,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的不要脸。 “老先生,方才我说了,是否要叫您一声祖父,前提是祖母满意才行。” 卿思安脸色勃然一变:“你误导我?” 卿如晤笑道:“哪有什么误导不误导的,老先生,方才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么?是你自己被荣华富贵蒙了眼睛,想当然的以为只要惩罚梅氏,你就能成为相府高高在上的老太爷。” “你!”卿思安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卿如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卿如晤走到老夫人的身边,接过顾妈妈手里的茶盏,然后伺候老夫人喝下,这才温声细语地道:“祖母,您是否满意呢?” 老夫人一雪三十年前的耻辱,报了那一箭之仇,只觉得通体舒泰,她淡淡地瞥了卿思安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就像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老夫人冷冷地道:“不满意!我不要这狼心狗肺冷血薄情的狗东西!” 说完,老夫人再也没有看气得七孔生烟的卿思安一眼,连一个余光都没施舍给他。 她看向卿衡和卿沅,道:“衡儿,沅儿,你们都长这么大了,还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你们的娘要是知道了,一定能含笑九泉。” 卿衡和卿沅虽在老夫人被休后养在梅氏膝下,但实际上他们的娘都死在梅氏手里,当时要不是老夫人后家有点势力,只怕也落得和他们的娘一个下场。 如今梅氏得了报应,二人心里五味杂陈,听老夫人喊了这一声,兄弟俩流下了眼泪。 卿衡和卿沅走上前,对老夫人认真地磕了个头,道:“多谢母亲挂怀,我们一切都好。” 老夫人在卿家的时候,他们是养在老夫人膝下的,老夫人对他们十分照拂,看来他们还记得这份恩情。 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大冷天的,几个孩子穿得如此淡单薄,里面衣服的袖子都短了一大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卿衡卿沅对望一眼,有些羞赧地道:“是,卿家早就没落了,现在已是无家可归走投无路。”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这相府是彧儿一点点挣回来的,老身没有资格让他分给你们,京郊有个别院,往后你们两家人就去那住吧!” 卿衡卿沅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谢恩。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了,日子过得怎样,还得靠你们的双手自己去挣,稍后我会让账房给你们支一百两银子,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对你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卿衡卿沅拉着妻子儿女,认真地再给老夫人磕了个头。 卿衡道:“母亲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我们兄弟一定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 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道:“去吧!” 几人起身准备告别离开,卿如晤却上前一步,道:“慢着!” 第160章 白纸黑字 众人停下脚步看向卿如晤。 卿如晤笑道:“两位叔叔,我不像祖母那样仁慈心软,有些话今天必须跟几位说清楚。” 卿如晤上前一步,指着卿思安掷地有声地道:“你们既然还记得祖母,就一定记得昔年他是怎样对待祖母的!” “明明知道一切过去,竟然还拖家带口地跟着他来相府认亲,这样的行为虽然不能说明你们包藏祸心,但也是居心不良!” 说着,卿如晤向燕王行了个礼,道:“为了避免以后生出事端,如晤斗胆请燕王殿下做个见证。” 燕王点了点头。 卿如晤感激地看了燕王一眼,然后转过身对卿衡卿沅他们继续道:“诸位与相府的关系,还有三十年前的来龙去脉,相府都会去衙门备个案底,若是日后你们胆敢向外泄露与相府的关系,并借着相府的名义行事,那就别怪相府无情了!” 她这是想让他们和相府断个干净。 卿衡卿沅连忙点头应是。 卿如晤继续道:“口说无凭,立据为证,我们白纸黑字写个清楚,并请燕王做个见证,以免到时候你们赖账。” 说完,卿如晤扭头对荷风道:“荷风,文房四宝伺候着!” 荷风很快取来文房四宝,卿如晤取了张纸放在茶几上,又叫荷风磨了墨,然后拿起毛笔开始奋笔疾书,一个个小巧娟秀的字落在纸上。 写完后,卿如晤将纸递过去,让卿衡和卿沅画押。 卿衡卿沅哪敢不从,立即在纸上按了手印。 卿如晤这才将字据递到燕王面前,燕王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对着她的字赞不绝口,赞完也在纸上盖上燕王私印。 之所以不给卿思安按手印,卿如晤自有她的考量,因为卿思安毕竟是卿彧的父亲,若是白纸黑字地与他断绝关系,日后可能还会成为他倒打一耙的证据。 所有的事都办妥了,卿如晤这才放他们离开。两兄弟携妻子儿女走了出去,却无一例外地忘了卿思安。 卿思安看了一眼卿彧,卿彧连余光都没施舍给他,他又看了眼老夫人,老夫人向他呔了一口,只得一咬牙,准备去追两个儿子。 “站住!”卿如晤轻喝一声,冷冷地道,“老先生,出去以后请管好自己的嘴巴,别什么话都乱说,如今这个景况,若是您安分守己,说不定还能得一个善终,若是您不依不饶,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卿思安脸色铁青地看着她,几乎要冲过来将她生吞活剥。 卿如晤对他的大发雷霆视若无睹,继续清清冷冷地道:“老先生,您别以为将事情说出去,别人就会认为父亲不孝,然后父亲就会为了颜面把您接到相府享清福,您要是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若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和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你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根本不会指责父亲不孝。” “您也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到时候事情捅出来,我们有燕王做见证,别人根本不会听你胡说八道。” “所以请收起您那一套准备制造流言要挟相府的把戏,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您也有一条好路可以走。” 卿思安捂着胸口,气呼呼灰溜溜地离开,走到门口时不小心绊到门槛,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在地。 待卿家一伙子都走得一干二净后,卿如晤走到老夫人身边,道:“祖母,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不配得到原谅,您也别指望宽容仁慈能感化他们,白眼狼是养不熟的。” “依孙女看,现在马上去府衙将今日的事情备个案,并将三十年前的事和今日的事传出去,来个先发制人,否则若是卿思安先说出去,我们反而会陷入被动。” 虽然相府有燕王和定国公做见证,却还不是万无一失的,毕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流言只会愈演愈烈。 若是让卿思安先开口,只怕到时候相府就解释不清楚了。 老夫人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大好,听了卿如晤的话后,她立即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锦书,你去处理此事。” 其实方才她给卿衡兄弟宅子时,也是出于这个考量。 如果卿思安真的不依不饶,以不孝之名威胁相府,外人要是知道卿思安干了这种事后,相府还能以德报怨,又送宅子又送银子安顿他们,外人只会觉得卿思安恶人先告状,没有人会说相府的一句不是。 下聘认亲一事总算告一段落,接连遇到两次大风波,众人都有些疲惫。 卿彧目光深沉地看着卿如晤,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定国公和他夫人脸上的惋惜之色却是越发浓重,他们夫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好的女子,儿子错过真是太可惜了! 而燕王则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卿如晤,看了许久,他忍不住又道:“明昭,你这女儿好样的,不仅高贵典雅,而且聪颖过人,够格做本王的儿媳妇,本王可是先预定了,你可别急着将她许给别人啊!” 卿彧抬起头,发现燕王并没有在说笑,立刻道:“如晤何德何能,得到燕王如此称赞。” 燕王摆摆手:“明昭你就别谦虚了,哈哈哈哈……” 顾昀暄站在定国公身后看着,心里越发堵得无法呼吸。 方才卿如晤机智对敌时,她就像一团热烈的火焰,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 那个时候他才发觉,这个差点成了他妻子的少女,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优秀夺目。 但是,这一切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干系了! 正因如此,他的心才痛得愈发厉害。 …… 燕王和定国公一家一起告别离开后,老夫人抓着卿如晤的手,慈祥地道:“晤丫头,今日你可吓着祖母了,不过你为祖母出了一口恶气,祖母心里可真是高兴。” 卿如晤乖巧地道:“其实祖母和父亲心中早有成算,只是你们都不便做些什么,所以只能由孙女出手,希望祖母不要怪孙女多管闲事。” 老夫人摸了摸卿如晤的头,道:“傻孩子,祖母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卿彧也难得的露出赞同的神情,他看向卿如晤,目光之中有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欣赏。 这时,老夫人迟疑了一会儿,略微小心翼翼地道,“晤丫头,顾昀暄……” 卿如晤不想提顾昀暄,立即转移话题道:“祖母,孙女寻思着今日之事并非巧合,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还请祖母和父亲日后多加防范,以免再出什么大乱子。” 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后,这才将卿如晤放回淑清苑。 卿如晤走后,老夫人语重深长地道:“彧儿,从晤丫头近期的表现来看,她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定会扶摇直上。” “怀璧也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两姐弟的前途不可限量,我们卿家的辉煌能否延续下去,就要靠他们姐弟了……” “母亲知道你不喜白氏,连带迁怒了两个孩子,我不求你将他们视作掌上明珠当成心肝宝贝宠着,只求你凡事不要做绝,以免日后无法挽回。” 卿彧连忙点头应是。 “还有三丫头,做出如此丧德败行的事,简直有辱门风,丢尽相府的颜面!虽然顾家今日拿出态度表明会为此事负责任,可是那顾昀暄毕竟是受害者。” “好端端的一个儿子被人设计,事后还得娶人家姑娘做妾,差点葬送了终身幸福,顾家人的心里不可能毫无芥蒂,只怕以后三丫头有的受了,你有空提点一些她,让她以后做事要谨慎,以免行差踏错终将万劫不复。” 卿彧立刻道:“母亲说得有理,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老夫人点了点头,起身走出大厅。 顾妈妈连忙上前扶她,并递来她的拐杖,她却摆摆手坚持自己走。 从前心事太重,压得她无法承受,只得借助拐杖行走,如今一切恩怨情仇都泯没了,自然不再需要那些东西了。 “你说什么?那老东西不但没有被气死,而且还解开了多年的心结?” 第161章 他的留信 永乐斋内,九夫人正好整以暇地赏花,闻言立即惊起,不敢置信地道。 王妈妈面色十分难看,道:“是的,夫人,卿如晤这人心思奇巧,不仅借老太爷之手处置了当年陷害老夫人的妾室,而且还让老太爷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老夫人报了一箭之仇,多年的恩怨全了了,不但没有如我们所想的被气得大病一场,甚至气得两脚一蹬,整个人反而好像瞬间年轻了十岁,回长青堂的时候,拐杖都不用了,也不需要人扶,那龙精虎猛的样子,没个几十年死不了!” 九夫人目光凛然地道:“王妈妈,你现在马上去散出消息,就说当今相爷拒绝认亲,逼死了父亲的妾室,还把父亲兄弟无情地赶出相府。” 王妈妈脸色黑如锅底:“夫人,来不及了!卿如晤请了燕王作证,让他们签了和相府恩断义绝的字据,如今她有字据在手,就算老太爷说破天去,也没人会相信。” 九夫人力竭般坐回椅子上,一脸惋惜地道:“可惜了!多好的一招棋啊,就这样被卿如晤毁了,还让那老东西因祸得福。” 王妈妈立刻道:“夫人,老太爷突然领着一家人到相府认亲,老爷必定有所怀疑,当务之急是销毁一切证据,不要让老爷查到我们头上,否则依老爷的性子,他必定要大发雷霆的,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九夫人面色凝重地道:“这事你去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灭证据,哪怕是要了卿老头的命也在所不惜。” 顾妈妈立即点头:“是,夫人。” “对了,顾府与相府结亲一事,结果如何?”九夫人问道。 顾妈妈答道:“顾大公子没娶成大小姐,反而纳了三小姐做妾,而四姨娘却被送去梅花庵落发为尼,老奴也不知道其中缘故,老夫人和老爷身边口风都很紧,大小姐那边的人自是不用说,老奴根本打探不出更多消息。” 九夫人轻哼一声,道:“还能为着什么事,定然是柳氏母女使了什么下三滥手段,逼得顾家不得不为卿如琅负责,顾家自然不会吃哑巴亏,所以才有了纳妾这种事。” 王妈妈恍然大悟:“还有一事引起了奴婢的注意,那就是燕王对大小姐青眼有加,还说要替燕王世子求娶大小姐为世子妃。” 九夫人恨恨道:“卿如晤这妖女,也不知使了什么邪术,先是勾得太子团团转,后又引得顾昀暄为她着迷,如今竟还被燕王看中,想要娶她做儿媳妇,真是狐媚子东西!” 王妈妈郑重地道:“夫人,我们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九夫人绞紧手中的帕子,满脸怨毒的地点了点头。 淑清苑。 卿如晤坐在案桌前,冷冷地看着跪在前面的惊鸿和鹄影:“说,昨晚是不是你们故意放顾昀暄进来的?” 惊鸿和鹄影对视一眼,不敢作声。 卿如晤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们要是不回答,我只好去信太子殿下,跟他说我用不起你们!” 惊鸿和鹄影重重一颤,连忙磕了个头。 惊鸿道:“小姐,主子早料到小姐会看破一切,他说一旦小姐找属下们问话,就让属下给您递封信。” 卿如晤挑眉:“什么信?” 惊鸿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地递到卿如晤面前。 卿如晤接过书信拆开,洁白的信笺带着淡淡的香味,展开后几行龙飞凤舞的字映入眼帘,那字力透纸背,刚毅遒劲,却和他内敛克制的个性截然相反: 卿如晤,我说过你要是敢看上顾昀暄那小子,我就给他送十房八房娇妻美妾,我说到做到。死心吧,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和你共度一生同舟共济的人只能是我! 拿着这信,字里行间好像忽然浮现出一双幽深得无法解读的蓝眸,那眸子带着冰冷而又炙热的情绪,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卿如晤心头“咯噔”一下,将手中的信猛地丢到桌上,随手拿出一本书盖住,好像那信纸上会跑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荷风忍不住莞尔,竹露却不解地道:“小姐,太子殿下给您写了什么?您怎么吓成这样?是不是他恐吓你了?奴婢去找他拼命!” 说完,一副就要冲出去的样子。 荷风立即将她拉住。 卿如晤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那脸上的不自然出卖了她。 “你们两个老实交代,顾昀暄和三妹的事情可是你们在后面推波助澜?” 惊鸿立即拱手道:“主子说了,小姐想知道什么,都让属下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鹄影立即接道:“小姐,请您不要怪主子,所有的主意都是四姨娘和三小姐出的,主子也只是把他们需要的东西送上门而已……” “她们要找人跟踪顾昀暄,主子便拨了一个人为她们所用,她们需要媚药,主子便找了最强的那种让她们‘买’到,她们想要将顾昀暄骗上床,主子也只是吩咐属下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余的事情主子就都没有参与了!” 卿如晤挥挥手:“下去吧!” 惊鸿和鹄影小心地抬起头去观察卿如晤的神色,岂料她面色深沉如一汪深潭,让人无法窥其所想,他们只得退了出去。 惊鸿和鹄影走后,卿如晤挥退所有的人,然后坐在桌前陷入了沉思。 那纸薄薄的信笺就压在书下,露出小小的一个边角,卿如晤将手指按在那个边角上,轻轻将纸往外拽,可是又觉得不妥,负气般用力一戳,那小小的边角顿时皱成一团。 窗户开了一条薄薄的缝隙,有冷风吹进来,刀子一边刮在脸上。 卿如晤没有动,脸颊被吹得深疼,但是心却好像烧了个暖炉,烘得她整个人暖洋洋的。而她的每个毛孔,似乎都溢满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良久,卿如晤拍了一下脑袋,强迫自己收回飞扬的思绪。 “荷风,竹露,你们进来。” 二人立刻走了进来,荷风小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卿如晤抬起头,双目寒光凛冽:“卿思安找上门一定不是偶然,指不定又是永乐斋的花招,最近你们警醒着点,盯住王妈妈那老东西,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荷风和竹露异口同声道:“是!” 翌日晚上。 荷风正在服侍卿如晤喝汤,竹露匆匆走了进来,小声地道:“小姐,王妈妈今日出了一趟门,她去了王家,在王家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 卿如晤闻言示意荷风放下汤碗,转过身挑眉道:“走的是王家后门还是前门?” 竹露答道:“后门。” 卿如晤问道:“你可知王家一共有几扇偏门?” 竹露想了想,道:“一共是四扇,分布在四个角落。” 卿如晤又问:“可有哪扇门连着街道?” 竹露立刻道:“有,东南角那扇门出来就是一条巷子,再走个十来步正是一条热闹的街道。” 卿如晤思忖了一会儿,道:“王妈妈回王家很可能只是障眼法,她应该是去销毁证据去了。” “如此看来,卿思安的事必定是永乐斋的手笔,依永乐斋从前的受宠程度,父亲和她说过前尘往事也不足为奇。” “自怀璧被诬陷为私生子一事过后,祖母对九姨娘的态度简直降到冰点,依九姨娘的性子,她必定对祖母恨之入骨,此次九姨娘应当是想借卿思安这把刀去捅祖母的心窝子。” 竹露愤愤道:“九姨娘也太可恶了,连老夫人都敢下手,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卿如晤唇畔勾起冷笑,道:“以前我太好性子,每次都是别人欺到头上才反击,这次也该主动出击一次了,胆敢伤害祖母,我绝不饶恕!” 荷风小声道:“小姐有何打算?” 卿如晤笑意更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敢捅祖母的心窝子,我便挖她的眼珠子,你们俩凑过来。” 卿如晤在荷风和竹露的耳边低语几句,两个小丫头眼睛一亮。 第162章 古怪手印 白云苍狗,时间如白马过隙,不知不觉又过去几日。 相府长青堂。 这是元宵节后,卿如晤第一次来请安。 今日她身穿一袭藕色的衣裙,多折裥裙长长曳地,华袿飞髾,行走间飘逸如风。 她的身形本就纤瘦,如今再穿上这么一身宽大的衣裙,更是衬得她如扶风弱柳,特有一种柔弱之美。 老夫人拉过她的手,心疼地问道:“晤丫头,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可是哪里不适?” 卿如晤用帕子放到嘴边擦了擦,蔫蔫地道:“祖母不用担心,孙女无事,只是近几日不知怎的,精神有些不济。” 老夫人看向卿如晤身后的荷风和竹露,面色一沉,怒道:“你们两人平日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那愤怒中挟着凛然的威慑,字字震怖心弦。 荷风和竹露“砰”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地道:“老夫人容禀,小姐的饮食习惯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近几日小姐连日梦魇惊悸,夜夜都梦到有人诅咒她不得好死,小姐睡不大好,所以始终提不起任何精神。” 老夫人吓了一跳,急切地道:“晤丫头,究竟怎么回事?快和祖母说说。” 卿如晤有气无力地道:“祖母,孙女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梦到有一个黑影在掐孙女的脖子,边掐边诅咒孙女,孙女真是怕极了,惊醒后便不敢再闭眼入睡,许是睡不够的缘故,所以精神才愈来愈差。” 老夫人柔声道:“大夫瞧过了么?” 卿如晤轻轻点了点头:“瞧过了,开了些安神的药物,可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老夫人立即道:“等会儿我让你父亲递帖子去宫里,请个御医来为你看看,这样拖着不行,才几日就虚弱成这样,祖母的心都疼死了” 卿如晤勉力挤出个笑容,道:“一切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帮她整了整衣裳,然后关切地道:“晤丫头,可是因为白日多思,所以夜间才多梦?” 卿如晤立刻摇摇头:“祖母,顾大哥的事,孙女虽然难过,但孙女知晓难过并不能解决什么,所以孙女没有因为这事而自苦。”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没有就好,以后就当没有顾昀暄这个人,如果他真的对你矢志不渝,就应该和任何女人保持点距离,这样也不会一时大意中了招。” “这种对其他女人毫无警惕之心的男人,最是要不得,今日他会因为不小心娶这个,明日他也会因为不小心再娶别人,到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女人往家里带,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卿如晤含泪点点头,道:“祖母所言极是,孙女都听祖母的。”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老夫人见卿如晤无精打采的,便让荷风竹露带她回房休息,并叮嘱她等身体好了再到长青堂请安。 卿如晤回房后,干脆以身子不适为由闭门谢客,所有人来一律不见。 老夫人果真让卿彧请了宫中的太医,第二日傍晚时分,发须皆白的太医便背着药箱来相府,卿彧亲自将他带到淑清苑。 卿彧见到卿如晤时,也是下了一跳:“如晤,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卿如晤虚弱地笑道:“父亲,女儿不孝,劳烦您挂心了,请您不要担心,女儿没有大碍。” 卿彧点了点头,然后站到一旁,让出地方让太医诊治。 一旁的竹露面色有些不自然,被荷风轻轻一掐,她顿时吃了一惊,缓缓将头低下,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这时,老太医坐到床前的椅子上,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枕,放到卿如晤的手下,然后开始凝神把脉。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荷风手中端着的托盘掉在地上,茶盏跌得粉碎,发出刺耳的声音。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卿彧刚想发作,却见荷风指着卿如晤,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手……手、手印!” 卿如晤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众人都被她的动作吸引过去,却在看清她脖子的刹那,不由得齐齐一惊。 那是两道触目惊心的指印,颜色已变成古怪的青黑,像蜈蚣一样爬在颈上。 荷风惊恐万状道:“太医,您给我家小姐看看,她最近一直梦到有人掐她脖子,现在脖子上竟然突现指印,这……这不会是什么怪病吧?” 竹露慌张接道:“这指印方才都没有的,现在竟突然显露出来,还是这般诡异的颜色,怎么可能是什么病,一定是中、中邪了!” 两个丫头各执一词,卿彧黑着脸没有表态,太医颤巍巍地伸出手,继续为卿如晤把脉。 荷风凑近一看,立刻又瑟缩到竹露身后,小声嘀咕道:“不会传染吧?” 太医手一抖,连忙起身道:“相爷,令爱的病不是老朽能治的,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比如说普泽寺大师。” 太医说完,背着药箱匆匆离去。 卿彧惊疑不定地看着卿如晤半响,心里的念头已是转了无数次,那脖颈上的古怪手印,形状活灵活现,仿佛有生命一般,好像随时都会飞过来掐他一样。 卿彧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竭力放柔声音道:“如晤别怕,父亲替你去请普泽寺圣僧。”他的眼里尽是急切,那心有余悸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恐惧。 卿如晤泪盈于睫,哽咽着道:“多谢父亲。” 卿彧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待卿彧走后,竹露拍了拍胸口,道:“小姐,您脖子上的手印只是江湖戏法,老爷会不会看穿,我们过关了吗?” 荷风弯下腰,慢条斯理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卿如晤笑道:“太医都这样说了,父亲还会怀疑什么,只怕现在已经奔赴普泽寺去了。” 卿如晤猜的没错,卿彧确实命人套了马,领着一些人亲自奔赴普泽寺。 一路上,卿如晤脖颈的红印一直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他进淑清苑的时候,分明瞧见卿如晤脖子上干干净净,为什么却在转瞬之间显出两个手印,难道真有古怪不成? 卿彧越想越疑惑,他烦躁地扬起鞭子,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马背上。 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仅在西边的山头留下一痕浅薄的光晕。 天色已经擦黑,道路两旁的树影像蛰伏的巨兽,虎视眈眈地看着行人,好像随时都会将他们吞没。 “嘻嘻……嘻嘻嘻……”正在这时,隐隐约约传来孩子清脆的笑声,那声音若有似无,在空空的林子里飘荡,一声,又一声。 众人连忙勒住缰绳,那诡异可怖的笑声随着马蹄声的歇止而变得清晰,众人心中一凛,一股冷意自脊梁窜起,霎时间弥漫四肢百骸。 脚下的马儿不安地撂着蹄子,卿彧抬手制止,示意随从不要出声。 那笑声越来越近,几乎是响在面前。 众人寻声望去,借着浅淡的微光,可见一道鲜红的人影,那人影浮在空中,墨发飞舞,襟袖飘摇,看样子是个女人。 “啊!她没有脸!”其中一个护卫惊呼一声。 卿彧凝眸望去,但见她面容模糊,虚无一片,顿时只觉汗毛竖起,浑身就像落入深渊那般冰凉虚软。 “何方神圣?!不要装神弄鬼的!”卿彧声嘶力竭地吼道,可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那影子轻嗤一声,朝着卿彧迅速飘来,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便消失无踪。 卿彧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 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卿彧扬鞭一甩,将马迅速地赶往了普泽寺。 第163章 害人邪物 三更梆子且刚敲过,卿彧终于将普泽寺的方丈和几个僧侣带到相府。 相府上下所有人都被叫了起来,其中包括有孕的丁姨娘和老夫人,就连被禁足在院子里的卿怀瑾也不例外。 几个主子坐在正厅,一干仆众乌泱泱地聚在院子里,屏声敛气地看着他们做法。 老夫人和卿彧正襟危坐,一脸虔诚和郑重,众人困不欲生,却只得强打起精神听着,谁都不敢在卿彧和老夫人面前露出疲态。 “相爷,”冗长枯燥的诵经终于过去,方丈起身走到卿彧近前,双手合十道,“老衲已和弟子将贵府的邪气驱除,接下来只需要找到邪气的源头,将其处理干净即可。” 其实所谓的邪气的源头,只不过是僧侣做法的最后一环,他们待诵经诵得差不多后,都会找个借口说府里有脏东西。 然后再让人去随便找个古怪的物品,装模作样地驱除一番,法事便能结束,他们就可以拿钱走人。 卿如晤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面容憔悴地看着,不置一词。 卿怀璧坐在她身边,为她拉了拉披风,以防她被冻着。 卿如琅坐在她左下方,时不时地剜她一眼,双眸里都是怨恨的毒。 众人心思各异,面无表情地听着诵经,直到方丈前来汇报说法事即将结束时,脸上才情不自禁地露出喜色。 因为在卿如晤脖子上看到了手印,且在去普泽寺的路上遇到了诡异的东西,卿彧对这次的法事无比重视,闻言他起身礼貌地道:“多谢圣僧为鄙府除祟。” 说完他扭过头吩咐道:“锦书,你带一些信得过的人,跟着几位大师去各房各院找找,不放过府中每一个角落,一有消息立即上报。” 陆锦书点头应是,很快就将小厮分成几拨,跟着僧侣一起去前往各院。 不一会儿,陆锦书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瓮,样子极为普通,大小和净口用的痰盂差不多。 “锦书,这是?”卿彧皱着眉头问道。 陆锦书道:“老爷,这东西乃是在大小姐的院子里找到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卿如晤闻言,直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陆锦书。 这时,九夫人开口道:“今日不是在为大小姐驱邪么,怎么反而最先在大小姐屋里找到东西呢?” “姨娘说说的有道理,怎么就好巧不巧地在我屋子里找到东西呢?”卿如晤笑道。 丁姨娘插嘴道:“大小姐身边是非还真多,近来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和大小姐有关系。” 这话说的虽然是事实,但实在是包藏祸心。 相府近来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丁姨娘说每一件都和她有关,言下之意是在说这些事都是卿如晤惹出来的。 果然,卿彧听了脸色一沉,目光冰冷地看向卿如晤。 卿如晤恍若未觉,笑着看向丁姨娘,道:“丁姨娘说得有理极了,相府近来发生的事情,几乎都是冲着我来的,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可能就是蓄意构陷了,真不晓得这一次又是谁想害我。” 顿了顿,卿如晤又道:“丁姨娘,是你想害我吗?” 丁姨娘面色一僵,道:“大小姐,您该不会病糊涂了吧,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丁姨娘,这也不能怪我,我们尚不知锦书端着的东西是什么,且方丈也还没有做出结论,你就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将东西放在我的院子里,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些不详的东西扯到我头上呢!” “你!”丁姨娘面色一变,恶狠狠地剜了卿如晤一眼。 竹露冷冷地盯着丁姨娘,心想丁姨娘这墙头草皮还真是厚,前几次的事都没有让她记住教训,找着机会就开始作妖,怎么不作死她呢! 老夫人瞪了丁姨娘一眼,开口问道:“锦书,瓷瓮里是什么东西?” 陆锦书答道:“里面是一只白色的壁虎,几乎是通体洁白,然而脖子上有两条红印,我觉得奇怪,便把它端过来了。” 老夫人皱眉道:“白色的壁虎?” 陆锦书点头道:“是的,白色的壁虎,约莫三寸长,比寻常的壁虎略肥一些,但这些都不奇怪,最奇怪的是惊蛰未到,这瓮中的壁虎竟然活蹦乱跳的,有些违反常理。” 老夫人扭过头对方丈道:“方丈大师,请您帮忙看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丈从陆锦书的手里接过瓷瓮,拿起一只蜡烛往瓮中一照,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立即解下袈裟将瓮口封住,惊讶地道:“这是魑魉蛇,乃是害人的至毒邪术,相府怎会有这种东西?” 老夫人一惊,卿彧面色“唰”的一下变得难看:“请教方丈大师详情。” 方丈道:“说起来,这东西与我们佛门扯不上任何关系,‘魑魍’蛇乃是南方用来害人的一种诡术,老衲也是早年在南方游历之时偶然得知。” “魑魍蛇的制作过程极为繁琐,需要在冬日里找到一对雌雄壁虎放到瓮中,用几十种珍贵药材浸泡七天七夜,如果壁虎一整对儿活下来且变成白色,就再用人血喂养七天七夜,便可成害人的脏东西。” “到时候只需把两只壁虎分别装到瓮中,一只留在手里,另一只送到想害的人的那里,便可施展害人之术。” 卿彧十分疑惑:“方丈大师,这害人之术怎么施展?” 方丈道:“两只壁虎之间互有感应,只要在其中一只身上动手脚,另一只壁虎也会产生同样的反应,而那反应就会作用在被害人身上。” “比如说老衲想让一个人腹痛,我只需要在手里这只壁虎的腹上扎针,那个人就会腹痛不已,可是大夫却找不出病因,所有被害人可能会因为太过疼痛而死去。” 一直沉默的卿怀璧插嘴道:“我姐姐夜夜梦魇,总是梦到有人掐她脖子,方才颈上还显出青乌的手印,是否就是因为这什么蛇的关系?” 方丈答道:“这魑魍蛇的颈上有红痕,恐怕小姐梦魇惊悸,正是因为它。” 众人一惊,齐刷刷地看向卿如晤。 卿如晤皱着眉头,一脸惶恐地道:“究竟是谁这么狠毒,竟然用这种毒辣的方法害我,幸亏祖母和父亲垂怜,为如晤请来大师做法,否则如晤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丁姨娘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别过脸去,左右和她没关系,她就静静地看着卿如晤装。 卿如玮、卿如琅和卿如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方丈身上。 卿彧愈发震惊,老夫人则心疼地看了卿如晤一眼,道:“方丈大师,您说这什么蛇原本是有一对,这么说来另外一只在谁那里,就是谁在陷害如晤了?” 方丈点头道:“这魑魍蛇喝了谁的血,就会认谁为主人,它们只能被主人驱使,所以只要找到另一只,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施术者。” 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抬眼望向门外,等待其他小厮归来。 一旁的卿怀瑾始终垂着头,显得孤僻而又阴森,再不复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九夫人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对卿如晤的恨意越发浓烈。 然而不知为何,这时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多时,小厮陆续端来许多瓷瓮,每个瓷瓮都散发着一股腥臭腐朽的味道。 老夫人道:“方丈大师,劳烦您看看,这些东西可有不妥?” 方丈挨个看了一遍,然后道:“老夫人,这些瓷瓮里装的都是魑魍蛇,有在大小姐屋子里发现的那只的同伴,也有尚在制作中的半成品。” 老夫人一拍桌子,拔高声音道:“这是在谁屋子里找到的?” 第164章 墙头绿草 几个小厮欲言又止,其中一个小厮嗫嚅道:“在……在慎行轩找到的。”说完,小厮们都退了出去。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卿怀瑾,但他依然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卿如晤故作惊讶地道:“怀瑾和我有龃龉,他在我屋里放这东西我能理解,可是一对就够了呀,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九夫人霍然转头,目眦欲裂地看向卿如晤。 卿彧看了看厅里的几个瓷瓮,又联想到普泽寺路上那诡异的一幕,只觉一股冷意袭上心头。 他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起身一个箭步地冲过去揪住卿怀瑾的衣襟,狠狠地甩下一巴掌,怒吼道:“逆子!你竟敢谋害你老子!” 对的,卿彧说的是“你老子”而不是“你姐姐”,此时的卿彧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可能会被害,哪里还顾得上卿如晤。 这一巴掌打下去,所有人都怔住了! “父……父亲,”卿怀瑾吐出一口血污,如梦初醒般道,“您为何打儿子?” 卿彧指着地上的一堆瓷瓮,声色俱厉地道:“逆子,这些都是什么?你谋害长姐一个人还不够,竟然还养这么多脏东西,你是不是想把祖母和父亲也害死?!” 在场的人看了这一幕,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若说卿怀瑾谋害卿如晤那是证据确凿,但扯到谋害老子头上去不免有些牵强,毕竟东西还没送进他屋子里。 不过卿如晤能理解,卿彧这种人心里除了自己,根本不会想到别人。 只要牵涉到自己的人身安危,哪怕只有一点苗头,在他看来都是罪不可恕。 卿怀瑾的反应有点慢,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懵,闻言他看着卿彧,脸上尽是疑惑。 “彧郎,”九夫人已经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扯着卿彧的手,泣不成声地道,“这一定是诬陷,大少爷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会这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 丁姨娘用帕子擦了擦嘴巴,有意无意地道:“怎么不会,上次不是还用婴孩的尸体诅咒老爷么?还有那毒箭木……前两种恶毒的方法都能想出来,现在这种又算什么……” “丁辛夷,你放屁!”九夫人扭头怒目圆瞪地吼道,“闭上你的猪嘴,贱货东西!” 众人又是一怔,比方才还要吃惊:这还是那个端方矜持、清冷高贵的九夫人么?这分明是一个泼妇! 就连卿彧也怔住了,连生气都忘了,手不由自主一松,卿怀瑾缓缓倒地,还是那呆傻的模样。 九夫人连忙抱住他,抬头凄楚地道:“老爷,大少爷自从回府后,整日都呆在屋子里不出门,他上哪找来的壁虎?又怎能把瓷瓮放进大小姐的房间,这分明就是有人存心构陷,请老爷明鉴。” 卿彧见她在凶狠泼辣与惨绝人寰的表情间自由切换,霎时又变成那个楚楚动人的九夫人,登时长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卿如晤开口了:“祖母,父亲,要是仅凭几个瓷瓮就说怀瑾又用邪术害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不如拷问一下他身边的小厮,兴许他们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 她用的是“又”,这实际上是一种强调,能起到暗示的作用。 丁姨娘这墙头草立刻又倒向卿如晤,闻言她启齿道:“大少爷毕竟是个孩子,一个人怎么能完成这么多事情,肯定有帮手,说不定帮凶就是大少爷身边的人,老爷不妨问一问。” 九夫人咬牙看着卿如晤和丁姨娘一唱一和,双目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卿彧挥了挥手,陆锦书走了出去,卿怀瑾身边的小厮立刻被带了上来。 “这些肮脏的东西可是你们做出来的?!” 卿彧一拍桌子,指着那些瓷瓮道,“老实交代!否则要了尔等狗命!” 两个小厮吓得瑟瑟发抖,异口同声地道:“老爷饶命,小的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就连见都没见过!” 卿如晤轻轻道:“哦?你们没有见过?” 小厮急忙道:“小姐容禀,小的们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眼神蓦地变得冰冷:“胡说!这东西是从怀瑾的屋里搜出来的,你们身为他的贴身小厮,竟说不知道,分明就是狡辩!” 小厮们吓得不停磕头,脸上青白交错,完全是下意识地道:“小姐,自大少爷回府后就性情大变,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出来,小的们哪里知道大少爷躲在房里做什么。” 卿如晤立刻接道:“性情大变?怎么个大变法?” 其中一个小厮回道:“大少爷以前是个挺开朗的人,可是回来后就一改往昔乐观活泼的性子,变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另一个小厮接道:“不仅如此,大少爷几乎不跟我们说话,只是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喃喃自语,一直说什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之类的话。” 卿如晤抚上脖颈,凄楚地叫了一声:“父亲……” 卿彧脸黑如锅底,顿时勃然大怒:“畜生,果然是你!” 说着想伸脚去踹卿怀瑾,却是被九夫人一把抱住大腿。 九夫人泪眼婆娑地道:“老爷,这又能代表什么,东西是在怀瑾屋里找到不假,但仅凭这些东西和小厮几句乱七八糟的证词,就判定怀瑾谋害大小姐,简直荒谬得可笑!” 卿如晤垂下眼睑不说话,安静地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开口,也会有人替她出头。 无论是给九夫人还是卿如晤添堵的事情,丁姨娘都乐意去做,闻言她捏着帕子惊呼道:“老爷,大少爷的手怎么了?” 卿彧捏起卿怀瑾的袖子一扯,将他的手扯到面前一看,但见他的掌心和手腕,都爬满密密麻麻的可怖伤痕,一直延伸到手臂上去。 有的是新伤,有的刚刚结痂,而有的刚刚脱痂。 这细长的一条条,看起来是——刀伤! 丁姨娘立即道:“这怎么看起来都是刀伤啊!大少爷没事割自己做什么?” 说着,她伸手指着跪在近前的小厮,怒道:“莫非是你们两个狗奴才割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看你们分明就是见大少爷落魄了,合起伙欺负他!” 两个小厮吓得冷汗直流,脸青唇白地道:“姨娘,小的们哪有这个胆子敢做这种事?” 卿如晤轻飘飘地插了一句嘴,道:“大少爷手上这么多伤痕,你们两个怎么没上报?” 小厮战战兢兢地道:“大小姐,实在是大少爷不让奴才近身伺候,所以奴才等没能发现,请大小姐明鉴。” 看了这一幕,卿彧又明白了。 魑魍蛇一定是卿怀瑾做的,如果不是,东西不会在他屋里找到,如果不是,他手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伤口。 那些可怖的伤痕一定是他为了养这邪物割肉取血留下的。 想到这里,卿彧冷冷地看向卿怀瑾,只见他颓疲得像一个乞丐,面色蜡黄中带着乌青,再也没有之前圆润讨喜的模样,丑陋得简直不像他的种。 “逆子,我要了你的命!”卿彧指着卿怀瑾气急败坏地道,那眼神,根本不像一个父亲看着儿子该有的眼神,简直就像一条浑身剧毒的蛇,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它的猎物。 九夫人连忙挡在卿怀瑾面前,一脸惊恐地辩驳道:“老爷,此事有诈,请老爷不要轻信表面看到的东西,大少爷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都已经被禁足了,怎么可能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递进大小姐的院子?分明就是有人蓄意陷害!” 第165章 怀瑾之悲 丁姨娘嘴角噙着嘲讽,冷冷地道:“姐姐,就算你护子心切,你也不能说老爷黑白不分啊!事实摆在眼前,老爷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会冤枉大少爷?” “再说大少爷虽然被禁足了,可是姐姐和四小姐不是没有禁足么?指不定是姐姐和大少爷里应外合,狼狈为奸做出此事。” 丁姨娘笑意深深地道:“而且,相府上下都知道姐姐母子三人和大小姐不对付,完全有谋害大小姐的动机呀……” “胡说!”九夫人身后的卿怀瑾一清醒过来,便看见丁姨娘在振振有词地指责他们母子,脸上还挂着可恨的笑容,登时怒从心起。 他暴喝一声,蓦地冲过去掐丁姨娘的脖子。 只见卿怀瑾额上青筋暴露,双目睚眦欲裂,面色无比狰狞,简直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丁姨娘被这触不及防的动作吓傻了,待她反应过来时,脖子已被紧紧掐住,她不顾一切地挣扎,想要甩开卿怀瑾。 卿怀瑾身形没有丁姨娘高,在她挣扎起身后,他整个人挂在丁姨娘的身上。 “救命!救命啊!快拉开他!疯子……疯子!”丁姨娘声嘶力竭地吼道,可是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从脖腔里挤出来一般。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 卿如晤最先醒过来,她大喊道:“快把怀瑾抓住,别让他伤害丁姨娘腹中的孩子。” 卿怀璧立即附和道:“护住丁姨娘的孩子,仔细着些!” 二人话音刚落,卿怀瑾眼中凶光大作,他用力地将丁姨娘扯倒在地,然后完好的那只腿的膝盖用力一顶,正好踢在丁姨娘的小腹处。 陆锦书带人上去想要将卿怀瑾拉开,他的双手犹如铁箍,紧紧地钳住丁姨娘的脖子,任他们拼尽全力也没办法分开。 这时,卿如玮惊呼一声:“丁姨娘流血了!” 众人看了过去,只见丁姨娘厚厚的裙子已被染红,一片一片的,触目惊心,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老夫人吓得手脚发软,她连忙道:“竹露,拉开怀瑾!” 竹露得令,上前狠狠地踹了卿怀瑾几脚,又卸了他的双臂。 卿怀瑾这才竭力般瘫软在地,痛得晕了过去。 老夫人连忙命人将丁姨娘抬进后厅,然后又让顾妈妈去找徐大夫。 一堆人手忙脚乱地忙了许久,徐大夫这才顶着满头大汗来报:“老夫人,丁姨娘腹部遭受严重的撞击,孩子、孩子保不住了!” 老夫人“腾”地站起来,震惊得半响都没回过神,虽然近来她对丁姨娘做的事情有些不满,但那是她亲侄女,腹中怀着的是她亲孙子! 不疼爱是假的,天知道她对这个孩子寄予多大的厚望。 可是,就这样没了。 刽子手还是她的另一个亲孙子,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卿如晤起身,扶着老夫人劝道:“祖母,父亲还年轻,姨娘也还年轻,以后孙女一定会有一堆弟弟妹妹的。”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已是伤心得泪流满面。 卿彧见老夫人流泪,大发雷霆道:“来人,把这个逆子丢出去喂狗!” 九夫人连忙扑到卿怀瑾身上,狠狠地瞪了一眼卿如钰。 卿如钰吓了一跳,也跟着跪到卿彧的前面,道:“父亲,要不是丁姨娘欺人太甚,大哥也不会怒成这样,请父亲饶了大哥!” 九夫人涕泗滂沱地道:“老爷!虎毒不食子啊!怀瑾是你的亲骨肉,你就看在十几年的父子情分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母女俩哭成一团,卿彧脸色终于有了松动,目中流露出迟疑之色。 卿如晤作为受害者不便开口,卿怀璧完全听卿如晤的,卿如琅更是不敢开口,卿如玮被二姨娘耳提面命无数次,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而自始至终出于混乱状态的方丈,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一直唯唯诺诺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二姨娘开口了:“老夫人,老爷,大少爷虽然对大小姐用了邪术,但好在及时发现,最后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方才老夫人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子,而老爷也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请老爷饶恕大少爷的过错。” 卿如晤目光平静,嘴角却不经意勾起。 二姨娘平日虽然看起来愚笨胆小,是一个沉默得几乎不说话的人,然而每次她说的话,总能给对手沉重的一击。 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的话虽然处处向着卿怀瑾,实则却是毫无痕迹地落井下石。 一方面她提醒卿彧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另一方面又提醒卿彧卿怀瑾做过的“好事” 果然,卿彧听了,怒火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旺。 “锦书,把他丢去之前他待的庄子,找人看好了,不许任何人诊治,也不许任何人探望,每日给他送点吃的,不要让他死了,留他贱命一条,好让他苟延残喘地忏悔过错!” 陆锦书一怔,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指使小厮来抬走卿怀瑾。 九夫人起身挡在卿怀瑾面前,将围过来的小厮一个个推开,状若癫狂地道:“滚开!都滚开!不要碰我的儿子!都给我滚开!” 小厮们被她推了几把,不敢与她起冲突,只得退到一旁无奈地看着卿彧。 卿彧怒意横生,上前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将九夫人打翻在地,他怒道:“王氏,你要是再敢阻拦,我就如你所愿,让你带着休书和他一起去吧!” 古往今来,只有正妻才会被“休弃”,九夫人只是个妾。 卿彧这样说其实是为了保全皇后的面子,毕竟九夫人是皇后做主的赐下的,直接赶出去有不敬皇后之嫌,所以卿彧才会提到“休书” 九夫人还有一丝理智尚存,闻言她浑身一震,竭力般跌坐在地上,浑身就像霎时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一个阻止的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王家二房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虽然嫁到相府做妾,却也是有些体面和里子的,要是卿彧和她恩断义绝,她哪里还有活路。 所以明明儿子近在咫尺,明明她可以不顾一切去护儿子,可是那“休书”二字,却把她压得无法动弹。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又一次被抬出去。 “大哥……”卿如钰喃喃叫了一声,便再无声音,她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卿如晤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暗爽不已,可笑不已。 暗爽是因为看到仇人倒霉,可笑的是目睹卿彧凉薄至此——好的时候叫人家晚晚,心肝宝贝一样疼着,转眼却弃如敝履。 某些方面来说,卿彧与卿思安并无两样。 老夫人对九夫人没有多少好感,对卿怀瑾也是一样,所以对于卿彧的决定,她并没有反对。 “晤丫头,陪我进去看看丁姨娘。”老夫人十分难过地道。 卿如晤点了点头,搀扶着老夫人一起进了内厅,将善后的工作丢给卿彧。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每个人都有他应得的结局。 卿怀瑾被丢进庄子,春华的表哥还在那里,若是王家不插手,他绝计活不了。 丁姨娘没了孩子,丢了半条命,一个月内蹦跶不了。 而九夫人母女虽然没被处罚,却被卿彧迁怒,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翻不了身。 那几瓮“魑魍蛇”被一把火烧了,丁姨娘最后被挪回了含香苑,老夫人悲伤过度被顾妈妈扶回长青堂休息。 而卿怀璧也坚持送她回淑清苑。 一路上,卿如晤都有些恍惚,前世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飞旋,最后在回荡在耳边的是卿怀瑾朗读圣旨的洪亮声,以及他的惨叫声。 “姐姐,你在想什么?”卿怀璧勾着卿如晤的手指,轻声地问道。 卿如晤侧过头,但见他微微扬起头,双眸里满是晶亮闪烁的星辰,心头蓦地一软,柔声道:“姐姐在想有人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卿怀璧歪着头:“什么话呢?” 第166章 促膝长谈 卿如晤眼里都是笑意:“他说‘这个世界上,好人都觉得坏人坏得不可思议,坏人却觉得好人好得不够彻底’。” 卿怀璧疑惑地道:“姐姐怎么会想到这句话?” 卿如晤笑道:“怀璧,相府只有十一个人,却仍然有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以后你长大了,在外面会遇到很多人,有帮助你的好人,有爱你的亲近之人,有泛泛之交,有挚友知己,当然也会有恨你、迫害你的小人……姐姐在想,要护着你让你干干净净地长大,还是教你去面对。” 卿怀璧眼珠一转,笑吟吟地道:“姐姐,我也想起一个人对我的话。” “他说如果有人刻薄地嘲讽你,你马上尖酸的回敬他;有人毫无理由的看不起你,你马上轻蔑的鄙视他;有人在你面前大肆炫耀,你马上加倍证明你更厉害;有人对你冷漠忽视,你马上对他冷淡疏远。” “这样的话,那些我们讨厌的人轻易就把我们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样子,这才是‘敌人’对我们最大的伤害。” “怀璧不想躲在姐姐身后,做一个无知无觉的人,怀璧想和姐姐分享快乐,也想和姐姐一起面对风雨,但怀璧会记住那个人说的话,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和敌人一样丑陋的人。” “所以请姐姐不要担心,怀璧一定会如姐姐所愿,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卿如晤停住脚步,蹲下身将卿怀璧搂在怀里,眼眶忽地变得潮湿。 “怀璧,你长大了,姐姐好高兴!”卿如晤哽咽着道,“那句话是谁教你的?” 卿怀璧道:“那些话是太子殿下教给怀璧的,他还教我很多道理,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姐姐的拖油瓶,而是可以和姐姐互相扶持的至亲,以后也会是姐姐坚强的后盾。” 原来是他,多巧的事情啊,两句话都是他说的。 卿怀璧见卿如晤不说话,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开口打破静默:“姐姐,你知道师父和殿下有什么不同么?” “师父他只会教怀璧武功,只会一腔深情地对姐姐,但殿下不止教怀璧武功,还教怀璧做人的道理,他对姐姐不止一腔深情,还会细心地为姐姐做尽所有的事情。” “姐姐,不要为错过师父而难过,也许这是上天被殿下打动了,所以才让你错过师父,把机会留给殿下。” 卿如晤心中五味杂陈,莫名的情绪不停地翻涌,良久,她戳了一下卿怀璧的脑袋,笑道:“人小鬼大,这些话是不是别人教你的?” 卿怀璧笑着闪躲,道:“才不是呢!是我用眼睛看的。” 姐弟俩有说有笑地回到了淑清苑,一进屋,卿如晤将他的大氅解下,又让他喝过红英做的暖身汤,这才挥退一干人等,只留下荷风和竹露。 卿如晤帮卿怀璧擦了擦嘴,笑道:“怀璧,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方才的事情是我做的。” 对的,卿怀瑾今日的结局,都是她亲手设计的。 因为她喜欢看书,涉猎非常广泛,偶然间在一本杂记里看到关于“魑魍蛇”的记载,所以便想到用它去扳倒卿怀瑾。 其实她颈上的手印、卿彧遇到的“女鬼”都是一些江湖戏法,若不是卿彧等人被吓到,一定可以看出真假。 包括那几条白色的壁虎也是假的,她不过是用一些药让壁虎变白而已,而在卿怀瑾屋子里搜出的瓷瓮里面,根本就不是他的血,而是普通的鸡血。 她没想到普泽寺方丈竟然知道“魑魍蛇”,倒是省了她很多力气。 她也没想到此事会殃及丁姨娘这条鱼,这也是个意外之喜。 卿如晤一点都不同情丁姨娘,怀璧身患瘟疫的那晚,丁姨娘把徐大夫绊住,若非鹄影找到邢善,怀璧很可能……想到此处,卿如晤只觉得她活该! 而九夫人,在她内应把染着瘟疫的胰子送进申思阁迫害别人至亲时,她就应该做好自己的至亲也会被别人迫害的准备。 卿怀璧想了想,道:“怀璧相信姐姐做这些事都是有理由的,怀璧也不会觉得姐姐心狠手辣,所以姐姐不用告诉我事情的过程,只要事情的结果没有让姐姐受到伤害就行。”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重生并不代表很快就可以完全脱胎换骨,卿如晤还没练就刀枪不入的本领,她有弱点有软肋。 她不怕杀人不怕见血,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毒妇,唯一怕的是卿怀璧惧怕她说她狠毒。 卿如晤几乎喜极而泣:“你不怪姐姐狠毒?” 卿怀瑾摇摇头,坚定地道:“姐姐,怀璧只恨自己没能帮到你,又怎会觉得你狠毒?” 卿如晤扭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对着卿如晤绽放出一个灿若云霞的笑容:“怀璧,一定是姐姐前世做了许多好事,菩萨才让我有你这个弟弟,只要有怀璧的理解和支持,姐姐就会变得无坚不摧。” 卿怀璧坚定地道:“姐姐,我们是天底下最亲的人,怀璧永远都不会背叛姐姐。” “嗯!”卿如晤摸了摸卿怀璧的头,“姐姐也是如此。” 卿怀璧眼珠转了转,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疑惑地道:“姐姐,今天我瞧着大哥不太对劲。” 卿如晤看向炉中的火焰,眼底也跳跃着鲜红的一小簇:“怀璧,这正是姐姐要跟你说的。” “怀瑾他从生下来,就有父亲和九姨娘当心肝宝贝一样捧着,他是大秦右相的庶长子,母亲是皇后的族妹,又与皇后所生的二皇子来往甚密,他简直就是个天子骄子,从未受过任何挫折。” “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骄傲,承受不了一丁点的打击,所以在父亲打断了他的腿后,他便一蹶不振,整日被断腿的耻辱和痛苦折磨着,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整个人几乎变成痴傻,甚至用刀自残。” “怀璧,人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动物,但同时也是能很快就从磨难中走出来的动物,不管今后会遇到各种磨难,姐姐希望你都可以很快就忘却它,坚强不息地活着。” 卿怀璧只有九岁,虽然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还要聪慧早熟,但还是不能马上理解卿如晤的话。 他歪着头道:“姐姐,为什么要忘却磨难呢?” 卿如晤一怔,随即笑道:“怀璧不想忘记也可以,但是一定不能让磨难阻挡你的成长,你要学会接受它,面对它,然后解决它。” “人生的挫折就像一道道的山峰,如果你能咬着牙攀到峰顶,山峰外景致一定会比你踩过的泥泞还要美丽。” 卿怀璧点点头:“我明白了,姐姐是在告诉怀璧,要做一个坚强、不轻言放弃的人,千万不能成为大哥那样经不起考验的人!” 卿如晤忍不住莞尔,道:“对,在敌人面前露出疲态,等于把要害送到敌人的刀下,一个不慎就会死于非命。” “此次若不是怀瑾被打击得几乎失了心智,姐姐也不能如此轻易就扳倒他。” 卿怀璧又点点头:“嗯!姐姐的话,怀璧记住了!” 卿如晤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脸上,胸臆间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暖意。 姐弟俩又说了会儿话,卿如晤才吩咐竹露将卿怀璧送回申思阁。 第167章 彩衣娱亲 与此同时,永乐斋。 九夫人又将一屋子东西砸个粉碎,这才面色铁青地坐回椅上,双目猩红地看着满地的碎片恶狠狠地道:“不杀卿如晤,我王晏死不瞑目!” 说着,她霍然抬起头,看向瑟缩在一旁的卿如钰,声如淬冰地道:“如钰,你大哥成了这样,我们母女唯一的指望都没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从明天开始,你无需伪装良善柔弱,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大胆的去做,大不了鱼死网破!” 卿如钰惊恐地抬起头:“娘……” 九夫人立即打断她,道:“你要是胆怯,那就等着和你大哥一个下场好了!没出息的东西,你以为二皇子会喜欢你这种纯良无害的模样?!” 提到长孙泓,卿如钰瞬间好像充满了斗志:“娘,那钰儿该怎么办?” 九夫人轻哼一声:“二皇子野心勃勃,一定想要一个能和他并肩作战的妻子,要么是狠角色,要么是聪明人,而你不够聪明也不够狠,但若是小聪明加上一点狠,也足以让你在他站稳脚跟。” “二姨娘那个贱人,竟敢落井下石害你大哥,恰好她又是敌人之中最软的一个,你去对付她证明给我看,如果你做得好,我这就去求你大舅舅,让你如愿当上皇子正妃!” 卿如钰一怔:“娘,大舅是嘉瀅表姐的父亲,嘉瀅表姐又被许给二表哥做侧妃,他怎会帮我坐上正妃之位?” 九夫人冷冷地道:“你且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卿如钰不敢多问,只得咽下满腹疑虑。 几日后,卿如晤的精神好了许多,便领着荷风和竹露到长青堂请安。 身着褐色五福捧寿棉褂子的老夫人坐在椅上,似乎情绪不佳,而她整个人好像清减了不少。 天色阴霾,屋里却没有点烛,过膝铜盆里的碳熊熊燃烧着,火光覆在脸上,一层模糊的红。 “祖母……”卿如晤轻轻唤了一声。 见卿如晤带着浅浅的笑意走进来,脸上顿时堆起一个慈祥的笑容。 “晤丫头,到祖母身边来。” 卿如晤依言坐到了她的身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并没有急着说话。 老夫人歪头打量了卿如晤一眼,但见她穿了身玉色衣裳,脸上不施粉黛,满头乌发仅用一只碧玉簪挽住,不由得好奇地道:“晤丫头,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卿如晤笑道:“是祖母心里冷,所以看孙女才觉得素净。” 老夫人刚失去两个孙子,穿红着绿岂非太傻? 老夫人勉强笑道:“祖母没事,不要担心。” 卿如晤嘟嘟嘴道:“祖母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所有人都依靠着祖母,相府还要靠您撑着,您可不能倒下,否则我们大伙儿都没主心骨了。” 老夫人拍拍卿如晤的手,道:“晤丫头,祖母几十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小坎坷很快就能踏平。” 卿如晤笑道:“早知祖母这么坚强,孙女和怀璧就不必费尽心思准备节目了……” “节目?”老夫人眼睛微亮,“你们还准备了节目?” 卿如晤点点头,道:“是啊!怀璧练习了好几日了。” 老夫人似乎有了兴趣:“人应该在外面了吧,你去让他进来。” 卿如晤笑着起身走出门去,随着京胡、月琴的乐声响起,一个矫健敏捷的武生走进来,但见他身着短装,穿薄底靴,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 一套动作被他舞得行云流水,漂,率且脆,看起来干净利索,打起来漂亮,丝毫不拖泥带水。 老夫人乐得眉开眼笑:“我瞧着这扮相像是霸王,可是动作却像猴儿似的,真是难为他了。” 卿如晤轻轻一笑,道:“古有老莱子彩衣娱亲,今有怀璧演戏侍祖母,能逗得祖母一笑,怀璧不知会有多高兴。”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眉梢尽是喜悦,她笑容满面地看着卿怀璧将一套动作打完,这才招招手:“怀璧,到祖母这里来。” 卿怀璧呼呼喘着粗气,额上也渗出汗珠。 他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道:“祖母,只要您喜欢,孙儿可以为您打上一整天。” 说完,他又准备开始打了起来。 老夫人连忙将他拉住,捂着嘴笑呵呵地道:“得了,先擦擦你的汗,不然会着凉的。”说着,老夫人将卿怀璧拉到跟前,用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结果把一脸的油彩全弄花了。 老夫人一怔,旋即爆发出一串酣畅淋漓笑声,几乎是笑得前俯后仰。 卿怀璧朝着卿如晤使了个眼色,也跟着咧嘴一笑。 一旁的顾妈妈看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丁姨娘小产后,老夫人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姐弟二人被老夫人留了半日,用过晚饭后才放回去。卿怀璧缠着要送卿如晤回淑清苑,却被卿如晤义正言辞地训了一顿,赶回了申思阁换衣裳。 “二姐,你太不讲理了!” 卿如琅蕴着恼怒的声音响在一侧,卿如晤寻声看去,只见卿如玮、卿如琅和卿如钰站在假山旁边,地上还跪着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的脸上红肿一片,看起来像是被狠狠掴了一顿。 卿如晤驻足,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看着。 只见卿如玮横眉竖目地道:“三妹,不讲理的分明是你!香兰不过是个狗奴才,她瞎了狗眼撞在我身上,我打她几巴掌怎么了?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么?!” 卿如琅抿紧嘴唇,霎时间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怯怯地道:“二姐,香兰是我的贴身丫头,你当众打她就是打我的脸。” “再说她手里拿着那么多东西,根本就没有看到二姐经过,有所冲撞也是情有可原,既然她已经认错道歉了,二姐何不宽容一点,饶了她的过错。” 卿如晤凝眸看去,只见地上撒了许多东西,有照明用的蜡烛,也有取暖用的木炭,甚至还有净脸用的毛巾。 看到这里,卿如晤也能猜到个大概,想来是香兰去账房领东西,但是账房不给,所以卿如琅亲自去要,最后东西是领到了,但却在半道上撞到卿如玮,弄脏了她的衣裳。 依卿如玮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卿如钰怎么掺和在里面? 这时,卿如钰开口了:“二姐,三姐说你度量狭小呢。” 卿如玮登时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吼道:“卿如琅,收起你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我就是度量狭小怎么了?也比你这下贱的东西好的多。” 卿如琅霍然抬头,掷地有声地道:“二姐,你说谁是下贱东西?!” 第168章 不是滋味 卿如玮冷笑道:“我说的就是你!你不犯贱会抢大姐的男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哪点配得上顾大公子,指不定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将顾大公子抢到手。” 卿如琅被戳中痛处,面色一红,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霎时溢满委屈的泪水。 卿如钰白了卿如琅一眼,小声地在卿如玮耳边道:“二姐,三姐这样哭哭啼啼的,就好像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一样,要是被父亲看到了,肯定要怪罪于你的。” 卿如钰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激起了卿如玮的怒火,她恼羞成怒地道:“怪罪什么?我又没有做错,父亲怎么会怪罪我?” 再者,四姨娘已经落发当了尼姑,相府现在是她娘在管家,卿如琅一个丧德败行又没有娘亲庇护的人,还怕她不成? 想到此处,卿如玮上前一步,指着卿如琅的鼻子,气势汹汹地道:“卿如琅,现在马上给我收起你那贱人才用的花招,擦干你脸上的马尿,然后给我闪到边边去,香兰这个贱坯子弄脏了我的新衣裙,我非教训她不可!” 卿如琅浑身一颤,却是没有挪开身子。 卿如钰帮腔道:“三姐,你就让开吧,让二姐把这口气出了。” 卿如琅双目怨毒地盯着卿如钰。 卿如钰见她不为所动,又幽幽说了一句:“三姐,你要是不想让开,就赔一身衣裳给二姐,兴许二姐气消了,就原谅这小蹄子了。” 卿如玮勾起唇角,冷冷地道:“我这身可是时下最流行的鸟卉纹绣云锦,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就算三妹要嫁去定国公府做妾,恐怕也赔不起吧?毕竟,三妹的娘已经被父亲赶去梅花庵做了尼姑,三妹怎么也拿不出钱赔我这身衣裳吧?” 说到这里,卿如玮欺身上前一步,恶狠狠地道:“卿如琅,你让不让!” 卿如钰急切地道:“三姐,你就让开吧,二姐毕竟是长姐,而且相府的庶务都是二姨娘在打理,论情论理我们都应该尊敬她。” 言下之意,不让开就是不尊敬卿如玮。 卿如玮听了,表情愈发凶狠,整个人忽然有恃无恐起来:“三妹要是不让,那我只好连你一起打了!” 正说着,卿如玮高高扬起。 “荷风。”卿如晤轻轻叫了一声。 荷风点点头,立刻走了出去,扬声道:“二小姐。” 卿如玮转过身,看见来人是荷风,顿时眉头一皱:“你来做什么?” 荷风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道:“三位小姐,奴婢刚从长青堂出来,大老远就听见争吵声,墙背后还躲着一堆看热闹的丫鬟和小厮,奴婢觉得奇怪极了,近前一看,原来是三位小姐起了争执。” “奴婢斗胆劝一劝三位小姐,府里最近事儿多,还请三位小姐都克制一下自己,免得再惹老夫人不高兴。” 卿如琅听了,低下了头不说话。 卿如玮的手还扬在半空,将落未落。要是打下去,她又没有这个胆子,要是不打下去,她又逞不了威风。 她扬得手都酸了。 卿如钰似看出了她的纠结,有意无意地道:“二姐,荷风不过是个奴婢,难道你要听她的吗?” 卿如玮闻言,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涌到手上,她脑门一热,巴掌重重地甩了下去。 那一声令人心惊的脆响却没有响起,荷风早已眼疾手快地抓住卿如玮的手,狠狠一甩,将她的手甩开,然后看着卿如钰冷冷地道:“四小姐不必推波助澜搬弄是非,有种的话自己出手,把别人当枪使算什么出息!” 卿如钰脸色一白,怒目切齿地看着荷风。 荷风不以为意,笑意吟吟地道:“二小姐,衣裳脏了还是赶紧回房换了,免得待会儿被更多的人看见,有损二小姐的颜面。” “再说,二小姐天姿国色的一个人儿,何必与一个小小的奴婢计较,传出去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二小姐跋扈狭隘呢!” 卿如玮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拉着卿如钰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二人领着丫头离开后,荷风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卿如琅,云淡风轻地道:“三小姐可别误会,我们大小姐向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 “大小姐让奴婢来帮您,并不代表她原谅了您,只不过是想让您品尝一下,需要被自己害过的人伸出援手的滋味儿!” 说完,荷风唇畔勾起嘲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走开了。 卿如琅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看向荷风离开的方向,长长的睫上还挂着水珠,整个人娇弱得就像一朵不堪冷风摧残的白莲…… 婊。 “做得很好。”卿如晤赞许地看了一眼荷风,“走,我们去看看二姨娘。” 卿如晤来的时候,二姨娘伏案认真地打着算盘,桌上堆了许多账册。 她打扮很素净,和往昔并无多少不同,只是那眉宇只见流露出来的,再不是卑微和胆怯,而是一份不用刻意彰显就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从容。 “二姨娘。”卿如晤轻轻叫了一声,然后盈盈了进去。 二姨娘抬起头,见来人是卿如晤,不由得微微一惊:“大小姐,您怎么来了?”说着,二姨娘招呼卿如晤坐下,又吩咐寒星去奉茶。 “祖母让我来看看,”卿如晤落座后,笑着道,“相府近来出了许多事,四姨娘得罪了父亲被赶去了梅花庵做尼姑,现下府里所有的庶务都压在姨娘的肩上,祖母担心姨娘乱了阵脚,所以让我来看看。” 卿如晤这是在告诉她,老夫人随时都可能撤了她的管家之权。 二姨娘目光一闪,从寒星手中接过茶盏,亲自递到卿如晤手中,笑道:“多谢老夫人关怀,四姨娘走后,妾身确实忙碌了许多,但好在妾身已经打理了一阵子,对庶务也比较熟悉,很快就理清了头绪。” 卿如晤接过茶盏,若有所思地看了二姨娘一眼,心想这二姨娘确实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从前看起来憨傻好容易欺负,实则都是她韬光养晦的一种手段。 卿如晤轻轻呷了一口茶,顿时只觉入口芬芳,又慢条斯理地品了许久,这才道:“祖母让我告诉您,丁姨娘再歇息一段时间,身体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候她就可以管家了,二姨娘也能松快许多。” 二姨娘面色一僵,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小姐,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 卿如晤就知道,到手的富贵哪里能轻易拱手让人的,不过被富贵眯了眼睛的人,总比有一两分骨气的还要容易驾驭。 思及此处,卿如晤淡淡道:“二姨娘不要多心,祖母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只是丁姨娘没了孩子,祖母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所以想把管家之权再度交给她。” 第169章 拉拢姨娘 二姨娘后退一步,几乎要站不稳,那脸色白的,就好像案上的宣纸。 她竭力表现得自然,过了许久,这才僵硬地挤出一句话:“丁姨娘年轻,又能识得笔墨,她管家很合适,妾身也跟着高兴,多谢大小姐告诉妾身此事。”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到她面色完全白下去,这才笑道:“二姨娘,天下女子没有哪个不想位居主母执掌中馈,谁会想伏小做低仰人鼻息地活着,既然你很看中这个管家之权,那就遵从本心,就算机会渺茫也要为自己挣一挣。” “你也不想以后三妹出嫁的时候,就带着几样东西去婆家,在婆家抬不起头吧?” 二姨娘心里念头转换了无数次,一咬牙“砰”地跪到卿如晤面前,哀求道:“请大小姐赐教,妾身愿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 卿如晤放下茶盏,看着跪伏在面前的二姨娘,轻轻地道:“二姨娘,能用钱财名禄买到的,都不是真心,我们都不是幼儿,心里都揣着明白,你不必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这些。” 二姨娘抬起头,惊疑不定地道:“小姐,妾身不明白您的意思。” 卿如晤笑道:“不明白也没关系,今日我来除了完成祖母的嘱托,还有一件事要跟姨娘说一说,你且先起来。” 二姨娘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道:“大小姐,请讲。” 卿如晤抬手将垂下来的一缕鬓发别回耳后:“方才我路过花园的时候,看到了二妹三妹和四妹,三妹的丫头不小心撞到了二妹,二妹将那丫头狠狠地掴了一顿。” “三妹上前阻止,二妹竟连三妹也要一起打,还把三妹和我那点事提了好几遍。” 二姨娘面色一变,战战兢兢地道:“大小姐,我一定会私下管教二小姐,请大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二小姐虽然说话刻薄了些,但心底是好的。” 卿如晤看着二姨娘:“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二姨娘,以前九姨娘势大,我母亲尚且不能和她分庭抗礼,你和二妹一直仰人鼻息过日子,如今风水轮流转,相府也有你挺直腰板的时候。” “被昔日颐指气使的人奉承,那种感觉很容易让人飘飘然,但人越在高位,就更应该谨慎小心,提防着别人,以免哪一天行差踏错追悔莫及。” “二妹是你生的,在别人眼里你们就是一体,她做的事和你做的事并无区别,就算你整日兢兢业业苦心孤诣,但也架不住二妹那出点什么事。” “四姨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别让来之不易的好日子葬送在一时的得意忘形之上。” 卿如晤说得很慢,语气也十分平静,但一番话却让二姨娘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多谢大小姐提点,”二姨娘行了个礼,“妾身铭记大小姐恩德。” 卿如晤笑道:“既然都撕开了个口子,就都一次说完好了。” “二姨娘,祖母虽然老了,但眼睛亮堂着,平日大家做的事情,她老人家心里都有数。” “平日一言一行也应当注意,近来相府事多,祖母心里不太舒服,可今日我却瞧见二妹穿了身鲜亮的新衣裳,而且还因为这件衣裳差点打了三妹,你说若是这事传到祖母耳里,她该怎么想?” “还有方才那茶,日子好了用点好东西无可厚非,但也不能祖母和父亲那都没有,而你这里却有吧?” “我言尽于此,二姨娘自己斟酌,若是觉得不对,那就听过就算了。” 二姨娘猛然一惊,想到老夫人身上的的棉衣,心头“咯噔”一下。 她抬头打量卿如晤,只见她穿着素淡,一头黑亮的头发仅用一只碧玉簪挽住,顿时叹服不已。 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能抛开满头珠翠、锦裳华服,打扮得如此简单。 单凭这一点,就让她深深为之折服。 怪不得老夫人如此喜欢她,原来她知道老夫人近来心情不佳,为了照顾老夫人的情绪,便作素净的打扮,老夫人看了,只会觉得她懂事,更加喜欢她。 想到此处,二姨娘认真地给卿如晤行了个礼,道:“小姐,您与昔日的夫人,简直一模一样,若是夫人还在世,看到你出落得这么聪颖美丽,一定会开心的。” 提到母亲,卿如晤不由得抽了口气,垂下头没有言语。 二姨娘惊觉自己失言,面带歉意地道:“大小姐,妾身一定谨记您的教诲。” 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路上,荷风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为何要帮二姨娘?” 卿如晤道:“今时今日,二姨娘金银财宝什么都不缺,要想收买她,只是权势地位还不够,还要让她心甘情愿投靠才行。” 竹露插嘴道:“小姐,您何必拉拢二姨娘?” 亲如晤道:“二姨娘能在王氏底下平安过了这么多年,必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而且她是我母亲的陪嫁丫头,多少与我也有些瓜葛,与其让别人上位,不如扶她上位。” “再说,二姨娘不曾主动害过别人,不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有她管家,也省心多了。” 竹露恍然大悟,荷风悠悠叹了一口气:“小姐,奴婢只怕她被荣华富贵蒙了眼睛,迷了心智,要知道这富贵能养贵人,也能养坏人。” 卿如晤轻轻道:“这些都是后话,留给以后去烦恼吧!” 卿如晤走后,二姨娘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然后吩咐寒星道:“以后有人来咱们院子,招待一定要用普通的东西,把屋里的摆设换回原来的样子,还有吩咐下去,院子上上下下不可得意忘形,也不可仗势欺人!” 寒星从未见过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连忙点了点头。 二姨娘又道:“快去把二小姐找来。” 与此同时,淑清苑。 卿如晤刚坐下去,顾妈妈便来了:“大小姐,过几日便是二月初二,陛下会在这天敬龙庆贺,以祈龙消灾赐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陛下祭天后宫中要在宫中举行宴会宴请群臣,老夫人让您准备一下,到时候随她一起去。” 卿如晤点点头:“我知道了。” 二月初二,那时你回来了吗? 第170章 倚老卖老 二月二,龙抬头。 这天天气终于放晴,久违的阳光将大地烘烤了一整日,总算有些回暖的迹象。 然而有冷风倏然而过时,还是会有些刺骨的寒意。 晚宴设在撷芳殿,殿宇连接着御花园,卿如晤他们到的时候,花园中已有许多人。 老夫人一进来,便有贵妇夫人上来寒暄。 卿如晤领着卿怀璧随意走走,却迎面撞上了顾昀暄。 几日不见,他的下巴蓄着胡茬,俊逸的面庞不复昔日的光彩,空有一番孤寂的意味。 “顾大哥。”卿如晤若无其事地行了个平辈礼,然后抬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说不尴尬是假的,她只是在竭力克制自己,尽量让语气和表情变得自然。 “如晤妹妹……”顾昀暄双眸一亮,旋即又迅疾暗淡下去,“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那哽咽出来的声音几乎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卿如晤展眉一笑:“顾大哥,我很好,希望顾大哥也同我一样,好生珍重自己。” 说完,卿如晤低下头正准备走开,他们毕竟传出过流言,此时再和他接触多有不便。 “咦?那不是你三姐夫么,怎么和你大姐在一起?” “嘉瀅表姐有所不知,原本和大公子议亲的是大姐,只是临了大公子忽然说不要大姐,要娶三姐,我猜大姐是不甘心,才厚颜无耻地贴上去吧!” “哟,真是可怜,卿如晤自负美貌,结果却被人拒娶,太丢人了!” 卿怀璧听了,正要冲过去,却被卿如晤一把拉住,并对他摇了摇头。 待卿怀璧乖乖站好后,卿如晤这才抬头看过去。 只见嘉宁公主穿了一袭正红色的宫装,整个人显得明丽动人。 而她左右手各挽着一身绯衣的王嘉瀅,以及一身紫衣的卿如钰,三人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又是那三朵惹人嫌的喇叭花。 不过卿如钰是怎么来的,而且卿如晤瞧着,她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 犹记得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卿如钰时,她整个人就像染着大自然灵气而生的精灵一般,那样的娇俏可人。 然而现在的她,早已涤去一身纯良,眼角眉梢都染着妩媚狂娟的味道,行走间妖娆婀娜,煞是烟视媚行。 “拜见公主。”卿如晤抛开满腹狐疑,盈盈行了个礼。 嘉宁公主上前一步,嘴角高高勾起:“卿如晤,听说你被拒娶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脸来参加宫宴,本公主要是你,一定躲在房里,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卿如晤笑容未变,平静地看着嘉宁公主。 看来嘉宁公主已经不准备用笑里藏刀,背地里暗箭伤人那一套,而是要和她明火执仗了。 要是背地里捅刀她尚且能回击过去,但光明正大地和她冲突,反而不太好办。 毕竟她是公主,拥有皇室的绝对权威,一个不小心自己便会惹上藐视皇室的嫌疑。 她该怎么办? 算了,百忍成钢,不跟贱人一般见识。 想到这里,卿如晤转身就走。 “卿如晤,站住!”王嘉瀅几乎是吼出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卿如晤驻足,转身笑着看向她,道:“王小姐,有何见教?” 王嘉瀅快速环视一圈,见许多人都往这边看,她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于是她大声地道:“卿如晤,嘉宁公主听说你被顾家大公子拒娶了,好心关怀你几句,你为什么如此不知好歹,竟然敢出言顶撞公主?” 她的话中含着两把刀,一是当众宣扬卿如晤被拒娶,让卿如晤丢尽颜面。 二是诬陷卿如晤对嘉宁公主不敬,要是等会儿嘉宁公主对卿如晤发火,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底平静如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开口,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夜风在低吟,偏生又锋利如凛冽寒风。 “王小姐,别人若是借着关怀你的名义骂你三八,你仍然会和颜悦色地向她表示感谢么?” “就比如说你上次在行宫落水,被捞出来的时候几乎一丝不挂,然后我当着众人的面‘关怀’你,问你光着身子被一群小姐奴婢公子小厮看遍全身是什么感受,你会高兴么?” 打蛇要打七寸,斗婊要戳她心肝。 王嘉瀅此时已被扎得心肝乱颤,一张俏脸火烧一样“腾”地就红了,她怒目切齿地看着卿如晤,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嘉宁公主勾唇冷笑:“卿如晤,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依旧那般牙尖嘴利,什么话在你嘴边转一转,都能由白的变成黑的。” 卿如晤淡淡道:“多谢公主夸奖,如晤愧不敢当,要说曲直是非颠倒黑白的能力,无人能及王小姐,公主理应夸赞她。” 嘉宁公主目光一闪,面色勃然大变:“卿如晤,不要顾左而言他,你对本公主出言不逊,竟敢藐视皇室权威,本公主命令你立刻向我下跪道歉!” 这一句话,嘉宁公主说得十分大声,几乎半个花园里的人都能听到,已有几个好事的小姐贵妇围了过来。 卿如晤睁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她。 嘉宁公主见她不为所动,顿时暴跳如雷:“卿如晤,你聋了吗?本公主叫你过来下跪道歉!” 卿如晤唇畔勾起嘲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嘉宁公主:“公主说我出言不逊冒犯了您,请问我出了什么言,怎么个不逊法?” 卿如钰得意地看着卿如晤,道:“大姐,我都听见了,你说嘉宁公主猫哭耗子假慈悲,还说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又是骂她猫,又是骂她狗。” 她的声音很轻,说的时候似有顾虑一般,说着说着便退到嘉宁公主身后。 这时,有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夫人,颤巍巍地走上前,语重心长地劝道:“卿家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公主好心关怀你,就算你不感激公主,也不能将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老身劝你快向公主道歉!” 卿如晤眯眼望去,便认出了这是齐国公家的老夫人,与镇国公王家的老夫人交好,平时沆瀣一气,经常仗着年老欺凌别人。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道歉的意思。 齐国公老夫人“德高望重”,一干贵妇小姐无不敬她三分,她没想到卿如晤竟敢无视她的话,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王嘉瀅冷冷地道:“老夫人,卿如晤连嘉宁公主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么会给您面子?” 齐国公老夫人盯着卿如晤,只见她露出一副冰冷高傲的神情,顿时怒从心来,恼怒道:“好一个没教养的女子,长辈跟你说话,竟敢爱答不理,你父母没有教你礼义廉耻么?!” 卿如晤面色一沉,看向齐国公老夫人的双眸里,寒如冰魄。 倚老卖老的东西! 顾昀暄上前一步,开口道:“老夫人,你误会如晤妹妹了……” 齐国公老夫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闭嘴!长辈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说完,她恶狠狠地看向卿如晤,冷声道:“卿如晤,还不向公主道歉!否则老身就让大家来看看你副这不知羞耻不懂规矩的嘴脸!” 卿如晤依然不为所动,唇畔勾起嘲讽,似笑非笑地看着齐国公老夫人。 嘉宁公主眼珠一转,委屈地道:“老夫人,既然她不肯道歉,那就算了吧!请不要为了嘉宁动气,人家毕竟是相府的小姐,就算目中无人也情有可原,也请老夫人像嘉宁一样,咽下这口恶气,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第171章 王妃驾到 齐国公老夫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卿如晤近前,指着卿如晤的鼻子,怒道:“好个嚣张的女子!” “你被顾公子拒娶,公主好心关怀你,你竟然不识好歹,出言顶撞公户,老身作为一个长辈规劝你,你竟然拿出这种态度,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王嘉瀅冷冷地插嘴道:“老夫人,卿如晤的母亲在去年已经死了。” 齐国公夫人嗤笑道:“原来是有娘生没娘教的,怪不得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她虽然老迈,却声如洪钟,很快又有几个好事的贵妇被她吸引过来,围着她们指指点点。 卿怀璧再也忍不住,他甩开卿如晤的手,挡在卿如晤面前,指着齐国公老夫人朗声道:“你才不是个东西,你说姐姐没教养,你才没教养!你才是有爹生没娘养!” “看来岁月除了给你一脸褶子,并没有教会你什么叫做宽容大度、慈祥仁爱,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像个老泼皮一样无赖!你才应该学习一下什么叫礼义廉耻!” 说完,卿怀瑾拉着卿如晤转身就走:“姐姐,我们走,不要理这种寡廉鲜耻的老东西!” 卿如晤“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齐国公老夫人根本没想到卿怀璧竟敢这样说她,顿时气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在地。 这时,嘉宁公主幽幽开口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害得京城许多人感染瘟疫的二公子。” 她扭过头对齐国公老夫人道:“老夫人,二公子也太过分了,竟然说您是泼皮无赖!” “卿如晤!站住!”齐国公老夫人爆吼一声,拿起拐杖冲上去,挡在卿如晤和卿怀璧面前,“下三滥的东西,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老身今日就教教你们怎么尊敬老人!” 说着,齐国公老夫人竟扬起手中的拐杖,朝着卿如晤的狠狠地打下去。 卿如晤旋身一闪,齐国公老夫人一个趔趄,向一旁扑过去,幸亏被看热闹的几个贵妇眼疾手快地扶住。 不过她因为去势太猛,发髻簪珥都散了。 齐国公老夫人借力站起来,旋即双手向后一甩,将扶着她的贵妇人推开,然后整了整衣衫走到卿如晤和卿怀璧面前,连拐杖都没用。 她双手向上一抬,痛心疾首地道:“大家快来评评理啊!卿如晤姐弟欺负人啦!” 许多人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卿如晤,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你们都帮老身评评理,卿如晤被顾大公子拒娶,嘉宁公主好心关怀,可她却将公主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出言辱骂公主!” “老身路见不平上前劝解,她却目无尊长连同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欺辱老身!” “老身已经将近六十岁,却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遭受这般奇耻大辱,老身真是无颜见人了!” 说着说着,她坐到了地上,开始哭天抢地。 卿如晤看了这一幕,清亮的眸底跳跃着两簇火焰。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恶意是那些被煽动的民意,是自以为正确,对陷入泥潭的无辜之人群殴的“善良民众” 齐国公老夫人真不是个东西,竟然煽动众人来对付她们。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一个姑娘,竟是这样的人,真是看不出来!” 装着豆子的袋子一旦撕开一个口子,那些恶毒至极的话便再也关不住,噼里啪啦泄了出来。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娘亲去年就死了,没人教导她们,长歪了也是正常。” “我听说人受了刺激后会性情大变,她该不会被顾大公子拒娶了,受不了打击才变成这样的吧?” “啧啧啧,真是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变成这样。” 卿如晤始终静静地听着,然而那越来越冷的眸子显示出她无尽的怒火。 卿怀璧握紧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潮湿的冷意。 这时,王嘉瀅轻嗤一声:“你们还可怜她?你们是没瞧见她方才欺凌老夫人时那副嘴脸。” “对,再怎么说也不能如此对待一个老人,必须道歉才行!” “我同意,卿如晤必须向公主和老夫人道歉。” 各执一词的贵妇们很快达成了协议,无一例外地要求卿如晤姐弟道歉。 仿佛若是他们不同意,那些人就能随时冲过来将他们生吞活剥。 天底下最委屈的事情,莫过于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无数人戳着脊梁骨指责。 他们义正言辞,他们理直气壮,他们用尽这世间最最恶毒的语言,肆意对你进行谩骂,偏偏他们还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 更可气的是,你根本百口莫辩,毫无反击之力。 卿怀璧攥紧她的手,浑身剧烈颤抖着,他紧咬牙关,一张小脸涨成诡异的红。 卿如晤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被怒火占据了理智,可是感受到卿怀璧在颤抖的时候,她再也克制不住,几乎是爆吼出声:“够了!” 与她一起开口的,还有站在一旁目眦欲裂的顾昀暄。 “如晤。”正此时,一道清冽的女声打断了他们,那声音很轻柔,如黄莺初啭般悦耳动听,但是却挟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慑。 卿如晤眼眶蓦地红了,她随众人一起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黄色翟衣,头戴九翟凤冠的贵妇,面带微笑地向她缓缓走来。 一众贵妇顿时噤若寒蝉,为她让开一条道。 顾昀暄见她来了,捏紧拳头悄悄离开,没有人看到他脸上的痛苦和落寞。 卿如晤紧咬下唇,这个人她再也熟悉不过,正是当年驰骋沙场的女将军,燕王身边唯一的女人——燕王妃。 她是一个传奇一般的女子,也是一个迷一般的女子,她在贵妇当中口碑极差,就连皇后都不敢与她直面冲突。 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前世长孙曌出征的日子里,几次三番救她于生死之际。 “如晤,”燕王妃走上前亲切地握住卿如晤的手,“傻孩子,做人需要有些棱角,才不至于被欺负。” 说完,燕王妃转过身,对着齐国公老夫人冷冷地道:“老夫人,此事本王妃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念在你一把年纪半截入土的份上,本王妃就不说你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了!” “如晤与嘉宁和王小姐曾有龃龉,本王妃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都有耳闻。” “你与王老夫人情同姐妹,怎会不知道?不过是几个姑娘间争执拌嘴,你却插足进来将事情越搅越乱,都一把年纪了却毫不检点,本王妃都替你觉得丢人!” “再者,卿相和卿家老夫人尚且健在,何时轮到你越俎代庖帮人家教育孩子?” “你张口闭口就说如晤姐弟没家教,那卿相可是当今陛下亲选的肱股之臣,你取笑他教子无方,不异于在怀疑陛下选人的眼光,这是你身为命妇能做的事么?” 第172章 久别重逢 齐国公老夫人瞠目结舌,顶着一头乱发看着燕王妃,显然,她很怵燕王妃。 但她一把年纪了还被人这样当众批评,一张老脸简直没处搁放,再怎么样,也要稍稍挽回一点颜面。 思及此处,她没好气地道:“燕王妃,卿如晤不敬公主,卿怀璧不尊老人都是事实……” 明明知道燕王妃刻意偏袒卿如晤,可她不敢再说太多。 她简直羞恼死了! 燕王妃似笑非笑地看向齐国公老夫人:“你说卿如晤不敬公主?” 随即,她又看向嘉宁公主:“嘉宁,过来。” 嘉宁公主依言走了过来,却不敢抬头看燕王妃。 只听燕王妃道:“有这回事么?” 嘉宁公主连忙摆摆手,面色发白地道:“皇婶,没有,没有。” 就在嘉宁公主摆手否认的时候,卿如晤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手。 嘉宁公主十分恼怒,却不敢在燕王妃面前对卿如晤发火。 燕王妃对着嘉宁公主轻轻一笑,她登时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燕王妃回过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国公老夫人,漫不经心地道:“老夫人,你说卿怀璧不尊敬你,他是怎么不尊敬的?” “他……” 没等齐国公老夫人回答,燕王妃伸手随意一指,指着其中一个贵妇道:“李夫人,听说令郎十六岁年纪竟有三十五房小妾,昨儿个又娶了一房,恭喜恭喜。” “林夫人,听说林大人的外室刚生了个白胖小子,你又没有儿子,现在可以捡了个便宜的,大喜大喜啊!” “孙夫人,听说你最近经常往戏园子跑,很是喜欢听那个温老板的戏,什么时候也给本王妃介绍一下?” “钱夫人,听说钱大人的妾室又死了一房,本王妃奉劝你下手的时候悠着点,毕竟妾室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吴夫人,听闻你女儿和一个僧人好上了,还被人家搞大了肚子,那个僧人何时还俗娶你女儿啊?” “周夫人,听说周大人督办的那道堤坝裂开了一条缝,几十万两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 “……” “……” 这些都是不为人知的绝对机密,传出来最严重可以颠覆一个世家大族,燕王妃却像开玩笑一般随口说了出来。 众贵妇在燕王妃的“关怀”下,几乎是吓得肝胆俱裂,互相扶着失魂落魄地跑开。 那些未被点名的贵妇,生怕得到燕王妃的“关怀”,也纷纷做鸟兽散。 齐国公老夫人也顾不得出气,被她儿媳妇扶着,一溜烟地离开,仿佛燕王妃会生吃了她们。 一场本会引发大动乱的争执,就这样平息了。 卿如晤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方才被燕王妃点过名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出言奚落过她的人。 “多谢燕王妃。”卿如晤与卿怀璧一起,认真地向燕王妃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燕王妃笑着把他们姐弟扶起来,“我与你们祖母和母亲是旧交,就别与我客气了!” 说着,燕王妃上下打量卿如晤一番,脸上笑容愈发的深:“如晤,以后遇到这种泼妇,别和她们客气,尽管打着我的名义将他们痛整一番,凡事都有我担着!” 卿如晤又认真地向燕王妃行了个礼,笑道:“多谢燕王妃。” “孩子,你受委屈了。”燕王妃帮她整了整宫装,怜爱地道。 “晤丫头,怀璧,你们没事吧?”正此时,老夫人被一个宫人扶着快步走了过来。 卿如晤乖巧地道:“祖母,孙女儿没事,怀璧也没事,不用担心。” “王妃,”老夫人笑着看向燕王妃,脸上尽是慈爱之色,“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燕王妃熟稔地拉着老夫人的手,笑道:“婶子,我好得很,婶子你可好?” 老夫人道:“有晤丫头和怀璧在跟前尽孝,我这身子一日好过一日。” 燕王妃道:“当年金戈铁马、征衣染血那段日子,多亏了婶子尽心照顾,婶子如此心慈,上天一定被婶子感动了,这才给婶子一对如此优秀的孙儿。” 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了起来,将卿如晤和卿怀璧晾在一边。 正此时,卿如晤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似乎正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正在黑暗处盯着她,那双可怖的眸子里满是狠戾嗜血的冰冷。 卿如晤回眸看过去,只见一袭玉色锦袍的长孙泓,正站在树下看着她。 那棵树已经冒出一些绿芽,疏落地点缀在他身上,如一块冰冷的点翠圭璧。 然而他那双眼睛,竟是如此的冷漠无情,仿佛已经不是人类所有。 卿如晤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再也没看过去。 晚宴即将开始,宫人陆续将众人引入席位,尚未坐下,敌后便联袂而来。 今日祭天这种大日子,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帝后一同参加,成祖一直是个明理的人,他不会在这种大日子关着皇后。 帝后坐下后,众人出席跪拜行礼。 成祖大手一伸:“诸位免礼平身,请坐。” 众人落座后,成祖高举桌上的杯子,畅快地道:“西北疫情已经完全解决,朕委实高兴,在此敬诸位一杯,希望能与诸位一起共享朕此刻的喜悦。” 众人举杯,高声齐呼:“天佑大秦,天佑陛下!” 说完与成祖一起,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众人刚放下酒杯,宦官尖锐高亢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到!” 卿如晤心头“咯噔”一下,随着众人一起望过去。 只见长孙曌当先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袭深色的衣衫,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健壮的胸膛。 他走得缓慢,步伐却十分稳健,王者风范不用刻意彰显,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卿如晤认出其中两人是顾昀华和邢善。 就在这时,长孙曌恰好看过来,与卿如晤四目相对,短暂的静默,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他的眼底霎时聚起久别重逢后喜悦的光彩,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俊得逼人。目光就那样胶着在卿如晤身上,万般难分难舍。 已有人向卿如晤看来,她深吸一口气,率先将目光从长孙曌身上移开,低头看着面前的珍馐。 长孙曌眸色一暗,加快脚步走到成祖面前。 “父皇,儿臣不辱使命。”说完和众人一起跪了下去。 成祖龙颜大悦,亲自走下来将长孙曌扶起,然后回到座位上,畅快地道:“曌儿,此次你做得好!你从未让父皇失望过,父皇为你感到自豪!” 皇后目光一凛,恨恨地看着长孙曌。 长孙曌抱拳道:“治疗瘟疫的方子是邢大夫研制出来的,顾小姐不远千里将邢大夫送往疫区,二人功不可没,儿臣不敢居功。” 成祖看向邢善,温和地道:“你就是邢善?” 邢善连忙跪了下去,激动得双唇微微颤抖:“草民邢善,参见吾皇。” “平身。” “谢吾皇。” 成祖拍了拍腿,笑道:“邢大夫,你救了朕的子民何止万千,是我大秦的功臣,朕任命你为太医院从五品副主事,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你只需为太子一人看诊。” 邢善少不得又要磕头谢恩。 成祖将目光放到顾昀华身上,只见她英姿飒爽明丽动人,竟和年轻时的燕王妃有几分相似,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虎父无犬女,顾小姐不远千里将邢大夫送往疫区,这份大无畏的精神比之男儿不遑多让,朕要好好赏你。” “太子常年征战在外,婚事也耽搁了,朕现在将你赐婚太子,做朕的儿媳妇,享太子正妃的尊荣。”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上的人都怔住了。 定国公家手握重兵,顾昀华是定国公唯一的掌上明珠,成祖将顾昀华赐婚太子,用意再明显不过。 那就是成祖十分看重当今太子殿下,这才让太子和定国公府联姻,如此一来,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再无任何一位皇子可以撼动。 第173章 惊天消息 长孙曌竟然没有拒绝…… 卿如晤捏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那钻心的疼痛似顺着双手蔓延到胸腔,整颗心就像被一根极细的铁丝拉扯。 先是一痛,旋即在胸腔里蔓延开来,痛得她喉咙发堵,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她本以为能克制住的,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却比她原想的还要心痛。 “谢陛下恩典!”顾昀华跪了下去。 卿如晤咬紧下唇,整个人如遭雷击,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但是……”许久,顾昀华这才再度开口。 “但是……” “但是臣女不愿意!” 顾昀华抬起头,朗声道:“陛下,知子莫若父,陛下怎会看不出来,太子殿下满腔柔情都不在臣女身上?” “臣女的父亲与母亲相濡以沫,都对对方情有独钟,母亲从不需要和别的女人争宠,只需要动一动眉毛,父亲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臣女向往的是这样的婚姻,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太子嫡妃,将来可就是位居中宫的皇后,顾昀华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成祖坐直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顾昀华,你是在拒绝朕么?” 那话语里的不悦,任谁都能听出来。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是!陛下!” 顾昀华不假思索地回答。 要是换做从前,她一定能高兴得死掉,可是和长孙曌相处的这段日子,她已经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长孙曌绝对不是属于她的人。 要是十年前她没有贪玩跑去街上,她也不会看到少年将军归来的情景:高头大马,红袍黑甲,端的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只是那一眼,她便再无退路。 年仅六岁的她,用了十年的时间,将一腔深情赋予了那年少的将军。 念了十年,想了十年,终究还是她求而不得的无缘之人。 “请陛下成全!”顾昀华垂着头,义无反顾地道,可是她的声音里,却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 定国公夫妇与顾昀暄,也走出席位跪到顾昀华身边请命:“请陛下成全!” 定国公仰着头,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臣不奢求她大富大贵,只愿她一生过得平安喜乐、如意顺遂。” “臣从未逼迫过她做不想做的事情,也未违拗过她的心愿,这次她一定是鼓起极大的勇气,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才斗胆真心话说出来……陛下!” 成祖若有所思地盯着跪在面前的顾家人,他们已经扭成一股,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执意赐婚,只怕不仅会伤了老臣的心,还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风波,更会让人觉得他强人所难。 思及此处,成祖忽然大笑几声,道:“有风骨!有胆量!不做朕的儿媳妇,真是太可惜了!” 顾昀华一怔,欣喜若狂地谢恩:“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祖依旧噙着笑意:“朕赏罚分明,你既然不想做朕的儿媳,那朕便赏你其他的。” “朕册封你为泰康郡主,赏金千两,绢百匹,金银珠宝十箱。” 定国公夫妇大喜,连忙谢恩。 然而谁都没想到,顾昀华竟然又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陛下厚赏,臣女受之有愧。” 成祖眼睛一眯,几乎是刹那聚起凌厉。 他是明君,所以能原谅顾昀华第一次的拒婚,但他也是一个帝王,有他身为帝王的尊严,他无法包容顾昀华的再次践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昀华身上,只听她道:“臣女赶往疫区,乃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臣女不愿欺瞒陛下,昧着良心接受陛下的厚赏。” 成祖的怒火霎时变成疑虑:“受人之托?受何人之托?” 顾昀华朗声道:“臣女受相府大小姐卿如晤之托,护送邢大夫赶往疫区,协助太子治疗瘟疫。” “陛下,如晤是臣女的闺中密友,当时二公子卿怀璧不幸感染瘟疫的消息传出,不知什么人纠集了一伙子人冲进相府,威逼相爷赶走二公子。” “只因臣女家住得近,一得到消息便立即请大哥一起前去救人,我们赶到之时,暴民已经气晕了老夫人,还想动手砍杀如晤,为了平息暴动,我们只得连夜驱车将二公子送往京郊的别院。” “到了别院后,二公子已经奄奄一息,多亏上天护佑,邢大夫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物,将二公子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可是我大哥却不幸感染了。” “与此同时,太子殿下感染瘟疫的消息传来,卿小姐当机立断,委托学过武艺的我护送邢大夫去疫区,而懂得药理的她则留下来照顾二公子和大哥。” “之后的事,陛下全知道了。” 定国公夫人惊呼一声:“暄儿感染了瘟疫,为何没有告知我们?” 顾昀华答道:“母亲,你们若是知道,必然会将大哥接回家照顾,相府二公子感染了瘟疫却被人杀到府里去,大哥回去必定会再次引起动乱,所以不敢给父亲母亲增添麻烦。况且,女儿信得过如晤。” 这时,邢善“砰”地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道:“陛下恕罪,草民方才得见陛下天颜,一时激动什么都忘了。” “实不相瞒,治疗瘟疫的药方其实是卿大小姐配置出来的,草民只是添了几味药,让药方更加完善。” 这下,整个大殿都怔住了! 这个消息,简直比前两件事还要骇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 就连顾昀华,也是一脸震惊。 放弃长孙曌,她心里到底有一丝不甘心,可是这下子,她已经彻底放下了。 心底的那一丝不甘,也化作对卿如晤深深的折服。 然而不止于此,一直缄默的长孙曌开口了:“父皇,此次治疗瘟疫所用的银子、衣物、药材,还有营养的食物,都是由卿大小姐提供的。” “大小姐一知道西北爆发瘟疫的消息,就将她所有名下产业所有的现银送往疫区,并且她还写了一封信,劝说她的外祖父捐赠所需物品。” “我们有了银子,还有白氏一族的鼎力支持,这才得以安然渡过这次的难关。” “如今西北幸存的百姓,人人都有白氏提供的衣食住,直到他们完全重振起来。” 长孙曌刚说完,所有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这个反转实在太快,众人一时之间接受不过来。 成祖淡淡地吩咐身侧的内侍道:“把卿如晤请上来。” 内侍低声应是,向着排在末尾的女宾席走了过去。 “小姐,陛下有请。”内侍走到卿如晤面前,低声地道。 大殿内发生的事,卿如晤几乎都看到了,她的心情七起八落,忽上忽下,忽天忽地,忽悲忽喜,简直乱成一团。 闻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随着内侍走了进去,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卿如晤如盈盈跪了下去:“陛下万岁,皇后娘娘金安。” 成祖摸着下巴,认真地打量着她。 皇后却有些坐不住了,冷冷地问道:“卿如晤,方才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卿如晤轻轻将头抬起,皇后的面庞依旧严厉到几近无情。 “是。”卿如晤轻轻地答了一句。 皇后挑眉问道:“既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何卿相没有上报?你是否另有目的?” 皇后这是暗指她沽名钓誉,妄图洗白一身污点。亦或是想将她和长孙曌扯在一起,借此给长孙曌抹黑。 第174章 长安郡主 卿如晤顿了顿,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陛下,娘娘,父亲是陛下的臣子,是百姓的父母官,臣女身为父亲的女儿,为我大秦百姓尽一份心出一份力是应该的,所以父亲不曾上报。” 说着,卿如晤看向卿彧,眼底流露出敬佩:“父亲常常教育臣女,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身在钟鸣鼎食之家,理应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忠于陛下,善待平民百姓。” “所以暴民逼上相府那一晚,父亲宁可忍痛将臣女和怀璧送走,也不愿意伤到一个百姓。” 卿彧一怔,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拱手,有些难为情地道:“让陛下和娘娘见笑了。” 成祖缄默不言,皇后幽幽地道:“本宫听闻卿相似乎对大小姐姐弟有偏见,平日非打即骂……” “娘娘!”卿如晤立刻打断她,掷地有声地道,“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父亲对臣女姐弟严厉,不过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臣女相信在座的每一个为人父母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变得更加优秀。” “父亲有时是严厉了一些,甚至还会动手惩罚臣女姐弟,但正因为如此,臣女姐弟才能懂得许多的知识,若是一味地宠溺,只会养出纨绔子弟。” 此时她义无反顾地维护卿彧,别人只会夸她孝顺,但若是她顺着皇后的话说对卿彧有所抱怨,别人定会怀疑她的人品。 那么,方才顾昀华他们那番为她恢复名誉说出的话,就毫无作用了。 皇后没想到卿如晤反应这么快,面色一沉,脸上却挤出笑容,连忙改口道:“这坊间的传闻还真是离谱,简直害人不浅!” 卿如晤浅浅笑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有长舌的人,才会听信坊间传言,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轻易相信,就连听都不听的。” 皇后笑容一僵,面色简直难看到极点:“卿如晤,本宫怎么觉得你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卿如晤露出震惊的表情,连忙捂着嘴,脸上尽是懊悔与自责:“娘娘恕罪,臣女不会说话,还请娘娘见谅。” 她一副仿佛受了天大惊吓的模样,除了“恕罪”,皇后若是再追究下去,就成了仗势欺人。 但见皇后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目光冰冷地看着卿如晤,一张脸简直威严得没有半点人情味。 这时,成祖开口了:“卿如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卿如晤跪了下去,胆战心惊地道:“臣女所犯何错,恳请陛下明示。” 成祖一瞬不瞬地盯着卿如晤,陷入了沉思。 从前,他看出了卿彧对白氏的不满,料想卿如晤长大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势力,这才想要将卿如晤赐给长孙泓,以免长孙泓娶了更大的助力,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可是“避水珠”、“人间楼”、“瘟疫”这几件事,已经显示出卿如晤的聪慧和才华,她绝非等闲之辈,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怪不得不仅定国公府,就连燕王府也想求娶卿如晤为儿媳妇,就连太子也对她另眼相看。 这么好的女子,若是嫁入寻常之家,岂非让明珠蒙尘? 可是今日已经赐过一次婚,不宜再提了。 想到此处,成祖笑着道:“你若做了好事,理应让父亲上报,怎能一声不吭?” “善良的人若是得不到好报,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做善事?” “朕今日要重重赏你,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只要大家都有一颗慈悲的心,平时多做利国利民的善事,朕一定会深深地感激他,正如朕此时感激你一般。” “卿如晤,朕册封你为长安郡主,日后可以自由出入宫中。” 卿如晤微微一怔,卿彧就已跑到她身边跪下,伸手拽了拽她,欣喜若狂地道:“多谢陛下恩典,多谢陛下恩典!” 卿如晤轻轻偏过头不去看他,仿佛丢脸的不是自己的爹。 这个恩典,她实在无从拒绝,有了郡主的身份,以后办事就简单多了。 思及此处,卿如晤认真地给成祖磕了个头:“臣女卿如晤,多谢陛下恩典!” 成祖似乎十分高兴,他笑道:“顾昀华,邢大夫,二位不贪功名利禄的精神实属可贵,为了奖励你们拥有一颗诚实的心,朕不会收回对你们的赏赐。” “谢陛下恩典。”顾昀华和邢善连忙谢恩。 “另外,此次自愿随太子前往疫区救治的大夫,每人赏银百两,以及朕亲笔所书的墨宝一幅,曌儿,此事交由你去办。”成祖淡淡地道。 “儿臣遵命。” 交给长孙曌去办,就意味着这个人情送给长孙曌。 皇后冷冷地看着,有危险的光在眸底闪过。 然而,上天给我们生命,不会让我们享受太久,总要一次接一次的磨砺我们,才能让我们懂得幸福的来之不易。 这时,齐国公站了起来,颤巍巍地开口道:“陛下,老臣认为不妥!” 成祖眉头一皱,疑惑道:“有何不妥?” 齐国公道:“卿如晤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在顾昀华护送邢大夫去疫区后,与顾昀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清白名节早已毁了,怎能封为郡主?” 给齐国公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提长孙泓。 岂料成祖还没开口,顾昀华便回眸冷冷地道:“当时还有许多丫鬟小厮在,怎能说如晤与我大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老国公你分明就是蓄意针对!昀华斗胆问你,你早已年过花甲将近古稀,却还能老当益壮夜宿花街柳巷,家里的美妾一房又一房,如此不知节制,怎能忝居高位?” “你们这些人,拿着朝廷丰厚的俸禄,却整日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也不想着怎么帮陛下解决问题!” “如今别人解决了,得到了陛下的厚赏,你们却在一旁酸来酸去,柠檬吃多了吗?” “谁家没有一点龌龊事?谁敢保证自己干干净净,抓住别人一点小事就不依不饶之前,何不先想想自己说出那些话时,昧着良心不!” 齐国公勃然大怒,看着顾昀华吹胡子瞪眼,气得脸色铁青。 定国公立刻开口打圆场,他瞪了一眼顾昀华,怒道:“昀华,不得胡闹!” 可是声音里,却含着一丝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顾昀华吐了吐舌头,齐国公正想说什么,成祖却伸手阻止了。 皇后却出奇的冷静,对顾昀华这等惊天行为不置一词。 成祖面色平静,让人猜不出喜怒:“昀华,不得放肆!” 第175章 女生帝命 顾昀华连忙应是,她眼珠转了转,然后看向齐国公,态度极为诚恳地道:“国公大人,昀华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国公大人海涵。” 老国公嘴角一抽:他能不海涵么!若是不海涵,岂不是有欺负一个小姑娘的嫌疑? 他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子,丢不起这个脸! 思及此处,齐国公面色难看地道:“哪里哪里,郡主生性耿直,活泼可爱,老臣佩服!” 齐老头说话夹枪带棒,顾昀华懒得和他计较,便回过身继续跪着。 一切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成祖让众人回到席位用膳。 燕王坐在椅子上,始终沉默不语。 这时,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公子开口了:“父王,这顾小姐真有意思,您有没有觉得她有点像母妃?同样的英姿飒爽,同样的爱憎分明,同样的义薄云天,同样的……” “楚淮!”燕王严厉地打断他,“我与你母妃向来深居简出,鲜少参加这些宴会,今日破天荒头一遭带你来,是为了让你见一下卿如晤,而不是让你来看别人的!” 长孙楚淮连忙应是,转过头却做了个鬼脸,一脸的不以为然。 如果卿如晤看到了,一定会惊呼这看起来恣意潇洒的公子,竟是这般英俊的人。 只见他剑眉星目,鼻若悬壶,一张薄唇微微抿着,嘴角勾起一个流逸超然的弧度,顾盼间神光离合。 比之长孙曌深刻俊朗的五官,长孙楚淮要内敛一些,但也是一个身材健壮颀长的翩翩佳公子,端的是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待众人都落座后,成祖下令开席,来宾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片其乐融融太平盛世的景象。 忽然,皇后提议道:“陛下,两位郡主功不可没,是否要行册封之礼?” 成祖笑道:“自然是要有的。” 皇后目光一闪,道:“那这册封礼定在何时?” 成祖摆摆手:“不急不急,待太史令瞧过了日子再行册封礼也不迟。” 皇后笑道:“陛下国事千头万绪,何苦特地抽出时间找太史令,他就在这殿内,何不现在把日子定了?” 成祖想想,觉得皇后说的不无道理,于是朗声道:“太史令何在?” 一个发须皆白,仙风道骨的清癯老者越众而出:“臣在。” 成祖道:“明昭,德仁,你们二位且将康泰郡主和长安郡主的生辰交给太史令,让他为两位郡主挑个好日子,行册封大礼。” 皇后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长孙泓则有意无意地看向卿如晤,嘴角噙着狠戾狰狞的笑意。 卿如晤,和本王作对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不得好死。 内侍立刻端上文房四宝,卿彧和定国公分别将卿如晤和顾昀华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让内侍递给太史令。 太史令先拿起顾昀华的一看,不住点头:“康泰郡主的八字贵不可言,以后不是帝妃,至少也是王妃之尊。” 长孙楚淮眼睛一亮,看向顾昀华时,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时,太史令继续道:“三月初三上巳节那日是个好日子,可在那日行册封礼。” 说完,太史令伸手去拿卿如晤的生辰八字。 在成祖宣太史令时,卿如晤的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此时那股预感愈发强烈。 这时,太史令捋一捋胡须:“顾小姐属龙,二月初八午时的生辰……” 说到这里,太史令面色勃然一变,将手中写着卿如晤生辰八字的纸扔在地上,然后砰地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老臣不敢断言!” 成祖惊起,问道:“爱卿有话直说!朕恕你无罪!” 太史令战战兢兢地道:“陛下,卿小姐的命数,是九五之尊之命,女子生帝命,乃是祸国的征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卿如晤总算明白了,原来皇后和长孙泓在这等着她。 他们收买了太史令,目的就是为了说她是什么狗屁帝命,就算成祖不会杀她,也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个威胁到大秦江山的“妖女” 就算今日她没有被册封,他们也一定想了其他办法让太史令演算她的八字。 好毒辣的招数! 他们抓准了这点,她该如何破局?总不能找人来推翻太史令的话吧,要知道这太史令是大秦卜算推演方面最权威的代表,谁能推翻他的话? 卿如晤下意识地看向长孙泓,却见他噙着残忍的笑意向她举起酒杯。 卿如晤瞬间如坠冰窖,全身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无孔不入地包裹着。 这时,长孙曌开口道:“太史令,不如你也替本宫演算一下,本宫这命数如何?” 他的声音异常平缓,却挟着雷霆般的怒意。 太史令脸色一白,不停地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皇后眼里尽是得意,历朝历代都禁止任何人演算皇子的命数,也禁止皇子主动去演算命数,以免生出夺嫡事端。 长孙曌已经到了瓮口,就等着他掉进去了! 成祖目光深沉地瞥了长孙曌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到坐在远处的卿如晤身上,眸如寒魄。 此刻成祖的心里闪过许多回忆,避水珠、人间楼、治瘟疫……太子对她表露出来的心意,最后太史令那句“女生帝命,乃是祸国征兆”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旋。 难道曌儿对卿如晤动情,乃是天定?上天要安排卿如晤嫁给曌儿,然后让她祸害大秦么? 这个卿如晤,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了,成祖的眼中划过杀意! “曌儿!”燕王妃开口,“不得胡说,身为太子怎可胡言乱语,还不住口!” 燕王妃一开口,长孙曌果然不再说话,眼底浓浓的担忧和怒火,霎时消失无踪。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燕王妃,只见她淡定从容地道:“太史令大人,本王妃听说二月生的命,要么是极富极贵,要么是克爹克娘,你且帮本王妃看看,和卿如晤同年的二月,还有几个帝王之命。” “放肆!”皇后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道,“燕王妃,你要造反么?!” 大殿之上齐抽冷气,众人吓得噤若寒蝉,许多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燕王妃面色依旧从容,她撇撇嘴看向男宾席的燕王,委屈地道:“夫君,皇嫂凶我……” 众人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就连成祖都觉得牙齿发酸。 谁曾想,燕王却是怒了,没好气地道:“皇兄,皇嫂实在太过分了,阿蘅从未被人如此当众欺凌过,请皇兄为阿蘅做主!” 成祖拿燕王妃最是没有办法,每次只要她拉个脸,燕王都会不依不饶来烦他,偏生他就燕王这么一个至亲,打不得骂不得。 成祖为此十分头痛。 闻言,他捏了捏眉心,道:“皇后,你是长嫂,怎能与弟媳一般见识。” 皇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众人又吃了一惊。 这时,燕王冷冷地道:“太史令,燕王妃问话,你且照实回答!” 太史令小心翼翼地看了成祖一眼,成祖抬手又揉了揉眉心,然后轻轻点头。 太史令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回燕王妃,与卿小姐同岁的二月,只有一个帝王之命。” 燕王妃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越众而出,向成祖行了个礼,道:“皇兄,臣妾有事禀报。” 第176章 凤命所归 成祖又捏了捏眉心,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道:“燕王妃请讲。” 燕王妃叹息道:“回皇兄,卿如晤并非二月初八午时出生,她的真正生辰是二月初七亥时。” “当时相爷夫人未诞下嫡子,府中很多姨娘怀有身孕,二月初七亥时生下如晤后,发现是个女娃,夫人的奶娘劝夫人偷梁换柱,从外面找个男婴来顶替,这样才能巩固她在相府的地位。” “如晤生下来时,不哭不闹,生产后虚弱不堪的夫人抱着她,一个劲地摇头,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用她去换荣华富贵,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吃的,我可能做不了一个好母亲,但却会拼尽全力护她平安’,夫人说完便因为太过虚弱而昏了过去。” “当时卿老夫人去普泽寺礼佛还未归来,相爷又不能进入产房,产房里除了妾身外,稳婆和大夫都是夫人的亲信。” “夫人晕了过去后,产房里手忙脚乱,顿时没了主意,奶娘还想用男婴来换如晤,但最后被妾身阻止了。” “后来夫人因为失血过多差点性命不保,众人忙着救治夫人,所以一直没有人将不哭不闹的如晤带出去给相爷看,这一折腾,就到了午时,大夫才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夫人抢救回来。” “夫人醒来后,吩咐产婆出去报喜,产婆出去之前,奶娘狠狠地捏了一下如晤,痛得她哇哇大哭,哭声很是嘹亮。” “当时臣妾将如晤抱出去的时候,没想到皇兄也在,皇兄你还直夸如晤哭声很亮。” 成祖靠在桌上,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确是燕王妃抱着卿如晤出来无疑。 眼看计谋就要成功,却冒出个燕王妃搅局,皇后又气又恨,她冷冷地盯着燕王妃,厉声道:“这么说,是燕王妃你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罪犯欺君了,燕王妃,欺骗陛下,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燕王妃反唇相讥:“皇嫂,臣妾还没有说完,你为何如此急着定臣妾的罪?你一会儿说臣妾谋逆,一会儿说臣妾欺君,臣妾虽然不喜欢你,但也罪不至死吧。” “你!”皇后大发雷霆,火气在肚子里四处乱窜,她指着燕王妃气得浑身发抖。 燕王妃瞥了皇后一眼,道:“皇兄,当时并没有人告诉您如晤的生辰,之所以被记成初八午时生,乃是相爷自己想当然,所以我们不算欺君啊!” 成祖的眉头拧成川字麻花,一脸无奈地看着燕王妃:“真是胡闹!孩子生辰这种大事也敢撒谎!” 皇后的脸,几乎要沉得滴出水来。 成祖明着责怪燕王妃,实则是信了燕王妃的话,如此一来,她们母子苦心布的这个局,就这样功败垂成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坑长孙曌一把,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很恼怒,简直恼怒得不得了! 她恨不得去撕了燕王妃,可是她是皇后,和燕王妃计较只会惹人非议,所以她只能忍下。 燕王妃听了成祖的话,不以为意地道:“皇兄,以前册封郡主都没有册封礼的,只需备案后下发宝册印鉴即可,谁能想到皇嫂会提议举行什么册封礼。” 说着,燕王妃指着太史令:“而且这个糟老头子也真是的,皇兄您让他瞧日子行册封礼,他竟当众断两位郡主的命数。” “还说泰康郡主命数贵不可言,以后不是帝妃也是个王妃,那些非帝王非亲王的人,谁还敢去求娶泰康郡主?” “臣妾看这糟老头子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他以前还说臣妾和燕王八字不合呢,现在我们不也过得好好的。” 听到这里,长孙曌几乎忍不住要拍案叫绝。不愧是昔年闻名天下的女将军,一番话巧妙地将皇后想要迫害卿如晤的意图点了出来。 成祖听了她的话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面色霎时一僵,只觉得一股寒意蹿上脊椎。 太史令吓得脸青唇白,连忙磕头求饶:“陛下,是臣多嘴,请陛下恕罪。” 成祖没有表态,最后将目光又放到了卿如晤身上,他也觉得太史令断命的事情有点蹊跷,一般情况下若是真推演出什么不得了的事,理应私下禀报,他为何会在当众说出来。 况且,燕王妃这个人虽然有些刁钻难搞,但从不说谎。 思及此处,成祖已经完全相信了燕王妃的话,然而太史令那句“女生帝命是祸国的征兆”始终浮现在脑海里,连带看卿如晤的时候,眼里也生出一丝浓浓的警惕。 他轻轻拍了拍腿,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咳了咳,道:“太史令,你帮长安郡主瞧一个行册封礼的好日子。” 成祖这是打算将方才的事轻轻揭过,不追究了。 太史令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将卿如晤的八字重新推演一下,末了,他面色一变。 这、这是凤命! 可是此命多舛,除非有比她更硬的命…… 成祖见太史令面色变化莫测,倾身问道:“爱卿,你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对劲?” 有了方才的教训,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多说,只是道:“陛下,长安郡主可和泰康郡主一同行册封之礼。” 成祖点了点头,表情深沉莫测,无人可窥他所想。 皇后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卿如晤,她看着太史令,厉声道:“太史令,你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卿如晤的八字有什么不妥?” 太史令重重一颤,吞吞吐吐地道:“回……回娘娘,长安郡主的八字并无不妥,臣只是……只是痛风犯了,有些站不稳。” 痛风犯了! 众人几乎有些坐不稳。 皇后面色一沉,黑着脸不再说话。 成祖淡淡地道:“来人,将太史令扶回椅子上坐好。” 八字的事算是告一段落,成祖表面上信了燕王妃的话,对太史令说的话丝毫不在意,可是卿如晤感觉得到,成祖看她的目光和方才有些不同。 那目光中蕴含着些许的——敌意。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为君者,绝对不允许任何威胁到皇权的人存在。 成祖不杀她,已是宽宏大量。 卿如晤看向刚刚落座的燕王妃,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燕王妃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这只是举手之劳。 然而她在收回目光之时,却无意中瞥见长孙泓看着她露出狠戾的狞笑。 “如晤。”这时,回到座位的顾昀华轻轻叫了一声。 卿如晤看向她,脸上聚起笑容:“昀华,你平安归来,我很开心。” 顾昀华笑道:“等会儿我们共乘一辆马车回去,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卿如晤答道:“好!” 说完,她们便转过头,各自专注着眼前的事。顾昀华吃得十分开心,卿如晤却并没有动筷。 听了燕王妃的话,她总算明白为何前世今生燕王妃都对她表露出善意,原来她的出生,燕王妃从头到尾都见证过。 然而卿如晤想得最多的,还是燕王妃说的那些关于她母亲的话。 她从未知道生下她的时候,母亲差点丢了性命;也未曾知道一直对她淡淡的母亲,是那样爱自己。 只是为何,明明深爱还要装作不在乎。 想到这里,卿如晤心里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时,嘉宁公主的嬉笑声传来,卿如晤听了,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微笑。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动不了皇后这只母老虎,但却可以先拔下她的爪牙。 卿如晤刚刚想到这里,嘉宁公主面色一变,露出一个极为痛苦的表情。 第177章 喷便公主 “啊……” 嘉宁公主娇呼一声,接着做出了自开天辟地以来,所有公主都没有当众做过的事——放屁。 先是“噗呲”一声,旋即响起了一连串的声音,就像鞭炮一样,接二连三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那屁声很大,足以让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众人一怔,脸上的表情由困惑转为震惊,再转为忍俊不禁,可是谁都不敢笑出来,只得竭力装作不知道。 放屁公主,哈哈哈哈…… 众人几乎憋出了内伤。 嘉宁公主面色一红,旋即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冲出席位,直奔卿如晤而来。 她走到卿如晤桌前,气势汹汹地吼道:“贱人!方才你碰了我一下,是不是你对我下药!” 还不算笨,确实是她下的药。 就在燕王妃将嘉宁公主叫到面前的时候,她假意不小心碰到嘉宁公主的手,然后将毒药快速地涂在嘉宁公主的手上。 那种毒药无色无味,无论是皮肤接触还是服用下去,都可以让人轻微中毒。 病症表现为:放屁、腹泻…… 卿如晤无辜地摇了摇头:“公主,您在说什么?” 嘉宁公主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将卿如晤桌上的杯盏一把扫在地上,然后伸手去撕卿如晤。 卿如晤向后退去,嘉宁公主无法克制怒意,那强烈的羞恼占据了她的理智,让她的举止也疯狂起来。 伸手撕不到卿如晤,她直接跨上桌子,追着卿如晤而去,就在离卿如晤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嘉宁公主猛地将手扬起,眼看就要甩下去。 雷霆万钧之际,嘉宁公主忽然停下动作,弯腰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 “噗呲”几声,一股恶臭传来,哪怕她极力夹紧屁股,还是憋不住那喷薄而出想要飞向自由的屎。 “公主,您拉裤子了?可是身体不适?”卿如晤连忙走上前,一脸关切地道。 嘉宁公主咬牙切齿地看着卿如晤,恨不得将她撕碎,可是那股强烈的便意并未结束,她只要稍微放松一点夹紧的屁股,又会“噗呲噗呲”拉出来。 皇后当机立断,连忙命宫人将嘉宁公主扶下去,可是方才她站过的地方,分明是一堆可疑的、粘稠的半固体。 有宫人立即上前整理。 “卿如晤!怎么回事?!为什么嘉宁说你下毒害她?!”皇后一拍桌子,暴跳如雷地道。 卿如晤一脸震惊和迷惑,看起来还有点不知所措:“娘娘,臣女不知道啊!臣女怎么会有那个本事让嘉宁公主当众腹泻?” 皇后眸底凶光大作,声色俱厉地道:“可是嘉宁说你曾碰过她,在场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和嘉宁有过过节?还有谁有害她的动机?” 卿如晤一脸委屈,百口莫辩的样子:“娘娘,您不能因为公主陷害臣女偷避水珠过,就说臣女有害她的动机,臣女只不过无意间碰了一下公主,您和公主就说臣女下毒。” “方才接触公主的不止臣女一个人,四妹和王小姐一直挽着公主,挽了那么久,您怎么不说她们也有害人的动机?” 皇后怒吼道:“大胆!你敢这样和本宫说话!” 卿如晤回击道:“毒害公主乃是灭九族的大罪,臣女为了一家老小安全,不得不辩驳几句,免得罪名就这样栽到臣女头上。” 皇后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有滔天的怒意在她胸腔里乱窜。 这时,齐国公老夫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妇有理由相信卿如晤毒害公主。” “公主得知她被顾大公子拒娶,好心关怀几句,她竟出言顶撞公主,如此胆大包天,不是她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王嘉瀅开口附和道:“齐国公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臣女能证实。” 皇后嘴唇勾起,冷哼一声:“卿如晤,你还有何话说?!竟然胆大包天谋害公主,本宫要了你的命!” 卿如晤淡淡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娘娘想要将罪名硬栽在我头上,我百口莫辩无话可说。” 侍卫已经走上前,想要抓住卿如晤的胳膊,长孙泓残忍一笑。 就在这时,长孙曌开口了:“父皇,儿臣认为长安郡主是否毒害嘉宁还未查证,不能因此治了她的罪。” “况且父皇才刚封赏了她,便又治她的罪,有些说不过去。” 成祖方才不开口,确有默认皇后动手除了卿如晤的打算。 但是听了长孙曌的话后,才惊觉自己太过冲动,于是他开口道:“传御医,务必将此事查个清楚。” 卿如晤眼皮一跳,邢善就在近前,不用邢善却传御医,成祖所为,完全没有偏袒她半点。 只怕巴不得御医真查出来她与毒害嘉宁公主有关…… “卿如晤!”皇后怒不可遏地道,“若是查出来此事与你有关,本宫定让你不得好死!就算是卿相,也保不住你!” 卿如晤面色平静地听着,她能理解皇后为什么这般恼怒,她自己所生的嘉荣公主尚且只有两岁。 而嘉宁公主却已长成,端的是如花似玉清丽可人,是一枚笼络朝臣为长孙泓增长势力的好棋子,可是就这么没了用处。 不仅如此,嘉宁公主乃是她的养女,却在大殿上当众喷便,丢的也是她这个皇后的脸。 皇后怎能不恼怒! 众人各怀心思,却没有任何胃口,只得看着满桌的东西发呆。 卿怀璧捏紧筷子,心如鼓擂,满身都被冷汗浸湿,他很害怕御医查出点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御医颤颤巍巍地来报:“陛下,娘娘,公主吃错了东西,所以才会闹肚子。” 此言一出,皇后面色一变,就像一块精美的琉璃,瞬间碎成无数片。 卿如晤唇盼勾起嘲讽,那毒药无色无味,除非御医将她触碰之处用清水洗了,然后再检测净肤的清水才可查出。 嘉宁公主金枝玉叶,又是个女的,借御医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样做。 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很可能根本没往被下毒上面想,就算他们觉得事有蹊跷,但又弄不清原因,只能用食物中毒来含糊过去。 卿如晤用绢帕擦了擦眼角,再抬头,已是梨花带雨:“娘娘,臣女不知做错了何事,竟然让您和嘉宁公主一直想置臣女于死地!” “避水珠那次也是,这次也是,臣女只不过来参加宫宴,却一次次祸从天降。” “臣女实在是害怕……” 皇后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恶狠狠地盯着卿如晤:“卿如晤,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宫劝你适可而止!” 第178章 无可救药 卿如晤面色唰地白了下去,她泪盈于睫,白皙的面庞上粘着几缕黑发,而那好看的远山眉轻轻蹙起,整张面庞就像染着六朝烟雨般。 “娘娘……”卿如晤似吓了一跳,垂下头不敢说话,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燕王妃见了,心头一软,冷冷地道:“皇嫂,黑白对错早已分明,不必再去恐吓一个小姑娘吧?” 皇后面色一僵,目光冰冷地看向燕王妃。 今日的晚宴,几乎半数朝臣都来了,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针对一个新封的郡主,多少有些打皇上脸的意思。 尽管成祖在意太史令那番话,但皇后所为确实让他有些不满。 他抬起手,淡漠地道:“长安,你先起身。” 说着,成祖扭头看向皇后:“皇后,你误会了长安,理应道歉才是。” 皇后描摹精致的脸,仿佛被狠狠掴了一掌,瞬间四分五裂,她看向卿如晤,几乎咬着牙道:“长安郡主,本宫误会了你,是本宫不对。” 卿如晤擦了擦眼泪:“娘娘,不是误会,是冤枉。” 皇后一拍桌子,几乎要惊起,然而余光却看到成祖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只得忍住满腔怒意:“长安郡主,本宫冤枉了你,是本宫不对。” 卿如晤几乎可以听到咬牙的咯吱声,闻言灿烂一笑,道:“娘娘母仪天下,且又能屈能伸,臣女十分佩服。” 能屈能伸几字,卿如晤加重了语气。 皇后更是堵得肺炸! 卿如晤看向长孙泓,对着他冷峻的面庞清浅一笑。 今夜实在惊险,若非燕王妃出手相帮,只怕她现在已被砍头问罪,不过好在结果有惊无险。 大殿内还萦绕着臭味,这宴会自然也开不下去,成祖说了句“散了吧”便一甩袖子离开了。 卿如晤和顾昀华早已约好,她禀了老夫人后,便随顾昀华一同出宫。 宫门外,顾家马车已经等候在不远处,一个内侍打扮的宫人快步走了过来,弯着腰道:“请问二位小姐是哪家的,奴才引二位上马车。” 卿如晤闻言,眉头一皱,这内侍个子好生高,声音也不像寻常内侍那样尖锐,她拉了拉顾昀华,示意有诈。 顾昀华却好像没反应过来,脆生生地道了句:“定国公顾家的。” 内侍弯着腰,快步走到顾府的马车前,然后伸出手,低声道:“小姐,请上马车。” 卿如晤仔细打量他那只手,只见手指十分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并不像一个做苦力的内侍。 “昀……”卿如晤还未说完,顾昀华猛地扣住那内侍的手腕,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马车上,怒道:“大胆狗贼,竟敢骗本小姐,看我不打断你的双腿!” 那内侍旋身一转,竟逃脱了顾昀华的禁制,他反手一拉,将顾昀华扯到了怀里抱住,在她耳边邪魅一笑:“小娘子,你也太泼辣了!当心嫁不出去。” 顾昀华恼羞成怒,抬脚用力向后一踢,直奔他“要害”而去,谁曾想却又被他躲开。 “登徒子!你是哪家不要脸的崽,还不给姑奶奶报上名来!”顾昀华吼了一声,直追那内侍而去。 二人当众打得不可开交,忽而在马车顶上,忽而又回到地上,快得几乎看不清,只窥见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卿如晤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 打斗声惊动了宫里的侍卫,很快便有人围了上来。 卿如晤连忙道:“那是泰康郡主,不要误伤了!” 侍卫一听,也不敢上前阻止。 顾昀华和那内侍打得难舍难分,卿如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时,燕王妃走了过来,问道:“如晤,怎么回事?” 卿如晤行了个礼,答道:“王妃,方才如晤和泰康郡主遇到个可疑的内侍,泰康郡主便和他打了起来。” 燕王妃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怒道:“楚淮,下来!” 卿如晤一怔,燕王妃继续道:“你若不下来,我只好叫你父王了!” 那“内侍”大叫道:“母妃饶命。” 顾昀华动作一顿,去势却未收回来,咕噜一下从马车顶上摔下。 长孙楚淮连忙去接,却又将顾昀华搂在了怀里。 “登徒子!”顾昀华狠狠地甩长孙楚淮一巴掌,然后气冲冲地钻进了马车。 长孙楚淮捂着脸走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道:“母妃,当时父王是怎样将你追到手的?” “你父王脸皮厚,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厚颜无耻地缠了你母妃几年,就……”燕王妃说着,拍了长孙楚淮脑袋一巴掌,严厉地道,“问这做什么?活的不耐烦了?” 长孙楚淮立即噤声,不敢说话。 卿如晤忍俊不禁,向燕王妃行了个礼,道:“王妃,如晤告退。” 说完,卿如晤也跟着上了马车。 待马车走后,燕王妃揪住长孙楚淮的耳朵,将他扯到近前,道:“胆子肥了是吧?竟敢调戏泰康郡主,不要命了?” 长孙楚淮咧嘴一笑:“不是调戏,是追求。” 燕王妃一怔,小声地道:“这么说,你没看上如晤,反而看上了顾昀华?” 长孙楚淮扬眉道:“长安郡主是大哥看上的人,我可不敢觊觎,再说她柔柔弱弱的,一点都没有泰康郡主可爱。” 说着,他揪着燕王妃的袖子摇来摇去,竟嘟着嘴撒娇道:“母妃,父王要是逼儿子娶卿家小姐,您可要帮我劝着点。” 他的表情虽然憨态可掬,动作亦是浮夸不已,但那眸底的清冷和精明,昭示着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燕王妃失笑道:“放心吧!母妃瞧着那顾小姐不错,母妃对她印象很好,有母妃在,你父王一定不会为难你的,但是追得到追不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另外,尽管你不喜欢如晤,也要把她当妹妹一样护着,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要多多帮助她。” 长孙楚淮笑得眼睛几乎都看不见:“多谢母妃!儿子谨记。” 与此同时,顾家的马车上。 顾昀华红着一张脸,气鼓鼓地道:“这个孟浪登徒子,哪有世子的样子,有朝一日,我一定剁了他一双手喂狗!” 卿如晤捂嘴笑了出来:“昀华,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 顾昀华气呼呼地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不要脸的人!” “好了好了,不去想他了。”卿如晤轻声手劝道。 顾昀华甩了甩头,咬唇道:“被这登徒子一搅和,我把想跟你说的话都忘了。” 卿如晤眨了眨眼睛,道:“你必定是想告诉我,你为何会放弃太子……” “对对对,”顾昀华如醍醐灌顶,“差不多就是这样。” 卿如晤疑惑地看向她。 顾昀华想了一会儿,这才道:“如晤,你就不要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了,好吗?” 卿如晤皱眉道:“他叫你来当说客?” 顾昀华摇摇头,道:“不是。” “你知道吗?当我赶到西北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邢大夫用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才将他救醒。” “在他昏迷的时候,青枫告诉我,他染上意外并非偶然,而是他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恢复名誉。” “自上次二皇子闹了那一出事之后,外面就传得不太好听,他为了不让你背负那些骂名,所以才想出这个方法。” “如果我没有带着邢大夫赶去,他很可能就死了。” “当我知道他为了你连死都不惧怕的时候,我就决定放开手,默默地祝福你们。” 卿如晤疑惑地道:“昀华,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他为了让我恢复名誉,故意染上瘟疫?” “哎呀!都怪那个登徒子,搞得我现在语无伦次。” 顾昀华接着道:“原本我以为殿下故意染上瘟疫,是为了在被治愈后将救活他的功劳给你,直到方才在大殿上我才明白,他不是将救活他的功劳给你,而是将救活他和所有染病之人的机会让给你。” “这也是我最感动的地方,他对你有一份信任,他信任你能找出药方,所以在没有没有任何有效药物治疗瘟疫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让自己感染上瘟疫。” “幸好结果如他所赌的一样,你果真用一纸药方救活了所有人,也因此赢得了众人的尊敬。” 卿如晤如遭雷击,顿时脑袋空白一片。 他在想什么?竟敢用生命开玩笑! 他简直…… 简直无可救药! 第179章 冰释前嫌 卿如晤想起,她将未完成的药方给邢善时,鹄影就在她身边,一定是鹄影将她有药方的消息递给了长孙曌。 但是,仅仅凭一张不完全的药方,他竟敢赌上自己的性命。 他真的是疯魔了! 卿如晤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告别顾昀华回到淑清苑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洗了澡躺在床上的。 自从听了那个消息后,她就一直浑浑噩噩,似乎变得无知无觉。 不知过了多久,卿如晤忽然觉得床动了动,好像有人躺到了她的身边。 卿如晤有些恍惚地转过身,却落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你!” “别说话,让我抱会儿,我好累……” 长孙曌的声音,就像迷药一般钻进她的耳朵。 卿如晤丝毫没有抵抗力,就这样任由他抱着,将头埋进了颈窝。 许久许久,长孙曌开口了:“如晤,不要再拒绝我可,好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好听的鼻音,好像在轻轻呢喃细语般。 卿如晤如当头棒喝,这才清醒过来。 她猛地起身,抓起枕头往长孙曌身上砸去:“你混蛋!” 长孙曌接过枕头夹在腋下,凑上前不怀好意地道:“哪里混蛋?你指的是抱了你吗?” 卿如晤捡起另外一个又砸了过去:“你混蛋!” 长孙曌将枕头接住,然后向后一丢,又凑了过来:“又混蛋?你指的是我对你心怀不轨这件事吗?” 他的身材真的很高大,肩膀宽厚胸膛坚实,那庞大霸气的身躯,近乎将整张床占据。 卿如晤退无可退,终于吼出声来:“长孙曌,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你是傻了么?你要不要把头伸进马厩里让驴踹几脚,或者把头伸进门缝里让门夹一下,这样才能清醒一点!” “要是这样都不能清醒,我建议你在下雨的时候拿着一把锅铲爬到山顶上,让几道天雷劈一劈。” 长孙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疾言厉色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如晤,你在担心我,你在担心我!” 卿如晤伸手去推他,却像推到一堵墙壁般,她发急了,一口咬在长孙曌得肩膀上,用了十二分力气。 “啊!”长孙曌吃痛,却没有将她放开,“你咬吧,只要你能解气,咬死我也没关系。” 卿如晤只觉得口中腥咸,分不清是眼泪还是血,总之,她咬得很用力,也哭得很伤心。 有些时候,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地去做一件事情,比强忍着不去做还要轻松得多。 憋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终于在此刻土崩瓦解。 卿如晤伏在他的肩上,把最近以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都化作眼泪哭了出来。 许久,她的嚎啕声渐渐变成抽噎声,最后终于平息了下来。 长孙曌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却因为掌心的茧太厚,不小心划伤了她的脸。 卿如晤小脸一皱,赌气地道:“不用你关心!你这种连性命都不重视的人,我不想跟你说话!” 长孙曌挠了挠鼻子道:“原来你都知道了,亏我刚骑了一天一夜的马,又去参加了宫宴,散席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你这里,就是为了来向你邀功的,结果你却先知道了,看来我这功是邀不成了。” 卿如晤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恼道:“你还敢邀功!你……” “知道你感染瘟疫的时候,我差点被你吓死!” “你混蛋!你……” 最后的话,都封缄在长孙曌深长而又缱绻的吻里。 “如晤,”长孙曌放开她,又将她抱在怀里,“能换得你的一句担心,就算让我再去死一次,我也愿意!” “不许胡说!”卿如晤红着脸伸手捂住他的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无论长与短,都应该珍视,如果连生命都不懂得珍惜,那就是对自己的践踏。” “还有,可以量深浅的喜欢都是贫乏的,计较得失的喜欢是廉价的,你做了点小事就来我这里邀功,你的喜欢就是廉价的,你可别指望我会感动会感激。” 长孙曌失笑道:“口是心非,没有感动你哭什么。” 卿如晤大囧,拉起被子将脸遮住。 长孙曌拽几下,没能将被子拽下来,他调整了个姿势,坐到卿如晤的旁边,温声道:“如晤,我这么做,不只是想要求证你对我是否有意,也是为了证明我能护住你。” 长孙曌目光专注而又温柔地看着她,心想她一定不知道,顾昀华带着邢善到来的时候,他有多惊喜。 他那时在想,邢善是她的人,一定是她请求顾昀华将邢善送来的。 而她,必然也是在乎他的。 这个结论,曾让他兴奋得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 想到这里,长孙曌不自觉放柔了声音继续道:“从你拒绝我开始,我想过很多原因,想了许久,终于总结出两条:一是你担心我用情不专(偷听到的),二是你担心我不能护你一世顺遂(猜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 “若是第一,我没有娶赤霞公主,也让最能威胁到你的顾昀华知难而退了,我不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但我可以保证我绝不沾染除了你之外的每一个女人。” “若是第二,我长孙曌护得了千千万万黎民百姓,也一定护得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你。” “如晤,我的母亲一生为爱而活,也为爱而死,她苦心襄助父皇打下江山,成就千古帝业,等来的却不是凤冠霞帔,而是一杯毒酒。” “从那之后,我就曾在母亲的牌位前发过誓,这一辈子只娶一个妻子,只对一人痴心,而那个人就是你,如晤。” “请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吗?陪我一起,不管将来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可以解决。”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世人欺我辱我负我,无谓!世人若想欺你辱你负你,妄想! 但是他担心卿如晤不喜欢这种大胆而又霸道的表白,所以硬生生地将这些话憋回肚子,然后竭力让自己更温柔一点、更自然一点。 这一次,卿如晤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她不得不承认,长孙曌的话不是多么华丽动人,却字字句句都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宸华,你信不信,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长孙曌眼睛一亮,猛地将卿如晤揽进怀里,竭力克制住内心的狂喜,然后柔声道:“我更相信,一定是我前世欠了你,所以今生来还债,可是你这债主实在太难搞,让我牵肠挂肚,让我心碎神伤,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稍稍逆转了一点点形势。” 夜里的烛光微而淡,浅浅的映照在他的脸上。 卿如晤闭上眼睛甜甜一笑,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仿佛整个人都被泡进了蜜缸里,浑身每一寸肌肤都泛着甜味。 “宸华,你喜欢我哪点?”卿如晤仰着头轻轻问道。 长孙曌想了想,道:“先是觉得你不可思议,对你充满了好奇,后又觉得你聪慧得像个奸细,各种去挖你的底,结果不小心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搭了进去……” “虽然你心胸狭隘,虽然你胆大妄为,虽然你自私自利,虽然你狠心绝情……” 卿如晤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看着他的眼里跳动起两簇小小的火焰。 长孙曌连忙改口:“但我对你的每一个缺点,都情不自禁地喜爱。” 卿如晤转怒为喜。 长孙曌接着道:“因为我心胸宽广,一定能包容你所有的坏脾气。” 卿如晤咬牙,她记忆中的长孙曌是个沉稳而又可靠的人,从未有过如此赖皮的时候,兴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前世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小姐……”正此时,荷风的声音响在外面,“小姐……” 长孙曌目光一闪:醒得这般快? 第180章 怀瑾之死 卿如晤吓了一跳,连忙抓起被子去裹长孙曌,可是他身量实在太高,盖上被子后,就像一头猛虎敛声屏气地蛰伏在床上。 卿如晤又伸手去拉帘子,整个人就像被人捉奸在床那般慌乱无章,拉完才发现他的腿太长,直接伸到帘子外面去。 卿如晤心急如焚,连忙将他的脚掰回来,低声道:“蜷腿!” 长孙曌抱着手噙着笑意,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她,静静地任由她折腾。 荷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要走到里屋里来。 电光火石之间,长孙曌捧起卿如晤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吻,然后道:“笨蛋,下次再来看你。” “另外,你又得忙起来了,有人在你的屏风之后扔了东西。” “想做什么,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一切有我。” 说完,长孙曌深深地看了卿如晤一眼,便离开了。 卿如晤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消失在床上,只留下淡蓝色细纱帘子被风卷动的痕迹。就连走到近前的荷风,都未曾发觉他的行踪。 卿如晤心中一空,升起浓浓的不舍之情,然而不过刹那,心头又被另一种情绪填满,那感觉就好像在心口塞满棉花一样,她整个人瞬间膨胀起来。 她唤这种情绪作“期待”,徒然有了的,对未来的期待。 “小姐……”荷风又道。 “何事?”卿如晤揉了揉头发,拉开帘子假装睡眼惺忪地道。 如果不是事出紧急,荷风不会在她睡下后打扰她。 荷风低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奴婢方才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春红摇了好几下才醒过来。” 顿了顿,荷风继续道:“春红说相府好像进贼了,一群侍卫打着灯满院子地找,可能很快就会找到淑清苑,小姐有何打算?” 卿如晤沉吟了一会儿,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兴师动众,只怕要出事,走,我们去看看。” 荷风道:“小姐,要不要让朝槿过来伺候梳洗?” 卿如晤摇摇头,道:“不必,不然怎么像被‘惊动’的样子。” “对了,今夜不是竹露当值,你且去将她叫起来,等会儿如果有人来拍门,就让她去开。” 竹露武艺高强,又是泼辣的性子,相府的许多下人都有点怵她。有她来个下马威,料想那些侍卫也不敢造次。 荷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待荷风走后,卿如晤从屏风上随意拉下一件外披披在身上,然后将头伸到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她将头缩回来时,面色有些苍白,然而她的眸子,却荧荧闪着幽光:赶着送上门来找死,那就别怪她狠辣无情了! 且看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正此时,院门被拍得砰砰作响。 “大小姐,请开门!” 侍卫说话毫不客气,竹露扛着剑去开门。 “何事如此惊慌?”竹露戒备地看着那群来势汹汹的侍卫,仿佛只要他们有任何出格之举,就会拔剑相向一般。 侍卫道:“相府进了可疑之人,老爷命我等前来搜查,请竹露姑娘行个方便。” 竹露冷冷地道:“搜查可以,可别冲撞了长安郡主,小心尔等狗命!” “长安郡主?”侍卫一脸疑惑, 竹露得意地道:“大小姐刚被陛下册封为长安郡主,下月初三就会举行册封礼,不怪你们不知道,实在是主子们回来太晚不曾晓喻全府上下,都给我仔细着些,否则我剁了你们!” 侍卫的将信将疑,但是态度却没有之前那样嚣张。 卿如晤裹着外披一脸倦怠地坐在正厅里,乌发微微有些散乱。 侍卫进进出出,将东西厢房都搜完后,头领来到了卿如晤面前:“小姐,得罪了!老爷之命,小的们不敢不从。” “你们请便。”卿如晤随口答了一句,然后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侍卫欲言又止,却在撞上卿如晤的目光之时,再也不敢隐瞒:“回小姐,有贼人闯进老爷的书房。” 卿如晤勾唇笑了笑,不置一词。 这时,已有侍卫走进她的内室,不过须臾,便发出惊呼:“有人死了!” 卿如晤“惊起”,连忙随着众人一起走进卧室。 只见卧室的屏风之后,歪歪斜斜倒着一具男尸,尸体面朝墙壁,呈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像似被人固囫囵扔在地上。 尸身衣裳破旧肮脏,发丝蓬乱地盖在头上,看不清面庞,然而那纤细青涩的身形,大概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没长成的少年。 不多时,老夫人、卿彧,还有二姨娘九夫人,甚至是小产不久的丁姨娘都来了。 待众人都到齐后,卿彧将一干侍卫遣去正厅候着,只留下侍卫头领。 卿彧命侍卫将尸体翻过来一看,赫然是卿怀瑾,而他的胸口,正插着一只钗子,有少许的血溢出,看来正是这只钗要了他的命! “怀瑾——” 九夫人嘶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将卿怀瑾的脑袋抱住,一边歇斯底里地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轻轻拍打他的脸,仿佛他只是睡了,拍几下就能醒来一样。 卿如晤做过母亲,她这份失子之痛不像作假。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卿如晤嘴角不经意勾起嘲讽。 正此时,九夫人一个箭步地冲上来,拔下头上的金钗,猛地扎向她的胸口:“贱人,敢伤我孩儿,我要了你的狗命!” 眼看那尖锐的金钗就要扎向胸膛,而她避无可避,雷霆万钧之际,竹露猛踢一脚,将九夫人踢翻在地。 “放肆!你想做什么!” 九夫人目眦欲裂地看着卿如晤:“贱人!你好狠毒!竟然谋杀自己的亲弟弟!” 卿如晤冷冷地看向她:“人死在我屋子里没错,但何时死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攀咬我杀了他?”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尸体,再看了看卿如晤,一脸地惊疑不定。 老夫人已经为了卿怀瑾的事情伤心了许久,现在看到尸体,说完全不难过是假的,但是却很快就能镇定下来,她开口道:“竹露,看紧九姨娘,其他人都给我让开,别破坏了现场。” 众人纷纷散开一些,可是由于人太多,整个房间显得逼仄压抑。 卿彧心里念头急转,却是在权衡利弊,失子给他带来的痛苦不过刹那,他心中想的都是此事是否会玷污相府的名声,对他的仕途有无影响。 思来想去,卿彧决定将卿怀瑾的死亡掩盖下来,甚至连如何处理目击侍卫都想好了。 毕竟,庶子死在嫡女房里,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不仅会让卿如晤做不成郡主,甚至会让她面临死境。 “来人,把这具无名男尸清理干净,别污了大小姐的房间。”卿彧沉声吩咐,“另外,今夜的事给我管好嘴巴,谁要是说出去,我要了他的命!” 此言一出,九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拨开卿怀瑾脸上的乱发,睁大眼睛道:“老爷,他是怀瑾啊!你看看,他是怀瑾啊!” 不知从何时开始,九夫人对卿彧的称呼,已由“彧郎”变成了“老爷”,这是一个女子死心的证明,偏生卿彧还不自知。 或许更应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卿彧袖子一甩,负手看向门外,斩钉截铁地道:“怀瑾好端端地在庄子里历练,怎么可能跑到这里,分明是王氏你眼瞎,将一个毛贼错认做自己的亲生儿子。” 九夫人摇摇头,绝望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卿彧,双眸就像破碎的冰。 卿彧的做法完全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她知道卿彧为了自己的仕途,一定会想方设法掩盖卿怀瑾的死,甚至这些目击侍卫,最后都可能会被他解决干净。 如果就这样让卿彧简简单单地掩盖事实,还如何将蛇引出来? 第181章 乃是阴谋 思及此处,卿如晤当机立断,道:“祖母,此事必须报官,人不明不白的死在我房里,还有这么多人瞧见,日后若是传了出去,我定会背负杀人罪名,到时候所有证据都没了,我想辩驳都无处诉说。” 说着,她看向卿彧:“一旦我被判定有罪,对相府的影响会比现在大得多,还请父亲三思。” 卿如晤在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巡视任何人,可是并未瞧见任何可疑之处。 卿如晤满腹疑虑,难道不是在座的人做的? 考虑到这里,卿如晤决定按兵不动,等待狐狸露出尾巴。 卿彧还在举棋不定,老夫人应机力断,道:“纸是捂不住火的,锦书,你立刻去京兆尹一趟。” 陆锦书点了点头,立即招呼了两个侍卫出门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不惑之年的京兆尹领着一群人赶到了相府。 “见过长安郡主,见过卿相。”京兆尹连忙行礼,作为一个守卫京畿的长官,他自然接到了卿如晤被册封为郡主的消息。 而没有接到消息的几个娘听了京兆尹的话,登时长大了嘴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卿彧黑着脸没有说话,卿如晤淡淡地道:“不必多礼,仵作可在?” 京兆尹道:“仵作在,郡主有何吩咐?” 卿如晤道:“此人不明不白地死在我的房里,我料想定是有人嫁祸于我,还请府尹大人多多费心。” 京兆尹连忙行礼:“不敢,不敢。” 这时,京兆尹身后一个长脸高身量的男子在京兆尹身边小声地道:“大人,为了避免惊扰郡主和一干女眷,属下认为应当立即将尸体带回府衙检验,然后再让人封锁现场,留下一队人勘验才是。” 京兆尹想想,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连忙吩咐道:“来人,抬上尸体回衙门。” 虽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卿如晤还是听见了只言片语,她抬眼望过去,立即认出此人乃是齐国公嫡次孙,属于长孙泓一派,此时担任的应当是少尹一职。 几个时辰前,她在宫里和齐国公老夫人结了仇怨,眼前的少尹为了帮祖母出气,必然会与她针锋相对,如此看来,少尹主张将尸体抬回府衙,此事一定对她不利! 很可能会影响到她接下来的计划。 思及此处,卿如晤立即冷声道:“慢着!”“别动我儿子!”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九夫人撕心裂肺吼声。 京兆尹惊疑不定:“相爷,死者是……” “我不……”认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卿彧的话被卿如晤清冽的声音打断:“府尹大人,死者乃是相府大公子卿怀瑾。” 卿彧不悦地瞪了卿如晤一眼,立即挤出了几滴老泪:“不错,逝者乃是卿某的长子……庶弟死在嫡姐房间,传出去必定会对小女名声有碍,还请轩之帮卿某保守这个秘密。” 京兆尹连忙道:“相爷请放心,下官晓得轻重。” 卿如晤立刻接道:“府尹大人,为了避免线索和证据被破坏,现场是分毫都不能动的,请府尹大人吩咐仵作就地验尸。” 京兆尹有些为难,卿彧和老夫人没有说话,二姨娘已是卿如晤一派,自是持中不言,而九姨娘还未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偏偏只有丁姨娘不知死活地发表意见。 “大小姐,解剖尸体这种血淋淋的事,还是不要在相府里做了吧,一是实在可怖,二是会让相府沾染晦气。” 丁姨娘不算蠢,还懂得用会让相府沾染晦气这个说辞。 一旦尸体搬离案发现场,必定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变数,卿如晤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就地验尸。 闻言她看向丁姨娘冷冷地道:“丁姨娘,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唯独你一个人出言反对,莫非你心里有鬼,所以看不得么?” 丁姨娘脸色一僵,回嘴道:“大小姐,妾身这都是为了相府着想,相府今年风波不断,妾身也是担心沾上更多的晦气,导致相府运数江河日下。” 二姨娘轻轻笑了起来,道:“是啊!自从妹妹嫁进相府后,这相府整个就乱了套。”她点到为止,说话的时候从容不迫,已然有些当家掌事的派头。 丁姨娘勃然大怒,疾言厉色地道:“二姨娘,你什么意思?” 若是换作从前,二姨娘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可是现在丁姨娘的恐吓,对她来说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微不足道。 闻言她轻轻一笑,对丁姨娘的蓄势待发不屑于顾。 丁姨娘脸色越来越红,渐渐涨成了猪肝色,满肚子乱窜的火气无处发泄,只得面色难看地剜了二姨娘一眼。 京兆尹依旧没有动,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向他,冷声道:“府尹大人,若是将怀瑾的尸体抬回府衙检验,必定会破坏一些证据,到时候就算本郡主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说着,卿如晤看向少尹:“少尹大人不想就地验尸,是否别有居心?” “比如说想将杀害怀瑾的罪名扣到本郡主头上之类的……” 少尹尹面色一变,连忙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少尹说完,京兆尹立即吩咐仵作去验尸,然后吩咐有经验的捕快勘验现场。 九夫人一听说要验尸,顿时奋起挣扎,想要甩脱竹露的钳制,她声嘶力竭地道:“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这样侮辱我儿的遗体!” 这一幕和其熟悉,卿如晤静静地站着,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然而不管那股情绪有多复杂,最后都化作复仇后的快感。 她敛住嘴角不经意勾起的嘲讽,冷声道:“九姨娘,你若是再拦着,就没办法查出怀瑾的死因,更会让杀害怀瑾的人逍遥法外,你这样做会让怀瑾死不瞑目的!” “死不瞑目”这几个字,卿如晤加重语气说出来,九夫人听了,面色迅疾白了下去,简直灰败如死。 说着,卿如晤给竹露使了个眼色。 竹露立即点了九夫人的哑穴,九夫人咿咿呀呀地挣扎着,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磨磨唧唧的,你们是在等着尸体凉透才敢摸么?”竹露冷冷地道。 京兆伊皱着眉头挥了挥手,仵作立即上前验尸。 而相府众人则走出卧室去正厅坐着,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不多时,仵作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大人,死亡时间大概是半个时辰前,最晚不超过一个时辰,死亡的直接原因是被锐器刺破心脏而死,这托盘中所装的,正是凶器。” 众人看了过去,丁姨娘忽然惊呼道:“大小姐,这钗子不是您的么?妾身见您之前戴过。” 此言一出,整个正厅立即陷入死寂。 第182章 坐实罪名 一片压抑的静默中,卿彧蓦地看向卿如晤,脸上瞬刻聚起风暴;就连老夫人,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少尹抬头端详了卿如晤一眼,眸色骤然凝聚,指着卿如晤的衣裳道:“郡主,您这衣裳怎么撕坏了?” 卿如晤一看,果然手臂处的袖子被扯破了一个不足寸长的口子,那口子周围也皱得不成样子。 二人离得不近不远,足有五步距离,屋里七七八八挤着一堆人,而且灯光昏黄又暗淡,他竟可以眼尖地看到这个细节,这说明—— 此人不是狐狸,也是狐狸的亲戚。 这时,丁姨娘幽幽开口,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我就说是大小姐杀的……” 卿如晤没有急着回嘴,而是看向要了卿怀瑾小命的那根金钗,忽然目光一闪。 而一旁被竹露按住的九夫人还在拼命地挣扎着,额上青筋暴起,面庞已不复往日的清冷孤高,正状若疯狂地看着卿如晤。 少尹看向竹露,皱眉道:“你捆着她做什么,还不将她放开!” 竹露不卑不亢地道:“九姨娘现在神志不清,唯恐冲撞了大人。” 少尹怒道:“本官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贱婢插嘴?还不将人放开!” 竹露看向卿如晤,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将九夫人放开,并解了她的穴道。 “贱人!你还我儿命来!”说着,九夫人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般,猛冲上来伸手去掐卿如晤的脖子。 “啪!”的一声,众人反应过来时,卿如晤正一边吃痛地甩了甩手,一边冷冷地道:“本郡主也是你能掐的吗?下作的东西!” 说完,卿如晤反手又甩了她一巴掌! 九夫人捂着双颊,一脸凄楚地道:“老夫人,老爷,两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吗?她卿如晤恼羞成怒了!她卿如晤杀我儿后生怕事情败露恼羞成怒了!” 说着说着,她伸出手指指着卿如晤的鼻子道:“相府大小姐,貌美动人,可是谁能想到她有一颗如此狠毒的心!竟然残杀庶弟,殴打身为长辈的姨娘,其罪当诛!” 老夫人焦急地看着,一时不知所措,她总觉得今晚的卿如晤格外易怒,莫非真的是被戳中心思后恼羞成怒? 而卿彧却觉得堂堂相府千金,竟在外人面前如此不懂节制,简直丢进了他的一张老脸,思及此处,他气急败坏地怒斥道:“如晤!九姨娘是你老子的女人,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动手打她?!” 丁姨娘勾唇一笑,幽幽地补了一句:“老爷,这也怪不得大小姐,谋杀亲弟可是重罪,命都快没了,还要遮羞布做什么?” 这话是在暗指卿如晤担心事情败露,所以狗急跳墙,动手打了九夫人。 卿如晤看向她,双目忽然变得幽深,眸底寒光凛凛:“丁姨娘,我若是遭了罪,相府上下也脱不了干系,你以为到时候完全牵连不到你么?你不要着急煽风点火,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正此时,一个小丫头垂下了头,浑身剧烈颤抖,众人对此一无所知,而少尹却又“眼尖”的发现了。 “你抖什么?”少尹指着小丫头声色俱厉地道。 小丫头猛然抬起头,看见少尹正盯着自己,目露凶光,“砰”地一下就跪到地上,吓得脸青唇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顶头上司就在身边,少尹深谙为官之道,对此事点到为止,并不掐尖出头,他觉得此时不是他表现的时候,于是他在京兆尹身边轻轻地道:“大人,依下官看,这婢女定是知道了什么。” 京兆尹闻言,果然面色沉沉地看向丫头,冷声道:“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抖个什么劲儿,难不成身上长虱子?” “本官看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还不如实招来,否则本官将你大卸八块!” 小丫头越发抖得不成样子,闻言她抬起头,一张小脸青白交错:“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说着,她看向卿如晤,满脸惭愧地道:“小姐,对不起了!” 卿如晤看向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丫头转过头,继续道:“奴婢是茶水间的春红,大小姐回来之后,奴婢去给正厅里的水壶倒热水,当奴婢走进正厅时,发现当值的荷风正姐姐趴在桌子上。” “荷风姐姐主管淑清苑大大小小的事,奴婢以为她太累睡着了,便没有多心,可是就在那时,奴婢隐约听到大小姐的卧室里有男子的声音。”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奴婢悄悄走过去看个究竟,结果就看到了一个少年跪在大小姐面前,不停地哀求。” “嘴里一直说什么‘大姐,救我一回,不要让人发现我’之类的话,但是大小姐没有给他好脸色,一心要将他赶走,还威胁他说要是不走就杀了他!” “奴婢这才知道那人正是大少爷。” “后来他们就争执了起来,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大少爷猛地站起来揪住大小姐的手臂处的衣袖,将大小姐推到妆镜前,大小姐急于脱身,便抓起一只钗向大少爷的胸口猛地扎去!” “大少爷连闷哼一声都没有,就这样瘫倒在地上。” “大少爷死后,大小姐原本很震惊,但是她很快就恢复镇定,奴婢瞧见她打开窗户学了几声鸟叫,不多时便有一个黑衣人飘了进来,而大小姐叫他‘鹄影’。” “大小姐吩咐鹄影将尸体处理了,鹄影却说来不及,听到这里,奴婢十分害怕,便猫着身子走了,后来的事,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听了春红的话,卿如晤勾唇一笑,看来那背后的狐狸跟踪了长孙曌,所以这春红才会知道荷风被长孙曌迷晕在正厅里。 她能点出鹄影的名字,乃是因为鹄影已经在暴民威逼相府那一夜暴露了。 而卿彧在春红提到鹄影的时候,他已经相信了卿怀瑾就是卿如晤杀的,虽然他不怎么在意卿怀瑾的死活,但是卿如晤“杀弟”一事已经暴露,他恨不得一刀割了卿如晤的脖子,用她的命去挽回相府的名誉。 “卿如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九夫人指着卿如晤,声色俱厉地道,“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 少尹立刻接道:“大人,这行凶用的钗子,乃是大小姐的东西,而又有小丫头亲眼看到大小姐动手杀了大少爷,人证物证俱在,按例律要先压入监牢,待整理好物证供词后,便可让大小姐认罪伏法!” 压入监牢? 卿如晤轻哼一声。 只怕不用等到她认罪伏法,她已经因为不堪忍受良心的折磨而“自尽”了。 卿如晤迅疾地扫了一眼,老夫人将信将疑,面色沉沉地坐着,似乎在思考解决方法。 丁姨娘坐在老夫人旁边,脸上的幸灾乐祸与老夫人端凝的神色有些不符。 “有些地方尚有疑点,待查明再做处置也不迟。”京兆伊说着,看向众人道,“若是这丫头的证词是真的,相府此前是否发生了其他事?否则那‘鹄影’也不会说‘来不及了’。” 不愧是守卫京畿的京兆尹,不仅没有荒唐断案,所问的问题更是一针见血。 卿彧立即答道:“轩之,是这样的,方才相府闯进了一个可疑之人,我正让侍卫到处搜查,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我那送去别院历练的长子……”说着,卿彧竟抬袖捂脸哭了起来。 说完,卿彧狠狠地瞪了卿如晤一眼,目光之中不无警告之意。 卿如晤垂下眼帘:卿彧肯定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捂着。 那背后的人还真是用心良苦,不仅将长孙曌算计了进去,就连卿彧也算计了进去。 这下卿彧为了不让丢失东西这件事情暴露,必会一口咬定闯入相府的人就是卿怀瑾。 这样一来,就更能证实春红所言的真实性,因为在春红口里,卿怀瑾曾说“救我一次,我不能被发现”之类的话。 果然,京兆尹听了,立即扭头对卿如晤道:“那么,下官只得按照例律将郡主羁押了。” 说完,便有两个虎背熊腰的捕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丁姨娘得意一笑。 第183章 招数狠辣 九夫人坐到地上,状若癫狂地道:“关得好!关得好!这种蛇蝎毒妇,就算死了也不足惜!” 卿彧没有出言阻止,两个捕快的手就要碰到卿如晤。 “慢着!”老夫人和卿如晤同时道。 少尹立即冷笑道:“长安郡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郡主,杀了人也不能逃避律法的制裁,你有什么话,就在梦里和死在你手里弟弟说吧!” “真不知道郡主你恶毒的嘴脸大白于天下时,会是什么样子!” 说着,少尹冷哼一声,沉声吩咐道:“拿下!” 老夫人面色一变,正想说什么,卿如晤抢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尹,道:“少尹既知道我是郡主,那为何还要将我打入天牢?” 少尹笑里藏刀地道:“杀了人就要接受制裁,谁也不能例外!” 卿如晤轻嗤一声:“难道少尹不知道大秦的法典么?看在你这副丑恶嘴脸让我破天荒的觉得恶心的份上,本郡主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本郡主虽然不是亲王皇室所生,但却是陛下御笔亲封的郡主,享从一品尊荣!大秦例律第三卷第一百六十五条规定,凡是享有品级且品级在从二品以上的人犯罪,都要先上报陛下,由陛下决定是否亲审!”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他:“你身居少尹一职,竟连这个都不知道,简直丢尽大秦脸面!” 少尹面色勃然一变,脸上由震惊转为狠戾:“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卿如晤勾唇一笑,淡淡地瞥了想要来抓她的两个捕快一眼。 两个捕快立刻退了下去。 丁姨娘见卿如晤似有翻身之势,又忍不住道:“我说大小姐怎么就非要坚持就地验尸,原来是担心去了府衙后人多眼杂,干的丑事就捂不住了。” “如今此事直接从相府上达天听,料想陛下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竟封了一个如此歹毒的女子为郡主,定然会严令封口,这样一来,大小姐这块脸算是保住了,大小姐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二姨娘抬眸看了卿如晤一眼,见卿如晤黑沉的脸色下,蕴着一份从容镇定,她目光微闪,开口道:“两位大人,我这妹妹如此大言不惭揣度圣意,二位也不管管么?” 卿彧立即指着丁姨娘怒斥道:“无知妇人,休得胡言!” 卿彧既然已经“惩罚”了,京兆尹也不敢管到堂堂丞相的妾室身上,此事算是揭过。 翌日,成祖亲审此案的消息传来。 一直侯在相府京兆尹立即命人抬着尸体,押着丫头春红入宫。 相府除了卿彧外,老夫人也坚持到场,其中给卿如晤撑腰之意再明显不过。 承明殿内。 成祖端坐于龙椅之上,神色端凝,深邃的眸子里,冷峻到几近无情。而皇后盛装坐在成祖身侧的凤椅上,噙着冷笑看着跪在面前的卿如晤。 除了帝后二人,镇国公王家的老夫人,以及王侍郎夫妇也在,美其名曰为“家人”撑腰。 “卿如晤,面见圣上竟然穿成这样,未免太失仪了!”皇后冷冷地道。 卿如晤抬头看向她,不卑不亢地道:“皇后娘娘,臣女现在是嫌犯,嫌犯觐见也需要盛装打扮么?” “你!”皇后怒道,“牙尖嘴利!不知所谓!” 卿如晤淡淡地道:“谢娘娘夸奖。” 皇后一直和卿如晤不对付,此时眼看又要吵起来,成祖不由得头痛,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威严地道:“都住嘴!正事要紧。” “京兆尹,开始吧!” 这时,京兆尹开口道:“陛下,相府大公子死在长安郡主卧室里,有人证实致命凶器正是长安郡主所用的金钗,另有长安郡主院子里的丫头春红出言作证,说她曾目击长安郡主杀人的经过。” 京兆尹刚说完,镇国公老夫人上前一步,老泪纵横地道:“陛下,怀瑾虽然只是老身的侄孙,在血缘上隔着一层,但这孩子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又乖巧又伶俐,甚得老身欢心,可是转眼之间,人就这样死于非命,老身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镇国公老夫人泣不成声,哭得话都说不完整。 卿如晤瞥了一眼满头银发,哭得撕心裂肺的镇国公老夫人,满脸不以为意:要是真心疼,怎么不去抱着尸体哭?而且还哭得这样伤心,搞得好像卿怀瑾是她亲孙子一样! 等等,亲孙子…… 卿如晤忽然想起那些关于王侍郎和九夫人暧昧不清的传言,心中霍然开朗。 怪不得就算九夫人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皇后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帮助,定是王侍郎在其中周旋。 这下好玩了。 镇国公老夫人还在嚎哭,成祖拍了一下大腿,目光深沉地看向卿如晤,道:“长安郡主,每次只要你出现,就一定会闹出点什么事。” 众人拿不准成祖的态度,但卿如晤却猜出了个大概,成祖是因为她救人有功而将她封为郡主,一旦她坐实了杀害亲弟的罪名,无异于当众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所以成祖此时更希望她不是凶手。 卿如晤低着头,无可奈何地道:“陛下,树欲静而风不止,臣女也想平平淡淡,可就是有人将臣女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皇后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卿如晤,猜不透她为什么还会如此镇定。 成祖淡淡地道:“长安,若是此事真和你有关,朕断然不会留你。” 说完,成祖看向京兆尹。 京兆尹先将金钗呈到御案上,再依次让仵作和春红回话。 仵作和春红又将昨夜的话重复了一遍,总而言之就是:被送到庄子“历练”的卿怀瑾,偷偷跑回府中,却被误认为是毛贼而被护卫追杀,他惊慌之下逃进了卿如晤屋子里求救,结果却和卿如晤争执了起来,被卿如晤扎死。 加上仵作判断尸体死亡的时间与春红口中的相符,且凶器又是卿如晤的东西,所有证词证据都指向卿如晤,表面上确是卿如晤杀的人无疑。 听到这里,镇国公老夫人哭天抢地地道:“陛下……此事已昭然若揭,分明就是这歹毒的女子杀了我的侄孙,还请陛下做主啊!不杀她难解老身心头之恨!” 王侍郎附和道:“陛下,卿如晤的心肠,也太毒辣了!竟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狠得下心肠,小小年纪如此毒辣,以后指不定就是祸国的妖姬啊!” 皇后立刻接道:“陛下,燕王妃与已故相府夫人白氏交好,且又异常偏袒卿如晤,指不定说卿如晤是亥时生的这些话,是她为了替卿如晤解围瞎掰出来的,当时产房里的人一个没有,是非黑白她一张嘴巴说的,依臣妾看根本不可信。” “兄长的话不无道理,她小小年纪就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指不定日后会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现在太子的整颗心,可都被她勾得团团转了啊……” 皇后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卿如晤,那凤冠垂下流苏上坠着东珠,珠子被惨白的天光映照出凛凛的冷意,却都被有她的面庞冷峻。 窗外“扑棱”飞起一群小鸟,料峭的春风灌进来,卿如晤背上顿时窜起一股冷意。 好毒辣的招数:先是将杀人的罪栽到她头上,让她罪责难逃,然后再绕回太史令那句“女生帝命,是祸国征兆”,让成祖对她起杀心。 如此,她就再无翻身可能。 果然,成祖已是动了怒:“长安,你还有何话说?!” 第184章 满口胡言 卿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就好像在隔岸观火,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卿如晤正欲启齿,老夫人“砰”地一下跪到了卿如晤身边,哀戚地道:“陛下,老身敢用性命担保,如晤绝对不会做出弑弟这种事!而且,老身也敢用性命担保,燕王妃所言非虚。” 皇后冷笑:“老夫人,什么您都用性命担保,您有几条性命来担保?如此大放厥词,也不怕闪了舌头!” “皇后!”成怒霍然扭头看向皇后,勃然怒道,“不得对老夫人不敬!” 成祖向来敬重老夫人,皇后竟敢当众说这样的话,不怪成祖发火。 皇后笑容一顿,低下头咬牙切齿地道:“臣妾知错。” 成祖一直盯着皇后,直到她冷凝的脸上浮起惶恐,这才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继续道:“陛下,卿家向来有个传统,就是在埋女儿红的时候,母亲都会将女儿的生辰八字装进一个只有母亲和女儿才能打开的盒子里,然后放在女儿红的坛子底下,据说这样做能保孩子一世平安顺遂。” “而当时埋下生辰八字的人,正是燕王妃和故去的白氏,想要确定如晤的真实生辰,只要挖出女儿红坛子底下的盒子一看便知,燕王妃不能也不敢对陛下撒谎。” 不管是真是假,不管皇后有多想要卿如晤的命,她绝不可能真叫人去挖了卿如晤的女儿红,否则成祖必会怀疑她在蓄意针对卿如晤。 听了老夫人的话,皇后目光阴冷地看向老夫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 这时,镇国公夫人这块老姜察觉出风向有些不对,她知道他们已经不能再用“祸国”一事往卿如晤身上泼脏水,于是她当机立断,立即道:“老身不管卿如晤是哪天生的,老身只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请陛做主!”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卿如晤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老夫人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咽下去。 卿如晤抬起头,看向神色讳莫难测的成祖,声音清脆地道:“陛下,臣女有话要说。” 成祖看了看担架上白布盖着的尸体,再扫视众人一圈,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说吧!” 声音里已是透出百般不耐。 卿如晤认真地向成祖磕了个头,慢慢地道:“陛下,这事要从臣女的母亲去世说起。” “去年臣女的母亲去世后,祖母怜悯臣女和弟弟无人照料,在父亲的劝说下,祖母打算将九姨娘王氏扶正。” “在这个消息传出后不久,臣女的弟弟怀璧就被诬陷为私生子,父亲一怒之下将怀璧送去了别院,结果怀璧竟然感染了天花,好在祖母仁慈,得到消息后立即将怀璧接回了府中养病。” “怀璧命悬一线的时候,祖母的大夫诊断出怀璧并非感染天花,而是中了漆树的毒,与此同时,臣女查出怀璧是私生子一事,乃是九姨娘蓄意构陷!” 此言一出,卿彧脸上登时露出难堪的神情,很显然他并不希望卿如晤拿这种丢脸的事情来说。就连成祖,脸上都露出了震惊。 卿如晤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继续道:“原来九姨娘担心扶正之后,原配夫人所生的我和怀璧会盖过她一双儿女的风头,所以欲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王侍郎听到这里,已然恼羞成怒,他怒喝一声:“贱人胡说!我妹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她是多么善良,柔弱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不是这样的人?”卿如晤冷笑,“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能一边与我母亲虚与委蛇,一边哄得我父亲的欢心?!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嫁入相府十余年才露出她的狼子野心!” 王侍郎气急,涨红着脸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证明王晏妹妹是无辜的、纯洁无瑕的。 卿如晤继续道:“私生子一事臣女和怀璧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可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九姨娘母子三人,已完全将臣女姐弟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非拔不可!” “臣女和顾小姐去普泽寺上香时,九姨娘一伙买通几个醉汉去掳我,欲害我身败名裂;祖母寿宴,怀瑾兄妹买通府中琴师作假证,构陷我与琴师有染;丁姨娘有孕,卿怀瑾利用厌胜之术,欲将我和丁姨娘腹中孩子一箭双雕地除去;怀璧感染瘟疫,四妹领着一群小厮连夜来赶怀璧……后来,怀瑾又用邪术害我,丁姨娘不过是帮我说几句公道话,他竟一脚踢落丁姨娘腹中骨肉!”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能说明王氏母子三人阴险毒辣?哪一件我和怀璧不是受害者?每次公正严明的祖母要处置他们时,他们都拿皇后来弹压父亲和祖母,说什么‘我乃是当今国母的族妹,我想怎样就怎样’,父亲和祖母不愿意落下不敬皇后的罪名,只得咽下这口窝囊气!” “陛下,他们母子三人只是阴险毒辣也就罢了,他们还特别地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有一次四妹和臣女争执的时候,曾经洋洋自得地说,只要九姨娘被扶正,她就会是二皇子正妃,她还说这是皇后亲口许诺的!她借此威胁我不要得罪她,否则她一旦成为皇子妃,就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住口!妖女休得胡言!”皇后腾地站起来,脸色涨得青紫,暴跳如雷地怒吼道。 她目露凶光地盯着卿如晤,心急如焚地打断她,不能再让她说下去,否则就有二皇子结党营私拉拢相府之嫌。 卿如晤立即噤声,紧紧地抿着嘴唇,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隐隐闪着泪光,似悲伤又像愤怒。 而卿彧的脸色也是异常难看,如此丢脸的事情,就算捂馊了也不应该拿来说事,偏生卿如晤还竹筒倒豆子般全抖了出来。 抖出家里的丑事也就算了,偏偏她还敢口出狂言,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这不异于是将相府放进油锅里炸嘛。 成祖看了一眼卿彧和老夫人的神色,就已知道卿如晤此言字字句句都属实,他对相府那些龌龊事不感兴趣,他真正在意的是皇后与二皇子是否真的牵涉其中。 想到这里,成祖立即抬手制止皇后,冷声道:“长安,你继续说下去。” 卿如晤含着泪光感激地看了一眼成祖,伤心地道:“常言道,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臣女姐弟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私底下不知受了多少气,被欺凌陷害也是常有的事。” “记得还有一次,四妹打上门来,指着臣女的鼻子破口大骂说臣女只不过是个商人之女,而她生母是皇后族妹,她的胞兄和二皇子穿一条裤子,她的舅舅兵部左侍郎在陛下面前占尽风光……” “后来,大概是不久前四妹和我又起了争执,四妹说她生母九姨娘和兵部左侍郎感情甚好,兵部左侍郎对九姨娘有求必应,他甚至能为了九姨娘而将皇后娘娘玩弄于股掌之中!她还说王侍郎曾对九姨娘说过,就算王嘉瀅做了二皇子侧妃,二皇子正妃之位,也一定会留给她,以后凤临天下的也会是她……” 这话不止是在暗指二皇子有结党营私心怀不轨之嫌,也在暗指王家有控制皇后和二皇子来干涉朝政之嫌,更是将王侍郎和九姨娘那点龌龊事搬到了明面上。 卿如晤还是有些了解成祖的心思,她知道成祖想听的是什么,便睁着眼睛瞎扯一通,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说不是真的,却又都是真的,说是真的,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毕竟皇后想拉拢相府是真,卿如钰想成为二皇子正妃是真,王侍郎和九夫人暧昧不清也是真,可——别人不知道,卿如钰根本没说过这些话啊! 皇后一听,虽然成祖在身边,但还是忍不住气急败坏地道:“卿如晤!你胡乱攀咬什么!” 第185章 万事俱备 卿如晤丝毫无惧,抬起头不卑不亢地道:“娘娘,这些话都是四妹说的,怎么成了臣女在血口喷人?” “就算娘娘您不相信臣女方才说的其他话,但是娘娘您敢指天发誓,说九姨娘和王侍郎感情极好不是事实吗?” 要说方才的话戳中了皇后的心思,让皇后恼羞成怒,这一番话却狠扎镇国公老夫人的心肝,捅得她怒火中烧。 她的儿子和二房庶女传出流言,她心里是有数的,要不是因为怕碍着儿子的前程,她也不会请求皇后下懿旨,让这卑贱的二房庶女当了丞相的妾! 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本该捂严实了带进坟墓的,没想到却被卿如晤捅了出,王家这种世家门阀,百年大族,如何能传出这等家丑?! 这怎能不叫她恼怒!她简直恼怒死了! 镇国公老夫人想也不想,“腾”地蹿起来去撕卿如晤,“刺啦”一声,卿如晤袖子直接被撕成两节。 撕完她还不解气,伸手去扯卿如晤的头发,却被卿如晤旋身闪开,镇国公老夫人怒不可遏,扬手一巴掌就要甩下去。 这一幕突如其来,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成祖看了,已经有八分相信卿如晤的话,镇国公老夫人仗着自己是皇后的生母,在他这个皇帝面前都敢如此猖狂,那九姨娘是皇后的族妹,在相府还不知道有多放肆! 成祖终于克制不住暴怒出声:“镇国公老夫人!别以为你生了个皇后,就可把皇宫大殿当成你王家的后院,长安是朕亲封的郡主,你也敢这样嚣张?!”成祖的声音无比冷凝,带着彻骨的冰寒。 还是王侍郎稳重一些,旧事在大庭广众下重提,他也无比尴尬愤怒,但是他毕竟年轻,没有他娘那样死要面子,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连忙去扶镇国公老夫人,急道:“母亲,别激动!”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成祖。 镇国公老夫人这才惊觉,她这是中了卿如晤的激将法了,她越是怒不可遏,就越能说明卿如晤所言是真实的,虽然卿如晤说的不假,但她还是咽不下被当众打脸这口气,此时她不敢再去撕卿如晤,直睁大一双混浊的老眼,恨毒地盯着卿如晤! 皇后也发现自己中计,连忙坐了下去,冷着一张脸不再言语。 王侍郎将镇国公老夫人扶到一旁,指着卿如晤冷冷地道:“长安郡主,你说了这么多,跟弑弟一案有何关系?!” 卿如晤没有理他,继续道:“陛下,怀瑾第一次被父亲送去庄子的时候,不出几日,镇国公老夫人便领着他杀进相府,威逼父亲一定要让怀瑾留下来,还说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父亲哪敢违背,只得将怀瑾留了下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镇国公老夫人还让她身边的赵妈妈当着祖母和父亲的面掌掴臣女,她还说这赵妈妈是皇后娘娘的乳娘,臣女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金,赵妈妈亲手打我,乃是我的荣幸!” “陛下,镇国公府出来的九姨娘在相府作威作福,而镇国公府仗着皇后娘娘的势,也没少管相府的闲事,镇国公老夫人能将怀瑾送回相府第一次,就能将怀瑾送回第二次,否则庄子看守严密,仅凭怀瑾一人怎么逃得出来?总不会是臣女父亲放出来的吧!” 一直隔岸观火的卿彧忽然被卿如晤拉去做挡箭牌,不由得一怔,虽然他早已打定主意让卿如晤自己解决,但是此时他根本无法明哲保身,连忙擦了一把汗,道:“陛下!怀瑾一脚踢落丁姨娘的胎,臣一怒之下将他送去庄子,他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臣怎会这么快就将他放出?” “为了能让他安分守己在庄子里忏悔己过,臣还派了十个护卫高手看住他,可是直到在如晤房里看到他的尸体,臣才知道他逃了出来……” 卿彧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酒囊饭袋,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看出自己这个女儿在挖陷阱,等着镇国公家钻进来,如今看到那个嚣张的老东西一点点成为女儿的瓮中之鳖,他自然要火上浇油,让这个老鳖熟得更快些,已解多年来被她颐指气使的心头之恨。 这一番话,虽然只是简单地澄清没将卿怀瑾放出来这个事实,但是他特意强调了“安排护卫看管、结果卿怀瑾跑出来他都不知道”这件事,实则是暗指镇国公王家又插手了,否则卿怀瑾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看守严密的庄子里逃出来。 皇后终于恢复一丝镇定,她冷冷地道:“卿如晤,不要满口胡言顾左而言他,不管卿怀瑾是怎么逃出来的,你杀弟是事实!” 卿如晤淡淡一笑:“陛下,臣女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陛下,臣女特别招黑,经常被奸人所害,而怀瑾之死又是一场针对臣女的阴谋,说不定陷害臣女的人,就在这大殿之中!” 说着,卿如晤有意无意地瞥了镇国公老夫人一眼。 镇国公老夫人一向自视过高刚愎自用,骄傲得不得了,天底下只有她将别人搓圆捏扁,没有人可以触犯到她的尊严,在她看来,卿如晤已经侮辱到了她,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可恕。 虽然成祖已经警告过她一次,但她实在难以忍受卿如晤的屡次挑衅,她是皇后的生母啊,何时受过此等侮辱,几乎是气得满脸涨紫,一把甩开王侍郎的手,冲上去掐卿如晤。 “贱人!你在暗指什么!” 卿如晤被她如狼似虎地按在地上,老夫人连忙去扶卿如晤,镇国公老夫人竟连老夫人也一并撕扯! 成祖看到这里,已经全部相信了卿如晤所说的那些话,这王家果然是太嚣张了,简直触到了他的底线。 “住手!王老夫人,你若是再如此毫不检点不知羞耻,跟个泼妇一样在大殿上撒泼,朕就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皇后面色一白,王侍郎立即去扶老夫人,跪在成祖面前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家母脾气是急躁了些,但也是着了奸人的道!” 王侍郎目眦欲裂地看着卿如晤,怒道:“长安郡主,别以为你故意激怒母亲就可以为自己脱罪,你说你没有杀人,你有什么证据?” 卿如晤没有理他,只是道:“陛下,祖母年事已高,请容臣女将她扶到一旁歇歇,稍后臣女自会向陛下解释。” 成祖点了点头,连忙让人赐座。 卿如晤将老夫人扶到椅子上坐着,替老夫人整了整头发。 就在这时,外面飘来一阵芳香,那香清幽淡雅,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 卿如晤闻到后,目光一闪,这是长孙曌的信号,代表着万事俱备,可以走最后一步棋子了。 在她入宫之前,长孙曌曾秘密给她送信,告诉她先拖延时间,待闻到这香味后,就可放手去做。 所以她一方面激怒皇后他们,让他们在成祖心里留下嚣张跋扈的印象,另一方面,她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如今,刚刚好。 卿如晤缓缓站起来,她走到一直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春红旁边,冷冷地问道:“春红,你确定是我用金钗刺死了怀瑾?” 春红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小姐,借奴婢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诬陷你啊!” 卿如晤讳莫一笑:“记住你说的话,等会儿可别改口。” 王侍郎怒道:“长安郡主,你耍什么把戏?!” 卿如晤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陛下,刺死怀瑾的钗子,根本就不是臣女的。” 说着,卿如晤从袖底取出一只金钗,交给喜乐公公递到成祖面前的桌上。 成祖拿起两只金钗一看,果然两只金钗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区别。 从案发到现在,只有短短一夜,卿如晤不可能在这期间造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假的,这说明——要么是卿如晤有两只一模一样的金钗,要么刺死卿怀瑾这只是假的。 成祖放下金钗,皱着眉头看向卿如晤:“你怎么解释?” 第186章 都是陷害 卿如晤声音清脆地道:“陛下,臣女常用共有金钗三十六只,玉钗五十八只,每一只钗子都是同一个师傅所做,都有它独特的标识,陛下只要将上头镶嵌的宝石取下,便可清楚看到那个标识。” 成祖将卿如晤呈上去的金钗递到喜乐公公手中,喜乐从袖底掏出一根比筷子细许多的银针轻轻一撬,将宝石撬了出来,果然在嵌着宝石的坑中,看到了一朵精致小巧的梅花纹路。 卿如晤将颈上的宝石项链取了下来,然后递到了喜乐公公手中:“公公,这条项链如晤从未离身,与您手中的金钗是同一位师傅所制。” 喜乐公公将项链的宝石撬开,果然在项链上看到了同样的标识。 喜乐公公将项链递和金钗递给成祖,成祖看了,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皇后神色疾速变化,最后终于变作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这时,卿如晤又开口了:“陛下,臣女母亲在世时,曾教导臣女,女子的贴身东西尤为重要,若是被人偷了或是捡了去,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所以她一直对臣女的物什十分细心。” “臣女谨记母亲的教诲,一刻也不敢忘怀,所以臣女不仅让婢女将臣女所有的贴身之物记录在册,还让信得过的婢女一日三次地检查,东西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马上就能发现。” “这春红本是臣女屋子里洒扫收拾的丫头,前段时间因胡乱翻臣女的东西被发现,臣女将她指到了茶水间。” “可是到了茶水间,她依旧死性不改,常常监视臣女的行踪,臣女早就怀疑她了。为了引蛇出洞,臣女谎称金钗丢了,还故意让她知道是哪只钗子丢了。” “定是她将金钗的图样告诉了她背后之人,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嘴说辞和陷害,请陛下为臣女做主!” 成祖微微垂着头,神色莫测。 皇后目光一闪:“荒谬!谁知刺死怀瑾的金钗,不是你先前为了脱罪准备的?” “娘娘,春红的证词可是怀瑾‘意外’闯入臣女的房间啊!”卿如晤笑道,“照娘娘这么说,我先前就能算出怀瑾有朝一日会闯到我的屋里被我杀死,所以我早早地准备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金钗了?” “娘娘,且不说臣女无法预测到怀瑾会闯入臣女的房中,如果臣女真有此神通能预测得到,那臣女走怎么会傻到让他死在自己的卧室里还被逮住?!事到如今,娘娘还想将杀人罪行栽赃到臣女头上,臣女不得不怀疑娘娘你在蓄意针对!” “放肆!”皇后暴怒,刚压制住的怒火又“蹭”地蹿到头顶,她站起来双目猩红地看着卿如晤,气得浑身发抖。 虽然她蓄意陷害是事实,虽然她蓄意针对是事实,但她是皇后,她想针对谁谁就应该受着,而且还要感恩戴德地受着,凭什么她卿如晤胆敢这样反抗?! 卿如晤丝毫没有半点惧色,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皇后,虽然这样做很失礼,但卿如晤知道皇后现在已经没心思计较这些。 镇国公老夫人看了这一幕,顿时气得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需要被王侍郎架着才能站立。 她是多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出身高贵一生顺遂,她女儿是天下最最尊贵的皇后,她是天下第一尊贵的老夫人,可是她们的尊严却一次次被卿如晤“践踏”! 她快要被气死了! 王侍郎怒道:“长安郡主,别以为仅凭一只金钗你就可以洗脱杀人嫌疑,就可以对皇后不敬!” 一顶“不敬皇后”的帽子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侍郎要是觉得证据不够,那本宫再给你送上一个?” 清冽如流水的声音低沉响在殿门处,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身深色常服的长孙曌提着一人走了进来。 他的身影背着光,一张俊脸蒙在阴影里,可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一片惊讶的目光之中,他对着卿如晤微微一笑,然后将一个人扔到众人面前。 不需要太多语言,只是这浅浅的一笑,卿如晤便莫名心安。 “父皇,相府二公子一直跟儿臣修习武艺,昨夜他求见儿臣,说大公子死在了长安郡主卧室里,京兆尹要将长安郡主抓到御前认罪伏法,并请求儿臣救命。” “儿臣上次感染瘟疫,幸得长安郡主药方所救,儿臣一直感念于心,所以一听到消息,便与二公子一起追查真相,最后便找到了眼前这人。” “正是他将大公子杀害后丢进长安郡主的卧室里,再假装成贼人去卿相书房窃取东西,还故意让相府的护卫发现,然后他一路将护卫引到长安郡主院子里,让护卫看到死在郡主卧室里的大公子。” 皇后冷冷地道:“太子动作还真是快,这么快就找到了‘凶手’,焉知此人不是太子你找来顶罪的?” “大秦人人都知晓,太子你就像一只蜜蜂,卿如晤这朵花儿去哪,太子便跟着去哪,若是谁敢碰卿如晤一下,太子你便蛰他一下,你为了卿如晤,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此言一出,始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成祖,霍然抬起头看向长孙曌。 长孙曌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道:“父皇,这是二公子给儿臣的,它能证明儿臣所言非虚。” 说着,长孙曌打开了盖子,然后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那是许多通体漆黑的蚂蚁,个头比寻常的足足大了几倍,一着地就四面八方地散去。 它们速度极快,很快便爬到京兆尹、卿彧、少尹、老夫人已经卿如晤的鞋子上,却对在座的其它人视而不见。 成祖疑惑地道:“这是……” 卿如晤看了一眼长孙曌,然后笑着对成祖道:“陛下,这是普通的蚂蚁,臣女在它们年幼时,便让人挖来放在罐子里养着,平日里只喂一种特别的药物,所以它们才长得这般大。” “臣女在卧室的地板上洒满那种特别的药物,只要有人走进臣女的卧室,那药粉便会沾在他的鞋底,甚至是拖曳在地上的衣物也会沾染。” “这罐子里的蚂蚁饿了许久,一放出来便会迫不及待地找食物,所以它才会跑到昨夜去过臣女卧室的人的鞋子上觅食。” 之所以不去长孙曌的,那是因为这种药粉有解药,只要一洒上解药,便可将药粉里吸引蚂蚁的成分消除。 “荒谬!那为何放出来的蚂蚁不跑去卿如晤房里啃地毯,反而帮你指认凶手?你拿这种小把戏来欺骗陛下,该当何罪?!”皇后冷冷地道。 他们自然是先在她的卧室和卿彧他们经过的地方撒上解药,这才放蚂蚁出来找人。 当然,这些不能说。 卿如晤道:“娘娘,那是因为药粉臣女调了两种,而蚂蚁臣女养了两拨,每日戌时婢女都会换洒上新的,所以这人踩到的药和我们的都不同。” 皇后冷笑道:“你是说怀瑾死在戌时,但为什么仵作查出他死在亥时,为了脱罪,你还真是什么弥天大谎都能扯!” 卿如晤笑道:“这有何难?只要在怀瑾生前灌下极寒之地的一种赤峰蜈蚣泡的药酒,便可让他在死了之后身体的余温能保留一段时间,若是娘娘不信,可以让仵作剖开怀瑾的胃,看看里面是否有药酒!” 皇后还想说什么,成祖淡淡地开口了:“你为何要陷害长安郡主,可有何人指使?” 第187章 敲响警钟 成祖的神色看起来喜怒无辨,若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已是恼怒了。 他是信了卿如晤的话,所以才会如此恼怒。 皇后的脸色,简直难看至极。 众人还以为免不了要逼供一番,可是没想到成祖一问,那人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每一个细节都招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像作假。 “陛下,我也是奉了少尹的命令,请陛下明鉴!” 其实此事和皇后还有长孙泓脱不了干系,但他们不会蠢到自己动手,从整件事少尹的表现来看,他一直对京兆尹这个官职心生觊觎,想必皇后和长孙泓正是许了他这个甜头,所以他才敢冒着杀身之祸去做这件事。 少尹从他被捆进来时,心肝就一直打颤,听到他招了后,顿时双脚一软跪到了地上,吓得脸青唇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尹,你胆子到不小,竟敢陷害长安郡主。”成祖冷冷地道。 卿如晤和长孙曌对视了一眼——成祖这是不想深究了,所以在有春红这个大破绽的情况下,还是“认定了”少尹是幕后主使。 卿如晤幽幽地道:“虽然少尹大人出自齐国公家,凭齐国公家的势力,少尹还不敢对陛下亲封的郡主动手,只怕这背后还有高人指使……” 说着,卿如晤若有深意地看向镇国公老夫人,轻轻浅浅地道:“国公老夫人,我说害我的人就在这大殿,您还撕了我一顿,当时我还以为您是做贼心虚恼羞成怒呢,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我不该怀疑您。” 卿如晤这是在暗指什么?暗指她就是幕后主使吗? “你!”镇国公老夫人怒目圆瞪,气得她是胸口急剧起伏。 这时,长孙曌开口了:“父皇,少尹若是再不招,那便只有请他爷爷齐国公来问话了!” 少尹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跪到成祖面前,胆战心惊地道:“臣招,臣都招了!” 皇后生怕他说漏嘴,急道:“少尹,可要从实招来,有所隐瞒可是会牵涉一家老小……” 皇后所言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卿如晤当然听得出来,算了,她也不求能用这件事扳倒皇后他们,所以干脆闭口不言,以免弄巧成拙。 少尹听了皇后的话,神色一变,本来要急切招出来的话,都变成缓慢吐出来,字斟句酌地吐出来。 “此事都是臣一人的主张,与齐国公府一家老小无关,昨日郡主和臣的祖母起了争执,把臣的祖母气病了,臣很恼怒,所以这才想了这个办法报复郡主!” 他的话漏洞很多,成祖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金钗何时准备的?” 少尹答道:“郡主美貌名动京城,经常会有很多千金效仿郡主的打扮,所以市面上可以买到和郡主所用之物一模一样的仿品,因为时间问题,臣来不及部署,只是用重金买通了郡主院子里的春红。” “按臣的计划,郡主会被直接打入天牢,受尽一番刑罚,甚至可能会因受不住刑而死去,可谁知郡主聪敏过人,竟熟读大秦例律,连天牢都不用去了!” “可恨我棋差一招,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罪有应得!” 卿彧一看风向变了,立即站了出来,指着少尹破口大骂。 他不愧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丞相大人,骂起人来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直叫人在对他“丧子之痛”感同身受的同时,将少尹恨之入骨! 骂了许久,卿彧终于骂累了,精疲力尽地站在老夫人身边。 少尹是谁的人,成祖心里明镜似的,他思前想后,终还是觉得不值得为了死去的卿怀瑾和被陷害的卿如晤,在此时动皇后和二皇子。 毕竟世家门阀势力盘根错节,树大根深,一个弑杀宦官之子、陷害郡主的罪名,对他们根本就是隔靴挠痒,戳不到痛处。 但是,这些世家门阀胆子也愈发大了,若是不给他们一些警告,只怕以后行事会愈发猖狂。 想到这里,成祖冷声道:“京兆府少尹杀害丞相之子,陷害郡主罪证确凿,立即晓喻百官,拉出午门斩首示众!” “还有春红和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虽然是奉了主子的命令,但却是非不分心狠手辣,这种人不配留在世上,一并拉出去斩了,砍下头颅悬挂于午门之上,用来警醒那些包藏祸心的臣子们!” 少尹吓得面如死灰,直愣愣地跌坐在那里,他是金尊玉贵齐国公的嫡孙,大秦的正四品官员,他本以为成祖最多判他个流放,没想到竟是斩立决! 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这样被侍卫像拖一块破布般拖了出去,等待他的只有身首异处。 成祖是依靠世家门阀上的位,所以这些百年大族平日未免娇纵了些,更是养出一群不知所谓的小辈,仗着祖上勤王有功就缕缕挑战皇权。 成祖早已心存不满,只是没有契机爆发出来,今日卿如晤无疑是送给成祖一个挥刀的借口。 而皇后,在这件事情里也讨不到好处,他们失去少尹这个帮手是小,惹得成祖猜忌是大,经过这件事后,成祖必定会对他们心生警惕,日后行事也就更艰难了! 至于王侍郎一流,成祖看在皇后的颜面上,不与镇国公老夫人计较,却把对她的不满全部撒在王侍郎身上:“王爱卿,你和老夫人不辩忠奸善恶,不明是非曲直,不分青红皂白就跑到朕面前状告长安郡主弑弟。” “此事说好听点是为隔了几层的亲戚出头,说难听点却是干涉别人家事,朕怎能放心将兵部大事交到你的手中?从今日起,兵部左侍郎黜为四品员外郎,并罚俸一年!” 说到最后,成祖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你且在家思过一个月后再调任吧!” 王侍郎跪下谢恩,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难看来形容,这哪是在罚她哥哥,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不消明日,全京城都知道会成祖处置了她亲哥哥,她这个皇后应当如何自处?淑妃那小贱人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 不,她不能接受! 思及此处,皇后拔高声音道:“陛下,大哥他也只是爱侄心切,所以才激动了些,陛下这样罚他未免太过分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成祖的怒火蹭地就往脑门蹿:“皇后,你是皇后啊!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家事不懂也就罢了,就连国事你都不懂!” “诬告郡主是小事么?一个堂堂兵部左侍郎,竟然在御前欺负一个小姑娘,朕都替他觉得丢脸!” “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朕直接抄了他的老窝!你若再这样执迷不悟愚昧纵容,完全没有任何国母该有的样子,你不如退位让贤吧!” 皇后后退一步,几乎要站不稳,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成祖,旋即脸上涌起前所未有的难堪,这话说得何其重,一字字压在她头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起来! 而镇国公老夫人,终于在看到这一幕后,完全气晕了过去,整个人死狗一样歪倒在王侍郎,不,兵部员外郎夫人怀里。 成祖并没有理她,继续道:“卿相,且将令郎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说着,他看向卿如晤:“长安,你受委屈了!” 说完,不等众人回答,他便拂袖而去,那袖子甩得极为用力。 卿如晤知道,虽然成祖表面上怒不可遏,其实心底不知道有多快意,十几年来,他一直与世家门阀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可是他们却愈发得寸进尺,甚至还妄图把控朝政,导致大秦弊政难除,今日成祖一下子折了两家门阀的肋骨,给那些人敲了个响亮的警钟,他怎会不高兴? “曌儿,随朕来!”成祖边走边道。 长孙曌目光温柔地看了卿如晤一眼,便跟在成祖身后,大步走了出去。 卿如晤虽然担心成祖会降罪于他,但也确信他能应付,因为他是那样的聪明强大。 经此一事,相府和齐国公府以及镇国公府算是结成了死仇,卿彧为了自保,必定会死死依附成祖。 所以此时他顾不上怪罪卿如晤,连忙追着成祖去陈情。 三人离开后,皇后面色冷厉地从凤椅上走下来,她走得极为缓慢,每走一步,凤冠上的流苏轻轻晃动。 她走到卿如晤面前,目光恨毒地盯着卿如晤:“卿如晤,你算是惹毛本宫了。” 第188章 臭不要脸 皇后这种人还真是可笑,分明是她自己咄咄逼人屡次迫害,结果打不过就怪别人惹恼她。 论起不要脸,卿彧父子排第一,皇后绝对可以排上第二。 卿如晤直直盯着她,毫无惧色地道:“娘娘说什么,臣女听不懂。” 皇后冷笑道:“长安郡主笨拙,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会好好调教郡主,一定把郡主调教成本宫满意的样子,不管是生,还是……” 说着,皇后凑到卿如晤耳边,压低声音地道:“你要是以为你赢了,那你就错了,你如此聪慧过人,加上太子又被你勾得团团转,必然会引起陛下的忌惮,虽然你现在风光得意,但难保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卿如晤,别以为你有太子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万事大吉,本宫就等着你香消玉殒不得好死那一日。” 卿如晤笑着小声地回道:“人哪有不死的,生病了会死,被人杀了会死,自己杀自己会死,年岁大了也会死,臣女一定会保重自己,让自己不被奸人所害,这样臣女就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的。” “倒是皇后娘娘您,年岁比臣女大了许多,肯定会比臣女早死,不管臣女以后会怎样,只怕娘娘您都无缘见到了,倒不如趁现在好好欣赏一下臣女风光得意的样子!” “你!”皇后怒急攻心,脸涨得通红,“小贱人!” 卿如晤对她的滔天怒火不以为意,指着镇国公老夫人笑着道:“娘娘,您还是先去看看镇国公老夫人吧,见一面少一面,都还健在的时候,要多关心对方才是,指不定下一刻就会永别了呢!” “你……”皇后刚克制住的怒火又被她霎时点燃,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盯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见严厉的皇后气成这样,后背不多时便被冷汗浸湿,在温暖的大殿里,她整个人就像掉进冰窟窿一样,浑身凉透彻骨。 她担心再争下去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连忙道:“晤丫头,过来扶我。” 卿如晤本在和皇后“深情对视”,听了老夫人的话后,脸上立即噙起一个甜美乖巧的笑意:“是,祖母。” 皇后本来下定决心要和她瞪到底,结果她变脸比翻书还快,顿时觉得尴尬难言。 卿如晤懒得理她,行了个礼道:“娘娘恕罪,臣女告辞。” 说完,卿如晤走到京兆尹面前,道:“府尹大人,我和祖母不方便将怀瑾的尸体抬出去,烦请您找两个得力的人帮忙抬一下。” 按理来说,今天案件的主审虽然是陛下,但京兆尹也应该在审案时多少插上点话,可是他除了简单汇报情况外,根本没机会插上一句嘴,白白做了半天木桩子,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是守卫京城的官,顶头上司直接就是成祖,因此他不属于任何皇子一派,完完全全是成祖的人,成祖今日既然挑明了要给卿如晤脸,他也不能和主子背道而驰,闻言他立刻道:“郡主请放心,下官立即处理。” 于是,卿如晤扶着老夫人,领着京兆尹找来抬尸体的人一起,离开了皇宫。 走到甬道尽头,卿如晤回眸看了一下,嘴角勾起冷笑——命妇在皇宫不可使用仪仗步辇,所以镇国公老夫人是被抬出来的,而且是被几个人扛在肩膀上面,众目睽睽之下抬着经过甬道和无数道宫门。 真不知自尊心如此强,如此死要面子,又如此高傲自大的老东西,醒过来后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只怕不死也要丢掉半条老命。 卿如晤一点也不同情她,要不是她包藏祸心,非要跑到大殿上作妖,她也不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也多亏她来了,否则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她当着成祖的面打了自己那几下,不仅让成祖完全相信他们仗着皇后的威势作威作福不知收敛,还成功的让皇家与世家大族那层薄得可怜的信任破了个口子。 卿如晤相信,这一小口子将会引发一系列的恶果,就像丝质的东西被勾到般,当然,此时的他们只顾着怨恨卿如晤,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他们想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陛下,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卿彧声泪俱下地陈情,又是替卿如晤请罪,又是向成祖表衷心,那情真的,那意切的,说他会剖心明志众人都会相信。 成祖坐在椅子上耐着性子听着,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直到卿彧哭得快被过气去,这才让他跪安离开。 卿彧走后,成祖忍不住道:“真是个聪明又胆大包天的小妮子,连朕都敢算计,她知道朕对世家大族早已不满,所以刚刚才会在大殿上出言激怒王老夫人,让朕一怒之下惩处了王家,同时她又担心朕回过味来会找她秋后算账,所以她又一步步逼卿相与他们两家决裂,卿相在朝野没有亲族兄弟支持,一下子得罪了两大世家,便只得抱紧朕的大腿,只凭这一点,朕便不能罚她。” 成祖一想到金钗上面那小小的梅花纹路,以及那些个头硕大的蚂蚁,眼中不经意划过一丝赞赏:这丫头,哪像一个千金小姐,做起事来比起皇妃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卿如晤的主意,长孙曌是知晓的,他心底又自豪又心疼,其实他可以为她做得更多,甚至还想干脆将她关起来,然后为她解决一切得了,省得让他整天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这个想法在长孙曌脑海中转了无数次,但最终他还是决定放任她去成长,而他则打定主意,永远都会在她身后做她坚实的后盾。 二十几岁的他,总算体会到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的含义,仅仅只是在雨夜里遇见她那双小鹿一样的眸子,他便再无退路。 成祖半天听不见长孙曌说话,抬头淡淡地看向兀自出神的他,双目幽邃得像两口古井:“曌儿,此事你怎么看?” 长孙曌回过神来,道:“就此结束,不可深究。”若是深究下去,牵扯想必极为深广,到时候反而不太容易收拾。 第189章 起了杀心 成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丝毫没有笑意,他就那样看着,仿佛看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非他的亲生儿子。 “你认为此事与泓儿有关?” 长孙曌不假思索地道:“儿臣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你为何屡次三番帮着长安和他们作对?”成祖猛地往桌上重重一拍,“是不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你老子都敢蒙骗!” 长孙曌跪了下去,抬起头掷地有声地道:“父皇,儿臣帮长安郡主,那是因为儿臣对长安郡主情有独钟情根深种,并没有蓄意针对二弟。” “情有独钟?情根深种?”成祖挑眉看向他。 “是!”长孙曌答得斩钉截铁。 成祖久久地凝视着他,面色越来越冷凝:“你是储君,是大秦将来至高无上的王,坐上这把龙椅,就注定要断情绝爱,你可以爱江山爱世人,却唯独不能爱一个小小女子!” “你身边可以有很多女人,你可以宠着怜惜着,但绝不能放进心里爱着,这是一个为君者最基本的素养!” “曌儿,高处不胜寒,为君这条路是注定要孤独的,只有你心中空无一物,你才能装下这江山社稷泱泱黎庶,只有你了无牵挂,你才能撑得起广厦高堂。” “你需要的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帮你统率后宫管理嫔妃,而且她必须是无害的,是可以任你掌控的。长安太聪明,她绝对不会甘心当你背后的女人,所以你们绝不可能,这是圣旨!” 长孙曌双膝跪在地上,脊背笔直挺拔得像一棵苍劲的青松:“父皇认为为君者要断情绝爱,狠辣无情才能无往不利,但儿臣却认为不爱人何以爱天下,既然父皇已经认定长安不合适儿臣,那儿臣也不会为了长安与您争执,这样除了影响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外,并不会有任何结果。” “长安是儿臣打心底里想要的,这点儿臣过去坚持,现在坚持,将来也会坚持,儿臣会和长安一起努力,让您真心实意地接受她。” 不熟悉长孙曌的人,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别看长孙曌在沙场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在百官眼中是雷厉风行的储君,在常人眼中是沉默寡言高高在上的男人,但是在亲人面前,他也会有温柔真实的一面,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这一番话,没有什么大道理,却让人听起来字真句实,毫不浮夸。 往往最平淡真诚的话语,最能打动人心。 成祖听了,端凝的面色终于有些松动,他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以后再议,但并不代表朕接受了长安,下去吧!” “儿臣告辞。” 长孙曌站起来,步伐稳健地走了出去。 成祖看着长孙曌离开的背影,本就幽邃难测的愈发难以解读。 半响,成祖从抽屉里拿出一幅画像,那画中的女子云鬓花颜,浓眉大眼,正骑在马上灿然一笑。 只是那画卷旧了,像似被人经常拿着描摹一般。 “阿蘅,十六年了,你走了十六年了,” 他还还记得曌儿刚出生的时候,他还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只是一个起义军的头子。 那日他们的据点被敌军发现了,敌军纠集了几万大军合力围剿。 他们且战且退,且退且战,他的阿蘅就这样在一辆破旧的马车里生下了他,虽然最后追兵被甩开了,可是他也损失了精兵良将无数。 他愤怒得几近崩溃,当他满身浴血走进营帐时,阿衡就抱着新生的儿子,坐在一盏昏黄的灯光下,目光温柔地看着疲惫而归的他。 “夫君,快来看看我们的儿子。”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儿子接到怀里抱着,那小小软软的身子,瞬间抚平了战败的愤怒和伤痛,而那一双明亮的蓝眸,就像日月凌空青天白日般溢满希望的光。 曌,儿子的名由此得来。 那一幕好像还在眼前闪现,转眼间那小小的婴孩就已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储君。 以前那个坐在他肩头奶声奶气的娃娃,已经变得深不可测,有自己的思想和主意,已经不再听话了——虽然这是他一手造成,是他一手培育出来储君,但那种无法掌控的虚无感,已经让他恐慌了。 曌儿,为父对你的心,还和那时一样,你可别辜负了,否则……别怪为父无情了。 而且这个长安,得找个机会除去才是。 相府大厅。 几个姨娘坐在大厅里,神色各异的等着卿彧他们的归来。 九夫人的神色异常可怕,丧子的悲伤和期待卿如晤倒霉的兴奋交织着,整张脸狰狞得像鬼一样。 这时,丁姨娘道:“我瞧着大小姐是回不来了,二姨娘,你一向将大小姐视作靠山,在她面前点头哈腰献媚邀宠,连她放的屁你都觉得香,如今不知你是怎样一番滋味?” 二姨娘不冷不热地回道:“不管是何滋味,都不应该是幸灾乐祸,丁姨娘你如此不知收敛,就不怕隔墙有耳吗?” 丁姨娘冷笑道:“反正她卿如晤死定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小姐一颗脑袋落了地,她还能将我怎样?从阴间跳出来找我么?” “丁姨娘,要是再这样胡言乱语搬弄是非,只怕你要先去阴间了!”卿如晤的声音响在门口。 众人看过去,只见她俏生生水灵灵地站在老夫人身边,震惊得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丁姨娘像是突然被剪了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九夫人则冲上去,指着卿如晤怒目圆瞪地道:“苍天无眼,你这杀人凶手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卿如晤勾唇道:“九姨娘,杀人的是齐国公的嫡次孙少尹大人,他已经认罪伏法,同春红一起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了!我清清白白,和怀瑾被杀一事完全没有关系,如何不能回来?” 九夫人满脸惊骇地看着卿如晤,她并不认为卿如晤能在御前瞒天过海,这么说人是少尹杀的,二少尹是二皇子的人…… “我不信!我不信!你说的我一字都不信!” 九夫人连连后退,一脸的难以置信。 卿如晤看到她这个样子,再补上一刀:“王侍郎因为‘诬告’我杀人而被黜职为四品兵部员外郎,不日消息就会传来。” 九夫人一脸见了鬼的模样,那清冷美丽的瞳孔,就像碎了的琉璃,连着长长的睫毛,都在泪水中飘摇。 九夫人满脸绝望地看了一眼众人,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在花园中踉跄地甩了一跤,爬起来又不管不顾地向前奔跑。 卿如晤知道,她的心死了。 老夫人心力交瘁,也懒得去管一个可有可无的王氏,她疲惫地道:“老二,怀瑾是相府的长子,虽然年幼横死,是个不吉利的短命鬼,但他与相府缘分一场,你简单地操持一场葬礼,然后找人择个日子找块地儿埋了吧!” 二姨娘恭敬地答道:“是,妾身明白。” “晤丫头,扶我回去。” 卿如晤扶着老夫人,慢慢地走去了长青堂。 丁姨娘看着眼前愈发从容大方的二姨娘,她双拳紧紧攥住,恶狠狠地剜了丁姨娘一眼:“小人得志,且看你独占春风,早晚有一天要喝西风。” 像是府中婚丧嫁娶这种事情,一般都交由当家主母来处理,老夫人竟然交给了她,其中看中之意不言而喻。 不怪丁姨娘吃味生气,去年她多荣耀啊,当时二姨娘只不过是她手底下的一条狗,成日对她战战兢兢卑躬屈膝,如今风水轮流转,二姨娘悄摸摸摇身一变成了老夫人更前的红人,而她失子又失势。 二姨娘瞧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讥诮地道:“管它以后吹的什么风,我只知道,我现在春风得意,但是妹妹你却愁云惨淡。”说完,二姨娘再也没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你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丁姨娘双目淬毒。 是时候联系主子了,丁姨娘狰狞一笑。 第190章 用心良苦 相府长青堂。 卿如晤扶着老夫人坐下,又从丫鬟的手中接过一杯茶水,伺候老夫人喝下,这才坐到她的身边,小声地道:“祖母,您可怪我?” 可怪我擅作主张,去挑衅镇国公府与齐国公府。 老夫人看了她半响,摇了摇头道:“祖母不怪你,是他们欺人太甚!但是晤丫头,那两大世家连陛下都不敢轻易去动,你这样莽莽撞撞的,只怕以后的处境会更加凶险。” 卿如晤努了努嘴:“祖母,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且看我这块顽石与他们那块美玉相撞,究竟是谁先粉身碎骨!” 老夫人帮卿如晤拢了拢鬓发,道:“祖母不止担心他们,祖母还担心陛下,那太史令的断言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陛下这人生性多疑,虽然他表面上是信了燕王妃的话对你不做处置,可难保他心底就没有疙瘩,一旦他动了杀心,你连性命都保不住。” “晤丫头啊!你的锋芒露得太多了,现在收敛已是来不及,只盼着你以后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 卿如晤擦去眼角氤氲的湿气,然后点了点头:“祖母放心,孙女必定会好生保护自己。” 老夫人点点头,道:“王氏是断不能留了,过两天你帮我去一趟,让她伤心过度随怀瑾去吧!” “祖母的意思是?”卿如晤心里“咯噔”一下。 老夫人道:“王氏毕竟是王家过来的,有她在相府里,相府干净不了,以前你爹爹疼惜她,所以祖母就算再不喜她,也要顾及你爹爹的面子和她虚与委蛇,可是你看看她近来做的都是些什么事?现在你爹爹待她大不比从前,且趁王家自顾不暇,是时候该送她上路了。” 卿如晤不明白老夫人在开玩笑,还是在试探她,有些迟疑地道:“祖母,王氏是皇后懿旨亲赐的,她若死了,刑部必定会追查。” 老夫人道:“所以祖母才要交给你去做,以你的能力,做得干净利落没问题。” 看来,老夫人这是在试探她了。 卿如晤在心中苦笑一声,若是真的心疼她这个孙女,又怎会让她手沾血腥,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皇后赐下的,诞育过子嗣的姨娘。 她打心底里并不想让九夫人就这么便宜死去,但是她别无选择。 虽然她现在是郡主,可以不顾一切违逆老夫人,可是怀璧是相府嫡子,这辈子都要烙印着卿氏一脉的印记,相府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为了怀璧,卿如晤必须也只能听从老夫人的话。 “是,祖母。”卿如晤仍然在笑着,可是那笑容里全然没有了温度。 卿如晤又与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一个瘦小的妈子从内堂走出来,她步伐稳健,行动间让人觉得她孔武有力。 “老夫人,您怎能让大小姐对姨娘动手呢?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只怕老爷和王家都不放过大小姐。”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无毒不丈夫,她虽聪慧却不够狠心,一下子树了那么多强悍的敌人,如果我不狠心逼她一把,她就不会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以后还怎么应付她得罪的那些人。” 那妈妈道:“一希望大小姐能理解到老夫人您的用心良苦,不要怪您才是。” “理不理解也无所谓,我老婆子没多少年好活了,只希望在活着的时候,还能拉儿孙们一把。”老夫人道,“素心,若不是事态不好,我也不会将你从北地叫回来,从今日起,我把如晤姐弟的安慰交到你手上,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务必要将他们送去南方找白氏一族庇佑。” 素心动容地道:“老夫人说哪里的话,素心这条命是老夫人捡的,这辈子不能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救命之恩,素心不知道多遗憾,如今老夫人给素心报恩的机会,素心必定会用性命去保护大小姐和二少爷。” “啪!” 永乐斋里,九夫人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就甩在了王妈妈的大腿上。 王妈妈扭曲着一张脸,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老刁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你也不告诉我,就由着怀瑾去死!那是我的儿子啊,是我十月怀胎的儿子啊!” 九夫人越说眼睛越红,扬起鸡毛掸子又要甩下去。 谁知王妈妈力气极大,竟一把将九夫人的手架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将她打懵在地上。 “王宴!老娘和皇后纵横后宫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卑微下贱的庶女!如果没有皇后,你连丞相的衣角都摸不着,哪会有被老娘伺候的一天,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我对你多般忍让,但也别忘了你的身份!” 九夫人捂着脸,双目恨毒地看着王妈妈:“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刁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厉害!” 王妈妈嗤笑一声,一把抢过九夫人手中的鸡毛掸子,然后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有多厉害老奴不知道,老娘只知道,如果你再这样撒泼耍狠,你连一条贱命都保不住!” 九夫人道:“你说什么?” 王妈妈道:“说什么?相府和镇国公府已经撕破脸面,你身上流着王氏的血,你以为相府老夫人会放过你?只怕不出几日,你就会因为‘伤心过度’而暴毙!” 九夫人吓白了一张脸,连忙抓着王妈妈的衣角,诚惶诚恐地道:“王妈妈,我犯贱,我该死,求您可怜可怜我,给我指条生路。” 方才还一脸猖狂,原来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窝囊废。 王妈妈心底嗤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夫人,你既然脑袋已经清醒得差不多,就该知道现在只能指望谁,依靠谁。” 九夫人战战兢兢地道:“我现在只有皇后娘娘了,只能依靠皇后娘娘了,为了皇后娘娘,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王妈妈嘴角勾起:“大公子早已废人一个,活着也会拖累夫人你,如今他早死早超生,夫人以后就别惦记他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该怎么活下去,怎样才能东山再起,以报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说着,王妈妈凑到皇后娘娘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九夫人听完一怔,慢慢地擦干了眼泪。 淑清苑。 吃过晚饭后,天已经擦黑了。 卿如晤坐在案前,捧着她命人去搜罗来的书看。她虽然琴棋诗画都不怎么擅长,但却博闻强记,看过的书只怕要比卿彧还要多。 这时,一缕清风拂面,卿如晤抬头,便对上一张笑容明晃晃的脸。 卿如晤垂下眼睑,不去看他亮得逼人的双眸,淡淡地道:“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长孙曌一把扯过她手里的书合上,然后丢到一边,虽然他很喜欢她微微垂着头看书的模样,温柔得就像一只小猫,但是却又不喜欢她眼里只有一本死书。 在他身边,她满心满眼应该都是他! “看我!” 长孙曌霸道别扭地说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些许不悦。 卿如晤有些无奈,坐直身体看向他,放柔了声音又问了一遍:“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长孙曌脸上立即挂起笑容:“自然是没有,不然我怎会在你这?”那笑容大的,晃得她眼睛深疼。 “哦!” 卿如晤强装平静地垂下头,拿起书本又继续看起来,可是她哪里看得进去半个字,一双清亮的眼里,几乎要溢出腻人的蜜来。 然而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子一空,整个人已被长孙曌从椅子上捞起来放在了桌上。 好巧不巧,她的屁股正坐在方才看的那本书上。 “长孙曌,你做什么?”卿如晤恼羞成怒地吼了他一句,脸却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第191章 三道圣旨 长孙曌一把掐住她的纤细处,再用双腿将她的腿夹住,根本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想我堂堂太子殿下,一张俊脸迷倒大秦无数少女,结果到了你这里,竟然连本破书都比不上。”长孙曌低下头,无比哀怨地道。 说着,还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腰。 卿如晤吃痛,也是有点怒了:“是比不上!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我就喊人了!” “喊非礼还是喊救命?”长孙曌不怀好意地凑近她,直到她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卿如晤还不习惯他这样无赖的一面。 他还是前世那个八风不动,城府深沉的长孙曌吗?卿如晤禁不住地想。 长孙曌见她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上:“别皱眉,你烦恼,我心疼……” 卿如晤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旋即那浑身的毛孔都被一股暖意包住,舒舒展展地,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 “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卿如晤不经意放柔了声音问道。 “如晤。”长孙曌低声地道,“我们的婚事可能要延后,但请你相信我,我必然不会委屈了你。” 真想就现在将她娶回去,他有千种万种办法,可是却舍不得委屈她半分。 “是陛下?”卿如晤问他。 “嗯!”长孙曌轻轻嗯了一声,“他到底还是在意太史令的话,认为你可能会成为祸国的妖姬。” “你要是不那么聪慧,不那么美丽,不那么机智,出身不那么高贵,而我若是不那么在意你,不被你迷得团团转,兴许父皇就允了。” 卿如晤被他一番话哄得头晕目眩,久久她才道:“世家门阀树大根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虽然是太子,行事却多有掣肘,陛下年盛,他必定不想在这如日中天的时候直接与世家撕破脸面,而今诸皇子渐渐长成,你没有后戚势力支持,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且顾好你自己,不必为我为难。” “为你,无论何事我都不觉得为难。”长孙曌道,“我的身边是龙潭虎穴,前路更是艰难险阻,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和我一同受苦。” 额头被他抵得深疼,灼热的气息带着好闻的味道扑在脸上。 卿如晤终于忍不住,用力地将他的脑袋推开,然后伸手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宸华,昨日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你却又要反悔,说什么不想让我受苦。” “如果你只当我是一个可能成为你妃子的人,那你这么想无可厚非,但如果你把我当成你想过日子的人,当成你命中那最重要的人,那你就不应该有如此想法。” “你若富贵,我必跟着你飞黄腾达,你若贫穷,我必与你相依为命,你若陷入险境,我必与你同舟共济。” “当然,你若变心,我必毅然决然抽身离去!” 他怎会舍得变心? 雨夜初见那日,她明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但还是奋不顾身地俯身为他吸出毒血,他的一条腿这才得以保全。 父皇虽然疼他,却终究像是隔了一层,属下虽然敬他,却也只是畏惧他的威势,他还是第一次,第一次遇到一个可以为他奋不顾身的姑娘。 望着轻轻扬起的小脸,长孙曌再也控制不住地,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大手直接将她纤细得恰到好处的身子完全包住。 “如晤,天地、日月、时间为证,我长孙曌绝不负你。” 卿如晤不信誓言,却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毕竟,他们曾在前世相约过来生。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听着胸膛里的那颗心,正为她剧烈跳动着。 却在这时,她听到了长孙曌几不可闻的叹息。 卿如晤在他怀里抬起头,望着他线条英朗的下巴,小声地道:“宸华,你有事瞒我。” 长孙曌将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又将她按了回去,尽量放柔声音道:“没事,不要多想。” 不料,下刹那卿如晤却生气了:“放开我。”简短的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长孙曌下意识地将她放开,就好像忽然不小心抱错了冰块,冻得他迅速弹开。 卿如晤将手撑在桌上,扬起那张清丽得不像话的脸,望着眼前傲岸健硕的男人:“长孙曌,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骗么?”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若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说着,卿如晤垂下了头,不哭不闹不气也不赶他,只是那样静默地坐着。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又好像忽然远在天涯。 长孙曌虽然知道她恼什么,却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噙着笑意去哄她:“如晤,你别恼,我说就是。” 卿如晤还是没有抬头,长孙曌愈发慌了:“你别恼,你恼我害怕……” 是的,他害怕,马革裹尸血雨腥风的战场,他迟疑过,但却从未害怕。 可是卿如晤垂下头抿紧唇不说话的刹那,他整颗心“咯噔”一下,莫名其妙的就慌乱了起来,前所未有地紧张了起来。 卿如晤感受到他渐渐紊乱的呼吸,双手紧紧地扣死桌子,不让自己心软去看他。 长孙曌一直都是一个人,他的责任感使他习惯了一个人背负所有,他的危机感,让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他的身边有了她,她必须教会他分享和分担——分享幸福喜悦,也分担痛苦哀愁。 “长孙曌,方才你还以天地日月为证,说此生与我风雨同舟决不负我,如今风雨来了,你却不打算和我同舟么?!”卿如晤冷冷地道,“我数到三,不说你便出去,以后都不必找我了!” “一、二……唔……” 这个“三”字,湮没在长孙曌粗暴而又绵长的吻里,他下巴新生了些许胡茬,扎得她酥酥麻麻的疼,而那嘴唇却那样的柔软,将她的小嘴整个攫含住。 许久许久,直到她胸口闷得难受,他才将她放开。 两人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旋即相视一笑,笑着笑着又红了脸。 “父皇今天发了三道圣旨。”长孙曌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卿如晤蹙眉:“莫非……” 第192章 一箭三雕 “你猜的不错!”长孙曌神色染上一层晦暗,“那日殿审后,齐国公老夫人骤闻嫡孙被斩的消息,当场就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差点一命呜呼,而那镇国公老夫人也好不到哪去,据说在大殿上昏倒后,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父皇尤其忧心两位老夫人的贵体,立即颁下圣旨,赏了他们每家一个恩典。” “给齐国公家的,是为齐国公嫡孙女李陵萼与三弟长孙霆赐婚的圣旨。” 卿如晤诧异道:“将齐国公孙女赐婚给三皇子?” 长孙曌点了点头。 卿如晤勾唇道:“这下热闹了,三皇子是淑妃所生,而淑妃的母家是英国公薛家,三皇子娶的不是薛家的人,反而娶了二皇子党羽齐国公的嫡孙女” “齐国公家没有出帝妃,所以手头也没有皇子可依赖,仗着齐国公老夫人和镇国公老夫人的关系,齐国公府这才将宝压在二皇子身上。” “而今陛下赐了这桩婚事,一旦那李陵萼嫁过去,齐国公李氏一族手里有了三皇子,未必还会对二皇子忠心耿耿,这不异于剪了二皇子一只翅膀,看来怀瑾之死一事,陛下还是怀疑了皇后和长孙泓头上。” “其次,英国公薛家苦心孤诣扶持淑妃在后宫和皇后斗得天翻地覆,目的就是为了帮三皇子搭桥铺路,就等着三皇子有朝一日出息了,再将薛氏一族精心教养的嫡系血脉薛溶月嫁过去,以保他薛氏满门荣耀。” “结果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李陵萼,英国公府薛氏岂会不恨齐国公府李氏?更何况这两家在朝中一向互别苗头,谁也看不惯谁,他们为了争夺利益,必定会掐起来,到时候三皇子不但没有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反而会因为这两家人搞得焦头烂额,这样他也就不会一头独大。” “这一桩婚姻赐得可真妙啊,简直一举三得,既能离间齐国公府和镇国公府,无形中消减了二皇子的势力,又能让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互掐起来,以此给三皇子一个警告,更重要的是,三大门阀世家会因此呈三足鼎立的趋势互相掣肘着,陛下便可高枕无忧许多年。” 长孙曌赞同的点点头:“我家如晤分析得十分有道理,父皇正是打这样的主意。” 什么叫“我家如晤”?卿如晤剜了他一眼:“陛下要动世家大族,这与我有何关系?你为什么如此烦恼?” 长孙曌拢了拢她鬓角的乱发,道:“别急,还有两道圣旨,这第二道圣旨是将嘉宁赐婚兵部员外郎王徽的庶子。” 前世嘉宁公主嫁了顾昀暄,没想到今生因为她的介入,反而嫁去了王家——喷便公主配庶子,倒也相得益彰。 卿如晤道:“看来陛下是动了真怒了,嘉宁公主可是一枚笼络权臣的好棋子,就这样嫁到根本不需要笼络的王家,岂非白白浪费?皇后估计要气死了!” 长孙曌道:“可不嘛,皇后只怕要病上一阵子,这还要多亏你在殿上说的那番话,父皇担心他们仗着皇后的势力横行霸道,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敲打他们。” 卿如晤疑惑道:“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长孙曌深吸了一口气,道:“第三道圣旨,父皇将你二妹卿如玮赐婚二弟长孙泓为正妃……” “哼!”卿如晤轻哼一声,“陛下这哪是赐婚,分明就是在惩罚我,就算父亲位极人臣,相府已出了一个二皇子正妃,又怎能再出一个太子正妃,陛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而且他肯定也知道二姨娘是我的人,如今二姨娘掌管了家事,现下女儿成了二皇子妃,骤然富贵她必定与我分道扬镳,如此我在内宅之中便孤立无援独木难支了。” “就算最后我历尽千辛,有惊无险做了你的太子妃,依我父亲的性子,怕是要在你和长孙泓之间拉锯,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相府必定早已被他左摇右摆搞得衰败了,到时候我这个没有后戚支持的太子妃,就像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左右都是个死,只不过早晚而已。” 长孙曌道:“往好处想,相府和王家已然决裂,卿相应当不会与王家齐心协力支持二弟。” 卿如晤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道:“不,你不了解父亲,他必定会打着左右逢源的主意,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必要的时候,他更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和二妹其中一个。” 长孙曌心疼得无以复加,一把将卿如晤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她的头道:“如晤,一切有我,我比你高,天塌下来我顶着,我比你壮,困难再大我扛着。” “嗯”卿如晤嘤咛了一声,整个人埋在了他的怀里,他真的很魁梧,就像一座岿然的山一般,将她这汪温柔的泉完完全全地包住。 长孙曌看着怀中小猫似的卿如晤,心想让青枫准备那几十本《情话宝典》果然没错,只是随口背了几句,她家的如晤便小猫似的靠在他怀里。 卿如晤问:“宸华,若是现在长孙泓和三皇子联起手来对付你,你有几层把握?” 长孙曌答:“五层,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征战,麾下只有得力武将并无能干文臣。” 卿如晤又问:“你一定很恨皇后吧?但是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动手?” 长孙曌道:“我答应过母亲,绝不叫父皇为难。” 一提到故去的皇后,长孙曌的神色瞬间就暗淡了下来,卿如晤伸手环住他坚实壮硕的腰,温声道:“你还有我,我会陪在你身边。” 翌日。 又是一个美丽的春朝,明媚的阳光暖暖地照着。 “如晤。” 一袭红衣的顾昀华踩着满地薄碎的金光走进来,脸上却带了一丝羞恼。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顾昀暄的事情,并未影响到她们的友谊,倒是顾昀华觉得自家大哥欠她良多,所以加倍地对她好。 卿如晤有些不明白,顾昀华此时为什么会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 然而不多片刻,卿如晤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卿小姐。” 第193章 名利双收 长孙楚淮径直走了进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向她行了个平辈礼,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袖子轻飘飘地荡在空中,端的是潇洒风流。 卿如晤对他没有恶意也没有好感,然而一个男子就这样进女子的书房,毕竟有些不妥,她蹙眉道:“不知世子找我何事,竟如此火急火燎,进我的书房都不通报一声。” 长孙楚淮清风朗月般一笑:“大事,自然是大事,过几日就是卿小姐的及笄之礼,母妃让我来问一下小姐,大礼的正宾是否请了他人,如果没有的话,母妃就向小姐毛遂自荐。” 卿如晤一怔,旋即眼眶热了起来。 女子的及笄之礼何其重要,正宾当然是越尊贵越体面越好,若是燕王妃肯为她做正宾,别人至少要高看她一眼。 卿如晤整颗心都暖洋洋的,她扬起脸发自内心地甜甜一笑:“有燕王妃为如晤做正宾,如晤感激不尽。” “那我来做攒者,帮你戴上那只代表你成年的钗子。” “嗯!”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 那边顾昀华忽然却怒了:“世子爷,事情办完了还赖在闺阁女子的书房里做什么?登徒孟浪,不知检点!” 长孙楚淮的目光一下子黏在了顾昀华的脸上,嬉皮笑脸地道:“昀华,你生起气来也是如此可爱。” “滚!”顾昀华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砚台用力地掷了过去。 长孙楚淮轻而易举地就将砚台接到了手里,笑吟吟地看向她,那乌黑的墨汁浸洒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上,留下斑驳的墨点点。 他也不生气,依旧噙着笑意道:“我一直觉得这件衣裳素淡了些,多谢昀华帮忙。”说着还爱不释手地撩起袍子一看。 “孟浪!登徒子!”顾昀华打不过他,气得涨红一张俏脸,一甩袖子就跑进了卿如晤的卧房里。 长孙楚淮抬脚就要跟去。 卿如晤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幽幽地提醒他道:“世子,那是我的卧房。” 长孙楚淮抬头撞上她那冰冷的目光,登时觉得脊背发凉,不知为何,他觉得卿如晤的眼睛实在太熟悉了,就好像——那一双冰冷的蓝眸。 想到长孙曌,长孙楚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依依不舍地往内室里看了一眼,嘴里还嘟囔着:“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反正来日方长,我缠定你了!” 说完,长孙楚淮向卿如晤行了个礼,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长孙楚淮一走,顾昀华苦大仇深地走出来,一脸生无可恋地道:“如晤,我有遗言。” 卿如晤忍俊不禁:“请讲。” 顾昀华疲惫地坐到卿如晤旁边的椅子上,随手抓起一本书盖在脸上,有气无力地道:“我若死了,请帮我告诉爹娘,是燕王世子逼死我的。” 说着,她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忽而又一把将书用力地掷在地上,发出疯狂地爆吼:“啊!我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 “今早我和二哥在院子里练功,他偷摸着就进来了,说要与二哥切磋武艺,切磋着切磋着竟然假装被二哥打伤,整个人就趴到我身上,后来才发现是个装的,我生气走开了,结果他倒好,一步不落地跟着我,就差点没跟着我去恭房了!” 顾昀华腾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卿如晤的手,泪眼汪汪地道:“如晤,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搬来和你住几日,行吗?” 卿如晤别有深意地道:“昀华,你真半点瞧不上他?我瞧着他倒是一门心思地扑在你的身上,只怕带着追不到手誓不罢休地目的。” 提到这里,顾昀华又耷拉着脑袋,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在椅子上。 “别提他,别跟我提他!” 卿如晤叹了口气,既然顾昀华不想提,她也只得作罢。 到了下午,顾昀华前脚刚走,后脚宫里的杜公公果然来了,并且是带着赐婚的圣旨而来。 长孙曌说得没错,成祖果然将卿如玮赐给长孙泓为正妃。 刚接了圣旨,二姨娘便急冲冲地来到淑清苑找卿如晤。 “大小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二姨娘坐在卿如晤书桌边的椅子上,诚惶诚恐地道。 卿如晤闻言,含着笑意看向她:“姨娘不必多心,二妹貌美动人,做个皇子妃并不算是高攀,可见姨娘是个有福气的。” 二姨娘绞紧手中的帕子,皱着眉头道:“大小姐,您抬举二小姐了,她是哪块料,妾身心里一清二楚,依她那娇蛮的性子,顶多嫁个小官员,然后仗着相府的势稀里糊涂过完一辈子,妾身从未肖想过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卿如晤挑眉:“那二姨娘你又在担心什么?” 二姨娘咬了咬嘴唇:“大小姐与妾身推心置腹,妾身也没有欺瞒大小姐的道理,不瞒大小姐说,二皇子是中宫嫡子,出身贵不可言,如今陛下却将二小姐许给他。” “妾身有自知之明,虽然二小姐是相府千金,可也只是个庶女,而且妾身的出身又是这般……这个婚事无疑是当众狠狠掴了皇后和二皇子一巴掌,皇后和二皇子不敢违拗陛下,也只得遵旨娶了二小姐。” “这样一来,皇后和二皇子心中憋着一口气,必定会恨毒了二小姐,她嫁过去哪有好日子可过?妾身一想到这个,就害怕得要死,妾身恳请大小姐为妾身指点迷津,救二小姐一条命。” 卿如晤放下书,目光平静地看向二姨娘:“二姨娘,你如此聪慧,能分析出这桩婚事的利弊,又怎能看不出我现在的处境?我虽然被封了郡主,却没有封地和供奉,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莫说我如今处境艰难,就算是春风得意,也没办法教二姨娘抗旨啊!这桩婚事是陛下亲口定下的,是好是坏都已无更改可能,二姨娘你求错人了。” 二姨娘脸色一白,“砰”地跪到了卿如晤的桌前,已是险些哭了起来:“大小姐,妾身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求你帮帮妾身。” 卿如晤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二姨娘,我卿如晤在你的眼里,是这么好愚弄的么?” 二姨娘霍然抬起头,惊疑不定地道:“大小姐,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卿如晤讥诮道,“二姨娘,你很聪明,但是不要在我的面前耍小聪明,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既然你都说了要推心置腹,那今日我便与你敞开心扉。” “你一接到圣旨,就跑来我这里密谈,一是探明我的态度,想知道我会不会成为你们母女的阻碍,二是让人误会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这样一来,以后你要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别人都会以为是我给你出的主意,你若因此害了别人,那他们只会以为是我的授意。” “到时候被恨毒的人只会是我,所有的打击报复都会朝着我来,而你这个看起来像是我的傀儡的二姨娘,就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真是个名利双收的好主意!” “要说昔日王氏纵横相府的时候,你区区一个通房丫头出身的姨娘,怎么会在王氏的威势下保全自身,仗着的就是你这一股子的聪明劲儿!那会子没少利用我母亲帮你挡枪吧?” “二姨娘,我不是母亲,没有她那样心慈手软,你若是不把主意打到我和怀璧头上,我们自然相安无事,但你若是敢触及我的底线,别怪我不念你与母亲的旧情!” “我劝你还是高高兴兴地接受,免得传到别人那里,别人还以为你们母女连堂堂皇子都看不上,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第194章 处死姨娘 二姨娘被戳中心思,先是一阵难堪的尴尬,后又涌起无尽的恐惧。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身姿绰约的卿如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那冰冷得几近无情的目光之下,她整个人就像被脱光衣服站在卿如晤面前,所有阴暗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竹露,送客。” 竹露一把将失魂落魄的二姨娘架起来,然后“扶”出了淑清苑。 二姨娘走后,荷风小声地道:“小姐,依奴婢看来,我们得小心这个二姨娘了,而且还要与她保持距离才是。” “她一朝得意,只怕现在已经盯上了相府主母的位置,权力富贵是最能蒙人眼睛的东西,难保她不会为了这个位置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卿如晤叹了一口气,道:“陛下骤然下旨赐婚,九姨娘不可能不记恨二姨娘,日后还有得闹。” 说着,卿如晤看向门外,冬日光秃秃的树枝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儿:“左右与我们无关,只要不波及到我们身上,就由着她们爱做什么。” 荷风点点头:“小姐说的有道理,但二姨娘来淑清苑的事,不知道双眼睛瞧见了,小姐预备怎么办?” 卿如晤轻声道:“王氏和丁姨娘已然在心里恨毒了我,我也不在意她们怎么想,但是父亲和祖母那边,还是要让他们心中有数。” “你现在亲自去找一趟父亲和祖母,把二姨娘方才来淑清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记住,只陈述事实,不要发表任何意见。” 荷风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昀华果真在卿如晤的院子里小住了下来,成日窝在卧室里,连上恭房都是蒙着头去的。 尽管如此,长孙楚淮依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这两天打着“请教问题”的幌子来找卿彧,不管卿彧在哪里,请教完问题后,他都会在淑清苑附近迷路许久,然后以口渴身乏为由进淑清苑讨水喝。 卿彧看在眼里,心里不知道有多得意,想着二女儿刚和二皇子定了亲,这燕王世子就送上了门来,而且燕王早有结亲的意思,要是两人趁机增进一下感情,那与燕王府联姻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相府也会因此更上一层楼。 这个念头一起,卿彧每次解答问题的时候,都会言简意赅,就想着给长孙楚淮腾点时间“迷路”,他还让小厮避着长孙楚淮,由此一来,长孙楚淮每天都要迷路到晚上才找到路离开相府。 这日,顾昀华住进淑清苑已经第三天了,老夫人打发顾妈妈来请她,还特意吩咐只要她一个人去。 卿如晤交代了顾昀华几句,便换了身轻巧的衣裳跟着顾妈妈去了长青堂。 老夫人坐在贵妃椅上,见她来了淡淡地道:“都准备好了?” 卿如晤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老夫人轻轻叫了声“素心”,便有一个陌生的妈妈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递到卿如晤手里。 “大小姐,这是女婢炖的人参鸡汤,选取了最珍贵的百年野山参,以及农家养的老母鸡,用文火炖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相信九姨娘会喜欢的。” 打卿如晤一进来,她一眼便瞧见了这个瘦小的陌生妈子,老夫人屋里的人已经全部屏退了,偏偏只留下一个陌生的她,看来此人才是老夫人真正的心腹,只是不知之前为何从未见过。 然而就算她心有疑虑,也不便问出口,只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卿如晤接过食盒,也不打开看,只是小声地道:“谢谢姑姑。” “去吧。”老夫人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 卿如晤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老夫人看到她的身影渐渐缩成一个小圆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素心,这孩子和我好像没之前亲了,我是不是伤了她的心?” 素心握着老夫人的手:“老夫人,大小姐现在还小,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有的,以后她会明白您的苦心。” “但愿如此。” 卿如晤走出长青堂的时候,竹露早已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立即迎上来:“小姐,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卿如晤淡淡地道,“你随我去一趟永乐斋。” “永乐斋?”竹露一听,一张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卿如晤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最近这几日永乐斋可有什么异常?” 竹露答道:“昨天夜里,九姨娘身边的侍婢秋实出来了一趟,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回了。” 卿如晤皱眉:“这个秋实经常出来?为何你们没有上报我。” 竹露道:“自从那日殿审回来后,九姨娘就疯疯癫癫的,有时候犯病严重了,秋实就会跑去找大夫,亦或者是去找老爷,所以她经常出来,奴婢等已经见怪不怪了。” 卿如晤道:“那昨夜她去了哪里?” 竹露道:“自陛下赐婚后,老爷都宿在二姨娘屋里,但昨夜老爷好像有公务要处理,就宿在了书房,瞧着方向秋实应该是去书房找老爷。” 卿如晤凑近竹露,小声地道:“竹露,去帮我办一件事,务必要快去快回。” 穿过回廊,卿如晤领着竹露到了永乐斋。 以前王氏怀孕的时候,永乐斋的回廊上每隔几步,便摆着一盆安胎的风信子,卿彧派人每日悉心照料。 如今已经开春了,长青堂院门处的两株梨花已经盛开,永乐斋这里却还像冬日一样萧瑟冷清。 永乐斋昨日的荣耀尚且历历在目,转眼便跌落了云端,卿如晤不免生出唏嘘之感。 “知啦!”秋实将门推开。 九夫人坐在椅子上,不冷不热地道:“大小姐,你来做什么?” 卿如晤将食盒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坐到了九夫人身边,轻轻地道:“听闻姨娘最近身子不适,我熬了一锅鸡汤,亲自带来给姨娘补身用。” “鸡汤?”九夫人骤然清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大小姐,你我向来不对付,怎么会想着给我送鸡汤?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卿如晤将鸡汤推到九夫人面前:“这是用了百年的野山参和乌骨老母鸡熬成的,熬了足足十二个时辰,最能治姨娘你的癔症,姨娘可别拂了我的心意才是。” 第195章 却生变故 九夫人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小盅,却并没有喝,而是放到了茶几上。 九夫人看了看站在一旁目露凶光的竹露,眸光一闪,道:“大小姐,真的要走这一步么?戕害姨娘可不是小事,杀人是要偿命的。” “既然姨娘对我要做什么心知肚明,”卿如晤小声地道,“那就应该知道我势在必得,姨娘是主动喝下给自己留点体面,还是我让竹露伺候姨娘喝下?竹露粗枝大叶的,只怕会弄伤了姨娘。” 说着,卿如晤缓缓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至于其它的,姨娘就不用操心了!” 九夫人苦笑一声:“大小姐,妾身时常听到相府下人夸您貌美心慈,就像九天仙女下凡尘,可是现在妾身才知道,您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是个真正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 卿如晤静静地坐着,又将目光放到门外,外面金阳灿灿,满世潋滟婧明。 收回目光后,卿如晤只觉得屋内霎时暗了下来,一片蒙蒙的黑影,她无悲无喜地道:“事到如今,姨娘还说这些做什么?只要喝了这碗汤,咱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就都烟消云散,来世遇到,兴许还能做朋友。” “九姨娘,我劝你还是心甘情愿的喝了,给自己留点体面,这样你在九泉之下见到怀瑾时,他不至于被你的惨状吓到。” “我不喝!”九夫人将小盅推到一边,“我还没活够呢!我不喝!” 卿如晤向竹露使了个眼色,竹露立刻走了上来,端起小盅就要去捏九夫人的嘴巴,将汤强灌下去。 “卿如晤,你不能杀我!”九夫人蓦地起身向后一躲,指着卿如晤惊恐万状地吼道,“我是你的姨娘,你不能这样对我!” 卿如晤没有理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竹露,九姨娘有点神志不清,你伺候她把汤喝下去!” 竹露小心翼翼地端着汤一步步,缓缓地向九夫人走去,生怕洒了一样。 “我不喝!你不能杀我!”九夫人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汤,撕心裂肺地吼道。 “吵吵嚷嚷地做什么?!”内室传来卿彧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后卿彧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然后沉着脸看向卿如晤。 九夫人连滚带爬地跑过去,一把揪着卿彧的衣角,梨花带雨地道:“彧郎,大小姐他要杀我,她要逼我喝毒药!” 说着,她垂下了头,胆战心惊地抽泣着,一副不甚惊恐的模样。 可是她藏在阴影里的嘴角却高高勾起——卿如晤,毒杀姨娘犯的是忤逆犯上罪,就算你是郡主又如何,这次可是你自己撞到刀口上去的。 “彧郎!大小姐她要杀妾身,你要为妾身做主啊!”九姨娘一边哭着,一边得意地睨了卿如晤一眼。 看到卿如晤乌云密布的脸,九夫人心底说不出的快意。 这几日她一直听从王妈妈的话装疯卖傻,然后让秋实时不时地去请大夫,或者让她去卿彧的屋外转转,让那些盯着永乐斋上下的人,对秋实时不时出去一趟见怪不怪。 昨夜王妈妈告诉她时机到了,于是她换上了秋实的衣裙,去了卿彧的书房,声泪俱下地向卿彧忏悔,并向卿彧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犯。 那哭声声声泣血,几乎要哭碎卿彧的一颗心,卿彧当即便要将她留下来。 可是她却以不能打扰老爷处理公事为由,依依不舍委委屈屈地坚持离开,卿彧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变得越发懂事了,这不,今儿个就来了她的屋里睡午觉。 真是老天保佑,卿如晤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是郡主别人没办法拿她怎么样,但卿彧却是她老子,却可以为所欲为地处置她。 “如晤,这是怎么回事?!”卿彧的目光在卿如晤和竹露的身上逡巡着,沉声问道,“你老老实实告诉父亲!” 卿如晤冷冷地看了九夫人一眼,淡淡地道:“父亲,祖母听闻九姨娘最近不大好,有些……疯疯癫癫的,于是命女儿给九姨娘送点补体的汤药,希望能让九姨娘有所好转。” 九夫人霍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卿如晤,方才卿如晤怎么没提到老夫人? 莫非,这只是她用来脱身的计策? 思及此处,九夫人道:“大小姐,你方才明明说喝下这盅汤,您与妾身的恩怨就都了了,还说什么来世可以做朋友之类的话,你分明就是想毒死妾身!” “如今你的恶行被老爷撞破,你便搬出老夫人做挡箭牌,妄图为自己脱罪,你好狠毒的心肠,你以为老爷是好蒙骗的吗?” 说着,她又抓紧卿彧的袖子,哭道:“老爷,东西就在竹露手里,是真是假让大夫一验便知!” 卿如晤道:“九姨娘,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也许还能缓和我们之间紧张的关系,你确定要验么?确定要以这种方式让我们之间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么?” 确定,她当然确定,如果没有毒药,方才卿如晤也不会说那番话! 九夫人立刻道:“确定,妾身当然确定!就算明知这样会让我们之间的龃龉加深,妾身也绝不后悔,否则今日你想害我而不被责罚,明日你就会害她人!为了让大小姐回头是岸,及时改邪归正,妾身宁愿背负骂名!” 卿如晤道:“这盅汤可是祖母赏下的,莫非你连祖母也怀疑?” 九夫人道:“妾身不敢怀疑老夫人,妾身只是不相信大小姐您,毕竟我们之间有过节,指不定你就是借着老夫人的名义来害妾身,无论如何,妾身都坚持让大夫来验!” “大小姐这样藏着掖着,莫非真的见不得人?” 卿彧顿时头大不已,但是他觉得九夫人说的话有她的道理,如晤一直这样躲躲闪闪的,这明显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现在相府刚攀上皇亲,而且眼看就要和燕王府联姻了,这时候断断不可横生任何枝节。 想到这里,卿彧道:“如晤,不是为父不相信你,如果今天你不同意让大夫来验,就不能证明你的清白,九姨娘也会一直怀疑你,到时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所以,必须要找个大夫老验一验,消除九姨娘对你的误会才是。” 方才还一副慈父样,说着说着却加重了语气:“这里没有外人,父亲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等会儿真的验出点什么,父亲也只能大义灭亲,处置你了!” 第196章 勾魂索命 卿如晤满眼讥诮,她知道卿彧最看重什么,他最看重的是他的前程和相府所谓的“清誉”,之所以坚持找大夫来验毒,是想要现在将此事了断了,以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影响卿如玮的婚事。 不知为何,卿如晤觉得此刻的心凉飕飕的,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九夫人见她不说话,连忙将秋实叫进来,吩咐道:“秋实,去请徐大夫!” 秋实方才不在场,还以为是哪个主子身子不适,立刻火急火燎地跑去请徐大夫。 “大小姐,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妾身是该死,可是也要让妾身送走大少爷……” 秋实一走,九夫人又哭哭啼啼起来,清冷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让人听起来,整颗心都要为她碎了。 卿彧看了心头一软,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连带看向卿如晤的目光,都变得冰冷无情。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九夫人做戏,不置一词。 不一会儿,徐大夫提着药箱急冲冲地赶来了,寒暄几句后,卿彧指着竹露手中的汤盅道:“徐大夫,麻烦你帮忙看一下,这汤有无问题。” 徐大夫在相府呆了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卿彧口中的“问题”是什么。 “是,相爷。” 说完后,徐大夫从竹露的手里接过汤,然后用银针试了试,见银针没有发黑,便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舀了一勺子汤倒进瓷瓶里。 “怎么样?徐大夫,里面加了什么毒药?” “毒药?”徐大夫皱眉道,“这是一盅极为温补的汤药,对女子身子阴亏最有用,里头还加了许多味上好的药材,可是十分珍贵的好东西,更难得的是这熬制的方法,十二个时辰里,必定要片刻不离才能控制好火候,熬出这样一碗汤药,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 九夫人悚然一惊:“怎么可能?她方才明明说……” 卿如晤勾唇道:“我方才明明在说,不管我和姨娘你之前有多大的仇恨,只要姨娘喝下这碗汤,便是接受我求和的心意,我们所有的恩怨情仇尽可了了。” 说着说着,卿如晤一脸委屈地抹了抹眼角:“九姨娘,就算你不愿意与我重归于好,你也不能在明知这汤是祖母吩咐我送来的情况下,质疑里面有毒啊!这要是让她老人家听了去,指不定要多伤心……” 九夫人一听卿如晤这话有指责她疑心老夫人之嫌,几乎是下意识地道:“老爷,老爷,你不要相信大小姐的话,我方才说的分明是她,我怎敢诬陷老夫人?!” “不敢诬陷老夫人便要诬陷我么?!”卿如晤立刻接道。 九夫人这才发现卿如晤绕来绕去绕半天,就是引诱她说出这句话,偏生自己毫无察觉,真的就顺着她的话说了,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卿如晤瞧着九夫人像突然被剪了舌头一样,唇畔勾起冷冽的弧度:“父亲,看来九姨娘果真如下人所传的那般,疯魔了!” 卿彧皱眉道:“下人果真都在传九姨娘疯了?我怎么没有听到只言片语?” 卿如晤笑道:“父亲官居右相,是大秦肱骨,一言一行不怒而威,下人哪敢在您面前嚼舌根?” 卿彧最喜欢别人夸他,卿如晤这几句话让他十分受用,脸上顿时露出自豪之色,但他一想到九夫人方才的言行,眉头又皱了起来:“徐大夫,给姨娘瞧瞧。” 徐大夫走到九夫人身边,道:“姨娘,请您坐下,老朽给您号号脉。” 九夫人没想到卿彧竟相信卿如晤的话,怀疑她疯了,一时怒从心起,再也抑制不住地嘶吼道:“我没疯!你号什么脉?你是不是想借此机会说我疯了?!” 徐大夫后退一步,老脸登时气得通红。 卿如晤立刻道:“父亲,您看,九姨娘总是觉得别人要害她,不是疯魔了是什么?” 卿彧面色一沉,扭头看着九姨娘歇斯底里的模样,顿时觉得心堵不已,这哪里还是他心底那朵清冷孤洁的秋菊,分明就是一朵惹人讨厌的喇叭花! 只是刹那,卿彧心头对九夫人的那点耐性和疼惜,霎时化为浓浓的厌恶。 “不识好歹!既然病了,那就好生呆在院子里将养着吧!没得出去丢人现眼!” 卿彧撂下这些话,一甩袖子便扬长而去。 卿彧走了,徐大夫也不便多留,背上药箱也跟着离开了。 他们走后,屋里就只剩下卿如晤主仆,还有九夫人和秋实。 “你是故意的?”九夫人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卿如晤,恨不得将卿如晤的脸盯出两个洞。 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卿如晤早就挖好坑等着她,偏偏她还以为可以借机坑卿如晤一把,哪知自己却掉进了对方早就挖好的陷阱里,还掉得十分积极十分欢快。 卿如晤微笑着,慢慢地走向她,一字一句地道:“九姨娘,昨晚我母亲曾托梦于我,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 “她、她说什么?”九姨娘被她的神情吓到,顿时觉得心都不跳了,说起话来也跟着磕磕巴巴的。 卿如晤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丝令人心悸的狠戾:“她跟我说,是你诬陷她和我表舅有染,她才羞愤投缳,她说她好恨好恨,就算死了那条白绫依旧缠在她的颈项上,她死不瞑目啊……” 九夫人悚然一惊,就像在寒冬腊月里,有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般,浑身冰冷彻骨。 卿如晤上前一步,挨着九夫人,在她耳边幽幽地道:“母亲还说,丧德败行的贱妇根本就是你,你在王家的时候,早已和王徽苟合,还经常背着你嫂子,和他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说完,卿如晤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九夫人那疾速苍白下去的脸,满意地看着她竭力般后退,就那样跌坐在椅子上,万念俱灰。 “母亲恨你入骨,不知她今晚会先来找你索命,还是先去托梦给祖母和父亲,把你那埋在心底隐晦而肮脏的秘密说出来。” “砰!”九夫人从椅子上跌落下来,面如死灰般坐在地上,一脸的惊恐万状。 秋实则瑟缩在一旁,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起头来看卿如晤。 看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卿如晤心底说不出的畅快。 果然只有让九夫人生不如死,才能一解自己心头之恨,一碗毒药简直太便宜她了。 正因如此,所以卿如晤在来的路上,听到竹露说昨夜秋实出了小半时辰门后,心头的那点怀疑,加上不想让九夫人死得便宜的浓烈欲望,促使她吩咐竹露将老夫人给的毒药换成了红英给她熬的汤。 “大小姐,你做什么?” 第197章 值得抬举 刚刚进门的王妈妈连忙上前扶起九夫人,抬头冷冷地望向卿如晤,声色俱厉地道。 卿如晤摊摊手,无辜地道:“王妈妈,你说笑了,我哪能对父亲的女人做些什么?” 不做什么九夫人能被吓成这样? 王妈妈咬牙切齿地看着卿如晤:“大小姐,你那点龌龊心思,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你这种人宫里头多的是,我见多了去了!” 王妈妈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卿如晤满脸的不屑:“王妈妈,人只有跌入低谷爬不起来的时候,才会追忆过去的辉煌,现在你只不过是个姨娘的奴婢,就算在宫里呆过,又有什么可洋洋自得的?再说,你差事若是当得好,皇后又怎会将你赶到相府来?” 王妈妈到底没有九夫人心气儿高,虽然也被卿如晤气得两眼一翻,但还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大小姐,我过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不必出言激我,我根本就不在乎!” “虽然我只是个奴才,那也是皇后娘娘的奴才,甭说是你,就连老爷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若是再欺人太甚,就别怪我拼了这条老命和你同归于尽了!” “果然滑不溜丢的,”卿如晤勾唇一笑,“怪不得春华再三提醒我要小心你。” 说完,卿如晤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站住!”九夫人嘶吼一声,肝胆俱裂地道,“什么春华?哪个春华?” “姨娘,你说呢?”卿如晤回过眸,笑着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的声音轻得如山风过谷,风起涟漪,空灵而又遥远,让人有种捉摸不定的不安之感。 九夫人听了,脚底竟是有些酸软起来,跟着她全身汗毛竖起,禁不住便是一阵颤栗。 卿如晤走后,九夫人惶恐不安地抱住王妈妈的手战战兢兢地道:“王妈妈,她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如果老爷和老夫人知道这些,他们一定会休了我的,我不能……不能被休了,如果我被休了,王家也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我……” “夫人,请你冷静。” 王妈妈不停地劝说着,可是九夫人仍然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王妈妈的耐性终于耗尽,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怒道:“王晏!你清醒点!” 九夫人总算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王妈妈。 “夫人,我问你,你今日有没有成功地和老爷同房?” 九夫人点了点头。 王妈妈从袖子底下掏出一个瓶子,从里头倒出来一粒药丸递到九夫人手中:“这是奴婢方才去帮您求来的,只要您吃下它,便可怀上老爷的骨肉,只是这药的药性有些烈,夫人会遭罪一些时日。” 九夫人迫不及待地丢进口中,连水都没用便仰头咽下:“怀瑾已死,如钰又是个不中用的,我必须再生下个儿子,否则这相府是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王妈妈,我好恨啊!我好恨卿如晤啊!我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生吞活剥了她!”九夫人死死地攥紧拳头,掌心抠出血都不自知。 王妈妈眉头皱得愈发深,满是横肉的脸上渐渐紧绷:“夫人,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就别与卿如晤较劲,好好过了眼前这关才是。” 九夫人非但没有听从劝告,反而死死地拽住王妈妈的手,掷地有声地道:“王妈妈,如果不是因为大仇未报,我早就一抹脖子随怀瑾去了,你要是不帮我,我便自己来,你要是拦着我,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我若是死了,你也不好向皇后娘娘交代吧!” 王妈妈猛地拉下脸,看着眼前状若疯狂的九夫人,权衡了许久,终还是一咬牙点了点头:“夫人,几日后是卿如晤的及笄礼,怎能错过这个好机会呢?” 九夫人见王妈妈松口,双眸骤然一亮,面色狰狞地道:“卿如晤的及笄礼乃是林氏那个贱人在操办,如果那日出了什么纰漏,也不干我们的事,这么好的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王妈妈眉头又皱了起来:“但是夫人,林氏想要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必定会谨慎小心,我们想动手只怕难上加难。” 九夫人勾唇冷笑:“谁说我们要亲自动手了,这不还有丁姨娘么……及笄礼乃是一个女子一生中的大事,如果在大礼的时候出点问题,量她卿如晤再厉害,也无力回天。” 王妈妈和九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相视一笑,站在一旁的秋实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相府长青堂。 “祖母,孙女没能完成祖母吩咐的任务,请祖母责罚。”卿如晤跪在老夫人的面前,声音低低地说道。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徐大夫已经告诉我了,你且起来吧!” 卿如晤道:“祖母对徐大夫早有吩咐?” 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没有,只是徐大夫照料我的身子久了,有些什么事情,他都要在我跟前念叨几句。以后就当没这回事,剩下的我自会处理,你下去吧!” 到了这个地步,卿如晤再傻也明白了老夫人的用心良苦,老夫人必定是觉得她太过手软,所以才会让她去送九夫人上路。 要是九夫人死在她手里,卿彧和王家一旦追究起来,她势必得去应付,到时候几方势力都将矛头指向她,她要想保住自己性命不被他们害死,就必须学会心狠手辣。 而老夫人要的,就是她变得心狠手辣。 卿如晤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将哽在喉咙的话说了出来:“祖母,前两天孙女是怨您的,怨您不该让孙女做这种事情,但是现在孙女全想通了,请祖母放心,从现在起,孙女绝对不会对敌人手软而让自己吃亏。” 说完,卿如晤行了个礼,便领着竹露离开了。 “老夫人,大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么快便领会了老夫人您的苦心,好生培养的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屋里只剩下老夫人和素心二人时,素心在老夫人身边小声地道。 老夫人赞同地道:“是个值得抬举的。” 第198章 这个禽兽 淑清苑。 顾昀华在卧室睡午觉。 书房里,卿如晤将手放在一个小巧精致的脉枕上,由着朝槿帮她打理指甲。 放在脉枕上的手肤质细腻,在房中疏淡的天光里温润如玉,干净的指尖被朝槿剪成一个小小的圆弧,像极了一瓣瓣明净的白梨,仿佛透着春天的气息。 荷风拿着本册子走进来,然后递到了卿如晤面前:“小姐,过几日就是小姐的及笄礼,老夫人吩咐二姨娘好生操办,这是二姨娘拟的宾客名单,以及大礼所需的一应物品,请小姐过目。” 卿如晤头也没抬:“你去回了二姨娘,就这样办吧!” 荷风有些迟疑:“小姐,及笄礼乃是大事,二姨娘毕竟没有操持过这些,奴婢怕她做得不周到,让人笑话小姐。” 卿如晤笑道:“相府的暗流何时停过,就算二姨娘想得再周到,也会有人让她出纰漏,不管我们做什么准备,都是防不住的。” 说着,卿如晤轻哼一声:“她倒聪明,还知道拿给我先看一眼,这样一来,就算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她也有理由辩驳了。” 荷风一点即透:“小姐,这是要……” 卿如晤道:“静观其变,让人好生盯着,只要不波及到咱们淑清苑,其它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荷风笑答道:“是。” 二月初六晚上,顾昀华早已沉沉睡去,卿如晤却没有半点睡意。 她轻轻起身,替顾昀华掖了掖被子,然后取下屏风上的大氅披在身上,裹着大氅去了书房。 及笄礼要穿的衣裳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托盘里,跳动的灯影中,卿如晤伸手抚过那柔软顺滑的缎面,心里却空落落的。 前世她及笄礼的时候,正好长孙泓拒了她,转身去求成祖将卿如钰赐给他为正妃。 那时的她,因为此事大受打击一蹶不振,连及笄礼都过得卑微而耻辱…… “想什么呢?”男人的声音刚刚响起,当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下来,下一刹那卿如晤便被扯入了长孙曌温暖的怀抱。 她其实身量并不矮,可是却能被他整个人完完全全的抱住,连头发丝都不露分毫。 卿如晤吓了一跳,从他怀里抬起头,用力地瞪着他:“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烛光柔柔地照在她的脸上,清亮的眸子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长孙曌被那双眸子看着,忽然觉得心跳漏了半拍,竟有些不知所措地慌乱起来。 他把大手放到卿如晤的后脑勺,又将她的脑袋按回了怀里,不让自己被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想我堂堂太子殿下,半夜偷摸着爬小姑娘的墙,传出去不知道要骇死多少人,不神出鬼没的,难道要敲锣打鼓大张旗鼓的来?” 卿如晤的额头抵在他健硕精壮的胸膛之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渐渐地,她的心跳也变得和他如出一辙。 “你怎么来了?”卿如晤明知故问,声音却激动得有些颤抖。 长孙曌显然熟稔了,一把掐住她的腰,又将她抱起来放到了书桌之上,然后俯下身用自己都没发现,但别人一看就觉得腻死人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我想你了。” 是的,他想她,一日不见就挠心挠肺地想。 说完,不等卿如晤反应,他一手揽住卿如晤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猛地就凑了上去。 这一吻深沉而又绵长,就像饥肠辘辘的强盗,似要将她拆骨入腹才肯罢休。 “如晤……”久久过后,得偿所愿的长孙曌终于舍得将她放开,但是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两手轻轻捧着卿如晤的脸颊,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也不等卿如晤应声,他又将唇送了过去。 恶霸啊! 野匪啊! 罪恶啊! 卿如晤搂着长孙曌的腰,心里却不停地叫嚣着,显然这个男人已尝到了妙处,变得上瘾了,比起之前的小心翼翼浅尝辄止,现在的他,简直就像个攻城略池的猛将。 她要罪恶死了。 她要被亲死了。 就在这时,长孙曌的大手从她的脸上缓缓滑下,滑到了她纤长优美的颈项,然后一不小心,碰掉了她身上的大氅。 卿如晤脑袋“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刹那间,心不跳了,连呼吸都忘记了——大氅里面,她只穿了件薄薄的丝质里衣,因为睡觉时会难受,她连肚兜都没穿。 而披在身上的,那唯一的保护,就这样滑了下去堆在身边,她瞬间涌起一阵难言的羞赧。 “怎么了?”男人感受到卿如晤的僵硬,连忙放开她的唇,口干舌燥地问道。 “没事!”卿如晤在被他看光的上一瞬间,蓦地扑到了他的身上,纤细的手将他的腰一把环住。 看着惊慌失措的她,长孙曌忍俊不禁,他不讨厌卿如晤的主动,甚至是非常喜欢。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卿如晤抱着他,嗡声嗡气地道。 多么可爱的姑娘啊! 怎么就那么让他喜欢呢? 长孙曌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细语地道:“赤霞公那边出了点事,有不明身份的人接近她,明天是你的及笄礼,我担心有变,所以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长孙曌将手放到身后,一把握住了卿如晤的手,轻声道:“明日我也会来,若有为难,我在。” 听着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卿如晤脑袋嗡嗡地响,渐渐变得迷糊起来,就像中了迷药一般身不由己情难自制:“明日燕王妃来为我做正宾,已是骇人听闻,你若大摇大摆地来了,说不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好,我悄悄的来。”长孙曌道。 卿如晤有些不相信他,他这个样子那么好找,怎么会不引人瞩目呢?但是想要说服他不来是不可能的,卿如晤只盼着明日他能藏好一点。 正想着,卿如晤胸口一凉,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不知何时被长孙曌推了回来,而她的颈项上,戴着一颗宝石,正幽幽地闪着微光。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母亲的母亲传给她的,如晤,戴上这个你便是我长孙曌的人了,今生今世休想赖账。” 造孽啊! 卿如晤恨不得一头撞死,想她一个前世今生的年龄加起来都快四十的老鸟,竟然被美男哄得晕头转向,不知不觉稀里糊涂竟把自己卖了。 她抬起头望着罪魁祸首,只见他直勾勾地看下来,忽然一怔,连忙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呼吸却是难以抑制的急促了起来。 “禽兽!” 第199章 及笄之礼 卿如晤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只见莹莹的光晕下,她的胸前几乎一览无遗,当即便吼了出声,然后快速地拉起堆落在桌上的大氅披在身上,满脸通红地瞪着他。 长孙曌摸了摸鼻子,余光却一刻不离地黏在她身上,见她手忙脚乱地拉起大氅,嘴角不经意地勾了起来。 他简直喜欢死她害羞的样子了! 卿如晤恼羞成怒,弯腰脱下鞋子就要去打他,却被他灵巧地躲开,还趁机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吻,然后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逃得可真快!”卿如晤放下鞋子,将胸前的坠子掏出来握在手里,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这一幕全然落在了躲在帘后的顾昀华眼里,从长孙曌进来的时候,习武的她就已经知道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揣着一颗狂跳不已的心走到帘后偷看,却越看越神伤。 “如晤,你真幸运。” 顾昀华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欣慰而又凄凉的微笑。 二月初七,及笄礼。 卿如晤刚被封为郡主,不管里子怎样,面子上都要过得去的,卿彧和老夫人提前几日将帖子送去平日交好的同僚府中。 今晨一早,天光煦煦透亮,满世锦绣晴芳,新绿的芽儿上凝着露,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气息。 相府正门大开,官员陆续携女眷登门庆贺,卿彧和卿怀璧站在门口迎宾,老夫人则领着二姨娘和丁姨娘在内院招待。 淑清苑里,顾昀华拿起嵌玉镶珠犀角栉梳替卿如晤细细梳理着头发,梳子上左右两粒东珠光华盈然,在乌发间流动如云。 绾起青丝万缕,顾昀华一边将头发髻固定,一边道:“如晤,女子及笄礼比成亲还要麻烦呢!要换三次礼服,梳三次头,我及笄礼那日,差点没烦死,但是今日来做你的赞者,我竟比自己及笄礼那天还要高兴。” 卿如晤拍了拍她的手,轻轻一笑,似一滴轻雪,悄然飘落于白梅枝头,和着花瓣,微颤。 “昀华,但愿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好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顾昀华也跟着粲然一笑:“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大姐。”一身浅紫色华服的卿如玮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她的脸上薄粉略施,黛眉淡描,发髻上仅饰着几只做工精巧的发簪,簪尾镂空雕花,不做它饰。 卿如晤扭头,征询地望着她。 “姨娘让我来看看,大姐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卿如玮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闪躲,不敢正眼看卿如晤。 卿如晤一看心下便了然了,她笑着道:“二妹,二姨娘必然是跟你说了,今日来相府的人,多半是冲着你这个未来二皇子妃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探一探你的虚实,而你只要跟着我,便可免去很多烦恼,大姐说得对么?” 卿如玮脸色一僵,嗫嚅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姐。”说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卿如晤脸上,露出一丝艳羡。 艳羡她的美丽容貌,也艳羡她的聪慧头脑。 卿如晤一向对卿如玮无感,既不讨厌也不喜欢,但是她可怜巴巴地站在自己面前,心底到底有些不舍,于是她开口道:“二妹,你是大秦未来的二皇子妃,不管你面对的人有多尊贵,都没有人可以肆意嘲笑你。” “你尽管抬头挺胸,坦然地去面对那些不管揣着什么心思打量你的人,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大秦右相的女儿,是大秦二皇子未来的正妃,只要你自强自信,任何人都会高看你。” “如果你躲在我的身后缩足不前,那今日你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但以后呢?以后嫁进皇子府的时候,你要怎么面对身为皇后的婆母,还有那许许多多的皇亲贵胄?” 卿如玮脸一红,郑重地向卿如晤行了个礼:“大姐,谢谢你,还有,祝你生辰快乐!” 说完,卿如玮竟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这时,荷风笑着走了进来:“小姐,客人来了许多,您该出去了。” 卿如晤起身,由着顾昀华和荷风一起,搀到了相府的花园。她在走动的时候,身上那抹碧绿叠云锦春水般流了出来,裙角下的鞋绣着白莲,映着这和和春色,美如诗画。 花园里早早等候着许多名门贵妇和贵女,还有平日和卿彧交好的官员,但却没有长孙泓和顾昀暄——他们二人都和相府的小姐有婚约,如果此时再往相府跑,只会惹人笑话。 卿如晤抬头扫了一圈,却没有瞧见长孙曌,他应该是还没来,否则他长得那样扎眼,一定好找得不得了。 卿如晤心底涌起一阵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 这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小姐,走到近前向她们行了个礼:“陵萼,溶月,见过长安郡主,见过泰康郡主。” 卿如晤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女子,一眼便认出这是齐国公府的李陵萼和英国公府的薛溶月。 李陵萼十五岁左右模样,身穿黄色衣裳,轻施粉黛,光洁饱满的额下,一双眼睛光彩熠熠,若星子般璀璨,红扑扑的双颊轮廓曼妙,一笑之下嘴便露出两个小梨涡。 而薛溶月则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举止有度,落落大方,身着一袭浅粉色衣裳,襟口几只蝴蝶翩然如生,衬得她如灵蝶一般,可爱之余又带着娇俏。 前世李陵萼嫁给长孙泓为侧妃,与正妃卿如钰最是不对付,因此私底下没少帮她给卿如钰使绊子。 而薛溶月嫁给了三皇子长孙霆,平日与她并无往来,只是逢年过节宫里举行宴会的时候见过几次。 如今再次相见,命运的齿轮已经扭转,每个人都有着和前世不同的身份和处境。 “两位小姐不必多礼。”卿如晤收回打量的目光,礼貌地道,“你们前来观礼,如晤感激不尽。” 李陵萼和薛溶月相视一笑,然后与卿如晤和顾昀华攀谈了起来,不愧是两大世家精心调教出来的人,谈吐举止大方优雅,丝毫挑不出错漏。 卿如晤不动声色的和她们轻声细语的交谈,心里却是一片透亮:李陵萼和薛溶月平日被家族藏得极好,从不轻易出门,今日只怕是为了即将成为二皇子妃的卿如玮而来的。 四人聊得正欢,偏生煞风景的人来了:“卿如晤,好久不见,你怎么胖了许多?” 第200章 不祥之身 这刻薄的声音,酸溜溜的语气,不是王嘉瀅是谁? 卿如晤正想开口,顾昀华却一把将她拦住:“今日是你的及笄礼,不用跟这种人计较。” 顾昀华虽然嘴里这么说,实际上却不打算放过王嘉瀅,她瞟了王嘉瀅一眼,笑道:“如晤今日穿的是礼服,自然会显得比平日厚重些。” “倒是王小姐,京城人人都知道你和如晤不对付,今日人家及笄礼,你却巴巴地赶着来相府观礼,这许久不见,修养没什么长进,脸皮却是变厚了许多!” 顾昀华嘴上不饶人,饶是李陵萼和薛溶月再有涵养,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顾昀华,你放肆!”王嘉瀅当众闹了个没脸,不由得恼羞成怒,指着顾昀华吼道。 顾昀华勾起嘴角:“王小姐,我乃陛下亲封的泰康郡主,我的名讳不是你可以直呼的!” “唰!”许多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王嘉瀅身上,王嘉瀅如芒在背,尴尬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虽然她被许给长孙泓为侧妃,但毕竟没过门,也不能用二皇子来压顾昀华,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咬着下唇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嘉瀅表姐,你来了。”早就在一旁观察这边动静的卿如钰,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道,“走,我带你四处转转。” 王嘉瀅如蒙大赦,狠狠地剜了顾昀华一眼,便跟着卿如钰走开了。 其实卿如钰比王嘉瀅更想给卿如晤添堵,但是今时今日,她已经没了那样的资格和勇气,只得拉着与她同样可怜的王嘉瀅灰溜溜地离开。 有了这样的事,李陵萼和薛溶月也不好意思多待,寒暄了两句也走开了。 “如晤,我瞧着你四妹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顾昀华悄悄凑到卿如晤耳边轻声道。 卿如晤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卿如钰,只见她打扮和平日并没有多少区别,但是眉眼之间的感觉,确实不像从前了。 “可能是因为怀瑾惨死的事吧。”卿如晤回了一句,便没有多说。 顾昀华也没有多问,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如晤,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多少隔着一层,你自己要多小心。” “嗯,你放心,我不会叫自己吃亏了的。” “燕王妃到。” 正此时,相府小厮高声报了一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丰容靓饰的美妇款款而来。 但见她仪态万方,一身青葱翠绿的云锦用金线描着八尾金凤纹样,绣底裙角镶着鹅黄底,一套红宝石头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贵无双。 如此艳丽的打扮却不显俗气,那扎眼的颜色全然被她明丽的面庞给压下去了。 “王妃。”卿如晤和顾昀华笑着行礼,二人将燕王妃引到上坐。 燕王妃拍了拍卿如晤的手,然后扭头看向顾昀华,眼中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卿如晤自然知晓燕王妃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莞尔一笑,连忙道:“昀华,你帮我陪着王妃,我去找一下祖母,她老人家今日还未见到我呢。” 顾昀华虽然烦长孙楚淮,但却对燕王妃抱有好感,闻言连忙笑着一口答应了。 今日观礼的人异常多,整个花园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卿如晤穿过人群来到老夫人身边,却看见她阴沉着一张脸。 而她身侧站着一脸得意的丁姨娘以及头埋得低低的二姨娘。 方才她就早已将两个姨娘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与身穿金色华服,打扮得光彩靓丽,却站在一旁对客人无动于衷的丁姨娘不同,二姨娘衣着淡雅,一袭纯藕色衣裙,仅宽大的衣袖上缀有浅紫贴袖,再无多余颜色。 招待客人时,二姨娘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不亲不疏,不近不远,水一般恰到好处。 确有几分当家的架势,委婉含蓄,不抢主角的风头。 “祖母,出了何事?”卿如晤上前,挽着老夫人的手问道。 老夫人没有说话,丁姨娘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今日观礼的人太多,二姨娘准备的酒席不够。” 卿如晤笑道:“这有什么,着人去酒楼再订几桌,让他们尽快送来不就行了吗?” 丁姨娘勾唇,笑意深深地道:“某些人为了拍大小姐的马屁,挖空心思设计了一份‘别开生面’的菜单,那些菜色京里可买不到。” 二姨娘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丁姨娘看在眼里,快意得不得了。 卿如晤对丁姨娘心里那点小九九一清二楚,她巴不得二姨娘错漏一堆,好抓住人家的小辫子,借机将管家之权夺回手里。 在及笄礼这样的好日子,卿如晤不愿让丁姨娘坏了事,连忙道:“二姨娘,你现在立刻找个得力的人,让他拿着菜单去酒楼问能不能做,如果不能的话,已经准备好的那些菜就都别上了,今日所需全部从酒楼里订,只要能赶在开席前送来,花多少银子都成。” 二姨娘当机立断,连忙去吩咐人准备。 …… 此次的及笄礼异常盛大,没有拿到帖子也登门庆贺的人竟有许多,拥挤成群地站在两侧,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随着礼乐声响起,穿着正红色的华服卿如晤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那夺目的红色火焰一般在灿灿的金阳下燃烧着,一头乌黑顺滑的发丝泼洒在身后,红衣黑发,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如雪一般晶莹。 众人仿佛被瞬间夺去了神智,被缓缓走过来那一抹艳色晃得花了眼睛。 一片抽气声中,卿如晤缓缓走到燕王妃面前跪下,端正敛容,认真地听着燕王妃的训诫。 这时,顾昀华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生平最端庄的姿势端着托盘缓缓走过去,托盘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发簪,足金屈曲成行,数十颗鸽子血与翡翠伏成海棠花枝,晶莹辉耀。 行到燕王妃面前,顾昀华恭敬地将托盘呈过去,动作优雅柔美,时机恰到好处。 燕王妃将手伸手去拿发簪,却在碰到发簪的刹那,那只华美的簪子瞬间散了,宝石翡翠噼里啪啦掉了下来,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金枝。 燕王妃愣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金簪有异,乃是大凶之兆啊!”人群中一位老者的声音突兀响起。 整个花园顿时骚动起来,刚开始是小声地咬耳朵,到后面竟然放肆的议论起来。 “女子及笄之礼何其重要,长安郡主的簪子竟然莫名其妙散了,看来郡主果真是不祥之身。” “是啊!老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诡异之事。” “我说呢,郡主母亲年轻康健,怎会突然暴毙,必定是郡主克的。” “怪不得那日宫宴,太史令没有说郡主的新八字怎么样,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要太史令,我也不能说人家当中克爹娘啊!” “……” 议论声不绝于耳,燕王妃显得有些尴尬,顾昀华则紧紧捏住托盘,眼眶蓦地红了。 第201章 唇枪舌剑 克父克母的名声实在不好听,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可谓是灭顶之灾。她顾昀华是父母兄长千宠万爱长大独女,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可是如晤却一次又一次的受着,还百口莫辩有口难言,想到这里,顾昀华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痛得无以复加。 卿如晤静静地跪着,不置一词,由着他们唾沫横飞的议论。 这种被人戳着脊梁骨的羞辱,于她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自然不会哭哭啼啼一副扭捏作态。 “够了!” 燕王妃终于克制不住,低低地吼了一声,声音并不大,听在众人耳里,却像春日的炸雷一般,轰隆隆响在头顶,振聋发聩。 “诸位这么相信鬼神之说,那就更应该积点口德,以免他日现世报到自己头上,到时候追悔莫及。” 燕王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那声音流水似的,清清咧咧淌了出来。 可是在场的众人都很怵她,甚至比在正言厉色的皇后还要让人惧怕。 不怪他们这样,燕王妃是大秦开国第一女将军,曾率千军万马在沙场上与敌人厮杀多年,一身血腥戾气,隐退十数年都不曾消散,发起怒来自然会让人感到害怕不已。 发生了这种事情,卿彧羞愧难言,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老夫人的脸色也阴沉得不像话。 “燕王妃说得有道理。”丁姨娘冷笑不已,“这哪里是大小姐不详,分明就是准备簪子的人不中用,这才闹出这起子笑话。” 说完,还不忘瞥二姨娘一眼,眼底的嘲讽毫不掩饰。 二姨娘面色一白,整个及笄礼都是她一手策划操办,如今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责任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用余光悄悄地瞟了老夫人和卿彧一眼,见他们对丁姨娘的话无动于衷,整个人就像浸入冰水般寒冷彻骨—— 他们的态度显而易见,操办大礼的人失职,传出去总比嫡女克父克母要好听得多。 “丁姨娘,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二姨娘才忙完大哥的……紧接着又忙大姐的及笄礼,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你一直闲在院子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整天吹毛求疵在鸡蛋里挑骨头,巴不得找到二姨娘的错处,好让你有落井下石的机会!” 站在一旁的卿如玮开口了,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她紧张得牙齿直打颤,藏在袖底得手指绞紧,几乎要撕烂那张脆弱的帕子。 卿如钰寻到插嘴的机会,连忙道:“二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管家的人是二姨娘,她既然挑了这个担子,就应该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就算再忙也不应该出这样的纰漏,这种低级的错误,也只有那些抬不上门面的小门小户出生的人才会犯。” 丁姨娘方才还气得咬牙切齿,听了卿如钰的话,她勾唇一笑,道:“四小姐莫不是忘了,二姨娘是昔年夫人陪房丫头,到底不是正经小姐出生,虽然得了老夫人和老爷的信任,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脱胎换骨,变成面面俱到的管家娘子,有所不及也是理所当然。” 丁姨娘和卿如钰你一言我一语,卿如琅只管低着头不说话,老夫人和卿彧脸色都黑了,但也不好当众去管这种女人之间七七八八的乌涂事。 卿如晤知道两个姨娘争论的重点早已不在自己身上,只是冷眼看着,没有插嘴的打算。 而二姨娘不便说话,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卿如玮身上。 卿如玮被百十道目光盯着,顿时觉得如坐针毡,一颗心忐忐忑忑七上八下,砰砰砰就要跳到嗓子眼。 多少双眼睛看着,她深知自己不能退让,一旦退让了,她这个未来的皇子妃就是个窝囊废,再也没人会看得起她。 想到这里,卿如玮捏紧拳头,咽了咽口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古语云‘未有和气萃焉,而家不吉昌者,未有戾气结焉,而家不衰败者’,上苍赐予我们缘分,让我们成为一家人,我们应该惜福,彼此互相包容忍让,和睦相处。” “我等受父亲荫蔽,享受着父亲给我们挣来的荣华富贵,更应该同气连枝,不给父亲增添烦恼。” “二姨娘做错了事情,这点不可否认,她也必须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但是今日乃是大姐的及笄之礼,没有什么比让大姐度过一个愉快而又难忘的成年礼更重要。” “四妹、姨娘,我想你们现在首要的任务应当是协助二姨娘补救疏漏,而不是站在一旁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卿如钰撇撇嘴,不以为然地低下头。 丁姨娘面色难看至极,嘴里嘟囔道:“你算什么身份,还轮不到你这个贱人来教训我!” 卿如玮嘴角勾起:“丁姨娘,在这个世上,贱人一般分为两种,我生母生而为奴,我生而为庶,这是天生的,我们无可奈何,但我们也不会因此自轻自贱。” “而丁姨娘你身为父亲的妾室,理应孝敬婆母尊重夫君善待姐妹,可你却当着众人的面针对其他姨娘,让婆母和夫君难堪,你这样的人乃是第二种,俗称自甘犯贱!”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今日我站在一个‘理’上与丁姨娘你讲道理,你若是连道理都听不进去,那干脆连人也别做了!” 丁姨娘脸越涨越红,几乎变得青紫,她目眦欲裂地指着卿如玮,就要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老夫人咳了一声,道:“丁姨娘,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丁姨娘敢怼卿如玮,但是却不敢顶撞老夫人,只得咬牙将胸中翻涌的怒气压制下去,然后铁青着脸去泡茶了。 卿如玮当众批评姨娘,态度不卑不亢,字句铿锵有力,和众人心里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形象完全不一样,众人因此不免高看她一眼。 二姨娘看着眼前这个光彩夺目的女儿,不由得湿了眼眶。 就连卿彧,也一脸自豪的神色,完全不在意卿如玮骂的人是他女人。 卿如晤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但心里却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丁姨娘不对劲,有些不对劲,先前几次三番针对她,虽然屡战屡败却从未放弃,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挑事,一副巴不得将相府名声搞臭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她满腹狐疑的时候,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被丢在地上,“砰”的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只见长孙楚淮一甩衣袖,将手负在身后,朗声道:“这人鬼鬼祟祟的,想要翻墙逃遁,本世子瞧着不像什么好东西,相爷不如问一问,兴许还能问出点什么。” 卿彧还未开口,那小厮连滚带爬地爬到卿彧面前,“砰”地跪了下去,脸色青白交错地道:“相爷,小的招了,小的都招了。”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只金簪和一叠银票,颤巍巍地递过去,惊恐万状地道:“方才有人给了小的一叠银票,让小的趁机将大小姐大礼用的簪子换了,小的被猪油蒙了眼睛,一时见钱眼开抵抗不了诱惑,这才答应了他。” “大礼将要开始的时候,我还检查过簪子,你是怎样得手的?”二姨娘问道。 小厮战战兢兢地道:“这个简单,放着簪子的托盘盖了红布,只需要在盖红布的时候动作快一些,便可以将簪子换走。” 顾昀华睁大眼睛道:“这个小厮我见过,方才我就是从他手里接过放着簪子的托盘。” 卿彧一脚踹在小厮身上,声色俱厉地道:“说,是谁给你银票的?!” 第202章 始料未及 小厮抬起头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老夫人身旁,他颤巍巍地伸手一指,仓惶地道:“是她,是她给我的银票,虽然她用帕子捂着脸,但一眼便能认出来!” 老夫人身边挤着一堆人,小厮这样随手一指,顿时人人自危了起来。 距离老夫人最近的卿如钰登时脱口道:“不是我!不是我!方才我一直和嘉瀅表姐在一起,怎么可能去收买小厮?” 丁姨娘冷哼一声:“四小姐和九姨娘身形最像,依我看小厮看到的未必是你,根本是一直没有露面的九姨娘。” 卿如钰又惊又怒,连忙反唇相讥:“丁姨娘,你瞎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姨娘正被禁足在院子里,她哪能突破重重守卫,跑出来给大姐难看!” 此言一出,丁姨娘的脸上笑容更盛,就连一些贵妇也用帕子捂着唇笑了起来。 卿如钰知道自己失言,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不由得捏紧手中的帕子,眼眶红红的,一张脸白得不像话。 卿如晤将目光放在丁姨娘脸上,眉头轻轻蹙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以前她深涉局中,所以不觉得丁姨娘有异,可是此时在她看来,丁姨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 “你这姨娘好生嚣张!事情尚未查清楚,你竟敢胡乱说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个约莫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身穿一袭蓝色锦衣,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正是德妃所生的四皇子,长孙鈞。 方才贵人太多,众人未曾发现他,此时认出他,连忙行了个礼。 长孙鈞道:“本王今日只是来观礼的,诸位不必多礼。”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卿如钰身上,见她眼眶红红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越看越移不开眼。 丁姨娘知道他身份后,连忙告罪:“四皇子恕罪,是妾身多言了。” 长孙鈞道:“知道自己多言那还不闭嘴,聒聒噪噪个没完,小小姨娘,也敢这样跟四小姐说话,不自量力!” 丁姨娘一怔,登时委屈得红了眼睛,她眼巴巴地看向卿彧,可是这个男人忙着向长孙鈞点头哈腰,根本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于是她的眼眶蓦地更红了。 卿如钰感激地看了长孙鈞一眼,那目光温柔的,几乎可以溢出水来。 卿如晤看了这一幕,眉头越拧越紧:这个活宝,究竟是谁带来的?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长孙楚淮,长孙楚淮对着她耸耸肩,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卿相,正事要紧,如晤还在跪着。”燕王妃轻轻咳了一声道。 经燕王妃这一提醒,卿彧才发觉自己跑偏了,心下有些气恼,连忙拔高声音道:“狗奴才!你是怎么指认的?!” 小厮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是丁姨娘身边的棉红,是她给我的银票!” 此话一出,丁姨娘怔住了,她是动了手脚,但动的不是这处,这小厮骤然把脏水泼到她身上,惊得她一时不知所措。 众人面上精彩纷呈,眼里都带着戏谑,已有好事的贵妇开始小声地咬耳朵,都在说相府后院好生热闹,比及笄大礼有趣多了,真是不虚此行云云。 花园人多,议论声还是稀稀拉拉地传进卿彧耳里,他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冲到棉红面前,大声吼道:“贱婢,是不是你收买小厮,换了大小姐的发簪?!” 棉红“砰”地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是丁姨娘指使奴婢做的,老爷饶命……” 丁姨娘顾不得震惊,蓦地上前甩了棉红一巴掌,目眦欲裂地道:“贱婢!你胡乱攀咬什么?我何时指使你去找人偷换簪子?!” 棉红捂着脸恨恨地道:“丁姨娘,你敢指天发誓,你从没有迫害过大小姐么?!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小姐的事么?” 丁姨娘怒道:“贱婢胡说!我何时做过?!” 棉红勾唇冷笑:“呵,看来姨娘不敢发誓。” 她扭头看向卿彧:“老爷,丁姨娘嫉妒二姨娘执掌管家之权,而这次大小姐的及笄礼恰是二姨娘操办,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二姨娘也不好交代,所以丁姨娘一早就谋划此事,算计二姨娘,同时也让大小姐没脸!” 卿彧一听,火气蹭蹭往上冒,这哪是让如晤没脸,这完全是让他没脸! 思及此处,卿彧目光阴冷地盯着丁姨娘。 丁姨娘腿肚子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仓惶地叩首道:“老爷,妾身冤枉,妾身没有指使棉红,妾身冤枉啊……” 说着,又磕了几个头,戴在脖子上的一枚玉佩就这样被甩了出来。 卿彧气急败坏地道:“丁氏,你嫁进相府这段时间,没少兴风作浪,闹得是家宅不宁,我……” “都先带下去!”一直黑着脸的老夫人开口打断了卿彧的话,“彧儿,此事先不着急,晤丫头的大礼要紧。” 听了老夫人的话,卿彧这才回过味来,连忙叫人将丁姨娘以及小厮和棉红带下去。 卿如晤始终冷冷地看着,不由得为卿彧的前途担忧,这种事情一出来,最最要紧的是先捂住,不让家丑外扬。 他倒好,火急火燎地就开始找犯人,经他这么一折腾,这会子恐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后院起火,不知道多少人会看笑话。 燕王妃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道:“孩子,难为你了。” 顾昀华也是一脸心疼地道:“如晤,那支簪子是不能用了,不吉利,你可有备用的?” 及笄礼用的簪子乃是特别定制,样式、宝石、制作手法都是特别的,卿如晤自然没有备用。 卿如晤摇了摇头。 若无簪子,如何加簪? 顾昀华咬了咬牙,简直将那偷簪小厮恨得要死,他更恨收买小厮偷簪的人! “用这支吧……”燕王妃刚把手放到头上,准备取下一只簪子时,长孙曌的声音响在一侧。 众人寻声看去,一袭玄色衣袍的长孙曌大步迈了过来,他的步伐很稳健,春风将他的蓬松微卷的头发吹起,而他高大的身姿却如雪山一般岿然。 卿如晤回过头,见他笑吟吟地看向自己,俊朗凌厉的五官被春阳一照,轮廓线条柔和许多,不由得心头一动,丝丝缕缕的暖意从胸腔里溢出来。 “如晤,我来了。” 长孙曌嘴唇动了动,一直走到卿如晤旁边,将簪子向顾昀华递去。 顾昀华接过托盘,然后恭敬地呈到燕王妃面前。 燕王妃拿起簪子,轻轻别入卿如晤的发间,羊脂白玉的簪子尾上是几朵精致小巧的镂空鸢尾花,在满头乌发的衬托下,色泽莹润,光华流转。 卿如钰恨恨地盯着那只簪子,眼底几乎要流出毒来,这样的荣耀本该是属于她的,可是如今风光都被卿如晤全占了,她简直将卿如晤恨进骨子里! 卿彧上前,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这簪子……” 长孙曌爽朗一笑:“是本宫母亲的。” 卿彧一怔,所有人都怔住了。 母亲的发簪别在卿如晤头上,这里头的寓意,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有传言说太子殿下对卿如晤有意,但都不及亲眼看到更有冲击感。 卿如晤看着他落在地上的影子,胸口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别人只当长孙曌当众表白心意,但她却知道,长孙曌这是在向成祖表明他无可更改的决心。 看来形势不容乐观,否则长孙曌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去逼成祖。 只是,贵为九五之尊的成祖,真的能容忍他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么? 第203章 恬不知耻 及笄礼终于成了,卿如晤双腿已然跪得发麻,顾昀华将她扶起来,对着长孙曌点了点头,然后将卿如晤扶去淑清苑——还要换上最后一身礼服。 花园里很快便摆上酒桌,二姨娘和卿如玮帮着老夫人招呼客人坐下。 卿彧则招呼长孙曌兄弟及燕王世子等人。 淑清苑内。 顾昀华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愤不平地道:“如晤,你这些姨娘姐妹,都是什么玩意儿?今天是你的及笄大礼,她们竟只顾着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让你这般没脸难堪!” 卿如晤由着荷风为她揉腿,轻轻地道:“昀华,我家这位丁姨娘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向来做事都拿捏得准分寸,算清父亲祖母的底线,绝对不会对那只发簪下手。” 顾昀华在相府住了几日,相府的事她自然了解一点点,闻言她道:“怪不得那个小厮和她的丫鬟认得这般干脆,想来那背后的人不止算计了你,也一并算计了她。” 荷风一边揉腿,一边插嘴道:“小姐,这事怎么看九姨娘都是最大的受益者,莫不是在背后主使的人就是她?” 顾昀华连忙摆摆手:“这可难说,或许是二姨娘铤而走险也说不定,毕竟这事一出来,既拉了丁姨娘下水,又让如晤闹了个没脸,更容易让人怀疑到九姨娘头上去,这二姨娘看似无辜,可她在此事当中,也是受益者。” 卿如晤将目光放在院子里,幽幽地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顾昀华立即心领神会:“如晤,方才你一声不吭,原来是另有打算?” 卿如晤勾唇道:“不让狐狸露出尾巴,怎么能抓得到?” 顾昀华笑道:“还是你聪明,想得这般长远,要是能将搞事的狐狸揪出来,倒也不枉你跪了这许久。” “不过有一事我不明白,照你之前跟我说的,相府和镇国公府、齐国公府已然决裂,但是今日那王嘉瀅和李陵萼竟然还来观礼,王嘉瀅那朵凡事掐尖要强的喇叭花来给你搞事情我还能理解,但是齐国公府之前把李陵萼藏得头发丝都不露一根,现在却放出来应酬,我觉得十分不对劲。” 卿如晤冷笑道:“王家和李家虽然和相府结了仇,但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让人看笑话,就算私底下斗得天翻地覆恨得牙痒痒,明面上却也要装作一副和睦友好的样子。” “王嘉瀅和李陵萼的到来,想必是为了探一探我二妹的虚实。” 顾昀华道:“说来也奇怪,英国公府和齐国公府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薛溶月和李陵萼竟还相处得不错的样子,真是奇事。” 卿如晤笑道:“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凡事都图个潇洒恣意,心里想什么都挂在脸上。” 二人说着说着,相视一笑。 正此时,长孙曌身侧的青枫来了:“小姐,属下是太子府护卫统领青枫,主子让我告诉您,祸患已经处理干净,您想做什么,尽可放手去做。” 顾昀华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旋即又由衷地笑了起来。 卿如晤点了点头,道:“荷风,帮我送一送青枫大人,顺便去把竹露叫来。” 荷风缓缓站起来,伸出右手:“青枫大人,请。” 她的声音很温婉,沉稳而又端庄,实在不像一个卑躬屈膝的婢女该有的声音, 走到门口,青枫忍不住看了荷风一眼,春阳正好洒在她的身上,和着她身后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她整个人就像入了画似的。 青枫不由自主地牵了牵嘴角,转身走了出去。 “走,我们也该去了。”卿如晤道。 卿如晤和顾昀华回到花园时,众人已经开席,可是发生了先前那档子事,众人免不了想议论几句,但碍着还在人家地盘上,只得将一堆话憋回肚子里,反而将胃口憋没了。 礼成之后,燕王妃便离开了,卿彧陪着一众贵人,而老夫人则陪着一干贵妇,所以卿如晤和顾昀华被引到了同辈小姐们的饭桌。 好巧不巧,除了相府几个小姐和王嘉瀅外,李陵萼和薛溶月也在。 “二位郡主可来了,快坐下。”比起文静的薛溶月,李陵萼显然要八面玲珑得多。 顾昀华早就饿了,拿起筷子便埋头吃了起来,吃到好吃的,还不忘夹一筷子放到卿如晤面前的碗里。 卿如钰自卿如晤一坐下,一双眼睛便怨毒地盯着她,恨不得在她完美的脸上盯出两个窟窿。 她打心底里怵卿如晤,这段时间都对她唯恐避之而不及,可是当她看到长孙曌的簪子别到卿如晤发间时,心底被压抑的恨意登时破冰而出,再也克制不住。 她曾经是相府最得宠的千金,皇子妃都是她唾手可得的东西,可是因为卿如晤,她从前多风光,现在就多落魄,这怎能让她不恨?! 卿如晤对众人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吃着顾昀华帮她夹的东西。 这时,向来掐尖要强的王嘉瀅病又犯了,她搁下筷子道:“卿如晤,听说你和顾昀华感情甚笃,不仅住到了一块儿,晚上还同塌而眠相拥而席,真是让人羡慕。”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不由得微微垂下头,用余光在卿如晤和顾昀华身上逡巡着。 顾昀华闻言,啪地放下筷子,道:“王小姐,你和二皇子的婚期定了吗?” 王嘉瀅面色一僵,尽管她竭力克制,但还是让人看出不自然来:“顾小姐说笑了,我和二皇子表哥的婚事已经定下,他又不会赖账,早成婚晚成婚都是一样,这福气是我的,跑也跑不掉。” “只是不知为什么我都不急,顾小姐反而急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小姐借着我的事情,宣泄自己迫不及待嫁人的情绪呢!” 顾昀华也不恼,她连忙道:“王小姐误会了,我只不过是觉得,二皇子要是能早点将你娶回去就好了,免得你空闺寂寞,整日不是说这里长,就是道那里短的。” 王嘉瀅登时怒目圆瞪:“顾昀华,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空闺寂寞这种话你也好意思挂在嘴边。” 顾昀华气笑了:“王小姐,虽然你没什么文化,但‘以五十步笑百步’和‘乌鸦笑猪黑’这两句话你总听过吧?我和如晤住在一起,那是光明磊落的姐妹情谊,从你嘴巴说出来,竟变成了什么‘百合’之癖,‘磨镜’之好,姑娘家家的,脑子里成天就是这些腌臜玩意儿,也不嫌臊得慌。” 她自己嘴巴说出来的,当然不嫌臊得慌,就像不会嫌弃自己大小便恶心一个道理,但被顾昀华这么一说,饶是王嘉瀅如此厚脸皮,也不由得臊红了脸,她紧紧咬住下唇,羞恼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卿如钰拉了拉王嘉瀅的袖子,王嘉瀅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然后道:“我再怎么样,也比你那始乱终弃的大哥好得多,我这只是嘴上说说,他却身体力行地去实践,一边给卿如晤当哈巴狗,一边还觊觎卿如琅,最后更是抛弃了卿如晤这个老相好,与卿如琅这个白月光订下婚约。”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面上都有些不好看,如果说方才只是拌嘴两句,现在却更严重了。 王嘉瀅这一棒,直接打翻了三个人。 顾昀华气得面红耳赤,端起桌上的酒就要往王嘉瀅脸上泼过去,好歹被卿如晤及时拦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狠狠地盯着王嘉瀅,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且让你再得意会儿。 卿如钰目光一闪,悄悄向王嘉瀅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她亲自调教的,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第204章 出大事了 而卿如琅眼睛一红,低下头哭了起来,其实她早就后悔了,虽然成功将顾昀暄抢到手,却也只能做个妾室,还白白搭上了她亲娘,她的肠子简直就要悔青了! 如今这事被人拿出来说,这让她有种被人当众扒光的羞恼。 卿如琅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小声地道:“王小姐,你别这样冤枉顾大哥,我和顾大哥早已两情相悦,不知道谁误会了,这才传出他和大姐的流言……” 卿如钰勾唇道:“三姐,你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大姐插足你们之间一样。” 顾昀华又要暴起,但被卿如晤死死拉住。 在场的都是一等一的闺秀,谁心中没有点沟壑和城府,就算听出了刀光剑影,却也能不动声色地坐着。 卿如玮轻轻咳了一声,笑道:“三妹,如果你与顾大公子早就情投意合,他为何舍得让你做妾?你可别跟我说什么你是庶女门不当户不对的话,我们是大秦右相家的,门不当户不对这种事不存在。” 卿如琅好像突然被剪了舌头,低下头哭得更凶了,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滚下来。 卿如玮却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三妹,收起你这副骗人的鬼把戏,在场的都是女子,没人会心疼你这假模假样。” 说完,卿如玮扭头看向卿如钰:“四妹,你也少说两句,三妹不懂事,你也要学着她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没得让人笑话九姨娘没有好好教你。” 卿如钰恨毒地看着卿如玮,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生吞活剥,只不过一年的光景,以前在她面前唯唯诺诺,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人,现在竟然教训起她来,怎能让她不恨?! 王嘉瀅和卿如钰穿同一条裤子,见卿如钰吃瘪,立即开口:“卿如玮,你算什么东西,虽然你年纪是比如钰妹妹要长一些,可同是庶女,谁都不比谁尊贵,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卿如玮笑道:“王小姐,我今日是站在一个理上,并没有在和自家妹妹比尊卑贵贱,倒是王小姐你,堂堂镇国公府嫡出大小姐,一向自诩出身高贵无人能及,却对着你口中所谓的‘庶女’马首是瞻,不觉得掉面子么?” 说完,卿如玮盯着卿如钰,见她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心里愈发感激卿如晤——果然如大姐所说,她现在是未来二皇子妃,虽然出身是低贱了些,但妻凭夫贵,没有人可以随意轻贱她,她完全可以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做人。 李陵萼和薛溶月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警惕。 饭桌上唇枪舌剑,完全没有影响到卿如晤,她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时不时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意,对饭桌上的一切视若无睹。 王嘉瀅看了这一幕,不由得蹙起眉头,道:“卿如晤,你在偷偷想什么阴谋诡计?”、 跑到主人家屡次三番地挑衅主人,这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然而王嘉瀅是个什么货色,大家足不出户也知晓一二,所以众人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反而一副情理之中的样子。 “啊!”卿如晤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看了王嘉瀅一眼,然后又埋头吃了起来。 要是换作以往,卿如晤早就开始跟她比谁嘴巴更得力了,哪会这般静静地坐着,对她的挑衅无动于衷,王嘉瀅越看越狐疑,不由得开始注意起卿如晤的一举一动。 好巧不巧,王嘉瀅的目光不经意放到男宾席,只见长孙曌时不时扭过头来盯着卿如晤看,聪明机智的她登时就了然了,心下认为卿如晤的反常必定和太子殿下有关系。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个东西,走过来悄悄递到卿如晤手中,卿如晤打开一看,登时羞红了脸,她起身道:“各位小姐慢用,我去去就来,昀华,帮我招呼各位小姐。” 说完,她提着裙角走开了,走的时候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王嘉瀅伸长脖子看着卿如晤走出了花园,果然男宾席的长孙曌也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跟在卿如晤身后,脸上还有着一股子压抑克制的急切。 看到这里,王嘉瀅连忙凑到卿如钰身边道:“如钰妹妹,我瞧着你大姐有些不对劲。” 卿如钰只顾着和卿如玮斗法,根本没有功夫去看卿如晤。 王嘉瀅想到卿如晤和长孙曌方才的表情,透着说不出来的……奸情,她眼球一转,计上心来,也跟着起身离桌,尾随卿如晤他们而去。 祖母和父亲在她来的时候叮嘱过她,一定要不予余力地给卿如晤难堪,这么好的机会她怎能放过? “卿如晤,你堂堂郡主之尊,要是被人发现与人白日宣淫,会是个什么情景……” 想到这里,王嘉瀅按捺住心底熊熊翻涌的激动,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偏僻的院子,王嘉瀅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随着厢房越来越近,里面传出男子低沉的声线和女子娇媚的笑声。 王嘉瀅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意,猫着身子走了过去。 不多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到花园里,边跑边叫:“不好了,出事了,西厢房那边出事了!” 卿彧当先站了起来,跟着小厮快步走了过去。 这时,长孙楚淮道:“要不我等也去看看,兴许还能帮上卿相的忙。” 好事者早已坐不住了,跟在长孙楚淮的身后一涌而上。 西厢房房门大开,一股子血腥味传来,众人一看,地上横躺着四具尸体,而镇国公府王嘉瀅蹲在墙角,发丝散乱,浑身血迹斑驳,手里还握着一只带血的金钗。 众人禁不住一怔,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卿彧沉着脸,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方才报信的小厮慌忙道:“老爷,方才小的路过厢房,听见……听见里面传来尖叫声,走近一看,就……就看到这位小姐正拿着金钗疯狂地扎……扎看守棉红二人的小厮,而棉红他们已经歪倒在血泊中了。” “小的看到这里,便跑回花园报……报信!”小厮面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受了极大的惊吓。 卿如钰目光一闪,上前抱着王嘉瀅,扭头道对着站在一旁的卿如晤道:“大姐,方才嘉瀅表姐是跟在你身后来的,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卿如晤委屈道:“父亲,不管出了什么事,四妹都怪在我头上,我刚刚去了趟恭房,一回来就听说出事了,这才跟着大家来看看,怎么可能跟王小姐杀人一事有关系。” 这时,两个贵妇人道:“相爷,这点我们可以作证,方才大小姐的确在恭房,我们还攀谈了一会儿来着。” 卿彧听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登时黑得要滴出水来:“钰儿,怎么跟大姐说话的?!还不过来!” 卿彧发怒,卿如钰自然害怕,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嘴里还不甘心地道:“父亲,嘉瀅表姐离席之前,还跟我说她要去找大姐,怎么人忽然就这样了?就算不是大姐害的也和她有着割不断的关系!父亲,你要为嘉瀅表姐做主啊!” 人当然是卿如晤和长孙曌故意引来的,可是他们二人都去了恭房,而且都有人证明。 所以动手的人自然不是他们,而是是惊鸿和竹露,是惊鸿和竹露合力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卿如晤冷笑:“四妹,怎么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急着给我头上栽罪名?相府的人被王小姐杀了几个你不关心,反而夹枪带棒地指责你的嫡姐,有你这样做妹妹的么?别人不知道还以为王小姐才是你亲姐姐呢!” 第205章 女儿害怕 卿如钰眼睛一红,委委屈屈地看向一旁的四皇子,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 长孙鈞登时血气上脑,越众而出将卿如钰护在身后:“长安郡主,你太过分了!四小姐只是在做合理的推测,你怎能这样欺负她?!” 说着,四皇子在卿如钰身边讨好地道:“四小姐,请不用担心,本王会为你做主。” 卿如钰低下头,霎时泪盈于睫,一副冰清玉洁楚楚可怜的模样。 长孙曌咳了一声,然后道:“四弟言重了,不是所有的胡乱攀咬都可以说成合理猜测。” 长孙钧脱口回道:“皇兄你爱慕长安郡主,自然为她说话,你敢保证她是无辜的吗?” 长孙曌勾唇:“本宫说一句话都要向四弟保证?”他明明在笑,眸底却骤起寒意。 已有人腿一软,砰地跪了下去,一脸惊悸地望着长孙曌,脸色白得吓人。 长孙钧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卿彧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走到长孙曌身边,小心翼翼地道:“此事怎样处理,还请殿下明示。” 长孙曌淡淡地道:“死的是相府的人,此事也就是卿相的家事,卿相自行处理,不必在意本宫。” 一句“家事”,便将处置权移到了卿彧手中,既然太子都说这是家事了,谁又敢再去插手这档子事,再说方才长孙曌已然动怒,人人自危都来不及,谁又会去自撞南墙。 卿如晤冷冷地看了长孙钧一眼,然后对卿彧道:“父亲,王小姐在花园里好端端地用着饭,怎会出现在西厢房,不知道是被人掳过来,还是来杀棉红和小厮灭口的。” 被人掳过来和来杀人灭口,性质完全不一样。 要是被人掳来,相府就要为此事负责,齐国公府必定会到御前告上一状,再加上齐国公夫人那个老太婆要是不依不饶的话,可真够让卿彧头痛的。 而说王嘉瀅是来杀人灭口的,责任就在于王家,相府完全可以反过来告王家不安好心,指使女儿把手伸进相府,事情败露后还杀人灭口。 两个选择,无论是哪一个,王嘉瀅算是完了。 她太了解卿彧,不管怎样,他一定不会冒着被齐国公府打上门讨要说法的风险,去为王嘉瀅查明真相。 于是,卿彧当机立断:“来人啊!去镇国公家,把人给本官请过来,本官倒要看看,镇国公府会给相府什么交代。” 卿彧叫小厮搬来许多椅子,长孙曌和四皇子他们自然坐着,还有一些年老的贵妇及官员,也被请到椅子上坐下。 相府和齐国公府离得不远,约莫小半时辰的功夫,兵部员外郎王徽夫妇以及五十几岁的镇国公很快便赶到了。 王夫人一看见浑身是血的女儿,两眼一翻晕倒在了王徽的怀里。 “镇国公,你孙女弑杀了相府的四个下人,此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卿彧乃是正一品大臣,而镇国公却是从一品,若要论官阶,卿彧还比镇国公大上一头,以前他忌惮皇后的威势,在镇国公面前不免有些有些谄媚卑躬,然而现在事关相府的利益,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年逾五十的镇国公哆嗦个手指,厉声道:“我孙儿在相府出了这样的问题,相爷你竟然反咬一口,让我镇国公府给你个交代,你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卿彧一甩袖子,道:“照镇国公的话说,你孙女杀了我相府的下人,反倒成了相府应该给你个交代了?” 镇国公也是气得面红耳赤,他勃然怒道:“卿相,枉你为一朝相国,说话竟和放屁一样,我孙女只不过是个孩子,她为何会跑到你相府杀人?” 卿彧一时语塞。 卿如晤越众而出,缓缓地道:“镇国公,就让我来为您说明吧!” 说完,不等镇国公回答,卿如晤便慢慢地道:“我与王小姐不睦已久,可能是天生的冤家,去年嘉宁公主赏花宴那日,她便与我针锋相对,祖母生辰那日也是,后来的几次宫宴也是,只要我一遇到她,她便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方才我及笄大礼用的簪子被掉包,害得及笄礼差点办不成,小厮指认此事与相府丁姨娘有关,祖母为了不打断大礼,便命人将丁姨娘和涉事的两个下人分别关押了起来,可是方才王小姐离席后不久,便有小厮来报出事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许是王小姐收买小厮换了我的簪子,事情暴露后还嫁祸给丁姨娘,方才她突然离席,悄悄来到这关押着贼人的厢房,只怕是为了封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动手杀了人。” 镇国公怒道:“长安郡主,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孙女乃是一个金贵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处处针对你?分明就是你挑衅在先!” 卿如晤垂下眼睑,声音轻轻地道:“国公大人,王小姐是您的亲孙女,您怎么会觉得她不好,但是王小姐的的确确在蓄意针对我,就连方才在饭桌上,她也没有半点收敛。” “您若是不相信,尽管问一下方才和我同桌的李陵萼李小姐,方才她离王小姐最近,王小姐说什么做什么,李小姐都一清二楚。” 李陵萼骤然被点名,不由得一怔。 齐国公府与镇国公府曾经交好,可是她现在是未来的三皇子正妃,李王两家已是背道而驰,她有心看在之前的情分上帮镇国公府,但立场却不允许她这样做,再说,她并不想去管这个令人讨厌的王嘉瀅。 思及此处,她柔柔开口道:“方才席间,王小姐不停地出言挑衅长安郡主和泰康郡主,还出言侮辱泰康郡主的家人,两位郡主面慈心善不与她计较,处处忍让王小姐的无礼冒犯,可是王小姐却还咄咄逼人……” 此言一出,放在那桌子的各位小姐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卿如晤叹了一口气,声音哀婉地道:“国公大人,观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现在黑白明了了。” 镇国公脸色十分难看,卿如晤又补上一句:“我与几位小姐都是初识,她们不会为了我而说谎骗人。” 众小姐哪会让人觉得她们在说谎骗人,连忙道:“李小姐没有撒谎,我等都可以作证,方才席间,王小姐确实过于强势了些。” 镇国公怒不可遏,一张老脸上的肌肉不停抖动:“嘉瀅虽然冲动任性了些,但她万万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方法去害郡主!” 卿如晤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正因是王小姐,所以才这么快就水落石出。” 正因为她胸大无脑,是个绣花枕头烂草包,所以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杀人灭口。 众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而恰好卿如晤也希望他们这么想。 已有人开始悄悄咬耳朵。 “郡主说的有道理,以王小姐的资质,能想到这种办法,都有些为难她了,只怕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头发都被抓掉了好多把才想出来。” 刚安慰好妻子和女儿的王徽勃然大怒,冲上前指着卿如晤,目眦欲裂地道:“最毒妇人心!长安郡主,你这张嘴巴可真是和你的心一样黑!若是查出来我女儿是被你陷害,我必让你以命抵债!” 卿如晤向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卿彧的身后,小声地道:“父亲,女儿害怕……”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卿彧就算不愿意,也只好展现他如山的父爱。 第206章 以儆效尤 卿彧将卿如晤紧紧地护在身后,负手冷笑道:“员外郎好大的口气,本相的嫡女,当今圣上亲封的郡主,也是你随便打杀的么?” 卿如晤从卿彧身后探出头,道:“王大人,我们并不曾冤枉王小姐,实在是有人亲眼目睹王小姐杀人……”说到最后,卿如晤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又躲在了卿彧身后,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卿如晤说完,方才报信的小厮慌忙道:“就是她杀的,小的亲眼所见,当时她都扎疯了,人都被扎死了她还不停地扎,那血溅起老高,嗞得到处都是……好可怕,好可怕啊!” 镇国公厉声道:“狗奴才,你若敢胡说,老夫让你不得好死!” 小厮立即斩钉截铁地发誓:“我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断子绝孙!”小厮的誓言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众人心头,一点都不像作假的样子。 他自然是没有说谎,因为正如他亲眼所见那般,人确实是王嘉瀅所杀。 方才王嘉瀅来到房门外,想要扒窗户偷窥,却被埋伏好的惊鸿一把抓了进去,而竹露则用一块布蒙住她的头。 做完这一切后,惊鸿就去撕她的衣裳,假意对她欲行不轨,她又惊又怕,连忙拔下簪子扎去,刚好扎在被惊鸿提到面前的小厮的胸口之上。 惊鸿如法炮制,又将棉红递了上去,等棉红和换金簪的小厮被杀之后,惊鸿解了看守小厮的昏穴,然后与竹露一同藏在房梁之上,再将蒙在王嘉瀅头上的布扯开。 看守小厮迷迷糊糊转醒过来,可是王嘉瀅却杀红了眼睛,见到谁都不管不顾地扎过去,两个小厮还未完全清醒,便被扎了个稀巴烂,而这凶残的一幕,正好落入了报信小厮的眼里。 卿如晤一点不心疼那两个看守小厮,她所知的长孙曌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既然安排他们被杀死,那必定是他们做了或者是想要做该死的事情。 正此时,卿如晤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袖子,一旁双目无神的王嘉瀅忽然发飙了起来,她再次拔下头上的一支金钗,猛地向旁边的人刺去,边刺边喊:“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那人被人刺得血花飞溅,捂着手大喊:“拉开!快拉开!” 好巧不巧,被刺伤的人,正是刑部侍郎黄大人,而这黄大人,娶了三皇子的庶姨母,淑妃的庶妹,英国公的庶女。 黄大人一肚子怒火,捂着汩汩流血的手臂,面色难看地看着被死死按在地上的王嘉瀅,不悦地道:“依本官看,事实就摆在眼前,也无需再审来审去了!” 一句话,便为此事盖棺定论。 卿彧冷冷道:“镇国公,员外郎,虽然死的人只是奴才和奴婢,令爱并不构成一般的故意杀人罪,但按照大秦律例,蓄意砍杀奴仆,需得受仗责百杖,并且赔偿死者家属一笔钱。” 卿彧说着,很豪气大方地道:“这钱呢我们相府出了,不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百杖令爱无论如何都要受罚!黄大人意下如何?” 黄大人意下能如何?为报这一簪之仇,他恨不得把王嘉瀅乱棍打死,闻言他也不怕得罪镇国公府和皇后,立刻接道:“奴才也是一条命,也是爹生娘养的,总不能来世间走一遭,就这样白白死了!” “王小姐实在不成样子,竟敢跑到相府来行凶,今日她杀了四人扎伤本官,明日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本官附议,必须按律惩处,以儆效尤!” 敬你舅舅的效尤! 敬你老母亲的效尤! 王徽忍不住在心底呔了几句,然后怒道:“黄侍郎,你刑部竟是这样断案的么?” 黄侍郎冷哼一声:“既然员外郎质疑本官断案办事的能力,不如我们抬上尸体和证人,移驾刑部大牢,然后慢慢地查探审问一番,再做定夺如何?” 黄侍郎还真是狠,明知道王家根本就不会让王嘉瀅被关进大牢,偏生他还提这一茬,不过倒也没错,如果按照程序走的话,的确是这样。 卿彧曾在成祖面前表了衷心,自然也想要做点事情来让成祖对他放心。 他隐隐猜到成祖想对世家大族动手,刚好如今的王家处于弱势,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道:“父债子偿,女债父还,要不王侍郎替令爱受了这一顿杖刑?” 卿如晤冷笑一声,王徽他是堂堂国舅爷,自然不会领罪认罚,不过卿彧和黄侍郎这样一唱一和给他没脸,看着倒也挺解气! 镇国公满门权贵,从未受过此等侮辱,他气得胸口起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慢着!” 长孙泓的声音响在人群外头,众人让出一条道,他缓缓地走过来,目光冰冷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然后道:“相府发生命案,父皇听了十分震怒,特令刑部调查此事,父皇念及兵部员外郎之女王嘉瀅自小身体羸弱,受不得牢狱之苦,故命王嘉瀅禁足镇国公府,待案情查明后再做处置。” 卿如晤听了,表情平静无波。 长孙泓自然不敢假传陛下口谕,所以此事一定是真的,想必镇国公一行接到消息后,立刻去信皇后,有皇后在其中周旋,这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对于这个早就在意料之中的结果,卿如晤半点也不意外。 她深知有皇后一日,镇国公府就有了依靠,而有镇国公府一日,皇后和长孙泓就不容易倒台。 长孙泓还带了侍卫,一行人很快就将镇国公他们几人护送着离开相府。 今日的及笄礼,因为长孙泓的介入而结束。 众人讪讪地敬了酒,又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祝福语,便都离去了。 长孙泓在经过她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卿如晤,算你狠!” 卿如晤恍若未闻,盈盈行了个礼,淡淡地道:“送二妹夫。” 长孙泓面色一变,突如其来的愤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一甩袖子离开了。 卿如晤知道,在场的必定有很多人都不相信王嘉瀅会做出这等事情,然而信不信那又如何呢? 语出如箭,三人成虎,在场的人都是一等一的贵胄,不出今日,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镇国公府的王嘉瀅陷害郡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从这一刻开始,王嘉瀅的前途算是毁了,长孙泓救起落水的她,是一桩英雄救美的佳话,可是皇子若是娶杀人犯,那就是一个致命的噩梦。 这是王嘉瀅为虎作伥,与卿如钰狼狈为奸,屡次针对自己的回礼。 外人都散完后,卿彧一巴掌甩在卿如晤脸上:“吃里扒外的东西,如晤是你长姐,你不盼着她好也就罢了,还当着外人的面这样针对她,真是丢尽了老子的脸!” 此时的卿彧,只看得到卿如钰的刁钻任性,却丝毫都没有意识到正是他一步步地纵容,让她变成这般心胸狭隘、刻薄无情、自私自利之人。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卿彧一眼,她老子还有脸么? 而卿如钰被打歪半边脸,另一边脸色死白死白的,她泪眼汪汪地看了卿彧一眼,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老夫人赶着去长青堂审丁姨娘,便让顾妈妈将她扶了回去。 卿彧气急败坏地命人封锁西厢房,卿如晤懒懒地看着,然后打了个哈欠也跟着准备离开,走到卿如琅身边时,卿如晤不避不让,狠狠撞了卿如琅肩膀一下,幽幽地道:“三妹,好狗不挡道。” 对于背叛过她的人,卿如晤从来不会宽容,因为轻易的宽容对她来说,都是懦弱和愚昧的表现。 卿如琅面色急速苍白下去,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回到淑清苑,顾昀华却不在,散席的时候,顾昀暄已经将她接走了。 长孙曌正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以手撑头,噙着笑意看向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第207章 敌友不分 卿如晤走到茶几旁,倒了盏茶递到他手里:“情势是不是很坏?否则你也不会出此下策,你就不怕陛下怪罪你么?” 长孙曌自然知道卿如晤指的是什么,他不以为意地道:“我七岁丧母八岁离京,十余年都在为大秦而战,为父皇而活,如今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我决不退让!” 卿如晤还是有些担忧:“宸华,你今日当着这么多让面前将你母亲的发簪戴到我头上,陛下必定对你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不满,若是有人借机生事,你定会陷入危险之中的,以后断断不可这般冲动了。”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王嘉瀅犯下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惩处一下的,成祖却将此事移交刑部处理,那说明成祖在护着镇国公府,这当然不是为了给皇后脸面,而是在给她和长孙曌一个警告。 目的是让他们明白,君恩难测,是恩宠还是生杀予夺,都是天子一人说的算。 方才还坐在椅子上运筹帷幄的高深男人,下一刻便抓住了她的袖子,满脸惊慌地道:“红颜祸水啊,看来我在劫难逃了,在我死之前,你要怎么补偿我?”说着便不怀好意地就要凑过来。 “别碰,上面还染着毒呢!你就不怕变得跟王小姐一样疯癫?”卿如晤一把扯出袖子,正色道,“好好说正事,别耍滑头。” 卿如晤的袖子上洒着毒,这毒无色无味,与蒙住王嘉瀅那块布上的药一混合,便可令人短暂地丧失心智,所以王嘉瀅才会发狂杀人。 长孙曌扯住她的袖子,将她扯了过来,没羞没臊地道:“早在见到你那日,我就已经疯了,所以这微末的毒药,对我不起作用。” 卿如晤硬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心底还是漫出丝丝缕缕的甜来。 “正经点,你的人设是少言寡语凌厉霸气的太子殿下,而不是癞皮狗。” 长孙曌笑容霎时隐没, 卿如晤以为他动了怒,心下不由得怪自己失言,他可是不容冒犯的太子殿下,前世自己也不曾在他面前这般放肆过,如今一时得意忘形,竟把他的尊贵和骄矜都忘了。 当然,卿如晤已不再是前世的卿如晤,要她请罪道歉的话,她是万万说不出口,只得紧紧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边。 谁知下一刻,卿如晤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已被长孙曌拉进了怀里。 长孙曌两只大手紧紧地搂住她,新刮胡茬后泛着青黑的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声音低沉地道:“如晤,我好欢喜,你是真把我当成了自己人,你这样子,我喜欢。” 她是唯一一个敢板着脸跟他说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敢这样说他的人,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只属于他们两人,他是真的好欢喜。 卿如晤一颗心顿时好像被泡进了蜜里,她嗔怪道:“被骂了还高兴,你是傻子吗?” 长孙曌拱了拱她的脖颈,笑着道:“你说得没错啊!我就是你的狗皮膏药,粘了你将近一年,使尽浑身解数才将你追到手,没有追到的时候,整天牵肠挂肚,追到了之后,又整天提心吊胆患得患失的。” “如晤,只有把你娶回府里成天关着,我才算是吃了颗定心丸,父皇那里你不必担心,一切都有我在,我会努力让父皇心甘情愿地接受你,如若不能,我便与他抗争到底,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也不会负了你。” 卿如晤靠着他的头,眼角潮湿一片,前世他为了家国天下,拖着一条瘸了的腿毅然决然上了战场,他没有负苍生,没有负天下,更没有辜负了她,可是却负了自己。 负了自己的花前月下,大好韶华。 今生若是再重演一遍,家国、父皇与她,他又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太沉重,卿如晤不敢再想下去,只得将他的头用力地扳起来,然后转移话题道:“今日换发簪的人是谁?你可查出来了?” 长孙曌将卿如晤身子扳直,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低声道:“不是丁姨娘,她只是收买了账房,让账房向二姨娘虚报参宴人数,所以二姨娘才会少做了酒席。”霎时间,他又回到了那个深不可测、八风不动的太子殿下。 “换发簪一事隐隐和九姨娘有关,但是我的人没找到证据,似乎相府有几股势力在蛰伏着。” 卿如晤皱眉:“是敌是友?” 长孙曌摇头:“未知。” 卿如晤叹道:“如今敌友不分,那便只得静观其变了。对了,你如果有空,去帮我查一下丁姨娘的来历,我总觉得丁姨娘有点不对劲。” 长孙曌笑道:“为了你,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放心吧,我已经着人去查了。” 卿如晤似乎想起了什么,道:“该有,那日少尹的人似乎从相府偷走了对我父亲很重要的东西,他以为东西在你的手上,这段时间他一直旁敲侧击,想要在我这里套出话。” 长孙曌道:“看来这样东西非常重要,我得让人赶紧去查,看看能不能找出来,否则一旦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只怕会拿出来做文章,以此攻击相府和你。” 卿如晤道:“但愿我们能抢先一步,赶在敌人之前。” 长孙曌又将她搂回了怀里:“如晤,小心你父亲,他绝对没有表面那样简单。” 卿如晤霍然一惊,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道:“好!你也小心陛下,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好相与。” 长孙曌放开她的身子,二人相视一笑。 疏落的天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发际的绒发和脸上的细毛被照得晶莹剔透。 长孙曌再也克制不住,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然后将唇凑了过去。 镇国公府。 长孙泓冷着一张脸坐在上座,镇国公以及王徽等人都陪在身侧,众人见长孙泓神色端凝,一句话都不敢出,就连喘气都怕发出声音。 “嘉瀅怎么会去相府?”长孙泓的声音不大,却能听出无尽的怒意。 王徽面色蓦地变得难看:“是……是母亲,她恨毒了卿如晤,听说今日是卿如晤的及笄礼,便让嘉瀅去给卿如晤添点堵,哪知……” 第208章 余波未平 其实王嘉瀅会出现在相府,也有他们夫妇的功劳,但是他们可不敢说,只得将责任推到病倒在榻的镇国公老夫人头上,料想长孙泓也不会对自己缠绵病榻的外祖母怎样。 长孙泓唇角勾起:“舅舅,别当本王好糊弄,上次本王已经严令不可以去招惹卿如晤,你们偏偏不听,如今却折损了一个女儿,别怪别人狠毒,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镇国公见自己的儿子被批评,不满地道:“二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嘉瀅好端端的,没死没瘸,虽然受了点惊吓,怎能算是折损呢?你总不能赖账吧!” 长孙泓眼前一黑,几乎要被气昏过去:“外祖,经此一事,嘉瀅断断不能入我的府邸,等她身子好些,你们将她送去庵堂,让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镇国公立即拉下脸,怒道:“二殿下,你什么意思?” 长孙泓冷笑:“本王就是这个意思,本王可不敢娶一个杀人犯为侧妃。” 镇国公怒不可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长孙泓,冷酷无情至极,更让他不爽的是,长孙泓已不再是那个在他面前小心讨好的孩子,他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 长孙泓站起身,冷冷地道:“外祖,你们什么心思,本王心里一清二楚,只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本王才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你们要搞清楚,在天下人看来,你们和本王已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本王身边从不缺卑膝讨好的狗,就算离了王家我也是凤子龙孙,还会有无数人抢着巴结奉承,而你们若是离了本王,根本什么都不是!” “别试图控制本王,有些东西不是你们可以染指,更不是你们可以肖想的,别忘了大秦江山姓长孙而不姓王!若是做得过火了,再给本王惹出了麻烦,本王不介意换一下结盟对象。” 说完,长孙泓再也不管面色死白的镇国公,一甩袖子离开了。 等出了镇国公府的门,他猛地将手中的折扇掷在地上——他中计了,卿如晤根本就不想要嘉瀅的命,她真正想要的是自己和王家离心,很显然,她的目的达到了,偏生自己真的蠢得要死,竟然一头扎进她挖的泥潭里,还欢快地扑腾! “很好!卿如晤,你真好!” 长孙泓面色狰狞地笑了一声,掀开轿帘坐了进去。 永乐斋内。 卿如钰捂着脸跪在九夫人面前,哭哭啼啼地道:“娘,父亲他……他又打我!都是因为卿如晤那个贱人!” 在卿如钰看来,卿彧是最宠爱她的,她是卿彧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卿彧合该对他百依百顺,可是这狠狠地一巴掌,霎时将那个美丽的泡泡无情拍破。 九夫人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母亲的天性还是让她心软起来。 她耐着性子哄道:“一巴掌算得了什么,她卿如晤不也挨过打?你父亲就是这样没良心,别往心里去,要是你太在意,以后一颗心还不得掰碎了再反复掏出来揉搓?” 卿如钰哇地就哭了出来:“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不杀卿如晤那个贱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自那日卿如晤从永乐斋走后,九夫人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后来为了怀孕又吃了那样烈性的药,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硬撑着。 此时听到卿如钰的哭喊声,一股莫名的怒意从胸臆间蹿升,她忍不住发出爆吼:“闭嘴!还没死呢!你嚎丧啊!” 说着,一口气接不上来,九夫人就这样歪倒在椅子上。 王妈妈连忙过来扶九夫人,她沉着脸道:“四小姐,夫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能让丁姨娘在大小姐的及笄礼上搞事情,可是却半点都没伤害到大小姐,夫人已经气上加气,你懂事一点,别再火上浇油了!” 卿如钰这才发现,九夫人瘦了很多,乌黑的眼下,两颊上肉都没有,下巴更是尖的,仿佛能戳死人。 原来娘已经自顾不暇了,卿如钰心底不由得涌起一丝愧疚,可是仅仅只是刹那,她的心胸又被仇恨占据:“娘,我要卿如晤死!我要卿如晤死!您最疼我了,您帮帮我,娘您帮帮我。” 九夫人唇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王妈妈立即上前,一把掐住卿如钰的双肩,厉声道:“四小姐,马上冷静下来,否则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 卿如钰如梦初醒,拉着王妈妈的袖子道:“妈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王妈妈看了上气接不了下气的九夫人一眼,道:“四小姐,我们连番动了几次手,但都失败了,足以证明卿如晤这人邪性得很,现在她一定防得紧紧的,我们很难下手。” “所以我们机会不多,但凡遇到机会,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中,否则很容易被她反将一军。” “老奴瞧着,那四皇子看见您,眼珠都不会眨一下,四小姐何不利用此机会,将四皇子捏在手心,好让他为我们办事。” 卿如钰迟疑道:“我若是亲近四皇子,皇后娘娘会允许吗?更何况我……我喜欢的人是二皇子表哥……” 王妈妈当然不会告诉她,她们母女已经是皇后的弃子,如今依然处处扶持她们,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们去对付卿如晤,而且,让她亲近四皇子,也是皇后的授意。 想到这里,王妈妈笑道:“四小姐,又不是让您以身相许,您只需要让四皇子对您着迷,能为您去对付卿如晤即可。” “所以从现在开始,您要按照四皇子的喜好精心打扮自己,他喜欢红,你决不能穿绿,他喜欢素淡,你决不能浓妆,他喜欢柔弱的女子,你就要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总之,顺他的心,如他的意,还要时不时给他点甜头,也要找准时机给他使些性子,让他受用的同时,也会挠心挠肺的纠结,这样就不怕他不会对你情根深种。” 卿如钰郑重地点了点头。 九夫人也终于缓过来了些,她有气无力地道:“嘉瀅就这样折了,当真是可惜,没有她这个蠢钝的人在你身边,也衬不出你的好来。” 卿如钰擦了擦眼角:“都怪卿如晤,如果不是她,嘉瀅表姐也不会……” 九夫人道:“以后你再也别提嘉瀅,她现在是杀人凶手,你离她远着些,至于卿如晤,既然我们自己啃不动她,那就先朝她的心肝下手,一刀一刀地捅,直到将她捅死为止。” 卿如钰眼睛一亮:“娘,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九夫人神秘一笑,并未回答卿如钰的话。 卿如钰试探性地道:“娘,就让女儿也参与吧!女儿一定要手刃卿如晤那个贱人!” 九夫人摇摇头,眼角眉梢露出一丝狰狞:“你现在只需稳住四皇子即可,其他的,你就甭管了!” 卿如钰急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九夫人露出一个难以名状的笑容:“很快……” 第209章 胆大妄为 长青堂。 老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的丁姨娘,眉毛折成冷月弯钩的弧度,她痛心疾首地道:“辛夷,安分守己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争去抢,掉了个孩子还不长记性,你真是气死我了!” 丁姨娘泪流满面地道:“姨母,辛夷从小没了父母,虽然得祖母垂怜,嫁给表哥为妾,可是表哥心里何曾有过我半点?他何曾喜欢过我?大秦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利益这东西,如果自己不去争,别人根本不会给,我要是不去争不去抢,相府怎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道:“辛夷,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是我的亲侄女,有我护着你,相府谁敢欺辱你?” 丁姨娘轻哼一声:“姨母,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为了活着,我跟乞丐抢过食,也跟野狗夺过骨头,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您若是真心疼爱我,又怎会让我为人妾室,虽然以我的身份,嫁给表哥为妾已是高攀,可是表哥他不爱我,姨娘们挤兑我,少爷小姐们不喜欢我,下人们背后嘲笑我,最后连孩子都保不住……我也想堂堂正正为人正妻,而不只是卑微的妾室!” “姨母,想得夫君独一无二的疼爱,想让世人高看,有错么?” 老夫人伤心地道:“辛夷,强盗抢了东西,至少还会承认那是抢的,但你抢别人的东西,还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你的,这不是错了,而是错的离谱!” 丁姨娘听了,方才得歇斯底里,渐渐地变得平缓。 她给老夫人磕了个头,淡淡地道:“姨母,大小姐的及笄礼我是动了手脚,但也只是收买管事虚报了人数,让二姨娘少做酒席而已,发簪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做过的我会认,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请姨母责罚!” 老夫人看着她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顿时气得眼前发黑,可是当目光落到她胸前那块玉佩上时,老夫人眼底滔天的怒火,都霎时化成浓浓的怜惜。 那是她最疼爱的妹妹的玉佩,眼前这个人是她妹妹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也是她根本没征求过意见,就安排给自己儿子为妾的人。 说到底,是自己对不起她许多。 想到此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往后你收敛一点,不要做得太过分,我会寻个日子,将你扶为正室,不过先别走漏风声,以免把福气折腾没了,下去歇着吧。” “多谢姨母。”丁姨娘面无表情地磕了个头,深深叩下头的时候,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擦觉的冷笑。 丁姨娘走后,素心小声地道:“老夫人,您这样做会不会有些欠妥?” 老夫人叹道:“白氏走后,主母之位空悬,这后院的水就浑了起来,彧儿又是个糊涂的,几个妾室之间的事情都捋不清楚,我老了,也难免力不从心,一旦有了主母,后院这些个女人,也不会为了这个位置,成天明争暗斗,祸害我一众孙儿。” 素心道:“老夫人,我的意思是,您为何让丁姨娘做继夫人,在您心里,她并不是最好的人选,对吗?” 老夫人道:“冤孽啊!谁让她是我妹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看在我那妹妹的份上,就算我有些不情愿,也只能这样做了。” 素心看着满脸疲惫的老夫人,心想老夫人还真是老了,那丁姨娘分明在算计她,利用她的怜悯之心,可是她竟然没有发现,还许了丁姨娘正妻之位。 虽然看出来了,可是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是不能说太多的。 太子府,邈尘轩内。 长孙曌正坐在桌前处理公务,烛光盈盈如豆,浅浅映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脸庞上投下两道黑影,就像灵巧的蝶轻轻舒展着羽翼,让他平添了分绝世静遼的风致。 他此时的眉目是舒展着的,面色平静得像水一般,眉间那细细的“川”字纹也被抚平了,整个人显得从容而恣意。 然而下一刹那,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倒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而是他的嘴唇忽然痒得厉害。 长孙曌连忙朝着外面叫了一声:“青枫!” 门登时被打开,青枫快步走了进来:“主子,您找我?”刚说完,青枫便捂住了嘴巴,双肩上下剧烈地抖动着,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长孙曌淡淡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青枫颤巍巍地从袖底掏出一枚小巧的铜镜,递到长孙曌的面前,然后双手紧紧地捂住嘴,憋得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长孙曌将铜镜举到面前,镜中是一双幽深莫测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是什么玩意儿? 长孙曌怀疑自己看错了,伸手将宫灯拉近一点,然后再举镜一照,只见镜中他的双唇肿如肥肠,上下两片,几乎将下半张脸遮住。 青枫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主子,您……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宣、宣太医?” “嘛狼西的李人(没良心的女人)!”长孙曌哼了一句,将铜镜“啪”地拍在桌上,老榆木做成的桌子震了几震,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哈哈哈……”青枫凑近长孙曌,再问道,“主子,您……您说什么?” “黛依,传黛依!”长孙曌指着嘴唇黑着脸道。 青枫想破脑袋,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子说的是“传太医”,一边笑着,一边出门去找邢善去了。 长孙曌听着青枫的笑声越来越远,心里不由得将卿如晤骂了几句,骂着骂着又有点舍不得,只得咬牙在心底发誓,下次一定让她好看,竟敢在他嘴上下毒,胆子愈发大了! …… 卿如晤及笄礼的隔日,京城便又多了一条茶余饭后的谈资,王嘉瀅杀人一事经那些闲着没事做,整日说人是非论人长短的贵妇添盐加醋后,传得沸沸扬扬。 王家想了很多办法压制流言,可是流言蜚语却越演越烈,最后演变成为皇后容不下长安郡主,所以指使自己的侄女儿大闹长安郡主的及笄礼,那王小姐狗仗人势,竟敢对长安郡主动手,幸好有几个丫头小厮舍命护主,郡主才没有惨死在王小姐的金簪之下。 卿如晤自研制出治疗瘟疫药方一事后,在民间的声望极高,流言一传出来,镇国公府门口便三无不时地围着一群百姓,只要王家人一出来,便开始扔青菜鸡蛋,直扔得王家的人龟缩在府里不敢出门。 更有甚者,一些秀才还写文章讽刺当今皇后嚣张跋扈,不配母仪天下。 皇后气得大病一场,六宫的事情便都全部移交到了三皇子生母淑妃手里。 这些消息传到淑清苑的时候,卿如晤正坐在桌前插花,她的面前放着一只粉青釉的窄口宽腹花瓶,右手边放着一把梨花,有的还只是花苞,白清如雪,玉骨冰肌。 荷风在一旁道:“小姐,这事有点不对劲,虽然那日来参加小姐及笄礼的人很多,但流言也不至于传成这样,竟敢将皇后一并拉下水,宫里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是咱们故意散布的,要是再让这流言传下去,只怕会对小姐不利。” 卿如晤拿起剪刀,将多余的花枝减掉,然后一枝枝地放进花瓶里,不多时,插花便完成了。 她满意地看着被修剪利索的梨花,淡淡地道:“自然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否则那些酸秀才也不敢妄议当今国母,看来我们被利用了。” 竹露怒道:“小姐,可要想办法阻止?” 卿如晤遥遥头:“不可!流言这东西,就像一条河流一样,你若是想要去截断它,那它必定会从两侧溢出来,但若是放任自流,它总会流到平坦的地方,渐渐平息下来。” 竹露横眉竖眼地道:“那小姐,咱们就这样任人利用吗?” 卿如晤笑道:“自然不是,流言涉及中宫皇后,那是动摇国本的事情,陛下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怕这会儿正在查背后散布流言的人,咱们若是出手,岂不是撞到枪口上去?陛下正缺背锅之人呢!” 荷风担忧地道:“小姐,背后之人利用我们与皇后不和一事去攻击皇后,这说明他对我们了如指掌,敌在暗我在明,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会出什么事一样。” 第210章 卖主求荣 卿如晤将剪出来的花枝用帕子扫进一只竹篮里,然后递到荷风的手中:“我们连敌人都不知道是谁,又能怎么办?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开开心心地将日子照旧过,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荷风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说的有道理,奴婢远不及小姐豁达。” 卿如晤将手放到早已准备好的盆里洗净,边用毛巾将手擦干,边问道:“近几日院子里都有什么动向?” 竹露一五一十地道:“二姨娘像往常一样料理家事,九姨娘被禁足后一直很安分,丁姨娘被老夫人训了一顿后规矩多了,至于几个小姐,二小姐正在和老爷请来的教习嬷嬷学规矩,三小姐成日窝在房里不出来,四小姐近几日经常出门。” 卿如晤挑眉:“四妹经常出门?去了哪里?” 竹露道:“就是去买买首饰逛逛街什么的,我们的人一直跟着,没有见她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也没接触什么人。” 凭着在深宫里摸爬打滚多年的直觉,卿如晤不相信永乐斋和含香苑就这样消停下来,她隐隐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于是她斩钉截铁地道:“不,事有反常必有妖,相府何时这般平静过?” “正好前段时间,殿下又往府里安排了几个人,至今都没有动用过,你让惊鸿吩咐下去,让他们务必将几个院子盯牢了。” “是!”竹露低声应是,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卿如晤挑眉看向她,道:“竹露,你和荷风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不必这般藏着掖着。” 荷风以袖掩唇,打趣道:“小姐,我看竹露是有了意中人,可是不好意思开口呢!” 竹露脸涨红了起来,连忙解释道:“小姐,您别听荷风瞎说,奴婢一直想问小姐,三小姐背叛了您,做了那样的事情,为何您还要留着她?还有那丁姨娘,就是个两面三刀的混蛋,您为何对她一忍再忍?” 卿如晤放下随手拿起一卷书轻轻翻开,取出书中沉香木片制成的镂空书签,淡淡地道:“竹露,让如琅活着不好吗?” “她的亲娘被送去庵堂当尼姑,她在相府孤苦伶仃没什么倚仗,祖母父亲厌恶她,兄弟姐妹排挤她,丫鬟小厮欺辱她,不仅如此,她毕生所求成为虚幻,每日每夜都要受尽煎熬,让她这样活着,是不是比死了一了百了还要好?” “至于丁姨娘,留着她自有我的打算。” 竹露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荷风,春红卖主求荣被陛下砍了之后,我这屋里便没了专门端茶递水的人,左右这事谁都能做,也不必特意提个人到茶水间伺候着了。” 卿如晤的意思,荷风自然明白,闻言她点了点头,笑着道:“是,小姐,奴婢会吩咐下去,必定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伺候小姐喝茶。” 之前淑清苑防得很紧,但到底还是防不胜防,倒不如放松一些,这样也能给想害她的人有可趁之机,否则那些人就要狗急跳墙了。 正在这时,门房小厮来了:“大小姐,英国公府薛溶月小姐将会在明日举行茶话会,邀请您去参加,这是帖子。” 卿如晤示意荷风接过帖子,有意无意地道:“薛小姐还邀请了谁去参加?” 门房小厮道:“回大小姐,相府四个小姐均在受邀之列,不过三小姐却回绝了邀请。” 卿如晤勾唇一笑:“去回了英国公府的人,明日我会准时到场。” 门房走后,卿如晤道:“去把飞絮叫来。” “飞絮?”荷风疑惑道,“可是咱们院子里的飞絮?” 卿如晤点了点头。 飞絮是淑清苑里的三等丫头,和春红是表亲关系,只是她为人沉闷又不懂得讨好,所以在一众下人里面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反之春红聪明伶俐,嘴甜手快,渐渐赢得了荷风的和竹露的信任,在绿蔓死了之后,便被提到了茶水间伺候,人人都以为她会顶了绿蔓的缺,成为四个二等丫头之一,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最后却等来她卖主求荣不得好死的消息。 不一会儿,飞絮战战兢兢地跟在荷风身后来了,竹露则端来了一盆烧开的热水放到一旁。 “飞絮。” 卿如晤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飞絮却砰地跪了下去。 自春红死了之后,她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但等了许久,卿如晤也未曾找过她,便渐渐放下心来,可谁知安心没有多久,荷风便找上门来了。 “飞絮,春红死后,你有没有寝食难安?”卿如晤淡淡地问道。 飞絮面色一变,强壮镇定地道:“春红是奴婢的表妹,她的死虽然奴婢也伤心,但却觉得她罪有应得,胆敢陷害小姐,她死不足惜。” 卿如晤清浅笑道:“春红是死不足惜,但把她当枪使的人,是不是更应该被千刀万剐。” 飞絮浑身剧震,说话的时候开始哆哆嗦嗦起来:“是……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卿如晤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她扭头道:“竹露,既然飞絮觉得自己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那你便成全她吧!” 竹露端起早已准备好的开水,冷笑道:“这水是刚出锅的开水,往人的身上一泼,皮肉霎时就会被烫熟,到时候只需要用木梳轻轻一刮,那熟透了的皮肉便会被刮下来……” “小姐,您还是回避一下吧!这画面实在太血腥残忍,您看了会吃不下饭的。” 说完,竹露一步步向飞絮走去,满溢出来的水溅洒在她身上少许,痛得她额头登时渗出细密的汗水,浑身每一块皮肉都在抽抽,从被烫到的地方开始,撕裂一般疼痛。 竹露走到她的面前,作势就要当头泼下。 飞絮吓得肝胆俱裂,猛地向后退去,那滚烫的水就倒在了她原来跪着的地方,正冒出阵阵白烟。 卿如晤嗔怪地看了竹露一眼,有些不悦地道:“竹露,下次可不能失手了。” 竹露点了点头,又端着水向飞絮走来。 飞絮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卿如晤面前,惊恐万状地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 卿如晤上一刻还噙着笑意,下一刹那却蓦地沉了脸色,语气徒然变得森冷:“飞絮原来也会害怕,那你出卖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飞絮还在做垂死挣扎:“小姐,奴婢……奴婢自打进了淑清苑,一直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啊!” 卿如晤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耐:“竹露,既然飞絮贵人多忘事,那便泼醒她!” 竹露二话不说,猛地就将水泼了出去。 飞絮向旁边一躲,竟然没有完全躲过,那盆水溅在她手上少许,痛得她几乎当场昏厥过去,然而背上却渗出了一大片冷汗,她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卿如晤,便知道卿如晤不是在开玩笑,吓得哭了出来:“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卿如晤冷声道:“卖主求荣的人最是不可信,你不必在我面前表忠心,如果你想活命,那便把我想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第211章 风雨飘摇 飞絮抖了一下,眼里蓄满了泪水,不停地磕头道:“小姐,奴婢和春红的家住在京郊的马家村,前段时间有个贵人看中了我们家的房基地,派人将奴婢全家赶了出来,还把奴婢家房子推翻了,奴婢的大哥气不过,理论了几句,却被那人的家丁打得出气多进气少。”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们还反过来诬告大哥袭击他们,并且收买了贪官将大哥投进了监狱里,之后奴婢就接到了消息,那人说如果想要大哥活命,就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否则就让大哥死在监狱里头。” “奴婢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指证大小姐杀了大少爷,春红和大哥有婚约,正好春红也在小姐面前得脸,为救大哥,她只得干出拿等子糊涂事,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卿如晤继续道:“自春红的死后,收买你和春红的人,有没有再联系过你?” 飞絮咬紧下唇,面露犹豫之色。 卿如晤叹了口气道:“你若是如实招来,或许我能救出你大哥,也能安抚你无家可归的一家老小,这里头的轻重,你自己思量着办。” 自家小姐是郡主,飞絮自然相信她有能力将大哥就出来,只是……飞絮紧紧咬着唇,心里正在剧烈地挣扎着,额上的汗水却不断流了下来。 卿如晤安静地等着她开口,也不催促,任由那时间一点点流逝。 良久,就在竹露的耐性要耗尽之时,飞絮开口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那人前日让奴婢……让奴婢悄悄偷了荷风姐姐的肚兜交给他,可是荷风姐姐向来谨慎,奴婢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偷荷风的贴身之物? 卿如晤微微一笑:“飞絮,你可愿意将功折罪?” 飞絮浑身是汗,腿肚子也一直抽筋,万万不敢抬头去看卿如晤,她觉得大小姐实在太可怕了,简直不像一个闺阁中的小姐,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卿如晤勾唇道:“竹露,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带着一百两银子去安抚一下飞絮的家人,若是明日我安然无恙,就让他们拿着我的帖子去衙门走一趟,想办法把飞絮的大哥保出来让他们一家团聚,若是明日我被什么人害了,就让飞絮一家人去牢房里团聚,并让牢头好生照顾他们,近几日天冷,牢房里冻死人也是常有的事。” 飞絮浑身剧震,深深地跪了下去。 一切安排妥当,荷风道:“小姐,飞絮这人信得过吗?她会不会临时反扑?”卿如晤将目光放到飘零如星的梨花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放心吧,我已经找人查明了她的背景,她方才的确没有说谎,若是她敢背叛我,那我便……” 和飞絮谈完话后,卿如晤可以笃定这背后之人正是永乐斋的王妈妈,因为能准确知道相府下人来历,并且在相府神不知鬼不觉地与淑清苑的人接触的,必定是相府中的人——不仅是相府的老人,而且还是个身居高位的人。 满足这个条件的,除了老夫人身边的顾妈妈外,便只有永乐斋的王妈妈,两人之中以王妈妈最为恨她,且背后靠山强大,也只有她才敢参与弑杀卿怀瑾这种事情。 锁定了王妈妈后,便不难猜出这幕后的主使便是皇后。 依卿如晤对长孙泓的了解,他高傲自大而且刚愎自用,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朝堂权谋之上,断然不屑掺和到内宅里来。 想到这里,卿如晤勾唇一笑,对着荷风招了招手,招招手:“荷风,你再去帮我办件事。” 卿如钰经过花园的时候,两个打理花园的小丫头正在咬耳朵。 “咱们相府几个小姐,个个都像天仙一样,其中大小姐最是出众,如果我也能有大小姐十之一二的姿色,我也不必在苦哈哈地做下人了。” 卿如钰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看向说话的小丫头。 另一个小丫头却不以为然地道:“我倒觉得四小姐最美,特别是她穿上紫衣的时候,简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你没看到吗,大小姐及笄礼那日,很多王公贵族都盯着她看,四皇子更是看呆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大小姐喜欢素色衣裳,一直清汤寡水的,不比四小姐明艳动人。” 听到这里,卿如钰冷哼一声,领着新雨和晚秋转身离去。 …… 隔日一早,卿如晤领着荷风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顾府的马车便来了。 马车走到近前,顾昀华掀开帘子探出头:“如晤,快上来!” 依旧是一袭红衣,热烈如凤凰花般盛开。 卿如晤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马车旁边还跟着一匹通体雪白高头大马,而顾昀暄就骑在上面。 当顾昀暄的脸从马车那边露出来的刹那,绕是卿如晤再镇定,她也不由得一怔。 这是自元宵节后第一次见到顾昀暄,可是才短短一个月,他整个人竟瘦了许多,衣袍穿在他的身上,空荡荡地,仿佛大了一圈,下巴还新生些许凌乱的胡茬,看起来苍凉又沧桑。 昔日俊逸非凡的无双公子已变成一个颓废的青年。 “顾大哥。”卿如晤没有半点尴尬,反而觉得心底被丝丝缕缕的情绪牵动,有些不明所以的心疼。 “如晤妹妹。”顾昀暄哽咽着唤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卿如晤笑着向他点点头,领着荷风和竹露钻进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顾昀华和贴身婢女小姽二人,五人同乘一辆,倒也不觉得拥挤。 “听说你的妹妹们也在应邀之列,怎么不见她们?”刚坐下,顾昀华便笑着问道。 卿如晤道:“二妹如今是未来的二皇子妃,单乘一辆马车才能显得端庄而尊贵,四妹一向与我不睦,她才不会与我同路。” 这些事情顾昀华都知道,只是她担心卿如晤见了大哥尴尬,所以才随口挑起话题。 顾昀华会心一笑,道:“今日群芳会聚,必定少不了是非,只愿不是冲着你来。” 卿如晤点了点头:“我也盼着能平静平静,整日斗来斗去,我都快腻死了。” 顾昀华不信地道:“只怕你乐在其中。” 卿如晤莞尔一笑,转移话题道:“昀华,顾大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既然卿如晤挑起话题,顾昀华也不再隐瞒,当下便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元宵节那日回到家后,大哥整整几天几夜滴水未进,最后昏死过去,我娘跪在他面前抹了许久的眼泪,他这才勉强吃下一碗粥,现在他这样子,已经算是好的了,当时可差点丢了性命。” “今日我跟他说最近总有人针对你,需要他帮忙接送,他才愿意出这一趟门,否则还不知道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多久。” “如晤,我不求你能原谅大哥,他也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如果可以,你与他说说话吧!不然怄在心里久了,我担心他会有个三长两短。” 卿如晤连忙捂住顾昀华的手,轻声道:“昀华你别这样说,顾大哥没有对不起我,倒是我负他良多,如今见到他这样,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你放心吧,有机会我会劝导他。” 顾昀华反握住卿如晤的手,感激地点了点头。 马车缓缓向英国公府前进,却不知他们走后,一个身影从巷子里显露出来,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长空万里,风过无痕,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平静而祥宁。 第212章 投壶斗草 英国公府的薛溶月平日深居简出,鲜少与人来往,所以众人都对她十分好奇,这日的茶话会来参加的人尤其多。 茶话会设在英国公府花园中的小山丘上,小山丘突立在一个人工湖的中心,丘顶有个极大的凉亭,可以容纳几十人。 “这英国公府的景致倒是不错,比起我家那光秃秃的花园美多了。”顾昀华由衷地赞道。 卿如晤莞尔一笑:“你家那哪里是花园,分明是你们兄妹的练武场。” 二人有说有笑,向凉亭走去。 卿如晤和顾昀华携手来到亭子里,刚与众人闲聊了几句,荷风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端着茶水的婢女,手臂烫伤了一大片。 薛溶月与卿如晤亲自将荷风领下去,并吩咐人找来大夫为荷风上药,这才又回到花园里。 卿如晤不放心荷风,特地恩准她在厢房里休息,等回去的时候再叫上她。 薛溶月招呼着众人就坐,没了讨人嫌的王嘉瀅,气氛也轻松愉快许多。 正当所有人都落座后,卿如玮与卿如钰一前一后抵达。 她们身边都没有带着婢女,应当是留在了马车上,毕竟茶话会这种事情,自有主人家的丫鬟伺候,除非有必要,否则不会带着婢女进来。 比之穿着素淡的卿如玮,卿如钰的打扮却是精致得多,她身穿一袭浅紫色锦衣,那衣裳的料子是极好的绫罗,在春阳下粼粼闪着光华,衬得她像是笼罩在艳丽的浮云中,引得众人频频注目。 顾昀华看了,扭过头去与卿如晤咬耳朵:“你这四妹妹真是有趣,打扮这么隆重做什么,你看在座哪个千金不是浓淡相宜的,偏生她金光闪闪,活脱脱像只骄傲的孔雀。” 卿如晤闻言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不由得勾唇一笑,清亮的眸底划过一丝料峭的寒意。 “谁知道四妹是怎么想的。” 卿如玮被安排在卿如晤的旁边,而卿如钰则坐在她的对面。 这时,圆滑事故的李陵萼目光在卿如晤身上转了一圈,笑着道:“长安郡主,怎么每次见你都穿得这样素淡?” 其实卿如晤穿得并不是非常素淡,今日她穿了身水绿色的叠云锦,乌发被几只上古羊脂玉的钗子轻轻挽住,虽然简单,但却不失庄重华贵。 尤其是脖子上戴着的坠子,不只是用什么材质制成,上头光华隐隐流动,好似在缓缓地闪着不同的光芒。 卿如晤清浅一笑,狭长但并不细的眼睛弯成月牙:“家慈去世尚不满一年,不宜浓妆艳抹。”说完,卿如晤有意无意地瞟了卿如钰一眼。 嫡母逝世不足一年,庶女竟如此精心打扮自己,那是对嫡母的不敬。 众人登时齐刷刷地看向卿如钰,眼神微妙而难以言喻,更多的是轻蔑。 方才还在享受众人惊艳目光的卿如钰,登时如芒在背,藏在袖底的手紧紧攥住,她咬牙看向卿如晤,眼底的恨毒的光仿佛能吃人。 卿如晤却连一个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只是和几个小姐轻声细语地交谈着。 卿如钰见此,越发恨得牙痒痒,忍不住道:“大姐,你脖子上的项链是太子殿下送的吧?” 语言简练,如剑一般直接向卿如晤戳过去,其实她也不知道卿如晤的项链是怎么来的,她只不过是借着大家都知道长孙曌喜欢卿如晤一事,给卿如晤泼脏水—— 被太子殿下追求是令人艳羡的事情,但是没有婚约的情况下却将男人送的东西大喇喇地戴在脖子上,那就是私相授受不知检点。 此言一出,整个凉亭陷入死寂,甚至可以听到清风吹过枝头的细碎声,气氛冷凝到令人尴尬。 卿如晤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眸子深沉如夜:“四妹,我听说极北苦寒之地有一种石莲花异常珍贵,最能治长舌之症,看来不管多么难得,大姐也要为你寻来一朵,希望能治一治你这胡乱论人是非道人长短的病。” 顾昀华立刻帮腔道:“最好再寻一味治疗癔症的药,四小姐想象力如此丰富可不好。” 众人听了,捏着帕子笑了起来。 卿如钰脸色蓦地变得难看,几乎是咬着牙道:“大姐,顾小姐,我不过是好奇,随便问一问,你们何必要这样羞辱人呢?” 卿如玮闻言,清清脆脆地道:“众位小姐别介意,我这个四妹有些敏感多思。” 一句话便将可能会发生的争执化于无形,卿如晤诧异地看了卿如玮一眼,看来教习嬷嬷教得不错。 在座千金不乏落井下石者,其中一位李小姐听了卿如玮地话后,关切地看向卿如钰道:“敏感多思可是病,郡主在帮四小姐寻药的时候,可别忘了多寻一味。” 卿如钰立刻反唇相讥:“李小姐如此关心如钰,如钰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病有不有得治?否则拖的时间太长了,病入膏肓可不好。” 李小姐勃然大怒道:“长安郡主,你瞧你家四妹说的什么话?” 卿如晤勾唇一笑:“四妹向来如此,还请李小姐多多担待些。” 卿如钰一听,脸顿时黑了。 气氛骤然紧张,作为主人翁的薛溶月有些尴尬,连忙开口活跃一下气氛:“众位小姐,今日难得的好天气,我大哥也请了同窗好友们到府中玩耍,就连二皇子四皇子,还有燕王世子都来了,不如我们邀他们过来一起斗草投壶可好?” 这斗草和投壶都是京城时下流行的一种游戏,很受一众少男少女们追捧。 所谓的斗草就是取一根草杆,用指甲挤出里面的汁液,让汁液沾在一头,然后与另一个人的草杆相碰,将对方草杆的汁液弄到自己的草杆上为胜。 而投壶,并非将无头的箭投进壶里那般简单,而是由一个人做庄家,想要投壶必须向他买箭,若投中了便会得到箭羽价钱的双倍银钱,若是投不中,那买箭的钱则会落入庄家的口袋,一只箭的价格往往十两银子起,这相当于一种变相豪赌。 众人一听,哪管斗草投壶是她们玩腻了的游戏,只想到有两位皇子一位世子,以及京城才俊,便都露出激动的神色。 卿如钰一听长孙泓也在,方才得气都烟消云散,一颗心都扑在这上面。 “好啊!只是我们斗草投壶未免无趣,不如我们与男宾们比一比,看哪方略胜一筹。”卿如钰欣喜地道。 众人虽然不喜欢卿如钰,但觉得她此时的话悦耳无比,便都赞同地附和她得提议。 卿如晤与顾昀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这哪里是什么茶话会,分明就是一场相亲宴。 既然大家都点头了,薛溶月便连忙着人去告诉薛大公子。 很快,薛大公子便引着约莫二十几个人过来,将席位设在了凉亭周围。 这次投壶由薛大公子做庄,刚开始便有很多公子每人买了一把箭拿在手上,更有甚者,还买了箭羽赠与他们看中的姑娘。 一些闺阁小姐们本来还有些羞赧矜持,但架不住风流才子们的盛情邀请,便都跃跃欲试。 长孙楚淮拿着一把箭,笑吟吟地走过来,一把递到顾昀华手中:“昀华,我的都是你的,都给你。” 第213章 给脸不要脸 他今日穿着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被溶溶春光这么一映,用银丝绣制的仙鹤腾云纹流光溢彩,而他的眉眼俊逸超然,顾盼间含情脉脉。 许多小姐用倾慕的眼神看着他,可是却有几个例外,比如说卿如晤,再比如说顾昀华。 顾昀华一把将箭丢在地上,不冷不热地道:“世子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喜欢投壶。” 长孙楚淮也不恼,弯腰将箭一支支捡起来,笑容依旧地道:“昀华,如果今日你能胜我,那我便不会再纠缠你。” 少缠一些,长孙楚淮默默地在心里道。 顾昀华一听,双眸顿时亮了起来,她一撸袖子,朗声道:“都让让,都让让,世子要与本郡主比赛投壶。” 一个郡主,一个世子,众人哪敢和他们抢,连忙让开了一条道。 顾昀华站了过去,回眸看向长孙楚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火红色的衣裳在阳光下热烈如火,衬得她整个人如一只浴火凤凰那般耀目。 长孙楚淮一怔神,差点踩空阶梯。 顾昀华指着他哈哈大笑:“世子爷,你老眼昏花啦?这么低的地方都能踩空。” 长孙楚淮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没脸没皮地道:“是昀华你的美貌,差点闪瞎我的双眼。” 顾昀华听了登时横眉竖目,抱着手将头扭到一旁不再理他。 长孙楚淮立马凑过去,嬉皮笑脸低道:“昀华,我是说真的,你相信我。” 说着,伸手去扯顾昀华的衣袖:“你看到我无比真挚的脸了吗?你看到我清澈的眼神了吗?我的心可比真金还真……” “闭嘴!”顾昀华恼羞成怒,扭过头杀气腾腾地道,“要投就投,别跟我扯些没用的!” 长孙楚淮敛住笑意,正色道:“昀华,请。” 围观的人齐齐喝彩,更多的是起哄。 卿如晤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也没有人来找她攀谈,她只管喝茶吃点心,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昀华和长孙楚淮斗法,看着看着,忍不住莞尔一笑。 长孙泓的漫不经心地看着热闹的人群,仿佛置身事外,更像与这尘世的热闹格格不入。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不经意地落在卿如晤身上时,这一笑落入了他的眼底,霎时驱散了他眼中的阴鸷狠戾。 他看着这个令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少女,蓦地觉得心堵不已,毫无疑问的,他恨她,恨她屡次三番地针对,恨她毫不留情地拔掉自己的势力,更恨她对自己不屑于顾。 恨得他甚至想杀了她,一解心头之恨。 可是当他看到这样的笑容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花园中初见的情景:少女身子单薄,笔直地跪在地上,受人取笑嘲讽,却倔强的不曾低下她的头。 鬼使神差的,他买了两把箭羽,先将一把放到卿如玮面前的桌上,然后再拿着一把递到卿如晤面前,却不急着放下。 他在等,在等卿如晤的反应。 “长安郡主,不妨一试?” 卿如晤乍然看到一只干净整洁的,手指纤长的手捏着箭递到面前,轻轻将头抬起,却在长孙泓眼底窥见一丝难得的温柔,不由得一怔。 旋即又涌起无穷无尽的恨意,眼前这只手多么干净,看得出主人从未吃过苦,可是这干净的手,却在前世要了太子府三百多口人命! “哦?原来是未来妹夫。”卿如晤几乎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她挤出一个浅淡凉薄的笑意,然后咬着牙道。 长孙泓蹙眉:“长安郡主,何出此言?” 卿如晤勾唇:“二殿下贵人多忘事,陛下已为你和二妹赐婚,你自然是我未来的妹夫。” 长孙泓莫名觉得堵心,只是刹那,他眼底的温柔已不在,又聚满冷酷:“长安郡主,难得我们心平气和谈一谈,你非要如此不近人情么?” 卿如晤抬眼看向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二殿下,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请你让一让,别挡着我的视线。” 长孙泓露出一个暴虐嗜血的表情,他面目几近狰狞般吼道:“卿如晤!你放肆!” 他的声音很大,抑制不住的拔高。 众人一怔,回过眸便瞧见长孙泓气急败坏地站在卿如晤面前,几乎是目眦欲裂,而卿如晤则仰起头,一脸疑惑中带着震惊和委屈。 放肆?怎么不说放五? 卿如晤心底冷笑,但却还是要装一下,她委委屈屈地道:“二殿下,你是我妹妹未来的夫婿,你不邀请我妹妹一同玩,反而来邀请我,我怎好接受你的邀请?你这样暴怒,实在让我惶恐……”说着,露出一副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众人看了看怒不可遏的长孙泓,又看了看泪盈于睫的卿如晤,想到近日皇后不喜卿如晤的传闻,神色变换了无数次,终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二皇子也太不要脸了,明明讨厌人家,还要邀请人家一起玩,人家不答应就发火,实在没品! 众人心里如是想。 顾昀华深深地看了长孙楚淮一眼,长孙楚淮立即放下手中的箭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卿如钰对着一旁讨好的长孙鈞有意无意地道:“大姐也太放肆了,怎么能对二皇子说出这种话……” 长孙鈞面色勃然一变,一个箭步地冲上前,指着卿如晤道:“长安郡主,休得无礼!你怎么能这样跟我二皇兄说话,卿相没有教你规矩体统吗?!” 卿如晤看了一眼长孙鈞身后一脸得意的卿如钰,到了嘴边的话霎时咽了下去,然后更委屈地道:“四殿下,怎么都是我的错?二殿下怪我,你也怪我!” 长孙鈞疾言厉色地道:“妖女!收起你这令人作呕的嘴脸,本王看见就觉得恶心!身为郡主竟这般恬不知耻,真是丢尽了相府的脸!有时间学学四小姐,多向她学习如何做人!” 长孙鈞还想再说,却被长孙楚淮拦住:“二堂弟,长安毕竟是郡主,你不可这样羞辱她!” 长孙鈞一听却是恼了:“她算什么鬼郡主,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给脸不要脸! 卿如晤缓缓站起来,方才的散漫荡然无存,她明明在笑,眼底却满是雪亮的光,那眼波刀子一般横过来,顿时让人有种刀锋过体的寒意。 “二殿下,你在跟我讨论礼义廉耻规矩体统的时候,是否应该先为我树立一个榜样?” 第214章 投壶比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卿如晤就要大发雷霆,怒怼长孙鈞一番的时候,卿如晤却曲下膝盖,恭恭敬敬地道:“二皇子教训的有道理,长安认错。” 昔日有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她忍这一次又如何,况且早晚会讨回来。 一旁的卿如钰恨毒地看向她,心想卿如晤这厮好生刁钻,若是她据理力争,四皇子就可以趁机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可是她就这样认错了,四皇子还能跟一个态度很好的郡主一般见识不成? 果然,长孙鈞有些讪讪地收起了凶狠的神色,尴尬地道:“既然你认错了,下次可不许再犯。” “是。”卿如晤淡淡地应了一句,然后便回到座位坐下。 长孙楚淮目光一闪,忙拉着长孙鈞去投壶去了。 被晾在一旁的长孙泓死死捏紧手中的箭羽,额上青筋突突跳着,仿佛随时都要爆破出来,而他清俊雅然的面庞上,那双桃花眼里蕴着愤怒。 “二殿下,不如我与您一同去投壶如何?”卿如玮小声地说出口,登时羞红了一张脸,她局促不安地捏着帕子,期翼地看着长孙泓。 “没心情。”长孙泓看着身侧这个“矫揉造作”的小姐,霎时觉得她十分小家子气,根本就上不了台面,连虚与委蛇都不必了,冷冷地回了一句便甩袖走到一旁。 他的确是没心情,当成祖赐婚的时候,他心底虽然闪过一丝失落,但也只是刹那,他觉得现在娶谁根本无关紧要,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想立谁为后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打定主意,他便下定决心敷衍一下卿如玮,以此来讨成祖欢心。 可是当他看到卿如玮身边落落大方地坐着一个卿如晤时,在心底训练过无数次的话,对着卿如玮根本说不出口。 卿如玮听了他斩钉截铁的拒绝,看着他冷漠无情的双眼,顿时好像被当众狠狠掴了一掌,一张脸疾速白了下去。 卿如钰嘴角勾起,嘲讽道:“二姐,想要套近乎,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贱人就是贱人,是永远都飞不上枝头的。” 卿如玮眼眶一红,眼泪在眼里不停地打转,将落未落,盈盈地闪着光。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卿如钰一眼,笑道:“四妹,风这么冷,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卿如玮感激地看了卿如晤一眼,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 这时,薛溶月朗声道:“大家这样随意玩着不免无趣,不如我们分组比赛,两人一组,以投入多者为胜,如何?” 长孙楚淮饶有兴致地问道:“如何分组?” 薛溶月笑道:“百姓有句话说得好,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们可以抽签的方式决定组员。” 长孙楚淮不假思索地道:“好!这个主意甚好,本世子赞成。” 侍女很快便端上抓阄用的盒子,男宾一个,女宾一个,显然是早已准备好。 薛溶月和她大哥薛风晚亲自端着盒子让大家抓阄,就算卿如晤再不愿意,也不能不给主人面子,于是伸手进去抓了张纸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娟秀的簪花小楷——丁。 抽完签后,众人亮出纸片,好巧不巧,卿如晤和长孙泓一组,顾昀华和长孙楚淮一组,卿如钰和四皇子一组,而卿如玮则和薛风晚一组。 卿如晤面容平静不置一词,长孙泓却孩子气似的拿起纸片向她晃了晃。 这一幕落在了卿如钰的眼里,她目光一闪,道:“二姐,不如你和大姐换一换纸片如何?这样你也能和二殿下一组了。” 众人的目光唰看向卿如晤和卿如玮,卿如晤依旧未说什么,但是卿如玮经过方才一事后,已经不再惊慌失措,闻言她淡淡地道:“四妹说的哪里话,这不过是在玩游戏罢了,和谁一组又有什么关系?不知四妹为何有这样的想法,莫不是不想和四皇子一组?” 长孙钧将蓦地看向卿如钰,好像只要她说错了话,便会冲上去撕碎了她一般。 在他执拗而又蛮不讲理目光之下,卿如钰脸色一白,嗫嚅道:“我自然是……是想的。”说着,还露出含羞之色,只是配着那样僵硬的一张脸,怎么看都有些难看。 薛溶月连忙开口打圆场:“既然已经分配好了,那就我们就开始吧,燕王世子,顾小姐,你们二人是第一组。” 顾昀华睨了长孙楚淮一眼,故作严肃地道:“世子爷,您可别拖我后腿。” 长孙楚淮嬉皮笑脸地道:“拖后腿?昀华,你也太心急了,怎么也得先从拉拉小手开始……” “无耻!孟浪!”顾昀华涨红了一张俏脸,猛地跺了长孙楚淮一脚,袖子一甩,拿着箭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哎哟!疼死我了,昀华你可真狠。”长孙楚淮夸张地抱着脚哼了几声,然后噙着笑意追随顾昀华走了过去。 卿如晤抬眼看去,只见明媚的春光下,长孙楚淮负手站在顾昀华身边,温柔而又专注地看着顾昀华,褐色的眸子里漾着春潮起伏般的涟漪。 一阵和风吹来,卷起顾昀华火红的绣缨裙角,与长孙楚淮的宽袍大袖缠在一起,就像一朵绝世的两生花。 都说老树怕盘,烈女怕缠。 顾昀华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脱长孙楚淮的手掌心。 卿如晤由衷地露出一抹笑意,卿如钰觉得刺眼无比,连忙扭过头,长孙泓则愈发堵心,一股莫名地烦躁盘旋胸臆久久不散。 “耶!都投进了!” 长孙楚淮和顾昀华的甲组,共有二十只箭,长孙楚淮自是百发百中,当顾昀华紧张地投进最后一只箭时,忍不住和他激动地击了一下手掌,击完才发现有些不妥,连忙冷哼一声,跑到卿如晤身边。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了长孙泓和卿如晤。 长孙泓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卿如晤也不扭捏,拿起箭便走了过去。 众人围了过来,卿如钰看到卿如晤和长孙泓站在一起,越发地恨了,她悄悄地走了过去,就站在卿如晤的身后,正当卿如晤高举箭羽准备投射时,卿如钰露出一个阴毒的表情,伸手猛地一推。 第215章 摔死活该 “啊!”下一刹那,卿如晤发出了一声惊呼,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卿如钰就这样咕噜咕噜地滚下山丘,“砰”地落入了人工湖里。 人工湖靠岸的地方很浅,水只到腰际,只要站起来就没事了,然而春寒料峭,湖水寒冷刺骨。 卿如钰站了起来,满身满头都是泥巴,那袭靓丽的浅紫衣衫,顿时没有原来华美的颜色,她的发髻散乱不堪,一张脸冻得惨白惨白的,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才走了没几步便晕了过去。 “四妹!”卿如晤叫了一声,连忙拉起裙角快步地走下石阶。 顾昀华大声道:“如晤,你理她做什么!方才我分明瞧见她伸手去推你,要不是你恰好弯腰,现在滚下去的就是你了!这种蛇蝎心肠的人,冻死了是她活该!” 卿如晤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她一边朝着湖边跑去,一边喊道:“还不快点过来救人!”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长孙鈞焦急地吼道:“愣着做什么!快点救人!”说着抓起了小桌上的酒壶,运起轻功飞奔下去,竟比卿如晤快了步来到岸边。 长孙鈞扳起卿如钰的下巴,猛地为她灌下几口酒,烈酒入喉,呛得卿如钰剧烈地咳了起来。 长孙鈞也顾不得许多,脱下外袍裹在卿如钰身上,然后将她横抱起来。 卿如晤走了上去,连忙道:“四妹必须马上换衣裳,快把四妹抱进厢房!”说完也不管这是在英国公府,领着长孙鈞就向厢房飞奔而去。 众人对卿如钰本来就没有好感,又看到她竟想去推卿如晤,顿时对她鄙夷不已,看到她像落入阴沟的野狗一般爬上来,心中只有解气没有同情。 但是大家都会做人,还是假模假式地说了几句违心的关怀之语。 薛溶月身为主人,自然不能不去,于是歉疚地福了福身,道:“诸位,对不起,溶月去去就来。”说完提着裙角沿着石阶碎步走下山丘,卿如玮也福了福身,跟在她的身后。 顾昀华想要跟上去,长孙楚淮连忙拉住她:“昀华,别去添乱了,有长安郡主和薛小姐在,还有那么多丫头婢子,你去做什么?” 顾昀华其实不是真的想去,卿如钰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她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既然长孙楚淮已经发话,众人也就心安理得地站在原地闲聊,只是大家都有点言不由衷。 长孙泓自事情发生之后,一直沉着张脸,他隐隐觉得卿如晤在谋划着什么。 卿如钰被抱去荷风隔壁的厢房里,长孙鈞将她放在床上,卿如晤连忙吩英国公府的丫鬟道:“你去烧一桶热水,你去找一身干净的衣裳,立刻!快!” 丫鬟还在发愣,薛溶月立即道:“还不快去!愣在这做什么!” 不一会儿,热水和衣裳都准备好了,卿如晤吩咐丫鬟将卿如钰扶到屏风后伺候她泡澡,这才转过身向长孙鈞行了个礼:“多谢四殿下救命之恩,长安替四妹谢过殿下。” 长孙鈞没好气地道:“还算你有良心,好生照顾四小姐,要是她有任何差池,本王拿你试问!” 卿如晤淡淡地道:“长安明白,还请四殿下先行回避一下,长安要为四妹沐浴换衣。” 长孙鈞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卿如晤又道:“烦请薛小姐帮四妹去找个大夫,多谢。” 薛溶月点了点头,又宽慰几句,这才捏着帕子一脸难过地走了出去。 待众人都走完后,卿如晤走到屏风之后,清浅地道:“几位姑娘,多谢你们帮忙,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好了,不然四妹醒过来时,乍一看到这么多人围着她,只怕又会吓晕过去。” 四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这么大的丑,定然巴不得没人瞧见才好,四个丫头哪有不明白的,听了卿如晤的话,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行礼告退。 待人都走干净后,卿如晤走到浴桶旁边,弹了弹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漫不经心地道:“人都走完了,睁开眼吧!” 卿如钰睫毛动了动,还是慢慢地将眼睁开,虽然泡在热腾腾的水里,但她仍是禁不住牙齿打颤:“卿如晤……你……你想做什么?” 她浑身都是细密的蹭伤,有的正在汩汩冒血,此时泡在热水里,那伤口更疼了,只是轻轻一动,她竟疼得龇牙咧嘴。 卿如晤笑得云淡风轻:“事到如今,我还需要做什么,站着看你的笑话就已经够了!卿如钰啊卿如钰,你当真是被猪油蒙了眼睛,放在桌子上的壶是银质的,壶身会反射出人影,你连看都不看一下就来推我,所谓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话,形容你这蠢货一点都不为过。” 卿如钰抬眼看到卿如晤在暗影里变化莫测的双眸,登时吓得靠在浴桶壁上:“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今日人这么多,要是杀了我,你也难脱干系!” 卿如晤笑了,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说你蠢,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冤枉你,现在在众人眼里,你已是妄图迫害嫡姐的庶女,而我则是宽容大量疼爱庶妹的嫡姐,我何必再对你动手?我巴不得更疼爱你一些,好让人多夸我几句!” 卿如钰脸上浮现一丝羞恼:“卿如晤,你个贱人!你不会得逞的!” “四妹还想怎样?光着身子跑出去跟别人说你委屈?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谁会信你!” 说着,卿如晤转身走到外堂拿回一套浅紫色衣裳,然后搭在屏风之上,笑吟吟地道:“穿上吧!我这个疼爱庶妹的嫡姐要带着受惊过度的庶妹回家了。” 卿如晤俯下身,清清冷冷地笑道:“四妹,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样,如今你除了老老实实跟我回家这条路,根本就没得选!你要是还想捡回几块脸皮,那就手脚麻利地穿上衣裳,要是让我等急了,我不介意让四皇子来抱你出去,到时候正妃什么的的你就别肖想了,只怕侧妃都轮不上。” 说完,卿如晤转身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外堂,便听到了哗啦的水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卿如晤脸上露出一个讳莫难测的笑意。 果然,她太了解卿如钰了,她这样的人,任何时候都要装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然后再利用别人的同情去达到那肮脏的目的。 卿如晤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要让她配合自己演一番嫡姐怜庶妹的戏码,要是她跑出去咋咋呼呼说卿如晤伪善,那别人只会认为她不识好歹。 所以就算她恨透了卿如晤,一点也不想成为成全卿如晤善良大度名声的垫脚石,也只得咬牙配合,继续装晕跟卿如晤回去,这样至少还能博得些怜惜,比如说长孙钧的怜惜。 卿如晤打开门,卿如玮正好走过来:“大姐,四妹没事吧?” 卿如晤叹了口气,道:“从那么高的山坡上滚下去,又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没事才怪,四妹浑身上下都是刮蹭的伤痕,就连左右脸上都有,流血好些血。” 卿如玮心里想笑,面上却道:“四妹真是太可怜了!” 卿如晤赞同地道:“可不是吗?真是太可怜了……弄成这样,一直呆在英国公家也不好,大姐去跟大家道个别,你去叫竹露准备好马车,我们一同带四妹回去。” 卿如玮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道:“好的,大姐,那我在马车上等你们。” 说完,卿如玮转身离开了,刚走了几步,回过头道:“大姐,以前我嫉妒你,总是针对你,希望你别介意,谢谢你在及笄礼那日和我说的那些话,也谢谢你今日的维护。” 卿如晤笑了笑,道:“我们姐妹之间,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 卿如玮眼睛一红,生怕卿如晤看到她此时的狼狈,连忙快步离开了。 卿如晤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房间,说了几句什么,便向花园走去。 待她走后,房门缓缓被拉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面容姣好的紫衣少女,她打开了隔壁的厢房,缓缓走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这时,有两个身穿异族服装的小厮,鬼鬼祟祟地从一侧走了过来,他们左顾右盼,然后悄悄摸到了厢房门口。 第216章 移花接木 卿如晤回到凉亭,许多人连忙围过来问卿如钰的情况,只是那关心里,多少透出了些许虚假。 四皇子道:“长安,四小姐如何了?” 卿如晤伤心地道:“浑身都是伤,眼下只能带回相府休养了,多谢四殿下关心。” “诸位,我必须带四妹回去,请恕我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卿如晤向大家认真地行了个礼。 正在这时,一个丫鬟飞奔过来,手里还拿着个……肚兜,边跑便喊:“不好了!不好了!郡主身边的荷风被西戎的使节大人看中,直接就给掳走了!” 小丫头跑到凉亭里,呼吸急促,脸上泛着因奔跑过快而浮起的潮红。 卿如晤一个箭步地冲上前,捏住小丫头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荷风怎么了?” 她的情绪很激动,但双眸却是平静的,只是没有人能看得出。 小丫头一抖,吞吞吐吐:“荷风……荷风被西戎使节掳走了,奴婢们追上去的时候,荷风姐姐已被掳上了、上了马车,那使节还扔下了这个,说‘回去告诉长安郡主,这人我看上了’,说完后便……便走远了!” “这是……这是荷风姐姐的肚兜,只怕已经、已经被玷污了!”说着说着,小丫头哇哇大哭起来。 几个脸皮薄的小姐看到小丫头手中的肚兜,连忙偏过头去,一副大家闺秀冰清玉洁的模样。 “岂有此理!” 堂堂郡主身边的丫头被掳,可谓是奇耻大辱,然而对方是代表着两国友好的使节,这种事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虽然很丢脸,但是只能受着,因为要是为了区区一个丫头就得罪友邦使节,这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就算这事闹到了成祖跟前,成祖也只会安慰几句,根本不会为了一个下人去惩罚那个使节。 顾昀华知道荷风对卿如晤的重要性,立刻一撸袖子,怒道:“这该死的西蛮子!竟然如此嚣张,看我不去打断他的狗腿,把他皮拔下来做灯笼!” 然而顾昀华还未走出几步,荷风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砰地跪在卿如晤面前,哭着道:“小姐,小姐……四小姐被掳走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卿如晤上前一步,连忙扶起荷风:“荷风,你慢慢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荷风泪流满面地道:“方才奴婢在伺候四小姐擦干头发,四小姐却忽然觉得很冷,奴婢把身上的披风给四小姐披上,可是这时门忽然被打开,闯进了两个身穿异族服装的小厮,指着四小姐说了句……,便不由分地将四小姐打晕抗走,奴婢上前阻止,却被他们一脚踢开。” 说着,荷风提起裙角,露出小腿上的一道青紫,显然是刚被踢伤的。 “穿紫衣的就是荷风,那两个人说的那句话,翻译成大秦语,意思是‘穿紫衣的就是荷风’。”卿如晤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那两个人是冲着荷风来的,只是错掳了四妹!四妹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什么,真是活该! 永乐斋要是知道自己设计掳荷风、想要除去她的左膀右臂、再让她丢脸的计谋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害了自己人,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 卿如晤嘴角勾起一抹几近于无的快意。 长孙楚淮帮腔道:“本世子也懂西戎语,那句话确实是‘穿紫衣的就是荷风’这个意思,看来,那西戎人是故意针对长安郡主,所以才掳走郡主的贴身婢女,可惜不小心错掳了四小姐。” 说着,长孙楚淮向长孙泓作了个揖:“二堂弟,西戎人欺人太甚,完全不将大秦放在眼里,此事必须要上报皇伯父才是!” 长孙泓冷冷地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卿如晤,眸底带着深不见底的寒光:“事不宜迟,本王立即入宫将此事告诉父皇。” 他走到卿如晤耳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卿如晤,做得好,本王甘拜下风!” 卿如晤眉毛都未动一下,依旧哭得撕心裂肺:“二殿下,您、您快去吧!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可怜我四妹,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被那西蛮子糟蹋了!” 长孙泓狠狠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虚情假意的脸撕烂,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沉着脸离开了。 卿如晤看着长孙泓离去的背影,眼底跳起两簇盈彻的冷光。 长孙泓,要不是你太过自命不凡,不屑插手内宅的事情、不屑去管皇后要害谁,聪明如你,今日定能早早看出我想做什么,这样卿如钰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怪就怪你太过骄傲自大! 长孙泓走后,卿如晤哭着道:“荷风,你去找二妹一起,立即回家报信,昀华,请你和我一起去驿馆要人……” 说完,卿如晤将目光放到四皇子身上,带着恳切的哀求。 顾昀华拍拍胸脯道:“这西蛮子欺人太甚!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跟你一起去的!” 长孙楚淮道:“昀华去哪本世子就去哪!西蛮子这种恶劣的行径,我身为大秦燕王世子,绝对不能容忍!” 薛风晚道:“此事发生在鄙府,鄙府也有责任,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要人!” 几个公子小姐道:“我也去!我也去!” 因为此事牵扯甚广,方才四皇子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蹚这趟浑水,但众人都如此众志成城,他寻思着法不责众,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担着。 想到这里,他立即道:“本王身为皇子责无旁贷,我们一起去!” 一众公子小姐,骑马的骑马,乘马车的乘马车,浩浩荡荡地向驿馆赶去。 一路上,卿如晤垂泪不语,看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但却没有人可以窥探到她到底在想什么。 昨日飞絮说那背后之人让她偷荷风的肚兜时,她就联想到永乐斋要对荷风下手,于是让惊鸿去偷来一件卿如钰的肚兜,然后让飞絮送去,果不其然,方才西戎使节丢给小丫头的,正是惊鸿去偷来的那一件。 有了这件肚兜,卿如钰就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除此之外,卿如晤让荷风找了两个丫头,在卿如钰回家必经的路上说卿如钰穿紫衣好看这番话,卿如钰听了,今日果真穿了一身紫衣。 之所以会错掳了卿如钰,实则荷风也穿了件类似的浅紫衣裳,早晨出发的时候,卿如晤特地带着荷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让人看到荷风穿紫衣。 她本来打着移花接木的主意,让人错掳卿如钰,可是卿如钰这一落水,她不得不更改计划,给卿如钰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和荷风穿着那件一模一样的紫衣。 卿如晤离开后,荷风进了卿如钰的厢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外披脱下来,换上了其他的颜色,所以使节的手下到厢房时,看见穿紫色衣衫的卿如钰便将其掳走。 卿如晤知道,英国公府很快就会发现真相,知道是她故意陷害卿如钰,但那又如何,人是在他家被掳的,遮掩都来不及,谁还会傻到将事情挑大? 卿如晤也知道,卿如钰完了,虽然这么多人为她“做主”,但她被掳的消息很快就会闹得人尽皆知,一个肚兜被男人扒出来的少女,是不可能再翻身的。 至于与皇后狼狈为奸,想要陷害她的使节,她也会向他们讨点利息。 第217章 步步生莲 马车很快便到了驿馆门口,西戎使节万万没想到,他刚把人掳到房间里关着,很快就追来了一群人。 “本王是大秦四皇子,我身旁这两位是燕王世子和长安郡主,后面这些公子小姐,都是大秦宦官子女,我等要求见使节,速速通报!” 驿馆门外,长孙鈞掷地有声地道。 自西戎使节住进驿馆后,门房也换成了西戎人,他们听了四皇子的话后,根本就无动于衷,不知是故意装不懂还是真听不懂。 卿如晤上前一步,掏出能够证明她郡主身份的令牌,然后以一口标准流利的西戎语道:“我们要见使节,速去通报!” 门房面露犹豫之色,看了一眼卿如晤身后气势汹汹目露凶光的众人,再看一眼他们非富即贵的穿着,便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门房战战兢兢地来回话:“郡主,实在不巧,使节大人不在。” 卿如晤冷笑,转过头对着众人道:“这小厮说使节大人只接见四皇子、燕王世子,还有我,我们这就进去,烦请大家帮忙在外面看着,别让人逃走了!” 至于顾昀华,她不想将她扯进来。 长孙楚淮见卿如晤睁着眼睛说瞎话,眉毛都不动一下,忍不住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薛风晚听了,立即道:“郡主放心,我们一只苍蝇都不会让它飞出来!” 众人附和:“长安郡主请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卿如晤看向长孙楚淮,他登时会意,一脚扫翻两个门房小厮,低声咒骂了一句:“目中无人的东西,竟敢对四皇子不敬!” 卿如晤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当先走了进去。 驿馆的院子里,约莫上百个异族士兵严阵以待,手中无一例外地,都紧握着一把弯刀,戒备地看着他们,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将他们剁成肉酱! 长孙鈞咽了一口唾沫,有意无意地退到了卿如晤和长孙楚淮身后。 卿如晤看在眼里,就当没看见,她用西戎语高声道:“使节大人,四皇子、燕王世子、长安郡主求见。” 说完,卿如晤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整个院子寂静无声,除了清风穿过枝头的轻响外,就连异族士兵活动僵硬身子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就在长孙鈞要失去耐性的时候,驿馆阁楼上的门被打开一条细小的缝隙,然后,还是一片静默。 卿如晤知道那人内心在做剧烈的挣扎,也不催促,就这样面容恬淡地等着。 “让他们进来。”良久,那人用西戎语说了一句。 士兵中间分开一条道,但并未因此而放松戒备,反而愈发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明晃晃的刀锋被阳光一照射,显出森凉一片,那刀锋就这样对着他们,让人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麻起来。 卿如晤迈开步子,闲庭信步般当先走了过去,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就像看花赏景一般自然。 步步生莲。 长孙楚淮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驿馆楼上,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扎髯大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双腿大开,左手放在腿上,右手则握着一柄倒戳在椅子上的弯刀。 西戎使节大人,阿托雷。 卿如晤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但见整个房间的装饰布置都十分具有异域风情,纯羊毛的地毯织成花鸟鱼虫的纹样铺陈在地上,色泽艳丽,纹路繁复,光彩灼灼。 墙上还装饰着熊头、鹿头等,就连阿托雷腚下,都是一张毛光水滑的虎皮。 “阿托雷大人。” 卿如晤用西戎语轻轻叫了一句,她拖来一把椅子,舒舒展展坐了下去,她的动作优雅到极致,那诗礼簪缨世家闺秀的气质浑然天成。 不过是个普通的千金,就算会西戎语又有什么了不起,阿托雷嘴角勾起的嘲讽还未完成,却骤然止住了—— 多么冰冷的一双眸子,压抑的,没有任何情绪,简直不像活人所有。 与那弥漫的硝烟后那双冰冷的蓝眸简直如出一辙! 阿托雷浑身巨震,一股冷意自脊椎蹿起,握刀的手竟抖了起来。 “想不想要赤霞公主的解药?” 卿如晤一不问他掳来的人,二不仗势恐吓威胁他,而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阿托雷听了,竟像被雷劈中一般,几乎愣在当场:“是你?” “是我!” 西域第一勇士的气性登时被激了出来,他霍然抬起弯刀,猛地横在卿如晤的脖颈上,白皙的肌肤霎时割出一道血痕。 “解药拿来!” 长孙鈞面色惨白地向后一缩,长孙楚淮骤然凝眸,将手放到了腰际,那里缠着一把软剑,只要阿托雷有任何越轨的行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抽出软剑刺去! 与两人的反应不同,卿如晤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这样缓缓地将头抬起,弯刀映照出她眸底一片雪亮,刹那间,她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剑般锐利夺人,而那美丽得罪过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恐惧。 “杀了我,你就需要杀四皇子和燕王世子灭口,阿托雷大人,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那样做。” 阿托雷被她的目光所震,虽然没有拿开弯刀,可是那握刀的手竟微微抖了一抖,他于惊悸交加中,如强弩之末般吼道:“解药拿来!否则我杀了你!” “阿托雷大人,你确定要杀了大秦右相的千金、大秦天子新封的长安郡主、大秦太子长孙曌的意中人,就这样当着四皇子和燕王世子的面?” 阿托雷的手明显“咯噔”一下。 “西戎小国,能挡得住大秦陛下、太子和右相的怒火么?阿托雷大人,外面还有几十个宦官子弟,他们一个个,无不是带着怒意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若是我没有出去,只怕你这小小使节就会被踩成肉饼剁成肉酱丢去阴沟里喂蛆!” “拿开你的刀!否则你一辈子都拿不到解药!好端端的第一美人送过来,联姻没有联成,还变成了疯子!你要怎么向戎王交代?!你要怎么向西戎的百姓交代?!” “就算你侥幸逃脱惩处,但你若是伤了我,届时太子殿下率领的大秦铁骑就会踏破你西戎边关,一路杀进都城,抢你国土杀你百姓砍你国君!整个西戎都要为你背负罪孽!那你就是整个西戎的罪人!” “阿托雷大人,你是西戎的勇士,死后本该名垂千古受后世众人的瞻仰与崇敬!但却可能因今日的一念之差而遗臭万年!你确定真的要那样做么?!” 卿如晤说了这一堆有的没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并不是被吓得语无伦次,而是故意将阿托雷可能在乎的事情打乱了说出来,观察阿托雷的反应,以此来确定阿托雷真正的软肋,然后再用他的软肋去拿捏他! 果然,卿如晤所料不错,像阿托雷这样的人,能做使节必定有过人之处,如果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他未必在意,但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下去,他终于招架不住,本能地露出了该有的神色。 就在她提起赤霞公主的时候,阿托雷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小小女子,自不量力,也敢威胁本使节?” 似要掩饰自己的失态,阿托雷脸上怒气越甚,通身登时间缠绕着冰冷摄人的气息,整个房间骤然变得逼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218章 借刀杀人 长孙鈞的腿肚子已在打转,几乎被这强大的威压逼得当场跪下,长孙楚淮则眯着眼睛,手依旧紧紧地放在腰际的剑柄上,半刻都不敢放松。 从方才阿托雷的反应来看,她已经猜中了他的软肋,于是卿如晤抬起头,一个笑容轻轻浅浅地从她嘴角蔓延开来。 “解药,你还想不想要?”卿如晤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眸底的冰冷霎时变成金钩一刃,迸发出寒夜般的气场。 她缓缓抬起手,放到弯刀上,一点,一点推离她纤细白皙的颈项。 “砰!”阿托雷方才坐着那张椅子在他的弯刀下断成两节,木屑四溅,房间里顿时响起破风之声。 “啊!”长孙鈞躲进了长孙楚淮的背后。 卿如晤不动如山的坐着,姿态依然娴静优雅。 “长安郡主,好勇气!你是第一个在我盛怒之下依旧面不改色的女人。”阿托雷一把丢开弯刀,朝着卿如晤爽朗地笑道。 他并没有说谎,西戎向来以实力为尊,他在成为第一勇士前,在胡天野地里整整历练了十数年,一身气场如同野兽,还曾经吓死过几个懦弱的女人。 然而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一身血性却不比他低,因此,先前的戒备也变成了由衷的赞赏。 长孙楚淮松了口气,短短片刻,他的脊背一片潮湿,他深知论武艺,绝对无法胜过眼前的人。 卿如晤垂下头理了理发皱的袖子,云淡风轻地道:“看来阿托雷大人已经准备好和我谈谈了。” 阿托雷朗声道:“是!我佩服有胆量的人,我愿意和你谈一谈。” 卿如晤抬头:“解药,换三条人命,阿托雷大人可愿意?” 阿托雷显得十分意外:“你不想知道我的盟友是谁?” 卿如晤笑道:“阿托雷大人是西戎的勇士,定然做不出背叛盟友的事情,我长安虽然只是个女子,却也知道‘义’字有多重,我又何必让大人在赤霞公主与盟友之间左右为难?” 阿托雷点头道:“郡主说得不错,我与盟友互换利益,我收了她的好处,自然不会背叛她,若是郡主问我盟友是谁,计划如何,我倒是为难得很!不知郡主想要谁的命?” 卿如晤淡淡道:“大人答应,我才说。” 刚刚卿如晤明明有机会问出背后主使,可是她却没有问,想来这三条人命,不会为难到他。 阿托雷这样想着,斩钉截铁地道:“我以真神的名义起誓,我阿托雷答应郡主。” 卿如晤漫不经心地说道,就像与人闲聊般:“第一条,在你和盟友之间牵桥搭线之人的命;第二条,帮你和盟友互通消息之人的命;这第三条,我还没有想好,允许你先欠着!” “你耍我?!”爆吼声响起的同时,一只大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那力道犹如千钧,仿佛随时都能将她的脖子拧断。 “放开郡主!”长孙楚淮抽出软剑,逼在阿托雷的脖颈上,声色俱厉地低吼一声。 “阿托雷……大……大人,我长安……说到……做到,并未……伤及你的……盟友,你可是……在……真神……面前发过誓……”呼吸骤然被截断,卿如晤只觉眼眶胀得难受,每说一个字,胸腔便紧一分,窒息的感觉愈发浓重,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不怪阿托雷动怒,虽然她没有直接开口问阿托雷的盟友是谁,可是只要这牵线搭桥的人以及互通消息的人被杀,卿如晤马上就可以准确地锁定他盟友的身份。 西戎最信真神,无人敢亵渎神灵,阿托雷既然起了誓,他必定要遵守,所以那两个人他不杀也得杀。 一旦这两个人死了,他们的结盟也会分崩离析。 要是卿如晤一开口就提出这个条件,他必然不会答应,可是卿如晤不动声色地就引他掉进陷阱,这怎能让他不愤怒。 “好狡猾的女子!我从未见过!” 阿托雷眼底浓浓的杀气被敛住,终于在她晕厥的前一刻放开了她。 旋即阿托雷一用力,粗粗的脖子就这样坚硬鼓胀,横在脖子的软剑猛地被弹开。 卿如晤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新鲜空气充盈胸腔,她这才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两颗人头,今夜我就要见到,你最好装作若无其事,要是走漏了风声,休想拿到解药!” 其实她已经可以确定阿托雷背后的人就是皇后和长孙泓,可是依皇后这样谨慎的人,断然不会亲自动手,必定让爪牙去办。 卿如晤正是想借此事,挖出皇后和长孙泓的爪牙,能掐一个是一个。再者,若是这两个人死了,对方岂能轻易放过阿托雷! 不过这西蛮子,气性还真大,差点掐断她的脖子。 阿托雷脸色阴沉地道:“好!” 卿如晤从袖底拿出手帕,擦了擦颈项上的血迹,慢慢地道:“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那就将我四妹妹放了吧!我父亲马上就会杀到,若是等到我父亲来了,只怕没我这么好说话。” 阿托雷大惊:“你说什么?那是你妹妹?” 卿如晤笑道:“莫非大人你连绑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如果只是我身边的婢女,又怎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阿托雷没有说话,又将手放到了那柄弯刀之上,脸上是暴雨欲来的阴鸷。 卿如晤清亮的眸子划过讥诮:“大人,你的手下可真蠢,连我婢女长什么样都没打听清楚就敢动手,怪不得西戎会成为大秦的手下败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阿托雷眸色骤深,扎髯胡子被吹得高高飞起:“又是你?!她出卖了我!” 除此之外,阿托雷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卿如晤笑意深深:“谁知道呢……如果说她出卖了你,但她并没有将任何信息透出来,这些都是我自己探查到的,但要是说没有出卖你,那她为什么没有将荷风的信息详细告诉你呢?而且还让我如此轻易就抓到了狐狸尾巴……唉,最烦这些虚虚实实借刀杀人的戏码了。” 阿托雷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她故意让你我两方斗起来?无论是我除掉你,还是你除掉我,对她都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更甚者,她希望我在办成这件事后被你除去!你们秦人好歹毒的心肠!一肚子的弯弯道道,简直卑鄙无耻!” 卿如晤目光一闪,这阿托雷的想象力可真丰富啊…… 她眨了眨眼睛,顺着阿托雷的话道:“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阿托雷大人代表的是西戎,与你交易存在风险,稍有不慎就会挑起两国纷争,虽然大秦并不惧怕西戎,但也不能随意挑起战火,所以这未必是你盟友做的,也许是他国借刀杀人也说不定。” 阿托雷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西戎人一根肠子通屁股,没有大秦人那么弯弯道道。 像阿托雷这种靠拳头打拼出头的人,虽然聪明,但在权谋方面却是短板,太复杂的人心他看不懂,而且认定的事情就会钻牛角尖。 正如他现在认定了有人故意离间他和盟友,意图破坏西戎与大秦的谈和,轻易便不会更改。 阿托雷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心下不由得有些后悔,他气恼道:“我定要把这背后的人揪出来!然后杀了他,让他知道我阿托雷不好惹!” 第219章 我在教育你 卿如晤连忙阻止道:“不可!如果阿托雷大人真的被激怒了,那就会中了敌人的奸计,你想想,你们现在身在大秦,就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若是你大张旗鼓地去找坏人,那你与盟友的关系势必会暴露,到时候我们陛下能饶恕你么?” 见阿托雷面露迟疑之色,卿如晤再接再厉道:“我认为现今之计就是按兵不动,一旦陛下找你,你要死死瞒住结盟的事情,只说贪恋四妹的美貌即可。” “西戎民风那般开放,掳个女人很正常,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桩美谈,但若是使节大人与人勾结掳走相府千金的事情传出去,这其中的利害不用我说大人都清楚。” 卿如晤说完,垂下眼睑敛住眼底闪过的冷意。 一旦这阿托雷主动将与人勾结计划掳走荷风事情捅出来,成祖必定会猜到卿如钰被错掳一事是她故意为之,说不定还会怀疑到长孙曌的头上去。 但如果阿托雷死捂着不说,成祖就会觉得好奇,然后找人去查,只要查出点与皇后有关的蛛丝马迹,成祖就会自发地怀疑到皇后头上去。 如此,她和长孙曌便能撇干净。 阿托雷听了她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但为官多年让他本能地对卿如晤警觉起来:“长安郡主,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又要骗我……” 卿如晤长睫颤了颤,仿佛十分伤心失落:“我只是敬仰阿托雷大人的忠勇果毅,不想大人因此而丢了性命,所以才多嘴一说,若是大人不喜欢听,那就当我没说过,还请大人归还我的四妹,否则外面等着的公子小姐们,就要闯进来踏平你的驿馆了!” 阿托雷神色似有动摇:“但是我听闻你和姐妹们并不和睦,尤其是这个四小姐,你让我谎称看中了四小姐,是想借我这把刀去害你四妹吧?” 还不算蠢,有点小聪明,但也只是自作聪明,谈了这许久的话,卿如晤已经摸清了阿托雷的性子。 卿如晤缓缓站了起来,拉下脸道:“大秦有句老话叫做好心当成驴肝肺,阿托雷大人,我身为郡主,支持大秦和西戎谈和责无旁贷,为了两国能长久地和平下去,不再兵戎相见,不再让两国百姓饱受战争的摧残,这才好心向大人提一些建议,可是大人却怀疑我害你,真是让人寒心……” 卿如晤脸上说不出的失望:“在大秦,女子是最最注重规矩体统和名声清白的,四妹被你掳过来,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名声清白早已不在,她要是心里承受能力弱一点,只怕要抹脖子,她都已经这般惨了,我何必多此一举去害她。”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我和阿托雷大人谈不来,那便不谈了,请你快放了我四妹!” 卿如晤的生气、失望和不被理解的难过,完全不似装出来的,阿托雷看了,便对卿如晤的话信了几分。 阿托雷沉沉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然后道:“开门。” 那道通往隔壁房间的门被轻轻拉开,只见卿如钰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如死,黯然得不像样子。 这下卿如晤犯难了,怎么将她带回去? 长孙楚淮站在卿如晤的身后,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卿如晤,目中震惊的余波还未散去。 而从头到尾都听不懂卿如晤和阿托雷对话的长孙鈞,在亲眼看到阿托雷大发雷霆后,整个人有点恍惚,此时还未回过神来。 “四皇子,烦请您将我四妹抱出去。”卿如晤走到他面前,声音低低地道。 “啊?”长孙鈞一怔,然后道,“好,好。” 说着,步履虚浮地走进里屋。 正此时,楼下响起一阵兵器坠地的声音,再接着便传来踩着楼梯上楼的脚步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长孙曌缓缓爬上楼梯,一袭玄衣勾勒出他傲岸健硕的身材, 头发半披半散,微微卷曲的黑发水藻一般浮在后背。 他眼里的急切与担忧在看到卿如晤那一刹那烟消云散,然而瞬间却又聚起冰冷的寒意,带着无可抑制的愤怒。 “阿托雷,是你伤了她?” 长孙曌低沉的声线响起同时,周身骤起寒意,他整个人就像岿然的雪山一般傲然挺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卿如晤,也禁不住一颤。 方才气焰嚣张的阿托雷,就像猛虎面前的一匹瘦弱的狼,在老虎亮出獠牙时夹着尾巴轻轻呜咽。 “啊!”的一声,他的右手已被折断。 “阿托雷,你与本宫打了这么久的仗,难道你不知道本宫极其护短?!敢动本宫的人,也不掂量掂量一下你自己够不够格!” “今日你她身上留下一道伤口,本宫便断你一只手,若是他日你敢再动她一根汗毛,本宫要了你的命!” 阿托雷一脸胡子不停地颤动,面容痛得扭曲难看,他睁大眼睛看着长孙曌,说不出的憋屈愤怒。 是的,阿托雷勇士很憋屈。 战场上的长孙太子骁勇善战,通身上下不露分毫破绽,他一个敌军将领,哪知太子殿下护短不护短? 就在阿托雷即将唱窦娥冤的时候,长孙鈞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万分的疑惑。 长孙楚淮立刻上前踹了阿托雷一脚,将他踹飞出去,重重地砸落在院子里,然后走过去一甩衣摆,朗声道:“阿托雷竟敢拒捕,实在罪不可恕,来人,将阿托雷押入宫中,交给陛下处置!” 原来是拒捕,里屋里的长孙鈞面上露出一丝了然。 卿如晤这才看到,阿托雷的所有手下全都丢下武器蹲在地上,而这些人的身边,只有青枫统领的十余护卫。 长孙曌的威势立竿见影。 “我看看!”卿如晤的手被猛地扯了一下,回过头便撞上长孙曌聚满怒意的眸子。 他正认真地看着卿如晤脖子上的伤口,眼底的焦急和慌乱难以掩饰,可是他的脸色却沉得可怖,就像暴风雨来之前那样晦暗。 长孙曌从腰间掏出一个细白幼嫩的瓷瓶,倒出一些膏药替卿如晤抹上,边抹边道:“你这是要急死我么?那阿托雷是谁,西戎第一勇士,功夫了得为人狠辣,楚淮和他对上都没有胜算,你竟然就这样冒冒失失的来了,你……” 没有胜算的燕王世子摸了摸鼻子,仰头从破了个窟窿的窗户望出去。 天好蓝啊! 云好白啊! 那只鸟的羽毛真好看! 长孙曌气成这样,卿如晤莫名地有些心虚,她眨巴着眼睛,小声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觉得很好么?”长孙曌眼色更加阴沉了,上药的手一用力,卿如晤痛呼出声,额上登时渗出细密的冷汗。 卿如晤皱着眉头看向他,到了嘴边的责备咽了下,她笑着道:“这还不都是你惯的,之前我可小心可谨慎了,就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可是有了你后,我便有恃无恐起来,胆儿也变肥了,哎……谁叫你温柔又强大,让我这么有安全感呢!” 长孙楚淮抖了一抖,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实在接受不了方才大杀四方的卿如晤,在长孙曌面前柔得可以捏出水的样子。 那种落差感,就像是有个人在你面前连吃饭都要一粒一粒地吃,转个身却能扛着猪脚大口大口地啃起来一样。 可是长孙曌却很似乎很受用,冰冷彻骨的双眸霎时有了暖意:“别转移话题扯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在教育你!” “嗯……那你教育吧!”卿如晤认命地道。 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长孙曌简直要气死了,眼前这小小女子,分明就捏住了他的软肋,她明明知道自己舍不得生气,还这么恬不知耻地卖乖讨好,害得又生气又心疼,一颗心都快要扭成一个解不开的结。 “真想把你拴住,省得你整天出来惹是生非。” 卿如晤垂下眼睑,连忙掩住眸底那满满的狡黠。 “真是辣眼睛!”长孙楚淮看着两人含情脉脉你侬我侬的模样,连忙捂住眼睛,摇摇头下了楼。 这时,长孙钧将被点了昏穴的卿如钰抱了出来,征询地问道:“皇兄,四小姐要怎么处理?” 第220章 添砖加瓦 长孙曌道:“抱上马车,送回相府。” 除此之外,便无多余的字眼。 长孙钧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卿如钰抱了下楼。 卿如晤深深地看了长孙曌一眼,小声地道了一句“万事小心”,然后将一把头发捋到脖子上盖住伤口,便快步追上长孙钧。 一群公子小姐还等在门外,长孙钧将卿如钰抱上马车后,卿如晤认真地给大家行了个礼:“今日多谢诸位仗义相助,如晤替四妹谢过大家。” 众人纷纷表示郡主不用客气,薛风晚上前一步,问道:“四小姐没事吧?” 卿如晤登时红了眼眶,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啜泣道:“那狠心的西蛮子!” 说完,卿如晤也跟着上了马车。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都怪我们来晚了,否则四小姐也不会被西蛮子糟蹋,好端端一个冰清玉洁的闺秀,就这样…… 众人自责地想道。 卿彧赶到的时候,长孙曌正要带着阿托雷去觐见成祖,于是他叮嘱了卿如晤几句,便跟着长孙曌他们一起进宫了。 马车缓缓向相府行驶,车轱辘轧在青石板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卿如晤坐在卿如钰的身边,缓缓地将眼睛闭上。 不管成祖怎么处置,她都不在乎,无论是卿如钰还是为虎作伥的阿托雷,想害她的人,一个都躲不掉。 “大哥,别看了,马车都走远了。” 顾府马车里,顾昀华将手覆在顾昀暄枯槁的手上,柔声安慰道。 顾昀暄的喉结动了动,消瘦的面庞显得更加沧桑,他几近哽咽般道:“明明知道她在里面会有危险,可是我……我连跨进去的勇气都没有,我不是不想去救她,不是不想……” 顾昀华敛下眸子,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神伤:“大哥,我知道你刚才一定想进去,只是你是顾家的长男,肩上挑着顾氏一族兴盛重担,你不能任性,更不能拿万数顾家军用生命挣来的荣耀去冒险,因为稍有不慎整个顾氏都会被你牵连,这些,妹妹都懂。” “但是大哥,你不得不承认,你对如晤的感情,的确不能与太子殿下相比,为了如晤,他可以豁出性命,甚至不惜拿他的前程去冒险,这些都是你所不及的……放手吧!如晤有太子殿下护着,她一定会幸福的。” “我们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 英国公神色端凝地坐在书房里,薛溶月轻轻走进来行了个礼,道:“禀祖父,今日长安郡主的婢女穿的也是紫衣,只是刚进府的时候弄脏了,而孙女的婢女给四小姐找来的替换衣裳是粉色的,不知为何四小姐最后还是穿了紫衣。” 英国公捻了捻手中的珠串,叹道:“好一个狡猾狠辣的女子!” 说着,他抬起头正色道:“溶月,长安郡主不是等闲之辈,千万别去招惹她。” 薛溶月一怔,随即认真地行了个礼,道:“孙女谨遵祖父的教诲。” 英国公看着眼前聪慧懂事的孙女,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神情:“虽然长安郡主把英国公府当作戏台子,耍了她四妹和使臣阿托雷一把,但今日的事与我们无关,别掺和进去,也别做任何评价,要是好事之人打听,也要管住嘴巴,切记。” 薛溶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卿如钰被掳身败的消息传进永乐斋时,九夫人喷了好大一口血,当场就厥了过去,永乐斋上下一片手忙脚乱。 然而长青堂里却是一片冷寂肃穆。 卿如晤只捡着要点跟老夫人报备,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所以老夫人才没有被气昏过去。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面色沉得十分可怕:“不检点的货色,今晨出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头发丝一根不乱,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香粉味,要不是她这一副狐媚样儿,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骤闻卿如钰出事,虽然老夫人也是心疼的,但是还达不到扎心的地步。 卿如晤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平静地等着老夫人将怒火发泄完。 顾妈妈端上一杯茶,素心连忙接到手里,细心地服侍老夫人喝下。 她一边替老夫人顺气,一边道:“老夫人,您别动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便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为今之计是想想怎么收拾眼下这个残局。” 自素心接过茶盏时,顾妈妈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此时见素心轻声细语地劝着老夫人,她愈发恨得牙痒痒。 以前相府的下人里,她最是得脸,可是自从素心来了之后,老夫人便异常依赖和器重素心。 其他下人一看,还以为风向全变了,都争着抢着赶忙去巴结素心,倒是让她失宠了,所以她对素心的嫉恨,一日强过一日。 卿如晤看出顾妈妈神色有有异,也只装作不知道,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也不笑。 老夫人喝完茶后,看了一眼卿如晤:“晤丫头,你怎么看?” 卿如晤闻言,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祖母,西戎使节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说来都是西戎理亏,孙女想陛下可能会趁机向西戎提出议和的新条件,西戎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的,这也是她敢和西戎使节杠上的原因之一,如今成祖已对她心生忌惮,只怕就差盼着抓住她的小辫子,然后光明正大地除去她,要是她不给成祖送点好处,就算有长孙曌保着,她也无法安然无恙, 老夫人不悦地道:“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认为应该怎样处置如钰?” 卿如晤慢慢地道:“陛下若真因四妹的事儿而让大秦得到利益,他必定会补偿四妹和相府,若因四妹的事而损及大秦的利益,陛下必定会处置四妹,祖母,如今四妹怎么样,都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 “罢了罢了!”老夫人余怒未消,她沉声道,“我瞧着你脖子上受伤了,且先回去上药吧,最近饮食什么的要仔细着些,注意别感染了。” 卿如晤起身,认真地给老夫人行了个礼,道:“孙女谢祖母关心,孙女都听祖母的。” “下去吧!” 卿如晤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顾妈妈连忙道:“老夫人,老奴去送一送大小姐。” 待二人走后,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晤这丫头,我愈发看不明白了。” 素心疑惑道:“老夫人,您疑心四小姐的事和大小姐有关?” 老夫人轻哼一声:“这不明摆着吗?不是她还能是谁,若不是这丫头使诈,西戎使节再大胆也不敢掳走丞相的女儿,这丫头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连陛下都算计进去,出手稳、准、狠,丝毫不给他人留有余地。” 素心笑道:“老夫人,大喜啊!” 老夫人皱眉道:“何喜之有?” 素心轻声道:“大小姐这样的性情,简直就是当皇妃的料,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太子殿下,必定能坐稳太子妃这个位置,到时候相府也会更上一层楼。” 老夫人淡淡道:“彧儿已经权倾朝野,哪里还能更上一层楼?而且依我相府今时今日的地位,何须去攀龙附凤?鲜花着锦、烈火油烹,就怕是祸不是福。” 素心愧疚道:“老夫人,是我失言了。” 老夫人笑道:“某些方面来说,你说的不无道理。相国这个位置,并不是什么世袭的爵位,一旦彧儿百年之后,若是卿府没有个能担大任的人,势必会走向衰落,要保卿府繁荣下去,也只有与皇家结亲这一条路。” 素心赞同道:“若是再出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卿氏必定能昌盛百十年,可惜老爷膝下只有二少爷这一子,人丁单薄的家族,很难守住祖辈基业,也很难有更高的发展。” 老夫人点头道:“府中姨娘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是该再给彧儿找一些家世清白的可心人儿,为我相府添砖加瓦才是。 第221章 苦肉之计 长青堂院门外。 “大小姐,等等老奴。” 卿如晤止住脚步回过头,只见顾妈妈正小跑着追过来。 “顾妈妈,你找我?”待顾妈妈来到近前后,卿如晤淡淡地问道。 顾妈妈微微喘息着,道:“老奴有要事找大小姐,但此处不便说话,不如换个地儿如何?” 卿如晤拔高些声音道:“顾妈妈,我想给祖母做一个抹额,可是花样还没有想好,您伺候祖母多年,想必对祖母的喜好了如指掌,不知您是否有空,去我院子里帮我参谋参谋。” 顾妈妈赔笑道:“自然是有空的。” 淑清苑。 卿如晤让人给顾妈妈搬来一把椅子,然后示意顾妈妈坐下:“顾妈妈,不知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顾妈妈坐下去,问道:“大小姐,您有没有觉得最近老夫人有些不对劲?” 卿如晤疑惑地道:“顾妈妈这是何意?” 顾妈妈面露为难,过了一会儿,才道:“以前老夫人虽然易怒,但脾气来得快气得也快,心思不比现在多,可是最近一段时间,老夫人的心里好像压着什么事儿,人也没有之前开朗了。” 顾妈妈这话说得十分巧妙,一方面暗指素心照顾不周,另一方面想从卿如晤这里套出一些关于老夫人的信息,这样她就能猜中老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看来祖母对素心的宠信,让顾妈妈慌神了。 卿如晤一听这话,便对顾妈妈的目的了然于心,她不动声色地和顾妈妈虚与委蛇:“听顾妈妈这样一说,我也觉得祖母近来有些不对劲,她以前什么话都和我说,可是现在都不和我谈心了,顾妈妈在祖母身边这么多年,可知祖母不对劲的原因是什么?” 顾妈妈皱眉道:“大小姐,老奴也不是很清楚,老奴还以为大小姐知道一二,这才来问大小姐。” 她倒是聪明,只等着自己主动将话头引到素心身上去。 卿如晤目光一闪,轻轻道:“不知是不是和突然冒出来的素心有关,顾妈妈对素心可有了解?” 顾妈妈按捺住心底的激动,故意停了一会儿才道:“大小姐,不瞒您说,老奴对这个素心一点都不了解,自打她来了之后,老夫人便很少让老奴近身伺候了,反倒经常关起门和素心说话,老夫人似乎对素心宠信依赖得近,什么事都要问过素心的意见。” 不是说一点都不了解么,怎么知道这么多? 卿如晤故意对顾妈妈满嘴的酸味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道:“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个素心身上,有机会我得在祖母耳边吹吹风,让她小心素心才是,如今相府风雨飘摇,祖母身边断断不能出现奸佞小人!” 顾妈妈总感觉卿如晤话里有话,“奸佞小人”几个字更是刺耳无比,可是细细品味了她这番话后,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顾妈妈站了起来,道:“大小姐,老夫人最近身子骨不太好,平日要吃些调理身体的药,老奴得赶回去为老夫人煎药,告辞了!” 卿如晤抬起头,脸上仿佛充满感激之情:“要论起顾妈妈对祖母的贴心,相府无人能及,还请顾妈妈多多留意着祖母的身子,一旦察觉不妥,立即告诉我。” 顾妈妈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顾妈妈走后,竹露满脸讥诮地道:“这个老妈子,定是嫉妒素心得宠,自己不敢去啃素心这块骨头,反倒将主意打到小姐的头上,想拿小姐当枪使,也不看看对象是谁!” 卿如晤意外地看了竹露一眼,揶揄道:“竹露最近怎么变聪明了?” 竹露脸一红,嗔道:“小姐惯会取笑奴婢,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婢每日跟着小姐,想不变聪明都难。” 卿如晤笑着睨了她一眼。 荷风开口道:“小姐打算怎样处置顾妈妈,是否要将此事告知老夫人?” 卿如晤摇摇头道:“相府最近事多,实在不必拿这种事去烦祖母,左右是个影响不了大局的人在酸别人,不用太在意,不过要吩咐人盯着她,免得她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伤害祖母的事情来。” 荷风笑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卿如晤抓起荷风的手,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臂,柔声道:“疼吗?你这傻孩子,想要进入英国公府的厢房,办法多的是,何必要冒这个险,我看到热水淋在你身上的时候,心差点没跳出来。” 荷风眼眶蓦地红了,她有些哽咽地道:“小姐,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的。” 卿如晤却急了,她厉声道:“你们两个别不把自己当回事,要保护好自己,才能长长久久地照顾我,就算不为了你们自己,也要为了我保重!” 荷风和竹露连忙点头:“是!” 因为成祖要去信西戎讨要说法,所以并未对阿托雷有任何处置,只是将其禁足在驿馆,然后命卿彧严加看管,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卿彧刚回到相府,永乐斋的小丫头便哭哭啼啼地来报,说是九姨娘不好了。 卿彧心烦得紧,根本没心思管谁的死活,但小丫头哭得惨兮兮的,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永乐斋。 走进房内,只见一身素白的九夫人躺在床上,面容白净得像长青堂院前种着的白梨,单薄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走,清冷而又孤寂,平静的面容里透着些许愁绪。 多么像心中的那个影子啊! 卿彧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握住九夫人的手,看向一旁的王妈妈,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妈妈一张老脸上流露着悲痛:“老爷,四小姐被送回来的时候,大小姐就让人来通报姨娘,姨娘当时听了,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然后人就这样了,大夫说是怒急攻心,可能……可能挨不了多久了。” 王妈妈这话说的好,这是在暗指卿如晤不怀好意,故意戳九夫人心肝! 果然卿彧听了,连带对卿如晤也有些不满起来。 “如晤最近怎么回事,带着妹妹出门,还能让妹妹发生这样的事!更是让人报信激怒晚晚,越发不像个样子了!” 王妈妈幽幽地道:“也不能怪大小姐,毕竟大小姐是郡主,肯定有很多人赶着和大小姐套近乎,一时照顾不到四小姐也是正常的事,而且那报信的小丫头,老奴看着冒冒失失的,定是她自己没有把大小姐交代的话表达好。” 这话不仅在暗示卿如晤得了势后只顾着听别人的阿姨奉承,没有尽到身为长姐的责任,又强调了卿如晤故意戳九夫人心肝这回事。 卿彧听了,顿时怒意横生:“你别帮她说话!都已经成年了,做起事来半点分寸都没有!” 王妈妈目光一闪,敛住嘴角的冷意:“老爷,大小姐能写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医术一定十分了得,不如让大小姐来给姨娘看看,兴许大小姐有救姨娘的办法。” 说着,王妈妈砰地跪了下去:“老爷,姨娘还不到三十岁,如果就这么走了,那就太可怜了……求老爷大发慈悲,让大小姐来看一看姨娘,老爷……” 王妈妈平时板着一张脸,可是这哭功非常了得,老泪纵横的样子,硬生生将卿彧一颗冰冷无情的心都哭化了。 卿彧替九夫人掖了掖被子,然后道:“去将大小姐请来!” “谢老爷,谢老爷!”王妈妈忙不迭地向卿彧磕头道谢,然后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帕子掩住的嘴角,却是挂着一抹冷笑。 卿如晤,拼着个两败俱伤,我也要给你个教训!最好能要了你的命! 第222章 有何阴谋 淑清苑内。 卿如晤侧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秋实缓步走了进来,忐忑不安地道:“大小姐,九姨娘怒急攻心厥了过去,大夫说她心脉受损,恐怕挨不了几日,老爷让您过去看看,兴许能有救她的方法。” 卿如晤拉开盖在脸上的书,一双冰冷地眸子倏然显露出来:“姨娘生病了不找大夫,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秋实抖了一下,面色愈发惶恐:“大小姐,这是老爷的命令,奴婢也只是听从吩咐。” 卿如晤冷哼一声:“怪不得春华说你最是圆滑通透,看来她低估了你,你不止圆滑,而且胆大包天,竟敢用父亲来压我,是谁给你的胆量,在我面前也敢这般狂妄!” 秋实一听到春华的名字,登时脸色都变了,她惊慌失措地道:“大小姐明鉴,奴婢真的是奉了老爷的命而来,奴婢不敢欺瞒大小姐!” 卿如晤笑意深深地看向她,良久,这才移开目光,淡淡地道:“那就劳烦你等会儿,我这手上血腥味太重,怕会让九姨娘病上加病,待我将手洗干净再与你一同过去。” 秋实周身一寒,越发不敢看她。 竹露立刻走了出去,不多时,杜若便端来一盆温水,水中撒着些许梨花瓣,白璧无瑕般随着水波轻轻起伏。 卿如晤慢条斯理地洗净了手,这才随着秋实走了出去。 出门之前,她在荷风身边小声地道:“让怀璧拿着令牌,去太子府请邢善。” 说完,卿如晤领着竹露向永乐斋走去。 一路上,秋实都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卿如晤,仿佛卿如晤的目光会像针一样刺她。 卿如晤勾起唇畔,问道:“秋实,是谁向我父亲提议,让我去给九夫人治病的?” 秋实一怔,将头埋得更低了:“没、没有人。” 卿如晤敛住笑意:“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为了试一试你,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 秋实一个趔趄,差点跌在地上,瘦小的身子颤巍巍的,一个劲地发抖。 卿如晤不再多言,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永乐斋里,一片愁云惨淡,卿彧坐在九夫人床边,几个丫头敛声屏气地站在一旁,整个房间里半点声音都没有,就连临窗树上鸟儿梳理羽毛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父亲,女儿来了!” 卿如晤走到卿彧面前,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轻轻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半点情绪。 卿彧点了点头,王妈妈在一旁道:“大小姐,求您救救九姨娘,她、她快不行了!” 卿如晤面露难色:“王妈妈,我不是大夫,不懂治病啊!” 王妈妈急切道:“大小姐,您别谦虚了,瘟疫这种可怕的病您都能治,怎么到了姨娘这里,您就治不了了呢?” 卿如晤为难道:“王妈妈,治疗瘟疫的药方乃是当今太医院的副主事邢善邢大夫研制出来的,我只不过误打误撞,配了几味刚好用得上的药而已。” 王妈妈道:“大小姐,无论行不行,求求您为姨娘看一看,然后配副药,求您了……求求您……” 说着,王妈妈“砰”地跪到地上,老泪纵横地扯着她的裙角,仿佛她不答应就会跪死在地上。 王妈妈什么时候和九姨娘有这么深的感情了?卿如晤心中疑云大作,她一把扯出王妈妈攥在手里的裙角,淡淡地道:“王妈妈,你这是何意?我又不是大夫,一不能问诊二不懂号脉,我怎知九姨娘到底是什么问题,你这样逼我去给姨娘诊治,究竟有何目的?” 王妈妈哭得更伤心了:“老爷,老奴伺候九姨娘十几年了,说句僭越的话,老奴把她当做女儿一样看待,如今她危在旦夕,老奴心急如焚,把希望都放在了大小姐的身上,哪里会有什么其它目的?老爷……” 卿如晤眉头高高蹙起:“王妈妈,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只要父亲的帖子递过去,必定能把太医请过来,你明知姨娘危在旦夕,还在我这个不懂医术的人身上耗费时间做什么?” 王妈妈连忙道:“宫中太医这么多,可没有哪一个能配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大小姐,您就别在推迟了……再推迟姨娘就……” “大小姐,姨娘曾做过一些对不起您的事,老奴替她道歉,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只要您救好了九姨娘,老奴这条命就给您泄恨!” 瞧瞧这跳脱的老东西,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卿如晤简直恨透了这烦人的老妈子,她有心想踹她几脚然后再拂袖离去,可是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做,就会正中这老东西的下怀。 她抿着唇不说话,对王妈妈不绝入耳的哀嚎声无动于衷。 卿彧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开口道:“如晤,不管晚晚以前对你如何,暂且搁置到一旁,现在她危在旦夕,你就救她一救,就当是为了父亲!” 晚晚? 卿彧这货还真是健忘,前面还恨不得一巴掌甩死人家,现在又改口叫晚晚。 是该吃几大碗猪脑补补这猪脑子!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却不能违拗他的心意,如今她是郡主,而且外人都将她与长孙曌扯在一起,若是传出什么不孝的名声,她自己倒是不在意,反正她也不想孝,可是那样的话,就会让长孙曌为难。 思及此处,卿如晤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父亲,既然大夫都说姨九娘快不成了,女儿姑且一试,死马当成活马医,但女儿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九姨娘有个三长两短,您可别怪罪女儿!” 说完,卿如晤不禁在心里犯嘀咕,如今这种情况,九夫人根本就不能自己吃了毒药然后去栽赃她下毒,如果不是这样,那她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卿如晤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这时,卿彧不耐烦地挥手:“你就别犹豫了,出了什么事父亲不会怪你,快点过来看看!” 卿如晤微微福了福,然后走到床边,弯下腰开始观察九夫人的神色。 其实她没有说谎,她的确不会号脉,前世为了解长孙曌的毒,她是涉猎了无数医书,最后甚至还学会了制毒,可是她真的不会给人看诊。 仔细观察下来,她发现九夫人气若游丝,看起来确实像快要死了一样,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她了。 第223章 苦死你丫 卿如晤把秋实叫到跟前,道:“去煎一钱黄连,用一碗水和文火煎小半时辰即可。” 秋实应了声是,然后快步去煎药了。 王妈妈皱着眉头道:“大小姐,为何只开黄连?” 卿如晤唇畔勾起:“王妈妈,九姨娘急火攻心,五内郁结不散,所以伤及肺腑,这黄连虽是普通的药材,却能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是清心祛火的良药。” 说着,卿如晤深深地看着她:“王妈妈,方才你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我就是九姨娘唯一的希望,怎么现在还没开始治,你就质疑起我来?” 王妈妈脸色一僵,冷冰冰硬邦邦地道:“老奴不敢。” 卿彧一直坐在床边,许久都没有动弹,他时不时地偏过头看九夫人一眼,然后又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像是在回忆什么,脸上忽而沉痛忽而温柔忽而愤怒,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秋实很快便端着黄连进来,卿如晤让王妈妈将九夫人扶起来,靠在一床被褥之上。 “将这碗药喂下去,务必要全部喝完,否则要是没有效果,可别怪我。” 王妈妈的脸明显抖动了一下,她伸手颤巍巍地捏住九夫人的两颊,让秋实一勺一勺地喂进去,直到那碗药见了底,这才掏出帕子为九夫人拭嘴。 方才卿如晤一直细心地观察九夫人的反应,那一勺勺黄连喂下去的时候,她明显在颤动,在微微挣扎,卿如晤甚至可以听到她的躯体和灵魂在呐喊咆哮,可是她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这么说,不是装的。 而是…… 被点了昏穴,卿如晤心中透亮,脑海里迅速闪过这几个字。 想到这里,卿如晤决定按兵不动,她装模作样地又将九夫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开心道:“起作用了!起作用了!你们看,九姨娘的气色红润了许多,呼吸也不再那么微弱了。” 那还不是因为药太苦! 王妈妈的脸皮抖了又抖,她幽怨地看着卿如晤,恨不得将她嘴巴掰开,灌她几斤黄连! 卿如晤自然不理会她精彩纷呈的脸色,又故作高深地瞎扯道:“心火郁结于心肺,而肝火入的是肝经,九姨娘骤闻那西蛮子将四妹掳走的消息,定然怒意丛生伤了肝,所以接下来的药,需得以平肝火为主。” 王妈妈心头一跳,顿时涌起不详的预感。 然而还来不及阻止,卿如晤已经兴奋地开口道:“龙胆对泄肝火有奇效,秋实,去抓半钱龙胆,再兑半碗水,用中火煎小半个时辰。” 龙胆,那是比黄连还要苦的东西,但是这两种药都吃不死人,王妈妈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卿如晤是故意的。 好毒辣的女子!竟然趁机想苦死夫人,她就不怕相爷追究么? 饶是王妈妈忍功再强,她的一张老脸也要绷不住了! “老爷,这又是黄连又是龙胆的,也太苦了……怕是姨娘醒过来时,这味觉也给苦没了。” 卿如晤立刻接道:“味觉重要还是命重要?没了味觉最多亏了嘴巴,但是没了命,那就什么都亏了!” 卿彧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就按照大小姐的话去做。” 秋实只得下去煎药。 卿如晤将目光放到九夫人的脸上,只见她嘴巴动了动,意识却没办法清醒过来,脸上一下红一下绿地来回转换。 显然是太苦了。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不置一词,坐在一旁耐耐心心安安静静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秋实慌忙来报:“大小姐,不知道是水不对还是火不对,奴婢熬的药忽然散发出一股臭鸡蛋死老鼠的味道,请大小姐去帮忙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戏终于要上场了。 王妈妈偏过头,无人看得到的脸上显得狰狞而又疯狂。 卿如晤跟着秋实到了煎药的小厨房,只见小火炉里的碳火熊熊燃烧着,炉上放着的药罐被映照得通红。 卿如晤随意看了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这药并无问题,为何秋实诓她来小厨房里看药? 莫非…… 卿如晤眼底冷光闪过,她按捺住内心汹涌的情绪,道:“秋实,你怎么回事?这药明明没问题,你却火急火燎地把我诓骗到这里,究竟是何居心?” 秋实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惨白着脸道:“大小姐,奴婢未敢说谎诓骗您,是真的臭得很,您仔细问一问。” 卿如晤皱着眉头,用帕子包着药罐的盖子,掀开闻了闻,果然很臭,只不过这臭味若有似无,忽浓忽淡。 “啪!”卿如晤重重地搁下盖子,冷冷地看着秋实道:“秋实,找找小厨房里有没有臭鸡蛋破了。” 秋实一怔,战战兢兢地开始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果然在架子底下翻到了一颗打碎了的鸡蛋,那鸡蛋的蛋清和蛋黄已经腐烂,汁液浓稠,泛着恶心的黑红色。 “大小姐……”秋实不好意思地道,“果然是臭鸡蛋被打烂了。” 卿如晤一脸不耐地捏着鼻子道:“快处理了,实在臭得不行!” 秋实连忙找了个铲子,从炉子底下铲了点木灰,然后将溅得到处都是的腐烂蛋汁盖住,待蛋汁都被木灰吸收后,又将湿了的木灰铲起来,然后拿出去丢掉。 如此几次,小厨房里的臭鸡蛋味果真淡了下来。 卿如晤始终皱着眉头看着,可是一双眸子里却没有半点不耐,眸底清亮如盛着星子的夜空。 秋实忙完之后,卿如晤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把这药重新再煎一遍,煎好后端过去,别耽搁了!” 说完,卿如晤便走了出去。 九夫人房里,卿彧还未离开。 王妈妈擦了擦眼角,神色凄凄地道:“老爷,外人都在传大小姐因故夫人的事情对您怀恨在心,看来都是些胡话,老奴瞧着大小姐很尊重您,就算她与九姨娘不睦,但还是能为了您出手救治九姨娘,大小姐一片孝心,连老奴都感动了。” 卿彧登时皱起眉头:“外面竟有这样的胡话?” 王妈妈目光微闪:“是啊老爷,有次老奴出门的时候,听到许多人说大小姐怨恨您呢!不过都是些胡话,下次老奴要是再听到这样的话,拼着一条老命也要撕烂他们的嘴!” “王妈妈您要撕烂谁的嘴?”卿如晤的声音清清脆脆地响在门外。 第224章 杀鸡儆猴 王妈妈面色微微一顿,有些不自然地道:“大小姐,没什么,老奴在和老爷闲聊呢!” 卿如晤笑了笑,看向坐在床边的卿彧,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羊脂白玉的紫金冠紧紧束起,一身青灰色的袍子无比熨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端正刻板。 可是卿如晤却觉得他的内心是散漫恣意的,是冰冷无情的,也是让人不安的。 “哦,这样啊!”卿如晤收回目光,脸上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还以为谁又惹恼了王妈妈呢。” 说完,卿如晤缓缓地坐到了椅子上,百无聊赖地伸手去抚平袖子上的褶皱。 这时,王妈妈道:“老爷和大小姐一定渴了,你们还不去倒杯茶水来。” 小丫头忙不迭地下去沏茶,很快便端来两只茶盏。 王妈妈又吩咐道:“行了,别在这儿杵着碍事,都下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莲蓉将茶盏递到卿彧和卿如晤手里,便躬身离开了。 如此,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卿彧、王妈妈以及卿如晤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九夫人。 卿如晤端着茶盏,却并不急着喝下,她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放在杯身的画儿上。 一般的茶盏都是山水鸟兽花草纹,然而这一只茶盏的杯身上却是一幅手拿团扇的妇人小像,那妇人云鬓花颜,乌发高耸。 卿如晤仿佛看呆了。 王妈妈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卿如晤,大难就要临头了,你就好好欣赏一下,以后就没机会了。 王妈妈的笑容还未落下,卿彧“哇”地吐出一口血,手中的杯盏也跟着跌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王妈妈正要大叫,卿如晤却好像早已准备好一般,她登时拔高声音吼道:“来人啊!王妈妈杀人了!快把她抓起来!” 先机已失,王妈妈很快就被从外屋迅疾冲进来的竹露踹倒在地一脚踩住。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卿如晤一个箭步地冲过去扶起歪倒在椅子上的卿彧,心急如焚地吩咐随后快速走进来的道:“锦书,方才我曾让怀璧去太子府请邢大夫,你快去看看邢大夫来了没有?若是邢大夫没来,就去叫徐大夫!快去!” “还有,立即封锁房间,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陆锦书不敢耽搁,他叫来暗卫守住九夫人的房间,然后匆匆忙忙地走出院子。 正好在永乐斋院门口遇到了卿怀璧和邢善,于是连忙让卿怀璧去长青堂报信,他则将邢大夫引了进来。 “邢大夫,您快来瞧瞧我父亲!”卿如晤哭着道。 邢善连忙蹲下身,将手指搭在卿彧的手腕处,凝神号了号脉,然后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喂进卿彧的嘴里,又抬起他的下巴让药顺着喉咙吞下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邢善深深舒了一口气。 “相爷吃了解毒丸,毒性暂时控制住了,郡主请不要太过忧心。” 卿如晤将卿彧扶靠在椅子上,猛地起身冲上前,对着王妈妈的脸狠狠地踹了一脚,声色俱厉地问道:“说!为什么要毒杀我父亲?是谁指使你的?” 王妈妈的鼻梁骨被她一脚踹断了,痛得扭曲了一张老脸,她在血泊中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看着卿如晤。 “反了你个刁奴!”卿如晤又照着她的脸狠狠地踹了一脚,怒斥道,“不说是吗?不说我要了你的狗命!” 王妈妈“呜呜”几声,口鼻鲜血直流,额上青筋暴起,仿佛怒到了极致。 卿如晤又踹了几脚,直将王妈妈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踹了个稀巴烂。 王妈妈已经没有力气再愤怒了,她浑身痛到麻木,已经分不清是竹露踩住的背在痛,还是卿如晤踹烂的脸在痛,总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 她看着卿如晤,目光由愤怒到痛苦再到恐惧,最后都化作了哀怨。 大小姐,你倒是让竹露解开我的哑穴再问啊! 邢善的药果然有效,卿彧黑得可怕的嘴唇渐渐恢复常色,一脸的青黑已然消退,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彧儿!彧儿!”老夫人被素心和卿怀璧扶着,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看到地上触目惊心的血,差点就厥了过去。 卿如晤心有余悸地道:“祖母,父亲吃了邢大夫的药,已经没事了。” “多谢邢大夫。”老夫人向邢大夫行了个礼,然后坐到了素心搬来的椅子上。 “怎么回事?”老夫人沉声问道。 卿如晤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后怕地道:“祖母,今天九姨娘骤然听闻四妹妹被掳的噩耗,怒急攻心昏死了过去,王妈妈派人将孙女请到了永乐斋,然后哭倒在孙女的面前,逼孙女救九姨娘。” “孙女虽然识得药理,哪里懂得看病问诊,可是王妈妈不依不饶,一定要让孙女给九姨娘开药,孙女没有办法,只得根据刘大夫描述的病情给九姨娘试着开药。” “这病看了一半,王妈妈便叫人上了一盏茶,父亲喝下之后就中毒吐血了,孙女因为觉得茶盏好看,没有急着喝下这才幸免于难。” “孙女来永乐斋之前,吩咐怀璧去请了邢大夫,好在邢大夫来得及时,不然父亲就……” 说着,卿如晤伤心得哭了起来。 她说这许多的话,虽然看似没有用,但却强调王妈妈坚持要她给九姨娘看病这回事,目的是在老夫人心里留下王妈妈很反常的印象。 老夫人听了,恼怒道:“你是说王妈妈毒杀你父亲?” 卿如晤抽泣道:“孙女不知道是不是她,可是九姨娘昏迷,永乐斋当属王妈妈最有势力,如果不是她又能是谁?” 老夫人气得狠狠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这个老刁奴!真不是个东西!” 素心连忙替老夫人顺气,温声劝道:“老夫人,您先别动气,先冷静下来,您要是也跟着乱了阵脚,那谁来找出谋害老爷的凶手?” 听了素心的话,老夫人这才稍微平静下来,她拿出相府老太君的威势,厉声道:“锦书,带人将永乐斋上下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相爷中毒一事非同小可,如果有人问起,只说是九姨娘发疯伤了几个院子里的下人,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另外,将永乐斋上下所有人都叫过来,一个都不许落下,老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狗胆包天,竟敢伤我儿子!” 陆锦书做事麻利,很快便将永乐斋的下人都带来了,丫头婆子一大堆,统共二十人,将九夫人的院子的正厅都塞得满满的。 老夫端坐在正厅里,卿如晤和素心站在她的左右,她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方才是谁沏的茶水?” 莲蓉越众而出,小心翼翼地道:“是……是奴婢。” 老夫人沉声道:“带下去打上五十大棍!” 五十大棍哪还有命在,莲蓉登时就跪了下来,脸色青白交错:“老夫人,奴婢犯了什么错,还请老夫人明示,让奴婢死个瞑目!” 老夫人做了个手势,莲蓉立即被人拖了下去。 外面传来大棍打在人身上的闷响,以及莲蓉撕心裂肺的喊声,每一声都像鞭笞在众人心头,吓得众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老夫人这是在杀鸡儆猴。 卿如晤默默地数着,还没到五十下,陆锦书便走了进来:“回老夫人,莲蓉受不住刑,已经断气了!” 老夫人脸色沉得可怕:“是谁烧的水?还有谁碰过茶叶和茶盏?” 众人“砰”地齐齐跪在老夫人面前,惊恐万状地道:“老夫人,永乐斋里分工明确,茶水一直都是莲蓉伺候,我等不曾沾染,求老夫人明鉴。” 老夫人的狠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着:“我数到十,如果你们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线索,那我只好送你们去见莲蓉了!” “一、二、三……”随着老夫人苍老森凉的声音响起,跪在地上的众人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可是谁都没有开口。 卿如晤不由得暗暗为老夫人竖起大拇指,她先是什么都不说,一上来就打杀了莲蓉,给众人来了个下马威,然后再逼问她们,这时要是谁憋不住屁开口的话,谁就有莫大的嫌疑。 不愧是雷厉风行的老夫人! “九……” 第225章 罪有应得 “老夫人饶命!”秋实霍然抬起头,心惊胆战地道,“老夫人,大、大小姐方才在小厨房碰过沏茶的水壶和茶盏!” “方才奴婢在为九姨娘煎药的时候,有一个臭鸡蛋不小心碎了,发出阵阵恶臭,奴婢还以为是药出了问题,于是请大小姐来看看,大小姐在小厨房里走了一圈,然后拿起茶壶端详了好一会儿。” “奴婢细想一下,当时大小姐看茶壶的眼神非常奇怪,好像是恨极了谁的样子,奴婢当时看了那样的表情,还禁不住打起了寒颤。” “毒一定是大小姐下的,一定是大小姐!” 卿如晤使了个眼色,竹露用剑敲了敲王妈妈的后背,王妈妈登时声音嘶哑地道:“老夫人,必定是大小姐动的手,方才奴婢求大小姐救九夫人的时候,大小姐百般不愿意,最后还是老爷开了口,大小姐才勉为其难地同意!” “大小姐与九姨娘不睦已久,老爷让她救治九姨娘,她一定怀恨在心,所以这才狠下心肠对老爷下手!” 王妈妈猛地看向卿如晤:“大小姐,怪不得你方才接过茶盏的时候并不急着喝下,原来是这个原因,你怕把自己也毒死了吧!” 卿如晤立刻反唇相讥:“王妈妈,你在说笑吗?!我怎知你们会用那套茶盏和茶壶泡茶给父亲喝,说话也不打草稿,不怕闪着舌头!” 王妈妈连忙道:“大小姐,您就不要再狡辩了,您如此聪慧,而且心细如发,在厨房里必定能看出那套茶具是主子才能用的物品,所以这才在上面下毒,意图谋害老爷!” 卿如晤冷冷道:“真是笑话,茶是你命人沏的,难不成是我逼你的?” 王妈妈抖着被踢烂的嘴唇,恶狠狠地道:“大小姐,既然你准备以这种方式毒害老爷,就算老奴不主动吩咐,你也一定会开口要茶喝,老奴只是误打误撞,这才害得老爷……” 卿如晤看着那已经烂了的嘴唇一张一合,整张老脸就像烂柿子一样,鲜血不停地从伤口里流出来,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她扭过头去,不再和王妈妈做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祖母!”卿如晤轻声道,“您也瞧见了,这拙劣的演技,还有这蠢得要命的借口,孙女实在不耐烦跟她演下去了。” 说完,卿如晤霍然转头看向秋实,厉声道:“秋实!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场,祖母方才并没有说什么,你怎就知道此事和下毒有关?” 秋实浑身剧震,还在垂死挣扎:“奴婢是听……对,奴婢是听到的,方才奴婢听到大小姐的喊声,所以知道有人中毒了。” 卿如晤接道:“你们几个,可有听到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丫头妈子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卿怀璧冷笑道:“秋实,你这耳朵倒是比蝙蝠还要灵敏。” 老夫人紧紧盯着秋实:“秋实,你若如实招来,我便饶过你的家人,但你要是再做无谓的抵抗,我便将你送去官府,谋杀当朝相国,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秋实看了一眼王妈妈,她紧紧咬住下唇,须臾,脸上浮现出一个苍凉凄绝的笑意。 “是奴婢一人所为,与任何人都没有干系。”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素心立即将秋实提起来,然后将她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终于在她衣领的夹缝里找到一个小包。 “老夫人。”素心将小包递到老夫人面前。 王妈妈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小包,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那小包明明是她下跪求卿如晤救夫人时,趁机放进卿如晤百褶襦裙的夹层里的,怎么会…… 其实王妈妈不知道,卿如晤早在秋实将她叫去小厨房时,就隐隐想到她们要做什么,于是趁秋实不注意,将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找出了这个小包。 她寻思着丢了也不安全,于是在拍秋实的肩膀时,将小包偷偷藏进秋实衣领的夹层里。 老夫人做了个手势,素心将药包递到了邢善手中。 邢善打开药包细细查看一番,然后点了点头:“不错,正是相爷所中之毒。” 老夫人一拍桌子,几乎是咆哮道:“贱婢!你为何要这样做?!” 秋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当奴婢当烦了,所以想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同归于尽!我不仅要杀卿彧,我还要杀你,杀尽你卿氏满门,杀得你断子绝孙!” 王妈妈见秋实认罪,一口血污吐在秋实脸上:“秋实!姨娘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做?!” 秋实恐极反笑:“杀人需要理由吗?我就是手痒了!” 王妈妈肿胀的脸颊上,一双冰寒的眸子钢针般扎在秋实身上,义愤填膺地道:“蛇蝎女子!你这蛇蝎女子!”王妈妈撕心裂肺地吼叫不绝入耳。 卿如晤使了个眼神,竹露立刻点了她的哑穴,大厅蓦地陷入寂静,仿佛听到一众妈子婢女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秋实。”卿如晤走上前,一把捏住秋实的下巴,慢悠悠地道,“这药叫什么?是怎么来的?药性如何?” 秋实勾唇冷哼一声,豁出去般道:“只要能毒死人,我管它什么毒药!” 卿如晤用力地甩开她的下巴,猛地抢走邢善手中的毒药倒进茶几上的水壶中,然后再一把捏住秋实的脸颊,将那壶水灌进去大半。 “贱婢!竟敢伤我父亲!我杀了你……” 这一切都发生电光火石之际,所有人都惊呆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让众人更吃惊的事情发生了——秋实只是因为呛水而剧烈地咳了咳,但却没有中毒。 显然秋实也怔住了,她双手捏住喉咙,面上已然露出了对死亡的恐惧,然而肠穿肚烂的那一刻并没有到来,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王妈妈。 王妈妈心底暗叫不妙,卿如晤精通药理,为了将下毒一事嫁祸到卿如晤头上,所以选用的毒是一种特别的奇毒。 正当王妈妈心念急转的时候,卿如晤皱着眉头看向邢善:“这……” 邢善捋了一把胡须,故作高深地解释道:“这毒药只对日常服用沉香水的人有效,相爷脾胃不太好,想来平时有喝沉香水调理,所以才会中毒。” 卿如晤立即道:“祖母,此事必有蹊跷,秋实虽然是个大丫头,可是哪里能寻得到这种奇奇怪怪的药?” 在邢善说出这药的效果时,老夫人已然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没有急着处置秋实,而是道:“邢主事,劳烦你去看看九姨娘。” 邢善虽然是长孙曌的御用大夫,但既然来了相府,便也不拘泥于这点,听了老夫人的话,他走进内室,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他便走了出来。 “邢大夫,九姨娘如何?”老夫人问。 邢大夫迟疑了一会儿,道:“姨娘怒急攻心,但并无大碍,只需要休养几日便可痊愈。” 老夫人疑惑道:“那为何会昏死过去这许久都没有醒来?” 邢大夫道:“姨娘被点了昏穴,穴道没有解开,姨娘便无法清醒过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226章 人头奉上 必定是永乐斋装病将如晤诓骗过来,然后对彧儿下毒,再将下毒一事嫁祸到如晤头上,若不是如晤事先请了邢主事过来,只怕……老夫人不敢再想下去。 “锦书,将秋实拖下去乱棍打死,然后再将王妈妈绑了,由你亲自送去京兆府交给京兆尹。” 秋实和王妈妈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便像一块破布似的被拖了下去。 大厅之中又陷入了寂静,时间在沙漏中一点点流逝。 外面传来秋实的闷哼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微弱下去。 邢善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开了口:“老夫人,还有一件事,姨娘的脉与常人不同,有点像喜脉,只是日子尚短,所以老夫号不太真切。” 卿如晤一听,只是目光闪了闪。 老夫人听了,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喜色,眉头反而深深拧了起来。 她本已打定主意让九夫人暴毙,可是有了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倒让她陷入了两难之中。 卿如晤在老夫人身边轻轻道:“祖母,姨娘怀孕是好事,想必父亲也很欣喜,依孙女看,得再聘请个大夫入府,好好为姨娘安胎才是。” 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道:“姨娘受了刺激,只怕对胎儿不好,从今日起,姨娘就呆在永乐斋好生安胎哪也不许去,你们几个照顾着,别让她随意走动,以免伤及腹中的胎儿。” “另外,姨娘有了身子受不得刺激,平日有个闲言碎语,你们也别让姨娘听到,要是这些事都做不好,莲蓉和秋实的下场也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是要软禁了。 也不怪老夫人下这样的狠手,卿彧是老夫人的命根子,永乐斋敢动卿彧,老夫人不将她们当场砍杀已是仁慈。 至于九夫人,只怕老夫人已经动了杀心,只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所以才留她一命。 一切安排妥当后,老夫人着人来将已然醒过来卿彧带回暮梧斋休息,卿如晤和卿怀璧送老夫人回去。 长青堂内,老夫人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卿如晤跪在一侧认认真真地为她捏腿,而卿怀璧则站在一旁替她揉肩。 “晤丫头,今日多亏了你,否则你父亲只怕凶多吉少。” 卿如晤抬起头,乖巧地道:“父亲给了孙女生命,孙女为父亲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盼着父亲早日康复,孙女也好承欢膝下。”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倾下身子直直地盯着她:“晤丫头,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茶水里有毒?” 卿如晤手一顿,她缓缓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夫人,清亮的眼里霎时就噙满了泪水,被烛光一照,晶晶亮亮的,摄人心魄。 “祖母怀疑孙女知道水里有毒,但还是故意放任父亲喝下?” 其实事实就是如此,在她从身上搜出那包毒药的时候,她就隐隐猜到永乐斋想做什么。 她明明可以及时阻止卿彧喝下那盏茶,但是并没有,一则是因为她忍卿彧已经很久了,有心给他个教训,二则是如果卿彧没有中毒,他就不会对九夫人死心,九夫人就有东山再起那一日。 为着这两个原因,卿如晤明知道茶水里有毒,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老夫人看着她一副心碎神伤的模样,连忙安慰道:“晤丫头,别怪祖母多嘴一问,近来相府事多,祖母已如惊弓之鸟,整日风声鹤唳,就怕谁再出个什么事……祖母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老夫人露出一个悲痛欲绝的神色,那额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鬓角的白发也添了许多。 卿如晤强忍住心底的愧疚,扑到老夫人怀里,呜咽道:“祖母,孙女一定不会让您再受到伤害。” 卿怀璧也跪到了老夫人面前,一脸诚恳地道:“祖母,孙儿还未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您可一定保重身体,以后欢欢喜喜地看着孙儿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好!好!好!”老夫人将卿如晤和卿怀璧搂进了怀里,连说三个好。 素心在一旁看了,扭过头擦了擦眼角。 不怪老夫人喜欢这姐弟俩,就连她也打心眼里喜欢。 不光是嘴甜,他们待老夫人是真心的。 大小姐只要一得空,就会过来陪伴老夫人,一坐就是一整天,从不抱怨一句,不仅如此,她还对老夫人的喜好了如指掌,成日变着花样地讨老夫人关心,就连生活琐事上面,她也照顾得周到妥帖。 再说这个大少爷,平日勤奋好学,小小年纪却从不给长辈添麻烦,每次老夫人考他功课,他都能对答如流,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一颗善良的心,一众下人没有不说他好的。 卿如晤和卿怀璧陪在老夫人身边,轻声细语地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便困得眼皮直打架,姐弟二人也就告退了。 出了长青堂,卿如晤见卿怀璧一声不吭,不禁有些诧异:“怀瑾,你在想什么呢?” 卿怀瑾一直嘟着个小嘴,见心爱的姐姐终于理他了,眼睛倏然一亮,但还是佯装生气地道:“姐姐,你最近有了太子殿下,都把怀璧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着,他眨了眨眼睛,那双清透的眸子仿佛随时都会掉出眼泪。 卿如晤心头蓦地一格,心疼的快要揪成一团麻花,她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把他搂进了怀里,柔声道:“怀璧,最近姐姐确实忽略了你,对不起,是姐姐不好,只知道你懂事听话从来不叫人操心,却忘了你还是个孩子,也需要有人关心呵护,姐姐和你道歉,以后不会这样了。” 卿怀瑾撇撇嘴,差点要哭出来。 姐姐最坏了,她明知道自己最受不了软言软语,偏生她每次都这么温柔,让他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就这样化了。 明明他方才打定主意,要是姐姐“死不悔改”,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现在不但生不起半点气,反而觉得是自己任性让姐姐担心。 姐姐真的太坏了! 卿如晤见卿怀璧委屈得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狗,不由自主地将他抱住,愧疚地道:“怀璧,对不起,姐姐让你难过了!姐姐跟你保证,你在姐姐心里是无人可以代替的存在,你就是姐姐的命啊……” 卿怀璧咬了咬下唇,吸吸鼻子道:“姐姐不要皱眉,我信你。” 卿如晤摸了摸他的头,轻轻笑了起来。 送卿怀璧回申思阁后,卿如晤这才回到淑清苑。 杜若和朝槿伺候她洗完脸,又喝下红英端来的养身汤,荷风便端着两个大盒子走了进来。 “小姐,有人送了两个盒子和一封信给您。” 卿如晤挥挥手,将其余丫头打发出去,只留下荷风和竹露二人。 卿如晤打开信件,薄薄的信笺上用戎文写着简短的几个字:人头奉上,望长安郡主勿要食言。 那两个人头究竟会是谁的呢? “竹露,打开盒子。” 第227章 身陷囹圄 竹露闻言将盒子打开,呼吸不由得一窒。 盒子里各盛放着一颗头颅,有一颗卿如晤没有见过,但另外一颗大家都熟悉不过,正是永乐斋的王妈妈。 卿如晤做了个手势,让竹露将盖子盖上,然后道:“竹露,你去将这两个盒子处理了,顺便吩咐惊鸿密切注意京兆府的动静,王妈妈是谋杀相爷的重犯,她就这样子死了,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让惊鸿看着点,以免有人借机生事。” “另外,叫鹄影去查一下这个人的来历。” 或许可以从他身上,挖出长孙泓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竹露立刻抱着盒子走了出去。 卿如晤拢了拢头发,轻声道:“荷风,我累了,你也下去吧。” 至于解药,等过几日再说吧!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如果再去接触阿托雷,只怕会被人抓住小辫子。 荷风低声应是,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顺便将门拉上。 屋子里立时陷入了寂静,卿如晤趴在梳妆台上,眉眼之间尽是疲惫。 忽然身子一麻,她顿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卿如晤,久违了。” 一方偌大的铜镜里,映照出一袭水玉蓝白色的衣袍,来人朗目疏眉,轮廓美妙绝伦,顾盼间神骨秀气飘萧,眸子柔中带刚深不见底。 长孙泓。 卿如晤细细地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变了,以前他虽然深沉,但言行举止间还透着少年该有的青涩,可是如今的他已经能很好的隐藏情绪,让人无法猜透。 因为她从他的眼里,丝毫找不到任何情绪,虽然清冷地笑着,眼中却看不见一丝笑意。 卿如晤心头,蓦地掠过一丝不安。 “卿如晤,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怎么,怕我对你怎么样么?” 长孙泓说着,俯下身凑到了卿如晤耳边,像是吸食罂粟一般,他高而挺的鼻头几乎贴着她的脸颊,从下到上,然后又回到她的耳边轻喃。 “眼睛不要睁那么大,会骇死人的。” 长孙泓说着,弯下腰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他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卿如晤的两侧,姿态闲散随意,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他发如青丝,柔柔顺顺地垂落,有几缕还落在卿如晤白皙的面庞之上。 卿如晤不能动也不能言语,一双长眸恶狠狠地盯着他,她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抗拒,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咆哮,每一根经络都流淌着对他的反感和恨意。 “我五岁的时候,皇兄从边关叫人捎了一只白狐给我,我一见到那狐狸就喜欢得紧,马上就养在了寝宫里,派了两个内侍去照料它,每日都要看上几回才舍得入睡。” “可是有一日,我听见有人在议论,说什么太子殿下友爱兄弟,只要有好东西就会不远千里派人送过来,胸襟之宽广,所有皇子都比不上。” “那时我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假仁假义,但是听了那些话之后,我每次看到那只白狐,都觉得刺眼无比,终于有一日,我杀了它,叫人剥下它的皮滚在了大氅上。” “当时很多人都夸我那件大氅好看,领子处的白狐毛油光水滑的,风吹来的时候都水一般浮动。” “从那一刻起,我便下定决心,皇兄的东西,我都要一一夺过来,然后毁了。” 长孙泓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她形容不出来那是冰冷的还是无情,总之淡漠得不像人类所有。 忽然,卿如晤只觉得腰间一松,她睁大眼睛看过去,只见两个纤长干净的手指正轻轻捻住她的腰带,一点一点慢慢拉开,仿佛在优雅地撩拨琴弦。 她几近惊恐地望着快要被完全解开的腰带,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双美眸目眦欲裂。 宸华…… “后来皇兄变了,他变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我突然觉得好空虚,好落寞,终于,他看上了你,所以……” “卿如晤,你为什么偏要与我为敌?皇兄他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偏帮着他针对我?!” 长孙泓的眉梢染上怒意,忽然变得装若疯狂,他猛地扯开卿如晤的腰带一把扔在地上,开始伸手去褪她的衣服。 卿如晤一颗心已经埋进雪里,隔着朦胧的泪意,她死死地盯着这个变态一般的男人。 宸华,宸华,宸华! 卿如晤在心里叫了长孙曌千万遍。 长孙泓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面目狰狞地道:“还想他是么?!你在想他是不是?!卿如晤,你既然那么想他,那我就让你和他永远都不可能!” 说着,长孙泓猛地凑了过来,眼底跳动着盈彻的两簇火苗,这模样……竟是要…… 卿如晤绝望地闭上眼睛。 “混账!”下一刹那,长孙曌低沉地声线响起,紧接着长孙泓已被抓了起来。 长孙曌捏住他的手臂,右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你找死!”长孙曌又一脚踹在他的腹部,他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已如断了线的风筝,猛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柱子上,“噗呲”吐出一口血污。 长孙曌眼中的杀意越来越盛,他大步走过去,一脚踩在长孙泓的胸前,将他抵在柱上,从高处俯视着他:“临渊!你怎可无耻到这个地步?!” 长孙泓将手握住长孙曌的脚,仰起脸冷笑,嘴角还溢出大口大口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浅色的衣袍,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呵……皇兄,你不无耻,又怎会在这里?咱们半斤对八两!” 长孙曌俯下身,眼里是冰冷彻骨的寒意:“你要是找死,那我成全你!” 长孙泓还在冷笑:“皇兄,我若死了,也要拉你心头至宝陪葬,你还不知道吧,我方才给她下了毒,不出片刻,她必定七窍流血而亡。” 说着,长孙泓裂开嘴角,浓郁粘稠的鲜血又溢了出来,可是他恍若未觉,目光灼灼地看着长孙曌。 长孙曌闻言一脚踹开他,然后快步走到床边,将卿如晤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只是点了穴道。 然而长孙泓却趁着这个空挡大开窗户跳了出去,他本来武功就不弱,只是方才被长孙曌骤然偷袭失了先机,这才挨了长孙曌这重重的一脚。 长孙曌没有去管他,他解了卿如晤的穴道,然后将她一把捞进怀里抱住,声音慌得不成样子:“我来了,我来了,如晤,我来了,别怕……” 卿如晤没有说话,在他的怀里剧烈颤抖着,狠狠地咬住他的衣襟,忽然就哭了出来。 “如晤别怕,我在……我在……” 听到她的哭声,长孙曌愈发慌了,他小心翼翼地抱紧卿如晤,那一声声极力克制的抽泣钻进他的耳朵,将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来晚了一步会怎样? 胸前湿濡一片,冰冰凉凉的。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长孙曌低声哄着,就像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 卿如晤哭够了,伏在他的怀里低低啜泣,想起方才那一幕,胃里却徒然翻江倒海,她“哇”的一下便吐了出来。 长孙曌两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臂,急切地问她:“如晤,你怎么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掌心宽厚且有热度,卿如晤手臂上一阵暖意,然而她却觉得火燎一般,就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卿如晤一把推开他,撩起被子钻进去,将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承认她这是迁怒,可是当她清醒过来时,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长孙曌关怀的目光,无法再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温柔。 因为长孙泓给她的耻辱,正一点点毁去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和她最最在意的一切。 长孙泓做到了,他做到了,她果真在他的面前无地自容,羞耻得头都抬不起来。 长孙曌没有说话,默默地坐在床上,安静得仿佛不曾存在一样。 “长孙曌,你走,你走!” 第228章 转危为安 卿如晤藏在被子里的眸子,且带着悲凉与沧桑,泪水很快又模糊了她红肿的双眼,最终滑落在床上。 你走吧! 我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 卿如晤咬紧被角无声地哭泣,倔强地不肯去看身后那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男人,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喉咙就像被什么堵着一样,整个脑袋痛得就要裂开,然而最让她难受的不是肉体上的痛,而是脑海中那羞耻得让她想一死了之的画面。 “如晤,你看看我。” 良久,长孙曌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比以往还要低沉,带着哽咽的喑哑。 卿如晤不用看也知道,他一定很难过很心疼,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去看他。 “如晤,你转过身看看我,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的害怕不是假的,他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喉结上下滑动,压抑着的情绪,好像随时都会破冰而出。 被子动了动,可是将自己包裹在里面的人却没有出来,那层薄薄的衾被,仿佛横在二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甚至有种预感,那个躲被子下的丫头,再也不会对着他笑了,再也不会含着羞怯喊着他的名字,更不会狡黠得像只狐狸,胆大包天地敢在他的唇上下毒…… 他很想安慰她,方才长孙泓到底没有得逞,不必放在心上,可是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如晤,我这就去把长孙泓杀了!” 说着,他真的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卿如晤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他为什么是“走出去”的,登时掀开被子脱口而出:“不要!” 如果长孙曌真的去找长孙泓,那必定会中了长孙泓的诡计,说不定长孙泓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在等着他,她怎能让他为了自己去冒这样的险。 所以卿如晤在听到他那样说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开口阻止。 长孙曌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嘴角轻轻牵起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 可是转过身的刹那,他的脸上怒气腾腾,眸地蕴着彻骨的冷意:“如晤,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杀了那个禽兽,以泄你的心头之恨!我不仅要砍了他的头,还要将他挫骨扬灰!” 卿如晤抿着唇看着不远处那张冰冷的面庞,一双大眼里还含着泪水,可是下一瞬间,她却抓起枕头狠狠地砸了过去:“长孙曌,你又骗我!” 生气就好,会生气好。 长孙曌旋身一闪,躲过飞过来的枕头,蓦地欺身上前,将卿如晤紧紧搂在怀里:“如晤,长孙泓毕竟没有将你怎么样,你何必要和自己置气,伤了你自己,也让我伤心。” 卿如晤一口咬在他的胸膛,报复般狠下心肠,耳边传来他轻轻地抽气声,可两只强有力的手臂,还是将她紧紧箍住,一点都没有放松的意思。 卿如晤还是心软了,松开了牙齿,嗡声嗡气地道:“你不要冲动,我不再生气便是。” “你不生气,可是我还在生气!” 长孙曌握住她的双臂,将她从怀里推了出去,然后扳正她的身子对着自己,肃然收起淡淡的笑意,脸上一片冷峻:“今天你见顾昀暄了?那个小白脸到底哪点好,有我魁梧么?有我俊朗么?有我睿智么?你为什么还要和他藕断丝连?!” 这一个个问题劈头迎来,卿如晤有些招架不住:“什么和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总算成功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了。 长孙曌敛住不经意露出的欣慰,故作怒气冲冲地道:“我说你没良心!你都已经有了我了,却还对顾昀暄那小子抛媚眼,朝秦暮楚狠心绝情!” 卿如晤看着他状若癫狂的模样,哪还想得起长孙泓对她做了什么,脑袋一片浆糊,嗡嗡嗡的,好像被雷当头劈中。 长孙曌满意地看着她当即怔住的脸,一把将她扯到怀里躺倒在床上,又拉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轻声道:“睡吧,我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他的声音醇厚馥郁如酒,就像浓烈的迷幻药,只是片刻,卿如晤的眼皮越来越沉,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睡了过去。 长孙曌替她掖了掖被角,将目光放在她成年之后日渐莹润的脸上,手臂丝丝缕缕的酥麻,可他恍若未觉,被蛊惑似的沉溺其中。 他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把这小小的女子放在心上了,或许是雨夜里她奋不顾身地为自己吸毒,又或许是宫宴那日她闪着泪光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 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曾经认为情爱只不过是凡夫俗子用来消遣时光的东西,他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沾染这种无聊事情,直到遇见她,一切都变了。 他像疯魔了一般对她牵肠挂肚,总是想要见到她,为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公务放到一边,只为去看一眼她是否安好。 为了追到她,不惜向青枫请教追妻秘术,甚至还翻遍了坊间那些关于才子佳人的折子,什么情话宝典葵花宝典,统统熟记于心,好在总算拉近了与她的距离。 “热……”睡梦中的卿如晤嘟囔了一声,他这才发现,如晤纤瘦柔美的身子被他紧紧包在怀里,两人中间隔着一床衾被。 长孙曌失笑,轻轻把手从她的颈下抽回,然后一把扯开身上累赘的外披,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将这个小小的人儿捞到怀里抱住。 “宸华……” 她又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 “我在……” 长孙曌勾唇一笑,将下巴割在她的颈窝处,轻轻闭上了眼睛。 外面有他的人,会帮他挡住那些碍事的婢女。 这一夜,注定好眠。 屋子外头,一众丫鬟已被荷风遣散了,她独自坐在廊上,初春的寒意直逼全身,荷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忽然一件温暖的披风罩了下来,荷风抬起头,看到一个气质凛然,英气逼人的男子。 青枫,荷风当然记得他。 青枫被她直勾勾地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难为你了,在这么冷的夜里还要守夜。” 荷风笑道:“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我只盼着小姐好。” 青枫挑眉道:“你是怎么知道主子在里面的?” 荷风垂下眼帘道:“没有见到你的之前,我并不知道殿下在里面,只是觉得小姐将我等都遣了出来,必定是想一个人呆着,所以便帮小姐把人都清了,以免打扰到她。” 青枫由衷地赞道:“你很细心也很贴心,怪不得郡主这般倚重你。” 荷风笑道:“青枫统领是殿下的心腹,必定也有过人之处。” 青枫也不扭捏了,当即坐到荷风的身边,抬头望向暗青色的天空。 金钩一刃,莹然冷光。 “我与你不一样,我和殿下从未一起长大,是一路陪着他从潜龙府邸到东宫,然后又陪着他从东宫去了南疆的贴身护卫,情分自然会深厚一些。” 荷风疑惑道:“我瞧着青枫统领的年纪不大,竟是从潜龙府邸就跟着殿下了吗?” 青枫点了点头:“说来惭愧,我比殿下要长几岁,可是当年去南疆的时候,还是殿下照顾我良多,殿下他太难了……从前他的眼神总是冰冷的、干枯的,总算在遇见郡主之后,缺失的那一块好像被补全了一样,殿下也渐渐变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荷风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愿……只愿小姐能平安顺遂。” 青枫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忙道:“放心吧!殿下是个君子,他不会做出逾矩之事。” 荷风被看透心思,不由得有些尴尬,她轻轻“嗯”了一声,也抬头望向夜空。 群星闪耀,月色溶溶。 青枫转头看向她姣好的侧颜,情不自禁地牵了牵嘴角。 第229章 穿错礼服 王妈妈的死,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之间卿彧被毒害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将矛头指向了王家,将本就是众矢之的的王家又一次推到了风口浪尖。 然而在事态扩大之前,情势峰回路转,又有传言说实际上相爷被害一事与北胡有关,王家是做了北胡的替死鬼。 当事人卿彧不置一词,在朝中也对王家并无任何不满,然而他闷声不响地同时,悄无声息地处置了一大批长孙泓的党羽。 竹露将消息递到淑清苑的时候,卿如晤也是微微震惊:“怪不得长孙泓一直想拉拢父亲,从他动手的手段和效果来看,他不仅是个狠角色,而且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竹露道:“也不全是相爷的手笔,似乎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卿如晤当然知道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长孙曌,只是这事万万不能说出去,闻言她转移话题道:“解药可送去驿馆了?” 竹露点了点头:“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悄悄将解药递进去了。” 卿如晤淡淡道:“没有被发现吧?” 竹露斩钉截铁道:“小姐放心,绝对没有人发现。” 卿如晤笑道:“那就好。” 竹露又道:“小姐,为何要给她解药?让她疯一辈子不好么?” 卿如晤摇了摇头:“赤霞公主中毒的事情,西戎未必没有疑心,不久西戎新派来的使臣就会抵达京城,若是新的使臣来了见赤霞公主还疯着,西戎少不得要拿这事来说事,到时候反倒成了大秦的错,那我们之前设计坑阿托雷一事也就白费了。” 竹露愤愤不平地道:“真是便宜了这蛇蝎公主!” 卿如晤走到桌前坐下,轻声问道:“上回我让鹄影查的事情可有消息?” 竹露忙道:“奴婢正想向小姐禀报此事,那人是御林军中的一个小队长,名叫周庆,身家清清白白,平日和谁都不亲近,一点异样都没有。” 大秦的兵权主要分为三大部分,一部分是陛下亲自统领的御林军,一部分是定国公府的顾家军,还有一部分是驻扎在边疆的边军,兵符握在长孙曌手中。 御林军是陛下的眼睛和手脚,其中出了周庆这样的人,看来他不是有人特意安插进去的钉子,就是后来被人收买的。 卿如晤挑眉道:“御林军是什么地方,里面鱼龙混杂,是一潭幽深浑浊的水,周庆绝不是什么干净的,可知他与御林军统领关系如何?” 竹露想了想道:“此人行为乖张,经常与御林军统领针锋相对,不过御林军统领却没有给他小鞋穿,这倒也是奇事。” 听竹露这么一说,卿如晤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前世太子府覆灭之前,他们已有一个多月未曾见到成祖,想来那时候的成祖也被控制了。 而能将成祖控制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只能是自己人,比如说负责拱卫京畿、保护陛下安全的御林军。 想到此处,卿如晤若有深意地道:“说不定这二人本就是蛇鼠一窝呢。” “吩咐下去,让惊鸿他们务必要加派人手,保护好怀璧,切不可让人有可乘之机。” 竹露低声应是。 卿如晤打开窗户,外头暮霭沉沉,露浓花艳,她的眼睛如星如月,在烛火微光摇曳中熠熠生辉。 “春深了,时间过得真快。” 三月三,上巳节。 今日是卿如晤和顾昀华的册封大礼,她们需要身穿册封礼服入宫觐见皇后,由皇后亲自授予宝册印鉴。 老夫人被素心扶到淑清苑的时候,卿如晤正站在与人等高的铜镜前,伸出双臂,朝槿和杜若展开一件浅碧玉色霞帔穿在她的身上。 对襟、束腰、衣袖宽大,裙子是用上好的鲛纱制成,缝以冰蚕丝绸妃色里衬,动之如云浮动,翩然欲举,衬里却是烫贴无比,柔润如玉。 绣缨裙角描着几朵大珠花九树牡丹花,每树花一朵,半开一朵,蕊头二个,翠叶九叶,霞帔随着卿如晤的动作,恍如粼粼碧波轻漾,层层浮动。 这样的一身装扮,倒是褪去了往日清丽婉约,多了几分动人的贵气。 这才是世家大培育出的最完美的闺秀,京城女子中最耀目的明珠。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卿如晤看了又看,含着笑意道:“晤丫头,没想到宫里送来的衣裳这般合身,看得出来是下了好大的功夫,否则也不会赶制到今晨一早才送过来。” 卿如晤轻轻一笑,像碧波湖面的一抹春漪,又像明净池中悄然绽放的一株白莲:“祖母说的是,确实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说着,卿如晤抬起袖子,撩起裙角细细一看,目光定格在裙角的九树牡丹花和袖摆的盘凤纹时骤然凝聚。 “竹露,这衣裳是宫里送来的?”卿如晤沉声道。 竹露点了点头:“是宫里送来的没错,送衣裳那公公说,因为时间紧,宫里的绣娘赶制到昨夜才做好,所以今晨宫里开门后就赶着送来了。” 卿如晤在心底冷笑一声,为了扳倒她,皇后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敢在册封的礼服上动手脚!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闺秀,可能不明白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她是做过八年太子妃的人,她怎会看不出来身上的霞帔并不是郡主该有的规制。 虽然这套大衫霞帔表面上看是郡主的礼服,可是九叶翠叶、玉绥花、盘凤云纹这些都是公主和亲王妃才能配享的东西。 逾制穿戴,乃是大不敬的死罪! 如果方才自己没有看,必定会在册封典礼时被揭发出来,然后落到个人头落地的下场!而那边只需要拉出几个制衣的人顶罪,便可兵不血刃地除去她! 好狠辣的心思。 事不宜迟,卿如晤打开一个精致的盒子,从里面取出及笄时长孙曌送她的簪子递到竹露手里,沉声道:“竹露,你与鹄影兵分两路去找燕王妃,请燕王妃借两套昭阳郡主的霞帔。” “让鹄影带着簪子暗中行动,你则骑马从常路速速赶去燕王府,路上必有意外,你多加小心,打不过不要硬来,万事以自身安全为主。” 卿如晤面露担忧之色,竹露一刻也不敢怠慢,拿着簪子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老夫人很震惊,也很疑惑:“晤丫头,出什么事了?” 卿如晤柔声道:“祖母,宫里送错了礼服,说不定昀华那边也送错了,所以孙女让竹露去找燕王妃借两身昭阳郡主礼服。” 如果没有人授意,宫人再粗心也不会送错这么重要的东西,老夫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连忙道:“那可不得了,穿错礼服是杀头的死罪,快脱下来!” 说着,老夫人亲自伸手去褪下卿如晤身上的大衫霞帔,然而手刚刚放在那顺滑至极的霞帔上,皇后身边的人便来了。 “长安郡主,皇后娘娘体恤郡主,特地让奴婢来接您。” 说话的人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晨霜,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然而那一双冷漠倨傲的长眸,透露出她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实际上她的确好惹,晨霜为人狠辣无情,行事雷厉风行,说是皇后的利爪也不为过。 老夫人面露犹豫:“晨霜姑娘,这……” 决不能让晨霜知晓她已发现册封礼服上的端倪。 卿如晤连忙打断老夫人的话,笑道:“现在离册封吉时还有三个时辰,为何娘娘这么早就让姑娘您来接本郡主入宫?” 晨霜冷眸倏地钉在卿如晤脸上,嘴角勾起一道讥讽:“长安郡主,奴婢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哪敢揣测主子的意图?再说娘娘让您早些入宫,乃是郡主您的荣幸,莫非郡主对娘娘的做法有什么不满?” 狗仗人势的狗奴才! 老夫人脸上已露出不悦之色,卿如晤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放在晨霜的脸上,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都说晨霜姑娘长了一张巧嘴,本郡主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果真牙尖嘴利得紧!” 人人都知她卿如晤是一个连皇后都敢怼的人,如果此时她忍气吞声,倒显得反常,所以她得适当的有些脾气。 晨霜面色一沉,不悦地道:“郡主,您什么意思?” 第230章 死罪难逃 卿如晤上前一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幽幽道:“没什么,本郡主只是佩服晨霜姑娘有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 “本郡主不过出于好奇问一问,晨霜姑娘却不动声色地就把‘对皇后娘娘不满’这样的罪名栽在我头上,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你!”晨霜勃然变色。 老夫人立即出来打圆场:“晤丫头,今日是大好的日子,不可胡言乱语,还不向晨霜姑娘道歉,让她原谅你的言不由衷,我们是有教养的人家,怎可嚣张跋扈、狗仗人势!” 说到狗仗人势的时候,老夫人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睛还在晨霜脸上瞟啊瞟的。 晨霜脸色十分难看,可是老夫人又没有明着埋汰她,她总不能暴起大骂老夫人指桑骂槐,所以她就算再生气也得忍住,以免坏了大事。 且让你们再得意一会儿,等会儿有你们好看的! 卿如晤勾起唇畔,老夫人确实很有眼色,她方才还在想要怎么收场,老夫人这一插嘴,她便可以顺理成章的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嘴仗。 “晨霜姑娘,本郡主一大早就起来,不免火气大了些,还请姑娘别往心里去。” 晨霜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冷冰冰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郡主说笑了,奴婢不敢。” 说着,晨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容拒绝地道:“郡主还是请吧,莫要耽误了时辰,以免娘娘挂念。” “祖母,孙女走了。” 卿如晤系好荷风为她披上的披风,向老夫人行了个礼,跟在晨霜身后走了出去。 一路上晨霜都看得很紧,卿如晤有心要通知顾昀华,可是根本寻不到机会。 宫里的马车正停在大门口,晨霜站在马车旁边不停地催促:“郡主,请上车。” 卿如晤无奈,只好提着裙子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郡主,我们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晨霜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掀开帘子,马车已到宫门口。 郡主在宫中不得使用仪仗,卿如晤得步行去皇后的凤藻宫,刚一下车,便远远瞧见几道身影,看起来十分熟悉。 “那几位是?”卿如晤随口问道。 晨霜目光一闪,笑道:“那是燕王妃和燕王世子。”说完,她紧紧地盯着卿如晤,瞧见卿如晤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慌,笑意愈发深了。 皇后娘娘曾说过,卿如晤这人邪性得很,保不准会看出礼服上的不妥,如果被她察觉有异,势必要去找燕王妃帮忙。 所以娘娘不仅早早就命人将燕王妃请进宫,而且还在沿路派了一批人,一旦见到卿如晤身侧的人赶往燕王府,便出手阻拦。 她则负责确保卿如晤到凤藻宫的时候仍然穿着这身礼服。 卿如晤,只要娘娘能在今日能将你这根眼中钉拔去,也不枉娘娘如此煞费苦心布这个局。 想到这里,一抹狠厉在晨霜脸上一闪而过:“郡主,走吧!” 入宫不能带自己的侍婢,卿如晤转身吩咐了荷风几句,便随着晨霜身后,缓缓踏进了宫门。 行到一半,卿如晤忽然停下脚步,面露为难地道:“晨霜姑娘,本郡主想出恭。” 又想耍什么花招? 晨霜猛然回过头来,皱着眉:“郡主,您再忍忍,等到了凤藻宫,奴婢自然会带您去恭房。” 卿如晤苦着脸道:“可是,我实在等不及了。” 晨霜没好气地道:“郡主方才怎么不说?” 卿如晤不悦地道:“若是晨霜姑娘方才不催本郡主,本郡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状况。” 晨霜上上下下将卿如晤审视了一遍,还是打定主意不能让卿如晤中途离开,她冷冷地道:“无论如何,还请郡主再忍耐一下,凤藻宫马上就到。” 说着晨霜故意放慢脚步,慢条斯理地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卿如晤脸色难看地看着晨霜,隐藏在愤怒下的眸子,隐隐有雪亮的光闪过。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她了,且看她这块顽石和皇后那块美玉相碰,谁先四分五裂! 晨霜几乎是踩着蚂蚁走到凤藻宫,到得门口,卿如晤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冷笑道:“晨霜姑娘,如果你不先带本郡主去一趟恭房,见到皇后的时候,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晨霜不再推辞,亲自将卿如晤领去恭房,到了自家地界,她也不怕卿如晤能翻出天去! 凤藻宫正殿。 皇后端坐在上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几位后妃王妃聊着。 后宫几位得脸的后妃都在场,如三皇子长孙霆和六皇子长孙焱的生母淑妃、四王子长孙钧的生母德妃、五皇子长孙长孙霖的生母娴妃以及一些没有子嗣的嫔妃。 这时,淑妃开口了:“娘娘对两位郡主还真是厚爱,一大早便着人亲自去迎到凤藻宫一起用早膳,郡主们一大早上都要对着我们几个,等到册封大典的时候必定不会胆怯。” 皇后将目光放在淑妃脸上,捏着茶盏的手不由得一紧,这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容貌端丽,气质婉约,如空谷幽林中的一朵兰花。 她低眉敛目、眉眼恭顺,乍一看觉得她是一个随和易处的人,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纯良无害的淑妃,竟是她在宫中的一大劲敌。 讨厌的人都是同样的一副嘴脸! 淑妃也是,卿如晤也是! “淑妃妹妹,两位郡主义薄云天,一位千里迢迢为灾区送去大夫,另一位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又怎会在受封大典上胆怯?” 皇后抬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继续道:“妹妹可不要被她们柔柔弱弱的外表给骗了,有些人就是表里不一,看起来纯良无害,实际上最是黑心肠!”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她说话的时候半点都没有笑意,整个人显得十分严厉。 其他几位妃子听了,不由自主地垂下头,不敢正眼去看皇后的脸色,位份低一点的妃嫔甚至禁不住地打颤。 然而淑妃脸上笑意如常:“皇后娘娘说的是,但臣妾觉得,那些外表和内心一样肮脏污秽的人才是最可恨。” 皇后霍然抬眼,目光如钢针一般钉过去:“淑妃妹妹,平日里你是多么乖巧善良的一个人,怎的今天会说出这种话?” 淑妃垂下眼眉柔声道:“皇后娘娘,臣妾平日里最恨这起子小人,所以忍不住说话冲了些。” 皇后深吸一口气,厉声道:“知道自己说话冲就收敛一点!没的说出来惹人讨厌!” 淑妃面容一僵,旋即又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是是是,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看到淑妃的态度,皇后脸色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愈发沉得难看,每次看到淑妃这样子,她都觉得无比恶心,明明有着一副黑心肠,却要装出纯良无害的模样,偏生男人还吃这一套! 气氛剑拔弩张,冷凝得令人尴尬,位份低的美人们抬袖擦着冷汗,燕王妃冷冷地看着不置一词。 还是四皇子生母德妃事先忍不住,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听闻两位郡主受封用的霞帔和翟冠娘娘都下足了一番心思,臣妾都等不及看了。” 听了德妃的话,皇后的面色稍霁:“德妃妹妹言重了,本宫不过是吩咐下去,让奴才们多用些心思,到底还是御府局奉御尽心,用了孔雀羽丝线织成大衫,还用了番邦进贡的冰蚕丝线制成里衬,想来极为精致华美,本宫也等不及看了。” 凝滞沉重的空气终于变得轻松,众人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德妃连忙赔笑道:“臣妾方才还在疑惑娘娘为何让郡主这么早就来,原来娘娘和臣妾存了同样的心思,是想要一睹郡主们穿上礼服后的风采。” 五皇子生母娴妃附和道:“听娘娘和德妃姐姐这么一说,臣妾实在心痒得紧,等会儿郡主们到了,臣妾一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又有几个美人开口附和。 实际上众人都言不由衷,她们是金尊玉贵的帝王嫔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不过是顺着皇后的话说讨她欢心罢了。 皇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看着殿门的方向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卿如晤,淑妃,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不管先送走哪一个,都能让本宫开心。 第231章 难脱干系 “长安郡主到。” 随着內侍尖锐高亢的声音响起,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殿外春光融融,金阳铺在一庭锦绣嫩叶上,满世婧明流芳。 而卿如晤就这样背对着暖金色的光走进来,光影勾勒出她曼妙的绝色之姿。 就在看清她那一刹那,皇后脸色蓦地变得难看——卿如晤并未穿受封礼服,而是穿了一套寻常的宫装。 “长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安郡主,为何不穿霞帔?”在皇后开口前,燕王妃柔声问道。 卿如晤将手中叠得齐齐整整的礼服高举在头上,朗声道:“皇后娘娘,这件霞帔长安穿不得!” 燕王妃连忙问:“为何穿不得?” 卿如晤高声道:“因为这霞帔的袖子上织着盘凤纹,裙角绣着蕊头两个,翠叶九叶,长安身份低微,不配享这样的荣宠。” 燕王妃笑道:“长安这丫头真是机灵,幸而早早就发现了上面的异样,否则做了糊涂鬼白白丢了一条性命都不知道,真不知是哪个黑心的人,竟敢这样坑害郡主!阿玄,你去把皇兄请来。” “慢着!”皇后登时站了起来,厉声吼了一句,严厉刻板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 “快去。”燕王妃做了个手势,轻描淡写地道:“皇嫂,有人要害皇兄亲封的郡主,兹事体大,莫非你想私了不成?” 皇后惊觉自己失态,缓缓地坐了下去,有些不自然地道:“燕王妃说笑了,只是时间尚早,陛下必定刚下早朝,还未来得及歇息,这时候将陛下叫过来,岂不是叫陛下劳累?” 燕王妃勾唇:“皇嫂对皇兄一片赤诚,只是这乃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不好叫皇兄蒙在鼓里吧?” 皇后脸都气绿了,怒火满肚子乱窜,原本她吩咐宫人送去那身礼服,就是为了在众妃齐聚的时候让卿如晤被‘发现’逾矩穿衣,她就可以顺水推舟定卿如晤个大不敬之罪,亲手将卿如晤送进地狱! 可是卿如晤没有穿那礼服不说,反而还让燕王妃抓住了话柄,她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当场活撕了燕王妃! 不多时,成祖便被请来,皇后立即起身站到一旁,他一撩衣摆坐在主位之上,神色端凝,一言不发。 皇后携众人行礼过后,宫人立即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御座旁边,皇后施施然坐了下去,刚想开口,便又被燕王妃抢了先机。 “皇兄。”燕王妃从卿如晤手中接过礼服递到成祖面前,愤愤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前脚刚封了长安,后面就有人眼红想要她性命,这不是打皇兄你的脸吗?” 成祖一看见燕王妃,禁不住又捏了捏眉心,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痛牵得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他是手握生杀大权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偏偏拿这个燕王妃没有办法,闻言他无奈地道:“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 燕王妃怒道:“这郡主受封的礼服竟然用的是公主和亲王妃的规制,御府局奉御做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必定是有人故意加害长安!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人,竟然对着一个小姑娘用这种毒辣的手段。” 卿如晤适时露出委屈的神色:“陛下,臣女自知人微言轻,但也是父亲的心头肉,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贵人,竟让她不惜用这种方式来戕害臣女。” 皇后看着她们二人一唱一和,咔嚓一声,小拇指的指甲被她掰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成祖似乎听见了声音,缓缓地转过头,皇后大骇,连忙一拍椅子,厉声道:“把御府局的奉御叫过来问个清楚!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简直不要命了!” 德妃开口道:“皇后娘娘,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这段时间乃是淑妃姐姐打理后宫,出了这样的纰漏,找她不就行了。” 淑妃砰地跪到了卿如晤身边,无比自责地道:“陛下,是臣妾不好,在臣妾治下竟然有人做出这种暗害郡主的勾当,都是臣妾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淑妃这请罚请得倒是干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还不忘点出有人蓄意暗害郡主,卿如晤勾起一丝几近于无的冷笑。 皇后脸色沉得就要滴出水来,她恶狠狠地盯着淑妃,目光凶得仿佛能吃人。 成祖沉吟了一会儿,拍了怕大腿道:“去,将御府局奉御叫来。” 皇后的心徒然一沉,陛下这是打算追究下去了。 思及此处,皇后将目光放在卿如晤身上,淡淡地问道:“长安,你是何时发现这件霞帔的问题的?” 卿如晤恭敬地回道:“回娘娘,臣女是在今晨准备穿上礼服时发现的。” 皇后眯起眼睛,道:“这么说来,你并不曾穿上这件霞帔了?” 卿如晤低眉顺眼地道:“回娘娘,臣女穿了一半,看到了袖子的盘凤纹便立刻脱下来了。” 穿到一半,总不能治她一半大不敬之罪,然后砍她一半头吧? 她来的时候一直紧紧地裹着披风,根本没人可以看清她到底穿了什么,因此她也不怕被质疑。 皇后咬牙切齿地蹦出几句话:“晨霜方才去接你,你为何不先着晨霜来报?说来本宫还未见到她,长安,她应该和你一起来才是。” “回娘娘,此事事关臣女,臣女想着还是亲自来上报娘娘比较好。” 说着,卿如晤惊讶地道:“方才臣女忽感肚子不适,便叫晨霜领着臣女去了趟恭房,可是臣女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只看到放在一旁的礼服,臣女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先走了,娘娘,难道她没有回来吗?” “尚未。”皇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御府局的奉御很快便来了,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乌发高耸,面容白净。 她向成祖和皇后行了个礼,道:“陛下,娘娘,不知唤奴婢前来所谓何事?” 成祖做了个手势,燕王妃将霞帔递了过去,问道:“郑奉御,这件礼服可是出自你御府局?” 郑奉御接过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许久,认真地道:“回燕王妃,并不是。” 燕王妃笑道:“真是奇了怪了,如果不是出自你们御府局,又怎会送去长安郡主那里作为册封礼服。” 郑奉御掷地有声地道:“陛下,王妃,奴婢做了十几年的奉御,不至于连郡主的礼服不能织盘凤纹都不知道,不管送到郡主手上的礼服是什么样,这件绝对不是送去相府的那一件。” 卿如晤听到这里,不由得轻轻浅浅露出一个几近于无的笑意,这郑奉御和前世一样——不偏不倚不卑不亢。 皇后一拍椅子,疾言厉色地道:“郑奉御!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一句衣裳不是御府局出去的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么?!从你御府局出去的衣裳却变成了这样,你御府局也脱不了干系!” 第232章 实在凶残 郑奉御不紧不慢地道:“皇后娘娘,虽然郡主的受封礼服是御府局做的,但将礼服送去相府的人并非是御府局的人,娘娘为何不找送礼服的人,反而怪罪我这做礼服的御府局。” 真是块硬骨头,皇后面色难看地盯着她,正欲发怒,成祖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喜乐,着人去查是谁将礼服送去相府的。” 喜乐公公连忙应是。 “不必了!” 一道声音响在外面,只见长孙曌和长孙楚淮绑了个内侍联袂而来,到得成祖面前,长孙楚淮一脚踹在内侍的腰上,将他踹翻在地,然后和长孙曌一起行礼问安。 行过礼后,长孙楚淮道:“皇伯父,方才侄儿在冷宫附近闲逛,忽然听到有呼救声,侄儿跑去一看,便瞧见这东西在掐一个宫女的脖子,想将宫女推入井里,侄儿将宫女救下,一问才知那宫女正是制作长安、泰康两位郡主册封礼服的绣娘之一。” “昨夜有人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和一套衣裳,让她将长安郡主的礼服换了,那绣娘财迷心窍悄悄动了手脚,可是今晨去约定的地点拿钱时,却险些惨遭灭口,还好侄儿抢救及时,否则这宫中又要添一缕冤魂了。” 燕王世子向来玩世不恭,他跑去冷宫闲逛一事众人竟然不意外。 卿如晤缓缓抬头看过去,只见皇后脸色涨红,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她当然可以理解皇后为何有这样的反应,因为皇后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求的是伺机而动一击必中,从不曾出过这等纰漏! 不得不说皇后的计谋快准狠,一但她真的穿着这件礼服出现在宫中,必然会被栽个大不敬之罪,当场就会被处死,到时候如果有人为她翻供,只需要推出几个替死鬼便可。 皇后做了一系列的准备和防备,却万万没想到鹄影在拿到发簪的时候,直接去找了长孙曌,于是长孙曌立即动用宫中的力量,早早地将她的爪牙抓住。 就在卿如晤去恭房的时候,便有宫女拿着一身华服在那里等着,至于晨霜则被她一脚踹进了粪坑里,是死是活全看她八字够不够硬!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成祖自然猜到七七八八,他在心里暗叹卿如晤命大的同时,将目光放到了被捆着的内侍身上:“你只有说一句话的机会,若是说错了,朕便将你满门抄斩,若是说对了,你自己抹脖子就算了。” 成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耐,仿佛随时都会决堤的洪水。 内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奴才是毓秀宫赵公公的人。” 淑妃用帕子捂住嘴巴,吓得花容失色,她诚惶诚恐地道:“陛下,不关臣妾的事,求陛下明鉴。” 五皇子生母娴妃一直安静地坐着,闻言她开口道:“赵公公?可是几年前皇后娘娘送给淑妃姐姐那个赵公公?” 淑妃仿佛恍然大悟:“陛下,臣妾宫里就一个赵公公,而且他还是臣妾极为器重的管事公公,这……这怎么会……” 淑妃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余光打量成祖。 卿如晤静静地看着她唱作俱佳,心想这淑妃还真是个狠人,竟敢用皇后送的人,还让他当了管事公公,不动声色地放在身边几年这才把他推出来送死,可见淑妃的城府,真不是一般的深沉。 看来今天自己只不过是个陪衬的,皇后都被淑妃坑了。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前世怎会败在皇后母子手下? 正当卿如晤疑窦重重的时候,皇后冷笑一声:“淑妃,就算是狗,这么多年也养熟了,没想到你平时跟只小白兔似的,却有一颗狼子野心,竟然利用赵公公来嫁祸于本宫!” 淑妃战战兢兢地辩驳道:“陛下,臣妾没有!” 她扭头盯着皇后,一双美目泫然欲滴:“皇后,臣妾知道您嫉恨臣妾协理六宫,可是您也不能这般冤枉臣妾啊!是,臣妾是打理了几个月的后宫,但总不至于到只手遮天的地步,臣妾怎敢又怎么会有这能力嫁祸于您?” 皇后冷冷道:“淑妃,你装什么纯洁白莲花?!你说你不敢嫁祸于本宫,那才是真正的冤枉你!” 淑妃擦了擦眼角:“娘娘……” 成祖又捏了捏眉心,他用力掀开眼皮,似乎酣睡中被吵醒:“曌儿,你怎么看?” 长孙曌道:“儿臣认为背后的奸人既然敢暗害长安郡主,必定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现在的人证都不可信,不如让郑奉御看一看这霞帔的来历,兴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成祖淡淡地道:“郑奉御。” 郑奉御并未再去看礼服,她不卑不亢地道:“回陛下,这件礼服的用料乃是宫里御用孔雀羽线与冰蚕丝,以及上好的软云锦天罗,这些东西在民间根本没有,但是这做工的针脚和手法,却不是御府局任何一位绣娘的手笔。” “若想查出谁私自动用了宫中的用料,只需将平时看管这些用料的宫女挨个问一遍即可。” 郑奉御只陈述事实,并不发表意见,反而让人一听便觉豁然开朗,心中一片亮堂。 听到这里,成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左右不过是后妃间的争风吃醋,顺道还拉了长安来做靶子。 思及此处,成祖只觉得一阵烦心,他不由得开始回忆起未登基时的日子。 小小的帐篷总是干净而温馨,他的阿蘅就用那一双小手,不辞辛劳地照顾着他,还将一切都打理得妥帖顺当。 每次他浴血而归时,无论多晚,阿蘅都会坐在灯下等着他,只要他一掀开帘子,便可以看到阿蘅笑吟吟的面庞…… 阿蘅,没藏青蘅,小字君兰,那是他的妻,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的妻。 成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到燕王妃身上,眸色由浅转浓:阿蘅,这或许是朕始终拿弟媳没办法的原因,因为她也叫阿蘅,和你一样的名字,虽然她姓叶。 成祖收回看向燕王妃的目光,然后落到那张几乎和他的阿蘅一模一样的脸上,开口道:“曌儿,此事交由你去办,朕赐你先斩后奏之权。” 淑妃目光一闪,皇后登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如刀地盯着长孙曌,眸底是要将他削骨噬肉的恨意—— 陛下将此事交给长孙曌去办,长孙曌便可趁此机会除去她费尽心思安插的人,然后换上他自己的。 不仅如此,陛下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追究,将此事就此揭过,然而却把本该是她这个皇后处理的事移交给太子,这不异于当众扇她几个耳光! 看来陛下已经知道点什么了。 想到这里,皇后面色一白,力竭般又坐了下去。 淑妃虽然对成祖将此事的调查权交给长孙曌心有不满,可是看到皇后倒霉,她还是很畅快。 然而笑意还未来得及挂起,成祖又开口了:“淑妃,你的性情太过绵软了一些,依朕看并不适合打理这六宫的事务,从今日起,后宫诸事就交由德妃和娴妃二人主持,你就不必操心了!” “至于长安的受封礼服,还请郑奉御多多费心。” 说完,成祖起身拂袖而去! 这还真符合成祖的做事风格,既打压了淑妃,又给了皇后一个警告,只是这一山不容二虎,让德妃和娴妃二人来打理六宫琐事,指不定又闹出什么风波。 卿如晤不着痕迹地看向长孙曌,只见他也在看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长孙曌挑了挑眉,眉眼带笑地看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咳咳”,燕王妃轻轻咳了两声,示意长孙曌适可而止,她对着被捆成粽子的内侍努了努嘴。 长孙曌上前一步,一脚踢在内侍的后颈,只听“咔嚓”一声,内侍还未来得及惊呼,便登时咽了气,双目尚且睁得大大的,嘴角淌出血滴很快便蜿蜒成行,触目惊心。 众妃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登时吓得面无人色,以手遮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抱歉母后,儿臣太凶残了。”长孙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僵坐在椅上的皇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提着内侍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管皇后的面色如何凝结成冰。 比起成祖的警告,显然长孙曌的更有效果,有这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以后谁想对卿如晤动手,那就得掂量着来! 第233章 晨霜倒霉 众人屁股下仿佛放了个火盆,挪来挪去,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开了口:“皇后娘娘,臣妾有些不适,请恕臣妾无礼,先告退了……” 皇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那一滩小小的血渍上,闻言她垂下眼睫,脸色沉得如一碗冰凉的水。 “都下去吧!”半响,皇后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众人起身准备行礼,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晨霜连忙跑进来,“砰”地跪在皇后面前,也不管旁边有哪些人,抬起头便开始哭道:“皇后娘娘,请您为奴婢做主啊!长安郡主她欺人太甚!” 她换了身衣裳,头发还兀自滴着水珠,显然是刚刚将自己洗刷干净。 “我?”卿如晤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故作惊讶地道。 晨霜说着,霍然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卿如晤,双目赤红,厉声道:“娘娘,长安郡主她将奴婢踹进粪坑里,欲图戕害奴婢性命,请娘娘为奴婢做主。” 众人一听,连忙用手掩住嘴,一副嫌恶的表情,但却很有默契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戏。 晨霜不是什么好人,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一众低位份的妃嫔无人不惧怕她的淫威,听闻她被一脚踹进粪坑里,顿时想笑又不敢笑,憋得一张脸涨的通红。 皇后脸色十分难看,她有意阻止晨霜,可是晨霜已经恼昏了头,根本意会不了皇后的意思。 卿如晤于一众审视的目光中轻声道:“晨霜姑娘,本郡主所用的恭房没有粪坑,你且说说本郡主是如何将脚伸得那么长,还将你一脚踹进去。” 晨霜跋扈惯了,此时她恼羞成怒,指着卿如晤大叫:“你胡说!方才我们去的是西侧院角的恭房,怎么没有粪坑?!你分明就在狡辩!” “呵!”卿如晤冷哼一声,“本郡主还想说呢,皇后娘娘用的恭房怎么那般污秽,原来是你这黑心的奴才故意将本郡主引去奴才用的恭房!” “晨霜姑娘,本郡主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看不顺眼,竟然让你这样对待本郡主!虽然本郡主不比娘娘尊贵,可是怎能将本郡主带去那……” 说着,卿如晤看向皇后,掷地有声地道:“娘娘,晨霜姑娘好歹是跟您那么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分明就是存心针对臣女!” 晨霜顿时像被剪了舌头,哑了声音,这宫中等级森严,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规矩行事,像卿如晤这种身份,绝对不能去用下人的恭房。 方才她故意将卿如晤带过去,是存着恶心恶心卿如晤的心思,但是没想到,却让卿如晤抓住了话柄。 淑妃最是乐意看到皇后吃瘪,如今面前有这个大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方才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她幸灾乐祸地道:“娘娘,您这奴婢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蓄意针对郡主,今日您要是不处置她,让她知道教训,难保明日不会蹬鼻子上脸做出黑心背主的事情来。” 淑妃都这样说了,如果皇后不拿出点态度处置晨霜,不免会有损她母仪天下的威严。 皇后恶狠狠地瞪了淑妃一眼,面色僵硬地道:“晨霜,下去领十大棍!” 卿如晤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仿佛一脸感激地道:“皇后娘娘仁慈,多谢娘娘为臣女做主,处置这狗胆包天的刁奴!”说完,笑意深深地看着晨霜。 晨霜被她这副胜利者的姿态激得恨意丛生,她阴毒地看着卿如晤,目光在掠过卿如晤身上的衣裳时,脑中灵光一闪。 本来准备去领罚的她咻倏窜到卿如晤面前,拉着卿如晤的衣裳道:“娘娘,卿如晤方才穿的根本不是这件衣裳,而是受封礼服!” 皇后面色徒然一变,恨不得冲下去活撕了晨霜。 卿如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燕王妃眸光微闪,启齿道:“晨霜,受封礼服有何不妥?” 晨霜脱口道:“当然不妥!那件受封礼服是公主的规……” “住口!”皇后厉声打断晨霜的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该听的不该听的,众人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晨霜知道受封礼服不妥,却还故意不告诉,加上皇后一早就派人去请卿如晤,还鼓动众人欣赏卿如晤的衣裳……想到此处,众人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想到陷害郡主的人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这手段也太下作了吧! 淑妃立即幸灾乐祸地道:“皇后娘娘,原来方才您在贼喊捉贼啊!” 皇后紧绷着脸,却无法开口解释,她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此时绝不不能开口。 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某些事情,你越是解释,别人越觉得你在掩饰。 皇后看了娴妃一眼,娴妃立即满面怒容地道:“好个贱婢!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竟然还在攀咬郡主!简直无法无天了!” 晨霜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且震惊地看着皇后,见皇后面色十分难看,登时又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淑妃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娘娘,死不悔改的奴婢,得重重罚过才是,您一向雷霆手段,必然不会轻纵了这等黑心的贱婢!” 此事成祖已经亲自解决,自然不会因为晨霜的话而有所改变,所以淑妃很有分寸,只是一口咬着晨霜不放,而未扯到皇后的头上去。 卿如晤也打着这样的主意,所以并不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知道不出今日,皇后针对她的流言将会得到证实,百姓都会觉得一个心胸如此狭隘、手段如此下作的人,根本不配母仪天下。 这于皇后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皇后直勾勾地盯着晨霜,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半响才咬着牙道:“下去领三十大棍!” 三十大棍便能要去半条小命,晨霜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这三十大棍又翻个倍,连忙跑去领罚去了。 众人看了半响的热闹,纷纷告退,有了这一茬,接下来的册封大典便再无任何幺蛾子,卿如晤和顾昀华在皇后和后宫诸妃的见证下,完成了郡主册封大礼。 在接过皇后递来的宝册和印鉴时,卿如晤分明看到皇后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皇后更恨她了,端看那毒蛇一般的眼神她就知道。 西戎使臣到京城的那日,春雨绵绵,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个上午,到了下半日天才放晴。 淑清苑的院子被荷风叫人来打理过,十分精巧别致,花、竹、草、树相间,看似杂乱无序,却又让人觉得错落有致。 院里种着几株海棠,正开着花,花树下新放着两只藤椅,卿如晤坐了下去,春日的阳光和煦,风中飘着花的甜香,一切都是那么安详。 “小姐!不好了!” 卿如晤倏然睁开眼睛,便见竹露神色慌张地站在一旁,心底顿时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何事?” 竹露面色难看地道:“赤霞公主被陛下许给老爷,她要成小姐您的嫡母了!” “什么?!”饶是卿如晤再镇定,也不由得惊起。 第234章 鲜花着锦 “怎么回事?” 长青堂内,老夫人一脸震惊地看向卿彧,连忙问道。 卿彧擦了擦头上的汗,解释道:“今日西戎使臣在陛下面前与儿子对质,他们声称西戎王骤闻阿托雷祸害了相府一个女儿觉得惭愧不已,为了表示歉意,西戎王将赤霞公主这个掌上明珠赔给儿子。” 老夫人一掌拍在茶几上:“弹丸小国,欺人太甚!竟然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那赤霞公主疯疯癫癫全京城都知道,这不是祸害你吗?” 卿彧连忙赔笑道:“母亲说得极是,儿子先前本是不愿意的,只是对方是西戎公主,儿子也不便拒绝,儿子也知道母亲一心想要辛夷做儿子的继室,但是君命难违。” 说着,卿彧站了起来,连忙向老夫人行了个礼:“还请母亲放心,就算是公主入府,儿子必然不会亏待辛夷半分。” 老夫人的直勾勾地盯着卿彧,半响才道:“是不是西戎给了你什么好处?” 卿彧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母亲,这其实是陛下的意思,儿子回家之前,陛下曾找儿子谈过,他说西戎有意向北胡结盟,若是此次不能和西戎签订盟书,让西戎心甘情愿地归顺大秦,一旦西戎和北胡结盟,大秦与之免不了又要大动干戈。” 老夫人轻哼一声道:“就算太子看不上赤霞公主,还有几位皇子以及燕王府三个世子,西戎联姻不找皇亲,反而看上了你这个丞相,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卿彧立即道:“母亲所言极是,陛下认为西戎此次必定另有所图,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是打了引蛇出洞的主意,他是想将赤霞公主放在儿子眼皮子底下,也好借此查出西戎的真正意图。” 老夫人摇摇头道:“我看未必,陛下虽然不失为明君,可是他生性多疑,陛下这样做,看似为了引出西戎背后的目的,又何尝不是想要试一试你的忠心。” “彧儿,你已是大秦权臣,如今一朝成了异国驸马,岂非锦上添花烈火油烹?” 卿彧一听,登时脊背发凉,心肝乱颤:“母亲是说陛下想要试试儿子会不会功高蔑主,恃宠而骄。” 老夫人点了点头,正色道:“彧儿,虽然陛下平时才智不外显,可是你看看几位皇子,尤其是太子,哪个是等闲之辈,虎父无犬子,从这上头便可以看出陛下是一个雄韬伟略的人。” “你平时喜欢交友,朋党遍布朝野,陛下心里未必没有数,只是此时他有把握掌控你,便留着你帮他管理那群不安分的官员,一旦他觉得掌控不了你的时候,只怕我们相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卿彧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说实话,自从他拜相以来,仕途一直顺风顺水,陛下也对他尤为宠信,这不免让他有些飘飘然起来,产生了更上一层楼的念头。 可是听了老夫人的话后,卿彧顿时冷汗如滴,不得不说,老夫人当真是一个很有见地的人。 良久,卿彧有些后怕地道:“母亲,儿子听您这么一说,顿时犹如醍醐灌顶,只怕西戎对大秦只是表面臣服,他们将赤霞公主嫁给儿子,可能是打着离间我们君臣的主意。”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彧儿,事情已成定局,此事无可改变,既然知道了西戎的目的,日后你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凡是都要掂量掂量才做。” “君恩难测,不要试图去挑战陛下的权威,相府一门的荣辱,可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卿彧起身,深深地向老夫人拜了下去:“母亲睿智,多亏母亲一番提点,否则儿子就要误入歧途了,一旦行差踏错,那将是万劫不复。” 老夫人点了点头:“日后赤霞公主成了你的妻室,你只管端起夫君的架子来,不要忌惮她的身份,你要时刻记住,你先是大秦右相,再是她的夫君,而她先是你的夫人,才是西戎公主。” 卿彧又是深深一拜:“母亲教诲的是,儿子都听母亲的。”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既然都听我的,那便多将心思放在怀璧身上,他现在是你唯一的儿子,将来若是有出息,也让你脸上有光。” 卿彧本能地皱了皱眉,但还是不敢违拗老夫人的话:“儿子遵命。” 又与老夫人说了些话后,卿彧回了暮梧斋。 “去把大小姐叫来。”老夫人吩咐素心道。 不一会儿,卿如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祖母,孙女来了。” 老夫人端起顾妈妈新沏的茶,掀开盖子吹了吹热气,慢慢地呷了一口,淡淡地道:“说来也是奇怪,一直喝的都是同样的茶水,但今天的味道却有些不一样,好像发苦了。” 卿如晤笑而不语。 老夫人放下茶盏,慢慢地道:“都听说了?” 老夫人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卿如晤当下也不隐瞒:“嗯,殿下的人方才传信过来了。” 老夫人挑眉看向她:“你怎么看?” 卿如晤笑了笑,道:“陛下是君,是天下人的主子,陛下的话就是圣旨,无人可以违逆。” 老夫人微微眯了眼睛,目光在昏弱的天光下,含着丝丝的笑意:“你这丫头,看来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卿如晤笑容恬淡:“祖母,孙女母亲早逝,和怀璧二人仗着祖母的疼爱才能有今日,祖母不辞辛劳,时刻不忘对孙女姐弟敦敦教诲,孙女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学到了祖母万分之一的聪明。” 老夫人笑意愈发深了:“你这孩子,净捡着我爱听的说,半点错处都挑不出错来。” 说着,老夫人笑容忽然停了下来,正色道:“晤丫头,以后有了新嫡母,一定要尊重她。” 卿如晤知道老夫人特地找自己来一趟,就是为了说这番话。 闻言她并没有露出多少意外之色,含笑道:“只要新嫡母能孝顺祖母,体贴父亲,友爱孙女一众姐妹,并且不做出任何有损相府利益的事情,孙女必定会和她和睦相处,不叫父亲和祖母为难。” 老夫人看了她两眼,语气温和地道:“你向来听话懂事,又是个难得明白的孩子,祖母对你很放心,只是自你母亲去后,你越发吃不得亏,祖母担心你锋芒太盛,反而被有心人抓住小辫子给你小鞋穿。” 卿如晤诚恳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女日后一定严于克制自己,绝不随意发脾气。” 老夫人又笑了起来:“你啊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最讨喜的也是你这张小嘴,最可恨的也是你这张小嘴。” 卿如晤轻轻笑道:“那祖母是喜欢孙女多一点,还是讨厌孙女多一点。” 老夫人伸手戳了一下卿如晤的脑袋,声音如外面涤荡万物的春风:“当然是喜欢你多一点!” 卿如晤伸手搂着老夫人的手臂,甜甜地道:“孙女也喜欢祖母。”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背,温声道:“行了,快去歇着吧!” 卿如晤站了起来,向老夫人行了个礼:“祖母,您也早些歇息。”说完,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素心将老夫人搀扶起来,轻声道:“老夫人,你为何要特地找大小姐……”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眼角眉梢尽是疲惫:“我啊,担心这丫头吃亏。” 素心有些不解地道:“大小姐如今是郡主,就算赤霞公主成了新主母,料想也不敢对大小姐太过分。” 老夫人摇了摇头:“表面上是不敢过分,可是背地里呢?世家大族的勾心斗角还少吗?这丫头仗着宸华太子的回护,做事没轻没重不留后路。”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赤霞公主是和亲到相府的人,若是晤丫头和她对上,大秦与西戎之间的同盟关系一旦受到影响,陛下第一个饶不了她。” “况且赤霞公主嫁过来,就是她的嫡母,一个不敬嫡母的帽子扣过来,这丫头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更别说与宸华太子会有个什么结果。” 素心诚恳道:“老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大小姐聪慧,一定能体会到您的用心。” 老夫人缓缓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她聪慧,所以我才担心,以前在院子里怎么闹我都无所谓,可是以后不行了。” 素心蹙起眉头:“老夫人是说,相府近来出的事情,与大小姐有关……” 第235章 脸皮要厚 老夫人笃定道:“你是不知道,白氏还在的时候完全被王氏压得抬不起头,可是白氏一去,这丫头性子全然变了,这还不到一年,王氏昔日的风光荣耀不仅变成了过往云烟,还折了一双儿女。” 素心道:“老夫人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还对大小姐这般宽容。”都是亲生的孙子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夫人道:“说来奇怪,我对怀瑾和如钰始终亲不起来,再者,王氏并不是个安分的主,她要是不去害如晤,如晤也不会反扑,说到底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素心笑道:“老夫人疼大小姐,自然大小姐做的事情,事事都顺老夫人您的心。” 老夫人笑了笑:“白氏去后,晤丫头这孩子便变着法儿地讨我欢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嫡亲孙女,我自然喜欢她,况且,她全心全意地护着怀璧的时候,真真和从前的我像极了。” 素心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处事公允的老夫人,也有偏心护短的时候,相信大小姐做事会有分寸,不会给您增添烦恼……”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定,且看着吧!” 长孙曌来的时候,卿如晤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捣鼓一架战车的模型,她耐心地将拆下来的零件一件件重新拼上去,十分专注。 “心烦了?”长孙曌捡起一个零件拿在手里,轻轻地问了一句。 卿如晤头也没抬,淡淡地道:“我的情敌即将成为我的继母,我有什么可烦的?” 长孙曌将零件递过去,轻声道:“不烦怎会连盾牌和铜弩铜镞都拼反了?” 卿如晤一把推散那辛苦拼起来的模型,抬眼便撞上长孙曌深邃的眸子,没好气地道:“太子爷,你没有事情可以做吗?成日往我这里跑做什么?!” 长孙曌自然不明白卿如晤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是怎么回事,可是他时刻谨记着青枫所说的“厚脸皮”法则,不管心上人生的什么气,最最紧要的就是态度诚恳、脸皮够厚,还要有耐心。 思及此处,长孙曌笑道:“子嗣也是我身为太子的一项重要的事务,如果不时常抽空过来和你说一些甜言蜜语,不知何时才能将你娶回去,给我延绵子嗣。” “虽然我父皇不着急,可是群臣却是急了,还以我有什么隐疾才至今未娶,更有甚者还传我性好男风,为了洗刷我的冤屈,只好多来你这里走几趟了。” 长孙曌指望这句话能逗得卿如晤高兴,谁知她却徒然恼了:“想生儿子你纳几个侧妃不就得了,怎的好像我影响了你传宗接代一样?” 长孙曌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叫不妙,闻言他立刻凑了过去,赔笑道:“我只与你生,其她的女子无论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卿如晤“噗”地笑了出来,瞥了他一眼道:“什么十八岁还是八十岁,油嘴滑舌!” 长孙曌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也只对你一人油嘴滑舌!” 卿如晤轻轻一笑,伸手将桌上的零件都扫进一个浅浅的竹篮了,然后将竹篮端到柜子上放着。 虽然前世和他的相处时间不多,但和他在一起却是无比的自然舒坦,她不用端着大家闺秀的矜持,他也不会摆太子的威仪。 此时似乎和前世一样,但又有所不同了。 因为她的宸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每次只要在她的面前,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少语、内敛克制,让人难以捉摸的他。 虽然不说话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场,可是他予她的无上恩宠与包容,已经让她全然放心下来。 不管什么年龄、身份、长相、条件,只要真心心悦一个人,必定能让人感觉到舒适,不会有负担。 正如他不爱她的时候,他是高高在上万人臣服的大秦太子,可是他爱她的时候,她就是被宠着有恃无恐的女子。 “你找我不只是说这几句话的吧?”卿如晤将手洗干净,又亲自倒了杯茶递到长孙曌的手里,笑着问道,“可是关于赤霞公主的事?” 长孙曌点点头,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眸色忽地变得深沉。 卿如晤见他这样,便知事态严重,不由得身子一僵,试探性地问道:“可是与我有关?” 长孙曌看向她,并不急着回答,似在思考是否要告诉她真相一般。 卿如晤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长孙曌终于开口:“父皇的心思就算是我也猜不透,西戎将赤霞公主和亲你父亲,其中有父皇在背后推波助澜。” 卿如晤眉头一蹙:“你的意思是,此事很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长孙曌站了起来,负手看着案桌上头挂着的牌匾,那是他送给她的字,一个龙飞凤舞的“悬”,右下角却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蕴” 居安思危,厚积薄发。 “父皇显然察觉出了赤霞公主疯癫一事与你有关,加上阿托雷的事情,他对你更为忌惮了。” 卿如晤垂下眼帘:“所以,他便将赤霞公主嫁过来,想借赤霞公主来压我,顺道给我那近期不太安分的父亲一个警告?” 长孙曌看了她一眼:“你并不担心?” 卿如晤笑道:“担心她就不来了么?既然改变不了,何不接受面对,我从不为无能为力的事情纠结。” 长孙曌笑了:“倒是我多虑了。” 卿如晤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准备对赤霞公主动手?” 长孙曌一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原是想让她暴毙来着。” 卿如晤将目光方向远处:“宸华,你是储君,集尊荣权势于一身,亦是众矢之的,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做出一些逾越储君之道的事情。” “你认为储君之道是什么?” “储君之道,凡是都得堂堂正正的来。” 长孙曌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发出一声轻叹:“如晤,我母亲和你说过同样的话,可她说的是‘为人之道,就得堂堂正正’。” 卿如晤收回目光,清浅笑道:“我是女子,长的是妇人之心,不介意用妇人的阴毒手段,所以宸华,有些事情让我自己背负,你的手还要指点江山、匡扶社稷,为天下苍生创造一片清明盛世,别为了我污了。” 长孙曌看着她,似怔仲,又似叹息:“如晤,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的意思,你并不明白。” 卿如晤征询地看向他。 长孙曌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人都将齐家放在治国平天下前面,何以到我长孙曌这里,却要先去治国平天下?” “如晤,无论何时,你都放在这些事情前面,因为世间没有我,却还会有很多人去治国平天下,然而世间只有一个你,一个独一无二的你。” 卿如晤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长孙曌伸手去拢了拢她的头发:“我知道你担心我行事太过张扬会引起父皇的怀疑,但是我凡事都可低调,唯独在你这里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你卿如晤有我长孙曌护着!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地成为我的妻子!” 卿如晤抬眼看向他:“你太高了,和你说话我得仰着头,这样很累。” 长孙曌以手撑在桌面上轻轻俯下身:“这样如何?” 卿如晤猛地凑过去,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这样如何?” 长孙曌扳过她的脸,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猛地凑了过去。 良久,他终于将她放开,微微喘息道:“这样才行。” 卿如晤脸一红,连忙抬手捂住,捂着捂着,指缝里却溢出了泪水。 宸华,我好高兴,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梦,真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欺骗我。 第236章 要变天了 西戎国似乎很着急,请求成祖将婚期定在三月十五这一日。 听闻这个消息,永乐斋那位当场就厥了过去,含香苑那位哭哭啼啼闹了好几日,只有二姨娘稍微沉住气些。 然而在婚期还有五日的时候,二姨娘也沉不住气了,一日之内往淑清苑跑了三次,可是卿如晤却大门紧闭,根本就不见她。 翌日。 “人还在外面吗?”卿如晤坐在窗前绣花,手里拿着一块抹额,那抹额上绣着五福捧寿的纹样,还差几针就完成了。 荷风在一边理着丝线,一边回答道:“还在外面。” 卿如晤将针在头上擦了擦,平静地道:“别理她,眼下谁来都不见。” 荷风笑道:“小姐说的有道理,现在二姨娘在筹备婚礼,如果小姐见了她,到时候婚礼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别人还以为是小姐授意,如此一来,小姐岂不是得罪了新母亲。” 卿如晤看了她一眼,手下却丝毫不含糊,她动作灵巧地绣了一针,唇畔勾起浅笑:“荷风,你这脑袋瓜越发灵光了,不像竹露,准是核桃吃少了,跟了我这么久还傻里傻气的。” 被批傻里傻气的竹露瞧着手中越理越乱的丝线,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小姐,奴婢也不想啊!” 这时,杜若忽然匆匆来报:“小姐,二姨娘和丁姨娘在门口跪下了!” 卿如晤闻言手一顿,然后将手中的抹额放回针线框里,理了理袖子道:“杜若,你去让她们进来,堂堂姨娘跪一个小姐成什么样子,这不是当着全府的面给我难堪么?” 二姨娘和丁姨娘来了这么一招,她是不想见也得见了。 杜若连忙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二姨娘和丁姨娘走了进来。 两个姨娘妆容精致、衣着彩丽,脸色却隐隐发白,眼下一片乌青,可见近几日都睡不好。 “大小姐。”二姨娘和四姨娘行礼,齐齐叫了一声。 卿如晤没有看她们,捡起抹额又开始绣了起来,她淡淡地道:“两位姨娘以下跪相逼,不知有什么要命的事情,非要见我不可?” 二姨娘和丁姨娘对视了一眼,丁姨娘道:“大小姐,新夫人还有几日就嫁过来了,可是妾身对新夫人一无所知,就连见都没见过,妾身实在惶恐,就怕惹得新夫人不满意。” “小姐您见过新夫人,妾身斗胆,请小姐给透个口风,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不然这一颗心始终忐忐忑忑的,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卿如晤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地道:“姨娘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就算新主母容不下你们,父亲和祖母也不会坐视不管,二位姨娘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公主是美是丑是好是坏,她都要嫁进相府来,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情,如果她真的不好相与,我们现在担心也没有用。” 丁姨娘赔笑道:“大小姐说的有道理,是妾身眼皮子浅,不如大小姐看得透彻。” 卿如晤捏着绣花针,不急不缓地绣着,语调不快也不慢:“二位姨娘,有事就直说吧!我不想听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 两个姨娘面色一僵,她们对视了一眼,而后二姨娘开口道:“大小姐,我们今日来是为了向大小姐表忠心的。” 说着,二姨娘福了福身,道:“姨娘林氏,日后愿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希望大小姐不嫌弃妾身笨拙,让妾身有机会为大小姐出一份力。” 丁姨娘立即附和道:“妾身也愿意为大小姐出一份力。” 说完,两个姨娘小心翼翼地看着卿如晤,生怕她会拒绝似的。 卿如晤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两位姨娘,我这淑清苑里并不缺少人手,何须你们二位为我出力?” 丁姨娘忙道:“大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听闻大小姐与新夫人有些许龃龉,那新夫人是西戎人,必定是睚眦必报的性子,等到她嫁入相府成了主母后,定然要向大小姐您复仇的,若是大小姐与我们联合起来,就可以对抗她的报复。” 卿如晤浅浅一笑:“两位姨娘是不是对新夫人有什么误解?我看那赤霞公主容色倾城,又知书达理、平易近人,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就算曾经与我有过不愉快,但都过去了,她又怎会与我计较,定是你们多虑了。” 卿如晤顿了顿,继续道:“二姨娘,丁姨娘,这些话以后你们不要再乱说了,新夫人是陛下赐下的,你们这样在背后编排她的不是,如果被人听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对陛下的决定有什么不满,要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父亲免不了要挨陛下批评。” 赤霞公主出生高贵,又是相府的新主母,眼看新主母就要进门了,丁姨娘和二姨娘的心自然不安。 她们之所以来找卿如晤,目的就是要和卿如晤结成一股,有卿如晤这个郡主的加持,新夫人进门后一时间也不能拿她们怎么办。 当然,她们也打着拿卿如晤做挡箭牌的主意,所以才会说出卿如晤与赤霞公主有龃龉这些话,以此来试探卿如晤的反应。 如果卿如晤对赤霞公主怀恨在心,那她们便可以挑唆卿如晤去对抗赤霞公主,这样一来,躲在卿如晤身后的她们也就安全了。 可是卿如晤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既不同意和她们结盟,也未流露出对赤霞公主的真正态度,倒让她们拿不准了。 二姨娘和丁姨娘面面相觑。 荷风放下手中的丝线站了起来,笑道:“二位姨娘,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请回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丁姨娘不甘心地道:“大小姐,妾身知道此番前来实在有些唐突,但为今之计只有我等团结起来,才能不至于被新夫人压得抬不起头,个中利害关系就算妾身不说,大小姐心中明镜似的,关于方才妾身和二姨娘的提议,还请大小姐再考虑考虑。” 卿如晤笑容未变:“瞧丁姨娘你这话说的,赤霞公主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难道会把我们吃了不成。” 说完这一句,卿如晤便不再说话,依旧专注于手中之事,姿态娴雅端宁,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空谷幽林间那与世无争的一朵兰花,然而细看之下,更像胸有波澜沟壑,却不形于色的忍冬。 “二位姨娘,请。”荷风又在旁边笑着说了一句,态度十分恭敬,然而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那里面的不容拒绝,任谁都能看出。 送走两个姨娘后,卿如晤刚好收针,她将丝线打了个结,再用剪刀将线剪断,如此,一条精致的抹额便做好了。 卿如晤让竹露找来一个盒子,将抹额细心地装了进去,然后道:“荷风,你将抹额送去给祖母,顺便将二位姨娘来淑清苑的事情也说一说。” 荷风将盒子接过来,冷哼一声道:“这两个姨娘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竟想挑唆大小姐去对付新夫人,经过她们这么一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小姐想要联合她们搞事情,丁姨娘暂且按下不表,以前奴婢看那个二姨娘是个沉稳的,如今做事也越发没分寸了!” 卿如晤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嘴角挂起讥诮:“她聪明着呢!此番前来不止是要挑唆我,还要试探我的态度,也好决定站在哪一边。” 竹露愤然道:“赤霞公主还没入府呢!这两个不安分的就想着站队,真是墙头草两边倒,奴婢最讨厌这种立场不坚定的人。” 卿如晤慢慢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后宅倾轧,不是这个咬那个,就是那个咬这个,明争暗斗哪里少得了,谁又能真正地明哲保身,不被卷入这旋涡之中,要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宅子里活下去,自然要懂得权衡利弊择木而栖,二姨娘和丁姨娘想站队也是人之常情。” 荷风捏紧手中的盒子,目露忧色:“这宅子里只怕又要不平静了。”说完,荷风捧着盒子走了出去。 卿如晤抬头看向窗外,天上乌云团聚,汹涌翻滚着,云层内白光一闪,徒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是的,要变天了。 第237章 迎娶新妇 永乐斋、含香苑、二姨娘,本来就是一团污糟,如今再来一个赤霞公主,这宅子,又要起波澜了。 等到了卿彧大婚的这天,相府从早晨开始就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天才微微亮,宾客们便陆续到场,迎宾旁边的桌上,礼品很快堆积如山,待登记好后,下人又连忙小心翼翼地搬去一间提早拾掇出来的空屋子里放好,几个小厮来来往往,几乎要跑断一条腿。 为了应付这种宾客盈门的盛况,二姨娘早早就在花园里搭了一个台子,然后又请了当红的戏班子,客人一到花园里入座,便咿咿呀呀地开始唱了起来。 到了中午十分,贵客便开始登门了,皇孙贵胄、当朝阁老陆续上门,穿着大红新郎礼服的卿彧亲自迎接,将贵人们都引到雅室里坐着,喝茶赏花、下棋品酒,好一副其乐融融的富贵景象。 卿如晤和卿怀璧跟着忙前忙后,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新娘子的花轿才被抬进相府的大门,迎亲送礼的人一大堆,漫天漫地的红色,朝着相府鱼贯而入。 炮仗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新娘子被成祖派来的老嬷嬷搀扶着,缓缓走下了轿子,然后跨过早已准备好的火盆,曼步向等候在那头的卿彧走了过去。 宾客站在两侧,纷纷露出惊艳的神情,呆呆地看着袅袅娜娜走过来的新娘。 卿怀璧站在卿如晤的身边冷笑一声:“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卿如晤从新娘走进来的那一刻,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身上,但见大衫霞帔被一条缀着翠玉的腰封束起,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玲珑丰盈的身躯,高挑的身子仿佛有引力一般,将众人的目光一下子给吸了过去,让人看着目眩神迷。 卿如晤勾了勾唇角,小声地道:“怀璧,这话和姐姐说就行了,断不可在外人面前议论母亲。” 卿怀璧嘟了嘟小嘴:“姐姐,你瞧瞧父亲,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卿如晤笑得讥讽:“男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尽管父亲身居高位,也是个普通的男人,新母亲这样美,父亲可不高兴么?” 卿怀璧神色蓦地一变,一张小脸忽然变得冰凉:“父亲这个样子,日后肯定不得消停,姐姐,我们要小心了。” 卿如晤微微一怔:“你这老气横秋的模样跟谁学的?”顿了顿,卿如晤又道:“且看着吧,事情未必真的有这么糟糕。” 走到卿彧面前,赤霞公主伸手接过卿彧手中的红绸子,与卿彧一同走了进去。 司仪高呼跪拜天地,在轮到跪拜高堂的时候,赤霞公主站得笔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老夫人脸色一沉,卿彧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他不悦地催促道:“赤霞,快点拜见母亲。” 没人可以看到赤霞公主盖头下的表情,只听得她朗声道:“我西戎的传统,跪天跪地、跪君跪父,除此之外,并无跪其他人的道理,还请母亲恕罪,请夫君恕罪。”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冷凝,众人不约而同地敛气屏息,想看看老夫人如何应对。 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没有急着开口,卿彧俊脸却涨得通红,他尴尬地捏紧手中的绸子,有些下不了台。 看到这里,卿如晤自然明白赤霞公主这是在给老夫人下马威,一旦老夫人不能很好地解决此事,以后要想压制她就难了。 一片沉寂中,卿如晤缓缓走到老夫人身边,在老夫人耳边耳语几句,然后便恭顺地退回了一旁,安安静静地站着,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不再言语。 老夫人抬头看向赤霞公主,脸上浮起一个慈爱的笑容,声音也温煦如春风:“赤霞,你本就不是大秦之人,风俗文化各有不同,老身尊敬西戎的文化,你不必下跪。” 赤霞公主声音爽朗地道:“多谢母亲体恤,赤霞不胜感激。”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忽然笑容却停住了,她正色道:“但是公主即将成为我卿家的媳妇,有些话老身得说在前头,以免将来因文化不同而影响了家人之间的感情。”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我卿家,为妻为妾的必须要孝顺长辈、体贴夫君、友爱姐妹、善待晚辈,这点公主可有意见?” 赤霞公主道:“媳妇没有意见。” 老夫人喜笑颜开,越发满意这个儿媳妇的样子,她笑盈盈地看着赤霞公主,又道:“公主如此贤良,当真是我相府的福气。”老夫人转过头:“顾妈妈,你去将相府的‘规矩’端出来。” 一片惊诧的目光中,顾妈妈端来三样东西:一件衣裳、一只尿壶以及一双旧鞋。 老夫人噙着笑意道: “公主,卿家的媳妇必须会做三件事情,如果公主通过了考核,才算真正成为卿家的媳妇。” “第一件就是缝补衣裳,一个贤惠的妻子,必须要会针线,这样夫君和孩子衣服破损的时候也能及时为夫君缝补好,我们卿府如今虽然富贵,但也没有到衣裳破了就扔掉那样奢侈的地步。” “第二件就是清洗这白玉鹦鹉壶,在大秦,夫妻之道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们为了这个家在外辛苦打拼,身为妻子的必须要操持好家里的事情,让夫君舒心,清洗这白玉鹦鹉壶虽然是件小事,但可不能小瞧了它,如果做好这件小事,夫君必定妥帖舒畅。” “第三件事情就是新妇要穿婆婆穿过的鞋子,以表示对婆婆的侍奉至孝,举个例子来说,就是媳妇要对婆婆亦步亦趋俯首帖耳,婆婆往前媳妇绝不不能往后,婆婆说一媳妇绝对不能说二。” 说完,老夫人指着那三样东西道:“公主,现在就请你将破了个口子的衣裳缝好、再将这只白玉鹦鹉壶清洗干净,然后穿上这双旧鞋子,如此,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赤霞公主攥紧绸子:“母亲,您这是不是在故意刁难儿媳?”她的声音已经极力放缓,可是这语气中咬牙切齿的怒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老夫人敛住笑容,抬眼冷冷地看向赤霞公主:“公主,老身尊重你西戎的风俗,免了你的下跪之礼,推己及人,公主为何不能尊重我大秦的文化,遵守我相府的家规?” 第238章 见过主母 赤霞公主透过盖头看了一眼那三样东西,攥紧手中的绸子,一咬牙砰地就跪了下去。 司仪高声喊了一句:“夫妻对拜。” “礼成。” 赤霞公主被送进了洞房,她端坐在喜床上,等着在外招待宾客的卿彧。 众人经过方才那一幕,不由得对老夫人更敬佩了几分。 方才那三样东西,都是那些厉害婆婆在吃媳妇茶的时候想出来磨搓媳妇的招儿,老夫人竟然堂而皇之地搬到了拜堂大礼上,不仅不动声色地将赤霞公主的下马威拍了回去,而且还顺道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有了这件事,赤霞公主以后再她面前说话,只怕再也直不起腰板来。 可是众人哪里想得到,这些招都是卿如晤支的。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场的宾客并没有拽着卿彧不放,早早地就放他进了洞房。 赤霞公主坐在床上,刚刚把一张帕子撕得稀巴烂,卿彧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一看到床上端坐着的那道身影,顿时只觉得血脉膨胀,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卿彧拿起绑着红绸的秤杆,轻轻挑开了赤霞公主的盖头。 虽然不是第一次成亲,可是他的动作仍然有些紧张青涩。 “娘子有礼。” 卿彧拱了拱手,一抬头便看见新夫人妖媚艳丽的容色,只见她丰盈的面庞微微泛着红润的光泽,两道狭长的眼眸摄人心魄,丰满的嘴唇似笑非笑微微上扬,就像一朵迷人的罂粟花,周身散发着引人犯罪的气息。 “夫君。”赤霞公主轻启朱唇,这一声夫君,她叫得柔肠百转,靡靡尾音拖得很长。 卿彧心头大动,顿时有了一种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美人谁不爱,就连卿彧也不例外。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无论是对两个新人来说,还是对相府的其他人来说。 卿如晤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长长叹了一口气。 翌日。 新妇需要向老夫人请安,而姨娘需要拜见夫人,公子小姐则要见过母亲。 这对对相府这样的富贵人家来说,是一个非常盛大的礼节,加上赤霞公主的身份不比寻常,所以就连被禁足的九姨娘和卿如钰都被放出来了。 长青堂内。 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少爷和小姐们坐在下首,而几个姨娘则站垂眉顺目地站在椅子后。 丁姨娘眼睛在一脸憔悴的卿如钰身上瞟了瞟,有意出口激她一下:“四小姐,怎么事情过了这么久,阿托雷大人还没来求亲?” 是的,成祖并未对卿如钰加以抚恤,而西戎也没有给她交代。 最近相府忙得天昏地暗,此事若是丁姨娘不提,大家几乎都忘了。 老夫人十分不满她这嘴碎的毛病,不悦地看了一眼丁姨娘。 被点名的卿如钰眼睛一红,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是没有落下来:“丁姨娘,你这话说的实在难听,阿托雷并没有把我怎样,这点大姐和四皇子还有燕王世子都可以作证。” 丁姨娘捏着帕子掩住嘴唇,笑道:“有没有怎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别人怎么想,肚兜都被人扒了出来,这脸是怎么也找不回来的。” “丁姨娘!你欺人太甚!”卿如钰状若疯狂地朝着丁姨娘大叫,“一大早上的,你胡乱攀咬什么?!” 丁姨娘擦了擦嘴唇,一脸不以为然地道:“瞧四小姐这话说的,妾身也只是例行关心而已,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卿如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丁姨娘就要破口大骂。 “够了!”老夫人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丁姨娘和卿如钰停下争吵。 “你们都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随着说话声音响起,卿彧亲自扶着赤霞公主走了进来,几个姨娘死死地盯着卿彧扶着赤霞公主的手,双目红得仿佛就要滴出血来。 十几年来,卿彧从不曾为了哪个女子缺过一日的朝会,今日却亲自陪着赤霞公主来请安,这足以让大家惊讶了。 老夫人没有说话,卿如晤抬起头笑着道:“回母亲,方才我们在谈母亲容色倾城,父亲真真好福气呢!” 说话的时候,卿如晤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赤霞公主一眼,但见赤霞公主国色之姿,又比往日添了一丝娇媚,眸底不由得闪了闪。 赤霞公主闻言只是一笑,视线很快就从卿如晤身上移到老夫人那里。 “新妇给母亲请安,愿母亲福寿安康。” 赤霞公主走上前,盈盈跪了下去,接过顾妈妈端来的茶盏,恭敬地举过头,然后低眉垂眼地跪着,一副等待聆听教诲的样子。 看来卿彧早已将礼节好好地跟她说了一遍。 老夫人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将一个红包递到赤霞公主的手里,淡淡地道:“该说的话昨日我都说了,今日也没有可以叮嘱你的,起来吧!” 赤霞公主谢了恩,盈盈站了起来,她走到老夫人左侧的椅子上坐下,卿彧则走到老夫人右侧的椅子上坐下,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赤霞公主。 卿如晤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底嗤笑一声。 大秦的女子恪守礼教,贵在端庄自持,这对男人来说不免无趣,可是西戎民风开放,女子也大胆不羁,在某些方面最是放得开,显然卿彧现在乐在其中,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接下来轮到妾室给主母敬茶磕头,几个姨娘从顾妈妈手中的托盘上端起茶盏,齐齐跪到了赤霞公主面前。 赤霞公主也不急着喝茶,反而含着笑意和三个姨娘攀谈起来。 “二姨娘,听闻你是先夫人的陪嫁,想必和先夫人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二姨娘一怔,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有意和白氏撇清关系,可是卿如晤就在身侧。 没决定好站哪队的她,根本没有胆量说先夫人的不是,于是她小声而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妾身从小和先夫人一起长大,先夫人将妾身当做亲姐妹一样看待,妾身对先夫人一直怀着崇敬和感激之情。” 赤霞公主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问九夫人道:“九姨娘,听说你和大小姐不睦,可是真的?” 九夫人不是蠢货,自然知道赤霞公主的真正意图,既然在座的都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她也不愿搞虚的那一套。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于是她斩钉截铁地道:“是,夫人,妾身与大小姐八字不合,碰到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 赤霞公主还是含笑着点了点头,她看向丁姨娘,问道:“丁姨娘,听说母亲有意将你扶正,若不是我横插一脚,你现在就是相府主母了。” 这种事私下说倒是没什么,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口,丁姨娘不免有些尴尬,她面色僵硬地道:“夫人,无论姨母之前有什么打算,但如今当家主母是您,以前的事不会对您的地位和尊荣有任何影响。” 赤霞公主依旧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再继续说些有的没的。 茶盏是用沸水冲泡的,姨娘们端了许久,只觉得手指尖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痛得她们的手止不住地发抖,额头上也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 可是主母没有发话,她们谁也不敢放下茶盏,一张俏脸白了又白,难看至极。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眼底划过一丝警惕。 赤霞公主长于宫中,自然见识过不少阴毒手段,但没想到她的心思也这般奇巧。 她各提问三个姨娘一个敏感的问题,然后细心地观察姨娘们的反应,从姨娘们的应对中她就可以判断出这些姨娘的性情如何,是聪明还是憨傻,以及能不能拉拢到手里。 至于她让姨娘们端着茶盏不放,目的是想考验一下姨娘们的耐性,由此来判断姨娘们的心性是不是坚韧,只怕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成了她的眼中钉。 因为心性坚韧的人最是可怕,她们不容易被收买拉拢,也不轻易向谁臣服,更甚者,她们一旦做起坏事来,也比寻常人狠心得多。 怎么可能让你如愿?卿如晤勾起唇畔。 第239章 以身犯险 想到这里,卿如晤看向老夫人,笑道:“祖母,怀璧最近越发懒了,之前练字能练一整天,现在练一个时辰就说什么也不练了,心性如此不坚忍,怎么能成大事呢?” 老夫人睨了卿怀璧一眼,眼里却没有厉色:“怀璧,不可偷懒。” 卿怀璧连忙赔罪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儿一定改过。” 听到这里,三个姨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想到新夫人竟打了这样的主意,她们不由得感到一阵害怕,悄悄对视了一眼,连忙齐声道:“夫人,请喝茶。” 赤霞公主目光一闪,依次接过三个茶盏抿了一口。 如此,妾室见礼算是结束。 姨娘们都感激卿如晤的提示,当然除了九夫人之外。 但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经过这件事情之后,赤霞公主已在心底认定她们和卿如晤已经扭成了一股,暂时将她们归在了卿如晤的阵营里。 姨娘见过礼后,就轮到了小姐和公子们。 五人依齿序排序好,齐齐跪了下去。 “女儿(儿子)见过母亲。” 这一声母亲,叫得卿如玮等人嘴巴发苦,赤霞公主不过十七岁年纪,比她们只大上一点点,却还得恭敬地叫她一声母亲,实在让她们有点难以接受。 赤霞公主微微一笑,笑容亲切而友善,她给了每人一份见面礼,便让大家起身回了座位。 主母磨搓妾室理所应当,但却不能苛待先夫人留下的孩子以及一众庶女,这点赤霞公主拎得很清,所以并没有用这个机会去为难卿如晤。 “母亲,媳妇跟您说,在西戎……” 赤霞公主与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老夫人态度不冷不热,但是赤霞公主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偶尔还是逗得老夫人笑了起来。 卿彧将目光放在赤霞公主身上,柔得似能滴出水,九夫人看了这一幕,想起从前他也是这样深情款款地叫自己晚晚,满心酸楚之余,不由得觉得有些恶心,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声,赤霞公主送给卿如晤的那只步摇掉到了地上,正好滚到了卿如玮面前。 卿如晤正要弯腰,卿如玮却先一步帮她捡了起来,微笑着递向她:“大姐,给。” 卿如晤伸手接了过来,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微笑:“多谢二妹。” 卿彧心情大好,见了姐妹和睦的一幕,由衷地赞道:“如玮越发懂事了,看来有认真地向叶嬷嬷学。” 一直冷着脸的老夫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她淡淡地道:“的确懂事。” 卿如玮从未被父亲和祖母称赞过,不由得眼眶一红,态度愈发恭敬谦卑。 卿如琅看了卿如晤一眼,紧咬下唇,惨白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各怀心思,又说了会儿话后,老夫人便让众人回去休息。 可是到晚间的时候,卿如晤和卿如琅却同时发起了高烧,病得昏昏沉沉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老夫人与卿彧兵分两路,卿彧和赤霞公主去看卿如玮,而老夫人则去看卿如晤。 到了淑清苑,老夫人刚走进内室,便看到卿怀璧眼圈红红的坐在床前,而一众小丫头都在忙前忙后。 “怀璧,晤丫头怎样了?”老夫人关切地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卿怀璧却哭了出来,眼泪止都止不住:“祖母,方才徐大夫来看了,可是他也不知道姐姐得了什么病,只能开一些温和的药方先让红英煎来给姐姐喝下,然后再观察情况。” 老夫人走近一看,只见卿如晤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紊乱、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顺着脸庞潸然而下,沁湿了一大片衣衫。 那冷汗卷了几缕墨发沾在面庞之前,黑的如墨,白的如雪,两两相映,两两相宜,像清晖栖于花树,疏影横斜,描摹了满满一卷令人神往的诗意,却又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地顿生怜惜。 老夫人心头猛地一揪,拿出褐色的绢帕去为卿如晤拭汗,可是就在碰到卿如晤的额头时,吓了一大跳:“怎么这么烫?” 怪不得徐大夫说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高热的人一般都会脸颊潮红、身体畏寒,可是卿如晤根本就不是,她身上的热好像是由内而发一样,那流水似的汗水分明就是热出来的。 老夫人一阵害怕,掌心感受到的灼热的温度,心里却冰凉冰凉,她当机立断吩咐道:“顾妈妈,去找锦书,让他拿着彧儿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 顿了顿,她继续道:“请两位。” 顾妈妈得意洋洋地睨了素心一眼,一脸关键时刻还是我顶用的表情,然而她不敢怠慢,连忙走了出去。 卿怀璧蓦地站了起来,攥紧拳头道:“祖母,孙儿去太子府请邢大夫!” 老夫人觉得有些不放心,但如今相府也只有卿怀瑾能在太子面前得脸,便只得点了点头叮嘱道:“快去快回,多带些护卫,注意安全。” 待卿怀璧都走后,素心看着卿如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夫人看向她:“有事就说吧!这里的都不是外人。” 素心皱着眉头道:“老夫人,大小姐这样的症状我早些年见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中了毒。” 素心早些年是成祖义军中的一个普通小军官,见多识广,老夫人对她丝毫不怀疑,当下怒道:“黑心的妖女!我瞧着她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当真是猖狂!” 素心见老夫人动怒,连忙劝道:“老夫人,未必是夫人做的……”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不是她还能有谁?!第一次见面就针对晤丫头,可惜棋差一招被晤丫头反将一军,她必定是怀恨在心,所以才这般迫不及待。” “这毒一定是下在了步摇上,所以同样摸过步摇的如玮才会跟着倒下,要不是如玮也中毒了,谁会想到这个毒妇身上去?!可怜晤丫头为了给她父亲面子,拿着那步摇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 素心觉得老夫人带着偏见,毕竟事情没有查清楚她就下了定论,但这话不能跟老夫人说,所以她沉默了下来。 老夫人越想越生气,她沉声吩咐道:“竹露,去二小姐那把老爷和夫人叫过来!” 竹露不敢怠慢,连忙去请卿彧和赤霞公主。 素心思来想去,一咬牙劝道:“老夫人,夫人的身份非比寻常,您待会儿可要把握好分寸,别让夫人抓住话柄才是。” 老夫人眉间似有云翳:“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如果让我拿到证据,就算她是和亲公主,我也要给她点颜色看,叫她知道什么叫进退得宜安分守己!” 与此同时,太子府。 卿怀璧掏出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邈尘轩,长孙曌负手站在博古架前,在听完卿怀璧的话后,眉梢登时染上怒意:“她又以身犯险?” 第240章 狠心毒妇 卿怀璧拱了拱手道:“殿下息怒,我这姐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是一点亏都吃不得,今晨跪了赤霞公主,她可不得收回点利息吗?” 他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那张孩童的脸上已褪去稚嫩,显出大人才有的成熟。 卿怀璧本就是个极为聪颖的孩子,这一年来有长孙曌的悉心教导,他也由一个聪颖但又冲动的孩子,渐渐变得沉稳内敛,更学会了揣测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该露出什么样的姿态,成功地骗过了所有的人。 长孙曌伸手拿起架子上那通体漆黑、烙着火焰图腾弓,做出一个挽弓的姿势。 “怀璧,你姐姐就是只冲动的猎物,实在让本宫愁得很。” 卿怀璧立马不乐意了:“殿下,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长孙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天底下除了父皇,也就你和如晤敢这样与本宫说话。” 卿怀璧嘟了嘟嘴,道:“那邢大夫殿下借还是不借?” 长孙曌左手拿弓,右手指尖轻轻扣在弦上,曲张,一扬间,弦声清鸣。 “这可难办,不借的话显得本宫不近人情,总是借的话又显得本宫太过殷勤,怀璧你说说,本宫该不该借?” 卿怀璧一怔:“殿下若是想借,就不会与我说这些,不是该不该,而是殿下您想不想。” 长孙曌悠悠道:“不对,该罚!” 卿怀璧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哪里不对?” 长孙曌缓缓道:“你跟别人借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对你来说十分重要,这个时候你只管思考别人能不能借,能借的话又怎样借到手,至于想不想借则不应该在你考虑的范围之内。” 卿怀璧咬紧下唇看着他,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长孙曌挑眉:“你想说这样不好?太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卿怀璧缓缓点头。 长孙曌笑道:“所有没有锋芒的善良都是懦弱,你根本就不是担心这样做会影响别人,你只是不敢、没有勇气这样做。” “怀璧,对自己有目标、有自信的人,不会盲目听从别人的建议,更不会无意义地去在乎别人的看法。” 卿怀璧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长孙曌坐回椅上,从成堆的文件里拿出一份,视线聚焦在文件上,专注地看了起来,时而提笔勾画,也不管卿怀璧正站在原地,苦着脸思考他话中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愈发浓厚,窗外虫声蛙声连成一片,卿怀璧这才道:“殿下,怀璧明白了。” 长孙曌头也不抬,握笔的手兀自沉稳:“嗯。” 淑清苑。 老夫人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卿彧和赤霞公主站在一旁。 “彧儿,玮丫头情况怎样?” 卿彧眉头紧锁:“情况不容乐观。”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整个屋子里静可闻针,只有卿如晤的紊乱的呼吸声和老夫人转动念珠的声音。 不一会儿,锦书终于领着方太医走了进来。 老夫人一看到方太医,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方太医,快……快请帮晤丫头瞧瞧。” 方太医连忙向卿彧和赤霞公主行了个礼,然后走到床边,拿出脉枕放在卿如晤手下,凝神替卿如晤把脉。 众人屏息等了好一会儿,方太医收回脉枕,神色端凝地道:“郡主中了奇毒,情势不容乐观,说来惭愧,老夫根本查不出郡主中的到底是何种毒药。” 老夫人向后退了一步,白着脸问了一句:“方太医,晤丫头还有救吗?你与我说实话。” 方太医沉吟片刻,道:“邢主事早年游历天下,兴许他会有办法。” 老夫人毫不迟疑地道:“彧儿,怀璧去了太子府还未回来,你亲自去再去一趟。” 卿彧看了一眼床上凶多吉少的卿如晤,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赤霞公主捏着帕子,心底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直觉告诉她,两个小姐中毒的事情是冲着她来的,可是她暂时却找不到头绪。 邈尘轩内。 青枫轻手轻脚地走到长孙曌身边,小声地道:“主子,卿相前来求见,说是相府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中毒了,想请邢太医去府上瞧一瞧。” 长孙曌淡淡地道:“本宫这会儿没空见他,让他稍候片刻。” 青枫低声应是,然后走了出去。 长孙曌抬起头看了卿怀璧一眼:“此事必须得你父亲亲自来求,总不能让人觉得你在我这里,面子比你父亲要大,带着邢善去吧,其余的本宫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 淑清苑内。 邢善诊完脉后,捋了一把胡须道:“郡主是中毒了,但是如果没有看到毒药,老夫也无能为力。” 老夫人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毒药?” 邢善点了点头:“弄清楚毒药的配方,老夫才能配置出解药。” 说着,邢善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了方太医手中:“方太医,这是百花玉露丸,能暂时压制住毒性,二小姐就劳烦你和另一位太医了。” 方太医走后,老夫人屏退一众不相干的人,叫竹露取来赤霞公主赠与卿如晤那只步摇,用帕子包着递到了邢善手中:“邢主事,您要的东西可是这个?” 赤霞公主面色蓦地就变了:“母亲,这只步摇不是……” “住口!这没有你说话的份!”老夫人沉着脸吼了赤霞公主一句,而后对邢善道,“邢主事,劳烦了。” 邢善将步摇接到手里,仔细闻了又闻,半响才道:“这是乌头草的花粉制成的毒药,乌头草全株都有毒,其中尤其以花粉毒性最为剧烈,寻常沾染一点,都会引起心脏跳动变化,进而导致呼吸紊乱,但这步摇上的花粉是高度提纯,只要一沾染皮肤,便可让人中毒,郡主可是摸了这步摇?” 老夫人点了点头:“不止晤丫头摸过,玮丫头也摸过。” 邢善点到为止,便没有再说话,走到一旁埋头配解药去了。 卿怀璧冷冷地看了赤霞公主一眼,然后举步追在邢善身后:“邢太医,我来帮您的忙。” 老夫人看向赤霞公主,平静的面庞也变得冷若冰霜,仿佛有狂风暴雪在呼啸,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赤霞公主便砰地跪了下来:“母亲,媳妇冤枉。” “你冤枉?”老夫人冷哼一声,“老身就算再糊涂,也知道这乌头草生在你西戎境内,今日如果不是邢主事,我的晤丫头和玮丫头都会被你这黑心肝的毒妇害死!赤霞啊赤霞,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报应临头,遭天打雷劈吗?!” 卿彧看见娇妻委屈,顿时脑袋一热,连忙小心翼翼地开口:“母亲……” 老夫人厉声道:“你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卿彧突然被剪了舌头,再多的话到了嘴边也都咽了下去。 嫁入相府之前,赤霞公主还未领教过大秦婆婆的厉害,可是拜堂那一日她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晓了,身为别人的儿媳妇,老夫人这个婆婆她万万不能得罪。 否则老夫人要是有个什么不高兴,一顶不孝顺的帽子扣下来,就算她是和亲公主又如何,别人都会戳着脊梁骨骂她不是人。 想到这里,赤霞公主急切辩解道:“母亲,此事真的与媳妇无关,那东西是当着相爷和您的面给的,要是如晤出点什么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媳妇,媳妇怎会在上面动手脚给自己招惹麻烦呢?” 老夫人冷笑:“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极了!正因为所有人都会这样想,所以你才敢兵行险招,若不是玮丫头也中毒了,我又怎会怀疑到这根步摇上头?!要不是邢主事查明原因,我们又怎会知道晤丫头中的是乌头草?!” 老夫人说着,愈发疾言厉色:“要不是有着前面这两条,只怕晤丫头到死都被认为是身患恶疾突然暴毙,谁又会知道你的狼子野心?!” 赤霞公主嘴巴发苦,对着大发雷霆的老夫人,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人知道她的无辜与清白。 “母亲,真的不是我……” “不要叫我母亲,我有不起你这样的儿媳妇!” “老夫人,真的不是我……” 第241章 夫纲不振 老夫人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更加怒不可遏,她拔高声音,怒道:“事到临头你还死不承认,我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你是新妇,我不便罚你,免得人家说我苛待媳妇,但不代表我就不能拿你怎么办!” “家法不行还有王法,你若立刻拿出解药,解了我这俩孙女的毒,我便饶你这一次,你若是不拿出来,我便上奏陛下,请他派人来找你要!” 赤霞公主百口莫辩,委屈得不行,她泪眼汪汪地看了一眼卿彧。 卿彧被她这晶亮亮的深邃眼眸一看,百炼钢顿时成了绕指柔,他连忙跪到赤霞公主身边,哀求道:“母亲,你就饶过赤霞这一回吧!她年纪又小,做事难免没轻没重,但是她心底是好的,她一定知错能改,下次再也不会做这种糊涂事了。” 天呐,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此言一出,不仅老夫人目瞪口呆,就连赤霞公主也是一脸震惊。 显然,她们都没想到卿彧会说出这种话。 老夫人指着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坐不稳:“彧儿,晤丫头和玮丫头是你的女儿啊!” 而赤霞公主则认为,卿彧至少是相信她的,可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对她宠溺无度的夫君,也认为这事是她做的。 从小身在西戎的赤霞公主,她虽然知道大秦的人惯会两面三刀,但是她没想到还有卿彧这种男人,她一时觉得词穷极了,根本就无法用她那有限的秦语来形容这个人,这个是她夫君的男人。 老夫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再也遏制不住怒意,她抓起桌上的茶壶,猛地掷在地上,哆嗦着手指着卿彧,半响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滚!带着她给我滚!” 卿彧不敢不从,扶起赤霞公主连忙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后,素心连忙替老夫人顺气,劝解道:“老夫人别生气,别伤了身子。” 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能不生气吗?你瞧瞧你瞧瞧,彧儿被这妖女迷得晕头转向,本来他就糊涂,现在愈发愚昧了!” 素心想了想,道:“若说这毒是新夫人下的,这未免也太巧合了,我看那新夫百口莫辩的表情倒是不像作假……” 老夫人轻哼一声道:“事到如今,是不是她又如何?我当然也觉得事有蹊跷,觉得这赤霞只是被人钻了空子,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想借此事来给赤霞一个警告,让她以后行事懂得收敛,可没想到,彧儿竟然这般维护她,我只怕彧儿到时候会被她捏得死死的。” 天下婆婆最见不得儿子对儿媳妇言听计从,夫纲不振,老夫人也不例外。 素心道:“新婚燕尔的,新夫人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夫妻俩感情自然好,时间久了就会变淡,老夫人不要太忧心。” 老夫人起身替卿如晤擦了擦汗水,幽幽地道:“但愿吧!” 暮梧斋内。 赤霞公主拉着卿彧的手臂,僵硬的眉梢动了动,霎时露出一个娇媚的微笑:“多谢夫君为我说话。” 卿彧拍了拍他的手,叹道:“赤霞,母亲这样对你,你受委屈了,这些为夫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为夫对你只有愧疚,日后必定加倍对你好,但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要尊重母亲,切不可忤逆她,否则为夫定然饶不了你!” 赤霞公主眼里不知名的闪了闪,笑容愈发柔软:“夫君想怎么罚我?”说着手就放到了腰带上,轻轻一拉。 卿彧脸一怔,猛地扑了过去,然后一把扯下幔帐。 邢善折腾到大半夜,终于将解药配了出来,他让红英煎了两份,给卿如晤和卿如玮分别服下。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熬到四更天便再也熬不住了,素心和顾妈妈连忙将她扶回长青堂休息。 卿如晤醒来的时候,卿怀璧趴在她床边睡着了,而荷风和竹则站在一旁惊喜地望着她。 “小姐,您醒了。” 荷风倒了一盏温水,竹露连忙轻手轻脚地将卿如晤扶起来。 卿如晤接过温水喝了一口,然后道:“事情可还顺利?” 是的,步摇上面的毒药是她趁人不注意抹上去的,也是她故意将步摇掉在地上,害得卿如玮陪她一起中了毒。 不过她对自己还不至于那么狠心,所以她下的不是什么对身体有害的毒药,反而是能通过流汗的方式,将体内淤积的寒毒排出来的良药。 荷风道:“老爷和夫人最后被老夫人气急败坏地赶了出去,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顺利。” 卿如晤将茶盏递回荷风手中,笑道:“母亲是新妇,祖母怎会在这个时候处罚她,这样传出去人家会说她这个婆婆刻薄。” 竹露不满地道:“那小姐为何还要以身犯险?您不知道自己昨晚上的样子有多可怕,奴婢还以为您快不行了,吓死奴婢了!” 卿如晤知道竹露这是在关心她,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傻丫头,你家小姐惜命得很,没事的,不要担心。” “我这样做目的并不是让新母亲受到惩罚这么简单,祖母本就对新母亲有偏见,但是新母亲很会做人,说不定很快就哄得祖母回心转意。” “到时候要是祖母对她态度有所改观,加上她正室夫人的身份,那她这块骨头就难啃了,所以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再加一把火,如此她和祖母之间的关系必定难以挽回。” “再者,这次新母亲嫁入相府,带来了很多能人异士,我们又不能对她怎样,如果她要出手对付我们,我们根本防不胜防!所以我只得借这件事给新母亲提个醒,让她知道我在祖母心头的重要性,这样一来,以后她便不敢轻举妄动。” 荷风听到这里,笑着道:“还有最后一点小姐没说,这件事害得二小姐也跟着遭了罪,二姨娘必定会因此记恨上新夫人,这样我们也能多一个帮手。” 卿如晤睨了她一眼,笑道:“荷风,你这鬼灵精,当我丫头屈才了,不如以后嫁一个将军,做它的贤内助兼谋士如何?” 不由自主的,荷风心头掠过一个器宇轩昂的身影,想起他为自己披上披风的那一刻,脸蓦地涨得通红:“小姐,别打趣奴婢!” 卿如晤只是看了一眼,便看出了荷风的异常,她定定地看着荷风,诚恳地道:“荷风,待我的事了得差不多,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荷风眼眶一红,她知道卿如晤是真的在关心她,当下行了个礼:“多谢小姐。” 卿怀璧徐徐睁开了眼睛,看到卿如晤平安无事,松了口气之余,免不了有点生气,嘴唇动了动,又紧紧地抿住。 卿如晤抬起眼,便撞上他无限清透的眼眸,那黑黝黝的瞳孔,好像月下清泉中的黑珍珠,令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怀璧……怀璧……” 卿如晤讨好地叫了几声,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卿怀璧的袖子。 卿怀璧抱着手嘟着嘴,别过脸去不理她。 “怀璧怀璧怀璧怀璧……”卿如晤一直不停地叫着卿怀璧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温柔,一声比一声动人。 “姐姐!”卿怀璧无可奈何地打断她,他生气地看向卿如晤,可是看到她略带恳求地看着自己时,顿时没了脾气,满腔怒火都化作瓮声瓮气的一句,“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好的!”卿如晤展开手臂,轻轻地抱住了卿怀璧,很干脆地应了一声。 卿怀璧:“…” 他最了解这个姐姐了,嘴巴上应得干脆,但一定不会去做的。 他突然很想变成哥哥,也好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妹妹。 卿如晤摸了摸卿怀璧的头,柔声道:“怀璧,我让红英煮些清淡可口的小粥,吃完后我们去给祖母请安,可好?” 卿怀璧点了点头。 竹露却有些不赞同:“小姐,你身子未好全,请安也不急于一时,等身子好了再去也不迟。” 卿如晤现在并不想告诉竹露,经过昨夜一事后,她的身子不但没有亏损,反而将体内的毒素都排了出去,现在一身轻松,免得竹露藏不住心事而被识破。 “忍气吞声不是我的性格,要是今日不去见祖母,那就太可疑了,而且只有让祖母看到我的惨状,她才能更深刻的记住母亲所犯的‘过错’。” 第242章 流鼻血了 披星阁内。 二姨娘红肿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将卿如玮扶起来,然后喂了她一口水喝。 忽然,眼泪又滚了下来:“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要是没有去捡那根步摇,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天杀的新夫人,竟然如此狠辣无情!” 卿如玮满不在乎地道:“娘,我没事,只是有点替大姐心疼,您说怎么那么多人想害她?就连我以前、以前也是常常针对她。” 二姨娘苦涩地笑道:“你都成了这个样子,还去管别人,你这次完全被你大姐给连累了……” 卿如玮连忙打断她:“娘,其实我觉得大姐这个人挺好的,面冷心热,表面上冷漠无情,和谁都不亲近,可是实际上是个难得的热心肠,你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对你好,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其实以前女儿很嫉妒她,嫉妒她的出身和容貌,可是现在嫉妒都变成了羡慕,女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才发现,如果别人只是超过你一点点,那你就会嫉妒她,可是如果别人超出你一大截,让你望尘莫及,那嫉妒也会变成羡慕。” 二姨娘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也有自己的优点,不用总是去跟别人攀比,人贵在知足常乐,娘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卿如玮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可是娘,女儿这一生注定平静不了,二皇子对女儿没有情谊,若是以后真的成了亲,只怕不知道要过怎样的苦日子。” 二姨娘望着眼前这个棱角逐渐被磨平,变得越来越从容的女儿,心里泛起一阵苦涩的欣慰,她连忙开口宽慰道:“如玮,男女之事最是不能强求,二皇子对你无意,你便只管做好他的皇子妃,为他生儿育女就行,凡事谨慎小心,切不可忤逆他,更不要奢求小情小爱。” 卿如玮点了点头,眼睛一红扑到二姨娘怀里。 许久,她才放开二姨娘,道:“娘,大姐和新母亲绝对不会有和睦相处的一天,您准备怎么办?” 二姨娘叹了一口气,道:“后宅之中的斗争,一旦被卷入基本没有什么好下场,娘不打算站队,只想一心一意地照顾你,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为娘都不在乎,待你以后嫁入皇子府,有你这个皇子妃在,也没有人敢将娘怎么样。” 卿如玮勾唇:“娘,太迟了!不可能明哲保身的,如果一定要站队,女儿建议站大姐这边,因为所有和大姐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女儿从未见过大姐吃亏。” 二姨娘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 卿如晤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坐在窗前看书,她时不时打开窗户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只见乌云滚滚,燕雀低飞,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请老天赐下一场大雨吧! 这样他应该不会趁雨而来兴师问罪。 上天像是听到了她的请求,徒然响起一记炸雷,旋即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 听着密集的雨滴敲击着琉璃瓦的声音,卿如晤只觉得悦耳极了,她关上窗户,将那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绝在外,吩咐荷风和竹露道:“我忽然觉得身子很乏,想要休息了,如果没有急事,不要叫醒我,下去吧!” 说完,卿如晤走进内室,脱下外披躺了下去。 衾被带着暖意,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卿如晤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饱足一觉后,她徐徐睁开了眼睛,却忽然被吓了一跳。 只见她的床边坐着一道伟岸坚韧的身影,那身影穿着一身玄色衣裳,可是却浑身都湿透了,发丝兀自滴着水,湿淋淋地披散在背上。 而他的脚下方,淌了很宽的一滩水渍,显然,他已经坐了许久。 “宸宸宸……宸华,你怎怎怎……怎么来了?”卿如晤莫名心虚,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 长孙曌慢慢地转过身,露出一个闲适的微笑:“我来看看你。” 对上这样的一个微笑,卿如晤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敢正眼去看他:“可是,你……你淋湿了。” 长孙曌笑意愈深,不以为意地道:“无碍,不过是淋了雨而已,对身子没有什么伤害。” 卿如晤不由自主地拉起被子将脸遮住,躲在被子里声音微弱地道:“你你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我害怕。” 长孙曌声音依旧温醇,似带着醉人的芬芳:“你害怕那我便不看……阿嚏……” 卿如晤猛然掀开被子,然后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急切地道:“你着凉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下雨了就别过来了,实在要过来就穿着件斗篷披风什么的,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长孙曌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笑容像飘在水面的浮萍:“如晤,你心疼了?” 卿如晤一把抽出被他捏住的手:“你都这样了!我能不心疼吗?” 长孙曌笑容渐渐隐没,一张俊脸沉得可怕:“我淋了雨,你也知道心疼,可是你对自己下毒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也会心疼!” 卿如晤脑袋“嗡”的一下变得空白,原来他在用事实教育自己啊!看来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先把衣裳脱了再教育我。”卿如晤讪讪地伸手去扒长孙曌身上的湿衣,一双大眼睛瞟瞟右边瞟瞟左边瞟过帐顶瞟过被子,就是不敢去瞟他,脸上仿佛刻着“我很心虚”几个大字。 长孙曌似笑非笑地伸出手臂,任由她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腰带、外袍、大衫,最后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衣。 随着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少,长孙曌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然而卿如晤因为太过心虚而没有发现,直到她的手,碰上了长孙曌那温暖滚烫的胸膛。 像被火燎了似的,卿如晤登时缩回手,条件反射般地抬眼去看他,蓦地就红了脸。 “你你你你你……”卿如晤连说了好几个你,然后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他,却又忍不住去看。 只见此时的长孙曌,身上只剩下一件雪白的中衣和一条黑色的里裤,都是用上好的冰蚕丝制成,可是被雨这么一淋,便都贴到了他健硕的身上,那线条精炼的胸膛和宽厚的肩膀丝毫毕现,就这样展露在了她的面前。 “我怎么了?”长孙曌声音低沉,醇厚馥郁如酒,他微微倾过身来,扬起一张俊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里衣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掀开,露出他美妙的锁骨和古铜色的胸膛,那胸膛英姿勃发,肌肉精练,无暇的肌肤在荧荧的映照下泛出诱人的光华。 “咕咚”,卿如晤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捂住眼睛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掀开一条宽宽的缝。 虽然不是没有见过,但这样的身材摆在面前,就算每日对着也还会让人心惊肉跳。 卿如晤猛地咬了一下舌头,舌尖上的钝痛瞬间驱散了脑海中邪恶的意念,可是下一刹那,她的鼻孔一热,两道暖流便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哈哈……”长孙曌见她竟然流了鼻血,也顾不得教育她,扑哧一下便笑了出来。 卿如晤大囧,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躲起来,她一骨碌地跳下床,慌忙去拿屏风上擦身用的毯子,然后一把盖在长孙曌身上。 “登徒子!登徒子!快盖住你这孟浪的躯壳!” 卿如晤恼羞成怒地吼了几声。 第243章 怀璧落水 长孙曌也不动,就那样闲闲地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起头噙着笑意看向卿如晤。 “分明是你脱的……”他的尾音拖得很长,靡靡之音钻进卿如晤的耳朵里,她整个脑袋登时嗡嗡地响了起来。 卿如晤羞红了一张脸,她连忙用毯子将长孙曌包得严严实实的,就连他那线条美妙的颈项都没有露出来。 她一边包的时候,还一边偏过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那促狭的表情惹得长孙曌笑声连连。 “呼……安全多了。”卿如晤将长孙曌裹成一个粽子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里面是湿的,外面是干的,我很难受……可能会伤风。”长孙曌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句,可是那表情里还含着戏谑。 卿如晤更加不敢直视他,一颗心怦怦直跳,有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之感。 为了掩饰惊慌,她连忙去屏风上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走过来气焰嚣张地道:“坐好!” 长孙曌依言坐好,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卿如晤将棉帕包在他的头上,轻轻擦去头发上的水。 鼻端萦绕着淡淡的香味,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轻轻为他擦着头发,长孙曌只觉得无比惬意与舒适,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充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感。 “我身上裹的是什么?”长孙曌问,声音有些喑哑。 “浴巾啊!”卿如晤不假思索地回答。 “浴浴浴……浴巾!” 长孙曌呼吸一窒,霎时之间,浴巾身上的香味仿佛更浓了,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一想到这张浴巾裹在她身上的情景,长孙曌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神智也有些迷乱。 “好了!别擦了!”长孙曌急切地阻止卿如晤,然后从她手中抢过帕子往头上胡乱擦了几下。 前世他们曾是夫妻,卿如晤自然知道他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一时也有些微妙难言的尴尬,她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套叠得齐齐整整的衣衫。 那是套玄色的男装,束腰窄袖,外袍的衣襟用金线绣着精致盘龙云纹,最妙的还是那双鞋子,鞋底有微微起伏的弧度,一看便知能和脚掌贴合,穿上定是无比熨帖舒适。 卿如晤把那套男装递到长孙曌面前,道:“换上吧!虽然手工不比宫中的裁缝,但穿起来应该比较舒适。”说着,卿如晤走到了一旁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一会儿,便听到他低沉的声线响起:“好了。” 卿如晤转过身,顿时眼前一亮,这套她精心裁制的衣裳果然合身,无论是肩部还是腰部,不多一分不少一厘,无比熨帖。 她走上前,边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边笑道:“别人眼里的太子殿下凛若冰霜、不苟言笑,御府局的人又都是宫女,只怕见到你腿肚子都打转,哪敢认真给你量尺寸,所以你的衣裳肩不是宽了就是窄了,这样穿着不知道多难受,偏生你又不在意这些小节。” 长孙曌微微垂下头,只见她的身高刚好到自己的胸口,说话的时候扬起一张小脸,光洁的面庞被烛光浅浅映照,一片柔柔的暖意。 “如晤,辛苦了!”长孙曌心头一软,张开双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很喜欢,谢谢你。” 卿如晤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意。 这次就饶过你吧! 长孙曌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日,惠风和畅,阳光正好。 卿怀璧从花园经过时,赤霞公主正在池边赏鱼。 鲤鱼是富贵好运的象征,相府池塘中也养了不少名品,这些鲤鱼都被喂惯了,捕捉到一丝人影就会摇头摆尾的聚拢在一起,张着嘴巴等待喂食。 赤霞公主漫不经心地撒下一把鱼饵,然后将目光放在卿怀璧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意,就像漆黑的夜空里突然显出的血红圆月,异常凄丽残酷。 “哎呀!我的金钗!”赤霞公主惊呼一声,贴身婢女的藏玉连忙快步跑到卿怀瑾面前,慌慌张张地道:“二少爷,夫人的金钗掉进水里了,可是奴婢和纳珠都不会水,请二少爷帮帮忙。” 金钗掉了不找丫头小厮,怎么想着来找他? 卿怀璧按捺住要拒绝的话,点了点头跟着藏玉走过来。 “母亲!”卿怀璧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她。 赤霞公主见他这副样子也不生气,脸上半点怒容都没有,反而挂上一抹急切:“怀璧,你父亲送给我的金钗不小心掉了进去,这可怎么办才好,你有办法帮母亲的,对吗?” 卿怀璧扬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赤霞公主头上那高耸的发髻,目光闪了闪,故作惊讶地道:“母亲,怎么如此不小心,掉在哪个地方?” 赤霞公主眼底划过得逞的笑意,她伸手指了指池塘,一脸着急地道:“就在这个位置,你凑近点看。” 卿怀璧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顺着她指的方向弯下腰往池塘里看。 “啊!”下一刹那,赤霞公主惊呼一声,谁都没有看清发生什么事情,卿怀璧和赤霞公主便相继栽进水里。 藏玉和纳珠都不会水,连忙大声呼救。 武功高强的赤霞公主根本不识水性,在幽深的池塘里拼命地向上爬,借着折射进来的天光,她看见眼前缠绕着幢幢黑影,乌漆漆的几大片,就像死人头发一样在水里摆动着飘向她。 赤霞公主吓了一跳,脑袋嗡地变得空白,她恐惧极了,拼命尖叫着,却又灌下了几大口浑浊的水。 慌乱之中,那“头发”缠上她的手和脚,她大骇,愈发拼命地挣扎,可是却被缠得更紧,几乎将她勒到窒息。 正在这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又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脖子上,将她用力地往水底按。 水底都是沉积的淤泥,卿怀瑾按着她的脑袋狠狠地就往淤泥里戳,赤霞公主愣是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接连吃下几大口泥后就厥了过去。 卿怀璧在水池里摸了摸,摸到一块尖锐的石头,也不管那是哪里,狠狠地就划了过去,本就被搅得浑浊的池塘里登时起了一串血雾。 “扑通,扑通……”接连响起几道落水声后,卿怀璧不甘心地丢下石头,放开赤霞公主的手臂,装作晕了过去。 从方才赤霞公主的表情来看,卿怀璧知道她不是想自己掉进去然后陷害他,就是要将他推进去,所以他当机立断,在主动跳进池塘的同时,一把将赤霞公主拽下去。 这种黑心的女人,最好淹死她! 第244章 赤霞倒霉 淑清苑。 竹露匆匆来报:“小姐,二少爷落水了!” 卿如晤猛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竹露立即道:“跟着二少爷的暗卫来报说,方才新夫人在池塘边喂鱼,不知怎的把经过池塘的大少爷叫了过去,眨眼之间就看到二少爷和新夫人双双落水,两人被救起后被抬进了就近的厢房中。” 卿如晤连忙问道:“可知谁先掉进去的?” 竹露不假思索地答道:“是二少爷先掉进去的!” 卿如晤淡淡一笑,然后道:“走!我们去看看!” 卿如晤来到厢房的时候,老夫人和卿彧都已经到了,除了这二人外,还有卿如玮也在。 卿如晤眨了眨眼,脸上顿时露出担忧急切的神色,她连忙走上前,慌慌张张地道:“祖母,我听说怀璧和母亲落水了,他们怎样了?” 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怀璧没事,喝了点水昏了过去。” 卿如晤眉头轻轻蹙起:“那母亲呢……” 老夫人皱着眉头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卿如晤提着裙角走进内室,只见卿怀璧躺在小榻上,呼吸均匀,只是还未醒来。 而赤霞公主则躺在床上,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有两个婢女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挖着耳、口、鼻中的淤泥。 走近一点,卿如晤才看清,一道深深的伤口从肩部蜿蜒到胸前,皮肉翻卷出来,狰狞而可怖。 怪不得卿彧没有在内室里,显然是被这道伤口吓着了。 “母亲怎样了?” 藏玉听到她的话,戒备地看着她,却还是答道:“回小姐,大夫说夫人不仅有外伤,还吞了许多淤泥,需要吃药将腹中的泥排出来,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卿如晤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赤霞公主,悠悠地道:“母亲真是太可怜了……” 说完便不再管她,转身走到了小榻边坐下。 藏玉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恨毒的冷意。 不多时,卿怀璧醒了,在外面守着的老夫人和卿彧连忙走了进来。 老夫人柔声问道:“怀璧,你怎样了?好端端的,怎么掉进了水里?” 老夫人赶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严令谁都不得多话,以免有人乱说话混淆视听,所以除了当事人,其他人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老夫人这样做,实际上是偏袒卿怀璧,不想下人先开口让他处于被动。 卿怀璧神智仿佛还有些不太清楚,闻言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母亲的金钗掉进池塘里,他请求孙儿帮她捡起来,孙儿刚走到池塘边,却不小心滑了进去,后来的事孙儿就记不得了,只记得掉进水里的时候喝了好多水,孙儿惊悸交加之下呛晕了过去。” 老夫人脸色一沉,神情变得异常冷酷,她霍然回过头,目光森凉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赤霞公主:“那么多下人,她竟让你去帮她下水捞金钗,她疯了不成?!” 卿怀璧没有去接老夫人的话,紧紧抿着一张小嘴,脸上还挂着心有余悸的表情,就像一只失去母亲庇护的小鹿。 如此一来,屋子里顿时陷入了冷寂。 卿如玮走上前,行了一个礼,圆润的小脸上绽出一个春花露颜般的笑容:“祖母,当时孙女就在不远处,正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卿怀璧藏在被子底下的手蓦地攥紧,方才他分明没有看到任何人在附近,二姐又怎会…… 卿如晤微微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置身事外,但更像一个暗中潜伏伺机而动的猎人。 卿彧冰冷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耐:“如玮,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卿如玮唏嘘地看了一眼赤霞公主,一脸感动地道:“女儿瞧见怀璧不小心滑进了水里,母亲情急之下也跟着跳进水里救怀璧,全然忘了自己不会水的事。” “母亲跳的那叫一个毫不犹豫,如果不是真心关心怀璧,根本就做不到那样……” 卿怀璧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轻哼一声:“还算有点良心。”苍老的声音冰冷得一丝温度都没有。 卿如晤抬眼看了看卿如玮,唇畔勾起一丝笑意——如果她说赤霞公主想要暗害卿怀璧、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话,就算老夫人信了,可是还有两个随时会翻供的小丫头,到时候卿彧一定会起疑心。 但说成赤霞公主主动救人就不一样了,这样既成全了赤霞公主的美名,也能将卿怀璧做的事情完美的掩饰过去。 毕竟此时赤霞公主还没醒过来,两个小丫头也不敢跑到卿彧和老夫人面前,推翻赤霞公主救人的义举,然后说卿怀璧故意将公主拉下水去。 就算她们敢这样做,老夫人和卿彧也未必会信,因为赤霞公主身怀武艺,而且身边还有两个丫头伺候在侧,卿怀璧一个孩子,哪有本事去将她弄进池塘。 说到底,自作孽不可活,都怪她们不安好心,否则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不用卿如晤提醒,卿怀瑾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连忙擦了擦眼角:“母亲对我真好。” 说着他挣扎起身,虚弱地道:“母亲怎样了?我去看看母亲……” 老夫人连忙将他按在了床上,柔声道:“你先养着身体,你母亲没事。” 方才卿彧一看到赤霞公主那条伤口和她满脸的淤泥,顿时觉得恶心不已,连忙就避到了外厅。 然而听了卿如玮的话后,他的心底到底还是有了一丝愧疚,于是他连忙走到床边,细心地叮嘱藏玉好生照顾夫人。 赤霞公主被挪回知止居的当天晚上就清醒过来,她让纳珠拿来铜镜,在看到从后背延伸到胸前的那条伤疤后,“砰”的一声,她一拳击打在铜镜上,登时留下一个窟窿。 “卿怀璧这个狗杂种,竟然敢伤我!” 她双眼猩红,额上青筋暴露,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 纳珠浑身剧震,连忙将铜镜端到一旁。 藏玉连忙捂住赤霞公主血肉模糊的手,小心翼翼地劝道:“公主别生气,这伤很快就会养好。” 赤霞公主霍然转头,状若疯狂地盯着她:“好什么好!伤口好了我心里的恨也不会消失!” 藏玉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缩,砰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赤霞公主大怒,目眦欲裂地盯着桌上的灯:“要不是为了要卿如晤的命,我何必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可是没想到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狗杂种!” 藏玉身子伏得低低的,她自然知道公主为什么会发怒,在西戎的时候,公主是戎王的掌上明珠,她深受戎王宠爱,地位超然越过一众王子。 公主想要月亮戎王绝对不会给她星星,公主想要谁死谁就一定不能活,可是来了大秦之后,碰到了这个叫做卿如晤的女人,公主便屡屡碰壁,甚至还被卿如晤灌下毒药变得疯癫。 如今的公主已将卿如晤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誓要将卿如晤扒皮抽筋才能消解心头之恨,可是公主却连小小的卿怀璧都啃不动。 她家公主怎会不生气,她家公主简直气得肝疼! 正此时,一个枕头猛地飞过来,打碎了她的沉思。 “贱婢!你怎么不吭声?!” 赤霞公主会武,这枕头她用了十二分的力道,几乎一下子将她砸晕过去,藏玉忍着肩上传来的剧痛,战战兢兢地道:“公主,奴婢曾听闻大秦世家的后宅污秽腌臜得紧,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咱们西戎不兴这一套,所以公主在这两个贱种的手下吃亏不足为奇,当时皇后不是送了公主一个嬷嬷吗?公主何不将她寻来一问……” 第245章 都要侍疾 赤霞公主恨恨地道:“皇后也恨卿如晤,所以这才偷摸着给本公主送了个嬷嬷,可是一旦本公主用了这个嬷嬷,就意味着和皇后结盟,皇后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本公主实在不想和她合作!” 藏玉小心翼翼地道:“可是公主,我等都不擅长内宅这一套,这样下去未免会被卿如晤姐弟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大秦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左右小姐和皇后有着共同的目的,不如合作对付卿如晤。” 赤霞公主想了许久,对卿如晤的恨意终于占据了上风,她咬紧朱唇,声音凉得像锋利的刀:“你去叫她过来。” “你可有办法对付卿如晤这个贱种?”赤霞公主轻啜一口茶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王妈妈,双目就像沾满剧毒的蛇牙一般阴冷。 王妈妈是原来在九夫人身边那个妈妈的胞妹,一直在镇国公府伺候着王徽的嫡次女王云熙,这次被皇后送到赤霞公主身边,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 她已认定卿如晤就是杀姐仇人,闻言她轻轻一笑,脸上的褶子变得很深很深:“办法自然有,但是需要夫人的配合。” 赤霞公主勾唇:“你说来听听。” 王妈妈冷笑:“夫人身子不好,何不传几个姨娘和小姐来侍疾?也可以趁机教训教训她们!” 赤霞公主迟疑道:“现在老夫人防我防得紧,而且又不能传出苛待先夫人孩子的名声,这样做会不会不妥?” 王妈妈阴恻恻地道:“夫人您是西戎的公主,是相爷的正室夫人,身为嫡母‘教育’子女天经地义,就算老夫人心有不满,夫人您有西戎撑腰,她根本就没办法拿你怎么样,你何须惧怕于她?” “老奴把话说到这里,如果夫人还觉得面子比里子重要,那老奴也没有办法!” 赤霞公主看了她一眼,幽幽道:“就先按你说的办,要是没有什么效果,我只好把你砍成几段丢进水里喂鱼了。” 王妈妈脸上渐渐聚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意:“夫人,您且看着吧!我们可以先……”王妈妈凑到赤霞公主身边,小声地道。 赤霞公主眼睛一亮,眸底似乎跳动着两簇小火苗:“好,就这么办,你躲起来,别让人发现了你的存在。” 翌日清晨,淑清苑内。 卿如晤用了早膳后,如往常一样坐在桌前看书。 竹露走到卿如晤的身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姐,赤霞公主身边高手如云,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接近知止居。” 卿如晤合上书本,伸出一双素净的手将窗户推开,骤雨将歇,地上落了一地的红,被雨水沾湿的花瓣被风绞成一堆。 “将我们的人撤出来,只需远远的盯着就行,以免打草惊蛇。” “是,小姐。” 卿如晤的将目光放在院子里,那里种着一丛芭蕉,翠玉似的叶子被雨打湿,颜色宛如凝碧,忽然间,叶子一低头,一颗水珠滚了下来,清脆一声砸在小水洼里,霎时碎成数瓣。 不知为何,卿如晤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烦躁,让她变得心神不宁起来。 伴随着门被拉开得响声,荷风快步走了进来,小声地道。“小姐,新夫人传了几个姨娘去侍疾。” 竹露皱眉道:“她这是要打什么鬼主意?” 卿如晤闻言笑了笑:“还能打什么鬼主意,主母生病,姨娘侍疾本是应该,这样一个能磨搓姨娘顺便立威的好机会,母亲怎么舍得放过?只怕磨搓完姨娘,就要开始磨搓我们姐妹几个。” 卿如晤话音刚落,知止居的藏玉就来了,她径直走到卿如晤面前,笑意深深地道:“小姐,夫人落水伤了元气,大夫说需要卧床养病一段时间,夫人唯恐下人伺候不利,所以希望姨娘小姐们轮番侍疾,夫人让奴婢来告诉小姐一声,明日一早就去知止居。” 藏玉虽然在笑,但态度十分倨傲,说话的语气也极为刻薄。 竹露一看火气蹭地就上来了,她上前一步指着藏玉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同小姐说话!” 藏玉听了竹露的话,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嘴角噙着的幅度更深,看向竹露的眼里,也多一丝轻蔑和不屑,她冷笑:“小姐,奴婢只是传达夫人的意思而已,您何必让下人为难奴婢?”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藏玉,幽幽地道:“竹露,你有为难藏玉吗?” “啪啪”两声,竹露接连甩了藏玉两巴掌,然后转身向卿如晤行了个礼,低声道:“是,小姐,奴婢知错了!” “既然竹露已经知错,藏玉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这丫头就是这样,最是看不得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方才你的语气不太好,她必定是以为你仗着母亲的势欺辱我,所以条件反射地就……” 藏玉捂着脸,脸色十分难看。 卿如晤看着她,脸上仿佛带着歉意和愧疚:“如果藏玉你实在要和她计较的话,那就打回两巴掌吧!” 卿如晤就这样静静地望向她,有种不怒而威的威仪。 饶是藏玉再跋扈,她也不敢当着卿如晤的面打人家的心腹,恨得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竹露,你得多和藏玉学学,你看人家多大度,被你误打了两巴掌都能宽容。”卿如晤笑着道。 竹露亦笑道:“是,小姐。” 卿如晤笑容忽然一顿,她看向藏玉道:“若是无事,你且下去吧!” 藏玉瞪了竹露一眼,捂着脸走了出去。 “小姐,这样做会不会不妥?”荷风望着藏玉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道,“毕竟藏玉是新夫人身边的亲信。” 卿如晤勾唇一笑,笃定地道:“放心吧,此事不会闹大,相信母亲不会为了一个婢女,打乱了她的宏远计划。” 虽然卿如晤这样说,荷风还是有些担忧,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第二日天不亮,卿如晤就领着荷风和竹露去了知止居。 一路上遇到许多早起的丫鬟小厮,荷风都热情地向大家打过招呼。 到了知止居,但见知止居院门紧闭,里面安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卿如晤也不叫门,就这样默默地站在院门口,仿佛在等里头开门一般。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边乍射出一缕晨曦,东方孤山的漆黑轮廓颜色渐渐变浅,春朝的绿意染透山脊,在柔媚的晨光下泛着秀光。 随着“知啦”一声响起,门被轻轻拉开,纳珠的惊诧的面庞露了出来:“大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的?快请进来!” 卿如晤却不急着进去,只是微微一笑:“纳珠姑娘,麻烦你跟母亲说一声,我去向祖母请安后再过来。” 说完,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开了。 第246章 摆了一道 长青堂里,卿如晤服侍老夫人漱过口后,笑吟吟地坐到了老夫人身边:“祖母,孙女瞧着您近日气色好了许多。” 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卿如晤一眼,淡淡地道:“怎么头上这么多水汽?” 卿如晤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笑道:“孙女没事,只是在知止居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所以才染了些水汽。” 老夫人将素心递过来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神色不悦地道:“怎么站了那么久?” 竹露立即义愤填膺地道:“老夫人,昨儿一早夫人便让藏玉来通知小姐去侍疾,还再三强调要早一点到,所以今天小姐天不亮就早早地去了知止居,谁知知止居像没人住一样,也没个人来为小姐开门,亏得小姐脾气好,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时辰。” “竹露!”卿如晤看向竹露,严厉地道,“和你说了多少次,还是这般没轻没重的,不可以议论母亲!” 竹露嘟着嘴退道一旁,脸上还挂着愤愤不平之色。 老夫人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伸手戳了一下卿如晤的脑袋:“你这小傻瓜,没人开门就回来,何苦要遭这个罪?” 卿如晤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祖母,母亲身子不适,孙女身为女儿,侍奉母亲照料她的身体责无旁贷,不过是多等了一会儿,还请祖母和孙女一样不要放在心上。” 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笑意:“你这一番话很是贴心,既是全了相府的面子,也顾及到我和你父亲,你做得很好,相府已经有了一个身败名裂的小姐,断断不可再传出什么‘嫡女’不孝的话来。” “媳妇不好可以休弃,但你们都是卿家一脉相承的子嗣,身上流着卿家的血,你们的行为要比夫人的行为要重要得多。” 卿如晤诚恳地道:“什么都瞒不过祖母,虽然孙女和新母亲不睦,但她不仅救过怀璧,而且还是孙女名义上的嫡母,孙女绝对不会和她针锋相对让祖母和父亲为难。” 老夫人拉起卿如晤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慈祥和善地道:“你一直是个明白的好孩子,既然方才已经站了许久,那就在祖母这里歇歇。” “是。”卿如晤敛住眸底的笑意,乖巧顺从地答道。 “这个狗杂种!”知止居内,赤霞公主气急败坏地吼道,“本公主还想趁机让她站一站知道教训,结果她毫不犹疑地扭头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这不是打本公主的脸吗?当真一点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正说着,赤霞公主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药碗猛地向纳珠扔去:“都怪你这贱婢!她离开的时候你就应该拦住她!” 王妈妈在一旁冷冷地道:“她还真是聪明,一声不响地在夫人门前站了这么久,愣是半句怨言都没有,大家看在眼里,只会夸她孝顺有加。如果她真的有心,就不会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她这样一弄,老夫人免不了要生夫人的气。” “哼!奸诈的小人!”赤霞公主怒容满面,说话的时候头上的珠翠碰撞有声,“本公主倒要看看,是她道高一尺,还是我魔高一丈。” 纳珠重重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以前跟在公主身边的人并非是她,而是惨死在卿如晤手下的宝珠,她只不过是新提上来的,所以公主待她根本没有待藏玉亲厚,每次只要公主一生气,就会拿她撒气,这一次不知公主会怎样对她…… “纳珠,你过来。” 赤霞公主温和的声音响起。 纳珠重重一颤,禁不住浑身发抖起来,脚下更是如灌铅一般沉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挪向赤霞公主,却见她从藏玉手中接过一条乌黑的鞭子,手一甩鞭尾便游龙一般地迎面逼来。 “啊!”纳珠痛呼一声,左边脸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却是摸了一把触目惊心的血。 赤霞公主并没有就此放过她,扬鞭又是一甩,右边脸上旋即一阵剧痛传来,她几乎要痛昏过去。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纳珠痛得站不住了,连忙跪到了地上不停地磕头。 赤霞公主将鞭子狠狠地掷在地上,王妈妈上前一步冷冷地道:“今早大小姐来的时候,昨夜因身子不适没睡好的夫人还未起床,你这不知死活的贱婢担心大小姐打扰夫人,所以自作主张让大小姐在门外候了一个时辰,夫人知道后亲手惩罚了你,知道了吗?” 王妈妈话说得这般清楚,纳珠哪里不能明白,她捂着脸上的伤口,胆战心惊地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赤霞公主冷冷地看着她,脸上不带一丝温度:“明白的话还不赶紧去向大小姐道歉,顺便将她请过来,要是请不过来,仔细你的皮!” 纳珠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赤霞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恶狠狠地道:“卿如晤,我要你不得好死!” 纳珠走到门口,听到赤霞公主的声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长青堂里。 老夫人忽然问道:“晤丫头,陛下和西戎都没有给老四个交代,这事你怎么看?” 卿如晤敛下眼睑,轻轻浅浅地笑道:“祖母,既然陛下和西戎都把四妹忘了,那咱们索性也忘了吧!左右不过是一张吃饭的嘴巴,只要她不出去招摇丢相府的脸,咱们相府养个人还是养得起的。” 老夫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晤丫头,你话里有话。” 卿如晤抬眸,双眸弯弯:“西戎使节阿托雷折了相府一个女儿,后来西戎将堂堂一国公主赔给了父亲,陛下也不好再向西戎讨要说法,陛下不提其他,西戎自然也就装傻。” “两边都在装睡,这个时候不管是逼阿托雷娶了四妹,还是将四妹悄悄处置了都不太妥当,反正该丢得脸都已经丢了,倒不如跟没事人一样,时间一久大家觉得无趣,也就不会再谈什么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晤丫头说的有道理,只要这件事没有影响到你父亲,没有影响到相府,那都不是事。” “老夫人,知止居的纳珠来了。”老夫人话音刚落,顾妈妈便走了进来轻声道。 说着,她身后窜出来一个纤细的身影,砰地跪到了卿如晤面前:“大小姐,奴婢知错了!虽然夫人因为身子不适正在沉睡,奴婢也不应该自作主张让小姐在门外等着,夫人知道后狠狠地将奴婢鞭笞了一顿,还请小姐原谅奴婢。” 纳珠抬起头,脸上两道可怖的伤痕,还在汩汩流着血。 老夫人眉头一皱,连忙偏过头去。 卿如晤抖了抖衣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姿态优雅地浅浅笑道:“既然母亲已经惩罚了你,那就不必到我面前认错了,我没有那么小气。” 纳珠受宠若惊,几乎是哀求一般道:“还请小姐随奴婢去知止居。” 老夫人正要开口,卿如晤抢先道:“好,我这就随你过去。” 说完,卿如晤微笑、起身、行礼、告辞。 她自然要去,不去的话还怎么唱大戏。 第247章 整死你丫 知止居内。 卿如晤到的时候,赤霞公主斜靠在一床被堆上,一脸憔悴地看着她:“如晤,让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卿如晤坐到了赤霞公主床边,就像真正的母女一般熟稔亲昵:“母亲说哪里的话,身为女儿伺候母亲是应该的。” “母亲头好痛,你来帮母亲捏一捏。”赤霞公主按了按太阳穴,一脸痛苦地道。 “女儿遵命。”卿如晤轻轻一笑,将宽大的袖子捋到手腕上,然后坐到了赤霞公主身边,“母亲,只是按摩没有效果,薄荷油最是能治头痛之症,且让女儿用薄荷油为您舒缓舒缓。” 说着,卿如晤向荷风伸出手,她的袖子被捋到手腕上搭着,整个手腕就这样露了出来,白皙柔嫩的肌肤如玉竹般泛着莹润的光华,赤霞公主禁不住呼吸一窒。 荷风将一个瓷瓶放在卿如晤手中,卿如晤接过来打开盖子,倒了些薄荷油在指尖,然后将中指与十指放在赤霞公主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起来。 “母亲,这个力道如何?” 卿如晤在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半点不耐烦都没有。 赤霞公主盼着她甩手不干,也好在她头上栽一个“不孝嫡母”的名声,让她身败名裂,结果她倒好,逆来顺受,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想到这里,赤霞公主不由得有些恼怒,她竭力克制住胸膛里翻滚的怒意,勾起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太轻了,用点力!” 卿如晤加重力道。 “太重了,你想痛死我吗?” 卿如晤减轻力道。 “没吃饭啊!用点力!” 卿如晤加重力道。 “哎哟!你个没轻没重的死丫头!” 卿如晤又减轻力道。 “没用的东西!半死不活的!” 赤霞公主觉得这样也不错,嘴巴根本不留情,脏话一句一句地开始往卿如晤身上砸。 卿如晤静静地听着,脸上笑意越发深了,她将食指和中指换成大拇指,耐心的揉着,中指却一点点往赤霞公主的眼睛那个方向移。 然后…… “啊!!!”趁赤霞公主不注意,卿如晤用她那沾着薄荷油的中指往赤霞公主眼睛里一戳。 赤霞公主大叫一声,一双眼睛开始先是酥酥麻麻的,继而又火辣辣地疼了起来,那感觉就像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正拼命地往里钻,眼球、眼皮、眼角,到处都是,她脸上伸手去揉,可是越揉越痒,越揉越难受。 她恨不得挖了一双眼睛! 卿如晤敛住嘴角不经意勾起的冷笑,诚惶诚恐地道:“母亲,真是不好意思,我笨手笨脚的……” 荷风立即帮腔道:“夫人,我们小姐胆小,经不住吼的,只要有人吼她,她就会害怕,夫人方才对小姐太凶了,所以小姐才会出这样的纰漏。” 赤霞公主又气又急,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他猛地抓起枕头砸向卿如晤,却被一旁的竹露一脚踢开,屋子里惊呼声连成一片。 卿如晤忍住笑意,大声呵斥道:“还不快端水来给夫人洗眼睛。” 纳珠连忙端来一盆清水,卿如晤将帕子拧干,走到赤霞公主身边,无比愧疚自责地道:“母亲,女儿帮您擦眼睛!” 赤霞公主眼睛看不清楚,只见到看到一道朦胧的绿影向她逼来,吓得往后一缩,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走开!你走开!给我滚!滚!” 卿如晤耸了耸肩,将帕子丢进盆里,退道一旁一言不发。 藏玉生怕卿如晤再次“笨手笨脚”伤了夫人,连忙走上前:“大小姐,这里有奴婢照顾,麻烦您去小厨房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好!”卿如晤答得干脆,领着荷风和竹露便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纳珠一边看火一边哭泣,脸颊上的伤痕已经结成血痂,但因没有上药而显得狰狞可怖。 她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泪,一不小心碰到伤口时,痛得她牙关紧咬,浑身禁不住剧烈颤抖。 “这是金疮药,敷上能止痛止血,也能防止化脓。”卿如晤将竹露随身带着的金疮药放到纳珠身边,淡淡的道。 纳珠抬起头,惊疑不定看向卿如晤:“小姐……” 卿如晤表情淡漠,幽幽地道:“都是爹生娘养的,谁的命也是命,找个机会偷偷把药抹上,脸上的伤口最容易化脓,仔细着些。” 纳珠想起经常听到小厮奴婢称赞卿如晤宽待下人的那些话,眼睛蓦地一红,她将瓷瓶捡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谢小姐!” 卿如晤平静地看向她,淡淡地道:“你若在乎容貌,可去药堂买一种叫做‘凝香丸’的药,服下后伤口能快速地结痂,伤愈后也不会留下疤痕,但是这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服用后会导致女子不孕,你自己斟酌着办。” 纳珠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嘴唇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声音也小得可怜:“谢小姐。” 卿如晤点了点头:“下去吧!我来看火。” 纳珠不敢不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纳珠离开小厨房后就回了赤霞公主的屋里:“公主,大小姐一进去就把奴婢赶出来了,还让两个婢女在门口看守。” 赤霞公主目光一闪:卿如晤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 当卿如晤将药端上来的时候,赤霞公主眼中的薄荷油已经被洗干净,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皮肿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盈盈走进来的卿如晤。 “母亲,药来了!” 卿如晤将托盘递到荷风手里,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笑吟吟地道:“母亲,药得趁热喝,凉了就会变得又腥又苦,难喝得很!” 说着,卿如晤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然后递到赤霞公主嘴边。 赤霞公主紧紧地抿着唇,迟迟没有喝勺里的药。 卿如晤曼转明眸,将勺子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噙着淡淡的笑意看向赤霞公主道:“母亲,女儿帮您试过了,温度刚刚好。” 说完就要将勺子放进药碗里,赤霞公主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用那个勺子舀药喝,连忙一把将碗抢到手里,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却苦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怎么这么苦?!” 赤霞公主尖叫一声,捂着胸口就开始狂吐,想要将药吐出来,可是那药汁已经喝了进去,根本就吐不出来。 卿如晤使了个眼色,荷风立即将盘子端到近前,众人这才发现,那盘子里放着一小碟蜜饯。 “母亲,这是蜜饯,可以祛除嘴巴里的苦味。”卿如晤伸手捻了一块蜜饯递到赤霞公主的手里。 赤霞公主再也忍受不了口中的苦味,连忙将蜜饯丢进嘴里嚼了嚼,一张青白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然而不过须臾,只听“咕隆咕隆”的几声,赤霞公主面色骤凝,似乎是怔了怔,下一刹那,她倏忽一下窜了起来,猛地向屏风之后跑去,动作迅疾如闪电,丝毫没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伴随着“噗呲噗呲”几声响起的,是一阵阵浓烈的恶臭。 卿如晤用帕子轻轻捂住口鼻,幸灾乐祸地看着。 不就是侍疾么? 我只会越侍越让你疾。 “封锁知止居!抓住卿如晤!”屏风之后传来赤霞公主气急败坏地怒吼,“快去请老爷和老夫人!” 哼!就等你这招了。 第248章 弑母大罪 卿如晤冷哼一声,面上却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厉声质问道:“母亲!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屏风后传出赤霞公主凶狠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里有些中气不足,“你竟然对嫡母下药,你大逆不道!今日我就替天行道,处置了你这忤逆的东西!” 赤霞公主一边坐着恭桶奋斗着,一边声嘶力竭地怒吼,她已经完全笃定卿如晤在她的药里下毒,因为卿如晤端来的药,味道和昨日喝的明显不同! 如果没有下药,她根本就不会腹泻。 本来她还有其他对付卿如晤的计划,可是没想到卿如晤这么快就送上门来,这次她一定要抓住卿如晤,将她的美人皮剥开,让人看看她美丽的外表之下到底是怎样一副丑恶的嘴脸! 在大秦几个月,她已经完全看明白了,大秦是最注重礼教孝道的国家,只要卿如晤背上谋害嫡母的恶名,她就再也抬不起头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世人戳着脊梁骨的谩骂。 到时候,就算坚韧如卿如晤,也承受不住的吧。 思及此处,赤霞公主笑容缓缓展开,在脸上凝结成冰冷的弧度。 “藏玉!抓住卿如晤这个弑母的东西!”赤霞公主狞笑着,几乎是咆哮地道。 竹露有所准备,她一脚踹向藏玉,岂料藏玉也是个练家子,旋身一闪就躲过了竹露的攻击,二人你来我往,顿时打得难舍难分。 显然赤霞公主势在必得,也不准备藏拙了,屋内顿时又涌入几个小厮装扮的人,他们每个人无不是个中高手,很快就将卿如晤主仆三人制服,捆成一团丢在地上。 “卿如晤,你的死期到了!今日无论如何,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赤霞公主从屏风之后走出来,眼睛红肿,面色青白,妖娆狂娟的脸憔悴得一朵被暴风雨摧残后的花。 她带着狠戾的笑容,语气也极为冰冷,透着和她颤抖的双脚不相符合的盛怒。 藏玉将鞭子递到赤霞公主手中,赤霞公主一甩鞭子,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杂种!你知不知道所有跟我作对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不得好死!” 卿如晤仰起头,与从高处望下来的赤霞公主四目相对,她明坐在地上,气势却不比赤霞公主弱,浑身都散发着宝刀出鞘的锐利:“母亲想让我怎样不得好死?” 赤霞公主被她气势所震,顿时矮了三分,她看见卿如晤神色淡然,并没有要被问罪的惊慌,心下疑云大作,但还是竭力让自己不显弱势,声音也越发冷凝:“卿如晤,我不仅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还要让你受尽折磨,和野狗一样屈辱死去。” 赤霞公主弯下腰,用鞭子挑起卿如晤的下巴,冷笑道:“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先让你尝一尝我这鞭子的味道。” 卿如晤凝眸看去,鞭子上带着倒刺,正凛凛闪着幽光,只怕这一鞭子下来,会直接脱层皮。 被绑这个亏她主动吃,但是可一不可二,被打的亏她绝对不吃。 卿如晤勾唇一笑,仿佛是强行挤出来一般:“母亲,你不能随意打我。” 赤霞公主只当她是强颜欢笑,冷冷道:“我怎么是随意打你呢?你下毒害我,我这是正当防卫。” 卿如晤笑容浅淡:“如果我受伤了,只怕祖母会更心疼我,她哪里还会管你?” 赤霞公主伸手指着荷风竹露怒道:“那我便打她们!”说着将鞭子高高扬起。 “住手!”卿如晤厉声一吼,“她们俩都是祖母的人,你打她们就是在打祖母的脸,整个大秦,还没几个人敢打祖母的脸,母亲,你敢么?” 她当然不敢! 赤霞公主虽然跋扈,但却很怵老夫人,打心底的那种怵,怵得毫无道理。 她自然不敢去动老夫人的人,但是就这么放下鞭子有点抹不下面子,一时之间,她的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 “老夫人到,老爷到。” “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通报声无疑给了赤霞公主一个台阶下,她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将鞭子丢进床底,然后躺了下去。 霎时间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凄惨样。 “怎么回事?”卿彧的脸色很沉,铁青的。 赤霞公主抹了抹眼睛:“老爷,我只是让如晤来侍疾,没想到她竟因此记恨上我,她竟然在药里下毒,让我……让我腹泻!” 说着,赤霞公主哭了起来,她的脸色煞白中带着青绿,青绿中又带着蜡黄,与这似乎止不住的眼泪一起,描摹出一幅悲惨凄绝的画卷。 卿彧捏了捏眉心,没来由的头痛,她看了一眼被捆成一团的卿如晤,太阳穴更是突突跳了起来。 老夫人想到早上卿如晤在知止居门口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再想起侍女纳珠脸上那两道狰狞的伤痕,老夫人打心底认定卿如晤被这狠毒的妖女栽赃,顿时怒意横生。 她目光凌厉如刀,狠狠地刮在赤霞公主脸上,似乎要将她活生生剖开:“赤霞公主,大秦有句话叫‘捉贼拿脏’,你说晤丫头害你,想必你已经有证据了?” 赤霞公主按照王妈妈教的,拿起帕子就开始抹眼泪,哭得愈发凶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夫人,媳妇哪敢骗您,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媳妇无论如何也不愿惊动您啊!” 她扭头看向卿彧:“老爷,如晤竟敢弑母,这种恶毒的行径断不可轻纵,如果你今日不处置,那我只好奏请陛下请他帮忙了!” 说完,赤霞公主捂着脸哭得愈发伤心。 说实在的,赤霞公主毕竟是和亲公主,她要是真闹起来,卿彧也没办法拿她怎么办。 如果她真的跑去陛下面前胡搅蛮缠,那如晤毒害嫡母的事情就会弄得人尽皆知,一想到他的名声他的前途……卿彧便抑制不住地愤怒。 “如晤,你竟敢向嫡母下毒!你活腻了?!” 卿如晤看向卿彧,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脑子怕是猪的吧? 她在心底轻嗤一声,面上却无比委屈地道:“父亲,女儿没有。” 赤霞公主冷笑:“卿如晤!事到如今你还抵赖什么?!既然敢做就不怕没脸!没想到你长得人模人样,实则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蛇蝎毒妇!” 卿如晤不停地摇头,仿佛百口莫辩:“父亲!女儿没有!女儿怎敢毒害嫡母?” 卿如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沉着应对,可是今日却好像慌了神,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老夫人本想帮她,但瞧见了她这副神情,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赤霞公主厉声道:“没有?!卿如晤,念在我们母女一场,我本来想给你留点颜面的,但是你这样执迷不悟,我也就不必对你心软了!” 说着,她扬起头道:“相爷,如晤始终抵死不认,一副我冤枉了她的样子,不如请让大夫来验一验,以证明我根本没有说谎!” 老夫人开口道:“素心,去叫徐大夫!” 赤霞公主立刻驳道:“老夫人,徐大夫在相府呆了十几年,他说的话妾身不信。” 老夫人恼怒道:“赤霞,你在暗指什么?” 赤霞公主勾唇道:“老夫人,我没有在暗指什么,也没有怪老夫人偏袒如晤的意思,只是这徐大夫在相府呆了这么多年,根本就练就了一身见风使舵的本领,赤霞只不过是个异国公主,娘家远在千里之外,身后又没有什么依仗,他怎会冒着得罪郡主的风险实话实说……” 真是个刁钻的女子!一番话都在暗指相府欺负她,要是这样的话传出去,卿彧还怎么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如此一来,老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徐大夫了,否则就会坐实偏袒卿如晤欺负她之嫌。 老夫人脸色沉得仿佛滴出水,卿彧不耐烦地吩咐道:“锦书,拿我的帖子去请方太医。” 方太医的医术有口皆碑,而且为人热心,谁家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他得闲,都会上门帮们瞧一瞧,所以卿彧一下子便想到了他。 老夫人沉声道:“赤霞,这下你可满意了?” 赤霞公主冷哼一声:“真金不怕火炼!无论是哪位太医来,结果都是一样!” 说完,赤霞公主的目光如钢刀一般从卿如晤的脸上刮过:皇后肯定会叮嘱了太医,卿如晤,这次你在劫难逃了。 第249章 自食其果 老夫人叫人将卿如晤主仆三人松绑后,屋子内顿时陷入了沉寂,只听到老夫人捻动念珠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慢慢爬高,阳光从窗棂里滑落进来,照在众人的脸上一片明暗。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过去,陆锦书将太医请来了,只不过并不是方太医,而是太医院里资格最老年纪最大脾气最倔的秦太医。 卿如晤目光在秦太医的脸上轻轻扫过,这个太医是出了名的刻板,他必然不会刻意偏袒哪一方,看来对方是打着让人心服口服的主意,这才将方太医换掉了。 哼!还真是煞费苦心! 藏玉将方才赤霞公主喝剩下的半碗药,还有那小蝶蜜饯、药渣、以及药方都呈了上来。 卿彧客气地道:“秦太医,劳烦你帮忙看一下这些东西有何不妥?” 秦太医点了点头,也不推迟,一撩袖子开始认真地检查起来。 赤霞公主整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实在是太激动了,只要秦太医说一句“药里被下毒”的话,卿如晤便永无翻身的可能。 她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大夫,目光灼烈惊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秦太医,这上面可是有毒?”说话时,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秦大夫听了,眉头深深皱起:“夫人,什么毒?” “没有毒吗?”赤霞公主一双眼睛夸张地睁到最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大夫,“要是没有毒,我怎会腹痛腹泻?” 秦太医古板的声音响起:“夫人,您近期是不是不小心吃下了不该吃的东西?” 卿如晤立刻接道:“母亲为了救弟弟掉进了池塘了,吞了不少泥水。” 秦太医捋须一笑:“那就对了。” 他将药方呈到赤霞公主面前,耐心地解释道:“这药方里有一味巴豆,服下之后会导致腹泻,这能帮助夫人将不小心吞进肚子里的泥水排出来。” 赤霞公主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她不甘心地道:“明明是同样的药方,为何我昨日喝的和今日喝的味道差距那么大?秦太医,你没看错吧?” 秦太医听到赤霞公主质疑他的医术,顿时有些不悦:“老朽行医几十年,怎会看错?!煎煮的火候和水的多少不同,药的味道自然也不同,这么简单的事,夫人都不知道吗?!” 夫人的确不知道。 因为夫人是西戎人,西戎的巫医与大秦的完全不同,赤霞公主一辈子也没喝过几碗中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当然不知道。 说到底是她太急切,所以才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当然下毒一事她并没有冤枉卿如晤,卿如晤确实下了毒,只不过没有放在药里,而是下在了卿如晤亲自喂她吃下的那块蜜饯上。 这种药倒不至于要了赤霞公主的命,只是会让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拉上那么一次,每拉一次间隔时间就会缩短一些,直到她拉得昏天暗地精神恍惚人畜难分六亲不认。 思及此处,卿如晤看着赤霞公主蜡黄的脸,勾起一个冷酷的笑意。 赤霞公主仍不甘心:“秦太医,你再看看药碗和汤匙,再看看这蜜饯……这上面一定有毒的,一定有!” 秦大夫一甩袖子:“夫人!你若是不信大可再叫几个太医来看,不必再问这种侮辱老朽的问题!”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刻板的人都很固执,固执地认为自己最好,亦或是固执地认为自己不行,秦太医行医几十年,一身医术炉火纯青,赤霞公主不甘心之下问出的问题,对他来说显然是一种挑衅和侮辱! 如果赤霞公主让秦太医号一下脉,便可以坐实她下毒的罪名,可惜赤霞公主此人太自负太心急,只凭药的口感不同就认定她在药理下毒,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母亲,您真的太让女儿伤心了……” 卿如晤垂下眼睑,一双长而不细的眸子里蓄满泪水:“祖母,父亲,虽然如晤粗笨,服侍的可能不够妥帖,但如晤不至于对嫡母下这样的狠手。” “如晤今天来到这知止居,是带着善意和友好来的,以为只要我放下身段尽心地照顾母亲,母亲便能知道我的好,不再与我为难,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母亲竟然怀疑我下毒害她,我真是百口莫辩有口难言。” 赤霞公主哑巴了,有口难言的是她才对,她知道卿如晤是狡诈的,但是没想到卿如晤是这样的狡诈,她恨毒地盯着卿如晤,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那张美丽的脸! 老夫人看了看满眼阴毒的赤霞公主,不悦地道:“赤霞,你是嫡母,应该限量大度善待子女,怎可做出这样的事?亏你还是一国公主!你马上向如晤道歉!” 赤霞公主眼睛都红了,她紧咬着下唇看着卿如晤,嗓子像被塞了几团棉花一样,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卿如晤擦了擦眼角,声音低低地道:“母亲,方才您都说了,既然敢做就不怕没脸,您冤枉了我,那就应该向我道歉!” 赤霞公主抬起头,见卿彧面色冷凝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跳,她深知此时若是不道歉,他这个靠不住的夫君很可能去大秦陛下面前参上一本,到时候她要面临的可就不是道歉这么简单了。 赤霞公主移开目光,咬牙切齿地看向卿如晤,脸上肌肉不停地抖动着,整个嘴巴都气歪了,她从牙缝里生硬地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被气得狰狞的面庞忽然一顿,变成一个无比严肃的表情,然而只是刹那,她又从床上窜起来向屏风之后奔去。 随即便是“噗嗤噗嗤”地响了几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传了过来。 卿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卿如晤看了看卿彧铁青的脸色,知道这一幕一定会让他永生难忘,满意地收起了嘴角的讥诮——打到赤霞公主并不难,但打倒丞相的美貌娇妻,一定要先颠覆她在丞相心里的形象才行。 “祖母,孙女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老夫人也无法忍受那熏天的臭味,拍了拍她的手:“以后你就去长青堂陪伴祖母吧!相府这么多姨娘和小姐,你母亲不缺侍疾的人。” “是,祖母!” 说完,卿如晤挽着老夫人的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卿彧看了屏风一眼,眼底说不出的失望,本以为她会是个不错的妻子,没想到竟会用这种幼稚而又下作的手段,原不过是个长得漂亮又年轻的女人而已,纵使是个公主,也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里,卿彧叹了口气,一甩袖子离开了。 待人都走后,赤霞公主一脚踹翻屏风,咆哮道:“卿如晤,你这个杂种,我一定叫你不得好死!” 与此同时,太子府。 长孙曌正负手站在沙盘面前,仔细地研究着行兵布阵的战略。 青枫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主子,太医院传来消息,长安郡主无事。” 长孙曌将双手撑在沙盘之上:“她自然不会有事,那种雕虫小技伤害不到她。” 青枫点了点头,转身举步欲走,却又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有事就说。” 青枫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道:“主子,您这身衣裳,会不会……穿的久了一点?” 长孙曌挑眉:“很久么?” 青枫肯定地点了点头:“有、有几天了。” 长孙曌抬起手臂闻了闻,不以为然地道:“没事,还不脏。”说完,长孙曌低头继续摆弄沙盘。 青枫耸了耸肩,走了出去。 第250章 先发制人 卿如晤回到淑清苑内,坐在桌前沉吟不语。 荷风和竹露站在一旁,过了许久,竹露终于还是沉不住气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 卿如晤眉头越拧越深:“你们两个认为母亲这个人如何?” 竹露斩钉截铁地道:“胸大无脑,草包一个。” 荷风沉吟了一会儿,道:“小姐,奴婢说不好,如果她真如表面那样憨傻,西戎也不会让她出使大秦,而且,奴婢完全搞不明白她嫁给老爷的原因是什么。” 卿如晤一掌拍在桌子上,赞同地道:“正是如此,我原是以为她嫁给父亲是为了对付我,可是从这两次的交锋来看,她胸无城府手段拙劣,根本不像是一个厉害的角色,这反倒让我犯迷糊了。” 说着,卿如晤抬眼看向外面的天色,幽幽地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否有人在背后操控着她……” 赤霞公主整整拉了三天,吞了泥水的她本来没有多严重,现在反倒拉去了半条命,完完全全病倒在床上。 由于她身体的原因,家里的庶务也无法打理,二姨娘刚交到她手里的钥匙还没焐热,现在又不得不拱手让人。 淑清苑。 卿如晤正在练字,荷风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旁边,小声地道:“小姐,知止居那边又出招了,新夫人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打理庶务,藏玉带着库房的钥匙去了几个姨娘的房里,结果九姨娘和丁姨娘都接了库房的钥匙。” 卿如晤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跌落在纸上,霎时晕染出一个漆黑的点。 “库房的钥匙那么多,二姨娘没有接一把两把吗?” 荷风道:“二姨娘最近身子不适,所以委婉地推了。” 竹露皱着眉头道:“这个新夫人,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卿如晤将笔搁下,换了张宣纸后又将笔拿了起来,府身继续练字,她的神情专注而又认真:“没有什么事比权力更能诱惑人,母亲这是在拉拢人心,预备找几个人合计着算计我。” 竹露笑道:“这二姨娘也真奇怪,之前管家的时候将一切都紧紧地抓在手里,奴婢还以为她是一个贪慕权势的人,现在送上门的反而不要了。” 卿如晤淡淡地道:“二姨娘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她很是懂得取舍,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竹露瞥了瞥嘴道:“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得罪了新夫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一个小小的姨娘怎么跟新夫人斗?” 卿如晤握笔的手依然稳健:“只要二妹还是未来的二皇子正妃,只要二姨娘没有犯错,母亲又能拿她怎么办?虽然二姨娘既没有母家的支持,也没有父亲和祖母的宠爱,可是她有二妹这个依仗,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荷风担忧地道:“小姐,九姨娘和丁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她们两人和新夫人扭成一股,对我们来说绝非好事。” 卿如晤落下最后一笔,提笔一勾,一个龙飞凤舞的悬字便跃然于纸上,她搁下笔,将宣纸拿在手上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讳莫如深地道:“虽说三角的形状很稳定,但是只要击破其中一角,其他两角就成不了气候。” 荷风恍然大悟道:“小姐的意思是……离间计?” 卿如晤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九夫人的胎如何了?” 竹露答道:“老夫人异常重视这一胎,除了请一个大夫专门为九姨娘安胎外,还会每日都让徐大夫去问平安脉,只是因为二小姐的事情,九姨娘情绪不太好,前两天有见红的的迹象。” 这短短的一年,九夫人和丁姨娘相继掉了孩子,卿怀瑾又死于非命,接连失去了那么多孩子,老夫人的舐犊之情越来越深,自然会看重九夫人肚子里的这一胎。 卿如晤将墨迹已干的纸折好放到一旁,冷笑道:“九姨娘真是疯了,胎都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接下库房的钥匙,相府诸事繁忙,她少不得要辛苦劳累,就不怕这胎保不住么?” 竹露讥诮道:“看来九夫人真是疯了!” 卿如晤又道:“可知她拿的是哪些钥匙?” 竹露笑着道:“回小姐,除了厨房以外,其他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地方。” 卿如晤慢条斯理地走到放着铜盆的架子前将手洗净,一边擦手一边道:“我听闻厨房的管事莫大娘体味很重,因为这事几次险些被换掉,可是真的?” 荷风答道:“是,小姐,莫大娘身上的味道是天生的,这些年来一直在找祛除异味的方法,可是始终没有找到,莫大娘因此很苦恼。” 卿如晤轻轻一笑:“我前两天看了一本书,书中说白苏叶的花对治疗体味有奇效,只要将白苏叶的花晾干后放到火里焚烧,然后每日穿上用这干花的烟来的熏衣裳,过不了多久,身上的体味便可除去。” “白苏叶?”荷风一怔,随即笑道,“这么好的事情,小姐可要告诉莫大娘?” 卿如晤幽幽地道:“自然要告诉的,但是不能太刻意,有时候人反而更加相信道听途说的消息。” “你不必亲自动手,前段时间祖母觉得我院子里的人太少了,又往我院子里添了几个三等丫头,我瞧着那个新来的绿菊聪明伶俐人缘又好,此事就让她去办吧。” “小心点,别把白苏叶说成了白头翁,那白头翁的花可了不得,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孕妇是万万碰不得的。” 荷风笑着应了声是,然后道:“小姐,奴婢这嘴巴经常说漏嘴,但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及时更正过来的。” 卿如晤知道荷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望着她轻轻一笑。 不知莫大娘成天穿着用白头翁的花熏的衣裳在九夫人身边晃来晃去,她这一胎能不能受得住? 王氏啊王氏,今生我也要叫你尝尝痛失孩子的滋味,而且要让你尝个够!以祭奠我那无辜惨死的孩儿。 想让到这里,卿如晤浑身都变得僵硬,一股莫名而又复杂的情绪充斥着胸膛,最终都被畅快取代。 “竹露,盯着纳珠的人可有消息?” 竹露摇摇头:“尚未。” 卿如晤嘴角挂起一抹冷意:“吩咐下去,一旦见到纳珠就笑她丑。” 竹露一怔:“小姐,您这是要逼纳珠服用凝香丸?” 卿如晤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是,就是要逼她使用这凝香丸。” 第251章 姨娘见红 知止居。 赤霞公主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九夫人正细心地服侍她喝药,喝完后连忙端过一盏茶水伺候她漱口,然后再用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 赤霞公主心安理得地受着,一点也没有因为九夫人怀着身子而有所愧疚。 待九夫人做完一切退到旁边站着后,赤霞公主得意一笑:“怪不得你们这些女人都想着做正室夫人,原来在大秦做正室竟是这般享受。” 九夫人面色几不可察的一僵:“夫人说笑了,以前夫人没有嫁进来的时候,妾身自然想争一争的,可是夫人嫁进来之后,妾身就死心了,夫人美丽又高贵,妾身望尘莫及。” 赤霞公主抬起手反复欣赏自己如削葱尖的手指,闻言她抬眼看了看九夫人,含着深深的笑意道:“你倒是很会说话,嘴巴甜得很,我喜欢。” 九夫人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她立即行了个礼:“多谢夫人厚爱,妾身感激不尽。” 这时,藏玉走了进来,在赤霞公主身边道:“夫人,老爷让人给您送了许多礼物,有德宝斋时兴的头面首饰,有云裳阁最新的云锦天罗裙,还有许多美容养颜的补品,但这些都不是最珍贵的。” 赤霞公主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意:“难道还有更珍贵的?” 藏玉羞红了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最珍贵的是老爷给您写的一首情诗,还有老爷给您画的一幅画,老爷真真是把夫人您捧在手心,奴婢看着都嫉妒不已呢!” 赤霞公主听了,顿时露出了一个羞赧的笑容,这个模样仿佛就是个方慕少艾的女子,收到情郎送的东西一般。 九夫人的脸莫名僵硬,就像一副鲜活的画忽然被冰凝结,然后,一点一点,崩裂。 曾几何时,卿彧也是对她这般恩宠,她要绸缎,他绝对不会给绫罗,她要玉器他绝对不会给她金子,一腔浓情蜜意都予了她,十数年来几乎每一夜都宿在她房里,可是君恩似流水,转眼之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纵使昔日他疼她至此,但还从未替她画过小像,卿彧从不画人像,尤其是女人,这些她都知道的。 可是……九夫人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骨节慢慢变得惨白。 这时的九夫人,心里只有对卿彧的怨恨,对赤霞公主的嫉妒,完全没有反思自己当时又如何抢了相府众人的恩宠! 九夫人笑了,笑中带着一丝悲凉:“老爷待夫人真好,妾身恭喜夫人。” 赤霞公主假装没看到她脸上的僵硬,笑得如一朵艳丽的牡丹花:“老爷对我的确好,毕竟年轻又美貌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 九夫人脸色僵硬得无以复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夫人说的是。” 说完,九夫人暗暗咬牙:要不是你有用,我又何必这般低声下气伏小做低?!反正早晚都会讨回来,今日留暂且忍一下,日后有你好看的! 气氛虽然胶着又沉闷,两人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纳珠端来茶水,小心翼翼地伺候赤霞公主喝下。 “抬起头来?” 赤霞公主将茶盏递给她的时候,眼眸骤然一凝,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纳珠脸上的两道伤痕,只见外边的伤口已经脱痂,微微泛着嫩嫩的红色,根本不像伤疤,反而像新生婴儿的肌肤一般娇滑。 “你的脸怎么回事?!”赤霞公主一把抓住纳珠,声色俱厉地问道。 纳珠仿佛不明所以,脸上青白交错:“夫……夫人,奴婢的脸没……没怎么。” 赤霞公主勃然大怒:“贱婢找死!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床底下的鞭子。” 纳珠瘦小的身子重重一颤,脚一软跪在了赤霞公主面前:“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赤霞公主狰狞一笑:“我问你这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快就可以愈合?!” 纳珠战战兢兢地道:“这是凝……这是一个偏方,奴婢每日吃……吃下那种药,疤痕很快就愈合了,而且还不留疤……” 最后一瞬间,纳珠还是咽下了将要说出口的话,刻意不说她服用的东西叫做凝香丸。 “啪!”赤霞公主一巴掌甩在纳珠脸上,指着身上被纱布缠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恶狠狠地道:“贱婢!有这种好药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竟还眼睁睁地看着我受罪!” 纳珠面色苍白地辩解道:“夫人,这药只是一种土方,如此低贱的东西,夫人千金之躯无比尊贵,奴婢怎敢介绍给夫人用?” 赤霞公主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哪里管得了这是什么药,只要能将她的伤治好就行! 卿彧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她房间了,方才那所谓的体贴,不过是故意演的一场戏!他们是新婚夫妻,就算是她身子不方便,他也理应到她屋子里坐坐,可是他根本没有来,甚至连问候都没有,显然是因为那天的事动了怒。 所以她必须让自己的身上的伤尽快愈合,然后再将他的心重新抓住,只有这样,她才是人前人后都春风得意的相府夫人。 “把药给我!快把药给我!”赤霞公主也顾不得九夫人还在一旁,双目血红地厉声道,仿佛纳珠不给她,她就能将纳珠吃了一样。 纳珠大骇,颤巍巍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到赤霞公主手中:“每日一……一粒。” 赤霞公主想也不想,倒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地丢进嘴里。 当她打开瓷瓶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沉沉的药香。 九夫人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纳珠,随即嘴角挂起一抹难以名状的微笑。 凝香丸。 赤霞啊赤霞,你也有今日。 淑清苑。 竹露笑着道:“小姐,纳珠又去买药了,前几天才买了一瓶今日又买,想来她的那瓶如小姐所意料的被新夫人抢走了。” 卿如晤勾唇一笑:“药店那边要处理好,别走漏了风声。” 竹露斩钉截铁地道:“奴婢办事,小姐放心,纳珠一定想不到,被列为禁药的凝香丸,那药店只卖给她一个人,更让她想象不到的是,那药店是我们的产业。” 荷风走过来,道:“正因为是你办事,才让人放心不下。” 说着,荷风看向卿如晤道:“小姐,一切如您所料那般,莫大娘已经穿上用白头翁花朵熏的衣裳了。” 这绿菊真是有意思…… 卿如晤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言语。 也该送有些人入地狱了。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柳絮飘飞的四月,初夏时节,绿肥红瘦,榆槐成荫。 卿如晤不用去侍疾,这些日子不是督促卿怀璧的功课,就是去长青堂陪老夫人,偶尔和卿如玮聊聊天,日子过得如水般平静。 可是就在今日,老天向她静如秋水的生活投下一颗小石子,激起阵阵涟漪。 “小姐,永乐斋那位今日又见红了,永乐斋乱成一团,老夫人倒是没有去,只是叫了徐大夫去治,不过老爷去了。”竹露接到消息匆匆来报。 卿如晤正坐在桌前用鱼饵喂鱼,她面前放着一只青花瓷鱼缸,清浅的水里漂浮着一片睡莲的叶子,映得整个缸里清亮缥碧,几尾小金鱼在水里游戏,红的、红黑的,嘴巴一开一合。 闻言她皱了皱眉:“这么快?消息可靠吗?” 竹露肯定地道:“好多人盯着,消息一定可靠。” 卿如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可是过了没多久,荷风走了进来,在卿如晤耳边小声地道:“小姐,莫大娘被抓了。” 卿如晤将一把鱼食撒进鱼缸里,轻哼一声道:“她倒不是蠢的,这么快就察觉出来了,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春华、秋实、夏青以及王妈妈都已经被我们逐个击破,如今永乐斋可以说是无人可用,她到底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说着,卿如晤勾唇一笑:“竹露,去把绿菊捆了,我们一起去永乐斋走一趟就知道了。” “小姐!不好了!”卿如晤话音刚落,杜若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慌张地道,“方才小丫头楠儿来报,她看见绿菊一早就跟着藏玉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这么说,永乐斋突然见红一事恐怕和绿菊有关,看来,永乐斋和知止居已经联手了。 竹露道:“小姐,接下来要怎么做?” 第252章 错全在你 卿如晤伸出洁白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缥碧的水面,微波粼粼荡漾,缸里那尾红色的小鱼倏地钻进莲叶底下,只看见尾巴轻轻摆动。 “山人自有妙计。” 正此时,卿彧身边的陆锦书来了:“大小姐,永乐斋的九姨娘有滑胎的迹象,事后查出来与厨房管事莫大娘用白头翁的花朵熏衣裳有关。” “那莫大娘已经招供了,说用白头翁熏衣裳可以祛除体味的消息是从淑清苑传出来的,老爷让您去永乐斋一趟。” 卿如晤将鱼食放到一旁,笑着道:“好!” 卿如晤和陆锦书刚走进永乐斋的屋子时,一只茶盏猛地迎面甩来,砰地砸在卿如晤脚下,摔得四分五裂。 “卿如晤!”声音响起的同时,卿彧聚满怒容的脸显露在隔着内室与外厅帘子后面,他脸色铁青胸膛不停起伏,显然怒到了极致。 空气骤然变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气来,屋内几个丫头吓得面色苍白,将头深深地埋进胸前,纤弱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当朝一品滔天的怒意。 在这强烈的威压下,卿如晤的身体笔直得像一株苍劲的松,而她美丽的面庞,温柔得像一碗凉水,她收回目光,低眉顺目地行了一个礼:“父亲,您找女儿有何事?” 卿彧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道:“是不是你传出消息说用白头翁的花来熏衣裳可以祛除体味?” 卿如晤扬起头,一脸震惊地道:“什么白头翁,您说什么女儿不明白?” “不明白?!”卿彧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指着卿如晤,疾言厉色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恶毒?竟然去害九姨娘的胎!” 卿彧盛怒之下,众人看了都顿时觉得腿肚子打转。 卿如晤神色从容,平静地道:“父亲,女儿最近在淑清苑待得好好的,与九姨娘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去害九姨娘的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爷!”帘子被一只纤美的手掀开,赤霞公主盈盈走了出来,她的神色有些憔悴倦怠,但用香粉仔细地修饰了一下,倒是看不大出来,反增了几分柔弱的病态美感。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脱痂,只留下淡淡的一抹痕迹,微微泛着粉粉的嫩红。 “如晤心性坚韧,御座面前都不曾屈服,她又怎会亲口承认自己犯下的滔天罪恶,你先别生气,我们慢慢审她就是,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看她还怎么抵赖。” 赤霞公主说着,将卿彧扶到了外厅的主位上坐下,随即也坐到了卿彧旁边,冷冷地看着卿如晤:“如晤,你院子里的绿菊今日来告诉我,说你指使她将白头翁能祛除体味的消息透露给莫大娘,你可承认?!” 卿如晤挑眉:“白头翁?那是什么东西?” 赤霞公主一拍桌面,恼怒难忍地道:“你还在装傻!那白头翁是一种浑身剧毒的草,它的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莫大娘成天穿着那种毒花熏过的衣裳在九姨娘面前晃,害得九姨娘见了红,肚子的孩子差点保不住,你可真狠毒!” “九姨娘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父亲的骨肉,你也要下这样的狠手!你是想害得卿家枝叶凋零才肯罢休么?!” 卿如晤抬起头,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赤霞公主,声如碎玉:“母亲,我为何要害九姨娘腹中的胎?” 赤霞公主轻嗤一声,冷笑道:“为何?因为你生怕九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儿子,以后会威胁到你弟弟卿怀璧的地位,所以你不惜下如此狠手,也要将九姨娘腹中的胎除去!” 卿如晤表情未变,眼里却噙满嘲讽:“母亲,父亲虽位极人臣,但相国一职并不能世袭,以后怀璧能走多远全看他自己的造化,您说我担心九姨娘的孩子会威胁到怀璧,请问我担心就姨娘的孩子会威胁怀璧什么?!” 赤霞公主在勾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自然是担心有人会和怀璧分家产,所以你才要铲除所有的障碍!小小年纪却如此心狠手辣,我身为你的嫡母,有责任教育你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次一定要狠狠地处罚你,好叫你记住教训!” 说着,赤霞公主拔高声音喊了一声:“来人啊!传家法!” 立刻有人端上一个托盘,托盘里静静地放着一根藤条,足有二尺多长、三指多宽,几大棍打下来,必会将后背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她有郡主的身份加持,赤霞公主定然不能用其它方式罚她,但是家法这东西是每个家族自己定的规矩,就算是陛下亲临也不能插手妨碍人家执行家法。 赤霞公主倒是便聪明了,知道用嫡母的身份来压她,且不说她只是个郡主,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能违背家规、忤逆嫡母! 卿如晤抬起头,看向面容冷肃的卿彧,声音轻轻地道:“父亲,您也认为女儿下手谋害九姨娘的胎吗?” 她的目光仿佛能摄人心魄,卿彧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开口道:“白头翁的花确实会伤胎,这点大夫已经证实了,而且莫大娘和绿菊都已招认,一切证据都证明是你做的。” 卿如晤心底冷笑,面上却淡淡地道:“那父亲想如何处置女儿呢?” 卿如晤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你诚实认错,父亲最多罚你在院子里静思己过,但如果你还想抵赖,那父亲只好送你去梅花庵呆着了!相信在庵堂里吃斋念佛,定能洗清你一身的戾气和罪孽!” 赤霞公主在一旁插嘴道:“老爷,不要与她废话!正因你的宽容和慈爱,才让她有恃无恐!大秦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待这种大逆不道的孩子,好好教育可不行!需得打到她知道自己错了为止!” 赤霞公主说着,伸手去拿丫头呈上的藤条,将手高高扬起,朝着卿如晤的背上狠狠地甩去!藤条破风的呼呼声顿时响起,在众的丫头不由自主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那血浆迸溅的情景。 然而想象中的痛呼声并没有传来,赤霞公主的手被竹露紧紧扣住,脸上的狞笑还未来得及收敛,便又被气得愈发狰狞:“卿如晤!反了你了!你敢忤逆嫡母不成?” 卿如晤使了个眼色,竹露一把甩开赤霞公主的手,将她推得连连后退,直接撞在了柱子上。 “竹露!你放肆!” 怒喝声响起,却不是赤霞公主的,众人向卿彧看过去,只见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通红的,十分难看。 第253章 拆穿诡计 卿如晤扭头看向卿彧,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她线条流丽的脸上,那双清亮的眸子亮得肆无忌惮收敛不住:“父亲,公堂审案尚且容犯人辩驳几句,可是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我,她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赤霞公主抬起藤条指向她,妖媚的脸上尽是凌厉逼人的煞气:“卿如晤,你别血口喷人!” 赤霞公主一跺脚:“老爷,你看她什么态度,什么态度?!做错了事抵死不认,还理直气壮地将罪过栽到别人头上!这哪里是一个丞相千金,分明就是一个张牙舞爪嚣张跋扈的泼妇!以后嫁到别人家里,别人还不得笑话老爷没教好!” 卿如晤没有理会蓄势待发的赤霞公主,掀起细细密密的长睫,清冷的目光逼视着卿彧:“父亲,如果女儿是冤枉的,您又当如何?” 卿彧感觉自己似乎被剖开,所有的情绪都在卿如晤的目光下无所遁形,那些想要说出来的虚假的话就像带着剧毒的蜂针,蛰得他满嘴发麻,只得生硬地开口道:“若你是冤枉的,父亲一定为你做主,重重地惩处冤枉你之人!” 赤霞公主冷笑:“卿如晤,你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与其折腾到最后还是被打脸,不如现在认个干脆!” 卿如晤回过身,勾起一个清清冷冷的笑意:“母亲,话别说得太满,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什么事情都不是靠你一张嘴来说的,既然母亲说莫大娘和绿菊已经招供,你敢让她们来与我对质吗?!” 上次是她失察,才会误会卿如晤在她药里下毒,可是这次她已经着人打听清楚,证实消息就是从卿如晤近身荷风嘴里传出来的,而且她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 想到这里,赤霞公主斩钉截铁地道:“有何不敢?!若是就这样处置了你,别人还以为我和你父亲心狠,既然你还要负隅顽抗,也好,这次就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外厅里站着许多无关紧要的人,卿彧和赤霞公主都没有挥退的意思,很明显,他们需要有人留下来作证,毕竟她现在是郡主而非一个普通的千金,他们要处置她也得有人知道为什么才行。 只是有一件事情卿如晤始终不明白,那就是卿彧为什么始终厌恶她,向来贪慕权势的卿彧明明知道太子对她有意,按理来说卿彧讨好都来不及,但为什么卿彧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 这到底是为什么? 莫大娘和绿菊很快便被带了上来,面色惨白地跪在卿彧面前不停地捣头。 卿如晤冷冷地看向绿菊:“绿菊,你说我指使你去告诉莫大娘用白头翁的花来熏衣裳可以祛除体味,那请你说说我是怎样指使你的。” 绿菊不由自主地看了赤霞公主一眼,见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战战兢兢地道:“几天前夫人将中公厨房的钥匙交给九姨娘后,大小姐您便找到奴婢,说莫大娘一直被体味所困扰,您让奴婢去告诉莫大娘白头翁的花朵可以祛除体味。” 卿如晤笑容未变:“那今日你去找夫人的时候是怎么跟夫人说的?我提醒你,夫人已经把你和她说的话都告诉了我和父亲,如果你扭曲事实或者是故意捏造,说的话和夫人的不一样,我饶不了你!” 绿菊只觉得卿如晤的目光凉得像出鞘的刀锋,一下子就钉在了她的身上,让她通身有种刀锋过体的寒意,霎时间背后湿濡一片。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卿如晤,连忙道:“今日奴婢跟夫人说,小姐您指使奴婢去告诉莫大娘穿上用白头白头翁的花熏过的衣裳可以祛除体味。” 卿如晤挑眉:“只是这样?” 绿菊中重重一颤,仿佛吓得连话都不能好好说:“只是……只是这样。” 卿如晤冷笑:“这么说,你并不知道白头翁花朵实际的功效和作用了?” 绿菊面色死白:“知……知道。” 卿如晤笑意越发深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一开始知道还是后来才知道?” 若是回答一开始就知道,那就有为虎作伥陷害九夫人之嫌,她只是个小小的粗使丫头,知情不报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她只能选择后者。 绿菊瑟瑟发抖:“后……后来才知道的。” 卿如晤笑容未变:“哦?后来知道的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谁告诉你的?!” 赤霞公主大骇,她已经知道卿如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刚想开口阻止绿菊,但已经来不及。 显然绿菊也明白卿如晤想要做什么,她几乎下意识地脱口道:“奴婢是今……今日才……才知道的,是……”说道一半,她猛地噤声。 与此同时,赤霞公主厉声吼了一句:“绿菊!” 卿如晤冷哼一声,看着绿菊的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说啊!怎么不说了?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绿菊身子一软,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卿如晤掸了掸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笑得讥诮:“既然你不说,那我便帮你说了。” 说着,卿如晤转过身看着卿彧,慢慢道:“父亲,之前女儿偶然听说厨房管事莫大娘天生带着难闻的体味,女儿想着她浑身臭烘烘的在厨房里出入十分不妥,便查阅医书古籍寻找解决之法,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女儿找到了能祛除莫大娘体味的药。” “绿菊这丫头聪明伶俐人缘又好,与相府的一众下人都有来往,于是女儿便让绿菊去告诉莫大娘,白苏叶能解决困扰她多年的难题。” “谁知这狼心狗肺的绿菊见钱眼开,收下别人的钱财后便将白苏叶说成了白头翁,目的就是栽赃嫁祸我谋害九姨娘的胎!” 赤霞公主脸色蓦地变了! 绿菊头如捣蒜,将头磕得砰砰作响,胆战心惊地道:“老爷,大小姐说的都不是真的,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你冤枉?”卿如晤勾起唇角,“母亲,您有证人我也有证人!” 说着,卿如晤拍了拍手掌,荷风登时领着几个丫头走了进来,一起跪到了卿彧和赤霞公主面前。 赤霞公主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声色俱厉地道:“你们说话可得仔细些,要是敢胡言乱语,我割了你们的舌头喂狗!” 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几个小丫头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惨白惨白的。 卿如晤有意无意地道:“母亲,您不必恐吓她们!公道自在人心!她们定然不会因为你是相府的主母,就昧着良心知情不报!” “你!”赤霞公主勃然大怒,接下来的话却被卿彧若有所思的目光截断,都死死梗在了喉咙中。 卿如晤淡淡地道:“把你们看到关于绿菊的事情都说出来,不要害怕被报复,有我在那些不安好心的奸人一定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几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淑清苑的楠儿最先开口:“老爷,夫人,小姐,奴婢看到绿菊举止可疑,经常躲在角落鬼鬼祟祟地和一些妈妈丫头聊天,这其中……其中便有夫人身边的藏玉。” “一派胡言!”赤霞公主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楠儿这小丫头是你淑清苑的人,自然会帮你攀咬藏玉,她说的话不可信!” 卿如晤冷声道:“母亲,您对如晤可真真是贴心,如此关心我的一切,竟连淑清苑一个普通的粗使丫头都能呼出其名。” 赤霞公主气得脸色铁青! 说着,卿如晤扭头看向小丫头们:“那么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小丫头道:“奴婢是照管花园的,三日前的晚上下着大雨,奴婢担心花园里种着的一些娇嫩的花会被风雨打残,所以半夜穿着雨衣去花园看看,看到绿菊从南苑的方向出来,当时绿菊虽然披了件暗青色的斗篷,但因为奴婢和绿菊熟识,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她。” 另一个小丫头接着道:“奴婢是账房负责采买的,两日前奴婢去外面采买府里需要的头油时,撞见绿菊在巷子里递给一个男人一个包袱,男人将包袱打开时,里面露出好多好多锭白花花的银子,那男人穿着一身灰色上衣和藏青色裤子,奴婢记得十分清楚!” …… 第254章 拆穿诡计二 赤霞公主听着,脸色青白交换,最后变得铁青。 而绿菊已经像死狗一般瘫软在地上,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些小丫头已经将她如何收受藏玉的金钱谋害卿如晤一事都串了起来,说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了。 待众人都说完后,卿如晤掷地有声地道:“父亲,这分明就是针对女儿的一场阴谋,目的就是嫁祸女儿毒害九姨娘的胎,女儿不过是想要治好莫大娘,谁知一个白苏叶竟然被换成了白头翁……父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 说着说着,卿如晤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伸出手指指着藏玉,痛心疾首地道:“藏玉!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竟让你不惜伤害父亲的孩子也要嫁祸于我?!” 此言一出,惊悸交加的藏玉怔住了,面色铁青的赤霞公主也怔住了,似乎不明白卿如晤为什么不趁机死咬着赤霞公主不放,反而一口咬住藏玉。 其实原因很简单,她实在太了解卿彧了,卿彧定然不会为了她处置赤霞公主,柿子要挑软的捏,与其死啃着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不如先捏爆藏玉这个软柿子! “公主……我。”藏玉的声音里掩不住的惊慌和急切,她委实,慌了。 卿彧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赤霞公主。 赤霞公主在那样的目光中,连掀一下嘴唇都觉得无力,她在西戎是至尊至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可是在相府里,她也只是夫为妻纲的相府夫人,她越来越认清事实,卿彧这个男人她万万不能违背。 在夫君和近身之间,她很快就做出了取舍,她僵硬地转过头,厉声道:“藏玉!你竟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也保不住你了!”语气里咬牙切齿的味道,任谁都能听出来。 藏玉砰身子一颤,砰地跪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赤霞公主,情急之下连汉语都忘记说了:“公主,你不能这样对我!” 卿彧自然也会戎语,所以卿如晤并不急着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 赤霞公主被气得猩红的双目里闪过一丝伤痛,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疯狂所替代:“藏玉,本公主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为了本公主就义,你也算死得其所!本公主会去信父王,让你的弟弟入宫当差!” 藏玉伏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似乎惊怒到了极致! 她紧紧咬住下唇,直把下唇咬出血她都恍若未觉,良久,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苍凉的几个字:“奴婢知错,请老爷责罚。” 说完将头磕在地上,身子伏得很低很低,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卿彧正愁找不到台阶下,如今赤霞公主亲自送上,他自然也不用客气:“莫大娘打十大棍以示惩戒!绿菊和藏玉拖下去将舌头割了,打断双腿丢出去,相府容不下这种黑心的奴才!” 藏玉和绿菊顿时吓昏了过去,两人向野猪一样被侍卫拖着,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卿如晤并不心疼这些人,像这种为虎作伥的刁奴,如果不及时处置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赤霞公主咬着牙看向卿如晤,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又算漏了哪里,竟一次次败在卿如晤手下。 她不知道的是,并非卿如晤反败为胜,而是整件事就是卿如晤专门为她布下的局,事实上卿如晤早就察觉了绿菊的异样,但她一直按兵不动,然后在知道九夫人拿走了厨房钥匙的时候,迅速想到了这个办法。 而荷风在告诉绿菊的时候,故意装作不小心说错,将白头翁的功效说给了绿菊听,果然绿菊知道消息后就偷偷和藏玉接洽,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赤霞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嘴巴都气歪了,当然,对卿如晤的恨意也更深了。 “多谢父亲为女儿做主。”卿如晤盈盈行了个礼,眼中泪光闪闪,仿佛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卿彧有些不自然地道:“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委屈。” 卿如晤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似笑非笑地看向赤霞公主:“母亲,您又冤枉我了!” 赤霞公主咬牙切齿地看向她,许久,才冷冰冰硬邦邦地说了句:“对不起,母亲冤枉你了!” 卿如晤淡淡一笑,仿佛不以为意:“没关系,我很大度,只要母亲知错能改,我一定不会与母亲计较,还请母亲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才是,身边出了这样黑心的奴才最是危险了,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发了疯拿刀砍母亲呢。” 饶是赤霞公主再有涵养,肝都被气疼了! 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赤霞公主以为此时已经过去,然而却不知道卿彧正看向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划过一丝隼利的冷意。 厅里发生的一幕,都落在了九夫人的眼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被赤霞公主这胸大无脑的女人李永乐,虽然她们要对付的人都是卿如晤,但也不能拿她肚子里的孩子戏耍! 九夫人冷冷地看着,清冷的眸底划过雪亮的光,她一把甩开攥在手里的帘子,转身回到床上躺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卿彧和卿如晤相继离开后,赤霞公主掀开帘子走近内室,指着从密室里走出来的王妈妈厉声道:“老东西,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卿如晤的头发丝都没掉一根,还折了我的藏玉!” 说完,她气急败坏地坐到床上,忽然又指着九夫人咬牙切齿地道:“贱人!是不是你和她联合起来暗算我?!” 王妈妈垂下头,不置一词。 九夫人睁开眼睛,虚弱地道:“夫人,别中了卿如晤的离间之计!”说着,九夫人目光一闪,她突然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道:“夫人,您最近都在用什么香粉?为何这般香郁?” 赤霞公主没好气地道:“我素来不喜欢那些庸俗的东西!” 九夫人翻身而起,将身子靠在被堆之上,有意无意地道:“夫人,这香味甚是诡异,您可有找大夫查过?” 赤霞公主不耐烦地道:“你们这些秦人,做事缩手缩脚,东西好用就行,何必还要找人来查?!” 九夫人愈发垂眉顺目,语气谦卑地道:“妾身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那卿如晤阴险狡诈,夫人不得不防。” 赤霞公主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气恼地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走了!”说完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妈妈看着赤霞公主离开的背影,凑到面色冷凝的九夫人身边,低声道:“姨娘,为何要在此时告诉她?” 九夫人嘴角勾起,凝成一个难以名状的笑容:“现在告诉才好呢……夫人正在气头上,我很期待,若是她知道自己吃下的东西是可以让女子不孕不育的凝香丸,会不会狗急跳墙。” “姨娘打算借刀杀人。”王妈妈冷笑,“可是这把刀蠢得很,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几次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九夫人道:“所以我们才要好好磨一磨她,让她变得更锋利更称手!先让她抢在前面吧,再碰几次壁,她才会心甘情愿地沦为我们的棋子。” 王妈妈行礼,笑道:“是,一切都听姨娘的。” 第255章 莹素流光 知止居。 赤霞公主将一个瓷瓶推到大夫面前,面色冷凝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纳珠抖了一下,面色急速白下去,她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去看赤霞公主。 那大夫将瓷瓶里仅剩的两颗药丸倒出来闻了一下,脸色马上就变了:“夫人,您怎会有这东西?” 赤霞公主眯着眼:“可有什么不妥?” 大夫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是被大秦列为禁药的‘凝香丸’,服下之后可葆容颜美丽不凋零,还能加快伤口的愈合,使伤口不留疤痕,然而它有一个致命的副作用,那就是服用过这种药的女子,将会终身不孕。” “啪”,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赤霞公主手腕上的珐琅宝石手镯顿时在她掌心碎成几段。 大夫知道自己失言,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然而半响过后,赤霞公主冷声道:“今天的事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砍了你的脑袋!滚!” 大夫连忙背起药箱,连滚带爬地走了出去。 “杂种!”大夫走后,赤霞公主霍然起身一掌甩在纳珠脸上,将纳珠打翻在地,疾言厉色地道,“你敢害我!我杀了你!” 说着,赤霞公主拎起手边的一个景泰蓝花瓶,对着纳珠的头就要砸下去。 “是卿如晤!”电光火石之间,脱口冲出几个字。 赤霞公主放下花瓶,冷冷地望着纳珠:“你说什么?!” 纳珠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手脚并用地撑起身子跪伏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是卿如晤告诉奴婢这药可以治伤祛疤,奴婢实在不想成天顶着那样一张脸在公主面前晃,所以奴婢才会鬼迷心窍信了她的话,偷偷去买了这种药,但是公主,奴婢向真神发誓,事先绝对不知道这药会让人不孕……” “那你为何没有告诉本公主这药是卿如晤向你推荐的?!” 纳珠脸色青白交错:“公主!奴婢当时害怕极了……所以才……公主饶命!” “蠢货!”赤霞公主将纳珠一脚踹飞,纳珠重重地撞在柱子上,喷出一口殷红,“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本公主现在就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赤霞公主坐了下来,阴毒地道:“好!很好!卿如晤!这是你逼我的!” 纳珠周身一寒,越发不敢动弹。 “去!将鬼仆给本公主召来。” 鬼仆?纳珠仅仅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便如同活见鬼一般,吓得肝胆俱裂。 公主竟然将西戎第一杀手召来,这是要对卿如晤下狠手了…… 沉吟之间,赤霞公主锐利如刀的声音又钻进耳朵:“吩咐下去,盯紧淑清苑,只要卿如晤一出门,就马上来报我,内宅里弄不死她,那就换个地方!” 淑清苑。 荷风来报:“小姐,网已经铺好了,您准备何时收网?” 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卿如晤缓缓抬起头:“母亲发现了?” 荷风点点头:“是的,已经发现了。” 卿如晤勾唇一笑,复又低下头,视线聚焦书内,须臾,她清冽如水的声音响起:“不急,咱们得再等等,等大鱼自投罗网。” 如果她没有记错,过几日顾昀华就会“失足落水”,然后被长孙泓救起,最后不得已成了长孙泓的侧妃。 何不趁此机会,来个一箭双雕。 “别看了!”低沉的声线响起的同时,一只大手猛地将她书按在桌子上,那手干净纤长,看起来苍劲有力。 卿如晤抬头,撞上了一双璀璨深沉的眸子,瞬间只觉得眼前晃了晃,亮堂的屋子一下便暗了。 “我给你看个东西,跟我走!”说着,长孙曌弯腰一捞,她整个人已被长孙曌打横抱了起来。 卿如晤忍不住皱眉:“这么晚了,你要给我看什么?” 长孙曌侧头看向怀中的她,脸几乎要贴在她的脸上,下一瞬间,他的嘴角轻轻勾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打开了窗户,只见他足尖一点,便如迅捷的燕子一般掠了起来,最后落在了早已巷子里等候着的一匹黑马之上。 笃笃笃的马蹄声响起,载着二人向城外驰骋。 一轮弯月悄悄地挂在枝头上,照得大地一片幽翠。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曌将裹着她的披风展开,轻轻说道:“到了。” 卿如晤细细密密的长睫动了动,徐徐睁开了眼睛,却是一怔:“宸华,这……” 凉薄如雪的月光照下来,只见眼前是一个小小的山坳,山坳里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草,在森冷月色的映照下成片黯绿,草地里傲然挺立着几株孤松,清风穿过山谷的时候,割出阵阵细碎的声响。 长孙曌讳莫一笑,跳下来将她抱下马,然后一拍马臀,骏马嘶鸣一声,撒腿跑进林子,很快就和夜色融为一体。 “你看这是什么。” 长孙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轻轻投掷在草丛里,萤光一闪,惊起几只栖息在草丛里的萤火虫。 幽幽的光映着碧色,犹如浩渺星河里璀璨的几颗银星。 “萤火虫!”卿如晤惊喜地叫了一声,抬眸看向身旁俊朗超然的侧颜,“宸华,谢谢你!” 说完,卿如晤再也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情,提起裙子跑到了草丛里,然后伸出手臂,宽大的衣袍扫过草尖。 草丛里跳起一盏盏小灯笼,很快就连成了一片,漫天流萤中,卿如晤兴奋得直转圈圈,她的笑靥在薄薄的微光中,宛如一朵明净的忍冬花。 长孙曌负手站在一旁,脸上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 回头一定要重重地赏青枫,长孙曌在心底打定主意,却在下一刹那闪电般射了出去,伸手抱住了将要倒地的卿如晤,就地滚了几圈才停下。 “傻丫头,你怎的那般不小心?” 长孙曌被卿如晤压在身下,抬眸看向她惊慌失措的脸。 卿如晤连忙从她身上爬起来,又惊又羞地道:“宸华,你没事吧?你快起来给我瞧瞧。” 方才翻滚的时候,长孙曌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她分明听见几声石头咯到肉体的声音,她越想越着急,恨不得扒了他的衣裳检查一番。 然而下个瞬间,她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一张俏脸。 长孙曌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发觉不了的宠溺:“你真傻,轻轻摔了一下怎么会伤着?我有那么脆弱么?” 卿如晤伸手捂着头,嘟了嘟嘴:“我担心你……”她的话都没有说完,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长孙曌一把扯到了身边躺在。 “嘘,别说话。” 第256章 情话宝典 卿如晤一下子就噤声了,整个世界仿佛沉静了下来。 枕着长孙曌健壮有力的手臂,头顶一片灿烂星河,鼻端萦绕着柔软绿草的清香,偶尔有几阵山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卿如晤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漫漫一生中有人看见的是尘埃,而有人看见的却是星辰,原来星辰一直都在,只是有的人没有那么幸运,遇不到那个愿意为她拂开云翳的人。 “宸华,我好高兴!我从来不觉得人生可以这般快意!” “傻丫头,人生苦短,我希望你一生都可以快意逍遥,不留遗憾。” 真正让人从心底觉得感动的,未必是那些山盟海誓轰轰烈烈的时刻,恰恰是那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细小的不能再细小的瞬间。 卿如晤没有回答,伸手捂住了嘴巴,眼睛弯成月牙,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长孙曌侧过头,看到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连忙温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卿如晤立即用袖子挡住脸:“我高兴!我真的好高兴!长孙曌,我卿如晤何其幸运才遇见了你!何其幸运才走到了你的身旁!又何其幸运才得到了你的心!” 长孙曌伸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我从来不信神不信命,但自从遇见你后,我很感谢上天,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卿如晤推开他的手:“这么肉麻的话,你怎么张口就能说出来?” 因为有青枫收集的《情话宝典》,这个小秘密,长孙曌当然不能叫她知道。 长孙曌笑道:“什么肉麻?这是我发自肺腑的心声。” 说着,长孙曌忽然转移了话题:“我母亲说过,喜欢就像一阵风,它捉摸不定东飘西荡,但是爱却是细水长流,它循规蹈矩地流淌在河道上,只要一睁眼,就可以一目了然。” 卿如晤想起挂在邈尘轩内室里的那副画像,忽然有些嘘唏:“宸华,你母亲真是个奇女子,你一定很爱她吧?” 长孙曌眉宇间染上一抹凄色:“她不是什么奇女子,她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傻女人罢了!父皇登基前将聘书送去了王家,母亲伤心欲绝,不愿意做父皇佳丽三千中的其中一个,一怒之下饮了王氏送来的毒药,连我也不管了!” 卿如晤摇摇头:“你身在局中,自然看不清,你想想,如果你母亲没有喝下那碗毒药,她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帝妃,而你也只会是一个普通的皇子,你会因母亲是异族而受尽冷眼,更会因庶出的身份而低人一等,于皇子朝臣中抬不起头来,也许你的母亲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毅然决然从容赴死,用生命给你换来荣耀和体面,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为了你的一生做尽打算。” “我知道!”长孙曌将卿如晤搂进怀里,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声音有些哽咽,“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会痛,我宁愿不要这太子之位,我只想她活着,和我一起活着!” 长孙曌紧紧地抱着她,几乎哀求一般道:“如晤,你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活着,如果你也走了的话,我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卿如晤默不作声,轻轻搂住了长孙曌的头。 “咕噜”,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声打破了这温馨的时刻,卿如晤连忙窘迫地捂住脸。 “你没吃饭?”长孙曌抬起头,眼神已恢复清明,他身后是浩淼星河,而那漫天的星光,似乎都落进了他的眼里。 卿如晤轻轻地“嗯”了一声,嗫嚅道:“刚要吃,却被你拉了出来。”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长孙曌失笑,起身将卿如晤拉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向方才他们来的那条小道走去。 她的小手被包在他的掌心,卿如晤抬起头,看着这一身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山风吹过的时候,他的背影坚毅而傲岸,如山一般岿然,周身不经意释放出不怒而威的王者风范,令人望而生畏。 卿如晤想,他在她面前的时候,一定是刻意克制了的,否则只是他那清凉淡漠的语气,便可让人骇得顿了声息。 卿如晤可不知道,爱可以让不温柔的人变得温柔,恰恰长孙曌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宸华,我们要去哪里?” 长孙曌神秘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长孙曌小心地牵着她,带她一起在小路上走着,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拐进了一片疏落的松林。 又走了约莫百步之远,眼前霍然开朗,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泓清澈的溪流,溪水被一块巨石挡住,汇成一汪浅浅的潭,清亮的月色照下来,水面粼粼的波纹和水下长着青苔的石头都清晰可见。 卿如晤脑海中顿时浮现起“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两句诗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长孙曌脱下披风铺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之上让卿如晤坐下,又找来一些枯树枝生了火,然后将鞋袜脱了丢在一旁,挽起裤脚涉水走到小潭里,很快就摸出了两尾肥美的鱼。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精巧的小刀,将鱼腹割开,掏出里面的内脏之后,用树枝将鱼起,然后再将树枝插进火堆旁松软的土里。 卿如晤含着笑意看着他熟稔地做完这一切,终于忍不住问道:“宸华,你怎会这些?” 长孙曌拍了拍手,坐在青石之上,笑着道:“当时我在南疆从军的时候,经常会有战事,虽然我是太子,但军中的伙食实在糙得很,那面饼咬在嘴里,就像啃石头一样,吞下去都觉得咯嗓子。” “阿元自小在军中长大,对营地附近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她知道后山有一条小河,便常常带去我摸鱼吃,你不知道,连续嚼了十几日面饼之后,那烤鱼简直好吃得让人想咬掉舌头……” 卿如晤静静地听着长孙曌眉飞色舞地讲起以前军中的生活,心里泛着些许酸意,堂堂太子之尊,却在八岁的年纪便被赶到边疆,而那些有母亲庇佑的皇子,却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然而,这个阿元是谁? 等长孙曌说完,卿如晤突兀问了一句:“阿元是谁?” 长孙曌在卿如晤面前没有防备,刚好又说到了兴头上,便不假思索地答道:“阿元是镇南王之女,明元郡主,镇南王自大秦开国以来便镇守边疆,阿元从小在军中长大,靠一身军功坐上了正三品副将,比我还年幼几岁……” 明元郡主? 卿如晤终于想起她是谁了,前世太子府摇摇欲坠风雨飘摇的时候,麾下旧部接连遭受重创,与长孙曌平日交好的文臣武将缩足不前,无人敢站出来为长孙曌辩驳一句,只有这明元郡主千里迢迢从南疆赶来,在朝堂之上舌战群臣,为太子府说上一席公道话。 但她却因此得罪了成祖,成祖一怒之下撸了她的虎符,将镇南王府五万边军收回手中,明元郡主锒铛入狱。 紧接着便是太子府的覆灭,明元郡主结果如何,她也不得而知了。 长孙曌一边往火堆里添柴火,一边自顾自地说着,忽然抬起头看到卿如晤的脸色时,笑意登时凝在了嘴角。 完了! 长孙曌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他有些不敢去看卿如晤的脸。 第257章 神骏盗骊 万籁寂静,只有火堆里的柴火被烧得哔剥作响。 “那个……”长孙曌摸了摸鼻子,轻轻地咳了一声,目光移到两尾肥大的鱼身上的,眼睛一亮,“鱼烤熟了,如晤,你闻闻香不香。” 说着将鱼递了过去,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放在唇边吹了个口哨。 铿锵有力的马蹄声响起,那匹通体漆黑的神骏从松林里跑了出来,跑到长孙曌身边打着响鼻甩着尾巴。 长孙曌从挂在马鞍的布兜里掏出几个小袋子,然后又将马赶到一旁吃草。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这马好生有灵性,它叫什么?” 长孙曌见卿如晤没有异样,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有些讨好地道:“它叫小黑。” 小小小……黑,卿如晤的嘴巴差点就歪了。 她以为这匹霸气的马会配上一个霸气的名字,没想到长孙曌直接就叫了人家的颜色,卿如晤叹息了一声,同情地看着正在溪边啃草的黑马。 长孙曌笑道:“要不你为它取个名字?”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就叫它盗骊吧!” “盗骊?周穆王八骏之一?”长孙曌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卿如晤笑道:“周穆王八骏当中,只有盗骊是黑马,叫它盗骊总比小黑要好吧?” 长孙曌不满地道:“你这是在偷懒。不过《拾遗记》所载“八骏”与《穆天子传》中不同,《拾遗记》中有载,天子八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 长孙曌娓娓道来,语毕他揶揄道:“是不是也可以叫它翻羽?” 卿如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长孙曌立刻敛住笑容,正色道:“盗骊真是个好名字!”说着,长孙曌对小黑招了招手,“小黑,夫人给你赐了个新名字,还不过来谢谢夫人!” 小黑腰打了两个响鼻,摇头摆尾地走了过来,用嘴巴拱了拱长孙曌,边拱边叫了几声。 长孙曌伸手去拍了拍它的鼻子,它马上识趣地走开了。 卿如晤被长孙曌那声“夫人”弄得有些羞赧,心里却又不由自主泛起丝丝甜蜜,声音也情不自禁柔了下来:“它倒是很听你的话。” 长孙曌见卿如晤完全没有被阿元所影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他望向卿如晤,嘴角微微上扬:“我遇到它的时候,它母亲刚被豹子咬死了,几个月大的它顶着一身乱糟糟的毛发,竟敢去踢那凶猛的豹子,要不是豹子口中咬着它的母亲,它早被一口吞了,我将那豹子猎杀了之后,它便一直跟着我到现在,可能是和人生活久了,它比寻常的马还要有灵性。” 说着,长孙曌从小布袋里掏出几个瓷瓶,分别是盐、孜然和胡椒粉,甚至还有少许的辣椒粉。 长孙曌将所有的调料都上好后,将鱼递到了卿如晤手里,还不忘叮嘱一声:“小心鱼刺。” 卿如晤接到手里咬了几口,看着长孙曌欲言又止,唇动了动,她还是问了出口:“这也是阿元教你的?” 长孙曌吓了一跳,险些拿不住手中的树枝,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惊慌,忙不迭地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是!不是!这是我自己学的。” 卿如晤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佯装生气道:“你经常和她一起烤鱼吃?” 长孙曌一怔,瞬间又回到了那个聪明睿智但却笨拙得不知怎样表达感情的太子殿下,他在心底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一时收不住嘴才说了那么多。 权衡许久,长孙曌还是不愿意瞒着卿如晤,他诚恳地点了点头:“嗯,我和阿元一块长大,我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她也照顾我良多,但是我们之间坦坦荡荡,绝无半点私情!” 卿如晤自然相信长孙曌,要是他和明元郡主有半点私情,那长孙曌也不会二十几岁了还孑然一身。 可是,如果今生太子府覆灭的情形不会再现,明元郡主又一心嫁他,他会不会念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娶了明元郡主为侧妃? 卿如晤的心里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长孙曌见她沉默,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情,你越是说没有,别人就会越认为你有,所以他不愿解释,以免越描越黑。 空气仿佛凝滞,沉闷地压在心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几步之外的盗骊似乎感受到了气氛僵窒,也停下了吃草望向这边,一动也不懂。 “宸华。”卿如晤将手里的鱼放下,定定地望向他,一字一句地道:“虽然和明元郡主相比,我错过了你成长的时候,整整错过了十数年,虽然我们只相识这短短一年时间,但是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 “我见过你的冷漠外表之下的柔情、见过你坚硬盔甲之下的脆弱,也见过你风光之下的苦涩,我见过你她所没见过的一面……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不会因为她拥有过你的前十年而退缩,我一定不会放弃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都是属于我的,这点绝对不会改变!”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句话的尾音都断得干净利落,里面蕴含着的霸道和认真,任谁都能分辨出来。 那边的长孙曌已经感动得不会说话了,他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神色变幻,最终变成了坚决:“如晤,我长孙曌此生绝不负你!” 卿如晤看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之下宛如暗夜里的花朵悄然盛开。 盗骊哼了几声,摇头摆尾地走到卿如晤面前,嘴里竟叼着一朵不知名的浅紫色小花。 那花朵就长在河边,卿如晤方才看见的,一小簇一小簇,飘零如星子一般。 卿如晤接过盗骊嘴里的小花,摸了摸它的鼻子,它又乖巧地走到旁边继续啃草。 “赤霞公主这边,你可查出了什么?”卿如晤转移了话题,垂下的眸子里有一丝黯然一闪而过。 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不介意自己男人的青梅竹马,卿如晤不是神,对于明元郡主的存在,她其实是介意的。 可是她不能学着普通女人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再言辞锋利手段激烈地去跟男人吵,若是那样的话,所有都情分都会被存在他过去的这个女人折腾光。 太过在意他的过去,早晚会成为他的过去。 这个时候倒不如想方设法让他越发离不开自己才是真道理。 谈到正事,长孙曌一身散漫的姿态瞬间收敛住,分明是那样闲适的坐着,可是他刹那间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是沉稳而内敛,克制而让人捉摸不定的,仿佛是一个伺机而动的猎人,蛰伏在暗处运筹帷幄地看着他的猎物。 “倒是我高看她了,我本以为她嫁入相府是有什么惊天的阴谋,实际上她不过是为了向你寻仇。” “可是皇后再后面推波助澜?” 长孙曌点了点头:“没错,确实有皇后在背后推动,目前看来皇后是想利用她对付你。” 卿如晤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她一入府什么都不做,甚至视相府主母的权力如粪土,只是一心针对我,原来她的目的就是我。” 长孙曌深沉如海的一双眼眸落在卿如晤脸上:“你还是要多小心,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定要将惊鸿和鹄影带上,赤霞公主这个人睚眦必报,她定然不会放过你。” 卿如晤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随即又问:“丁姨娘那边可查出什么异常?” 长孙曌摇头:“没有,她的一切都很正常。” 卿如晤皱眉道:“我的直觉不会错,丁姨娘一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说着,卿如晤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道:“如果丁姨娘本身没有异常,那问题便出在丁大夫身上,不如我们换个切入点,去查一查城南医馆,兴许能查出点什么。” 长孙曌不假思索地答应:“好。” 卿如晤吃完鱼,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刚想站起来,盗骊忽然被什么东西惊到了,与此同时,松林里低矮的灌木丛动了动,一个黑影迅疾如风般窜出来,迎面扑向了她。 第258章 存心刁难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卿如晤还来不及反应,一阵破风的呼啸声响起,老虎那泛着幽光的牙齿蓦地贴近她的喉咙。 一个念头都没有来得及想起,那头矫健凶猛的凶恶的老虎已被长孙曌拽住尾巴甩了出去,砰地砸在树干上,呜咽了几声便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长孙曌似乎杀红了眼睛,通身上下骤起凌厉的杀气,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节手臂粗细的木头噗呲一声将猛虎钉在地上,那炽艳浓烈的红顿时溢了出来,在森凉的月色下汩汩流动。 “宸华!够了!”卿如晤被他一身杀气吓得冷汗如滴,心肝乱战,背上一片湿濡,双腿就像被绑住了千钧重石一样酸软无力,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扑到长孙曌身上将他紧紧抱住,“我没事,我没事了,宸华!” 下一瞬间,卿如晤被他紧紧箍在怀里:“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带你来的。”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卿如晤纤细的手搂着他健硕的腰际,紧紧的,半点都没有放松,感受到他激烈的情绪渐渐平复,顿时松了口气。 那强大的压力被卸去,呼吸便不再沉重,她柔声道:“没事了,我没事了。” 长孙曌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将她抱上马,然后抖了抖披风再披到身上,翻身上马将她裹住,一踹马镫盗骊便飞驰起来。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沉默得像山一样。 知止居。 纳珠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我们的人探到卿如晤不在院子里。”如今藏玉已不在,赤霞公主身边暂时跑腿的便只能是她。 赤霞公主腾地站了起来:“消息可是真的?” 纳珠抖了抖,却还是斩钉截铁地道:“是……是真的!” 赤霞公主哈哈大笑,满脸狰狞地道:“走,叫上老爷我们去淑清苑!” 纳珠小声地劝道:“公主,此事或许有诈,我们今日已经得罪了一次老爷,就别……” “闭嘴!”纳珠的话被赤霞公主不耐烦地截断,“宁杀错不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叫本公主眼睁睁地放过,本公主做不到!” 是的,她做不到,因为她实在太想要卿如晤的命了! 大秦礼教何其森严,丞相千金夜不归宿,就算没有与男人幽会,传出去声名清白都会变成狗屁! 皇家最是注重体统规矩,要是这事传到皇帝耳里,她这郡主也就休想做了! 这样好的机会,赤霞公主定然不会放过。 赤霞公主领着一群下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暮梧居却扑了个空,一问之下才知道卿彧去了含香苑。 赤霞公主又带着人马来到含香苑,将熟睡中的卿彧薅了起来,一咬牙跪到了面色阴沉的卿彧面前,情真意切地道:“老爷!我错了!” 卿彧明显一怔,随即皱着眉头道:“赤霞,你又在作什么妖?” 带着起床气的卿彧火气不小,直白的话利箭似的戳得她面色一僵,似乎过了许久,她僵硬的眼角眉梢才变得柔软下来:“老爷,我在真神面前反思了一整天,想了最多的人却是如晤,我觉得有愧于她,想向她道歉,但又担心她不接受,所以来找老爷陪我一起。” 赤霞公主的表情虽然竭尽真诚,但语气中的僵硬谁都听得出来,丁姨娘以为她是为了将卿彧诓走,这才扯了这样一个借口。 心下不由得有些不满,老爷宿在谁的屋子里是他的自由,就算一府主母也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夫人,您若是诚心道歉,大小姐必定会原谅您的,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但若是大小姐不愿意原谅您,就算您找老爷去也没用。” 赤霞公主剜了丁姨娘一眼,拉着卿彧的袖子低声道:“老爷,你是大小姐的亲生父亲,大小姐最敬重的就是你和老夫人,如果有你在一旁好言相劝,我与如晤一定能冰释前嫌,老爷,你也不想看到我们母女整日乌眼鸡一样斗来斗去吧……” 丁姨娘不以为然地白了她一眼:“夫人,如果大小姐是因为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才与答应与您和好,大小姐心里必定憋着怨气,那对您和大小姐长远的关系来看,是非常不利的。” 赤霞公主虽然冲动,但是并不不是真的蠢,她自然听得出丁姨娘的言外之意,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她带走卿彧。 想到此处,她冷冷地望着丁姨娘,厉声道:“丁姨娘,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与如晤和好,所以才千方百计地阻拦老爷?!” 说着,赤霞公主抱着卿彧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三分恳求三分期待三分可怜还有一分娇媚:“老爷,你就行行好,跟我走一趟嘛!” 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偏生卿彧却觉得很受用,其实众人不懂,大秦的女子都被礼教束缚着,要么是端庄矜持的大家风范,要么是温顺听话的小家碧玉,在夫君面前更是羞赧得不行,西域女子的热情奔放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道新鲜的开胃菜。 本来一肚子火气的卿彧,被他娇媚的小娘子这么一闹,脾气都没有了。 “好!好!好!”卿彧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容我先穿衣裳。” 赤霞公主得意洋洋地睨了丁姨娘一眼,挽着卿彧的手出了含香苑。 “去告诉你们小姐,我和老爷来看她。”淑清苑门外,赤霞公主颐指气使地对竹露道。 竹露连忙行礼:“回老爷夫人,小姐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竹露说着,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住。 赤霞公主目光一闪,更加坚定了卿如晤此时不在房间里,她连忙温声道:“睡了就叫起来,我和老爷有天大的事情找她,今夜非要见到她不可。” 竹露的手已经捏得发白,这新夫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进去,否则小姐不在房间里的事让老爷知道了,小姐不被他剁了才怪?! “老爷夫人,小姐今日心绪不宁,刚刚喝了安神药睡下,只怕现在叫不起来,不如明日一早小姐再去给老爷夫人请安如何?” 卿彧已露出迟疑之色,赤霞公主生怕卿彧走了,立即道:“心绪不宁?如晤不舒服怎么不来报?我去看看她怎样了!” 说着,拖着卿彧的手就往院子里闯。 竹露连忙张开手臂拦在赤霞公主和卿彧面前:“老爷,夫人!小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请明日再说。” 赤霞公主扬手甩了竹露一巴掌,怒道:“贱婢!我是你能阻拦的吗?” 说着放开卿彧的手,健步如飞地闯进卿如晤的房间。 赤霞公主毕竟是主子,竹露也不敢反抗,只得生生抗下了赤霞公主毫不留情甩过来的巴掌!怔忪瞬间,赤霞公主已将内室的帘子掀起,璎珞珠玉碰撞琳琅作响。 竹露大骇,握紧拳头跑了进去。 然而下一瞬间,里面响起了“啪”的两声,有人被狠狠地掴了两个耳光! 第259章 一场赌局 卿彧眉头一皱,也跟着走了进去。 内室里只点了两盏灯,灯光荧荧如豆,被来人掀起的风轻轻一拂,微微地颤动着。 而半躺在床上的卿如晤正维持着甩耳光的姿势,很显然,被甩的那个是赤霞公主。 卿如晤似乎打得太重了,连忙甩了甩手,不好意思地道:“哎呀母亲,真是不好意思,您突然掀开我的被子,我还以为是什么不怀好意的贼人,下意识地就甩了两巴掌,没打疼您吧?” 嘴角都挂着血线了,能不疼吗?脸上火辣辣的,她就要疼死了! 赤霞公主捂着脸,娇媚妖娆的脸上露出被人狠狠掴两耳光该有的表情,疼痛,以及愤怒。 她双目猩红,和嘴角的血互相辉映,炽艳嫣红夺人心魄。 竹露立刻从屏风上取下外披披在了卿如晤的身上,轻声解释道:“夫人,奴婢等在小姐睡着的时候从来不会贸然掀开小姐的被子,方才小姐委实被您吓着了,奴婢代小姐向您道歉。” 赤霞公主面色红里带青,太阳穴上青筋直跳,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整个人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卿如晤穿上衣裳站起身,施施然行了个礼,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后的一丝慵懒:“父亲,母亲,不知深夜来找女儿有什么事?” 赤霞公主霍然转过身,眯着眼厉声道:“卿如晤,你怎么会在房间里,我的人明明来报你……”赤霞公主当真是被气糊涂了,想也不想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惊觉自己失言,立即噤声了,在看到卿彧若有所思的表情时,她一阵心惊肉跳,浑身一下子变得冰凉,她使劲咬住嘴唇,强抑制住心中巨大的恐慌。 卿如晤却好像没有发现她的失态一样,噙着笑意看向卿彧。 卿彧脸色颜色变幻精彩纷呈,有些不敢直视卿如晤的目光,良久,他才道:“你母亲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你,所以特地来向你道歉。” 卿如晤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扭头看向赤霞公主:“原来母亲大半夜来确认我在不在房里,是为了向我道歉,不知母亲要怎样向我道歉?” 赤霞公主暗暗咬牙,僵硬地道:“母亲今日错怪了你,一直觉得于心不安,所以才会深夜来找你,如晤,虽然你不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但我们既然成了母女,都应当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你原谅母亲好不好。” “好!”卿如晤看着赤霞公主气歪了的脸,答得十分干脆,“但是母亲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赤霞公主的脸扭曲了:“什么条件?” 卿如晤轻轻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如果母亲能在真神面前发誓从此不再针对我,如违此誓,母亲就用刻着真神神像的马桶出恭,我就原谅母亲。” 赤霞公主的脸狰狞了,但还得竭力把语气放得温柔:“如晤,这会不会有些过分?” “如果母亲诚心改过,决定以后不会再针对我,发一个誓言又如何?”卿如晤若有深意地道,“若是母亲连一个誓言都发不出来,那说明母亲并非诚心悔过,今晚故意带着父亲来找我不是来道歉的,而是又想了新招来加害我!”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卿如晤的嘴角分明还扬着清浅的笑意,眉眼却凌凌裹了抹深寒,将本就心虚的赤霞公主吓得心肝乱战,气势完全矮了下去。 赤霞公主委屈地看了卿彧一眼,见卿彧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只得咬牙道:“我赫连赤霞向真神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针对如晤,如违此誓,我就用刻着真神神像的马桶出恭!”她在说话的时候,每个音节都在颤抖,就像风雪肆虐时细脆易折的枯枝。 卿如晤敛住嘴角的嘲讽,温柔地拉起赤霞公主的手,笑得亲切而又友善:“母亲,我也会做一个好女儿,今后好好孝顺母亲。” 赤霞公主满脸的肌肉都在抖动,她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如晤,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卿如晤拍了拍她的手,笑意深深地看着她。 方才长孙曌送她回来后,她故意将自己不在院子里的消息透露出去,目的就是引对她虎视眈眈的赤霞公主过来,这个结果她十分满意。 守夜的竹露自然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否则也不会有如此真实的反应,多亏了藏不住情绪的竹露一脸不经意露出的心虚,否则赤霞公主也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卿彧问候了卿如晤几句,便和赤霞公主一起离开了。 竹露走上前,一脸感激地道:“小姐,谢谢您帮奴婢讨回公道。” 卿如晤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直接还手,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竹露点了点头,心里的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不要给小姐添麻烦。 卿如晤脱了外披上床躺着,竹露替她拉下浅蓝色的幔帐后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被子里藏着一件玄色绸子的披风,用绫制成的里衬,质地轻薄光滑柔润。 卿如晤拿起披风抱在怀里,不由得产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在刚才,长孙曌送她回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以后再也不会了”便离开了。 刚开始,卿如晤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想着他一定是再为方才那头老虎的事情而气恼,可是现在卿如晤不确定了。 再也不会…… 再也不会做什么?不会再来找她了么? 也许本来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猜着猜着,也就成了真的。 她赌气一般将披风丢到一边,半响过后到底有些不舍,又将披风抓到手里紧紧抱住。 含香苑。 丁姨娘临窗而立,眉宇间徒增一份冷冽:“计划照常进行。” 她身后站着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缓缓躬身退了出去。 时间又过了几日,这几日长孙曌都没有再来找过她,卿如晤的心情在相信生气怀疑恐慌之中来回转换了一遍,又给他找了一堆没有来看她的借口,这才将心头那口堵得难受的气强抑制住。 “小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荷风来报的时候,天边乍起第一缕晨曦,卿如晤坐在梳妆镜前,正好穿戴整齐: “荷风你留下,竹露一人跟我去就行。” 荷风不放心地道:“小姐,如此危险的事情,奴婢随您一起去。” 卿如晤摇摇头,态度坚决地道:“不行!你留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荷风知道卿如晤一旦决定了便不会轻易更改,只得点头应是:“小姐,一定要多保重!” “嗯。”卿如晤点了点头,领着竹露坐上马车到了顾府。 今日长孙泓要对昀华动手,无论如何,她也要救下昀华,绝不能让她去做长孙泓那起子卑鄙小人的侧妃。 至于有的人,最好能连带着除去。 不管怎么说,今日都将会是她最大的重活一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博弈。 第260章 请君入瓮一 “如晤,你怎么来了?” 朝晖苑里,顾昀华已经换上了骑装,正准备和顾昀暄一起去郊外围猎。 春日水草肥美,野穹里有许多长好的小兽,是个适合打猎的好时节。 卿如晤盈盈走上前:“许久不见,所以来看看你,似乎我来得十分不巧,你这身打扮是要出去?” 顾昀华将手放在腰上整了整腰带,笑着道:“是有些不巧,我正要和大哥去郊外打猎呢!” 她穿了一身炽艳的红色骑装,一条黑褐色的皮腰带将纤细的腰肢利落竖起,乌黑如云的头发简单绑在脑后,看起来干净利爽。 尤其这一笑之下,一绽成海如凤凰花般盛放。 看着这样一张脸,卿如晤埋在心头那点抑郁之气霎时荡然无存,她笑道:“昀华,我也想去,不知你方便不方便带上我?” “方便倒是方便,但……”顾昀华打量了卿如晤一眼,不假思索地道,“但是你这身衣裳可不行。” 卿如晤两手提起裙角看了看,抬头笑道:“昀华,你总不会不舍得借我一套衣裳吧?” 顾昀华浅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没有我高,我的衣裳你可能穿着不合适。” 卿如晤不以为意地道:“找你先前的衣裳即可,我不嫌弃。”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顾昀华也没有办法,只好叫小姽找来一套旧衣让卿如晤换上。 待卿如晤从屏风后走出来时,顾昀华放肆地打量了卿如晤一眼,由衷赞道:“如晤,你穿红色的衣裳可真美,我感觉自己要被你迷倒了。” 卿如晤瞥了她一眼,与她一起走出了屋子。 当几人打马与顾昀暄汇合时,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粘在了卿如晤脸上,喉结上下动了动,嘴唇张合半天,才吐出一句:“如晤妹妹。” 一袭藏蓝色劲装将他颀长的身影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宽厚的胸膛和强健有力的双臂轮廓清晰,越发显得他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只是他眉宇间带有忧色,显得整个人有些沉郁。 卿如晤清清爽爽一笑,细密长睫下的眸子无限清透:“顾大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顾昀暄喉咙一梗,眼底深处闪过隐隐的疼痛,再看到她那双坦坦荡荡清亮干净的眼眸时,那丝疼痛又化作一抹复杂的愧疚。 你如此坦然,而我却做不到。 顾昀暄苦涩一笑,眼神里的伤痛突然淡去,最后变成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深深无奈。 也许最难过的不是不曾有过,而是遇见了,也得到了,又匆忙的失去。 而那些共同经历的过往就会在心底留下一道道疤,只要轻轻碰触,它让你什么时候疼,就什么时候疼,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顾昀华见自家大哥兀自神伤,眼珠一转,开口道:“大哥,今日如晤随我们一同去打猎,如晤与我是最要好的姐妹,也就相当于你的亲妹妹,你可要照顾她一些,否则我饶不了你。” 卿如晤自然知道顾昀华话中之意,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顾大哥,你可得让着我一点,不然下次就不和你们一起玩了。” 下次…… 顾昀暄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意:“如晤妹妹,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 一生一世,他在心底默默地发誓。 “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昀华。”长孙楚淮不知何时来到了几人身后,胯下一匹白色的马不染杂色,与他身上银白色绣暗云纹的劲装相得益彰,乌黑直发半束半散流泻在背上,那如玉的风致生出高华的气度,俊逸非凡的脸上含着散漫的笑意,所有惊雷沟壑都藏在他褐色的眸底。 顾昀华一看见他,脸上顿时染了愠色:“长孙楚淮,你怎么不改名叫长孙浆糊?” 长孙楚淮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昀华,浆糊哪有狗皮膏药粘?” 卿如晤睨了他一眼,将马赶到顾昀暄旁边,笑道:“顾大哥,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不如我们趁着春风,感受一下策马奔腾的快意如何?” 说完,卿如晤当先扬起马鞭,跨下骏马嘶鸣一声,撩开蹄子闪电般疾驰在清晨无人的青石路上。 顾昀暄生怕她有意外,猛地一甩马鞭,驱策骏马追赶在卿如晤身后,将顾昀华的爆吼远远甩在后面。 四人每人带了一个近身,八人八骑向郊外打马而去,扬起一阵尘土。 与此同时,知止居。 纳珠战战兢兢走进内室,赤霞公主坐在梳妆镜前,王妈妈正细细地替她梳妆。 “公主,卿如晤与顾昀暄兄妹还有燕王世子一起去了郊外打猎,计划还要照常进行?” 赤霞公主转过身,眼下乌青一片,脸色也苍白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沧桑,然而她的双眸却亮得惊人,仿若灼灼燃烧的烈火:“传令鬼仆,按计划进行。” 纳珠有些迟疑地道:“公主,鬼仆说顾昀暄和燕王世子皆是武功高手,而且几个近身和顾昀华都会武艺,一举击杀恐怕不易。” 赤霞公主面目狰狞地道:“最好能杀了卿如晤!如若杀不了,就逼她和顾昀暄共患难,最好让他们有秦人所谓的肌肤之亲,这样一来,就算卿如晤不死,和长孙曌的感情也会走到头,没了长孙曌的庇护,她再厉害也只是个普通千金,早晚会死在我们手里!” 纳珠不敢再做反驳,连忙躬身退下传令去了。 赤霞公主看了一眼外面的春光,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声如淬冰地道:“王妈妈,我这妆容你画得极好,怎么看都像一个受尽欺负的继母,这会儿入宫刚好赶上散朝会,我这就入宫面见圣上,在满朝文武面前揭露长安郡主恶毒的嘴脸!他们能看到卿如晤的真面目,一定会感谢我的!” 说着,赤霞公主站了起来,又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裳,这才缓步向门外走去。 有了凝香丸这个物证,还有纳珠这个人证,这一场仗,她志在必得。到时候救下了万千百姓的长安郡主,在陛下那里坐实了毒害继母的罪名,谁又会为她的“意外身亡”而感到惋惜? 赤霞公主自信的认为,她这双管齐下的计策一定能将卿如晤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也不枉她机关算尽,一方面派杀手去杀卿如晤,另一方面还要去皇帝面前卖惨。 永乐斋。 方才还在知止居的王妈妈,此时正站在九夫人的身边,一脸得意地道:“姨娘,公主去了。” 九夫人将面前抄写到一半的佛经捏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只管坐山观虎斗。” 王妈妈连忙帮她将佛经抚平:“哎哟姨娘,您可仔细着些,好不容易抄到第八百份,弄坏了岂不是要让手受累再抄一份?” 九夫人放下笔,眉宇间尽是阴毒的恨意:“妈妈,我激动啊!不管是一死一伤还是两败俱伤,都是我乐见其成的。” 第261章 请君入瓮二 卿如晤一行人来到猎场,顾昀暄和长孙楚淮猎了几只野鸡,几人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升了两堆火,顾昀华撩起袖子,兴冲冲地帮忙杀鸡放血清理内脏,忙得不亦乐乎。 “世子殿下,你想不想知道昀华的心意?”卿如晤捡起一根枯枝投进火中,在长孙楚淮身边小声地道。 长孙楚淮一怔,随即低声道:“这丫头就是一块顽石,就算我剖出一颗心肝也捂不暖,不知长安你有何高见?” 卿如晤朝长孙楚淮勾勾手指头神秘一笑:“你挨近一点,我来告诉你。” 长孙楚淮俊脸上登时多了一丝戒备:“算了算了,我若是靠近你,只怕见不着明日的太阳,大哥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才怪。” 卿如晤拍了拍手掌站起身:“那好吧!既然世子这么害怕太子殿下,那我只好离世子远一些,至于昀华的心思,世子爷恐怕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别介!”长孙楚淮伸手抓住卿如晤的裙子,但很快就放开,“长安郡主饶了我这张嘴,还请郡主可怜可怜我。” 卿如晤勾唇一笑,复又坐到长孙楚淮身侧,语笑嫣嫣地道:“昀华与一般闺秀可不一样,你别看她生性爽朗不拘小节,可是于感情一事上却很是迟钝。” 长孙楚淮挨过来,皱着眉头地道:“此话怎讲?” 卿如晤神秘一笑:“你想想,昀华是不是每一次都能被你成功缠上?” 长孙楚淮点了点。 卿如晤笑道:“那就对了,如果昀华对你没有意思,觉得你的死缠烂打对她来说是一种困扰,定国公早就领着几个儿子打上燕王府了,哪里还会每次都让你有机可乘?” 长孙楚淮眼睛一亮:“那我该如何是好?” 卿如晤勾唇:“你再凑过来一点。” “登徒子!孟浪!” 下一刹那,顾昀华将手中抱着的枯枝往长孙楚淮面前狠狠一砸:“长孙楚淮,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色中饿鬼!恬不知耻!” 说完一跺脚转身就走。 长孙楚淮想去追她,却被卿如晤拉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安,你靠谱吗?我怎么觉得她对我更凶了,方才她那眼神,凶狠得仿佛能将我吞下一样!” 卿如晤没有说话,含着笑意看向长孙楚淮。 长孙楚淮一拍脑袋,双眸骤然汇聚光彩,他惊喜交加地道:“昀华吃醋了!” 卿如晤点了点头,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世子,如果昀华陷入危险之中,你会怎么办?” 长孙楚淮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英雄救美趁机让她对我情根深种。” 卿如晤抬眸望向长孙楚淮:“世子,我没有在开玩笑。”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极淡,听起来却无比郑重,阳光自树梢投射下来,落了她满脸的浅黄光斑,令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令人惊惧的模糊。 长孙楚淮心跳好像漏了半拍,直觉告诉他卿如晤没有在说谎,她并不像是一个会随意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刹那之间,长孙楚淮已经做了决断。 “你需要我怎么做?” 卿如晤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他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给!”顾昀华又走了过来,将一团泥坨猛地丢到长孙楚淮面前,没好气地道,“色中饿鬼!撑死你算了!” 说完气呼呼地抱着手,一双美眸死死地盯着长孙楚淮。 要是换做以往,长孙楚淮早就赔笑卖乖了,可是他却慢条斯理地捡起树枝去敲包裹在叫化鸡外的那层泥壳,最后撕下一条鸡腿递到卿如晤手中。 卿如晤仿佛一怔,讪讪地接过他手中的鸡腿,然后转过身啃了起来。 长孙楚淮却好像没有看见顾昀华横眉竖目的模样,在卿如晤身边轻声细语地问道:“长安,鸡腿好吃吗?” 卿如晤脊背一僵,嗡声嗡气地“嗯”了一声。 顾昀华气呼呼地坐在一旁,赌气般道:“大哥,我也要吃鸡腿!” 顾昀暄将本要递给卿如晤却没有递出去的鸡腿送到顾昀华手中,温声道:“小心烫。” 顾昀华紧紧地盯着长孙楚淮,咬了一口鸡腿恶狠狠地道:“如晤,你过来,离那个色胚远一点!” 卿如晤腾地起身,默默地来到了顾昀华旁边。 扑棱几声,不远处的林子里惊起几群飞鸟,旷野忽然变得寂静无声,连虫声都不闻,只有偶尔穿过林子的风,在树梢拂出细碎的声响,那声音隐隐约约,挟着几分肃杀茕凉的气息。 顾昀暄兄妹各怀心思,长孙楚淮和卿如晤对视了一眼,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脸讨好地道:“长安,方才我看到林子里有一片狐尾野百合开得正茂,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说着拉着卿如晤的袖子就往森林里钻。 顾昀华一跺脚:“我也要看!”说着追了过去。 顾昀暄无奈,也跟着钻进了林中。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一匹马从密林中窜出来,骏马奔驰迅疾如电,朝着山坳里那个湖的方向飞奔而去,马上姑娘一袭红衣猎猎,卷着墨发随风飞舞。 不多时,身后又窜出来一匹白马,骑马的是一名身穿银白色的劲装的俊朗公子。 二人一前一后,隔着好长的距离。 前面骑马的姑娘到了骑马到了一个路口,她忽然勒住缰绳,利落一个翻身下了马,然后扬起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将马赶着继续前行,而她则悄悄躲到了路旁的草丛里,看着骑白马的公主打马而过,追着那匹没人骑的马去了。 “别动。”红衣女子的身后悄悄潜过来两个黑衣人,将一把锋利的短刀抵在她的腰上。 “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红衣女子高举双手,惊慌失措地道。 “跟我们走!”黑衣人冷声道。 “好!你们别杀我!”红衣女子战战兢兢地道。 于是,红衣女子被点了穴道,由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挟持着,带到了密林深处的一间木屋里,扔进了浴桶之中。 立即有两个侍女伺候她沐浴,又为她穿上了一件薄薄的红色睡袍,最后将她带进了木屋中的一个房间,扶着她躺在床上,又拉上了的帘子。 待侍女走了出去后,一个身形颀长,长相极为俊美的男子推门走进了房间,他面庞轮廓有些阴柔,淡薄的嘴角紧紧抿着,昭示着他是个不好惹的危险男人。 他隔着幕帘望向那道曼妙绰约的身姿,薄削的唇角勾起冷酷到几近无情的弧度,缓缓从口中吐出话语,就像流水那般清冽。 “顾小姐,得罪了,今日过后,你便是本王的女人,我会风风光光地将你迎进府里。” “你可以怨本王恨本王,但是必须嫁给本王,顾氏一族满门忠烈、声名显赫,顾家祠堂里供着英魂无数!相信为了这些,你也不会爆出你未婚失身的丑闻,本王不是在威胁你,只是在跟你陈述事实。” 男子说着,伸出洁净修长的手指挑起帘子,却在看清床上之人的时候,刹那惊窒:“是你?卿如晤!” 第262章 请君入瓮三 “是我。”卿如晤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的长孙泓,满脸都是嘲讽和轻蔑之色,“没想到你堂堂皇子之尊,为了谋权竟然这般不折手段!干出这种丧天良之事!” “长孙泓,我本以为你无情但绝不无耻,没想到你不仅无耻还卑鄙下流!衣冠禽兽形容你简直恰当不过!” 她的穴道垫着金丝软猬的甲片,所以她根本不曾被点穴。这时候,窗棂灌进来一阵风,那碧色的帘子第起些许,圈圈荡荡地越涤越大,像是被水吹皱的一池春水。 原来顾昀华前世并不只是意外落水那么简单,而是被这畜生掳过来糟蹋了,事后这畜生担心顾昀华会将此事暴露出去,便用顾家的声誉来威胁她,依顾昀华的性子,为了顾家也只能忍辱嫁过去!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的顾昀华那样沧桑忧郁,任谁碰这种事情,就算不死也只是咬牙苟活! 长孙泓啊长孙泓,用“畜生”两字来形容你,“畜生”都被玷污了! 长孙泓在最先的惊窒过后,心绪渐渐镇定了下来,他望着卿如晤,外面的天光透进来,将他的面庞扭曲得狰狞起来:“卿如晤,上次若不是皇兄阻挠,我们应该发生点什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那我们只好继续上次未完成之事了……我会叫你知道,我比皇兄厉害。” 卿如晤没有说话,只是噙着难以言喻的笑意偏头看向他,整个房间,在一瞬间陷入了死寂中,只听得见对方轻轻的喘息声。 长孙泓将手放在腰上,却没有再进一步,在卿如晤手下吃过两次亏的的他,此刻不敢贸然出手,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生怕那袖子一挥他又会陷入被动之中。 忽然,叹息之声清凌细细,又碾过毫不掩饰地嘲笑。 “卿如晤,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吗?今日这事被你撞破,本王断没有留你的道理!”他的声音由冷变锐,似硬生生击在卿如晤心头。 “长孙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要绑昀华么?”卿如晤的心房在一瞬间猛地收紧,对上长孙泓,她其实没有丝毫胜算,她只不过在虚张声势而已! 她在赌,赌生性多疑的长孙泓会投鼠忌器,一时不会向她下手,这样就可以拖到援兵到来。 然而在看到长孙泓嘴角寒咧狠戾的笑容时,卿如晤有一瞬间的后悔,此人根本就不能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因为他分明是个变态,变态做的事有什么道理可谈! “你知道?”长孙泓神色一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你怎会知道?” 因为整件事情包括他,也只有方才的两个黑衣人和两个婢女知晓,卿如晤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说着,看向卿如晤的眼里徒然多了如临大敌的戒备! 卿如晤朱唇轻启,软糯好听的嗓音从她的嘴里流泻出来:“我若是不知道,也不会替昀华走上这一趟。而且,这有什么难猜的,你的人间楼被陛下端了,你与父亲的结盟也因我变成了不可能,你失去了财力和父亲的支持,将目光放在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定国公府又有什么稀奇的?” “说到底,你的狼子野心在我眼里一览无遗。” 长孙泓神色骤凝,一双黑眸突见幽深:“卿如晤,本王决定不杀你了!做本王的女人,待成就大业后,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卿如晤嘴角含笑,黑白分明的眸子愈发清亮:“我若不愿呢?” 长孙泓缓缓将腰带拉开,敛眉低笑:“你有的选吗?” 他以为卿如晤会花容失色吓得心惊胆战,结果她却“噗嗤”一声笑出来,目光放在他的腰际上,笑得讥诮:“长孙泓!我们交锋这么久,我卿如晤是什么人你都不清楚么?!清白声誉那是什么狗屁东西?我卿如晤也会在乎么?!” 那目光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似乎在笑他愚蠢,长孙泓放在腰上的手一顿,整个人就像被剖干净赤裸裸地站在她的面前一样。 盛怒之下,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卿如晤,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找死!” 卿如晤一颗心仿佛要跳到嗓子眼,脑袋里几乎骇得要炸开,她竭力克制住面对这危险的男人的惧意,轻轻拂了拂衣袖,慢悠悠地道:“你不会杀我的。” 长孙曌在她拂袖时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为什么?你以为本王不敢么?今日你死在这里,荒山野岭就算被人找到,也只是你被啃得七零八落的残骸。” “那便杀吧!” 卿如晤又拢了拢头发,轻轻地笑了出来,她本就有天人之姿,加上这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凌绝尘的风致,灵肌玉骨婉约清丽。 男人都抵挡不了美到极致的女人,更何况是美到极致的冷美人。 长孙泓一阵恍惚,旋即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脸色阴沉,嘴角绽开一抹深寒:“卿如晤,本王总算明白了,原来你在虚张声势,你根本就没有反击之力!”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才发现么?真是难为你了!” 长孙泓将身上的腰带重新系好,缓步走向卿如晤,阴影中他的脸犹如鬼魅:“卿如晤,本王在想要让你怎么死才能一消本王心头之恨。” 他的靴子在木制的地板上叩出笃笃的轻响,每一步却好像踩在骸骨之上:“毒杀?断喉?削足?砍手?” “不过,将你挂在树上,用刀在你的身上割一条小口子放出一些血,那些血会引来财狼虎豹,它们饿急了,睁大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你,一口吃不到它们就会心急,然后就会跳起来啃你的脚,那些畜生的力气都很大,一嘴啃上来你必定骨肉尽碎,而你的双臂也会因承受不住拖力而从你躯体上撕裂出来,最后只剩下两只犹自带血的手臂荡挂在半空,而地上除了一潭殷红的血和几块破碎的布,什么都找不到……这样本王才能满意。” 说着,真的就要伸手来拖卿如晤, 电光火石之间,利箭破空的声响起的同时,几只弩箭疾射进来,一下子绞住幔帐铿然一声钉在了床里侧的木板之上。 卿如晤利落一个翻身掉进了床底下,方才她早已看清楚了,就等着这个机会翻进来。 长孙泓抬袖一看,只见月白色用金线绣暗云纹的衣袍破了一个洞,他怒从心起,喝道:“哪个宵小暗算本王?!” 外面没有声音,从弩箭的数量他已猜出屋外至多不过两人,不会是卿如晤的救兵。 心念急转,无数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他当机立断,沉声道:“杀!” 第263章 请君入瓮四 与此同时,大秦皇宫。 朝会刚散,满朝文武上百官员刚从朝殿走出来,便瞧见赤霞公主消沉憔悴沧桑落魄的远远跪在刻着盘龙的汉白玉长阶之下,哭得肝肠寸断。 “陛下!你要为赤霞做主啊!” 她尖锐而凄厉的声音响彻天际,在空旷的殿前回荡盘旋。 官阶低的一些官员一看这是卿相的娇妻,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出宫门,生怕逃脱不及知道太多而被灭口。 一些官阶高的元老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还不忘揶揄道:“相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连个小姑娘都哄不好。” 镇国公立即接道:“素问丞相后院起火,老夫还以为是谣传,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窃窃私语声音四起,都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卿彧脸色古怪难看至极,他几乎是健步如飞走向赤霞公主,伸手想要将她拖起来:“赤霞,有话回家说。” 赤霞公主猛地甩开他的手,声嘶力竭地道:“相爷!事到如今你还要遮遮掩掩吗?!我不回去!既然你不给我做主,我就向陛下讨个公道!” 说着,她砰砰砰磕了几个头,大声地喊道:“陛下!赤霞有天大的委屈!请陛下替赤霞做主啊!” 说着又砰砰砰磕了起来,脑袋叩响地面,一声声像是磕在众人心头之上。 不一会儿,石阶上头响起内侍尖锐的声音:“宣赤霞公主和相爷觐见!” 赤霞公主提着裙子踉踉跄跄地爬上石阶,卿彧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手甩开,待她行到大殿门口时,对着一群没有走的官员行了个礼:“请各位大人稍留片刻,替赤霞做个见证。” 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卿彧低声喝道:“赤霞,陛下面前不得失仪!” 赤霞公主低喝一句:“命都快没了!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说着,她步履蹒跚地走进朝殿,对着高坐在龙椅之上的中年天子跪了下去,哭得撕心裂肺:“陛下,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赤霞也不会来打扰您,但是长安郡主实在欺人太甚!赤霞亲人远在千里之外,赤霞无依无靠,只能求陛下为赤霞做主!” 御座之上的成祖神色讳莫,他朗声道:“赤霞,你现在是丞相的妻子,有事你可以找丞相和老夫人为你做主,为什么一定非要朕为你出头呢?” 成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疲倦和一丝不耐,现在诸事繁忙,他实在不想在赤霞公主身上浪费时间。 赤霞公主声音凄惨地道:“陛下!此事老夫人和相爷不能解决,非您不可!” 说着,她的贝齿把下唇咬出血,与簌簌而下泪水混融在一起,顺着尖瘦的下巴滴在地上,一片浓浊。 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成祖自然要给足这个和亲公主面子:“你有何冤屈,说来听听。” 赤霞公主一双剪水似的眸子含着泪水,她的一双眼睛十分美丽,长睫掀起来的时候,在眼底的青荫里投下一片暗淡的阴影。 “陛下!长安郡主用凝香丸害得我终身不孕!让我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虽然继母不好当,但竟然还有这般不好当的继母,众人心里对卿如晤的心狠手辣震惊之余,充满了鄙夷。 而卿彧的脸色古怪极了,说不出的难看。 凝香丸,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前朝一个得宠的后妃利用凝香丸,害得皇帝枝叶凋零后继无人,最后因为几个宗室争权起了兵祸,整个江山风雨飘摇千疮百孔,百姓苦不堪言! 所以成祖一登基便将此物列为禁药,一碰此药就会犯了死罪! 如此一来,果然事情十分严重,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真的查出是卿如晤在用凝香丸,那她难逃一死。 始终一言不发的长孙曌淡淡开口:“公主,你说长安郡主用凝香丸害你,请问凝香丸何在?你可有证据?” 成祖允他每月听政五次,所以今日他恰好在。 赤霞公主看了他一眼,满目讥诮:“太子殿下,天下人都知道你对长安郡主有意,此事你应该避嫌才是。” 长孙曌勾唇,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锋锐的唇角抿出邪肆寒咧的弧度,就算不去看他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噤声不语。 卿彧打定主意,这事他不掺和,否则里外不是人。 赤霞公主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高高举起,呈到头顶上:“陛下,前些日子赤霞落水受伤,身上留下了一条狰狞恐怖的伤痕,长安郡主故意接近赤霞的女婢纳珠,诓骗纳珠将用了这歹毒的药不说,还在背后推波助澜,诱导纳珠将此药进献给赤霞。” “赤霞吃了此药后,伤口果然快速愈合还不留疤痕,可是当赤霞找大夫来把平安脉的时候,查出赤霞服用了凝香丸。” “陛下,虽然赤霞只是个小国公主,但嫁给大秦丞相是的心是真的,赤霞也想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可是长安郡主的一味药,完全断了赤霞的未来。” “赤霞又气又恼,又恨又委屈,可是赤霞处置不了大秦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所以才来请陛下做主,如果陛下不能长安郡主一个教训,赤霞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反正也做不成母亲了,赤霞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声声泣血断肠,任人听了都忍不住掉眼泪。 天光疏落,从透明的琉璃瓦上漏了几缕进来,映照在成祖的脸上,凤目幽邃,眉心凝簇。 他淡淡问出声:“药可是长安给你的?” 赤霞公主摇头:“是长安郡主引诱赤霞的女婢去买的!” 成祖又问:“卖药的店叫什么?” 赤霞公主斩钉截铁地答道:“回春堂。” 听到这里,神色端凝的长孙曌唇边扬起摄人心魄的弧度,天光拉了一抹落在他脸上,光影交错,却映不出他眸底的深浅。 成祖命人将回春堂掌柜和纳珠等人都宣进宫来,众人等了半个时辰,一干人等这才到齐。 成祖端坐在御座龙椅之上,脸上噙着一丝笑意,目光淡淡地瞥过跪在面前的人,骇得众人莫名地惊窒起来。 须臾,成祖伸手指着纳珠,对回春堂掌柜凉凉地道:“这个姑娘你可有印象?” 回春堂掌柜听到成祖的声音,立即看了纳珠一眼,忽地瘫跪在地上,他的目光锁牢地板方寸,有股向一瞥御座之上的龙颜的冲动,却又心生惊惧:“见……见过,她曾来草民店里买过药。” 成祖眉色微厉:“买的可是凝香丸?” 回春堂掌柜立即震如抖筛,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成祖精明的眸子一片冷婺,声音越发寒凉:“还不从实招来,想让朕摘了你的脑袋么?” 与此同时,郊外林中小屋。 卿如晤趴在床底不敢动弹,长孙泓在床前左闪右避,躲过一道道破风而来的利箭,很快,那不甚宽的墙上钉满了漆黑的弩箭,仿佛朽了的麦梗乱插在田中。 外面传来兵器相接的声响,很快便歇止在倏然而过的山风中。 四名暗卫,两男两女,仅剩一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主子,其余三人已经毙命,属下护送您离开!” 他的肩膀一道深狠蜿蜒,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滴落在地板上,一绽成火夺人心魄。 长孙泓一定是疯了,朝着卿如晤脱口大喊:“卿如晤快起来!本王带你离开!” 榻下没有动静,长孙泓只以为她已经遇害,被暗卫半拖半拽掩护着从偏门离开。 第264章 请君入瓮五 木屋里徒然陷入极静,几乎是死寂一般,卿如晤无声无息地伏在床底,将自己的气息敛到最低。 轰然一声,小腿粗细的木头搭成的墙壁仿佛排山倒海般掀翻在地,地板上拉出一道魁梧健壮的身影,随着脚步声轻轻叩响,那道身影慢慢地覆盖在幔帐上,折成萧杀扭曲狰狞的暗黑。 卿如晤呼吸一窒,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只管躺在床底下装死,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来人缓缓抬起右手,三只弩箭搭在弦上,只要轻轻扣动扳机,便能穿透薄薄的木板,射向她的要害。 那人的手已经搭上,几乎在利箭离弦的瞬间,一道藏蓝色的身形闪了进来,怒喝一声:“你是何人?” 顾昀暄话一落,立即挽出一道寒凉的剑花直逼那人的要害,眩晕涤荡带起强劲罡风,旋即一蓝一黑两道身影便缠打在一起,剑影千重,挟着催命的压力,荡起寒光烟尘阵阵。 这是卿如晤第一次见到顾昀暄的武功,一道雪光在他手中若隐若现,招式起伏转折间飘潇洒灵动风华迤逦。 可惜,力道不够的他很快落了下风,渐渐被打得体力不支。 那人趁机抽身出来,躲开顾昀暄的截杀,然后右手一抬、一扣,三支弩箭朝着床底急射过去。 顾昀暄大骇,身形一闪挡在床前,一只利箭被他砍断,然而噗嗤两声,两只弩箭透身而过,一支没入了他的大腿,一支扎进他的肩头。 那人轻哼一声,消失在了逼仄狭窄的木屋之中。 “顾大哥!”卿如晤手脚并用地从床底爬出来,连忙去接踉跄欲坠的顾昀暄,“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顾昀暄身子缓缓滑下,将卿如晤压得半跪在地上,他唇角挂上血线,张合间带着欣慰的笑:“如晤妹妹,你没事就好,我就放……放心了。” 卿如晤一把扯下床上的薄被垫在他身下,惊得唇角发白,声音颤抖:“顾大哥,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顾昀暄神识开始涣散迷离起来,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他伸手放到她的发上,从她光洁的额头、美妙的侧脸、小巧的下巴细细划下。 可是徒然间,有一根弦好像崩塌了,看向她的眼里,涤荡着幽深的欲望。 顾昀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凭着仅有的意识,他怒吼出声:“如晤快走!快走!”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喑哑。 卿如晤摇摇头,澄澈清亮的眸底已经噙有泪光:“顾大哥,我不走,我不走!” 药性在体内翻腾,顾昀暄竭力克制,他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卿如晤,苦涩笑意无声,歪头全力一撞,额角绽出一抹炽艳,而他也随之昏死过去。 卿如晤看了这一幕,慌乱的理智终于冷静下来,看了一眼顾昀暄肩上的伤口,见血色鲜丽没有发黑,便推翻了中毒的猜想。 再看昏迷之中的顾昀暄,但见他面色潮红、呼吸紊乱而粗重,有细细密密的汗水从肌肤底下渗出。 “媚药!” 有人想让她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卿如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层薄薄的寝衣,连忙放下顾昀暄,拉开门穿过内厅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从屏风上取下她之前穿的衣裳套在身上,一手打翻烛台,看着火舌卷了幔帐和摆件物什,她才又返了回去。 顾昀暄躺在地上,面色涨成猪肝色,通红的,那呼吸紊乱得不成样子,身躯仿佛随时都会爆裂横飞。 “顾大哥,忍着些!” 卿如晤当机立断,立即拔了他身上的弩箭,撕下两块布条绑在伤口处止血,然后费力地将顾昀暄放在衾被上,拼尽全力地向门口拖去。 火舌蔓延,很快就卷进内厅,梁木瓦片不停掉落,伴随着着火的哔剥声,阵阵黑烟滚滚逼来,火光飞尘,炼狱般灼热。 “轰隆”一声,当卿如晤拽着顾昀暄一起滚在院子里的刹那,那一间小小的木屋砰然倒塌,很快就湮灭在火海之中,只留下几根粗大的房梁还在亮着微弱的火光。 黑烟弥漫,很快引来长孙楚淮带来的上百御林军。 竹露和顾昀华惊慌的脸也出现在黑甲枪林之后。 “小姐!” “大哥!” 竹露和顾昀华的声音同时响起,一红一碧两道身影窜出来。 卿如晤将顾昀暄交给顾昀华的刹那,颓然累瘫在竹露的怀里:“有人要杀我,顾大哥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世子殿下,贼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魁梧武功高强,手中还拿着一把弓弩,料想还没有走远!” 长孙楚淮立即拨了两队人马前去搜寻歹徒,然后走近看了顾昀暄一眼,立即将他扶坐起来,替他推宫过血。 约莫半刻时间,顾昀暄呕出一口黑血,面色的潮红也渐渐退了下去。 长孙楚淮与卿如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顾大哥伤得很重,事不宜迟,我们先回去给他治伤。”卿如晤靠在竹露怀里,有气无力地道。 “好,我们立刻回去!” 长孙楚淮吩咐御林军继续搜捕贼人,只留下几人抬上三具尸体,便与顾昀暄共乘一骑,竹露则和卿如晤共乘一骑,几人打马朝着城里进发。 “竹露,我累了。” “小姐,您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奴婢会好好扶着你。”竹露有些哽咽地回了一句。 卿如晤缓缓阖上双眸,浑身都是撕裂般的疼痛,比之疼痛更让人心惧的,是方才那一段她再也不愿经历第二次的事。 其实今天的局很简单,她的人探到赤霞公主要对她出手,所以选择在今天出来,一则是为了解除顾昀华的危机,二则是为了引赤霞公主的人和长孙泓的人斗起来。 就在他们在河边烤鸡的时候,她将全盘计划告诉了长孙楚淮,卿如晤在他的配合下,将顾昀暄兄妹引进了林子里,然后对他们下了迷药,并吩咐竹露等几个随从保护他们。 而卿如晤则假扮成顾昀华打马冲出林子,为了让长孙泓的人相信,长孙楚淮也跟在后面追了上去,然后假意上当受骗趁机去搬救兵。 赤霞公主的人以为卿如晤在林子里,于是先跑去林子里找她,没想到却扑了个空,他在发现自己上当后又折回去找卿如晤,所以这才有了后来的长孙泓的人错掳了卿如晤,而赤霞公主的人到了半途才赶过来刺杀一事。 林子外围,她已布下重重埋伏,不知长孙曌给她的那几个暗卫,能不能截下这武功高强的杀手。 太极殿内。 回春堂掌柜汗如雨滴,吓得心肝乱战:“陛下明鉴,草民做的都是本本分分的营生,怎会干出这种作奸犯科的勾当!”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生怕说慢了就没有人相信他一样。 赤霞公主捏着瓷瓶,声如淬冰:“满口胡言!这瓶药是从你药堂买的,你还想狡辩不成?” 回春堂掌柜浑身颤栗,但却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不可能!回春堂是百年老店,绝对不会卖禁药去糟践百年名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赤霞公主冷笑:“有误会?既然你抵死不认,我们便叫来太医当场验药,看你到时候还怎么狡辩?!” 第265章 请君入瓮六 成祖挥挥手,喜乐立即将一直随侍的秦太医叫来,然后将赤霞公主手中那两瓶药递给秦太医,请他帮忙查验这是什么药。 秦太医为人古板,拿到药后又尝又闻,然后又将药放到碗里用清水化开。 一众官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各怀心思,更多的却是想要看卿如晤倒霉。 人就是这样,拜高踩低欺穷爱富,当你站在高处之时,别人就会艳羡嫉妒,而沦落到阴沟之时,他们就会闲看笑话落井下石。 赤霞公主一直挂着冷笑,宛如鬼魅阴森可怖,她看了一眼验药的秦太医,声音冷然:“掌柜的,你就不要做垂死挣扎了,干脆就认了吧!” 掌柜虽然快要惊惧得疯了,但却不是傻子,闻言他擦了一把冷汗,掷地有声地道:“回春堂绝对不会卖禁药!” 赤霞公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只垂死的蝼蚁般,然后转过头去,对着成祖道:“陛下!请您一定要为赤霞做主,否则赤霞也只有修书父王,让他为赤霞撑腰了!” 毫不掩饰的威胁,成祖脸上顿时覆上一抹晦色,眉梢似结成了冰霜:“你待如何?” 赤霞公主恨毒的美眸闪过杀意:“大秦有句话说得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要卿如晤也吃下凝香丸,让她体验我锥心的痛楚!” 她倒也不傻,知道成祖未必会因为这件事情要了卿如晤的命,而且她还顶着卿如晤嫡母的名头,做过了别人反而会觉得她理亏,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这样的惩处手段。 然而这样的惩罚,对于大秦女子来说比死还要严厉,一个不会有孕的女人,除了给鳏夫做填房或者给人做妾外,还能有什么出路?前面这两条,还是建立在卿如晤出身高贵的前提上。 长孙曌眸深似水,一片冷婺,他淡淡地瞥向赤霞公主,整个大殿顿时生出了几分肃杀的寒意,沉闷的空气之中,隐隐有剑拔弩张的紧绷感。 赤霞公主惊窒莫名,然而孤注一掷的她势在必得,她故意忽略长孙曌冷遂的目光,勾唇看向秦太医:“太医,查出来了吗?确定是凝香丸无疑了吧?” 秦太医眼神古怪地看向赤霞公主,朗声道:“凝香丸?公主你在说什么……” 此言一出,赤霞公主愣了,所有人都愣了! 灌进来的风似乎裹着冷意,莹光素流下,众人的脸色忽然变得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赤霞公主怒目圆睁,不敢置信地道:“秦太医,你老眼昏花了吧?!” 倒不是秦大夫老眼昏花,而是赤霞公主呈上的两瓶证据,都不是凝香丸。 因为赤霞公主之前找来验药的那个大夫是卿如晤早就安排好的,他从瓶子里倒出来的是凝香丸没错,但却在放回去的时候换成了其它药,而纳珠第二次去回春堂买的药,压根就不是凝香丸。 事实上,几次交锋下来,卿如晤已经完全对赤霞公主的性格了如指掌,她刚愎自用骄傲自大,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之所以轻易地相信了那个大夫的话,是因为她认定了卿如晤一定会害她。 说到底都怪她之前的生活太顺风顺水了,根本就没有在波云诡谲的后宅摸爬打滚过,加上她性格偏执,所以才会被卿如晤玩弄于股掌之中。 秦太医一听,登时就怒了,牛脾气一上来,登时反唇相讥:“赤霞公主,你这人好生奇怪,上次硬说长安郡主在你润肠通便的药里下毒害你腹泻,现在又说生肌美容的灵药是凝香丸!下次是不是要把伤风药说成见血封喉的剧毒?!” 说着,秦太医一甩袖子,不卑不亢地道:“陛下,微臣照料您的身子也有十几年了,您当知道微臣虽然老迈,但却不是信口胡诌之辈!赤霞公主此言对微臣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轻蔑鄙薄之色。 赤霞公主就好像活见鬼一样,面色异常地古怪,一片青黑难看至极。 很显然,她又中计了! 御座之上,成祖面色凛然地看向她:“赤霞公主,你作何解释?” 赤霞公主咬唇,一时言语艰难:“我……”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道:“陛下!赤霞是被冤枉的,有一个大夫明明告诉我,这瓶子里的东西是凝香丸!我敢用生命起誓,我并没有说谎!” 输也要输的起,就算是被别人陷害了,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认错别人兴许还会高看一眼,垂死挣扎将自己被陷害的事情抖出来,只会让别人看不起。 众人鄙夷之色愈浓,这时候谁还会去管赤霞公主是不是被冤枉的,她们只觉得她蠢钝如猪憨傻如牛。 显然成祖也是这样想的,语气中透着不耐:“赤霞,闹够了吗?” 赤霞公主瘫跪在地上,道道逡巡在身上的目光犹如火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此时,內侍尖锐的声音像插了根刺:“陛下,长安郡主、泰康郡主、燕王世子求见。” 成祖眉心跳了跳:“宣!” 伴随着內侍的声音响起,几道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 众人凝眸看去,只见被火烟熏得满脸黢黑的的卿如晤,与长孙楚淮和顾昀华联袂而来,她神色灰败,一双清亮的眼眸愈发沉黑如潭看不分明。 三人“砰”地跪到了成祖面前,卿如晤当先开口:“陛下!今日臣女与泰康郡主、燕王世子等去郊外围场打猎,却被刺客袭击,顾公子杀了三人后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幸好燕王世子请来驻扎在围场附近的御林军,否则臣女等人的性命都要交代在刺客手中了!” 长孙泓那件事不能爆出来,否则成祖为了保全儿子,很可能会杀她灭口,所以只能死死捂住这件事,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她竟然遇到了如此危险的事? 长孙曌将目光放在卿如晤身上,素来沉稳内敛的他此时莫名焦躁起来,和一股徒生胸臆的怒气混在一起,整颗心就像被什么凶戾的小兽狠噬一口,丝丝缕缕地痛了起来。 事关两位郡主和一位世子,外加定国公府嫡子,方才的不耐已被取代,成祖坐直身子,正色道:“怎么回事,好好说说!” 三人事先已套好供词,此时卿如晤和顾昀华垂下头,一副心有余悸受了大惊的模样。 长孙楚淮道:“皇伯父!今日臣侄与两位郡主和顾大公子结伴去围场打猎,谁知我们刚到那里不久,便有几个刺客袭击我们,那些刺客武艺高强,我等渐渐不敌且战且退,最后却被刺客冲散了,臣侄找不到他们立刻去搬救兵增援,待臣侄带着御林军找到他们的时候,顾大公子为了保护两位郡主身受重伤。” 卿如晤接道:“臣女和顾大公子还有昀华一起逃到密林深处,躲进了一间猎户建造的木屋,顾大公子护在外面与敌厮杀,那黑心的刺客竟然放火焚烧木屋,臣女没有武功,差点逃脱不及被活活烧死……危急关头,幸好泰康郡主不顾危险将臣女救下。” 必须说顾昀华在场,否则她和顾昀暄的名声都会悉数尽毁。 顾昀华全程没有说话,她咬紧牙关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成祖一拍桌子:“刺客可有消息?” 长孙楚淮答道:“除了被顾大公子斩杀的三名刺客,御林军又活捉了一名,此时正被押解在殿外,等待皇伯父发落!” 赤霞公主骇然,原本瘫跪在地上的身子竟瑟瑟抖了起来。 成祖面色阴沉到极致:“那三名刺客移交刑部,将活捉那名带上来!” 很快,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被绑了起来,一把扔在地上,为防其自杀,他的穴道全封下巴被卸。 在看清来人的刹那,赤霞公主骇怔得说不出话,完了,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这个意识。 长孙曌走上前,两指成剑向下一挥,刺客手臂袖子乍然裂开,显出黑沉的图腾。 “西戎人,王族豢养的杀手。”长孙曌淡淡一句,话语却重如千钧。 第266章 瓮中捉鳖 众人目光一下子钉在赤霞公主身上,仿佛要将她凌迟刮骨。 窃语四起,含着谑笑。 这西蛮子也太狠毒了吧!一边跑到陛下面前演苦肉计毁坏长安郡主声名,一边还派杀手去取她性命。 到时候若是坐实长安郡主谋害嫡母之罪,天下人只会对她“遇刺身亡”拍手叫好,谁还会去为她申冤报仇惩处凶手?! 然而她也太胆大包天了吧,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竟敢将燕王世子和定国公一双儿女卷进去。 啧啧,这下她死定了。 谁不知道定国公府和燕王府不好惹,偏生她一下子得罪了俩。 “赤霞!”伴随着飞掷过来的奏折,成祖爆发出一声怒吼,“你好大的胆子!” 果然,成祖在与西戎的结盟和燕王府定国公府之间选择了后者,赤霞公主闯下如此大的祸,为着重伤的顾昀暄,他也必须惩处赤霞公主。 比起西戎这个手下败将,很显然手握重兵的定国公府更不能轻易得罪。 “陛下,我……”赤霞公主面如死灰,仿佛被瞬刻抽走力气,她肝胆俱裂,惊恐地盯着被捆成粽子的鬼仆,西戎排名第一的杀手。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这个鬼仆,卿如晤倾巢而出,利用手下一切能动用的人手,包括白家豢养的那些武林高手。 成祖声冷如刀:“赤霞,你可认错?!” 是认错而不是认罪,显然成祖不准备赶尽杀绝。 赤霞公主肝胆俱裂,死死地盯着卿如晤,最后凄美决然一笑:“赤霞……认错!”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认错,鬼仆既然已被抓到,就算她抵死不认大秦也能迅速查出真相。 为保家国平安,她必须扛下所有的罪孽,决不能让大秦有借口攻打她的母国。 说着,赤霞公主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卿如晤面前,指着她声色俱厉地道:“卿如晤!你这个妖女!妖女!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为了对付你,我堂堂公主之尊,享有西戎第一美人的盛名,不得不委身嫁给一个可以做我父亲的男人!” “可惜天道不公,我棋差一招屡屡败在你的手下!你迟早会燥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住嘴!”却是长孙曌低吼一声。 众人心房骤然收紧,紧张得整个人禁不住颤栗。 赤霞公主凄然一笑,神色却带决绝:“陛下!赤霞任你处置!” 成祖神色讳莫难辨,淡淡一问:“长安,你是受害者,你认为该怎么办?” 陛下狡诈得像只狐狸,他主动开口处置难以一碗水端平,一个不慎反而会遭至怨恨。 然而将气皮球踢到卿如晤怀里,若是卿如晤要求不过分,他便可顺水推舟解决此事,若是卿如晤太过分,他站出来维护反而让赤霞公主感激他,怎么看都是两全其美的买卖。 但是卿如晤又不是傻子,岂能吃这种亏,闻言她擦了擦眼角,蓄着泪水道:“臣女虽然是受害者,但是母亲毕竟是母亲,臣女不敢也不便发表意见,此番连累了顾大公子兄妹和世子,臣女十分愧疚,不如陛下问问他们的意见?” 成祖有些不悦,微恼地看着她,本来以为她会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谁知这小小女子仿佛听不懂他言外之意一样,装傻充愣逼迫他惩处赤霞公主,却丝毫不给她自己留条退路。 成祖万般怒意强按下来,开口温声问了一句:“泰康认为应当如何?” 顾昀华面色发白,双目神思有些涣散:“陛下……大哥伤成那样,几乎性命不保!这个罪大恶极的刺客,臣女要他的性命!至于始作俑者赤霞公主,也请陛下重重责罚!”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两个郡主你来我往唱双簧,目的就是要从顾昀华口中说出这些话。 这个卿如晤,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罢了!顾昀暄伤成那样,顾昀华提出这种要求合情合理,赤霞行事太过狂妄,也该让她知道教训。 “刺客斩立决,念在赤霞公主年纪幼小的份上,就罚其带发出家,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以洗清一身罪孽。” 说着,成祖看向一旁的卿彧,失望之色飞快在眼眸中闪过:“赤霞公主乃是右相之妻,右相未恪尽己责管好自己的妻子,让其行差踏错出手害人,就罚你自费在府里辟出一间佛堂供公主出家。” 公主身份不必寻常,和亲公主的身份更是敏感,自然不能去普通的庵堂,所以成祖这个决定合情合理。 众人领旨谢恩,鬼仆很快便被带了下去,迎接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回春堂的掌柜被送了回去,至于纳珠,且看赤霞公主让不让她活了。 承明殿。 成祖端坐在御座之上,神色凝簇,一双精明的眼睛正盯着桌上的茶盏,那茶盏上是富春牡丹争艳纹样,半响,成祖幽幽开口:“拟旨,召明元郡主回京。” 明元郡主? 喜乐一怔,躬身下去拟旨。 从皇宫出来后,卿如晤先是去了顾府,虽然今日的事顾昀华已经从长孙楚淮那里知晓一些,但她有必要亲自去见一见定国公。 “大人,顾大哥的事情对不起,是如晤连累了他。”定国公府书房内,满身狼狈的卿如晤站在定国公顾长风面前,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眉梢眼角却裹了深寒。 知子莫若父,顾长风知晓自己的儿子打的什么心思,这个结果他并不怪罪卿如晤:“郡主不必介怀,昀暄是堂堂顾家男儿,这点小伤不碍事。” 卿如晤为着顾长风的理解,认真行了个礼:“大人,有些事情我只同你说,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今日之事,不止有赤霞公主的人马,二皇子长孙泓亦牵涉其中……” 卿如晤耐心地将长孙泓的人掳走她后发生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一字都没有遗漏,十分真实而诚恳。 “二皇子必定是看中顾家的兵权,所以才用这歹毒的手段,如果他成功了,昀华为了家族,势必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 “此次虽然被我识破让他功败垂成,但碍着我和昀华的名声,我不能将此事抖出来替昀华讨个公道,还请大人见谅。” “另外二皇子这人偏执疯狂,一次不成兴许他会再度出手,大人一定要保护好昀华的安全!” 定国公只当是赤霞公主一人动手,并不知道中间还有长孙泓这档子事,一时震惊难言。 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女可以信任。 闻言他肯定地道:“如晤,你做得对!此事事关皇家声誉,若是传出去,陛下为了面子和自己的儿子,你和昀华必定遭殃,以后就当没发生这事,谁也不能说,包括你的祖母和父亲!” 说着,顾长风竟然抱拳拱手:“如晤,我替昀华向你道谢,难为你了。” 卿如晤连忙上前虚扶一把:“顾大人万万不可!”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相府亏欠了顾大哥,我为昀华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顾长风赞赏一笑:“如晤,你的胸襟远比明昭要宽大得多。” 卿如晤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认真地行了个礼便告辞了,虽然是打着看顾昀暄的旗号而来,但她并不准备去看顾昀暄。 因为方才大殿之上,她分明敏锐地发现,长孙曌生气了,要是让长孙曌知道自己去看了顾昀暄,他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第267章 他又怒了 到了顾府门口,顾昀华和竹露正等在马车旁边,她有心要去一趟太子府再回家,可是瞧着这个情形,太子府是去不了了。 上了马车后,顾昀华咬了咬嘴唇:“如晤,你和父亲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说着,顾昀华抬眸看向卿如晤,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如晤,你为我做的这些,我很感动,但我希望下次你别再以身犯险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一想到那种可怕的结果会由你代我受着,我宁愿是自己。” 卿如晤看了她半响,发出一声薄碎的叹息:“昀华,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顾昀华握住她的手,眼圈却红了,她微微一笑,将眼角那滴眼泪拭去:“如晤,这辈子我都不会背叛你。” 卿如晤有几不做:不会为不值得的事情而生气,不会为无能为力的事情而烦恼,不会向不关心自己的人诉苦,更不会向不喜欢自己的人讨好。 她不会做的这些事情里,又多了一件——她不会背叛顾昀华。 顾昀华将她送到相府便回去了,相府的主母豢养的刺客伤了她兄长,此时她不宜出现在相府,这无关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卿如晤回到相府后,先去向老夫人报了个平安,又让人去申思阁递了个消息,然后由着朝槿她们伺候沐浴梳洗,最后却连饭都没吃一口便睡下了。 今日她实在累极,本想去趟太子府解释清楚,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刚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太子府,邈尘轩。 长孙曌死死地盯着门口,半响空无一人后,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在地上。 “主子。” 青枫走了进来,看着无处落脚的地面,胆战心惊地叫了一声。 “长安郡主去了顾府,但并没有去看顾昀暄。” 青枫想用这话平息他的怒气,可是他知道长孙曌在意的不是这个,但却不知道如何安抚眼前这个如暴虐的狮子般的男人。 如果郡主来一趟,或许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青枫虽然这么想,但却半分不敢露,生怕又刺到主子的心肝。 长孙曌神色平静,眼角眉梢凌凌裹着冰霜,带着让人打心底捣生出惊惧的寒意:“下去!” 青枫心惊肉跳,倏然退了出去。 长孙曌很生气,他气她又一次以身犯险,气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到他是否会惊慌害怕,更气她不告诉自己而去请顾昀暄帮忙! 这个女子,他究竟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一次次触及他的逆鳞,一次次将他气得七窍生烟! 他的那些阴谋权术聪明才智,在她面前通通什么都不是! 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肯顾及他的感受?!想到她身边还有一个他在担惊受怕? 怒意再也遏制不住,长孙曌一拳击在桌上,那张紫檀木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屋子外,青枫一不由自主地缩了脖子。 与此同时,皇子府。 长孙泓负手而立,眼眸浅睐,远眺暗青天色。 “都处置好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书房内悄悄浮现出道黑影,黑影就站在长孙泓身后几步之外的地方,俯首躬身,姿态恭敬。 “主子,都处置好了,刑部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长孙泓侧身,清隽美玉的脸上,凤目狭长冰凉:“本王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那尚且活着的卿如晤。” 黑衣人悚然一惊,急忙开口:“主子,可要属下取她性命?” 哼…… 一声轻哼,褐色的眸子蓦地沉郁邪肆:“现在杀她还来得及么?!且观望一阵再说,看看定国公那只老狐狸的反应。” 黑影一怔,将腰弯得更深,缓缓退了下去。 长孙泓将手放在胸口,感受到掌心下轻有力的跳动,他刹那间有些怔忪。 生死之际,他一瞬间的惊窒是为什么,知道她死里逃生,他一瞬间激动又是为什么? 翌日清晨。 卿如晤掀开帘子,相府上下除了卿彧外都齐聚一堂。 老夫人身边的位置很是讲究,此时却是空着,卿如晤姐弟一走进来,老夫人便笑吟吟地将他们招过去。 要说以前众人还会嫉恨,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赤霞公主这一倒台,无人再敢去触卿如晤的霉头,生怕一不小心落个削发为尼的下场。 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众人都赔着笑脸轻声细语地答着,但这笑意里却多了些许勉强。 “赤霞如今成了这样,相府也没有个管事的,今天也该将库房几把钥匙安排好,以免大家都惴惴不安,晤丫头,此事你怎么看?” 老夫人忽然挑起话头,含着笑意看向卿如晤。 卿如晤嘴角抿出笑意,色授倾城:“祖母,母亲没有嫁进来之前都是二姨娘在打理,孙女觉得二姨娘就很好。” 二姨娘霍然抬眸,有些受宠若惊,她感激地看了卿如晤一眼,心底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卿如晤之所以举荐她,并非全是她择取正确的缘故,而是因为卿如玮如今是二皇子长孙泓名义上的未婚妻,她出身低微本就备受非议,所以相府有必要抬举二姨娘,以免卿如玮之后的日子举步维艰。 卿如晤不过是顺着老夫人的话说而已。 果然,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此,王氏、辛夷,你二人就将手里的钥匙交给林氏吧。” “是,老夫人。”九夫人答得十分干脆。 丁姨娘却不情不愿,脸色僵硬又难看。 茶几上,静静地摆着一只茶盏,丁姨娘将茶盏端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须臾,她重重地将茶盏磕回茶几上。 滚烫的水溅出来少许,将深红漆色的桌面晕得沉黑。 此事是老夫人做出的决定,丁姨娘当众表示不满,不异于质疑老夫人的决定,所以老夫人不悦地瞥了她一眼。 忽然,老夫人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卿怀璧的头,眼底生出些许遗憾,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相府花多叶少,只有怀璧一个男丁,不免有些单薄,林氏、辛夷,你们两个平时侍奉尽心一些,争取早日诞下男丁。” 二姨娘和丁姨娘连忙起身应是。 九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老夫人竟似乎忘了她的怀瑾,相府曾经的大公子,那个本是天子骄子却被卿如晤踩进尘埃烂进泥里的人。 这时候的九夫人,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怎样害死白氏迫害卿如晤姐弟,满心满眼的都是卿如晤对她们伤害。 一个灵魂扭曲的人,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哪怕是狰狞可怖、丑陋不堪的,她也能粉饰出美好来,然后一切伤害别人行为都变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老夫人轻轻啖了一口茶,目光在九夫人身上斜扫而过,淡淡地道:“王氏,你这胎还没坐稳,以后就在永乐斋静养着吧!” 这是又要禁足了。 之前赤霞公主刚进府的时候,为了顾及相府的颜面,将她母女二人放了出来,如今赤霞公主已经倒台,她们自然也没有在外面逍遥的道理。 九夫人只以为老夫人心长偏了,故意打压她抬举卿如晤兄妹,她不知道的是,老夫人因为上次卿彧中毒的事一直记恨着,要不是为着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老夫人绝对不会轻饶她! “是。”九夫人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凉如鬼魅。 第268章 姐妹祈福 卿如晤的目光从掠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卿如钰身上,有什么情绪在她眼底划过,快得几乎看不见。 “祖母,最近相府家宅不宁,害得父亲祖母闹心不已,孙女想去普泽寺上香,并在寺里斋戒几天,为相府祈福。” 卿如晤扭过头,嘴角扬起明媚的笑意。 卿怀璧眼珠一转,黑乌乌如珍珠般的双眸骤聚光彩,立即出声附和道:“祖母,可惜孙儿过几天还要考试,否则孙儿也要陪姐姐一同去寺庙为咱们相府祈福,祈求菩萨保佑祖母身体康健,保佑父亲平安顺遂。” 世家大族的公子可以参加又陛下亲自举办的考试,一旦通过后便可以直接进入皇家书院上学,若是在书院里表现优异,就可由祭酒推荐入朝为官。 这是世家大族的子弟通往庙堂的一条康庄大道,也是世家子弟角逐名利的修罗场。 所以就算是平日对卿怀璧不甚上心的卿彧,最近也都会每日腾出时间亲自辅导卿怀璧。 老夫人爱怜地拍了拍他的头:“你有心就行,还是考试最要紧,你且安心温习,祖母等你的好消息。” 卿怀璧乖巧地应了,然后转头看向卿如晤,道:“相府姐妹同气连枝,断断没有一人种树让众人乘凉的道理,你要去的话,就带着几个妹妹一起去。” 卿如晤恭顺地笑道:“是,祖母。” 卿如琅站起来,刚想推脱身子不适,卿如玮扫了她一眼,有意无意地道:“三妹最近身子总是不适,料想普泽寺里有菩萨保佑,三妹身子也会有所好转。” 卿如琅眼眶一红,低低地应了一声:“二姐说的有道理。” 卿如玮最看不得她这个模样,轻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祖母,孙女会在家里诚心祷告,祈求菩萨保佑,至于普泽寺……孙女就不去了。”她现在是声名尽毁人人喊打的人,去普泽寺那种地方招摇,岂不是去自讨苦吃? 老夫人低着头没有答话,空气似乎瞬刻陷入极静的凝滞之中。 卿如晤噙着淡淡的笑意,不置一词。 丁姨娘冷笑一声,眼底尽是鄙薄之色:“四小姐,只不过是去普泽寺而已,又不是让你去大街上招摇,你担心什么?虽然现在你的名声是不太好,但是佛堂乃是清净之地,相信也不会有人在那里说浑话嘲笑你。” 卿如钰眼眶一红,低下头轻轻啜泣起来。 九夫人霍然扭头看向丁姨娘,反唇相讥道:“丁姨娘说的什么话,四小姐虽然被阿托雷掳了,但到底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一家人,外人都没有说什么,怎么你这身为长辈的反而说起嘴来了?” 丁姨娘也不甘示弱:“有没有发生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四小姐被掳了,而且连肚兜都被扒了下来,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过就算如此,姐妹联袂去寺庙祈福这种事情,如果少了四小姐,别人还以为她脸皮薄受不住,所以才连门都不敢出,这样岂不是更丢人?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龟缩在家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谩骂,不如坦然面对别人的目光,或许别人还会高看一眼。” 诛人诛心,丁姨娘这番话丝毫不留情面,戳得九夫人母女肺疼肝裂。 众人心底暗暗发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听见也只装作听不见,没人站出来替她们说一句话。 顾妈妈看了这一幕,不由得有些唏嘘,曾经的九夫人何其荣耀,占尽这满园春色,就连主母白氏都被压在底下,不过一年光景,却从云端跌落泥里,变成人尽可欺的野狗。 这位大小姐,真真太可怕了! 厅里只有茶盏杯盖碰撞悦耳的轻叩,还有老夫人捻动珠子的声音。 老夫人沉吟了许久,这才淡淡地道:“如钰,你也跟着一起去。” 西戎因为使节错掳相府千金而赔了一个公主给相府,这事天下皆知,如果此时被掳的卿如钰还一副寻死觅活的作态,别人只会说相府不识好歹,对陛下的处置心怀不满,所以老夫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卿如钰放出去见人。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便都告辞了。 从长青堂出来后,卿如晤领着荷风和竹露去了知止居。 佛堂还未建好,所以赤霞公主暂时还住在此处。 院中的景致明明没有变化,反而更添几分翠绿,可是知止居里众人脸上一片愁云惨淡,竟让这美妙的景致多了些许萧凉的瑟意。 竹露将推开,赤霞公主正坐在正厅的主位之上,身子绷得笔直,带着落寞之后也不轻易低头的倔强。 然而,她很憔悴,面色有些灰败,眼底泛着青荫,嘴唇干干的,像是覆上一层白沫。 “母亲。”卿如晤轻轻叫了一声,没有胜利者高倨的姿态,也没有身为女儿对嫡母该有的敬意,一切都是那样,淡漠且透着疏离,就像是两个陌生的人。 赤霞公主抬头,冷笑:“你是来示威的么?” 卿如晤轻笑,摇了摇头:“我卿如晤向来记仇得很,从来不会让想害我的人好过,同你示威只不过能逞一时快意,这有什么意思?” 赤霞公主一惊,抬头戒备地看着她:“你想怎样?!我是一国公主,你们陛下尚且没有处罚我,你敢要我的命么?!” 卿如晤依旧轻笑,又摇了摇头:“母亲,我是那么善良的人么?在这个世界上,死是最好的解脱,让对手生不如死岂非更加快意?!” 赤霞公主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已变得喑哑:“那你想怎样?” 卿如晤抬手,姿态优雅地做了个手势:“母亲,我是来让您兑现誓言的。” 说着,荷风提着一件东西进来。 卿如晤唇角勾起冷意,轻描淡写地道:“母亲,如晤知道您信的不是佛,而是真神,所以如晤就给您做了这个东西,一来可以让您兑现诺言不被真神惩罚,二来是让您以后有神可供。” 赤霞公主凝眸,隔着泪眼,朦胧的光影里看见,那是一只刻着真神神像的恭桶,桶身的红漆还未干透,显然是连夜赶制出来的。 赤霞公主浑身剧震,身上那股子高贵气韵荡然无存,目光猛地攫上卿如晤美丽的面庞,阴毒而又疯狂:“卿如晤,你好狠的心!” 卿如晤冷笑,蔑然轻嗤:“你不狠毒?你不狠毒会屡屡迫害我?!你怎么不想一想,你对付我的那些狠辣招数,哪招不是致命的!如果不是我命大,我现在就是这尘世间的一缕冤魂了!赤霞公主,你的世界就没有推己及人这几个字么?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又如何? 心里只有自己的人,灵魂必定是空虚的。 她的语气很急促,每句话的尾音都断得干净利落,但是她的声音是清清凉凉的,像一潭冰冷的水,看起来澄澈分明,却是冰寒刺骨的。 绷紧了怒意。 卿如晤的话仿佛利刃般刺进赤霞公主心里,她凄然一笑,眉宇间尽是无可奈何的苦涩:“卿如晤,我真的不及你,只是我不明白,明明我身居高位有人可用,为何却啃不动你这根骨头?” 卿如晤望向赤霞公主,清亮的眸子如水墨一般深泓:“母亲,那是因为你在对敌的时候,一心只要别人死,而我在对敌的时候,我连自己的性命也豁出去了!” 卿如晤说着,缓缓站了起来:“告诫你背后那些人,如果再敢对我和我身边的人下手,今日你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不过要比你的更加惨烈!” 赤霞公主霍然一惊,瞬间有种被看清的惊窒,她的神情不由得有些不自然:“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269章 相府四姝 卿如晤勾唇:“听不懂就算了,有时候做个糊涂人也好。” 说完,卿如晤领着荷风和竹露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姐,为什么要对她手软!”回到淑清苑,竹露愤愤不平地道。 卿如晤不以为意地道:“陛下要留她性命,我怎能让她死?吩咐下去,让人看好了,别让她趁机自戕,也别让人有可乘之机,一旦她出点什么事,到时候相府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竹露点头应是。 荷风忽然问道:“小姐,衣食用度可要一切照旧?” 卿如晤眸含秋水,幽幽地道:“自然不能照旧,母亲现在出家了,一切用度都要比照庵堂,不过母亲毕竟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告诉二姨娘,吃上面就拣最精致的素斋送过去,穿上面就挑最好的缁衣送去,一定不能怠慢了公主。” 荷风笑着应是。 永乐斋内。 “卿如晤突然提出要去普泽寺祈福,还带着所有小姐一起,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这种冷心绝情的人怎么可能会信佛,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九夫人敛下眉睫,神色担忧地道。 王妈妈道:“几个小姐若是出什么意外,便都是卿如晤这个长姐的失职,夫人可要趁机出手?” 九夫人低下头,有些迟疑地道:“卿如晤这人很是邪门,看赤霞公主的下场就知道,如果我们出手,必定会掉进她的陷阱里。” 换作以前的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但现在她胆怯了,也变得更加沉着冷静。 王妈妈赞同地道:“姨娘说的有道理,也许卿如晤就等着我们出手,如果不能一击必中的话,我们万万不能贸然行动。” 九夫人的手在茶几上屈曲成拳,紧紧扣在桌面上,眉梢裹了冰霜:“但是就这么放过她,我还真是舍不得。” 王妈妈惊怔:“姨娘,您想怎么做?” 九夫人露出一个难以名状的微笑:“既然不能在大小姐祈福的期间动手,那便只能在回来之后了,有的人八字和神灵相冲,是不能随意祈福的,否则会触了霉头,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折损老人的福气。” 疏落的光晾在王妈妈脸上,照出一片扭曲的狰狞:“姨娘高见。” 时间又过去了几日,终于到了出发前往普泽寺祈福的时日。 晨光滟滟,铺满层峦叠翠的远山,镀上一层叫人迷离眩目的金芒。 卿如晤收拾打点好后,便吩咐人去通知另外三个小姐。 因为要出去住几日,所以卿如晤不仅带上荷风和竹露,还将朝槿也带上了。 “消息散出去了吗?” 一人等高的铜镜前,朝槿为她穿上一件海棠色罗裙,粉玉浅白的抹胸襟上,镶着与外衫同色的边。 她乌发自然顺直垂落在背上,雾鬓云鬟,两只百蝶穿花珍珠步摇别于鬓发两边,未上妆的面庞白皙姣好,轻轻扫过的黛眉犹如三月泉边的小柳,承载着明韶流芳的春光。 这是最普通的大家闺秀的装扮,卿如晤没有过分素淡,也没有花团锦簇,正像她如水一般的性子,雅淡得宜刚刚好。 竹露在一旁道:“都散出去了,该知道的人必定能知道。” 卿如晤勾唇:“谨慎着点,别叫人发现了。” 竹露嘟嘴道:“奴婢虽然笨,但是小姐吩咐的事情,一定能办好。” 卿如晤瞥了她一眼,揶揄道:“知道你得力。” 说着,卿如晤理了理衣袖,双目灼亮,璨烈如火:“走,我们去挖坑去。” 荷风轻轻一笑,搀着卿如晤走了出去。 四辆刻印着相府徽记的马车缓缓向普泽寺进发,每辆马车前后都跟着四个骑马护卫,腰别弯刀神情严肃,一双眼睛戒备地扫过人群。 夹道上有不少百姓伸头过来看,想一睹相府小姐的芳容,可是那薄薄的车帘好像黏在车门上一样,任春风用力都无法掀开。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在普泽寺门口停下,因为早有相府的家仆来打过招呼,并给了足够的香火钱,所以她们一到,便有沙弥来将马车赶走去专门停放的地方。 主持和几人打过招呼后,便让沙弥将她们引到禅房。 “诸位施主,贵府的家丁来鄙寺预定的时候,仅剩下三间禅房,只能委屈其中两位施主同挤一间。”说完,沙弥将手合于胸前,道了句阿弥陀福便离开了。 相府四姝以卿如晤较为尊贵,这点倒是没人敢跟她抢,所以卿如晤理所当然地选了坐北朝南那间厢房。 卿如玮一言不发地进了靠东那间,如此,仅剩靠西一间。 卿如琅有心抢在前面,然而因为装柔弱可怜用了些时间,所以被卿如钰抢在了前头。 卿如琅一咬牙跟在卿如钰身后,却见卿如钰早已坐在床上,得意洋洋地看向她:“三姐,不是我冷心肠,虽然还没入夏,但是这间屋子西晒严重,若是我们挤在一起的话,只怕会太闷热了,所以三姐还是去找大姐或者是二姐挤挤吧!” 卿如钰不敢惹卿如晤和卿如玮,却敢拿卿如琅来开刀。 闻言她眼眶一红,楚楚动人的双眸立即蕴满泪水:“四妹,我怎可去和大姐还有二姐挤?” 卿如钰满眼蔑然轻讽:“不敢去和她们挤就要来与我挤么?!梅花庵就在不远处,要不你移驾去和四姨娘挤挤?三姐,不是我说你,装可怜装柔弱可以,但是动不动就含着一包马尿,那是下贱的青楼女子用来留住恩客才用的手段。” 卿如琅神色变换,半响,她咬牙道:“四妹又何尝不是一样?你装什么纯洁白莲花!” 卿如钰讥诮道:“我的柔弱只装给疼我的人看,而你却向所有人展现你廉价的可怜,这就是我比你高尚的地方!三姐,我累了要洗个澡,请你出去吧!” 说着,卿如钰使了个眼色,新雨和晚秋立即将卿如琅和香兰推了出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险些撞到卿如琅的鼻子。 卿如琅将手放在门框之上,缓缓地蹲了下来,浆洗得发白的衣袖下,那只手纤瘦得几近枯槁,只有一只素银镯子可怜兮兮地挂在手腕。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低低的啜泣被风涤荡,一声,一声,声声断肠。 香兰低头看着脚上磨了毛的鞋,挎在右手的一小个包袱透出寒酸,她有心去安慰一下主子,只是话到了嘴边,却酸涩涨堵难以开口。 这段时日,她们过的哪里是日子,明明是小姐,却过得连大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都不如。 香兰忍不住,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她连忙伸手拭去。 “小姐,您打算怎么办?”屋内,荷风低声问道。 卿如晤推开窗户看过去,卿如琅主仆二人哭作一团,哭得柔肠百转,声声断肠。 “荷风,你去把她叫进来吧!” 第270章 她知错了 卿如晤放下窗扇,薄薄一道糊着明纸的窗扉,立即将满园春色挡在外面。 荷风轻轻走了出去,碧绿外衫月白风清抹胸裙裤,往卿如琅身边站的时候,越发显得她一身发白的鹅黄瞬间失了色彩。 “三小姐,我们大小姐请您进去。”荷风并没有落井下石,态度温和如这四月的风。 卿如琅一怔,被香兰扶了起来,主仆二人脱了力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荷风身后。 “大姐。” 卿如琅眼圈泛红,拭去眼角的那瓣眼泪后,她轻轻唤了一声。 “嗯。” 卿如晤淡淡应了一声,便低头翻看手中的泛黄的书卷。 莹素流光,落在她的脸上,盈出玉色光华,白皙颈项优美,长睫轻轻颤动,在眼下歇了一片迷离。 世界怎会有如此美丽的玉人儿! 这一幕仿佛就是一根刺,扎在卿如琅的双眸之中。 “四小姐,大小姐看书时不喜欢被人打扰。”荷风在一旁微笑着轻声提醒。 卿如琅讪讪,对荷风显露出来的友好有些不知所措。 跌落在尘埃里的人,似乎都这样,在黑暗无光的日子里待久了,别人给予一点光,整个人都会变得无所适从。 “对不起。” 荷风笑容依旧,含着友好的善意:“四小姐,大小姐不太习惯和别人挤在一起睡觉,今夜就委屈你在外间的榻上歇息,奴婢一直随侍在侧,有事您就唤奴婢。” 说完,荷风躬身退下,走到了卿如晤的身边,替卿如晤焚上檀香,又替她沏了盏茶水,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卿如琅看了眼香兰手上的包袱,露出一个似是自嘲的苦笑——荷风虽然看起来和善,那也只不过是她圆滑通透的掩饰而已,若是真的好心,岂会让她睡一张光秃秃的小榻。 一整个上午,卿如晤都在看书,仿佛那书中有什么勾魂夺魄的东西,她时不时抬起头轻声细语地和身侧的三个丫头交谈,主仆四人其乐融融语笑嫣嫣,但她没有说话的时候,里屋就会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翻开书页的轻响。 卿如琅在佩服卿如晤性子沉静的同时,越发地觉得自惭形秽。 “本王来这里上香,听闻长安郡主和相府诸位千金都在,所以特来拜访。” 忽然间,屋外响起男子的温润悦耳的声线,卿如晤抬眸看去,院中隐约一道身影,只是模糊一点,风流蕴藉,气韵高华,倏忽跃然窗户的明纸上。 卿如晤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快得让人难以捉摸。 “荷风,你去打发了吧!” 荷风点头,盈盈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听见荷风大大方方的声音:“四殿下,郡主说此院里皆是女客,殿下来此多有不便,还请殿下先行离去,他日郡主定当前去府上亲自谢罪。” 长孙鈞脸皮再厚,也没有硬闯的道理,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三间禅房,最后又回到原点:“本王就住在隔壁,若是有事,可到隔壁去找本王。” 说完,他却不急着离开。 正此时,余光瞥见一抹水蓝,他扭头看去,只见西边的厢房门扉半开,卿如钰素手放在门框上,目色微惊地看向这边,她身穿一袭水蓝色小褶素裙,乌发间仅别了只百蝶穿花蓝宝石步摇。 樱唇浅淡,薄有颜色。 好像一只误入凡间的小精灵,素质雅淡风韵清幽,一下子就攫住了他的目光,像被黏住似的,怎么也撕不开。 卿如钰微微一笑,然后将门又关上。 “告辞……” 长孙鈞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卿如晤轻轻捻起一叶雕花沉香的书签放进书里,然后将书轻轻阖上,天光映在她干净整洁的手上,莹莹剔透。 “我累了,想要休息会儿。” 说完,她缓缓起身走到早已铺好的床榻前,脱下鞋子和衣躺了上去,荷风细心地为她拉上床幔。 坐在外屋绣花的卿如钰,始终观察着卿如晤的动静,见她半点不自在的样子都没有,本来还以为她憋着坏要对自己做什么,此时却又觉得矫情多心。 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不这么想了。 整日里,卿如晤从未对她说过任何话,用斋、看书、沐浴、睡觉,自然得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就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所以,也就忘了给她留点热水,然后再匀出一床被子。 夜里,山风严寒冷肃。 “好冷啊……” 卿如钰蜷缩在小榻之上瑟瑟发抖,浑身冷冻沁凉,噬骨寒彻。 她终于知道,卿如晤其实并未对自己产生恻隐之心,之所以把自己叫进来,原来不过是顺便,就像随手收留一只小猫小狗。 比暴力更伤人的,是冷暴力。比语出如箭更伤人的,是不屑于顾的冷漠。 卿如钰辗转反侧,最后抱着手臂无声地哭了出来,她咬住拳头,生怕自己哭出声音,可是越来越伤心,眼泪止也止不住,最后还是变成低低地啜泣。 “大姐,我知错了!” 翌日,卿如琅跪到了刚起床的卿如晤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也只是沙哑地嚎着。 卿如晤接过朝槿递过来的茶盏漱过口,将水吐到了瓮里,然后擦了擦嘴,淡淡地看着她。 “大姐,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欺骗你!不该欺骗顾公子!更不该用那种下作的手段去离间你们!” 卿如晤好整以暇地听着,待她吐出最后一个字,这才轻轻开口:“四妹,之前你不是最理直气壮的么?不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正义的么?如今你这般作态,又是什么意思?” 卿如晤的声音很淡,就像穿林而过的清风,可是听在卿如琅耳里,她惊窒莫名,浑身禁不住抖了起来:“大姐,我和顾公子根本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让他和我一起躺在床上而已!求大姐念在我初犯的份上原谅我,原谅我……” 为了这件事情,娘亲被弃入庵堂,这个秘密本该被带进棺材的,但是受尽冷眼的生活她过够了!她实在不想再过现在的生活,就算死她也不想再受那种滋味! “我知道。”卿如晤淡淡一句,然后登时切齿痛恨,“正因为如此,你才可恨!” “顾大哥是什么人?!他那样正直善良,明明知道自己跟你之间没发生什么,却还是决定对你负责任!你可知他心底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多娶一个你!你可知这对于一直期翼平凡幸福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卿如琅,你的自私和任性,毁了他,毁了他你知道吗?” 卿如琅哭得梨花带雨,她膝行上前,双手紧紧地攥住卿如晤的裙角:“大姐,我真的知错了!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之前所犯下的错误!” 卿如晤冷笑:“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衙门做什么?!卿如琅,不管现在如何,都是你之前选择的结果,你只能受着,没人能帮你,你会一直备受身心的折磨,直到你洗净一身罪孽为止。” 卿如琅泪眼滂沱:“大姐,我知道你一向面冷心热,最是心善不过,求你原谅我这一回。” 卿如晤冷漠地道:“我的善良只对人,从来不对畜生!” 卿如琅瘫跌在地上,满脸死灰绝望。 “除非……”卿如晤敛住冷笑,正色道。 卿如琅眼睛一亮,眸底骤然聚起光彩:“除非什么?” 卿如晤目光攫住卿如琅:“除非你去定国公府解释清楚,并主动退了你和顾大哥的婚事。” “不!这不可能!”卿如琅斩钉截铁脱口而出,“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我怎么能?怎么能?!” 呵! 卿如晤轻嗤一声,鄙薄之色覆盖冷意:“卿如琅,你不仅不要脸,你还贪心!这世间没有不用付出就能唾手可得的东西,你要是选择去顾府做妾这条路,就不要想着在相府和顾府能过什么好日子!你要是想过好眼前和以后的日子,就不要想着去攀顾府这门亲!”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能两全其美占尽好处?!如果连这点你都认不清楚,那就不要在我面前信誓旦旦惺惺作态说什么你错了!那样只会令我觉得恶心!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卿如琅瘫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着,好像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第271章 丫头再说一遍 卿如晤见她半响没有动弹,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叠云锦的裙角扫过她垂在地上的手背,发出窸窣的声响。 用过斋饭后,卿如晤领着竹露从寺庙的后门出去,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了后山。 普泽寺后山有一道绝妙的景致,一条山涧蜿蜒而下,在山间汇聚一汪碧潭,明媚的阳光映照在澄澈清幽的水面上,在潭底落下几痕粼粼的波影。 竹露找了块相对平坦石头让卿如晤坐下,便轻手轻脚地退到不远处。 “你倒是逍遥恣意!” 卿如晤躺在石头上闭眼假寐,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卿如晤睁开眼坐了起来,眼睛不太适应强烈的阳光,周遭景物有些黯淡。 可她还是看清了潭里那道身影,高大挺拔,袍纹云蔚。 “你怎么来了?” 心里禁不住一阵雀跃,出了口的话却变了味道,赌气一般,带着些许恼意。 “我来确认你有没有良心。”长孙曌负手而立,同样看着池中她曼妙的倒影。 他这算什么态度? “你什么意思?!”卿如晤不由得恼了,虽然她知道自己有理亏的地方,但一听到长孙曌这样说的时候,怒气蹭地就窜了上来。 长孙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怒意是什么意思,本着解决问题的心态,他轻轻叹息,放软了语气:“算我错了,行了吧?”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从来只有别人顺从他,断没有他放下身段去哄别人的道理,他曾经觉得府里的丫头妆容太浓毫无美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从此府里便再无丫头敢上妆。 他遇到过的哪个女人在他面前不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是到了卿如晤这里,他总要低声下气迁就她,因为在乎,所以他不觉得恼怒委屈,不管对卿如晤什么态度,都是他心甘情愿。 当然这次也是,明明是她再次以身犯险不顾及他的的感受,明明是她又和顾昀暄那个小白脸扯到一起把他当做空气,明明他恼了那么多天她却毫不在乎,但他还是主动承认错误了,他本以为她会高兴。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噙着泪花一脸感动的她,而是比方才还要怒气腾腾的一张脸。 “长孙曌,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作算你错了?你在暗指什么?” 这下轮到长孙曌懵了,整个脑袋就像先蒙了雾再塞进一团丝线般,紊乱疑惑得就要炸开。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立即从我的眼前消失!”卿如晤说着,转身推了他一把,用足了十成的力气,将他推得后退一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不远处把风的竹露和青枫看了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衣衫尽数湿透。 长孙曌有他的骄傲,被卿如晤这么一推,火气登时就上来了,他面色阴沉,眉梢凌凌裹了一抹深寒,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晦暗。 他有一股冲动,很想一把捏住她的脖子,质问她到底抽哪门子疯,可是在看到她脖子那样纤细的时候,顿时又生出了不忍。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如何是好? 不知所措的长孙太子,赌气地扭过头。 竹露猛推了青枫一把:“快想想办法!” 青枫拧眉想了想,顿时眼睛一亮,他伸手捏住自己的脸皮,用力地往外扯,向不远处的主子频频示意。 长孙曌余光扫过青枫,见青枫捏着脸皮,登时醍醐灌顶,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伸手将卿如晤扯到自己的怀里。 “如晤,我态度不好惹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太子殿下怎会有错?错的都是我!” 卿如晤两手抵在他宽阔的胸膛,用力地推开他,可是他却越搂越紧,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我不好,我榆木脑袋,让你伤心是我不对。”长孙曌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让声音极尽温柔。 他的下巴微微长了些胡茬,扎得她的额头酥酥麻麻,丝丝缕缕的刺痛,那疼痛传到心底,却慢慢地驱散了她的怒意。 “你勒疼我了。”半响,她轻轻说了一句,言语中还带着委屈。 长孙曌立刻将她放开,伸手将她额头的几缕乱发拢到脑后,在她额上抚了抚,轻划在她的脸颊:“如晤,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镇静下来后,卿如晤抬眼看向长孙曌,他眼底的受伤让她的心微微泛着些许疼痛,可是她却倔强地不肯低头:“凉拌,不行的话清蒸也可以。” 长孙曌失笑:“我怎么舍得?”说着,他将手放在卿如晤的肩上,与她一起坐了下来。 然后大手一揽,将她揽在了怀中,一起望向涟漪起伏的碧波,轻声开口:“如晤,你下次做事之前,可不可以和我商量一下,你知道当暗卫来报你做的那些事时,我有多惊多害怕吗?” 卿如晤靠在他的怀里,听着胸膛里强有力跳动的声音,嘟着嘴道:“如果我跟你说,你一定不会让我去冒险,我怎敢跟你说?况且,那晚你送我回去后,一声不响地就走了,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又或者对我不满,我满心惊慌地等了许久,你也不曾来找我,久而久之,我的心里憋了一口气,所以就没有去告诉你。” 长孙曌道:“那晚上差点失去你,我吓坏了,后怕之余又恼自己不该让你陷入险境,所以对你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变得冷漠,如晤,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面对你。” 卿如晤抬头看了看他的美妙绝伦的侧颜,又将脑袋缩回了他的怀里:“宸华,以后不可以这样对我了,你知道吗?我当时以为会失去你,我很伤心很难过,梦里都是你的冷漠,我快要被折磨疯掉了!” 长孙曌低下头,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的掠过,不呷情欲:“以后再也不会了,原谅我这一次。” 卿如晤心头一软,随即泛起丝丝缕缕的愧疚,她柔声道:“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共同生活,我就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不管做什么事都应该将你考虑在内,把你当做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丫头,我们共同进步。” 长孙曌暗自松了口气,他总算明白了,女人其实是种蛮不讲理不可理喻的生物,争吵的时候决计不能讲道理,因为她们要的不是道理而是态度。 忽然有一只青蛙跳进潭水,激起阵阵涟漪,粼粼水波反射星星点点的亮光,将潭中倒映出那两道交 颈的身影折成无数段。 卿如晤双目含笑,面若桃花灼灼:“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处理公事,怎么来了?” 长孙曌微微侧首看向怀中小小的她,薄削的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担心你又做傻事,所以来给你撑腰。” 顿了顿,他又道:“如晤,当我听说顾昀暄那小白脸替你挡了两箭的时候,我嫉妒坏了,本该在你遇到危险时展露男子气概的人应该是我,没想到却被那小白脸抢了先!” 卿如晤挑眉,语气里带了一丝忍俊不禁:“你好像对顾大……顾昀暄很有意见?” 长孙曌愤愤不平地道:“当然有意见!他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俊,家风清正品貌不凡,这种小白脸最是招你们女子的喜欢,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你的魂就被他勾走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酸味,就像在醋坛子里沤了几日,卿如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抬头与颔首温柔注视着她的男人对视,望进他璀璨微蓝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长孙曌,你听好了,我对顾大哥始终都是兄妹之情,我真正爱的人,是你,一直是你。” 长孙曌凑过去,声音醇厚馥郁如酒,带着让人意乱神迷的魅惑:“丫头,我喜欢听,能不能再说一遍。” 第272章 到底是谁 卿如晤的脸忽然涨得通红,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紧张,方才流利吐出的字眼忽然咔了喉咙麻了舌头:“我……你走开,不想理你。” “哈哈哈……”长孙曌大笑起来,笑得酣畅淋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处尊居显、权倾天下,哪有这般恣意快活!” 卿如晤嘴角扬起,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怀住他精壮健硕的腰:“我的太子爷,不偏爱,懂节制。” 长孙曌眼眸深邃,仿佛星河璀璨:“我只有你一人,如何算得上偏爱?” 卿如晤声音不自觉放柔,带着酥软:“宸华,有你真好。” 几缕山风拂过,在澄澈的潭面掀起春潮起伏般的涟漪。 卿如晤到底做了多年的太子妃,演技精湛城府深沉,她就算再动怒,也知道喜怒不形于色这个道理,方才她那样做,实则是有缘由的。 男人都是贪腥的猫,没有不追求新鲜感的,如果她一味听话顺从一成不变像个木偶,久而久之他就会觉得无趣。 所以即便他现在表现良好无可挑剔,即便自己有多爱他有多信他,该折腾的时候就使劲折腾,折腾完了要去哄,哄完了要态度诚恳一副全然知道错了的样子,然后撒娇使软跟他要抱抱,如此将他一颗心反复揉搓再敷上灵药,就不愁他不对自己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四小姐,脚下小心。” 正此时,长孙钧的声音穿过丛林传了过来。 竹露和青枫立即避开,长孙曌将卿如晤揽在怀里,足尖一点飞掠到一块青石之后,二人伏低身子,探过头去看下去。 一紫一白两道身影缓缓向谭边走了过来,二人似乎谈得很愉快,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四小姐,本王一定说服母妃让你做我的正妃,你且再等等。”二人走到潭边,长孙钧讨好地道。 卿如钰捏紧手帕,转身背对着长孙钧:“四殿下,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就算做个侍妾如钰也无怨无悔,请不要为如钰为难,更不要为如钰伤了你与德妃娘娘的和气,不然的话如钰会于心不安的。” 长孙钧露出感动的神情,他猛上前一步站到卿如钰面前,情真意切地道:“本王哪里舍得让你受委屈。” 卿如钰衣一副感动肺腑的样子,她咬唇、蹙眉,一气呵成:“四殿下,如钰不委屈……就算被世人误会谩骂,被长姐欺凌,只要有四殿下的怜惜,如钰都不觉得委屈。” 长孙鈞拧紧眉头:“怎么,卿如晤经常欺负你么?!” 卿如钰擦了擦眼角,欲言又止,半响,她微微点头,低低的声音透着委屈:“嗯,她倒也没有过分,只是……她只是让祖母和父亲对我不满,联合姐妹一起孤立我……” 长孙鈞勃然变色,开口打断了卿如钰的话:“这还不过分?!长安这个蛇蝎女子,本王早瞧着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行,本王一定要让她知道厉害!” 卿如钰目光一闪,急切道:“四殿下!请不要为如钰触怒大姐!她现在是郡主,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而且还是太子的心上人……就算是殿下你,也不能轻易得罪她,大姐到底也没拿我怎么样,你不要因此而生气。” 长孙鈞冷冷一笑:“难道本王堂堂一个皇子,还不能拿她怎么样么?此事本王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言。” 卿如钰认真地福身行礼,低眉敛目地道:“多谢殿下回护之恩,如钰感激不尽,唯有……”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露出一个晓若春花的微笑,那欲说还休的样子,让人看了整颗心就要为之融化。 长孙鈞顿时如猫儿挠心肝一般,喉结上下滚动,他吞了吞口水,俊逸的脸上露出些许急切:“四小姐,本王……本王一定要娶到你!” 两人又说了许久,这才并肩走了回去。 长孙曌和卿如晤从石头后站了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撞破奸情的尴尬蕴在脸上,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卿如晤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揶揄道:“你这四弟一定不是亲生的,头脑还不及你的万一,如此轻易就被甜言蜜语哄去了!” 长孙曌抓住卿如晤的手,放在他的左胸膛上,深邃的眸子溢满柔情:“如晤,若如果是你说的话,我也会全盘信的!” 他的心跳强劲有力,卿如晤有些羞赧,连忙要抽出手,可是他却抓得很紧,一时也抽不出来,脸色越来越红,直到要涨出血,长孙曌才将她放开。 “可有把握?”长孙曌已然看出卿如晤要做什么。 卿如晤莞尔一笑:“之前没有,但是现在却有了,四妹想要依傍四皇子,那我便在后面推她一把。” 长孙曌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轻笑出声:“你连害人的时候都这么可爱。” 卿如晤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长孙曌含笑看向她,眉宇间似有些不舍:“我得走了,你万事小心。” …… 永乐斋内,老夫人坐在九夫人床上,面色有些不好看:“徐大夫,王氏的胎如何?” 床上,九夫人正抱着肚子痛苦哀嚎,额上冷汗涔涔,几缕头发黏在脸上,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楚。 徐大夫面色凝重地道:“回老夫人,从脉象上看,这胎气虽然弱了些,但并没有什么问题,请恕老夫无能,检查不出来姨娘腹部疼痛的原因。” 九夫人闻言,脸色苍白地道:“老夫人,昨夜妾身梦到一尊浑身泛着黑气的佛像压在妾身小腹上,醒来便开始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知是不是和那个诡异的梦境有关系……” 老夫人眉宇凝簇:“子不语怪力乱神,做噩梦是因为心中有鬼,你平日要是没有坏心眼儿,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虽然老夫人这样说,但她心里却很是不安,因为今日喝茶时,接连两个杯子在她手中突然碎裂,险些就被烫了手。 而且她方才经过花园的时候,竟有鸟屎掉落在肩上,这桩桩件件都透着邪门,实在不得不叫她疑云暗生。 “是……妾身说错了话,请老夫人见谅。”九夫人说了一句,旋即脸色一白,又痛得大声叫了起来,“哎哟!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老夫人沉着脸,许久,她还是开了口:“我会叫人来瞧瞧,你且先忍一忍,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老不死的东西,就知道惦记孩子,她又不是用来生育的母猪! 九夫人眼里闪过恨毒,嘴上却道:“多……多谢老夫人。” 哼! 卿如晤,你也得意太久了,很快就有你好看的! 也不枉我铤而走险剑走偏锋给自己和老东西下毒。 无限残红著地飞,溪头烟树翠相围。 卿如晤坐在禅房中,徐徐打开一幅约莫尺长的画卷,一个丽人映入眼帘。 只见画里是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不算倾国姿容,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清凌的味道,宁静婉约质美如兰,端看五官,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这幅画是长孙曌临走前交给她的,正是卿怀瑾死去那晚卿彧丢失的东西,她本以为卿彧丢的是账本之类,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幅女子的画像。 她是谁?为何与自己这般相像? 瞧着这泛黄的宣纸和磨毛的裱褙,这幅画一定被卿彧经常拿出来描摹翻看,可惜上面没有落款,否则就能看出是何时所作。 卿彧为何又这般小心翼翼地收藏着,生怕被别人发现,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荷风,你向来心细,帮我看看这幅画。” 第273章 不可理喻 卿如琅和香兰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卿如晤并不担心泄露出去。 荷风走过来,拿着画卷仔细一看,这才开口道:“小姐,这画里的人,与您非常相似,只是她身上比您多了一股清冷的气韵,仿佛不涉尘世,就好像空谷幽兰一般。” 朝槿端茶进来,荷风避之不及,画卷被她轻轻瞟了一眼:“小姐,这人是谁啊?奴婢瞧着怎么像您和九姨娘的结合体。” 九夫人…… 卿如晤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些什么:“朝槿,你说什么?” 朝槿笑道:“奴婢问小姐这人是谁。” 卿如晤立即摇头否定:“不是这一句,后面一句。” 朝槿有些疑惑,却还是道:“奴婢说,这人像您和九夫人的结合体,因为奴婢擅长梳妆,所以经常会下意识地去观察人的面相和气质,这人五官像您,但是那股清冷高洁的感觉,却是像极了九姨娘。”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怪不得卿彧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样复杂,怪不得卿彧表面极宠九夫人,但实际上却没有真正用心,原来一切的原因都出自这幅画。 卿如晤已经可以肯定,这长相与自己肖似的女子,便是他心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卿如晤轻轻将画卷起来,露出一个讳莫难测的笑意。 王氏啊王氏。 我终于想好怎么送你上西天了。 “长安郡主何在?!” 这时,门口响起长孙鈞气急败坏的声音。 卿如晤将画递给荷风叫她收好,整了整袖子含笑等着。 只听“哐当”一声,房门被长孙鈞一脚踹开,他杀气腾腾地冲进来,指着卿如晤破口大骂:“你这毒妇!为何要屡次三番和如钰作对?!本王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这长孙鈞真的是陛下亲生的么?该不会是德妃爬墙和奸夫生下的吧? 卿如晤忽然觉得皇宫上方一片绿云罩顶,她坐在座位上,直盯着长孙鈞,勾唇一笑:“不知四殿下以什么立场教训我?是以你四皇子的身份,还是以我四妹相好的身份?!” “呸!毒妇无耻!本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竟被你说得这般污秽!”长孙鈞狠狠地啐了卿如晤一口,恶狠狠地道,“你这人面兽心女人,表面上贤良大度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不想背地里却无耻狠毒,欺如钰纯良柔善,处处针对她,还害得她被阿托雷掳去受尽万般委屈!今日我便教教你怎么做人!” 坏人就是废话太多,要打就打,打完回家吃饭,非得慷慨激昂陈辞一番,嘴不会累吗? 卿如晤叹了口气,冷笑道:“四殿下,你分明就在牵强附会!四妹为了在英国公府茶话会上出尽风头,这才打扮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最后被阿托雷掳去,怎的变成我害的?!” “你放屁!”长孙鈞本来想来个下马威吓她一下,然后再好生教育让她俯首帖耳认错求饶,结果却被她绕了进去,“分明就是你这毒妇嫉妒如钰受卿相宠爱,所以才毒招层出不穷害她被父亲祖母厌恶!本王当时就在场,看你举止可疑行为诡异,她被掳一事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长孙鈞只经历过卿如钰被掳一事,所以也找不着其他借口骂她,反反复复就揪着这件事不放。 卿如晤冷冷道:“笑话!难道我还能逼阿托雷掳她不成?这件事陛下和西戎已有决断,四殿下有意见不去找陛下翻案来我这里逞什么英雄?” “呸!”长孙泓气急败坏又啐了卿如晤一口,“还不是你这毒妇手段厉害!一张利嘴可以颠倒是非黑白!所有人都信了你的鬼话认为如钰惨遭蹂躏,就算本王去父皇面前翻了案又能如何?!” 说着他竟抓起一只茶盏掷在地上,碎片飞溅! 卿如晤伸手将鬓发拢到耳后:“殿下堂堂皇子,难道不知道定罪需得人证物证俱全么?阿拖雷是西戎使节,而且事情又发生在英国公府,我又不能只手遮天将毒手伸向那么远,你说我设计害她,那你拿出人证物证,若你能证明此事是我做的,我便到陛下面前请罪,向天下人澄清事实!” “需要什么凭证?!”长孙鈞愤然道,“本王看着你这副奸邪小人的嘴脸,就能肯定这事一定是你做的!” 卿如晤睁大眼睛,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几乎要被气笑了:“我这张脸是奸邪小人像?!” 额。 确实不像。 长孙鈞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有些尴尬,讪讪地站在那里。 荷风立即奉上一杯茶:“殿下喝茶。” 长孙鈞骂得口干舌燥,想也不想接过茶水咕咚咕咚一口饮尽。 卿如晤觉得戏做足了,刚想开口将这傻帽请出去,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凄楚哀婉的喊声:“四殿下……” 众人抬头,就见满头尽湿,脸上顶着一个掌印的卿如钰由晚秋扶着,踉踉跄跄地从外面奔过来,急切道:“四殿下不要怪罪大姐,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长孙鈞看了她一眼,脱口惊呼:“你的脸怎么了?可是这个贱人害的你?!” 说着长孙鈞将手中的茶盏猛地掷向卿如晤:“贱人!你竟然殴打如钰,亏她还这般维护你!” 竹露眼疾手快,一脚踢开了茶盏。 卿如晤听到自己眨眼的功夫由“毒妇”变成了“贱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四殿下,你是从一品我也是从一品,论品级来说你我都是一样,因为你是皇子我才敬着你,但并不代表你能对我动手,要是你再如此无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卿如钰目光一闪,急忙上前拉住长孙鈞的袖子,低声道:“四殿下,大姐是祖母和父亲的掌上明珠,还有太子殿下和燕王妃撑腰,你根本吃罪不起,还是算了吧,不过是被泼了一碗茶水甩了一个耳光,不碍事的。” 说完,她不知是咬了嘴巴还是舌头,嘴角登时溢出一条血线,抬头看着卿如晤道:“大姐,四殿下他是无意的,请你不要介意,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长这么硬的脸上让大姐掴痛了手,也不该出现在大姐面前碍大姐的眼,我以后一定会改过来,一定不叫大姐心烦,请大姐不要怪罪四殿下……” 说着,卿如钰缓缓屈膝,那样子竟是要跪下。 “如钰!”长孙鈞厉喝一声,双目突然红了,方才怒气暴涨成了杀气,“这个贱人这样对你,你还要在她面前委曲求全!” 话音刚落,他猛地冲过去,直逼卿如晤的咽喉要害,口中还一边叫道:“本王堂堂皇子,还斗不过一根杂草么?!本王今日就叫你知道,什么是凤子龙孙,什么叫贱命如草芥!” 卿如钰看着疾射出去的长孙鈞,嘴角挂起一抹残酷的狞笑。 卿如晤,你就受死吧! 然而下一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只听砰的一声,长孙鈞撞上了卿如晤身前的桌子,然后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冷汗簌簌而下。 蓄势待发准备反击的竹露怔住了! 卿如晤抬手遮住眼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唉…… 陛下要是知道自己生了这样一个傻儿子,会不会被气得驾崩? 这下好了,省得她动手了。 长孙鈞痛得直不起身,卿如钰连忙上前扶他。 “卿如晤,你给我等着!” 长孙鈞狠狠地甩下一句话便被卿如钰搀扶着离开,回了隔壁的禅房。 “办成了?”两人走后,卿如晤望着正在收拾碎片的荷风轻声道。 荷风笑道:“办成了,小姐放心。” 第274章 做贼心虚 竹露不解地道:“小姐,要给四皇子下药,吩咐奴婢去办就行了,何必要受这口窝囊气,被他乱七八糟大骂一通。” 卿如晤嘴角勾起嘲讽:“如果他没有对我太过分,我害他的时候会愧疚的,但他这么一闹过后,我反而觉得畅快了!” 竹露还想说什么,荷风立即打断她:“知道你为小姐鸣不平,可是小姐是什么人,又岂会在意不相干的人说的几句脏话?” 卿如晤心情大好,她点了点头,随口吩咐道:“给三小姐加床被子,昨晚上冻得牙齿直打颤,害得我都睡不好。” 荷风笑着应了声是,出去领素斋的朝槿回来了,将一个食盒放到了卿如晤面前的桌上,从里面取出几碟精致的素菜。 “小姐,这是厨房刚做好的,您尝一尝。” 卿如晤拿起筷子,笑着点了点头。 长孙鈞的禅房里,侍从见主子带着女子进来,便躬身退了出去。 卿如钰将长孙鈞扶到床上躺下,又替他脱了鞋子,然后跪坐在床前俯下了身子。 虽然没有听到哭声,但她的肩膀隐隐抖动着,身姿柔弱,楚楚可怜,还特别的——动人…… 长孙鈞看了这一幕,不知为何,那腹上的疼痛忽然化作了一团邪火,在小腹里窜来窜去,窜得小腹一阵滚烫发紧。 他已经十五岁了,自然已经被母妃赐下来的美貌宫女服侍过,所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钰……”他的视线像是蒙了雾,变得迷离起来,声音也微微喑哑,“你喜欢本王吗?” 卿如晤脊背一僵,脑海中掠过长孙泓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一时没有回答。 长孙鈞脑袋翁嗡嗡地响,也没察觉到卿如钰的反常,继续诱导般开口:“如钰……说你喜欢我。” 说着,她的手已抚上卿如钰的脸,目光灼灼缓缓滑到她的衣襟,盯着那抹雪痕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 卿如钰霍然抬头,撞上他如火般灼热的眼眸,未经人事的她也禁不住一怔,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惊讶,像一只受伤的小鹿,睁着迷蒙大眼:“四殿下,你怎么了?” 然而这样的表情更刺激到了长孙鈞,他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可以随意染指的普通女子,可是那股火已经流遍他的四肢百骸,他的理智熊熊燃烧起来。 “啊!” 翌日。 卿如晤早早的让三个丫头备了早膳,在外厅里摆了一整桌,又让荷风去将卿如玮和卿如钰叫来。 四姐妹围桌而坐,各怀心思,卿如晤笑容和煦却让人看不清深浅,卿如玮自有思量却事事以卿如晤为先,卿如琅似乎更加沉默了,而卿如钰,仿佛丢了魂似的。 “四妹,大热天的,怎么裹得这般厚?” 卿如玮忽然问道。 卿如钰紧了紧衣襟,神情僵硬地道:“昨夜山风太凉,被吹着了,有些伤风。” 卿如玮可不知道,那被遮起来的地方尽都是被他凌虐过的红痕,闻言她嘴角勾起讥诮:“这就奇怪了,四妹的屋子西晒严重,夜里应该燥热才对,怎么会着凉了呢?” “许是……许是我开着窗户睡觉的缘故吧。”卿如钰含糊糊弄过去。 可是一想到昨夜那羞耻的一幕幕,卿如钰只觉得呼吸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她咬死下唇,憋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不能让人知道! 这是卿如钰心底唯一的念头。 卿如晤夹了一筷清炒山笋放到碗里,看着碗中那莹白饱满的饭粒,淡淡道:“我听闻许翰林的千金殁了。” 卿如玮接话道:“大姐,这事我最清楚了,底下都在传,说那许小姐平日看起来冰清玉洁的一个人,实则丧德败行举止放浪,最后不知和谁搞在一起珠胎暗结,许翰林一怒之下把她掐死,对外谎称暴毙。” 卿如晤惋惜地道:“可怜了这样一条活鲜鲜的生命,还好我们姐妹平日都循规蹈矩,否则若是做出了这种事,父亲一定会大发雷霆将我们打死!” “哐当”一声,卿如钰的碗跌落在桌上。 发生了昨夜的事,她本来又羞又恼想一死了之,可是却没有上吊的勇气,她恐惧彻骨不能对别人诉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简直就要疯掉! 听了卿如晤和卿如玮的对话,她心房猛地收紧,顿时心惊肉跳,浑身止不住变得冰凉。 卿如玮挑眉:“四妹,今日你怎么冒冒失失的?” 卿如钰面色古怪地道:“我……我听你们说的话,有点害怕,所以……” 卿如玮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又没有做这种丧德败行的事情,怕什么?!” 卿如钰面色惨白惨白的:“二姐说的是。” 卿如晤看了卿如钰一眼,清亮的眸底沁凉冷意。 她一点都不觉得卿如钰可怜,只觉得快意无比!虽然此事是她一手促成,是她让荷风端给长孙鈞一盏下了媚药的茶,但是说到底还是卿如钰自作自受! 若非她狼心狗肺自恃美貌,以为只要随便使一使美人计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自己想要,她也不会招惹上长孙鈞这匹饿狼。 说到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卿如钰今日的结果,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无论如何,她也只得喝下自己酿下的苦酒。 此时听了许翰林千金殁了一事,料想卿如钰也不敢将事情张扬出去。 但是,有些秘密不是捂着就可以过去,是火的话总会有燎原的风险,就让她添把柴火,让这火将卿如钰一点点,燃烧殆尽,烧到毁灭! 卿如玮圆润饱满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忽然问道:“四妹,你如此紧张,该不是做贼心虚吧?” 卿如钰闪烁其词:“二姐,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想?我何时做贼心虚了!” 卿如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说话。 卿如晤抬起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四妹既是不舒服,我们明日便回去吧。” 众人无人敢违逆她:“是,大姐。” 与此同时,相府。 老夫人无精打采地斜靠在椅子上,神色十分倦怠,素心正站在一旁,轻轻替她捏捶肩膀。 “老夫人,不好了。”顾妈妈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老爷下朝坐轿子回来的时候,轿杆忽然断了,老爷当场就跌了下来,还被人泼了一身的水。” 老夫人倏然睁眼,内有精光划过:“人没事吧?” 顾妈妈脸色有些难看:“人是没事,可是当街出了这样的丑,老爷很是生气,治了那几个轿夫一个失职之罪。” 说着还嘟囔了一句:“真是邪门!” 老夫人的目光在顾妈妈身上一划,眼睫下一片阴凖:“去告诉徐管事,无论以什么代价,都要将马邱扬马真人请到府里来。” 顾妈妈颔首:“是,老夫人。” 第275章 真人做法 夜凉如水,花影匝地。 “汤送去了么?”卿如晤落笔,一个个容与风流的簪花小楷落在薄薄的笺上。 荷风轻声道:“送去了,奴婢亲眼看着四小姐喝下。” 卿如晤嘴角微挑:“喝下就好,那可是非常珍贵的汤药,放眼整个天下,此时也只有四妹才能享用。” 荷风眉梢一敛:“小姐,不会被查出来吧?” 卿如晤挑眉笑道:“对身体无害的东西,大夫怎能查出来呢?” 荷风偏头看向花笺:“小姐,您的字越来越漂亮了,笔锋干净且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落笔恰到好处,挑不出任何瑕疵来。” 卿如晤望了她一眼:“以前落笔总是犹豫,所以写不出什么好字来,但现在时机情致都刚刚好。” 西厢房内。 卿如钰抱着肚子,腹中滚烫一片,却没有想象中肠穿肚烂的感觉。方才她将荷风送来的汤一饮而尽,想着最好是毒药,最好能死透透的,可是捂着肚子等了半响,并未有任何异样传来。 连死都是奢求么? 卿如钰无奈,苦笑一声。 “如钰。” 一只手纤长白净的手忽然放在她的肩上,指甲修洁,有着弯弯的白弧。 卿如钰悚然一惊,他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她却害怕了。 僵着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再回过身来,眼角已挂上了泪珠:“四殿下……”切切唤了一句,她猛地扑到了长孙钧的怀里。 长孙钧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嘴角斜挑:“怎么了?本王的小心肝。” 卿如钰一阵恶心,声音却是低柔:“您可不能负我啊。” 长孙钧脸上笑容越甚:“本王怎么舍得?”说着,长孙钧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覆唇过去。 幔帐拉下,遮住一片旖旎。 门前水清浅,几片飞花过。 四个小姐归家的时候,除了老夫人外,相府几个主人齐聚一堂,马真人正在设坛做法。 卿如晤刚走进正厅,目光划过神色凝簇的众人,但见大家面目黧黑,眼底青荫一片。 “父亲。”卿如晤轻轻唤了一声,四姐妹一同行礼。 卿彧掀起眼皮,淡淡地说了一句:“先坐下吧!” 四人落座后,陆锦书便将近日相府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九夫人的目光割过卿如晤身上,眼底冷意一抹划过。 卿如晤,你马上就要完蛋了! 院中一道黛青身影,那人发须皆白,身姿却尤为矫健,将一柄拂尘舞得飘逸灵动。 这时,九夫人忽然道:“听闻这马真人已是耄耋之年,但面庞却如此年轻,当真是奇事。” 丁姨娘瞥了九夫人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既是得道真人,自然驻颜有方,哪里会像我们,青春易逝红颜弹指老,姐姐也是快三十的人了。” 九夫人挑起唇畔:“妹妹说的是,只是妹妹可得仔细一些,否则到了我这个年岁,说不定就没法儿看了。” 丁姨娘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她。 卿如晤将目光放在马真人身上,嘴角勾起讥诮的冷意——若真是心怀苍生的得道高人,何须要用一万两才请得动。 不多时,马真人缓缓走了上来,手握拂尘衣袍宽大,好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开口,清风朗月般:“相爷,贵府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邪祟入侵的迹象。” 卿彧眉头一拧:“若是没有邪祟,为何相府这几天多生事端?” 马真人道:“那是因为贵府有人做了犯忌讳的事。” 卿彧很震惊,也很疑惑:“还请真人解惑。” 马真人讳莫如深地道:“三日前有天吏、劫煞、五虚三位凶神过道,不知在这日里,相府可有属龙的主人做了祈福开光之事?” 此言一出,众人的面色都变得很难看。 相府属龙的,又在三日前去祈福的人,除了卿如晤还有谁,不知这牛鼻子老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敢矛头直指她。 卿如晤低着头,将茶盏的盖子掀开了些,又轻轻阖上,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卿怀璧也早就听出里头的道道,冷冷道:“京城谁人不知我姐姐属龙,谁人不知三日前我姐姐带着三个妹妹去普泽寺祈福,马真人,敢问你是推算出来的,还是顺风耳听到的?” 马真人也不气恼,反而捋须一笑:“贫道为了相爷和老夫人的安全着想,只管陈述事实,二公子,不要因为此事牵扯到大小姐,你就给贫道扣上一顶坑蒙拐骗的帽子,觉得贫道是在耸人听闻!二公子自己不信,但也要为相府众人考虑考虑,否则放任事态发展,恐损相爷和老夫人贵体。” “满口胡言!”卿怀璧双眼一眯,清水般剔透的眸子里冷意一抹而过。 卿彧眉头蹙起,脸色阴鸷:“怀璧!不得无礼!” 卿怀璧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 卿彧看向马真人,语气诚恳地道:“真人可有解决办法?” 马真人捋须一笑:“因为时辰不利,又犯命里忌讳,所以才会招致灾厄报应在家人身上,若要解决也不难。” 卿彧急切道:“何解?” 马真人斩钉截铁地道:“一则是由大小姐三跪九叩,为相府众人向百户人家讨来百家饭,借百户人家的福气挡一挡凶煞之气,二则是前往道馆静修一年,每日饮下符水,诚心叩拜神灵,如此便可涤去一身戾气。” 只是讨百家饭或者静修一年,表面上倒也不过分。 然而,民间有一个说法,只有克父克母的人,才会去讨一碗百家饭为家人消灾解厄,若是卿如晤三叩九拜匍匐在百户人家脚下,只怕全天下都知道她命带不详,如此她一生都会为此所累,永远抹不掉这屈辱的一笔。 至于道观静修,那更是阴险狠毒,世家大族身患恶疾或者犯了大错的女眷,才会被送去静修,且不说与世隔绝一年后外面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单说这名声就很难听,如果真的去了,此生基本上也就毁了。 卿怀璧眉梢一挑,已是动了怒:“马真人,既然你道法高强,为何不直接施法消灾?该不会是道长能力不足,所以才提出这两个丝毫不需要你出力的方案吧?” 马真人目光闪了闪:“二公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是大小姐引起的,自然也需要她亲自消除业障!二公子,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似乎不想让相爷和老夫人逢凶化吉,贫道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不孝子,竟然弃长辈的安危于不顾!” 丁姨娘立即不满地道:“二少爷,马真人也是为了我们考虑,祸是大小姐惹出来的,难道她还要推脱不成?” 九夫人连忙接道:“马真人说的有道理,二少爷,你不能为了大小姐一个人好过,就拿整个相府的人冒险,身为相府的一份子,你怎能如此自私?” 二姨娘笑着开口:“两位妹妹,话也不能这么说,二少爷只是对马真人所说的建议提出疑问,其余的并没有说什么,你们这般着急,有些故意针对大小姐之嫌!” 丁姨娘冷冷道:“二姨娘此言差矣,如果不是大小姐提出要去祈福,老夫人也就不会身体抱恙!九姨娘也就不会动了胎气!老爷坐的轿子更不会坏了!” “这才短短三日,相府便接连出了这么多事,要是不听马真人的劝告,指不定会面临怎样的不详之事!就算你与大小姐亲厚,也不能是非不分让我们置于危险之地!” 第276章 掌嘴十下 卿如玮捏着帕子将手举在嘴边轻轻一咳,似笑非笑地看着丁姨娘:“大姐为相府祈福乃是一片孝心,丁姨娘,平日也没见你对相府做过什么好事,整日两面三刀唯恐天下不乱,不管怎么说,现下最没资格开口的就是你!再者,谁不知道你和大姐有龃龉,此时公报私仇恐怕不好吧?!” 丁姨娘双目一眯,登时反唇相讥:“二小姐,妾身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你不要为了巴结奉承大小姐,就将白的说成黑的!” 说着,丁姨娘扭过头看向卿彧:“老爷,妾身不过是说句公道话,反倒是里外不是人,被二姨娘和二小姐这样冤枉,妾身实在是……实在是委屈!” 卿彧眉宇深凝,天光洒落进来,却照不出他眸底的深浅,他的目光在相府众人的身上慢慢划过,须臾,这才道:“林氏,如玮,你们少说两句。” 一句话,就为此事盖棺定论。 显然,他相信了马真人的话。 说到底,都是因为轿杆断了的缘故,一旦事情扯到他身上,他便冷心绝情六亲不认。 卿如晤依旧没有说话,敛眉垂目地坐着,宁静而婉约,像一碗澄澈干净的水。 卿彧看到他这个样子,眉头高高蹙起:“马真人!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事实上,卿彧并不是很相信这个马真人,然而马真人声名在外有口皆碑,加上相府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容不得他不信,因此,他也陷入了两难的矛盾之中。 马真人脸上浮起一丝凌厉:“有!杀了大小姐,效果也是一样。” 卿怀璧轻嗤一声:“马老道,枉你自诩得道高人,这种阴毒的方法你也说得出口!” “说得好!”马真人朗声道,“正因这种方法实在阴毒,有违天道,所以贫道方才才没有说出来!” “方才那两种解决办法,已经是最简单不过的,二公子,这世间没有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贵府既然想消灾解厄,自然也要拿出诚意来,你既不想付出,又想着平安顺遂,天下哪有这般好的事情?!” 说着,马真人拱了拱手:“贫道言尽于此,如何抉择全在相爷!” 卿彧看向卿如晤,略带征询地道:“如晤,乞百家饭就得抛头露面低声下气,父亲实在不舍得你这样做,为父瞧着去道观静修一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山里的日子清苦,但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祖母已经年事已高,为父实在不忍心她受罪,你就当为了祖母,应下此事吧!” 要是换做以往,卿彧决不会跟她商量,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好歹是郡主之尊,要是强逼她被她闹到金銮殿,只会丢人现眼,所以卿彧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她去道观,但还是拿出了商量的语气和态度。 九夫人立即附议:“老爷考虑得十分周全,妾身赞成老爷的提议。” 丁姨娘立即帮腔道:“是啊大小姐!姨母向来对您不错,把您当心肝宝贝一样捧着,为了姨母的健康着想,您就牺牲一下自己,答应老爷的提议吧!” 面色有些苍白的卿如钰眼里亮起诡光,整张脸蛋散发出妖异之气:“大姐,你总说我们都是相府的一份子,要时刻将相府的利益放在前头,这些话妹妹言犹在耳,你总不会忘了吧?!” 丁姨娘立即接道:“四小姐,你有所不知,有些人拿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却拿小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平日一副舍己为人的清高模样,但事情真正发生了,马上夹着尾巴缩足不前。” 九夫人狞笑道:“妹妹平日虽然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今日说话倒也中听,不发生点事情,还真看不出人的真面目。” 丁姨娘难得心情好,也不介意九夫人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反而掩唇笑了起来。 卿怀璧一拍茶几,怒道:“九姨娘!丁姨娘!休得口出狂言!大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九夫人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二少爷,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你怎能这样跟我说话呢?” 卿怀璧还想说什么,却被卿如晤止住了。 “怀璧,不得无礼,二位姨娘是长辈,她们分不清尊卑,难道你也分不清么?” 丁姨娘面色一变:“大小姐,你什么意思?!” 卿怀璧勾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丁姨娘耳里不好,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卿如晤不去管丁姨娘乌眼鸡似的盯着她,掀起眼睑轻轻浅浅地笑了:“父亲,女儿不愿!” “你说什么?!”卿彧勃然变色,异常恼怒,“你不去?!” 在卿彧看来,他身为一个父亲,肯低声下气的跟她商量,她这个做女儿的,就应该受宠若惊地答应。 然而他没想到卿如晤竟然拒绝,她竟然敢拒绝! 这对于卿彧来说,已经是一种挑衅了! 动了怒的他,骤然生出一种异常凌厉的压迫感,众人不由得心房一紧,莫名地惊悸起来。 然而卿如晤丝毫没走受到影响,她笑意未变:“父亲,女儿去祈福,本就希望父亲祖母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今日就算父亲不说,女儿也会主动为了父亲和祖母做些事情。” 说着,卿如晤眉宇间凝了一抹悲色:“可是,方才女儿都没有说什么,姨娘们和妹妹就出口指责女儿,暗指女儿是个不孝的人,女儿实在寒心,一想到要为这样的人,在深山里苦修一年,女儿就觉得好难过好不值!” 听了卿如晤的话,卿彧瞬间有一股尴尬的愧疚,方才他只看到这个女儿的忤逆,却没听到她们夹枪带棒的指责。 “那你想怎样?”卿彧脱口而出。 卿如晤眨了眨眼睛,眼眶便蕴满了泪水:“父亲,女儿实在……”话说到这里,她便不再说了,只管一个劲地擦眼泪。 卿彧面色一沉,目光在九夫人、丁姨娘和卿如晤身上逡巡着,忽然,他厉声呵斥:“你们三个,立即给如晤道歉!” 三人面色忽然变得难看,原来卿如晤方才沉默不语,是为了给她们挖坑。 丁姨娘不岔道:“老爷,妾身为了相府说了几句公道话,怎的还犯错了?” 卿如晤抽噎了一声,连忙又拿起帕子擦眼泪。 “砰!”卿彧抓起茶盏扔在丁姨娘脚下,怒道:“现在!立刻!马上!道歉!” 众人明显瑟缩了一下,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丁姨娘面色蓦地变得难看,她咬牙切齿地道:“大小姐!对不起!” 九夫人和卿如钰同时开口:“大小姐(大姐),对不起!” 卿如晤从马真人身上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随即冷冷地道:“只是一句对不起,不足以抚平我内心的伤痛。” “你想怎样?!”丁姨娘问。 卿如晤抖了抖袖子:“祸从口出,既是三位这张嘴巴惹了事,那就要好好教训一下,才能记住教训!” 她转过头,望着盛怒的卿彧:“父亲认为呢?” 若是卿彧否定,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要是她再不依不饶,以此为借口拒绝去道观,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的脸抖了抖:“如晤说得有道理!” 卿如晤放下帕子,唇畔勾起:“那么,就请三位掌嘴十下吧!如果三位不想让下人动手,自己掌嘴也行!” “老爷!”九夫人和丁姨娘异口同声叫了一声,语气十分凄楚。 第277章 没吃饭么 卿如晤扭头看向卿彧,目光中带着些许玩味,好像在提醒他方才说过的话似的。 卿彧一怔,随即眉头皱起,他挥了挥手:“没听到如晤的话么?还不照做!” 果然,卿彧从未让她失望,她实在太了解卿彧了,他这种人就算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倒霉,他也不会轻易改口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的话。 三人不好不听卿彧的话,抬手甩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掴得不甚响亮。 卿如晤嫌弃地看了一眼,不满地道:“三位没吃饭么?竹露,示范一下!” 竹露猛冲上去,扬手甩了丁姨娘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彻整个大厅。 丁姨娘捂着脸,目眦欲裂地瞪着竹露:“贱婢!你什么身份?!竟敢打我!” 竹露冷冷一笑:“丁姨娘脸耳光都不会打,奴婢示范一下,何错之有?!” “唉~”卿如晤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清凌细细,若有似无,她切切地唤了一声:“父亲。” 卿彧面沉如水,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继续打,打到如晤满意为止。” 一时之间,厅里噼里啪啦响起掴脸的声音,众仆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去看主子屈辱的一幕。 等到十个耳光掴完后,三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儿。 卿如晤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将目光放在马真人身上。 虽然她人在普泽寺,不代表她会放过相府任何风吹草动,既然有人不要命撞上来送死,那就怪不得她狠心了! “马真人!我这次去普泽寺的时候,有幸能与主持方丈谈佛论道,他曾向我提过您的威名,说起您少年扬名,与子虚和吴有两位道长结伴同行,一起惩奸除恶,我十分佩服!” “主持方丈还说,陛下有意请子虚道长入宫,子虚道长不日就会抵达京城,到时候马真人也可与故友重逢,真是可喜可贺。” 马真人不知道卿如晤为何忽然提起这个,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贫道也很期待与故友重逢的日子,真希望那天可以早点到来!”说完还一脸迫不及待的激动。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笑道:“听方丈说子虚道长虚长您几岁,三岁还是多少岁我给忘了。” 马真人接道:“五岁。” “一派胡言!”卿如晤一拍茶几,眸色骤然凌厉,“哪里来的野道士,竟敢假冒马邱扬道长!” 马真人面色勃然一变:“大小姐,何出此言?你不想去道观静修,也不能污蔑贫道吧?!” 卿如晤挑唇:“污蔑?若你真是得道高人,‘子虚乌有’这个词总会知道吧?我读过马真人的自传,对他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就你这破烂货还想冒充他,真是搞笑!” 马真人面色十分古怪:“大小姐,你好不讲道理!你口口声声说贫道是冒充的,敢问你有何证据?!” 卿如晤冷笑:“证据,自然是有的,还要多亏姨娘和四妹帮忙拖延时间,否则还真来不及准备证据。” 说完,卿如晤拍了拍手。 一阵香氛扑鼻而来,接着,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妖媚女人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穿得十分艳丽,一张玫红手帕扫来扫去,那胸前的雪白,更是呼之欲出。 卿如晤抬手指着马真人,笑道:“妈妈,此人你可认识?” 温香软玉楼的妈妈缓缓走过去,围着马真人转了一圈,然后伸手去扯马真人的胡子,动作迅捷如电。 那胡子,就这样,轻飘飘地捏在了妈妈的手里。 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大小姐,此人是我们温香软玉楼里的常客,没有哪个姑娘不认识他,可是最近他把钱财用完了,欠了温香软玉楼五千两银子。” 说着,妈妈从衣襟里掏出几张纸,往众人面前一抖:“这是借据,上面有他的签字画押。” 马真人顿时方寸大乱,但仍然垂死挣扎:“大小姐,你欺人太甚,竟然找来这种下三滥的人做伪证害贫道!就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么?!” 卿如晤什么都没说,对他的诅咒声充耳不闻,再次拍了拍手掌。 京兆尹很快就走了进来,拱手向卿如晤和卿彧行礼。 卿如晤伸手指着马真人,厉声道:“此人扮作马真人来相府坑蒙拐骗,看他娴熟的手法和技艺,料想应当是惯犯,大人,本郡主听闻有一个自称‘玉面狐狸’的江湖骗子,骗了许多达官贵人的钱财后逃之夭夭,大人看看是否就是此人?” 事实上,留在相府的鹄影去普泽寺报信说相府准备请马真人出山做法时,卿如晤立即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她发动白氏一族潜在京城的力量,找到了玉面狐狸这么个活宝,故意透露相府要花高价聘请马真人出山的消息,于是这个玉面狐狸便上了钩,主动与相府徐管事搭上了线,这才有后来这些事情。 京兆尹仔细端详审视了“马真人”一眼,然后笑道:“相爷,郡主,此人的确与前几次诈骗大案的嫌犯十分相像,前段时间接到他流窜到京城做案的消息,可是一直没抓到他,下官这就将他带回去严加审理!” 说着,京兆尹吩咐捕快将准备逃窜的“马真人”抓住,扭送着他离开了。 卿如晤瞥了双颊肿胀,面色难看至极的九夫人一眼,扭头对卿彧道:“父亲,此次祖母抱恙,父亲心急如焚,这才让宵小之辈有机可乘,您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如果您乱了方寸,这个家也就跟着乱了,还请父亲尽快振作起来,带领我们再次度过难关!祖母那边女儿会照顾好。” 卿怀璧接道:“父亲,儿子明日一定会考取好成绩,让祖母为儿子感到骄傲!希望借此能让祖母高兴起来,这样身体也能早日康复。” 二姨娘接着道:“是啊老爷,您不必太忧心,大小姐最是贴心,有她照顾老夫人,您尽可放心,妾身也会打理好庶务,不叫您和老夫人烦心。” 卿如玮站了起来,福了福身:“父亲,兴许最近相府的这些事,都是个巧合,我们一方面可以继续打听真正的马真人所在,一方面可以静观其变,兴许我们已经否极泰来了呢。” 卿如晤十分赞同地望了卿如玮一眼:“二妹所言极是,相府已经大动干戈了一次,如果马上又要采取行动,只怕会被人抓住话柄,说父亲不思为君分忧,反而搞怪力乱神的事情,以此攻击相府。” 几人一唱一和,一番话既全了卿彧的面子,又给卿彧找了个台阶下,如此,卿彧便顺水推舟道:“你们说的有理,我在朝事忙,你们都要为如晤分忧,不可以给她招惹麻烦,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众人连忙起身应是。 卿彧看向卿如玮,难得慈爱地道:“如玮,你最近表现很好,为父很开心。” 卿如玮眼眶一红,连忙福身:“都是父亲和祖母教导有方。” 卿彧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卿如晤看着卿彧的背影,眼中诡光闪现:父亲,很快你就知道这个家里真正的扫把星是谁了! 佛祖面前与人苟且,污了佛家圣地,可不是要报应在家人身上吗? 王氏,且看看你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人散了后,卿如晤将卿怀璧赶回申思阁温习,而她则匆匆忙忙地去了长青堂。 “祖母,您怎的这般憔悴?”饶是卿如晤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本以为王氏不会下狠手,可是此时看到老夫人灰败的脸色,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时,心猛地“咯噔”一下。 第278章 是谁下毒 她恨不得找一把刀将自己捅死,明明猜到王氏会趁机下手,可她竟然只是叫鹄影留意着,而自己在普泽寺继续布置那什么劳什子陷阱。 要是知道祖母会这么严重,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 “晤丫头,你回来了。”老夫人靠坐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句。 卿如晤连忙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祖母,孙女不孝,现在才回来。” 老夫人虚弱地道:“没事,别担心,人老了就是这个样子,哪里没有什么三灾五难的,休养几天就好。” 由于卿如晤坐着比老夫人高,老夫人的一截袖子便轻轻滑到小臂上,不经意间,卿如晤瞟了一眼,眼神骤然凝聚。 老夫人的皮肤生得十分白皙,臂上长着些许黄褐色的老人斑,除此之外,竟还有许多暗红色斑的疹子,遍布在手臂上,一路攀升到衣袖盖住的地方。 “顾妈妈,将无关紧要的人打发出去。”卿如晤冷声吩咐了一句。 顾妈妈不敢怠慢,挥退了一众小丫头,屋子便里只剩下顾妈妈、素心和徐大夫。 卿如晤拍了拍老夫人的手,扭头问道:“徐大夫,近来祖母吃了哪些药,你且将药方给我看看。” 徐大夫从药箱里拿出药方递到卿如晤手中,卿如晤接过一看,和之前的并无多少区别,特别是那味能治疗心悸易惊、失眠多梦、视物昏花的清心丸,老夫人更是连续服用了许多年,由此看来,药物上并无不妥。 卿如晤将药方递还到徐大夫手中,又问道:“顾妈妈,近几日祖母都吃了哪些东西?” 顾妈妈睨了素心一眼,道:“近些日子老夫人的饮食都是素心在照料,大小姐,您问一问她便知。” 素心连忙道:“老夫人的饮食较比之前并无多大变化,但最近老夫人精神实在不济,所以小厨房里近几日都有炖猪心汤。” 卿如晤凝眉:“猪心汤有调理失眠、神经衰弱的功效,按理来说小厨房做这个也无可厚非,你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有的话端来给我。” 素心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素心端来一只小瓮,递到了卿如晤手中。 卿如晤轻轻掀开盖子,一股清香的肉味扑鼻而来,她凝神一看,半壁鲜嫩的猪心浸在犹如白脂的汤里,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卿如晤将汤递到徐大夫手中:“徐大夫,您且帮忙看一下,这汤是怎么熬制的?用料都有哪些?” 徐大夫端起小瓮,又闻又尝,约莫半盏茶过后,这才道:“其中有鹿茸、龙眼肉、川丹参几味药,这些药都有补脑镇静的作用,不过,里面好像还加了一味丹砂。” 原来如此! 卿如晤冷冷道:“朱砂是《神农本草经》开篇第一味药,其中记载:丹砂,味甘,微寒,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能化为汞,生山谷。” “但是,一旦服用过多便会引起头晕、恶心、呕吐、乏力、全身酸痛等,更甚者能导致情绪激动、烦躁不安、失眠和精神失常,清心丸里也有朱砂,这猪心汤也有朱砂,看来祖母是服用了过多的朱砂,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说着,卿如晤当机立断:“顾妈妈,去将长青堂所有的人叫到院子里站着等我,素心,你去准备一杯新鲜的牛乳煮了给祖母喝下,徐大夫,你马上配制解朱砂之毒的药。” 三分不敢怠慢,连忙按照卿如晤的吩咐去做。 半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神智虽然已经恍惚,但心里却是一片清明,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句:“晤丫头,不要冲动……” 卿如晤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祖母,孙女一定不会放过伤害您的人!您且安心休息,孙女自有分寸。” 说着,卿如晤替老夫人拉了拉被子,轻声哄着她。 约莫一盏茶时间,素心端着一碗牛乳走了进来。 卿如晤和素心一起服侍老夫人喝下牛乳后,将老夫人交给素心照顾,她便走了出去。 虽说是初夏,但正午的阳光十分火热,整个世界仿佛凝滞了一般,带着让人呼吸都会难受的压抑。 卿如晤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缓缓掀开眼睑,看炙热的阳光照在院中三十几个丫鬟妈子身上,忽而,唇向上微挑,冷声道:“祖母仁慈,从来不曾苛责过你们,可是却纵出了有些人的狼子野心,竟然敢对祖母下毒,今日我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窃语声四起,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谈论内容也越来越放肆。 其中一个妈妈,仗着自己资格老,越众而出,冷声问道:“大小姐,我们都是跟了老夫人十数年的老人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您不要因为老夫人待您亲厚,就可以肆意污蔑我们!” 卿如晤没有急着说话,接过荷风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然后轻轻阖上盖子,又递回了荷风手中。 众人见卿如晤没有立即反驳那老妈子的话,当以为卿如晤投鼠忌器,有几个老妈子也跟着小声地谈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是啊!大小姐怎能冤枉我们呢?” “我们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大小姐一个黄毛丫头,哪能理解我们的苦心。” “虽然说大小姐担心老夫人情有可原,但也不能就此将毒害老夫人的帽子扣到我等头上!” “真是的,实在太冤枉了!大小姐分明就是在蓄意针对!” ……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大家都议论得差不多后,忽然不耐地挥了挥手:“竹露,太聒噪了!” 竹露冷笑一声,缓缓地走了下去,在一片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竹露一脚踹翻当先说话的那个妈妈,抬脚踩着她胸口上,寒光凛凛的剑抵在了她的咽喉,登时划出浅浅红痕。 众人被这个动作吓得噤若寒蝉。 卿如晤抖了抖衣袖,抬眸在众人的脸上逡巡着,她的面庞十分美丽,却沉如一碗凉水。 虽然动作和语气都没有半点凌厉压迫的感觉,但众人却不由得害怕寒颤起来。 挑了挑唇角,卿如晤缓缓开口:“正因为你们是跟了祖母多年的老人,我才给你们留一分情面,关起门来在院子里解决,但若是将你们交给京兆尹,你们只怕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插针,棍刑,锯割,断椎,灌铅,弹琵琶,抽肠……这些都是小玩意儿,对于那些有谋害主子之嫌疑的奴才,衙役们最喜欢用的还是蒸煮之刑。” “何谓蒸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当然没有判罪之前,衙役们也不会囫囵个儿扔进蒸笼里和水里,而是将身体的某个部位放到蒸笼亦或是滚水中蒸煮,直将肉蒸煮得稀巴烂,然后再用铁梳子一点点将肉剔下来,叫人痛不欲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现在好好与你们说话,你们便老老实实地配合着,若是我不耐烦了,直接就将你们投入大狱,到时候你们有什么不满,就去与衙役们辩驳吧!” 她的话掷地有声,每一声都像敲击在众人心上,分明是大热的天,可是却觉得通身凉透,嘴里那一句仗势欺人也不敢说出来。 人都是喜欢折中的,就比如说,如果你觉得一条经过宅子门口的马路太窄了,需要扩宽一些,大家一定不会允许,但如果你一开始主张的是拆除房屋来解决这个问题,那他们一定会选择扩宽马路。 所以此时,众人也只好乖乖配合了,谁都不想遭受牢狱之灾,被狠心歹毒的衙役折磨。 第279章 无人指使 正此时,鹄影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走了进来,叫那个陌生的女人站在众人前面。 卿如晤指着她,声音清凌:“方才徐大夫已经查出了祖母所中何毒,歹人十分狠毒,用的是慢性毒药,只有在过度使用的时候,才会对人体有害。” “但是这一位姑姑体质十分奇特,不管这种毒药的量有多少,只要三天内接触过毒药的人砰过她,她的身上便会立即长出红疹,然后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 “现在给你们一个自证清白的好机会,每个人上前摸一下她,若是她没有中毒的反应,那你们便是清白的。” 说着,卿如晤向竹露做了一个手势,竹露立即将被她踩在地上的老妈子提了起来,然后用剑抵在她的脖子上,厉声喝道:“碰她一下!” 那妈妈战战兢兢地伸手去碰那女子抬在半空的手,须臾过后,不见那女子有任何反应。 竹露一脚踹开她,喝道:“下一个!别逼我用剑请你们!” 众人依次上来,轻轻触碰那个女人,待发现她没有任何中毒的反应过后,松了口气站到一旁。 终于,在轮到一个小丫头的时候,但见她紧咬下唇,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地伸手出,却是怎么也不敢去碰那女子。 忽然,她砰地跪了下去。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所以才在老夫人的猪心汤里下了朱砂……” 说着,她头如捣蒜,不一会儿便磕得头破血流。 卿如晤冷声问道:“可有人指使你?” 丫头说:“没有,因为奴婢到了出嫁的年龄,老夫人却不将奴婢放出去,所以奴婢怀恨在心,这才对她下了毒。” 认得这般干脆,将一切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此人必然是王氏的钉子,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而且这里毕竟是长青堂,她也不能用太激烈的手段…… 思及此处,卿如晤摆摆手:“自作孽,不可活,将她交给京兆尹,是凌迟处死,还是剥皮腰斩车裂,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说完,鹄影立即将她带了下去。 卿如晤做了个手势,荷风递给那名女子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便将她带出去了。 事实上,这女子并不会对朱砂有什么反应,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聋哑人而已,卿如晤也不怕她会泄露什么隐秘。 待二人被带下去后,卿如晤朗声道:“无论是伺候了祖母多少年,无论有什么身份和背景,背主忘恩的奴才,相府断然容不下!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勤勤恳恳的干活,相府必然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做出什么糊涂事,别说你们自己不得好死,就连你们的家人也要跟着遭殃!” 说着,卿如晤拔高声音:“都听明白了吗?”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众人哪里还敢说什么,不约而同地行礼应道:“奴婢等都明白了!” 卿如晤挥了挥手,便起身走了进去,接下来的事情都由顾妈妈善后。 卿如晤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望着面色有所好转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刚刚坐下,老夫人便醒了过来,见卿如晤担忧地望着自己,连忙问道:“晤丫头,你没有冲动吧?” 卿如晤柔声安慰:“祖母,给您下毒的人已经认罪了,孙女遣人将她送去了京兆尹,请您放心,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老夫人眉头一皱:“背后可有人主使?” 卿如晤愧疚地道:“请祖母恕罪,因为相府这两天出了许多事,孙女认为不能再大动干戈地找背后主使,便点到为止,直接将那丫头扭送官府了。”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做得对极了,那丫头出来顶了便是,如果大张旗鼓地彻查这件事,只怕查到最后,反倒给你父亲的脸上蒙羞,不管是谁主使的,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祖母。” 其实老夫人没想到王氏上头去,她之所以主张不要彻查,是担心此事查出来会和丁姨娘有关,为了这个母家唯一的至亲,老夫人实在不想走到大义灭亲的地步。 永乐斋。 “卿如晤这个贱人!”九夫人坐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桌子,恶狠狠地道,“将我好一顿羞辱不说,竟连我费尽心思安插在长青堂的钉子都给拔了!好在那妮子嘴巴紧没有牵扯到我们。” 王妈妈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这小贱人,真是邪性得很!跟个妖精似的!” 九夫人双目猩红,尽是能将人削魂噬骨的恨意:“王妈妈,不如我们找一帮人,将她剁碎了喂狗吧?” 王妈妈立即道:“姨娘,不可,这事赤霞公主已经做了,可还不是沦落到那种田地,这说明卿如晤身边高手保护着,我们啃不动的。” 九夫人恨意难消:“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王妈妈,这个小贱人将我的一生都毁了!” 王妈妈凝眉道:“我听闻含香苑动静不小,想来对卿如晤的恨不比姨娘少,且让她先闹着,我们伺机而动就是。” 九夫人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阴毒地道:“也只能这样了,丁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她们狗咬狗,谁死了我都高兴!” 一连几日,卿如晤都在长青堂亲自照顾老夫人,晚间就睡在老夫人床前的小榻上,老夫人若有个风吹草动,她便立刻起来伺候,如此熬了几日,面色不由得有些发黄。 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老夫人气色有所好转,人也精神了许多。 她见卿如晤一张小脸熬得蜡黄,便将她遣回去休息。 回了淑清苑,卿如晤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大晚上,荷风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睛,立即眉开眼笑地道:“小姐,好消息!考试放榜了,年仅九岁的二少爷位居榜首,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第一名,老爷和老夫人听了都很高兴,老爷还想大摆宴席庆祝,但被老夫人挡了下来。” 卿如晤一下子便醒了,长长的睫下光彩熠熠:“真的?” 荷风笑道:“此事怎会有假?考试是陛下亲自主办的,无人胆敢徇私,而且这第一名,正是陛下御笔亲点的。” 卿如晤欣喜若狂,连忙穿上鞋,起身就要走出去。 “姐姐——” 随着门帘被掀开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飞奔过来。 卿怀璧脸色因奔跑而微微泛红,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眉飞色舞地道:“姐姐,我考了第一名!” 卿如晤按捺住心底同样激动的情绪,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汗,柔声道:“怀璧,母亲如果还在世,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说着,卿如晤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一年发生过的事情,浮光掠影般回旋在脑海,没想到仅仅一年的时间,雨夜之夜那个握着自己的手的孩子,已经蜕变成一个杰出的少年。 “姐姐也为你感到骄傲,怀璧,姐姐好高兴!” 卿怀璧抬起头,“砰”地跪到了卿如晤面前:“姐姐,都说长姐如母,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谢谢你在这一年来代替早逝的母亲照顾我、教我做人的道理,姐姐的恩情,怀璧没齿难忘!” 卿如晤擦了擦眼角,将卿怀璧扶了起来,轻轻道:“怀璧,你我姐弟之间,不必说这些。” 卿怀璧点了点,转身却要跑出去。 “姐姐,我去趟太子府!” 卿如晤连忙将他拉住:“你去太子府做什么?” 第280章 蓄意针对 卿怀璧诚恳地道:“太子殿下教了我许多,我能有今天,多亏了太子殿下,我这就去给殿下道谢。” 卿如晤立即到:“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别人还以为你这第一名是殿下暗箱操作的结果,到时候你怎么做人,殿下又如何自处?” 卿怀璧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卿如晤板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怀璧,胜不妄喜,败不妄馁,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日姐姐与你一同高兴,明日过后,就把这件事情忘了,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为人处世,你都要更加虚心,更加认真!一次成功很简单,但是能保持下去,才是真正的成功,可明白了?” 卿怀璧抿着小嘴,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是怀璧方才得意忘形了。” 卿如晤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走,我们去给母亲上一炷香。” 卿怀璧点了点头,二人一起向祠堂走去。 为白氏上了香后,卿怀璧回了申思阁,与卿如晤分开的时候,他飞扬的眉梢已经敛住,一如既往,不骄不躁,只是添了分自信的气度。 “锦书?” 一株辛夷花下站了个男子,他身穿米白色儒袍,身形纤瘦颀长,眉目清朗,面庞俊秀,正是陆锦书。 “大小姐。”陆锦书回过身,露出了轻轻浅浅的笑容。 卿如晤走了过去,有些好奇地问道:“锦书,你为何在这里?” 陆锦书抬头,暗青的天空中明月皎皎,清辉溶溶,落在他的儒袍上,如霜如雪,他轻喟一声:“今日我月亮挺好,所以出来看看。” 卿如晤站到他的身边,抬头望着明月:“前些日子,我听太子殿下说,他有意开办一种考试,让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通过考试入朝为官,造福百姓,而不只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才可以,相信这一天很快就可以到来,我一直相信着。” 说完,卿如晤便离开了,留下陆锦书一人呆怔在原地。 他自诩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却因为不是贵族子弟而无法光明正大地踏入仕途,只能通过母亲的关系依附卿彧,做了卿彧的长随,希望借此能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卿彧虽然待他不错,且他在人前人后也有面子,但心底到底有些遗憾。 卿如晤的话,就像一颗渺小的火星,忽然投在他荒芜的心海里,燎起一片熊熊大火,再也无法抑制住。 很多很多年后,身居高位的陆锦书经常会想到这一晚,夜凉如水,明月皎洁,有一个少女,撷了一缕光,放进他的生命里。 卿如晤刚回到淑清苑,竹露便在她身边小声地道:“小姐,永乐斋多了个陌生的妈妈,她一直待在屋里伺候,若不是我们的人连续盯了这许久,只怕捕不到她的影子。” 张开手臂,卿如晤由着荷风将她的外披脱下放到屏风上,这才淡淡地道:“有机会逮到她的话,直接灌她几斤朱砂,然后将尸体丢进永乐斋的池塘里。” 荷风有些担忧地道:“大小姐,这样会不会给永乐斋抓到把柄?” 卿如晤眉梢微垂,挑唇道:“既然藏着掖着,就一定见不得光,出了事她掩盖还来不及,怎会将此事张扬出去。” 荷风一怔,点头应是, 竹露忽然道:“对了小姐,近来永乐斋的守备似乎薄弱了许多,一直守着九姨娘的三个暗卫只剩下一个,是否有诈?” 卿如晤走到梳妆镜前,动手将头上的发钗簪珥拆了下来,放到盒子里装好,这才漫不经心地道:“王氏已如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有人想放弃她也情有可原,不过不可大意,有时候实则是虚,虚则是实,以免中了别人的计。” 说着,卿如晤回过头,问道:“知止居可有动静?” 竹露道:“并无任何动静。” 卿如晤眉头蹙起:“没有动静才可怕,有经验的老船长都知道,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平静的,加强戒备,不可松懈。” 竹露低声应了句是。 红英端来香甜可口的芹菜小米粥递到卿如晤手中,小米颗粒饱满圆润,里面有零星的芹菜茎杆,被切得细碎。 卿如晤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芹菜的清香带着淡淡的咸味,瞬间挑动着味蕾,口里尽是饱足之感。 卿如晤吃完以后,仍意犹未尽,她笑道:“红英,你这手艺愈发精进了,我前两天听闻你家正在为弟弟上学的束脩烦恼,只是当时我忙着祖母的事情,一时也顾不上,等会儿你去找杜若支十两银子,明日你就别伺候了,把钱带给弟弟叫他安心读书。” 相府大小姐身边二等丫头的月钱是二钱银子,大小姐用体己钱添了一倍,加上每个月的打赏,最多能得到六钱银子。 可是小姐一下子就给了十两,这笔巨款对她来说不异于雪中送炭。 红英端着盘子,眼眶一红跪了下来:“奴婢叩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卿如晤让荷风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道:“傻丫头,我们主仆一场,就凭着你每日不辞辛劳照顾我和怀璧胃口的份上,这点钱还少了!” “其实我有心想多给你一点,但担心你父母觉得你来钱容易,以后会经常找你要,到时候怕你受不住,所以你且拿着十两银子回去,先解了燃眉之急。” “多谢小姐!”红英起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荷风叹道:“小姐,你太仁慈了。” 卿如晤笑道:“宽严相济,赏罚分明,以心换心才能得到真心,我就是要叫大家知晓,我卿如晤有功必赏,有错必罚!” 翌日。 卿如晤刚刚梳洗好,正准备去长青堂请安。 身穿一袭红衣的顾昀华风风火火地跑来了,拉着她的手兴冲冲地道:“如晤,快换上一身轻巧的衣裳跟我走,有好戏可看。” 她的面庞被晨曦浅浅映照,蜜色肌肤莹莹泛着玉光,贝齿皓白如月,笑容艳烈如火。 卿如晤忽然觉得,用“明眸善睐,瓌姿艳逸”形容她最合适不过。 “什么好戏?” 说话间,顾昀华已经将卿如晤拖进内室,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海棠红的骑装递到卿如晤手中:“快换上,我们骑马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纵马驰骋,二人仅带了竹露与小姽,来到了郊外的护城河边。 新野绿地,一片幽幽翠色,湖堤杨柳,柳絮飞花不见。 初夏的时节,河边绿草如茵,水中青荇招摇,绿意盎然。 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青年才彦,妙龄少女,看得卿如晤愈发好奇:“昀华,你到底带我来这做什么?” 顾昀华讳莫一笑:“明元郡主今日举行赛马会,这些人有的是来赛马,有的是来看热闹的。” “明元郡主?” 说话间,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笃笃笃响起,卿如晤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黑影朝着她横冲直撞疾速而来,将她的马撞翻在地,而她则飞了出去。 想象中骨头碎裂的声音没有响起,下一刹那,卿如晤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大哥,你没事了?” 卿如晤连忙从他怀里跳出来,后退一步,惊喜地道。 顾昀暄见她急忙闪躲,眼眸黯了黯,随即又聚起清逸儒雅的微笑:“多谢如晤妹妹关心,我已经无碍了。” 二人点到为止,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提之前发生的事。 卿如晤抖了抖裙角,抬眸看向马背上的少女,怒道:“不知这位小姐你是瞎了眼还是蓄意针对?!” 第281章 明元郡主 马上的人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骑装,袖子和裤腿用黑色的绸带绑住,看起来干净利落。 她肤呈麦色,眉目黝黑粗朗,一笑之下露出皓白贝齿,端的是英朗飒爽,明媚秀质。 第一眼不是多么惊人的美人,却有一股独特的魅力,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她一个利落地翻身下马,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略带歉意地道:“我是明元郡主,方才因拐弯急了,勒紧缰绳不及时,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见谅。” 声音有些喑哑,却十分悦耳动听。 卿如晤笑着行了个平辈礼:“我是长安郡主,马上那位是我的好友泰康郡主,明元郡主,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不过——”明元郡主想说什么,却被卿如晤开口打断,“这马是我从小就骑的,如今跟了我已有许多年了,养条狗都有了感情,更何况是一匹马。” 明元郡主一怔,看了看躺倒在地爬不起来的小红马,笑道:“不就是一匹马么?本郡主再赔你一匹更好的!” 明元郡主的声音引来了许多好事的人,围着她们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卿如晤淡淡道:“我拒绝,请明元郡主尽快找人来替我的马医治。” 明元郡主一甩鞭子,勾唇道:“长安郡主,你这人好生不讲理,不就是一匹畜生吗?我都说了会赔你一匹更好的,你为何还如此不依不饶?!” 卿如晤平静地望着她,目光清浅,映出一缕寒凉:“听闻郡主从小在军中长大,当知道行军打仗的时候都少不了一匹得力骏马,有时候,郡主口中的畜生还要比人可靠,对于我来说,这匹马就是比很多人还要可靠的伙伴,是不可或缺的!” 明元郡主冷笑:“长安郡主,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人和畜生怎么能建立感情?我们既然养了它们,那便可以随心所欲的驱使,一旦它们不能用了,换了便是!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所谓的伙伴之情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伸手拍了拍身边的黑骏,又继续道:“虽然这匹马是太子殿下的,但我也同样可以驱使,这足以证明你所说的都是不正确的,我瞧着你那匹马就算治好了,以后也不能再用,与其让它痛苦地活着,不如……我来帮它结束痛苦。” 说话间,她已拔出腰间的匕首投掷过去,一声利器没入肉体的声音响起,带起一串血花,那匹马哀鸣嘶叫几声便断了气,眼睛兀自睁得老大。 众人都被她那句“这匹马是太子殿下的”所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空气中已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顾昀暄有心替卿如晤说话,但女人间的争吵他不便介入。 然而顾昀华却忍不住了,她将马驱到明元郡主旁边,怒道:“好你个歹毒的女子!你撞了长安,长安都不曾怪罪过你,可你却下狠手杀了长安的爱驹,你这人是心黑还是没有教养?!” “泰康郡主言重了,明元不小心撞了长安郡主,已经诚恳地向长安郡主道过歉,而且也允诺赔给她一匹良驹,泰康耳力不好么?站那么近都没听到!”明元郡主不但不恼,反而笑道,“至于杀了长安郡主的马,实在是因为不想它再痛苦。” 说着,明元郡主看向众人,朗声道:“你们众位评评理,方才那马已经被撞得倒在地上起不来,奄奄一息眼看就要痛苦而死,就算我找人来治好了,以后势必我不能再用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匹不能再驰骋的马,已经失去了它生存的意义,虽然留了一条性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与其痛苦活着,不如结束它的痛苦!诸位觉得明元做错了吗?” 若是明元郡主骑的不是太子殿下的马,众人必定不会发表任何看法,毕竟卿如晤不好惹是人尽皆知的,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的爱驹从未让人骑过,如今却在明元郡主这里,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显然,明元郡主与太子殿下更为亲近。 众人想到这里,便有人开口道:“郡主慈悲为怀,帮那频死的马结束了痛苦,这是功德一件,怎会有错?”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明元郡主没错,倒是长安郡主和泰康郡主,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今日大家都是来玩的,何必为了一匹马扫大家的兴致,不如就此揭过吧!” 另一道声音响起:“明元郡主既然已经道歉了,若是抓着不放不免太过小气,长安郡主、泰康郡主,还是算了吧!以和为贵!” 卿如晤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顾昀华听了,捏紧马鞭咬牙切齿地看着明元郡主。 明元郡主勾唇:“泰康郡主,孰是孰非大家早已给出答案,你怎么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妖女!有种单挑!凭真本事说话,你这算什么样子?!”顾昀华再也克制不住怒意,抽出腰间的九节鞭一甩,直逼明元郡主面门。 二人很快就缠打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事到如今,就算卿如晤再傻,她也明白了,明元郡主分明就在针对她,什么急转弯勒不住缰绳都是借口,明元郡主分明就是故意冲过来的,只怕巴不得把她撞死。 事发之后明元郡主还故意扭曲事实,将这次相撞的错都栽在她的头上,还肆无忌惮的杀了她的马!这一切的一切,不异于挑衅! 这个明元郡主,还真有意思,不过被压一头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想到这里,卿如晤微微抬起头,刚想说话,顾昀华竟被逼得连连后退,砰地撞在一棵树干上,震落些许绿叶。 “泰康郡主,你输了!”明元郡主用匕首抵在顾昀华的颈项上,幽幽地笑道,“还要再打么?” 顾昀华别过脸去,冷哼道:“愿赌服输!我顾昀华输得起!” 明元郡主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虽然我们都是郡主,但本郡主的头衔生来就有,论起尊卑贵贱,本郡主要比你们尊贵得多,以后别在本郡主面前没大没小的,否则本郡主见一次打一次!你也别妄想复仇,本郡主军中摸爬打滚十几年,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我还不放在眼里!” “卑鄙!”顾昀华将她的手用力一甩,“滚开!你这种人碰我一下都觉得恶心!” 话音刚落,明元郡主“啊”的一声,众人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匕首轰然坠地,而她的手腕上,赫然是一道深狠,正汩汩流着殷红的血。 下一刹那,明元郡主惊呼一声,尖锐地吼道:“泰康郡主,你好卑鄙!就算输了也不能暗算我吧?” 顾昀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满脸痛苦的少女。 第282章 以牙还牙 窃语声四起,开始有人指责顾昀华。 卿如晤一把拉住正要上前的顾昀暄,冷冷道:“顾大哥,钱袋拿来。” 顾昀暄不明所以,但还是将钱袋递给了她。 卿如晤让竹露和小姽取出钱袋,然后将三个钱袋并头上的一直簪子丢到明元郡主面前,笑道:“明元郡主,泰康郡主因为手臂拐弯,来不及收势,不小心碰到你的匕首,让你受伤了真是对不起,不就是一道伤口么?我们赔你医药费就是了!” 明元郡主双眼一眯,已是动了怒气:“长安郡主,你什么意思?!泰康郡主伤了我,一句对不起就了了吗?!” 卿如晤淡淡一笑:“道歉我已经道过了,也拿出诚意赔偿明元郡主医药费,明元郡主这般不依不饶,未免显得太小气,左右昀华也不是故意的,刀剑无眼,方才你将匕首抵在昀华脖子上,昀华被你吓得手抖也属正常,你若因为这点小事就计较,有损你郡主的威仪!” 明元郡主脸色由白转青,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她,又道:“方才我见明元郡主血气旺盛,长此以往恐怕有损身体健康,昀华是为了避免你以后血管爆裂而死,所以给你放一点血,她多贴心啊。” 说着,卿如晤目光划过众人,朗声问道:“诸位,泰康郡主错了吗?” 众人见卿如晤将方才明元郡主对付她的那招又用在明元郡主身上,都有些忍俊不禁,但碍于三人都是郡主身份,这次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 一时憋得众人,十分的难受。 明元郡主脸色已经涨成猪肝色,青紫青紫的,她很生气,简直恼怒得不得了,可是却不能冲上去和卿如晤理论,要是那样的话,就会推翻她之前所说的,显得她说话和放屁一样。 卿如晤缓缓走向她,笑意深深地道:“喔,我忘了,明元郡主乃是金枝玉叶千金贵体,与一般人不一样,所以用的药一定很贵,方才那点钱可能不够,这样吧,我这对镯子还值点钱,一并赔给郡主。”说着,卿如晤将那对碧玉镯子捋下来,一并扔到明元郡主脚边。 也不管明元郡主脸色黑成什么锅的底,一把将顾昀华拉到身边,朝她使了使眼色。 顾昀华马上就意会了她的意思,毫不掩饰地嘲讽道:“明元郡主,旁观者的眼光都是雪亮的,既然没有任何人质疑,那说明我替你放血防止你血管爆裂而亡的做法是对的,你怎么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明元郡主的脸已经狰狞了。 卿如晤恍若未觉,拉了拉顾昀华的袖子,嗔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是有教养的人,怎可这般无理取闹?” 顾昀华努努嘴:“如晤说的有道理,我们走吧!这里有讨厌的人,玩耍的兴致都没了。” 说着,拉着卿如晤走到她的马旁边,准备和卿如晤同乘一骑。 然而让众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卿如晤轻轻叫了一声“盗骊”,那匹通体乌黑威风凛凛的骏马竟然走到了她的身边,朝着她亲昵地打了几个响鼻,然后拿头去蹭她的脖子。 卿如晤抓住马鞍,抬脚蹬在马镫上,翻身上了马,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握紧拳头脸色铁青的明元郡主,嘴角微微上扬:“明元郡主,良驹不是生命贱如草芥的畜生,它们和人一样,也懂得善恶分明,你既然说要赔我一匹马,也不用麻烦去找其他的,这盗骊我就骑走了。” 说完,她一抖缰绳,盗骊如一道黑电般绝尘而去,很快便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海棠红的剪影。 顾昀华和顾昀暄也跟着打马而去,马蹄声笃笃笃,扬起一阵带着碧绿草尖的尘土。 明元郡主握紧拳头,黝黑深邃的双眸映出绿意,眸底那道海棠红的身影,就像一道狰狞的血痕,悄然隐没在幽幽暗渊中。 到底是她小看卿如晤了。 这匹小黑是她软磨硬泡才跟曌哥哥借来的,可是根本就不听她使唤,所以方才才会撞上了卿如晤的马。 她本想借此机会压卿如晤一头,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可是没想到,卿如晤竟是这样难缠的角色,更没想到,小黑竟然会听她的使唤。 看来这卿如晤,果真不能留了。 哼,我身后站的是陛下,想跟我斗,你还早几年! 且看我如何将你,一点一点的撕碎,以雪今日的耻辱! “如晤,真是太畅快了!” 距离赛马场地约莫几里的距离,三人在溪边起了一堆火,正烤着刚捉的鱼。 初夏的鱼十分肥美,烤一会儿便滋啦滋啦淌了些许油脂,黄澄澄金灿灿的肉,让人食指大动。 顾昀暄翻烤着手中的鱼,有些担忧地道:“如晤妹妹,你这样做,若是明元郡主一状告到陛下那,只怕你少不了要挨批评。” 卿如晤笑道:“无碍,她撞了我又杀了我的马在先,要真闹上去,反而是她理亏。” 顾昀暄还想说什么,顾昀华立即截断他的话:“大哥,人生快意的事又有多少,若是婆婆妈妈拘泥于小节,必然活得不自在,何不快意恩仇!” 顾昀暄没有说话,将目光放到卿如晤身上,只觉得今日的她,格外动人心弦,亦如初见那日,大殿之上身穿绿衣的少女昂首挺胸,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地为自己辩解。 她很纤瘦,也很坚强。 只是那一眼,便足以让人疯狂。 那时似乎还年少,如何抵抗得了这样的佳人,他也曾不顾一切地争取过……终是无缘。 “大哥,你怎么了?”顾昀华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昀暄摇头,嘴角勾起一丝俊逸的微笑:“我在想,以前只有一个妹妹的时候,常常希望能再多一个就好了,现在多了个如晤妹妹,反而需要操更多的心。” 他这是想通了。 卿如晤心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又泛起淡淡的失落感。 女人都是虚荣的,虽然被自己不喜欢的人所爱会觉得有压力,但一旦他们放手了,还是会有些许失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自然的还是犯贱的。 卿如晤扬眉:“可不是吗,顾大哥,每次都让你担心,还害得你为我受伤,真是不好意思。” 顾昀暄见她一脸坦荡,眼底伤痛划过一抹,随即又笑了起来:“如晤妹妹,不必与我这么客气。” 罢了,罢了。 他已经别无所求,只要时常能看到她,就已经很幸运了。 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也许他这种心情会很长,如高山大川绵延不绝,但他亦无怨无悔。 心里埋着光,才会一直被照亮,让她埋在心底,成为那束永远抓不住但却能驱散黑暗的光。 第283章 都送给她 太子府。 邈尘轩。 长孙曌正埋头于一堆公文之中,眉眼沉沉,显然十分忙碌,但是他握笔的手依旧沉稳,动作也不急不缓。 青枫推门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主子,长安郡主将您的马抢走了。” “抢走?”长孙曌眉头微微一皱,“怎么抢的?” 青枫苦着脸道:“明元郡主骑马撞了长安郡主的马,结果两人争了起来,长安郡主不敌,泰康郡主一怒之下和明元郡主打了起来,后来明元郡主受伤了,也不知怎的,您的马就被长安郡主骑走了。” “胡闹!”长孙曌放下笔,“顾昀华那三脚猫的功夫怎能伤了明元,分明是她使诈,等会儿她来找本宫,就说本宫不在。” 青枫低声应是,而后问道:“那……马?” 长孙曌头也不抬:“她若喜欢,送她便是,以后她若是看上本宫哪样东西,直接送她不必回禀。” 青枫惊得张大了嘴巴,却也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 长孙曌见他还不退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你无事可做吗?” 青枫脖子一缩,连忙逃也是地退了出去。 可是刚到门口,一道宝蓝色的身影闪过,劲直就去了里屋。 青枫大骇,连忙跟上去阻止道:“明元郡主,殿下在忙,请不要打扰他。” 明元郡主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厉声呵道:“走开!什么时候我进曌哥哥的书房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青枫苦着脸,忙道:“这是殿下的意思,任何人不得打扰。” 明元郡主冷哼一声,一个旋身躲开了青枫的阻拦,猛地闪身跑了进去,跑到长孙曌面前,甜甜一笑:“曌哥哥,你好偏心,宁愿见青枫也不愿见明元。” 长孙曌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有抬。 明元郡主莫名心悸,连忙伸手去拉长孙曌的手臂,晃了晃,嘟着嘴道:“曌哥哥,你怎么不理明元啊?”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长孙曌没有动,依旧打开折子、细看、批注,重复着他一直做的事情,没有丝毫改变。 明元郡主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挽住他的手讪讪松开:“曌哥哥……” 长孙曌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明元,这次本宫就饶过你,若有下次,只要伤了她一根汗毛,本宫绝不轻饶!” 只是一个眼神,没有刻意压迫凌厉,却足以让明元郡主吓得肝胆俱裂,她脸色一白,却还是道:“曌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明明受伤的是明元,你怎的生明元的气!” 长孙曌淡淡地道:“明元,本宫在你心里是个容易被蒙蔽的傻子么?顾昀华一个长在深闺的女子,就算会武,又怎及你自小在军中练出的一身武艺?她伤不了你!” 明元郡主垂下眼帘,露出一副受伤的神色:“曌哥哥,你总是这么睿智,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在南疆都听说了,大家都说你对长安郡主有意,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最亲近的关系,在我心里,就算是天仙也配不上你,所以我今日才会去找长安郡主麻烦,想要试一试她够不够资格……” 说着,明元郡主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去扯长孙曌的袖子,声音低低地道:“曌哥哥,明元也是担心你被骗,这次是明元不对,你就原谅明元一次嘛!好不好!好不好!” 长孙曌被她缠得烦了,无可奈何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长安早晚会成为你的嫂子,你要想敬重本宫一样敬重她,这天下胆敢伤她的人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你,清楚了吗?” “清楚了……” 明元郡主咬唇,黝黑的双目越显沉黑——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在纪律严明的军中相濡以沫,那军营后的小河、那已经长成的大树都承载过他们的欢乐,她本以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位置一生都会是她,如今却已换人了么? 明明她才是曌哥哥的青梅竹马! 明明她才是和曌哥哥一起生活十数年的人! 明明她才是最亲的那个,凭什么这一切都换成了卿如晤?! 凭什么?! 恨意如同火种,在心中燎原,明元郡主克制住那熊熊翻滚的烈火,脸上却缓缓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曌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明元了?” 长孙曌叹了口气,终还是狠不下心责备这个曾经与他患难与共的妹妹,闻言他笑道:“你再打扰本宫,本宫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好!”明元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曌哥哥你先忙,明元就不打扰你了!” 明元郡主出了邈尘轩,青枫还站在外面,她背着手走过去,笑吟吟地道:“青枫,替本郡主准备一间客房,本郡主要在太子府住下。” 青枫有些为难:“明元郡主,这不妥吧……您不住镇南王府,反而住太子府,这唯恐对您的名节有碍。” 明元郡主不以为意地道:“什么碍不碍的,婆婆妈妈,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本郡主也经常和曌哥哥住一顶帐篷,现在同住这么大的一座府邸怎么了?快去准备!” 说完,不等青枫回答,明元郡主早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承明殿内。 明元郡主跪在成祖面前,恭敬地道:“陛下,太子殿下对长安郡主十分上心,明元恐怕难当大任。” 成祖站起身,从案桌后走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曌儿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不必太在意,等过段时间没了兴致,凭着你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 明元郡主嘴角勾起,姿态却伏得更低:“陛下,想要让太子殿下放弃长安郡主,恐怕不是易事。” 成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虽是朕属意的儿媳妇,但能否当上这太子妃,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你若连一个长安郡主都斗不过,只能说你不配,这点不需要朕再明说了吧?” 眼前一抹明黄透着暖意,明元郡主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明元明白!” 成祖缓缓踱回御座之上,淡淡地道:“跪安吧!” 明元郡主俯身退了出去。 成祖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拿起案桌上的奏折,目光讳莫难测。 第284章 金泥双结同心带 长青堂。 老夫人握着卿如晤的手,有些担忧地道:“如晤,今日的事祖母都听说了,我觉得你这样做有些不妥。” 卿如晤问道:“祖母认为有何不妥?” 老夫人叹息道:“明元郡主忽然回到了京中,必定和陛下脱不了干系,由此看来她必定是陛下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之一,若真是那样,你们日后免不了要一同相处,过早结成仇怨总归不好。” “做人如做事,要懂得迂回,你可以用更好的办法去和她做朋友,没必要为自己树一个强大的敌人。” 卿如晤忍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殿下有别的女人就没有我”这句话,扬起唇角:“祖母,我不耐烦和明元郡主这种人做朋友。” 老夫人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卿如晤耐着性子解释道:“她骑马撞了我,不但没有道歉,反而将我的马杀死,由此看来她明显对我带着敌意,一上来就想着怎么打压我欺辱我,我若是忍气吞声让了她这一回,那势必得让她第二回第三回,从此以后我便会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以,虽然孙女明知道和她争执会惹人非议,但孙女也不能相让,这不仅事关孙女的尊严问题,也关乎到相府的尊严问题,总不能叫人家觉得,相府的女儿不如镇南王的女儿。” 说到这,卿如晤的目光中露出坚定之色:“祖母,殿下对我用心,我也应该对他用心,孙女既然下定决心要和殿下一起,那便有迎接前路艰难险阻的准备,若是一个明元郡主便让孙女退缩,那孙女怎配站在殿下身边?” 老夫人被她说得张口结舌,半响无奈地道:“罢了罢了!你说什么都有理,既然你心里已有成算,那我这老婆子就不操心了!不过,殿下的马你准备怎么处理?” 卿如晤轻轻笑了起来:“到了此时明元郡主都没有上门讨要,想必殿下已经将此马送给了孙女,既是如此,孙女便坦然接受就是。” 老夫人脸色一沉:“胡闹!殿下的马你也敢要?” 卿如晤嘟嘴道:“自然是不敢要的,过几天孙女便让怀璧以它不适应相府的环境为由,将马送回太子府。” 老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头,祖孙俩说了会儿话后,卿如晤回了淑清苑。 青枫正在淑清苑正厅等着,荷风为她沏了一盏茶。 卿如晤刚回到淑清苑,青枫立即起身行礼,将一个小盒子递到卿如晤手中,笑着道:“长安郡主,这是主子亲手所作,请您快打开看看。” 这是一只精巧的雕花楠木机关盒,上面嵌着一块华润的玉,卿如晤拿在手中,推动盒子上的机关,“咔”的一声,机关盒被打开了,现出里面的一枚长生结。 奇怪的是,这长生结不是由红线编织而成,那样子……竟然像是头发! 看出了卿如晤的疑惑,青枫笑道:“主子还有一句话让属下转达给您,‘金泥双结同心带,留与记情浓’,主子说了,郡主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这是他的发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他的意思,她明白了。 心绪潮湿润泽,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卿如晤点了点头。 青枫又道:“主子还说,待他生辰那日便会向陛下请旨赐婚,这期间可能会遇到一些艰难险阻,不管发生什么事,还请郡主一定要相信他。” 卿如晤点点头,从妆台上拿起一把剪子,绞下一缕青丝,结成同心的模样,装入一个荷包中,然后递到青枫手里。 “转告你家主子,他的心意我都明白,不管这条路千难万难,需要历尽多少艰辛,需要克服多少障碍,我都陪他。” 青枫得令,笑着告辞了。 窗外的树被风吹动,舒展着嫩绿的叶子,树影摇曳缠绵茜纱窗棂,庭院里锦绣缤纷,柔媚的阳光流淌在地上。 卿如晤只觉得,那阳光就像一层透着暖意的蜜,将她整颗心裹了起来。 不一会儿,刘管事来了,递上了一张帖子,恭敬地道:“大小姐,十五日后是明元郡主十八岁芳诞,郡主邀您去参加。” 卿如晤接过帖子,封面是烫金的,上有牡丹金凤纹,流光溢彩华贵斐然。 打开一看,卿如晤问道:“徐管事,你去回了郡主府的人,十五日后我必会准时到场。” 徐管事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卿如晤将帖子递给荷风,淡淡地道:“收好了。” 荷风担忧地道:“宴无好宴,恐怕这明元郡主不安好心。” 卿如晤看着外面的天色,忽然间乌云滚滚而来,很快便铺满天际,她的眉宇间似蒙上了一层云翳:“不安好心算什么,她都向我示威了。” 荷风一怔,打开帖子看了一眼,道:“镇南王有自己的府邸,明元郡主回京,不住自己的镇南王府,不在自己的镇南王府举办宴会,反而在太子府举办,她还真是嚣张!” 卿如晤勾起唇畔:“她有陛下的支持,这是恩宠,不是嚣张。” 荷风拧眉:“小姐打算怎么办?” 卿如晤笑容依旧:“自然是要去的,摆了这么大阵仗,我要是不去,那就太不给郡主面子了。” 十五日之期很快便到,这日清晨,微风拂露,阳光柔媚。 朝槿为卿如晤挽好柳髻后,征询地道:“不知今日您想穿什么?” 朝槿这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要问过她的意见。 卿如晤挑了一只簪花镂空白玉簪斜斜别在髻上,淡淡地道:“今日出席宴会的人非富即贵,我既是郡主,自然不能穿得太随便,但也不能一反常态,穿得姹紫嫣红的,去将我那件金碧百褶叠云锦拿来。” 朝瑾替卿如晤披上外披,碧绿的叠云锦用金线绣着云蔚,行动间粼粼闪着光,华美但不十分耀目。 卿如晤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配饰太过素淡,又戴了一对金宝翡翠的耳环,别上一只玲珑珠翠,在腰间系上一块莹润无暇的玉佩。 一切打理妥当后,卿如晤整了整衣裳,又去长青堂请过安后,便乘着相府的马车前往太子府。 卿如晤下车后,将荷风留在车内,领着竹露进去了。 一踏入太子府,竹露几乎惊掉眼珠,虽然只是生辰宴,却夸张地挂上了红绸,大片大片的红,漫迷人眼。 廊下每隔几步便摆了一盆牡丹,姹紫嫣红争艳斗丽,好一派富贵锦绣的景象。 “听说是陛下特命礼部督办的,这礼部的人还真是有眼色,哪儿香去哪儿,如今瞧着陛下看中明元郡主,就赶上着巴结,你看看布置成这样算什么?”顾昀华忽然窜出来,在卿如晤身边轻声细语地道。 卿如晤睨了她一眼,笑道:“礼部若没有陛下的授意,也不敢这般张扬,看得出来陛下的确很看中明元郡主。” 顾昀华不以为意地道:“我瞧着今日准没好事情。” 卿如晤低笑道:“你这张嘴,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便是。” 顾昀华笑了笑,挽着她的手走了过去。 生辰宴设在相府花园,当卿如晤和顾昀华携手来到花园时,许多名门千金已经到了,正众星拱月般将明元郡主围着,轻声细语地交谈着,时常逗得明元郡主掩唇轻笑。 今日她穿了一件紫菱金丝绸百褶凤裙,玲珑珠翠,环珮璎珞,金宝翡翠,浑身上下光彩熠熠,摇曳生光,显得贵气逼人,再配上那一双黝黑的眉眼,更添了一种凌傲的气质,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顾昀华轻嗤一声:“你瞧她这打扮,生怕被谁盖了过去似的,真是戳眼睛,我最看不惯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了!” 卿如晤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昀华,你少说两句。” 顾昀华嘟嘟嘴,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去看那朵妖冶诡异的黑心花。 “两位郡主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明元郡主瞧见她二人,眼前一亮,立即起身招呼她们。 第285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卿如晤微笑着行了个平辈礼,顾昀华却憋不住了,她冷哼一声,开口讥讽道:“有的人脸皮可真够厚的,鸠占鹊巢,还恬着个脸说这是什么‘寒舍’,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明元郡主眼睛微眯,笑道:“泰康郡主真是误会我了,我与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情分早已不分你我,以前我们在军营的时候,也经常这般住在一座屋子里,你的我的根本没有分这么清楚。” 顾昀华冷笑:“这话你都能说出口,脸皮果真够厚,比归雁城的城墙拐角还要厚。” 明元郡主笑容深深,还带着一丝羞赧:“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泰康郡主要是有什么意见,大可去找陛下询问。”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卿如晤一眼,那目光灼烈如火,露出毫不掩饰的挑衅。 当狗龇牙咧嘴露出獠牙挑衅你时,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无视,生而为人,总不能降低自己的身份去跟狗互咬。 所以虽然卿如晤对她的挑衅了然于心,却并不气恼,脸上依旧带着恬淡的笑意:“明元郡主见谅,昀华就是这种嫉恶如仇的脾气,想必她还记着上次你用匕首割伤自己嫁祸她那个仇,其实方才我一直都在劝她要大度一点,本来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看到郡主又忍不住气了。” 诛人诛心,卿如晤张口就往明元郡主心头上戳,气得她笑容顿时凝固,一张脸像被人狠狠地掴了一掌。 顾昀华很配合地拍了拍嘴巴:“都是我这张嘴惹的祸!”说着,顾昀华行了个平辈礼,“明元郡主请见谅,我以后一定会改了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以后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鬼”这个音节,顾昀华咬得十分重。 空气忽然凝结,隐隐有剑拔弩张的紧绷之感,明元郡主一双沉黑的美目巡索在昀华和卿如晤身上,恨不得能将她们的脸洞穿。 李陵萼向来圆滑通透长袖善舞,她察觉出气氛不对劲,笑着开口道:“郡主,我们这些京中闺秀,整日不是学习琴棋书画,就是学习绣花持家,实在无趣,不如你与我们大家讲讲军中发生的事情,也让我们开开眼见。” 明元郡主见好就收,顺着李陵萼的台阶走下去,闻言她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父王是武将出身,他一直将我当做男儿养育,所以我五岁的时候便被父王投入了军中,和那些小兵们一起长大,以至于性格也粗鲁得很,不比你们温婉贤淑。” 明元郡主准备秀了。 卿如晤和顾昀华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静静等着明元郡主说下文。 端庄沉稳的薛溶月婉约一笑,空谷幽兰般宁静的脸上缓缓漾开笑容:“军中最让您难忘的的事情是什么?” 明元郡主将长发在手指上绕几个圈,露出一个方慕少艾女子才有的娇怯,目光中极尽怀念之色:“最难忘的……” 李陵萼仿佛等不及了,一脸期待地道:“是什么?” 明元郡主笑意愈发羞赧:“最难忘的就是,有一次军中数月都不曾吃肉了,我便撺掇曌哥哥去后山的河里捉鱼,我们趁着月色偷偷溜到后山,在冰冷的河水里摸了几尾肥美的鱼,然后生火烤了吃,虽然只是撒了些盐,但那鲜香的味道,此时想起仍然让人回味无穷。” “后来我们还因为违反军规被父王处罚了,曌哥哥为了我挨了二十军棍,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 卿如晤垂下眼睑,长睫如灵蝶歇落,轻轻颤动——看来这明元郡主是势在必得了,否则也不会将这种话拿出来说。 李陵萼立刻接道:“郡主和殿下的感情真是深厚,没想到冷若冰霜的殿下竟然有这样一面,真是无法想象。” 明元郡主的贴身侍婢冰河立即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太子殿下与我们郡主最亲了!当年若不是心疼郡主,太子殿下也不会冒着触犯军规的危险时常陪郡主去摸鱼。” 何小姐赞叹道:“哪有什么什么真正的淡漠,不过是看对哪个人而已,看来太子殿下的温柔都给了明元郡主,细水长流的才是真感情,郡主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的情谊是无可比拟的,有些人不过是现在瞧着新鲜,露水情缘罢了!”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卿如晤一眼。 卿如晤只是轻轻浅浅一笑,不置一词,仿佛不知道那些人说的是她。 顾昀华却按捺不住,她冷冷一笑:“明元郡主,不知与您感情‘深厚’的太子殿下,现在人在何处?”深厚二字,顾昀华加重语气说出。 明元郡主目光一凛,双眸沉黑,似乎要凝结成冰。 冰河讥诮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此时自然是去处理公务去了!” 顾昀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啊……所谓的深厚情谊也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 说完轻哼一声,满脸不以为然。 卿如晤忍不住莞尔一笑,分明自己和明元郡主才该是死对头,偏偏她惹了性情耿直豪爽的顾昀华,结果她和自己没斗起来,倒先和顾昀华斗上了。 冰河闻言,气急:“泰康郡主,你说话太难听了!” “难听?本郡主和你一个奴才说话,需要用敬语么?”说着,顾昀华似笑非笑地看向明元郡主,“上梁不正下梁歪,明元郡主应该做好下人的表率才是。” 明元郡主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紫红的,火气满胸膛乱窜,气得她眼前一阵阵黑! 她很恼怒,简直恼怒得不得了!可是今日是她的生辰宴,应该开开心心圆圆满满地过,要是她忍不住动怒,整个生辰宴都被毁去。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咽下这口恶气。 明元郡主缓缓地坐下,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明明气得要死,她也只能忍住,不仅要忍住,还要装作十分高兴的样子,毕竟她现在是陛下看重的,太子殿下放心尖尖上的人,只有不怒而威才能显示出她“未来太子妃”的尊贵。 闻言她勾唇一笑:“冰河性格同泰康郡主一样直爽,从来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你别与一介不懂事的奴才计较,免得掉了身份。” 顾昀华得理不饶人,立即反唇相讥:“我又不是明元郡主你,怎会与区区贱婢计较,我的心眼可比你好得多,也宽容得多。” 第286章 挖个大坑 明元郡主一下子气得几乎背过气去,她冷冷地盯着顾昀华,无数念头在心底打转,眉间几乎要拧成一根麻花。 她继续争论下去也不是,忍住也不是,若要不依不饶和顾昀华一分高下的话,别人只会说她没有教养,若是忍下这口气,别人还以为她怕了顾昀华,一时之间矛盾得不得了。 饶是卿如晤再镇定,也忍不住笑了了出来,有时候她还真佩服顾昀华,明明嘴巴不饶人,是个吃不得亏的主,偏生让人讨厌不起来,就算她再胡闹,也无人刻意针对她。 但这些都不代表她是个好惹的人,明元郡主这会算是撞到刀口上去了。 “昀华,你怎么还是躲着我?我在你家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你,最后还是问过未来岳母才知道你从后门溜走了。” 正当空气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长孙楚淮低润清朗的声音响起,满含着哀怨和委屈。 众人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刹那,顾昀华的爆吼随之而来:“未来岳母你个大头鬼!恬不知耻!” 说完,一跺脚气呼呼地走开了。 长孙楚淮连忙追上去,嘴里还喊着:“昀华——昀昀,华儿……”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有些反应不过来,顾昀华不拘小节大家都知道,可是她们从没见过顾昀华如此“狂放”的样子。 长孙楚淮荒诞不经大家也知道,但还未见过他如此“厚颜无耻”的样子。 清浅的风倏然刮过,吹得众人的头发有些凌乱。 卿如晤寻了个座位坐下,神色淡漠让人无法捉摸。 明元郡主将目光划过她,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正此时,几个粉衣小丫头端着托盘莲步轻移而来,将沏好的茶送到众位小姐的手里。 “长安郡主,请用茶。”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一只茶盏递到了面前。 卿如晤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但见她低眉敛目,十分恭敬谦卑,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卿如晤还是看出了端倪。 前世她毕竟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府中下人虽然众多,但长孙曌极为谨慎,所有的下人都是在太子府长大的,每一个她都清楚底细。 此人绝不是太子府的人,然而谅她也不敢当众刺杀自己,想到这里,卿如晤只装作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不动声色地伸手去接茶盏。 就在下一刹那,那杯本该递到她手中的茶盏磕到了地上,跌得四分五裂,茶水飞溅衣角,将锦绣碧色晕染墨绿。 “长安郡主,对不起!对不起!”丫头砰地跪了下去,吓得瑟瑟发抖。 卿如晤目光一闪,随即眉头一皱,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 明元郡主嘴角勾起,面上却无比自责与愧疚地道:“长安郡主,真是抱歉!曌哥哥事务繁忙,且又长时间未在府里,没有时间顾及到府中的庶务,所以这些丫头都笨手笨脚的,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调教她们。” 众人一听,瞬间露出震惊且古怪的表情。 什么叫她以后会好好调教,莫非陛下已经赐婚了么? 大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卿如晤坐在椅子上,美丽的面庞淡漠得犹如一碗凉水:“教训奴婢还等什么以后?不如明元郡主现在就教训吧!” 明元郡主笑道:“今天是我的生辰,打打杀杀的不太合适,请长安郡主不要为难我。” 众人原本以为卿如晤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能让明元郡主倒霉的机会,谁知卿如晤却真的爽快又大度:“好,既是郡主的意思,我只好饶过她这一次,只是……” 说着,卿如晤抖抖湿透的裙角。 这话仿佛戳中了明元郡主的心思,她目光微闪,立即道:“还不带郡主下去换衣裳!” 小丫头脸青唇白,胆战心惊地道:“郡主,奴婢带您去换衣裳。” 卿如晤点了点头,起身与小丫头一同离开了花园的凉亭。 竹露随后跟上,却被明元郡主叫住:“你家郡主自己去就行,你且留在这等着吧!看你毛手毛脚的,也不像会换衣裳的婢女。” 卿如晤顿住脚步,回过身斩钉截铁地道:“那可不行!竹露是我的近身护卫,我总易招奸人所害,所以我是半刻都离不开她。” 说着,卿如晤狐疑地审视了明元郡主一眼,有意无意地道:“莫非明元郡主想害我,所以才……” 明元郡主立即反驳:“没有!你别瞎说!” 卿如晤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明元郡主一眼,然后领着竹露一同下去换衣裳。 明元郡主目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高高勾起。 卿如晤,你死定了! 明元郡主一边漫不经心地和众小姐闲谈,一边时不时地瞟向花园入口的方向,在看到卿如晤穿着她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盈盈走来时,露出一个难以名状的笑意。 待卿如晤走进亭子坐下后,她笑着道:“坐着闲聊也是无趣,不如我们玩些游戏如何?” 卿如晤一听,细细密密的长睫动了动,她略微颔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李陵萼接道:“投壶斗草早已玩腻了,不知明元郡主可有什么新点子?” 明元郡主目光不经意在卿如晤身上划过,随即笑吟吟地道:“以前我们在军中的时候,经常是两个队的人对垒,输了的就要接受惩罚,现泰康郡主不在,不如先由长安郡主和我牵头,分成两队来玩这个游戏。” 黄小姐接道:“这听起来十分有趣,只是不知道怎么玩,不若先把队分好,然后再由郡主带着我等玩。” 明元郡主思忖片刻,启齿道:“好!抓阄抽签分组都太麻烦,就按照衣裳的色系来分组吧,暖色类的小姐与我一组,冷色系类的小姐与长安郡主一组。” 说着,她笑吟吟地看向卿如晤:“不知长安郡主意下如何?” 卿如晤看了眼身上这袭冰蕊浅蓝色罗裙,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意:“但凭明元郡主做主,我随意。” 明元郡主见她答得干脆,不由得狐疑地看着她,万般疑虑,都在目光掠过她身上的衣裙时,忽然吃了颗定心丸。 于是,一袭海棠红的李陵萼和其它几个小姐和明元郡主一组,身穿粉蓝色的薛溶月等人和卿如晤一组。 如此,两组之间的角逐便开始了。 第一轮,题诗。 两组各选一人为同一副画题诗,最佳者则获胜,输的一方组长须得当庭献艺。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两组分别选了李陵萼和薛溶月出场,结果自然是不分伯仲,以平局收场。 第二轮,妙音。 明元郡主选了何小姐,而卿如晤组则是李小姐毛遂自荐,二人各献唱一曲,何小姐嗓音清丽,如天籁之音,遏云绕梁;李小姐唱的虽也婉转动听,但却少了几分撼动人心的力量,结果自然是卿如晤组落败。 这时,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分别为各个小姐送上一盏清饮。 明元郡主端起茶盏,笑道:“这是南疆特产的小黄花,虽然是常见之物,但却最能清心,喝下之后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最最难得的是这泡茶的水,乃是我的近身冰河带着二十几个婢女于天不亮的时候,从竹叶上收集下来的露水,更添一种清甘的味道,诸位赶紧尝尝,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卿如晤轻轻掀开杯盏,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但见澈泽的水里浮着一朵黄澄澄的花,将明净润白的茶盏映出黄色。 卿如晤勾唇,轻轻啖了一口,抬起头时,却见明元郡主向这边看来,四目相对,明元郡主立即移开目光。 “长安郡主,听闻你一身舞艺冠绝天下,不如就献上一舞,如何?”喝过茶后,明元郡主望着卿如晤轻声道。 卿如晤穿着的衣裙上洒了一种特殊的花粉,与刚喝下的小黄花能中和成一种奇毒,中了此毒便会让人痛痒难耐。 一旦卿如晤跳舞的时候出了汗,这毒性就会发作得愈发剧烈,到时候她浑身上下就会奇痒无比,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献艺也会大受影响。 这样一来,不出今日,她将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想到这里,明元郡主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轻快迫切:“长安郡主,愿赌服输,可不能耍赖啊。” 想坑她,没那么容易。 第287章 自食恶果 卿如晤缓缓站了起来,曼步走到明元郡主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明元郡主惊疑不定:“长安郡主,你想做什么?” “明元郡主,不是我要耍赖。”在场没有男宾,卿如晤徐徐拉起裙角,但见她脚腕上裹了一层薄薄的手绢,手绢上渗出点点炽艳红梅,“实在是方才被烫伤了,不能跳舞。” 明元郡主几乎脱口般道:“那你刚刚怎么不早说?!” 卿如晤笑道:“明元郡主,这婢女害得我受了伤,若是我挂在嘴上,岂非让郡主于心不安,为了不影响郡主的心情,那我只好按捺不言了。” 她站立的角度十分讲究,拉起裙角的时候能让在场所有的人看到她脚腕上的伤口,如此,明元郡主便不能逼迫她跳舞了。 明元郡主见计划落空,心底又气又恼,但又无处可以发泄,她狠狠地瞪了卿如晤的裙角一眼,几乎是咬着牙般道:“算了,既然郡主受了伤,那便算了。” 算了? 怎能如此容易放过你? 卿如晤心头冷笑,她从来都不会让害她的人好过! 思及此处,她无比自责愧疚般道:“明元郡主,我的书法还算过得去,燕王曾称尽得颜公真传,就让我写一段祝寿词为郡主贺寿如何?” 薛溶月立即接道:“燕王都欣赏的书法,想必一定是登峰造极的。” 其他几位小姐纷纷赞成。 明元郡主当然不想要她的鬼画符,但此时又不好拒绝,否则显得她有些不近人情,她转念一想,写字也是一种费功夫的事儿,既然不能要求她跳舞,何不借此为难一下她? 想到这里,明元郡主笑道:“祝寿词多没新意,不如长安郡主帮我默写一遍《女戒》如何?我自小长在军中,整日舞枪弄棒,很少接触这些东西,如今我也回京了,正想将这些东西捡起来学一学,若是长安郡主能为我默写一篇,我整日吟诵学习的时候,看到长安郡主清秀飘逸的字,学习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事实上,女戒一共有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如果将它默写完毕,至少要花费几个时辰。 另一方面,她说的是“默写”,而不是“誊抄”,《女戒》是世家大族女子的必修课,若是卿如晤默写不出来,那会被人耻笑。 所以明元郡主提出这个要求,摆明了就是刁难于卿如晤。 众人既然来参加寿宴,必然做好了虚耗整日时间的准备,所以听到明元郡主提出这个要求,也不出口反对,心底还隐隐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明元郡主不弃,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卿如晤也不推迟,丫鬟很快就在凉亭的桌上毛毡,并端来文房四宝。 卿如晤拈起毛笔,将袖子轻轻挽起一些,然后开始凝神在纸上写着,她本就博闻强记,区区一本《女戒》默写下来不是难事,所以她很快便写完了第一章。 众人被她露出来的皓腕吸引过去,目光随着那莹润白净的一截晃来晃去,丝毫没有注意道她在蘸墨的时候,都要轻轻抖一抖毛笔。 “明元郡主,第一章已经完成,请过目。”约莫一盏茶时间,卿如晤已将第一章默写完毕,递交到明元郡主手中,“不知这字能否让明元郡主满意。” 明元郡主接过卿如晤递来的几张宣纸一看,顿时发不出声了。 伴随着丝丝缕缕的墨香,一个个簪花小楷映入眼帘,那字飘逸灵动,笔锋容与,端的是风流俊秀。 不得不承认,卿如晤的字是她见过的最妙的字之一。 卿如晤见她没有发声,将笔隔下,轻轻笑道:“明元郡主,剩下的不如等我回家后写好送来,否则大家看着我写字也是无趣。” 干坐着确实无趣,众人不由得点了点头。 明元郡主只得点头,让人撤走桌上的东西。 她死死的盯着卿如晤,想要在她身上找到一丝异样,可是并没有。 卿如晤坐回座位上,再次与盯着她的明元郡主四目相对,她嘴角挑起,含着一丝戏谑和蔑然。 下一刹那,明元郡主只觉得背上奇痒无比,那种痒捉摸不透遍布满背,随即从脊背向四肢弥漫扩散,很快流满全身。 她想伸手去挠,却不知道先挠哪里,整个人瞬间犹如万蚁噬心般煎熬。 “明元郡主,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莫非是不满意我提出回家再写这个提议,你若是不满意,直接提出来,我很好说话的。” 卿如晤嘴上情真意切地说着,心底却在冷笑。 早在换衣裳的时候,精于制毒和解毒的她早就发现这衣裳被动了手脚,也大概猜出明元郡主想做什么,所以她立刻吃下竹露随身携带的解毒丸,然后将脚伪装成受伤的模样。 之所以明元郡主会中毒,那是因为她在写字的时候,在墨汁里下了毒,那毒很快就会随风飘逝,但却足以将拿着宣纸的明元郡主毒翻。 而且,不止是痒这么简单…… 明元郡主面色十分古怪,已经渐渐变得狰狞,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没有这回事!” 众人狐疑地看着她,眉头不由得高高蹙起。 忽然间,她的脸上、颈上、手上,所有露出来的地方开始泛红,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个个铜钱般大小的脓包,然后,又一个个的相继爆开。 就像反复被火炙烤的豆荚一样,开始哔剥爆裂,溅出大滴大滴的脓液。 “啊!”被溅到的李陵萼惊呼一声,接着惊叫声连成一片,凉亭里顿时乱作一团,众人忙作鸟兽散,生怕被那浓稠的黄液溅到。 明元郡主顿时倒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她乌发散乱面容狰狞,声嘶力竭地嘶吼出来。 赤金罗裙皱成一团裹在她身上,染了尘埃泥土不复方才华贵的风采。 冰河早已被吓到,却不敢贸然去扶她。 “还不打晕她!”卿如晤敛住嘴角的笑意,连忙对着目瞪口呆的冰河厉喝一声。 冰河如梦初醒,连忙点了明元郡主的昏穴,她这才停歇下来,身上的脓包也不再爆裂。 “脱下外披将明元郡主盖住,抱进房里去,然后赶紧去请太医。”卿如晤又吩咐了一句。 冰河手脚麻利,很快将明元郡主抱进了房间里,然后着人去叫邢善。 第288章 乱泼脏水 一众小姐们脸都吓绿了,捏着帕子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木头桩似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护卫团团围住,随即被带到了明元郡主所居院子的正厅。 此事自然惊动了成祖,因为镇南王夫妇不在京城,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只得放下堆积如山的公务,亲自往太子府走上一趟。 “陛下驾到。” 属于內侍锐利的声音响起,成祖走进了正厅。 众人连忙行礼,脸色却是苍白,异常难看。 成祖一撩衣摆坐到了主位,目光在大厅之内索巡一圈,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淡,没有任何凌厉压迫的气势,却让人不由得心房骤紧,胆小一点的小姐甚至差点站不稳。 没有任何人敢回成祖的话,卿如晤只好越众而出,轻声道:“回陛下,方才我等在花园里游戏,为明元郡主庆生,谁知明元郡主脸色忽然变了,接着就成了这个样子。” 众小姐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一定是你!”冰河从内室里窜出来,指着卿如晤疾言厉色地道,“一定是你毒害我家郡主!” 卿如晤还没说什么,众人脸色都变了。 心想这冰河好生没有良心,方才还是长安郡主救了她主子,现在倒好,冲出来就将脏水往人家身上泼。 冰河砰地跪到成祖面前,哭道:“陛下,您要为我们郡主做主啊!一定是长安郡主谋害我们郡主!一定是她!” 卿如晤淡淡开口:“冰河,你不要随口冤枉好人,你说是我害的,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要空口白舌攀咬我。” 冰河一怔,随即斩钉截铁地道:“郡主方才摸了你递过去的纸,不是你会是谁?!” 卿如晤冷冷道:“真是好笑!摸了我递过去的纸就是我毒害她,那明元郡主方才还碰了那许多东西,你怎么不怀疑到那上头去?” 冰河这样说,实在有些牵强,众人纷纷露出不满的神色。 接着,冰河掷地有声地道:“只有你有毒害郡主的动机!” 卿如晤蹙眉道:“你倒是说说,我的动机是什么?” 冰河肯定地道:“因为你思慕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待我们郡主亲厚,你便嫉妒我们郡主,所以出手暗害他!” 卿如晤不耐地道:“邢大夫还没说什么,本郡主懒得与你争辩,不过本郡主提醒你,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冤枉郡主死罪一条!若是等会儿查出来与本郡主无关,你便会自食恶果!” 说完,无论冰河怎样挑衅,卿如晤都一言不发。 成祖若有所思地看着卿如晤,眸眼深沉讳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随着帘子被掀开的声音响起,邢善从内室走了出来,跪到成祖面前:“回陛下,郡主是中了毒,然而遗憾的是,微臣查不出来这是什么毒。” 成祖眉头皱起,面色微凛:“传主事。” 皇帝出行,除了随侍的太监外,必定有大内高手和太医随侍,今日值班的便是太医院主事。 喜乐公公躬身应是,很快将主事请了进来。 这位太医院叶主事约莫五十来岁,头发花白,身子骨看起来十分硬朗。 他行过礼后进了内室,约莫半盏茶时间走了出来,抱拳道:“陛下,郡主中了蟾蜍的毒,只是这种毒十分少见,微臣需要些时间才能配置出解毒药。” 卿如晤心头一凛,她知道叶主事医术了得,但却没想到他能看出原因。 成祖十分震惊,也很疑惑:“蟾蜍毒?” 叶主事点点头,缓缓道:“是的,陛下,蟾蜍身上布满疙瘩,疙瘩里面尽是有毒的白色乳浆,若是人的皮肤接触到,便会引起出脓溃烂。” 成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蟾蜍的毒浆接触到哪里,哪里便会流脓溃烂,那为何明元如此严重?” 卿如晤眼睛微眯,雪亮的光在眸底一闪而过。 叶主事慢慢道:“所以郡主所中的蟾蜍毒必定是经过提炼的。”叶主事点到为止。 成祖沉默不语。 冰河立即指着卿如晤,双目猩红地道:“我们郡主中了被提纯的毒,那就说明一定有人蓄意下毒,一定是长安郡主,一定是她!” 卿如晤面容平静,只看到长长的睫灵蝶羽翼般颤动。 她身后的竹露已然浑身发抖,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手指因为用力而泛出雪白。 成祖垂着眼睑,眼睫盖下一片阴鸷。 在场二十多个千金,如果挨个盘查,要是查不出什么,必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只盘查卿如晤,查出来自然是好的,查不出来就会显得他有意针对。 虽然他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一句话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但他必须在做每一个决定前都要仔细斟酌,这才是天子的风范。 卿如晤抬头看了看成祖,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出他此时的矛盾,卿如晤知道他在取舍,在自己和诸位千金之间取舍。 一片沉寂中,帘子猛的被掀开,帘后露出一张狰狞扭曲的可怖面容。 “卿如晤!你敢害我?!” 明元郡主猛地窜出来,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伤口又溢出浅淡的血,清水一般,却带着一丝红意,使她的脸越发地恐怖,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忍受着浑身的痛楚,眼前正是一张美丽的面庞,肌肤莹润无暇,如玉般泛着光泽。 一股怒火徒生胸臆之间,明元郡主再也抑制不住,一脚踹了过去,直逼卿如晤的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竹露欺身来挡,却因不敢用力而被明元郡主踹飞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 “放肆!”卿如晤见竹露受伤,也动了怒气,她厉喝一声,“陛下面前也敢逞凶,明元郡主,你疯了!” 明元郡主一怔,霍然回过头,见成祖目光阴冷地盯着她,忍不住重重一颤,那乱了的理智瞬间归位。 她猛然跪到成祖面前,诚惶诚恐地道:“陛下恕罪,明元知错!” 成祖淡淡行了一句:“无碍,但不得再放肆。” 他得声音没有刻意严厉,却如一道道巨雷滚到众人耳里,轰然炸响。 众人惊得噤了所有声息,吓得冷汗如滴心肝乱战。 明元郡主抬头悄悄打量了成祖一眼,委屈地道:“陛下,明元怀疑是长安郡主害我,请陛下为明元做主。” 成祖挪了挪身子,盯着明元郡主,温声道:“明元可有依据?”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准备狩猎的狐狸。 如果对成祖有一点了解,那么就知道他准备甩锅了——由明元郡主提出盘查,无论结局怎样,都由她自己承担。 第289章 痛失臂膀 明元郡主显然也揣测出来成祖的一点圣意,她沉吟了一下,咬唇道:“因为明元今天接触过的东西中,唯一可疑的就是长安郡主递过来的纸,长安郡主为人狡诈奸滑,只有她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明元下毒。” 成祖抬头看向卿如晤,深眸冷婺:“长安,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卿如晤收回不经意掠过邢善的目光,轻声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为了自证清白,臣女愿意接受检查。” 明元郡主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狐疑她为何如此镇静,然而已经骑虎难下不便改口。 成祖做了个手势,喜乐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背着药箱做药童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长得明眸皓齿,十分秀美。 众人在看到她的身姿时,终于确定了她是个女子。 “父亲。”她先向成祖行了个礼,便走到叶主事身边,恭敬地叫了一声。 叶主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她点点头走到卿如晤身边,恭敬地道:“郡主,请带上您的侍女,随我去屋内。” 说着,将卿如晤和爬起来捂着胸口的竹露引进了内侍。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安地捏着帕子,这样的沉寂对足以让她们惊窒。成祖轻轻地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仿佛会发出轰隆声响。 明元郡主咬唇,死死地盯住那静静垂下的帘子,神色变幻莫测。她紧紧地咬住下唇,隐隐可见双手在颤抖,她痛,她痒,她更恨! 她不是个在乎容貌的人,但却恨有人让她吃这样的亏! 许久,门帘被轻轻掀开,那个药童走出来,对着叶主事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长安郡主身上干干净净,臣女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明元郡主狠狠地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更多的却是阴毒。 事实上,卿如晤也捏了一把冷汗,她手中确实还有毒药的残余,如果检查得法,必定能查出来,而竹露的身上,正贴身放着那种毒药。 就在她本以为她吃定这个亏的时候,邢善向她做了个手势,那个手势和邢善研制出治疗瘟疫药方时所做的一模一样,加上明元郡主的昏穴如此快被解开,两件事合在一起,她马上就松了一口气,并答应接受搜身。 因为,长孙曌已经帮她善后了,邢善给她的手势,正是一切准备妥当的意思,而这个叶主事的千金,正是长孙曌的人。 卿如晤走到成祖面前,更加谦卑地道:“陛下,臣女自此清白了。” 成祖掀开眼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正此时,薛溶月越众而出,恭敬地道:“陛下,明元郡主中毒的时候,臣女就在当场,为了避免日后遭受不必要的怀疑,臣女主动请求接受检查。” 开了个头,便有千金接二连三地请求自证清白。 如此,叶主事千金又让众人依次去内室,由她负责检查,整套过程走下来,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众人都有些不耐,明元郡主痛痒难受,几乎要昏死过去。 整个外厅里,只有卿如晤和成祖二人,始终平静,没有半点不耐。 “陛下,所有人身上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叶主事千金轻声道。 卿如晤忽然开口道:“陛下,还有一个人没有搜身。”卿如晤说着,伸手指向冰河。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看向冰河。 在场所有人都检查过了,没理由不检查她,成祖挥了挥手,冰河又被叶小姐带了进去。 约莫一会儿,叶小姐拿来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递到叶主事手中:“父亲,从她身上搜出这个。” 叶主事接过来仔细检查一番,忽然面色一变,有些不敢开口,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正是此毒。” 此言一出,成祖面色一变,所有人面色都变了。 叶小姐接着小声地道:“陛下,有一件事臣女不知当讲不当讲。” 成祖双目如潭看不分明,只是淡淡地道:“你说。” 叶小姐看了卿如晤一眼,然后道:“长安郡主的衣裳上有‘跳舞草’的花粉,若是长安郡主不小心饮下小黄花泡的茶水,便会浑身奇痒难捱,然后会情不自禁地抓破肌肤,更严重的,可能会因难忍折磨而将肠子挠、挠出来。” 说到最后,叶小姐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其实,这事是在她拿出长孙曌的信物表明身份后卿如晤告诉她的,而且,这话中还有耸人听闻的成分。 她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面色猛地变得古怪,看向明元郡主的目光,也十分的意味深长。 没想到这明元郡主竟是这样的人,下毒害长安郡主不成,便对自己下毒,然后将自己中毒的事情栽赃到长安郡主身上,真是好狠辣的心思!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清凌:“明元郡主,原来你在贼喊捉贼啊……” 明元郡主一个不稳,向后竭力般退了一步,仿佛浑身被抽出力气那么艰难。 她霍然转头盯着邢善,忽然想起邢善方才暗示她这毒的味道和墨汁的差不多,否则她也不会让冰河先出来咬死卿如晤不放。 她又想到邢善能有今天,与卿如晤脱不了干系,还有方才自己将竹露踢倒的时候,倒下去的瞬间竹露碰到了冰河……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她被卿如晤坑了。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卿如晤会有如此通天的本领,将一切都算无遗漏。 她更不知道的是,不是卿如晤太过聪明,而是卿如晤身后的人是长孙曌,长孙曌曾提醒过她不要去伤害卿如晤,但她没有听,这便是长孙曌给她的教训和警告。 成祖拍了拍大腿,深吸了一口气,沉黑邪肆的双眸刮了明元郡主一眼,然后温醇而又淡漠无情地道:“将明元郡主的婢女拖下去,仗杀。” 立即涌进两个侍卫,将已经吓得话都不会说的冰河从内室拖出来,劲直地拖向外面。 明元郡主猛地扑向冰河,却只摸了冰河的衣角,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拼命地推开那两个侍卫,然后紧紧地抱住冰河,扭头过来声声泣血地道:“陛下,冰河跟了明元十二年,求您开恩……饶她一命。” 她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她知道如今的情况,就算浑身长嘴也百口莫辩。 因此,她选择直接求成祖饶了冰河。 卿如晤冷冷一笑:成祖岂是心软之人。 果然,成祖淡漠地望着这一幕,最后还是吐出了两个字:“杀了。” 第290章 她生气了 一串血珠几乎在拔刀声响起的同时,溅了明元郡主一脸,染红了糊窗的明纸,更击碎了众千金隐忍到极致才装出来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汩汩流出的血还是温热的,可冰河的呼吸已经断了,亲眼目睹死亡的众千金,心里尽是狰狞恐惧的冰凉。 明元郡主抱着那具逐渐冷透的尸体,低低呜咽起来,连哭都不敢出声。她的脸被天光映照,狰狞可怖而又扭曲,甚至,有些悲戚。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并不同情她,同情坏人不是善良,而是懦弱的慈悲心在作祟,人的善良应该留给值得的人。 成祖起身,拂袖离去,明黄的一抹扫过炽烈殷红的血,劲直走了出去。 众千金哪里还敢多做停留,由着来接自己的近身扶着离开了。 卿如晤走到明元郡主身边,从高处望向她:“明元郡主请让让,我要出去。” 语气淡漠,雪般冰凉。 明元郡主莫名地惊惧起来,原本瘫跪在地上的身子竟往侧边缩了一步。 卿如晤直接带着竹露走了出去,目光掠过她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条落入阴沟的野狗。 “卿如晤!我不会放过你的!” 明元郡主盯着她的背影,恶狠狠地吼了一句。 卿如晤顿住脚步,回过身来,轻轻开口:“关我屁事!”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明元郡主,领着竹露步履轻盈地走了。 “小姐,陛下不是很看重明元郡主吗?怎会……”走出院子,竹露忍不住道。 卿如晤慢慢道:“伴君如伴虎,君恩难测,我也不清楚陛下用意何在,但终归只有一点,那就是陛下对明元郡主失望了,所以才会当场斩杀冰河。” 竹露不解:“失望?” 卿如晤挑唇:“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正因为陛下看重明元郡主,所以必定会对她寄予厚望,结果却闹出今天这么一出,这不异于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他怎会不失望动怒?” 竹露略微担忧地道:“小姐,奴婢担心陛下看出了什么,方才他那目光,分明就像洞悉一切。” 卿如晤淡淡道:“就算陛下看出了又怎样?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明面上都是明元郡主害我,陛下又怎会因为一个明元郡主将此事彻查到底,况且,陛下是明君,只要他没有抓到我的小辫子,他便不会处罚我。” 竹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一下子便打杀了冰河,因为他不想将事情闹大。” 卿如晤笑道:“不止如此,陛下当众打杀了冰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她,就是为了警告在场众人管住自己的嘴巴,明元郡主今日所做的‘好事’,一定不会传出只言片语,这样看来,陛下还是偏心明元郡主啊,真是可惜了……” 马车婷在太子府正门旁边的墙下,竹露替卿如晤掀开帘子,却猛然又退了回来。 “小姐,殿下……殿下在里头。” 卿如晤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踩着矮凳上马车,却在掀开帘子的刹那,被一只大手拽了过去,整个人就这样跌进了他的怀里。 外面的竹露极力假装若无其事,扬鞭一打,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里头的卿如晤看了看昏睡在侧的荷风,有些难为情地道:“你放开我!” “我不放!”长孙曌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抱起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就像抱着婴儿那般,然后紧紧地搂住,“除非你不生我的气,否则我不放!” 这个姿势尤为亲密,他微微俯下身的时候,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酥酥麻麻的痒。 卿如晤脸一红,伸手去推开他的俊脸,有些羞赧地道:“我不生气就是了,你不要挨这么近。” 长孙曌不高兴了,伸出大手将她的一双小手包住,不满地道:“你明明就在生气。”说着,还哀怨地看着她。 卿如晤无可奈何,任由他这样抱着,轻声细语地道:“你为了我都肯对明元郡主下手,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我又如何会与你置气。” 长孙曌松了一口气,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暗道青枫说的果然没错,在自家丫头遇到问题的时候,应当第一个跳出来支持她、保护她,甚至是和她同仇敌忾。 不管心里怎么想,不管自己有没有其他的处事方法,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让她知道,自己是和她一条心的,只有这样,才能省却很多麻烦。 女人越宠越可爱,他本就应该这样宠她。 然而,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他家小丫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主。 果然下一刹那,她话锋一转:“不过……明元郡主一直向我炫耀,说她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而且还说得有理有据的,让人实在是不得不相信。” 长孙曌笑容顿在脸上,面色一沉,正色道:“空口白牙,胡说八道!全天下都知道我心尖尖上的人是你,她这分明就是信口雌黄!” 说着,长孙曌伸手拖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轻轻掰过来,迫使她和自己对视,一字字道:“丫头,你信我。” 卿如晤极力忍住笑意,长孙曌外表看起来虽然凌厉冷漠,让人望而生畏,实则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有着超乎常人的才智,细腻多思的情感,是一个十分重情之人。 “我不信!”卿如晤抿着唇,一双美丽的眸子已经弯成月牙,长睫扑闪扑闪,褐色的眸子清亮如剔透琉璃。 长孙曌唇角扬起,俊朗的五官霎时变得柔和,他的笑容愈大,璀璨逼人令人心惊。 “你要是不信,我将心剖出来给你看……” 卿如晤心头没来由的“咯噔”一下,下一刹那,便见他的嘴角噙着戏谑,眼里尽是不怀好意,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而那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放到衣襟,慢慢往下一拉,那动作,竟然是……要将胸膛露给她看?! “你你你……别别别激动。”卿如晤连忙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这即将引人犯罪的动作,却没来由地慌了神,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我我我……信信信你!” “哈哈……”长孙曌得逞一笑,收回了衣襟上的手。 卿如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着脸别过头去,颈上肌肤白皙莹润,泛着玉的光泽,一条细细的红绳夺人心魄,挂着一颗摇曳生光的宝石。 长孙曌将那宝石撷在手里,低沉声音醇厚馥郁芬芳如酒:“如晤,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别人不行!明元不行!就算是父皇也不行!” “你自小锦衣玉食不缺钱财这些东西,看你的打扮便知你连衣服首饰都不上心,但我知道,尽管机智聪慧如你,尽管坚强倔强如你,也只不过是个脆弱易折的小姑娘,我皮糙肉厚,一定能将你护得刀枪不入,你要我的心,我给你,你要我的人,当然……也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想要。” 说着,一张俊脸就这样凑了过来。 第291章 她吃醋了 因为这是女眷坐的马车,轻易不能被人看到容颜,所以帘幕都是厚厚的锻布,轻柔的风掀不起来,于是,这马车里便有些昏暗。 一切仿佛模糊而遥远,只有那个人,那双璀璨深邃的眸,在这凝暧旖旎的世界里,格外清晰。 卿如晤心头忽然涨满得厉害,仿佛有一颗种子霎时间冲击直上,又瞬间抽芽开花,结出一颗颗叫作甜蜜的果子。 她从他洁净的掌心将宝石坠子抓了回来,笑吟吟地站起身,复又坐到了他的身边:“今日你怎知明元郡主下毒害我,又怎知我会反对她下毒?” 长孙曌笑道:“阿元虽然十分顽劣,但却不是个阴毒狠辣之人,她整人的手段无非就那几种,而最常用的便是南疆深山老林里生长的一种花的花粉,在暗卫告知我你换了身衣裳后,我便猜到她要做什么,于是着人去通知邢善时刻准备着。” 至于你会反毒她,那也不难知道,你从来都是别人敬你一分,你回敬三分,别人若敢欺你害你,你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然会用同样的手法去反击阿元,所以我便让叶澜准备好。” 看到他说起明元郡主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卿如晤明亮的双眸霎时间暗淡下去,一股说不清的抑郁烦躁从心里堆了出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嘈杂喧闹的声音四散远去,仿佛石子击在水面上,声音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 阿元,阿元,卿如晤咀嚼着这两个字,就像吃了酸涩的枣,又像吃了黄连,整张嘴巴又酸又苦,酸到了心里苦到了心里。 她嘴角勾起,似自嘲般的苦笑:“明元郡主对你来说,很重要,对吗?” 长孙曌侧过脸,见到她冰霜般凉漠的面庞,恨不得一口咬下这碍事的舌头。 他心想已经解释过了一次,再次用同样的招数未必有用,索性闭上了嘴巴。如此,他又变成了那个沉稳内敛的太子殿下。 这样的他,无疑是难以接近和触及的,只要他沉默下去,周身都会萦绕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并非他刻意而为之,只因他浴血半身,浑身早就沾染了戾气,加上他身居高位,这种气势本就是与生俱来。 卿如晤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这是默认了,一咬牙掀开帘子,轻声细语和竹露说了什么,回过身来扔给了长孙曌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你找个时机让邢善给她用上吧!” 说完,便不再说话,脸色沉静如一碗凉水,丝毫不见情绪起伏。 女人,如果她吵她闹,说明接下来只是无关痛痒的毛毛雨,大不了里面夹杂几颗冰雹,但如果她沉默了,不是死心便是准备更大的爆发。 也确实如此,卿如晤当然是后者,而她的爆发,却是准备再割明元郡主一刀。 本来这解药她不打算给的,这样一来明元郡主长时间没有治愈,别人便会对她“向自己下毒陷害长安郡主”一事起疑心,但如果她能快速痊愈,别人便会更加确信她不惜伤害自己也要陷害长安郡主。 长孙曌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握着瓶子的手攥紧,抬眼看向她,幽邃的瞳孔映出她不辨喜怒的面庞:“如晤……” 他为难了! 他竟然为难了! 卿如晤怫然不悦,试问天底下哪个女人度量能大到接受自己的心上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 聪慧如卿如晤,冷静如卿如晤,自信如卿如晤,也变得不淡定了,疑心重重了! 她本擅长拿捏情绪揣测人心,心智之深沉,虽然不及长孙曌那般老谋深算,但也精准得可怕,然而此时不知道是被泪水迷蒙了双眼,还是蒙蔽了心智,她竟然看不出,面前男人对她的一腔热血。 卿如晤眼圈泛红,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撷去眼角氤氲:“我不为难你,你随时都可以给她。” 说着,樱唇抿成一抹,长睫不停地颤动。 长孙曌见了,心没来由的一揪,就像千军万马踏在心上,又像千万支利箭从指间嗖嗖而过,飞速攒到他的心里,那般抽痛得令他不能自已。 他答应过她的,他绝对不会食言而肥,在需要保护她的情况下,他不惜和全天下对抗。 但是明元,明元是他灰暗少年时光里,唯一可以触及的温暖,他将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她在他的心里,总归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只要她不犯错,只要她不过分,他都可以对她宽容。 所以,他可以在她犯错时毫不犹豫给她一个教训,但却无法狠下心肠再对她做些后续惩处。 卿如晤说的对,他的确为难了。 卿如晤见他神色沉邃,心底还是有些打鼓,他毕竟是大秦最尊贵的男人之一,天命所归的储君,哪怕他见一个爱一个,都无人可以置喙。 可她还是,偏执倔强到只容许他只有自己一人! 或许嫉妒就是一头巨兽,在清明的内心中撕咬咆哮,蠢蠢欲动,只要抓准时机,便会出其不意将人拉进黑暗之中。 “竹露,将马车赶到僻静处。” 卿如晤轻轻吩咐了一句,声音那样的淡然从容,然而正因为这样,才显得她格外有力。 她绞紧手指盯着被风掀起的缝隙,透过哪里可见灼眼的阳光,刺得她直想流泪。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下,卿如晤掀开帘子下去,长孙曌也跟着下了马车。 这是一个极为幽静的地方,满目荆榛,寂寥无人,只有一汪清亮缥碧的潭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摇曳生光。 “我们今天就说清楚,以免以后生出不必要的风波。”卿如晤看向水面,极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一袭浅蓝色的衣裙,与蓝天相映成趣。 她轻轻偏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威武伟岸的男人,一字字道:“我要听你先说。”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的平缓,以至于让人生出了错觉,仿佛天地巨变浊浪滔天,狂风暴雨屹立着一株倔强的小树,让人从心底扯出深深的怜惜。 长孙曌叹了口气,一时心事复杂难言,他是储君,天威不可侵犯,卿如晤的所言所行,不异于挑衅他的权威。 可是他不计较,因为情爱这事当中,根本就不分高低贵贱。 可是要他开口,他如何开口? 那些兵法谋略、治国宏策,被她清亮剔透的眸子一看,都变得无力苍白。 “丫头,我只当明元是妹妹。”长孙曌动了动唇,缓缓吐出几个字,仿佛掷地有声。 卿如晤看向他,认认真真地问:“如果有朝一日,她又害我,你当如何处理?如果有朝一日,需要你在我和她之间二选一,你当如何抉择?如果你陛下逼你娶她,你又当如何?” “长孙曌,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与其和别人分享你的爱,人前还要假装贤良大度与人为善,人后青灯壁冷遍尝苦涩,我宁愿不要!” 那些话仿佛有重量一般,砸得长孙曌后退一步,他知道这些话里认真的成分,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她竟对自己说出了如此绝情的话。 怔忪瞬间,卿如晤又道:“我与你短短一年,短短一年,情分织成的不过是薄薄绢布,只要用针挑出一根丝线,它就全毁了!” “对我来说,明元郡主就是那根针,看似微不足道,可是只要她轻轻一划,那块绢就皱了烂了毁了。” “所以就算你觉得多么不可理喻,我又是多么无理取闹,我也要你说清楚,因为霉点在阳光下暴晒才能最快最简单消除,若是我们因为顾及对方而藏着捂着,它就会在暗处慢慢滋生,最后溃烂成一团腐臭。” 第292章 她嫉妒了 邪肆寒咧的目光攫上她的面庞,长孙曌双手扣稳她的肩,音沉如海,喑哑:“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你的问题,我不做虚无缥缈的承诺哄你开心,但是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卿如晤,你听着,听好了!” “我会竭尽全力不让你假设的事情发生,如果有一日它们真的发生了,我所做的所选择的,都会以你为先!你现在让我选,让我说,我选不了也说不出,但是我很明确我想着谁,偏向着谁,又或者,再也离不开谁。” 他显得十分焦躁,就像被触及逆鳞的暴龙,肆意狂抖着巨大的身躯,在她面前狰狞咆哮。 可是那双冰冷的眸底,一抹急切划过,如湛蓝的天倒映在水面,却被低飞的燕子划破,粼粼涟漪漾起。 卿如晤的心,莫名抽痛,就像被凶戾的小兽狠咬一口,丝丝缕缕抽痛起来。 她的手动了动,想要抚平那高高蹙起的眉,伸出去又缩回来,然后抿着唇看他。 她想,她必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于是,她于长孙曌聚满复杂情绪的清冷目光中,轻轻道:“为了你,我愿意试着去宽容明元郡主,不会主动去和她计较,但她若是再对我动手,我必双倍奉还,就如今天一样!也许你会认为我冷心绝情,但我卿如晤就是这样,我绝对不会放过伤害我的人!但凡害我的,都不会从我这里得到原谅!” 长孙曌扣着她双肩的手微紧:“丫头,虽然明元在我心里不一样,但也仅仅是因为一起长大的情谊,如果我真对她有意,也不会至今未娶孑然一身。” “我说过,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谁都不行!” 说完,他将卿如晤扯在进了怀里,紧紧搂着。 卿如晤只觉得呼吸顿时不畅,沉闷窒息中,两颗怦然心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她抬起手,握紧拳头,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几次,终于环住了他的腰。 “宸华……说实话,我嫉妒了,也害怕了。” “虽然我口中说不在乎她与你的过去,但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过,她陪伴你的时间太长,长到我不敢去和她争,我贪心,贪心到想将你心底所有特别的位置占据,所以我在看到你谈起她时,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忽然慌了……” 长孙曌放开她,双手放在她纤细优美的颈项,拇指轻轻摩擦着她流丽的下颚,一字字道:“让你惊慌,是我不对,一定是我对你不够好,才会让你有这样的感觉。” “丫头,我不需要通过三妻四妾来证明我的权势和地位,这辈子,我只想守着你一个人过,所以我若是做得不对,你一定要说出来,为了你,我愿意去改变,记住,在你面前,我只是个痴缠你的普通男人。” “虽然明元与我有过十数年的情谊,但在我心里,却不如与你相识这短短一年珍贵。” “请像我珍重你一样珍重自己,不要再生气气自己,若你真的不高兴,可以打我骂我欺负我。” 凶戾的猛兽,在她面前收起獠牙利爪,变得乖顺可爱。 卿如晤抬起头凝视着他,眉睫深沉,半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敢欺负你,那可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 长孙曌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温醇如风的笑意:“在现实里,我是大秦储君,可是在我心里,你却是我的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卿如晤撇撇嘴,“我想做你的小公主,不想做女王陛下,那样显得我霸道而又凶悍。” 可不是吗? 长孙曌眉头一动,但万万不敢表露出来,他连声道:“是是是,我的公主殿下。” 卿如晤唇畔含笑:“你真是个傻子。” 被叫傻子的男人咧嘴一笑:“丫头面前,我只是个心悦你而不知收敛的傻子。” 不远处放风的竹露,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肉麻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潭边一壮一瘦,一刚一柔的两人,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意。 所谓如花美眷,神仙眷侣,或许便是这样了。 回到相府,已是暮色四合的傍晚,西边孤山上挂了一朵铅云,金光万束,乌沉的云镶上锦绣金边。 “大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一趟。” 顾妈妈早早等在大门处,见卿如晤回来连忙迎了上去,面色难看地道。 卿如晤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顾妈妈,出了何事?” 顾妈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大小姐,您去了就知道了。” 长青堂内,卿彧和老夫人神色端凝地坐在椅子上,面前跪着面如死灰的卿如钰。 卿如晤一看,便明白了一切,她做了个手势,一直跟在身后的荷风立即退了出去。 她行了一个礼,站到老夫人的身边,小声地道:“祖母,这是怎么了?” 屋里尽是可信的人,老夫人也没有什么顾忌,一拍桌子,指着卿如钰怒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有了将近一个月的身孕!” 卿彧的脸色就像吃了一大坨屎一样难看,他直勾勾地盯着卿如钰,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在阴毒地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卿如晤皱眉,仿佛十分疑惑:“这是不是误诊了?”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徐大夫反复看了好多次,他的医术虽然不是最好,但不至于这点事情都没看出来。” 卿如晤低声道:“这可怎么了得,此事万万不能传出去,否则不只是父亲,就连二妹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老夫人恼怒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但是这死东西嘴巴紧得很,死活不交代奸夫是谁!” 卿如晤目光微闪:“四妹会不会被逼迫了,她才不到十四岁年纪,不至于空闺寂寞,偷偷与男人苟且吧……” 老夫人脸色沉得可怕,卿彧则想到之前在疏影苑看到的那抹衣角,起身甩了卿如钰一巴掌,暴跳如雷道:“孽畜!还不如实交代?!说!那男人到底是谁!!” 卿如钰被扇倒在地上,却没有爬起来,仿佛一个提线木偶,睁大着眼睛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面色灰败如死。 卿彧一脚踩在她手上,狠狠一碾,隐约听到骨头碎裂的声响,可是她仍然没有动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安静得好像死了一般。 “锦书,去找个漏斗顺便端一盆剩菜剩饭来!”卿彧厉喝一声。 陆锦书一怔,躬身退了出去。 第293章 四妹有喜 卿如晤眉头皱起,仿佛十分焦急心痛:“父亲,请您息怒。” 卿彧一甩袖子,又坐回了椅子上,面容在暗淡的天光下,几乎狰狞的扭曲。 屋里陷入极静的沉寂中,连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一会儿,陆锦书端来一盆剩菜,红腻的油水漂浮在汤上,带着刺鼻难言的馊臭味。 “把她扶起来,掰开她的嘴!”卿彧对着王妈妈和素心暴喝一声。 素心看了老夫人一眼,没有上前,王妈妈却猛冲过去,将卿如钰纤细的身子扶起来用一只手箍在怀里,另一只手掰开她的嘴巴。 “没用的东西!”卿彧瞪了素心一眼,起身从陆锦书手中一把夺过漏斗,粗暴地塞进卿如钰的口里,还搅动几下,霎时间将她一张小嘴搅得血肉模糊。 如此卿彧还不解气,又抢过陆锦书手中的盆,对着漏斗就将那剩菜汤水灌进去。 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面目狰狞而狠戾,一张温尔儒雅的脸扭曲成疯狂的样子。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卿如晤垂下眼帘,掩住似裹了霜雪的眼眸。 “咕咚咕咚”几声,卿如钰被呛得涕泗横流,满脸涨红,她终于有了反应,拼命地摇着头,竭力地挣扎着,整个人却被顾妈妈死死地箍住,半点都动弹不得。 盆里的汤水少了一半,卿彧仍不停息,将那带着辣椒油沫的东西倾倒在漏斗里。 卿如钰已经翻了白眼,面目狰狞扭曲浮凸,最后昏死了过去,而卿彧盆里的东西,也几乎倒了四之有三。 “孽畜!贱东西!小骚货!”卿彧见她昏死过去,将盆递到陆锦书手中,拔出带血的漏斗,狠狠地啐了卿如钰一口。 他越想越气,又从茶几上拿起茶盏,“啪”,将茶盏中的水泼在卿如钰脸上。 “唔……”卿如钰嘤咛一声,徐徐睁开了眼睛,她扭过头呕出几口污秽,一把推开顾妈妈,连滚带爬地爬到卿彧面前,抓着卿彧的衣摆,涕泗横流地道,“父亲,我是被强迫的!” 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这哪里是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在喉咙里塞了个风箱一般,呼呼拉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像被扼碎了喉咙,和着血污喷出来一样。 总之,难听得不像人所有。 卿彧狠狠一脚踹在她的肩上,满脸嫌恶地厉声道:“你倒是说说,是谁强迫你的?!” “是……”卿如钰又呕出几口污秽,面色难看至极,她惊悸交加,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是四皇子……是四皇子……” “什么?!”卿彧后退一步,震惊于卿如钰的话,却更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好歹是一国之相,四皇子竟敢这般撕他的脸。 卿如晤觉得时机到了,慢慢开口道:“祖母,上次孙女与妹妹们普泽寺祈福的时候,四皇子确实在普泽寺,从四妹怀孕的时间来看,确实与在普泽寺的日子相吻合,只是……” “只是什么?!”老夫人沉声问道。 卿如晤欲言又止,似有所顾虑,最后还是道:“只是有一次,四妹出去一趟回来后,四皇子便冲进孙女的屋子,说孙女蛇蝎心肠竟然屡次三番欺凌四妹,口口声声要为善良柔弱的四妹讨公道,当时四皇子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甚至还动手教训孙女,要不是普泽寺的师父听到吵闹声赶来,恐怕四皇子不会善罢甘休!” 这么说来,不太像是被强迫了。 而且,还是在寺庙里发生这种事情。 老夫人拍了拍桌子,伤心地道:“造孽啊!竟然在菩萨佛主面前做这种肮脏污秽的事情!怪不得那几天府里发生了诸多不详的事情,原来是菩萨降罪!” 说着,老夫人竟然掩面哭了起来,像是痛下决心,又像是恨铁不成钢。 卿如钰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紧接着便听到老夫人冰冷的声音响起:“这样的孽畜断断不能留了!徐大夫,给她配副药,让她痛痛快快地去吧!” “不!”门忽然被打开,一袭月白色织锦面料镶浅蓝色边的九姨娘推开门,踉踉跄跄跪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饶命啊!” 老夫人面色难看地瞪了一眼顾妈妈,沉声道:“谁让她来的?!” 顾妈妈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卿如晤接道:“祖母,必定是新雨晚秋二人去报的信,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四妹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我们便轻易动不得她,毕竟她肚子里的,兴许是凤子龙孙。” 老夫人被气昏了头,一时转不过弯来:“如果我们称这小妮子暴毙,难道他还能找上门不成?他要是敢宣扬出去,陛下和德妃第一个饶不了他!” 卿如晤淡淡道:“祖母说的有道理,若是事情张扬出去,陛下和德妃为了保住四皇子,必定会选择除去四妹,但就怕四皇子情根深种,视前途为阿堵之物,非要跟四妹双宿双飞,到时候要是他一闹起来,相府必定会受到影响,所以……孙女认为得先知会一下他,以免被他反咬一口。” 事实上,卿如晤才没那么好心,开口替卿如钰求情,她只不过是,希望卿如钰死得更凄惨一些而已。 老夫人没有立即回答,卿彧却道:“锦书,拿我的帖子去一趟四皇子府,想办法将四皇子请来。” 陆锦书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卿如晤望着匍匐在地上,像猪一样肮脏的卿如钰,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前世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午夜梦回时总会汗湿衣衫。 虽然今生她们被她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然而卿如晤从不后悔对她们下手,因为如果她不够恨,死的就会是自己。 灭门丧母之仇,失子丧夫之痛,不用她们的鲜血,永远洗不清她心底的恨。 刚进长青堂的时候,像无数次演练的那般,她向荷风做了一个手势,只要荷风和竹露一接到那个信号,她们便会立即叫人将“四皇子凌辱宦官千金使其有孕”的消息递去三皇子长孙霆那里。 淑妃与皇后不睦,德妃又依附皇后,因此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是面和心不和,相信三皇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卿如晤敛住嘲讽的冷意,声音极为淡漠:“祖母,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九夫人一眼。 第294章 毒酒一杯 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下定决心,待王氏生下孩子后,她的命绝对不能留了,而且,生下孩子前的这段时间,必须要死死看住她,不让她乱说出去才行。 室内又陷入极静的凝暧当中,九夫人捏着帕子,时不时擦了擦眼角,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卿彧却似硬下了心肠,他坐回椅上,两手紧紧地抓住扶手,面色阴沉得可怖,半响,他道:“王氏,此事你可知情?” 其实她并不知情,但是在方才卿如晤和老夫人的对话中,猜出了只言片语。 所以,她才会选择沉默,毕竟她心底十分清楚,未婚有孕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可是,她没想到卿彧会这样问她,于是她不假思索地道:“妾身不知……” 卿彧冷哼一声,儒雅的面庞显得异常冷峻:“哼!最好不知道!否则我同样饶不了你!” 九夫人一怔,跌坐在原地,曾几何时,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陆锦书很快便回来了,他面色难看地道:“老爷,老夫人,四殿下说他没有空过来。” 卿彧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什么情绪在他脸上凝结:“你可有提到这个孽畜?!” 陆锦书道:“有,不过四殿下说不可乱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有碍四小姐的清白。” 卿如晤心中冷笑:真不是个东西!装得好一副冰清玉润的模样,实则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那厢卿彧缓缓地跌坐在椅子上,他对陛下几个儿子至少有一点了解,所以明白卿如钰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但若是四皇子不认,他又能怎样?带着大肚子的女儿去御前告上一状么? 不!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已经身败名裂的女儿做出这种事,绝对不会拿相府的和他前途去冒险。 思及此处,卿彧很快便有了决断:“拖到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让这孽畜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神伤,毕竟是曾经抱在怀里疼爱过的女儿,然而只是刹那,又变得冰冷无情。 “父亲!”卿如钰连滚带爬地爬到他面前,伸手去抓卿彧的衣角,吓得肝胆俱裂,“女儿真的是被强迫的!女儿真的是被强迫的!女儿……” 还没摸到他的衣角,她已被顾妈妈捂住嘴巴,拖拽着站了起来。 她拼命地想要甩开顾妈妈的钳制,可是这老虔婆长得虎背熊腰,力气极大,她根本挣扎不出来,一双大眼目眦欲裂,簌簌落下的泪水,很快染湿了一张脸。 那是人类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她拼命挣扎着,就像垂死的蜜蜂,仍然拼命扑动着翅膀。 挣扎着,她心头一阵血痰汹涌,猛地一阵咳嗽,暗红顺着顾妈妈的指缝指缝缓缓流下。 到底是骨肉血亲,九夫人看了这一幕,于心不忍地道:“老爷,您就饶了四小姐一命吧!把她关一辈子也好,送去庵堂也好,求您饶她一命!尽管她罪无可恕,但她毕竟是妾身十月怀胎,拼着一条命为您生下的女儿,求您念在十数年父女之情的份上,给她留条活路,妾身求您了……” 她说话的时候,神情哀婉悲恸,挂着泪珠的面庞,就像一朵清冷绝尘的菊花,在染着霜露的深秋晨间悄然绽放,渐渐地,与卿彧那副画上的女子,气韵如出一辙。 卿彧眉宇间微有动容,冷凝可怖的面庞和缓了下来。 卿如晤不给他任何冷静的几乎,立刻道:“九姨娘,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又如何不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四妹也是他疼着宠着长大的女儿,出了这事,他的悲伤和难过不比你少,但请你不要让父亲为难……” “做这样的决定非他所愿,他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抉择,毕竟,身为一家之主、背负相府兴衰责任的父亲,无法因为一个四妹就让整个相府面临无法想象的危机,相府的声誉前途、二妹与二皇子的联姻,这些也是父亲必须考虑在内的!” 言下之意就是,卿如钰死定了,相府绝对不能为这样一个丧德败行的女儿赔上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切。 九夫人听了,目眦欲裂双目猩红,她霍然抬头盯着卿如晤:“大小姐,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若非你坚持带四小姐去普泽寺祈福、若非你没有尽到做长姐的责任,四小姐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毒妇!毒妇!” 卿如晤唇畔勾起冷冽的弧度:“瞧九姨娘这话说的,难道是我逼四妹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招蜂引蝶的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她自己不检点,又怎会三番两次遭男人觊觎?!说到底,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仗着生得漂亮,就以为可以用美貌作为她达到目的的利器,最后自食恶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夫人将事情的经过串了起来,对前因后果已是了解了个大概:想必是这孽畜看到四皇子对自己有意,于是便对他使美人计,想让他出手教训一下与自己有仇的大姐,但没想到最后羊入虎口…… 真是造孽啊! 若非她自己存心不良,又怎会引来四皇子这匹狼? 想到这里,老夫人徐徐闭上眼睛,沉痛地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带下去!” 九夫人一怔,随即发了疯一般:“老夫人!那是您的亲孙女!身上流血您的血,您真的要杀自己的亲孙女吗?!” 卿如晤立刻接道:“九姨娘,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吧?怎么这样跟祖母说话?!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先检讨自己为什么没有教好女儿,反而怪祖母狠心,你这人的思想怎么不可理喻到这种地步?!身上流血祖母的血,祖母就要对她所犯的错误视而不见么?!” “卿如晤!”九夫人恶狠狠地道,“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说着,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卿彧面前,涕泗横流地道:“老爷,看在妾身伺候您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您饶四小姐一命,妾身求您了!” 说完,她不停地向卿彧磕头。 然而,老夫人却好像心意已决,不等卿彧回答,便开口道:“顾妈妈,带下去!” 她扭头看向一旁将头埋得很低很低的徐大夫:“徐大夫,你知道该怎么做。” 卿如钰很快就被带了下去,一只绣鞋在拖拽中落下,上面那朵芍药花的绣线已经磨毛,被风那么一吹,不安地颤抖着。 第295章 四妹之死 呜咽声渐行渐远,九夫人面色灰白地瘫跪在地上,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声音。 待静下来后,被卿如钰呕出来的那几堆污秽呛到,难闻得令人窒息,卿彧不耐地挥了挥手,素心开始动手清理。 这时,老夫人道:“锦书,你亲自将王氏带下去,吩咐人看着,严禁永乐斋上下与外面互通消息,若是传出只言片语,可以直接处置了。” 这和一般的禁足不同,完全是圈禁家狱了。 陆锦书将完全说不出话来的九夫人带了下去,老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晤丫头,你也下去吧!祖母累了。” 卿如晤行了个礼,领着竹露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如此,屋内便只剩下卿彧和老夫人,还有一个素心。 “母亲……此事似乎有些蹊跷,四殿下虽然荒唐,但儿子觉得,他总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卿彧若有所思地道。 老夫人冷哼一声:“方慕少艾的年纪,冲动而热血,没什么可奇怪的!你也下去吧,日后要多多小心这个四皇子,以免他拿此事攻击你。” 卿彧立即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老夫人好像突然泄了气,颓然地靠在椅子上。 素心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劝道:“老夫人,您可得振作起来啊!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都改变不了,唯有向前看。” 老夫人叹了口气:“晤丫头这次,做得太过了!” 素心吓了一跳:“老夫人,你是说此事和大小姐有关?” 老夫人摇了摇头:“怎么会和她无关,事情发生在普泽寺,明摆着是这丫头设的局,以前小打小闹我不管,可是这次过头了,稍有不慎,就会连累相府,她可真是……过头了哟!” 素心沉吟了一会儿:“老夫人,我来相府也有一段时日了,大小姐不像那种狠毒的人,比如说二姨娘和二小姐,她就从未针对过,这次不惜堵上相府的前程,也要置四小姐于死地,其中是否有什么缘由?” 老夫人拉下眉梢:“这恐怕和白氏的逝世有关,那时你还未到相府,白氏忽然被揭发出与前来探亲的表哥有染,那白氏也是个烈性女子,二话不说就投缳去了,晤丫头因为这件事情惊悸昏迷了几日,醒来后善良懦弱的她忽然变得锋芒毕露,直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素心神色微微有些动容:“老夫人,若真是因为前夫人的事情,那这些也怪不得大小姐,母仇不共戴天!” 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确实不能完全怪晤丫头,如钰这丫头从小妖里妖气,性子又跋扈狠戾,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她咎由自取,但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相府的事情,哪怕是晤丫头也不例外,若是她做事没轻没重没有分寸,那我也不得不狠下心来处置她了!” 素心摇了摇头:“老夫人,您且宽心吧!大小姐和二少爷都是懂事的,相信能理解您的苦心。” “但愿吧!” 卿如晤回到淑清苑后,将竹露拉到身前:“明元郡主踢的那脚极重,你无碍吧?” 竹露笑着道:“奴婢皮糙肉厚,一点小伤不碍事。” 卿如晤不赞同地睨了她一眼:“下次可不许这样做,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方法最是不可取。” 竹露乖巧答道:“是,都听小姐的。” 这时,荷风走了进来:“小姐,据暗卫来报,三皇子一接到消息便去了四皇子府邸,所以四皇子才没有随陆锦书到相府。” 卿如晤道:“此事做得很好!” 说着,卿如晤从案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瓷瓶,递到了竹露手中:“吩咐惊鸿和鹄影,赶在徐大夫之前,想办法将这药喂给四妹吃下。” 竹露立刻走了出去。 荷风疑惑道:“小姐,您这是……” 卿如晤笑道:“就这么死去太便宜她了。” 荷风一怔,低下头没有说话。 约莫一个时辰后,卿如钰被草席裹着从祠堂里抬了出来,直接抬到了后山。 两个暗卫将卿如钰丢在地上,一边挖坑一边骂骂咧咧,却没有注意到草席动了动,卿如钰从里面爬了出来,然后趁二人不注意,悄悄跑了。 卿如钰并没有去哪里,而是去了四皇子府,用长孙鈞送给她的一块玉佩,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长孙鈞面前。 “殿下……”她眼中蓄泪,冲过去将长孙鈞抱住,“我好害怕,父亲要杀我,我好害怕……” 长孙鈞一怔,伸手推开抱紧自己的人,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然后嫌恶地道:“你是如钰?” 出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的卿如钰,蓬头垢面浑身脏污,就像从泥里捞出来一样。 更可怕的是,原本悦耳动听的声音变得像公鸭嗓子一般沙哑,那里还有之前精灵般的俏模样? “殿下?”卿如钰一怔,伸手去抓他的衣袖,“你不是说爱我,要娶我为正妃么?怎么我变成了这样,你就认不出来了?” 长孙鈞像触电似的连忙甩开,满脸嫌恶地道:“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也相信?” “逢场作戏?”卿如钰力竭般后退一步,“长孙鈞,你好没良心,你可知我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 长孙鈞一怔,俊美的面庞霎时变得冷凝:“你放屁!你既然能在本王身下承欢放纵,本王怎知你会不会也在别人那里放荡,你说孩子是本王就是本王的?这个锅本王坚决不背!” 对于长孙钧来说,卿如钰不过是他年少风流中的一段佳话,方慕少艾的年纪,哪个不爱俏佳人?然而前提得是俏佳人,若是“俏”和“佳”都没了,只剩下“人”,那还有什么用处? 说到底,他对卿如钰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但也仅仅只是心动而已,就像有一天突然遇见了可爱的小狗一般,卿如钰对他来说,不过是玩物而已! 当玩物不再好玩了,那便只能丢掉。 现在的她,面目全非;现在的他,面目可憎。 卿如钰双目猩红:“好好好!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薄幸之人,你不认是么?那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这就去把你做的丑事宣扬出去!” 什么样的男人,才可以将逢场作戏伪装成情有独钟,又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冷心绝情至此。 卿如钰已经完完全全地明白了,眼前的男人就是一堆腐臭的尸骨,尽管如何粉饰,只要轻轻一碰,那淬进骨子里的阴毒便会泄出来,带着阴沟的腐烂浊靡之气,犹如毒蛇般阴暗可怖。 “你敢!”长孙钧一把扯过她,目眦欲裂地怒吼,“你疯了?!” 卿如钰冷笑,状若癫狂:“疯?长孙钧,你才疯了!我真为你感到不耻,你虽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实则内心肮脏污秽如刍狗,枉你为男人,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没种男人,枉你头冠皇姓,竟是个蝇营狗苟之辈!” “住嘴!”长孙钧疯了,一把扼住她的咽喉,“你以为你是谁?贱人!你也敢这样评论本王?!既然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他面目狰狞可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卿如钰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涣散,泛出死气的灰白,喉咙被捏碎的瞬间,她咳了咳,一口血痰汹涌而出,顺着嘴角流下,分不清是血还是泥。 “一起……下……地狱——吧!” 卿如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面容变得扭曲,眼睛浮凸圆睁,狰狞得可怕。 死亡的恐惧来袭,那滔天的惧意里,还隐藏着淬在灵魂里的恨,可是那恨是对着谁呢?卿如晤?还是眼前的少年,好像都不是。 或许,是恨这浮光掠影般短暂的十数年吧!她曾荣耀过,也曾落魄过,有些人几辈子都尝不到的荣华富贵,她享受过,而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遭的罪,她也悉数遭过。 如此,无所谓了。 她用尽最后的气力,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虽然看起来无比扭曲诡异,但却让人感觉到祥和。 或许死亡开出来的花朵,才是世间最瑰丽夺人的。 长孙钧竟有一瞬间的恍然。 就在她咽气的刹那,门被“砰”地踢开,来人身穿赤金卷云蛟龙纹,面庞眉目昳丽,眼神却冷冽如刀:“四弟,皇兄似乎来得不巧啊!” 第296章 一笔勾销 那人揶揄一声,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长孙钧想解释,可是人还在他的手里捏着,而且还死了,总不能说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吧? 长孙钧当场被抓包,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卿如钰来四皇子府之前,早已先一步传信三皇子,她来找长孙钧根本就不是为了求他救命,而是如她说的——拉他下地狱。 早在事情暴露的时候,她已然萌生死志,这不过是她,最浅薄无力的一次报复,就像被欺负的孩子,用生命任性一次。 “三皇兄。”长孙钧极力镇定,然而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慌,“好巧,你怎么来了?” 长孙霆噙着笑意:“四弟任性了,皇兄身为兄长,自然有责任管教一二,可是现下皇兄为难了,四弟杀人这种大事,皇兄怎么管得了,只好将四弟交给父皇,由父皇处置了。” 说着,他一使眼色,那些早已准备好的人立即上前将长孙钧扣住。 长孙钧勃然大怒,却也知反抗不得,否则情况只会更糟糕。 “四弟,走吧!”长孙霆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笑吟吟地道。 淑清苑。 几缕烛光透出,荧荧映照一道曼妙剪影。 卿如晤没有睡下,垂着眼睑等待消息。 “小姐。”终于,竹露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轻轻叩响,越来越近,到她面前,“四小姐已气绝,是四皇子亲自动的手,三皇子已将四皇子扭送宫中。” 其实,如果不是长孙曌的人,她连皇子府的边墙都无法靠近,因为她想知道很多消息,除了惊鸿和鹄影外,长孙曌还送了他一队暗卫精锐,所以她的消息才这般灵通。 “死了……” 呢喃一句,卿如晤陷入了回忆,无数片段在脑海中飞旋,画面闪现里,卿如钰的容颜愈发清晰。 彼时她还是骄傲矜贵的相府四小姐,有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呵护,还如愿嫁给了皇后的嫡子,哪怕有很多东西都是她抢来的,但是毋庸置疑,她曾经荣耀极了,也得意极了,以至于身为太子妃的自己,屡次三番被她逼入险境,甚至刚出生不久的孩儿,都险些葬送在她的手中。 不知前世她做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她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凄惨地死去,生前受众人厌弃,死后还不得安宁。 卿如晤抬起头来,红光映着她如水般平静的面庞,却照不出深浅。 她似叹息,又似怔忪,最后都化作轻轻一笑。 缘起,仇灭。 她和卿如钰之间的仇,就此一笔勾销。 与此同时,暮梧斋。 “老爷,暗卫来报,四小姐进了四皇子府,不多时,三皇子将四皇子押了出来,往宫里去了。” 长孙鈞毕竟是皇子,府邸戒备森严,犹如铜墙壁垒,卿彧的人也只能探到这点消息。 “什么?!”卿彧扔下公文,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低眉敛目的陆锦书,“不是叫处置了么?怎的还出这种纰漏?!” 陆锦书道:“是处置了,手底下的人当时已经确定气绝身亡了,但不知为何,就在埋葬的过程中,四小姐死而复生悄悄溜了,还将三皇子带去了四皇子府。” 卿彧气急败坏:“徐大夫这昏聩的老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配出的药连个姑娘都毒不死!” 他得语气极为冰凉,好像死的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凉薄绝情如此,陆锦书看了不由得有些唏嘘,然而他跟着卿彧已有好些年头,喜怒不形于色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闻言也只是淡淡地道:“四皇子生母德妃依附皇后,而皇后在后宫与三皇子生母淑妃斗得天翻地覆,现在四皇子落到三皇子的手里,必定会闹到陛下跟前,陛下一旦追究起来,只怕四小姐的事情也就捂不住了,老爷,现下应该怎么办?” 卿如钰未婚先孕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会给相府带来难以估计的后果,家里未嫁的大女儿势必会受到影响,就连刚刚考进皇家书院的卿怀璧也会抬不起头来,更不用说自己在朝中将无法立足。 思及此处,卿彧当机立断:“将定州知州送来的二十万两银子换成银票给我,明日早朝后我去见陛下。” 陆锦书一怔:“老爷,这些年底下的孝敬您都如数上交给陛下,这次也不例外么?” 卿彧两手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望着陆锦书勾唇一笑:“锦书啊!只要我还是大秦相国,区区二十万两何足挂齿,钱不一定买来权,但是权一定可以谋钱,陛下的眼睛可亮堂着呢!底下那些人的小动作如何能瞒过他?与其胆战心惊地用着这些不干不净的黑钱,不如拿去陛下那里做人情,保我相府荣华富贵。” 他彧能做上丞相之位,除了当年勤王有功外,还有着另外一层缘由。 因为他虽然是文人出生,但却没有文人那股子酸腐气息,更没有文人的清高孤傲,端的是能屈能伸八面玲珑,又因职务的关系,底下人少不了动歪心思往他手里送银子。 他也不故作清高拒绝,凡是递上来的都照单全收,然后转过身就交到成祖手里,大秦国库吃紧,有些时候甚至还靠着他交上去的钱周转。 另一方面,卿彧是寒门出身,顺理成章成为了成祖打压世家大族的一把利刃,所以成祖因着这些事情,一直宠信于他。 然而他也不是拿了钱不办事,十件事情当中,他总会挑那么几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办了,既不会对朝堂的格局产生影响,又能给那些拿钱办事的人一个盼头,因此这些年往相府送钱的人,只增不减。 陆锦书自然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闻言他点了点头:“是,老爷。” 卿彧十分喜欢他听话的模样,方才得不悦被冲散了许多:“吩咐下去,决计不能让府里的人知晓昨日去四皇子府的人是如钰,若是有人问起,只说相府的四小姐已经暴毙身亡,遗体已被焚烧殆尽。” 卿彧这是准备与死在四皇子府的卿如钰撇清关系了。 陆锦书毫不意外,拱手应道:“是,老爷。” 翌日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按例将要紧事上奏讨论一番,便安静地站着等待成祖决策。 这时,户部侍郎,齐国公的嫡长子,李陵萼之父李谦望着卿彧憔悴的面庞,忽然开口:“相爷,您这精气神不太好啊!下官听闻昨夜有个女子从相府跑出来,去了四皇子府后便再也没有出来,相爷该不会为了这事烦恼吧?” 第297章 情真意切 卿彧捏紧手中的玉圭,觉得那浅浅顺畅的纹路如今硌手极了,他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成祖眉宇深沉,目光隼利地扫过这边,又想起暗卫来报宫里不曾有任何处置四皇子的消息传出一事,他立即有了决断。 “李侍郎,本相瞧着你精神萎靡,面色蜡黄,眼下青荫一片,不知是否和你新纳的那些姨娘有关系?”卿彧冷哼一声,笑着道。 平日他说话从未这般锋锐,不给人留情面,李侍郎有些讪讪,本想借机引出四皇子杀她四女儿一事,让百官知道四皇子私德不检,好卖自己未来的女婿一个人情,谁知卿彧根本没有像料想中那样发作出来,义正言辞地和成祖讨公道,倒让他下不来台。 李侍郎只好干笑两声,打马虎眼道:“相爷说笑了,哈哈。” 卿彧闻言不再说话,抱着玉圭站着,面色微微有些难看,然而他的心里却在冷笑着:李侍郎帮未来的女婿情有可原,然而竟敢当众挑起这个话头,也真够无脑的,陛下本来就忌讳皇子和朝臣走得太近,偏生他还丝毫不顾忌,巴不得让天下人知道他是三皇子的老岳丈。 大殿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有人抬起头来,却见成祖虽然面色未变,双眸却出奇沉黑。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话便散朝了,卿彧连忙追了过去,一到承明殿内,便砰地跪到了成祖面前,瞬间涕泗横流:“陛下,微臣知错了,请陛下恕罪。” 成祖撩起衣摆坐下,倾身问道:“哦?爱卿何错之有?” 卿彧抬袖擦了把眼泪:“微臣没有看好小女,让她趁机溜进了四皇子府,导致三殿下和四殿下矛盾激化,让陛下为难,是微臣无能,只是……如钰她是微臣的血脉,微臣斗胆请陛下做个主,让如钰回到相府。” 以退为进,这就是卿彧聪明的地方了。 虽然他已经决定放弃这个女儿,但却在成祖面前扮演一副慈父的模样,言语中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并没有兴师问罪,给成祖一个台阶下。 这件事本来是皇家理亏,但卿彧这番作态,没有让成祖有半点为难,成祖反而觉得他懂事听话忠心可鉴。 果然,成祖眉头一皱:“那女子果真是爱卿的女儿?” 卿彧哭道:“此事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昨日如钰被诊出怀了身孕,在微臣的追问之下,才知道她在一月前去普泽寺上香的时候,被……被四殿下强行……但因为她脸皮薄年纪又小,不敢跟微臣讲此事,所以才落到珠胎暗结这个下场。” “微臣又气又恼,一狠心将她关了起来,谁知她竟买通了看守她的婆子,逃了出去,进了四皇子府,至今都没有出来……微臣担心此事闹大,一直没敢去四殿下府上要人。” “后来却听说三殿下将四殿下连夜带进了宫中,微臣料想此事和小女有关,由此特来请罪。” 卿彧半真半假地将事情和盘托出,言语中没有任何指责长孙鈞的意思,然而他先将事情交代清楚,一则是告诉成祖卿如钰是被逼的,二则是打着让成祖压下此事的算盘。 成祖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有意无意地道:“爱卿,此事是老四的不对,你为何不趁机让朕给你做主?” 卿彧闻言,眼泪更凶猛了,他抬起头,一双泪眼透着坚毅:“陛下,事情已经发生,微臣再怎样做都无法挽回,陛下是明君,如果微臣请求陛下,陛下必然会替微臣做主,只是这个公道的代价太大……只怕会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奸人有机可乘,借此挑起纷争,破坏我大秦的长治久安,当年微臣跟随陛下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为求一个太平盛世么?微臣晓得轻重,又怎会为了一件无法改变的事情,破坏陛下呕心沥血经营的大业。” 不得不说,卿彧这话算是说到了成祖的心坎里去,让他不由得有些动容,沉吟片刻,成祖道:“依爱卿的才智,必然已经料想到了四小姐的结局,爱卿放心,朕断然不会寒了忠臣的心,此事朕迟早会给爱卿一个交代。” 要的就是这句话。 卿彧心里高兴,面上却适时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他毕恭毕敬地将二十万两银票上交,又向成祖表了一番衷心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淑清苑内。 卿如晤接到了长孙曌递来的消息后,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父亲果然有些本事,他这样一弄,日后若是事发,只怕人人都会夸赞他通晓大义顾全大局,谁还会说他畏惧强权不敢替女儿做主。” 竹露在一旁道:“奴婢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小姐放任四小姐去四皇子府,还给她提供方便,原来是等着这样的结果。” 卿如晤笑道:“我太了解父亲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必定会去陛下那里撇清,并且会借此从陛下那里得到一些好处,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如此一来,就算以后四妹未婚先孕的事情暴露出来,陛下也会出面解决,到时候就影响不到相府的名誉,更不会影响到我。” 竹露不得不惊叹自家主子目光之长远,起先小姐布这个局的时候,她原本是不同意的,担心此事会影响到其它小姐以及相府的名誉,然而小姐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透了,并将老爷也算计在内,如此她的担心也就不成立了。 “小姐,别人只能想一步,您却已经想了几十步。”竹露由衷赞道。 卿如晤笑了笑,竹露不知道的是,她的目的并没有这么复杂,卿彧出面解决只不过是附带的,她单纯是不想让卿如钰那么便宜就死了,而且她可是小气着呢!屡次针对她的长孙鈞,也该付出点利息。 至于王氏,一双儿女都在黄泉之下等着,哪有她还独自一人孤单活在世上的道理,差不多是时候让她们一家团聚了。 思及此处,卿如晤只觉得莫名舒爽,就像陈年的旧伤口,渐渐脱痂愈合一般。 忽然,竹露拍了拍脑袋,道:“小姐,有一件事奴婢差点忘了跟您说。” 卿如晤抬起头,征询地看向她。 竹露继续道:“就是别苑那几位,先前老夫人给他们的银子被卿思安老爷子都抢走了,二老爷卿衡和三老爷卿沅都是读书人,并没有什么生存技能,只得靠卖字画和给人写信为生,现下两家人糊口都难。” 卿如晤眉头轻蹙:“这种情况多久了?” 竹露想了想,道:“约莫几个月了。” 卿如晤勾唇:“他们倒是老实,也没有来相府打秋风,罢了,恩怨都是上一辈的事情,稚子无辜,几个孩子毕竟还小,总不能没了活路,我听说德宝斋缺几个可靠的账房先生,你悄悄拿着我的信物去跟掌柜说一声,顺便去一趟别苑亲自将此事告诉两个叔叔,但是要避开卿思安这个糟老头子。” 不久之后,卿如晤庆幸自己对这两家人动了恻隐之心,在无形中帮了她一个大忙。 竹露低声应是:“奴婢明白。” 荷风在一旁插嘴道:“小姐,四小姐在四皇子府殁了的消息可要递进永乐斋?” 卿如晤摇了摇头:“不用,从现在起,一切都和咱们没有关系。” 荷风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顾妈妈走了进来,面带喜色:“小姐,外老爷家来人了,现在正在大厅,老夫人让您过去。” 第298章 楼台会 外祖家来人? 卿如晤一怔,为什么她没有收到消息。 饶是心中万般疑虑,卿如晤还是跟着顾妈妈去了相府正厅。 还未走进去,远远便瞧见一个穿着米白袍子的中年男子,正在和老夫人亲切地谈着,他眉目疏朗,长得尤为俊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白玉冠束起,乍一看像个文弱书生,任谁都无法将他和挑起白氏一族担子的表老爷联系在一起。 走进厅里,卿如晤目不斜视,盈盈给老夫人行了个礼,这才走到苏墨面前,行礼问安:“如晤见过表舅舅。” 苏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眶不知怎的却红了,他连连点头,言语中抑制不住地激动:“如晤,你变化很大,表舅都快认不出你来了,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怀璧还好吗?” 苏墨一下子问了许多问题,卿如晤自然知晓他的话中之意,认真地答道:“如晤姐弟有祖母和父亲的关怀和照顾,都很好,还请表舅放心。” 老夫人很满意卿如晤的回答,在一旁不由得点了点头。 和聪明之人说话,总是不费吹灰之力,苏墨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将卿如晤上下仔细看了看,这才向她介绍坐在一旁的女子:“如晤,这是表舅的亲妹妹,也就是你的表姨,说来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卿如晤闻言行了个礼,柔柔叫了声“表姨”,这才抬起头看向苏韵雪,却如被雷当头劈中般,猛地怔在了当场。 眼前的女子已然站了起来,就在卿如晤看向她的时候,她捂着唇鼻的手恰好放开,露出了那张清冷而又美丽的面庞。 已过三十的她,身穿藕色长裙,头发梳成单髻盘于脑后,配着一套白玉簪花头面,没有过分修饰,却丝毫掩盖不住她绝世的容颜。 然而让卿如晤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那张几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都说外甥肖舅,但比起母亲和表舅舅,她更像眼前的表姨。 只是,相同的面庞之下,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卿如晤清凌明净如忍冬花,而苏韵雪却清冷孤洁如屹立寒风中不败的一簇菊花。 和卿彧宝贝着的那副画,竟是一般无二,只是眉宇间沉淀了岁月的云烟。 “好孩子,让表姨看看你。” 怔仲间,苏韵雪拉起她的手,细细地看了几遍,眼里噙满泪水,很快就流了下来。 苏韵雪连忙偏过头去擦了擦眼泪,再回过头时,已然挂上了一个恬淡的笑意:“哥哥说你长得极为像我,却没想到这般相像。” 卿如晤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表姨,但毕竟是初次见面,她实在不会如表姨一般激动。 然而看到表姨眼底满满的关怀时,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 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不是死人,都能感受得到。 “表姨,让您担心了。”卿如晤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许久才吐出这一句,然而她的声音有些喑哑,看在别人眼里,倒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 苏韵雪一手还握着卿如晤的手舍不得放开,另一只手却从茶几上拿起几个大包袱递到卿如晤身后的荷风和竹露手里。 “这些都是表姨给你和怀璧做的衣裳,表姨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缺,但……” 卿如晤眼眶泛红,连忙反握住她的手:“表姨,如晤很是欢喜,如晤替怀璧谢谢表姨。” 两人有再多的话,此时也没办法多说,苏韵雪含泪拍了拍卿如晤的手,卿如晤便退开,走到紧挨着老夫人的座位坐下,她的动作随意而自然,显然这不是第一次。 苏韵雪没有多想,目光放在卿如晤身上,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苏墨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变成了由衷的欣慰。 一年多时间,昔日唯唯诺诺的善良少女,已经长成了有棱有角的明艳之花,料想阿素泉下有知,一定会如他一般欣慰。 卿如晤乖巧地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微微颔首,低眉敛目,姿态娴雅,静静地听着长辈们谈天,偶尔插上两句话,合理而不显突兀。 苏墨和苏韵雪越看越觉得欢喜,与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兴致都高了许多,气氛很是融洽。 老夫人目光偶尔划过苏韵雪时,眉头都会几不可察地皱起,快得让人看不到。 卿彧回来的时候,瞧见坐在老夫人右下首的苏墨时,面色蓦地一沉,本就有些憔悴的脸上越显黢黑,异常难看。 见他走进来,苏墨起身,抱拳不冷不热地道:“相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有恙无恙没眼睛看么? 卿彧见他这皮笑肉不笑的嘴角,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都透着令人厌恶的市侩之气。 说白了,相爷看不上这号人。 卿彧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闻言他淡淡地瞥了苏墨一眼,坐到老夫人身侧的主位上,硬邦邦地道:“身体无恙,有劳惦记。” 苏墨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地坐了回去,伸手去端起丫鬟奉上的茶水,掀开盖子轻轻啜了一口。 动作潇洒恣意,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释放出富贵养成的压迫之感,然而盖子遮住的双眸,快速闪过雪亮的光。 卿如晤仿佛没看出他二人正在互别苗头,起身行礼道:“父亲,这是表姨。”说完,微微抬起头望向卿彧。 苏韵雪也随之看向卿彧。 无论是表姨还是表姑妈,他相爷都不耐烦知道,闻言他轻轻掀开眼皮看过去,连招呼都不准备打。 相比对老夫人,苏韵雪对卿彧的态度明显冷淡很多,从卿彧进来开始,她也从未起身行礼,见卿彧目光扫向自己,她勾唇浅淡一笑,笑容稍纵即逝。 “你……” 只说出一个字,卿彧的喉咙便被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苏韵雪,目光似穿越千年的时光,寻寻觅觅终于尘埃落定在她脸上,万般情绪凝于眸底,浓得如化不开的墨。 近二十年了,少年时惊鸿一瞥,让他至此心心念念的少女,如今站在他的面前,容颜未改,更添成熟气韵。 “你……”卿彧蓦地站起来,定定地看着苏韵雪。 第299章 梦中倩影 刻在心底那道令他思念成疾的模糊身影,终于在此刻变得分明,仿佛还像初见时,一片奚落嘲讽的声音中,那素衣雅然的少女,纤细白净的手递来一个食盒,清清冷冷地道:“出游不曾多带,公子请勿嫌弃。” 那年兵荒马乱正闹饥荒,那日白府门前领不到稀粥,那时他的母亲饿晕在破旧的茅屋中。 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少女的一个笑容,点亮了他生命之光。 若是没有那个误会,他现在娶的就是她了吧? “怎么?相爷识得妾身吗?”苏韵雪看到他在看着自己发呆,不由得有些尴尬,静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 识得,怎么会不识得呢? 卿彧几乎脱口而出,到底还是不太敢说出口,莫名的,他的心里十分胆怯,心脏跳动越来越快,竟有些惊慌失措之感。 卿如晤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在老夫人眉梢眼角刚挂上疑虑时,她轻生开口道:“表姨,定是因为你和我长相太过相似,父亲震惊到了呢!” 卿彧如梦初醒,有些讪讪地停下了脚步,他将手放在唇边,咳了一声,道:“表妹与如晤实在太像,我一时怔住,还请表妹不要见怪。” 苏韵雪是白氏的表妹,卿彧这般叫倒是不失礼数,然而他语气中的唏嘘,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卿彧近乎赔笑讨好,然而苏韵雪却出奇淡漠,闻言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妾身不敢。” 出乎意料的是,卿彧并没有在意。 老夫人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淡淡开口:“表老爷,表姑娘,你们与晤丫头难得相见,便让晤丫头陪着你们在府里走走,顺便叙叙旧,老身这让人备好酒菜,今夜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老夫人说这样的话,那是十分的亲近了,苏墨兄妹连忙起身行礼,齐声道:“多谢老夫人。” 卿如晤适时站起来,向老夫人和卿彧行了个礼:“祖母,父亲,如晤先行告退。” 说着,苏墨兄妹也跟着站了起来,三人一同走了出去。 老夫人见卿彧望着三人的背影失神,忍不住道:“彧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早早便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卿彧闻言一怔,他叹了口气道:“母亲,这位表小姐就是十几年前给了儿子一盒糕点,并给了儿子十两银子的救命恩人啊,只是她已不识得儿子了,倒也不怪他,儿子昔日怎能和现在同日而语。” 老夫人也忍不住震惊:“这么说……” 卿彧肯定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还请母亲不要再追问了。” 阳光流淌在地,在厅里的毯子上照出一块方形,将那朱红的颜色照映得有些刺目。 老夫人凌凌叹息:“明昭,你晓得轻重。” 怎能不晓得? 她已嫁作人妇,难道还抢夺不成? 卿彧苦笑一声。 这时,卿如晤将苏墨兄妹带到水榭里,伺候的丫头端上茶水和瓜果,卿如晤轻声细语地询问外祖父外祖母的近况,与二人话话家常。 待竹露向她示意此处已被戒严时,卿如晤话锋一转,正色道:“舅舅,您和表姨怎会突然上京?” 苏墨沉吟片刻,回答道:“你母亲走的时候,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我们,早就想上京了,但在出发前夕收到了你的信,所以只得按兵不动,就在前些日子,我们收到消息说你父亲与西戎公主和亲,而那公主又与你不对付,我和你表姨便连忙收拾东西赶来,想着若是你父亲敢宠着公主欺负你们姐弟,就为你们姐弟撑腰,谁曾想走到半路,便听说那公主迫害你不成,被当今陛下惩罚带发修行了。” 这个表舅,依如前世那般疼惜她们姐弟,卿如晤心里泛着甜味,好像裹了蜜一般。 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水汽,隔着氤氲之息看向苏墨,自责地道:“是我不孝,没有将详细信息传回去,让你们担心了。” 苏墨笑道:“傻孩子,说这个做什么?我们不挂念你和怀璧,还能挂念谁?倒是你,这一年来受了不少委屈吧?” 要是不受委屈,又怎会一下子成长这么多,他心里知道,眼前这个外甥女有多不易。 卿如晤连忙摇头:“无事,和如晤作对的人,都已经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哪有人敢给如晤委屈受?” 苏墨欣慰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看向苏韵雪,欲言又止。 苏韵雪却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嘴角扬起浅笑:“你姨父因病身故,我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所以便回了白府投靠你外祖母,这样也有个照应,我从小与你母亲感情要好,前些日子知道大哥要上京,便求了他,让他带着我来,哪怕看你们姐弟一眼也是好的。” 她说的十分轻松,眼底却闪过一丝黯然。 “表姨……”卿如晤心头一动,伸手握住苏韵雪的手,轻轻叫了一声。 三人有说有笑,聊了整整一下午,因着有苏韵雪在,有些事情卿如晤和苏墨点到为止,并没有深谈。 “舅舅!”三人说着,随着卿怀璧的声音响起,一道浅蓝色的身影扑了过来。 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穿简单的朴实的衣裳,乌黑的发髻用一条月白色的绸带束起,却难掩风华贵气。 苏墨爱怜地拍了拍卿怀璧的肩膀,又让他与苏韵雪相认,四人刚说了一小会儿话,顾妈妈便来了,说是饭已备好,请大家前去饭厅用饭。 四人一到饭厅,老夫人和卿彧早已在桌前等候,待客人都落座后,老夫人说了句“都坐下吧”,二姨娘丁姨娘并卿如玮卿如琅一并坐下。 如此尊卑不分,苏墨眉头一皱,但左右这是相府的家事,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众人刚动筷一会儿,丁姨娘擦了擦嘴唇,忽然道:“苏夫人和我们大小姐长得真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母女呢!”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抬眼看着苏韵雪。 丁姨娘的话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会显得十分不礼貌。 卿彧目光深沉,一言不发,老夫人看向苏韵雪,似在等待她的反应。 一般寻常女眷看到这种架势,必定会慌张失措,然而苏韵雪先用眼神制止想要说话的卿如晤和卿怀璧,抬头露出一个干净清冷的笑容:“姨娘这话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会有如晤这般贴心优秀的女儿。” 丁姨娘勾起唇角:“苏夫人不必在意,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苏韵雪笑道:“姨娘这样不妥,虽然你只是随口说一说,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那些心术不正对相府怀有恶意的人,也许还会妄加揣测,我一个寡妇不在乎这些名声,但我已故的表姐,相爷,还有如晤都会为此所累,所以我斗胆建议,姨娘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以免生出事端,害人害己。” 一番话说得面面俱到,做足了为相府着想的样子,但也不动声色的将丁姨娘敲打了一番,老夫人眼里闪过异色,卿彧更是时不时将目光扫过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丁姨娘会发火的时候,丁姨娘却出乎意料的好脾气:“苏姑娘教训的是,妾身必定会牢记苏姑娘的话。” 一下子,便由“夫人”换做了“姑娘” 众人一怔,老夫人却欣慰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她这个侄女今天还算懂事,这让她十分满意。 然而卿如晤却不这么想,依丁姨娘这种两面三刀的性子,她这样做的本意绝非是她良心发现,突然变得识大体了。 其中必有缘故,只是究竟是什么呢? 众人心思各异,都未放在脸上,一顿饭就这样用完了,气氛倒还算融洽,方才丁姨娘的话,就如同卿如钰的死一样,根本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若干面容姣好的丫头端来茶水,众人淑过口后,围坐着闲聊。 不知怎的,老夫人忽然挑起话头,问道:“表老爷,听闻你还未曾婚娶,依你的品貌条件,娶妻绝非难事,为何至今仍然孑然一身?” 第300章 找你谈条件 别人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卿如晤是明白的,要说老夫人对当初白氏一事没有任何疑影,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这看似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之语,实则也是一种试探。 苏墨在卿如晤的信中,早已了解了白氏身故的前因后果,常年混迹商场的他,自然明白老夫人的目的,然而他行为向来坦荡,也不做任何隐瞒,便将缘由一一道来。 “回老夫人的话,苏某曾经深爱过一个女子,可惜那个女子最终嫁给了别人,虽然我与她有缘无分,但我始终记挂着她,至今不能忘怀,如此我也不想祸害别的女子,便决心一人独过,无牵无挂。” 这个让苏墨惦记了一辈子却求而不得的女子,自然不是别人,而是卿如晤姐弟的生母白氏。 大家都是聪明人,老夫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然而他如此这般坦荡,倒让老夫人心中的疑虑全然消除了。 闻言她不由得感慨道:“表老爷乃是性情中人,老身佩服。” 苏墨笑道:“老夫人过誉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向苏韵雪问道:“表姑娘,方才你说自己乃是寡居之身,这……” 这话有点不合时宜了,但苏韵雪也不见怪,坦然答道:“回老夫人,妾身夫君沉疴多年,于两年前身故,婆母觉得妾身不详,便做主将妾身休弃,妾身无儿无女孤苦无依,父母又早已逝去,便回了白府投靠姨父姨母。” 老夫人听了,有些唏嘘:“是个苦命的孩子,难为你了。” 苏韵雪丝毫不觉得难过,反而笑道:“虽然夫君体弱多病,但妾身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多年,尽了身为一个妻子的责任,夫君走时并无遗憾,我也未曾愧对过任何人,虽说一生不尽如意,但妾身问心无愧所以不觉得苦。” 卿如晤静静地坐着,不动声色地打量老夫人一眼——老夫人不是那种爱管闲事之人,今日却开口问这些问题,恐怕是看出了什么。 再看一脸心疼之色溢于表外的卿彧,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苏墨和苏韵雪站了起来,苏墨道:“老夫人,天色不早了,苏某与妹妹先行告辞,今日叨扰了。” 说着,领着苏韵雪就要离开。 卿如晤等人起身准备相送,卿彧连忙道:“慢着!” 苏墨回头,眉宇微皱。 卿彧以手掩唇咳了一声,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不如就在相府落榻,表兄和表妹也想与如晤和怀璧亲近亲近吧?” 说完,不等苏墨兄妹同意,便扭头看向二姨娘,吩咐道:“林氏,你去将霁月阁收拾出来给表姑娘住,然后再将茂庭斋拾掇拾掇,给表老爷住。” 霁月阁?那是白氏生前所居,二姨娘一怔,却也不敢说什么,连忙低声应是。 苏墨不假思索地拒绝道:“相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苏某事务繁忙,在相府居住多有不便,还是想同以往一样,住在苏某的那座小宅子中。” 卿彧立即接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表老爷了。” 说着,他看向二姨娘:“赶紧去将霁月阁拾掇干净,务必要让表姑娘住得满意。” 就这样,苏韵雪被强留了下来,住进了霁月阁中。 霁月阁一直有人整理打扫,并不需要多费心,二姨娘又往里面添置了许多东西后,便让人来请苏韵雪去休息。 卿如晤和卿怀璧陪着苏韵雪一道去霁月阁,在出门的时候,卿如晤余光瞟过丁姨娘,分明看到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虽然稍纵即逝,但却被她清楚的捕捉到了。 卿如晤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与苏韵雪卿怀璧一同离开。 客人一走,众人也就散了。 卿彧上前搀扶着老夫人,讨好道:“母亲,儿子送您回去。” 老夫人没有说话,任由他搀扶着,直到回了长青堂,这才道:“彧儿,你可是丞相,怎能动那种歪心思?!” 卿彧垂下眼眸,恭敬地道:“母亲,儿子情难自制。” 老夫人无奈,只好道:“前程地位,风花雪月,孰轻孰重,你自己思量着办,不要辜负了你这些年的努力,也不要连累了你这许多子女。” 卿彧低头,脑海中仍是那白清如雪,玉骨冰肌的人儿,挥之不去。 含香苑。 丁姨娘让人灭了蜡烛,内屋里只余下一盏八宝琉璃灯,荧荧光火跳动,在她面庞覆上一层薄氲,光影扭曲成可怖的晦暗。 “传令主子,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烛火跳了跳,她于黑暗之中绽放出一抹瑰丽的笑意。 翌日。 相府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四小姐,多了一个表姑娘而混乱。 众仆各司其职,不敢有丝毫怠慢;众侍卫拱卫相府,腰悬佩剑,眼神凌厉。 卿彧和卿怀璧一个上朝一个上学,均未归来,卿如晤坐在花园小亭里,轻声细语地和苏韵雪闲聊。 苏韵雪看了一眼天色,长空万里,风过无痕,虽然太阳已经偏西,却是个极其难得的好天气。 她看向卿如晤,笑道:“如晤,时间尚早,我为怀璧做的那身衣裳还差一点就完成了,左右闲着无事,不如你去霁月阁里帮我拿来,早日做完也好早日让怀璧穿上。” 苏韵雪做的衣裳,款式虽然简单,但用料却都是苏墨从海外带来的云锦天罗,这是大秦所没有的,穿在身上如丝绫般柔软顺滑,却并不容易发皱,可见她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的。 卿如晤站了起来,揶揄道:“表姨你也真是的,出门身边都不带一个人,尽知道使唤着我跑腿,这样吧,等会儿我先给您从我院子里挑几个丫头送过去,免得明天还要我跑腿。” 苏韵雪轻轻一笑:“东西就放在床前的桌子上,还不快去。” 卿如晤依言,领着竹露离开了。 一路上,竹露忍不住道:“小姐,表姑娘将您支开单独见丁姨娘,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卿如晤摇摇头:“表姨想做什么,自有她的打算,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与此同时,花园里。 丁姨娘确定卿如晤离开后,便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劲直向凉亭走去。 苏韵雪闲闲地坐在凉亭里,一身月白风清的白衣,头配玉饰耳坠珍珠,愈发显得她如一朵淡雅宁静的冷菊,又像一瓣冰清玉洁的梨花,风致清冷高洁。 而苏韵雪也抬头打量来人,见她身穿冰蓝色衣裙,佩戴宝石簪珥,整个人光彩熠熠,美艳动人。 “丁姨娘。”苏韵雪轻轻唤了一声,抬手示意她坐下。 “表姑娘。”丁姨娘坐到她的对面,抬眼定定地望着她,眼神骤然锋锐,直逼人心。 苏韵雪恍若未觉:“不知丁姨娘找我有什么事?” 丁姨娘冷笑,说话的气焰嚣张了许多:“苏姑娘,我是来找你谈条件的。” 苏韵雪诧异:“哦?谈什么条件?” 第301章 表姑娘跳了池塘 丁姨娘捋了捋袖子,姿态倨傲:“依表姑娘的聪慧,想必已然发现我们老爷对你大不同,我是这个府里的十姨娘,从我的排位就知我们老爷是个图新鲜的,所以我想警告表姑娘,不要因为老爷的一时疼惜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韵雪似笑非笑:“丁姨娘你在担心什么?” 丁姨娘神色蔑然:“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虽然我只是个妾,但也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进府的,且不说表姑娘你嫁过人,单说你丧夫下堂这点,与老爷沾上一丝边都是相府和老爷的耻辱!” “更何况相府二小姐如今是未来的二皇子妃,大小姐更是得太子殿下的青睐,就连二少爷,那也是名动京城的翰林后起之秀。” “尽管你不怕丢自己的脸,也应该为大小姐和二少爷考虑考虑,要知道我们世家大族,是最最重规矩体统还有清誉颜面的,往严重点来说,声誉是立族的根本,有时候甚至比性命还重要,大秦的一国之相,是断断不能跟一个下堂寡妇扯上关系的,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苏韵雪面色急遂白下去,美丽清冷的面庞毫无血色,苍白如梨花,与耳畔轻轻晃动的明珠交相辉映,越发显得她容姿楚楚,美不胜收,然而那柔弱美丽里,有带着一股淬入骨子的倔强,宛如一个傲骨铮铮的女将军,于千军万马前死不屈服。 她抬起头,美目氤氲:“丁姨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丁姨娘面目几近狰狞:“什么意思?我说得这般直白,难道你听不懂么?说了这么多,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寡妇门前是非多,要有自知之明,管好你自己,别放浪形骸勾引我们老爷!” 她这话实在侮辱人,一般人听了,只怕会给她气出个好歹。 苏韵雪脸色十分难看,白得不像话,她霍然站起来,贝齿咬住颜色浅淡的樱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猛然转头跑向池塘边,毫不犹豫纵身跃了下去。 “扑通”一声,激起水花翻滚四溅,荡起的涟漪掀起浮萍玉盖,那幽深的碧渊的池水显露出来。 丁姨娘显然没料到她竟来这一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错。 刚走进来的卿如晤正巧看到苏韵雪跳池的一幕,她手中的东西轰然坠地,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喝一声:“还不快去救人!” 竹露连忙招呼下人着去救人,可是表姑娘的身子是很金贵的,会水的侍卫和小厮不敢下去救人,几个丫头更是指望不上,幸好厨房的莫大娘刚好经过,跳下去把人给捞了上来。 卿如晤疾步走向丁姨娘,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直打歪了她半边脸。 “丁姨娘,要是我表姨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狗命!” 丁姨娘被一掌打蒙,她捂着脸看向面容冷肃的卿如晤,顿时也恼了,恨不得一巴掌反甩过去,然而此事毕竟是她理亏,只得极力克制汹涌澎湃的怒意,吐出一口血污,勾唇笑道:“大小姐还是去看看表姑娘吧,这池塘里的水又脏又冷,说不定就永别了,能看一眼是一眼。” 卿如晤定定地看着她,心里仿佛有一头巨兽在蠢蠢欲动,撕咬咆哮,可是她的面庞平静而从容,就像那池已经歇静下来的浊水,一丝波纹都没有。 竹露背起苏韵雪,快步向就近的淑清苑跑去,卿如晤淡淡瞥了丁姨娘一眼,吩咐小丫头去叫徐大夫,便也跟着离开了。 待众人都离开后,丁姨娘颓然坐了下去,额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被香粉掩盖住,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姨娘,您没事吧?”婢女玉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丁姨娘喃喃低语:“大小姐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的,太可怕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被卿如晤的眼光淡淡扫过来时,她觉得自己瞬间被扼住咽喉,连呼吸都是困难的,胸腔里一颗心更是仿佛坠入了地狱,整个人无限恐惧起来。 此时,她的双腿依然发软,衣衫尽数湿透,说话的时候嘴唇禁不住颤抖。 与此同时,霁月阁。 苏韵雪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面色灰白如死,嘴唇被冻得青紫,纤细的身躯瑟瑟发抖。 卿如晤捏住她的脸颊,接过红英递过来的酒灌下去,又让荷风和竹露将她的湿衣褪下,扶进早已准备好的热水之中泡着。 卿如晤一边搓着苏韵雪的手,一遍遍地叫道:“表姨,你醒醒,表姨……” 此刻她的心,五味杂陈,虽说是亲人,但毕竟也只是相处了两天,若说感情深厚,那也不尽然。 说到底,那一点慌张焦急之下,更多的是愧疚。 她早已发现丁姨娘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她明明知道丁姨娘不是什么好人,但在表姨支开她的时候,她还是顺水推舟地离开了。 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卿如晤的心,顿时就像被巨石碾压一般,撕心裂肺的自责愤怒。 待将苏韵雪的身子泡暖后,卿如晤让竹露将她抱到床上,徐大夫刚好来了,卿如晤又急忙让他把脉。 “大小姐,表姑娘呛了些水,将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并无生命之忧,还请小姐放心。”徐大夫把完脉,又开了方子递到红英手里后,对着卿如晤拱手道。 红英立即下去煎药,卿如晤松了一口气,替苏韵雪掖了掖被子,又留下杜若和朝槿照看,便领着荷风竹露去了外厅。 “竹露,把惊鸿和鹄影叫来。”卿如晤神色端肃地坐在椅子上,冷声吩咐道。 惊鸿和鹄影很快被叫了进来,跪到了卿如晤面前,异口同声地道:“属下拜见郡主。” 卿如晤冷冷道:“方才怎么一回事?你们二人可清楚?” 惊鸿鹄影对视一眼,惊鸿道:“方才丁姨娘出言侮辱表姑娘,并威胁她不可靠近相爷,表姑娘不堪受辱,转身投了荷花池。” 卿如晤闻言,挥了挥手:“下去吧!” 二人走后,竹露道:“小姐,这丁姨娘也太过分了,竟然让表姑娘不靠近老爷,说的什么浑话!难道老爷还会看上表姑娘不成?” 说完,她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捂住嘴巴,睁大眼睛看着卿如晤,生怕她生气一般。 卿如晤没有数落她,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你都没有看出来,这丁姨娘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还真是令人费解啊。” 荷风方才不在,但很快便将几件零碎的事情串联起来,她沉吟一会儿,道:“小姐,这丁姨娘甚是奇怪,竹露虽然缺心眼,但又不是傻子,竹露都没看出来的事情丁姨娘却看出来了,而且还敢直接来找表姑娘并威胁于她,这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 “就算她看出来了,不过是一点苗头而已,她凭什么敢笃定老爷对表小姐……奴婢觉得她这样做,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就好像是……” 第302章 得了失心疯 卿如晤接道:“就好像是,故意告诉表姨父亲对她……” 荷风笑道:“奴婢正是这个意思,小姐,不知道丁姨娘到底想做什么,我们得加紧防范才是。” 竹露顾不上恼荷风指桑骂槐地说她“缺心眼”,急忙问道:“小姐,你们在说什么?” 卿如晤对竹露的思维反应能力十分无奈,她摇摇头道:“竹露,你觉得表姨像谁?” 竹露不假思索地道:“像小姐啊!” 卿如晤笑着看向她,并没有说话。 竹露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副画!表姑娘和那副画中的女子,简直一模一样。” 卿如晤点点头,目光忽然变得遥远:“这丁姨娘,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荷风面露忧色:“小姐,奴婢觉得此人还是早点解决为妙。” 竹露点头赞同:“荷风说的有道理。” 卿如晤摇摇头:“抓不住她的狐狸尾巴,我们有多少手段都是师出无名,别忘了,她可是祖母的至亲,且等着她最完全露出真面目再下手。” 荷风问道:“那小姐,表姑娘的事情就这样……算了?” 卿如晤摇了摇头:“表姨在众人面前,都能坦坦荡荡地说出自己丧夫下堂的过去,她这样的性格,又怎会被侮辱两句就轻生,等她醒来再说吧,我们别破坏了她的计划。” 她只说了一半,实际上她冷静下来后,不仅觉得丁姨娘不对劲,就连这个表姨,她也觉得不对劲。 如果她真的疼爱自己,又怎会跳进池塘让自己难做?若是她真的出了问题,表舅必然追究到底,届时自己夹在表舅和相府之间,又该如何抉择? 想到此处,卿如晤发出一个细细凌凌的悠长叹息。 表姨,玲珑骰子有六个面,你究竟是哪一面? 正此时,杜若来报人醒了。 卿如晤连忙起身去了卧室,便看见苏韵雪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只晶莹剔透莹润无暇的碗,仰头将碗里稠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然后又双目无神地盯着浅蓝色的幔帐发呆,一副失魂落魄,备受打击与煎熬的模样。 卿如晤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她轻轻坐在苏韵雪旁边,轻轻道:“外祖家靠海,表姨的水性必定非常好。” 她的语气十分浅淡,轻而缓慢,像是在和表姨讨论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和款式新颖的衣裳那般。 然而这样的话听在苏韵雪耳里,不异于惊雷炸响,振聋发聩,她心房猛然收紧,不敢置信地看着卿如晤,半响,她自嘲般笑了笑:“姨父姨母收到你的信,不住夸你聪慧近妖,此时我才相信,看来我这点小心思让你一览无遗了,下次定然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卿如晤看着她,表情平静无波,那凌厉迫人的气势都被很好的隐藏在规规矩矩的仪态里。 苏韵雪浅浅一笑:“你猜得不错,我是故意的,丁姨娘此人不怀好意,我若和她争吵,必定会连累你和怀璧,便只能出此下策,以绝后患,免得她三番五次再来找我麻烦。” 这番作为是不想让他们姐弟为难?卿如晤心中惊骇,面上却淡淡道:“表姨,您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想要的。” 苏韵雪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你的意思是……” 卿如晤点了点头:“昨夜我仔细思索你们上京的缘由,我总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或许一切都是有人计划好的,我们就像一颗棋子一样,按照背后那人所安排的走,表姨,要不你和表舅早日回南方吧,我担心会出问题。” 卿如晤没有将那副画的事情说出来,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说不出口,再者,父亲母亲还有表姨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还没捋清楚,她也不能妄加断言,以免伤了和表姨之间的感情,让一直疼爱他们姐弟俩的表舅寒心。 苏韵雪摇了摇头:“如晤,我知道你有满心的疑虑,但是我只能告诉你,我这次上京是带着目的来的,姨父姨母对我们兄妹有再造之恩,当年要不是他们收留了父母早亡的我和哥哥,我们也不会有今日,而且我和你的母亲感情深厚,我怎么能坐视她含冤而死,又怎会坐视她的孩子受人欺负,你放心,我晓得轻重。” 莫非表姨也知道了…… 卿如晤刚想说什么,老夫人便来了。 “表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夫人声音淡漠,言语中透露着些许不悦。 这也可以理解,丁姨娘毕竟是老夫人的至亲,就算老夫人对她有再多不满,她也不能容许别人骑在她头上。 老夫人此时的恼怒,全是因为卿如晤为了苏韵雪,打了丁姨娘一巴掌的缘故,她自然舍不得责备卿如晤,便将怒火全都发泄在苏韵雪身上。 苏韵雪想要起身行礼,被素心有眼色地按了下去:“表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你是伤病之身,坐着回答老夫人的话即可。” 苏韵雪也不坚持,她抬起头,清冷绝色的脸庞之上,蕴起一抹难为情,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让老夫人担心,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因为……因为夫君的亡故受到了刺激,神智有些……所以方才是发作了。” 说着,苏韵雪忽然变得焦急起来:“方才我记得,发作之前正和丁姨娘说话,丁姨娘一定吓坏了吧?” 一个人将自己犯了失心疯的事情抖出来,这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如今苏韵雪这般坦荡地和盘托出,倒是让老夫人消除了心头的疑虑。 “唉……方才我以为表姑娘故意谋害辛夷,语气有些不善,还请表姑娘不要见怪。”老夫人实话实说,“先前发生的事情,我不是你,无法理解你的痛苦,但人要向前看,总不能活在过去,你且放心将养身体,让如晤多陪着你。” 苏韵雪感激地道:“多谢老夫人关怀。” 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便回去了。 一场风波看似消弭,然而才刚刚掀起波澜,因为当时很多人都瞧见苏韵雪投池,淑清苑不得不放出消息说表姑娘乃是犯了病。 卿彧回府知道了此事,一颗心揪成麻花,疼得他恨不得亲自去照顾苏韵雪才放心。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消息传出,说表姑娘并非犯病,而是不堪受辱投了池,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丁姨娘,是她出言侮辱表姑娘,这才…… 这个消息很快就盖过表姑娘犯病的说法,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但却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老夫人用尽方法也压不下去,因此越发怀疑此事和苏韵雪有关,刚对她升起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甚至还说不出的厌恶。 可是卿彧就不这么想了,刚一听到消息,便怒气冲冲地去了含香苑。 “贱人!你干的好事!”卿彧狠狠地甩了丁姨娘一巴掌,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辱人清白?!” 第303章 母子争吵 丁姨娘捂着脸,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她哭道:“表哥,难道是我错怪了她吗?表哥你敢说自己完全看不上她么?” 卿彧气急败坏:“我的事情,轮不到你置喙!” 丁姨娘伤心道:“表哥,这哪里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若表姑娘云英未嫁,就算表哥娶了她做正室夫人,我也不会说半个字,甚至还会心甘情愿伏小做低伺候她,可是她是个寡妇,还是个被弃下堂的寡妇,她这样的人就像一碗毒,哪怕表哥沾上一点点,都会让表哥的一切变得腐烂不堪,为了表哥的声誉前途,为了相府的长久之计,就算表哥今日打死我,我也绝不后悔!” 卿彧恼怒到极点:“这么说你还有理了?我还要感谢你为相府做足了打算了?!贱妇,你分明就是嫉妒,嘴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为了掩饰你肮脏的目的,且不说我还没有怎么样,就算我真的怎么样了,也轮不到你一个妾室指手画脚,我奉劝你好好恪守本分,若是再让我知道有任何越界之举,别怪我翻脸无情,灭了你这个尖酸刻薄心思歹毒的狗货!” 卿彧越说越气,他面目狰狞得可憎,一张俊雅的脸面目全非,完全失了他身为一国之相的沉稳气度。 丁姨娘眼泪又滚了下来,滴在她浅蓝色的衣襟上,晕染出几滴深蓝,零零碎碎地镶嵌在她的衣襟上,像极了支离破碎的宝石。 “表哥,就算你不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难道也管姨母了吗?她含辛茹苦将你养到大,支持你一步步官至宰相,为了你鞠躬尽瘁,你舍得为一个寡妇伤害她么?” “表哥,我知道喜欢是克制不住的,但行动却可以克制住,你可以喜欢表姑娘,但你绝对不可以有所行动,当你情难自制的时候,请你想想年过半百的姨母。” 卿彧见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终于镇静了许多,他深深地看了丁姨娘一眼,一甩袖子离开了,走到门前还用力地踹了门一脚,将门踹得砰然作响。 丁姨娘在仿佛吓了一跳,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哭得撕心裂肺,声声断肠。 这事很快又传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立即叫顾妈妈将卿彧请了过去,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 “明昭,你真是糊涂!”老夫人一拍桌子,提声道,“你还嫌谣言传得不够难听是吧?!你往辛夷那一闹,你和表姑娘之间的谣言就会被坐实,枉你在官场上纵横这么多年,竟连半点情绪都克制不住,你真是气死我了!以后不许再见那个表姑娘,听见没有?!” 若是换做从前,卿彧早就小心讨好低声下气地道歉,可是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母亲是横在他和心爱之人之间的阻碍。 他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此时更是怒不可遏:“母亲!都是因为你的娇纵,辛夷才没大没小,儿子和表姑娘之间根本没什么,她偏要去表姑娘那里闹,就算儿子今日不去找她,什么难听的谣言也会传出来,母亲您只管责备我,您怎么不想想您那侄女是个什么货色?心计又多,心思不少,她才是祸害!” 老夫人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卿彧,她的儿子向来听话孝顺,何曾如此顶撞过她。 望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儿子,老夫人瞬间觉得心痛难忍,浑浊的双目闪出泪光。 卿彧看到老夫人心痛的神色,一时间也慌了,他向来听话孝顺,什么事都肯依着老夫人,那是因为他深爱母亲,为了她可以迁就很多很多事。 然而,关于少年时期就烙印在心上那个女子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所以这次他没有服软。 老夫人见卿彧淡漠地看着自己,心里霎时间千疮百孔,就像有无数头凶唳的小兽在撕咬,痛得她面无人色,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 “姨母,”丁姨娘的声音柔柔响在门外,下一刹那,丁姨娘走了进来,跪在老夫人面前,神色凄楚地道,“姨母,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母子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让人看了少不了要笑话。” 老夫人怒意未消,在看到丁姨娘高高肿起的脸颊时,更是怒意横生:“你问这个不孝子,枉他还是你的夫君,竟然为了一个寡妇对你下这样的狠手,这样我怎能不生气?” 丁姨娘眼珠一转,又扑到卿彧脚下,泪眼婆娑地道:“表哥,姨母气成这个样子,你跟她说句软话赔个不是,事情就过去了,母子哪有隔夜仇,姨母都是为了你好,你何必为了个寡妇让姨母不痛快,让自己也不痛快?”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卿彧简直暴跳如雷,不由得怒吼道:“寡妇寡妇!寡妇怎么了?她又不是自愿做寡妇的!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卿彧一甩袖子,怒气冲天地离开了。 老夫人望着他走得决然的背影,眼前一黑几乎气昏过去,扶在茶几上面色潮红地喘着粗气。 丁姨娘立即走上前替她顺了顺气,又接过素心手里的茶服侍她喝了一口,待老夫人气平顺些,这才自责懊悔地道:“姨母,您骂我吧!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您和表哥也不会闹成这样。” “都怪我,我不该去找表姑娘的,不该请她远离表哥,这个表姑娘也真是的,我不过才说了两句,她一声不响地扭头跳了池塘,说到底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自作主张……姨母,您别生气,要打要骂就冲我来吧,表哥是您的亲儿子,别因为这种小事伤了母子间的情分。” 说完,丁姨娘轻轻啜泣了起来。 老夫人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冷静了许多,她面目沉沉地看着丁姨娘,问道:“你跟表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丁姨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慢慢道:“姨母,辛夷虽然年轻,但入府也有许多日子了,表哥待我虽然很好,但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向来更偏爱九姨娘一些,那日我乍然见了表姑娘,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九姨娘也是可怜,稀里糊涂地做了表姑娘的替身这么多年。” “席间的时候,我又得知表姑娘不仅是寡妇,而且还是个被休弃的寡妇,我担心表哥动了心思,最后祸及他和相府的前程,但表哥这个人您也是知道的,认定的事情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我只能从表姑娘那边下手,将利弊好歹说给她听,希望她能够知难而退,不要和表哥有什么牵扯,我是好心好意地和她心平气和地谈,谁知她是这么个易碎琉璃心,才说两句就寻死。” “她这一跳倒好了,不仅赢得了表哥的怜惜,还让表哥和你我起了龃龉,姨母您不知道,方才表哥来找我的时候,恨不得将我吃了。” “表哥向来冷静顾全大局,表姑娘不言不语不动声色便能乱了他的心,让他方寸大乱失了冷静,姨母,您说这样下去,本就在朝堂如履薄冰的表哥会不会被人抓了把柄,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一番话,她每说一句,老夫人的脸色便黑几分,几乎沉得要滴出水来。 第304章 渣来挑拨 良久,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还能怎么办,她不声不响就让明昭变成这样,要是她使一点手段,那还得了!” 任何母亲在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算往日再精明睿智,此时也不能冷静思考。 她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生怕儿子被妖女所惑上当受骗的老母亲。 丁姨娘目光一闪,轻声道:“姨母,表姑娘是大小姐的表姨,如果闹得太僵反而会让大小姐难堪……” 老夫人醍醐灌顶,瞬间茅塞顿开,她一拍大腿,目光灼灼:“我怎么没想到,晤丫头向来懂事识得大体,不若就让晤丫头在中间调和,这样必能事半功倍。” 丁姨娘自然十分赞成老夫人的想法,支持老夫人将搞定表姑娘的事情交给卿如晤,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老夫人实在心疼丁姨娘一脸的伤,便让丁姨娘回去了,丁姨娘临走前,老夫人还将徐大夫派去了含香苑给丁姨娘看脸。 待丁姨娘走后,老夫人喝了口茶,有些感慨地道:“辛夷这孩子不愧是我的至亲,遇到事情第一个站出来替相府打算,素心,我真的很欣慰,要是我那妹妹泉下有知,她一定会为辛夷感到骄傲。” 作为旁观者的素心,心思自然和老夫人不一样,她已经看出老夫人这次失了精明,但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点醒老夫人,让她更加伤心。 “老夫人,天色不早了,今日早些歇息吧!”素心轻声劝道。 伺候老夫人就寝后,素心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相府要变天了。 含香苑。 丁姨娘泡了个热水澡后,十分的神清气爽,玉容小心翼翼地为她擦着头发。 铜镜中,倒映出她美丽的影子,还有身后娇俏可人的玉容,忽然,她挑眉道:“玉容,让你来我身边可费了我好大的劲,还得先弄死了流丹和棉红,不过倒也没有白费,你确实贴心。” 玉容笑得温顺:“姑娘这陷阱布得不值,凭白挨了几巴掌,主子要是知道了,只怕会心疼的。” 提到主子,丁姨娘心底泛起酸涩而又甜蜜的感觉,她轻笑道:“不过几巴掌而已,我倒是觉得挨得值,卿彧这个人,做事虎头蛇尾,只要涉及到他的前途和声誉,更是缩足不前,如果我不这样做,估计他也只是看着惦记着,不会去行动。” 玉容笑道:“姑娘最是懂得男人的心思。” 丁姨娘叹息道:“男人不都这样么,太过平顺的生活,早晚会磨灭他们的勇气和斗志,做事也只会瞻前顾后。” “就拿苏韵雪这事来说,如果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激起他对苏韵雪的保护欲,只怕他永远都做着白日梦,但如今这样一挑破,反而催化了他对苏韵雪的执念,让他变得无所顾忌起来,他压抑了这么多年,只愁这感情无处宣泄,如今忽然被释放,定然会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主子的计划便能尽早完成,我也能早日抽身。” 玉容慢慢道:“姑娘很是聪明,只是这样一来,便会离间相爷和老夫人之间的感情,姑娘可舍得?” 丁姨娘勾唇:“为了主子,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姨母,经过今日一事,看似无懈可击的母子关系算是出现了一条裂缝,姨母只会越来越觉得表哥不孝顺,而表哥也只会觉得姨母是横在他和苏韵雪之间的绊脚石,只要我时常煽风点火,他们母子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早晚会因为苏韵雪而走向终结。” 玉容提醒道:“姑娘,别忘了还有一个聪慧的大小姐,事情未必会如我们的愿。” 丁姨娘面目忽然变得狰狞:“哼,这个女人很是讨厌,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玉容问道:“姨娘打算怎么做?” 丁姨娘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去,将苏韵雪才是老爷暗恋的正主,九姨娘只不过是苏韵雪的替身这个消息递到永乐斋,务必要让九姨娘知晓此事。” 玉容应了声是,然后放下帕子,又拿起沉香木梳,在梳子上抹了些许桂花头油,然后轻轻梳理着九姨娘如瀑般的头发。 丁姨娘所料的不错,卿彧确实压抑太久了,如今那沉积多年求而不得的执念骤然被撕开一条口子,就像泄洪一般汹涌而来,在和老夫人吵完之后,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不由自主地向淑清苑走去,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苑门口。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离苏韵雪如此之近,他反而不敢走进去了,背着手在淑清苑门口来回踱步。 院内,苏韵雪躺在床上睡得深沉,卿如晤披了件外披坐在厅里,听完惊鸿和鹄影向她汇报的消息,这才将二人遣出去。 荷风面露忧色,如今她这种神色越来越多见了:“小姐,丁姨娘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卿如晤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管搞什么,都是冲着相府来的,我倒不怕她出手,就怕她不出手,可是她这样算计祖母,我免不了有些生气。” 荷风立即道:“小姐,照惊鸿和鹄影打探到的消息来看,相府这趟水的确越来越浑浊了,有人想落井下石,有人想浑水摸鱼,您可一定要稳住,否则您这里倒了,老夫人和二少爷可就……” 竹露抽出剑,怒道:“我去宰了这小蹄子!” 卿如晤立即嗔道:“如果真能一刀宰了倒好,现在只怕宰不得了,丁姨娘挑拨父亲和祖母的关系,又让祖母恨毒了表姨,我现在若针对丁姨娘,只怕祖母第一个就以为我帮着表姨和她作对,到时候不仅祖母会更加厌恶表姨,我和祖母的关系也会成问题。” 竹露气道:“打不得杀不得,那怎么办啊?” 荷风同样忧心忡忡地望着卿如晤。 卿如晤叹了口气,目光忽然变得坚定,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且等着,狩猎最重要的是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一定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会起反效果。” “那边也快有消息了,等那边的消息传来,我们再出手。” 荷风和竹露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朝槿走了进来,低声道:“小姐,老爷一直在院门口走来走去,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卿如晤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朝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卿如晤缓缓起身,将身上的衣衫穿好,亲自去门口将卿彧请了进来。 卿彧坐在卿如晤旁边,时而东张西望,显得急促不安。 第305章 父母谈心 卿如晤倒了杯茶水,捧到卿彧面前,柔声道:“父亲,您累了一天了,喝杯茶水休息一下,您若是有什么烦恼,可以向女儿倾吐,女儿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女儿会认真聆听。” “如晤……”卿彧接过茶水的手一顿,看向卿如晤的眼神里满溢感动,“谢谢你,这个时候还愿意同父亲说这些话,其他人只怕恨死父亲了。” 说着,卿彧泄愤般将茶水一饮而尽。 卿如晤目光微闪,又替卿彧添了一杯茶水:“父亲,人都善于隐藏情绪,想要假装自己不爱一个人很简单,想要假装爱上一个人也很简单,但想要控制自己不爱一个人却很难,有时候逼迫自己不爱一个人,那是一定做不到的。” 卿彧没想到卿如晤会跟他说这样的话,顿时激动得眼眶有些泛红,他无奈地道:“府里那些风言风语,想必你也听到了,如晤,父亲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很多人,但是为父对你表姨的心,十数年如一日,没有一日忘怀,之前没见到的时候,还可以逼迫自己不去想她,可是如今见到了,为父真是……不能自已。” 你何止是对不起我母亲?! 卿如晤心中冷笑,目光和表情却极为恳切,仿佛发自肺腑的感动:“父亲,女儿能理解祖母她们的顾虑,但是女儿更理解父亲,这十几年来,您一定过得很苦。” 一片反对和不看好的声音中,卿如晤却诚恳地说她能理解,卿彧仿佛遇到了知音,说话再也没有顾忌。 “何止辛苦,如晤,为父心里苦啊!如果你的表姨此时还为人妇,为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肖想的,可是知道她丧夫被弃,我的心就像被千军万马碾过一般疼痛,一想到她这些年守着一个病秧子,还被恶毒婆婆苛待,我恨不得提剑杀过去,可是……” 卿如晤目光极为复杂地看了卿彧一眼,最后万般情绪都归于平静,她声音清凌,像是叩响在仙境的天籁之音:“父亲,人间七悲,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父亲此时的苦,是求不得的苦,虽然女儿因为母亲求不得而怨过父亲,但……此时女儿反而心疼父亲。” “父亲现在所纠结所烦恼的,想必就是能不能遵从内心,去守候想守候之人这个问题,其实父亲不必太过忧虑,谁规定了表姨和相府的荣耀不能兼得?有表姨就一定会失去现在的一切么?父亲只不过是想要保护心爱之人,又不是什么通敌卖国的大事。” 从卿彧的表情里,卿如晤已经知晓他心中所想,他心里其实早有决断,只不过缺一个人肯定他。 如今卿如晤的话,完全说到心坎里去,让他更加坚定了内心所想,打定主意后,他便没有那么多矛盾和顾虑,整个人瞬间轻松了许多。 卿彧欣慰而又感动地道:“如晤,你很贴心,为父很是欣喜。” 卿如晤适时露出被称赞后的喜悦,其中还掺杂着一丝不好意思:“父亲,既然知道女儿贴心,那女儿斗胆再说几句话。” 卿彧心中舒坦,想也不想便道:“你说。” 卿如晤慢慢道:“父亲,有句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虽然您这边是没什么问题了,但也要顾及表姨这边的感受,这事得徐徐图之,以免表姨对你产生误会反而不美。” “再者,你为了表姨与祖母据理力争的事,女儿这个旁观者虽然很感动,但她们两个当事人可不这么想,也许祖母会觉得您竟然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忤逆她,因此不仅为您伤透了心,也会恨极了表姨;而表姨则会因为您与祖母的不愉快而心生愧疚,她会因此不敢靠近您,到时候只怕您会里外不是人,两边都不讨好……” 卿彧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老夫人如何阻拦,他都不会放弃,那是他毕生所爱,那种爱已经化成了执念,得不到就会撕心裂肺的执念。 可是听卿如晤这么一说,他顿时茅塞顿开,觉得自己果然心急了,连这点都想不周全,于是他不由得问道:“那如晤你说说,父亲该怎么办?” 卿如晤浅浅笑道:“父亲不必忧心,这个其实很简单,女儿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卿彧立即道:“说来听听。” 卿如晤慢慢道:“第一,父亲要想办法让祖母接受表姨,一方面不会伤了祖母与父亲之间的和气,另一方面也能扫除表姨的顾虑,祖母看着严肃,实则面冷心热,如今她生气只是因为一时想不通,她这般疼爱父亲,等她想通了,便会真心实意地祝福父亲。” “第二,祖母生气不过是因为父亲对丁姨娘动手一事,一边是自己的至亲侄女,一边是一个常人都觉得名声不太好的女人,而父亲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向祖母的侄女动手,您让祖母怎么想?祖母必然会觉得伤心失望,所以女儿觉得这时候不是和祖母争论孰对孰错这个问题,而是应该让祖母理解您对表姨的心意,这样祖母的接受度也会好一些。” 卿彧听了一怔,半响才道:“如晤说的对,是为父冲动了,只想着不让你表姨受委屈,却没想到这样做会伤害到你的祖母。” 卿如晤见目的达到了,眨了眨眼睛继续道:“父亲,不是我编排丁姨娘的坏话,但这件事情里面,丁姨娘的表现有些奇怪,她先是逼表姨跳池塘,然后又引您去对她动手,最后在您和祖母争执的时候又及时出现。” “父亲您想想,您和祖母争执的真实原因真的是表姨么?您再想想,是不是丁姨娘去劝架后,您和祖母反而闹得更僵了?” 卿彧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一点即透,他一掌拍在茶几上,恼怒道:“我就说她不安分!细细想来果真是她搞的鬼!我这就去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收敛一点,别做这些令人恶心的小动作!” 说着连忙站起身,卿如晤立即将他拉住,劝道:“父亲,您要是去了,那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卿彧没好气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卿如晤缓缓道:“既然知道丁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就要提防着,以免让她挑唆得逞影响了您和祖母的关系,与其您直接去教训她反而惹祖母生气,不若让祖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样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卿彧点点头:“为父明白了,如晤,你是个好孩子!” 卿彧说完,看了内室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卿如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夜风微凉,荷风过来为她披上一件披风,轻声道:“小姐,老爷这份心思,就连奴婢也不看好,您为何要帮老爷……” 第306章 都做错了 卿如晤敛住笑容,疲惫地道:“我这哪里是帮父亲,我是在帮祖母,表姨落水的事情,让父亲隐忍多年的情绪破了功,父亲一定不会放弃表姨的,如果我不劝着点,只怕父亲会言辞锋利手段激烈地去和祖母吵,那样的话,祖母也太伤心了。” 荷风道:“老爷如此迫切偏执,只怕他低声下气求老夫人一段时间后,若是老夫人还不应他,他会更加偏激。” 卿如晤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最重要的是稳住祖母,不让她被挑拨,否则事情就难办了。” 荷风点点头。 永乐斋。 自那日听到卿如钰已死的消息后,九夫人便崩溃了,她始终坐在床上,维持着一个姿势,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不言不语。 这才短短几日,她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皮肤蜡黄眼眶凹陷,鬓角甚至还长出星星点点的白发,再也不复当年的美貌。 王妈妈端了一碗冰糖红枣小米粥过来,看见她依旧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死样子,将托盘往桌上用力一放,然后走到九夫人面前,扬手甩了她一巴掌,怒道:“我知道你听得见,只有懦夫才会装死逃避现实!” 王妈妈越说越生气,起身胡乱从妆台上抓起一把镜子往九夫人面前一放,厉声道:“王晏,瞧瞧你这死样子,你以为你这样,能够得到男人的疼惜么?我告诉你,如果我是男人,只会厌恶你恶心你!” “当时你是何等美貌骄矜,现在你又是何等落魄潦倒,你知道吗?相府来了个表姑娘,人人都说那个才是相爷真正的心头好,而你只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 “如今你儿女俱亡,如果你不想活了,那就赶紧抹脖子算了,不必这样苟且偷生,活着让别人轻贱也让自己受罪!” “如果你心有不甘,那便赶紧振作起来和他们拼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你还有什么可顾忌可害怕的?” “我话说到这里,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是放手一搏还是潦倒等死,我这就出去,你自个儿冷静冷静,你若是还想活着,那就起来将这碗粥喝了,你若是想死,那就去死吧!” 说完,王妈妈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 然而她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翌日清晨时,永乐斋的下人在池塘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像是失足落水一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她的死引起了一阵轰动,相府几个管事将上下人数清点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人失踪,他们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将尸体用板车拖去乱葬岗埋了。 因为王妈妈的死而引起的一系列反应,很快就平息了下来,相府众人回归了平日的生活。 其中唯一的改变就是,九夫人在听到王妈妈死讯的时候,默默地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粥喝了下去,然后让院子里的婢女叫来大夫,开的几服药就算再苦也全然喝了下去。 翌日清晨,卿如晤领着荷风和竹露到长青堂请安。 老夫人瞧见她,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热情,反而沉着一张脸。 卿如晤也不介意,该端茶递水的时候手脚麻利,该扇风的时候扇风,该捏腿的时候捏腿,和往常并无区别。 老夫人见了,觉得自己对她太过严厉,不该迁怒于她,端起的态度很快就软化了下来:“晤丫头,你别忙活了,起来陪祖母说说话。” 卿如晤愈发谦卑恭顺,她坐到老夫人身边,柔声道:“祖母,昨夜孙女已经劝过父亲了。” 老夫人垂下眼帘,语气十分淡然:“你劝他什么?” 卿如晤笑道:“劝她别忤逆我们老祖宗,要听我们老祖宗的话,做个乖巧孝顺的儿子。” 老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冷凝的脸不再严肃,伸手戳了戳卿如晤的脑袋,佯装生气:“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尽会说好听的让祖母开心。” 卿如晤仿佛松了一口气:“可算把祖宗您逗笑了,不枉孙女没脸没皮地卖乖讨好。” “你这丫头,也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夫人笑着问道,“昨日的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卿如晤撇撇嘴:“老祖宗,您惯会为难孙女,一边是孙女的嫡亲祖母和爹爹,一边是视我如亲生的表姨,孙女如何能说什么?不过祖母一定要孙女说的话,孙女也只能告诉祖母,昨天那事呀,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 “丁姨娘为了相府着想,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处理方法不对;表姨不该将丁姨娘的话听进心里去,否则也不会犯病;父亲不该冲动,不管怎么说,应该先问清楚再定夺,我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家,没问清楚就动手打人不对。” 说着,卿如晤抬起头,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至于祖母,那就更不对了!” “哦?”老夫人板着脸,嘴角却掩不住笑意,“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做得不对?” 卿如晤义正言辞地道:“祖母错就错在太宽和仁慈了,这样不行的,孙女要是祖母,早就把父亲狠狠地训一顿,训得他没脾气才行,或者干脆摆出您不怒而威的气势,镇住他,让他不敢动弹!” “哈哈哈……你个死丫头。”老夫人笑逐颜开,几乎笑得前俯后仰,半响她忽然顿住笑容,正色道,“别油嘴滑舌,好好说话。” 卿如晤眼珠一转,笑着道:“祖母,您的确做错了,虽然父亲有众多妻妾和儿女,可是他的妻子儿女几乎走了一大半,现在余下这些人里,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父亲在外面殚精竭虑,为相府兢兢业业,回到家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他其实是孤独的。” “父亲年少时喜欢上一个女子,可是阴差阳错使得父亲求而不得,这种喜欢被压抑久了,遮掩久了,也就变了质,变成了淬进骨子里的执念,如今那个他想了半辈子的女人出现了,而且还是个独身,父亲没有想法怎么可能?” “更何况在情爱面前众生平等,谁又能逃得过失了理智成了疯魔的时候,父亲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啊,这样的他,在得知自己心爱的人跳了池塘,几乎要死去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保持得了冷静?所以倒不是父亲有意针对丁姨娘,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轻贱她,实则是丁姨娘正好撞枪口上了。” “祖母,在父亲心里,天底下您是他最亲的人,在他失了冷静不知所措的时候,您没有站出来理解他安抚他包容他,反而指责他不该那样做,试问那种情况下的父亲,如何能理解得了您的一片苦心。” 卿如晤定定的望着老夫人,天光落进她褐色的眸子里,清澈而干净,仿佛这时间最最纯粹的光彩。 “所以祖母,这件事情里面,谁都做错了,您也做错了。” 老夫人本就对卿如晤百依百赖,卿如晤的话,她如何能听不进去,闻言她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叹气道:“晤丫头说得没错,祖母确实做错了。” 卿如晤将素心端过来的茶递到老夫人手中,声音十分平缓,正因如此,才显得特别有说服力。 “祖母,一家人哪有不争不吵的,关键是争吵之后还能反思,然后改正自己存在的错误,只要一家人感情好好的,面子骄傲这些算得了什么,真的不必为了一点点事情就闹僵,那样不值得,凡事应该好说好商量才行。” 老夫人听了,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最后都化作了叹息:“还是晤丫头你最贴心,同样的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我就是能听得进去,而且还觉得特别舒坦。” 卿如晤握住她的手,柔声哄道:“祖母,以真心待人,别人也会以真心待之,祖母对孙女好,孙女自然事事都要为祖母做打算,孙女这点小心思,祖母您不嫌弃就好。” 笑容又回到了老夫人脸上:“祖母如何能嫌弃,不过这下该如何是好,你可有什么办法?” 第307章 我来做你的女儿 卿如晤慢慢道:“父亲此时的心思,就像一颗藤球,如果压得太狠,要么直接将他砸扁了,要么会遭受反弹。” “心结心结,所谓心结都是可以解开的,与其站在父亲对立面,不如和他一起解开这个结,只要这个结解开了,一切可能会产生的不良影响都会消弭,祖母觉得如何?” 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你说得有道理,方才祖母本来想让你去劝一劝你表姨,让她离你父亲远一点,如今听你这么一说,祖母不得不承认,症结在你父亲而不在你表姨,行了,你下去吧,我要好好考虑考虑,看看应该怎么办。” 卿如晤含着笑意起身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老夫人谈了一口气:“同样的话,从辛夷的嘴里说出来,我却会气上加气,可是从晤丫头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无比熨帖,素心,你说说怎么这么奇怪?” 素心笑道:“老夫人,可能是大小姐聪慧,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这是在暗指丁姨娘乱说话,若是老夫人愿意去想,便能理解素心话中的意思。 老夫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而刚掀开帘子走出来的卿如晤,却在门口撞见了卿彧。 此时卿彧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嘴唇动了动,好几次欲言又止。 卿如晤柔柔行了个礼:“父亲,您来了,方才我们还谈到您呢,要是祖母知道您过来,一定会很高兴。” 方才的话,卿彧全然听见了,他很震撼,简直震撼得不得了。 他从未觉得,原来有个贴心的女儿是如此幸福的事,他也从未知道,卿如晤是这般的善解人意。 此时听了卿如晤的话,卿彧神色一动,负在身后的手抬起,然后轻轻拍在卿如晤的头上,有些哽咽地道:“如晤,你是为父的骄傲。” 卿如晤盈盈俯身行礼,然后退下了。 主仆三人走出长青堂,竹露终于克制不住,连忙小声地道:“小姐,老爷方才在做什么,可吓死奴婢了。” 卿如晤神色自若,一双美目平视前方,分不清喜怒:“暂时的良心发现而已,又什么好奇怪的。” 竹露立即道:“当然奇怪了,奴婢从未见过老爷这个样子。” 卿如晤依旧淡然:“定是因为我和表姨长得太像了,像得父亲每次看到我,都会让他想起自己求而不得的过去,我的存在就像一个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父亲,尽管他平步青云得意极了,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是他不曾得到的,所以他才会那般的……厌恶我。” 竹露撇撇嘴,对卿彧的突然转变不以为然。 反而是荷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小姐,若是老爷就此改过,认真疼爱您和二少爷,您会怎么办?” 卿如晤一怔,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沉吟了许久,她这才道:“若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不习惯的吧……” 实际上,卿如晤始终认为狗改不了吃屎,她根本不相信卿彧真的会良心发现,向她们弥补这些年亏欠的父爱。 就算卿彧真的这样做,她也不稀罕,孩子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喜欢的时候抱在怀里疼爱,不喜欢的时候可以肆意伤害。 卿彧曾经做的那些事,就像锋利的刀锋划过心头,留下一刀刀触目惊心的伤口,就算是痊愈了,那疤痕也依旧丑陋不堪。 淑清苑。 卿如晤回去的时候,苏韵雪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细心地替卿如晤叠衣裳。 “表姨,你身子还没有好全,这些事情交给荷风她们做就行了,您怎的亲自动手?”卿如晤立即上前劝道。 苏韵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手中依旧不停:“如晤,其实我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和我的缘分只有短短几个月,当时婆母看着我的肚子太圆,觉得我怀着的一定是个女孩子,便让人给我端了一碗打胎药。” “我当时真是怕她怕狠了,尽管不愿意,我也不敢忤逆她,竟真的将那晚打胎药喝下了,当我感觉到痛的时候,我就后悔了,那是我的骨肉的,就这样化成了一滩血,每每想起那一幕,我就恨不得杀死那个曾经懦弱的自己。” “夫君身子本来就不太好,好不容易让我受孕,天知道他有多期待那个孩子,可是却被我的懦弱抹杀了,后来夫君的身子越来越差,我便再也没有怀孕,婆母因此越发磨搓我,这短短十几年,我委曲求全百般讨好,当真是……真的不像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从容平缓。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那般自然,可是正因为如此,才显出她无穷无尽的悲伤来。 女人越悲伤就越镇静,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丧子之痛卿如晤如何不懂,正想开口安慰苏韵雪,她却又说话了:“要是我那个孩子没有死去,也该和你一般大了,如晤,就让我代替你的母亲,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私,但我实在是……太想有个孩子了。” 卿如晤走过去,从她斜后方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脖子:“那表姨尽管疼爱我,我来当表姨的女儿。” 苏韵雪眼眶泛红,连忙拍了拍卿如晤的手,侧首看向卿如晤,她十分地担忧:“如晤,你父亲和祖母没有拿你怎么样吧?他们是不是很生气?” 卿如晤摇摇头:“表姨放心,祖母和父亲那里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只是表姨您要做好心里准备,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可能会一直向您示好。” “哼!薄情寡义的男人,装什么痴情种。”苏韵雪冷笑,“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否则会引来闲言碎语连累你们姐弟。” 卿如晤连忙道:“不行,相府有我还有祖母看着,父亲尚且会投鼠忌器不敢乱来,但您若是出去,只怕他会以为好机会来了,愈发变本加厉。” “那就在相府住着吧。”苏韵雪睫毛颤了颤,缓缓地道,“不是他喜欢我,我就得受着,更不是别人喜欢他,他就可以随意践踏,我最是讨厌这种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还理所当然拿心里面爱着别人做借口的人。” 表姨在某些方面,真的和自己很像,卿如晤忍不住笑道:“表姨,我也讨厌这种人。” 二人相视一笑,扯开话题开始聊些别的。 与此同时,丁姨娘来到长青堂请安。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老夫人一眼,柔声道:“姨母的心情似乎不错。 第308章 这是你嫂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笑吟吟地道:“晤丫头这孩子年纪虽小,做起事来却挑不出任何错处,我很是欣慰。” 丁姨娘目光微闪:“大小姐聪慧过人,又是难得的孝顺,只要她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老夫人点点头,赞同地道:“正是如此。” 丁姨娘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但老夫人没有言明,她也不便多问,揣着满腹疑虑和老夫人闲聊,几乎要憋出内伤。 终于老夫人聊得累了,将她放了回去,丁姨娘走到院中,见顾妈妈正在扯着嗓子教训人。 如今顾妈妈在老夫人身边的地位逐渐被素心取代,但她又拿那个素心无可奈何,所以经常呵斥下面的小丫头,以此来平衡一下心中的失落感。 丁姨娘走过去,笑着道:“我说姨母这院子里的人每个都能干呢,原来是顾妈妈调教出来的,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丁姨娘这话给足了顾妈妈面子,正好满足顾妈妈的虚荣心,闻言顾妈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连忙道:“姨娘谬赞了,这哪里是老奴的功劳。” 丁姨娘笑道:“顾妈妈就不要谦虚了,您跟在姨母身边这么多年,将姨母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要数功劳,谁都不及您。” 顾妈妈狐疑地看了丁姨娘一眼,但禁不住这顶高帽的重量,瞬间就飘飘然起来,她走到亭亭玉立的丁姨娘身边,将手交叉自然垂放在身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姨娘,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丁姨娘笑道:“是有点事情,昨日表哥和姨母起了点争执,我十分担心姨母,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顾妈妈您与姨母向来十分亲近,烦请顾妈妈告诉我姨母的状态,我也好想办法安抚她。” 顾妈妈连忙摆手:“姨娘别担心,老夫人已经无事了。” 丁姨娘一怔,疑惑道:“什么叫已经没事了?还请顾妈妈言明。” 顾妈妈笑道:“大小姐十分贴心,知道了此事后,昨夜连忙去劝解老爷,今日又到长青堂劝解老夫人,如今老夫人和老爷已然解除了误会。” 丁姨娘笑意骤然凝固,神色猛地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多谢顾妈妈提点。” 说完朝着顾妈妈礼貌一笑,领着玉容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丁姨娘甩了甩手,一张帕子从宽大的袖子下显出来,只是那帕子已然千疮百孔,被撕得不成样子。 “卿如晤这个贱人!”她轻轻啐了一声,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向含香苑走去。 不管一天发生多少事,夜晚总会如期而至。 这天傍晚,暮霭沉沉楚天阔,院中的嫩绿呈现出一股淡淡的灰绿色,一片墨翠深碧。 卿如晤换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裳,乌发仅用一根玉簪挽起,身上不戴任何配饰,她领着竹露,一路避开相府耳目,从后门溜了出去。 太子府,她向偏门的侍卫说出身份,那侍卫恭敬地将她引去邈尘轩。 她让竹露在院门口等着,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想要给长孙曌一个惊喜。 然而就在这时,屋里忽然传出了女子的娇笑声。 卿如晤一怔,猛然捏紧拳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一颗心沉了下去,就好像被埋进雪里那般冰凉。 怒意支配着她的理智,本想转身一走了之,却在迈开第一步的时候,身形蓦地顿住,半响,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将手放在门上,轻轻推开了门。 屋里,长孙曌坐在太师椅上,双腿张开,他一手拿着公文,一手自然放在腿上,正无奈地看着挂在他手臂之上的明元郡主。 “别闹。”他的声音很沉,却听不出任何责备之意。 而卿如晤推开门时,恰好瞧见了这一幕。 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在看清来人时,明元郡主立即紧紧地缠住长孙曌的手臂,下巴微微抬起,挑衅地看向卿如晤。 她脸上的疤已然痊愈,只留下淡淡的印子,看来的确是用了解药,否则不可能痊愈得这么快。 而长孙曌似乎怔住了,如同偷腥的猫儿被当场抓包,坐在椅子上楞楞地看着她,神色变幻莫测,又好像在思索着应该怎么解决。 一股怒意徒生胸臆,卿如晤几乎气得想要当场将他暴打一顿,可是在看到明元郡主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时,不知怎的,她满腔的怒火霎时间烟消云散了。 在长孙曌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卿如晤含着浅浅的笑意,一步,一步,走过去。 然后,在长孙曌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明元郡主脸色极为难看,长孙曌噙着不怀好意的微笑,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卿如晤脸一红,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道:“累了没有?” 经过上次一事后,明元郡主彻底在长孙曌面前暴露了真面目,她索性不装了,瞪着卿如晤冷哼道:“长安郡主,你真不要脸!恬不知耻!” 卿如晤不以为意:“宸华是我的人,我与自己的人做些什么,明元郡主管得着么?” 说完,卿如晤将目光放到长孙曌被明元郡主缠住的手臂上,勾唇道:“还不拿开,很舒服么?” 长孙曌轻笑出声,连忙抽出被明元郡主搂住的手臂,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卿如晤,瞬间卸下所有的冷漠与威势,变得温柔而随和:“累了。” “那便不要再看了。”卿如晤伸手抽出长孙曌仍然捏着的公文,一双大眼专注地看着他,轻声轻语地道,“我想与你单独说说话。” 说完,卿如晤朝着明元郡主努努嘴。 长孙曌已经憋不住了,可是又不敢笑出来,几乎憋出内伤。 卿如晤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立即收敛笑意,扭头对明元郡主道:“阿元你先下去,我和你嫂子有话要说。” 明元郡主神色一僵,仿若凝固般,她看着卿如晤,双眼都红了,嫉恨犹如一株株倔强的芽冲破胸膛,瞬间葱茏郁郁,蔓延滋长。 她忍也忍不住,脱口道:“曌哥哥,这妖女惯会迷惑人!你怎的还要理她?!” “下去。”长孙曌声音平静淡薄,气势却猛地变得压迫凌厉,如刀一般直逼人心,“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第309章 做我的小丫头 明元郡主打心底是怵他的,对他的命令不敢不从,她紧咬下唇,双拳攥紧,恶狠狠地瞪着卿如晤,眼底尽是怨毒的芒。 “卿如晤,你给我等着!”终于,明元郡主剜了卿如晤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青枫站在门外,见明元郡主气鼓鼓地走出来,抬手向她挥了挥:“郡主走好。” 明元郡主霍然转头,目光如钢针般钉过来,青枫立即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郡主,请。” “狗奴才!”明元郡主呔了一句,转身大步离去。 屋里,长孙曌摸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卿如晤,那深邃璀璨的眸子,仿若一条星河,无数闪耀的星光都落在其中。 卿如晤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别过脸去,几乎是恼羞成怒地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长孙曌一笑,薄削的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在看我家丫头,没想到我家丫头吃醋起来都这么可爱。” 卿如晤脸一红,看了他一眼,又猛地转过头,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生怕被人抓住似的。 不得不承认,长孙曌长的的确非常出众,面容平静的时候像一块棱角分明的圭璧,动怒的时候犹如一团极寒的冰,蹙眉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顿生怜惜,笑着的时候又让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想看。 就连对他如此熟悉的卿如晤,此时也经不住脸红心跳。 长孙曌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道:“习武的人反应极其敏锐,方才我们都知道你来了,明元她是故……” “我知道,”卿如晤连忙打断他,“我知道她是故意的,见她那毫不意外的表情我就知道了。” 长孙曌撇嘴,眼巴巴地望着她:“那你……可是生气了?” 卿如晤道:“我要是说自己生气了,你又会觉得我善妒不能容人,我要是说自己没生气,你又会觉得我连醋都不吃,你让我怎么回你?” 长孙曌伸手,猛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坐在腿上,双手搂着她:“说不了那便不说,丫头,我好高兴你方才没有转身就走,这说明你相信我。” 他的下巴抵在她脸上,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好闻的草木清香,将她一颗混乱的心涤荡干净。 “你以真心待我,我又如何不知,”卿如晤抬眼望向他,笑意吟吟,眼睛弯成月牙儿,“宸华,我信你。” 烛光摇曳,卿如晤光洁的面庞微微泛着红晕,一张饱满的小嘴晶莹诱惑,任君采撷的模样。 长孙曌心头一动,俯下身凑过去将她的唇含住,这一吻缠绵悱恻而深长。 “快了!就快了!”长孙曌微微喘息着,声音低沉,有些喑哑,“如晤,你很快就是我的了。” 卿如晤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羞羞的事,心底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涩,脸颊愈发涨得通红,她双手遮住脸,透过缝隙看向长孙曌,灯影下他的眼眸亮得惊人。 “宸华……” 他的目光简直像是能吃人,卿如晤再也不想被他这样看着,轻轻叫了他一声,连忙转移话题道。 “我想问你,丁姨娘的养父那边有没有消息?” 长孙曌见她一脸害羞的模样,心都快化了,谁能想到以锋利如刀著称的卿如晤,此时会是这等模样。 他们家丫头怎么这么可爱? 长孙曌伸手替她拂去额上几缕墨发,又见她发际一圈细细密密的绒毛,顿时觉得可爱得不得了,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温柔起来:“有些眉目,但还没查清楚。” 说到正事,两人收敛住那化作一滩水般的旖旎心绪,卿如晤站到了他的身侧:“我怀疑丁姨娘是细作,不知和你查到的是否吻合?” “一般无二。”长孙曌道,“只是不知她是谁的人。” 卿如晤道:“若她真是细作,我认为她是北胡的人。” 长孙曌诧异:“何以见得?” 卿如晤回答道:“曾经有一次家宴,厨子做了一道菜,用了北胡特有的香料,她吃得很是香甜,寻常喜欢这个味道的人,吃下几口便也吃不动了,可是她吃得津津有味,看似十分享受,除此之外,她最喜欢的一道菜便是炖羊肉,羊肉味道极膻,京中女眷喜欢的不多,就连羊肉馆也不多见。”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不过仅凭这些,还不足以断定,兴许是故布疑阵也说不定。” 卿如晤又道:“可要引蛇出洞?” 长孙曌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不可!不管她是什么人,你可以直接把她除去,还是那句话,放心去做,一切有我。” 卿如晤犹豫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查北胡细作,如果我除去丁姨娘的话,你就会失去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长孙曌毫不犹豫地道:“如果真是细作,那她必定是单独行动,在她身上挖不出其它线索,况且,我不想你因此受到任何伤害,丫头听话,抓细作这种事就交给我们男人处理,你不必烦恼,你只需要做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等着我的花轿即可。” 一阵夜风吹过,树叶簌簌轻响,她微微扬起头看向他,硬朗分明的面部线条看起来极为柔和,玄色衣裳勾勒出他健壮有力的身躯,如泰山般坚不可摧,强大而又温柔。 卿如晤的心,忽然间甜了许多,沉沉密密:“宸华,我只想为你做点什么。” 长孙曌将她的手拉过来,用大掌包住:“以前我向往的妻子,是可以与我并肩而立的女子,坚强而又大度,宽和而又善良,聪明而又端庄,我曾一度认为,你就是我心目中的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他抬头望着她,深邃的眸子变得清透而又真挚:“但是此时,我只希望能尽一生所能,将你护在身后,让你一辈子做个小姑娘,每天只管为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扑什么香粉吃什么点心而烦恼就好。”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如同一个小火炉,那丝丝缕缕的温暖,便从被他包住那只手开始,弥漫至四肢百骸,让她的整颗心,如同被捧上了云端,轻飘飘的。 “男人只有在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他的诺言才信得过,或许你此时的许诺是真心实意的,或许你以后的变心也是真心实意的,但是因为是你,我愿意相信你会一直对我好。” 卿如晤说着,笑吟吟地看向他,眼睛弯弯的。 她的双眼其实很长,但并不细,中间那里有些圆,还有个向上微凸的弧,这为她清丽绝艳的面庞增添了几分可爱的气质。 她很少笑,但是在长孙曌面前,却总会笑个不停,明净不可亵渎相府大小姐,在他这里却只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长孙曌抬起她的手,落下轻轻一吻,然后从桌上拿起厚厚一封信,递到了卿如晤手中:“我的人根据你父亲那幅画,顺藤摸瓜查到了你表姨,这是她的全部资料。” “我知道你看似冷漠,但极为重感情,一旦相信一个人,就会付出全部的真心,所以你此时必定会有些矛盾,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表姨,先看看这封信,看完再决定怎么做。” 卿如晤掂了掂手中厚厚的信,有些犹豫地道:“现在还是不要了吧,怪多的。” 长孙曌将信拿过来打开,放到她的手里:“看吧,这样你也能多陪陪我,最近不能时常去看你,你看我想你想得头发都少了。” 说完,长孙曌还指了指头上,将头凑过去给卿如晤看,一副“快看快看,我没说谎”的模样。 第310章 姨娘膝盖痒 卿如晤扫了一眼他的头顶,他的发粗而浓密,是天生的自然卷,头顶的发被紧紧的半束在脑后,乌黑而顺滑,背上倾泻着许多,发梢微微卷曲。 并看不出来掉落的模样。 卿如晤无奈,抽出信件仔细看了起来,她看得很快,约莫一炷香时间便看完了。 “这上面的资料,倒是与表姨所述的一模一样,看来她并没有说谎。”卿如晤道,“只是她曾与我说过,她上京是有目的的,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 长孙曌道:“瘟疫事件后,白氏一族便与我结成了同盟,据我所知的白氏家族,极为团结护短,特别是你外祖,你表姨上京,应当是为了你母亲的事情,白家,应该是爆发了。” “他们要做什么,只要影响不到你,你便不用去管,至于你表姨,你若想要相信,就去相信,就算有一天她伤了你的心,我也会为你治愈。” 卿如晤含着笑意:“我从来不知道你这般油嘴滑舌。” 他有厚厚一本《情话宝典》,那上面的甜言蜜语,他早已烂熟于心,并且融会贯通。 这是一个秘密,长孙曌并不打算告诉卿如晤。 他挑眉:“你不喜欢么?” 那低沉的声线,动人的语气,卿如晤哪有招架之力,小声地道:“我……喜欢。” 红红的脸颊像熟透了的石榴,看得长孙曌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透过窗纱,传到坐在院外的明元郡主耳里,她抽剑砍断眼前的一株银杏树,恶狠狠地道:“卿如晤,别以为你赢定了,我们走着瞧,曌哥哥是我的,曌哥哥只会是我的,谁都没办法抢走!” 月上中天,三更的梆子声且刚敲过,长孙曌这才放卿如晤离开。 “你别送我了。”长孙曌将卿如晤送上马车,作势要坐上去,却被卿如晤伸手推了出来,“明日还要早朝,早些回去休息。” 说完,卿如晤将帘子放下,吩咐竹露驾车离开。 长孙曌负手望着卿如晤的马车消失在小巷的尽头,这才转身进门。 “主子。”青枫想了想,凑到长孙曌身边,小声地道,“方才明元郡主在花园里乱砍一通后,气冲冲地离开了。” 长孙曌沉吟片刻,道:“带一队人去,若有人胆敢伤害如晤,格杀勿论。” 青枫一怔:“就算是明元郡主也不例外么?” 长孙曌勾唇:“本宫何曾是个仁慈之人?若她胆敢无视本宫的警告对如晤下手,那就别怪本宫不念过去的情谊。” 说完,长孙曌转身进了屋子,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想起方才自家丫头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而卿如晤这边,竹露放慢速度,扭过头小声地道:“小姐,有人跟踪。” 卿如晤倏然睁眼:“没事,继续前行,假装不知道。” 马车缓缓前行,跟在她们身后的那群人,刚刚亮出兵器,便被随后而来的另一队人马瞬灭。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很快便随着尸体的消失而飘散了,连他们在这世间最后的印记都被磨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卿如晤安全地回到淑清苑,进府前望着身后的长街冷哼一声。 方才看到明元郡主那个样子,她就料到明元郡主会对自己出手,所以故意不让长孙曌相送,借此将明元郡主的人引出来。 不知这个明元郡主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真的出手了,长孙曌怎会容许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动手? 明元郡主这次是注定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夜好眠。 翌日。 卿如晤去长青堂请安回来后,便去了霁月阁与苏韵雪闲聊。 这才刚到不久,丁姨娘便来了。 她穿了一身浅蓝色冰绫天罗裙,裙子上用银线绣着暗云纹,行走间粼粼生光。 “大小姐。”丁姨娘施施然行了个礼,然后看向苏韵雪,轻声道,“表姑娘。” 苏韵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忽而笑道:“不知丁姨娘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丁姨娘眨眨眼,露出一个极为美丽得体的微笑:“表姑娘,不要将人拒之门外嘛!我是来道歉的。” 苏韵雪似笑非笑地道:“这倒是稀奇,你来道什么歉?” 丁姨娘看似无比自责愧疚,她情真意切地道:“那日唐突了表姑娘,还请表姑娘见谅。” 说着,丁姨娘竟盈盈行了个礼。 苏韵雪挑眉:“我若不见谅,你待如何?” 丁姨娘没想到苏韵雪竟然会如此不给她面子,面色忽然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赔着笑意道:“表姑娘,所谓关心则乱,我实在是太在意老爷了,所以那日才会对你出言不敬,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不敬之过……” 边说着,丁姨娘边打量一下苏韵雪的反应,见她依旧面无表情,丁姨娘一咬牙,屈膝跪到了苏韵雪面前,垂泪道:“表姑娘,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吧,否则我就长跪不起。” 卿如晤好整以暇地看着,并不打算说话,因为此时不管她怎么做,都有偏帮其中一方的嫌疑,况且,有人跑来她面前搭台子唱大戏,她怎能不识好歹,不给人面子? 然而苏韵雪就不这么想了,她眯着双眼,面容冰冷地盯着丁姨娘。 堂堂相府姨娘,跪一个府里的客人表姑娘,这算什么事?被人知道了,还以为自己在打丞相的脸呢! “丁姨娘,你是在威逼我么?”苏韵雪冷笑。 丁姨娘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神色戚戚地道:“表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分明就是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承认那天我语气不好,可我说的毕竟是事实,我又没有冤枉你,我已经被大小姐和老爷教训了,你还想怎样?” “打我一顿,骂我一顿,还是让我去投一次池塘你才甘心?!” 饶是苏韵雪再有涵养,这会儿也要被气得破功,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卿如晤用眼神制止了。 都是聪明人,她自然能明白卿如晤的意思,她收回目光,和卿如晤轻声细语地交谈起来,两人从发髻讨论到衣裳,又从衣裳讨论到配饰头面,仿佛没有看到丁姨娘还跪在一旁。 想跪就跪吧,架不住有人膝盖痒。 丁姨娘面色铁青,难看至极,苏韵雪那日被她激了几句就跳了池塘,今日她如法炮制,谁知这女人竟然丝毫反应都没有。 难道那日苏韵雪是故意的不成? 想到这里,丁姨娘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双腿已经发麻,膝盖痛得钻心刺骨,可是偏生她方才还说了“不原谅就一跪不起”这样的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丁姨娘脸皮再厚也收不回来。 两个贱人! 丁姨娘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将她们撕个稀巴烂! 第311章 跪了一个多时辰 丁姨娘熬了许久,浑身已经麻得不像自己的,卿如晤二人说话的声音,竟让她觉得遥远而缥缈,她竟然跪迷糊了。 “哎呀,丁姨娘,我不是已经原谅你了么?你怎么还跪着?”苏韵雪转过头,故作惊讶地道,“这么久也不吭一声,不怪我和如晤聊得太投入将你忘记了。” “杜若,还不快去将丁姨娘给扶起来。”苏韵雪看向被卿如晤临时指派过来服侍她的杜若,嗔怪道,“你也不提醒一声,丁姨娘要是有个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杜若本就心细如发,虽然她只是淑清苑二等丫头,但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十分了得,两个主子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自然早已看出来。 听了苏韵雪的话,杜若低声道:“丁姨娘诚心诚意向表姑娘道歉,奴婢也不好拂其心意。” 说着,杜若走到丁姨娘身边,恭敬地道:“姨娘,奴婢扶您起身。” 话音刚落,就去扶丁姨娘,她用力过猛,丁姨娘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在地,发髻簪珥松散在肩上,狼狈至极。 玉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将丁姨娘稳稳当当地扶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了卿如晤的眼里,一抹异光闪过,然而仅是稍纵即逝,快得无人看见。 这玉容,像个练家子啊…… 苏韵雪嘴角挑起:“丁姨娘,你的诚意我看到了,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我大人有大量,当然能原谅你的居心叵测蓄意污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是清白的,无论你如何泼脏水也没用。” 丁姨娘面色僵硬得无以复加,只是她又能怎么办,自己选择的路,跪死也要咬牙走完。 卿如晤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苏韵雪扫了一眼面色发白的丁姨娘,脸上掩不住地嘲讽蔑然,她看向杜若,淡淡道:“杜若,去帮丁姨娘整理一下仪容,免得人家还以为她在我这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天大委屈。” “不用了!”丁姨娘刚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可是杜若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手脚麻利地替她整理,很快就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整理好。 丁姨娘越发恨得牙痒痒,双眼都红了。 只是已经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她也不能在最后一刻掉链子,让她的计划功败垂成。 苏韵雪!卿如晤!你两个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走着瞧! 思及此处,她低眉敛目地行了个礼,道:“表姑娘心胸宽广,真乃世间少见,我就不打扰你和大小姐了,这就告辞。” 丁姨娘说完,转身离去,然而她跪了许久,几乎迈不开步子,整个人架在玉容身上,让她扶着走出霁月阁。 苏韵雪朝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冷冷道:“这丁姨娘真不是个东西,心思倒是不少,她这么一闹,你祖母少不了又要动气。” 卿如晤笑道:“表姨不用放在心上,丁姨娘此人两面三刀,惯会见风使舵,今日她不这样闹,也会换种方式闹,左右这欺负她的污名跑不掉,不如真的落到实处,也不枉我们背黑锅一场。” 苏韵雪有些担忧:“如晤,你这边没问题吧?我看得出来老夫人是真心喜欢你,我就怕这件事会让老夫人对你不满。” 卿如晤摇摇头:“表姨不用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苏韵雪握住卿如晤的手,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长青堂。 玉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恭敬地向老夫人行了个礼,低声道:“老夫人,我们姨娘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不能来向您请安,姨娘叫奴婢来跟您说一声,请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皱眉道:“怎么回事?可有叫大夫瞧过了?” 玉容低声道:“回老夫人,姨娘没有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请老夫人不要担心,奴婢告退。” 说完,玉容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老夫人捻着念珠的手一顿,凉声道:“素心,你去看看。” 素心自然知道老夫人指的是什么,连忙走了出去,约莫半个时辰,这才回来报备:“老夫人,我打听到丁姨娘去霁月阁向表姑娘道歉,不知怎的跪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路都快走不了,还是让玉容搀着回的含香苑,而且……” 老夫人脸色一沉:“而且什么?” 素心小心翼翼地道:“而且,大小姐当时也在霁月阁……” 老夫人“啪”地将佛珠拍在桌上,冷声道:“你是说晤丫头眼睁睁地看着丁姨娘跪苏韵雪,但却不阻止?” 这话比较严重了,若真是那样的话,嫡女偏帮着外人磨搓家中的姨娘是非常不妥的行为,毕竟姨娘地位虽然低下,但代表的是家中的老爷,姨娘受辱丢的可是老爷的脸面。 素心听了老夫人的话,连忙道:“老夫人,我也没打听出来丁姨娘跪的是谁,不过丁姨娘从淑清苑出来的时候,走得极为缓慢,她们主仆被很多人瞧见了,但她们也没说是怎么一回事,很多嘴碎的下人见丁姨娘主仆从霁月阁出来,又成了这个样子,因此大家都在私底下揣测是不是表姑娘给丁姨娘气受了。” 素心的意思是说,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急着下定论,否则可能会冤枉好人,但她说得极为委婉。 老夫人听了前面一番话,火气消了许多,她听到素心的话的第一个反应正是卿如晤行事不妥,竟然帮着外人打自己人的脸,但在听了素心后面这番话后,便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然而如果将此事就此揭过,她又觉得如鲠在喉十分难受,于是她道:“顾妈妈,去将大小姐请来。” 就在顾妈妈去请卿如晤的时候,二姨娘那里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几天前,中公账房先生告诉她府里的账务出了点问题,相府中公财务来源的那些个铺子,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进账,现在已经濒临倒闭。 如今相府库房吃紧,渐渐显出捉襟见肘之势,不用多久,相府便维持不了如今的繁华。 二姨娘不声不响,实则眼线不少,这中公的账房,便是她暗中收拢的人,听了账房的汇报后,她当机立断,让厢房将消息瞒得死死的。 可是随着账上的银钱越来越少,眼看撑不了多久时日,二姨娘心急如焚,急得好几日都睡不着觉。 这时,寒星来报:“姨娘,下面都在传丁姨娘在表姑娘那里吃了亏。” 二姨娘挑眉问道:“哦?吃了什么亏?” 寒星道:“据说是丁姨娘去向表姑娘道歉,表姑娘让丁姨娘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丁姨娘从霁月阁出来的时候,路都走不了,还是近身玉容扶着离开的。” 二姨娘眼睛一亮,堆积了几日的抑郁之气霎时间烟消云散,满面的愁容也不复存在:“上天怜我,总算找到解决办法了。” 第312章 你少说两句 说着,她走了出去,遣散了众人,然后走到正厅门前的青石台阶前站定,忽然,她抬脚踩住了自己的裙子,一个趔趄,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咔嚓”响起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痛入骨髓的感觉漫布全身,痛得她忍不住嘶嘶抽着凉气,瞬间疼得满头大汗,面容发白,她紧咬着牙关,就是不哼一声。 寒星连忙走上前扶起她,红着眼眶道:“姨娘,你这又是何苦?” 二姨娘惨白着脸,呼吸沉闷而又粗重,她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说话都十分艰难:“相府的账出了问题,总得……总得有人背这个锅,我人微言轻,那里背……背得动,今日是甩锅最好的机会,我若不这样做,到时候问题被……被捅出来,玮儿如何自处,她是未来的二皇子妃,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要是让人知……知道她娘这般没用,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二姨娘握着寒星的手,勉力道:“你去……叫人请大夫,然后将我受伤的事速速告诉……老夫人,办完这一切后,找个……没人的时候,悄悄去找吴先生,让他……务必要将此事再瞒上一阵子,一定要瞒得不着痕迹,就算到时候爆出来,也能跟他没关……关系。” 寒星闭上眼睛,将眼眶里的两滴眼泪挤出来,哽咽道:“姨娘放心,奴婢会办妥。” “那……那就好,”二姨娘松了一口气,“记住,这件事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二小姐。” 寒星哭着点了点头,二姨娘放心地昏了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二姨娘受伤了!”寒星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呐喊中带着哭腔,几乎是撕心裂肺一般。 可怜天下父母心,寒星抱着二姨娘恸哭出声,她跟了二姨娘十几年了,这些年的艰难苦涩,她都一同经历过,那时她都没有哭,可是这一次,她却哭得尤为伤心。 此事还没传到长青堂,长青堂里,卿如晤正跪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则端起茶盏,掀开杯子吹几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没有叫卿如晤起身。 卿如晤也不介意,静静地跪着,面平如湖,没有半点不悦。 半响,老夫人放下茶盏,挑起眼皮看向她:“晤丫头,原来你是个懂事的,今日怎的这么糊涂?辛夷可是你父亲的妾,你眼睁睁地看着她跪一个表姑娘,此事传出来都让人笑掉大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父亲另外说,你的名声第一个就会受到影响,哪家的嫡女会这样对待贵妾的?” 老夫人愿意说这么多,可以看出她还是看中卿如晤的,但这件事确实也惹怒了她,让她对卿如晤生出了些许不满来。 人就是这样,做得越好别人的要求反而越高,如果你一直都做得挺好的,忽然间做错了一件事,别人便都觉得你不好,但如果一个人本来是个混蛋,但突然间做一两件不那么混蛋的事情,反而会让人觉得十分感动,认为浪子回头了。 卿如晤在老夫人心里千好万好,好得白璧无瑕般,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不得受埋怨么? 个中关窍,卿如晤如何能不明白,听了老夫人的话,卿如晤慢慢道:“祖母容禀,实则是孙女今日遇到了难题,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卿如晤抬头去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面无表情,她又继续道:“前几日表姨跳池,她一直跟孙女说是病犯了,虽然下人都在传另有缘由,但孙女比较倾向于相信当事人的话,可是今日丁姨娘上门道歉,一直在说‘我不该说你一个寡妇还不检点,妄图勾引老爷这样的话,伤害了表姑娘,还请表姑娘见谅’。” “孙女当时就懵了,原来那天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孙女又气又急,再怎么说表姨毕竟是孙女的亲人,她就像娘亲一般照顾孙女,可是丁姨娘竟然说这样的话去侮辱她,实在是过分。” “后来,丁姨娘就让表姨原谅她,否则就长跪不起,表姨说有些伤害不是道歉后就不存在,为什么受委屈的人一定要原谅伤害别人的人,为什么伤害别人的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跟被害人要原谅,不原谅反而是被害人不够贤良大度处处都错,错的人不应该是那些肆意欺凌别人的人吗?” “表姨就是不肯原谅丁姨娘,于是丁姨娘就跪在了表姨面前,说什么都不肯起来,而表姨又跟她呕着一口气,说什么也不肯说出那句‘我原谅你’。” “祖母,孙女好难啊!丁姨娘坚持要跪,表姨坚持不原谅,我要是劝丁姨娘起来,那丁姨娘就会觉得我阻止她道歉,我要是劝表姨原谅丁姨娘,那就对表姨太不公平了,因为受害者确实有权力不原谅伤害者……” 老夫人眉宇深沉,不悦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罢了,我与你辩不清楚,你这张嘴巴,有几个人能说得过你!” 卿如晤撇撇嘴,干脆不说话了。 老夫人本还想多说她几句,可是她就这样干脆闭口不言,让人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气得老夫人气血上涌,但又不能开口责备她,毕竟自己刚才还说人家嘴巴厉害,现在人家不说了,自己又能怎么办? 老夫人十分绝望。 正在这时,二姨娘身边的寒星眼圈红红地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哽咽道:“老夫人,二姨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将手臂和小腿都摔断了。” 怎么一天天的,这么多事? 老夫人皱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摔得这般严重。” 寒星哭道:“也怪二姨娘时运不济,好端端的踩到了裙角,那条路天天的走,偏生今日跌断了腿。”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大夫可去瞧了?” 寒星擦了擦眼角,答道:“大夫瞧过了,说是伤得不轻,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要养个小半年才能养回来。” 说着,寒星从袖底掏出几把钥匙,恭敬地递到素心手中,继续道:“二姨娘说,她这一倒下恐怕没办法继续管家了,为了不影响到相府的运转,先将钥匙交还给老夫人,烦请老夫人代看一下,姨娘还说,请老夫人原谅她不能亲自过来交还钥匙,还望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且让二姨娘好生养着,缺什么药就去库房里面取,身体最重要,不要不舍得花钱,下去吧。” 寒星低声应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老夫人最不耐烦打理庶务,当年卿思安看中妾室梅氏,老夫人索性将管家之权交给梅氏,纵出了梅氏的野心,这才有后来宠妾灭妻这事。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老夫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依然没有改过来,仍旧很不耐烦打理这些东西。 待寒星走后,老夫人道:“顾妈妈,将钥匙送去给丁姨娘,让她暂管府里的事情,她也该忙一忙了,别闲着没事就只会动小心思。” 素心将钥匙递给顾妈妈,顾妈妈瞪了素心一眼,拿着钥匙离开了。 老夫人看向仍旧跪着的卿如晤,忽而敛住一切表情,无比认真地道:“晤丫头,你是相府的嫡女,身份尊贵无可比拟,说难听点,你那几个庶妹不过是你的陪衬,你代表的是相府的脸面,人都有私心我知道,但你在做事的时候,凡事都应该以相府为先,而不是凭着一己喜恶。” “这次就算了,别有下次,否则祖母第一个饶不过你!下去吧,我乏了。” 卿如晤起身,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313章 圈圈中的圈圈 素心递来一盏茶,轻声问道:“老夫人,可是心疼了?” 老夫人露出一个苦笑:“是很心疼,晤丫头这一年怎么对我,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不感动?就拿上次我中毒一事来说,她以雷霆手段除去了下毒的人,然后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整整几天几夜,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能照顾得这般熨帖妥当,不是真心的人做不出来。” “所以在责怪她的时候,我的确很心疼。” 素心道:“既然心疼,老夫人为何还要这样做?您当着大小姐的面将管家之权交给丁姨娘,可不是明摆着给丁姨娘撑腰,警告大小姐么?” 老夫人摇摇头:“我这哪是在警告她,我这是在警告别人,我不得不这样做啊!” 素心恍然大悟:“老夫人是想借着大小姐的事,警告表姑娘不要太过分?” 老夫人点点头:“表姑娘和晤丫头再亲,对相府来说也不过是个外人,相府怎能为了她就乱了套,我这样对晤丫头,如果她有点良心,就应该为了晤丫头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素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半响,老夫人又道:“我知道你觉得苏韵雪冤枉,我也觉得她委屈,就像晤丫头所说的,她一个受害者,凭什么一定非要原谅伤害她的人不可,但是素心,这个世界有阴有阳,有人顺心如意,势必要有人忍辱负重,不可能一碗水全部端平。” 素心沉吟不语,许久才道:“老夫人,不是我多嘴,我觉得有些事您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吧!您这个年纪,该是享清福的时候。” 老夫人抬头,望着窗轩上映出的树影:“人生在世,谁不是命运的一颗棋子,素心,人都是无奈的。” 素心没有说话,和老夫人一起看着那黑幢幢的影子,她深深地知道,相府的平静生活,将要不复存在了。 与此同时,卿如晤领着荷风和竹露走在花园中,有人看见卿如晤,行个礼后便远远地退下了。 竹露不怕被人听见,将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小姐,当时就不应该放任丁姨娘作妖,害您在老夫人那吃了挂落。” 卿如晤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笑着道:“如若不然,祖母又怎会将钥匙交给丁姨娘管?” 荷风诧异道:“小姐,您是故意的?” 卿如晤笑得讳莫:“先前我觉得,躲在暗处伺机而动,随刃而行,一击必中才好玩,但是现在我又觉得,乱射一通然后看猎物奔跑,也很有趣。” 竹露立即拍了拍胸脯:“原来小姐是故意的,吓死我了,只是不知小姐为何要设计让丁姨娘管家,那可不就正中丁姨娘那妖精的下怀了么?” 卿如晤笑容愈发深了:“如果她接手的是一盘好棋,我自然是舍不得的,但一想到将一堆烂摊子甩给她,我反而乐见其成,不过这二姨娘也真够狠的,竟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荷风笑着接道:“豁出命的人最可怕了,好在她是我们自己人。” 卿如晤轻轻摇头:“现在是自己人,以后就另说了,走,我们去看看二姨娘。” 主仆三人来到二姨娘的屋里,只见二姨娘右手和右腿上都绑着夹板,夹板用绷带固定住,看起来臃肿而又滑稽。 卿如玮正坐在床前伺候着,眼眶红红的,见卿如晤走进来,连忙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大姐,你来了。” 卿如晤没有说话,拍了拍她的肩膀,坐到她旁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冷汗涔涔的二姨娘,叹了一口气:“二妹,你别太担心了,姨娘的伤好好养着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只不过是遭些罪。” 二姨娘听见卿如晤的声音,悠悠睁开眼。 卿如玮惊喜交加:“娘,您醒了?疼不疼?饿不饿?哪里不舒服告诉女儿,女儿去给您找大夫。” 她显得很激动,一下子说了许多话,微微有些喘息着。 二姨娘伸出左手,摸了摸卿如玮的头,慈爱而又欣慰地道:“如玮,娘没事,你先出去一下,娘和大小姐有话要说。” 卿如玮依言站起来,看了卿如晤一眼,轻轻走了出去。 屋内一下子陷入了沉寂,可以听见对方平缓的呼吸声,二姨娘目不转睛地看向卿如晤,见她始终噙着清浅的笑意,目光平视前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没我在看。 终于,还是二姨娘忍不住开口:“大小姐,相府那些铺子的事,大小姐可知晓?” 卿如晤笑了,她的笑容很淡,乍一看她在笑,细看之下又不像:“二姨娘,什么铺子呀?我从来不沾手府中庶务,我哪里会知道铺子上的事情,你这是问错了。” 若是真的不知道,又怎知铺子和府里的庶务有关,二姨娘脸色有些僵硬,但是卿如晤假装不知道,她也不敢挑出来。 “是妾身唐突了,只是大小姐可要看好夫人的嫁妆,毕竟这些都是大小姐您自己的,可别被人骗了去。” 卿如晤勾唇:“二姨娘,既然你受伤了,那就好好养伤,不要操那么多的心,有些东西,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就不必去管,这也能乐得清闲,不知二姨娘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二姨娘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卿如晤话中之意,卿如晤这是在告诉她,既然已经脱手了,那就和自己没了关系。 “大小姐的话,妾身记住了。”二姨娘抬头,“多谢大小姐。” 卿如晤端详了她一眼,她的头发很多,全部都挽在了后脑,可是那乌发里,竟长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她的面庞很年轻,但是眼尾可见几条深深的细纹,眼下也乌青一片,但被香粉很好地遮盖住了。 如此看来,这些日子她必定是坐立不安,卿如晤不由得有些佩服她起来,发生了这种事情,竟然还能不声不响,一直等到今天这种时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能隐忍的一个人,竟会教出卿如玮这样一个性情直爽的女儿。 卿如晤微微一笑:“姨娘尽管放心,不要想太多,安心养身体。” 说着,卿如晤站了起来,轻声道:“我就不打扰姨娘休息了,告辞。”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相府表面上又恢复了正常,换了个管家的姨娘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大家各司其职,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上头丢了吃饭的活计。 丁姨娘拿到钥匙后,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她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访幽禁在知止居的赤霞公主,吃了闭门羹后,又转身折去了永乐斋。 第314章 你闭嘴吧 九夫人正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看着天边的云彩出神,丁姨娘来了她都没发觉。 “九姨娘好兴致,这天上又没有花,你在看什么呢?”丁姨娘笑着,在九夫人身边坐下,轻轻倚在柱子上,轻摇团扇,仿佛百无聊赖。 九夫人回眸,目光快速地在她身上划过,复又收了回来,继续看着天际。 丁姨娘似乎格外注重打扮,平日里都是盛装,极尽华美,九夫人勾起唇角,讥笑道:“丁姨娘,如今你春风得意,来我这冷清之地做什么?就不怕沾染阴晦之气么?” 丁姨娘笑道:“姐姐,你想出去么?” 九姨娘瞳孔骤然凝聚,半响,她回头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丁姨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们俩之间隔着杀子之仇,但我们最恨的人却另有其人。” 她用团扇遮住了半边脸,一双大眼灼灼逼人:“如果你了解我一点,就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盟友,我可以想办法放你出来,不过我要你保证,出去之后不要干扰我,如何?” “丁姨娘,就算我落魄至此,但脑袋却没有坏了,”她抬眼,定定地看着丁姨娘,“在你眼里,我很好哄骗吗?” 丁姨娘讥诮道:“无论好不好哄骗,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相府上下,只有我真心希望你出来。” 说着,丁姨娘缓缓站了起来:“姐姐若想在这里虚耗时光,那便随你,妹妹告辞。” 不等九夫人有任何反应,丁姨娘毫不犹豫地离开,回到含香苑,玉容轻声道:“姑娘,我瞧着这九姨娘不会听您的话。” 丁姨娘笑道:“无论她听不听,我们今日去永乐斋走了一趟,所有人都会觉得她跟我有些什么,日后就算她怎么撇,也是撇不清的。” 玉容轻轻道:“姑娘,确定要将九姨娘放出来么?会不会放虎归山?” 丁姨娘冷笑:“不,这不叫放虎归山,这叫关门放狗,若是不将狗放出来,它就咬不到人,方才你瞧见了么?王氏肚子里的种,已经过三个月了,可是她的肚子一点都不显,这胎不像是能生下来的,生不出来的孩子,只不过是一摊烂肉,我们得让这坨烂肉有点价值才是。” “我那姨母还真是疼我,我才跪了一个时辰,便将钥匙送了过来,怪不得那么多人都争着做当家主母,这种感觉确实不赖。” “吩咐下去,就说九姨娘的胎位已经稳固,平日只吃些安胎药即可,那些补品少用些,以免以后孩子太大姨娘生不出来。” 玉容露出一个难以名状的笑意:“姑娘英明。” 这事传到了淑清苑,卿如晤含着浅浅的笑意,正坐在窗前做衣裳,那件衣裳呈玄色,衣襟用银线绣着修竹云蔚,针脚精致细腻,每一针都包含着浓浓的情意。 这是她为长孙曌做的生辰礼物,这些日子她鲜少看书,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在做衣裳,她已经做好了五套,就等着这套做完,凑成一个吉利的“福”字。 礼物很简单,情意却是深重。 听了竹露的汇报,卿如晤头也未抬,柔声道:“由着她们折腾,让人盯紧一些,别出了什么岔子。” 竹露低声应是,朝槿却走了进来:“小姐,长青堂的顾妈妈来了。” 卿如晤将针别好,将衣裳放进竹萝递给荷风,又随手捡起一本书拿在手里,这才道:“请她进来。” 顾妈妈笑吟吟地走进来,恭敬地道:“大小姐,过几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陛下说殿下已有近十几年未曾在京庆祝过,现下边关太平,殿下又在京中,陛下便想着好生操办操办,所以会在殿下华诞那日宴请群臣,老夫人让您好生准备一下,这几日就不必到长青堂请安了。” 他得生辰就要到了吗? 卿如晤想起他送来的那枚同心结,心底升起一股融融暖意,声音也轻柔许多:“请帮我转告祖母,就说我知道了。” 荷风很有眼色地递上一个荷包算做打赏,顾妈妈拿在手里掂了掂,心满意足地走了。 长孙曌的生辰很快便到,头天晚上,卿如晤便让惊鸿将几套衣裳送了过去,惊鸿回来时,带回一个口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等我。 卿如晤在心底默念几遍,将颈间的宝石项链握在手里,沉沉地睡了下去。 翌日清晨,她穿了一身浅绿色金凤成祥宽袍大衫,头戴白玉镶珠翟冠,大衫上用金线绣着国色牡丹,与白玉珍珠的配饰相得益彰。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卿如晤领着竹露,与老夫人、卿如玮、卿彧以及卿怀璧一同进了宫。 送过贺礼后,老夫人和卿彧各自被人拉去寒暄,就连卿怀璧,都遇到了许多同窗好友,于是便只剩下卿如晤和卿如玮,二人相视一笑,想找个地儿坐下闲聊。 “明元郡主,陛下今日应该会为您和太子殿下赐婚,恭喜郡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人走进凉亭,便听到阵阵欢声笑语,不知哪位小姐忽然说了一句,众人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凝神等待明元郡主的回答。 卿如玮拉了拉卿如晤的袖子,小声道:“大姐,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卿如晤点点头,转身举步欲走,却听得明元郡主的声音响起,掩饰不住的娇羞,裹了蜜般甜:“我也不知道……只是陛下曾交代我,不必搬出太子府,至于其它的,我……” “哎呀,长安郡主。”明元郡主忽然提声,在场众人唰地看过来。 卿如晤避无可避,从一旁走出来,盈盈走了过去,笑着道:“明元郡主。” 众千金起身向她行礼,卿如晤身后的卿如玮也跟着向明元郡主行礼,见过礼后,明元郡主同样噙着笑意:“长安郡主,我们总是特别有缘分,去哪里都能碰见。” 明元郡主今日穿了身紫菱金丝大衫,戴着红宝石紫金翟冠,丰容靓饰,华贵万千,说话的时候双颊微微泛红,带着丝明媚的笑意。 “这算什么缘分,分明是冤家路窄。”顾昀华走到卿如晤身边,扬起下巴看着明元郡主,“不知诸位发现没有,讨厌的人经常能见到,喜欢的人却怎么也见不着,就好比我不喜欢某些人,却总能碰到一样。” 顾昀华言辞锋利,刮得明元郡主面色一僵,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不以为意地道:“泰康郡主,我不想和你吵,素不奉陪了。” 顾昀华睁大眼睛:“哎呀!你认为我在跟你吵架啊?你这女人,年纪不小心眼倒是挺小的,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说我跟你吵,分明就是在冤枉我!” 明元郡主再能忍,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她冷冷地看着顾昀华,怒道:“泰康郡主慎言!” 顾昀华以手掩唇,仿佛十分惊讶:“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说着,她看向李小姐:“我说错话了吗?” 接着,她又看向黄小姐:“我说的不对么?” 然后。她看向林小姐:“我没有慎言么?” 如此这般,她挨个问了一遍,众人哪敢搭话,只得将头埋得低低的。 第315章 我很大度的 顾昀华两手一摊,笑道:“明元郡主你看,众人都说我没错,不过我很大度,今日就不用你道歉了。” “顾昀华!”明元郡主登时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声音大的,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意识到自己失态,明元郡主缓缓坐下,面色异常难看,仿佛被人泼了粪一般。 顾昀华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哎!明元郡主你小声点,我听得见。” 说完挽着卿如晤的手,嘟着嘴道:“如晤,我们走,明元郡主声音实在太大了,我耳朵疼得很。” 卿如晤忍俊不禁,转身跟着她离开,不再管脸色沉如锅底的明元郡主。 “有些人以为被封了个郡主就了不得了,不过是个赝品而已,也敢在真正的金枝玉叶面前放肆,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不要脸。” 与明元郡主交好的黄小姐看到明元郡主几乎一副被气哭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讥讽。 顾昀华与卿如晤双双顿住脚步,顾昀华转身,嘴角勾起明丽灼眼的笑意:“我当是谁,原来是黄小姐,哎呀,失敬失敬。” 忽然,她收起笑意,一甩衣袖冷冷地看向黄小姐:“黄小姐你说我是个赝品,那你是什么?残次品么?你厉害怎么不见你也能有我这样的运道能被人称得上赝品?” “既然要做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的狗,就别见人就咬,要知道我这赝品是有权力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 说完,顾昀华张牙舞爪地做了个咬人的表情。 黄小姐面色一白,当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如丧考妣般撕心裂肺。 “我当是谁,原来是泰康郡主,如此咄咄逼人,这就是你顾家的规矩吗?”一道声音响起,竟是许久未出现在人前的嘉宁公主。 她整个人看上去改变了许多,若说从前只是个只懂得仗势欺人的刁蛮公主,那她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收起利爪懂得敛住锋芒的一头猛虎。 卿如晤打量了她一眼,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以前这位嘉宁公主穿衣打扮都极尽繁华瑰丽,花团锦簇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公主,可是此时她明显收敛许多,只穿一身浅黄色镶金凤成祥绣片的华服,上了清淡得宜的妆容,整个人看上去从容不迫。 嘉宁公主,不一样了。 卿如晤与众人一同行礼,然后伸手去扯了扯顾昀华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冲动,可是顾昀华方才骂爽了,正在兴头上,哪里收敛得住,想也不想脱口道:“嘉宁公主,许久不见,看来公主的身子好利索了,竟然有精力管起我顾家的规矩来。” 嘉宁公主大殿之上喷便的场景历历在目,此时被顾昀华委婉地点了出来,众人瞬间联想到当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出来。 “泰康郡主,方才本宫见你一直和黄小姐说规矩体统尊卑有别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如今到了本宫这里,你却不能以身作则了?”嘉宁公主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她袖子一甩坐到明元郡主身边,面容倨傲地看着顾昀华。 她很瘦,华服穿在她身上,有些空荡荡的宽大,看来是被磨搓够了,所以才改头换面变成如今的模样,倒是学乖了,懂得用公主的身份来压郡主,顾昀华再厉害,也不能和她硬碰硬的。 黄小姐擦了擦眼泪,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幸灾乐祸地看着顾昀华。 顾昀华也冷静下来了,她连忙行了一个礼,恭敬地道:“公主教训的是,泰康一定谨记公主的教诲。” 这就是顾昀华的一大优点,她从来不在乎那些累人的虚名,十分能屈能伸,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骂得过就往死里骂,争不过就赶紧跑,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丢了脸面算什么,那又不能当饭吃。 既然顾昀华诚恳“认错”,嘉宁公主也不好外发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和明元郡主轻声交谈起来。 “母后说父皇已经拟好旨意,明元姐姐,你的好事将近了,恭喜你呀!” 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卿如晤。 卿如晤垂下眼睑,显得十分平静,仿佛嘉宁公主的话并未对她产生任何影响,然而她藏在袖底的手却紧紧绞住。 说不紧张是假的,说不在意也是假的,长孙曌再得势,也不过是个储君,待皇帝金口一开,他还如何反转局势? 顾昀华侧过首,见卿如晤细细密密的长睫微微颤抖,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晤,陪我走走。” “好。”卿如晤心头一暖,点了点头。 今日毕竟是太子生辰,她们也不便多做纠缠,左右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由着她们去吧。 然而这并不代表有人会放过她们,刚刚走了两步,明元郡主的声音便钻进耳里:“嘉宁妹妹,你这句恭喜恐怕说得太早了,天下人都知道,长安郡主及笄礼那日,曌哥哥可是亲手为她戴上发簪的,这其中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嘉宁公主不以为然:“不过是有人靠着一张狐媚子脸暂时迷惑太子皇兄罢了,若是真的用了情,怎会到现在都没有求娶,可怜有些人为此还得意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次只怕要大失所望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齐刷刷地集中在卿如晤身上,有探寻,有了然,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明元郡主得意洋洋得瞟了卿如晤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当以为她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得一阵畅快。 卿如晤,就算曌哥哥向着你那又如何?我可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太子妃只会是我。 所有人都在等待卿如晤的回答,可是她并没有表态,只是顿了顿脚步,便干脆利落地与顾昀华一起离开了。 一直站在一旁放低存在感的卿如玮,也跟着起身告辞,却被人绊住不得离开,只得留在那里与人虚与委蛇。 “如晤,刚刚你为什么拦着我?”走到无人的地方,顾昀华气鼓鼓地道,“我最看不惯明元郡主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你该让我撕了她的!” 卿如晤无奈:“别冲动,不值得为这些小事生气,惊动了别人反而得不偿失。” 顾昀华嘟嘟嘴:“这倒也是,确实没必要为那种人浪费口水,不过她和嘉宁公主说的有鼻子有眼,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该不会是真的吧?” 霎时间,有什么东西飞窜心头,带起惊慌一片,卿如晤的心,好像忽然被埋进了雪里,冰凉冰凉的,连呼吸都难受起来。 不知为何,脑海中仿佛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那人轻轻呢喃一句“等我”,声音飘忽而散漫,却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就像滚滚洪流中的一根定海神针,让她觉得安心而可靠。 想到此处,卿如晤微微抬起头,轻声笑道:“我信他。” 顾昀华点点头:“如此最好,如晤,我只不过是个旁观者,没办法代替你做什么决定,但是我希望你能坚守本心,不被那些酸话所影响。” 卿如晤笑道:“放心,我会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和燕王世子怎么样了?不喜欢就拒绝了吧,总不能一直躲着人家,没得耽搁了别人,也耽搁了你自己。” “哎呀你个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到。”顾昀华往卿如晤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蓦地转身离开,走的时候步伐迈得老大,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卿如晤见顾昀华倏地跑个没影,回头一看,便瞧见长孙楚淮行色匆匆地往这边过来,嘴里还喊着:“昀华,小姑奶奶,你别跑啊……” 卿如晤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长孙楚淮经过她的时候,打了声招呼“长安郡主好,长安郡主再见”,说完便步履匆匆地追着顾昀华去了。 一个芝兰玉树的世子爷,硬生生被逼成追妻狂徒,卿如晤不由得有些心疼他。 忽然间,她的背上窜起一股冷意,似有人在暗处盯着她,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此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只有那人才会有如此阴冷的目光,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是谁。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举步离开,却在下一瞬间,被挡住了去路。 “卿如晤,你就这般不想见到本王么?” 第316章 你真不要脸 来人一袭玉色华服,俊美尊贵如神祗,那秀致的神骨带着阴冷的寒意,让他少了刚毅之气,倒是多了几分阴柔。 卿如晤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他,面对长孙泓,她实在装不出和颜悦色的样子。 “二殿下,找我有何贵干?” 长孙泓薄削的唇角抿起一个冷冽的弧度:“卿如晤,本王哪里得罪你了?为何遭你如此讨厌?” 呵呵。 不得不说,长孙泓惹人生厌,完全是凭实力。 她早就和他说过,他们之间隔着杀母之仇,这辈子注定不死不休,更何况他还做了那样的事情,要不然碍着他的皇子身份,她早就提刀将他乱刀砍死扔去喂狗,哪里还会让他站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讨厌他! 想到这里,卿如晤再也克制不住,毫不掩饰地蔑然道:“二殿下,你说错了,不是讨厌!” 长孙泓阴柔昳丽的面庞之上隐约有一丝激动:“你不讨厌本王?” “对,说不上讨厌。”卿如晤勾唇,“只能算是厌恶,无比厌恶。” 说完,卿如晤转头就走。 长孙泓一怔,面色狰狞扭曲得可怖,他极力克制那如雨后竹笋疯狂滋长的怒意,他脸颊动了动,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怒意已然消散,只是那双褐色的深眸,一片冷婺。 他是大秦皇后生的嫡子,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她卿如晤凭什么敢这样对他?她怎么敢? “卿如晤!”他冷然出声,“你以为你能如愿么?” 卿如晤顿住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长孙泓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父皇已经拟旨,明元郡主将会成为太子妃,就算皇兄看中你,你最多不过是个侧妃而已,不如……” 他的话卿如晤听进了耳里,果然认真思索了起来,然而卿如晤想的是,册立太子妃这种事情,确实有人会捕风捉影胡乱猜测,但上头不应该放出这种确切的消息,为何嘉宁公主和长孙泓都敢如此肯定地说出来? 莫非…… 想到这里,卿如晤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她回过头,轻轻浅浅地笑道:“不如什么?” “不如跟了本王!”长孙泓几乎脱口而出。 卿如晤冷笑:“跟了你,做你的侧妃么?” 在长孙泓眼里,他打心底看不起长孙曌,一直觉得他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杂种,而他才是皇子中最高贵的,所以做他得侧妃要比做长孙曌的还要得脸。 更何况,他以后若是荣登大宝,那他的女人也会更上一层楼。 长孙泓唇角勾起,但却不像在笑,仿佛一个上位者发布命令一般:“你是不是介意你二妹?毕竟她只是个庶女,让你屈居她下确实委屈你,但是这事也好解决。” 卿如晤被气笑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说,看看他还能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殿下想如何解决?” 长孙泓见她面色恬淡,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连忙道:“让你做侧妃,不过是暂时,因为父皇的圣旨本王也无可奈何,但是本王保证,你只需委屈一些时日即可。” 卿如晤心底冷笑,面前却露出忧色道:“那我二妹怎么办?” 长孙泓有些情不自禁的激动:“她不过是个婢女生的庶女,尽管出生相府,但骨子里的卑贱是她永远也摆脱不了的烙印,这样出身下贱的女人,给本王提鞋都不配,你放心,就算她位居正妃,本王也决不会允许她越过你去。” 卿如晤似乎非常感动,她抬起头看向长孙泓,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那若是二妹用正妃的身份压我怎么办?” 长孙泓冷冷道:“她敢!要是那样的话,本王一定护着你,有本王在,她连你的手指头都碰不到。” 卿如晤眼角氤氲:“殿下您日理万机,总有护不到我的时候,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一个嫉恨交织的女人,要是二妹趁殿下不在,给我灌上一壶药,让我不孕或者落胎怎么办?” 长孙泓见她一双美眸扑闪扑闪,就像灵蝶歇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登时一股气血上涌,禁不住道:“她若是敢那样做,我就要了她的命!” “呵呵!”卿如晤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二殿下,你真的太让我感动了!” 长孙泓蹙眉:“你什么意思?!” 卿如晤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嘴角露出嘲讽,又碾过浓浓的厌恶:“二殿下,你是觉得我脑袋有坑吗?还是觉得我脑袋被门夹了被驴踢了?我放着太子殿下的侧妃不做,来做你一个皇子的侧妃,我又不是智障,智商还贫瘠不到能看上无与伦比的尊贵的二殿下你!” 长孙泓勃然大怒:“你竟敢拒绝我?!” 他这样的人,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拒绝他的道理。 在他看来,他看得上卿如晤那是卿如晤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卿如晤竟敢拒绝他,不异于将他的尊严与骄傲反复揉搓又践踏,然后还淋上一瓢粪。 卿如晤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闻言她勾唇一笑:“殿下,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花么?别人都紧赶着凑过去闻啊?我从来没考虑过,何谈拒绝!告辞了!”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瞟了长孙泓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长孙泓双目猩红,目眦欲裂地盯着她的背影,眼中诡光变幻无穷,他攥紧拳头,阴鸷而狠毒地道:“卿如晤,你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你能傍上长孙曌,有我在,别说是侧妃,就连侍妾你都休想做!” 于他来说,得不到就毁掉,一切胆敢忤逆他的人,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长孙泓往卿如晤消失的方向冰冷地看了一眼,方才荡漾在眼中的情欲已然烟消云散,余下淬进骨子里的冷戾。 或许因为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又或许他对微不足道得人根本不屑一顾,没有发现卿如玮躲在一旁,紧紧地捏住一株开得正好的牡丹,红艳艳的花瓣在她手中碎成渣,汁液从指缝中流出,就像被抽走的脸上血色,一张圆脸白得吓人。 走到喧闹处的卿如晤长长舒了一口气,长孙泓此人绝不好惹,每次将他侮辱一遍时,心底总是忍不住有些发虚,手心也紧张得直冒冷汗。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惹那个煞神,实则是为了躲在旁边的卿如玮,对于这个妹妹,起先她也没有多少好感,但是渐渐地觉得还是不错,不管是为了一心为女儿做尽打算的二姨娘,还是为了其它,她有必要让二妹见识一下长孙泓的真面目。 若是听了那些话后,二妹仍然一心一意觉得长孙泓好,那样的话,就算以后吃了亏,也是她自己活该,怨不得别人。 真希望她能听进去,也好早日为自己做打算,免得为这种妄自尊大的男人耗费了一生。 将近午时,撷芳殿内,人很快聚集起来,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闲聊,不多时便有一群内侍宫女招呼大家依次坐下。 因为是郡主,卿如晤的座位排在了里头,紧挨着燕王妃以及昭阳郡主。 卿如晤和燕王妃打了招呼,又寒暄了几句,顾昀华才匆匆走了进来,慌忙坐下,一张俏脸通红,就像花瓣染露般娇艳欲滴。 “昀华,你怎么了?”卿如晤明知故问,余光扫向同样刚落坐在男宾席的长孙楚淮,见他满面红光威风凛凛,将两手捏在外披的衣襟上,一副熊纠纠戚昂昂的模样,顿时就了然了。 卿如晤不问还好,一问顾昀华的脸涨得几乎滴出血,仿佛烧了起来,见看过来的目光又多了几道,左右天家的几个正主没有到场,顾昀华一拍桌子,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小心我剁了你们!” 第317章 团结的顾家人 稀稀拉拉响起几声不以为意地轻嗤,定国公的目光顿时寻索过去,看到发出声音的正主后,重重地咳了一声,随即四个参加宴席的儿子并长孙楚淮也跟着齐刷刷地看过去,目露凶光,满脸都写着“有意见么?不服来打一架” 于是,再无人敢发出不满的声音。 卿如晤看了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艳羡。 骨肉亲情,莫过于此。 定国公府的繁荣,离不开一家人的相互扶持,顾昀华之所以无人敢惹,也离不开他们的真心爱护。 正在这时,随着内侍的声音尖锐响起,成祖领着几个后妃和皇子公主们走了进来,却不见长孙鈞。 卿如晤随着众人行礼,便瞧见明元郡主施施然地坐到了燕王妃的后面。 皇家宴席,安排位置十分讲究,她的席位竟然与亲王妃平起平坐,看来赐婚圣旨很有可能是真的。 燕王妃也瞧见了,回过头宽慰了卿如晤一眼,示意她不要着急。 成祖端坐龙椅之上,面带微笑温醇如酒,一双眼睛却如寒潭,昭示着他是个危险的人。 皇后坐在成祖旁边的凤椅上,面容端肃,依旧让人觉得严厉异常。 这时,坐在靠后的太史令走了上来,面带喜色地道:“陛下,微臣昨日夜观星象,见红鸾星动,隐隐生光,此乃大喜之兆,太子殿下二十有三,却迟迟没有娶妻,今日乃是他订下终身大事之日,微臣恭喜陛下。” 皇后嘴角漾开笑意,只是面容依然板正:“陛下,这太史令的鼻子倒是灵光,竟嗅出陛下的一丝圣意,您看群臣都等着,不若就现在颁下圣旨如何?” 成祖拍拍腿,神色淡淡:“不急不急,等曌儿来了再说。” 淑妃插嘴道:“陛下好偏心,为太子殿下择了正妃也不与臣妾们通个消息。” 成祖笑了笑,不置一词,皇后斜斜瞥了她一眼,语气冷凝:“淑妃,你怎能编排陛下的不是。” 淑妃面色一白,有些僵硬地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妾身知错了。”说完微微低下头,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 这就是权威,尽管她在后宫占尽满园春色,可以和皇后分庭抗礼,但是在人前,她也只是个妾,嫡庶尊卑有别,规矩礼法横在前面,她再骄傲也不得不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对皇后俯首称臣。 皇后的目光就像看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一般,满意地收了回去。 气氛一度陷入僵局,大殿十分尴尬沉寂,有的臣子开口打破这层僵硬:“陛下,不怪淑妃娘娘想知道,就连臣等也等不及了,还请陛下明示。”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开口赞成,却都慢慢在卿如晤和明元郡主身上看来看去。 明元郡主端坐在椅子上,英气逼人的脸颊晕染娇羞,看起来并不违和,反而让人觉得有种动人心魄的诱惑,美韧且刚。 她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陛下确已拟了为她和曌哥哥赐婚的圣旨只要一宣布,她的名字将永远和这个天命所归的男人绑在一起,她将会是他出色的妻子,也会是他得力的助手。 要是曌哥哥真的喜欢卿如晤,她也不介意曌哥哥纳了她,一想到卿如晤对她满心怨恨却不得不晨昏定省端茶递水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她一定会在合理的范围内,好好磨搓卿如晤,让卿如晤知道,和自己相比她是多么卑微而渺小,她一定要让卿如晤知道,惹上自己的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一片探询的目光中,卿如晤微微垂着脸,无人看出她的喜怒。 镇国公因为王嘉瀅的事情,早就对卿如晤怀恨在心,他瞪了卿如晤一眼,然后拱手道:“陛下,老臣在家中都听闻了,太子殿下与明元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明元郡主回京后便住到了太子府,莫非未来的太子妃正是明元郡主?” 齐国公像看傻子一样看了镇国公一眼,然后笑道:“镇国公,瞧你这问题问的,都住在一起了,那还有假?且不论明元郡主与太子殿下两小无猜,镇南王为大秦鞠躬尽瘁,单说明元郡主的身份,也是能配得上我们太子殿下的。” 黄大人接道:“可我听说,殿下对长安郡主,也是殷勤得很……” 此言一出,众人又齐刷刷地看向卿如晤。 长孙泓举起酒杯,迎上卿如晤不经意投过来的目光,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美丽的少女,既然你如此看重皇兄,那你就和你的倔强一起下地狱去吧! 窃语声此起彼伏,很多因为长孙曌对卿如晤青眼有加而嘴巴发酸的千金,此刻毫不掩饰地出言讥讽卿如晤。 有人说:“这下有好戏看了,长安郡主仗着太子殿下对她有几分和颜悦色,就不将我等看在眼里,到最后根本就嫁不进太子府,你说活该不活该。” 也有人说:“长安郡主这回丢脸丢大发了,看她怎么从阴沟里捞起脸面。” 还有人说:“真是畅快!她也得意太久了,这下从云端跌落下来,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知她是什么感受。” 这些声音仿佛响在耳侧,一字不落地钻进卿如晤耳里,就像一根根密密麻麻的刺,扎在皮肤的表层,不是很痛。却膈应难受得不得了。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捏住颈间的项链,嘴唇和长睫都颤抖起来。 最后还是顾昀华沉不住气了,她拔高声音道:“你们酸什么酸,就算太子殿下不娶长安郡主,也轮不到你们头上,闲着没事就嚼几颗花生米,满桌珍馐美味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巴么?枉你们自诩教养极好的名门闺秀,说出来的话比巷子里嗑瓜子的大婶还难听,我都替你们害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闭嘴,面色十分难看,却不敢出言反驳,毕竟顾家那几个男丁,正向这边看来呢! 就连最小的顾昀晔,都神情端肃地看逡巡她们身上,生怕有人胆敢给他老姐难看。 皇后还不知道长孙泓做了什么事,还打着将顾昀华娶进门的打算,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准备开口。 皇后不动,几个后妃也不敢动。 成祖饶有兴致地看过来,定国公连忙越众而出,跪到了大殿之上,自责愧疚地道:“陛下,昀华被臣惯坏了,不仅娇纵任性嘴巴也是厉害得紧,臣教女不严,请陛下降罪。” 四个儿子也跟着跪了下来:“是我等娇纵了妹妹(姐姐),还请陛下降罪于我等,妹妹(姐姐)她是女子,身子娇贵,我们愿意替她受罚。” 长孙楚淮也跟着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地拱手道:“要说娇纵,也有臣侄一份,请皇伯父降罪臣侄。” 在长孙楚淮说完话后,顾昀华红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过去,只是那在她看来极为凶神恶煞的表情,其实一点力度都没有,反而十分的可爱。 成祖看着这跪成一片的顾家人,想着还好顾夫人和五公子没有来,否则可真够多的,不由得抬手捏了捏眉心。 细心的人很快就发现,这是继燕王妃后,第一个令成祖捏眉心的人。 成祖无可奈何,将手一抬,淡淡道:“泰康郡主性情豪爽,朕都知晓,爱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回座位吧~” 顾家人谢过后,依次回了座位。 皇后看了这一幕,越发坚定想让自己的儿子纳了顾昀华的决心,毕竟,顾昀华的势力不容小觑啊。 只要计谋用得好,燕王家那个傻世子不足为虑。 第318章 儿臣心悦长安 有了这一茬后,众人便也没敢再议论。 成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中极尽怀念之色:“当年朕打江山的时候,镇南王身先士卒,屡次旧朕于危难之际,待朕荣登大宝,他更是为了大秦江山在南疆一守十数年,保我大秦南疆不被蛮夷侵犯,可惜王妃走得早,只留下一子一女……” 说着,他看向明元郡主。 卿如晤心头“咯噔”一下,看来赐婚的圣旨是真的,她信长孙曌,可是他又该如何破这个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成祖,只有顾昀暄屏住呼吸看向卿如晤。 这时,成祖继续道:“明元,你已十七岁了,可有看上的人?朕帮你做主。”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明元郡主,但见她满脸娇羞,急促不安地绞紧手中的帕子,嗫嗫嚅嚅地道:“陛下,臣女心悦曌、曌哥哥。” “哈哈哈哈……”成祖大笑几声,仿佛十分开心,“那朕……” “太子殿下到。” 似刺骨般的尖锐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然后一怔,许多女眷则是羞红了脸。 但见长孙曌脱冠戴罪,仅穿一件白色的中衣,身后背着几根荆条迈步而来。 他长发披散在背上,发尾有些卷曲,看起来十分柔软,而他健硕的胸膛,行走间若隐若现,肌肉精炼,肤呈古铜色。 众人仿佛受到蛊惑,竟然一时看呆了,醒悟后禁不住的心惊肉跳。 “太子,大殿之上陛下御前如此失仪,你这样哪有一国储君的样子!”皇后打量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成祖挥手阻止皇后,而后倾身问道:“曌儿,怎么回事?” 皇后恨毒地剜了长孙曌一眼,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长孙曌跪在御前,蓝眸熠熠生光,好似有什么情绪在里面滚动,因为太复杂所以让人无法解读。 “父皇,儿臣有罪。”长孙曌言辞恳切地道。 成祖皱眉:“何罪之有?” 长孙曌抬头,慢慢地道:“昨夜儿臣梦到母亲了……” 成祖面色一变,嘴唇微微颤抖,半响,他嘴角动了动:“君兰……君兰她……” 她好狠的心啊!十几年来从来没让他梦到过。 长孙曌缓缓道:“昨夜母亲问儿臣,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是孑然一身,可有心仪的女子,儿臣告诉母亲,儿臣心悦长安郡主,对她情有独钟非她不娶,可是母亲她……她不同意。” 天呐!大殿沸腾了,就像烧红的油锅里溅入了几滴水,刺啦刺啦地响了起来,抽气声连成一片。 而明元郡主的脸,就像被人啪啪啪扇了好几遍,僵硬得无以复加。 成祖瞥了众人一眼,只需一个眼神,所有人都噤声了,望着长孙曌,嘴巴好像能塞入一个大鸭蛋,他似乎失了往常的镇静,变得异常激动:“为何?” 长孙曌语气有些哽咽:“母亲说,父皇不喜欢长安郡主,一定不会让她做儿臣的妻子,她不愿意儿臣惹父皇生气,她说父皇生气就会皱眉,皱眉就会不好看,所以母亲很不高兴。” 成祖没有说话,一双沉黑的眸子隐隐有泪光——是她,一定是他的阿蘅,只有阿蘅才会事无巨细地为他打算,只有他的阿蘅才会不允许任何人惹他生气,哪怕是亲生儿子,也只有他的阿蘅,才会不介意他的名利地位与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长孙曌继续道:“可是儿臣告诉母亲,长安对儿子来说,就像父皇在她心底一样重要,儿臣此生,除了长安以外,绝对不愿娶别人,如果不能和长安共度一生,儿臣宁愿孤独终老。” 成祖哑然:“你母亲怎么说?” 长孙曌目光炯炯,似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母亲说,如果有人让她不要父皇,她宁愿伤心死掉,所以她能理解儿臣,她叹了口气,想了许久许久,然后告诉儿臣,让儿臣到父皇面前负荆请罪,请求父皇原谅儿臣对长安的一往情深,这是母亲让儿臣准备的荆条。” 长孙曌说着,从后背抽出荆条,恭敬地举到头顶,喜乐公公连忙过来将荆条递到成祖手里。 成祖接过那根荆条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着,失神刹那,他的手剧烈颤抖,他呢喃一声“阿蘅”,竟然当众痛哭起来,眼泪很快流满脸颊,但他竟然不自知。 成祖这一哭,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无一例外的。 燕王面露戚色,别人可能不知道成祖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但是他知道。 当年嫂子为了嫁给大哥,就生生受了一顿毒打,差点丢了半条命,但是她父母亲问她是否改变心意时,她含着一口血沫子,坚决而又执拗地道:“不能嫁给他,我宁愿死!” 记得嫂子嫁过来的时候,还拖着一身的伤……后来大哥起义,嫂子散尽身上的银钱帮他奔走,大哥需要人才,嫂子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替他前去招揽,大哥需要兵马,嫂子想尽办法为他筹集,几乎可以说,大秦的天下有嫂子的一份功劳。 可惜,她走了。 在成就大哥的皇图霸业后,她深藏功与名,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燕王妃也跟着哭了起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声声低徊,如敲击在众人心头一般:“大哥,我想嫂子了……” 有她这个开头,燕王自然要配合娇妻,闻言他以袖擦眼角,哽咽地道:“大哥,我也想嫂子了。” 一片抽泣声中,长孙曌道:“父皇,母亲在一个有花有草,有树有湖的地方,她过得很开心,她说尽管她不在了,但是她的心始终活在父皇身上,她让儿子转告父皇,您曾经在未芒坡下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始终记得,也始终相信着……” 未芒坡? 那是只有她和阿蘅的小秘密,曌儿竟然知道,莫非阿蘅真的托梦了吗? 成祖终于止住眼泪,问道:“那为何,她不给我托梦,让我这般地,这般地思念她?” 皇后的面色难看得无以复加,众妃脸上更是精彩纷呈。 众人的嘴巴,几乎张到最大。 长孙曌苦涩一笑:“母亲说,她不能见父皇,要是见了父皇。她就舍不得走了。” 成祖望着面前那张与阿蘅极为相似的脸,伤心地道:“她真的,让你来求朕?” 长孙曌斩钉截铁道:“是的,父皇,母亲还告诉儿臣,要是让父皇生气皱眉了,就让儿臣帮父皇抚平……” “罢了罢了……”成祖紧紧捏住手中的荆条,面色沉痛,“既然是你母亲的意思,朕准许你娶长安为妻,你母亲活着,从未想朕讨要过什么,这次就让朕为她做些事情。” 长孙曌目光一闪,连忙行礼:“儿臣,谢父皇成全。” 顾昀暄将目光放在卿如晤身上,带着些许遗憾,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如晤妹妹,恭喜你得偿所愿…… 卿如晤长长舒了一口气,长孙曌这次太冒险了,竟然拿故皇后做文章,要是成祖回过味来,指不定要怎么生气。 不过,好在成祖开了金口,他们的婚事算是盖棺定论,再也无可更改了。 此事虽然看似很简单便解决了,可是没有人知道长孙曌用了多少人力和物力,才查到当年的事情,刚才交给成祖那根荆条,正是当时故皇后的父亲用来鞭笞她的那一条,故皇后嫁给成祖后,将那些荆条带到了夫家,以提醒自己不忘初心。 所以成祖看到荆条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长孙曌这是在铤而走险,用母亲的死来触动成祖,好让成祖给他赐婚。 然而,成祖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一个人,必定会很快反应过来,只是现在无人提醒而已。 明元郡主泪盈于睫,捏紧双拳含着一泡眼泪看着成祖,委委屈屈地道:“陛下,那臣女……” 第319章 她是负心女 成祖一怔,将荆条放在案桌之上,他抬眼看着明元郡主,一抹复杂情绪闪过,快得几乎看不见:“明元,你方才的请求,朕无法答应你,因为朕曾答应过曌儿的母亲,他的妻子由他自己选。” 要是换做一般宦官人家,成祖兴许就赐了平妻之位,可是国无二主后无二凤,太子妃怎可有两人? 所以成祖又用之前同赤霞公主说过的话来挡明元郡主,他想着如果明元郡主甘愿做小而求于他,那他索性将明元郡主赐给长孙曌做侧妃也未尝不可。 明元郡主自然领悟了成祖的意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她进了太子府后,想办法将卿如晤弄死取而代之即可,一时屈居人下算什么,她绝不可能一辈子屈居人下。 想到这里,明元郡主急道:“陛下,只要能嫁给曌哥哥,臣女愿意……” 长孙曌出言打断了她:“父皇,儿臣何时才能将媳妇娶进府里?” 他这是在提醒成祖,正妃还没娶进门,别忙着给他塞侧妃。 成祖抓起桌上的荆条,一把扔到长孙曌的身上,佯装生气地道:“你这小子,猴急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快,还带着些许笑意,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刚为儿子解决了终身大事一般,然而注意看的人,都能看出成祖扔荆条的时候有多用力。 他已经回过味了,而且他十分恼怒,但是此刻他却发作不得。 长孙曌被打生疼,面上却不露任何异样,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父皇成全。” 卿彧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大女儿为太子正妃,二女儿为皇子正妃,如今大秦谁能盖过他呢风光得意? 老夫人在为卿如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皱起眉头,鲜花着锦烈火油烹,大秦那么多臣子,为何非得相府有这样的荣光,物极必反,或许相府就要出问题了,但愿只是她多想。 所有人起身,齐声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长安郡主。” 明元郡主站起来,手指绞紧,骨节被攥得发白,她从未有一刻如此丢脸过,从未有一刻如此尴尬过,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怕不出一日,她就会成为整个大秦的笑料,那方才得意洋洋地奚落卿如晤又算什么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自作自受?不自量力还是自作多情?! 而害她变成这样的人,正满面春风地接受别人的恭贺,她卿如晤何德何能,可以嫁给曌哥哥! 她是镇南王的嫡女,虽然从小在军中长大,但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她卿如晤凭什么这样对她?! 明元郡主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冲上去,想要甩给卿如晤几巴掌,可是被燕王妃紧紧拦住,她猝不及防,被点了昏穴。 这一切快得,根本无人看到。 燕王妃将明元郡主扶着,扭头对成祖道:“皇兄,明元郡主不舒服,臣媳带她下去休息。” 成祖求之不得,连忙点了点头,明元郡主很快便被燕王妃带了下去。 众人震惊且尴尬,方才或多或少都说过卿如晤的坏话,如今自己甩了自己几个耳光,还打得这般响亮,都有些抬不起头来,明元郡主的离开,根本没有太多人去在意。 顾昀华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扫了方才出言讥讽过卿如晤的人,仿佛她才是那个逆袭成功嫁给太子的正主。 长孙曌回敬众人的恭喜,然后向卿如晤挑挑眉。 卿如晤见他这般孩子气,还是忍不住羞红了一张脸,连忙低下头,脸上噙着淡淡且娇羞的笑意。 可是方才,谁都没看到长孙泓狂灌了几杯酒,他抬起头来,望向卿如晤,自嘲地笑了笑:“长安,恭喜你得偿所愿。” 他的声音很沙哑,仿佛十分压抑克制着什么,就像勉力挤出那般沉郁,将众人的目光倏然吸引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惊吓,本就被惊得乱颤的心肝,瞬间又抖了几抖,年纪大的臣子,忽然觉得头晕眼花,兴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这二皇子是怎么了?看起来怎么一副被人抛弃的模样,难道他和长安郡主有什么牵扯不成? 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卿如晤忽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在迎上长孙泓的目光时,这种预感更加强烈。 果然,事情永远不可能按照预想的那样顺利发展。 一直端坐着的皇后开口了:“泓儿,你怎么回事?” 长孙泓又猛地灌下几口酒,一边灌还一边苦笑,然而就是什么话都不说。 嘉宁公主开口道:“母后,您就别问了,皇兄他……他……” 长孙曌霍然看向嘉宁公主,周身骤起凌厉压迫之势,在看见卿如晤轻轻摇头时,那令人惊窒的气势又被收了回去。 他家丫头做什么都对,他一定不能忤逆自家丫头。 因着此时的混乱,没人注意到长孙曌这边发生了什么,成祖看向嘉宁公主,沉声道:“说,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目光一闪,朝嘉宁公主点了点头,嘉宁公主上前几步,小声道:“方才儿臣经过花园时,看见二皇兄和长安郡主在说话,二皇兄显得生气又伤心,质问长安郡主为什么如此冷心绝情?长安郡主回答说……说……” 她的声音显然被刻意压低,但很多人还是听见了几耳朵,连忙屏住呼吸,生怕遗漏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消息。 皇后冷冷冷道:“说什么?” 嘉宁公主略显为难,但还是说了出来:“长安郡主说她的脑袋又没有包,放着好端端的太子妃不做,为什么要给二皇兄做侧妃?她还说、说二皇兄不自量力,竟想与太子皇兄媲美,简直不知所谓!” 一番话,将卿如晤描绘成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更甚的,还往她身上泼脏水,意图污蔑她和长孙泓有染,但是因为攀上太子而毫不留情地甩了长孙泓。 众人本就善于想象,一联想到长孙泓曾经向陛下求娶一事,对卿如晤的见异思迁始乱终弃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相好一事信了个七八分。 就连成祖,听了这有鼻子有眼的话后,也不由得对卿如晤产生怀疑。 卿如晤心中凛然,今日一旦没有很好的反击,她肯定会声名狼藉,这样的她必然坐不稳太子妃之位,然而就算今日她翻手乾坤倒打他们一耙,这事也真够恶心她的! 看来长孙泓找她一事,早就是事先预谋好的,真不知这三人打了什么鬼主意?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毁她名声? “呵呵……”卿如晤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擦了擦眼角,冷声道,“不知长安哪里惹到你们,竟让你们如此污蔑?!” 嘉宁公主道:“长安郡主慎言,莫要胡乱攀咬!” 卿如晤没有理她,从席位走出来,跪到成祖面前,哭着道:“陛下,要是臣女做过此事,臣女一定会认,但嘉宁公主与二皇子所说的话,实在是丧良心!” “臣女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做出和自己的亲妹妹抢夫婿这种事情,臣女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二皇子和嘉宁公主,一个诬陷我偷盗,一个屡次三番诬陷我私德不检,如今更是将我形容成一个贪慕荣华富贵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而且还是当着我未婚夫的面!” “他们这样做将太子殿下置于何地,将臣女置于何地,又将我年老的祖母和父亲置于何地?!” 嘉宁公主冷笑:“长安郡主,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本宫给你没脸了!方才本宫明明瞧见你扯着二皇兄的手不放开,还说什么希望二皇兄退了你二妹的婚,这样你们还会回到从前!” “二皇兄不愿意,你就恼羞成怒出言羞辱二皇兄,后来你又说你是爱他的,但是你更爱太子妃的头衔,而这个身份,二皇兄根本给不了你,所以就别怪你无情了!” 第320章 美丽的女人招人恨 所有人看向卿如晤的目光中,都带着浓浓的恶意和不屑。 一个女人,长得漂亮本就很招人恨,如果身边男人再多一点,那就更招人恨了。 更何况,卿如晤身边不仅有男人,有的还是她们无论如何都肖想不了的男人,这怎么不让人恨得牙痒痒? 成祖发觉自己被儿子坑后,很是恼火,此时再听到这些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十几年为君生涯锻炼出来的克制力,此时几近消磨殆尽。 他开口,声音已带着怒意:“曌儿,这就是你看人的眼光?!” 一句话,不管成祖出于什么目的,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成祖信了那对狗兄妹的话,认为她卿如晤不是个好东西! 此时,长孙曌不发声也不行了。 他仍跪在地上,身躯刚强不折:“父皇,儿臣倒要问问二弟和嘉宁,为何要这样污蔑中伤儿臣的未婚妻?” 长孙泓继续扮演着被狠心渣女抛弃的可怜男,嘉宁公主替他说尽所有的话:“太子皇兄,嘉宁只是想让你认清有些人的真面目,不想让你稀里糊涂娶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女人,你这样说,实在太让嘉宁伤心了。” 说着,嘉宁公主看向成祖:“父皇,太子皇兄这是被鬼迷了心窍,事实摆在眼前,他都选择不去相信,足以可见长安郡主手段之了得,是人所不能及的!” 成祖面色愈发难看,他霍然扭头看向长孙泓,怒道:“泓儿,到底怎么回事?!” 长孙泓一脸悲痛:“父皇,儿臣无话可说,儿臣祝福皇兄和未来皇嫂!” 好一个无话可说! 他这番以退为进的作态,将苦情男演绎得淋漓尽致,让人看了,哪里还会怀疑嘉宁公主的话?! 这长安郡主可真不是个东西,名不经传的时候勾搭定国公世子,崭露头角的时候又跟二皇子有所牵扯,让二皇子为了她当众求娶,一朝得势封了郡主后又攀上了太子,啧啧,真够不要脸的! “够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仿佛振聋发聩的混响中,一道天籁响起,将众人混乱的理智涤荡清灵。 说话的人却是卿如玮,只见她捏紧绣帕,双目瞪得通红,一张圆润的脸颊苍白如雪,双唇上下打颤着,似乎怕到了极致。 迎着无数道目光,她一步步走出来,走得极为艰难,却走到了长孙曌身后的位置,缓缓跪了下去:“陛下,方才的事情,臣女最是清楚。” 卿如晤没想到卿如玮会站出来,不由得有些吃惊,她看向卿如玮,只见她显得十分紧张,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涩:“方才嘉宁公主并不在,目睹一切的其实是臣女,事实上是二殿下拦住大姐,说陛下您有意将明元郡主许配给太子殿下,让大姐不要肖想太子妃之位,他还说与其做太子殿下的侧妃,不如做他的侧妃,虽然屈居于庶妹之下,但也只是暂时的,以后他一定给大姐至尊无上的荣耀……至于臣女这个庶妹,不过是下贱婢女所生,给他提鞋都不配,待有机会就找个由头处置了……” “放肆!”皇后一拍椅子,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为了给长姐开脱,竟敢污蔑皇子,你该当何罪?!” 卿如玮吓得心惊胆战,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双眼滚动着眼泪,很快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皇后娘娘,就算今日您要了臣女的命,臣女也是要说的。” 她像豁出去似的苦涩一笑,目光中尽是自嘲:“不瞒娘娘,臣女因为出身的原因,一直嫉恨大姐,其实臣女和大姐的感情并不好,臣女没必要为了大姐敢去污蔑二殿下,实在是……实在是二殿下和嘉宁公主欺人太甚,竟将屎盆子往大姐身上扣,臣女虽然不喜欢大姐,但臣女都替大姐委屈着!” 长孙泓面色难看至极,他早就看到卿如玮在一旁偷听,但他笃定卿如玮不敢做什么,所以也没有去管,谁曾想这他一直看不上的下贱女人,竟敢此事抖出来! 嘉宁公主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一时间气得面色涨红。 皇后冷冷道:“卿如玮,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分明就是空口白舌颠倒是非黑白!泓儿从小习武,怎会没有发现你就在一侧偷窥?” 皇后的意思是,她儿子若是真的和卿如晤私相授受,必定会遮遮掩掩的,怎会让人发现?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长孙泓确实有看见卿如玮在一旁,只是他不屑于顾罢了! 卿如玮鲜少在大厅广众下露脸,面对威严的皇后,她早就吓得心肝乱颤,一时不知所措,根本回答不出来皇后的话。 尽管卿如玮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但是卿如晤还是很感激她站出来替自己说话,毕竟她从未想过,除了卿怀璧以外,还有一个妹妹肯走出来回护她。 正要开口,却被卿怀璧打断了,他越众而出,向成祖行了一个礼,朗声道:“陛下,嘉宁公主方才所说的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嘉宁公主勃然大怒:“卿怀璧,你敢指责本宫?” 卿怀璧冷笑:“是不是指责,且看嘉宁公主您敢不敢与我对质!” 听了这许久,卿怀璧已经听出不对来,这个二姐他是了解的,她虽然单纯还有点小任性,但是她所有的想法和情绪都写在脸上,必定不会说谎,由此可以看出,说谎的人必然是嘉宁公主,想来是她和二皇子狼狈为奸,意图给姐姐找不痛快。 要说他们想要姐姐的命,定然不会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如此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破坏姐姐与太子殿下的亲事。 他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卿怀璧的目光太过清透干净,嘉宁公主有些不敢直视,闻言她不自然地道:“有……有何不敢?!” 然而这样,已让她的气势矮了好几分。 卿怀璧定定地看着她,一字字道:“敢问公主,二殿下和姐姐是在哪里说的话?说话的时候,二殿下和姐姐站立的方位分别是什么?既然两人说那样的话都能让公主听见,想必公主离得不远,应该也瞧见了殿下或者是姐姐的神情了吧?” 嘉宁公主本就有些心虚,她只是和长孙泓串了个口供而已,细节并没有深谈,因此没办法回答太过细致的问题,一时间竟被问住。 卿如玮见卿怀璧站在她身边,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他的身子清瘦而又单薄,却像滚滚洪流中的一颗定海神针,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于是,她抬起头来,铿锵有力地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大姐与二殿下在毓秀亭旁边说话,二殿下负手背对着毓秀亭的方向,几乎将大姐的身形完完全全地遮住,当时我看得十分清楚,二殿下在大姐拒绝他的提议时,右手紧紧地攥住衣袖,想必此时右边的袖子上还有被攥过的褶皱。” 众人听了,齐刷刷地看过去,长孙泓下意识地将右边袖子遮住,然而正是因为他这不自觉的一个小动作,大家对卿如玮的话信了几分。 卿如晤不给任何人反应,继续道:“既然嘉宁公主和郡主都想让我没脸,那我也不怕没脸了,几位各执一词,争来争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让我来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卿如晤说着,语调一变,竟变成了男声,虽然不能完全与长孙泓的一模一样,但却也模仿得几分神似,将长孙泓方才与她的对话活灵活现地重现了一遍,当然将自己的对长孙泓不敬的部分完美地撇干净,又将长孙泓的话粉饰润色一番,听得众人目瞪口呆,想不信都难。 有嘉宁公主支支吾吾在前,又有长孙泓的异样举动在后,加上卿如玮的证词,长孙泓这个“苦主”摇身一变,变成求而不得就要毁掉的恶毒男。 情势反转太快,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而皇后母子三人脸色之难看,那是有目共睹的。 第321章 皇后的真正打算 “父皇,”一片惊诧的目光中,长孙曌语气极其凉薄,却仿佛掷地有声,“儿臣六岁那年,母后怀着二弟,母后说儿臣性子太过跳脱,可能会影响到她腹中的胎儿,于是儿臣将自己关在端庆宫中,直到母后生产。” “儿臣八岁那年,母后又担心儿臣会伤害到蹒跚学步的二弟,于是儿臣自请前往边疆,一待就是四年。” “儿臣十五岁那年,南疆又起战事,母后告诉儿臣,我是长兄,要承担起爱护弟妹的责任,若是边疆不稳,我的弟妹又如何能安宁,于是儿臣又远赴边疆。” “从八岁开始,儿臣东征西讨,从未有过一刻消停的日子,为的就是让父皇不再忧心,让弟妹不会害怕,卫我大秦盛世长安,这些年来,儿臣一直不能在父皇身边尽孝,所以很感激众位留在父皇身边陪伴的弟妹,凡事都对他们宽容一些。” “儿臣扪心自问,从未亏欠过二弟和嘉宁半分,可是自从儿臣心仪长安开始,他们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长安,方才父皇为儿臣和长安赐婚后,他们明明知道长安是儿臣的未婚妻,非但对长安没有半点尊敬,反而出言污蔑她!” “父皇,儿臣心寒啊……我从小护到大的弟弟妹妹处心积虑地破坏我的婚事,心怀不轨地诋毁我的未婚妻,儿臣实在是……太心痛了!” “今天是儿臣的生辰,也是儿臣的定亲之喜,他们却变着法儿地找儿臣的不痛快,父皇,请您为儿臣做主啊!” 一番话,众人忍不住轻嗤一声——谁装可怜都像,你太子殿下装可怜谁能信? 然而不管众人怎么想,长孙曌的话却实实在在地触动了成祖,他将长孙曌细细端详了一遍,最后将目光放到长孙曌手中的那根藤条之上,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叹:“曌儿,这些年苦了你了!起来吧!” 一句话,认定了长孙曌的委屈。 皇后脸色僵硬得无以复加,就连长孙泓兄妹,也是像活吞了苍蝇一样。 然而三人却没有发作,这显然有些超乎常理。 不过陛下面前,无论是长孙曌还是卿如晤,都不便不依不饶,方才成祖那句话,已是十分难得。 成祖继续道:“临渊,嘉宁,你二人立即向曌儿和长安赔礼道歉,然后回你们的狗窝去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来,任何人也不得去探望,直到你们学会怎样尊敬兄长为止!” 长孙泓和嘉宁公主立即走过来,不情不愿地向长孙曌和卿如晤各行了个礼,然后袖子一甩走了出去。 卿如晤蹙起眉头——不对,太不对了! 这一切都太说不通了,且不说长孙泓故技重施真够幼稚的,他们这收场也太草率了吧? 是她变强了,还是他们变弱智了? 长孙曌似乎看出卿如晤的疑惑,向她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卿如晤定下心来,没有过多纠结于此事。 长孙泓和嘉宁公主离开后,生辰宴会正式开始,众人推杯换盏,一片觥筹交错的其乐融融景象,然而脸上的笑意,都有些言不由衷。 不过长孙曌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穿上青枫带来的外披,又束上头发后,难得好兴致地端着酒杯接受恭贺,一双眼睛几乎笑得看不见,仿佛这是他过过最开心快乐的一个生辰,席间,他还溜到了卿如晤身边,笑吟吟地与她说上两句话,然后再去与群臣寒暄。 卿彧很是高兴的样子,与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殷勤。 成祖微微倾身,一手撑在大腿上,一手握着一只酒盏,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陛下,臣妾敬你一杯。”皇后将酒杯举到成祖面前,然后抬起袖子一饮而尽。 成祖似乎没反应过来,机械地将酒杯凑到嘴边喝下,却忘了这杯中根本没有酒。 皇后目光闪闪,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她的儿子不幼稚,怎么显示出太子的聪明和机智? 皇帝多疑,也渐渐到了忌惮优秀儿子的年纪,今日泓儿看似吃了亏,实际上却是最大的受益者,在帝王家,没有什么比冲动无脑的外壳更能掩饰野心。 方才一事,泓儿必定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嫉妒兄长但却手段幼稚的形象。 再者,长孙曌为了娶到卿如晤,不惜将皇帝当猴耍,皇帝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皇帝又如何能容得下让他儿子鬼迷心窍的女人? 卿如晤,别以为你风光得意,长孙曌对你越好,就越能提醒陛下你是怎么嫁进来的,长孙曌越是维护你,陛下就会越厌恶你,别以为你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锦衣荣华都唾手可得,我们走着瞧! “昀华,你怎么了?”卿如晤推了推顾昀华的手臂,轻声问道。 顾昀华将目光从兀自灌酒的顾昀暄身上收回,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为你感到高兴。” 卿如晤点了点头,然后含着笑意应付那些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来恭贺的人。 笙歌美酒,佳人献艺,一场生辰宴会开到了傍晚才散席。 有了成祖的赐婚,长孙曌再也没有顾忌,非要亲自将卿如晤送到相府才肯离开。 一回到相府,卿彧指着卿如玮,厉喝一声:“跪下!” 老夫人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不置一词。 卿如玮吓了一跳,砰地跪在了卿彧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卿彧气急败坏,一甩袖子,在卿如玮面前来回踱步,脸色沉得可怕:“孽畜,你可知错?” 卿如玮吓得瑟瑟发抖,咬着唇就是没有吭声,卿如晤走到卿如玮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抬头看向卿彧:“父亲觉得,二妹妹帮女儿帮错了么?” “何止是错了?!”卿彧恼怒道,“简直是大错特错!她以为她是谁?竟敢开口说二皇子和公主的不是!她可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以后她嫁进二皇子府要怎么做人?!小小年纪逞一时意气,简直不知所谓!” 卿如玮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晶晶亮亮的,就是不肯落下。 卿如晤勾起唇角:“父亲,女儿认为二妹不但没有错,反而勇敢极了!那二皇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他本来打心底里根本就谁也看不上,今日二妹撞见他如此不要脸的一幕,他不可能不知道二妹在一旁。” “可他还是毫无顾忌地说出了二妹给他提鞋都不配那样的话,若是二妹不站出来,他以后更是瞧不起二妹,那样二妹的日子才叫真的难过!” “父亲,这场亲事里,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无论今日二妹有没有站出来帮助女儿,二妹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若是父亲您舍不得二妹受苦,那您便多疼二妹一些,这样的话二皇子和皇后看在父亲您的面子上,必定不会太为难二妹。” 卿怀璧走上前,抱拳道:“父亲,儿子也觉得二姐并未做错,一家姐妹本就该同气连枝,团结起来才不至于被外人欺凌。” 第322章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卿如晤说得头头是道,卿彧不得不承认极其有道理,只是他仍然余怒未消,指着卿如玮还想说什么,老夫人却开口了:“玮丫头,来祖母跟前。” 卿如玮一怔,膝行到老夫人面前,轻声叫了一句:“祖母。” 老夫人向卿如晤招了招手:“晤丫头,你也过来。” 卿如晤依言走了过去,老夫人将卿如玮和卿如晤的手放在一起握住,语重心长地道:“玮丫头,你今日做得好极了!二皇子这样做,不说你生气,就连祖母也差点被他气得撅了过去,你能勇敢地站出来帮助你大姐,祖母非常欣慰,你长大了,也懂事了,林氏将你教得极好……” “祖母……”卿如玮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仿佛止也止不住。 老夫人“哎”了一声,扭头看向卿如晤:“晤丫头,祖母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你极好,你能得到好姻缘,祖母也放心了,今日祖母的话,你们要好好记住。” “你们是亲姐妹,祖母和父亲迟早会老去,能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也只有你们自己,你们两个同时被指给天家,在外人看来,这是求都求不来的荣耀,可是祖母却觉得,福兮祸之所伏,这是福气,也是祸患,以后你们二人将不再只是相府小姐,你们还是天家的媳妇,待人处事需得更谨慎更小心,才能不出错祸及自己和家人。” “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受瞩目,在外人眼里,你们姐妹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祖母希望你们能一直这样相互照顾着,不让相府蒙羞,也不堕相府风骨。” 卿如晤卿如玮听完,齐声道:“祖母的话,孙女铭记于心,必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二人的手,卿彧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夫人用眼神制止住。 卿彧马上就闭嘴了,除了苏韵雪的事,卿彧是绝对不会违抗老夫人的。 老夫人将姐弟三人遣了出去,把卿彧留了下来,想必是在商量着成祖为卿如晤和长孙曌指婚的事。 卿如晤回到淑清苑,疲惫地走到屏风旁边伸出手,等待荷风和竹露为她换下外披。 正此时,她的外披被缓缓褪下,那感觉,轻柔且又生涩,说不出的怪异。 “宸宸宸……华!”卿如晤立刻就清醒了,抬眼扫视一圈,她院子里的叛徒早已不知道去了何处,于是连忙抬起头来看向他,声音有些紧张羞涩,“你怎么来、来了?” 长孙曌将她扯进怀里用手圈住,从身后抱着她,又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这才道:“想你,便来了。不然我担心会忍不住提剑去砍了那个太史令,竟敢将我们的婚期定在八月,半点眼色都没有,难道他不知道我急吗?!” “也不知道害臊!”卿如晤咯咯笑出声来,声音却轻得像浮在云上一样。 长孙曌索性将她扳过来面对着自己,撇撇嘴道:“丫头,你变了,你都不喜欢听我说情话了。” 卿如晤一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方才,太子殿下是在跟他撒娇么? 是么? 长孙曌见她没有说话,薄薄的唇一下子就扁了起来,声音哀怨:“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这个负心女,到手后就开始对我爱答不理……” 卿如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负心女?没个正行!好好说话行不行!” 长孙曌立即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无比认真地道:“好,都听我家丫头的。” 卿如晤仿佛无法忍受她嬉皮笑脸的样子,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妆镜前坐下,眼睛又弯成月牙儿。 长孙曌走到她身后,亲自替她卸下沉重的翟冠,又小心翼翼地取下嵌在发间的花钿,然后拿起木梳,专注而又认真地梳着她的头发。 卿如晤也不觉得尴尬,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那般自然,待一头青丝被梳得一丝不苟,如水般泻在身上,这才开口道:“宸华,我总觉得今日的皇后和长孙泓有点不对劲。” 长孙曌低声道:“她这是故意的,不必理会。” 卿如晤疑惑:“故意?” 长孙曌点头:“嗯!父皇因四弟的事情,发了好大一场火,勒令其在家面壁思过,无召不得入宫,就连将四弟押入宫中的三弟也讨不了好,被父皇好一顿训斥。” “皇子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开始摆上了明面,父皇的心不安,对任何人都不相信,而前段时间爆出人间楼的长孙泓刚好被父皇盯住,所以皇后和长孙泓想要借今天的事情,在父皇面前塑造一个冲动无脑的形象,意图消除父皇的戒心,若是能顺道伤害到你,那便是一举两得。” 卿如晤回过身,扬首轻轻蹙起眉头:“我总觉得,他们的目的不仅如此,但又说不出个一二来。” 长孙曌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丫头真是聪明。” 鼻端上细细碎碎的痒,卿如晤立刻偏过头:“别卖关子了,你快说。” 长孙曌含笑道:“他们这是想让父皇看到,你在我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说着,长孙曌眼底划过伤痛一抹:“父皇既然能为皇位舍弃母亲,那说明他是一个不拘于儿女私情的人,因此他也不太喜欢自己的儿子太过儿女情长。” 卿如晤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今日你利用端惠皇后让陛下同意你我的婚事,等陛下回过味来,必定会发现你算计了他,到时候很可能触怒陛下,你可有应对之策?” 卿如晤没有批评他冲动,也没有说他做得不对,而是关心他有没有应对之策,这让长孙曌有种被理解被信任的感觉,他心头一动,伸手将卿如晤揽进怀里抱住。 “别担心,我既然做了,必定有万全之策,我就是要叫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丫头你在我心里何等重要,这样她们必然不敢轻视你半分,至于长孙泓和嘉宁,今日他们所作所为,我心里都记着一本账,总要叫他们明白,什么人是不可以惹的!” 卿如晤觉得长孙曌为了自己失了圣眷不划算,但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愿意承受这些,硬是将责备的话咽下去,柔声道:“宸华,今日你看似三言两语便让陛下点头,但我知道你私底下的准备必定不少,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辛苦了。” 没有人付出了不想要回报,长孙曌是个凡人,他也不例外,若是他为了卿如晤做这些,卿如晤反而义正言辞地说他不应该这样,那他必定会不高兴的,毕竟心甘情愿为别人做一件事情是希望以此让她开心,而不是想要听什么该不该做的话。 卿如晤的反应,几乎让长孙曌欣喜若狂,一时间,他觉得心底满溢了起来,那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胸腔里渐渐膨胀。 他伸手拍了拍卿如晤的头,声音掩不住笑意:“傻丫头,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卿如晤坐着伸手环住他的腰际,凌凌细细地道:“嗯,我不与你客气,不过你也别冲动,长孙泓和嘉宁公主的话,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你我不必替我委屈,能遇到你已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气,既然我得了这个天大的福气,势必要承受比寻常人更多的恶意,没有人可以事事顺心如意,我也如此。” 一席话,贴心而又识得大体,长孙曌的一颗心,就像被灌了几坛子蜜糖般甜:“丫头,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幸福的女子,你想要的,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若是我没有,那我会去挣,一定将你喜欢的,能让你开心的,全都送到你的手中。” 卿如晤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缺,我只要你平安健康就行。” 平安、健康…… 卿如晤咀嚼这几个字,忽然想到前世他毒发一事,一股惧意攫住她的理智,使她禁不住重重颤了一下。 第323章 下聘 “丫头?怎么了?”长孙曌立即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 卿如晤沉吟半响,突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宸华,我曾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你从战场上回来后,不知怎的却中了毒,那毒不仅废了你的一身武功,还险些要了你的命,就在你日渐虚弱的时候,长孙泓勾结敌国诬陷你密谋造反,而且他,还成功了……” 她的脸几乎要贴在长孙曌的脸上,说话的时候吐气如兰,微微吹出的鼻息带着好闻的味道,凉而且淡。 长孙曌抬眸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敛住,他薄淡的唇弧度流逸,微微有点点弯,一双眸在烛光辉映下灿若星河。 半响,他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句:“丫头,在你梦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卿如晤一怔,随即有些恼怒地道:“我是说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 长孙曌垂下眼眸,无比委屈地道:“我也是说真的,我也没有开玩笑,你怎么能不信呢?丫头。” 卿如晤板着脸不说话,薄有颜色的樱唇紧紧抿住。 长孙曌立即没脾气了,罚又舍不得罚,骂又舍不得骂,还能怎么办,只能娇纵着呗! 于是他立马伸手去拉卿如晤的袖子,还轻轻晃了晃,略带撒娇地道:“丫头关心我,我明白,我必定会保重自己,决不叫丫头替我担心。” 卿如晤看着他诚恳而认真的模样,不由得莞尔一笑。 然而不知为何,方才她心底徒然升起的那股不祥预感,就像乌云团笼盘旋于天际,怎么也无法驱散。 前世,他究竟是怎么中的毒? …… 翌日清晨,门房小厮打了个哈欠拉开门,瞬间就清醒了,清醒过后,又怔住了。 天边乍起第一缕晨曦,灰蒙蒙的天光下,一支红衣黑裤的队伍延绵,仿佛看不到尽头。 一个英姿飒爽,身材高挑而精壮的男子站出来,有礼貌第地道:“我们是太子府的,前来相府下聘。” 门房小厮一个激灵,砰地将门关上,慌慌张张地向长青堂跑去。 老夫人正在漱口,随着门被砰地打开,一个小厮滚了进来,滚到老夫人面前立马起身跪下,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夫人,不得了了!” 老夫人见她如此慌张,也跟着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问道:“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小厮跪伏在地,惊慌失措地道:“外面来了好长一支队伍,说是太子府来、来下聘的!” 清脆一声,老夫人阖上茶盏:“还不快去迎接!” 素心连忙扶起老夫人,一同往大门方向走去。 小厮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大门处,将大门徐徐拉开。 为首的男子谦和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礼单,开始朗声报礼。 他每报一样东西,便有人将绑着红绸的箱子抬了进来,直接抬到卿如晤的淑清苑。 被惊动的百姓纷纷前来围观,对着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指指点点。 相府的几个主子也都起来了,被近身扶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箱箱东西往淑清苑里抬。 前门,青枫报礼报得声音嘶哑,后院,卿如晤的院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礼品叠在一起堆放,几乎和屋子一样高。 终于在快到午时的时候,队伍最后的两人才走进相府的大门。 青枫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册子恭恭敬敬地递到卿如晤手中,声音沙哑地道:“郡主,我们爷说了,他的一切都是郡主您的,今日将太子府库房的所有东西交给您,希望您不要嫌弃。” “哦,这是账册。”青枫说着,恭恭敬敬地将账册递到卿如晤的手中。 卿如晤于一片艳羡惊叹的目光中,接过青枫递来的账册。 青枫招招手,一个侍卫从他身后走出来,手中捧着一对活雁递到徐管事手中,雁的身上绑着两条招摇的红绸,在滟滟金阳下夺目殷红。 青枫笑道:“郡主,这是我们爷亲自去捉的,爷对郡主可真好,凡事都亲力亲为,就连这些聘礼都是爷自己着手准备的,燕王妃娘娘想要帮他,他都不允许。” 哪个女人不爱虚荣,哪个女人不希望被一个卓尔不群的男子宠上天际,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倾世婚礼来见证自己的爱情。 卿如晤也不例外,她此时得意极了,虚荣极了,几乎要飘飘然起来,半响,她捏着账册甜甜一笑:“烦请转告太子殿下,长安很是喜欢,太子殿下有心了。” 青枫拱手应是,又命人点燃了几大圈鞭炮后,恭恭敬敬地领着人退出了相府。 丁姨娘瞧见这阵仗,眼睛都看红了,这一件件的东西送进来,不知道有多少,估计相府的家底都不足聘礼的十之有一,卿如晤可真够得脸的。 “大小姐,太子殿下现在对您可真好!”丁姨娘摇着扇子袅袅娜娜地走过来,酸里酸气地道,“只是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大小姐可要保住眼前得福气才是。” 卿如晤自然听得出丁姨娘满嘴的酸味,闻言她不以为意一笑,声音轻而淡:“多谢丁姨娘提醒,不过我倒是觉得,无论这福气能保持多久,总归也是有过这个福气,可惜姨娘你嫁给父亲是来做妾的,此生都没办法拥有这样的福气了。” 丁姨娘精致描摹的面庞骤然凝固,然后,碎裂开来,她几乎咬着牙道:“大小姐能想通就好,妾身就怕大小姐此时登得多高,以后就会跌得多重,凡事还是要未雨绸缪才行。” 卿如晤唇角勾起:“这个就不劳姨娘费心了,反正姨娘从来没有登高过,虽然说出来的话在理,但到底没有多少说服力。” 说完,卿如晤转身离开,不愿意和她吓掰扯。 丁姨娘恶狠狠地剜了卿如晤一眼,跑到站在廊下老夫人的面前,哭诉道:姨母你看,大小姐也太目中无人了,就算妾身身份低微,也算是她的长辈,她怎么能与妾身这般说话,仗着太子殿下的宠爱就恃宠生娇,别人能容得下她吗?” 玉容在一旁道:“姨娘莫怪大小姐,依大小姐此时的身份,确实不必与姨娘客气的。” “她不与我客气就算了!”丁姨娘恼怒道,“可是姨母就在这里,她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一样,这就不对了!” 其实卿如晤确实没有看到老夫人。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有些不满地道:“不得对未来太子妃无礼,那可是储君正妃。” 丁姨娘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低声道:“是,姨母。” 老夫人没有理她,伸出手让素心扶着,转身回了长青堂。 走到院门口,老夫人忽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墙角的几盆牡丹,但见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只是那开得最盛的几朵,已然呈颓谢之势。 素心立即道:“这些花奴也太粗心了,竟将这样的花摆在老夫人院子里,等下我就去教训他们。” 老夫人摆摆手:“不怪他们,盛极必反,不管是花还是人,都是这个道理。” 素心自然知道老夫人在说什么,连忙道:“老夫人,外面太阳大,我扶您进去歇着。” 老夫人叹了口气,与素心一同走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丁姨娘,脸上浮起狰狞笑意,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到玉容手中,笑着道:“此事做得很好,赏!” “是,”玉容将钱袋接到手中,“姑娘做事,愈发漂亮了。” 丁姨娘笑了笑,看着老夫人走进屋里,这才领着玉容转身离开,边走边道:“最近永乐斋那位可还安分?” 玉容笑着回答道:“自从断了永乐斋的补品后,王氏的胎百般不适,还好姑娘您心慈,求了老夫人允王氏每日出来走动小半个时辰,她这才没有哼得那么厉害,不过她倒也乖巧,每次出来也只是走走,没有惹出什么幺蛾子给姑娘难做。” 丁姨娘唇畔勾起神秘的笑意:“现在王氏可是我们的‘朋友’了,必要的时候给她提供方便。” 玉容笑着应是。 第324章 风波又起的前兆 淑清苑。 卿如晤看着堆满院子的聘礼,太阳穴突突一阵跳。 荷风将院子里的下人都找来,可是犯愁了,这院子里的都是小丫头,只有几个坐粗活的妈子有点力气,如何能搬得动这一大堆聘礼。 竹露在一旁急道:“小姐,怎么办啊?眼看就要变天了,淋了雨可不成。” 卿如晤无奈:“隔壁的院子空着没人住,去找一些得空的小厮和妈妈一起来搬,将东西全部搬到隔壁的院子里放好,等搬完了,每个帮忙的人都打赏一钱银子。” 卿如晤说完,快步走进了屋子里,生怕那些东西堆得不稳,倒下来砸到她似的。 回到屋里刚坐下,苏韵雪便来了,她拉着卿如晤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眶渐渐变得湿润:“如晤,你要出嫁了,姐姐知道一定高兴,嫁衣绣了没?表姨帮你一起绣。” “表姨,嫁衣不用绣的。”卿如晤拍了拍她的手,“宫中御府局的人会准备,表姨不用担心。” 苏韵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在民间,女子嫁人的嫁衣都是自己动手绣的,不仅如此,女子在闺中还要绣嫁妆,比如说做一些衣裳鞋子之类的,送给公公婆婆和夫君,也不知道皇家成亲怎样做,这些你得问好才是,免得到时候忙中出错。” “是,表姨,”卿如晤笑道,“一切都听表姨的安排。” 卿如晤说着,拉着苏韵雪一起坐下,苏韵雪却是心不在焉,非要拉着卿如晤对一下聘礼的单子。 二人不对还好,一对吓了一跳,太子府送来的东西,价值加起来,差不多有千万两之多。 一般京城达官贵人的聘礼,至多则二十八万两,至少则八千两,而东宫太子的成亲份例,国库也不过只拨三十二万两,长孙曌送来的这些东西,显然超出了正常水平不止一点点。 苏韵雪心思也是通透,她有些担忧地道:“如晤,太子殿下是真的疼你,可是这太多了,未必是好事。” 卿如晤也很无奈,可是送进来的,总不能退回去,也只能承受他那份轰轰烈烈的情意。 事实上,长孙曌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一旦喜欢谁,就会掏心掏肺,巴不得将所有的好都递到他面前,这点倒是和卿如晤很像,所以她多少能理解。 苏韵雪看着下人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着,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她起身道:“如晤,我去给姐姐烧柱香,告诉她你就要成亲了,如果姐姐泉下有知,一定会替你感到开心,也一定会保佑你们姐弟平安顺遂。” 卿如晤心头一动,并未阻止苏韵雪的一番好意,由着她去了。 却不知苏韵雪这一离开,生出了一场大风波。 相府的祠堂是一座构建恢宏的家祠,坐落在大秦相府的后山上,整座建筑古朴大气,一砖一瓦极有讲究。 除一道大门外,前厅、正厅、后厅左右各有一道小侧门。 前厅的门是月圆形,且圆形的下方刚好与正厅墙壁的缺口底端相切,正如旭从地平线升起一般,寓意“日”,这恰好与祠堂后厅的“月光台”交相辉映,取日月同辉之意。 苏韵雪领着杜若,提着裙子向祠堂走去,日常看守祠堂的那个妈妈,为了一钱银子去了淑清苑帮忙搬聘礼,此时的祠堂里,空无一人。 “这老婆子,惯会偷奸耍滑!”杜若看着装满香灰的香炉,不满地呔了一句,“香炉这么满也不清理。” 苏韵雪不以为意,走过去捻起三根香就要点燃。 杜若连忙阻止:“表姑娘,使不得,现下风大,要是风将香灰吹进眼里,那会迷了眼睛的,待奴婢把这些香灰清理干净,您再上香也不迟。” 几束柔和的天光从茜纱窗棂洒落进来,照在平滑的青石地上。 飞扬的尘土,在明丽的光束中泛着金光,打着旋,悠悠扬扬,轻飘飘地闪入光照不到的地方。 夏日的风送来草木的清香,透过那大开着的八扇门扉倏忽灌进来,将香炉里满满的香灰掀起一阵灰蒙蒙的尘雾。 苏韵雪没有办法,只能让杜若先将香炉打扫干净。 杜若在祠堂里找了一大圈,也不见有什么可以盛香灰的东西,于是她只好掏出自己的帕子,抬起香炉将那香灰倒在帕子上,然后包好。 “这些香灰可不能随便丢了,一来不容易打扫,二来要是被人踩到滑倒,那可不得了,奴婢这就包起来,带回去给花做肥料,还能杀死那些吃花的虫子呢。” 苏韵雪脸上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怪不得如晤会将你借给我,杜若,你很贴心。” 杜若有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表姑娘谬赞了,是小姐调教得好,在小姐那当差久了,懂的就多了起来,小姐人可真好,别的院子里的下人,月钱比小姐这里少了几倍不说,一年也只能回家一两次,像奴婢们这种签了死契的,更是连回家都不敢肖想,但是小姐她却不一样,每月恩准休息两日,休息的时候还会发给半钱银子,我们想去哪里,只需要向荷风姐姐报备一声即可。” “如晤这孩子,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什么都不在乎,实则心肠最软,你们对她忠心耿耿,她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说着,苏韵雪含着笑意的脸一顿,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以后切不可把这些话挂在嘴边,若是有人知道老夫人和相爷院子里都没有的如晤这里却有的话,事情会非常严重,虽然如晤现在是郡主,也是未来的太子妃,但她在相府只是大小姐,你可明白了?” 杜若一怔,立即道:“表姑娘教训的是,奴婢以后一定管住嘴巴。” 苏韵雪将香放在长明灯上点燃,又甩了甩香使火熄灭,直到看到袅袅的青烟升起,然后道:“你明白就好,很多人等着抓如晤的错处,我们总不能将把柄送到别人手里,让人家来害如晤,再者,无论如晤好或者是不好,作为婢女都不应该议论主子,以后你们是要跟着如晤去太子府的,这些规矩体统都要时刻遵守。” 她背对着杜若,玉白色绡纱镶浅黄边的外披随着她上香的动作舒舒展展水般漾开,摇曳天光勾勒出风姿绰约的身影,多么纤弱清冷的一个女子,仿佛不涉尘世那般纯洁。 可是她身上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压迫,那种压迫并未刻意散发,而是富贵养成淬进骨子里的。 杜若“砰”地跪了下去,额上冷汗涔涔:“表姑娘,奴婢知错了。” 苏韵雪没有立即理她,拜,上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悦目,她将香插进香炉,双手合十默念许久,这才轻轻转身。 “傻孩子,起来吧!”苏韵雪弯腰下去,亲自将杜若扶了起来,柔声道,“不要怪我苛责,需知物伤其类,你真心实意地觉得如晤好,怎知在别人眼里不是你在故意炫耀,如晤她太苦了,我不希望她有朝一日会因为这些小事情而烦恼,我们既帮不了她,那便尽量不要给她添麻烦。” 杜若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表姑娘提醒。” 苏韵雪拍了拍杜若的手,笑着道:“走吧,我们出来太久了。” 说完,她领着杜若离开了祠堂,却没瞧见在她们离开后,有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然后一跃而起,在风中留下燕过般的剪影。 “主子,人刚从祠堂出来。”那道黑影劲直去了永乐斋,跪在九夫人面前恭敬地道。 第325章 风波又起的前兆二 如今永乐斋的下人,为了一钱银子,都跑去淑清苑献殷勤,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九夫人如今已不再愤怒,更不会唏嘘感慨风水轮流转,若非心底有一丝不甘和愤怒强撑着,她也不能苟活到今日。 “她们都做了什么?可有什么特别的?” 从王家带过来的暗卫答道:“苏氏上了香,但是因为香炉的灰太满,杜若曾倒出一些放在帕子里包着,说是不能乱丢,被人踩到滑倒可不得了,上完香后,二人就离开了。” 香灰,滑倒…… “杜若那小妮子包起来的香灰被她处置了吗?”九夫人目光闪烁地问道。 暗卫摇头:“未曾,香灰被杜若装到袖子里去了,说是带回去给花做肥料。” 九夫人挥挥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去一趟王家,告诉大哥时机成熟了,就按照之前商量的做,你只需将这话递过去,大哥自然就晓得了。” 暗卫躬身退了下去。 九夫人一手抚在小腹上,一手放于茶几,双目凝视着前方,半响过后,她的眉梢唇角染上怒意,目光如出鞘的利剑般锐利雪亮。 她缓缓站了起来,取出帕子铺开在桌上,去神龛前抱来一个香炉,往帕子里倒了些香灰,然后向门外走去,走到院门处时,回头看了一眼昔日可与当家主母所居的霁月阁相媲美的永乐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是时候该算个总账了。 这厢苏韵雪与杜若经过花园准备回霁月阁的时候,便瞧见九夫人王氏正在亭子里坐着。 苏韵雪当机立断,折身绕道而行,却在下一刹那,被几个小丫头撞了个满怀,她整个人跌在地上,杜若想要伸手去拉她,却又被撞倒,几人滚作一团。 “起来!这是表姑娘!”杜若厉喝出声,“伤了表姑娘,你们担待得起吗?!” 几个小丫头一骨碌爬起来,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杜若将苏韵雪扶起来,又将她上下检查一番,这才扭过头凶巴巴而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若是冲撞了贵人,你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从她们的衣着,杜若立刻看出这是相府里的粗使丫鬟,她是主子身边得脸的二等丫鬟,自然有教训她们的资格。 几个小丫头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其中一个脸青唇白地道:“杜若姐姐对不起,我们方才在厨房里忙活,听说去淑清苑帮大小姐搬东西可以得到一钱银子,我等生怕去晚了,这才走得急了些,请杜若姐姐饶了我等之过。” 杜若没好气地道:“是你们的早晚都会是你们的,不是你们的跑再快也没用,搞得跟赶着投胎一样,若是让大小姐瞧见你们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她哪敢让你们帮忙?” 说着说着,杜若提高音量,小丫头们吓得打了个寒噤,身子秋风抖落叶似的重重颤抖。 杜若见她们这个样子,也不忍心苛责,可是她们今日撞的是表小姐,若是不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她们还以为表小姐胆小如鼠,被撞倒了都不敢发火呢! 思及此处,杜若越发疾言厉色:“站在知道怕了?!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可能会出现的后果,还不给表姑娘道歉!” 几个小丫头惊窒到极致,生怕杜若不依不饶将她们递到淑清苑交给大小姐处罚,于是连忙齐声道:“表姑娘对不起,我们不小心冲撞了您,请表姑娘饶了我们。” 苏韵雪也不想节外生枝,拍了拍衣袖,淡淡道:“算了,我也没有摔伤,你们快去做事吧,免得迟了,只是万万不可再这样莽撞了。” 说完,领着杜若走了。 几个小丫头如蒙大赦,其中一个小丫头眼珠一转,指着地上的粉蓝色绢包道:“咦,这是什么?” 另一个小丫头道:“这颜色我瞧着倒像二等姐姐们用的,该不会是杜若姐姐的吧?” 发现绢包的小丫头冷哼一声:“要是她的,我才不愿意管呢!方才明明是她们走得太急撞了我们,在杜若姐姐看来反而成了我们的不是,还将我们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要不是表姑娘拦着,我们可就惨了,说不定她还会将我们交给大小姐,告我们个疏忽大意之错,我们在厨房都不曾受过这起子气。” 丫头们纷纷点头赞同,看见绢包丫头道:“大小姐素来铁面无私有错必罚,一点情面都不留,要是杜若姐姐在大小姐面前说我们走路慌慌张张撞了表姑娘,我们估计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小丫头又道:“杜若姐姐不会告诉大小姐吧……怎么办啊?” 看见绢包地丫头目光一闪,道:“分明是杜若姐姐和表姑娘撞的我们,又不是我们的错,怕什么?要是大小姐怪罪,我们说出真相就好了,到时候众口一词,想必大小姐也不能罚我们。” 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商量着,她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被九夫人听了进去,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她起身从亭子里走了下来,向几个小丫头走去:“你们讨论什么呢?没活计吗?” 谁知话音刚落,她“啊”的一声,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她脸上登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好疼!好疼!我的肚子好疼啊!” 花园里霎时间鸡飞狗跳,丫头们手忙脚乱,一边扯着嗓子大叫,一边想要去扶九夫人,叫了半天也没有人过来,只得留下两个人看着九夫人,其她的连忙去通知老夫人和请大夫。 与此同时,淑清苑内。 小厮们忙活了许久,总算将所有的聘礼都搬到了隔壁院子里去,荷风和竹露累得满头大汗,又忙着给前来帮忙的人发赏钱。 过了一会儿,顾妈妈匆匆来报:“大小姐,出大事了,老夫人请你快去永乐斋一趟。” 顾妈妈神色十分郑重,言谈间更有些许慌张之意。 卿如晤抬眼看着她,表情有一瞬间的奇怪,像是等待许久的事情终于发生,又像是有些紧张和激动,可是顾妈妈看起来,却觉得她震惊且疑惑着。 其实卿如晤很紧张,这一天她等了一年多,眼看一切就要结束了,她却无法平静下来。 第326章 风波又起的前兆三 到了永乐斋,老夫人在花厅里坐着,而下朝归来的卿彧,也是一脸凝重地坐在老夫人的身边。 “如晤见过祖母,见过父亲。”卿如晤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去看老夫人和卿彧。 最近这段时日,卿彧似乎回来得格外早,只要一下朝就往家里赶,仿佛一刻都不曾在宫里停留,卿如晤不禁想起白氏还在的时候,几乎每日都要等到月上梢头,才听到卿彧回来的消息。 那时她还很小,不明白母亲那一瞬间的激动和一整夜的长吁短叹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慢慢懂事后,才知道那是因为母亲等父亲等得久了,听到他回来得消息时才会格外开心,但又听到他去了永乐斋过夜时心酸而又落寞。 当时白氏从来没闹过,一则是因为相府这样的门第,最是注重体统规矩,做当家主母的更要时时刻刻都记着维护相府的脸面,所以身为大夫人的白氏,她不能闹,否则会惹人笑话。二则是因为她知道就算闹了也没用,只得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一切。 “啊……我的肚子好痛。” 老夫人人和卿彧都没有说话,内室传来九夫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卿如晤静静地听着,由始至终不发一言,整个人异常诡异的平静。 面前跪着几个婢女,穿着杏色裙衫,袖子用布条绑着,在身后系了一个结,露出因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臂。 她们瑟瑟发抖,仿佛屋里传来的喊叫声是一把把利剑凌迟着她们的皮肉一般。 冷汗直流的丫头,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屋顶仿佛变得狭小逼仄,一种浓重的压迫感沉沉压下来,让人觉得空气都浑浊许多。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终于,内室的声音渐渐歇止了,徐大夫从内室走了出来,惭愧地道:“老夫人,相爷,九姨娘跌得太严重,老夫拼尽了一生医术也保不住她腹中的胎儿。” 还是保不住吗? 老夫人心底,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失望透顶,对这一胎,她还是很期待的,想着如果是个男丁更好,可是又没了。 短短的一年,相府的孩子有三个没有生下来,还死了一对龙凤胎,卿彧年轻力壮可能没有多大感觉,可是老夫人这个年岁,看着自己的孙儿一个比一个早走,她不免心痛难过。 “祖母……”卿如晤上前抓着老夫人的手,却没有说什么。 老夫人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氤氲的水汽,半响,她面色一变,变得尤为严厉:“你们几个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几个丫头吓得呼吸惊窒,连忙摇头,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其中一个丫头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颤抖着抬起头,面色惨白地道:“老夫人,方才奴婢们听说大小姐的淑清苑需要人手去搬东西,帮忙的人可以得到一钱银子,奴婢们忙完手中的活计后,连忙相约着去淑清苑帮大小姐的忙,可是走到花园的时候,正好撞见表姑娘和杜若姐姐匆匆忙忙地走过来,因为她们二人走得实在太快,还将奴婢们撞倒在地上,杜若姐姐扶起表姑娘后,疾言厉色地训了奴婢们几句,然后便与表姑娘一起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可能是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惊扰了正在凉亭里休息的九姨娘,当时我们因为和表姑娘相撞而被吓坏了,谁都没有注意到姨娘的动静,只听见一声惊呼,回过神来就看到九姨娘跌倒在地。” “然后……然后九姨娘就见了红……老夫人,真的不关奴婢们的事啊!” 这个小丫头正是发现地上有绢包的小喜,她的语速很快,好像生怕别人不相信她一样,说到最后已经变得语无伦次。 卿如晤看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似乎是嘲讽,又像是冷笑的表情,她整个人就像一个旁观者,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更像是,在看戏一般。 冷静下来的老夫人,很快就抓住了小喜话中的重点,立即问道:“你说方才淑清苑在做什么?” 老夫人喜静,寻常时候院子里的人不会往她跟前凑,再者老夫人院里的人,也拉不下脸去赚这样的赏钱,所以老夫人对卿如晤花钱叫大家搬东西一事并不知情。 不等小喜开口,卿如晤笑着道:“祖母,实在是殿下送来的聘礼有些多,淑清苑的丫头们没办法搬完,且眼看就要变天了,所以孙女才出此下策,请了各院子的人来帮忙。” 老夫人皱着眉头:“叫去帮忙就帮忙,奴才帮主子做事是应该的,你给他们赏钱算什么事?” 她倒不是舍不得那些钱,她就是单纯不想卿如晤纵着这些奴才。 卿如晤答道:“祖母,孙女认为得了天大的福气要让身边的人沾一些,这样的福气才能长长久久的,今天是孙女的好日子,孙女也想让大家高高兴兴的,不想在这个日子听到有人抱怨扫了兴致。” 话题有些跑偏,素心轻轻咳了一声,老夫人又问小喜,道:“你说在花园里撞见了表姑娘和杜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卿如晤找人搬聘礼,那个时候表姑娘和杜若不在淑清苑帮忙却出现在花园中,不仅神色慌张,而且还撞了人,这听起来根本毫无道理。 她苏韵雪一个巨贾养出来的千金,总不会这般毛毛躁躁的。 在老夫人看来,这事透着古怪,她下意识地认为,王氏落胎一事与表姑娘脱不了关系。 此时的老夫人,丝毫不知道一己正一点点落入别人早已布好的陷阱。 小喜抬起头偷偷打量老夫人的神色,见她眉梢拉了下来,脸上已有不悦之色,连忙道:“回老夫人,表姑娘和杜若姐姐确实撞了奴婢们,大家都可以证明啊!” 有了方才小喜在花园中说的那番话,几个小丫头抬头迅速地看了一脸面色平静的卿如晤,心房猛然收紧,升起一股滔天的惧意。 她们那里还敢说是因为自己走得太着急,这才撞了表姑娘,就怕卿如晤将她们发落了,丢了吃饭的家伙,于是连忙异口同声道:“老夫人,小喜并没有说谎。” 老夫人刚想说什么,一道声音响在外面:“这个表姑娘是谁?!” 第327章 王大人可真跋扈啊 卿如晤自然地与众人抬眼看去,似乎意料之中那般,脸上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来人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兼兵部员外郎王徽,身后还跟着他的夫人。 卿如晤冷笑,这个王徽倒是知道避嫌,来看王氏还懂得带上夫人,然而正是这样才好,否则没人看戏怎么行? 王徽与夫人联袂走进来,拱手道:“舍妹跌倒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相爷,老夫人,舍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帮她讨个交代,今日我以舍妹后家的身份来的同你们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却是略过了站在一旁的卿如晤,显然没有把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正如他所说,今日是以后家的身份来的,所以卿如晤在他的眼里,自然成了可有可无的小辈。 他显得十分着急,一般人至少应当问清楚再发火,可是他好像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说着,王徽先是问过徐大夫,在知道九夫人落胎的事情后,仿佛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坎里,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喜,拢在袖子里的手气得发抖,他暴怒道:“晏儿出事的时候,都有哪些人在场?!” 小喜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道:“有……有奴婢们几个。” “那方才我在门外为何听你提到表姑娘?”王徽厉声问道。 小喜脸上青白交错:“是……是在九姨娘发生意外之前,奴婢们撞见过表姑娘和大小姐身边的杜若姐姐正神色匆匆地离开。” 老夫人面色一变,方才她问话的时候,只觉得事情不对极了,可是现在听着王徽和小喜的对话后,她整个人顿时清明起来,莫非是这表姑娘和杜若做了什么手脚? 念头刚刚起来,那厢王徽已经面色极度难看地冲进了内室,根本顾不得那是相爷妾室的房间,也顾不上王夫人震惊的面色。 他这一进去,卿彧和老夫人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准备起身,可是那王徽很快就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绣鞋,“啪”地扔到卿彧面前,声色俱厉地道:“为什么她的鞋底会有香灰?!” 香灰? 卿彧和老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这香灰落在青石板上,踩到极易滑倒,这么说王氏是踩到香灰才摔的跤,只是这香灰是怎么到了花园的地上的? 虽然这是事实,可是这个王徽的态度也真够让人恼火的,王氏顶天了只是个贵妾,又不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妻,说难听点,要不是因为有王家这个后台,相府随意打杀她也是可以的,他王徽凭什么跑过来理直气壮地如此质问! 卿如晤见卿彧和老夫人面色沉黑,一副怒意隐忍不发的模样,自然知道他们此时的心里活动。 于是卿如晤上前一步,慢慢地道:“王大人,父亲痛失一个孩子,祖母痛失一个孙儿,他们已经很难过了,请王大人冷静一点。” “我冷静什么?”王徽怒意横生,“我妹妹嫁到相府这么多年,一双儿女接连丧命,更是连续掉了两个孩子,若非你们相府磨搓人,她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今日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讨个说法!” 卿如晤冷笑:“王大人,你找相府要说法,那祖母和父亲找谁要说法?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便不能妄下定论,与其在这里气急败坏争得脸红脖子粗,不若冷静下来,我们一起查明真相如何?” “到时候若是相府的错,相府绝对不会推脱责任,但丑话说在前头,寻常人走路都可能会跌倒,更何况是孕期的一个妇女,若是查出来九姨娘出事只是因为她不小心绊倒而发生的意外,那就请王大人不要咋咋呼呼的,给我正在伤心的祖母和父亲一个清净!” 她淡淡浮现的冷笑,在王徽看来就是奸计得逞的狞笑,因此他愈发气恼,几乎是暴跳如雷:“闭嘴!这里没有你一个小辈说话的份!你个巧舌如簧的黑心小贱人,别以为仗着郡主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天理昭昭,总有你遭报应的时候!当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徽异常激动愤怒,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他是世家门阀的继承人,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我几个人敢忤逆他给他找不痛快,自然养了一身臭脾气,只是因为平时没有人触怒他,所以不曾当众发作出来。 不过这也不怪他恼怒,而是门房引他进来的时候说错了话,一直有意无意地透露九姨娘近来日子不好过,在相府的地位不如二等丫鬟,所以他憋着的一股邪火,此时一股脑地都发作在卿如晤身上。 老夫人见他当众折辱卿如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卿彧面上也挂不住,他好歹是个丞相,被人找上门来当着自己的面辱骂自己的女儿这种事情,卿彧无论如何也容忍不了。 听了王徽的话后,卿彧两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冷冷地看着王徽:“王大人好生气派,只是本相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犯了什么错,竟然劳烦王大人帮忙教训?!” 他为相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威压,此时发作出来,厅内的下人都噤若寒蝉,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手心直冒冷汗。 而王徽也被他的气势压下去,顿时矮了几分,惊觉自己太过冲动后,王徽的话里,显然有些中气不足:“相爷,我不是在责备她,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王家陈述事实的语气和用词倒是有些新鲜,不知王大人介不介意老身在你身上陈述一下?” 王徽还想说什么,王夫人急忙伸手去拉他的袖子,王徽面色这才有所缓和,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冲:“老夫人,相爷,香灰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花园里,我们王家人多,该见识的手段我一样不少的看见过,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一定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不知你们介不介意将那个什么表小姐叫出来问一问话?” 卿如晤勾唇:“王大人这是要在相府私设公堂么?” 王徽冷冷道:“自然不是,我只不过是为接下来的事情做个预热而已。” 第328章 京兆尹脑壳疼 他的话音刚落,京兆尹苦着脸带着两个衙役和一个太医走了进来,显然他根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一边是皇后和王家,一边是相府和郡主,他哪边都不能得罪,这让他十分苦恼,就算已经竭力扯动嘴角,但就是没办法说服这张脸露出笑容,因此他的表情十分怪异。 王徽见他走进来,连忙道:“皇后娘娘听说相府对舍妹有所误会,几个月都不放舍妹出院子,因此特地委托京兆尹来帮忙消除误会,另外还派了一个太医过来帮舍妹安胎。” “今日算是赶了个巧,正好请京兆尹大人查一查究竟是谁将香灰倒在地上害舍妹被踩,也顺道查一下相府有没有好好照顾舍妹的身体,否则胎位已经坐稳的她,怎么摔一跤孩子就没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京兆尹是皇后派来给九夫人撑腰的,若是九夫人真的做了什么需要禁足的大错事,他们也就认了,若是没有做或者京兆尹判定她做的事情还没到被关禁足的程度,那就麻溜的赶紧把人放出来,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毕竟人是皇后送来的,苛待她等于打皇后的脸面。 王徽的话不异于赤裸裸的威胁,卿彧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是人家打着皇后的名头过来,他再位高权重也只是个臣子,如何能奈何得了当今国母。 不过这京兆尹的和太医的出现,也太过及时和巧合了些,看来是做足了准备和事无巨细的打算,事先就精心谋划过。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道:“那边皇后娘娘刚派人过来,这边九姨娘就没了孩子,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呢?” 王徽冷冷一笑:“长安郡主,你想说什么?!莫非你在质疑皇后娘娘的动机不纯,亦或在含沙射影暗指其它的事情?!污蔑皇后可是大不敬的死罪,就问这个罪名你区区一个长安郡主能不能扛得动!” 卿如晤面色未变,依旧噙着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王大人,你一边说今日是以九姨娘后家的身份来相府谈判,一边又用皇后娘娘来弹压父亲和我这个郡主,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若是王大人不想以后家兄长的立场说话,非要提尊卑贵贱的话,那便请你态度放好一些,如果没有国舅爷这身份,你充其量不过只是个四品员外郎,在一品大员和从一品郡主面前说话,请你按照该有的礼仪规矩来!” “若是王大人站在后家兄长的立场上,那便请王大人不要张口闭口就用皇后来压我们!” “你!”逞口舌之快,王徽自然不是卿如晤的对手,他气得勃然大怒,正想反唇相讥又被王夫人拉住,他这才有所克制。 王夫人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只是那双雪亮的眸子,昭示着她并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 “郡主,夫君太过担心王晏妹妹,因此有些失态了,妾身替他赔个不是,”说着她行了一个礼,话锋一转,猛然变得稍锐,“但是郡主说夫君用皇后娘娘来压人,恕妾身不敢苟同!” “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身份之尊崇,就算不用刻意搬出来说,也应该受到诸位的敬仰,夫君不过是提了一下娘娘,怎么就成了仗势欺人?”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没有几个人听不出来,意思是说无论他王徽有没有提皇后的名号,她的身份就摆在那里,尔等都是奴才,自然要对皇后毕恭毕敬才是,顺道连皇后的哥哥也要尊敬。 卿如晤心底冷笑,这王夫人能做镇国公府的当家大夫人,自然有几把刷子,瞧着倒是比王徽还有几分本事。 闻言她笑道:“唉~这也不怪我们误会,实在是王大人言谈之间句句离不开皇后娘娘,给人的感觉就是因为有皇后娘娘撑腰他才可以有恃无恐,既然王大人没有仗势欺人,看在多少有点沾亲带故的份上,本郡主就原谅王大人的不敬之过吧……相信父亲同我一样,也能够宽容王大人。” 说着,卿如晤扭头看向卿彧:“父亲,您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卿彧本来就堵着一口气在心口,不痛快极了,看到卿如晤言辞锋利地乱怼一通,他心头那口抑郁之气也随之消散,闻言他笑道:“那是当然,宰相肚里能撑船,父亲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容不下。” 父女两难得配合一次,王徽夫妇脸都气绿了,本来王徽想要给卿彧和老夫人一个下马威,却被卿如晤怼了回来,在听到卿彧的话后,他更是火冒三丈! 什么叫这点小事? 他王徽好歹也是镇国公世子,当朝的国舅爷,难道还入不了一个丞相的眼?! 王徽刚想发作,却被王夫人连忙拦住:“夫君,正事要紧。” 听了王夫人的话,他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也发现卿如晤在故意激怒自己,这让他看卿如晤的眼神愈发阴毒不善。 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王徽向京兆尹抱拳道:“孙大人,多有惊扰敬请原谅,实在是舍妹有天大的冤屈,否则也不会劳烦大人。” 京兆尹一进来就瞧见两家人在打嘴仗,太阳穴突突跳动,涨得十分难受,而脑门就像被狠狠甩了一榔头,痛得他恨不得将脑壳直接掀了。 他觉得十分委屈,本来是接到皇后的口讯,说是她的一个族妹相府的九姨娘被关了家狱,因此让他抽空来看看这个族妹,可是他查了一下档案,并未有九姨娘被关家狱的记载,他很快就明白了里面的关窍,这九姨娘应该是背禁足了,皇后这是不方便插手让相爷放人,想要让他帮这个忙哩,只要他往相府走一趟,这人相爷不放也得放,皇后交代的事情也就办成了。 可是这样不免又会触怒相爷,所以京兆尹愁了好几天,头发都快抓掉了,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冒着得罪丞相的风险去帮皇后办这件事。 正当他左右为难无计可施的时候,皇后的人又来了,他根本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来了相府。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这皇后娘娘还派了个太医来,摆明了要跟相府扯破脸啊!而且这九姨娘似乎还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心思千回百转,但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孙某来得突然,还未知道发生了何事,还请王大人说明。” 王徽怒道:“今日我与夫人一起来看望怀孕的舍妹,谁知刚进门就听说舍妹在花园里跌倒,肚子里的胎儿保不住了,我在舍妹的鞋子底下发现了香灰。” 顿了顿,王徽继续道:“花园中怎会有这种东西,孙大人,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戕害舍妹和她腹中的孩子!” 京兆尹看向卿彧,目光中带着征询。 卿彧听了王徽的话,登时怒从心起,王氏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妾室,就算她发生什么事,也该是他这个老爷来追究,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这个老爷都没有说什么,王徽反而急上了,搞得好像掉的是他儿子一样。 见京兆尹看向自己,卿彧也不好发作,冷声道:“此事刚发生不久,相府尚来不及查明王员外郎便来了,因此王员外郎所说的话,有待考证。” 事实上,不仅卿彧那样想,就连京兆尹也差不多是一个心思,九姨娘是相府的妾室,她落胎一事相爷都没有开口追究,王大人反倒不依不饶了,还让他来帮忙断个是非曲直,他怎么断?站在什么立场断?说白了就是师出无名! 可这王大人,不像是能善罢甘休的样子,而他身后站着的,又是当今皇后……京兆尹简直愁的,头发又白了几撮。 不过愁归愁,办事却一点也不能含糊,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思及此处,京兆尹拱手道:“那么,依相爷的意思……” 第329章 王大人连个寡妇都不放过 京兆尹将选择权抛给了卿彧。 事关苏韵雪,如果被京兆尹查出来是她做的,然后王家以此来要个说法,那么苏韵雪免不了背上人命官司,依她的身份,就算卿彧想要保她,也是鞭长莫及的,思及此处,卿彧毫不犹豫地道:“孙大人,卿某认为这是自己的家务事,因此不劳烦你了,我们会自己处理。” 卿彧的回答,让卿如晤情不自禁地挑起了眉头,她从未想过把前途和荣华富贵看成命一样重要的卿彧,竟然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想要压住此事,这让她震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京兆尹松了口气,既然丞相不追究,他也就更不用追究了,刚想踩着卿彧搭的梯子下去,赶紧从新这棘手的事情里脱身,然而事情并不能如他所愿。 只听见王徽立即冷冷地接道:“相爷,那掉了的可是你的孩子,你这样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真相,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说……做贼心虚!” “荒唐!”老夫人沉声道,“彧儿还会戕害自己的孩子不成?王大人,请你慎言!” 王徽冷笑:“老夫人,相爷没有害自己的孩子,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若舍妹只是一般的妾室也就罢了,可她是我们王家的人,掉的孩子身上也流着王家的血,我们怎会坐视他白白死去,坐视舍妹失去一个孩子而无动于衷?!相爷想要按下此事,是当我们王家无人吗?” 老夫人面色有些难看,王家摆明不会轻易揭过此事,要追究下去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时候若是她还拒绝查明真相,不异于状告天下相府做贼心虚。 如果事情传出去,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这消息风一般在京城女眷圈子里兜一圈后,很可能会演变成“相爷是个变态,将姨娘磨搓得不成人形,怀了孩子都不放过,还被强行堕胎”这样的风言风语,亦或是演变成“相府大小姐心肠狠辣,竟将姨娘逼至流产”…… 诸如此类。 但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王氏毕竟是皇后赐下的人,如果传出相府苛待皇后族妹,当众打皇后耳光这些话,那就严重了,毕竟皇后的面子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代表着皇帝的面子。 相府如何敢下陛下的脸? 看来是不查不行了,不管查出来的情况怎样,相府都可以想办法解决,若是理亏,大不了赔罪道歉,若是真只是个意外,也好堵住王家的嘴,有京兆尹做见证,料想王家人以后也掀不起风浪! 最坏的结果,那便是此事真的和表姑娘有关,若真是她害得王氏落了胎,最终落到什么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想到这里,老夫人很快就有了决断:“孙大人,死去的是老身的孙儿,老身也不希望他是含冤而死的,还请孙大人帮忙查一下老身这个孙儿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也好让老身和王大人安心。” 京兆尹擦了擦额头,看着剑拔弩张的两家人,联想到皇后派的人出现的时机,以及跟着他一同来相府的太医,有许多年断案经验的他,很快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怎么就这样巧呢? 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好,怎么皇后一派人来催他、王徽一到相府就正好赶上九姨娘落胎? 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好,又怎会顺道请来太医?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那就是皇后想要让九姨娘落胎一事,和相府扯上关系,亦或是和相府的某些人扯上关系。 想通透后,京兆尹只觉得浑身冰凉,冷汗却涔涔而下,卷入这种争斗的漩涡中,不知他能不能渡过这一劫。 惊窒到难以呼吸的时刻,卿如晤的声音流水般响起:“孙大人,您按照规矩办事即可,我们相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是我们的错,我们绝对不会推脱,也不会迁怒于人。” 这话的意思是在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照规矩来,不管到头来是不是相府的责任,相府也绝对不会让他为难。 不知为何,听了卿如晤的话,京兆尹像是忽然卸去了浑身的重量,整个人呼吸都顺畅多了。 “多谢郡主体恤。”京兆尹拱手道。 王徽看着对卿如晤态度明显变好的京兆尹,心头冷哼一声,他想着卿如晤把话说得太满了,只怕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什么情况下! 他又想起前段时间妹妹递来的那封信,信上写着关于相府寄居着一个表姑娘的事,她还说想动卿如晤和卿彧其实并不难,只要按死这个表姑娘,自然会让卿彧和卿如晤方寸大乱。 收到信后,他们便开始布局,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一击必中,虽然他在知道妹妹以这种方式来布局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生气,但是转念一想,反正那个孩子也生不下来也是……不如用在刀刃上。 况且今日的事情有皇后斡旋,就算卿如晤长了翅膀,也绝对飞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王徽心念急转,看着面容平静的卿如晤,以为她对什么都毫不知情,几乎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卿如晤,只要拉下你表姨,势必会牵扯到你,你且看看我怎么一点点将你弄死,也算是为嘉瀅报仇了! 既然商量出解决方案,老夫人便让人将大家请到座上。 有了老夫人的态度和卿如晤的话,京兆尹也不耽搁,开始询问几个丫头,小喜又将方才对卿彧和老夫人说的话向他重复了一遍。 “相爷,郡主,此事事关府中的表姑娘,不知……” “不可!”卿彧不假思索地拒绝。 看到京兆尹高高皱起的眉头,卿如晤立即道:“父亲,如果表姨知道自己惹上嫌疑,必定会想办法自证清白的。” 如此,卿彧也只好点点头。 京兆尹得了回复,想让衙役去请苏韵雪,但却被卿如晤抢先一步,对站在一旁的顾妈妈道:“顾妈妈,烦请你去将表姑娘请过来,顺便叫上杜若。” “慢着!”王徽上前阻止道,“顾妈妈去请,焉知不会将厅里发生的事告诉表姑娘?到时候表姑娘和杜若一合计,想了什么应对之策那就不好了!” 他这话听起来,似乎已经认定了表姨就是凶手,卿如晤听了冷冷道:“王大人,顾妈妈是祖母身边的人,她总不会去袒护一个表姑娘吧?” 王徽冷哼一声:“那可说不好,毕竟若是表姑娘做了这种歹毒的事情被揭发,相府也会丢面子,不是我妄加揣测乱猜疑,实则是人都有私心,我相信老夫人的私心就是竭力维护相府的声誉。” 王徽丝毫不给老夫人留面子,卿彧听了勃然大怒:“王徽!你不要乱扣屎盆子!你怎可这样同本相母亲说话?!” 王徽毫不相让,反正和相府已经撕破脸,任何给卿彧找不痛快的事情他都愿意做:“相爷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也是合理怀疑。” 京兆尹又抬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今日就像本命年水逆那般不顺到极点,吓得他心肝乱战。 卿如晤眨了眨眼睛,笑道:“孙大人,劳烦你的人跑一趟。” 不声不响直接让衙役去请人和王徽亲自开口要求可大不一样,若是前者的话,是比较丢面子的,后者则是迫于无奈,传出去人家也只会说表姑娘可怜,而王大人连个寡妇都不放过。 第330章 你们相府太欺负人 苏韵雪很快便被请来了,因为他身上没有诰命品级,只是个寻常商女,所以她进来后,便领着杜若跪到京兆尹面前。 “妾身苏氏韵雪,见过大人。” “奴婢杜若拜见大人。” 京兆尹可不敢让郡主的表姨站着,他连忙让苏韵雪起来。 “苏氏,相府九姨娘跌倒落胎,现下王大人怀疑是有人蓄意戕害,有丫头证词说九姨娘跌倒前,你和丫头杜若曾出现在花园中,不知此前你们在哪里?做什么?你需得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告诉我。” 苏韵雪轻声答道:“回大人的话,妾身和婢女杜若去祠堂上香,将长安郡主即将成亲的消息告诉我那故去的姐姐。” 京兆尹道:“那你们可曾接触过过香灰?” 苏韵雪答道:“祠堂香炉里的香灰十分满,妾身曾让杜若将香灰清理了一下。” 京兆尹问道:“清理出来的香灰何在?” 苏韵雪答道:“香灰本来被杜若用帕子包起来放在了袖子里,准备带回院子给花儿做肥料,只是方才杜若准备拿出香灰时,袖子里的香灰却找不到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小喜立即道:“方才表姑娘与杜若姐姐离开后,奴婢们在她们跌倒的地方捡到了一个绢包,不知是不是这个?” 说着,从袖底掏出一个绢包,恭敬地举到头上。 衙役将绢包接到手中,递到京兆尹面前,京兆尹立即做了个手势,另外一个衙役走了出去,约莫片刻便又回来了。 “大人,祠堂里的香炉的确有清理过的痕迹,只是那香炉里的灰少了一大半,清理出来的那部分比这绢包里的还要多。”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都理所当然以为这个绢包就是杜若的。 京兆尹双眸微眯,打量着手中的绢包不说话,接着他又将绢包提起来抖了抖,见没有灰撒出来,这才将其放下。 卿如晤面色始终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看了这一幕,老夫人面色沉沉辨不出喜怒,卿彧眉宇间似有忧色,而王徽已然勃然大怒:“贱人,你敢害我妹子!” 卿如晤冷冷启齿:“王大人,是你审还是孙大人在审?事情没有查清楚,请你不要妄下定论。” 王徽恼怒道:“被倒出来的香灰少了一大半,那绢包又没有漏,而且在舍妹跌倒前,表姑娘和杜若又曾在花园里出现过,此事昭然若揭,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长安郡主,袒护自己的表姨情有可原,但不要像瞎子一样白长了双眼睛!” “王大人稍安勿躁。”京兆尹开口和稀泥,“此事还没有定论,请大人稍等。” 说完,他又看向苏韵雪:“有人看到你二人在九姨娘跌倒前神色匆匆地离开,此事你作何解释?” 苏韵雪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大人,您怀疑妾身故意陷害九姨娘使其落胎?妾身和九姨娘无冤无仇,怎会做这种丧天良的事情?!” 京兆尹不急不缓地道:“苏氏,你先不要激动,本官只是在做常规提问,但若是你回答不出来,按照大家的证词,你确实有这个嫌疑。” 苏韵雪立即道:“大人,妾身没有做!我们从祠堂出来后,确实有在花园的凉亭里看到过九姨娘,可是我与她根本只见过一两次,所以没有打招呼便绕路走了!后来几个丫头匆匆走来撞到了我和杜若,杜若将我扶起来后还将几个丫头好一顿训斥,但我毕竟是寄居在相府的,并不想将此事闹大,于是便与杜若一起离开了。” 表姑娘情绪好像异常激动,看在王徽眼里变成了心虚,他的眉头不由得缓缓地挑了起来。 “贱人狡辩!王晏是踩了香灰滑倒的,如果不是你故意陷害,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王徽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卿如晤的表情有一小丝变化,只是这变化十分微小,大家都没有察觉。 下一刻,苏韵雪霍然转头,面容犹如冬日里透白的积雪一般,她的目光也十分冰凉:“王大人的话提醒了妾身。” “孙大人,方才您只说九姨娘跌倒以致落胎,可是您未曾说九姨娘是踩到香灰跌倒的,王大人却一口咬定是我用香灰去害九姨娘,请王大人告诉妾身,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 卿如晤垂下眼帘,嘴角却微微上扬。 大家都因为苏韵雪的话怔住了,他们也只是在九姨娘的鞋底发现香灰,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九姨娘确实是踩到香灰跌倒的,如果九姨娘脚底的香灰是在别处踩到的,那么他们争了这么半天,到头来也只是个笑话。 卿彧看着苏韵雪,眼中光芒愈盛,隐隐掠过一抹赞赏,他开口道:“表姑娘这话十分有道理,现在细细想来,王氏究竟是怎么跌倒的,众人都不清楚,倒是王大人言辞间一直讲我们诱导到踩到香灰跌倒这上头,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真是细思极恐啊。” 卿如晤笑道:“还能是什么,王大人一直看相府不顺眼,想借此事针对相府也不是没有可能,还好表姨想到了关键,否则我们都要被绕进去了。” 王徽恶狠狠地盯着苏韵雪,目眦欲裂,目光仿佛能吃人,他暴怒道:“巧舌如簧!” 他向京兆尹拱可拱手,没好气地道:“孙大人,请不要被他们的话迷惑了,舍妹又没有去哪里,鞋底怎会沾着香灰?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京兆尹用力地睁了睁眼,然后指着小喜道:“现场在哪里,你带去看看。” 小喜站了起来,她的脸早已吓得青黑,嘴唇哆哆嗦嗦的,起身的时候脚下微微一个踉跄,还是顾妈妈牢牢扶住才站稳。 三人一起走了出去,屋里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仿佛被抽干了气似的,变成了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 京兆尹又做了个手势,在取得老夫人的允许后,另一个捕快进了内室,一会儿便出来了:“大人,九姨娘说她确实是踩到香灰跌倒的,她的裙子上还沾了不少香灰。” 出去的三人约莫片刻也回来了,捕快轻声道:“九姨娘摔到的地方,的确有香灰的痕迹,地面上的香灰已经被风吹散了,不过青石板的缝隙里还残留了许多,数量之多不像是从鞋底掉下的。” 捕快说完话后,所有人都望向苏韵雪。 如果大家细心一点,就能看到王徽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本来就是商量好的,怎么可能会出纰漏,思及此处,王徽说话愈发咄咄逼人,他指着苏韵雪怒道:“贱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事情老天在看着,所以这才留下蛛丝马迹让人发现,证据摆在面前,你根本无法抵赖!” 苏韵雪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眼中的清冷仍然和冰霜没有什么区别:“王大人,方才我就说过,我与九姨娘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我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这点老身可以为表姑娘作证,她确实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王徽猛然站起来,声色俱厉地道:“表姑娘没有动机,不代表别人没有动机,谁知是不是有人撺掇?” 说着,他看向苏韵雪身后站着的杜若。 卿彧眉头一跳,冷声道:“王大人,你什么意思?” 王徽冷哼:“如果我没记错,表姑娘身后站着的是长安郡主的丫头吧?郡主与舍妹不睦满京城皆知,表姑娘又是郡主的表姨,在丫头的撺掇下,帮郡主对付舍妹也无可厚非,众位莫不是忘了,清理香灰的可是这个丫头。” 王夫人如果再不说什么,那就不合适了,于是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滚滚而下,很快就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她捏着帕子去擦眼角,抽泣道:“可怜的妹妹,四个孩子都保不住,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你们相府也太欺负人了!” 第331章 我要你以命抵命 杜若吓了一跳,连忙跪到京兆尹面前:“大人,王大人这话实在难听,郡主与九姨娘不睦,那是因为九姨娘屡次三番逼得郡主不得不反击,但要说郡主会因为那些事情就去害姨娘,当真是在冤枉她!” “再说奴婢……借奴婢一千个胆,也不敢谋害相爷的孩子啊!” 不能再吵下去了,再争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京兆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点:“表姑娘,请问可有人证实你二人从祠堂回来的路上,并没有在花园停留?” 卿彧听了,脸色猛地就沉了下来:“孙大人,这话问得不妥,若是有人说大人你杀了人,然后问有人看到你没杀人吗?你怎么找人证实?这不是为难表姑娘吗?” 卿彧维护表姑娘显而易见,京兆尹冷汗又猛地流了下来,他连忙抬袖擦了擦额头,却发现手心冷汗如雨,比额头还要多上许多。 王徽怒声道:“相爷,还请你不要为难孙大人,他这话问得一点也没错,被怀疑的人总要想办法自证清白的,难不成还要孙大人帮表姑娘证明清白不成?” 卿如晤目光闪了闪,但却没有说话。 苏韵雪眼波转过王徽和京兆尹,然后抬头清清脆脆地道:“大人,当时妾身和杜若在花园只是被这几个丫头撞了一下。并没有人可以证实大人所问的问题。” 王徽见苏韵雪如此能言善辩,简直就是怒气冲天,他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唰唰往苏韵雪脸上戳去,恨不得戳烂才好:“大人,这个问题其实不用问,当时府里的下人,几乎都在长安郡主的院子里帮忙搬东西。” 王夫人美目流转,却是哭道:“可怜的妹妹啊,怀着身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虽然是来做妾的,但好歹也是王家出来的女子,到了卿家却被磨搓成这样,我苦命的妹妹啊!” 王夫人这一哭,倒是给王徽提了个醒,他冷笑道:“孙大人,此事已昭然若揭,郡主将相府的下人都调走了,正好给表姑娘制造机会,当时舍妹身边又没有人,若非这几个小丫头正好经过,舍妹可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怎么看都是一场勾结起来的阴谋。” 说着,他指着小喜道:“你们再回想一下,当时表姑娘除了神色慌张外,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你们可别因为表姑娘是长安郡主的表姨就瞒着不说,若是到时候查出来,皇后娘娘怪罪下来,你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几个丫头面无人色,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仿佛仔细沉思片刻,全都又看向小喜,小喜道:“回大人,除了神色慌张这一点,表姑娘和杜若姐姐的声音都特别大,好像是故意想引起九姨娘的注意般。” “贱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王徽怒道,“定是你和杜若这个小蹄子趁王晏不注意,偷偷在地上倒了香灰,然后又装作神色慌张地与几个小丫头相撞,故意制造动静引起王晏的注意,让她朝这边走来……好歹毒的心思,若不是老天有眼,让你们遗落了剩下的香灰,王晏腹中的孩儿,就只能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想象力真是丰富啊!不去写手札可惜了,卿如晤敛住眼里淡淡的嘲讽,但是并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卿如晤和苏韵雪身上打转,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她们,好像突然被剪了舌头一般,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那异样的平静,仿佛是无话可说似的。 短暂的沉默给了众人更多遐想的空间,他们也不管王徽的话中漏洞百出,也不管很多细节不仅时间对不上,而且逻辑上也说不通,他们只愿相信王徽想让他们相信的。 很快他们的脑海中,便清晰勾勒出一个故事——卿如晤因为旧怨与表姑娘联合起来,用歹毒手段害九姨娘落胎。 众人怀疑的目光钢针般钉在卿如晤和苏韵雪身上,就老夫人都皱着眉头看向她们:“如晤,你能给祖母一个解释吗?” 卿如晤没有马上回答老夫人的话,她看向王徽,冷冷淡淡地道:“王大人,什么叫表姨故意撞小丫头制造动静?表姨怎知会有小丫头过来?” 王徽微微一怔,王夫人立即道:“长安郡主,事到如今你还要做垂死挣扎吗?表姑娘遇到小丫头不过是碰巧,如果没有遇到,她们定然也有办法将妹妹引过来,让她踩到香灰。” 卿如晤笑了:“那么请王夫人告诉我,表姨想害九姨娘,为什么非得用香灰,这不是摆明了留下证据让人抓住她的小辫子么?” 王夫人声音都在颤抖,仿佛还在为九夫人而伤心:“长安郡主,香灰这种东西最是常见,沾上一点半点的根本没有什么奇怪,更何况这种东西是灰尘,被风吹了被水湿了就没了,最是容易消除的东西,而如果用下毒这些手段,必定会在妹妹身上里留下毒,怎么看用香灰都是最简单不过却又有效的办法……如果不是老爷细心,又怎会去在意妹妹鞋子上沾了什么……” 卿如晤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夫人,忽然轻嗤一声:“是啊……王大人哪里不看,怎么就好巧不巧看了九姨娘的鞋子,又怎么会恰巧发现香灰呢?毕竟……王大人可是个男人啊!” 王徽好像被戳中什么隐秘的心事,登时就跳了起来,恼羞成怒地道:“郡主!你欺人太甚!你在暗指什么?!” “王大人真是爱说笑,我哪里在暗指什么?”卿如晤十分无辜,“我分明是在明说啊!” 王徽呼吸一窒,气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赶紧道:“孙大人,事实摆在眼前,你决断吧!” 孙大人不敢决断! 孙大人心里很苦,就像吃了一桶黄连那么苦! 卿彧冷哼一声:“王徽,你想怎样?” 想怎样他卿彧猜不到么?一旦苏韵雪认了罪,那可是故意伤人的重罪,王家想要她一个无名小卒的命,不过只是动动小手指的事情。 就算不能借这件事情将卿如晤拉下马,但只要咬死苏韵雪,就不愁打击不到卿如晤父女! 王徽勾起狠戾的微笑:“怎么办?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表姑娘害了舍妹的孩子,自然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至于始作俑者,王某人微言轻,只能递交皇后娘娘懿断!” “你敢!”卿彧的爆吼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王徽,你敢为了区区一个妾室就处置本相的女儿,你试试看看?!” 老夫人意外地看了卿彧一眼,卿如晤更是百感交集,可是她也知道,卿彧的暴怒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表姨。 可是这话让王徽抓了把柄,闻言他脸上带了几分轻蔑之色:“相爷,什么叫区区一个妾室?那可是王家的女儿,你这样形容她,是不是在挑战王家?” 卿彧也怒了,要是镇国公那个老匹夫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他势必不会如此动怒,但他王徽算什么东西?也敢跟他这样说话! “王徽,敢问本相说错了吗?王晏再高贵,她也只是个庶女,只是本相的妾室,大秦嫡庶分明,尊卑有别,按照规矩礼法,本相总不能因为她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就要将她当作正妻供着。” 老夫人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她有心阻止卿彧,但还是慢了一步,让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这不异于让王徽抓了个把柄在手里。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能收回来。 而王徽则是更加得意了,有了卿彧这几句话,就算苏韵雪不认罪也没有关系,到时候就将卿彧的话复述出来,别人只会觉得他心长偏了,为了袒护女儿和一个寡妇,竟然这样对待刚落胎的妾室,如此他的声誉势必会大受影响,只要他一垮台,卿如晤再厉害也只是个女子,根本不足为虑!到时候她能否坐稳这个太子妃都难说! 想到这里,王徽缓缓站起身,目光阴冷地盯着苏韵雪,一字一字地道:“贱人,你害我妹妹至此,我要你以命抵命!” 第332章 丁姨娘露出真面目 与此同时,含香苑。 玉容匆匆走了进来,面带喜色地道:“姑娘,成了。” 丁姨娘正在插花,一不小心将一朵漂亮的百合剪断,花瓣飘洒在地,像是一滴溅落的鲜血。 “成了?” 玉容几乎是欣喜若狂:“姑娘,我亲自看着的,成了!苏韵雪陷害九姨娘早产的事差不多板上钉钉,那卿如晤和苏韵雪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要王徽乘胜追击要了苏韵雪的命,必能给卿彧致命的一击!只要卿彧垮台,我们便可以回到主子身边了。” 丁姨娘怔了怔,好像不知道怎么反应,半响,她才道:“主子的计划又迈进一步,玉容,我真高兴!” 是的,给她们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整倒卿彧,这一年来,她不断搅浑后院的水,为的就是这一天。 可是卿彧此人十分自私自利,对他的女人孩子根本就不在乎,所以激化卿如晤和王晏的矛盾根本动摇不了卿彧的根基,就这样等了一年多,终于让她在卿彧看卿如晤的神情中找到了蛛丝马迹,继而顺藤摸瓜找到了苏韵雪这个卿彧的软肋。 只要苏韵雪一死,卿彧还活得了吗? 终于就要结束了…… 丁姨娘心里五味杂陈,情绪十分的复杂,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 她将被剪断的百合枝扔在桌上,问道:“脱身的事宜准备好了吗?” 玉容点了点头:“准备好了,就待那一日的到来,一旦到了那日,主子会派人来接姑娘。” 丁姨娘满意地看着自己插好的花,缓缓地将手伸到最娇艳的那一朵,然后用力一掐,鲜嫩欲滴的花汁在她手中凝成深紫。 “放肆!”卿彧暴喝一声,陆锦书闪电般跃起,抬手挡住了王徽的攻击。 除了卿彧,所有人都怔住了! 没有人知道陆锦书会武功,就连卿如晤也不知道,而且他的武功还这般的高。 “王徽!你疯了?!竟敢在相府动手!” 卿彧起身,一甩袖子怒道。 王徽被他的气势所震,半响的呆愣,然而对卿彧来说已经足够,只要有了这一刹那的弱势,他便可以轻易弹压住王徽。 果然,王徽无论心里有多想,但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的手和腿,让它们去取了苏韵雪得命。 苏韵雪仿佛被这突如其来吓到,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一双美丽的眼睛睁到最大,里面写满了惊恐。 卿彧看了愈发心疼,更是气得颤抖这着手,他指着王徽道:“王徽,若是再有一次,别怪本相不客气!你爹来本相尚且给他几分颜面,但是你,本相还不放在眼里!” 气氛顿时又胶着起来,隐隐透着剑拔弩张的紧绷之感,好像一触即发那般危险。 卿如晤瞧着时机差不多了,她看向杜若,开口道:“杜若,你从开始就好像有话要说?” 王徽冷冷地看着杜若,那表情里充满了不屑,在他看来,杜若不过只是个蝼蚁,蝼蚁的看法根本对大局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杜若一个劲地点头,眸底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连忙对京兆尹磕了一个头,然后指着包着香灰的绢包道:“大人,奴婢想说的是,这个绢帕并不是奴婢的!” 此话一出,王徽夫妇的表情,仿佛一瞬间被霜雪冻住,那脸上还隐隐带着笑意,可是唇角却僵硬地抿了起来,好像突然间吞了个苍蝇一样,透着诡异之气。 不怪他们有这样的反应,吵了这么大半天,才发现这好像是个误会,怎能不他们拧碎心肝的生气,他紧紧攥住拳头,想着一定有哪个环节出错了,否则怎么是这个结果? 王徽不由自主地看向小喜,小喜也是一脸震惊和疑惑,这个绢包明明是她趁乱从杜若的袖底掏出来的,不可能出错,怎么杜若现在反而说不是她的?莫非……小喜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惊得心房猛地收紧,像是被人突然扼住咽喉! 京兆尹眉头一挑:“怎么回事?细细说来。”其实他心底不禁希望相府能自证清白,因为如果相府是清白的,皇后就不会给他施压让他处置相府的人,他也不会得罪卿彧,这完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杜若还没说话,王徽抢先一步道:“就算不是你的,也不能说明你们是清白的吧?!” 杜若没有理他,慢慢地道:“大人,我们大小姐没了母亲后,便总有人想要害她,让她如惊弓之鸟似的,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风声鹤唳,但是这也养成了小姐谨慎小心的性子,虽然奴婢们所穿所用的,颜色和款式皆与相府各个院子相同,但实际上淑清苑上下所有下人穿着和用品,都是大小姐另外订制的,用料和做工都与中公所发的不一样,奴婢所用的帕子是正经的软烟罗,而这块帕子却是中公所发的绢纱,大人可以请绸缎庄的人来验证奴婢若说的真实性。” 什么绢啊纱啊罗的,他京兆尹一个大老爷们哪里懂得,不过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于是京兆尹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个捕快作势要走出去。 却被王徽拦住了,他看着杜若冷笑道:“所有院子里的人都用中公的东西,唯独淑清苑不用,这样做简直匪夷所思,难道老夫人和相爷就没有任何意见么?不过听你话中的意思,好像相爷和老夫人并不知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中公送去淑清苑的那些衣物用品又去了何处?” 杜若小声地道:“那些东西,被小姐转卖了……” 王徽轻嗤一声:“孙大人,这贱婢也说了,中公送去淑清苑的东西都会被转卖出去,就算有据可循证明那些东西一件不落被转卖出去,也不能证明这绢帕和这贱婢没有关系,毕竟一张普通的绢帕,并不难弄到,因此我认为将重点放在证明绢帕是不是杜若常用的,根本毫无意义!” 说完,王徽看着杜若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由得暗自得意,不得不说自己今日的状态真是好,竟连这点突破口都能找到。 王徽说了这些话后,大家都无话可说,并不纠结于这绢帕之上。 就在众人以为就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卿如晤缓缓走了过来,打开绢帕捻起一点灰闻了闻,然后勾唇一笑:“孙大人,请你的人去祠堂将我母亲牌位前的香炉带过来,包括里面的灰,还有旁边放着的香。” 孙大人点了点头,捕快很快走了出去。 老夫人看向卿如晤,只见她神色平静,隐隐透着胸有成竹的姿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第333章 干脆杀了他吧 卿彧的目光,时不时在苏韵雪凉如水的面庞上瞟过。 捕快很快就来了,抱来了香炉和未用完的香。 卿如晤拿了两个空杯子,取下头上的簪子,将香炉里的香灰和绢包里的香灰用簪子拨进杯中些许,然后递到京兆尹的面前。 “大人,祠堂里的香是一般的竹立香,这种香的香灰呈灰色,颜色较深,灰中还惨杂着未烧完的竹签等杂质,所以香灰也比较粗,您看这杯正是从香炉里拨出来的。” 说着,将杯子递到京兆尹手中。 京兆尹接过杯子仔细一看,果真在里面发现一些未烧成灰烬的杂质。 卿如晤又道:“可是绢包里的香灰,颜色浅淡,质地细腻,隐约中散发着一股冷香,这并非普通的香灰,而是檀香的香灰。” 京兆尹饶有兴致地道:“何以见得?” 卿如晤笑道:“礼佛的人家喜欢在佛前供上檀香,一则是因为檀香不仅味道清香,而且还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二则是檀有佛性。不过在供檀香的时候,并不能直接从厨房里取一些碳灰放到香炉里插香,而是用一种白色细粉先铺在香炉里,然后再把香插上,这样的话才不会影响到檀香的味道和功效,所以这香灰的颜色才会这般浅。” “这能说明什么!”王徽有些惊疑不定,现在的他已经不似方才那样成竹在胸了,甚至还有些情不自禁的气恼和急切。 “闭嘴!让如晤说!”卿彧冷声道。 卿如晤睨了王徽一眼,继续道:“这足以说明,这包香灰并不是杜若落下的,大人只需将九姨娘鞋底沾着的香灰和这两种香灰做个对比,一切就能分明了。” 捕快将鞋子举到京兆尹面前,那只鞋底沾了不少香灰,香灰色泽浅淡,质地细腻,一看就与绢包里的一模一样。 京兆尹很快就明白了个中关窍,如此看来,这事的确和表姑娘无关。 刚想说话,王徽却抢先一步道:“哼!说不定是你们担心查出来累及自身,然后从其它地方取来的香灰也不一定!” 卿如晤冷冷道:“我本来还想看在多少扯上点关系的份上,给王大人你留几分颜面,既然王大人还要做垂死挣扎,那我便让王大人心服口服!” 王徽心底登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让他无法控制。 下一刻,卿如晤朗声道:“孙大人,九姨娘王氏与兵部员外郎王徽狼狈为奸,勾结起来意图通过陷害我表姨苏氏来达到陷害我的目的,请孙大人做主!” 京兆尹吓了一跳,王徽就已经跳了起来,怒道:“卿如晤,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卿如晤冷哼:“孙大人,我并没有胡说八道,王大人找了一堆子虚乌有的‘证据’来污蔑我和表姨,但是我却有实打实的证据来证明王大人和九姨娘互相勾结,陷害我和表姨。” 说着,她望向陆锦书:“烦请锦书帮忙取一些黄磷粉来。” 陆锦书一怔,不知道大小姐要取黄磷粉来做什么,只得去冰窖里取相府珍藏的黄磷。 待陆锦书回来后,卿如晤拔下头上通体冰凉的玉簪,又从冰镇着的玉瓶里拨出一些黄磷,分别往之前的装有香灰的两个被子里一倒。 只见装着祠堂里的香灰的杯子“腾”地串起一阵小火苗,那火苗呈幽幽的蓝绿色,将京兆尹吓了一大跳。 一片震惊且惊诧的目光中,卿如晤缓缓道:“香灰的保温性很持久,点过香后约莫十几日温度才会消散,因为祠堂里每日都会燃香,所以香灰是暖的,黄磷粉一触即燃,而这一小包香灰,应该是许久以前沉积下来的,已经凉透了,所以黄磷没能燃起来。” “九姨娘怀有身孕不能用香,整个相府超过半月没有燃香的院子,只有永乐斋符合条件,由此可断,这香灰必定是永乐斋的,也就是说,九姨娘用香灰害了自己的胎,还伪装成被别人戕害的假象!” 王徽已经失声了,因为卿如晤所说的并非瞎编,香灰保温性的确持久,而黄磷粉遇热即然也是真的。 王夫人犹不死心:“长安郡主,我还是那句话,光凭这点,并不能说明什么,香灰随处可见,又不是什么珍贵稀有的东西,谁知是不是杜若这小蹄子从哪里取来的冷香灰?!” 卿如晤看着王夫人镇定之下明显有些慌张的面庞,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夫人,你们夫妇想象能力和扭曲事实的能力都很强,在大秦你们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说着,她看向京兆尹:“孙大人,王夫人不服气啊……那只好去找一个经验老道的制香师傅来验证一下,看看这绢包里的香灰是永乐斋的,还是杜若一个小丫头能找得到的!” “哦对了,檀香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相府若是采买必定有账册可查,不妨连相府的采买账册也查一下好了,若是还不行,那干脆将杜若从生下来到现在的经历查个一清二楚的,看看杜若有没有另外找香灰来害人!” 她根本不怕去查,老夫人和卿彧的院子里自然要排除,余下的那几个院子,就算有人半个月都不点香,为了不被怀疑,她们也不敢让人知道,京兆尹是查不出什么的。 京兆尹一听,冷汗涔涔而下。 说难听点,为了一个姨娘的胎,犯不着搞出这么大阵仗,他也知道卿如晤只是随便说说,但他也不好开口说不,否则就会变成他有意阻挠王家查明真相。 干脆直接杀了他吧! 他一个拱卫京畿的京兆尹,竟然沦落到给权贵断家务事,可真苦死他了。 “不必了!查查永乐斋的香炉即可。” 京兆尹扭头看向说话的卿彧,几乎激动得热泪盈眶,生怕卿彧反悔,他连忙让捕快去查永乐斋的香炉。 两个捕快查了好一会儿,这才翻到一个被倒了一半香灰的香炉,京兆尹用那香炉里的香灰与九夫人鞋底的一对比,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果然是王氏自导自演,栽赃嫁祸于别人。 卿如晤掀起眼皮,一瞬不瞬地看向仍在跪着的小喜和众丫头,淡淡地问道:“你们几个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的声音很平淡,就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那般,但是听在几个丫头耳里,仿佛化雪一般冰凉。 第334章 我来晚了 其中一个小丫头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指着小喜,脸青唇白地道:“小姐饶命,方才我们听说去淑清苑帮忙搬东西,可以得到一钱银子的赏钱,于是我们便匆匆赶去淑清苑,一路上小喜不停地催促,说是赶不上就没一钱银子了,奴婢们惊慌之下,撞到了表姑娘和杜若姐姐……可是小喜说,如果让大小姐知道是奴婢们撞到表姑娘,一定会大发雷霆,奴婢们担心会被小姐责罚,这才众口一词说是表姑娘和杜若姐姐慌慌张张撞上我们。” 卿如晤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喜:“你这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这样对表姨,胆子这么大,一定还做过其它不得了的事情吧?你是想自己说,还是想让两个捕快大人帮你开口?” 她的话就像锤子,一字字敲击在小喜的心头,小喜再也遏制不住恐惧,胆战心惊地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有人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让奴婢趁机偷取杜若姐姐放在袖子里的一个小绢包,慌乱中奴婢的确有从杜若姐姐的袖里偷了个绢包,然后扔在地上假装不经意发现……奴婢不敢欺瞒小姐,还请小姐原谅奴婢!” 卿如晤仍在看着她,仿佛眼睛都不会眨:“五六个人撞在一起,你确定的确是从杜若的袖子里拿的?” 几个小丫头生怕小喜说是从自己袖子里拿的,连忙道:“小姐,当时场面实在混乱,奴婢们并未看到小喜做什么动作,而且那个绢包也是小喜发现的……说不定绢包正是她自己丢在地上的!” “对啊我也没瞧见。” “我也没有。” “我也是。” 几个丫头纷纷表示绢包很可能是小喜自己丢的,然后嫁祸表姑娘和杜若。 人很久以前就学会了趋利避害趋吉避凶,在只要踩死别人就能保重自己的情况下,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踩别人,还怕踩得不够重。 她们的反应完全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正因为了解到这一点,所以卿如晤才将矛头对准小喜,决定让另外几个小丫头咬死小喜作怪,如此九夫人嫁祸苏韵雪一事也就坐实了。 正在这时,苏韵雪颤抖着跪了下去,瞬间泪盈于睫,豆大般的泪珠一下子就滚了出来:“相爷,如晤她真的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庇佑,为了不让您和老夫人担心,年幼的她就被逼着成长,承担了许多的辛酸苦涩,妾身来相府看望,本是希望多少能替死去的姐姐照顾一下如晤,可是没想到,妾身的存在却成了别人攻击如晤的利器,妾身人微言轻,一条贱命不足挂齿,但如晤小小年纪,就被人如此欺凌……相爷,妾身斗胆求您为如晤做主,垂怜一下她吧!她真的太可怜了……” 她深深知道,如果为自己鸣冤,那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毕竟她只是个表姑娘,所以她选择为卿如晤抱不平。 她在哭,却只是流泪,表情却几乎没有波动,依旧是那清清冷冷的模样,比起哭天抢地的夸张哭法,这样的表情反而更能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卿彧再也克制不住,他抬了抬手,似乎想去替苏韵雪擦泪,但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想要的,他怎会不想给? 卿彧闭上了眼睛,半响,终于缓缓睁开,眸底尽是让人惊窒的冷意:“王徽,这次你过分了。” 一句话,代表着卿彧正式向门阀世家以及王家背后的皇后发起挑战。 早在苏韵雪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递给她,只为让她不要再流泪。 他承认他是个自私的人,一切都以自己的利益为主,虽然他孝顺自己的母亲,可是生死关头之际,他清楚地知道他很可能会选择保自己,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唯一一个他想要无条件付出的,哪怕是要了他的全部,他也是愿意的。 王徽冷哼一声,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惧之意,方才只是短暂的慌乱,现在的他,已然完全镇定下来了。 他身后有整个镇国公府,还有一个中宫皇后,他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误会一场,相爷你至于吗?”王徽一脸卿彧不该发怒的模样,“就算香灰一事与你相府无关,难道她卿如晤就能完全脱得了干系么?” 卿彧冷笑:“你什么意思?” 王徽嘴角勾起嘲讽,一副半点没将卿彧放在眼里的模样:“若不是卿如晤将府中所有的小厮都调走了,舍妹身边没有人伺候着,她会跌倒么?既然不能谈香灰的事情,那我们便来谈一下永乐斋丫头都跑去了淑清苑这件事!” 老夫人没想到王徽这么不要脸,顿时气得将茶盏重重地磕在桌上,面上乌云密布,尽是山雨欲来之势。 卿彧更是生气,本来王氏做出这档子事去构陷苏韵雪,还让京兆尹听了去害他丢人,他已经很生气了,可是这王徽还屡次挑衅他,这让他简直要气出肺穿孔。 “王大人好威风!” 正在这时,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凭这样的声音,便足以让人心生敬仰畏惧之情。 王徽重重一颤,脸上的得意和嚣张之色瞬间僵住。 众人连忙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长孙曌噙着笑意走进来,那张深邃的面孔上,却感觉不到放松,似乎在紧绷着怒意。 长孙曌亲自将卿彧和老夫人扶起来,又后退了几步,弯腰作了个揖,恭敬地道:“孙婿拜见祖母,女婿拜见岳父大人!” 老夫人吓了一跳:“太子殿下,这个使不得,您如何能拜老身?” 长孙曌却坚持要将这个礼行完,然后才站直身子。 老夫人看着站得挺直的长孙曌,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他就该这个姿态。 但是卿彧却很受用,太子殿下自十二岁起便勇冠三军名动天下,整个大秦几乎没有可以让他俯首的人,如今这样一个人在站在他面前对他毕恭毕敬,看在他的眼里,无比受用。 但是长孙曌没有多话,劲直地走到卿如晤身边,将她的一双小手握在掌心,柔声道:“我来晚了。” 第335章 她是本宫的未婚妻 感受到双手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卿如晤抬眸一笑,唇角漾开一个莲花荡水般的弧度:“只要你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众人一怔,在长大嘴巴的同时,鸡皮疙瘩掉了满地,鲜少得见长孙曌的京兆尹,更是楞得说不出话来。 而气焰嚣张的王徽,在听到长孙曌声音的时候,整个人如同斗败的公鸡,头都不敢抬一下,再看长孙曌对卿如晤的重视程度,他只觉得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直叫他从头凉到脚。 “殿下,请坐。”卿彧连忙请长孙曌上座,谁知他却摇摇头,难得的和颜悦色,“岳父大人别客气,宸华是如晤未来的夫婿,岳父大人将我当作晚辈即可,请祖母、岳父大人坐。” 祖母岳父大人一口一个叫得香甜,卿如晤抬头看向身侧的长孙曌,他的侧脸线条美妙流畅,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使他看起来十分温柔。 然而这样的温柔并非软弱可欺,他的通身都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就像泰山那般巍峨,又向海纳百川那般广阔,叫人不由自主的仰望。 只要往她身边一站,她便觉得莫名的安心。 “祖母,父亲,不必如此拘束,只当殿下是自家人即可。” 京兆尹嘴巴张到最大,仿佛可以塞下一个鹅蛋,而王徽夫妇则嘲讽地看着卿如晤,等待长孙曌发怒。 就连老夫人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这话要是殿下自己说,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换做卿如晤说,那就有点蹬鼻子上脸的感觉了。 苏韵雪紧张得屏住呼吸,从长孙曌进来的刹那,她只觉得压迫无处不在,就连抬头都是艰难,这样凌厉逼人的人,如晤竟然敢与他这样说话,这让她不禁担心起来。 然而令众人都想不到的是,长孙曌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晤说得十分有道理。” 如此,卿彧和老夫人也只得坐下,毕竟长孙曌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他们在矜持,反而有些不识好歹了。 长孙曌站在卿如晤身边,傲岸挺立的身躯将卿如晤微微挡在身后,他负手看向王徽,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王大人,本宫方才听到你在对本宫的岳父口出狂言,姿态之倨傲,气焰之嚣张,本宫都有所不及。” 他的声音很轻,听在王徽耳里却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而那唇角挂着的笑意,竟让王徽头皮发紧,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太子殿下,这、这是王家与相府的家事,您插手不太合适吧?” 长孙曌双眼微眯:“家事?什么样的家事?” 王徽大骇,心房猛地收紧,随即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若不是有意克制,太子殿下的威势,比当今成祖更盛。 王夫人眼珠一转:“是……” “本宫让你说吗?”长孙曌淡淡地瞥了王夫人一眼,“本宫要王大人亲自说。” 只是这淡淡的一瞥,害得王夫人咽下所有的声息。 王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悄悄抬起头,撞见那双幽邃的眸正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呼吸变得惊窒。 脑袋停止思考的刹那,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长安郡主将所有的下人叫去搬聘礼,导致舍妹身边无人伺候,舍妹不小心跌倒,掉了肚子里的孩子……” “王大人这是嫌弃本宫聘礼多?”长孙曌挑眉打断他,“是这样吗?” 王徽俯下身去,连忙道:“微、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长孙曌又道:“那王大人是哪个意思?” 王徽吞了一口唾沫:“舍、舍妹怀着身子,身旁无人照顾,间接导致舍妹小产,微臣认为这是相府的责任。” 长孙曌忽然笑了,深邃的五官随着他的笑意舒舒展开:“那么令妹就没有责任么?” 王徽立即反驳:“舍妹有什么责任,她可是受害、受害者。”下意识的反驳在看见长孙曌的表情时,忽然顿住,再也发不出声响。 长孙曌淡淡道:“令妹也近三十了吧?也不是第一胎了,怀着身子也不知道小心,跌倒了还要怪别人照顾不好?她是残废还是傻子?!” “殿下,你误会九姨娘了。”卿如晤看着王徽白里透红的脸,笑着道,“并非是她自己不小心,而是她故意跌倒,目的是为了嫁祸表姨和我害她的胎儿。” “是么?”长孙曌拉下眉梢,唇角也紧紧抿住,似有风暴凝于眼底,“京兆尹,你说!” 京兆尹“扑通”跪了下去,冷汗如雨地道:“从、从方才微臣审问的结果来说,确、确实是这样的。” “放肆!”长孙曌低喝一声。 所有人,除了卿如晤以外,都吓得跪了下去,浑身禁不住瑟瑟发抖。 长孙曌看向京兆尹,声音愈发低沉:“你,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做个备案,然后递去刑部交由金尚书处理。” 一旦递交刑部,便是将此事扯上明面,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哪怕是皇后,也不能随意插手。 王徽自然不答应,他脱口怒道:“殿下,这不妥吧?左右郡主无事,你这样处理未免不近人情!一来这是王家与相府的私事,二来当年让舍妹入相府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殿下莫非要与娘娘作对不成?” 王夫人听了这番话,已经吓得面无血色,饶是她做足了心里建设,可都无法抬起手张开嘴,去阻止王徽说出这样的话。 下一瞬间,长孙曌看向陆锦书,唇角上扬:“锦书,将王大人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陆锦书一怔,随即唇角因长孙曌能叫出他的名字而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遵、遵命。” 长孙曌收回目光,然后随意地在王徽身上划过,淡然得不带任何情绪:“王徽,本宫真为母后替你感到羞耻,当年母后将王晏赐给卿相为妾,目的是为了让镇国公府与相府能够因这点关系能和睦相处,以保我大秦江山昌盛永固,可你却用这懿旨来当作王晏逃脱罪责的盾牌,以此来对卿相和本宫施压,作践母后的一番苦心!” “就算母后下过懿旨又如何?如晤她是本宫的未婚妻,当朝未来的太子妃,蓄意谋害太子妃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律法明例在前,就算母后来了也无可奈何!” “今日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本宫且不将你和王晏问罪,但是胆敢欺凌本宫未来的妻子,实在是罪无可恕!方才你所说所言,本宫都会上达天听,还望日后你知错能改,别为给母后蒙羞!”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每一句的尾音都断得干净利落,虽然不带任何怒意,却砸得王徽抬不起头,并非他的话有多严重,真正让王徽惊惧的,是他寒如冰魄的双眸。 第336章 你无奈的样子也很可爱 长孙曌从来不是一个随和宽容的人,王徽今日的所作所为,若是放在以往,依长孙曌的脾气,早就连他老窝一锅端了。 之所以容忍,完全是为了卿如晤,因为一旦他克制不住发火了,从此与王家撕破脸,全天下人都只会说卿如晤红颜祸水迷惑太子殿下。 但他这样做,不仅维护了卿如晤,也让人挑不出错处,而且还捏住了王徽的一小个把柄,可谓是一举三得。 卿如晤心头裹了蜜一样甜,她垂下眼睑,将目光放到长孙曌负在身后的手上——他的手真好看,手掌很宽厚,上面微有薄茧,手指洁净修长而骨节分明,看上去十分有力。 不由自主地,她悄悄伸出手,像做贼似的,用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然后迅速收回。 她眨眨眼,抬眼看了一下长孙曌,发现他兀自岿然不动,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卿如晤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 于是,她又伸出手想要如法炮制,脸上还一本正经,手却向他的掌心伸过去,却在下一刹那,被他紧紧握住。 卿如晤吓了一跳,连忙环顾一圈,生怕被人发现,她想要抽出手,却被他大掌箍住动弹不得。 接着,长孙曌坏心眼似的用手指在她手心挠了挠,痒得卿如晤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哈哈,别闹……” 她这一笑,所有人都向他们看过来,就连被吓得浑身瘫软的王徽,也抬起头来看向她。 卿如晤一瞬尴尬,却很快恢复如常,她整了整表情,十分意外地问道:“你们大家都看过来做什么?” “定是在看丫头漂亮。”长孙曌很配合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看向面孔微微泛着红晕的卿如晤,只觉得一颗心霎时化成了柔柔的水,他不由得扬起一抹宠溺纵容的微笑。 老夫人眉心跳了跳,竭力克制自己不发表意见,卿彧也是震惊异常,看向长孙曌的目光中还含着钦佩。 王徽夫妇的表情,形容不出来的复杂,像被掴了一巴掌,又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总之复杂得令人无法直视。 长孙曌还攥着卿如晤的手不放,也不管别人看他们的目光有多诡异,他看向面色惨白如被扼住咽喉的京兆尹,语气平静地道:“孙穆,等锦书整理好记录后,你亲自检查一遍有无缺漏,然后交给刑部尚书,让他备好案底后呈交母后。” 卿如晤轻咬下唇,忍住笑意看着他,心想她的宸华也太鬼了,让京兆尹检查记录,那若是以后出了问题,少不了唯他试问,由此他必定得仔仔细细地检查,但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不能有所徇私,也就会得罪王家和皇后,京兆尹为了自保,也只得牢牢靠紧他这棵大树。 此外,他将此事由京兆尹到刑部过一遍,再递到皇后手中,有这么多人看着,皇后想在这件事中做点手脚都难。 再者,这东西在这些人手里过了一圈,王家和皇后想捂都捂不住了。 她家宸华可真是厉害,不动声色就挖了几个大坑让人跳,不愧是她的人,果然和她很像。 京兆尹擦了擦额上涔涔的冷汗,顺便再连眼角的辛酸泪一把擦去,然后面上还要恭敬地道:“微臣遵命。” 他偷偷抬起头来打量长孙曌,然而长孙曌并没有理他,目光胶着在长安郡主的脸上,好像黏住了一样,撕都撕不开。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调情! “殿下……”京兆尹不要命地叫了一句。 长孙曌霍然转头,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还在这里?” 京兆尹擦汗:“那微臣……” “办完事就滚!” 京兆尹吓得心肝乱战,连忙接过陆锦书递来的纸,领着两个衙役一溜烟地跑了,生怕长孙曌会将他叫回来。 他死都不想再面对这个煞神殿下了! 王徽夫妇对视一眼,这事儿算完了? 那……他们可以走了? 不走的话,他们十分尴尬啊! 毕竟刚刚还想害人家被揭穿了来着。 想到这里,王徽夫妇不着痕迹地转身,抬脚走了出去。 “慢着。”长孙曌都未看他们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不仔细听的话会听不到。 可是王徽夫妇却停住了脚步,一动也不敢动。 长孙曌淡淡道:“这是未来太子妃的母家,未来太子妃不喜欢害过她的人,以后你们就不要登门了。” 王徽夫妇脸色僵硬得无以复加,却也不敢不从,回过身来行了个礼,然后逃似的离开了。 此事算是揭过一半,接下来的善后工作自然有老夫人和卿彧,再者,他二人也实在不想见长孙曌和卿如晤腻歪,于是便想将他二人打发出去。 “晤丫头,送你表姨回房,然后再陪殿下一起在院子里逛逛,晚膳好了再叫你们。” 长孙曌巴不得早点能和卿如晤相处,于是连忙向老夫人作了个揖,然后道:“多谢祖母,宸华先行告退。” 说着,他走到苏韵雪旁边,恭敬地道:“表姨,我来扶您。” 苏韵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对这个太子殿下,她是恐惧的,以至于无意识地一闪。 卿如晤连忙上前搀扶着苏韵雪,微微笑道:“殿下,我来。” 长孙曌并不在意苏韵雪的反应,反而是卿如晤的做法让他觉得贴心又温暖。 二人将苏韵雪送回院子后,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出了院子。 众目睽睽之下,要懂得避嫌,卿如晤自然不能将长孙曌带到淑清苑,于是二人又来到相府花园的水榭里坐着,有荷风竹露贴身伺候。 “快要结束了。”长孙曌撑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卿如晤,“待一切结束后,你也可安心嫁给我,以后一心一意地做我的太子妃,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费心思。” 卿如晤笑道:“好好好,以后我若有什么心思,都该花在你的身上。” 长孙曌一把抓住她的手,快速地放到唇边一亲,脸上笑容顿时漾开,柔得像天边刚刚化开的晨曦:“丫头,你无奈的样子也很可爱。” 卿如晤脸一红,将手抽出来,“啪”地打了他的手背一下:“油腔滑调,整日没个正行。” 谁知长孙曌又伸手过来,不止伸手,就连他整个人也跟着凑了过来。 “我哪里没有正行了?我与未来的夫人调情,怎么就没个正行?” 说着,他整个人已经几乎与她脸挨着脸,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呼吸轻轻地拂在脸上。 “走开!”卿如晤脸红得好像能涨出血,恼羞成怒地吼了他一句,“很多人看着呢!” “我不……”长孙曌故意不说完,将尾音拖得长长的,灿若星河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仿佛满眼里只有她那般。 卿如晤一咬唇,蜻蜓点水般快速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坐直身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绞紧。 “哈哈……”长孙曌被她促狭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有心想再逗她一逗,但又舍不得让她难为情,还是坐直了身子,“什么时候才可以把你娶到家里朝夕相对?” 他幽怨地叹了一口气,叹完人又凑了过来。 第337章 小姐在跟殿下调情 事实上,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卿如晤和苏韵雪联合起来实施的。 就在苏韵雪到了淑清苑后,竹露来报说永乐斋的下人都一股脑地跑到了淑清苑帮忙搬聘礼,九夫人身边无人伺候。 同时卿如晤也知道,苏韵雪的身边一直有永乐斋的暗卫盯着。 于是卿如晤一合计,一方面由苏韵雪带着杜若去祠堂上香,让杜若故意清理香灰,又说出踩到香灰会滑倒这些话,所以盯着她们的暗卫将此事回去报了九夫人。 另一方面,卿如晤吩咐暗卫盯着九夫人,如果看到九夫人上钩了,便速速从永乐斋取一小包香灰交给杜若。 果然,九夫人一步步走进了陷阱当中。 这种小计谋放在以前不算什么,但是放在始终被困在永乐斋的九夫人身上,那就成了她破釜沉舟的唯一机会。 卿如晤算计人心方面,精准得可怕,她料定九夫人一定会背水一战,事实也正如她所料。 当然,这只是个开端,接下来就看表姨的了…… “想什么呢?” 一不小心,卿如晤陷入了沉思,长孙曌看着她拧眉苦思的模样,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低声问道。 见卿如晤没有反应,他伸手想要再戳,却被卿如晤躲开了:“别闹,我在想事情。” 长孙曌蓦地垮下脸,微微扬起一张英俊逼人的面孔,露出一个哀怨的表情:“丫头,我哪里不好?” 卿如晤皱了皱眉:“你那里都好!” 长孙曌面色一变,如同孩童赌气般,不悦地道:“那你跟我在一起,还有空想其它!不许想,在我面前只许想我,就像我只想着你一样。” 说着,那张大脸就凑了过来。 卿如晤连忙躲开,嘴角却扬起了一丝笑意。 竹露走了进来,就看到长孙曌拼命凑过去而她家小姐拼命往后躲的情景,登时抽剑指着长孙曌:“登徒子!放开小姐!” 卿如晤满头黑线:“…” 长孙曌缓缓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竹露。 被那双深邃的蓝眸淡淡一瞥,竹露心惊胆战,拿剑的手登时抖了起来,然而她仍然不敢放松,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长孙曌与卿如晤相握着的手上:“放开小姐!” 长孙曌不放,长孙曌没有放。 卿如晤想,如果此时她笑了,那场面将会十分尴尬,于是她紧咬下唇,拼命地忍住不笑,她憋得满脸通红,忽然低下头,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竹露以为她不堪受辱伤心欲绝,对长孙曌愈发恨得牙痒痒:“我叫你放开,不要欺负小姐,不然我杀了你!” 她的吼声引来荷风,荷风匆匆进来后扫了卿如晤和长孙曌一眼,“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面色苍白地道:“竹露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请殿下饶恕她的蠢钝。” 竹露瞪了一眼荷风,恼怒道:“荷风!这个登徒子在欺负小姐,小姐都给他气哭了,你跪他作甚?!往常我看他经常来找小姐就觉得他不是好人,可你还一直为他担保说他不会欺负小姐,现在你看看,你看看……这种十恶不赦的登徒子,就应该受我一剑!” “闭嘴!”荷风厉声呵斥竹露,“殿下与小姐调情,你砍什么砍?!” “调调调……调情?”竹露十分疑惑,“那是什么?” 荷风一怔,随即解释道:“就是小姐喜欢被殿下握着手不放开的意思……” 竹露也是直接,她不解地看向卿如晤,疑惑地问道:“小姐,荷风说的可是真的?你喜欢被他握着手不放开?” 荷风冷汗如雨,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来。 “咳!”卿如晤的狂笑戛然而止,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咯得难受,憋得她的脸愈发涨红,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对竹露不停地摆摆手。 “怎么那么不小心?”长孙曌忍俊不禁,顺手从桌上给卿如晤倒了杯水,一边替她顺气,一边柔声道,“喝点水就好了,小心别呛着。”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竹露这才想起,自家小姐和太子殿下已然是未婚夫妻,这个所谓的“调情”,其深度和广度以及接触面积的大小好像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这么说,不是太子殿下的错,是她的? 意识到自身错误的竹露,一拍脑袋砰地就跪了下去,诚恳而又认真地道:“殿下恕罪,奴婢不知小姐喜欢和您调情,冒犯了您,请您恕罪!” 长孙曌被她逗乐了,心底恨不得仰天大笑,面容却是十分严肃,他将目光放在卿如晤红意未消的脸上,语气淡然:“用剑指着储君,实乃大不敬之罪,按大秦律例是要杀头的,不过若是本宫心情好,方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竹露心头“咯噔”一下,她抬起头,弱弱地问道:“那……殿下此刻心情好么?” 问完她立刻就后悔了,主子的心情好不好,不是靠问的,要靠揣测。 就算揣测不出来,也不该问人家心情好不好。 她可能是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大,赶着洗干净脖子送上去。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长孙曌竟然回答她了。 “方才挺好,被你用剑一指,就变得不好了。” 竹露稍稍抬起头,悄悄打量着长孙曌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句“怎样才能好”,怎的都不敢问出来。 卿如晤见竹露一脸后悔纠结,又十分害怕的模样,睨了长孙曌一眼:“你别逗她。” 长孙曌没有说话,抿着唇看向卿如晤,一脸“你帮着外人欺负我”的哀怨委屈,但却没有再为难竹露。 卿如晤伸出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然后转过头道:“起来吧,殿下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可是晚餐备好了?” 荷风低声应是:“素心姑姑说饭已备好,请太子殿下和小姐移驾饭厅用饭。” 二人却是说什么也不敢起来,仍旧跪在长孙曌面前,这不怪她们,主要是尊卑贵贱之分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们心底,为奴为婢的生存法则教会她们下意识地权衡利弊趋吉避凶,此时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长孙曌的权威要凌驾于她们小姐之上,在长孙曌没有开的时候,她们绝对不敢起来。 卿如晤见她二人面色发白地跪着,十分辛苦的样子,又挠了挠长孙曌的掌心。 长孙曌终于心满意足,淡淡地道:“起来吧!” 第338章 我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男人 荷风和竹露这才缓缓站起来,待长孙曌和卿如晤起身后,低眉敛目地跟在他们后面走出去,一切都挑不出错漏。 饭厅里,老夫人并卿彧,卿怀瑾,以及卿如玮和卿如琅已经等着。 老夫人和卿彧亲自将长孙曌请到上座,谁也没料到,长孙曌却是拒绝了,很自然地道:“祖母,岳父大人,我想与如晤坐在一起。” 如此,他们也不好再强求,于是长孙曌紧挨着卿如晤坐在了老夫人的右侧,下首是卿怀瑾,卿彧领着两个女儿坐在了左侧。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为每个主子端来一盆玫瑰水净手,又有丫鬟递上毛巾擦干手后,这才吩咐传膳。 虽然相府也算钟鸣鼎食之家,但有了老夫人寿宴的教训后,相府在吃食上面收敛了许多,以至今日的晚膳,荤菜大量裁减,仅有十六道精致可口的小菜并一条清蒸鱼。 “小心点,”动筷后,卿如晤夹了一筷鱼肉,长孙曌的目光紧随着那晃动的晧腕,连忙叮嘱道,“有刺。” 说着,很自然地用筷子将鱼刺挑除,这才柔声道:“吃吧!” 于是,卿如晤只好顶着几道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吃下那点鱼肉,然后再也不好意思动筷子。 长孙曌对她的别扭丝毫不以为意,仍旧为她不厌其烦地夹菜,每碗菜都夹一小点,荤素搭配得宜,遇到热的还会耐心叮嘱一句:“小心烫。” 卿如晤埋头苦干,遇到不喜欢的便不动声色地拨到一边,然后将喜欢的那些一点点吃完。 长孙曌也没闲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吃饭,余光由始至终看着卿如晤,细心地记下卿如晤喜欢的菜色,然后再夹一筷给她,还不忘叮嘱:“不能挑食,也要懂得节制,这样对身体才好。” 卿如晤心头一暖,心跳加速的同时,脸涨得通红。 卿彧和老夫人眸色微惊,却不敢直勾勾地打量长孙曌,只有目光偶尔划过,卿如玮毫不掩饰她的艳羡,看后眼底却露出一抹黯然,卿如琅极力假装不在意,握着筷子的手却绞紧。 而卿怀璧,震惊得嘴巴张到最大,直到卿如晤吃的差不多了,他才幽幽地道:“姐夫,明明是我最小……” “不得无礼!”卿彧连忙呵斥卿怀璧,“要叫殿下。” 长孙曌却没有发怒,反而十分受用地道:“无妨。” 他看向卿怀璧,语气十分认真:“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要学会自食其力。” “哦!”年纪最小的卿怀璧,默默地夹了一筷子菜,听话地“自食其力”去了。 卿如晤将盘子里不喜欢吃那些菜一股脑地夹到卿怀璧碗中,声音轻柔如四月和风:“你在长身体,要多吃一点,殿下说了,不偏爱,懂节制。” “姐姐,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卿怀璧端着碗,一脸哀怨,“你怎的嫁了相公忘弟弟,我不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男人了吗?” 卿如晤瞪了他一眼,十分违心地道:“姐姐心里最重要的男人是父亲,你要排后面一点。” 卿彧听了,心中五味杂陈,他默默地往嘴里扒拉一口饭,有些不敢去看卿如晤。 然而长孙曌却将卿如晤的话听进了心里,他夹了很大一筷莴笋放到卿如晤碗里,声音温柔得简直能化出水来:“这莴笋十分香脆可口,你吃了许多肉,来吃点素菜解解腻味。” 卿如晤看着满盘子碧玉凝翠的莴笋,在心里哀嚎一声:宸华,我方才是在说谎! 可是长孙曌看懂了她的强颜欢笑,假装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一句:“你不喜欢我给你夹菜吗?”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黏上卿如晤。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卿如晤:“…” 不是不喜欢夹菜这个动作,是不喜欢夹菜的内容! 她要是不喜欢就让她天打五雷轰! 卿如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瓮声瓮气地道:“喜喜喜……喜欢!” 长孙曌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可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尽是奸计得逞的笑意。 一餐饭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差点惊掉了一干人的下巴! 饭后,丫鬟递来清香的茶水漱口,又奉上一杯健胃消食的好茶,几人围着桌子轻声细语地聊天。 这时,卿怀璧忽然挑起话头:“父亲会怎样处置王氏?”他连一句九姨娘都不肯叫,可见是对她诬陷卿如晤和苏韵雪一事记的仇。 卿如玮卿如琅这两个不在场的人,有点不明所以。 卿彧一怔,有些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似乎在责怪他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挑起这种话头让他这个父亲尴尬。 卿彧看向卿如晤,希望他开口解围,可是卿如晤垂下眼帘,根本没眼皮都懒得掀起来,好像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殷切的目光一样。 然而长孙曌却同其他人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等她将养几日,父亲会将她送回王家。” “哦!”卿怀璧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垂下的眼睑将一抹嘲讽完美掩盖住。 长孙曌挑挑眉,却并没有说话。 卿如晤则在心底冷笑,看来他这个爹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到了这种时候还想卖皇后一块脸,正是因为他这种性子,王徽才敢不要命地出言折辱他。 “我们去消消食。”长孙曌起身,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伸到卿如晤面前,柔声道,“你陪我。” 卿如晤用帕子将手包住,然后递到了长孙曌手里,让长孙曌可以握住她的手指后半截,如此就不算得失礼。 并未恃宠而骄,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方才还对卿彧毕恭毕敬的长孙曌,拉着卿如晤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傲然挺拔的背影——他这是在表明态度,告诉卿彧他并不满意卿彧对九夫人的处置。 丝毫不加掩饰地站在卿如晤身后,对一切让卿如晤不高兴的人不假辞色。 卿彧十分憋屈,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怎么一个个给他甩脸子,方才王氏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楚楚可怜地向他认错,那是他宠爱了十几年的女人,他能怎么办?!更何况王氏有着与苏韵雪如出一辙的清冷气质,让他怎么下得了狠手?左右她也没陷害成功,留她一条命怎么了?! 就连老夫人也不悦地看了一眼,起身让素心扶着离开了。 这让卿彧的脑壳不由得一阵阵抽了起来。 卿怀璧起身行礼:“父亲,儿子告退。” 说完不等卿彧回答,他转身就走,卿彧得脑壳,简直疼到了极致。 第339章 缅怀故人 长孙曌在相府待到入夜,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卿如晤回到了淑清苑,很快就熄了灯。 好像和平日一样,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可是卿彧却翻来翻去都睡不着,脑海里尽是苏韵雪梨花带雨的模样,他想着如果苏韵雪知道他并没有严厉处置王氏一事,一定像众人一样失望极了,愤怒极了,想来想去,他如被猫抓心挠肝般难受,索性起来披了件衣裳,趁着夜色在院中走走。 明月中天,星河璀璨,满世清晖如霜,凉凉的倾泻铺陈。 卿彧负手慢行在花园中,不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明月,分明夏虫嘤嘤,他却仿佛置身于空旷无人的极静之地,天地间就好像只剩下他孑然一人遗世独立。 这样的夜里,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白氏,从掀开盖头时映入眼帘那张端庄宁静的脸开始,到她怀了孩子又生下孩子,又到她的孩子双双长大,她也渐渐不复当年的颜色,直到她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白氏的一生,仿佛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现,到得最后,是她在自己面前一直会有的小心翼翼讨好的表情,这让卿彧的心,好像被一根极细的弦扯了一下,猛然痛了起来。 可是这刹那的疼痛,被亭子中那道纤细单薄的身影占据,很快就被一种酸涩无奈之感取代。 “表妹。”卿彧的脚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他轻轻叫了一声,语气十分温柔,还带着些许的讨好,似乎正如白氏一直对她那般。 苏韵雪回过头,清冷绝尘的面孔,凉如一碗水,仿佛她的脸上,从来不会有任何表情一般。 “相爷?”苏韵雪淡淡回了一句,声音中透着些许意外。 只是这一点点波动,却足以让卿彧发狂,有什么情绪一股脑地冲上了脑门,他脱口道:“我睡不着,表妹也是这样吗?” 对丁姨娘这个正经的表妹,他几乎很少叫上一声,可是对苏韵雪这个隔了一层又一层的表妹,他却一口一口叫得香甜,好像这样就能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许多。 “嗯。”苏韵雪轻轻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脸上闪过一抹神伤,“今晚夜色很好,我想姐姐了,怎么也睡不着,便到这院中走走,缅怀一下故人。” 苏韵雪这些日子始终对他冷冷淡淡,完全不假辞色,然而今晚却主动和他说话,卿彧激动之余,根本想不起来此时二人这样非常不妥,他生怕苏韵雪又变回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连忙接话道:“为什么会想起你姐姐?”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苏韵雪,却看不透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嘲讽。 苏韵雪眨了眨眼睛,声音凉淡如今晚的月色:“姐姐啊……从小性子就内向,从不爱多说一句话,可是她却很善良,谁都看不出那样安静腼腆的姑娘,有着一颗心怀天下、不输于天底下任何男子的赤子之心,她时常女扮男装在乱世中救死扶伤,毫不吝惜地为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仗义疏财……” “而且她还很聪慧,表哥身体不好,她便以男装示人,在商场大杀四方,成为姨夫身边最得力的助手,白家能在乱世中博得一隅安慰之地,离不开她殚精竭虑的付出,人人都以为那是白家的大少爷,殊不知褪下男装的她,只是个会害羞的小姑娘。” “我和大哥从小受她照顾,表哥自小倾心于她,可是面上看起来文文静静随随和和的姑娘,却立志要嫁给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心怀天下的男子,直到后来相爷去白家下聘那天,我们才知道,姐姐的梦中情人,正是相爷你这样的人。”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她听到来下聘的人是相爷时,走路都不会跨太大步的姐姐,一阵风似的跑去花厅后偷偷地看你,然后让丫鬟递消息给姨夫和姨母,说她非你不嫁,她从六岁开始,便帮着姨夫打理商行直到十五岁,这九年来,她为白家已经做得够多了,她的心意,姨父姨母哪里舍得违拗,所以一咬牙,便答应了你的求亲。” “人人都笑她许了个叛军头子的小跟班,可是她却不以为意,还一脸自豪地说‘你们懂什么,我未来相公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相信他一定能襄助长孙氏匡扶社稷,为天下百姓一个盛世太平’,直到嫁给相爷之前的每一天,她都高兴得睡不着觉。” “在白家,她是千崇万爱长大的娇女明珠,在商场,她是手段凌厉睥睨天下的风云人物,在百姓眼里,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是在相爷你的眼里,她却是低进尘埃的一棵草芥……” 卿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世人皆知的白家大少是她?!” 苏韵雪苦笑:“是啊,相爷,你到今天都都不知道吗?也是,你怎么会知道?一年娶了八房姨娘的你,又怎会知道自己娶了个多么优秀的女子?” 苏韵雪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卿彧,面色冷凝得可怖:“是你,将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是你,将她所有的骄傲踩进泥里!是你,辜负了她的一腔深情!是你,剪断了她的羽翼!是你,让她明珠蒙尘!是你,毁了她!你毁了她你知道吗?卿彧,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男人就是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诅咒你永远不得所爱!” 苏韵雪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卿彧被她吓得面无人色,颓然地跌坐在石凳上,脑袋轰隆隆响,只回荡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句话! 他讷讷地伸出手,想要去抓苏韵雪的袖子,却被苏韵雪一把甩开! “表……” “呸!”苏韵雪声色俱厉状若癫狂,“你不配叫我表妹!你知道吗?你每次这样叫我,都会让我恶心不已!” 说完,苏韵雪拂袖离去,一个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失魂落魄的卿彧。 他在苏韵雪离开后,仿佛被抽干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躯壳在哪里。 夜风拂在他的脸上,那两行泪痕被吹得冰凉,好像一直透到心底去。 许久许久,他才呢喃一句:“白氏千般好,可她不是我一见倾心的你,她不是你……” 卿彧一想起苏韵雪愤然离去的模样,一颗心被揉成齑粉,痛得他呼吸都难以抑制起来。 很快,这种痛苦便化成了不可遏制的愤怒,卿彧攥紧拳头,用力地砸在青石桌上,在苏韵雪冰冷绝情的面孔后面,闪过一张神韵极其像她的脸,内心求而不得的交织嫉恨,瞬间被抚平了不少。 卿彧缓缓站起身,快步去了永乐斋,劲直入了九夫人的房间。 第340章 埋藏多年的真相 倒并非想做点什么,只是看到那张神似的面庞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哭,便会有一种另类的满足感。 屋里没有掌灯,月色自窗棂拉进一抹,透过玉色茜纱帐幔,落在九夫人的脸上,愈发显得她的面庞宁静而又寂寥。 如同他那般寂寥。 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在乎我。 不由自主地,卿彧伸手抚上了九夫人的脸。 九夫人睡得迷迷瞪瞪的,感觉到脸颊上的暖意,一下子伸手握住了卿彧。 卿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头蓦地就软了下去。 可是下一刹那,他却僵在当场动弹不得,只因九夫人叫了他一声“徽哥” 睡梦中的九夫人,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将卿彧当成了王徽,感觉到卿彧的手僵了僵,她又将卿彧的手握得更紧,嘤咛了一声。 “徽哥,不要离开我……” 卿彧脸色因暴怒而变得青黑,背着月光显得凉如鬼魅,噙着邪肆狰狞的弧度。 可是他却让自己竭尽全力平静地道:“我不离开你。” 睡梦中的九夫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很快就湿透卿彧的手背:“徽哥,怀瑾和如钰都没了,我们的孩子都没了,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不想生下卿彧的孩子,所以我亲自扼杀了两个,我的心永远都是你的,我只愿为你生孩子……” “你说什么?!”卿彧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已经克制不住地暴怒出声。 谁知九夫人真的睡迷糊了,竟然没有醒来的迹象,仍旧嘟囔着:“徽哥,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当年正因为我有了你的孩子,大伯母担心我会毁了你的前途,也会毁了皇后娘娘的声誉,所以才将我赐给卿彧做妾,当时我真的不愿意,可是如果我不点头,大伯母就会杀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他们,我只能违心嫁给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我真的有想过去死,但转念一想,反正不是你,做妾又有什么关系,为了我们孩子,我咬牙苟活至今!” “我真的好羡慕白氏,她那么美丽那么高贵,好像是全天下最完美的女子,更让我羡慕的是,她对卿彧那雷打不动的执着,不管卿彧怎么折磨她,冷淡她,她都至死不渝……后来这种羡慕变成了嫉恨,凭什么她可以全心全意的爱着她的夫君,而我却不能爱你,我恨她!” “于是我竭尽全力地折磨她,到了怀瑾和如钰临盆之际,我假装被她推倒早产,让卿彧更加厌恶她……后来我又离间她和卿彧的关系,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对我百依百顺俯首帖耳,却将她看做路边的狗屎!” “不过我真佩服她啊……卿彧那样对她,她都能咬牙坚持十数年,到死的时候都依然初心不改,我曾问过她恨吗,可是她说不恨,她依然爱着卿彧……” “哈哈哈哈……”九夫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后来我构陷她和表老爷有染,卿彧竟然不信她!竟然不信那个对他一心一意的女人,她终于……坚持不住了,所以挂脖子死了,她活该!如果不是她愚昧,爱上卿彧这种狗东西,她也不会落到个含恨而终不得好死的下场!死后还被卿彧猜忌和践踏!到死都不得安宁!” 卿彧怒极反笑:“那怀璧是谁的孩子?” 九夫人勾唇冷笑:“当然是卿彧这个狗东西的啊……怀上卿怀璧那夜,卿彧原本在她屋子里睡的,但是他喝醉了,半夜被我哄回了永乐斋,醒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晚上,卿彧一边与她云雨,一边叫出了别人的名字,她伤心欲绝,像死了一样衣衫不整地坐在那里,眼睁睁我将卿彧带走了,还给了她好一顿羞辱,啧啧,她当时的表情,简直有趣极了,都说心如死灰,只怕就是那样了……这个没用的女人!卿彧哪里值得她这样做?!” “贱人!你找死!”卿彧终于克制不住,双手死死猛地扼住九夫人的咽喉,他目眦欲裂,浑身散发着恶鬼一般的气息,就像可怖的毒蛇,目光阴冷地盯着九夫人,嘶嘶吐着信子。 突然的窒息感让九夫人难受地扭动着脖子,可她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在睡梦中拼命地挣扎,嘴里沙哑地嘶吼着:“哈哈哈哈哈……白氏,你要索我的命尽管来……来索好了!我活着的时候,不、不怕你!死了也一样……哈哈哈……”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嘴里却在叫嚣,吐着利箭般的字眼,咽喉因被卿彧扼住而说话艰难,可是她仿佛感觉不到痛苦,脸上尽是邪恶阴狠的笑意,就好像一个球被猛力挤压,然后张开一个狰狞可怖的口子,泻出里面沉积多年的污浊之气。 卿彧已经掐疯了,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掐死眼前这个贱人!只要掐死她,以前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可是九夫人还在叫嚣着,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难听,像公鸭嗓子那般,又像拉风箱一样:“卿彧就是个……乌龟王,戴绿帽的乌龟!” “住嘴!贱人你住嘴!住嘴!”卿彧一手捏紧她的脖子,一手揪起她的头发,用力将她的头磕在床上,只听“砰”的一声,九夫人的额头绽放炽艳一抹,溅在卿彧的脸上,明明是温热的液体,却像血红的霜般冰冷。 九夫人已经昏了过去,她整个人就像破帆一般,被卿彧大手拎住,不停地往床头板砸!很快便将她的头砸成一颗烂柿子,完全没有一块好地儿! 九夫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软趴趴的如同蔫了的茄子。 卿彧犹不解气,起身抓起床边的椅子就要往九夫人身上招呼! 然而下一刹那,他身上的穴道忽然被点住,扔维持着高举椅子的姿势,却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属下来晚了。” 一个黑衣蒙面的人闯进来,小心翼翼地抱起九夫人,迅速消失在永乐斋内。 卿彧高举着椅子,面色十分阴冷,此刻的他,已然认定了来救九夫人的人,正是给他戴帽子绿帽子的奸夫派来的。 他在心底将王徽凌迟了千万遍,双目在夜色中灼灼逼人,仿佛燃烧着曼珠沙华般的烈火,可就算他再急,也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一股令人心惧的凉意钻进了他的裤脚,又从裤脚游走至身上,他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正因如此,他的额头顿时冷汗涔涔,衣衫尽数湿透,而他的肌肤,也爬满了鸡皮疙瘩,一呼一吸间惊窒到极致。 果然,那东西很快就缠上了他的颈项,然后将头对着他,不停地吐着信子。 月光之下,那蛇通体黑色,粼粼闪着死亡嗜血的光芒。 “嘶……嘶……”不止一条,又有几条爬到他的身上。 卿彧吓得脸青唇白,身躯猛烈颤抖,可是他根本不能动弹,只由着那东西爬在自己身上,用阴冷的信子对着他。 与此同时,城东的一间破庙里。 九夫人躺在干草堆上,黑衣人正细心地替她处理伤口,简单的消毒止血后,用纱布将她的头包个严实,只露出一只完好的右眼。 “是……是徽哥让你来……来救我的吗?”九夫人勉力挤出一句话。 第341章 又死了一个 她的脑袋疼痛至极,眼前也一阵一阵的青黑,恍恍惚惚间,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的徽哥来救他,然后她向徽哥吐了很久的苦水,结果却被卿彧扼住了咽喉。 一想到那轮廓朦胧的暗影,双眼猩红,面目狰狞可怖,她就忍不住重重一颤。 “是。”黑衣人话不多,“他马上就来。” 九夫人闭上眼睛,一行青泪划过眼角,浸湿了裹着她脸颊的纱布。 外面响起一道脚步声,似乎只有一人独行,九夫人心房猛然收紧,很快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激动得直想站起,可是浑身好像撕裂一般疼痛,她根本不能挪动半分。 “晚儿!”门口的王徽看到了她,快步地向她走来,然后将她的双手握住,“你怎样了?” “徽哥……”九夫人边哭着,边看向他。 烛光跳动,拉了一层红晕覆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映照得有些模糊,这让九夫人生出一种遥远而又不太真切的感觉。 明明就在咫尺,仿佛远在天涯那般虚化,九夫人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胸腔里那颗易碎的心,阵松阵紧地跳起来。 “徽哥……”九夫人又切切地叫了一声,只是嗓音不复从前那般动听。 王徽眼底交织着矛盾和犹豫,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难以抉择似的。 听到九夫人的声音,他眨了眨眼睛,将那从未对她露过的眼神盖住,柔声道:“晚晚,别担心,我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伤,你一定能恢复到从前的样貌。” “你知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九夫人震了震,“不要……不要离开我。” 有风自窗棂灌进,烛光跳了跳,落在背光半跪着的王徽脸上,令他的面庞看起来神情模糊。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十分怪异:“晚晚,你知道我……我不能和你……等治好了你的脸,我再给你寻……” “寻什么?!” 九夫人暴躁地打断他,身躯也因暴怒而微微上扬,却又震裂了伤口,头上的纱布涂满了猩红。 王徽被她这一吼,也动了怒气,他厉声反驳:“你以为你还能嫁我吗?且不说你这张脸!就说你是卿彧弃妇这事情,你以为我母亲能容得下你吗?这个时候还在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王晏,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我讨厌这样的你!也恶心这样的你!” 王徽因为她仓促布局,搞了个什么踩香灰,害得他在长孙曌那留了把柄,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此时爆发出来,却是特别地猛烈。 鲜血很快漫红那只尚且完好的眼睛,隔着暗红的血幕,九夫人深深地盯着王徽,那只眼睛就像从地狱里生出来的一朵诡异之花。 “徽哥……你说什么?!” 王徽意识到方才有点冲动,刚想放柔声音安慰她,却听得外面声音响起:“主子,夫人头痛病又犯了,刚刚痛得厥了过去。” 王徽猛然起身,衣裳摩擦出窸窣轻响,在这寂静而又孤清的夜里,声音却异常响亮。 他举步欲走,却被九夫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了衣角,让他几乎踉跄跌倒。 “你要走?!”九夫人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王徽叹了一口气,眼底的矛盾和犹豫,以及隐隐的疼痛,都化为一抹坚定的目光:“晚晚,刘氏十几年来,任劳任怨地为我操持这个家,还为我伺候公婆善待晚辈,十几年如一日,我从未听到她的埋怨,哪怕她知道我心里有人,这样好的她,我……欲罢而不能,情不自禁地……” 他说这话的时候,起先说得很快,生怕慢一点自己就会后悔一样,可是看到了那只眼睛,还有那死死攥住自己衣角不放的手,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暴露的手,后面的话,也哽在了嗓子眼。 “情不自禁地怎样?”九夫人冷笑,“爱上她?王徽,是你负了我!当年知道我被许给卿彧时,是你要做懦夫缄口不言!是你辜负了我!你个孬种!你……咳咳……” 九夫人因动怒而剧烈咳嗽,忽然一口血痰哽在喉咙,让她呼吸上下不得,几乎要咳出一坨肺。 王徽看着眼前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狰狞而又可怖,想起家里低眉敛目的妻子,愈发觉得她好看而顺眼。 “放手!”王徽踹了她一脚,一拂袖子大步离开。来时很匆忙,走时也很匆忙,丝毫没有任何留恋。 九夫人手中还死死捏着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绝望不已,她用力地嚎哭,却只能发出桀桀的声音。 王徽永远都不知道,卿怀瑾兄妹是他的孩子,而九夫人再也无法说出口。 “好感人的一幕。” 一道女声响起,随即飘进一抹碧绿叠云锦的裙角,水绿色的外披,白色的裙裳,金线绣成的菡萏纹样,赏心而悦目。 不用看也知道这身衣裳的主人有多美丽。 “卿如晤!”九夫人低吼一声,想要起身去撕卿如晤,独眼目眦欲裂。 卿如晤用帕子捂了捂嘴巴,皱着眉看向他:“王晏,你这个落魄的样子,看得人恶心而又有种畅快淋漓之感。” 九夫人阴毒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该做的我都做了,难道你还嫌不够?”卿如晤冷笑。 九夫人震了震:“你怎知道我在这里?!” 卿如晤淡淡道:“帮你的人是我的人,我怎会不知道?” 说着,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扭曲的脸,继续道:“你身边的几个暗卫,早就被王徽的老婆设计调走了,而我早已换成了自己的人,你不知道,王徽也不知道,不得不说,王徽的老婆够聪明,她的头痛病,根本就是假装的,王徽被她死死捏住,早就忘了你这粽子是谁,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他真的带你走,那便看在多年相处的情况下,送你们去泉下做一对苦命鸳鸯……” “啧啧啧,可惜了可惜,可惜他丢下伤重垂危的你,回去照顾他头痛的妻子,我还以为你们感情有多深呢!如今看来并没有嘛!” “既然你们没有多大的感情,那我就大发慈悲替你找一些知冷知热的,当然,我也不会让你死,我还会让你长长久久地活着,你曾经让我母亲有多屈辱,我就千倍万倍地还给你!一分都不会少!” 说完,卿如晤缓缓地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空气中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挑断手筋脚筋,丢给那些乞丐享用,她若是想死,就把舌头割了眼睛挖了!她要是病了,给我用最好的草药请最好的大夫,总之,要她长长久久地活着,最好能长命百岁。” 余音缭绕,飘散在风中,好像天上的仙子在轻喃,只凭声音,谁都想不到她话中的内容,竟是让人如此毛骨悚然。 九夫人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唤醒的,她回过神来时,手脚筋皆被挑断,而她雪白的身躯,也几乎一览无遗地呈现出来。 黑衣人打开侧边的门,有十数个浑身污浊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冲进来,很快将她的身躯和声音全部淹没。 卿如晤坐在马车里,听闻方才那个黑衣人传信说成了的时候,她莫名地想起前世的一幕幕,手掌紧紧绞住,最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氏,卿怀瑾,卿如钰都没了,她的仇人,就只剩下长孙泓母女了。 第342章 丁姨娘使坏 晓风残月,这辆外形普通的马车劲直地驱往前方,此后,她又迈上新的征程,前路漫漫,就像这洒满天地的霜华,看起来很明朗,实际上却什么都看不清。 离开花园的苏韵雪,在祠堂里跪了整整一夜,在接到卿如晤消息的时候,她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那笑容不似以前的微波轻漾,仿佛东风夜放花千树般璀璨夺目。 “姐姐,你的仇已经报了,就此安息吧……如晤她是的聪明的好孩子,怀璧虽然单纯了些,但却非池中之物,他们都是好孩子,一点歪风邪气都没染上,姐姐,你虽然没有一个好丈夫,但上天却赐了你一双好儿女,这辈子,你便没有白来世间走一遭。” 苏韵雪起身,撷去眼角的泪水,转身缓缓地走了出去。 实际上,引诱九夫人用香灰只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将卿彧引去永乐斋,又给王氏下了能让人神智不清醒的毒,这才是计划的核心关键所在。 卿如晤将卿彧的心思算得很准,她料定卿彧在苏韵雪这里讨不到好处后,定会去永乐斋找平衡,所以才会让苏韵雪在京兆尹审案的时候故意扮作委屈无比的模样,引卿彧对她牵肠挂肚心疼不已。 然后又让她在花园等待卿彧上钩,在等到卿彧后故意激怒卿彧,还故意说出那些狠心绝情的话刺激他,让他心里感到不平衡,再去永乐斋找慰藉。 就算她苦等一夜也等不到卿彧,那她在花园中夜坐的消息便会传到卿彧的耳中,不用多久,卿彧自然会上钩。 等这一切做完后,卿如晤又让黑衣人盯紧永乐斋,一旦卿彧对王晏动手,便让他找个合适的时机将王晏救走,然后给另外一个人发信号让他将王徽引来。 很简单的计谋,之所以会赢,并非卿如晤太过聪明或者是其他人都蠢,其实,是赢在卿彧的冷心绝情。 论揣测人心之精准,没人几个人能比得过卿如晤。 …… 翌日。 卿彧因被蛇咬而告了假,很快就有另一条消息传出,说是相府九姨娘为了救卿彧而死。 面对一堆堆质疑,卿彧含泪亲自将九姨娘的遗物打包送回了镇国公府,据说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而镇国公则因为侄女的死亡大受打击,伤心得吐了几大口血,王家也因此乱作一团,就连皇后都惊动了,有传言说当时皇后的表情异常难看。 短短一日,无人不为此事唏嘘,都说相府的姨娘真是贵不可言,死了都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又说王家真是小题大作,不过是个做妾的庶女,搞得跟死了宝贝疙瘩一样,众说纷纭,说来说去总结出一句话——贵圈太乱。 一片议论声中,卿如晤正坐在桌前吃长孙曌千里迢迢让人送来的香果,这香果其实很臭,外面长着一层坚硬的壳,壳上还有无数小尖刺,乍一闻还以为是踩了臭虫一般。 然而卿如晤却很喜欢吃,长孙曌因此还想将生产这种水果的南疆小国灭了,以后专门给卿如晤上贡水果,但却被卿如晤拦住了。 “小姐!”竹露看到卿如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得犯急了,她一跺脚焦急地道,“您怎么还能这般悠闲?” 卿如晤耸耸肩,无奈地道:“别人觉得九姨娘好,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缝了别人的嘴巴,再说她都那样了,这点名声对她有用么?” 竹露瘪瘪嘴:“奴婢始终认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让她活着始终不太好。” 卿如晤用荷风递过来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道:“现在就算我们不动手,也有人会替我们动手,父亲去王家可不是送遗物那么简单,否则镇国公也不会吐血,毕竟那并不是他的亲女儿,怎么就吐血了呢?” “小姐的意思是……” 荷风接道:“老爷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受着,这不,现在有镇国公府一家子陪着呢!你想想,要是镇国公知道王氏和他儿子有苟且,还生了一双孩子,你要是镇国公,你会放任王氏活着做一把横在自己儿子脖子上的剑吗?” 竹露这才嘟嘟嘴:“又是我白担心一场,你们也不叫我知道缘由。” 卿如晤和荷风相视一笑,皆未说话。 朝槿端来温水,卿如晤洗净手后,接过红英递来的藤篾编织的圆盒,转身走了出去:“走,我们去看看父亲。” 卿如晤在走来的路上,暮梧斋却愁云惨淡。 卿彧躺在床上,双唇发黑,皮肤隐隐现出青紫,去王家的时候,他是吃了解毒丸强撑着去的,一回到家就倒下了。 丁姨娘拿着帕子,坐在床前嘤嘤哭泣。 “老爷,表姑娘也太奢侈了,她吃的羊头签只取羊头上最嫩的部分,一碗吃去几十头肥美的半大小羊,为了保证羊肉的鲜美,那些羊还是从草原百里加急送过来的,送到京城后,一百头里面就只剩下几头还活着。” “久久吃一次也就罢了,表姑娘她一天吃一碗,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淌,妾身又不敢说她,老爷您做个决定吧!” 卿彧不耐地摆了摆手,虚弱地道:“她想吃什么就让她吃吧,这种小事你也来跟我说,屁大点事处理不好,管不了就让林氏来管,她当家的时候从未像你这般啰嗦。” 丁姨娘又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无比委屈地道:“老爷,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的事情您从来不过问,也不知道这些银钱是哪里来的,又花往哪里,还剩多少……您知不知道,中公的账上就只剩下三千两银子了,而表姑娘一碗羊头签就吃去三百两,相府已经养不了她多久了。” “什么?”卿彧一怔,“钱都哪儿去了?” 丁姨娘哭道:“老爷,之前都是二姨娘在管家,这钱哪里去了,妾身又如何知晓?总之现在账上就这么些钱了,而相府名下的那些铺子,也都是亏损状态,根本没办法再往相府送钱。” 卿彧捏了捏眉心:“没钱就去想办法挣钱,哭有什么用?要是眼泪能变钱,你天天哭我都不管你!” 丁姨娘仿佛一怔,忧愁地道:“老爷,现下只有两个办法应急,一是在缩减相府用度的同时,将库房里一些闲置着的名贵东西拿去当了换成现银……” “不行!”卿彧立刻打断她,“相府拿东西去当,传出去还不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丁姨娘美目流转:“那……就只剩下另外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第343章 父女俩反目成仇 丁姨娘小心翼翼地道:“让大小姐帮个忙,且不说大小姐的外祖家是南方巨贾,就说前夫人陪嫁那么多铺子和嫁妆,如今都在大小姐捏着这事,就知道大小姐有不少的钱,而且……太子殿下送来的聘礼,可不下千万两之多,只要取其一层,相府不仅可以恢复昔日的荣耀,还可以更上一层楼。” “老爷您想想,大秦权贵哪家过的日子不是花团锦簇的,您可是一国之相,虽然简单朴素可以让陛下觉得您清廉,可别人不这么认为啊,别人只会笑您没本事,让一家老小跟您过苦日子。” 丁姨娘见卿彧的表情有些松动,她敛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继续道:“老爷,大秦又没有规定聘礼要全部当做陪嫁让新娘带回夫家去,多数人家都会留下一半左右,而农村则是全部留下来,我们也不贪心,只娶一层而已,其余的全部让大小姐带走,这样的话别人也不会说相府什么。” 卿彧沉吟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等会儿你和如晤提吧!”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面子重要,要是相府沦落到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起的地步,一定会被同僚笑掉大牙的,他绝对无法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者,苏韵雪喜欢羊头签,总不能让她吃不到。 丁姨娘一听,面上顿时露出喜色:“相信大小姐一定能理解老爷的苦衷,出钱给相府应急。” 刚说着,卿如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将食盒递到丁姨娘手里,行了个礼然后坐到了丁姨娘的旁边:“父亲,女儿来看您了,您感觉好点了吗?” 卿彧虚弱地点了点头:“父亲没事,女儿不用担心。”说着,他看向丁姨娘。 丁姨娘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为情地道:“大小姐,相府最近遇到了些困难,银钱周转不开,所以妾身斗胆问一下大小姐,可否先将聘礼中应该给相府的那份送去中公账房?” “我拒绝!” “什么?”丁姨娘脸色勃然一变,“大小姐,做人可别忘了本,相府将你养到现在,总不能半点回报都不给相府!” 卿如晤冷冷一笑:“丁姨娘,聘礼的单子可是殿下叫人亲自交给我的,而聘礼也是殿下亲自叫人搬进了我院子的。”言下之意就是,太子殿下就怕你们吞了,所以他才直接将礼单交给我,而不是交给相府。 相府再权势滔天,也不敢跟储君作对。 丁姨娘面色十分难看:“大小姐,就算你不想将太子殿下给的聘礼分给相府一份,那先夫人带过来的嫁妆,总要给相府吧?” 卿如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竟然还敢将目光放在她母亲的聘礼上,忍不住勾起唇畔:“丁姨娘,我母亲的嫁妆跟相府有什么关系?现在相府都靠我母亲的嫁妆养着,那是她自愿的,但这不代表我母亲的东西合该给相府!现在我母亲已经故去,她的嫁妆就属于我们姐弟俩,你可真敢要啊你!” 丁姨娘不悦地道:“大小姐,您什么意思?什么你的相府的?您是相府的一份子,为相府出力也是应该的,怎么现在相府遇到了困难,您反而百般推诿?真是养了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只知道吃相府的用相府的,也不懂得回报一点!” 卿如晤反唇相讥:“丁姨娘怕是不知道吧?淑清苑和申思阁所有的支出并没有走中公的账,你说的那句吃相府的用相府的实在是冤枉,明明是丁姨娘你吃我和怀璧的用我和怀璧的,那丁姨娘你准备回报我们什么呢?” 丁姨娘气急:“你……” “哦对了,”卿如晤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表姨所用的东西,不用走中公的账了,之前她所花用的,我都会双倍赔给中公。” 丁姨娘看向卿彧,仿佛很无助。 卿彧也是头疼,但如果卿如晤真的不给钱,相府也维持不了现在的繁华,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法接受的,况且他觉得,卿如晤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这个父亲的,怎么还分你我那么清楚。 想到这里,卿彧先是好言好语地道:“如晤,父亲知道跟你要钱不太好,但是你也要理解父亲,这么大的一个家,光父亲那点俸禄哪里足够,若是你不帮助相府,只怕下个月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起了,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也于你的面上无光,影响你的声誉,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总不能让人家笑你娘家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起吧?” 说这话的时候,卿彧的表情十分认真,但语气却是出奇的怪异,仿佛卿如晤不给就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一样。 “父亲,不是不太好,而是不应该不合理!”卿如晤面无表情地道,“只要父亲您还是丞相,就算相府日子过得苦一点那又如何,如果您向我要钱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不止惹人笑话这么简单吧?再说,养家不是父亲您这个一家之主的责任么?怎么反而落到了我这个刚刚及笄的女儿身上,这是不是有点好笑!” 卿如晤说话十分地不客气,一点好脸色都没有给卿彧,而她的表情也极其淡漠,仿佛那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不可理喻的陌生人一般。 卿彧被她气得几乎背过气去,眼前阵阵发黑,他怒不可遏:“卿如晤!你什么意思?你竟敢跟我这般说话?!” “父亲,请问我应该怎样和您说话?”卿如晤怒极反笑,“您放任一个姨娘惦念我的聘礼和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您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在你眼里,合该所有人都顺从你!合该所有的东西都属于你吗?你扪心自问,有没有对我娘尽过做丈夫的责任,有没想向我和怀璧尽过作为父亲的责任?!父亲,我真是对你失望极了!” 卿彧从床上惊起,厉声喝道:“小畜生!没有老子哪来的你?!你的一切都是老子给的,理所当然要回报老子!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卿如晤表情未变,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意,嘲讽地道:“父亲,你以为只是给了条生命就够了吗?请问你抱过我吗?教过我做人的道理吗?有像一个父亲一样给予我父爱吗?生而不养,你又何必生,你对我和母亲,与卿老爷子对你和祖母有什么区别?试问你会原谅他么?” 卿如晤说完,一把挥掉丁姨娘手中的食盒,那盒子跌在地上,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发出“砰”的声音。 她也不看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卿彧气得攥紧双拳,恶狠狠地盯着卿如晤离去的背影。 丁姨娘目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假意擦了擦眼角,情真意切地道:“表哥,对不起,都怪我出的馊主意,惹得大小姐不高兴,以后就算是为了相府,我也不能惹她不高兴,一切都以她的想法为先……” “什么叫以她的想法为先?我还没翘脚呢!相府还轮不到她做主!”卿彧暴跳如雷地道,“都是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跟铁公鸡一样,捏着那么多钱也不拔一根毛!” 丁姨娘嘴角挑起的弧度愈发高,面上却是无比温柔地道:“表哥,如晤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对她百依百顺,宠爱得不得了,她的态度有些强硬也是应该的,而且……以后就算表哥你,也是要对她俯首称臣的。” 卿彧冷哼一声:“太子妃又怎样?!还不是我卿彧的种!大秦以孝为天,她还能不认我这个父亲?要是她真的那样无情无义,就别怪我对她不客气!如果她不做我的女儿,他就休想做太子妃!” “我支持表哥。” 丁姨娘低下头,脸上笑意深深,几乎扭曲成狰狞的表情。 第344章 卿如晤离家出走 卿如晤出了暮梧斋,让人去霁月阁带了一句话后,领着荷风和竹露向定国公府行去。 因为走得匆忙,并未来得及套上马车,所以是步行而去的。 谁知,却在定国公府与相府门口的街道上,遇到了打马而来的明元郡主。 “哟!这不是长安郡主吗?”明元郡主勒住缰绳,俯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她,“长安郡主这是去哪里享受?” 卿如晤轻轻抬头,没有理会她话中的阴阳怪气,语气淡然地道:“自上次明元郡主因为羞耻而晕倒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不知明元郡主好些没有?” 说着,卿如晤恍然大悟地道:“哎呀!我可能是跟明元郡主你不对付,一见到你就心生厌恶,所以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如果明元郡主没有好,又怎会出来抛头露面?想来也是,明元郡主你是女中豪杰,又怎会因为那一点点小事就像一般千金那样羞愧得不敢走出绣楼。” “你敢嘲笑我脸皮厚?!”明元郡主双眼微眯,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她,“卿如晤,你别太得意了!敢跟我争的人,没有人能活到最后!我们走着瞧!” “我需要和你争吗?”卿如晤淡淡一笑,“明元郡主,你想什么呢?” 明元郡主面色一僵,扯出狰狞的弧度:“卿如晤,别以为有曌哥哥撑腰,你就可以有恃无恐!” 她扭头看了定国公府一眼,唇畔勾起嘲讽:“今天你来找其他男人,曌哥哥知道吗?想来他根本不知道你一边和他打得火热,一边还顾昀暄藕断丝连的吧?!啧啧啧,要是曌哥哥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还会对你情有独钟么?!” 卿如晤笑容未变:“明元郡主,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与昀华交好,到定国公府找他并不奇怪,倒是你,思想如此龌龊,怪不得你近水楼台十几年,都求不得心中所爱!” “明元郡主,昀华还在等着我,告辞了!” 说完,卿如晤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再也没有看一眼双拳紧握的明元郡主。 顾府。 “如晤,你怎么来了?”顾昀华正在院中练剑,瞧见卿如晤走进来,长剑一挽收到背后,擦了擦额上的汗,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又几个丫头看向这边,卿如晤递上一方藕色帕子,无奈地道:“我与父亲大吵一架,懒得看他脸色,便只得来投靠你了。” 顾昀华美目流转,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收起笑容,轻声道:“走,我们进去说。” 进了屋里,顾昀华将所有的丫头打发出去,给卿如晤倒了一杯水后,坐到了她旁边:“你从不是这么冲动的一个人,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卿如晤端起茶盏,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笑着道:“有人想让我和父亲决裂,所以我便先顺她的意,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并未跟顾昀华明说,实则是不想顾昀华蹚浑水,而且越多的人知道,越有泄露的危险,所以卿如晤只是淡淡揭过,便不再提起。 “需要帮忙说一声。”顾昀华是个聪明人,别人不主动说的,她从来不多问。 卿如晤放下茶盏,笑意深深地道:“除了让你收留我这点,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顾昀华拍拍胸脯,仿佛用力过度,她猛地咳了几声,脸红扑扑地道:“没问题,杀人放火都成!” 卿如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招招手,凑到顾昀华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定国公府的一角,顾昀暄正用沙壶煨着些许颗粒饱满的榛子,沙壶放在炉子上咕噜咕噜冒着白烟,炉子里点着柴火,他用一把蒲扇轻轻煽着风。 在听到卿如晤来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作画,一时心情激荡,失手打翻了放在手边砚台,墨汁淋了一身,白袍霎时间便晕染了墨色,这让他显得狼狈而又青涩,又像刚长成的翠竹一般修挺隽永。 “世子,我来吧!”长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 顾昀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被碳灰染黑的俊脸下,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齿:“不碍事,你煮我不放心,如晤妹妹喜欢我亲手煮的,我答应过她以后每年秋天都会替她去捡榛子,她当时也没有拒绝,想来是真的很喜欢吃。” 小厮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看到顾昀暄一脸温润清朗的笑意,那些话全然梗死在了喉咙中。 顾昀暄用勺捞了颗榛子,放在手里吹冷后,咬开那层因为被煮而呈黑褐色的外壳,挑出里面白净的果肉尝了尝,不由得点了点头,然后再将榛子捞出,放在蔑编的筛子里晾干水分,这才将榛子放在盘子里,准备端去给卿如晤和顾昀华。 他端着盘子兴冲冲地往顾昀华所居的院子走去,一脸的碳黑,满身的墨汁引来许多打量的目光,可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像是被某种喜悦冲昏了头脑。 然而走到院子门口时,他忽然顿住了笑容止住了脚步,然后再转身将盘子递到长随手中,柔声道:“亲自将榛子交到长安郡主手中,别说是我送的。” 长随一怔:“世子,这是为……” 顾昀暄打断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如今,我已经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了,哪怕是对她好也不行,这样会害了她。” 长随点点头,将榛子端了进去。 顾昀暄负手望向院子里,翠叶葱葱茏茏,遮住了那一朵能摇出一刹芳华的灼灼桃花,他的手紧紧攥住,许久才松开。 打量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顾昀暄自嘲地笑了笑,他现在才知道,这一刻的他是多么的狼狈和落魄。 “长安郡主,大小姐知道您喜欢吃煮的榛子,吩咐奴才早早地就备上了,今儿您一来,奴才就赶紧将这些榛子下锅,请您品尝。”长随将恭敬地将盘子举到头顶。 卿如晤将目光放到那一粒粒颗粒饱满的榛子上,顿了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多谢昀华,我很喜欢,你辛苦了。” 顾昀华敛下眼睫,扬起脸时,面庞上的笑容中却有一丝不自然:“你喜欢就好。” 长随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世子,长安郡主说她很喜欢。”到了院门口,长随向仍在等待的顾昀暄轻声道。 “喜欢就好!”顾昀暄轻轻一笑,一甩袖子将手负在身后离开了,阳光照在他白色的衣裳上,袍纹云蔚,俊爽潇然。 第345章 又出大事了 很快,长安郡主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的消息传遍了全京城,有好事者挖出,事情的起因是长安郡主将母亲的嫁妆捏在手里,拒不上交中公。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有人认为长安郡主的做法并没有错,母亲的嫁妆留给自己的孩子无可厚非,但要求上交中公未免有些不人道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家没母亲吗? 有人则认为无论这个要求对不对,长安郡主为此和父亲翻脸就是不对,孝义大过天,和父亲作对就是忤逆不孝,只有人品奇差的大奸大恶之徒才会这样做。 更有人落井下石,罗列出长安郡主的种种罪状,在茶馆酒肆里唾沫横飞地谈论着。 正当众人因为这个消息震惊不已的时候,卿如晤住在定国公府的消息又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不是吧?长安郡主已经和太子殿下定亲了,怎么还往定国公府跑?就不怕太子殿下误会她和世定国公世子有些什么?他们二人可是传出过流言的。” “据说二人还曾准备定亲,聘礼都送去相府了,还请了燕王去说项,谁知半路杀出来个三小姐,把定国公世子截胡了,长安郡主这才和太子殿下有了可能。” “真为太子殿下感到不值,偏偏看上了这种女人。”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越漂亮的女人心越黑,长安郡主就是太漂亮,所以才喜欢朝秦暮楚。” “啧啧……不知她这个太子妃的头衔还能不能保住。” 这些消息自然传到了定国公府,定国公家的二公子、三公子和四公子一听怒了,提着剑往流言散播最厉害的茶馆酒肆里走了一遭后,便再无人敢提到定国公世子。 可是与卿如晤息息相关的相府和太子府一直缄默不言,相府也就算了,相爷不喜欢长安郡主那是人尽皆知的,但是太子护犊子天下皆知,此次竟然不站出来说话,这让众人震惊不已。 人人都在猜测,太子殿下一定是因为长安郡主住进定国公府一事恼了她,认为卿如晤失了太子殿下的心。 如此一来,对卿如晤的传言越发夸张,泼脏水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忌,卿如晤很快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传到最后将卿如晤传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不贞不洁”的坏女人,就连卿怀璧都受尽同窗的欺凌和冷眼。 竹露听到这些传言后,提剑冲了出去,刚出大门口却被顾昀华拉住。 “泰康郡主,你放开我,我要去为我家小姐讨个公道,这些人也太黑心了,竟然这样污蔑诽谤我家小姐,我要去把他们都砍了!” 顾昀华也很生气,但显然她比竹露要镇定一点,闻言她语重心长地道:“我二哥三哥和四弟去得,你却去不得,一则是因为事关我大哥,他们出头师出有名理所应当,二则是因为他们身后有整个顾氏一族撑腰,没有人敢挑战他们的权威,但是你不一样,你充其量只不过是如晤身边的大丫头,你冲出去无人会顾忌,双拳难敌四手,你去也是白白送命,而且,人家还会以为是如晤恼羞成怒了,这样把柄就落到了那些人手里,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地侮辱如晤。” “砰”的一声,竹露将剑丢在地上,抱着手臂蹲下身哇哇大哭起来:“我就是气不过!分明是丁姨娘和老爷黑心肠,觊觎先夫人的嫁妆和小姐的聘礼,怎么到头来还是小姐的错?!” 竹露的嚎哭声引来很多人,众人围了过来对着竹露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小心我剁了你们!” 竹露又将剑握在手里,气势汹汹地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人敢惹不要命的竹露,很快便做鸟兽散。 与此同时,青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主子!爷!可要采取行动?” 长孙曌负手远眺,碧湖微波荡漾。 他并没有显示出不高兴的样子,然而站在一旁的青枫,却是冷汗如雨,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将那些说得最起劲,最跳脱的人都记下来,待时机成熟后一锅端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媳妇儿!”许久,他才轻声道。 青枫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擦了擦冷汗,拱手道:“得令!” 这边青枫刚兴冲冲地出去吩咐底下的人将那些放飞自我的人记录下来,那边定国公府却有人登门了。 “小姐,是三夫人。”荷风在一旁轻声道。 三夫人?她三叔卿沅的妻子? 卿如晤落下一子,向坐在她对面的顾昀华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一个娇小玲珑看起来活泼而又俏皮的妇人走了进来,跪在卿如晤和顾昀华二人面前,有些不安地道:“民妇拜见两位郡主。” 卿如晤示意荷风将人搀扶起来,随即问道:“三婶怎么来了?” 杨氏见她没有摆架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瞬间浮起浅浅的笑意:“其实这一趟本不该妾身来的,不过二嫂她总是冷着一张脸,怕郡主您见了不高兴,所以就托妾身走这一趟。” 顿了顿,杨氏继续道:“外面的那些话我们都听说了,郡主您虽然手段强硬了一点,但却是个心善的,我们都不相信郡主您会做出那种事情,妾身当家的说了,当时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全靠郡主施以援手,这才得意度过窘境,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站在郡主身后,虽然蝼蚁之躯给不了郡主什么支持,但我们始终相信郡主!” 出了这些事,她亲老子都没有问候过一句,没想到到头来相信自己的,却是这几个她曾顺便帮助过的人,卿如晤知道杨氏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来到了定国公府,正因如此,这样的相信和支持才显得十分弥足珍贵。 不由自主的,卿如晤眼角泛起了氤氲的水汽,她看着杨氏,声音不由得轻柔许多,再也没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疏离:“三婶,多谢您!” 杨氏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其实很不好意思,没能帮上郡主什么忙。” 卿如晤笑道:“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多谢三婶。” 杨氏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画轴,恭敬地呈道卿如晤面前:“这是合她们五个孩子之力画出来的,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卿如晤接过画轴徐徐展开,只见纸上画了一条平坦的大道,一个面庞清丽的女子迎着晨光向前进发,那滟滟金阳柔似水般,栖息在她碧绿色的衣衫上,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卿如晤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杨氏跟着解释道:“明芳说,郡主有朝一日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会向老天祈祷,求菩萨保佑郡主否极泰来。” 卿如晤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五个弟弟妹妹的情况后,这才让荷风将杨氏送出去。 时间又过去了几日,老妇人身边的顾妈妈终于来了,一见到卿如晤就拉着她的手,脸青唇白地道:“出大事了!大小姐,出大事了!” 卿如晤以为是老夫人出了什么事,问她她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卿如晤匆匆跟着顾妈妈回了相府,却被直接引到了知止居的佛堂里。 第346章 相府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卿如晤刚一走进去,顿时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难闻的怪味,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而本该在佛堂里念经的赤霞公主,此时歪倒在金黄色蒲团旁,四肢呈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她很瘦,双目凹陷下去,一身宽大的素色缁衣空空荡荡地披在身上。 天呐!这哪里还是妖娆多姿的赤霞公主! 然而令人惊讶不止是她外形的改变,而是她已经气绝身亡了,狰狞的面目显示出她死前很痛苦,她爬在地上,右手还向前伸,似乎在呼救。 “祖母。”卿如晤走到老夫人旁边,小声地唤了一句。 老夫人惊魂未定,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晤丫头,我已经着人去请你父亲了,咱们相府的荣耀,只怕要走到头了。” 若赤霞公主只是普通的宦官千金,那还好说,但她毕竟是异国的和亲公主,此时就这样死在了相府,不管怎么说,相府都难逃干系,只怕这次的事情,不能善了。 “竹露,封锁相府不得让任何人出入,让徐管事立即清点人数,一有异样马上来报!顺道封锁知止居,不得传出任何消息。”稍微冷静下来后,卿如晤沉声吩咐,“顾妈妈,你立刻去门口迎接父亲,若是父亲没有报官,你立刻去通报京兆尹!” 竹露得令,快步走了出去,调动手底下的暗卫将相府和知止居团团围住,又让惊鸿去给长孙曌通报消息。 卿如晤问道:“祖母,方才是谁先发现的?” 老夫人皱紧眉头想了想,就是想不起来,好像方才那一小段记忆,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它剪去一般。 “我……记不得了。”老夫人捏了捏眉心,喃喃道。她精神有些恍惚,好像睡醒那般,迷迷瞪瞪的。 卿如晤立即看向素心:“素心姑姑?” 素心一怔,拧着眉仔细回想,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她们怎么来的知止居都不知道。 “大小姐,我也记不得了。”素心的状态和老夫人一样。 此事必定没有那么简单,一定有人故意陷害,而老夫人和素心都中了让人短暂失忆的毒,否则也不会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到的长青堂。 卿如晤迅速地扫了一眼佛堂,只见佛前放置着一个极大的铜炉,里面还插着三根手臂粗细的香,正袅袅飘着青烟。 香炉里满满一炉子的香灰,看来这香每日不断地烧着,所以这屋子里才会闷热异常。 正在这时,竹露匆匆走了进来,凑到卿如晤耳边小声地道:“小姐,已经着人封了相府,刘管事清点一众下人,人数并没有少,李统领清点了一干侍卫,人数也没有少。” 话音刚落,卿彧与刑部尚书联袂而来,看到倒在地上死透透的赤霞公主,面色十分难看。 那怎么说也曾是他的枕边人,此时此刻就算他不失声恸哭,也应该露出一个死了娘子又变鳏夫该有的表情。 然而,卿彧的脸色除了难看还是难看,仿佛在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之后,发现自己可能脱不了关系那般黧黑。 “相爷,这事不好办啊……”刑部尚书金大人捋了捋胡子,有些为难地道,“依金某看,此事需得上报陛下才是。” 卿彧轻轻咳了一声:“自然是要上报陛下的,只是如何上报,需得合计一下才是。” 金大人笑得有些勉强:“相爷,您这不是为难金某吗?” 卿彧双眼一眯:“本相也不是那等强人所难之辈,既然金大人觉得为难,那便按规矩来办,只是令郎那个差……” 金大人连忙赔笑道:“其实也不为难,不过依金某的能力,也只能拖一个时辰,还请相爷速战速决。” “好说好说,”卿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金大人,请坐。” 金大人被请到知止居正厅,卿彧立即吩咐人看茶,又留两个小厮伺候着,然后折到挨着正厅的佛堂里查实情况。 老夫人和素心神智刚刚清醒,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着,看向赤霞公主的尸体直摇头。 卿彧负手在佛堂里转来转去,却也无计可施,沉吟片刻,他扭头问卿如晤:“知止居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出这样的纰漏?” 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生气,满肚子都是对卿如晤的算计,想着卿如晤手底下暗卫不少,必定能捕捉到蛛丝马迹,于是对卿如晤的态度,又回到了从前,仿佛前几日他在家里气急败坏说要跟卿如晤断绝父女关系那一刻从未发生过。 “父亲,女儿不知。”卿如晤目光在赤霞公主身上索巡着,淡淡地回了一句。 卿彧也真搞笑,不去问知止居的人,反而来问她,难不成是她看着? 从老夫人和素心的反应来看,赤霞公主的死必定是一个局,只是不知这个局是冲着谁来的。 卿如晤上前一步,轻声道:“父亲,母亲平白无故死了,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相府都脱不了干系,女儿认为应当立即禀报陛下,由官家来查此事,若是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此事卿彧如何不知,只是在他没有任何把握之前,一旦上达天听,待陛下的人插手后,整个相府便陷入了被动,到时候就算他想摘清楚都难,更别说做出个完全的安排。 卿如晤见他面露犹豫之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依如今卿彧的地位来说,谨慎点并不奇怪,可是太过谨慎未免显得畏手畏脚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遮掩的可能?不如扯开口子将一切污秽都掏出来暴晒在阳光下, 然而还不等他们父女达成共识,京兆尹便来了,与他一同来的,还有许多官兵和一个宣旨太监。 来得这般快,所有人顿时反应过来,这的确是针对相府的一场阴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赤霞公主横死相府,死因未明之前,暂时罢免卿彧所有职权,并将其由京兆尹带回去京兆府大狱配合调查,相府一干人等不得外出,没有陛下的圣谕任何人不得探望,违令者杀无赦,钦此!” “谢主隆恩!” 卿彧高呼万岁,颤抖着双手接过那道明黄的圣旨。 老夫人眼前一黑,歪倒在素心怀里,知止居上下顿时人仰马翻。 卿彧和赤霞公主的尸首一起被带走,相府也被京兆尹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老夫人躺在床上,由徐大夫为她诊脉,直到入夜十分这才清醒过来:“晤丫头!这个坎怕是迈不过去了,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相府十数年的无两风光,全完了!” 说完,老夫人伤心垂泪。 卿如晤紧握老夫人的手,唇动了动,最终却忍住没说,只是道:“老祖宗,您是相府的顶梁柱,为了父亲和怀璧,您一定要撑住,只有迈过这个坎,相府就会否极泰来。” 老夫人擦了擦眼泪,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露出坚定之色,亮得惊人。 她扭过头,吩咐素心道:“素心,去将相府的几个主子都叫来,给二姨娘准备滑竿,顺便将陆锦书也叫过来。” 第347章 情势不容乐观 很快,卿如玮卿如琅和两个姨娘,以及刚下学回来的卿怀璧都来到了长青堂。 卿如晤吩咐素心照顾好老夫人,她走到外厅的主位上坐下,冷冷地打量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几个人。 她们眼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关切的神色,只是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卿如晤启齿,掷地有声道:“相府今日出了事,想必你们已经听到风声了,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都给我憋住了,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该吃吃该喝喝,我不求你们能同心协力一起度过眼下这个难关,我只希望你们别给相府惹事,要是让我知道谁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想要逃跑或者为了自保将屎盆子扣到相府的头上,我绝对不会轻饶,别忘了赤霞公主的尸体已经被带走,有经验的仵作很快就可以检查出她真正的死因,要是你们胆敢胡编乱造,等待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卿如晤的冰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圈,半响后才道:“虽然父亲暂时身陷囹圄,但是只要一天圣旨没有下来,我仍然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太子妃,收起你们那点小心思,要是被我发现了,我直接将他乱棍打死再丢出去,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可听明白了?!” 丁姨娘一怔,却也知道仵作根本不会查出赤霞公主的真正死因,她冷笑道:“大小姐,我们都是相府的一份子,自然是盼着相府好的,如今相府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当然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这样恐吓我们,未免有些过分。” 卿如晤冷笑:“要不然,我将丁姨娘你的嘴缝住了,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我过分了。” 接着,她看也不再看面色难看至极的丁姨娘一眼,平静地道:“父亲若是平安,我会为他接风洗尘,父亲不幸遇到更大的麻烦,我会奔走救人,你们若是不服气,那好,如果你们能做到我做到的,甚至能做到我做不到的,那你们就可以站在我这里,然后对我发号施令,我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若是你们什么都做不了,那就管住自己的嘴巴,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十分想找一个人来出气,你们想做第一个么?” 竹露已经将剑抽了出来,那剑在烛光的映照下寒光咧咧,众人哪敢不从,连忙点头应是。 卿如晤挥挥手,示意大家退下,然而卿如玮却留了下来,她站在卿如晤面前,仿佛踟躇了许久,自然放在腹前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才下定决心:“大姐,我陪你!” “二妹,谢谢你!”卿如晤笑了笑,这才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眼下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卿如晤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低声道:“照顾好二姨娘,别让人钻了空子,你是个聪明的人,大姐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同时也要保护好你自己。” 卿如玮一怔,随即道:“大姐,我信你!”我信你,一定能撑起相府,我信你,一定能带领相府平安度过此劫。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然后转身提裙离去。 如此,厅里便只剩下陆锦书和卿怀璧。 卿怀璧看到他二人有话要说,便进了内室照顾老夫人去了。 “大小姐请吩咐。”陆锦书拱手道。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着陆锦书,正色道:“锦书,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步入仕途一展宏图,但是得到这个机会的前提,就是让你离开我父亲,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以后你可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你背主忘恩,你可愿意?” 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陆锦书跟了卿彧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希望卿彧为他引荐,让他有朝一日能够入朝为官施展抱负。 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大小姐,良禽择木而栖,还请大小姐言明,这是一个怎样的机会?” 分明十分想,却还能不动声色地跟自己谈条件,这陆锦书果然还是有几分定力,卿如晤眼底掠过一丝赞赏,声音却平静如风:“太子殿下的门客。” 卿如晤站了起来,轻声道:“我记得有一日曾同你说过,有朝一日寒门子弟也可以有机会入朝为官,这并不是空话,而是一个目标,然而好处人人都想捞,但许多人却不想为了想要的生活付出努力,锦书,世间做白日梦的人太多了,想要做成一件事情,总有人要付出,总要有人牺牲,你愿意做第一块基石吗?” 陆锦书皱眉沉吟半响,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久久过后,他这才道:“愿意。” 卿如晤将一张泛黄的纸递到陆锦书手中,轻声道:“这是顾妈妈的卖身契,你可以带着她一起离开,当然,那是在她愿意的情况下。” “我的人会送你们离开相府,到了外面自然会有人接应。” 卿如晤说完,掀开帘子走进了内室。 老夫人被卿怀璧扶着,她靠坐在床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见卿如晤进来,她有些不悦地道:“如晤,锦书跟了你父亲多年,一直是你父亲得力的助手,你将他送走了,这不是断你父亲的一只臂膀吗?” 卿如晤坐到老夫人的身边,耐心地解释道:“祖母,有人针对相府,但我们却不知这人是谁,唯有让陆锦书走了,才显得父亲的情势不容乐观,这样害父亲的人便会以为奸计得逞,才会露出狐狸尾巴,如此,我们相府的危机才能解除。” 事实上,卿如晤还有另外一层用意,陆锦书是一个极为难得的人才,若是平常时刻,他脱离卿彧并不容易,所以卿如晤才趁这个机会将他送到长孙曌麾下。 “原来你是这样的打算,是祖母错怪你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相府还要靠你们姐弟支撑,千万要小心。” 卿如晤和卿怀璧乖巧地点了点头。 相府的辉煌仿佛一夜之间不复存在,在朝廷热火朝天地审理赤霞公主去世一案时,所有人都等待着结果,然而陆锦书的“背叛”无疑为卿彧或许倒台一事增加了可信度,许多坚信卿彧能抗过这一关的人,都开始动摇,那些平日和卿彧走得近的官员,正忙着撇亲关系明哲保身,而那些本就和卿彧不对付的官员忙着落井下石,还有些聪明人持中不言。 情势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在或焦急或幸灾乐祸或唏嘘感慨的声音中,相府赢来了最后的审判:卿彧照顾不利致使和亲公主意外暴毙,在西戎强烈的要求下,革除卿彧一切官职贬为庶民,并罚没一切家产,但念其勤王有功,特法外开恩,允其一家留府居住,此外,取消相府二小姐与二皇子的婚事。 这个结果,当然少不了镇国公府和长孙泓不予余力的助力。 圣旨下达后,除了长孙曌送来的聘礼,相府很快就被搬空。 全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老夫人强打着精神和卿如晤一起疏散仆从,卿如玮和卿如琅则一起照顾瘦得脱了形的卿彧,只有丁姨娘,却出奇的安静。 她看着空荡荡的含香院,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情难自制的欢喜:“玉容,成了!我终于成功了!总算能再见到主子了!” “姑娘,恭喜你,心愿终于达成了!”玉容缓缓走到丁姨娘身边,笑容有些虚化,“而我的心愿,也终于要达成了……” 丁姨娘大惊:“你什么意思?!” 玉容从袖底掏出一把寒光咧咧的匕首,面目忽然变得狰狞可怖,她高举匕首狞笑着走向丁姨娘,幽幽地道:“姑娘,跟了你那么多年,也算有点情分,我这就让你死个明白!” “我的任务就是杀了你,命令是主子亲自下的!” 话音刚落,玉容举起匕首,猛然向丁姨娘的胸口刺去。 第348章 事情峰回路转 与此同时,相府门外。 明元郡主让人放了套桌椅,她抱着手挑眉看向卿如晤,姿态十分倨傲,她身后站了个丫头,长得虎背熊腰面容丑陋,丫头手中举着一个牌子,牌子上洋洋洒洒地写了几个字——高报酬招收仆役。 刚开始还有人不敢去尝试,直到一个妈子当场签了卖身契后,很多人一拥而上,在明元郡主面前排了很长的队伍。 明元郡主看了这一幕,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头发,她起身道:“铁马,你负责处理。” 说完,明元郡主挑衅地看向卿如晤,心中升起一种将仇敌踩在脚下的快感。 然而,卿如晤并未看她一眼,哪怕是一个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折让她的笑容刹那僵硬,眼角眉梢还带着得意的笑意,然而嘴角却出现了怒意,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 最后,还是明元郡主忍不住,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卿如晤面前,讥讽道:“卿如晤,现在你得意不起来了吧?” 明元郡主在某些方面,和顾昀华简直如出一辙,然而顾昀华再怎样都不会去害人,这就是她比明元郡主好的地方,因着这点,卿如晤对明元郡主始终生不出什么好感。 闻言,卿如晤眼神古怪地看了明元郡主一眼,勾唇道:“尽管如此,你还是比不过我,我依然很得意啊!” 明元郡主脸色蓦地一变:“卿如晤,你少嚣张!没了相府的你,不过是只被拔了毛的母鸡,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卿如晤忽然轻嗤一声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了明元郡主一眼,淡淡道:“这并不影响我比你漂亮啊!” “你!”明元郡主指着卿如晤的鼻端,咄咄逼人地道,“卿如晤!你就是个混蛋加黑心毒妇!” 卿如晤懒得理她,在遣散完众仆后,卿如晤将老夫人扶了进去。 虽然相府倒了台,仍然有许多人不愿意离开,比如说淑清院和申思阁的一众下人,一个都没有走,表示愿意跟着主子,还有刘管事这样的老人,也不愿意离开相府,尽管如此,相府还是冷清了许多。 “晤丫头,我怎么忽然觉得冷了呢?”老夫人拍了怕卿如晤的手,唏嘘道。 卿如晤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柔声道:“祖母,人情冷暖本就如此,靠外人给自己温暖,如何能靠得住?孙女觉得呀,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用担心什么,只管想着如何能吃饱穿暖就行。” 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晤丫头说得有道理,祖母以前就是将这些看得太重,总要求你们一切以相府的利益为先,害得你们几个一直唯唯诺诺的,在我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如今我只是个普通人了,我希望以后在你们面前,不再是相府高高在上的老夫人,而是你们和蔼可亲的祖母,现下我也总算明白了,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和和气气平平安安地过日子重要。” 卿如晤笑着道:“祖母能看开,孙女很高兴,只是父亲那里……” 老夫人摇摇头,叹气道:“你父亲吃的苦多了,官拜丞相后便将前途利益看得比身家性命重要,只怕他难以接受如今的变故。” 卿如晤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正在这时,斜刺里猛然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卿如晤的手。 “救命!” “辛夷,怎么回事?!”老夫人惊呼! 众人这才发现,冲出来的人正是丁姨娘,她身中数刀,一袭水蓝色的衣衫被血染得猩红,此时的她发髻散乱面色苍白,显然是因为惊悸和失血过多而变得虚弱。 她身后追着一道身影,却在撞见这一幕后,连忙点足掠起。 丁姨娘扑到老夫人怀里,卿如晤登时厉喝一声:“抓住他!” 竹露掠起,和几道黑影一起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辛夷……你……你怎么样了?”老夫人抱着丁姨娘,瞬间老泪纵横,她哭着道,“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逝去的母亲?” 丁姨娘握着老夫人的手,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异常虚弱:“姨母,是辛夷……对、对不住您,其实……相府有今日,都是、是辛夷一手造成的,是……是主子在父亲母亲去世后,收留……辛夷,辛夷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所以才设法陷害表哥,赤霞公主是、是我杀的,是主子让……让我杀的!目的是为了……为了……断大秦皇帝一条手、手臂。” “你主子是谁?!” 丁姨娘吐了几大口鲜血,声音已经变得不太清晰:“不……不知道。” 说着,头一歪便断了呼吸。 老夫人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辛夷!辛夷!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素心她们哪里见过老夫人这个模样,连忙跪倒在地上。 忽然间,刑部尚书金大人的声音响起:“相爷,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竟然落到了这样一个下场,真是可惜了!” 卿彧润朗的嗓音接着响起:“不可惜,这不有了线索了吗?她说‘你们’大秦皇帝,这就可以排除幕后主使是大秦人的可能性,由此看来,必定是敌国细作在搞事情。” 老夫人抬起头,震惊地看向神采奕奕的卿彧和金尚书,不不敢置信地道:“是你们?!你们联合起来诳我?!” 卿彧无奈地看向卿如晤,谁知卿如晤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根本不打算替他说话,只得无奈地道:“母亲,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儿子早就察觉到了辛夷的反常,和陛下商量后,这才出此下策,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背后主使。” 老夫人仍旧抱着丁姨娘不放开,她脸上泪痕交错,声音嘶哑地道:“为了查个细作,你非得让我的辛夷死么?她是我唯一的母家至亲!唯一的!” 卿彧见老夫人这个样子,顿时就慌了神,连忙道:“母亲,您听儿子解释……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总要有人流血牺牲,不是辛夷也会是其他人,母亲,儿子是大秦一国之相,若是国家需要,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请您理解儿子……” 第349章 你今晚真好看 事实上从卿如晤离家出走后开始,到卿彧被罢官,相府被抄家,一切的一切都是卿彧和成祖唱的双簧,目的就是引出敌国的奸细,而提供线索和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则是卿如晤和长孙曌。 老夫人仍旧抱着丁姨娘不肯放开,她如何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那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血雨腥风的事情她还见得少吗?只是轮到自己的亲人死去时,她还是忍不住露出应有的悲痛。 卿如晤掏出帕子给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柔声劝慰道:“祖母,您放开吧!让人给丁姨娘整理仪容吧,总要让她走得体面,不然黄泉路上鬼差见了,都认不出她了。” 老夫人这才讪讪地放开丁姨娘,却是哭倒在了卿如晤的怀里。 素心想要让人将丁姨娘的尸体抱下去,却被金尚书阻止了:“相爷,这不妥吧?我们还要将她带回去交差呢!” 卿如晤冷哼一声:“金大人,既然她入了相府,必定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让人查到,就算你将尸体带回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不如网开一面,让祖母将丁姨娘好生下葬了,这毕竟是祖母的至亲……” 金尚书当然知道就算将尸体带回去也没用,之所以要那样做,目的就是为了让相府的人主动说出这些话,这样日后要是出了问题他也不用自己担着,而且还能卖卿彧一个人情,他更是乐意的。 闻言他沉吟片刻,笑着道:“既然有郡主这句话,那金某再坚持,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如此,那便将她留下吧,郡主、相爷,金某告退。” 说完,领着衙役离开了。 …… 丁姨娘的丧事由老夫人亲自操持,虽然办得简单而仓促,但却给足了丁姨娘体面,上好的梨木棺材,还葬到了白氏坟墓的百步之外,墓碑上刻了卿姓,表示卿家承认了她,而她也能享受卿家子孙后代的供奉。 一场风波就这样骤然平息了,可是老夫人一惊一吓过后,便病倒了,卿如晤和卿怀璧片刻不离地守在床前。 卿彧官复原职,又因查明奸细有功,成祖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刘管事拿着礼单一看,正是相府被抄走的那些,里面还多了许多好东西,其中有一千两黄金,这对拮据的中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相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一切都好像没有变,然而卿如玮和长孙泓的婚事,却再也无人提起,旁人都惋惜卿如玮没有做皇子妃的命,卿如玮却和二姨娘相拥而泣,高兴得不得了。 与此同时,长孙曌那边也开始有了动作。 京中曾经骂卿如晤骂的最狠的那些官员贵妇,都不约而同地遇上了些麻烦,或是仕途上受到影响,或是儿女的前程遇到了阻碍,或是家里妻妾之间闹出了几场风波,总之日子没一天好过,众人私底下一合计,种种迹象都指向长孙曌。 有胆大的联名上奏将长孙曌告了一状,成祖拿着很厚的一叠奏折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劝长孙曌收敛一点,谁知长孙曌却朗声道:“这些狗胆包天的败类,竟敢在公共场合公然诋毁儿臣未来的妻子,不仅不将儿臣放在眼里,也是不将父皇您放在眼里,如此藐视皇权,实在是罪不可赦,这些小小的惩罚算是轻的。” 的确,赐婚的圣旨是成祖亲自下的,他自己可以不喜欢卿如晤,但别人却不能诋毁她,这不异于当中掴他的脸,再者,这种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绝对不能轻纵,于是成祖顺着长孙曌的话,淡淡地说了一句:“打了朕的脸,还敢来朕面前讨说法,实在是过分。” 说着,他将奏折递到了喜乐公公的手里,轻声道:“将这些名字都记下来,每人罚银一万两,要是不交的话,直接抄没家产投进大狱。” 那些不知死活将状告长孙曌的官员,赔了夫人又折兵,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可是成祖的命令又无人胆敢违抗,于是只得含泪磕头谢恩,心底将腹黑太子和财迷皇帝狠狠地呔了一口。 经此一事,便无人胆敢议论卿如晤一句,毕竟谁都背不起“打脸皇帝”的罪名。 卿如晤从长青堂回到淑清院后,听着竹露向她汇报的消息,吃吃笑了起来,她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句:“不愧是殿下,出手又快又准又狠,这下应该没人敢再嚼舌根了!”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响在一侧,几乎没有任何预兆,众人下了一跳。 荷风和竹露见来人是长孙曌,相视一笑退了出去。 “一点声息都没有,吓死人了!”卿如晤假意责怪了几句,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长孙曌一把将她扯在怀里抱紧,又把头搁在她的头顶上,闭上眼睛感受她身上那股菡萏清香,许久才放开她,低声道:“本太子是爬墙进来的,总不能大张旗鼓敲锣打鼓地来,你就不怕明日京城街头巷尾又传你红颜祸水?” 说着,长孙曌想要伸手去拍拍她的脑袋,却被她一旋身避开。 卿如晤在长孙曌两步之外,扬起小脑袋,笑容如昙花般悄然绽放,一双眸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你带了什么酒?桃花醉还是梨花白?又或者是竹叶青?” “俗!”长孙曌不满地睨了她一眼,满眼的宠溺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就只知道这些,这是西域上好的葡萄酒,我只得了一坛,别人是没有口福的。” 卿如晤毫不客气地回怼:“幼稚!就知道来我这里邀功。” 长孙曌晒然一笑:“我求你,求你夸我。” “没个正行!”卿如晤说着,却找了两只杯子拎在手里,“上哪喝?” 长孙曌上前一步,又将她捞进怀里抱着,蹭了蹭她的脸,这才道:“葡萄酒,自然要在月光下喝。”说完,足下轻轻一点掠了出去,将卿如晤抱上了屋顶。 月色正好,清辉如水,群星璀璨。 听着阵阵蛙叫虫鸣,看着眼前刻在心上的面庞,两人的心里都被幸福感溢满。 今日的长孙曌,褪下一袭深色劲装,穿了身素雅的白袍,他的头发半束半挽,仅别了一根白玉簪子,披散下来的头发水一般流淌在背上,而那白色的长袍上,月光缓缓流动,整个人显得更加傲岸魁梧。 通身凌厉逼人的气度霎时被完美掩盖,如珍宝在暗夜里敛住了光华,散漫中透出高贵典雅的气势。 “抓到人后可有问出些什么?”卿如晤一晃神,生怕自己又流出鼻血,连忙扯开话题道,“能否顺藤摸瓜端了幕后主使的老巢?” 第350章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难!只知道这是一个十分隐秘的组织,却不能确定这是民间团伙还是哪国皇家的秘密机构,今天抓到的那丫头受尽折磨也不肯吐露一个字。”说着,长孙曌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想这个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只需要想我就成。” 夏风送来荷香,他的白袍猎猎作响,整个人犹如方自垂云而下的神祇。 卿如晤抿唇点了点头,将酒杯递到了他的手中。 两人先是用酒杯一点一点地喝,慢慢地觉得不过瘾,索性直接对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长孙曌酒量自然很好,可是卿如晤就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厉害了,虽然葡萄酒酒性温和,但狂灌了几口后,她的脸颊还是染上了两坨红晕。 “别喝那么多!”长孙曌一边皱起眉头,一边细心地替她擦去沾在嘴边的酒,口中虽然在责备卿如晤,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毫无力度,反而有种无奈的感觉。 “醉了我可不管你!” “我没醉!”卿如晤摆手否认,可是舌头却大了,吐出的字眼含糊不清,就连动作都变得缓慢而不可控制。 “你就是醉了!”长孙曌瞪了她一眼,脱下身上的袍子想要盖在她身上。 然而卿如晤却非常不喜欢那当头罩下来的东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束缚住了,她的灵魂本该是自由的,于是她双手高举着,拼命地去挡长孙曌披下来的白袍,却一不小心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倒。 长孙曌眼疾手快,登时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心有余悸地道:“丫头,求你别闹了!” 卿如晤顺势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嘟囔着道:“宸华,从前你话又不多,整天就知道冷着张脸,那时候我很害怕,生怕一不小心惹得你不高兴,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可是也只敢把你当夫君敬重,每天察言观色,揣测你的喜好,虽然和你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只有一年多,可我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年多……” 长孙曌一边听着,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听到她说到这里时,眉头几不可查皱起,他的声音自然而又低沉,像是能直慑人心:“如晤,我们成亲了?” 卿如晤从他怀里扬起脑袋,身形晃晃悠悠有些不稳,然而下一刹那,她却捧住了长孙曌的脸,眼神迷离地道:“宸华,你莫不是傻了?我十七岁嫁给你,二十五岁为你生下儿子,我们还有儿子啊……你忘了吗?我生下生下祇儿的时候你高兴得哭了,一手握紧我的手,一手抱着祇儿,笑得跟个傻子一样,还说什么你名曌,但也只是日月空,这天下一定还有比日月空更广阔的地方,所以我们的儿子就叫祇,祇者,盛大广阔也……”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得那么开心,你一直都是那么的严肃,严肃到让人不敢靠近。” “但你对我好,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一直努力地让你笑,可你就是不爱笑,直到我们儿子出生,你的笑容才多了起来,当时我就想,如果能让你一直微笑,我就给你生十个八个孩子,可是宸华……” 说到了这里,卿如晤蓦地停住,泪水在眼眼眶里打转,稀里哗啦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她将手放在胸口,痛心疾首地哭道:“我没用啊!是我没用啊!护不住你,也护不住祇儿!我没用啊……我真没用!” 说着,卿如晤用力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啪”的一声打得响亮,长孙曌有心问下去,却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猛然止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将卿如晤抱在怀里,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卿如晤还想挣扎,却被长孙曌紧紧抱住,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柔声道:“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我不够好,没有让你过得开心恣意,以后我一定会护住你,不让你再受到伤害,丫头,别怕,我在你身边,我在……” 怀里的人儿渐渐停止了吵闹,变得乖巧而又安静,长孙曌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这才发现她早已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上面还带着泪水,好像一个哭闹够的孩子,终于沉沉睡去。 长孙曌叹了口气,用帕子替她擦干眼泪,又用袍子裹住她,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做完这一切后,卿如晤忽然梦呓一句“宸华”,让他的一颗心,瞬间化成了水。 低下头,小小的唇动了动,饱满而又可爱,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地想去一亲芳泽,长孙曌俯下身,将那樱唇攫住,吐气如兰的呼吸,带着芳香馥郁的味道,萦绕在鼻端。 良久,他又将她紧紧抱住。 “丫头,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他随即一笑。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你,无可替代的你。” …… 廊下,竹露抱着剑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去看同样肉麻兮兮的青枫与荷风二人。 “青枫大哥,这……这是我做的。”荷风将一个包袱递到青枫手中,然后又猛地收回手,生怕收慢了青枫会拒绝一样。 青枫一怔,打开包袱一看,里面装着一套墨蓝色衣衫,用了最柔软透气的锦缎,那条黑色的腰带上镶着一颗黑曜石,这对青枫的身份来说,的确是简单了一些,只是那细密的针脚,看得出是废了很大一番功夫。 细细摩挲着滑软的缎面,青枫只觉得一颗心无比熨帖。 他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喜……喜欢。” 荷风看着他羞赧的表情,也跟着红了脸,她迅速地将目光从青枫脸上移开,转身就走。 然而下一刻,她的袖子被攥住。 荷风不敢回头,却听得身后润朗而又带着些许忐忑的声音响起:“我……我也有东西送你。” 只觉得手心一暖,一个精巧的小包便塞进了掌心。 “打开看看。”那好听的嗓音又响起。 这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沉甸甸的,带着些许棱角,荷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精巧的珠花,呈梅花样,花瓣间镶着五颗圆润亮丽的珍珠,中间的花蕊则是一颗拇指般大小的东珠,整朵花嵌在一块白玉上,红白相映,相得益彰。 荷风将珠花握在手里看了又看,嘴角忍不住勾起了浅浅的笑意,愈发衬得她本就姣好的面庞更显温婉柔美。 “喜欢吗?” “喜欢!” 二人相视一笑,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竹露牙根发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肉麻!真是肉麻!” 荷风低头一笑,如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青枫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竹露一跺脚:“好了!我去那边看看,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说完,碍了别人眼的竹露气呼呼地走到角落处,抽剑砍断一根竹子,砍完又担心被卿如晤看见,连忙将竹子扔进不远处的井里。 第351章 卿老头子来闹事 翌日。 卿如晤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她用力地睁开眼,明亮的天光一下子刺得她双眼生疼,连忙一把拉过被子当头蒙下。 荷风见她醒了,轻轻走过来小声地道:“小姐,外面出事了,您可要起身?” “什么事啊……”卿如晤嘟囔了一句,宿醉的感觉让她头痛欲裂,浑身更是酸软无力,根本就不想起身。 荷风低声道:“老夫人身子不适,二姨娘受了伤,您又不爱操心家里的庶务,这事情便落到了二小姐头上,之前的仆从几乎都被明元郡主买走了,老爷官复原职后,府里正缺人,这不,今日二小姐让刘管事带了些人过来,谁知二小姐在挑人的时候,那个卿老太爷又来闹事了,” “他怎么来了?”卿如晤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揉了揉眉心,“一个人来的?” 荷风低声应是:“一个人来的,虽然府上众人都知道他来相府闹事过,可是见过他的却没有几个人,今日他是来应聘账房小管事的,二小姐见他谈吐不凡,而且文思飞扬,便有意想要签下他,也是在他自报姓名的时候,才知道他正是卿老爷子。” 卿如晤掀开被子,乱发拉了几缕在她脸上,肌肤与发白的极白,黑的极黑。 “二妹如何处理?” 荷风轻声道:“二小姐打算息事宁人,她想要先遣散一干人等,然后再处理,方法是没错,可是她低估了卿老爷子不要脸的程度。” 卿如晤挑眉:“怎么说?” 荷风道:“那卿老爷子也不傻,当场就发现了二小姐的意图,一屁股坐下去,就开始哭诉相爷狼心狗肺不奉至亲,将他赶了出去,如今他想靠自己的本事找个活干,可是父女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连个容身之处都不给他……二小姐不太明白里面的情况,所以暂时不敢做什么。” 卿如晤叹了口气:“这厮果真不要脸,之前二叔三叔都不想管他了,可是他有本事闹到德宝斋去,二叔三叔拉不下面子,只好又将他接到了府里,没想到他却不懂得惜福,还敢上门来闹,尽往死里作!” 说着,她看向竹露:“闹了这许久二婶三婶都没有寻过来,他应该是偷偷过来的,你带人去找二婶和三婶,让她们直接去衙门报官,就说卿老爷子已经疯了,今天从家里跑了出来就没了人影,让官差帮忙寻一下,顺便再让人知会一下二叔三叔。” 竹露皱眉道:“小姐,二夫人三夫人未必会愿意……” 卿如晤伸了个懒腰:“估计她们早已对这老不修厌倦了,只是碍于礼教不能做些什么,现在有了这么个好机会,想来不会放过。” 竹露点点头,走了出去。 卿如晤揉了揉眼睛,这才让荷风叫来朝瑾伺候梳洗,又去了长青堂安抚了一下老夫人,然后去了前厅。 饶是卿如晤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她险些惊掉了下巴。 只见卿思安跌坐在地上,捋着袖子指天大骂,字字句句控诉卿彧的不孝,倒是没敢说到老夫人头上去。 前厅的院里站了许多人,围着卿如玮指指点点,有的甚至还想冲上去打人,小厮丫头们将卿如晤紧紧护住,又劝众人离开,可是他们早已经被卿思安的话激得义愤填膺,打定主意要为卿思安上刀山下火海,一副刀架在脖子都不退缩的样子。 看见卿如晤的身影,卿思安的表情和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他目光一闪,连滚带爬地爬到卿如晤面前,涕泗横流地道:“大孙女,祖父要求不高,只要给一口饭吃就可以了,祖父又不是不做活,怎么这点活路都不给?!” 说完,他干脆嚎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放到了卿如晤身上,好像在等待她的反应。 可是卿如晤却没有急着回答,绕过卿思安走到了放着椅子的地方坐下,然后捋了捋袖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卿如玮顺势站到了她的旁边。 卿如玮表面上十分镇静,就算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的表情都看不出任何异样,就连姿态也有着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然而卿如晤却看见了,她藏在袖底下的两只手早已紧紧绞住,就连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 围观众人见卿如晤没有身为一个孙女该有的反应,顿时怒从心起,在他们看来,身为孙女的应当尊敬长辈,对长辈无条件地听从才是正确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卿如晤都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祖父。 思及此,有人忍不住了,理直气壮地朗声道:“长安郡主,这老人家是你的祖父,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就是就是,虽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没有这位老人家就不会有你们,你们怎能这样对他呢?” “说的没错,相府富贵泼天,竟然让老太爷沦落到来应聘账房管事这个地步,简直骇人听闻!” “老太爷不是该供起来么?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这也太过分了吧!” 众人越说越气,甚至有人敢对着卿如晤厉声喊道:“郡主!还不将老太爷扶回去!年纪都这么大了,就算你贵为郡主,也不该这样磨搓人!” 有人起了个头,随即便响起震耳欲聋的附和声。 卿如晤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微微扬头,掀起眼皮认真地看向这群情绪高昂,仿佛失了理智的人。 想去帮助弱小是人的本性,但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莽撞出头,那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呵呵……”卿如晤忽然嗤笑一声,那声音凌凌细细,恍如可以涤荡灵魂的风一般,然而只是这淡淡一声,所有人都骇得顿住了声音。 不用刻意彰显,她的举动本就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眼下这帮人是来应聘相府仆从的,卑微早已淬进了骨子里,虽然方才被卿彧一激冲昏了头脑,可是在压倒性的威势面前,他们也会本能的害怕。 见众人终于不再发声,卿如晤启齿道:“十数年来,相府除了一位老夫人,你们可还听说过老太爷?” 众人一怔,摇头。 卿如晤继续道:“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眼前这个又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觉得他们是父子的可能性大么?” 众人还是一怔,认为一国之相的父亲不该是这种使用妇人手段的人,随即不约而同地摇头。 卿如晤又道:“有些人演技精湛,你们别蒙蔽了也无可厚非,但是相府这样的门第,天下有的是人想要来攀瓜葛,如果忽然跑出来一个自称是老太爷的人,我和二妹都要叫祖父的话,岂不是乱了章法?!更何况,这老人家疯疯癫癫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你们真的分得清楚么?!” 众人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脸色顿时变得异常古怪。 卿如晤接着道:“二妹天性善良,她舍不得责备你们,但你们因此蹬鼻子上脸,不分尊卑以下犯上,这就是愚昧无知!你们都走吧,相府要不起你们这样‘见义勇为’的好汉!” 她的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脆,仿佛掷地有声。 众人听了,齐齐跪了下去,态度立马就变了:“郡主,我们知错了,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我们也是被奸人蒙蔽……” 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充好人,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眼里便很难再有是非对错,很难再有仁义道德。 相府是大秦高门,能在相府做一个活计,足以养活他们这些人的一家老小,所以这个机会对他们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这些人方才的确是看着卿如玮性子绵软,才敢在她面前放肆,可是冷静下来后,知道自己因为贸然出头而失去进入相府的机会,顿时就慌了神,心里更是将撺掇他们的卿思安恨的牙痒痒。 “你们至今都还没意识自己的错误么?”卿如晤淡淡问道。 第352章 容易被挑唆的都是愚民 众人异口同声:“我们受人撺掇,哪里错了?再说我们也是好心……” “好心?!”卿如晤冷冷道,“所谓的好心不是自以为是的好心,更不是建立在威逼和伤害别人之上,真正的好心是谁都不伤害!” “你们以为自己没错么?你们容易受人撺掇,不明就里就去指责别人,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为此感到自豪不已,这难道没有错么?”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相府虽然不大,但也有好几位主子,在相府做活的下人,都有着自己要伺候的人和自己要完成的活计,这些并不是靠蛮力就可以做成的,还需要脑子,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挑唆的你们,如果相府收了,那就意味着用你们的主子得经常为你们擦屁股,还承担着随时被你们反噬的危险,这样的人,谁还敢要?!” 卿思安见众人几乎要被卿如晤说动,顿时慌张大喊:“你们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她就是觉得你们好糊弄,这才唬你们呢!你们别看她长着一张和善的脸,实则是个黑心歹毒的人,连自己的祖父都不认,这种人合该遭天打雷劈!” “你省省吧!事到如今还将他们当猴耍,你可真是好算计!”卿如晤冷笑着打断他,“如果你想要钱,可以跟门房说一声,我们相府不至于一点小钱都舍不得施舍,但若是你再胡搅蛮缠下去,那就别怪我无情,直接将你扭送衙门!” “苍天啊!收了这忤逆的东西吧!”卿思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指着卿如晤干嚎,“这东西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说我是打秋风的叫花子,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她这样做你都不劈死她,老天爷啊,你简直就是瞎了!” 卿如晤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堵住嘴巴送去衙门。” 侍卫很快就拥了上来,将卿思安制服,又不知从哪里扯了块脏兮兮的布,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喧闹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下稀稀拉拉的呜呜声,众人都被侍卫粗暴的动作吓得噤了所有声息。 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不怪他们有这样的反应。 “相府你们是留不得了,我手底下有几个庄子,就在京郊不远处,你们若是找不到活做,就去刘管事那里登记一下名字,等会儿我着人送你们过去,住的不必担心,直接住在庄子即可,月钱方面,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每年五两银子,若是庄子有盈利,你们可以取盈利两成作为分红,但若是好吃懒做的话,庄子也容不下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了震惊之色,一年五两银子,这比在相府做一个一等丫头领的月俸还要多,而且盈利的话可以取两成作为分红,这意味着他们一年可能赚个十数两银子,养活一家老小完全没问题。 想到这里,有的已经面露激动神色,而那些打算在相府做个轻省活计,不想去庄子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的人,也动了心思。 卿如晤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逡巡一圈,她清清细细叹了口气,表情依然平静,语气却是哀婉。 “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在你们离开之前,我有话要与你们说……” 众人已被卿如晤彻底折服,哪有不听的道理,闻言都静静地等着卿如晤说下文。 “说了也不怕你们笑话,实不相瞒,我的祖父在父亲年幼的时候,宠爱府中的一个妾室,那妾室心大,觊觎正室夫人的位置已久,在妾室的撺掇下,祖父将祖母和父亲赶出家门,致使孤儿寡母孤苦无依,在民间辗转飘零了许多年。” “那时世道不好,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被赶出家门身无分文的母亲,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才将儿子培养成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是正常,不像现在,尽管家里可能不太富裕,但总有一口吃的。” “每一次祖母讲起往事,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说当年吃过树根和草皮,还和野狗抢过吃食……日子简直苦不堪言,幸而祖母勤劳父亲争气,靠一双手才有今天的成就。” “且不说方才那个老人家是真的还是假的,光从他宠妾灭妻,和发妻亲子断绝关系这一点来说,无论是身为前夫人的祖母、身为儿子的父亲,还是身为孙子女的我们,都没有理由去原谅这样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相府是祖母和父亲呕心沥血经营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与那所谓的‘祖父’没有关系,这些都是秘而不宣的隐私,我今日拿到嘴上说,把伤口撕给大家看,并不是为了指责谁,而是希望大家知晓个中缘由,不要再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毕竟当众指责郡主或是一国之相,就算我们不计较,被官差知道了,可是杀头的灭顶之灾。” 方才刚被卿如晤批评容易被人挑唆的众人,登时怒不可遏。 “原来还有这样的缘由!如果方才那个老不修就是那个抛妻弃子的人,看我不一刀砍了他,天下竟然有这种狠心绝情之人,真是闻所未闻!” “可不是吗?简直骇人听闻!” “……” 众人义愤填膺地议论了好一会儿,这才齐声道:“长安郡主,对不起,是我等愚昧无知,错怪了您和二小姐,日后我们绝不轻易相信传言!” “谢谢你们。”卿如晤擦了擦眼角,情真意切又无比感激地道。 看到卿如晤流下委屈的泪水,众人都暗暗发誓,若是以后有人胆敢称自己是相府老太爷,无论是真的和冒充的,他们都照打不误! 目的达到后,卿如晤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只是她眼眶仍然红红的,在众人看来,是因为提了伤心事而难过。 “好了,愿意去庄子的就去刘管事那报道吧!” 卿如晤说完,转头看向刘管事,轻声道:“刘管事,登记完后将名单交给荷风或者竹露,辛苦你了。” 卿如晤缓缓起身离开,身形快要消失的时候,又擦了擦眼泪。 众人见了,又再一次下定决心,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站出来维护相府和郡主的名义。 “刘管事,此事你先处理着,过几日再寻些可靠的人,我先走了。”卿如玮向刘管事吩咐道。 “是,二小姐。” 卿如玮出正厅前的院子,心里的震惊仍未消减,以前她对卿如晤有偏见的时候,她根本看不上卿如晤的所作所为,后来她被卿如晤所折服,她只觉得卿如晤是个厉害的角色,直到现在,她以一个妹妹的身份去看待卿如晤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卿如晤的差距在哪里。 方才那件事情,搁在她身上,一定没办法处理好。 可是卿如晤三言两语就安抚了暴动的众人,还将那老头赶了出去,不仅如此, 她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先是对众人闹事一事做出了惩罚,然后再给他们一个去庄子干活的机会,最后又上演一出苦情戏,让众人晓得相府从前的往事。 如此一来,不仅让众人心生惧意不敢再挑战相府权威,也不动声色地化解了他们的怨气,还争取了一群维护相府的人,可谓是一举三得。 思及此处,卿如玮由衷地佩服起卿如晤。 让别人手足无措的事情,她只用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份精明和魄力,不是常人所拥有的,正因如此,所以她才格外得上天的眷顾吧! 卿如玮笑了笑,回房对账去了,如今她和长孙泓的婚约已经取消,一般有头有脸的人家,是绝对不敢捡二皇子的漏,她的姻缘也算毁了。 卿如晤曾向她解释过,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面和心不和,立场敌对,陛下是不会让姐妹俩都入皇家的门,这样一来,卿彧就会在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之间左摇右摆,他是大秦的肱骨之臣,一旦他不稳,朝纲可能会因此混乱,这也是成祖取消婚约的主要原因。 虽然卿如晤曾说过,日后会替她做主寻个好姻缘,可是她在见识过太子殿下对长姐的心意后,哪里还看得上一般的亲事,她早在心里下定决心,不是真心疼她的人,她坚决不会嫁,哪怕会因此得罪了父亲。 第353章 你可真是好盘算 与此同时,卿如晤去了老夫人的长青堂,正赶上老夫人准备喝药。 顾妈妈跟陆锦书在相府出事后“消失”了,所以老夫人身边只剩下一个素心,但素心到底不是奴才,有些方面还是不够体贴到位。 卿如晤见素心端着药碗准备喂药,走过去伸出手,素心便将药碗递到了卿如晤手中。 “祖母,今儿孙女瞧着您的气色好多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老夫人见她来了,顿时笑逐颜开:“有你天天来陪着,不想好也难。” 卿如晤微笑着,耐心地将药一勺勺喂到老夫人口中,等一碗药汤都见了底,这才取来一个蜜饯让老夫人含住。 老夫人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的人,就连素心也被遣了出去。 “七月了,晤丫头。” 卿如晤自然知道老夫人在说什么,连忙道:“祖母,孙女会经常回来看您。” “不用不用。”老夫人握住卿如晤的手,“你的心意祖母收到了,尽管殿下疼你,但你也不能因此忘了本分,能经常回来祖母自然开心,但这样做会让人觉得你恃宠而骄,对你和殿下都不利。” “晤丫头,作为你的祖母,我自然希望你嫁过去后以夫君为天,事事顺他的心如他的意,你只要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好妃嫔和府中庶务就行,但今天祖母很认真地告诉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放眼京城闺秀,没有上千也过百,这些事人人都能做,为什么非得是你晤丫头!” “所以祖母接下来的话,你且听清楚了,你嫁过去后,抓住殿下的心才是第一位,其它的都是次要,如果能两全其美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就紧紧地抓住夫君的心,对于众闺秀来说,出身你已经占尽优势,你还拥有别人所没有的才情和美貌,这些都是你的利器,祖母没办法教你怎么善用它,但你需得知道自己有何依傍,但过犹不及,你可明白?” 卿如晤眼圈红红的,扑进老夫人的怀里:“祖母,孙女舍不得你。” 老夫人拍拍她的背,柔声道:“除了淑清苑那些人,你可还有谁想带过去?” 卿如晤轻轻道:“祖母,人贵在精不在多,孙女只将淑清苑两个一等丫鬟和三个二等丫鬟带过去即可,至于其它的,就让他们留在淑清苑照管院子。”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晤丫头,竹露憨傻但是忠心,其余三个二等丫鬟各有长处,谅她们也没有胆量背叛你,但是荷风美貌聪慧,这样的人如果忠心,那将会是你的一大助力,但正因她聪明美貌,才容易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你要警醒着点,如果挑了她做通房,那就给她一碗药绝了她生育的可能,千万不能因为念及旧情而有所手软,皇家是没有情分可言的!” 卿如晤乖巧地应了声是,然后道:“祖母放心,孙女晓得,嫁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早点将荷风和太子府侍卫统领青枫的婚事办了,省得他们着急。” 老夫人一怔,随即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若是那样的话,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晤丫头,有时候奴才也是很重要的,得势的奴才要比不得势的主子强,我对你管理下人的能力很有信心,但如果你不能以雷霆手段让众人惧怕臣服,必要的时候,就要懂得讨好得势的奴才,比如陛下身旁的喜乐公公。” 卿如晤乖巧应道:“这些孙女都记住了,孙女谨记祖母教诲,时时刻刻都会保持警醒,一定不会行差踏错累及自身和家族门楣。” 老夫人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拍了拍卿如晤的手:“好孩子,祖母真是舍不得你……” 越是舍不得,分别的时间来得越快。转眼就到了添妆的日子,距离成亲也仅仅只有三日而已。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池里的菡萏芙蕖像往常一样谢了,而精心培育的桂花却是早早开了。 这些都只是寻常,这寻常中的不寻常,便是长孙楚淮终于赢得顾昀华的芳心,在求得陛下圣旨后,与定国公几个儿子轮番比试了一遍,又在定国公面前再三表示终身只娶顾昀华一人后,定国公府才打开大门,让人将燕王府的聘礼送进府中。 太史令掐指一算,婚期就定在八月三日,和卿如晤同一天,两人同时受封,册封礼和婚礼都在同一天,不可谓不巧。 卿如晤和长孙曌的婚事多数人都不看好,但也只是因为眼红嫉妒而说酸话,然而顾昀华和长孙楚淮的婚事,大家是真的不看好,觉得虽然门当户对,不过燕王世子根本就是纨绔,众人认为顾昀华嫁他不会有什么前途。 还有人私底下嘲笑定国公,金疙瘩一样的宝贝女儿竟然嫁了个浪荡子,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定国公听了这些胡话,也只是笑着回了一句“他们都是嫉妒”,众人说来说去,当事人都不表态,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小姐,泰康郡主身边的小姽带来添妆礼。” 因为卿如晤就要成为太子妃,虽然她在京城闺秀圈里熟识的人不多,但今日来添妆的人不少,此时淑清苑的花厅里坐满了名门闺秀,看得人眼花缭乱。 荷风一走进来,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带着些耐人寻味的感觉。 “快请进来。”卿如晤笑着应了一句。 不一会儿,小姽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恭敬地道:“由于今日同是泰康郡主的添妆的日子,不能前来恭贺长安郡主大喜,小姽替泰康郡主向您表示歉意。” 说完,她恭敬地将盒子举到头顶,荷风接过盒子,站到卿如晤的身后。 众人看着荷风手中的小盒子,表情都有些怪异,闺秀们送的添妆礼一般是头面首饰之类的,就算里面的东西一般,表面的功夫都会做足,盒子一定要精美,而且大小都有讲究,顾昀华送的这巴掌大的盒子,不知道会是什么。 心下虽然好奇,但多数人都能忍住,不过也仅是多数人,还有小部分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长安郡主与泰康郡主向来交好,送的东西一定不凡,郡主打开让我等见识一下,也好让我们开开眼见。” 有人起了个头,方才表示得毫不在意的众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卿如晤自然知道她们不怀好意,无论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如果被她们看到了,总会挑出些毛病去埋汰顾昀华,到时候传出去了,就成了她卿如晤不满意。 她自然不会让她们得逞,闻言也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正如黄小姐所说,昀华送我的东西自是不凡,正因不凡,所以才要保持点神秘感,还请诸位谅解我这点小心思。” 众人没想到卿如晤直接拒绝,面上都有些挂不住,然而在场的都是进退有度的人,自然不会不依不饶,笑了笑也就过了。 卿如晤招招手,朝槿捧来一个盒子递到小姽手中。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你家小姐不会嫌弃。” “奴婢替小姐谢长安郡主,奴婢告退。”小姽捧着盒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虽然大秦自问没有几个敢拍着胸脯说配得上长孙曌的,但不代表没人想嫁他,在场的千金,有的已经得了家里想将她们送去太子府当侧妃的消息,所以今日上门,有的打着讨好未来主母的主意,有的则是过来下战书的。 这不,刘小姐美目流转,一会儿看了看朝槿,一会儿看了看荷风,随即开口道:“长安郡主,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您自己本就颜倾天下,就连您身边的婢女,都是一等一的相貌,郡主真是好盘算,这些丫头以后都定然可以成为您的一大助力。”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古怪,似乎是在震惊,又似乎是在看好戏,总之十分精彩。 主母为了笼络夫君,都会亲自调教一些美貌的婢女送去伺候,虽然这是一种正常现象,但到底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刘小姐当众暗指卿如晤未雨绸缪,给长孙曌养通房,不异于诅咒卿如晤嫁过去不得宠爱。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放在卿如晤身上,仿佛在等她得反应。 第354章 这黑锅我不背 谁知在众人耳里听起来都觉得十分刺耳难听的话,听在卿如晤的耳里,却像一阵风一样,吹了就过了。 闻言她脸上仍然噙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刘小姐真是好眼光,我这些婢女的容貌颜色,的确要比你出众许多。” 这也太太太绝了! 众人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刘小姐的脸色难看至极,就像一朵花突然遭受霜雪,凝结成冰后,一下子枯萎了。 见众人都蔑然地看着自己,刘小姐绞紧手帕,涨红了一张脸,她咬了咬唇,终是恼羞成怒:“长安郡主你什么意思?我连你的一个区区奴婢都比不过么?” 顿了顿,她冷哼一声:“想来也是,不长得好看些,长安郡主以后怎么用她们去抓住太子殿下的心?不知这两个丫头绝育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郡主可要当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通房如果有了子嗣,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不说侧室,夫人也是当得的,以后储君登基,更有封妃的可能,所以刘小姐的话虽然难听点,但不无道理。 卿如晤低低笑了出来,她看向刘小姐,若有深意地道:“我的婢女懂得尊卑有别,所以就算不用我提醒,她们从来不在我面前忘了身份,她们也很有教养,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从来不会让人难堪。” 方才说刘小姐丑,现在则是在说她没教养,这些话不可谓不重,然而她卿如晤向来就是这样,对主动送上门来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人,不拔了她们骄傲的小尾巴,那就不是她了。 没有教养的刘小姐拍案惊起,恼怒道:“长安郡主,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你无话可说!告辞!”说完,一甩袖子领着丫鬟走了。 在场的人有些尴尬,想露出个笑容缓解一下尴尬,但见卿如晤仍然噙着笑意的面孔时,那笑容就僵在了嘴角,一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小姐前脚刚走,明元郡主就来了。 “长安郡主大喜。” 随着明元郡主的声音响起,一道丽影映入眼帘,藏蓝色的劲装,头发中分,在后脑挽上一个发髻,两条黑亮的小辫子垂下来,衬出飒爽英姿。 卿如晤在看到她的时候,目光闪了闪,无数情绪隐于褐色的瞳仁下,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就像水中的浮萍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的确是大喜,只是明元郡主大悲了。”卿如晤笑着接道。 众人对视一眼,表情有些难看,两人争男人一事在京城闺秀圈传得沸沸扬扬的,如今两人又天雷勾地火,眼看就要吵起来了,这让她们怎么办?看着吧,又有看好戏的嫌疑,劝一劝吧,又怕殃及池鱼。 怎么办才好?众人很快就打定主意,走走一步看一步。 明元郡主面色一沉,但还很快就恢复正常,她伸手向后一招,朗声道:“铁马,将本郡主给长安郡主的添妆礼抬进来。” “铁马……噗……哈哈……” 原本沉重僵闷的气氛登时被打破,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众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元郡主勃然大怒:“笑什么笑!长安郡主可以荷风‘荷风送香气,竹露滴轻响’,为什么我就不可以‘铁马冰河入梦来’,都是摘了别人的句子,难不成还有高低贵贱之分?!” 碍于明元郡主的身份,众人还是绷住了笑意。 铁马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盒子,劲直递到卿如晤身侧的茶几上,还将盖子打开。 要想知道主子的意图,很多时候看他的近身便可知道,铁马这样的行为非常无礼,从这里便可以看出,明元郡主今日就是来挑事的。 众人眼球一转,都将目光放到了那礼物之上,在看清礼物的刹那,表情又一次变得古怪。 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斑鸠,脖子和翅膀上镶着五彩宝石,在天光的映照下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光从这造价上来说,不可谓不珍贵,然而斑鸠这东西,明摆着就是在讽刺卿如晤鸠占鹊巢。 明元郡主真是好手段,不动声色的给了卿如晤一顿羞辱。 然而卿如晤是那种别人越是希望她被打倒,她越是不屈的人,面对明元郡主的羞辱,她也只是淡淡地道:“这斑鸠看起来十分昂贵,明元郡主破费了。” 明元郡主勾唇一笑:“斑鸠不仅臭名昭著,而且更是上不得台面野鸟之流,没想到长安郡主竟然知道,倒也不枉我煞费苦心找了最好的工匠精心制作这一份添妆礼。” 实在太过分了! 本来在一旁看好戏的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本以为卿如晤会勃然大怒,谁知她也只是抖了抖袖子,笑着道:“明元郡主,不知这雀是谁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骂我鸠占鹊巢,那你得告诉我那只可怜的小麻雀是谁。 “当然是……”明元郡主几乎脱口而出,但却将那个我字及时止在喉咙里,随即意识到被卿如晤耍了顿时面上有些难看,她总不能承认那只小麻雀就是自己吧? 卿如晤看出了她表情变化,笑容越发深了:“既然明元郡主说不出个所以然,那鸠占鹊巢这个黑锅我不背,还请明元郡主将礼物带回去,添妆礼本是亲朋好友为即将出嫁的女子送上祝福的日子,你我不睦人尽皆知,我不收你的添妆礼也是情理之中,若是明元郡主可惜这点钱,我会叫人将制作这斑鸠的工费材料费送到你手里,总不叫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漂亮! 这一番话,不仅将明元郡主对她得羞辱不动声色地拍回去,还顺道给了明元郡主一个没脸,在场众人暗暗为卿如晤竖起大拇指。 明元郡主捏紧拳头,脸涨成猪肝色,通红的,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卿如晤,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用了,这东西配你刚刚好!”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卿如晤笑着道,“那些我讨厌的、不在乎的人,从来都伤害不到我,既然明元郡主你拉不下脸将这东西抬回去,那我便收下吧,总归只是面上不好听,但得了实惠的还是我,反正我又不在乎你对我的态度。” 说着,卿如晤笑着看向荷风:“叫人将这东西送去德宝斋摆着,卖得的银钱就拿去买米粮送给那些贫苦的人,也算功德一件。” 荷风笑着应是。 然而这回轮到众人震惊了,这德宝斋的东西有价无市,京城贵妇贵女,都以能戴上德宝斋头面首饰为荣,因此德宝斋的东西也成了圈子里炫耀的工具,就连明元郡主,也曾看上德宝斋的首饰,可惜被人买走了,而德宝斋却不愿意再做第二套。 长安郡主却说,把明元郡主的东西送去德宝斋摆着,莫非…… 德宝斋是她的? 李小姐已经忍不住了,连忙问道:“郡主,这德宝斋是您的产业?” 卿如晤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方才我已经送给昀华了。” 众人的震惊程度,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方才心思各异的众人,眼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去讨好顾昀华,搞好关系说不定能得到她们梦寐以求的头面首饰。 想到这里,众人陆续告辞,纷纷表示该去定国公府了。 卿如晤自然知道她们的打算,再者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要比燕王世子妃的高上些许,众人也该是先来她这里,再去定国公府,倒也没有任何错处。 闻言她立即让荷风将大家送出去,花厅里只剩下明元郡主主仆二人——明元郡主丢脸丢大了,留下来是想找机会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 “我这儿香吗?为何明元郡主你舍不得离开?”卿如晤淡淡道。 第355章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明元郡主冷笑:“卿如晤,你别以为自己捡了个宝,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陛下之所以会同意你和曌哥哥的婚事,你以为他是真的中了曌哥哥的计么?” 明元郡主走向卿如晤,阴冷而又低沉地道:“陛下看中的不过是白家的银子,你舅就是个病秧子,连个孩子都没留下,这庞大的白家产业最后都会悉数落在你们姐弟手上,哪怕只拿一半,都可以让国库充入无法想象的财富,陛下已经年老,再怎么也挣不出来白家几百年的积累,只需要娶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如果你是陛下,你会不会也这样做?” “卿如晤,别得意得太早,当心成了卸了磨就杀的那头蠢驴!” 卿如晤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幽幽回道:“明元,我以为你比我年长,应该知道凡事都需要付出才有收获这个道理,但是看来你并不知道。” “于我来说,宸华是天下最美最好的人,他值得我付出一切,知道为什么白家可以富贵这么多年么?因为白家不贪心,从不会攥着手中的钱财不放,只要我能和宸华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就算用整个白家产业来换又如何?” 明元郡主冷笑:“卿如晤,你满嘴仁义道德,实则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货色,你那年老的外祖父外祖母知道,你想要白家换取成为皇妃的想法么?” 卿如晤笑着回道:“这个就不用明元郡主操心了,不过我也想问问明元郡主,你有想过,陛下若是知道你今天与我说的话,会有怎样的反应么?” “天理昭昭,所有的事情都是人在做天在看,光天化日之下,我劝明元郡主少动些歪心思,当心现世报到自己的头上,后悔莫及。” 明元郡主阴毒地看着她,冷冷道:“卿如晤,都是狐狸,你不觉得跟我说这些事太可笑么?你是什么货色,曌哥哥不知道,但我一清二楚!王氏、大公子四小姐,哪个不是死在你的手里?兄弟姐妹你尚且可以骨肉相残,要是苍天有眼,第一个遭天打雷劈的就是你!你这种人,根本配不上曌哥哥!我告诉你,我一定不会放弃他的,总有一天,我会在他面前撕开你的真面目,让他看到你美丽外表之下腐烂肮脏发臭的一面!你且先得意些日子!” 卿如晤垂下眼帘没有说话,看在明元郡主眼里,还以为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满意地笑了几声,便大步离去。 荷风在一旁听着,气得红了眼睛:“小姐,你怎么不回嘴?由得她这样欺辱你!” 要不是担心给卿如晤惹麻烦,她早就冲上去给她脸撕个稀巴烂,哪里还让她将那些胡话说出来! 卿如晤不以为意地道:“不让她在嘴上讨些便宜,她怎会轻易离开?” “那就这样算了?”竹露咬着牙道,方才要不是荷风拽住她,说不定花厅里早已是刀光剑影。 卿如晤神秘一笑:“我已将为人妇,总不能凡事都自己扛,那样也太显得殿下毫无用武之地,竹露你让惊鸿回一趟太子府。” 荷风会心一笑,竹露摩拳擦掌地走了出去。 待竹露的离开后,荷风“砰”地跪到了卿如晤面前,连磕三个响头,然后斩钉截铁地道:“小姐,奴婢绝无觊觎太子殿下之心!请小姐明鉴!” 她做事很会把握尺度,一般聪明些的丫头只怕已经拿着簪子逼在自己的脸上,向主子毁容明志。 然而荷风并未这样做,要是用那种激烈的手段,有些威逼主子的意思,荷风向来不会让卿如晤为难,这点卿如晤自然知道。 前世卿如晤就是因为荷风的相貌而总是防着她些,将她的一片好心都曲解了,主仆之间从未真正亲近过。 可是灭门那日,正是荷风穿上了她的衣裳与竹露一起帮忙引开追兵,才让她得以活着逃到相府,虽然最后的结果是那样,但从荷风和竹露能为她从容赴死这点,她就不会再怀疑她们。 闻言卿如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丫头,她们的胡话你也当真?且不说你和青枫两情相悦,单说你对我的忠心,我就从未疑心过你,起来吧!我们之间何须说这些。” “小姐,您信奴婢?”荷风睁大眼睛,说完才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低下头去。 卿如晤缓缓起身,将荷风亲自扶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灼逼人,一字一句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和竹露对我的好,我岂会没有看在眼里,荷风,前路艰险,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荷风眼眶一红,哽咽着道:“奴婢绝不辜负小姐,愿以卑贱之躯,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卿如晤欣慰地点了点头。 主仆俩又说了会儿悄悄话后,卿如晤将顾昀华的添妆礼盒打开,里面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是两张薄薄的纸,一纸记载着一贴药方,乃是女子调养身子的良方,而另一纸则是顾昀华亲笔所书的信: 如晤,我知你荣华富贵一样不缺,所以将母亲家祖传秘方赠与你,皇家重子嗣,我希望你能与母亲一样,多子多福。 卿如晤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她将药方递到荷风手里,轻声道:“将这药方放在我最重要的那个盒子里,你亲自保管。” 荷风接过药方,笑着道:“这贴药方,值得小姐用一个日进斗金的德宝斋来换。” 荷风说完,将药方放进锦囊里,然后放进一个机关锁的盒子中。 卿如晤并没有回答荷风的话,自上次她帮顾昀华挡了长孙泓制造的一劫后,定国公府早就站在了她这边。 于她而言,德宝斋不过是鲜花着锦,她成了成祖的儿媳妇后,要是成祖对德宝斋动了心思,她也只能“十分乐意”地将德宝斋送到成祖手里,但放在顾昀华手里就不一样了,成祖总不能将手伸到侄媳妇那里。 而且,顾昀华能用德宝斋笼络过来的人,也将会成为她与长孙曌的势力。 再者,燕王妃和燕王虽然都是好相处的人,但是皇家的媳妇除了比身份,还要比嫁妆,像定国公府这种武将之家,并没有多少钱财给她陪嫁,更何况定国公府还有五个儿子,卿如晤将德宝斋送给顾昀华,也是打着为她增光的主意。 当然,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也是她们之间不能说的秘密。 第356章 大婚 等一切都办妥贴后,苏韵雪终于得空来到了淑清苑,白氏已逝去,卿彧没那份心思,老夫人又不管事,卿如晤的婚礼几乎是她一手操办,大到婚宴嫁妆,小到宾客名单,事无巨细,苏韵雪全都亲力亲为,不愿假他人之手,老夫人也因此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 “表姨。”卿如晤见她来了,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你来了。” 苏韵雪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到了椅子上,这才担忧地道:“我听说今日有人找你麻烦,放下手头的事情就赶过来了,怎么样?没事吧?” 卿如晤心头一暖,笑着回道:“没事,已经告知殿下了,殿下自会处理,表姨不用担心。” 苏韵雪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有太子殿下护着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方才听说明元郡主上门了,想着今天这种日子你不便出手,忍不住就捏了把冷汗,倒是忘了殿下这一茬。” 卿如晤笑着道:“表姨,谢谢你,什么事都为我考虑,什么事都为我做尽打算。” 苏韵雪戳了戳她的脑袋:“傻孩子,跟我客气做什么。” 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这些年我有些积蓄,一半给怀璧,一半给你,我都换成银票了,到时候你一并带去,别看你的嫁妆虽然丰厚,可是却没多少现银,以后你嫁过去,一堆下人需要打点,无数条关系需要疏通,这些事情都离不开现银,你名下的那些铺子,一时半会儿又提不出多少银子,多带着些总没错。” 苏韵雪一口气说了很多,好像说慢了卿如晤就会拒绝一样。 其实并非积蓄那么简单,苏韵雪拿出了她全部的身家,包括她自己的嫁妆,只是生怕卿如晤不接受,所以她尽量捡着轻松的说。 卿如晤正想说什么,却被苏韵雪打断了:“你别拒绝,总不能让你去卖嫁妆吧,那样不知多少人会笑话你。” 苏韵雪也不知道,卿如晤想说的是,其实她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不用苏韵雪做贴补,可是看到苏韵雪这个样子,她又实在不忍心拂其心意,只得一脸感激地将苏韵雪给的银票收下,心里下定决心日后要好好孝顺疼爱她的表姨。 见她没有拒绝,苏韵雪也很是欣慰。 “表姨,随我一同去太子府吧……” 苏韵雪连忙摇头:“不!这样做不合适,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待你出嫁后就搬去你表舅的别苑住,到时候一直伺候着我的丫头来了,就把杜若还给你。” 表姨住进外甥女的夫家,确实有些不合适,卿如晤并未坚持,只得告诉苏韵雪她会时常去看她。 两人算是都合计清楚了。 与此同时,定国公府。 顾昀华打开卿如晤的添妆盒,看到里面的钥匙和德宝斋的产业契约,以及德宝斋用人的契约时,惊得目瞪口呆。 定国公夫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待看清这些东西后,惊叹道:“长安郡主竟将德宝斋送给你,不仅如此,就连德宝斋上下的人也一并送了,这意味着以后德宝斋实实在在就是你的了!” 她拿着契纸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脸上的表情尤为激动,似乎是高兴,又好像在唏嘘感慨:“这德宝斋,至少价值几十万两,华儿,你带着这些东西去燕王府,便再无人会因为嫁妆的事情看轻你,长安郡主真是替你做尽了打算!” 说着,定国公夫人遗憾地道:“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你大哥就是没有福气呢……” 所有人都看向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就连定国公都咳了一声,频频给她使眼色。 顾昀暄笑了,笑容里惨杂着一丝苦涩:“娘,此事不要再提了!虽然我无幸娶到如晤,但我会将她当作妹妹一样爱护,此生都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她!” 定国公夫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后悔不已,听了顾昀暄的话后,更是抹起了眼泪:“暄儿,你若放不下如晤,娘也不会逼你娶其他女人,大不了就打一辈子光棍!顾家儿子多,不指望你传宗接代,你怎样高兴就怎样做,娘都支持你!” 顾昀暄点了点头,笑容里说不出的复杂。 如晤妹妹,你待嫁的心情,是否和昀华一样欣喜?在你的心里,是否和昀华一样对未来充满期待。 我希望你幸福,尽管你的幸福不是我给的…… 如果有一天你受到伤害,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挺身而出。 我只愿你,平安喜乐。 转眼就到了大婚当日。 卿如晤早早就醒了,宫里派来喜娘给她开脸梳妆,可是老夫人坚持要自己亲力亲为。 “晤丫头,祖母帮你。” 卿如晤闭上眼睛,由着老夫人用线刮她的脸,待开完脸后,朝槿为卿如晤上妆,老夫人则拿起梳子,为卿如晤梳头,嘴里还念着祝福语,待说到八的时候,扭过头泣不成声。 相府另外两个孙女,都和她不太亲,卿怀璧讨喜,但是个小少年,不如女儿家那般贴心,府里只有卿如晤一个说体己话的人,等卿如晤出嫁了,长青堂定然又恢复到从前冷冷清清的样子,老夫人想到这里,就难过得无以复加。 卿如晤从铜镜里看到老夫人抹泪,心里的喜悦和期待霎时烟消云散,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所替代,她忍不住跟着泛红了眼眶。 “祖母……” 老夫人擦干眼泪,连忙道:“祖母没事,祖母就是高兴,晤丫头长大了,祖母高兴……” 说着,老夫人从脖子上解下一根项链,戴在了卿如晤的颈上,项链是一根细细的金链子,坠子却是一块寸大的祖母绿,雕花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观音像,只是那玉碧绿通透,幽幽闪着古老而神秘的光,一看便是价值不凡的极品。 忽然觉得胸前一暖,老夫人所送的项链与长孙曌所送的那根叠在一起,坠子稍微低些,分明完全不同的两根项链,看起来却像原本就是一根。 “这是祖母的传家宝,祖母打出身下来就戴在了身上,杨家数百年前曾出了不少杏林圣手,这坠子也被先圣们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对女子的身子大有裨益,祖母今天把它传给你,希望你能珍惜当下,过上自己称心如意的日子。” 穿着大红里衣的卿如晤起身,跪到了老夫人面前,一字字认真地道:“孙女拜别祖母,一叩首,愿祖母身体康健;二叩首,愿祖母万事顺意;三叩首,愿祖母福泽万年。” 卿如晤砰砰砰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继续道:“孙女谢过祖母的养育之恩,谢祖母在母亲去世后怜惜我与怀璧姐弟二人,孙女虽即将为人妇,但时刻不会忘了祖母的恩情教诲,做个正正当当的人。” 说完,祖孙俩相拥而泣,直到卿如玮和卿如琅到来才擦干眼泪,继续让朝槿上妆。 上完妆后,卿如晤站在一人等高的铜镜前,伸出双臂,卿如玮和朝槿替她披上正红色的凤袍,金凤祥云的纹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尊荣,凤袍极大极长,展开后水一般铺陈在地上,红彤彤的一片,华美夺目。 十五岁的卿如晤,世家大族打磨出来的一颗璀璨明珠,就要带着十里红妆,嫁给大秦天命所归的第一人——太子宸华。 从此,她就是储君正妃,成为除了皇后以外,大秦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 第357章 大婚二 一切准备就绪,老夫人亲手替她戴上九翟凤冠。 “大姐,你今日真美。”卿如玮由衷地赞了一句,卿如琅低着头没有说话。 卿如晤对着铜镜打量着自己,镜中少女云鬓花颜,眉眼弯弯,唇角上挑,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前世嫁给长孙曌的时候,她懦弱无能,胆小可欺,慌张忐忑。 今日嫁给长孙曌,她明艳动人,神采飞扬,仪态万千。 两世为人,她承受过别人不曾承受过的痛楚,可也拥有着别人不曾拥有的幸福。 宸华,她的宸华,那个温柔而又强大的人,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 思及此处,卿如晤脸上染了抹红晕,就像旭日着了彩,锦绣漫天。 卿如玮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而卿如琅看了卿如晤一眼,眸底飞快闪过一丝妒意,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 这时,刘管事来报,说太子府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吉时将近,新娘应该准备上轿了。 老夫人深深地将卿如晤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才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放心上轿,怀璧有祖母看着。” 卿如晤行了个礼,由喜娘扶着去了正厅。 卿彧坐在主位之上,见到盛装而来的卿如晤,眼眶竟然有些红红的,他话不多,只是嘱咐了一句:“到了夫家要遵守妇德,有空常回家看看。” 卿如晤又拜别了卿彧,由喜娘扶着缓缓走向相府的大门。 大门处,卿怀璧一袭蓝袍,已经开始抽条的身子纤细高挑,唇红齿白,整个人如玉人般,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心生喜爱之情。 然而他做的事却没有那么讨喜了,只见他手执长剑,剑尖直指一袭嫁衣丰神俊朗的长孙曌,掷地有声地道:“你若胆敢欺负我姐姐,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上门教训你一顿!” 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得呼吸一窒,对卿怀璧的行为震惊不已,所有人都以为长孙曌会生气,谁知他却指天发誓,一脸认真地道:“我长孙曌在此向你立誓,今生绝不负你姐姐,若违此誓,就让我绝后!” 众人先是一怔,短暂的寂静后,便是一阵哗然。 卿怀璧冷哼一声,抬手一掷,将剑贯在地上,瞬间没入青石板上寸许。 “莫欺长姐无兄长,不用几年我就会长大,成为长姐的依靠,你最好记住今日所说的话!” 他说的话,斩钉截铁,每个句子断得干净而又利落! 说完,他又跪了下去,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姐夫,我姐就托付给你了,怀璧祝姐姐姐夫白头偕老。” 长孙曌亲自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道:“你姐交给我,你放心,以后我只叫她笑,不会让她哭,你也要快快长大,不要让她担心。” 随着一阵炮仗声响起,卿如晤走了出来,出门前喜娘已为她盖上盖头,虽然门前这条路她走了千百次,但此时仍然需要扶着。 卿怀璧见她走了出来,连忙跪到了她的面前,一脸的喜悦,可是声音却是喑哑:“怀璧拜别长姐,愿长姐长命百岁,幸福美满。” 说完,卿怀璧给卿如晤磕了三个响头,又接着道:“长姐如母,多谢姐姐像母亲一般照顾怀璧,日后不管您在哪里,不管是什么时候,怀璧永远是您的至亲,也是您的依靠,还请姐姐放心,怀璧定然不会辜负姐姐的期望。” “可惜怀璧还没有长大,不能背姐姐上花轿,就让怀璧扶着您,陪您走完这一段路。” 说着,卿怀璧站了起来,和喜娘一左一右地将卿如晤扶到长孙曌面前。 他的一番话,听得卿如晤心里一阵酸楚,听得众人热泪盈眶,人人都夸太子妃好品行,竟然教出如此懂事的弟弟,只盼着自己的孩子也能有卿怀璧一半的懂事。 “丫头,我们回家。” 一直洁净的大手伸到卿如晤面前,阳光照得掌心肌理分明,仿佛世间再难寻得如此美妙的一只手。 卿如晤将手伸过去,紧张激动得有些颤抖的手,被长孙曌温暖的大手包住。 和前世一样,仿佛又不一样了,因为前世的长孙曌,叫的是“如晤姑娘”,她怯弱得不敢伸出手,而此时此刻,他正亲昵地叫她“丫头”,她已然可以坦然地将自己交给他。 那一句“我们回家”,听得卿如晤眼眶湿润,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随即又在刹那间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为什么他在说“我们回家”呢? 正想着,八抬大轿的以压了下来,长孙曌已经将她扶上了花轿。 唢呐声震天,长孙曌翻身上马,红衣黑骏,墨发飞扬,衬得他神祇般俊朗。 卿怀璧站在大门口,目送迎亲队伍离去,直到日上中天,抬着最后一抬嫁妆的人消失在视野中,这才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姐姐,保重。 新娘上轿后,前来恭贺的人带着礼物陆续登门,卿怀璧走进府中,陪着苏韵雪和卿彧招待宾客。 全京城最为瞩目的两场婚礼同时进行,长孙楚淮也接到了顾昀华,两队迎亲队伍分别从京城两条最宽阔的大街缓慢行着,满城百姓夹道围观,热闹至极。 卿如晤为了不让人把她和顾昀华相比较,特特地让人将聘礼装作一百二十八抬,其余的都换做银票交给荷风带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可怜那些上门恭贺的宾客,一日之间要跑四家,跑断了腿也应付不来,只好将家中的人兵分四路,赶往正在办喜事的四个府邸。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停下,轿夫压下轿子的同时,长孙曌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响起,随即那只白净的大手又伸到了她的面前。 “丫头,我们到了。” 卿如晤将手递过去,谁知下一刹那,她整个人已被抱了个满怀,随即身子一轻,长孙曌已将她打横抱起,步伐稳健地走向太子府。 “我只听过背新娘的,哪有用抱的,快将我放下来。”卿如晤急道。 隔着龙凤呈祥的盖头,卿如晤看不到长孙曌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声音响在头上:“丫头,这样你离我的心比较近,你快听听,我的心跳是不是很快。” 说完,他将左手向上一抬,卿如晤的脑袋就放到了他的胸口。 砰砰砰,强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侧,卿如晤脸一红,将头埋在了长孙曌的怀里。 第358章 我只是很了解坏人而已 与此同时,燕王府门口。 “爱妃,请下轿。” 长孙楚淮对着花轿作了个揖,朗声道。 岂料下一刹那,里面传来顾昀华爽朗的拒绝声:“你叫的不对,我不下!” 哪有新娘不下轿的?围观的众人一怔,张大嘴巴看着花轿。 长孙楚淮不厌其烦地继续拱手。 “昀华……” “不下!” “昀昀……” “不下!” “华华……” “不下!” “昀儿、华儿……” “不下!” “小姑奶奶!” “哎!” 顾昀华清脆地应了一声,将手伸了出来:“愣着干嘛?还不将红绸递过来。” 所有人都看向站在门前红着眼眶观礼的燕王和燕王妃,似乎在看他们会有多盛怒,谁知这对夫妇不按常理出牌,双双看着长孙楚淮,一脸“我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欣慰笑容。 众人“……” 好吧,做别人的儿媳妇可以任性成这样,定国公府的爱女,如今的燕王世子妃,日后的燕王妃,顾昀华成亲前后都赚到了。 那些不看好二人成亲的人,都闭上了嘴。 然而接下来长孙楚淮的行为,更是让人惊掉了下巴。 别人成亲,红绸是递到新娘手里的,长孙楚淮却直接绑在了顾昀华手腕上,看着那绑得死死的结,长孙楚淮满意地笑了。 “娘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了,逃也逃不掉。” 顾昀华暗下用劲,想将红绸扯过来,但论功夫,顾昀华哪里是他的对手,猛地就被长孙楚淮扯到了怀里。 只见他拥着顾昀华的肩,笑得邪魅,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意味:“娘子,为夫牵着你。” “一辈子,不放开。” 手下败顾昀华停止挣扎,无奈成为他的“俘虏”,任由他牵着走进了燕王府。 而燕王夫妇也跟着坐回了主位上,司仪开始高呼拜天地。 太子府。 一身常服的皇帝端坐在椅子之上,他的身边放着一把普通的木梳,除了长孙曌,没人知晓那木梳正是他发妻、长孙曌生母的遗物,从这里可以看出,长孙曌母子在他心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 拜完天地之后,卿如晤被送进了洞房之中,起身拍了拍长孙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曌儿,勿忘你是储君,你的身上,背负着大秦江山社稷,千万黎民百姓,莫要本末倒置,将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 大喜的日子,长孙曌也不愿说太多,闻言他拱手行礼,淡淡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点了点头,道:“若是真明白了,便将刘大人和明元放出来吧,且不说刘大人,单说明元,她毕竟是你一同长大的好友,如此惩罚她只怕会寒了镇南王的心。” “儿臣遵旨。”长孙曌神色平静地道,“但是刘大人教女无方,她女儿辱及儿臣的妻子,养不教父之过,他这个父亲自然要承担骄纵女儿的后果,至于明元,正因她是儿臣的好友,才更应该让她知晓,儿臣的妻子与儿臣荣辱与共,辱及儿臣的妻子,也是辱及儿臣,就算镇南王本人,儿臣也照罚不误!” 皇帝双眼微眯,负在身后的手握紧,梳齿深深陷进肉里,许久,他才淡淡地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些事日后再说吧。”说完,缓步走了出去。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但又似乎都变了。 从前亲密无间的父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长孙曌目光微闪,再回头时,已变成了昔日沉稳内敛的模样,他走向宾客席,拿起酒杯接受宾客的恭贺。 喜房内,卿如晤端坐在床上,屏气凝神,仔细地分辨门外来来往往的步子,有没有长孙曌的。 入目处皆是一片红色,她的身侧放着一个四足错金兽香炉,袅袅的青烟从精致的雕花镂空小孔中升起,整个喜房甜香弥漫。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喜房的门被撞开,随即响起几道物体倒地的声音,一双玉色云纹靴映入眼帘。 “别出声!否则让人发现你在大婚当日和别的男人同处一室,皇兄可就成了让天下人笑话的大乌龟了。” 低润的嗓音,像清凉的薄荷油一般透人心脾,乍一听十分好听,可是仔细听来,却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颤栗之感,字字句句,每一个尾音,都昭示着这声音的主人并不是个好惹的人——长孙泓。 除了他的穿着,他身上没有半点让人感觉到阳光温暖的地方,他就像一条危险的毒蛇,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似乎是要掩饰这一点,所以他格外喜欢浅色的衣裳。 “闯长嫂的新房,如此不要脸,你母后知道吗?”卿如晤冷声问道。 长孙泓冷笑,目光阴鸷而冰凉:“卿如晤,这就是你最惹人讨厌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冷静睿智,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女人,躲在男人身后被人呵护不好么?为什么非得那么要强?” 他每说一句便迈一步,说完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到得卿如晤的面前,从盖头下看去,已经可以瞧见他金色的腰带,还有腰间挂着的环佩琳琅。 酒味浓烈刺鼻,动作迟缓——他喝醉了! “长孙泓,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如果你对我做了点什么,闹到陛下面前只不过是酒后乱性,训斥几句就完事了,而我从此身败名裂,我夫君则会成为大秦笑柄……”卿如晤声音仍然平静,“最好夫君他提剑杀上你的府上去,这样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夫君这个受害者的错,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弑弟,这种人不配担任储君,而这个时候你便会站出来,上演一出悔过大戏,然后光明正大地除去夫君,有皇后和王家干预,还有那一群支持你的爪牙,你登上皇……” “住口!”长孙泓似被戳中心思,顿时恼羞成怒爆喝出声,卿如晤那句“你登上皇位指日可待”登时被剪断,后面的话也都没机会说出来。 他的野心从来不怕被卿如晤知道,方才刺痛一颗心的,分明是卿如晤那一句“夫君”,长孙泓握紧拳头,克制住那想要摧毁一切的暴戾怒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卿如晤,以被父皇教训一顿的代价毁了你,值不值得?”长孙泓阴冷地笑着,“本王觉得很值得,否则让你成为了皇兄的左膀右臂,那事情就难办了……” 说着,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作势要挑开卿如晤的盖头。 “啪!”卿如晤一掌拍在他的手上,武艺高强的长孙泓,手被拍开才反应过来。 卿如晤冷笑道:“长孙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么?” 长孙泓回道:“你可真聪慧。” 卿如晤依旧冷笑:“并非是我聪慧,我只是很了解坏人而已,自然,我也很了解身为坏人中的毒瘤的你。” 长孙泓勾唇:“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会猜出本王今日会来么?卿如晤,这次是你大意了!” 说着,长孙泓扫落桌上的茶盏,顿时丁零当啷响起一串声音。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往这边奔来,而长孙泓忽然身子一软,整个人歪歪倒倒的,像极了烂醉如泥的样子。 第359章 我终于娶到你了 “卿如晤,本王无需对你做什么,只需让人看到我独自在你的房里即可。” 卿如晤仍然坐在床上,声音平淡如水,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感觉,闻言,她轻启朱唇:“长孙泓,如果你不是皇后所生,于我而言,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这次,你又失算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砰”地被打开,竹露荷风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处,不一样的是,荷风哭哭啼啼,像是受尽委屈的样子。 长孙泓微眯的双眼闪过雪亮的光芒,那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未收起来,一柄剑已经逼在了他的颈上,他想反抗,可是就好像真的醉了一样,四肢酸软无力,完全控制不住。 “本王分明……” “被你放倒的是朝瑾和红英,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本王分明……” “方才你闻了香,碰了茶盏,不是么?” 随后赶来的惊鸿为朝瑾和红英解了穴道,朝瑾一能动便直奔前厅而去,向正在接受众人恭贺的长孙曌大喊道:“太子殿下不好了!小姐……娘娘她要杀了二殿下,您快去劝劝吧!” 长孙曌放下酒盏,立马直奔新房而去,在场的宾客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对方没有热闹好看,连忙放下杯盏,跟着一窝蜂地涌入邈尘轩。 邈尘轩内,暗卫已经不知去处,荷风跪在地上垂泪不语,竹露则执剑横在长孙泓颈上,一脸凶神恶煞。 “怎么回事?”长孙曌敛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问道。 坐在床上的卿如晤,捏着大红色的帕子,不停地擦着盖头下的眼角,无比委屈而又哀婉地道:“殿下……您要为妾身做主啊!二殿下他……他……呜呜呜呜……” 他到底怎么了? 这时的围观众人,心里早已有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弟弟闯了嫂子的新房,把嫂子……”想到此处,众人一脸猥琐地伸长脖子,等待卿如晤接下来的话。 可是卿如晤仍然掩面哭泣,并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 长孙曌几乎控制不住笑意,他板正严厉的面容下,一双浅蓝的眸子璀璨夺人,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竹露,你说!” 竹露将剑逼近一分,但却十分能把控好尺度和力度,并没有伤及长孙泓分毫,她横眉竖目,义愤填膺地道:“这孟浪的登徒子,喝醉了竟然在殿下和小姐的新房门口调戏荷风!荷风躲进新房,他不管不顾地就踢开了房门!还好奴婢来得及时,否则荷风不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 说着,竹露气得眼睛都红了:“小姐大喜的日子,竟然发生这种事,这让小姐的脸往哪儿搁,历朝历代就没有一个太子妃会遇到这种事情,今儿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要是平时,皇子看中太子妃身边的丫头,问太子妃要了就是,然而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在新娘面前调戏新娘的近身,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众人看着长孙泓,脸上已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但碍着长孙泓的身份,多少有些收敛。 荷风垂泪不停摇头,情绪激动地哭道:“竹露,你别说了!我虽然是太子妃的近身,但和堂堂皇子殿下比起来,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他不将我放在眼里也属正常,只是可怜了小姐,分明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却也不被放在眼里……” “长孙泓!”长孙曌适时露出震怒的神色,声色俱厉地吼了一声,“平日你糊涂也就罢了,母后宠着你,父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是本宫的大喜之日,你竟将主意打到本宫妻子的近身之上,无论如何,这次本宫决不纵容你!” 长孙曌没有暴怒,但却让所有人骇得噤了声息。 明白的人也听出来了长孙曌的言外之意,想着原来平日矜贵冷漠的二皇子,私底下竟是这么放浪的一个人,心里顿时便生出了浓浓的蔑然之意,更是对他的人品也产生了怀疑。 长孙泓捏紧拳头,气得目眦欲裂,可是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他根本没想到卿如晤会使这招,竟然不惜牺牲婢女的清白也要坐实他的罪名,他还能说什么?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过是狡辩而已。 毕竟被人在新房里抓到是事实,难不成还能说成是卿如晤绑来的? 忍耐,他一定要忍耐,调戏太子妃近身总比调戏太子妃强,这次在阴沟里翻船,大不了被父皇训斥几句就完了,丢了面子又怎样?这天下还有很多比面子更重要的东西! 忍耐! 必须要忍耐! 这些话他在心里重复了许多遍,捏紧的双拳才缓缓松开。 就算他不能忍耐,长孙曌也不会给他爆发的机会,接着便道:“青冥,青岚,将二皇子押进宫,竹露,你也跟着去,将他干的好事一五一十地说给父皇听。” 两道黑色的身影迅捷如电地飘下来,嵌住了长孙泓的左右臂,将长孙泓押了出去,竹露跟在身后,几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邈尘轩院门口。 方才经过荷风身边的时候,长孙泓淡淡地瞥了荷风一眼,许是那眸底的冰冷,让荷风顿时生出颤栗的惊窒感。 长孙泓被带下去后,众人理所当然地被遣散了,青枫担忧地看向荷风,见荷风向他眨眨眼,笑意这才又浮现在脸上。 “诸位外面请,别打扰殿下安慰娘娘。” 有了这一茬后,外面的气氛明显热络了许多,方才碍着长孙曌在,大家都强颜欢笑极力讨好,如今长孙曌不在场,青枫勤快嘴又甜,加上发现了长孙泓不得了的“嗜好”,喝了几口酒,众人便再无顾忌,唾沫横飞地谈论了起来,话题三句不离“没想到二殿下竟然是个禽兽”,青枫闻言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不过片刻,长孙泓便成了“开天辟地第一禽兽” 外面的热闹,丝毫不影响新房里的两人。 长孙曌坐在卿如晤身边,双手放在腿上,侧脸看向卿如晤,他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里尽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宠溺。 许久,许久,长孙曌嗫嚅开口:“丫头,我要掀盖头了。”说着伸手去掀盖头,却在下一刹那被卿如晤一掌将手拍开。 “丫头你干嘛?谋杀亲夫啊?!”长孙曌捂着手,一脸夸张地道。 卿如晤清清凉凉的声音,从盖头底下传来:“傻子,掀盖头要用秤杆,寓意‘称心如意’,莫非你对我不满意吗?” 长孙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我太紧张了,也等不及了。” 等不及的太子殿下,乖乖起身拿来秤杆,将盖头轻轻挑开。 世界仿佛噤声了,而这一幕也似乎被拉长,伴随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响起,大红色的锦盖缓缓滑落在地上,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 “丫头!我终于娶到你了!” 他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溢满温柔和喜悦。 “宸华,我终于嫁给你了!” 她脸颊发烫,胸口发热,一脸幸福地回望着他。 久久对视,二人沉默不语。 香薰袅袅青烟,这一刻幸福得让人想哭。 半响,长孙曌脸上漾开了一抹笑意,他蹲在她面前,温柔地注视着她,望着望着,却是红了眼眶。 二十三岁的男人,从八岁起便风里来雨里去,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此时竟流下了眼泪,然而他的嘴角却还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丫头,那让我等得好辛苦。” 第360章 大婚三 卿如晤勾起的嘴角敛了下去,盛开着幸福笑意的眼眸瞬间带着一丝心疼,她伸出手,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心里一阵阵抽痛,脑海中却浮光掠影般飞速地闪过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 可不辛苦吗? 她差点嫁了别人,而那时的他,正在为帮她洗刷污名而病重垂危…… 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又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才换得今日的十里红妆。 不管怎样,他们终于修成了正果。 刚要将手缩回来,却又被长孙曌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将脸放在她的掌心,细细地摩挲着,就像一个孩童找到了他的依靠,此时的他卸去一身锋芒,将最柔软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卿如晤再也克制不住翻涌的情绪,伸出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用自己都不知道的悦耳嗓音柔声道:“宸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卿如晤都是你的妻子,但愿今生我们相濡以沫,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长孙曌眨了眨眼睛,随即又故意板着一张脸,正色道:“丫头,我会倾尽全力让你当一辈子的小丫头,无忧无虑,潇洒恣意。” 卿如晤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用手抚摸着他五官深邃线条硬朗的脸颊,轻声道:“不,宸华,那样做的话,我会被你宠坏的,总有一天,我会只懂得贪恋你的温柔,忘记你强大外表下也有颗脆弱易折的心,忘记你也会像正常人一样,会有喜怒哀乐,我会变得任性又刁蛮,嚣张而又跋扈,再也找不出任何优点。” 长孙曌唇角扬起,脸颊在她的掌心拱了拱,柔声道:“那就忘记吧,变坏吧,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只需记住,你爱的人是我就行。” “嗯!” 卿如晤眼眶泛红,胸中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情潮,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在他唇角落上一吻,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刚想退回。 长孙曌的唇却凑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攫住了她的唇,而他有力的大手,温柔地按住她的后脑。 四唇相触,忘情地拥吻着。 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可这一次却吻得最为深刻,两颗贴近的心,也都剧烈地跳动起来,周身上下就像置身于热水中,滚起灼人的温度。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急促,唇上也随之加重了力道,像是要将他拆骨入腹一般猛烈,而他的另一只手先是捧着她的脸颊,然后又掠过耳朵,滑落在她的颈上,最后是她的束璎腰带。 卿如晤满脸通红,眼睛轻轻阖上,身体却化成了一滩水,软软地搭在他臂弯。 这是记忆里最久的一次亲吻,虽然前世他们曾是夫妻,可是那时的她胆小而又羞涩,夫妻间几乎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同房的时候也都是他占据主动,她从未敢这样大胆地回应他。 腰上一松,那条璎罗腰带被扯到一边,一只大手急切地探进衣裳,却仿佛“近乡情怯”,顿了顿,将她的凤袍褪下。 唇舌交缠,如饕餮般索取,不知餍足。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曌才将她放开,然后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好像盛着星河:“丫头,有你真好。” 两颗紊乱的心渐渐平息下来,彼此凝视着对方。 长孙曌一脸柔情。 卿如晤满脸红晕,眼波醉人。 “宸华,有你真好。” 情到浓时,千言万语都不够,纵使二人心潮澎湃,也只是说了短短的四个字,可是却胜过那些甜言蜜语,不用刻意烘托渲染,也能如酒一样馥郁醉人。 长孙曌内心的情潮涌动不休,他扬起嘴角,轻声道:“丫头,天气热,我帮你宽衣。” 卿如晤一怔,随即羞红了一张脸:“不不不……不用了,我我我……自己来。” 长孙曌知道她想岔了,连忙更正:“我是认真的,是真的怕你热。” 低沉的嗓音,如裂帛一般悦耳,不必刻意,都能撩拨人心,更何况此时他的心化成了蜜水,说出来的话尾音情不自禁拖得老长,更是有种引人犯罪的感觉在,就算他指天发誓没有那个意思,卿如晤也绝对不会相信。 于是她站起身,将身上的外袍脱下,顺手挂在了屏风上,又坐到了镜子前卸去沉重的珠冠。 长孙曌坐在床上,双手向后一撑,噙着笑意看着她。 外披褪去,太子妃的翟衣不是抹胸式的,此时的她穿着一身大红的短衣长裤里衣,丝绸顺滑,在烛火下摇曳生光,勾勒出她纤细的绰约风姿,颈上和手上的肌肤凝脂般白玉无瑕。 长孙曌看呆了,就那么看着她,双眸比天上的群星还要璀璨。 久久,他吞了一口唾沫,略微干涉的唇轻轻开合:“丫头,夜深了,我们该沐浴就寝了……” 这时的他,声音更为低沉,还微微有些喑哑,说出这话的时候,眼里的光尤为灼热。 卿如晤羞红了脸,却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那长至腰际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脱至胸前。 红与黑,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就像一朵红梅上覆着白雪那般晶莹剔透,赏心悦目。 长孙曌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缓缓走向连着卧室的一道门,越是走近,那清冽的流水声清晰可闻。 “丫头,我们一起洗……鸳鸯浴。” 还未等卿如晤回答,长孙曌提脚踢开门,那是一个极大的房间,靠窗的地方有一口香汤,屋里水汽氤氲,映得那从窗口探进来的几支竹叶如水墨画般。 长孙曌将她放在泉边,他则快速地扯开上衣,仅穿一条里裤进了泉中,双手握住卿如晤自然垂进泉里的纤白玉足,在水里轻轻揉搓。 “宸华,你作甚?”卿如晤吓了一跳,皱起眉头瞪大眼睛看着长孙曌。 长孙曌轻轻一笑:“为夫在给娘子洗脚!” “不不不……这应该是我为你做的事,你快将我放开。”卿如晤手足无措地道。 长孙曌手下未停,不以为意地道:“世人要教会女子以夫为天,所以才会要求妻子伏小做低照顾丈夫,可是咱们家不一样,咱们家以妻为天,该是为夫照顾娘子。” 他说得诚恳而又认真,字字句句都带着让人信服的力度,卿如晤不再挣扎,由着他细心而又轻柔地替自己洗脚。 泉水刚刚到他的腰际,露在水面清晰可见的,正好是他光着的上半身,卿如晤抬起眼,便瞧见这样一幕:随着手下动作的起伏,他手臂上精练的肌肉时而鼓起,时而平息,而他那健硕宽厚的胸膛,肌肤紧致,泛着蜜色的光华。 卿如晤连忙将头扬起,生怕一不小心又流出鼻血,然而不知什么时候,长孙曌已经抬起头,正定定地看着她。 忽然,“扑通”一声,卿如晤被长孙曌拉下了泉中,热浪飞溅,她惊恐地呼吸着,待站稳后,才发现那泉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胸前。 “啊……” 突如其来滚烫之意,加上方才得惊吓,卿如晤莫名心生惊惧,她连忙伸出手,紧紧地抱住长孙曌的腰,借着浮力将双腿也缠在他的身上。 若说方才还能自持,此时卿如晤的动作,无疑是压断了他保持清醒理智的最后一根神经。 长孙曌情难自禁,双手把卿如晤捞了起来,将唇凑了过去。 不知是水太热还是两具相拥的身子太滚烫,两人呼吸越来越粗重急促,越来越紊乱,动作也越来越猛烈,亲着亲着,长孙曌抱住卿如晤的腰走出了汤池,一把扯过宽大棉巾扔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卿如晤放上去,迫不及待地说。 “丫头,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第361章 皇后的阴谋诡计 风穿过翠竹灌进来,割出沙沙轻响,那如水般垂顺而下的帐幔,遮住了满室旖旎风光。 而燕王府就没有这么旖旎了,长孙楚淮早早进了洞房,掀了盖头准备做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时,顾昀华大刀阔斧地坐到了椅子上,一拍桌子,道:“过来,先跟我划几拳。” 长孙楚淮一听,脸顿时就绿了:“娘子……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顾昀华脸一沉:“正因是大喜之日,才要喝上两口庆祝一下,莫非,你想拒绝我?” 长孙楚淮心头“咯噔”一下,连忙道:“不敢不敢,娘子的话,为夫不敢不从。” 顾昀华脸色这才好转,笑容又浮现在她唇角,她捋了捋袖子,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来吧!与你小姑奶奶我大战三百回合!” 长孙楚淮无奈一笑,只好坐到了顾昀华身边。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顾昀华只是紧张了,她越是不知所措的时候,行为就越是乖张怪异。 长孙楚淮行为虽然纨绔不拘,然而却并非表面那样无用,若是认真起来,顾昀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放倒,稀里糊涂就入了洞房。 …… 两对新人都尘埃落定,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然而一片喜气洋洋之下,却是暗流涌动,不安分的人,开始露出了爪牙,于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沉浸在幸福中的人。 长孙泓被押进宫中,成祖没想到长孙泓刚被放出来又去招惹长孙曌,顿时勃然大怒,叫人打了他一顿板子后,抬回府去继续面壁思过。 如此,长孙泓的禁足解了还不足一天,又被关了回去。 大宫女紫荧来报的时候,皇后硬生生地折断几根护甲:“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也有薄有厚,陛下共有十个子女,却只有他长孙曌能让陛下高看一眼!历朝历代就没有太子成亲而皇帝坐于高堂接受跪拜的,陛下给了太子好大一块脸,却转身就惩罚我的泓儿,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他只认长孙曌是儿子么?!如此厚此薄彼,简直偏心到了极点!” 紫荧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娘娘,陛下是因为没藏氏才会高看太子,并非是因为太子本人,现在太子得意,不过是因为他从未犯过大错,但若是他犯了不得了的大错,陛下还能容得下他么?” 皇后摇摇头:“这些年,陛下对太子的回护还少吗?只怕到时候陛下根本就狠不下心来处罚太子。” 紫荧冷笑:“娘娘,陛下能狠下心的,没藏氏就是例子。” 想到长孙曌生母的结局,皇后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她轻轻起身,快步去了承明殿。 “陛下,臣妾不是要为泓儿求情,而是来认错的。” 在成祖的记忆里,皇后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服软的时候,闻言不由得挑起眉头:“皇后你是一国之母,怎会错了呢?” 皇后擦着眼角,情真意切地道:“臣妾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说着,她抬起头来悄悄打量了一眼成祖,见他面色讳莫难测,接着道:“泓儿被臣妾娇纵惯了,养成了要强的性子,事事都想争第一,因此也经常将太子当作竞争对手,就想有朝一日能盖过他去,起先是臣妾愚昧,把这些行为当成是有上进心的表现,屡次纵容泓儿,致使泓儿愈发肆无忌惮,今日又闹去了太子府上,害得太子动怒,还让太子妃丢了颜面,当真是罪无可恕!请陛下将臣妾一并罚过……” 她这话表面说得动听,实际上处处提醒长孙曌的出众,想要让成祖对长孙曌心生忌惮,这些话要放在以前,成祖一听便能猜出她的真正意图,然而成祖方才被长孙泓着实气了一下,太阳穴突突跳着就没停过,此时一向寸步不让的皇后像他服软,倒是让他的心情没来由地轻松了许多,哪里还有心思去思索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成祖看着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朕的皇后,也是大秦的皇后,皇子犯错哪能惩罚你这个国母,行了,你就别自责了,等泓儿关上一段时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朕再将他放出来,到时候你好好管教他吧!” 皇后目光一闪,连忙露出了感激之色:“多谢陛下,臣妾一定好好管教他。” 说着,皇后有意无意地道:“臣妾虽然不喜欢太子妃,但不得不承认她身上有很多臣妾不及的地方,臣妾听闻今天太子去迎亲的时候,相府二公子竟然用剑指着太子,毫无畏惧地说‘莫欺姐姐无兄长,你若敢欺负她,我就和你拼命’,臣妾听闻先夫人去后,便是太子妃在教导卿怀璧,姐弟两感情之深,实在让人叹服,日后臣妾也要多向太子妃讨教一下经验。” 本是夸赞之语,谁知成祖听了,脸色蓦地一沉,变得十分难看,他沉吟许久,冷声道:“你是皇后,向太子妃讨教这种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好听,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 成祖生气是有原因的,公卿之子再贵重,也不能挑衅皇家的天威,卿怀璧竟敢用剑指着太子,听在成祖耳里就是恃宠而骄,仗着宠爱肆意横行。 皇后再提卿怀璧是卿如晤教的,便会让成祖认为是卿如晤恃宠而骄,这才纵出弟弟尊卑不分,如此便会对卿如晤更加厌恶。 一旦成祖和卿如晤斗起来,只要长孙曌护着卿如晤,那长孙曌的前途也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皇后这是,不动声色地给卿如晤和长孙曌挖了个大坑,就等着他们主动跳进来。 听了成祖的话,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面上却无比失望地道:“是,臣妾遵命。” 成祖挥挥手,皇后行了个礼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冷哼一声,脸上恭敬柔顺的笑意霎时间消失无踪,继而又恢复平日的严厉板正,凤眸中尽是冷意。 “长孙曌,就算皇帝看中你又如何,你早晚会毁在你心爱女人的手里,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翌日。 卿如晤睁开眼睛的时候,长孙曌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醒来,连忙柔声道:“丫头,你醒了,饿不饿?” 徐徐睁开的眼睛,倏然睁到最大,半响,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亲了,而嫁的人,正是她心爱的男人。 昨夜婚后,她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等等,昨夜……想到昨夜从浴室折腾到卧房的一幕幕,卿如晤脸上一阵发热,很快就红到了耳根。 长孙曌见她促狭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扬起唇角,缓缓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用低沉的嗓音轻声道:“丫头,你昨晚……真动人。” “你别说了!”卿如晤连忙捂住脸,一拉被子躲了进去。 “我偏要说!丫头你真美!丫头你真美……” 长孙曌说着,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端着热水前来伺候的朝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又退了下去。 第362章 后宫女人的戏码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曌这才将朝槿几人传进去伺候卿如晤起床,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梳洗穿戴好,事事亲力亲为,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 长孙曌没有母亲,但作为新妇的卿如晤,第二天依然要去宫中觐见中公皇后皇后。 虽然长孙曌私底下和皇后一党势同水火,但他从不轻易让人抓住小辫子,所以就算此时卿如晤刚开始梳妆,时辰上仍然赶得及。 “小姐,这……” 待上完妆后,朝槿望着卿如晤颈上的红痕,却是犯了难——太子妃的翟衣乃是对襟开领束腰,宽袍大袖的样式,根本无法将那块紫红的痕迹遮住。 卿如晤见朝槿为难地看着她,连忙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在看清铜镜的影像时,忍不住羞红了一张脸,半响,这才小声地道:“上些粉,看看能不能盖住。” 朝槿摇摇头:“小姐……不,娘娘,粉是不能盖住的。” “你想个办法,”卿如晤道,“若是这样去见皇后娘娘,乃是失仪之罪,如果皇后娘娘抓住此事不放,借机惩处我,谁也不能说什么。” 朝槿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解决方法。 “让开。”本来一旁坐着的长孙曌,起身走了过来,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朝槿一听,连忙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看他。 卿如晤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责怪他不要对婢女那么严厉,然而长孙曌无辜地耸耸肩,一脸“我只对你温柔,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随即他拿起画笔蘸了些抹唇用的红色颜料,在卿如晤的颈上细细描摹起来,不一会儿,一朵繁复盛开的牡丹跃然于她纤美白皙的颈上,根本看不出来原先的红痕。 “是个好办法。”卿如晤对着镜子看了看颈上的牡丹花,由衷地赞道,“画工也不错,值得表扬。” 长孙曌撇撇嘴:“只是表扬可不够,休想三言两语就将我打发了。”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怎样?让我也给你画一个?” 长孙曌蹲下去,双手放在卿如晤的膝上,仰着脸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为夫的画千金而不可求,怎么也得亲一个才成。” 说着,将俊脸送了过去。 卿如晤连忙伸手推开他:“别闹,丫头们看着呢!” 长孙曌看了看旁边:“屋里就我们俩人啊!” 卿如晤看向方才几个丫头站的地方,空空如已,叛徒们早已溜之大吉不知所踪。 卿如晤无奈地摇了摇头,迅速地在长孙曌鼻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生怕他不满意,连忙板着脸道:“不可以得寸进尺。” 长孙曌见好就收,亲自替卿如晤戴上翟冠,披上外披之后,这才牵着卿如晤的手出门,直奔凤藻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玉体康健,福泽万年。”卿如晤和长孙曌跪了下去,语气十分恭敬地道。 二人仪态挑不出任何错处,又有徳淑娴三位高位妃嫔在场,皇后也不好明着为难他们,将礼物递到二人手里后,便叫二人起来赐了座。 皇后的目光刚在卿如晤的颈上划过,德妃便开口了:“本宫瞧着太子妃颈上这花挺特别的,像是画上去的,栩栩如生,艳丽斐然,不过这牡丹用在太子妃身上似乎不太恰当,毕竟只有皇后,才当得起‘国色’,太子妃,你僭越了。” 德妃这话不可谓不严重,论起身份,德妃不过是个长辈,尊卑等级上还矮上卿如晤一截,不过她和皇后是一股的,而且四皇子长孙鈞也因卿如钰的事情至今还被成祖关着,所以她早就将相府的人记恨上了? 自打卿如晤一进来,就乌眼鸡似的盯着卿如晤瞧,就希望从中挑出个错处,而卿如晤颈上的花,不异于送上门的小辫子,于是她毫不犹豫伸手就抓,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是否合乎规矩。 她的话音刚落,一众妃嫔目光齐刷刷地盯向卿如晤颈上,似乎在等待卿如晤的回复。 长孙曌凝着冷意的目光扫过德妃,最后也跟着落在卿如晤身上,蓦地却化冰成水:“母后别误会,儿臣画的是芍药,只是儿臣画技不精,让德妃误会了。” 淑妃逮着机会,不等皇后回答,开口道:“太子,这哪里是你画技不精,分明是德妃老眼昏花,这才将芍药看成了牡丹。” 娴妃立即帮腔道:“依妹妹看,德妃姐姐哪里是老眼昏花,分明是想挫一挫新妇的锐气,这才急不可耐地将一顶僭越的帽子扣到太子妃头上。” 淑妃立即故作惊讶地道:“德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太子妃虽然是晚辈,可品级却在你之上,你以下犯上磨搓太子妃,这样做不太好吧?再者,教训后宫众人,也是皇后娘娘才有的权力,你似乎越俎代庖了。” 德妃勃然大怒:“淑妃娴妃!你们两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淑妃娴妃还想说什么,皇后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冷声道:“都住嘴!小辈面前还嫌不够丢人?!” 淑妃娴妃立即噤声,不敢直面和皇后起冲突。 这就是权势,身为正宫皇后的压倒性权威,淑妃再得意,她也只敢在私底下蹦跶,并不敢直接针对皇后。 皇后满意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卿如晤,表情严肃地道:“太子妃,你是一国储君的正妃,一言一行应当做好表率,在颈上画上花妆有失端庄,望你下次注意了。” 虽然没有严厉地批评,但这样的数落也实在让人面子上不好看,可皇后不仅是卿如晤名义上的婆婆,更是后宫之主,此时的卿如晤,根本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怼回去,否则会给长孙曌惹事。 所以她只好将怒意憋回去,然后露出一个端庄恭顺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必然不敢忘怀。” 看到卿如晤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意刚刚扬起,长孙曌却开口了。 “母后,太子妃颈上的花妆,象征的是儿臣对她独一无二的宠爱,就算传出去,众人也只会称赞我们夫妻恩爱,并不会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儿臣认为母后那句‘有失端庄’有些过头了,还请母后收回方才说的话。” 皇后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唇角,眉宇间已经染上了怒意,她冷声道:“太子,你这是在指责本宫么?” 长孙曌面如平湖,声音温煦如风,却像刀一般刮在众人心上:“母后误会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相信母后宽容大量,一定能接受我的诚实。” 连“儿臣”都不用了,说话还夹枪带棒,看来太子爱妻心切,对皇后打压卿如晤的行为动了怒。 在场的人心跟明镜似的,淑妃乐得看到皇后倒霉,闻言忍不住勾起唇角,接道:“太子,皇后娘娘的心胸之宽广,让我等望尘莫及,定然不会因为你说实话而动怒的,否则岂非让人笑话她小气?” 皇后咬牙切齿地瞪了淑妃一眼,恨不得将她的脸瞪出两个血洞,她都这样说了,皇后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发火,憋得她十分难受,面色也因此更严厉了几分。 卿如晤看向身侧的长孙曌,今日他身穿一袭儒雅浅黄的月华锦衣,乌发用一只玉簪半束在脑后,披散在背上的头发,水一般垂泻而下,他明明散漫地坐着,却不会让人觉得他随意,周身仍然透着克制内敛、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度。 不知是不是错觉,卿如晤觉得他似乎变了,以前的他,不说话的时候,眸底始终是冰冷而干枯的,而今的他,卸去一身的冷意,整个人就像走到了阳光下,变得光彩照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变得软弱可欺,反之是因为有了家庭责任,因而变得更加沉稳可靠,就像一块沉淀岁月云烟的玉,泛着温润的光华。 卿如晤越看,就越是欢喜,眼里的爱意仿佛浓得化不开。 恰好长孙曌也回眸看向她,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众妃看了这一幕,眼里都闪过一丝艳羡,唯有皇后,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太子,夫妻恩爱是好事,但要是过头了,混淆了尊卑贵贱,让人借势爬到头上,那反而会得不偿失,凡是都要有个度,不偏爱懂节制才是储君之道。” 还有完没完了! 第363章 后宫女人的戏码二 卿如晤双眼微眯,冷冷地看着皇后。 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一次可以忍,两次三次如果还忍让的话,所有人都会认为她软弱可欺,以后还不得排着队来捏她?再说皇后并不是长孙曌生母,就算她和皇后不睦,别人也不能说她什么。 所以这一次,卿如晤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再让了,于是她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开口说话的长孙曌,启齿道:“方才殿下还和我说,皇后娘娘您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皇后,是为天下人之典范,当时我就在想,娘娘您是怎么做到的,现下我总算明白了。” 顿了顿,卿如晤抬眸看向面色不善的皇后,笑着继续道:“原来是父皇从未偏爱过皇后娘娘您,所以您才能一直保持清醒与理智,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娘娘治下,无人不敢臣服。” 漂亮! 淑妃几乎拍案叫绝! 其他妃嫔则露出了惊讶之色,心想卿如晤疯了吧,竟敢嘲笑皇后不得宠爱。 皇后的脸黑得几乎能滴出水,她恶狠狠地盯着卿如晤,半响突然笑了出来:“太子妃,你敢当着太子的面嘲笑本宫?!” 说完,皇后阴毒地盯着卿如晤,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淑妃美目在卿如晤身上流转,带着几分看不懂的情绪,皇后这话说得好,让人根本无从回答,稍微不慎就有太子授意太子妃冒犯皇后的嫌疑,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太子妃自己抗下过错,将太子从里面摘出来。 众妃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生怕别人看出她们的得意。 但是,卿如晤又岂是好相与的主,前世八年的太子妃生涯,早已让她对后宫众人有了一定的了解,更是在摸爬滚打中练就了一身深宫中的生存技巧,若非前世长孙曌莫名中毒,有她和长孙曌相互扶持,太子府根本就不会落到惨遭灭门地步。 闻言,卿如晤“砰”地跪了下去,就在众人以为卿如晤即将扛下所有过错的时候,她认错了,不过认错的内容却是和众人想象中有所偏差。 “母后,儿臣知错了。”卿如晤情真意切地道,“儿臣笨嘴拙舌,却还想着拍母后的马屁博得母后一笑,让母后误会了儿臣的意思,还请母后降罪。” 说着,她深深低下头,一副懊悔得无地自容的模样。 皇后的笑意还未漾开,听完卿如晤的话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这卿如晤也忒滑不溜丢了,明明就在嘲笑她,竟也能扭曲成拍马屁。 长孙曌见卿如晤跪了下去,也跟着起身请罪:“母后,都是儿臣的不是,方才太子妃说她有些紧张,儿臣告诉她您平时看起来虽然严厉了些,但心底却十分宽厚仁慈,只要说些好听的逗逗您,您必能笑逐颜开,不会再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所以太子妃才会出此下策哄您高兴。” 皇后面色难看至极,众妃则捏起了帕子,遮住嘴角浮现出来的笑意——这小两口也忒坏了,分明在一唱一和给皇后难看,却还一口一个“母后”叫得香甜,实力展现什么叫能屈能伸,论起不要脸来,这小两口可谓是“登峰造极” 太子妃还在跪着,太子的手还在拱着,如果皇后咽不下这口恶气,仍然不依不饶想要处罚卿如晤,便会落人口实,说她小肚鸡肠容不得人,刻意为难未来的太子妃。 淑妃看了一眼嘴都快气歪了的皇后,幽幽地道:“太子妃,你也太不懂事了,都是自家人,说错了几句话就战战兢兢地向皇后娘娘请罪,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苛待你。” 淑妃说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在为皇后着想,实则是在逼皇后不能处置卿如晤。 本来就算皇后不能处置卿如晤,她仍然可以借机数落几句,让卿如晤弄个没脸,现在好了,淑妃说完这些话后,皇后要是再对卿如晤做什么,只怕全天下人都会说皇后的不是。 皇后的脸简直气绿了! 她的目光钢针一般钉向淑妃,半响才咬着牙道:“太子,太子妃,你们起来吧!” “多谢母后!”夫妻俩谢恩后起身落座。 卿如晤看了眼皇后,然后将目光放在淑妃身上,笑着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众妃们都向着母后,儿臣恭喜母后!” “扑哧”一声,淑妃笑了出来,她抢在皇后面前道:“太子妃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不怪太子喜欢你,就连本宫也喜欢得紧,日后若是有空,常到本宫的宫里坐坐,你我二人一定很聊得来。” 卿如晤勾起唇畔,淑妃这哪是在邀请她,分明是在试探她的态度,想要拉拢她,若是她应下了,众人便会将她看做淑妃一党,从今往后想摘干净,那就难了,但要是不应下,那就会因此得罪了淑妃。 淑妃这个人,也是一个角色,本来就是在给别人下套,语气用词都自然得不得了,让人根本就难以看透她真正的目的,要不是自己前世是太子妃,知道淑妃是个什么德行,只怕如今已经忙不迭地应下了。 闻言卿如晤露出一抹晓若春花般的笑意,轻声道:“多谢淑妃娘娘美意,只是近期太子府庶务繁忙,我刚嫁为人妇,又没有什么管家理事的经验,一时之间手忙脚乱的,只怕一年半载才能理顺,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卿如晤的意思是在说,她要是有什么心思,都放在太子府,她是不会拉帮结派的。 这是在委婉拒绝了,淑妃的脸上顿时有些僵硬,不过只是片刻,又恢复如常,她笑着道:“太子妃可别将满腔心思都扑在这些事情上面才是,我们虽为女子,却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爱好,若是整日都将心思放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面,最终只会变成人人讨厌的黄脸婆……” “放肆!”方才还被堵得哑口无言的皇后,此时抓到了淑妃的话柄,连忙开口斥道,“淑妃,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太子妃虽然是晚辈,但也是正一品的储君正妃,不是你区区一个嫔妾可以随意训话的,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却还带头乱了纲常,真是不像话!你若是觉得自己太闲,过几日的中秋大典就交给你吧!省得一天到晚就像那些街头巷尾的妇人一样,就只想着嗑瓜子闲聊。” 若是换做以往,这种能在陛下面前露脸讨好的事,淑妃自然乐得做。 只是如今国库空虚,人间楼抄出来的那些银钱,早就拿去治水赈灾发饷银去了,哪里还掏得出银子办盛宴,但是皇家要面子,宴会自然不能太寒碜,这充面子的银子还不得自己掏? 皇后将这个“美差”交给她,不是逼她去死么?淑妃气得双颊肌肉不停地抖动,然而话柄落在皇后手上,她又不能轻易拒绝。 该怎么办呢? 淑妃将目光落在闲雅坐于椅上的卿如晤,目光忽然一亮,连忙开口道:“太子妃,方才是本宫失言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卿如晤眉头轻轻一蹙,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也只是笑了笑:“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淑妃连忙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又一脸自责地道:“太子妃宽宏大量,本宫自愧不如。方才听你说在打理庶务上面有些吃力,为了表达本宫的歉意,这次就允许你来帮本宫举办中秋节宴会,太子府虽大,但却也比不上宫里,如果有了协理举办宫宴的经验,想必在打理太子府的时候,也能得心应手许多。” 这就是淑妃了,明明在挖坑给别人跳,却还能做出一副施舍于人的姿态,皇后不由得有些佩服起淑妃来。 她这次让卿如晤帮她举办中秋晚宴,分明就是想要让卿如晤当冤大头,能明白过来的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卿如晤身上,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这太子妃能不能行?若是眼皮子浅,想早早将手伸到宫里而应下了淑妃,那岂不是羊入虎口?但若真蠢成那样,也是她活该! 第364章 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卿如晤早就打定了主意,遇到事情绝对不会一味地自己扛着,如果能解决随手就解决了如果不能解决,就丢给长孙曌,总之绝对不会当自己是独自一人。 因为方才她自己亲口说不善于打理庶务,此时淑妃“好心”给她学习的机会,若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那就真的太不合适了,于是她看向长孙曌,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长孙曌心思通透,自然能理解卿如晤的暗示,于是他开口道:“多谢淑妃娘娘好意,只是太子妃与本宫新婚燕尔,本宫想每日回到家的时候,太子妃都在家里等着,本宫不喜欢她将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面。” “好意”两个字,长孙曌加重了语气,没有刻意散发凌厉压迫的气势,却能让淑妃吓得心肝乱战,手心冷汗如雨。 淑妃抬头,蓦地撞见了那双璀璨而又幽邃的蓝眸,顿时有种被利刃剖开的感觉,仿佛她那点肮脏的小心思,在长孙曌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而她也清晰地看到了,长孙曌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那杀意十分直接,根本没有任何掩饰,一闪而过,却又能让她清晰地感觉到。 淑妃骇出一身冷汗,背后衣衫尽数湿透,长孙曌方才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头被觊觎食物的猛虎,在挑衅者面前挥舞獠牙与利爪。 为了掩饰尴尬,她干笑两声:“呵呵,太子可真霸道……” 卿如晤不怕得罪淑妃,因为她知道,有子得宠的淑妃根本不会成为她的盟友,哪怕她们会因为利益而短暂聚集起来,但这种关系不可能坚定。 实际上,卿如晤也十分明白,她在这后宫之中,基本也不会有什么盟友。 闻言她看向长孙曌,眼神温柔:“霸道没有什么不好,我就很喜欢殿下的霸道。” 这下轮到淑妃咬牙,皇后偷笑了。 皇后看到淑妃切齿痛恨的模样,饶是她同样不喜欢卿如晤,心底也不由得暗爽,于是她开口道:“淑妃,本宫瞧你想找个帮手才是真的,既然如此,你与娴妃一向亲厚,这次就让娴妃帮你吧。” 说着,皇后看向娴妃,冷声道:“娴妃,这个忙你会帮的,对吗?” 娴妃一怔,见淑妃看向她,这才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吩咐,臣妾不敢不从。” 她的确不敢不从,她与淑妃向来交好,明知皇后不怀好意,但也只得点头应是,否则定会让淑妃误会她想明哲保身。 卿如晤不由得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皇后这做法,可真是绝了,娴妃应下就意味着她得和淑妃一起掏银子来办这场中秋盛宴,心里不免会对淑妃有所埋怨,但若是她不应下,淑妃又会对她有意见,左右看来,这都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离间计。 不过只要不波及自身,卿如晤从不来不是一个多事的人,闻言她也只是笑笑,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后宫就是这样,不是你踩我就是我踩你,那些有头脑的、肯专营的、下得了狠手的,才能不被人踩在脚下,然而最最重要的是,有个靠山比什么都强,今日若不是长孙曌护妻的态度摆在那里,就算卿如晤再能说会道,也免不了受点气。 但长孙曌已经用行动证明,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卿如晤,淑妃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谁还敢赶着去找死。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午时,皇后不耐烦留这对夫妻用饭,便将众人都遣散了,待卿如晤和长孙曌回到太子府的时候,红英早已准备好一桌丰盛的午膳,二人净手后,便直接上了桌。 “你觉得三皇子长孙霆此人如何?”卿如晤忽然挑起了话头,屋里面伺候的都是亲信,二人说话也没多少顾忌。 长孙曌夹了一块鱼放在盘子里挑了刺,然后递到卿如晤的碗里,这才回道:“说不清楚,表面上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十足的一个纨绔子弟,但某些时候还是会暴露出一些疑点,比如说他处理事情的方式,虽然表面和他的性格一样,不过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循。” 卿如晤自然地将鱼肉夹起来吃下,然后道:“怎么说?” 长孙曌道:“小事上一塌糊涂,大事上却从来不糊涂。” 卿如晤叹了一口气:“一般隐忍的人,掩藏锋芒最常用的手段是装平庸,表现得对任何事情都与世无争的样子,实则背地里悄悄谋划着怎么去害人,然而一旦有一天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便不难看清他的真面目。” 长孙曌挑眉:“你怀疑三弟在韬光养晦?” 卿如晤吃了口菜,继续道:“也只是怀疑而已,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毕竟装作与世无争很简单,但是装成有野心有抱负不择手段的人装得恰到好处却不容易,希望只是我多想了。” 长孙曌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卿如晤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之前我一直以为长孙泓此人不仅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而且还是个手段了得的人,但几次交锋下来,我发现他只是心狠手辣,在计谋上却不怎么样,所以我在想,究竟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长孙曌听了卿如晤的话,一抹笑意漾在唇边,他放下碗,伸手刮了刮卿如晤的鼻头,笑道:“傻瓜,小心愁成老太婆,放心吧,我能自己处理。” 卿如晤摇摇头,眼底闪过一抹担忧:“还是未雨绸缪小心为上的好,宸华,我知你的能力,必然不会轻易就被人算计去了,但我也知你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根本不屑于那些阴私手段,所以才更应该防着别人,宸华,就算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小心。” 长孙曌忽然想起那夜卿如晤喝醉时所说的话,知晓卿如晤必然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好奇是假的,但同时他也尊重卿如晤,若是她不愿意说,他必然不会去问,所以听了卿如晤的话后,他只是认真地道:“丫头,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这话,长孙曌马上就后悔了,依他家丫头的聪慧程度,必然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卿如晤闻言,眉头蹙了蹙,虽然是很细微的动作,却被长孙曌捕捉到了,刚想解释,卿如晤却转移了话题,仿佛方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了明元郡主?” 第365章 男人的那点小心思 长孙曌没想到卿如晤会主动询问,不由得有些意外,他道:“她毕竟是镇南王的女儿,我也不能将她关太久,现下我们还不能和镇南王起冲突,否则南疆一乱,北胡乘势而下,大秦百姓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安稳日子,只怕要就此终结了。” 卿如晤叹了口气:“无论哪个朝代,战争带来的只有破坏、流血和牺牲,若是能换得天下太平,我一个人的荣辱并不算什么,你若觉得时机到了,便将她放出来吧。” 说着,卿如晤抬起头看向长孙曌,认真地道:“宸华,我不仅是你的妻子,也是大秦的太子妃,虽然我不是什么的英雄,但至少我能为了你,去守护你和无数将士们用鲜血筑起的广厦千堂,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这天下就让我同你一起背负。” 一番话,让长孙曌的心都化成了水,他早已放下碗筷,一手撑在下巴,定定地注视着卿如晤。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卿如晤的饭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她“咕咚”一声将饭咽下去,然后问道:“宸宸宸宸华……你你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长孙曌唇角上扬:“丫头,我想亲人了。” “想……想亲人就去……见、见父皇,你看着我干、干嘛?” 长孙曌:“…” 他现在想打人了。 “丫头,过来。” “做、做甚?” “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卿如晤瞬间没了脾气,乖乖放下碗筷,将椅子一点点挪到他旁边。 长孙曌嫌她动作太慢,直接连人带椅子给拖到了面前,对着她的脸颊狠狠地咂了一口,看着她满面红云的样子,这才满意地将卿如晤放开。 长孙曌看了一眼天色,日上中天,阳光正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天怎么黑得这么慢啊…… 他现在想做羞羞的事情啊…… 刚想揩把油,青枫将手握在身前,低着头挪步进来:“主……主子,天字队传来重大消息,需要您决策。” 主子会杀了他这个没眼力见的属下的吧! 若非事关重大,他一定不会进来搅了主子的好事。 青枫头皮一阵阵发麻,好像有一把利刃逼近一般,让他有种刀锋过体的寒意。 “去吧!我等你回来。” 卿如晤的声音柔柔地响起,那股摄人的威压一下子便卸去了,青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长孙曌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柔声道:“丫头,等着我。” 说完,长孙曌与耷拉着脑袋的青枫一同走了出去。 荷风去传小丫头进来收拾饭桌,然后和竹露一起随着卿如晤返回了邈尘轩。 邈尘轩院子里,几乎和淑清苑的布置一模一样,这让卿如晤有时候甚至会生出了一种并未离开相府的错觉,听太子府的陈管事说,这些都是长孙曌叫人布置的,足以见他的用心。 “有什么话就说吧,来到自己的地方,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回到房里,卿如晤随手拣其一本书看了起来,见荷风欲言又止,于是淡淡地道。 整个太子府颇大,虽然人口简单,但不排除有他人的细作,只有十数个暗卫严防死守的邈尘轩,才算得上是真正安全的地方,所以就连一向冲动的竹露,也不轻易在其它地方开口。 荷风将一杯消食用的山楂茶递到卿如晤身边,道:“小姐,您确定要让殿下将明元郡主放出来么?若是那样的话,只怕她逮到机会就给您添堵。” 卿如晤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事啊,就算我不主动说,过不了几日殿下也会将她放出来,与其让殿下主动释放,不如由我开口的好,这样一来,殿下对我只会更加愧疚,以后要是明元郡主来招惹我,殿下也会毫不犹疑地站在我身边,只要殿下的心在我这里,十个明元郡主来了又算得了什么?” 荷风深吸了口气,道:“小姐,若是殿下知道您在他身上用小心思,会不会因此恼了您?” 卿如晤不以为意地道:“若是他因此恼了我,那他便不是我看上的那个人。” 说着,卿如晤阖上书本,柔声道:“荷风,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是怕明元郡主放出来后,向殿下撒一撒娇服一服软,殿下念及昔日的情分,就原谅了她,对吧?” 荷风点点头:“明元郡主一心想嫁给殿下,若是殿下原谅了她,她再使一使手段,只怕嫁进太子府也是早晚的事,而且奴婢听闻,陛下似乎很喜欢她,有了陛下的支持,小姐您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卿如晤垂下眼见,淡淡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虽然殿下现在待我是真心实意的,但以后他若要变心,那也是真心实意的,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说着,卿如晤看向竹露,轻声道:“这话只有我们主仆三人知晓,你们切勿传出去只言片语,可明白?” 荷风和竹露连忙应是。 虽然卿如晤听进了荷风的话,但并不意味着卿如晤对长孙曌起了疑心,不过荷风的话不无道理,有些事情还是防着些比较好,以免日后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风波来。 思及此处,卿如晤向荷风招了招手,在荷风耳边耳语几句,荷风点点头,马上着手去办了。 与此同时,出云殿。 娴妃绞紧手中的帕子,恨恨地道:“淑妃姐姐,皇后娘娘真是好盘算,此番你我姐妹二人被她坑惨了。” 娴妃和淑妃很像,都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说话的时候软绵绵的,让人听着万分悦耳。 淑妃一袭浅黄色宫装,纤美的身子被被一条葱绿色的腰带盈盈一握,柔柔的乌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美如豆蔻少女,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韵味,当真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 正因如此,成祖对她总要偏爱些。 淑妃闻言,冷声道:“的确好盘算,破些财都是小事,真正的目的只怕是要离间你我姐妹二人,娴妃妹妹眼睛可要擦亮些,可别让皇后的计策得逞了才是。” 娴妃一怔,连忙道:“淑妃姐姐,你我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又有着一同伺候陛下的缘分,我怎会与你生了隔阂?只不过是皇后欺人太甚,我忍不住抱怨两句罢了。” 淑妃勾起唇畔:“娴妃妹妹,需知隔墙有耳,还请慎言。” 娴妃面色一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道:“太子妃这人滑不溜丢的,似乎颇为棘手,就连皇后也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淑妃姐姐打算如何?” 淑妃娇柔的脸上浮现一个狰狞的笑意:“若是不能拉拢,那就毁了她,不过……利用她来对付皇后似乎也不错……本来还想拉她下水,让她出举办中秋晚宴的银子,谁曾想被她洞悉了意图,真是可惜了。” 娴妃笑道:“想让她出钱还不简单?妹妹我有一计,就看淑妃姐姐敢不敢做了。” 淑妃双眼微眯:“行了,别卖关子了,你且说来听听。” 娴妃笑道:“听说西边地区今年农作物欠收,百姓过冬的粮食都没有,陛下知道此事后,已经为此烦恼了很长时间,据说是没有赈灾的银子,若是你我姐妹能趁着中秋为陛下凑足银子,陛下必定会龙颜大悦。” 淑妃听出了些意思,忙道:“娴妃妹妹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娴妃神秘一笑:“我听闻卿如晤的外祖家是南方首富,她的嫁妆必定不少,我们可以在中秋晚宴时发动朝臣命妇为西部的百姓捐银子,到时候你我姐妹里应外合,逼迫卿如晤出钱,有陛下在,她不敢不出,到时候不仅我们的困境解了,淑妃姐姐还能出一口恶气,而且也替陛下解决了烦恼,可谓是一箭三雕的美事啊……” 淑妃冷笑:“想法倒是不错,但卿如晤未必会如我们所料想的那般听话配合,再者,还有一个护犊子的太子。” 娴妃讳莫一笑:“只要淑妃姐姐按照妹妹的说法做,卿如晤必定会乖乖地掏钱……” 说着,娴妃起身凑到了淑妃的耳边,小声地说着些什么,淑妃这才转怒为喜,满意地笑道:“不愧是娴妃妹妹,卿如晤这次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第366章 女人也该耍点小心机 长孙曌忙到入夜时分才回到邈尘轩,虽然只是分别了短短几个时辰,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他早已等不及看到卿如晤了。 刚踏进正厅,荷风便迎了上来,笑道:“殿下,娘娘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正在屋里等着您呢,你快些进去吧。” 没有什么事情比回到家时,心爱的人正在等着美妙,更没有什么事情,比回到家时心爱的人早已洗白白等着还要让人心旌大动。 长孙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淡漠地点了点头,大步向屋里走去。 刚一看见屋里昏黄的灯光,长孙曌便卸去一身冷意,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温柔而又平易近人。 “丫头,抱歉让你久等了。” 长孙曌朝着屋里淡淡地说了一句,然而半响都没看到卿如晤欣喜地迎出来,不由得有些奇怪。 毕竟是新婚第一天,他以为卿如晤因为自己不能陪她而气恼,几乎健步如飞一般冲进屋里,却看见密室的门打开着。 “如晤?” 长孙曌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周身骤起凌厉逼人的冷意,变得凶戾而又危险。 随着密室越来越近,卿如晤的身影映入眼帘,长孙曌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走进密室,对着跪在母亲画像面前的卿如晤,宠溺地责备了一句:“怎么不应我?吓了我一跳。” 卿如晤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道:“宸华,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个密室么?” 长孙曌见卿如晤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衾衣,连忙解下披风披在卿如晤身上,又替她拢好,这才道:“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会问,丫头,你是我的妻子,是要陪我走完一生的人,我怎舍得让你为难?” 卿如晤回过头来,眼眶泛红,噙着的泪水将落未落:“宸华,我有事要告诉你。” 长孙曌见她哭了,连忙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慰:“丫头,若是你要说的事情会让你心痛的话,那就别说了,也别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卿如晤摇了摇头,流下眼泪的同时,目光变得十分坚定:“宸华,你以诚待我,我又如何能欺骗你?如何舍得瞒着你?” 她将长孙曌扶出密室,又让长孙曌坐在椅子上,这才娓娓道来:“宸华,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觉得匪夷所思,但这就是我唯一瞒着你的,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的秘密,其实,我是再次重生的……” 卿如晤忍痛将前世的事情一点点说给长孙曌听,待说道太子府被灭门时,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差点就要站不稳,刚说道她抱着幼子回到相府那里,长孙曌连忙大声地喝断她:“丫头!你别说了!别说了!” 长孙曌将卿如晤紧紧地搂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竟然没能护住你,让你经历这种事情,都是我不好……” 卿如晤抬手捂住他的嘴,含泪摇了摇头:“不,宸华,你很好!我前世浑浑噩噩,唯一不曾后悔的便是做了你的妻子,为你生下祇儿,正因遇见了你,我才觉得前世不算白活,宸华,你是我穿越前世今生的执念,我很庆幸,今生我依然成为了你的妻子。” “我将本该埋藏在心底让它烂掉的秘密告诉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愧疚难过,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你知道我的全部,不想对你有任何一丝隐瞒。” “宸华,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而未来的事情我们谁也不确定,我只想和你把握今下,不荒废朝朝暮暮。” 卿如晤的话,长孙曌听起来的确觉得匪夷所思,这点他并不否认,但是当卿如晤将那些细节一点点说出来的时候,他又不得不信,最终,他还是无条件地全盘相信了卿如晤所说的话。 在得知自己前世结局的时候,长孙曌的心就像被钝刀狠狠地扎了一样,丝丝缕缕地抽痛起来,最后痛得不可抑制,难以收拾。 他无法想象自己倒下后,留下丫头和年幼的孩子面对了什么,他不敢想象丫头又是含着怎样的恨意离开了人世,只要一想到这些,他仿佛被痛苦湮没。 最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地搂住怀中不停颤抖的人儿。 “丫头,你受苦了!过去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今生,我一定不会让你再面对那样的事情。” 卿如晤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伸手搂住长孙曌健硕的腰,卿如晤咬唇,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承认她使小手段了,她也承认她用计博取长孙曌的同情,但是她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 他们二人现在是相爱着没错,但保鲜爱情的秘诀并非维持原状一成不变,分享共同的秘密、拥有共同的话题、共同仇恨一个人甚至是一样东西,都可让夫妻间的关系如铁桶般牢固。 但是要加深感情,适当地使一使小性子、偶尔制造一些小惊喜,这些都必不可少,而且该骗的时候也要骗,该哄的时候也要哄,该善解人意的时候就要温柔,该装可怜扮柔弱的时候,就得撒娇使软,如此反复折腾,就不愁捏不住男人的心。 而卿如晤方才用的,正是这些招数里面的撒娇使软扮柔弱这一招,目的就是让长孙曌对她产生保护欲,很显然,她的目的达到了。 两颗心的距离,因共享了秘密而被拉得更近,二人相拥了许久,长孙曌这才将她放开,问出了其中最关键的点:“你说我前世是毒发身亡的?” 卿如晤点点头:“前世你凯旋而归,回京的时候伤痕累累,其中腹部的一处伤口,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将养了许久之后,这才稍微有些好转,可是就在祇儿出生不久,你忽然毒发,那毒来得凶猛,几乎要了你一条命,你也因此昏迷了整整两个多月,而正是那两个多月,朝中发生了巨变,本来支持你的人,几乎全都倒向了长孙泓,你余下的势力渐渐被他蚕食,最终才落到那样的下场。” “而我当时因为你中毒,将所有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地想要找出能解你身上的毒的解药,等我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长孙曌道:“这么说,你并不知道我是如何中的毒?” 卿如晤摇头:“不知,正因如此,我才会这般担心,这也是我选择将秘密告诉你的原因之一,目的就是让你多加防范。” 长孙曌叹了口气,又将卿如晤拥进了怀里:“丫头,原来我们的缘分,早已写满了前世今生,怪不得我初见你的那一刻,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丫头,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卿如晤嘴角浮起笑意,又听得头顶响起他低沉的声线:“原来你从一开始就识得我,所以才会在我们第二次见面时说出我是你的李子这样的话。” “好不公平啊……明明就对我情根深种,还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差点和顾昀暄那小白脸成了亲,让我追得那般辛苦。” “丫头,你怎么能对我憋着坏呢?” 第367章 蜜里调油的新婚生活 卿如晤最怕他絮叨这事,每次只要他提起,完全没了脾气,此时再听得他这样委屈地说出口,心里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 还能怎么办? 自己造的孽,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思及此处,卿如晤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板着脸道:“大不了……让你欺负回来好了。” 长孙曌喉结一动,嘴角便挂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欺负都可以?” 卿如晤脸一红,低着头嗫嗫嚅嚅地道:“嗯,都可以。” “那你先亲我一个。”说完,就将侧脸凑了过去。 卿如晤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刚要迅速弹开,却被他按住了后脑,那只大手就这样沉稳有力地将她紧紧按住,她的唇也因此紧紧贴在他的脸上。 半响,长孙曌终于克制不住,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卧房走去。 卿如晤总算见识到,男人疯狂起来是什么样子,与这相比,前世简直就是斋戒的和尚啊…… 夜风拂来,带了几缕金桂的清香,为这静美恬适的夜增添了几分柔情。 成祖准了长孙曌休沐三日,所以第三日回门的时候,长孙曌一大早便陪着卿如晤去了相府。 老夫人早早就在正厅等着,一听到门房来报,连忙让素心扶着迎了出去。 “晤丫头……” 老夫人红着眼眶上前握住卿如晤的手,随即后退一步跪了下去:“老身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长孙曌亲自将老夫人扶起来,待进了正厅之后,和卿如晤一起跪到了老夫人面前。 “祖母,让您跪拜孙女,是孙女不孝。” 随即长孙曌开口道:“孙婿拜见祖母,愿祖母身体康健,喜乐平安。” 老夫人对着卿如晤点了点头,却赶紧伸手去扶长孙曌:“殿下的心意,老身心领了,然而男儿膝下有黄金,您可跪天跪地,跪君跪父,但万万不能跪老身,这样就太折煞老身了。” 长孙曌粲然一笑:“我是如晤的夫君,理应如此。” 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拍了拍卿如晤的手,由衷地为卿如晤嫁得如意郎君而感到高兴。 卿如晤知道长孙曌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的缘故,若非前世和今生,祖母都不予余力地回护她,她的宸华也不会跪到祖母面前。 思及此处,卿如晤对着他柔柔一笑,四目相对,时空霎时静止,两人凝视着对方,仿佛周遭的一切不复存在。 卿彧走进来便瞧见这样一番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轻轻咳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 然而长孙曌对他并没有对老夫人那般客气,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放在腹前,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目光冰冷地看着卿彧,姿态是高傲,充满着浓浓的不屑之意,仿佛在看一只蝼蚁那般。 对于长孙曌态度的转变,卿彧有些不明所以,分明前几次见面时,他都一口一个岳父叫得香甜,此时怎的跟见了仇人一样? “明昭,不得无礼。”老夫人淡淡地出言提醒。 卿彧这才惊觉过来,此时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先是大秦的储君,然后才是他的女婿。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卿彧躬身行礼。 长孙曌目光一闪,若是在此时太过为难卿彧,老夫人只怕会觉得卿如晤和他说了什么,所以才让他对卿彧的态度降至冰点,这弄不好会让老夫人埋怨卿如晤。 为了不让卿如晤为难,长孙曌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地道:“岳父不必多礼。” 态度淡漠而疏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卿彧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在他看来,长孙曌是自己女儿的夫婿,不管他身份如何,理应将自己当作长辈尊敬,这样倨傲的态度,简直不知所谓。 卿如晤自然看出了卿彧心中所想,其实她根本不屑也不在乎卿彧的想法,但是自己难得回来一趟,若是被卿彧坏了和祖母团聚的情致反而不妙,所以她开口道:“祖母,我与殿下给您备了些礼物,都是我们亲自挑选的,这就让人给您带来。” 长孙曌朝青枫使了个眼色,青枫便走了出去,指使众人将塞得满满几辆马车的东西搬进来,卿彧看到无数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水一般抬进来,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些。 然而那一盒盒礼物,基本都是给老夫人的,绫罗绸缎的料子、山珍海味的干货、冷天用的护膝抹额、热天用的凉玉,还有一些常备药物,能想到的都应有尽有。 就连卿怀璧和二姨娘等人的礼物都准备得十分周全,给卿彧的却不过是一个紫玉鼻烟壶,这让卿彧十分郁猝,还以为是自己拿礼物的姿势不对,所以缩水了! 而青枫在递礼物的时候,直接将东西塞进了卿彧的手里,那动作简直跟施舍一般。 如此明显的排斥,卿彧若是还不明白的话,那就是蠢货了!本来还对长孙曌冰冷的态度有所不满,见长孙曌是真的厌恶了他,那不满也变成了惶恐,因此对长孙曌的态度也愈发恭敬起来。 欺软怕硬,如此势利,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几人在花厅里聊了一会儿后,老夫人觉得有些乏了,便让卿如晤带长孙曌回淑清苑休息,此举正合长孙曌的意,连忙屁颠屁颠地跟着卿如晤去了淑清苑。 “你这些丫头倒是尽心,将你的院子料理得干净整洁,就连桌上的这本书,都细心地为你做好了书签,你一回来便可继续翻阅。”长孙曌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道。 卿如晤走到茶几旁,用手摸了摸水壶,壶里的水却是热的,她亲自为长孙曌斟了一杯茶,这才笑着道:“好的主子靠的是管理,坏的主子靠恐吓,荷风好坏都用上了,所以这些丫头才如此上道,根本无需我费心。” 长孙曌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把茶杯放在桌上,又将卿如晤搂进了怀里,低声道:“过些日子你不忙了,也该将青枫和荷风的事提上日程,荷风有那样的样貌,又有如此的才干,只怕会成为那些想将手伸到太子府的人的拉拢对象,若是荷风经受不住诱惑,于你有害,若是她坚决不允,则于她有害。” 卿如晤坐在他的膝盖上,脑袋靠在他的臂弯里,两手把玩着他垂顺下来的乌发,仰着脸笑吟吟地道:“你怕有人打着让荷风成为你侍妾的主意?” 长孙曌老实地点了点头:“你也知道的,我这人最是经受不住美色的诱惑,要是脑门一热,你且不是多了一个妹妹?” “你敢!”卿如晤含着笑意的脸瞬间绷住,“你要是敢娶别的女人来给我添堵,我就剁了你。” “啧啧啧,天下最毒妇人心!”长孙曌一脸感慨地摇了摇头,“高兴的时候叫我好夫君,不高兴的时候将我弃之如履,生气的时候还想剁了我……” 卿如晤横眉竖目地道:“谁谁谁叫你好夫君了!” 长孙曌不假思索地道:“你呀!” 卿如晤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敢指着那棵树发誓,我绝对没有!” 长孙曌撇嘴:“你有你有,你分明就有!” 卿如晤立即反驳:“没有的事!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长孙曌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有啊,就在昨夜……” “别说了!”卿如晤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连忙打断他继续说下去,“再说我翻脸了!” 长孙曌哈哈大笑,将卿如晤搂紧,就像搂着孩子一般,让卿如晤靠在他的胸膛,脸上尽是宠溺与纵容。 “丫头,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后,变傻变幼稚了。” 卿如晤将他的头发缠在手指上,闻言笑道:“不止如此,我觉得你还变得温柔了呢!” 长孙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凑到她耳边道:“你错了,我只对你温柔。” 爱能把不温柔的人变得温柔,所以我的温柔,也只对你才有。 守在门外的几人中,就数青枫和竹露耳力最好,里面说的话,都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们的耳里,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冷颤。 竹露摇着头扼腕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双双变傻。” 第368章 不要脸的父亲 荷风笑着睨了竹露一眼,青枫登时凑过去:“荷风,你瞧瞧我的脑袋是不是长了个包,我也觉得自己变傻了!” 荷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青枫耸耸肩,扭过头问竹露:“竹露妹子,你说荷风怎么就这么可爱?” 竹露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鬼去?!” 不要在她面前炫耀这个好么? 青枫撇撇嘴,指着竹露嫌弃地道:“这么凶,怪不得没人要!我家荷风就不一样,温柔体贴端庄大方,不像你,假小子一个!” 竹露登时气得涨红了一张脸,抽剑就向青枫砍去。 青枫连忙闪避,哈哈笑了几声,便跃到了墙头。 时间很快过去,在老夫人叫人来传膳的同时,卿怀璧也下学归来,一见卿如晤就扑了过去,激动地叫了一声:“姐姐!” 卿如晤拍了拍卿怀璧的头,柔声问道:“可有认真听先生的话,好好学习?” 卿怀璧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地止住了,然后沉稳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 卿如晤替他整了整衣裳,脸上浮现一个温暖的笑意:“懂得谦虚了,怀璧长大了。” 卿怀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对着长孙曌行礼:“姐夫。” 长孙曌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道:“走吧,别让祖母等急了。” 晚宴简单而温馨,卿如琅和二姨娘没有来,只有卿彧,老夫人和卿如玮三人在等着。 长孙曌和从前一样,和卿如晤一起坐在了老夫人的右下边,席间很少说话,只有老夫人偶尔和卿如晤说几句,余下的便只是吃饭动筷的轻响。 正此时,卿彧突兀开口,为什么要说突兀呢,全因他说话的内容,在这种气氛下显得十分突兀。 “如晤,你的婚事已结束,接下来该轮到如玮如琅姐妹,只是如玮现在还不便议亲,如琅就不一样了,她有婚约在身,你母亲走得早,如今相府连个帮忙如琅打理的人都没有,你是长姐,而且条件又好,也该多帮帮其它姐妹。” 老夫人面色有些难看,长孙曌高高挑起眉头,而卿如晤则气笑了,她实在想不通,卿彧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厚!此话要是私底下说也就罢了,竟然还好意思当着太子的面说,真把太子当他半个儿子了? 卿如晤吃了一口长孙曌夹过来的菜,这才看向卿彧,幽幽地道:“父亲想让女儿怎么帮呢?” 卿彧被卿如晤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和世子妃交好,你就先帮如琅探一探定国公府的口风,看他们什么时候才将如琅接过去。” 卿彧料想卿如晤一定不会拒绝,毕竟卿如琅如果和定国公府攀上亲,对她只有利而无害。 然而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卿如晤接下来说的话。 “父亲,我没脸开这个口,要问的话您自己去吧!或者将四姨娘接回来,让她去也行。” 卿彧没想到卿如晤一口拒绝,顿时面色一僵,随即又动了怒意:“如晤,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太子妃,富贵了,就看不上你这些姐妹了吗?怎么只顾着自己好过,一点也不懂得为别人打算!” 所有人早已停下碗筷,长孙曌将碗轻轻搁在桌子上,发出“砰”的声响,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之下,听在众人耳里,简直就像巨雷炸响。 “卿相你是一家之主,儿女婚假本该由你来做打算,如晤已嫁到我太子府,以后便是本宫的人,实在不宜插手相府的事情。” 卿彧连忙道:“殿下,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晤毕竟是相府出去的,血脉至亲,怎能说割断就割断的。” 长孙曌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他顿了顿,正色道:“许是方才本宫说的不够清楚,所以卿相你才理解不了本宫的意思,看在卿相是本宫岳父的份上,本宫就再与你说一次,你且听好了。” “如晤是本宫的妻子,也是本宫最珍视的人,至于那些会让她受累的、丢脸的、烦恼的事情,本宫都舍不得她去做,就算那些事是为了卿相你也不行。” 卿彧接了一句:“怎么就丢脸受累了,不过是打听一下口风而已。” 长孙曌冷冷道:“既然卿相觉得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那卿相你就亲力亲为吧,不必使唤本宫的妻子。” 卿怀璧帮腔道:“殿下的话很有道理,父亲,姐姐与殿下刚成亲不久,想必还不能习惯太子府的生活,府里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您现在就让她去做其它事情,岂非给姐姐添乱,让姐姐百上加斤?” 卿彧堵得十分难受,那句“这点小事都不帮”就要脱口而出,老夫人咳了一下,道:“明昭,吃菜。” 看着卿彧一脸憋闷难受的模样,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筷子,道:“当初是如琅自己犯糊涂,以那种方式去设计顾昀暄,定国公府念在多年的情分上不予追究,这才许下那口头婚约,如今若是定国公府不提,我们也不应该得寸进尺去催人家。” 说着,老夫人看向卿如晤:“晤丫头,此时你别管,哪有让堂堂太子妃做这种事情的,我听着都觉得害臊。” “母亲……” 卿彧还想说什么,老夫人立即截断他:“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卿彧没有办法,只好乖乖闭上嘴巴。 饭后,长孙曌同卿如晤留在淑清苑过夜,长孙曌在院子里考教卿怀璧武功是否有长进,卿如晤则坐在廊下看着,偶尔搭几句话,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气氛。 谁知不一会儿,卿彧却是来了,他指明要和卿如晤私下谈谈,卿如晤只好与他一同走进内室。 “父亲,您有什么话要和女儿说?”卿如晤给他倒了一杯茶,不咸不淡地道。 卿彧接过茶盏,深深地看了一眼卿如晤, 并不急着喝茶,他将茶盏放到一边,半响才鼓起勇气说出来:“如晤,父亲累了,想辞官归隐。” 说完,他看向卿如晤,然而卿如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道:“父亲想好了就好,女儿都支持父亲。” 卿彧本以为卿如晤会惊慌失措,会求他不要这样做,毕竟她如果想要坐稳太子妃之位,相府这个强有力的后盾必不可少,然而她听了却毫无波澜,这让卿彧生出一种自己在她眼里根本就是个跳梁小丑的感觉。 他忍不住问道:“你不问父亲为什么?” 卿如晤面无表情地道:“父亲决定的事情,女儿都无条件支持。” 看着她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卿彧席间刚压下去的怒火顿时被激起,他声色俱厉地道:“别装了!好好说话!” 卿如晤摆弄绢帕的手一顿,忽然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卿彧,半响忽然笑道:“父亲,我能有今日和您的地位、相府的权势并无太大关系,换句话说,不管您是不是一国之相,都于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既然如此,我何必去在乎您要不要辞官归隐呢?” 第369章 丧良心的爹 她的话说得十分直接且锋利,这让卿彧登时勃然大怒,他指着卿如晤,怒不可遏地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没有老子你哪来的这条贱命!竟敢跟我这样说话,简直不知所谓!” 卿如晤反唇相讥:“父亲,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能嫁给太子殿下是我的上辈子自己修来的福气,也是殿下去陛下面前求来的,我不记得这是父亲的功劳,可是父亲非要将这样的造化归功于您,还想借此来威逼要挟于我,是当我愚不可及还是欺老天无眼?父亲,我们可是父女啊!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至亲,没想到您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您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卿彧一下子站了起来,拢在袖子里的手气得发抖,他指着卿如晤,好半天才撂下一句:“看来你是真愚不可及,竟然连你与相府唇齿相依这个道理都不懂,没有我的支持,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我且看着你痛哭流涕的那一天,到时候别来求我!” 卿如晤声音淡漠如风:“父亲,您从来就不是我的依靠,这点我比任何人清楚,您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我又何曾依靠过您?既然话不投机,那就请父亲走吧!方才的话我就当父亲没说过。” “不知所谓!”卿彧一甩袖子拂袖而去。 他的到来并未对卿如晤产生任何影响,就像一阵风拂过水面掀起的丝丝涟漪一般,很快就消弭了。 然而方才卿彧的话却一字不落地被长孙曌听了去,待卿彧走后他连忙进屋,关切地问道:“丫头,没事吧?” 卿如晤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习惯了。” 长孙曌心疼地握紧她的手,良久,这才道:“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你这个太子妃对于他来说,可以巩固他的权势和地位,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你闹僵才是。” 卿如晤摇摇头:“他的目的并不难猜。” 说着,卿如晤站起来打开窗户,一只金灿灿的桂花枝登时探了进来,散发着缕缕冷香。 “用膳的时候,他向我提出去定国公府探口风这个苛刻要求,就是为了试探我会不会对他言听计从。” “方才他也是在试探,试探相府的支持对我这个太子妃的重要性,要是我根本就离不开他,那他就会以此来威胁我,让我去帮他做一些他做不到的事情,就比如说劝表姨应了他……宸华,多谢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回护,我今日才不至于被他捏在手里无从反抗。” “你的意思是,卿彧向你提出要辞官归隐,目的根本就是要让你惊慌失措,一旦你害怕失去他的支持,便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到时候为了挽留他,你不得不用表姨去讨好他?”长孙曌有些难以置信。 卿如晤点点头:“他知我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想着我日后必会因为这样的性格而得罪不少人,所以他在知道我不可能乖巧听话后,便当机立断和我撇清关系,日后我若是闯了祸也波及不到他,至于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原因也非常简单,反正我又不听他的话,有我和没我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长孙曌叹了口气,将卿如晤拥入怀中紧紧搂住,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丫头,要不是想要向天下人昭示我对你无上恩宠,我现在真想带你回去,且忍一忍,明日我们回家。” 鼻端是熟悉的气息,带着一丝汗味,让人闻了可靠而又安心,卿如晤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笑道:“什么无上恩宠,说出来也不害臊!” 太子陪太子妃归宁,还留宿太子妃娘家,这怎么算不上无上恩宠呢…… 为了惩罚她的口是心非,长孙曌将卿如晤抱起,大步走向盛着热水的浴桶。 洗着洗着,他将她狠狠地惩罚了一番。 不,几番。 翌日清晨。 卿如晤和长孙曌刚起身,素心便来了,说老夫人已经备好早膳,叫二人过去用膳。 二人很快梳洗完毕,便匆匆赶到长青堂。 一番行礼寒暄过后,老夫人将卿如晤拉到身边坐下,指着桌上满桌的早点,含着笑意道:“多吃点,女子身子纤瘦虽然柔美,但是不抗寒,眼下天气就要转凉了,仔细冻着。” 卿如晤看着满桌的吃食,尽是她喜欢的,不仅如此,其中还有几样是长孙曌喜欢的,不由得心头一软。 有没有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端看她有没有细心妥帖对自己好,便可以看得出来。 老夫人是真心疼她。 卿如晤眼眶一红,替老夫人舀了一小碗浓稠清香的白粥,笑着道:“祖母,孙女伺候您用膳。” “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含着笑意吃了一大口粥,“晤丫头,你也吃。” 素心在一旁笑着道:“大小姐,这一桌子吃食都是老夫人亲自下厨做的,您尝尝味道。” 卿如晤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包子小巧精致,共有十八道褶子,更兼皮薄馅大,鲜美多汁,咬下一口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她吃下一个包子后,又喝了一口大枣茶,红着眼眶道:“祖母!好吃!” 老夫人见她大快朵颐的模样,心里很是受用,笑着替她又夹了一个:“好吃就多吃点。” 说着她看向一旁噙着笑意的长孙曌,和蔼地道:“殿下也吃。” “嗯。”长孙曌含笑点头,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他心里不禁想着,其实丫头的原生家庭里,也算得上差强人意,她不仅有一个富甲一方的外祖父,一个惊才绝艳的母亲,一个疼爱她的祖母,还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弟弟,若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她那冷心绝情的爹爹吧。 如今见到老夫人这般疼爱自家丫头,他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 祖孙俩一边吃一边轻声细语地交谈着,谈到后来老夫人哽咽着道:“晤丫头,吃完饭就回去吧!祖母虽然舍不得你,但也不能因此就将你留下来再住上几日,否则别人就该笑话你不懂事了。” 说着,老夫人看向长孙曌:“殿下,陛下只准了您三天的休沐,朝堂政事瞬息万变,不宜甩手太久,吃饱饭后就赶紧回去吧。” 素心听了老夫人的话,连忙扭过头抹起了眼泪,其实老夫人近来的身子并不是很好,今日强撑着早起张罗了一桌好饭,不过是想在用膳时顺道多和卿如晤相处一会儿。 老夫人处处为长孙曌和卿如晤着想,他们二人自然不会拂其心意,闻言点了点头:“是,祖母。” 这时,长孙曌开口道:“祖母,孙婿见您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老夫人一怔,随即笑道:“人老了,天气变化时总有个三灾五难的,不是什么大事,无需担心。” 长孙曌笑道:“就算是旧疾,也要慎重才是,这样吧,从今日起,我会让邢善每日过来相府替您把平安脉。” 老夫人连忙拒绝:“不不不,邢主事是陛下赐给您的御医,怎能让他来替老身问诊,这使不得!” 依长孙曌的身份,太过坚持也不好,于是他看向卿如晤,卿如晤马上会意过来,连忙道:“祖母,您就别拒绝了!我和殿下身子好好的,邢大夫在太子府里闲得发慌,让他来给您问平安脉,不仅可以解决邢大夫无事可做这个难题,还能让他代替孙女照料您的身子,这样孙女和殿下才能放心,再者,您是孙女的祖母,邢大夫来替您问诊,谁能说一句不是。” 老夫人这才放下心,同意长孙曌的提议。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三人很快用了早膳,老夫人拉着卿如晤的手依依惜别,说了好一会儿话后,这才让二人离去。 长孙曌因为军营有事,拜别老夫人后,又叮嘱了卿如晤几句,便打马直奔军营而去,留下青枫护送卿如晤回府。 因为卿怀璧一早就去了书院,卿彧又和卿如晤闹着别扭,所以来送卿如晤的,只有卿如玮一个人。 “大姐。” 第370章 到底是谁不要脸 相府大门口,卿如玮提着裙子迎了过来,笑着道:“才刚来又要走了,我们姐妹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大姐,我很是舍不得你。” 卿如晤拉住她的手,笑着道:“想大姐了就去太子府看看,祖母年纪大了不方便,难道你还不方便吗?” 卿如玮笑着摇了摇头:“大姐,我怎能给你添麻烦,如今我的名声并不好,去太子府找大姐,也只会让人笑话大姐罢了。” 卿如晤不赞同地道:“傻妹妹,不相干的人,又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不为声名所累,才能活得恣意。” 卿如玮乖巧应道:“嗯,大姐的话我记住了!” 孩子都是这样,嘴里应得干脆,实际上却不会真的去做,反而那种表现得不情不愿的,最后都会磨磨蹭蹭去做,所以卿如晤完全可以肯定,卿如玮一定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个人意愿也不便勉强,卿如晤没有多说什么。 卿如玮向冷月招招手,冷月顿时捧了一个盒子过来,递到了荷风手里。 “大姐,这是我亲手做的一件披风,眼看天就要转凉了,大姐要多保重自己。” 卿如晤一怔,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从前见到她就张牙舞爪的少女,此时却和她这般亲近,世事当真变幻无常。 她拍了拍卿如玮的手,轻声道:“如今相府比以往平静了许多,但凡事要自己拿主意,不能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和二姨娘商量,别一个人瞎琢磨,有空的时候多去陪陪祖母……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姐该走了,你也要多保重。” 卿如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卿如晤上了马车,这才转身进了相府。 回到太子府的时候,明元郡主早早就在厅里等着,见卿如晤回来,笑着给卿如晤行了个礼:“太子妃安。” 卿如晤没有理她的打算,淡淡地点了点头,折身就要走开。 “你怕了,是么?”明元郡主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 卿如晤顿住脚步,语气依旧平淡:“明元郡主误会了,我不过是不想与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 说完,举步走了出去。 “从今天起,我依旧住在太子府!”明元郡主看着卿如晤的背影,拔高声音道。 “你随意。”卿如晤脚步未停,直接走了出去。 “卿如晤!你站住!”明元郡主登时站起来,朝着卿如晤大吼一声,“站住!” 就像方才说的,卿如晤根本就不想在她身上多费口舌,但这不代表有些人就是闲不住,非要搞出些幺蛾子。 明元郡主的吼声,早已引来许多下人围观,若是她仍然不予理睬,只怕别人会以为她怕了明元郡主。 思及此处,卿如晤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一拂袖子,淡淡道:“明元郡主还有事?” 明元郡主见她这个样子,还以为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愈发恨得牙痒痒,她恼怒道:“卿如晤,你装什么好人,我就不信我住进太子府一事,你心底完全不在乎!” 她上前几步,冷冷地看着卿如晤:“为了你太子妃的面子,你也真够拼的,明明心里把我恨得要死,表面上却还能云淡风轻,你以为这样做别人就会觉得你好么?别人只会觉得你伪善!” 卿如晤淡漠地看着她,良久,这才慢慢地道:“本宫怎么做不需要你教,明元,本宫与你好好说话,不代表你就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郡主,你理应将规矩烂熟于心,难道还需要本宫教你尊卑有别么?” 她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也没有对明元郡主疾言厉色,然而却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威势压在心头,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 明元郡主惊惧莫名,反应过来后更是因为自己被她镇住而气恼,说话的时候也愈发咄咄逼人:“卿如晤,别跟我扯东扯西,回答我方才的话!” 卿如晤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希望我愤怒地拒绝你,然后你就可以用某些事威胁我,比如说如果我不答应让你继续住在太子府,你就把殿下把你关起来的事情告诉你父亲镇南王,我呢,因为害怕镇南王报复殿下,所以只得憋屈地将你留下来,然后你就可以享受一下那种让我有苦难言抓狂捉急的快感,明元,堂堂正正做人不好么?一定是争来抢来的东西才好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嗜好?” 明元郡主捏紧双拳,浑身发抖,登时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恶狠狠地盯着卿如晤,几乎是吼出来:“卿如晤,我最讨厌你这种样子,将别人的心思看透,还在一旁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肆无忌惮地嘲笑别人,你真让我恶心!” 卿如晤满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承让承让,要论不要脸,谁能比得过明元郡主你?” 说着,卿如晤抬手指了一圈,冷声道:“这里,这个府邸,都是我夫君的!我是这个宅子的当家主母,你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在我的家里对我指手画脚,你说说到底是谁恶心,是谁不要脸?!” “你!”明元郡主眼睛都气红了,“这是我……” 卿如晤朗声打断她:“你想说这是你曌哥哥家,对么?你口口声声叫的曌哥哥是本宫的男人,你与他除了一起长大的情分,难道还有更亲近的关系么?殿下念在往日的情分留你在家里,但也是在你安分守己的情况下,你若懂礼貌知进退,本宫和殿下自会好生招待你这个客人,但你若是不分尊卑乱了主次,不好意思,我和殿下不欢迎这样的人!” 卿如晤说的没错,明元郡主的确是打着威胁她的主意。 明元郡主原本打算故意气一气卿如晤,让卿如晤动了怒气,然后再提出要继续住在太子府,卿如晤要是不答应,她就威胁卿如晤,让卿如晤不得不将她留下,这样一来,她便占据主动权,如此一来,卿如晤在她面前的气势便矮了三分,以后还不任她搓圆捏扁? 谁知卿如晤根本就是个没心的女人,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三言两语就将她逼上了绝路,现在反倒是卿如晤占了下风,而她气势则矮了好几截。 明元郡主简直怒不可遏,她指着卿如晤,声色俱厉地道:“卿如晤,你给我等着!” 第371章 情敌被气得吐血了 卿如晤很无奈,为什么坏人输了后都要说这一句,谁都让她等着,她到底该先等谁? 看着明元郡主涨得青紫的脸,卿如晤摇了摇头,额,不小心想岔了。 最近尽遇上一些草包,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要不她干脆改名叫“卿求败”得了。 想到这里,卿如晤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卿求败太难听了,还是卿如晤好听。 据说自己出生的时候,卿彧想给她取名为“卿如珂”的,后来还是母亲坚持,给她取名为“如晤”,寓意一生如日光般温暖光明,她也因此成为相府唯一一个不从玉的小姐…… “卿如晤!你在想什么?!”明元郡主暴怒出声。 方才卿如晤一不小心,就神游天外去了,看在明元郡主眼里,就成了卿如晤对她藐视和不屑,这让她眼前有一瞬间发黑,忍不住就暴怒出声。 飞扬的神思被拉回,卿如晤略带歉意地道:“哦,不好意思明元郡主,本宫刚刚在想事情,你说到哪里了?” 在明元郡主眼里,她自己是卿如晤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和巨大的威胁,卿如晤应当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她,谁知卿如晤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这对她来说不异于侮辱。 明元郡主只觉得心口被什么狠狠咬了一下,瞬间蹿起想要摧毁一切的暴戾之气,似乎有一口陈年腐血卡在喉咙般,不上也不下,她只能用急促的呼吸来平息这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火焰。 论气死人的本事,卿如晤绝对榜上有名,见明元郡主气得咬牙切齿,她幽幽地继续道:“既然明元郡主无话可说,那本宫先去休息了,这几天都没睡好,浑身散架一样疼痛。” 说着,卿如晤还真的拍了拍手臂,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甚至还想扭扭腰。 明元郡主已经说不出半个字了,那股怒火仍然盘亘在她心间,有越烧越旺之势。 “走了。”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将手递到荷风和竹露面前,由她二人左右搀扶着熊纠纠戚昂昂的转身离开,留下明元郡主一个人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来。 “卿如晤,鹿死谁手还不知道,你别高兴得太早。” 明元郡主唇角勾起,面目扭曲成狰狞,她恶狠狠地掷下一句话,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呕出一大口血。 铁马连忙大声呼救,丫头小厮们被铁马的声音吸引了过来,有的手忙脚乱地将明元郡主扛回院子,有的连忙去叫邢善,惊叫声此起彼伏,一副人仰马翻之况。 “小姐,明元郡主吐了口血后厥过去了,闹出好大动静呢。”竹露小声地道。 卿如晤回到邈尘轩,便一头扎进一堆手札里面,太子府的藏书汗牛充栋,她这几天一直被长孙曌缠着,还没时间好好翻阅,如今闲下来了,便迫不及待地往案前一坐,随手拣起一本便看了起来,左右太子府的庶务有荷风协助打理,她只需要在大事上拿主意便可,所以日常生活与出嫁前并无太大区别。 卿如晤闻言,也只是淡淡地道:“随她去,不用管。” 竹露担忧道:“小姐,若是真的不管,只怕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卿如晤笑道:“幺蛾子已经生出来了,再管也来不及,再说我和她本就是情敌,她倒霉我应该幸灾乐祸才是,何必假惺惺地去关怀她。” 竹露抿了抿嘴唇:“看来小姐已有打算,奴婢这就去看着些,也好知道她要搞什么,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卿如晤将桌上的柿子递过去,道:“你这嘴皮都急干了,吃点水果润润。” 竹露撇撇嘴:“奴婢也是担心小姐。” 荷风立即凑过来,将柿子塞到竹露手中,笑着道:“小姐自然知道你的心意,这不将进贡的黑肉柿都赏了你,谁家奴婢像你一样有口福?” 竹露捏着手中沉甸甸的柿子,嘟了嘟嘴走了出去。 待竹露走后,荷风来到卿如晤身边,一边替卿如晤整理桌上的手札,一边轻声道:“小姐,明元郡主始终不消停,您可有应对之策?” 卿如晤没有急着回答,目光始终聚焦在书上,屋里安静得连她翻动书页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半响,她这才道:“殿下招惹的人,交给他自己去解决,我若出面了,只怕天下人都戳着脊梁骨骂我是妒妇。” 荷风叹了口气:“这种波诡云谲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卿如晤摇头:“只要活着,是非烦恼就永无休止,未雨绸缪是好事,但防备多了就成了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用银子解决的都不是事,不能用银子解决的,那就再说吧!不必为改变不了的事情所烦恼。” 荷风点了点头,掀开盖子往四足金兽炉里添了一勺沉香,再将盖子盖上后,便轻手轻脚地退到一旁。 晚间长孙曌回来的时候,铁马登时跪到了长孙曌面前,那张粗狂扁大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水,她涕泗横流地道:“殿下,您去看看明元郡主吧,她被太子妃气得快不行了……” 长孙曌猛地将鞭子丢到一旁,大步流星地走进府里。 铁马刚挂起的嘴角,顿时便又僵住了。 因为长孙曌去的并非是明元郡主住的春熙院,而是邈尘轩的方向。 青枫恶狠狠地瞪了铁马一眼,冷声道:“回去告诉你家郡主,太子妃就是殿下的眼珠子,要是她再不要命地去招惹,到时候殿下也懒得管她!别将情分都给折腾没了!” 说完,青枫健步如飞地跟在长孙曌身后。 长孙曌回到邈尘轩,刚一踏进院子,便瞧见廊下燃着宫灯,红线般蜿蜒,而那几步外的屋子也点了烛火,光亮从茜纱窗户透出来,泛着暖人心房的柔橘色。 窗户上勾勒出一道绰约曼妙的身姿,以手撑头,似乎在假寐,但看在长孙曌的眼里,却更像是黯然神伤。 他忽然顿住脚步,心里已经迫不及待要见那个人了,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重如千钧一般。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他突然有些害怕看到卿如晤的脸,仿佛犯了错的孩子,不敢直面父母那样。 站了一小会儿,他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就走了进去。 “宸华!你回来了。” 迎接他的不是滔天盛怒的面容,而是一张扬着喜悦的脸。 长孙曌怔仲中,卿如晤早已为他脱下麻烦的外披,顺道拎来一双宽松的鞋子替他换上,又端来一盆温水为他净手。 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回家看到妻子冷着一张脸絮絮叨叨才是正常的,若是忽然态度大转变,替晚归的丈夫端茶递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错了,生怕你责备,所以事先讨好你让你无从怪罪;要么你错了,她准备让你放松警惕趁机算后账。 没经验的长孙曌先是一怔,接着受宠若惊,最后竟万分感动起来。 铁马来报的时候,他大概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立即飞奔回来确认她的安危,若是她因此恼了,还可以顺道在她面前认个错,再自责懊悔地说他不该招惹明元云云。 然而卿如晤的态度,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身上穿着宽松舒适的衣裳,刚被温水清洗过的手仍然留有余温,终于在卿如晤递过来一盏茶的时候,长孙曌忍不住开了口:“丫头,你不生气?” 第372章 外面狼多要防着 卿如晤拿着梳子走了过来,解开他紧紧束在头顶的发髻,轻柔地为他梳头:“明元郡主那出了事,只怕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害的,可是你没有,你如此相信我,我又怎会生气?” 长孙曌将她的手握住:“丫头,你受委屈了。” 卿如晤轻轻笑道:“这哪里算得上委屈?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 说着,卿如晤顺势俯身环住了他的颈,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偏过头看向他俊朗流逸的侧脸,柔声道:“今天累不累?” 长孙曌轻轻侧过头,便看见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近在咫尺,那小巧饱满的樱唇薄有颜色,像一朵娇嫩的花蕾,心头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手上一用力,便将卿如晤拽到怀里,接着便将唇递了过去。 良久,一脸餍足的他这才退回来,慢慢地向他叙说今日发生的趣事。 卿如晤听着,始终面带微笑,明元郡主的事情,再也无人提起。 在外面伺候的荷风并没有听到里面传来气急败坏的争吵声,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放心,太子妃聪慧过人,必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中。”青枫在一旁安慰道,“再者,殿下对太子妃情有独钟,一定不会偏听偏信,冤枉了太子妃。” 荷风轻轻点头,不得不说,自家小姐的确很聪慧。 一般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男人跟“狐狸精”绝交,可是就算她没有在场,也能猜出来小姐定然没有像一般女人那样闹腾,反而贤良大度得让殿下心疼,这时候,殿下哪里还会在意险些被气死的明元郡主。 “你……似乎不太喜欢明元郡主?” 青枫一怔,坦诚道:“她偏执又狭隘,惯会利用权势作威作福,经常仗着镇南王撑腰而肆意妄为,坦白说我很不喜欢她。” 荷风又道:“她与殿下果真要好么?为何殿下对她格外纵容些?” 青枫不假思索地道:“虽然明元郡主此人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对殿下的确一片真心,这世上……真正对殿下好的人不多,所以殿下格外珍惜她这份心意。” “噢!”荷风淡淡应了一句,便不再理他。 青枫登时惊觉不对,连忙解释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殿下一颗心都扑在太子妃身上,路边花红柳绿全是浮云。” 荷风面色这才有些缓和,她抬起头,定定看着青枫,一字一句认真地道:“小姐性子要强,轻易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正因她这个性子,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她格外坚强,不需要呵护,但是她和所有人一样,也会受伤会难过。” “今天的事情表面上是小姐小肚鸡肠容不得人,但实际上却是明元郡主挑衅在先,咄咄逼人,你在殿下身边,眼睛要擦亮些,须得明白自己是站在哪一边的,要是被我知道你偏帮明元郡主欺负小姐,那就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荷风冷着一张脸折身进了小厨房。 青枫挠挠头,颇为无奈:我对太子妃娘娘一片赤诚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翌日。 “太子妃容不得明元郡主,狠心将其驱逐离府,致使其吐血昏厥”的消息还是悄悄流了出去,似乎有人煽风点火一般,消息一经传播便引起极大的轰动,更有好事者挖出,明元郡主昏厥的时候,相府的邢主事“刚好”被太子妃派去给相府老夫人问平安脉去了,一时间所有人矛头指向卿如晤,而她也很快就成了全京城家喻户晓的“妒妇” 所有人都恨她恨得牙痒痒,可是太子不但不表态,反而对太子妃言听计从,于是卿如晤背负的骂名上又添了一笔“悍妇” 期间顾昀华登门好几次,有人委婉地劝她要和卿如晤保持距离,却被她狠狠地怼了回去:“我是妒妇中的妒妇,悍妇中的悍妇,所以我家世子就连眼睛往别的女人身上瞟一下都有被我戳瞎的危险,怎么没有人说我,噢!我知道了,向太子妃吐口水的人,不是蓄意污蔑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不知你们是哪一种?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不能相交之人,我得告诉父王和母妃,还有父亲母亲,一定要小心你们这一家子才是。” 众人被堵得哑口无言还不敢反驳,毕竟燕王这种实权人物,是他们根本就惹不起的,悔得他们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几天,转眼就到了中秋节,在淑妃和娴妃的操办下,宫宴隆重开始了。 这天,卿如晤穿了一袭大红色孔雀袍,头戴金宝翡翠九翟凤冠,华美耀目,夺人心魄——那是属于太子妃位份才有的穿戴。 长孙曌一直坐在榻上,噙着笑意看着朝槿为卿如晤梳妆,待一切准备就绪后,由衷地赞了一句:“丫头真美。” 不管是新婚燕尔还是老夫老妻,来自另一半的赞美,都会让人心情无比愉悦。 卿如晤笑着起身,让荷风将朱红色滚黑边的衣裳拿过去伺候长孙曌换上,长孙曌接过衣裳,却将荷风和朝槿等都遣了出去,自己快速地换好,然后走到卿如晤面前,指着一头乌发,无奈地道:“丫头,我的头发总是束不好,不若你帮帮我?” 哪里就束不好了,哪次他见自己的时候头发是乱的?卿如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示意长孙曌坐到铜镜前,拿起檀木栉梳将他的头发梳顺,又将所有的头发于头顶挽了个髻,然后再为他戴上紫金冠。 望着镜中五官深邃俊朗的脸,卿如晤唇角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还是丫头手艺好,我瞧着自己今儿都俊了许多。” 卿如晤摇头失笑,长孙曌已起身将手递了过来,笑柔声道:“丫头,把手伸过来。” 卿如晤依言将手伸过去,任由那只大手将自己的手裹住,一同前往宫里。 撷芳殿和以往一样热闹,夫妻二人联袂而至的时候,宾客们都已落座,见二人到来,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长孙曌淡漠地点了点头,牵着卿如晤往席位走去。 以往卿如晤还不是太子妃的时候,就是那起身行礼的一员,席位也被排在皇亲之下,如今她却能和长孙曌一起,坐于成祖的右下首。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然而她并没有任何忐忑胆怯之色,仪态万千地随着长孙曌落座,坦然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 她的衣袍长长拽地,落座时堆在脚下,一簇夺目殷红,长孙曌弯腰替她将衣摆拢成一团放在脚后方,这才坐定。 燕王妃夫妇向她投来友好笑意,卿如晤微笑颔首,再将目光移向顾昀华,二人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幸福的笑意。 正此时,长孙曌偏过头,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道:“丫头,我觉得自己最近的笑容太多了,没了以往威严端肃的样子,父皇见了必定要问,我又免不了要解释一番,所以待会儿等父皇来了,要是你看到我收敛不住笑意,就提醒我一下,可好?” “好!”卿如晤低声应了一句,“不过,有什么好笑的事么?” 长孙曌又挨近了一分:“这倒也没有,只是一看到丫头你,我的心里就被填得满满的,总是忍不住笑。” 额…… 某人是在撩她么? 刚才是在撩她,对么? 卿如晤嗔了一句:“大庭广众的,别贫嘴!”唇畔却忍不住扬了扬。 长孙曌满意地睨了一眼正向卿如晤看来的顾昀暄,见他神色掠过一丝黯然,心底畅快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认为即使丫头已经被他娶回来了,顾昀暄这个小白脸也还是要提防着的。 这会儿的卿如晤正忙着回应老夫人关怀的目光,哪里知道长孙曌心底的小九九。 第373章 皇后脸都气绿了 正此时,成祖携皇后和众妃而至,又是一番行礼寒暄,成祖落座举杯,不用刻意提醒,众人都因为他这个动作噤了所有声息,等着他发话。 “近来,朕心甚慰,不仅太子和燕王世子双双成家,而且曾遭受瘟疫侵袭的西北百姓也都完全振作了起来,可谓是双喜临门。今逢中秋佳节,我们君臣同乐,不醉不归。” 众人起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次落座后,丝竹声奏起,一群美貌宫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在每个宾客面前的桌上都摆上珍馐美馔。 成祖似笑非笑地看向长孙楚淮和顾昀华的方向,见长孙楚淮殷勤地向顾昀华夹菜倒酒,一副绝顶妻奴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他揶揄道:“没想到向来放纵不羁的燕王世子成亲后竟然收了心,心甘情愿当妻奴,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早日成亲……” 长孙楚淮撇撇嘴:“皇伯父这可冤枉侄儿了,侄儿并非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是随了父王的性子。” 若说妻奴,谁能比燕王有经验,他可是兢兢业业地当了十几年。 众人听了长孙楚淮的话,不由得失笑出声。 燕王瞪了他一眼,怒道:“小兔崽子,你讨打是吧?!” 长孙楚淮登时委屈地看向燕王妃,燕王妃轻轻咳了一声,燕王瞬间收敛了怒气,一脸讨好地看向她。 众人:“…” 这妻奴本性果真是家传的。 原来不是没有笑话过燕王府的男人都是软骨头,明明带了个把儿,竟然对女子俯首帖耳,根本就是令人贻笑大方的软蛋。 可是燕王府的势力,始终雄踞于群臣之上,众人心底虽然藐视蔑然,明面上却从来不敢说一句,而现在燕王府和定国公府结成连襟,势力便如铁桶般巩固,更是没人敢说三道四,此时众人看着成祖的脸色行事,这才敢笑出来,但也不敢笑得太大声,就生怕燕王府算后账。 不过是抿着嘴哼哼而已。 然而聪明的人也发现了,燕王府和定国公府的联姻,成祖成祖才是最大的赢家,毕竟燕王可是成祖的人。 这时,皇后忽然有意无意地开口了:“要说妻奴,太子也是个中佼佼者,本宫听闻前几日太子妃把明元郡主气吐血了,还将府里的邢太医遣去给老夫人问诊,害得明元郡主无医可用,还是近身哭着求到了宫里,这才请得太医前去照料,然而太子不仅没有责怪太子妃,反而对明元郡主不闻不问,这可谓是真正地偏心到家了……” 皇后的用心,也忒毒了,卿如晤才嫁进太子府几天,就被全京城传成妒妇,如今皇后亲口提起这事,分明就是想给卿如晤难堪。 不仅如此,皇后还将长孙曌也拉下水,暗指他是非不分昏聩无能,要知道这样的指责,对一个储君来说非常严重! 卿如晤拍了拍长孙曌的腿,示意他先不用开口,然后看向皇后,笑着道:“母后,儿臣觉得您偏心也偏到家了。” “放肆!”皇后勃然大怒,“你敢这样同本宫说话。” 做郡主的时候她都敢这样说话,现在升级成太子妃,难道地位高了胆子反而会变小? 卿如晤面不改色:“儿臣不过实话实说,母后却这般恼怒,那母后冤枉儿臣,儿臣是不是更应该生气?” 不给皇后留任何空挡,卿如晤掷地有声地道:“首先,邢太医是在明元郡主吐血之前被殿下遣去给祖母问诊的。” “其次,太子府除了邢太医以外,还豢养了许多杏林圣手,在邢太医没有进太子府之前,都是他们在照料殿下的身体,缘何明元郡主这般身娇肉贵用不得他们,非要太医看诊不可?!” “最后,说来不怕大家笑话,我与明元郡主敌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什么吐血晕厥,不过是女人之间争宠的戏码而已,要是明元郡主真的这般脆弱,那她身上的军功是如何挣来的?” “殿下英明神武,不被阴私手段蒙蔽双眼,母后却含沙射影说他善恶不分,您如此偏帮明元郡主,难道还算不上偏心么?!” 她的声音不大,响在鸦雀无声的大殿里,却惊得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向皇后看去。 成祖面色讳难测,垂头把玩手里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卿如晤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长孙曌便偏过头定定地看着她,慢慢的,他嘴角扬起,双目中的光亮也越来越盛,仿佛夏夜盛满银星的池水。 卿如晤这样做,让他的男子气概毫无用武之地,可是他竟然没有半点不悦的情绪,反而觉得被自家小丫头这样保护着的感觉很好,让他很享受,也很骄傲。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 大殿中仍然陷入极静之中,皇后面色阴沉地看着卿如晤,仿佛山雨欲来。 最后,她冷声道:“太子,这就是太子妃的规矩仪态?!尊卑不分以下犯上,你们太子府的体统都上哪儿去了!” 说话得时候,她目光阴毒地盯着卿如晤,那冰冷的寒意仿佛不是人类所有。 长孙曌脸上的笑容顿住,看向皇后的刹那间,通身骤然凌厉威势,铺天盖地割向全场,就像火山爆发一般,腾起无数恢宏磅礴的尘土。 他看向皇后,眼神淡漠:“母后,儿臣是储君。” 话不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重如千钧。 是的,他是储君,大秦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长孙太子,皇后充其量不过就是后宫之主,若说有什么压过长孙曌的,那只有她辈分,要在长孙曌面前指手画脚,从规矩礼法上来说,她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皇后脸色之难看,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长孙曌非要用身份来压她,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她有自己的骄傲,抹眼泪假惺惺地说继母不好当这种话,她嘴巴发苦根本就说不出口,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太子,本宫虽然管不了你,然而太子妃本宫却是管得的,你不要因为宠爱太子妃,就这般是非不分地护着她!” 皇后已经极力放缓语速,语气也几近平稳,然而众人听着,都知道她动了怒,而且是怒不可遏。 长孙曌深邃的五官似乎在此刻变得更深邃,闻言他淡淡地道:“母后既然认为自己能处理好与儿臣妻子之间的问题,那就请母后不要扯到儿臣的头上。” 她要能管还会扯上他么?! 被自己的话坑了的皇后,顿时脸都气绿了! 她面色难看地看向卿如晤,刚想说什么,卿如晤的声音便春风化雨般响起:“母后,儿臣已将明元郡主被气吐血一事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若是母后仍然觉得儿臣做得不对,那母后您就训话吧!儿臣洗耳恭听。” 说清楚你大舅爷!你姥姥!你全家祖宗十八代! 皇后忍不住在心底骂娘,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上下起伏,耳边凤冠垂下的宝石璎珞震得叮当响,好半天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依卿如晤方才所说,明元郡主吐血的原因根本就是她争风吃醋用的一种手段,目的就是嫁祸卿如晤,制造出一种卿如晤根本就是个妒妇的形象,让卿如晤沦人笑柄声名狼藉。 两个女子争太子,其中一个还是正牌太子妃,皇后此时若是偏帮无名无分的明元郡主,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众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小两口气死人的本事一流,这回该是轮到皇后吐血了。 第374章 总有人想害本宫 成祖给喜乐公公使了个眼色,喜乐公公立即吩咐身侧的小太监叫来两个太医准备着,以免皇后气得厥了过去。 淑妃见皇后倒霉,脸上的笑意绷都绷不住,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开口和稀泥,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 “太子妃今日戴的项链很是别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众人终于有理由将头抬起来,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卿如晤的颈项上,见一颗闪着幽光的宝石下,坠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玉观音,说不上多好看,但却出奇地顺眼,众人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卿如晤坦然地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待大家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后,这才顺着淑妃搭的梯子下去:“本宫瞧着淑妃娘娘今日大有不同,衣着打扮都比以往素净许多,可是什么缘故?” 淑妃觉得时机到了,卿如晤的话正如她意,顿时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幽幽叹道:“本宫听闻今年西部欠收,百姓过冬的粮食都没有,心里很是难过,所以近来都在吃斋念佛为百姓祈福。” 顿了顿,她略带歉意地继续道:“中秋佳节,本该是我们一同欢庆的日子,我不该提这些的,只是闻着风中的桂花香,看着满堂其乐融融的景象,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大秦西部百姓可能在对着一轮冷月啃树根,我这心,就难过得不得了,根本无法控制……” 说着说着,淑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仿佛难过悲伤到了极致。 要是换作以往,成祖必然要责备淑妃几句,只是今日他始终格外安静,仿佛只是个看客一般。 皇后眉头轻轻蹙起,同时卿如晤和长孙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划而过的戒备之意。 这时,娴妃开口了:“实际上,淑妃姐姐不想看到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当中,将自己的首饰全都卖了,折成现银送往灾区……”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齐声赞道淑妃娘娘高风亮节菩萨心肠。 淑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娴妃继续道:“想必诸位的心,都和淑妃姐姐一样牵挂着那些正在受苦的百姓,不如我们效仿淑妃姐姐,也给西部的百姓献上一些爱心如何?” 众人一怔,多过半数的人没有抬头,反对他们是不敢,但低头不说话这种行为却都能做得出来。 皇后瞬间明白了淑妃娴妃在唱双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左右今晚倒霉的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尚在思过的泓儿,那就让她们瞎折腾吧!毕竟是陛下默认了的事,要是她开口反而会惹得陛下不高兴,所以她打定主意彻底闭上嘴巴。 成祖叹了口气,语气尤为无奈:“都是朕无用,大秦在朕的治下并没有繁荣昌盛起来,如今还要让两位爱妃为朕担忧,朕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完,成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成祖这是在做戏配合淑妃和娴妃,否则她们怎敢当众议论国事,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这时,娴妃招了招手,宫女登时为她递来笔墨纸砚,她于白纸上写下一行字,继续道:“今夜我便开个头,将这些年的积蓄一并捐出去,诸位尽管随意,愿意捐多少就捐多少,不愿意捐也无妨,这并非是强制性的。” 说完,她目光在大殿里划了一圈,便不再说话了。 宫女拿起白纸,朗声念道:“娴妃娘娘捐银十万两。” 这么多?众人哗然,殿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多数是在议论他们应该捐多少。 淑妃目光一闪,向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瞬间走到了卿如晤面前,将纸递了过去。她的嘴角高高挂起,双目中闪着诡计得逞的光芒,只要卿如晤在纸上写下字,她就有办法让卿如晤乖乖掏出巨额银子,那样的话,她和娴妃的亏空也必然被补上,想到这里,她的唇角不可抑制地高高挂起。 卿如晤,今天势必要刮下你一层皮! 卿如晤抬起眼,余光正好捕捉到淑妃一脸得意的笑意,心里瞬间透亮,只怕今夜所谓的捐款完全是冲着她来的,但此时她也不得不拿出态度,于是她拿起笔,写下所捐数额——十五万两。 宫女拿起纸,登时就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嘴巴夸张地张到最大,结结巴巴地道:“百、百……” 淑妃瞬间惊起,脱口道:“百万两之多?!太子妃真是宅心仁厚,实乃天下之表率啊!” 娴妃帮腔道:“太子妃,大秦有这样的太子妃,百姓们有福气了!” 成祖看向卿如晤,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感动之意。 那纸上的内容,皇后一字不落地看在眼里,分明只有十五万,竟被说出了“百万”,再看淑妃娴妃一唱一和的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卿如晤被坑了,卿如晤被坑惨了! 皇后几乎忍不住仰天大笑,方才积攒在心头的阴郁之气一下子烟消云散。 一百万两,卿如晤就算连压香炉底下的铜板都拿出来,只怕也凑不够一百万两现银。 众口铄金,所有人都认为卿如晤真的捐了百万两之多,而且陛下分明已经“相信”了的样子,此时无论如何,卿如晤也不好反驳说她只捐了十五万两,只得打掉牙齿和着血往肚子吞。 哈哈哈哈,卿如晤你也有今天!简直太解气了!不得不说,淑妃和娴妃两人这次干得真好! 皇后心满意足地喝了口酒,连带瞧着什么都顺眼很多。 而一片震惊中,卿彧表现得似乎与众不同,他的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仿佛是在肉疼那些银子,更像是觉得那笔银子卿如晤该送给他一样。 “都请静一静,大嫂有话要说。” 只是一个动作,顾昀华就能明白卿如晤想做什么,连忙朗声开口,只是大殿过于喧哗,众人都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长孙楚淮登时喊了一句:“安静!” 众人噤声看向他,只听他道:“没听到我娘子的话么?!大嫂有话要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又齐刷刷地看向卿如晤。 皇后、淑妃、娴妃心底冷笑,她们就不信卿如晤还有什么破局之法。 这时,只听得卿如晤的慢慢地道:“本宫觉得淑妃娘娘和娴妃娘娘提的这个主意甚好,每当听到百姓遭灾遭难,本宫心里就不是滋味,今日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本宫聊表一下心意,本宫很是感谢两位娘娘。” 她刻意强调捐银的主意是淑妃和娴妃所出,破财的众人自然会因此而恨上她们。 然而众人更关心卿如晤捐多少,因为卿如晤捐赠的数额,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他们决定捐多少,短暂的静默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太子妃捐了多少?” 第375章 最近我都瘦了 卿如晤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别着急,这才继续缓缓道:“本宫在这纸上写的是一百万两。不瞒诸位,上次西北闹瘟疫,本宫已将名下所有产业能动用的现银都送去了西北,如今本宫身上的现银,却连十万两都不到。” 镇国公冷笑:“既是十万两都不到,那为何要打肿脸充胖子写一百万两?!装面子也要量力而行,否则只会贻笑大方罢了。” 顾昀华登时就不乐意了,冷声道:“镇国公,你说大嫂打肿脸充胖子,敢问你这个真胖子打算捐多少?!若是少过十万两,还是把嘴巴闭上的好,不会推己及人的人才是真正地可笑至极!” 卿如晤瞥了面色涨得通红的镇国公一眼,勾起唇畔道:“本宫还没有说完,还请不要插嘴。” 顿了顿,卿如晤接着道:“虽然本宫没有百万两现银,但是集齐诸位之力,一百万两现银应当不是难事。” 众人登时变了脸,说来说去,竟然是想让他们出这笔钱么? 太子妃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拿别人的屁股去当自己的脸,也真够厚颜无耻的! 卿如晤看出了众人心思,不急不缓地道:“当然,本宫并非是让诸位替本宫出这笔钱。” “众所周知,本宫的外祖家乃是南方白氏,当年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一共带了六十六家店铺,我出嫁后便带走了其中二十八家。” “等会儿我将铺子的字号告诉诸位,十日之内,凡是诸位到店铺里的消费,本宫都会连本带利全数捐出去,本宫也会叫人做好记录,消费最多的人,将可以从本宫这二十八家铺子里挑走一间,全当是本宫对奉献爱心最多者的回馈。” 听到后来,长孙曌嘴角高高挂起,自家丫头又在使坏了。 怎么就这么可爱? 卿如晤看向成祖,恭敬地道:“儿臣的庶务一直都是荷风在打理,还请父皇宣荷风觐见。” 成祖再看不惯卿如晤,此时也不由得想向她竖起大拇指!连忙吩咐喜乐去将荷风宣进来。 淑妃娴妃还在不明所以,皇后陷入了沉思。 荷风很快就被宣了进来,于众人面前,徐徐将二十八家铺子的字号一一报了出来,喜乐公公则组织一干识字的宫女内侍记录誊抄,待荷风说完退出去后不久,殿内每人手里都有了一份店铺详目,看得众人两眼直发绿光。 这其中任何一间铺子都是京城名铺,囊括衣食住行医各个方面,百官家里几乎都在用这些店铺的货品,如今太子妃抛出这样的条件,他们只需花钱在这些铺子买些所需物品即可,根本都不需要白掏银子,也不会让成祖看到他们没有捐钱,于他们没有任何损失,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再者,二十八家店铺几乎每家都日进斗金,消费最多的人将会得到一间店铺,就等于得到这间店铺所带来的巨额财富,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众人不再犹豫,纷纷表示同意太子妃的提议。 长孙曌看向卿如晤,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他家丫头的小脑袋,真不是常人能及的。 而皇后,淑妃等人终于回味过来了。 淑妃这才发现,她和娴妃所谓的“计谋”,被卿如晤反利用了。 众人花钱买东西就算作捐钱,不仅得了里子,就连面子也得了,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大家势必会抢着去做,十日之内,这二十八家店铺一定客流爆满,那店铺中所积压的东西,就可以被一扫而空,卖不出去的库存也都会被清除。 而且虽然卿如晤说连本带利一起捐了,但本是多少利是多少,也只有他们知道,到时候只需要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上交便可,其余的盈利还不都进了她自己的口袋? 淑妃娴妃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得不感叹卿如晤此人多智近妖,竟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想出这样的办法,简直就不是人! “朕于此,谢过诸位!” 成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恢复方才得模样,只是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眉宇间更是溢出喜色。 皇后暗恨,却也不能做什么,不仅不能做什么,还得让王家去卿如晤的店铺里消费,她现在的感觉,就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方才一度冷凝的气氛活络了起来,众人推杯换盏,一副其乐融融的富贵景象。 老夫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卿如晤凑到长孙曌耳边,轻声道:“宸华,你现在有办法递消息出去吗?” 长孙曌低笑:“总算有为夫的用武之地了,可是要让店铺关门打烊?” 若是不关门,哪里来得及备着十日的货? 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这世间就有一种人,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他都可以理解那代表着什么意思,而长孙曌就是这样一个人,懂得她的所有,也接纳她的所有,甚至还给予她他的所有。 有夫如此,今生何求。 “这些店铺说送就送,你还真是舍得。”长孙曌为她倒了一杯桂花酒,含着笑意道。 卿如晤轻轻道:“于白家来说,真正有价值的并不是店铺,而是管理和运作的方式,以及店铺里兢兢业业做工的人。这些店铺如果不是白氏在经营,只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就算全部送出去我也不心疼。” 长孙曌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笑意掩也掩不住:“丫头,你指点江山的样子真可爱。” 卿如晤夹起一大块肉塞进他的嘴里,嗔道:“这些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长孙曌将肉吞了下去,沾着油沫的双唇开合:“堵不住,我对你的喜爱,好比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你用什么都堵不住。” “别闹!”卿如晤咯咯笑了起来,又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肉,很肥很肥的那种。 饶是长孙曌再不挑食,也无法将那块肥腻肉吃下去,连忙苦着脸吐到一旁,惹得卿如晤娇笑连连。 皇后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们。 淑妃和娴妃对没有成功坑了卿如晤一把这事耿耿于怀,但转念一想,只要一百万两到手了,她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反而会因此得到陛下的喜爱,也不算坏事,于是连忙拿起酒盏敬了成祖一杯。 一片欢声笑语中,顾昀暄时不时看一眼卿如晤,却都被长孙曌有意无意地瞪了回来,于是便再也没看过去过去,可是满室姹紫嫣红中,卿如晤那抹炽艳丽色最为夺目,让人无法忽视,就算不在去看她,满心满眼满脑子里,也都是她清丽明净的面庞,美得那样动人心魄。 中秋晚宴就此结束,大部分人都心满意足地离开,至于少部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可以忽略不计。 卿如晤和长孙曌夫妇也算满载而归,二人与老夫人告别后,牵着手一同离去,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卿怀璧要温习考试内容,所以没能来见上一面吧! “丫头,淑妃和娴妃竟敢坑你,你该不会就这样放过她们吧?” 回府的路上,长孙曌问道。 卿如晤勾起唇角:“自然不会。” 长孙曌将她揽进怀里:“温水煮青蛙,我喜欢。” 卿如晤咬唇轻笑:“就不怕我煮你啊?” 长孙曌不怀好意地凑了过去:“煮完了必须吃。” 卿如晤哀嚎:“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最近瘦了许多。” 长孙曌将她的下巴挑起来,在她鲜艳欲滴的樱唇上咬了一口,这才霸道地道:“不行!” 望着眼前俊朗傲岸的男人,他乌发高束,深邃的五官,俊朗的眉目,一身朱红色金龙祥云纹绣袍用一条黑色腰带束紧,熨帖在他气宇轩昂的身躯上,将他高华的气度完美衬托出来。 天下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颜色。 她眨巴眨巴眼睛:“求求你。” “不行!”长孙曌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 说着,他朝着外面吼了一声:“快点!本宫剁了你!” 青枫脖子一缩,扬鞭打马向太子府飞驰而去,嘴里还嘟囔着:“可怜的太子妃,都被折腾瘦了。” 一般夫妻一个月消停,可主子这体格,只怕没个几年消停不了。 可怜的太子妃。 众人各归其位,而荷风这一个名字,也被很多有心之人记了下来,皇后更是一回到凤藻宫,就着人去查她的身世背景,只是这些事情,卿如晤她们并不知道。 第376章 竹露害了相思病 回到府里,卿如晤向苏墨递了三道消息:第一,白氏在京中那些规模不大的铺子全部歇业,将人手分派到她指定的二十八家铺子;第二,将能立刻调动的货品全部供给指定的这二十八家铺子;第三,往附近的城镇调货,保证这二十八家铺子不断货。 刚把消息送出去,她便被长孙曌连拖带拽拉进了卧房,第二日顶着一双黑眼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她被折腾得不成样子,而长孙曌依旧乐此不疲,精力还有越来越旺盛的趋势。 卿如晤无语望天,要不给几个美貌的丫头开个脸? 想法刚起,就被她坚决否定! 不不不不,宸华是我的! 接下来的十日,账册成堆成堆的往太子府里送,卿如晤几人根本就看不过来,除了苏墨派给她的二十个账房,长孙曌还将派出去做事的陆锦书叫了回来帮忙对账,太子府熬了十个通宵,才终于将账册捋顺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短短十日,二十八家铺子竟入账几百万两之多,除去本金和人工费,净赚五百多万两。 其中贡献得最多的,还是这满城的百姓,大家听说买铺子里的东西便是为西部的百姓雪中送炭,都纷纷加入抢购行列,虽然人均贡献的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贵在人多势众,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待将银票过账整理过后,卿如晤让陆锦书带着三百万两银票进了宫中,而她则拿出五十万两作为奖励,按表现给掌柜伙计等分红,剩下一百五十万两,则存入太子府私库。 在陆锦书进宫的同时,卿如晤将镇国公选中的铺子的房契亲自交到镇国公手里,又慷慨激昂地为镇国公歌功颂德一番,于镇国公府众人怨毒的目光下,施施然走出了镇国公府。 而一直翘首以盼十日之期到来的淑妃和娴妃,终于盼到太子府来人了,然而太子府的人拿着令牌略过她二人直接去了承明殿,将银票直接送到了成祖的手里,成祖乐呵呵地将银票记入国库账上,笑呵呵地将陆锦书送了出去,又花了一整日的时间在淑妃和娴妃宫里陪伴。 二人虽然得了成祖宠爱不假,但每人净亏十几万两,私库都挖穿了,这让她们肉疼得咬牙切齿,几乎咬断舌头,哪怕成祖终于忙里偷闲陪她们坐上大半天,她们也只是强颜欢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无论成祖有没有看出来,作为这次博弈中最大的赢家,成功解决了燃眉之急的他,对待一切都格外宽容。 他甚至有点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对卿如玮这般情有独钟了,娶了这样一个妻子,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嘛! …… 陆锦书很得长孙曌重用,处理完账簿后又找不到人了,而竹露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整日都无精打采的,这日她伺候的时候,接连打破了好几次杯子。 “竹露,你若是身体不适,就先下去休息吧,我准你三日休沐,这三日就不用来伺候了。” 若是换作以往,竹露必然喜笑颜开,忙不迭下去了。 然而今日,竹露却一反常态,脸色苍白地跪了下来,哭道:“小姐,奴婢好像要死了。” 卿如晤吓了一跳,连忙让荷风去叫邢善,然后问道:“竹露,你怎么了?快与我说说。” 竹露瘫跪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奴婢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就好像心被掏空了一样难受,始终精神恍惚,小姐,奴婢是不是要死了!” 刚想说什么,邢善便挎着个药箱慌慌张张走了进来,连忙伸手去给竹露把脉,沉吟半响,他忽然一把甩开竹露的手,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什么破毛病都没有!就是思春了!” 说完又挎着药箱走了出去。 竹露反应极慢,直到邢善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仍然张大嘴巴,一脸的茫然。 半响,这才道:“小姐,什么叫思春啊?” 卿如晤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深吸了一口气,耐心地问道:“这几天你是不是经常想起谁,亦或是经常想起什么事?” 竹露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卿如晤挑眉:“可是陆锦书?” 竹露点了点头,眼神依旧茫然:“不知怎么了,自那日陆锦书巧合救下我时起,好像有什么从指尖流走,心一会儿砰砰直跳,一会儿像是被什么塞得满满的,一会儿又空空的,总之就没有一刻正常。” 卿如晤拧眉陷入沉思,这丫头是喜欢上陆锦书了,只是她本人还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挑明呢?她神经这般大条,若是挑明了,说不定她会去把陆锦书这偷了她的心的罪魁祸首给砍了! 但要是不告诉,瞧着这丫头的状态,恍恍惚惚的怕被人捅了都不知道。 该怎么办呢? 卿如晤沉吟片刻,忽然灵机一动,她假意板着脸,无比郑重地道:“竹露,你中了一种叫做‘思春’的毒药,而且这种毒只有陆锦书能解。” 竹露一听说自己中毒了,顿时吓得冷汗直冒,她惊慌失措地道:“小姐,这是什么毒啊?竟然这般奇怪。” 卿如晤故作神秘地道:“这是一种剧毒,无色无味,中了之后便会夺人心智,直到把人折磨得形销骨立,愁肠百结。” 竹露脸青唇白道:“那……那怎么办?奴婢还不想死!” 卿如晤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道:“这个毒要解也很简单,竹露你想想,你是不是见到陆锦书的时候,那种抑郁的感觉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竹露点了点头:“好像是。” 卿如晤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种毒,只要你经常和陆锦书在一块儿,慢慢地自然会解了,等晚上我和殿下商量商量,让他把和陆锦书通信的任务交给你。” 竹露担忧道:“那、那小姐,奴婢应该怎么做?要不要砍了陆锦书,用他的血解毒?” “不不不。”卿如晤连忙摇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想尽一切办法和他相处就行。” 竹露似懂非懂,正想问什么,荷风匆匆走了进来:“小姐,别苑的三夫人求见。” 卿如晤对卿沅的妻子杨氏印象一向很好,这两家人也很是安分,从来不主动给卿如晤添任何麻烦,所以卿如晤和他们的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不仅将卿衡卿沅两兄弟安排进了德宝斋,而且还几个月前让五个堂弟堂妹入了京城有名的白鹭书院。 杨氏鲜少主动找她,每次来必然有事,此时见荷风神色慌张,连忙道:“快将她请进来。” 杨氏很快被带了进来,卿如晤看到她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这哪里是从前娇俏可爱又活泼的杨氏,简直比一个洒扫的仆妇还要沧桑。 “三婶,怎么了?” 杨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浮肿的双目霎时溢出眼泪:“太子妃娘娘,若非事出紧急,民妇也不会贸然来见您。” 第377章 这个老头根本就是禽兽 卿如晤使了个眼色,竹露连忙将她扶起来,荷风则递来一杯茶。 “三婶,别急,慢慢说。” 杨氏头发蓬乱,眼下黧黑,一张圆圆的小脸就像一朵谢了的花朵般,不再饱满润泽,她的衣着也是随便,勉强只能用整洁来形容。 见卿如晤关怀地看向自己,眼泪猛地又溢出来,止也止不住,她涕泗横流地道:“太子妃容禀,前段时间公公他跟夫君和二哥拿了银子,只说想要找一份安稳的活计做着,不想再浑噩度日了,看到公公有这样的改变,夫君和大哥都喜不自胜,连忙掏钱给他让他拿去疏通关系,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他哪里是去找活计,分明就是到相府闹事,而那些银子则是他为了去青楼花天酒地而诓骗的。” “夫君和二哥气得急红了眼,狠狠地将他训了一顿,但到底狠不下心将他逐出家门,他又惯会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没几天又将夫君和二哥哄得团团转。” “夫君和二哥在家的时候,他看书逗鸟养花,待夫君和二哥去上工后,他就露出了真面目,想尽各种办法,甚至威逼利诱,从二嫂那将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去给了青楼小红娘,最后二嫂实在拿不出钱了,他便偷我们的东西和家里的首饰去卖,还冤枉几个孩子是为了在书院炫耀,所以将东西偷去换钱,家里被他搞得乌烟瘴气,每天都在争吵和怒火中度过。” “有一次他甚至还偷看……偷看二嫂洗澡,转身就说是夫君做的,二哥还因此和夫君嚷了一架,到现在二人气都还没有消。” 说着说着,杨氏泣不成声。 卿如晤掏出帕子为她揩去眼泪,柔声问道:“若只是这些事,三婶必然不会这般,可是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 说到这里,杨氏眼里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恨意,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绝望,她怒声道:“太子妃娘娘,您也知道白鹭书院管理严格,几个孩子一个月只有一天的休沐时间,半个月前孩子们休沐后重返书院,可是前几日女学先生上门了,说明月、明琉和明珏自休沐后没有回去,先生还以为家里出事了,等了几日没有消息,这才上门来问一下。” “因为男学和女学并不在一处,明芳明熙只说他们一同进了书院,但后来的事情并不知晓。” “我们还以为三个丫头受不了学习的苦,干脆逃跑了,火急火燎地又找了几日,冷静下来后才发现不对劲,三个丫头打小就爱学习,逃学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恰巧我们发现公公这些日子竟然有钱出去,行为举止很是可疑,逼问之下他才说他借着探亲之名,将三个丫头诓骗出来,卖给了牙婆子,而且还卖了死契!当初公公因为生怕事情败露后我们很快寻回三个丫头,让他银子都没有捂热又交出去,所以找的是外地不正经的牙婆子……” “三个丫头也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若是命好,说不定还可以进大户人家当丫鬟,但若是运气差,也许就被卖去给有特殊癖好的老头做娈女,或者是卖进烟花之地!呜呜呜……丧良心的老不修,以前就不像人了,现在更是连畜生都不如!” 卿如晤一把将茶几上的东西扫在地上,面色阴沉地道:“猪狗不如的老东西!当真是丧天良!” 她很少动怒,或者是说,根本就没有过,荷风竹露跟了她一年多,从未见过她这种样子,可知她此时有多怒不可遏。 “竹露,叫人去知会殿下,然后你亲自带人先将这老东西捆起来,荷风,吩咐人套马车,我要跟三婶去一趟别苑。” 吩咐完后,卿如晤的面色简直冷凝到了极点,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像随时都会决堤的坝,那滚滚怒火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她知道卿思安不是人,但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禽兽,大一点的卿明月只有十二岁,卿明琉和卿明珏也分别只有十岁、几岁,这么小的孩子,他竟然舍得卖给来路不当的牙婆子!用贱人烂骨头都不足以形容他! 卿如晤将目光放到柱子上,那里挂着一幅裱得十分精美的小画,还是几个孩子为她画的,下笔青涩,可是每一笔美一画都极其圆润,光看这画,就能想象得出画它的人在作画时有多小心翼翼。 这样好的孩子,竟被这狗东西卖了,她早应该取了这老头子狗命! 想到这里,卿如晤气得双目猩红! 她很恼怒,简直恼怒极了,恨不得直接将卿思安剁碎了喂狗,可是她现在是太子妃,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行,所以她只能选择亲自去确认这件事情后,再做打算。 荷风很快准备好马车,卿如晤亲自扶着杨氏一同上了马车,向别苑飞驰而去,不消多久功夫,便来到了别苑。 “小姐,三夫人,慢点走,仔细着脚下。” 这个院子她无比熟悉,之前卿怀璧正是被送到这里养病的,那时她来的时候,尽管觉得冷清,但因为有仆妇照管打理,院子干净而整洁,花草树木参差有序,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此时呢? 还没到树木凋零的时节,院中的小树却被薅光了叶子,昔日盛景已不在,就像洪涝过后的一片荒芜,行道上到处都是泥土碎陶,凌乱狼藉。 杨氏匆匆将卿如晤引了进去,卿思安已被捆了起来,扔在尽是碎瓷片的地板上。 两家人都齐聚一堂,见卿如晤连忙给她行礼问安。 卿如晤直接跨过她走了过去,一撩衣摆坐下,示意众人平身后,冷冷地吩咐道:“竹露,让他跪着,跪到这些碎瓷片上。” 竹露一把拎起卿思安,然后将他提到瓷片上跪着,他登时发出一声惨叫。 卿衡卿沅伸出手,想要去扶起卿思安并和卿如晤求情,但却被各自的妻子拉住了。 卿如晤见他们的动作,刚想说的话也止住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二人还要为了卿思安求情,还要可怜这禽兽爹的话,那被弄得个妻离子散,也是他们活该! “两个兔崽子!我是你们老子,哪有这样对老子的?!”卿思安怒目切齿地吼叫。 卿衡卿沅将头低下去,没有说话,不敢抬头去看卿思安。 “孽畜!没有老子哪来的你们?为了几个死丫头,竟敢跟老子这样急眼,就不怕遭天打雷劈么?!”卿思安骂骂咧咧,“都十几天过去了,就算你们找回来,也不过是几双被人穿过的破鞋而已!那样的女儿只会让你们脸上蒙羞!” 他料定只要自己态度强硬起来,卿衡卿沅就会怕了他,若是他二人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卿如晤也不便插手,想到这里,卿思安的态度越发倨傲蛮横,咄咄逼人! “那三个破烂货早就被哪家有钱的老头子办了,或者在青楼被那些花得起钱的恩客享用了,你们找回来又怎样,她们以后根本就嫁不出去了,难道你们要养这几个赔钱货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么?!不如叫卿如晤把爹放了,我们一起用那些钱买几个漂亮的丫头,然后再生几个大胖小子……” 第378章 妹妹们在哪里 “啪!”的一声,卿思安被打歪了半边脸,动手的正是一向清冷少话的二夫人赵氏, 她指着卿思安的手剧烈颤抖着,向来清冷的脸也皱得扭曲,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微微弓着身,疾言厉色地道:“禽兽!那可是你的亲孙女啊!就算你不认她!她也是我和弟妹心肝宝贝娇养的闺女,我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心头肉!” “当年明月才两岁,刚刚会走路,你竟让她去给客人端茶,因为门槛太高,她不小心绊倒了,滚烫的茶水浇在她身上,疼得她哇哇大叫,而你竟觉得明月丢了你的脸,起身一脚将她踢飞老远,要不是当时是冬天,她身上穿的衣裳比较多,只怕已经……” “那一年明月三岁,因为给你取烟不小心从阁楼的二楼掉下来,当时就昏了过去,还翻着白眼咬紧牙关呕吐,你说她是羊癫疯!是鬼上身!不让我带着明月去找大夫,却找了几个道士做法,又是喂符水又是喂鸡血的,要不是明月命大,早就被你折腾死了!” 正说着,赵氏又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怒道:“卿狗!就算今天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让你卿狗长教训!” 其他几人目瞪口呆,看着赵氏不知所措,想来赵氏从未和他们红过眼,否则也不会这般震惊。 荷风立即上前拉住赵氏,轻声劝道:“二夫人,您先别急,小姐会有办法的。” 卿如晤在一边听着,早已怒意横生,待众人都冷静下来后,她在竹露耳边说了几句,竹露出去后很快带来几个人,他们手中无一例外地都端着一个托盘,有的是十数把各种各样的刀,有的是一根根尺长的铁钉,还有各种各样的刑具,当然,还有一盘金光闪闪的黄金。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着卿思安,冷冷地道:“我不想听废话,如果你能想起把她们卖给了谁,这金子就是赏给你的,但如果你想不起来,或者是老糊涂了,那这些刑具就是赏给你的。”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卿思安看了那堆刑具,不由得哆嗦了起来,再看那托盘上满满的金子,眼睛又放出绿光。 卿如晤勾起嘴角:“我数到十,若是我没有听到我想听的,那我就让人用这铁钉将你的手和脚钉在地上,再用锋利的刀片一点点刮下你的皮肉,然后在你的伤口洒上辣椒粉,让你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十、九、八、七……” 这时候,那尺长的铁钉已被竹露拿着,正对准卿思安的脚掌。 卿思安吓得语无伦次,连忙道:“我、我我说……她们被我卖给一个脸上有一颗大痣的女人。” 卿如晤冷声道:“画出来!” 荷风取来文房四宝,扔到卿思安面前,竹露将他的手解开,用钉子抵在他的脖子上,怒斥一声:“照小姐说的做!” 卿思安哆哆嗦嗦地拿起笔,很快就画出一个女人的小像,他本就极富才学,画出的画更是栩栩如生,卿如晤满意地将画递给竹露。 “马上派人去找,为了三个妹妹的名节着想,偷偷查访,不能惊动任何人。” 竹露马上着手去办,卿如晤让惊鸿将卿思安捆起来倒挂在院子里的树上,头底下放了一缸清水。 “三日内如果找不到他所说的牙婆,就把绳子砍断了,至于那盘金子,就赏给他吧。” 鹄影将那盘金子全倒入缸里,清幽幽的水被阳光一照,灿粼粼的闪着光。 卿思安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却被鹄影用不知道哪里抓来的一张脏帕子堵住了嘴。 待处置完卿思安后,卿如晤看向卿衡卿沅等,淡淡地道:“二叔,三叔,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要想根本解决,全看二叔三叔自己。”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女儿,卿衡卿沅陷入极度的矛盾之中,他们从小就读圣贤书,学的是礼义廉耻孝悌忠信,那些圣人说的道理,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要他们狠下心来对付自己的亲爹,的确有些做不到。 听了卿如晤的话后,他们也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任何决断。 赵氏和杨氏跪在卿如晤面前,泪流满面地道:“多谢太子妃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贱妾无以为报。” 卿如晤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起身,向门口走了出去。 荷风将赵氏和杨氏扶了起来,略带歉意地道:“二位夫人,小姐正在气头上,多有得罪。” 杨氏连忙道:“不不不,是我们不好,让太子妃娘娘烦恼了。” 荷风叹了口气:“小姐既然派人去找三位小姐,就一定能找到,还请二位夫人照顾好自己,安心在家里等待消息。” 荷风说完,也跟着走了出去。 回到太子府,长孙曌已先一步回来,见她面色阴沉地走进来,连忙起身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卿如晤还憋着一股闷气,闻言她一拍桌子,怒道:“卿思安这老头子,竟然这般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想宰了他!” 长孙曌为她倒了一杯茶水,轻声安慰道:“杀了又何妨,有事我担着。” 卿如晤叹了口气:“正因我们身居高位,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才不能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我们是天潢贵胄,凡事要堂堂正正地来。” 长孙曌将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们。” 卿如晤点了点头:“但愿她们没事。” “傻丫头。”长孙曌低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卿思安之所以这么嚣张,和卿衡卿沅两兄弟平日是非不分的愚孝不无关系,清官难断家务事,如果他们二人不能醒悟,你我也没有办法。” 卿如晤放在茶几上的手,忽然曲握成拳,半响,这才松开:“那我们,就帮他们二人醒悟。” 方才她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卿思安令人发指的行为,竟然失了平日的冷静,如今被长孙曌安抚过后,她又回到了那个镇定睿智的卿如晤。 长孙曌扬起唇角:“这才是我的丫头。” 天字队本就是长孙曌收集信息的小队,他们根据画像按图索骥,很快就查到了那个牙婆的踪迹,于第二天上午带着牙婆到了太子府。 牙婆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身材微胖,脸上有一颗大痣,说话的时候透着一股浓浓的市侩之气,奸邪而又狡猾。 “牙婆子,十六日前,你可曾收过三个少女,一个约莫十二岁,另外两个约莫十岁左右。”卿如晤冷声问道。 牙婆眼珠一转,笑得谄媚而又难看:“有有有,仔细看来,三个姑娘眉眼还有些像太子妃娘娘您。” 卿如晤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你怎知本宫就是太子妃?” 牙婆一甩帕子,双眼眯成一条线:“这府中只有一个女主人,民妇看到府里的人都对娘娘您毕恭毕敬,而且娘娘您气度高华凤仪万千,自然就猜到了您就是太子妃娘娘。” 卿如晤看着她半响,忽然就笑了:“你真是慧眼识珠,聪慧过人啊!” 牙婆连忙道:“娘娘谬赞了,民妇做了这么多年的牙婆,是龙是凤还是鸟雀,一眼就能看出来。” 卿如晤笑着笑着,脸上的笑意忽然顿住,变得无比冷凝,幽幽地道:“牙婆你眼光如此毒辣,那你能看出来我接下来会赏你,还是会罚你?” 第379章 事情有了眉目 牙婆面色一僵,忽然又掩唇笑道:“太子妃娘娘说笑了,民妇瞧着您的面相,一看就是宅心仁厚之人。” 卿如晤声音淡漠:“那你是觉得,我会赏你了?” 牙婆面色一变,忽然砰地跪了下来:“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卿如晤将茶盏放在茶几上,发出“咯达”的声响,牙婆骇得呼吸都窒住,却听得她清凌的声音响起:“那三个少女,你卖去了哪里?” 牙婆冷汗如雨,藏在阴影里的面色变化莫测:“回禀太子妃娘娘,民妇不知啊……民妇做的都是一次性买卖,只管为顾客找到他们要人,从来不记顾客的身份,民妇也不知道是谁将那三个姑娘买了去啊!” 卿如晤垂下眼帘,依旧淡淡地道:“特征。” 牙婆眼珠一转,哭得撕心裂肺:“娘娘,我们都是暗地里接头的,夜黑风高,互相看不到对方长相,民妇不知那顾客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个男的,其余的一概不知,还请娘娘明鉴。” 卿如晤冷哼一声:“你这老虔婆,谎话连篇,信手拈来,可见你干尽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才练就这一身城府与演技。” 牙婆目光闪烁,飞快地转动着,只是她的表情愈发惶恐,声音都颤抖起来:“太子妃娘娘,你这冤枉民妇了,民妇没走诓骗您啊!娘娘……” 卿如晤冷笑:“你是不打算说了?” 牙婆连忙道:“说、说说什么啊?” 卿如晤淡淡一笑:“竹露,砍其右手拇指。” 竹露毫不犹豫抽出剑,作势就要往牙婆右手削去。 雷霆万钧之际,牙婆向后一躲,躲开了竹露的攻击,故作镇定地道:“太子妃娘娘,民妇是正经的大秦百姓,干的都是正经的买卖,又没有作奸犯科触犯大秦的律法,您无权这样做!” “哦?”卿如晤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本宫身为太子妃,处置你一个以下犯上的刁妇,这点权力都没有?” 牙婆惊恐至极,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她扬起一张脸,嘴角挂着冷笑,嚣张地道:“我一个小老百姓,娘娘您动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但是娘娘,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您悄悄将我处置了,有朝一日您的恶行也会暴露出来,如果大秦百姓知道您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您还能坐稳太子妃之位么?我贱命一条无所谓,但娘娘您是美玉,何必要砰我这块瓦砾呢?!” 卿如晤定定地看着仿佛豁出一切的她,线长的手指划过乌木般的黑发:“多亏你提醒本宫,否则本宫还没想到悄悄处置这一好办法,竹露,杀了找个枯井丢进去。” 牙婆仿佛脱力一般,瘫坐在地上。 竹露举剑向牙婆刺去,就在剑尖触及牙婆的胸口时,一粒石子飞掷过来,将竹露的剑打偏。 “卿如晤,我还以为你多高尚,多纯洁无瑕,原来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毒妇,竟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下手,你可真狠毒啊你!” 卿如晤勾唇:“明元郡主,这是我的事情,你身体并未痊愈,还是回房躺着吧,本宫的事不用你管。” 明元郡主冷冷道:“卿如晤,我偏要管,你能奈我何?” 说着,她看向牙婆,朗声道:“过来本郡主身边,本郡主保你无虞。” 牙婆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躲在明元郡主身后,抓住明元郡主的裙子,哭道:“太子妃娘娘要杀我,郡主深明大义菩萨心肠,还请郡主救命。” 卿如晤看向明元郡主,冷冷道:“明元,你让开,本宫与她有笔账要算!” 明元郡主上前一步,唇角勾起:“本郡主不让!卿如晤,有本事你对我动手啊!” 卿如晤笑道:“当我不敢么?!” 明元郡主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卿如晤,你不敢!你惧怕我,但你却不能对我怎么样,这点本郡主已经算得一清二楚了。” 卿如晤垂下眼帘,并没有说话,在明元郡主看来,卿如晤已经被她戳中了心思,根本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明元郡主笑容愈发大,亲自拉起牙婆的手,得意地道:“本郡主送你出去,有本郡主护着,卿如晤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说着,拉着脸青唇白的牙婆大步离开,脸上还扬起得意的笑。 待她们离开一会儿后,卿如晤轻轻道:“让人跟着这婆子,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立即来报。” 竹露疑惑道:“小姐,你是故意放走这婆子的?奴婢还以为你真的被明元郡主胁迫,不得不放了牙婆的。” 卿如晤笑了笑,看向荷风:“你觉得这个牙婆怎样?” 荷风答道:“一般民妇骤见贵人,必定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可是这妇人竟然还敢在您的面前耍心机,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见到您都可以应对自如,奴婢猜想她的顾客非富即贵,否则她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手段和城府。” 但若是她真这般厉害,为何会去买三个堂妹?她们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美人坯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快得让她抓不到,正要仔细捋顺思路,却被竹露打断了:“小姐,奴婢这下总算明白了,您是故意让明元郡主救走牙婆,怪不得方才动静闹那么大,目的是把明元郡主引了过来。” 卿如晤没有说话,权当默认。 荷风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小姐,这明元郡主死赖在府里不走,总不是什么办法,奴婢前日见她给殿下送饭,对殿下很是殷勤。” 卿如晤淡淡一笑:“随她去吧!” 荷风摇摇头:“小姐,明元郡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她对你,就只会大呼小叫像一只疯狗一样,但现在她似乎改变了策略,一方面敛住锋芒,对殿下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仿佛一幅知错了的样子,另一方面时刻观察您的举动,似乎准备伺机而动。” “咬人的狗不叫,奴婢担心她在憋着什么坏。” 竹露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奴婢也发现了,明元郡主最近对您的行踪格外关注,您的一举一动,她都十分注意,不知她在盘算着些什么。” 卿如晤想了想,不以为虑地道:“不管她憋着什么坏,但既然让你们都看了出来,那说明她还不够火候,不足为虑,眼下找明月她们要紧。” 荷风竹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惊鸿鹄影带人日夜不分地跟着那个牙婆子,终于在两日后,发现她进了影梅庵,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影梅庵?”惊鸿来报的时候,正是阳光明媚的秋日早晨。 惊鸿道:“回禀娘娘,属下亲自看见那婆子鬼鬼祟祟地进了影梅庵,正想跟进去看的时候,发现影梅庵潜伏着很多高手,属下唯恐打草惊蛇,只得留下几个人远远地守着,而属下则回来向娘娘禀报。” 卿如晤道:“秘密监视着,别放过任何风吹草动,下去吧。” 惊鸿抱拳行礼,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惊鸿走后,卿如晤捏了捏眉心,陷入了沉思。 方才杨氏又来了太子府一趟,状况比之前还要差上许多,若是她再找不到三个妹妹,只怕赵氏和杨氏也活不成了。 良久,卿如晤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将四姨娘非常思念女儿的消息传给三妹,务必要将她引到影梅庵。” “另外,请帮我传信给顾大哥,请他去一趟燕王府。” 竹露立即着手去办,荷风却道:“小姐,这些事可要知会殿下?” 牙婆已经来过太子府,太子府的任何人都不宜出面,再者,长孙曌最近因为赈灾的事情忙得天昏地暗,卿如晤根本不想让他分心,给他增加负担,找顾昀暄帮忙是眼下最好的的办法。 于是,卿如晤不假思索地道:“朝廷的银子拨下来了,殿下最近忙着西部赈灾等事情,已经手忙脚乱了,先不要打扰他,等他闲下来我再与他说。” 荷风低声应是。 卿如晤又道:“我几日没见昀华了,我们去燕王府。” 荷风很快命人套好马车,卿如晤领着竹露和她,主仆三人很快到了燕王府。 第380章 三小姐的悲惨生活 “如晤。”顾昀华见卿如晤来了,连忙跑着迎了过去,长孙楚淮跟在后面,一幅生怕顾昀华磕了摔了的模样,委实让人哭笑不得。 “昀华,都成了亲还这般毛毛躁躁的,你看世子急得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卿如晤拉着顾昀华的手,笑着道。 顾昀华见友忘色,连忙将长孙楚淮挥到一旁呆着,而她则拉着卿如晤,二人一同向花厅走去:“你来看我,我很高兴,所以比较激动。” 卿如晤拍了拍她的手,边走边道:“我听说最近皇后经常召见你,没有什么事吧?” 顾昀华笑道:“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百般示好,想与我拉近关系,真搞不懂她怎么想。” 卿如晤道:“若是你没有匆匆嫁到燕王府,只怕皇后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成为长孙泓的侧妃,以达到拉拢定国公府的目的,现在这个办法行不通了,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换个方式拉拢你。” 顾昀华撇撇嘴:“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我如今已是燕王世子妃,与我搞好关系又有什么用,定国公府并不会因此依附长孙泓。” 卿如晤轻轻笑道:“她向你百般示好,不过是为了做戏给你父亲看,盼着你父亲能够念及此事不要给长孙泓为难。” 顾昀华道:“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皇后每次用和善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都麻麻的。” 卿如晤道:“小心应付就是,如今她不敢害你。” 顾昀华点点头,二人一同到花厅坐下,小姽和竹露严防死守,确保无人靠近。 不一会儿,顾昀暄便来了。 顾昀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卿如晤点了点头:“遇到了些问题,想找顾大哥帮忙。” 正说着,顾昀暄便走了进来,抱拳行礼:“见过太子妃,见过燕王妃。” 说完,他抬头看向卿如晤,眼底有什么情绪飞速划过,最后都化为月白风清般流逸的笑意,如一汪淡淡的清泉,温润泽物。 卿如晤率先开口:“顾大哥,这次找你来,实乃有事相求,还请顾大哥见谅。” 说这话的时候,卿如晤异常地难为情,她明知接下来的事情对顾昀暄异常不公平,可是为了救三个堂妹,她却别无选择。 顾昀暄心头一动,脱口便道:“我答应。”惊觉自己失言,顾昀暄连忙改口,尽量让自己变得平缓而正常。 “太子妃请讲,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为娘娘办妥。” 卿如晤叹了口气,将别苑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并将计划悉数告诉顾昀暄。 顾昀暄并未推迟,爽快利落地答应了。 与此同时,相府梨白苑。 卿如琅正坐在窗前做衣裳,如今相府为了缩减开销,吃穿用度样样减了七层,月例本就少得可怜的卿如琅,如今不得不将早些年间冬日穿的厚夹袄拆了重改,以免接下来没有过冬穿的衣裳。 秋已经渐渐深了,像淑清苑那种还有着十几个丫头洒扫照管的屋子,每天打扫干净后都要燃上香薰,就算入了秋也是暖洋洋的,不似这冷清的梨白苑,到了这个时候却这般的寒冷。 卿如琅面无表情地穿针引线,一副大家闺秀绣花打发时间的富贵派头,然而身子突然长开的她,身上还穿着夏日的衣裳,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只是那手腕上隐隐可见青筋,还微微哆嗦着,显得十分的冷。 她忽然打了一个喷嚏,香兰拿了毯子给她披在身上。 “你怎么哭了?”卿如琅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轻声问道。 方才香兰去中公领碳火,却被管事的轰了出来,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也就罢了,可是那管事竟然还笑话卿如琅没娘养,不过是个破落千金,怎的就身娇体贵,在这秋老虎都还没有走的时候向碳火。 香兰不忿回了几句,被管事的狠狠地拧了几下后,连轰带打地赶了出来。 方才她已经躲着哭过了一次,此时听到卿如琅问她,愈发憋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小姐,相府实在欺人太甚,您好歹是老爷的骨血,怎的日子过得连淑清苑的三等丫头都不如?!” 卿如琅缝衣的手一顿,良久才又继续缝了起来,语气悲凉地道:“我怎能和大姐比,母亲活着的时候,大姐有母亲护着,母亲死了之后,大姐因为是嫡女而有祖母护着,现在大姐成了太子妃,自然有太子护着,我在这相府孤苦无依,谁又会管我呢?” 香兰擦了擦眼泪:“要是四姨娘还在,必然不会让小姐尝尽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她从小就跟着卿如琅,是个极其懂得分寸的丫头,四姨娘被送去影梅庵之后,她从未在卿如琅面前主动提起过四姨娘,只是今天那管事一直有意无意地强调卿如琅是因为没有亲娘在身边,才落到这个地步,所以香兰脑海里已形成了潜意识,方才一提到卿如琅凄苦的近况,下意识就说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卿如琅闻言,彻底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她定定坐在那里,半响才道:“这个世上,只有娘是真心疼爱我的人,可惜我人微言轻,不能救娘于困顿之中,我当真不孝。” 香兰眼圈红红的,她道:“小姐,您要是思念四姨娘,那就去看一眼吧,现下相府根本无人管事,就算有,也没有人会关心小姐究竟去了哪里。” 卿如琅将目光放在整齐叠放在一旁裹着狐裘边的披风上,眼底掠过一丝温柔,这是四姨娘还在相府分宠时,亲手为她制作的。 卿如琅心头一动,瞬间软得不像话,于是她吩咐香兰道:“悄悄套辆佣人用的马车,我们去影梅庵。” 香兰“哎”的一声答应了,因为之前碍于名节面子,所以这近一年来,小姐从未去影梅庵看望过,如今相府已无人在乎小姐的一举一动,小姐也总算可以去见一见自己被囚禁在庵堂的娘亲。 香兰由衷地为自家小姐终于要与娘亲团聚而高兴。 “小姐,可要知会老夫人。” 卿如琅摇摇头:“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何必去她面前找不痛快,不必告诉她。” 香兰点点头,继续道:“可要准备什么东西带给四姨娘?” 卿如琅又摇摇头:“佛门重地,讲究的是至简至朴,青灯古刹,求的是清心寡欲,娘她……只怕并不需要什么了,再说,我们又有什么可以带给母亲的?” 香兰叹了一口气:“小姐,现在去只怕不能赶在今晚回来,留宿庵堂需要付香油钱,这可怎么办才好?” 卿如琅在这令人窒息的相府已经呆不下去了,在香兰提出要去影梅庵探望四姨娘的时候,她对相府的厌恶反胃情绪简直到了极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透透气,所以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去将我那套红包石头面带上,就用它们去添香油钱,总该够了。” 香兰劝道:“小姐,那是您为数不多的的好东西,要留着做嫁妆的,怎能轻易用了?” 卿如琅有些恼了:“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日后我嫁进定国公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点东西算什么?!” 第381章 心心念念的顾大哥 香兰低下了头,连忙去收拾东西准备马车,梨白苑其他的丫头婆子,早在卿如晤婚礼的时候借口去帮忙,便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只剩下香兰和两个小丫头守着,所有的活基本都是香兰在做,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她走进内室收东西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卿如琅,心下越发担心起来——小姐表面和正常人无异,但是最近提起嫁进定国公府的次数越来越多,整个人已经变得偏执,好像活在一个由幻想编织而成的梦境里,长此以往,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香兰担忧地叹了一口气,除了心疼也无可奈何,如今二小姐在相府的地位蒸蒸日上,这些全拜大小姐所赐,若是当初小姐没有背叛大小姐,现在的情形会不会有所不同? 卿如琅所乘的马车离开相府后,顾昀暄很快就带着近身骑马出了燕王府,与卿如琅的马车同时向郊外影梅庵的方向行去。 因为卿如琅主仆都不会赶车,直到日落时分,马车还在山脚下,估计到了入夜,才能行到她们要去的影梅庵。 就在她们焦急万分之时,两匹骏马迎面而来,行到马车前不远处,突然勒住了缰绳。 马扬前蹄,长嘶一声,男子润朗的嗓音响起:“这位姑娘,请不要再前行了,夜里此路不安全,还是打马回去吧!” “顾大哥。”时隔几个月,再次听到顾昀暄的声音,卿如琅激动得几乎昏厥过去,她紧紧地攥住袖子,紧张雀跃交织,让她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她的手抬了起来,颤抖着却不敢动,忽然又猛地掀开了帘子,朝着外面切切唤了一声:“顾大哥!” 男子诧异低头,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锦绣漫天红霞,他因背光而有些看不分明的脸,俊逸如谪仙一般。 这是京城世家最出色的才俊,也是年少风流最卓绝的男子。 “三小姐。”仿佛在看清卿如琅的刹那,顾昀暄在她二人之间筑起一道透明的墙,虽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却疏离而隔阂,再也无法亲近起来,“你怎么在这?” 卿如琅见到顾昀暄回应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她深吸了一口气,惶恐不安地道:“我……我去看娘亲,没想到在这遇见、遇见你。” 顾昀暄拍了拍马鞍:“秋天鸟兽肥美,我去猎些给母亲补补身子。” 卿如琅这才看到,顾昀暄的马上挂着箭筒,还有一些野兔野鸭之类的猎物。 “三小姐,两个姑娘走夜路不方便,还是回去吧!”顾昀暄朝着卿如琅拱了拱手,“告辞!” 说完就要打马离去,卿如琅连忙一掀帘子钻出来,急道:“顾大哥!等等!” 顾昀暄回过头,只见卿如琅的双眼蓄满了泪水,正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仿佛只要他一离去,她就会伤心死掉一般。 “三小姐,还有事吗?”顾昀暄神色变了变,问道。 卿如琅轻轻擦了擦眼角,一举一动都那么惹人怜爱,她抬眼看向马上的顾昀暄,双眼通红,如同刚大哭一场,声音也是极为哀婉:“顾大哥,如琅思母心切,夜路难行,顾大哥能否体谅如琅思母之情,送如琅一程?” 说完,她一张小脸皱作一团,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仿佛顾昀暄不答应,那眼泪就会掉下来似的。 顾昀暄神色变幻,似乎在为难,又像在矛盾,终是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我让阿南送你上去。” “啪嗒……啪嗒……”卿如琅的眼泪珍珠般滚落下来,滴在她浅黄色的衣襟上,染成深黄的星星斑驳:“顾大哥莫不是讨厌如琅?” 说了一句,她低下了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顾大哥讨厌如琅,也是应该的,如琅让你心烦了……如琅自己上去找娘亲,顾大哥不必相送也可以。” 嘴上是这样说,行动上却没有这个打算,说完她蹲在马车的车辕与车厢中间,抱着膝盖就哭了起来,她哭得并不大声,只是低低的抽泣,那声音被风一吹便没了。 但是正因如此,听起来才格外的令人心碎。 顾昀暄看了她一眼,无奈地道:“我送你便是。” 说完,他将马上的猎物和箭筒递给阿南,随即道:“回去告诉父亲和母亲,我会尽快回去,让他们别等我吃饭了。” 阿南恭敬地道了声是,然后打马离去,马蹄声笃笃,扬起一阵尘土,他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卿如琅这才停止哭泣,红着脸小声地道:“多谢顾大哥。” 顾昀暄抱拳:“不必客气。” 卿如琅点了点头,钻进了马车里,有了顾昀暄在一旁指点,香兰驾车的技术越来越好,马车行驶平稳轻快。 车厢里,卿如琅从偶尔被风掀起的窗帘看出去,只见她朝思暮想的顾大哥,正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边,从车里看出去,便能将他器宇轩昂的身姿映入眼底。 她的嘴脸挂起一抹羞涩的笑意,就像刚要绽放的花,被阳光照耀过后,轻轻缩卷花瓣——顾大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也只有我,才是你的良配,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卿如晤那个贱人配不上你!其他的贱人也配不上你!只有我,只有我和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瞬间,卿如琅便收起了脸上的柔弱之意,若不是睫毛上尚且挂着泪水,任谁都想不到她方才哭过。 天光已经完全落下,大地陷入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只有天边一痕白晕,但很快也悄然隐没。 顾昀暄将坐骑栓在马车上,再点燃马车上挂着的风灯,又让香兰进去车厢里,他则亲自拿起绳索,将马车赶往山腰的影梅庵,行了半个时辰,这才见前方亮着微灯。 影梅庵又称梅花庵,顾名思义这庵堂里有梅花,顾昀暄放眼看去,只见红灯延绵蜿蜒,星星点点,还真像一株巨大的梅树上绽放着灿若云霞的红梅。 艳丽夺目,妖异动人, “三小姐,请下车,我们到了。”顾昀暄跳下马车后,朝着马车低声道。 昏黄熹微的灯光中,卿如琅羞红了一张脸,掀开帘子走出来,向顾昀暄伸出手,柔柔弱弱地道:“顾大哥,你可以拉如琅下去吗?” 第382章 诡异的尼姑庵 顾昀暄将手伸过来,让她就着力道下来,谁知卿如琅刚把手搭进他的手心,却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怀。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的身子瘦得出奇,顾昀暄却像抱了一团火般,猛地将卿如琅推出去,后退一步拱手道:“三小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卿如琅低下头,声若蚊吟:“顾大哥,你我之间,还害怕这点接触吗?我们,我们已经……”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见顾昀暄半响没有反应,便尴尬地转过身走向影梅庵门口。 卿如琅伸手去拍门,许久才有一个白净的姑子将门打开,瞧见来人微微一怔,顿了顿才道:“施主,已经入夜了,若是您想烧香拜佛,还请明日再来。” “小师父,”卿如琅连忙道,“我是来看望娘亲的,还请小师父行个方便。” 姑子不觉有些诧异,开口问道:“请问施主的母亲是哪一位?” 卿如琅戚戚道:“我的娘亲柳氏,曾经是相府的四姨娘,几个月前被父亲送到贵地清修,我已近一年没有见过她了,烦请师父通融通融,让我见见娘亲。” 姑子在听到卿如琅提起柳氏时,面色勃然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个佛礼:“施主,你的母亲既已皈依我佛,那便斩断了尘世所有缘分,施主虽与她是母女,如今却不算得是了,相见不如怀念,施主请回吧。” 几乎是一瞬间,卿如琅立即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好像瓷娃娃,一碰即碎那般,她的声音也愈发的低:“小师父,我就要成亲了,想在成亲前见一见娘亲,希望能得到她的祝福,还请师父帮我去通报一下。” 说着,卿如琅指了指长身玉立于马车旁边的顾昀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是我未来的夫婿,我就要嫁给他了,虽然娘亲不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但能得到娘亲当面的祝福也行,否则我会抱憾终身的。” 说完,卿如琅眼中的泪水,霎时滚落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好一副美人落泪的景象。 姑子有些为难,挠了挠头一时难以决定。 庵堂管理十分严格,在里面“清修”的人轻易不得出去,而外人也很难见到她们。 正如现在,卿如琅想见四姨娘一眼,却是十分的艰难。 顾昀暄走了过去,往姑子的手里递了一叠银票,笑着道:“小师父,这是一千两银票,权当是给贵庵的香油钱,还请小师父行个方便。” 姑子拿了银票,眼珠一转,“砰”地将门关上,随即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佛门乃是清修之地,怎的也要银子疏通?”卿如琅皱着眉头道,那模样,就好像一个善良的少女,在听到人间有恶意时,露出心疼而又愤恨的眼神。 顾昀暄目光一闪,淡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神佛也要塑金身,受香火,这些都离不开银子。” 香兰走了过来,为卿如琅披上一件披风,然后道:“我总觉得方才那姑子有些奇怪。” 卿如琅轻声道:“六根不清净,当然奇怪。” 香兰连忙道:“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那个姑子的样子很奇怪,从前姨娘还没来这里的时候,只要老爷到姨娘房里头留宿,第二日姨娘身上就会有这种感觉。” 香兰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自然不懂得这种事,卿如琅连忙阻止她不要说话,然后尴尬地咳了咳,眼睛还偷偷向顾昀暄瞟去。 顾昀暄似乎没有听到方才香兰的话,兀自沉思着,卿如琅见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她不知道,顾昀暄此时正回想着方才的情景,那姑子身上的感觉的确有些不一样,一般的尼姑修行久了,身上都是那种清汤寡水的味道,说好听点就是出尘脱俗,带着一种平易近人的佛性,可是方才的姑子,眼波流转时,分明带着一股媚意,那是一种成熟的韵味,就像妇人一般。 而且,他将银票递过去的时候,那姑子竟然用手指,有意无意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不寻常极了。 姑子很快再次将门打开,朝着卿如琅微笑道:“二位女施主可以进去,但这位男施主却是不行。” 卿如琅面色一喜,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顾昀暄,轻声道:“顾大哥,你会在这里等我吗?” 顾昀暄有些为难,脸上闪过纠结之色,半响才道:“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得到这样的回应,卿如琅简直高兴得要蹦起来,她嘴角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一双眸子在微光中熠熠生辉:“多谢顾大哥。”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顾昀暄一眼,跟在姑子身后进了庵堂。 卿如琅一走,顾昀暄脸上淡淡的笑意悄然隐没,他负手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卿如琅一般,实际上却是在将感知调整到最大,凝神感觉这影梅庵的动静。 夜黑风高,山风穿过竹林,割出沙沙的声响,星河静谧,莹莹光点闪烁,鼻端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不是檀香,不是竹立香,这种香更像是花香,然而时值深秋,何来的花香? 顾昀暄眉头一皱,闭上眼睛用鼻子仔细辨别风中那淡得几近于无的熟悉味道,良久,双眼倏然睁开。 脂粉味! 这是脂粉味! 影梅庵住的几乎全是尼姑,就算有女客在庵堂里留宿,寥寥几人又怎会散发出让人在一里之外都能闻到的味道。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顾昀暄想着都觉得有些荒诞。 为了证实心中所想,他假意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先是慢慢地来回踱步,接着就踢起了小石子。 他将石子向各处踢去,仿佛不经意般,一粒石子被踢进庵堂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响声。 顾昀暄登时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连忙负手站定,好像刚才踢石子的那一幕并不曾发生。 有了这一个小插曲,顾昀暄便没再踢石子,他来回走了几圈后,倚靠在一棵树上抱着手闭眼假寐。 第383章 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过了许久,卿如琅才领着香兰从影梅庵走出来,见顾昀暄靠在树干阖着双眼,上前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顾大哥,顾大哥……” 顾昀暄徐徐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道:“三小姐,见过你娘了?” 卿如琅乖巧地点点头,笑着道:“顾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顾昀暄低声道:“这么晚了,要不你就在庵堂里留宿吧,我在外面等你,待明早再送你回去。” 卿如琅抬眼看向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她微微有些哽咽地道:“多谢顾大哥体恤,但娘亲说庵堂已经没有空余的禅房,所以我们……” “这样啊,”顾昀暄好像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淡淡道,“那就请三小姐上车,我送你回去。” 香兰已将马车赶了过来,放下小凳,把卿如琅扶了上去。 待卿如琅进了车厢后,她掀开门帘,朝着顾昀暄道:“顾大哥,夜里风冷,你也进来吧!” 顾昀暄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他坐在车辕上,抖了抖缰绳,这才道:“多谢三小姐,我不冷。” 这样的回答,卿如琅听了,不但没有气恼,心底反而泛着丝丝缕缕的甜蜜,在她看来,顾昀暄是为了她的名节着想,所以才拒绝进车厢和她同坐。 卿如琅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一眼莹莹风灯下,男子俊逸非凡的侧脸,不自觉地在心里描绘出他穿着大红喜服的模样,她想着,他们婚礼的时候,骑着骏马迎接自己的他,一定是世上最俊最俏的新郎官。 就在卿如琅掀了第五次帘子时,她终于开口了:“顾大哥,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顾昀暄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待卿如琅继续往下说。 “顾大哥,其实,其实那一晚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只是睡在一处而已。”说到这里,卿如琅已带哭腔,“如果顾大哥反悔了,那也是如琅活该,如琅一定不会强求顾大哥娶、娶如琅的。” 卿如琅嘤嘤地哭了起来:“顾大哥,对不起,如琅之所以用如此手段,实在是太喜欢顾大哥的缘故,如琅自小仰慕顾大哥,只是如琅身份低微,根本就连顾大哥的衣角都碰不着……后来顾大哥和大姐议亲,如琅终于可以接近顾大哥,如琅本想将对顾大哥的爱意藏在心底的,只是每次见到顾大哥,那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就会疯狂滋长,如琅根本无法克制那与日俱增的爱意,最后才走上了那条邪路……” “顾大哥,这几个月来,如琅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琅也因此得到了教训,不仅娘亲被送到了梅花庵清修,如琅在家里的日子,也是一日难过一日……顾大哥,如琅真的知错了,只盼你能原谅如琅,否则如琅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顾大哥,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卿如琅的声音很好听,如果不刻意大声一点,便会如蚊吟那般低徊,正因如此,才更能打动人心,就连顾昀暄听了,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嗯。” 顾昀暄低吟一声,便不再说话。 卿如琅擦了擦眼泪,马车颠簸了一下,她没有站稳,就这样跌在了顾昀暄的背上,乘势一把将他的腰抱住,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迅速退回。 她连忙道:“顾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太笨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顾昀暄见她又含了包眼泪,毕竟是男人,心一下子就软了,他只得道:“不碍事,不必放在心上。” 卿如琅小声地道:“顾大哥,你真好。” 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昀暄,接着,她放下帘子,坐回了车厢里。 经过方才这一断小插曲,顾昀暄对她已不像之前疏离冷漠,这让她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嘴边挂着大大的笑意。 事实上,影梅庵是可以留宿的,卿如琅只是为了让顾昀暄将她送回去,所以才坚持赶夜路回家。 而且就在方才,四姨娘曾嘱咐她,让她向顾昀暄坦白那晚的事情,她起先是不愿意的,可是四姨娘却说,只要方法用得好,坦白是拉进她与顾昀暄之间距离的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再者,她和顾昀暄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顾昀暄必然不会因为她的坦白而单方面解除“婚约”,反而像顾昀暄这种正直善良的人,必定会对她动恻隐之心。 她依言做了。 此时,顾昀暄的态度告诉她,娘亲说的是对的。 娘亲还说过,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同情心的时候,那距离得到他的心也就不远了。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男人放着家中贤惠的妻子不爱,偏爱外面那些处处不如原配的野柳,原因是家中的妻子太贤惠太能干,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以至于让他们这些男人都失去了用武之地,所以他们才会在外边找需要他们保护的,能让他们展现男子气概的柔弱女子。 只要男人怜香惜玉的心不死,那些楚楚可怜的女人就有可乘之机,这个道理用在顾昀暄身上同样合适。 思及此处,卿如琅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意。 “三小姐,现在你已经安全了,告辞。”顾昀暄将卿如琅送进城后,便打马直奔燕王府,而卿如晤已经早早在那里等着,一见到他立即就迎了上来,递给他一杯温水。 “如何?” 顾昀暄喝了口水,这才慢慢地道:“影梅庵必定有古怪。其一,昨夜我送三小姐去影梅庵时,三小姐禀明了来意,可是那看门的姑子死活不让进,后来我递上了一千两银票,三小姐竟顺利地进去了。” “其二,在三小姐进去影梅庵后,有不少高手向我这边聚拢,似乎在戒备着我。” “其三,影梅庵竟然隐隐传出一股脂粉味,那股脂粉味很特别,香氛浓郁,不太像佛门清净之地会用的。” “最后,回来的途中三小姐竟然向我坦白那晚的事根本就是个误会,还在分别的时候还给了我一千两银票,总之,整件事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脂粉味、坦白、银票…… 卿如晤扯紧绢帕沉吟了好一会儿,将顾昀暄所说的线索都串了起来,又联想到四姨娘的出身,她瞬间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384章 你最合适 “影梅庵可是皇家庵堂,佛门清净之地……但愿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顾昀华和长孙楚淮还没有转过弯来,听了卿如晤的话,顾昀华连忙问道:“如晤,你想的是什么?” 卿如晤叹了口气,慢慢地道:“你们应当知道,在影梅庵落发出家或者带发修行的人,多数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因犯了错而被发配过去的女眷,除了个别几个千金小姐外,很大一部分则是府中失宠的姨娘,这些人可都不是自愿出家的。” “撇开那些千金小姐不说,姨娘们最擅长的手段便是魅惑男人,她们多数出身低微,苦日子过怕了,心心念念的都是锦衣荣华,哪里能真正静得下心来闭门苦修,为了回到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她们另想出路谋生也说不定。” 顾昀华疑惑道:“她们做了尼姑,又被关在影梅庵里不得出来,还能怎样谋生?纵使有千百种手段也施展不出啊!” 长孙楚淮已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忙道:“不,施展得出,落入绝境的女子,多数会选择一种方式谋求生路,那就是赚男人的钱。京中权贵多如毛,很多有权有势的人被压抑久了,或者因长期纸醉金迷的扭曲生活,而产生出一些特别的嗜好,比如说喜欢那些身穿缁衣、面容白净姣好、气质清冷出尘的姑子……” 见顾昀华还在拧眉苦思,长孙楚淮继续道:“华儿,你试着想想,如果你看惯了那些浓妆艳抹、妖娆艳丽的女子,突然间看到宽大的缁衣裹着一副瘦弱单薄的身子,她面容清丽,出尘得像一朵纯洁的小白花,你会不会有种这才是天生尤物的感觉?” 顾昀华很震惊,也很疑惑:“这说不通啊!要是那些人喜欢纯洁的,为何影梅庵里还会有脂粉味?而且,影梅庵已经有很多姑子了,为何还要从外面买女子?” 卿如晤冷声道:“这不难理解,她们需要涂脂抹粉,那是因为她们还不至于敢在庵堂里大鱼大肉,长期吃素会让她们容颜失色,肌肤不再莹润饱满,面色也不再容光焕发,所以她们需要抹上薄薄的脂粉,遮住脸上的瑕疵,营造出一种肌白无瑕如玉的感觉。” “至于从外面买进女子,那是因为影梅庵撑死也只有那些个人,如果不从外面买进新鲜的女子,客人总是面对那几个,根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久而久之便不会再光顾,为了让钱财源源不断地送进去,她们定然会不定期地择选一些女子加入。” 顾昀华道:“我总觉得庵堂那种地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的推断是正确的。” 卿如晤勾起唇畔:“你们试想一下,如果庵堂果真清白,那守门姑子必定不会收受那一千两银票。” “再者,我那三妹曾经宁愿死都不肯向顾大哥说出那晚的真相,怎么昨天晚上轻易就说出来了呢?我不相信这是她良心发现了,必定是四姨娘教的。我那四姨娘出身烟花之地,她已经在佛堂呆了将近一年,如果她真的改过自新皈依我佛,必然不会教三妹这些绑住男人心思的手段。” “最后就是三妹还给顾大哥的那一千两银票,三妹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所以这银子要么是庵堂退给她的,要么是四姨娘给她的,无论是哪一个,其中缘由必然不简单。” 顾昀华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怎么办?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那三个堂妹就危险了。” 卿如晤正色道:“影梅庵与皇家颇有渊源,而且又牵扯许多权贵,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只怕会得不偿失。” “要是事情真如我们想的那样,我那三个堂妹暂且还比较安全,毕竟不是随便一个有钱人都可以进去那种地方,就像人间楼一样,她们必然有自己物色客人的方式,在挑选到客人之前,三个堂妹都是安全的。” “既然不能硬来,那便只能分而划之,所以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深入敌人内部……” 顾昀暄刚想开口,卿如晤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顾大哥名声太好,别人不会相信。” 于是,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移向长孙楚淮。 长孙楚淮伸手指着自己,无辜地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卿如晤勾起不怀好意地笑容:“京城第一纨绔忽然变成了妻管严,放荡不羁的生活变得压抑不已,你说会不会产生一些特别的嗜好,比如说对清冷出尘的姑子产生不可描述的兴趣……” 长孙楚淮嘿嘿一笑。 顾昀华立刻横眉竖目地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摆作一副惶恐的模样,拉着顾昀华的袖子,哀怨地道:“华儿,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对姑子产生不可描述的兴趣,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长孙楚淮毫不顾忌,卿如晤和顾昀暄不好意地偏过头,有些不忍直视他的狗腿子模样。 四人合计了许久,总算将计划都捋清了,众人一致同意,由“声名狼藉”的长孙楚淮负责深入敌后,刺探敌情,而其余三人则负责与他里应外合。 于是乎,燕王世子和新婚小娘子闹崩了,这个消息在当日便开始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据说是燕王世子妃娇纵跋扈,常常河东狮吼,向来荒诞不经的燕王世子终于忍受不住,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还放下话要和燕王世子妃和离。 燕王夫妇知道此事后异常生气,想要将燕王世子捆回来毒打一顿,然而燕王世子混迹京城已久,大街小巷都浪荡过,就算燕王带着几十个人,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而此时,此事件的主角正在躺靠在温香软玉般的腿上,由几个美貌的女子喂其喝酒。 “世子爷,听说世子妃在家哭了一整日呢!您就不心疼吗?”一女子娇声问道。 长孙楚淮捏了一把她娇艳欲滴的小脸蛋,邪魅一笑:“别管那母老虎,她爱闹就让她闹吧!那种不懂风情的凶女人,怎么比得我的莺儿贴心?” 莺儿娇笑连连,依偎在长孙楚淮怀里:“世子爷,就怕世子妃找来后,您就不疼奴家了!” 长孙楚淮斩钉截铁地保证:“必然不会,且不说她们找不到这里来,就算那母老虎找来,本世子一定会护着你的!” 说完,长孙楚淮甩了一叠银票在桌上,指着妈妈桑豪气冲天地道:“妈妈桑,再给本世子来一打好姑娘。” 妈妈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心想这世子的灵魂果然压抑得太久了,一得自由就像脱缰的野马般放飞自我,不过管他如何,只要得好处的是她和这些姑娘们就行。 于是妈妈乐呵呵地去张罗了几个姑娘过来伺候,长孙楚淮与众姑娘猜谜游戏约莫一个时辰,他就开始嫌弃人家庸脂俗粉,不堪入目,最后竟然看上了妈妈身边端茶递水的小丫头。 小丫头自然是百般不从,妈妈百般赔罪,在长孙楚淮怒砸一华丽雅室后,他又甩下一叠银票,放下狠话说:“爷满意,赏给你,爷不满意,也赏给你,不过必然换成银票砸死你!” 妈妈哪敢得罪这位纨绔世子爷,连忙将楼里所有姑娘都喊了出来,谁知长孙楚淮一个都看不上,非要那清汤寡水的小丫头。 妈妈无可奈何,又舍不下那一大叠银子,便说要为长孙楚淮介绍一个好去处,包他满意。 长孙楚淮一听,怒气消了不少,他催促道:“事不宜迟,妈妈速速安排!” 一切准备就绪后,妈妈将银票往怀里一揣,带着长孙楚淮从后门出来,然后左拐右拐,将他带到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宅子里,确认左右无人后,讨好地道:“世子爷,您且在这里等着,待天黑后会有人来接您,到时候,保准您能满意。” 说完扭着身子离开了,待妈妈回到活色生香楼时,燕王世子妃正带人砸她的楼,到处鸡飞蛋打,惊叫连连。 妈妈见情况不妙,揣着怀里的银票遁了,直到燕王世子妃离开后,这才回去收拾残局。 第385章 谁是背后的黄雀 入夜渐微凉,深秋的风已裹上刺骨的寒意,无月无光的夜里,长孙楚淮被蒙着眼带上一辆柔软舒适的马车,载往所谓的温柔乡。 下车、步行、进门,蒙在长孙楚淮脸上的布条终于被取下,入目处是一间极为精致素雅的房间,屋子以浅木色为基调,配着鹅黄淡色的帐幔,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山水墨画,尤为美观。 大秦权贵为了彰显权势,房屋多金碧辉煌,屋内布置更是美轮美奂,极尽奢靡,乍然瞧见这素淡的布置,必然会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长孙楚淮不禁暗暗点点头,面上却是无比狂妄倨傲,他甩给伺候在他身侧的小厮一张银票,急不可耐地道:“快去张罗!爷等得不耐烦了!” 小厮没有接银票,也并未说话。 长孙楚淮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莫非还要试探不成?想到这里,他索性扯下外披,大剌剌地往床上一躺,然后以手撑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门,显得异常急迫。 就在长孙楚淮等得就要睡着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果然,几个清瘦秀美的姑子走了进来,她们走得很慢也很自然,姿态恭敬但不谦卑,面露笑意却不过分,当真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清凌味道。 随着她们缓缓走近,一缕淡若幽兰的清香袭来,长孙楚淮干脆坐直身子打量来人,只见她们年岁约莫豆蔻方华,一行一动间略显青涩,衣襟微带湿意,像是刚刚洗浴过那般。 “贫尼见过施主。”几个姑子一同行礼,宽大的缁衣随着她们的动作起伏,发出窸窣轻响。 竟连称呼都未改? 长孙楚淮眸色微惊,人却整个从床上窜下来,伸手就揽了过去,脸上还挂着猥琐的笑容,靠近的两个姑子也不闪避,顺势就被他揽入怀中,她们很柔顺,但绝不献媚,脸上带着仿佛不懂得取悦男人的清冷。 然而室内温馨雅淡,灯影温柔缠绵,面前的姑子白净秀美,天下能有几人抵挡这种绝妙的诱惑? 就连心有准备且对顾昀华情有独钟的长孙楚淮,在如此极致的诱惑下,都忍不住心旌大动。 唯恐迟则生变,长孙楚淮放倒几个姑子后,将手放在唇边,吹了一个极为响亮的口哨。 “别费心思了!世子殿下!”随着一道柔媚的女声响起,房间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同是落发的姑子,可是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俗世的感觉,一颦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只是一眼,长孙楚淮便已确定,这个女人正是这里的老鸨,尽管她可能不是最大的黑手,但必然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你什么意思?”长孙楚淮整了整衣衫,负手看向女人,冷冷道,“本世子听不懂!” 说着,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出去!出去!别扰了本世子兴致。” 女人冷笑一声:“原来世子有将人点了穴再办事的癖好么?世子爷,你装的也太烂了!寻常人如果被我道破身份,都会微微有些吃惊,可是世子爷你根本就没有,反而左顾而言它,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么?!” 长孙楚淮双眸闪烁,他偏过脸有些不敢直视那个女人,微微仰起头道:“师太说笑了,我之所以不惊讶,那是因为我在见到这四位小师太的时候,已经惊讶过了,再者,尼姑庵挂着羊头卖狗肉,师太们竟然干起青楼女子的勾当这种事情都能发生,师太您知道我的身份又有什么奇怪的?” 女人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燕王世子,你是来找卿明月她们的吧?” 长孙楚淮勃然变色:“你怎么知道?” 女人见他露出慌张之色,脸上笑容大盛,几乎是眉飞色舞地道:“卿明月她们是我设计买来的,我为何不知?” 长孙楚淮仿佛十分震惊:“你说什么?!” 女人得意洋洋地道:“我费尽心思想让如琅风风光光地嫁进定国公府,却被卿如晤这个贱人弄得功败垂成,你说我恨不恨?!我既然无法撼动她这棵大树,那便从她身边的人下手,果然,效果令我十分满意!” “你是相府四姨娘?!”长孙楚淮震惊地道,“你买来卿明月她们,就是为了害大嫂?!” 四姨娘拉了拉领子,冷冷道:“卿如晤虽然聪明,但是极为护短,所以我便选择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卿明月她们下手,果然不出我所料,卿如晤一知道她们被卖的消息,整个人手足无措,只得找上顾昀暄兄妹和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夜顾昀暄是来刺探情报的么?可怜我那傻女儿,竟被他利用了。” 四姨娘看向长孙楚淮,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燕王世子,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你荒诞不经,但在卿如晤找到燕王府的时候,你却突然受不了妻子的河东狮吼,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任谁仔细一想都会觉得疑窦重重,你们竟然用这种小把戏来骗我,看来卿如晤当真是慌了!” 长孙楚淮目光一闪,他垂下眼睑掩住眸底的光芒,开口时,他已变成惊疑不定的模样:“你的目的不止让大搜慌乱这么简单吧?” “那是当然!”四姨娘勾唇道,“估计他们现在正领着人去影梅庵呢!你说,太子妃带人骚扰皇家佛门重地,还冤枉无辜的尼姑们和烟花女子是一路的,这个罪名够不够让她身败名裂?!” 长孙楚淮双眸骤然凝聚:“这里不是影梅庵?!” 四姨娘冷笑:“当然不是!影梅庵是什么地方,我再大胆也不敢污了菩萨的眼!这里是离影梅庵不远的一个小宅子,但是非常隐蔽,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找到,燕王世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让你知道个够,否则待会儿就没有机会了!” “你敢杀本世子?!”长孙楚淮怒道,“就不怕遭千军万马报复么?!” 四姨娘冷笑:“只怕到了明日,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和燕王世子妃大吵一架离家出走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你不想看到恶妻而躲了起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你会死在我手下。就算卿如晤她们掌握线索又怎样,她们根本不可能找到你!” 说着,四姨娘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所以,就请燕王世子你,悄无声息地去死吧!” 两个黑衣人飘了进来,手中均拿着淬着剧毒的兵器,剑峰闪着幽幽蓝光,对着长孙楚淮蓄势待发。 长孙楚淮登时收起散漫不羁的姿态,眼神骤然凌厉,他冷冷地看着四姨娘,沉声道:“慢着!” 第386章 你太小看她了 “你还有何话要说?!”四姨娘有些不耐烦地道,“燕王世子,我劝你不要再做无所谓的挣扎了,方才我的姑娘们乘机对你下了药,现在你任何功力都使不出,根本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废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你将会被杀的命运。” 长孙楚淮扬起唇角:“方才你曾说过,无论本世子想知道什么,你都让本世子知道个够,现在本世子想知道卿明月她们在哪里?是否安全?”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该不会出尔反尔,对我这个将死之人耍赖吧!” 四姨娘看着长孙楚淮,有些惊疑不定,方才散漫纨绔的公子爷,此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浑身透着不怒而威严的气势,让她不由自主心生惊惧,手心更是冷汗如雨。 但一想到四周都有高手拱卫,而且卿如晤她们并未发现这里,长孙楚淮无论如何也插翅难逃,只要解决了他,那这个据点的秘密就不会有曝光的危险,四姨娘稍稍安心的同时,也下定决心非杀长孙楚淮不可。 “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你就带着这个消息下地狱去吧!”四姨娘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她冷冷地看着长孙楚淮,指着昏睡在地上的几个姑子,恶狠狠地道,“待你死后,卿明月她们三人,将会在我的严格训练下,成为像她们一样的人,甚至会因为年幼的关系,比她们还要更受欢迎!” “禽兽!”长孙楚淮一甩袖子,怒道,“你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如此丧心病狂,真不知道三小姐得知你是这样的人时,她会作何感想?!” 提到卿如琅,四姨娘面色微微一变,有些不自然起来,但是她很快就恢复如常:“终有一天,她会知道我的苦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她积蓄财富,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长孙楚淮冷笑一声:“就算是为了女儿,做出如此丧天良的事情,你仍然是个禽兽!” “不要把三小姐当作你为恶的借口,你若是真的为了她好,就不应该做这些事情!你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而已,为了一洗你在相府十数年来的憋屈,你的心已经扭曲了,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可怜你还说这是为了别人好,真是可笑!” “住嘴!”四姨娘勃然大怒,“长孙楚淮,空逞口舌之快有用么?!” 长孙楚淮并没有被她的怒火所压制,反而笑得云淡风轻:“是没有用,我只是想在死之前让自己的心情尽量舒畅,免得到时候怨气未散化成厉鬼缠着你。” 他缓缓上前一步,如闲庭信步那般自然,走出风华迤逦的雍容之感:“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影梅庵是否真如表面那般,只是个普通的庵堂?” 他的声音似乎有蛊惑性,四姨娘脱口便道:“当然不是!” 惊觉失言,四姨娘有些懊悔,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来:“影梅庵表面虽然是个庵堂,然而实际上这处宅子接客的姑子几乎都出自那里,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接客,我们只会挑那些胆小但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子……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现在就请你安静地去死吧。” 说完,四姨娘做了个手势,她身边的两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剑尖直指长孙楚淮,朝着他的胸口迅疾如电般刺去。 罡风骤起,将长孙楚淮的头发后扯如旗,电光火石之间,他鬼魅般伸出双手,两指将剑尖分别夹住,微微一用力,两把寒光冽冽的剑“咔嚓”一声被折断,转瞬间插进了两个黑衣人的脖颈。 那两人尚且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地气绝。 四姨娘睁大双眼,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你不是被下了毒么?怎么还有这般身手?!” “兵不厌诈。”长孙楚淮一脚踢开脚边的尸体,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就像平日那般,散漫而不羁,“四姨娘,你以为大嫂是吃素的么?” 说着,他拍了拍手掌,卿如晤和顾昀暄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手执利剑的黑衣人,剑尖兀自滴着血,显然是经过一番厮杀。 “世子,辛苦了。”卿如晤看向长孙楚淮,笑着道。 长孙楚淮捡起外披慢条斯理地穿上,不以为意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四姨娘看了这一幕,这才发现自己中计了,她指着卿如晤惊疑不定地道:“卿如晤,你耍我?!” 卿如晤不可置否,她淡漠地看向四姨娘,面无表情地道:“四姨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懂得故意露影梅庵这个破绽给我,想要引我入局,我自然也会露点破绽给你,让你以为我中计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又怎会主动将影梅庵的秘密说出来呢?” 四姨娘看着卿如晤,眼神变得极为诡异,就像在看妖怪一般,她自嘲地笑了笑,竭力般后退几步:“卿如晤,这次是棋差一招输给了你!” 卿如晤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颓然站着的四姨娘,冷冷地道:“四姨娘,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怎么舍得去害别人家的女儿?!” 四姨娘垂下头,面上却在冷笑:“别人家的女儿,与我何干?不是我生的不是我养的,被糟蹋又如何?死了又如何?卿如晤,你不是圣人吗?你那么喜欢帮助别人,以此来彰显你那令人恶心的伪善,那你能帮助那些清白被毁的孩子找到她们的未来吗?你能吗?!” “卿如晤,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不能为所欲为,也并非什么事都照着你的想法来!” “你以为端了我的老巢你就赢了么!你要是这么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说着,四姨娘指着昏睡在地上的几个姑子,状若癫狂地道:“她们,虽然在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她们不偷不抢,没有对任何一个人造成任何影响,就因为你的多管闲事,她们由一个能靠能力养活的自己的人,变成无依无靠而又失了清白的出家人,要是她们干的那些事传出去,这个世道根本就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地,她们将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羞辱里,永不翻身,抬不起头来!而在这点上,你卿如晤根本就帮不了她们!她们将会成为你无能为力的证明,也将会成为你永远的遗憾!而这样的遗憾,你有很多很多!你永远都会带着这些遗憾,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四姨娘的面目已经扭曲狰狞:“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每当你露出这种表情时,完全和你那短命的娘一样,让人无比恶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卿如晤叹了一口气,“四姨娘,无论你怎样看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我卿如晤做人堂堂正正,从来不会因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而去戕害别人!” 四姨娘笑的讥诮:“卿如晤,就算你的母亲故去,就算你的父亲冷心绝情,你仍然有白氏一族做你的后盾,你从未被逼上绝路过,你如何能懂得我们这些在逆境中挣扎但不得解脱之人的痛苦?!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既然你以解救别人为己任,那你慢慢解救这些堕落到尘埃里的人吧!我就擦亮眼睛看着你能不能给这些可悲的灵魂救赎!” 四姨娘见卿如晤不说话,嘲讽蔑然之意根本毫不掩饰:“卿如晤,你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对不对?她们本来只需要伺候几个男人,就可以轻松换来一大把银子,现在又怎会习惯佛门的清苦?难道你能养着她们不曾?!哈……哈哈……” 看着陷入癫狂的四姨娘,卿如晤最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四姨娘,你在激怒我,想让我杀了你,对吗?” 四姨娘面色一僵,随即冷笑不语。 卿如晤勾起唇畔:“本宫是储君正妃,更得堂堂正正的来!你触犯的是大秦律法,自有律法制裁!本宫不会自诩执法者,一刀了结了你。” 说着,卿如晤扬声道:“京兆尹,前因后果你都瞧见了,接下来便交给你了。” 第387章 醋味真真好浓啊 话音刚落,京兆尹越众而出,他比了个手势,便有捕快将四姨娘押住。 直到这一刻,四姨娘才真正有了大祸临头的恐惧之感,她怒目圆瞪,额上青筋突突跳动,一张脸扭曲成可怖的表情,鬼魅般瘆人。 “卿如晤,你若把我交出去,那如琅就真的毁了!”四姨娘狰狞的脸上带着一丝希翼,“她是你曾经爱过呵护过的妹妹,你真的忍心这样对她么?” 卿如晤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不带任何情绪,就像看卑微的尘埃草芥般,随即缓缓地转身走了出去,留下凉凉的几句话:“你说过,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天理昭昭,谁都逃不过报应。” 这一年来,九姨娘、丁姨娘、赤霞公主、卿如钰兄妹都被她一一击败了,四姨娘这点手段,她还不放在眼里。 早在顾昀暄说卿如琅将一千两银票还给他时,卿如晤立刻就察觉到异样,一番思索过后,便可以肯定这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于是她索性将计就计,假意中计,并在长孙楚淮被带过来的时候,领着人直奔影梅庵,使得四姨娘放松警惕。 然后她又带着人沿着长孙楚淮留下的暗号找到了这处宅子,刚刚好赶上四姨娘“吐露心声”的关键时刻。 她说过,她是储君正妃,放在明面上的事情,她都得堂堂正正的来,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京兆尹处理,无需她操心。 正此时,竹露来报说人找到了,卿如晤按捺住内心汹涌的情绪,道:“先去知会二叔三叔他们。” 竹露连忙去办了。 卿如晤缓缓向藏匿卿明月三人的厢房走去,放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住,方才四姨娘的话,她并非全然不在乎,恰恰相反,她完完全全听进去了,正因如此,她此刻才会心乱如麻,一时不知所措。 四姨娘说得对,将一个人从泥潭里拉起来或许很简单,可是将她身上的泥泞洗干净,那才是真正的艰难。 这影梅庵里百十个姑子,失足的她们怎样面对世人,她们日后又该何去何从? 她根本无从答起,也无从解决。 想着想着,她就来到了关押卿明月她们几人的厢房。里面不止她们三人,还有约莫十几个人,一同坐在连排的床上,像是刚被惊醒一样,其中最小的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 见她缓缓走进,都用一双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那无辜惊惧的眼神,仿佛刀一般扎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都急促起来。 “月儿!” “珂儿!” “琉儿!” 早早就跟着她一同前来的卿衡卿沅夫妇被竹露带到了这里,侍卫将火把举过去,他们这才看到人群中的卿明月三人,连忙急切地唤了出来。 卿明月、卿明珂一怔,连忙跑过来将赵氏和杨氏紧紧抱住,眼眶一红,豆大般的眼泪便簌簌地滚下来。 较小的卿明琉已经吓得不会认人了,整个人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像一只失去母亲庇护的幼犬,被霜雪冻得全身打颤。 卿沅伸手去拉她,她却吓得连连后退,缩到角落戒备地看着他。 “琉儿……”卿沅哽咽地看着卿明琉,一个大男人当场就哭了起来。 他们兄弟俩不曾纳妾,孩子都是一母所生,每一个都是他们抱过疼过的,见她们被折磨成这样,只觉得一颗心被活生生碾碎一般疼痛。 卿如晤不知道其余的孩子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她都能知道她们遭了哪些罪。 四姨娘自小在风月场长大,逼良为娼的手段她样样拿手,屋子里放着几个大桶,桶里养着数十条黄鳝,个头肥大,周身滑腻,泛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我们要是不听话,柳姑就把我们脱光了扔进这木桶里,那黄鳝见洞就钻,已经有好多通报被活活折腾死了……”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见卿如晤看向黄鳝,木然地开口解释道。 卿如晤偏过头不忍再看,可是尽管如此,那满屋子的刑具还是映入了眼帘。 “禽兽!” 卿如晤暴喝一声,一拳狠狠地击在门框上,发出“砰”的声响,再缩回手时,门框的明纸上残留了一抹猩红,像骤然绽开的地狱之花,妖艳夺目的猩红。 顾昀暄跟在她的身边,见她手上血流如注,迟疑了一下,便将一张手帕递到她的面前:“如晤……太子妃,你受伤了。” 陷入愤恨的理智霎时被拉回,卿如晤扭头看向顾昀暄,随即下意识般伸手去接帕子,却在下一个刹那,那只白净的手中静静躺着的帕子,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 接着,卿如晤只觉得一阵刺痛从手上传来,顾昀暄递过来的帕子,已然被长孙曌包在了她的手上。 “宸宸宸……宸华,你怎么来了?”不知为何,卿如晤莫名忐忑,几乎是语无伦次。 “嘶……”正说着,卿如晤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那张绑在手上的帕子似乎变得格外紧。 长孙曌垂着头,认真地替她包扎伤口,长长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投下两扇黑影,像灵巧的蝶施然舒展着羽翼,而他的动作正如梳翎的鹤般优雅,透着不可侵犯的骄矜贵气。 “疼不疼?”长孙曌将卿如晤的手举到唇边吹了吹,“下次别这么傻了。” 那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宠溺孩子,那姿态,仿佛呵护世间珍宝般。 然而,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 他余光为什么总是瞟向顾昀暄? “不疼。”在他炯炯的目光下,卿如晤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嘿嘿一笑,连忙道,“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才半天没见,又跟这小白脸扯到一块了,要不是他听到明元得消息急冲冲赶过来,指不定这二人已经拉上了小手。 顾昀暄这小白脸,当真是阴险,竟然给丫头递帕子,好在他及时赶到。 幸好幸好。 长孙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身旁的顾昀暄怎么看怎么碍眼,于是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刚好站在卿如晤和顾昀暄的中间,将卿如晤防了个严实,头发丝都不让顾昀暄看到一根。 顾昀暄神色一黯,忽然又露出一个云淡风轻般的笑意。 赵氏和杨氏仍然搂着卿明月和卿明珂哭泣,卿沅还在试图安慰卿明琉,而惊鸿已经将屋子里的这些孩子姓名地址,以及是否是被卖的都记录了下来,交到了卿如晤的手里。 第388章 这盛世比如你所愿 卿如晤目光迅速划过名单,这才发现屋里的孩子都是被家人卖过来的,而且卖的全是死契。 “宸华……”卿如晤顾不得长孙曌此时的别扭,看向他正想说什么,长孙曌就已领会了她的意思,转过身吩咐青枫道:“去跟京兆尹说一声,为了这些姑娘的名声着想,此案必须秘密处理,切不可泄露任何消息。” 青枫得令,立即去办了。 从来只要她动一动眉毛,他便可以知道她心头所想,卿如晤只觉得积郁在心头的抑郁之气瞬间淡去,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充斥着。 “这些孩子都是被卖进来的,几乎卖的都是死契。”卿如晤将名单递过去,“我想……” “可以,只要是你想。”长孙曌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然后吩咐惊鸿道,“你带几个人将这些孩子带进一处干净的宅子里,过几日送到太子府,太子妃要选婢。” “这样太招摇了,也可往定国公府送去一些。”顾昀暄插嘴道。 “不可。”长孙曌和卿如晤异口同声地道。 顾昀暄眉头稍皱,随即便明白了二人的意思——他们是担心这些人里混进细作,为了以防万一,最好不要分散这些人,而是将一同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以确定她们是否是安全无害的。 正如顾昀暄所想那般,卿如晤和长孙曌的确是这个打算,他们如今的身份,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以免有任何疏漏,到时候成为横在颈上的利器。 二人之间的默契浑然天成,仿佛多年老友一般,顾昀暄勾起一抹微笑,便再也没有说话。 惊鸿带人将屋里的少女都带走,送去了太子府名下的别苑之中。 卿如晤走到卿衡他们几人面前,正色道:“为了明月她们的名节着想,以后就当影梅庵这件事情没有存在过,至于卿老爷子,你们就看着解决吧。” 说完,卿如晤让竹露架驾着马车将几人送回别苑,而她则向长孙楚淮还有顾昀暄道谢后,走到宅子外面,忽然翻身上马,朝着山路奔去。 长孙曌立即上了盗骊,跟在她身后追了过去。 天上无月,山路无光。 卿如晤仿佛失了理智,不辩方向地疾驰,只见远处城里亮起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上下跳动着。 长孙曌的到来,让她冷静了许多,可是她的心头,仍然积压了一股沉重地抑郁之气,那种感觉,就像是萌芽的黄豆般倔强,她越是压制,便越是强烈,强烈到占据了她的理智,几乎要摧毁她的心神,所以她必须要冷静一下,让这股子怒火发泄出来,否则她必然不得安宁。 “丫头!快前方是悬崖!” 长孙曌急切的声音响起,慌乱紧张得没有任何章法。 卿如晤吓了一跳,连忙勒住缰绳,马儿高扬前蹄,发出一声嘶鸣,堪堪止住。 发间步摇嵌有夜明珠,在暗夜里发出微弱的光芒。 长孙曌足尖一点,朝着那光芒极速掠去,在抱住卿如晤的同时,足尖点在马鞍上,又掠回了盗骊身边。 “丫头,你刚才在做什么?!”长孙曌的声音,夹杂着一股怒意,但更多的是后怕,“刚才你要是没有勒住缰绳,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你到底知不知道?!” 卿如晤反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然后将头埋在他的肩上,低声抽泣起来。 先是小声地哭,而后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嚎啕大哭。 一声一声,声声凄厉。 许久,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她哭了多久,长孙曌便抱了她多久。 直到新月伊始,天边挂起一刃金钩,泛着莹然冷光。 月色下,远处延绵山脉轮廓朦胧,像岿然不语的远古巨兽,放眼望去,城内灯火蜿蜒成线,默默地驱散黑暗,护得百姓祥和安宁。 “好些了吗?”长孙曌将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柔声问道。 卿如晤抽了抽鼻子,嗫嚅道:“好……好些了。” 卿如晤从他的怀里下来,伸手擦去眼角残留得氤氲水汽,转身看向山脚下的大秦都城,声音苍凉:“泱泱大秦,皇城脚下,竟然发生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可见我先前是多么愚昧和无知,被眼前的荣华富贵遮了眼,才以为这世道平定安邦,坏人也就那几个。” “宸华……当我走进那逼仄的厢房,看到那些骨瘦如柴的孩子时,你知道我的内心有多震撼和悲痛吗?” “以前我还是相府大小姐时,我的追求只是护住怀璧,在相府拼得一席之地;后来我成了长安郡主,当我随手施了点恩惠的人向我表示诚挚的谢意时,我渐渐明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配享满堂金玉的自己,也该为那些身陷困境的人尽一份绵薄之力;后来,我嫁给了你,每每我看到你为了大秦鞠躬尽瘁的时候,我就会禁不住想,这是你用生命守护的江山,是你用汗水呵护的黎明百姓,于是,他们的痛苦仿佛成了我的痛苦,他们的不幸仿佛成了我的不幸,我便再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刚才才会那般愤怒,愤怒得想摧毁一切。” “宸华,以后你必定要成为一个好君主,就算不能让这天下的人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也要肃清这些污浊,至少不要再让这些鲜活的生命,遭受如此痛苦不堪的一生。” “如晤,我答应你。”长孙曌走到卿如晤身边,轻轻地执起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同行,这盛世,必定会如你所愿。”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发泄过后的她,也终于镇静了下来,然后道:“影梅庵的事情必定不会那么简单,就凭四姨娘根本操不了如此大的盘,如若不揪出这背后的势力,就算我们端了一个影梅庵,也还会出现其它庵堂。”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要是从前的我,就算牺牲那些姑子和那些孩子,我也要将他们揪出来拍死,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为了她们的清白和名誉,这件事注定捂着见不得光,但是这样一来,那些真正不将他人当作人看的畜生,也得不到他们该有的惩罚,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长孙曌赞同地道:“敢在影梅庵做这种事情,背后的势力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又岂能一口就吞掉,我们只能慢慢来。” 说着,长孙曌将卿如晤搂进了怀里:“丫头,你想护着她们,那便护着,至于幕后黑手,我一定会将他们揪出来,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卿如晤点点头,忽然道:“要想在朝堂上毫无阻力地施展拳脚,必然要先除去盘踞百年的世家门阀,只是你我二人,要想撼动这一棵棵大树,必然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宸华,我们需要人手。” 长孙曌侧过头看向她,认真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第389章 更堵心的是你吧 冷夜孤月,山风料峭。 卿如晤亦回望他:“大秦百姓远远要比权贵多,其中有一批人,他们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也只能是个读书人,空有满腔热忱而不得施展,不若我们来办面向平民百姓的考试,将那些出生低微的人才选拔出来,让他们成为你的新助力,如何?” 长孙曌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此举空前绝后,实质上冲击了世家大族的利益,必然不可能容易实行,而且那些出身穷苦的人,待他们踏入仕途后,又会成为新的权贵,这世家大族与君权的冲突,根本就是永无休止。” 卿如晤笑道:“自家养的狼,总比野生的更让人安心。” “宸华,正如你说的,这项措施空前绝后十分冒险,所以短时间内大范围的改革根本就不可靠,但我们可以小范围地实施啊。” 长孙曌饶有兴致地问道:“比如说?” 卿如晤继续道:“你是武将出身,手下的文官亲信并不多,何不在这个时候打着征集天下有才之士作为幕僚的旗号,将这个考试悄无声息地推广出去。” “不分出生、年龄、籍贯,只要有才华,都可以凭实力得到你的重用,届时你可以从被选中的人当中挑几个最有实力的,举荐他们入朝为官,只要控制好数量,父皇也只当你想要培养亲信,必不会对你横加阻拦。而其余被选中的人,可以根据他们的能力,先安排他们做一些闲职。” “待成就大业之后,你势必会与世家大族针锋相对,而这些人将会成为你替换朝中世家子弟和大族党羽的人选。” “当然好处不仅如此,从平民中选拔人才,此举必定能得到百姓的拥戴,“君”不外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有了百姓的支持,我们的前路也将会更加顺当。” “虽然不能排除这些人当中也有蝇营狗苟之辈,但我们至少能从这万千百姓中选出几个为国为民的盖世英雄。” 说完,卿如晤定定地长孙曌,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激动地握住卿如晤的手,由衷地叹道:“如晤,你果真是我的福气。” 天边乍起一缕晨曦,满世婧明流光,长孙曌牵着卿如晤的手,自高山之巅俯瞰大秦皇都。 江山万里,似广袤大地无垠浩渺。 在这如平日那般普通平凡的日子里,两个不平凡的人做出了一个惊世决定,数百年后,当大秦史官思考这盛世如何成就时,他们用了毕生的时间,终于追溯到这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清晨。 晨曦微露,朝阳初升,于卿如晤的提议之下,长孙曌下定了决心,要来办一场空前绝后的考试,而主办人和主考官,都将由他亲自担任。 至于从卿彧那里“叛逃”过来的陆锦书,则成为了这场革命中最大的功臣,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回去,从影梅庵那里解救出来的姑子和少女们就交给你费心了,我马上召集部下,商量考试事宜。”长孙曌看了一眼脚下的皇城,目光坚定地道。 卿如晤握紧他的手,点了点头,然后随他一起将目光看向万丈光芒照耀下的京城,同样坚定地道:“宸华,你安心地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必将你的身后打理妥当,让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长孙曌偏过头,看着她在晨曦下泛着金光的面庞,最后温柔地落下一吻。 “丫头,我们回家。” 回到太子府,长孙曌饭都来不及用,便赶去处理事情了,而卿如晤则劲直走向邈尘轩方向,却在半道遇到了明元郡主。 “卿如晤,终于舍得回来了?可有藏好野男人,不被曌哥哥看到。”明元郡主冷笑道。 卿如晤本想绕道而行,但实在忍受不了明元郡主赤裸裸的挑衅,于是停下脚步,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半响,勾唇笑道:“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宸华因为担心会失去我,不仅没有生气,而且还更加疼爱我了。” 明元郡主面色一僵,阴毒地看着卿如晤,恶狠狠地道:“恬不知耻!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背着夫君跟别的男人有牵扯,还可以这般理直气壮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卿如晤勾唇,上前一步,微微仰起脸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明元郡主,讥诮地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死皮赖脸赖在别人家不走的。” 明元郡主面色猛地一沉,随即冷笑道:“我可是得了陛下亲允的,想住哪里住哪里,你不说还好,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住在太子府也不错,吃你的用你的,还能给你添堵,可你又不能拿我怎么样,想想都觉得让人大快人心!” 明元郡主一心刺激卿如晤,可是偏生她并没有受到明元郡主的影响,但见她美目流转,笑道:“虽然你吃我的用我的,但每天都要看着心爱的男人与我如胶似漆耳鬓厮磨,相比之下,好像更堵心的是你吧?” 说完,卿如晤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一甩袖子走开了。 这一幕完全落在迎出来的荷风眼里,她连忙走到卿如晤身边,扶住卿如晤的手:“娘娘小心,奴婢扶您。” 待走进邈尘轩,荷风又道:“小姐,昨儿殿下回来的时候,明元郡主向殿下告状说您和顾世子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了,当时殿下黑着脸就冲了出去,没出事吧?” “无事。”卿如晤淡淡道,“殿下不会疑心我。” 卿如晤一定不会承认,昨夜她的哭泣多少带着点想转移长孙曌注意力,让他没空追究她为什么又找顾昀暄帮忙的意图。 荷风松了口气,又继续道:“小姐,这明元郡主住在太子府也忒膈应了,可要想办法将其赶出去?” 说着,荷风将卿如晤的披风解下挂在屏风上。 卿如晤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接过荷风递过来的茶盏,有些疲惫地道:“有她在太子府,还能帮忙挡着那些主动送上门来的桃花,面对她一个,总比面对一大群身世背景雄厚的要好得多,且先随她折腾吧。” 实际上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将影梅庵那些姑子安顿好,卿如晤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处理明元郡主的事情,只是这种事情,她并不想说出来。 而对于卿如晤的想法,荷风从未质疑过,闻言便不再说什么,连忙让红英伺候早膳。 刚用完早膳,还未来得及休息,宫里便来人了,说是前段时间太子妃筹款赈灾有功,特让她入宫领赏。 竹露还在处理别苑的事情没有归来,卿如晤只得换上翟衣,领着荷风随宣旨的内侍进宫。 “小姐,奴婢总觉得事有蹊跷,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路上,荷风担忧地道。 第390章 陛下要给太子纳侧妃 不怪荷风觉得事有蹊跷,就连卿如晤也是如此,距离筹款赈灾已经过去了一些时日,若是真想奖赏的话,就算陛下日理万机,也该抽出时间来召见她,或者是直接将奖赏抬进太子府,怎的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召见,分明是另有缘由,所谓的奖赏不过是借口罢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那公公看得紧,我们都没办法着人去通知殿下,待会儿要是真出了事情,殿下完全不知情,根本赶不及来救我们。” 主仆两的对话很快便被打断,入了宫门后,内侍为卿如晤换上了轿子,一路将她向承明殿抬去。 而荷风与几个宫女一起,远远地跟着,根本不得近身。 卿如晤掀开轿帘,禁卫军林立左右,就像一堵高耸的围墙将她拦在里面,终生都不得出。 她的心,霎时像被浸冰冷的水里,凉得刺骨。 卿如晤放下帘子,勉强将心头的不安克制住,便已到了承明殿外。 “太子妃娘娘,陛下在里头等着您,请!” 下了轿后,内侍领着她进了承明殿,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承明殿里,伺候左右的宫人已经被屏退了,成祖神色端凝地坐在龙椅上,身边只有喜乐公公伺候着。 卿如晤偷偷打量了一眼成祖的神色,却在看到那双讳莫难测的眸子时,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缓步走上前,在御座前施施然地跪了下去,恭敬而谦卑地道:“儿臣参见父皇。” 由始至终,成祖的神色并未有任何变化,他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卿如晤,淡淡地道:“前阵子的筹款赈灾一事你居功至伟,多亏了你,西部的百姓才能安然度过困境。” 说着,成祖做了个手势,喜乐公公立即捧着一幅画轴躬身递到卿如晤手里。 “打开看看,这是朕赏赐给你的。” 卿如晤依言将画徐徐打开,显出里面的图样,竟是一幅迎亲图,而画的内容正是姬昌迎娶太姒的情景。 她眉头微微一皱,便听得成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西伯侯姬昌在渭水之滨遇到太姒,对她的美貌,惊为天人,后知道太姒仁爱而明理,生活俭朴,他决定迎娶太姒,因渭水无桥,他便于渭水造舟为梁,舟舟相连,成为浮桥,亲迎太姒,场面极为盛大。” 顿了顿,成祖继续道:“你可知朕送你这图的含义?” 卿如晤将微微垂下头,心念急转,姬昌之所以能有九十九子,皆因太姒贤良大度,不仅善待众姐妹,还能善待庶出子女,只怕陛下赐给她这幅图的真正含义是希望她成为像太姒一样贤良的正妻。 莫非,陛下要做主给宸华纳侧妃?! 虽然心里头已经有数,卿如晤表面上却是装作一无所知,闻言她低声道:“父皇祝福儿臣与殿下像文王和其王后般恩爱美满,儿臣感激不尽。” 听了卿如晤的话,成祖双眼微眯,眸底划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显然,他对卿如晤的答案并不满意。 而卿如晤此时思考的是,成祖为何会突然对她发难,让成祖做出这个决定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承明殿陷入短暂的极静之中,殿内静可闻针,仿佛可以听到殿外鸟儿梳理羽毛的声音。 最后,还是成祖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将一堆奏折扔到卿如晤面前,冷声道:“打开看看。” 此时,那幅画已经成为过去,因为卿如晤装傻,成祖也不好意思点破,只得将此事揭过,毕竟给太子纳侧妃这种事情,如果太子妃不高高兴兴贤良大度地主动提起,由他开口的话就有逼迫儿媳之嫌,这块脸他这个天子可丢不起。 卿如晤将奏折一一打开,本本奏折都洋洋洒洒地把她告了一状,抨击她不该惊扰影梅庵。 看来昨夜的事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卿如晤目光划过面前这堆奏折,只见上奏官员中,每一个家里都有人被发配到影梅庵,众官员必定是担心影梅庵出事牵扯到自身,所以才先发制人奏她一本。 而她也明白了成祖今天召她入宫的目的,果然什么赏赐都是假的,成祖实际上给她出了两个难题——若是她高高兴兴地提出给长孙曌纳侧妃,兴许她还见不到这些奏折,但因她不同意纳侧妃一事,这奏折里的难题便直接甩到她这里。 卿如晤将身子伏得更低,仿佛一副惶恐不已的模样,声音也跟着有些急切起来:“父皇,想必京兆尹已经向您奏明了情况,儿臣此举完全是救人心切,并没有肆意惊扰佛门重地,藐视菩萨之意,还请父皇明鉴。” 成祖微微倾身,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声音却轻如四月的和风:“听说你端了影梅庵,全因你的三个堂妹被卖了?” 卿如晤立即回道:“回禀父皇,正是如此,儿臣之所以这样做,的确是因为三个幼妹的缘故。” 成祖面色冷凝:“长安,告诉朕,你是谁?!” 卿如晤倏然抬头震惊地看向成祖,只是刹那,她又连忙低了下去,并将头埋得更低:“父皇,儿臣是大秦太子妃。” 成祖冷哼一声:“你对自己的身份倒没有什么误解,那你便说说,何谓储君正妃?别跟朕胡扯什么相夫教子!” 陛下怒了,而且十分地恼怒。 饶是卿如晤再镇静,此时也微微慌乱起来,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不是她这个太子妃可以抵抗的。 她再开口,声音已经微微颤抖:“于内,储君正妃是储君的枕边人,应为储君打理庶务,主持中馈,于外,储君正妃身负重任,理应为天下女子做表率,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夫君增添麻烦……” “道理你都懂!那为何做不到?”成祖威严的声音响起。 卿如晤低下头:“儿臣知错!” 成祖冷冷道:“此时知道错有何用?长安,你是曌儿的妻子,大秦的太子妃,凭你的心智和手段,怎会不知这影梅庵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倒好,为了三个不相干的堂妹,带着朕的京兆尹就去捅这马蜂窝,和影梅庵有关的势力盘根错节牵扯甚广,若是他们联合起来报复,岂非将曌儿置于危险之地?!你胆子既然如此之大,敢闯这么大的祸,想来也有解决之道,这些上奏的人你且记下来,回去自己去解决吧,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影梅庵的只言片语!” 从成祖的话中,卿如晤总算明白了,陛下这是不想出手解决此事,所以才以这种方式将球抛给她,让她自己去处理。 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狡诈啊!不动声色地就将难题抛给了别人,自己则隔岸观火,什么好处都占尽了,双手还干干净净的,也不会得罪任何人。 不过转念一想,陛下若真是打着甩锅这个算盘的话,此时的龙颜大怒,也都是假的了。 思及此处,卿如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恢复了昔日的淡定从容。 然而她心里也清楚,此时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拒绝成祖,一是因为君命不可违,二是因为若是她不答应,那便只得高高兴兴地给长孙曌纳侧妃了。 两条路必须选一条,她自然不会选择往长孙曌身边塞女人,于是,她开口道:“父皇,儿臣遵命。” 说完,卿如晤又禁不住叹服,心想这陛下还真是聪明,若是直接将球踢给她的话,她必然会想办法拒绝,但给她二选一的必选题,那她势必只能选择接球。 不过被迫接受并不等于逆来顺受,卿如晤绝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主,是她的错她一定会认,不是她的错她就算背了祸,也会将立场态度表清楚。 第391章 荷风被陷害 于是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成祖,仿佛掷地有声地道:“父皇,如果再重来一次,儿臣仍然会选择这样做,因为在儿臣心里,无论遭受那种事情的人是不是儿臣的堂妹,儿臣都会义无反顾地出手相助,虽然儿臣不是什么英雄,但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事情对成祖来说,只要不影响大局,他根本就不在乎,听了卿如晤的话,他神情未变,也只是淡淡地道:“你是太子妃,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你以后勿要再因小失大,下去吧!把朕赏你的画带走。” 卿如晤跪安后,接过喜乐公公手中的画,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成祖眯着眼,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这才淡淡吩咐道:“太子妃虽然聪慧,但影梅庵事件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必定会让她忙上一阵子才能处理好,如此曌儿身边也就无人伺候了,你亲自选几个贴心的送去曌儿身边伺候着。” “陛下……”喜乐公公疑惑道,“您怎么突然想着要给殿下送人,殿下对太子妃娘娘用情极深,只怕他暂时不会接受那些女子。” “哪有男人不爱新鲜的,长安虽然貌美多情,但曌儿也不能只守着她过日子吧?而且又不是逼他纳侧妃,只是派人去伺候着,这种不用负责任还占了便宜的美事,想来曌儿不会拒绝。” 喜乐公公欲言又止。 成祖挑眉看向他:“你是在好奇朕为什么要这样做?” 喜乐公公点点头。 成祖冷哼一声:“朕不喜欢在朕面前耍小心机的人,方才长安分明知道朕赐她那副画的含义,偏生她还装傻充愣糊弄朕,朕是天子,怎能容她这般放肆?!” 喜乐公公沉默不语。 成祖继续道:“虽然朕召她入宫只是想要让她将自己捅的娄子给解决了,并不是真正想要赐女人去分她的恩宠,但朕就是气不过她那胆大包天的做法!给她在宅子里添点堵也好,省得她闲着没事就来钻营这些旁门左道!” 喜乐公公叹了口气,心想陛下对太子妃的成见也太深了,但陛下是天子,天子是没有错的,所以他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只得闭上嘴巴认真伺候。 与此同时,荷风已被德妃派人抓进了她所居的冬藏宫,狠狠地扔在她面前。 就在方才,一个宫女觉得荷风头上的钗子好看,便死缠烂打让荷风取下来给她瞧瞧,荷风无可奈何,只得取下钗子。 可谁知荷风刚把钗子递过去,那宫女便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张银票,接着便有内侍说她在宫中倒卖东西,二话不说将她抓了起来,直接就捆进了德妃的冬藏宫。 荷风本就聪慧,马上就明白自己中计了,可是对方明显做了万全的准备等待她掉进陷阱,她根本就无计可施。 “大胆荷风,竟敢在宫里倒卖东西?!”德妃高坐在正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身为太子妃近身,必然知道宫里不可倒卖东西这条宫规,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荷风刚想下跪鸣冤,但一想到对方故意针对她来的,索性也不喊冤了,闻言她冷声道:“德妃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荷风任凭娘娘您处置!” 德妃看着荷风,一双眸子里迸发出夺人的冷光:“荷风,你不要在本宫面前横,宫规大于天,就算是你主子,也难保你安然无虞,你当本宫不敢杀你么?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劝你还是老实招了,以免受皮肉之苦!” 荷风毫不畏惧,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德妃娘娘,有话还请直说,您费尽心思将奴婢弄到这里来,想来不会只是让奴婢认下犯了宫规这么简单吧?” 德妃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道:“放肆!你个贱婢,你胆敢与本宫这般说话!来人啊,掌嘴二十下!” 一个宫女撸了撸袖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扬手对着荷风的脸就要扇去。 “慢着!”电光火石之间,荷风大喝一声。 德妃怒不可遏:“给本宫打!” 宫女对着荷风猛甩一巴掌,却没想到打了个空,被荷风旋身躲了过去,而那宫女因用力过猛,狠狠地跌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吓得众人都怔住了。 荷风不给德妃任何空隙,连忙掷地有声地道:“德妃娘娘,我虽说是个奴婢,却也是大秦太子妃的奴婢,就算我犯了什么宫规,也该是皇后娘娘处置我,您这样越俎代庖,代行国母之事,只怕不好吧?!” 德妃见她不卑不亢,半点都没有慌张恐惧的模样,心下愈发气恼,但一想到将荷风弄过来的目的,她强按住汹涌澎湃的怒火,冷笑道:“荷风,就算本宫真的杀了你,太子妃也不能将本宫如何,你不用在本宫面前装腔作势,本宫知道你必然是害怕的。” 说着,德妃站起身,缓缓走到荷风身边,俯下身用戴着护甲的手指轻轻挑起荷风的下巴,声音极为温柔:“荷风,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你就不怕连累太子妃么?” 提到卿如晤,荷风的脸色终于有些动摇。 德妃细心地捕捉到了,她继续道:“你想想,要是你犯了宫规的事情传出去,别人只会说太子妃御下不严,纵出了你这种败类!太子妃可是储君正妃,任何污点都可能是影响她正妃之位的利器,你忍心让太子妃因为你而被陛下不喜么?你别忘了,大秦想嫁给太子的人,可是排了很长的队呢。” 荷风面上终于露出了惊慌惶恐之色,她咬牙道:“你想怎样?” 治人根本,在于动摇其心智,荷风的心已经慌了,那就可以与她开门见山说正事了! 德妃直起腰,拍了拍手掌,顿时有人端来一盘金晃晃地金子,她指着金子笑着看向荷风:“本宫为你指条明路,当然,你若是听本宫的,不止眼前这些金子,本宫保你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荷风疑惑道:“什么明路?!” 德妃目光一闪,道:“太子不喜女色,身边也没有多少可心的人伺候着,你跟了太子妃这么久,深得太子妃的信任,必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自然也对太子有了一些了解,只要用点手段,便可将太子变成你的枕边之人,到时候你再为太子生个一儿半女的,被封为侧妃也是迟早的事,怎么样,本宫给你指的路够亮堂吧?!” 荷风瞪大双眼看着德妃:“你想让我背叛小姐?!” 德妃勾起邪恶的笑意:“怎么能说是背叛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跟了卿如晤能得多少好处,怎么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吧?” 荷风没有说话,笔直地跪在地上。 德妃话锋一转,恶狠狠地道:“当然,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本宫立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荷风,要命的事情,你可要想好了!” 荷风还是没有说话。 德妃继续道:“别费力气了,卿如晤不可能会找到你的。怎样?本宫的提议你答不答应?要是不答应的话,本宫现在就将你交给陛下,你说盛怒中的陛下会怎样对你和卿如晤?” 荷风仰起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德妃笑道:“本宫看重你是个人才,想让你成为本宫的左膀右臂。” 荷风皱眉:“为何要选我?” 德妃冷哼一声:“因为本宫欣赏有美貌又有手段,但是出身低微的女子!荷风,你真的甘心一辈子为奴为婢么?难道你一点都不想锦衣荣华么?太子如此优秀的男人,你就半点都不动心么?只要你答应,本宫就让你成为人中龙凤身边的女人,享受其他女人都羡慕不来的尊贵恩宠!只要你归顺于本宫。” 第392章 德妃的真正打算 与此同时,卿如晤刚出了承明殿,但是却遍寻不到荷风的身影,她顿时惊觉不对,一股强烈的不详之感也瞬间充斥胸膛。 她朝着侍卫招了招手,问道:“可有看到本宫的婢女在何处?” 侍卫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回禀太子妃娘娘,属下不知。” 方才她让荷风侯在外边,荷风从来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若是没有出事,她必定不会擅离职守。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荷风出事了! 卿如晤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正是皇后,但是转念一想,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对付太子妃近身婢女荷风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亲自动手,而位份低一点的妃嫔,必然不敢将手伸到她堂堂太子妃身上。 这宫里高位又与她有仇的嫔妃,便是淑妃、娴妃和德妃,只是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她们三个中的哪一个。 卿如晤顿了顿脚步,便向皇后所居的凤藻宫走去。 紫荧将她迎进去的时候,皇后正斜靠在凤椅上看书,见卿如晤进来,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准备无视她。 卿如晤上前行礼、问安,然后道:“母后,儿臣的近身婢女荷风来了您的凤藻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去,儿臣实在等得着急,只好亲自到您的凤藻宫来将她领回去。” “一派胡言!”皇后视线仍然聚焦在书上,但声音却尤为严厉,“太子妃,你莫不是昏头了?竟敢污蔑本宫扣留你的婢女!本宫从未见她到凤藻宫来!” 卿如晤目光一闪,微微低下头,恭敬但绝不卑微:“母后,儿臣方才在觐见父皇之前,曾吩咐荷风带来儿臣孝敬您的礼物,荷风也不是第一次进宫,怎会走错?还请母后将荷风还给儿臣,府中繁复的庶务,还指望着荷风分忧呢!请母后体恤儿臣。” 皇后将书放下,掀开眼冷冷地看着卿如晤,半响,她道:“太子妃,不要得寸进尺,本宫说没有扣下你的婢女,那便是没有,污蔑本宫可是死罪!” 卿如晤低下头,没有回应皇后那仿佛能吃人的目光,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异常强硬:“恳请母后将荷风还给儿臣。” “荒唐!”皇后将书重重地摔在桌上,怒气冲天地看着卿如晤,“本宫瞧着你是疯魔了!滚,本宫不想看见你!” 卿如晤跪了下去,斩钉截铁地重复着一句话:“请母后将荷风还给儿臣,否则儿臣长跪不起!” “你敢逼本宫?!”皇后异常恼怒,荷风本来就不在她这里,这个令她反胃的卿如晤上门讨要也就罢了,还敢威胁她,简直让她怒到了极点。 然而卿如晤毕竟是储君正妃,没有正当理由,她也不能随便打骂,气得她眼前一阵阵黑。 卿如晤又重复同样的话:“还请母后将荷风还给儿臣!” 皇后怒不可遏地踹了一脚凤椅前的小桌,恶狠狠地盯着卿如晤,语气冰冷地道:“卿如晤,本宫要如何做,你才相信本宫并未扣留荷风?!” 卿如晤低下头,姿态却是不卑不亢:“母后,荷风是儿臣派到您这里来的,尽管母后您没有见到她,但不代表凤藻宫里所有人都没有见到她。” 皇后简直要气疯了,但却不能拿她怎么办,气到极点却也无可奈何:“卿如晤,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你竟敢让本宫搜宫,你可真是狂妄自大啊!” 卿如晤此举势必会让皇后不痛快,可是这后宫之中除了她,也没有任何人具有搜宫的权力,为了救出荷风,卿如晤就算明知会在皇后这里留下话柄,她也坚决不能让。 否则放任她们拉下荷风,下一个便是竹露,若是她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不住,她还怎么当这个太子妃?! 再者,她和皇后已势同水火,再闹上一闹又何妨。 思及此处,卿如晤抬起头,目光平视着皇后,一字一句地道:“荷风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她是太子府的主管,虽然没有品级在身,但她的作用和太子府七品长史是一样的。” 皇后怒极反笑:“太子妃,本宫再问你一遍,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将荷风丢失一事栽赃到本宫头上了?” 卿如晤毫无惧色:“母后,荷风是来了您的凤藻宫才不见的,再者,母后是后宫之主,儿臣婢女丢失这种大事,无论如何母后都难辞其咎,儿臣只能找母后帮忙了……” 皇后见卿如晤毫不退让,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甩她几巴掌,可是正如她所说,太子妃婢女在后宫丢失,她这皇后多少有些责任,所以她只得拿出点态度出来,以免别人说她治下不严,大活人都能在宫里丢了。 这卿如晤,简直就是往她嘴里塞几坨屎,还逼着她不得不下咽。 思及此处,皇后拿起桌上的茶盏,又狠狠地搁在桌上,然后吩咐紫荧道:“传令各宫,若是有人看到太子妃身边的婢女荷风,立即来报,否则宫规伺候。” 紫荧连忙遵照吩咐去办了。 卿如晤松了口气的同时,施施然行了个礼:“多谢母后。” 皇后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与此同时,冬藏宫。 “让我归顺你?”荷风一脸疑惑,“只是归顺这么简单?德妃娘娘,您又怎样让我成为殿下身边的女人?” 荷风面带疑惑,那双美丽的双眸熠熠生辉,这样的表情看在德妃眼里,觉得她已经对自己的提议动心。 于是德妃按捺住内心的得意与激动,笑道:“自然不是你说归顺本宫就相信的,你得先拿出诚意来,至于怎么让你成为太子身边的女人,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本宫自有办法。” 荷风像看戏一般地看着德妃,心底冷笑,面上却仿佛按捺不住激动的样子:“德妃娘娘,您想让奴婢如何证明?” 这就同意了,德妃眼里闪过嘲讽之意,这些下贱的奴才果然上不得台面,削尖脑袋往男人怀里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摆脱卑贱的宿命。 卿如晤可是她的主子,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三言两语就被策反了,要是卿如晤知道了,且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本来她还想以卿如晤会因荷风犯了宫规一事而受到牵连这事去威胁荷风,再用储君侍妾的身份去利诱荷风,然后将荷风纳入麾下,让荷风成为她的人,但荷风轻而易举地就背叛了卿如晤,于是她当机立断,立即改变了策略。 然而不管如何,她的目的达到了,于是她看向荷风,勾唇道:“本宫听闻太子妃最近总是打着去看燕王世子妃的幌子,到燕王府与顾昀暄私会,昨日更是和顾昀暄一同出去游玩,你身为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必定对太子妃淫乱的私生活一清二楚,若是你能在皇后面前作证,那本宫就信了你的忠诚,否则你根本就是在蒙骗本宫!本宫即刻就了结了你!” 第393章 关于太子妃的天大秘密 好狠毒的心思,竟然用这种手段去污蔑小姐,虽然这方法已经用过了一次,但是绝对毒辣! 从前小姐还没出嫁的时候,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让人说她私德不检,但此时小姐是太子妃之尊,这完全是动摇根本的手段,一旦坐实了她和别的男人有染,这个太子妃也就别想做了。 看着面色扭曲疯狂的德妃,荷风惊恐地道:“德妃娘娘,这会不会有些狠……” “荷风,若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本就要你何用?”德妃阴冷地道,“那么,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身旁的内侍抖了抖手中的白绫,荷风重重一颤,说话已经语无伦次:“奴婢知、知道,太子妃娘娘与定国公世子的事,奴婢一清二楚。” 德妃听了,得意一笑,道:“既然你良心发现,来本宫这里坦诚太子妃的事情,那本宫便无法坐视不管,只是本宫身份低微,根本管不到太子妃头上,所以只好带着你去面见皇后,你可明白?” 荷风颓然地坐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道:“奴婢明……明白……” “哈哈哈哈……”德妃从荷风身边走过,孔雀蓝的翟衣拂过荷风的手,她哈哈大笑几声,张狂而又得意地道,“荷风,怪不得太子妃喜欢你,就连本宫,也喜欢得紧。” 正此时,皇后身边的紫荧来了,她扫了一眼被捆着的荷风,凑到德妃耳边小声地道:“太子妃因为找不到荷风,去凤藻宫要人,皇后娘娘被她闹得没法子,命奴婢传令各宫,一旦有荷风的消息立即上报,否则宫规伺候!” 说着,紫荧指着荷风,皱着眉头疑惑地道:“德妃娘娘,这是何故?” 德妃面色一变,无比冷凝地道:“这小蹄子,闯进本宫的宫里,状告太子妃与顾世子有染,本宫见她竟敢胡乱攀咬太子妃,一怒之下将她捆了,准备去见皇后娘娘,交给皇后娘娘定夺呢!” 紫荧看了德妃一眼,瞬间了然于心,她点点头道:小小奴婢,竟敢污蔑太子妃,实在罪无可恕,事不宜迟,您赶紧带去给皇后娘娘发落吧!” 说完,紫荧转身就走。 德妃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荷风,说了句:“你知道该怎么办!”说完便跟在紫荧身后离开了。 德妃的亲信将荷风拉了起来,押着向凤藻宫走去。 方才她们说的话,荷风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她将头埋低,乖顺地跟着德妃的亲信,一起向凤藻宫走去。 到了凤藻宫,荷风仍然低着头,就连卿如晤的关怀她都视而不见。 “德妃,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捆了本宫的近身?!”卿如晤见荷风耷拉着脑袋,仿佛谢了的花朵一样,她霍然扭头看向德妃,冷声道。 德妃倨傲地瞥了卿如晤一眼,然后给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荷风这小妮子跑来臣妾面前告了太子妃一状,臣妾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便只得将她带过来请您懿断。” 皇后目光在众人身上划过,她饶有兴致地道:“哦?荷风告太子妃什么?” 德妃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嗫嗫嚅嚅许久,才道:“回禀皇后娘娘,荷风状告太子妃与定国公世子有、有染……” “放肆!”皇后一拍桌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德妃,她恼怒地道,“这小贱婢也太胆大包天了,竟敢污蔑堂堂太子妃,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德妃朝皇后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道:“臣妾也这样觉得,毕竟太子妃身份非同一般,怎能随意污蔑冤枉,是以臣妾实在不敢处理,只得求救娘娘。” 德妃使的眼色是一切准备就绪的意思。 皇后在德妃眼里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于是她立即道:“兹事体大,本宫也不敢处理,紫荧,你去请陛下。” 两人一唱一和,卿如晤再傻也知道她们想做什么,她松开紧紧攥住的手,甩了甩袖子,道:“慢着!” 德妃唯恐迟则生变,立即道:“太子妃,你是当事人,似乎没有立场说话吧!” 卿如晤没有理她,二而是看向皇后道:“母后,儿臣派荷风来凤藻宫送礼,她完全可以趁机直接向您吐露真相,要说她主动去找德妃娘娘,儿臣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这根本就说不通。” 德妃在心底冷笑,卿如晤此时只怕还不知道荷风已经叛变了吧……不知道也好,她越是垂死挣扎,这戏才更加精彩。 卿如晤,你身边的亲信都出卖了你,无论如何你也跑不掉了,就乖乖等死吧! 想到这里,她双眼光芒大盛。 与她相比,皇后显然冷静许多,听了卿如晤的话,她有些为难地道:“太子妃,此事本宫还真不好出面做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本宫不睦,稍有不慎本宫就成了公报私仇,这罪名本宫承担不起,所以只得请陛下圣断。” 说着,她挥了挥手,紫荧立即走了出去。 此事捅到成祖那里,那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皇后和德妃这是联起手来坑害卿如晤呢! 被坑的卿如晤心里透亮,她看向始终低着头的荷风,眼里闪过一丝几近于无的情绪,复杂得无法看清。 不一会儿,成祖便被请来了,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淑妃和娴妃,很显然,有人想将此事闹大。 成祖径直走过去,皇后连忙起身让座,并和众人一起行礼,然后坐到成祖身边,无奈地道:“打扰陛下实在是无奈之举,还请陛下见谅。” 成祖扫了一眼众人,而后靠在椅背上,不耐烦地道:“谁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妃越众而出,恭敬地道:“陛下,太子妃的近身荷风今儿到臣妾宫里,说有天大的秘密要禀报臣妾,臣妾觉得很奇怪,便让人将荷风叫了进来。” “荷风见到臣妾,就说太子妃近几日打着看望燕王世子妃的名号,前去燕王府与定国公世子顾昀暄私会,昨日两人更是一同出去游玩。” “臣妾想着,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太子妃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定是荷风污蔑太子妃,所以便将她捆了起来,交给皇后娘娘处置。” 听了德妃的话,成祖若有所思地看向卿如晤,许久,这才问道:“太子妃,你作何解释?” 卿如晤掷地有声地道:“儿臣与顾世子清清白白,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儿臣问心无愧!” 德妃冷冷道:“卿如晤,你休得狡辩!难道你贴身婢女的话还有假?!” 卿如晤淡淡一笑:“德妃娘娘,方才还圣人一样说什么相信本宫,才一会儿就憋不住,原形毕露了,既然你已笃定本宫与顾世子有染,方才又何必假惺惺,做戏也不做得认真一点,你是怕别人看不出来是么?” 第394章 为什么谁都想害你 皇后垂下眼睑,敛住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将自己置之度外,仿佛她只是一个看客,眼前发生的事情根本与她无关。 德妃因为卿如晤的话,顿时有些慌乱,定了定心神,她继续道:“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太子妃你平日作风有问题,你的婢女也不会这样说。我听闻太子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夫妻日子过得太过顺遂,想找一下刺激也可以理解,但是你身为太子妃,做出这等荒淫无道的事情,简直罪不可赦!” 卿如晤淡淡瞥了德妃一眼,冷笑道:“瞧德妃你这话说的,仿佛亲眼看到本宫不贞不洁一样,本宫才要问你,口口声声冤枉我,毁我的清白名誉究竟是为什么?莫非德妃你想通过这件事情将本宫拉下水,然后让殿下也跟着名誉扫地成为笑柄,你所生的四殿下就有机会……你分明就是欺负我家殿下没娘亲!处心积虑地针对于他!可怜我家殿下敬你是长辈,对你多加忍让处处退步,你竟然这样回报他!真是没良心!” “太子妃!”德妃恼羞成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在含沙射影什么!钧儿怎么可能肖想什么太子之位?!” 卿如晤十分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德妃,本宫何时说了四殿下肖想储君之位?莫非是你心里有鬼,所以才急着否认么?” 逞口舌之快,德妃怎会是卿如晤的的对手,一时间被卿如晤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向荷风,心里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只要有了荷风的证词,那她和顾昀暄有所牵扯的事情也会被坐实,陛下面前,就算她再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也救不回她这条贱命! 想到这里,德妃便不再和卿如晤做无意义的争执。 大殿终于安静了下来,成祖皱了皱眉头,十分不悦地道:“荷风,德妃说的可是真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荷风,等待她的回答。 皇后依旧垂眼不语,今日的事与她无关,所以她打定主意不会掺和进去,以免引火上身。 德妃的笑容勾到最大,仿佛卿如晤爬墙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她屏住呼吸,凝神等待荷风的回答。 卿如晤紧张得攥紧了拳头,似乎害怕荷风会背叛她一样。 “是……”荷风剧烈地咳了一下,忽然咳出了一口血,她整个人仿佛重伤一般,再也站不住,“砰”的一声就跌坐在地上。 “是什么?!”德妃尖啸一声。 皇后看向德妃,皱起了眉头。 “是……是假的。” 说着,荷风又是剧烈的一阵咳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德妃上前揪住荷风的衣襟,怒道:“荷风,你疯了么?!你在干什么?!” 荷风轻笑一声,嘴角溢出了一条红线,她奋力地甩开淑妃的钳制,看向成祖道:“陛下,方才……奴婢随太子妃娘娘进宫,在承明殿不远处等候的时候……忽然,有、有一个宫女非要看奴婢头上的钗子,奴婢拗不过她,只好将头上的钗子给她看,结果……她一拿到钗子,就往奴婢的手里塞银票。” “这一幕‘正好’被冬藏宫的公公看到,他们将奴婢带进冬藏宫,先是用被子包着奴婢一顿……严刑拷打,然后将奴婢带到了德妃娘娘面前。” “德妃娘娘威胁奴婢,让……让奴婢到皇后娘娘面前说太子妃娘娘与顾世子有染,办好的话她就想办法让奴婢伺候太子殿下,否则,她、她就以触犯宫规之名处决了奴婢……” “陛下明鉴,实乃冬藏宫的公公已将白绫套……套在奴婢的颈项上,奴婢才不得不扮作贪恋荣华富贵……而又贪生怕死的模样,假意归顺德妃娘娘,这才得以保全一条贱命。” “满口胡言!”德妃狠狠地甩了荷风两巴掌,目眦欲裂地道,“你个贱婢,竟敢污蔑本宫!” 德妃恼怒,简直恼怒极了,在她看来,世间的女子没有不贪恋荣华富贵的,储君侍妾的身份一定足以让荷风背叛卿如晤,更何况太子还是那样优秀的男子,她不相信荷风就不动心,所以在荷风表示出愿意归顺她的时候,她才会相信荷风已经背叛卿如晤成为了她的人,迫不及待就带着荷风到皇后面前,谁知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两巴掌,让成祖的面色微微一沉,在他看来,德妃的激烈反应完全是做贼心虚。 皇后打算沉默到最后,并不开口说什么。 淑妃娴妃等人一直在观望,此时见德妃已然无法翻身,连忙落井下石。 只听得淑妃道:“荷风跟着太子妃时间不短,而且还深得太子妃的宠信,她不可能不知道宫里规矩,如果她真的发现太子妃不得了的秘密,并且打算宣之于口,必然不会选择躲开皇后娘娘,而选择去找德妃妹妹说,毕竟天下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 娴妃帮腔道:“淑妃姐姐所言极是,荷风这婢女看起来就聪慧,总不会因德妃姐姐和皇后娘娘素来亲近,就乱了规矩体统,觉得找德妃娘娘和找皇后娘娘是一样的。” 德妃霍然看向淑妃和娴妃,猩红的双目恶狠狠地剜了她们几眼,怒道:“淑妃娴妃,你们两个别唯恐天下不乱,皇后娘娘且是她一个奴婢想见就见的?!所以她找上我又有什么奇怪的?!” 说完,她“砰”地就跪了下去,开始哭道:“陛下,臣妾完全被陷害了呀……这荷风找到臣妾的时候,并不是这样说的,此时却忽然改了口,这足以说明她之前说的话,全然是为了坑害臣妾而做的准备,就待臣妾落入陷阱后,她再改口污蔑臣妾……” 淑妃捏着帕子的手捂住嘴,她轻笑一声:“照妹妹这样说,如果真是荷风蓄意陷害的话,此事就比较引人深思了……要是妹妹没有害太子妃的心,也不会掉进陷阱里,怪只怪妹妹将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淑妃发话,娴妃自然不会停着,她笑道:“太子妃,你也太招黑了,谁谁都想害你。” 火候终于到了。 卿如晤正想说什么,皇后却抢先开了口:“陛下,要想验证谁在说谎并不难,方才太子妃来臣妾的凤藻宫要人,她说荷风是为了到凤藻宫给臣妾送礼才不见的,只要我们找一找这份礼物,便可见分晓。” 第395章 侍妾风波 淑妃立即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皇后淡淡地道:“若是能找到太子妃让荷风送来给本宫的礼物,这说明荷风的确是来了本宫的凤藻宫,而不是去了德妃的冬藏宫,那么荷风便是德妃设计掳去的。若是找不到礼物,这说明荷风并未来本宫的凤藻宫,而是去了冬藏宫,至于是去告密还是去给德妃下套,那就有待查证了。” 看了这半天,皇后已然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她敢笃定,卿如晤所说的送礼,不过是为了救荷风而临时想出来的,目的就是要逼她搜宫。 既然是临时起意,所谓的礼物便是子虚乌有,卿如晤这回必定在劫难逃。 成祖觉得皇后的话十分有道理,于是开口问道:“太子妃,你究竟送了什么礼物给皇后?可有证据?” 证据,她自然没有,毕竟送礼一事根本就是她编造出来的。 听了成祖的话,卿如晤的心有一瞬间冰冷,然而她很快便想出应对之策,于是她看向成祖,轻声道:“父皇,儿臣送给母后的礼物,并非看得见摸得着的。” 成祖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疑惑地道:“哦?不知是何礼物?” 卿如晤笑着应道:“既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若是儿臣大庭广众说出来,且被荷风听到了,大家就会觉得儿臣是在给荷风提示,不若这样,儿臣将送给母后的礼物写在纸上,然后再让荷风说,如何?” 成祖点了点头,淡淡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做了个手势,便有人将笔墨送到卿如晤面前。 卿如晤拿起笔,写下了几个字。 喜乐公公将纸递到成祖手里。 成祖接过纸一看。然后将纸盖上,问荷风道:“荷风,你且说说,太子妃打算送什么给皇后?” 卿如晤看向旁边的内侍,吩咐道:“给荷风松绑,要是这般束缚着,她这礼物是拿不出来的。” 听了卿如晤的话,荷风眼前一亮,她轻轻点了点头,待被松绑后,扬起嗓子唱了起来。 因为她“受了伤”,所以她的歌声虽然清扬动听,空灵婉转,但到底有些接不上气,不过能听出这歌喉简直一等一的好。 待荷风唱完一曲,卿如晤轻声道:“这首曲子是儿臣亲自写的,因为荷风唱得好听,所以儿臣才让她到凤藻宫唱给母后听,希望能借此逗得母后一笑。” 荷风的答案,与卿如晤写的如出一辙。 因为皇后有言在先,当时成祖也没有反对,所以此时成祖只有一个选择。 他看向德妃,冷声道:“德妃,你解释一下。” 德妃跌坐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成祖沉痛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道:“德妃行为不端,欲图陷害太子妃证据确凿,念在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且曾陪伴朕十数年,为朕诞育子嗣的份上,着降为美人,并罚其面壁思过三个月,抄写女戒千遍。” 说完他挥挥手,德妃便被拖了下去。 皇后并未吱声,虽然德妃是她的人,但她始终觉得德妃人蠢且笨,早晚会给她添麻烦,解决了也好,再者长孙鈞已经长成,留着德妃就等于给她儿子长孙泓树敌,所以她完全不表态。 卿如晤与荷风相视一笑,然后给成祖谢恩。 他们不知道,荷风之所以猜得出卿如晤写什么,实际上是卿如晤让人给她松绑这一举动提示了她。 有一次荷风唱歌给卿如晤听,竹露曾扯了她的腰带,当时她说的话便是:“别勒我,这样束缚着我唱不了!” 所以她很快便猜出来卿如晤所说的礼物是什么。 成祖摸了摸下巴,目光讳莫地看了一眼荷风,忽然道:“荷风这丫头朕喜欢,喜乐,就送去伺候曌儿吧!” 说完,成祖起身离开了,留下震惊不已的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立即领会过来,她看着荷风,嘴角勾起:“荷风,你这丫头真有福气,陛下已经将你赏给太子做侍妾了。” 卿如晤面色一冷,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荷风吓得脸青唇白,她连忙道:“奴婢出身卑贱,怎配得上殿下?奴婢实在惶恐。” “不惶恐,不惶恐。”皇后显然心情极好,她严厉的面色也变得和蔼许多,“荷风,你年轻且美貌,要相信自己。” 说着,她看向面色阴沉的卿如晤,高兴地道:“太子妃,恭喜你,有了个知根知底的姐妹,以后在太子府也不会形单影只。” 陛下只是赏赐侍妾,但却没有说立侧妃,皇后也得意得太早了,然而为了不让皇后起疑,以免影响自己的计划,该装的还是要装一下。 思及此处,卿如晤面色愈发阴沉,她咬着牙道:“多谢母后。” 说完,她走到荷风面前,拉住荷风的手,语气古怪地道:“荷风,你我本来就亲如姐妹,现在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姐妹了,以前本宫怎么待你,今后仍然怎么待你。” 荷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仲,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连忙诚惶诚恐地道:“多谢太子妃娘娘。” 皇后看了这“姐妹和睦”的一幕,心情简直不能再好,她连忙吩咐紫荧,道:“带荷风姑娘去换身衣裳,以后就是太子的人了,可不能太寒碜。” 紫荧唇角勾起冷笑,连忙扶着荷风去了后殿。 心情大好的时候,皇后这话匣子也就关不住了,她慈蔼地看着卿如晤,柔声道:“太子妃,以后太子府就不止有你一个女人了,你身为正妃主母,日后可要和睦姐妹,万不可生出邪恶心思。” 卿如晤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看得皇后愈发心情愈发美妙。 荷风很快就被扶了出来,一袭海棠红的宫装,愈发衬得她色若春晓,眉目如画,倒是有种小家碧玉的味道。 但是这一身红色…… 这是最接近正红色的颜色,卿如晤嘴角勾起一丝几近于无的嘲讽,皇后是在故意激她呢! “好了,荷风已经准备好,你且带回去吧!”皇后笑着道,“虽然荷风曾经是你的婢女,但毕竟是陛下赐下的,太子妃你可不能小气,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能少。” 顿了顿,皇后继续道:“这样吧,紫荧,你随太子妃一起回府,帮着太子妃将荷风和太子的洞房花烛夜办好。” “洞房花烛夜”这几个字,皇后加重语气。 皇后派紫荧去帮衬,有紫荧在旁边看着,这意味着她和长孙曌根本没有任何敷衍了事的可能,否则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扣下来,必然压得她二人永世不得翻身。 第396章 选妾风波 卿如晤微微低下头,目光锁牢脚下方寸,她的神色淡漠得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别有一番滋味,仿佛伤心欲绝的模样。 “儿臣遵命。” 说完,卿如晤看也不看荷风一眼,转身离开。 荷风立即叫了一声:“太子妃。” 然而卿如晤并未因此停下来,这让荷风更加惶恐不安了,她忐忐忑忑地看了皇后一眼,似乎害怕到了极点。 皇后使了个眼色,紫荧立即搀住荷风的手,柔声道:“姑娘,太子妃毕竟是出了名的擅妒,她有这样的态度也不难理解,然而您是陛下亲口赐下的,只要您平日安分守己,不要坏了规矩,太子妃必然不敢将您如何,当然,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以找皇后娘娘帮忙。” 紫荧这是在提点荷风,只要不让卿如晤抓到错处,卿如晤就不能把她怎么样,当然,也有拉拢她的意思。 荷风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样子,简直就是就像一只离了母亲的小狼,虽然身子瑟瑟发抖着,但双眼却亮得惊人,眸底充斥着与生俱来的的野心。 紫荧看到了,目光一闪,柔声道:“您小心脚下,奴婢扶着您。” 卿如晤领着荷风和紫荧来到宫门口时,喜乐公公带着几人快步追了过来:“太子妃娘娘,等等,等等……” 卿如晤停下脚步,不一会儿,喜乐公公便追了上来,走到她面前躬身行了个礼,笑道:“太子妃娘娘大喜。” 他的态度很恭敬,但半点都不卑微,说话的时候声音甚至还带着一些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从这一点,卿如晤便已判断出喜乐公公接下来要说的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如果是好事的话,喜乐公公的态度一定是恭敬而讨好的。 思及此处,卿如晤不动声色地敛住情绪,继续扮演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淡淡地道:“不知本宫何喜之有?” 喜乐公公嘴角依然带着笑意,然而却未达到眼底:“太子妃娘娘,陛下体恤您辛苦,特地让奴才选了几个美貌的侍女送去太子府伺候太子殿下,也好为您分忧,既然奴才在这里碰上了您,那您就顺道将这几个姑娘带回去吧,也省得奴才跑这一趟。” 奴才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主子的态度,喜乐公公刚才嚎了那几嗓子,此刻又给她这般难看,只怕不出一个时辰,“陛下不喜太子妃,派喜乐公公带着几个美人于宫门口羞辱她”的消息将会传遍宫中每一个角落,随即在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到时候,不知多少人要落井下石…… “本宫知道了。” 卿如晤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越过喜乐公公便走了出去,她的步伐很稳,但是比方才快了许多,仿佛因为动怒而乱了方寸一般。 喜乐公公看着卿如晤匆匆离去的背影,连忙挥了挥手中的佛尘,尖声道:“还不快点跟上!” 太子府。 紫荧和朝槿布置“喜房”去了。 卿如晤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划过面前的五个女子,竹露握着剑站在她身边,气氛凝滞得令人窒息。 除了荷风外,成祖赏赐的另外四个姑娘先是谄媚地说一些讨好的话,但卿如晤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四个美人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只得尴尬地止住笑意,站在原地等待卿如晤发话。 然而过去了许久,卿如晤仍然没有出声,几人站得双腿发麻,端庄大方的完美表情渐渐维持不住了。 “太子妃娘娘,贱妾们究竟是个什么安排,您倒是说句话啊!”其中一个姑娘略有不满地道。 竹露一听,脸上徒然变了,她指着那个姑娘,声音冰冷地道:“放肆!陛下是让你们来太子府当侍妾不假,可没有让你们来当太子妃,在太子妃面前也敢这般放肆!不知死活!” “来人!”竹露朝着外面大喊一声,顿时有几个侍卫涌进来,她指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姑娘,气汹汹地道,“这个贱婢竟敢以下犯上,冒犯太子妃,将她拖出去大打三十大棍!” 姑娘吓得脸色急速苍白下去,她看着竹露,惊疑不定地道:“我是陛下赐下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竹露冷哼一声:“陛下将你赐下的时候,可有告诉你可以对太子妃不敬?我说姑娘,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就算是侧妃,也不能在太子妃面前放肆!尊卑贵贱都搞不清楚,把你送到殿下身边,也只会给殿下添堵!” 说着,竹露声色俱厉地道:“带下去!” 侍卫登时架住李美人的臂膀,不管李美人如何挣扎,不由分地就拖了下去,外面传来棍子打在身上的闷响,以及李美人痛苦的哼声。 竹露看着众人瑟瑟发抖、脸青唇白的模样,不由得勾起唇角,她扬声道:“敢对太子妃不敬,这就是下场!这下,你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三十大棍打下来,就算不死不残,也是会败了身体的,到时候还怎样伺候殿下,还怎样飞上枝头变凤凰?三个美人面面相觑,最后“砰”的一起跪了下来,齐声告罪:“太子妃娘娘饶命,贱妾等并无冒犯之意。” 说完,将头埋在胸前,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卿如晤仍旧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坐着,目光越过几人放到外面,深邃得无人可以解读。 红英端来一盏茶递到她手里,在她耳边小声地道:“小姐,殿下快到了。” 卿如晤勾起唇畔,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水,然后将茶盏递到红英手里,这才淡淡开口:“殿下即将归来,本宫也不知道选谁前去伺候,不若这样好了,待会儿你们一起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至于殿下会看中谁,全看你们的本事。” 太子妃这是松口了? 众人心旌激动,整个人无法抑制的雀跃起来,就连双手都忍不住轻轻颤抖——只要太子妃松口了,凭她们的手段,还愁得不到殿下的宠爱? 想到这里,三人顾不得害怕了,连忙扬起脸,迫不及待地道:“求太子妃赐教。” 卿如晤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意:“殿下的心思,岂是本宫可以揣测得了的,本宫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的。” 说完,卿如晤站了起来,缓缓地起身离开了,竹露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院子里,迎面撞上满面怒容的明元郡主,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道:“卿如晤,你个软蛋!出去一趟给曌哥哥带来了这么多狐狸精,我真是看不起你!” 第397章 都怪我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侍妾的问题,虽然卿如晤心里已经有了解决之道,然而不代表她对整件事情没有感觉,成祖不动声色的弹压,皇后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喜乐公公大张旗鼓的羞辱,几个美人肆无忌惮的挑衅,让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她愈发烦闷。 她不是神,也有喜怒哀乐的情绪,明元郡主好巧不巧,又撞到刀口上来了,正好,她还愁没有地方发泄呢! “郡主,宸华是本宫的夫君,他身旁有没有女人,有多少女人,都用不着你操心,我建议你还是花点心思管管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省得一天闲着没事就只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明元郡主勃然大怒,她怒气冲天地走向卿如晤,疾言厉色地道:“卿如晤,你算什么女人?你算什么太子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曌哥哥身边塞女人而毫无招架之力,你真是没用!” 看着如炸毛狮子的明元郡主,卿如晤掀起眼皮,淡漠地道:“明元郡主,我算不得女人,那你又是什么?我宁愿让别的女人接近殿下,都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你难道都不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吗?虽然你表面愤怒成这样,但实际上你心里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吧?” 卿如晤上前一步,仰着头与明元郡主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道:“明元,无论你出身有多高贵,无论你如何努力,有些人就像着天上的日月星辰一样,注定你只能看着,却永远也摸不着,就算有一天它们陨落了,砸中的也必然不是你!” 说完,卿如晤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明元郡主站在原地气得大叫。 从前她尚且会给明元郡主留一分情面,此时她是一分都不想留了,若非明元郡主告密,她前往燕王府与顾昀暄见面的事情又怎会传到德妃耳里。 等处理完影梅庵和府里这堆事情,也该处理这个明元郡主了,若是再留着她在府里,不异于利刃在颈,随时都会有要命的危险。 “小姐,荷风的心上人是青枫,”走进邈尘轩,竹露终于忍不住道,“他怎能做殿下的侍妾,这不是害了她么?” “可以憋到现在,长进了不少啊!”卿如晤回眸看了竹露一眼,笑道,“别着急,先等陛下归来再说。” 刚说着,墙头跃下一个人影,竹露连忙抽剑,但在看清来人的时候,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卿如晤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进房间里。 “丫头……” 长孙曌慌得不成样子,连忙追了进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丫头你听我说。” 他的手搂得很紧,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根本挣扎不了。 卿如晤索性不动了,任由他抱着,但是决不开口。 长孙曌知道她生了气,慌乱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低声道“丫头,我一听到消息,连忙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就是生怕你受委屈,回来一看,你何止是受了委屈,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丫头,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长了这张祸国殃民脸,也不会招来那么多狐狸精觊觎我,你实在要是生气,就拿刀划了我的脸,划个稀巴烂也成,只是……” 本来此事就和长孙曌没有关系,听他油嘴滑舌的这么一说,卿如晤憋在心里的抑郁之气也就都烟消云散了,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但又不想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于是她板着脸,故作姿态道:“只是什么?” 长孙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偏头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撇嘴道:“只是我变丑了,就配不上你了……然后我就会被你狠心绝情地抛弃,最后一个人孤冷凄清又惆怅地看着你和顾昀暄那个小白脸双宿双飞。” 耍赖! 太耍赖了! 昨夜在影梅庵他并没有因为她找顾昀暄帮忙一事生气,原来是憋着坏,就等着跟她算后账呢!找顾昀暄帮忙的确是她先斩后奏理亏在先,此时他将这事拉出来说,她哪里还能再生气,哪怕是假装的也不行。 想到这里,卿如晤泄愤似的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听得他“哎呀”叫了几声,这才放开他的手臂,道:“荷风好处理,其他几个可是父皇赏赐的,我要是对她们做什么,那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妒妇了,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说着,卿如晤霍然转身看着他,扬声道:“还是说你根本就舍不得?!” “舍得,舍得。”长孙曌双手放在她腰上,一用力便又把她捞进了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轻笑出声,“丫头,你怎么这么可爱?尤其是吃醋的时候。” 卿如晤狠狠地捏在他的腰上,冷声道:“别贫嘴!” 长孙曌立即闭上嘴巴:“不贫,不贫了!” 卿如晤又将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仰起头看向他,今日他身穿黑色劲装,一头乌黑的青丝束在头顶,愈发显得他气宇轩昂,威武俊朗。 饶是天天都能看到,卿如晤也忍不住晃神,只觉得眼前被什么闪了一下,整个人登时头晕目眩。 卿如晤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偏过头不去看他,认真地道:“以前父皇尚且不逼你娶亲,今日却一下子赏了你五个美人,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况且我们才新婚不久,父皇就算再看不上我,也不至于这般给我难堪。” 长孙曌拉好身上的披风,笑道:“影梅庵一事,牵扯到许多权贵,父皇生性多疑,必定是怀疑我借着你的手针对和影梅庵有关的那些人,以扫除橫阻在我面前的障碍。” 卿如晤挑眉:“你的意思是,父皇此举完全是为了试探你?” 长孙曌点点头:“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你情有独钟,若是我心甘情愿地接受父皇赐下的女人,突然间就变了心,必会招致父皇忌惮,毕竟一个为了讨好皇帝连心爱的女人都舍得冷落的人,也太能隐忍了。” 卿如晤道:“你若是为了我连父皇的赏赐都敢拒绝,岂非太过狂妄?” 长孙曌伸出手指把玩她垂在胸前的头发,笑道:“也许父皇就喜欢这样的呢!” 说着,长孙曌拍了拍卿如晤的头,柔声道:“丫头,我等会儿就来。” 卿如晤点了点头,目送长孙曌又从墙头翻了出去。 竹露走过来,揶揄道:“小姐,殿下可真心疼您,估计是怕您多想,所以先悄悄过来安抚您。” 卿如晤拉下眼皮,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勾起:“可有人看到殿下翻墙的事?要是被人知道殿下先见了我才去见那些姑娘,那不管殿下接下来做什么,都有人会怀疑是我的主意。” 竹露斩钉截铁地道:“小姐放心,殿下的身手您还信不过么?” 卿如晤点了点头,道:“告诉杜若将我给荷风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待会儿你亲自送去给荷风。” 竹露大惊失色地道:“小姐,您真要把荷风嫁给殿下啊?不成不成,荷风喜欢的是青枫,要是让她嫁给殿下,她会难过死的!” 卿如晤伸出手指戳了戳竹露的脑袋,嗔道:“你就是不经夸,刚说你有长进,你反而更傻了!荷风心里头有谁你主子我不知道?还不快去!” 竹露吐了吐舌头,跑去找杜若去了。 竹露前脚刚走,卿如晤淡淡唤了一声:“惊鸿。” 惊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瞬间就到了卿如晤的身后:“娘娘请吩咐。” 卿如晤目视前方,淡淡地道:“悄悄将荷风带来,本宫在这里等着。” “属下遵命。” 第398章 侍妾那点小心思 与此同时,长孙曌领着青枫从大门进来,就好像刚回来一样。 荷风和三个姑娘等在正厅,见二人进来,都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 当先进来的男子,五官深邃,气宇高华,微微抿起的唇角,勾成令人心悸的弧度,昭示着他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随着他的走近,宽敞的厅里瞬间变得逼仄狭小,沉斥着一股不怒而威凌厉压迫之势。 让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想看。 三个姑娘垂下头,瞬间做出娇羞的姿态,恰如雪后的红梅,微微低颤时摇下清露一滴。 荷风却将目光越过长孙曌,落在他身后的青枫身上,久久不曾挪开。 许是那一眼饱含了太多的情绪,复杂得让人无法解读,但是那浓浓的无奈,青枫还是清楚地看到了。 四目相对,沉默不语,似乎又什么在二人的目光相触的时候划过,遥远得像是一条星光长河。 “殿下。” 长孙曌刚一落座,三个姑娘莲步轻移,缓缓地走上前,短短几步的距离,都能走出婀娜多姿的风致。 待走到长孙曌面前,稍稍侧身行了个礼,然后徐徐抬起头少许,那种半遮半掩,面庞若隐若现的模样,当真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三位美人相貌难分伯仲,风姿也都不分上下,本宫先去哪位美人房里过夜好呢?”长孙曌靠在椅子上,以手撑头做出苦恼的模样,为难地道,“真是难以抉择啊……” 他的姿态散漫不羁,徐徐拉下的眼皮遮住了眸底的凌厉,饶是如此,那压在众人心头的威压仍然没有消失。 三个姑娘心底莫名发慌,但架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一想到摆在眼前的锦绣前程唾手可得,三人强按住内心徒然升起惊惧之感,牟足劲地献媚。 其中一姑娘娇声道:“殿下,贱妾们琴棋书画、歌舞才艺样样都会,不知殿下想要看哪一种?” 长孙曌摸着下巴道:“书法和舞艺,本宫的太子妃堪称天下一绝,美人们就别不自量力献丑了。” 三个姑娘面色一僵,脸上顿时浮起尴尬的红云,惊惧过后,齐声开口道:“贱妾愚昧无知,妄自揣度殿下喜好,还请殿下恕罪。” 长孙曌轻叹一声:“是挺愚昧无知的。” 三个姑娘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但却不敢开口反驳,还得对着长孙曌强颜欢笑,一时间脸色十分的古怪。 经过方才的敲打,三人便学乖了,不敢再在长孙曌面前搔首弄姿主动献媚,于是摆正身子,屏息敛气地站在他面前,齐声道:“但凭殿下吩咐。” 正此时,窗外响起轻轻叩响窗户的声音,长孙曌凝神听了一会儿,便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厮道:“到底还是熟悉的人看着顺眼,现将荷风带下去吧!” “殿下!”荷风和青枫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句。 长孙曌却仿佛看不到他们面上的着急恐惧之意,摆了摆手,不容商量地道:“带下去!” 丫头登时将荷风带了下去,留着青枫站在原地,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心急如焚。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一同抬头看着长孙曌,切切地唤了一句:“殿下……” 长孙曌抬手按了按耳朵,漫不经心地道:“耳朵都给你们嚎聋了,叽叽喳喳叫个没完,你们属鸭子的么?” 三个姑娘再傻,也能听出长孙曌话中的嘲讽之意,脸登时就涨得通红,连忙埋下头不敢再出声。 长孙曌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划过,半响才道:“要想真正成为本宫的侍妾也简单,只要你们满足两个条件中的一个即可。” 三个姑娘眼睛一亮,忙道:“请殿下明示。” 与此同时,荷风被带进了邈尘轩,一踏进屋里,便瞧见卿如晤坐在厅里,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小姐……”荷风登时跪了下去,哭道,“请您救救奴婢。” 卿如晤看着跪在面青哭得梨花带雨的荷风,心里顿时有一丝不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淡然:“荷风,若是成为殿下的侍妾,以后就有封妃的可能,这样的话你将脱除奴籍,不再为奴为婢看人脸色,你将会是金尊玉贵的人上人,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难道这些你都不动心么?” 荷风垂泪,情真意切地道:“小姐,奴婢自小无父无母,后被牙婆子卖到了相府,与竹露一起被老夫人选中,一直接受老夫人的调教,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这个目的已经成为奴婢从小到大心中无法撼动的信仰,奴婢就是为了您而生的,又怎会肖想殿下背叛您。” “而且奴婢和竹露自打进了淑清苑后,小姐不仅从不疑心奴婢,还对奴婢委以重任,小姐待奴婢亲如姐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奴婢又怎会感觉不到小姐的好。” “再者,奴婢心有所属,这点您是知道的。”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为了个青枫,你真的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么?” 荷风斩钉截铁地道:“小姐,奴婢舍得!如果奴婢跟了殿下,荣华富贵是享受了,可也只是守着冷锅冷灶过日子,到底不如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若是奴婢跟了青枫,虽然仍是继续为奴为婢,但奴婢将会是他唯一的妻子,占据他的整颗心,而不用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那点虚无缥缈的恩宠。” “奴婢知道皇命不可违,但奴婢斗胆请求小姐,成全奴婢这一回。” 说完,荷风跪伏在地上,瘦削的身子虽然伏得低低的,却透着刚强不折的气势。 “唉……”叹息声凌凌细细传来,随即便响起卿如晤的声音,“荷风,你起来,我答应你。” 荷风惊喜抬头,眼泪蓦地就滚了下来,她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句:“小、小姐……” 瞧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卿如晤忽然笑了出来,她对着荷风招招手:“过来我身边。” 荷风擦了擦眼泪,忙不迭起身走到卿如晤身边。 卿如晤拉着她的手,认真地道:“荷风,你虽然跟在我身边只有一年多,但这一年多以来,你为我尽心尽力从不抱怨一句,正因为有你和竹露在我身边帮衬着,免了我的后顾之忧,我才得以保全怀璧,最后走到今天这一步。” “虽然你我是主仆,但我一直把你当做姐妹看待,如今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也有自己心仪的男子,我当真舍不得你……我会一辈子珍惜我们之间的情分,也会给你最诚挚的祝福。” 说着,她的眼角已经带上了湿意。 荷风“砰”地又跪了下来,惶恐不安地道:“小姐,您别赶奴婢走……” 卿如晤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傻丫头,我哪里舍得赶你走,只是你马上就要嫁人了,我舍不得比罢了。” 荷风疑惑地抬起头。 第399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卿如晤见荷风睁大眼睛惊疑不定的模样,轻笑道:“你这丫头,吓傻了?你是陛下亲御开金口赐给殿下的侍妾,今夜你若不是另嫁他人,怎么能蒙混过关?等会儿只要青枫去求殿下,殿下必会将你赐给他做妻子。” 荷风震惊地道:“真的可以这样么?” 卿如晤宽慰她道:“当然可以,皇后面前我曾答应过你,以前怎么对你,以后也会怎么对你,我决不食言,而且陛下只说将你赏给殿下做侍妾,并没有给你位份,殿下赏赐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给亲近的臣属,规矩礼法和道理上都说得过去。” 荷风连忙给卿如晤磕了一个头,感动地道:“奴婢叩谢小姐,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卿如晤将她拉了起来,然后拿过身边的一个盒子,递到她的手里,柔声道:“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出嫁的前夕祖母把它给了我,如今我把它还给你,你拿着它衙门里备个案,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奴婢,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自由人了。” 荷风连忙拒绝道:“不,小姐,奴婢生是您的奴婢,死也是您的奴婢,奴婢不想脱离奴籍。” 卿如晤把盒子塞到荷风手里,不容拒绝地道:“拿着,这是我给你的贺礼。” 顿了顿,卿如晤正色道:“竹露她们的卖身契在她们成亲的时候我也会给,但暂时不能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我希望她们能找到一个不嫌弃她们身份的男子。” 荷风握紧装着卖身契的盒子,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小姐,奴婢晓得轻重。” 卿如晤掏出帕子,替她擦去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的泪水,轻声道:“德妃没有伤着你吧?” 荷风摇摇头:“没有,奴婢按小姐吩咐,如果遇到意外的话保命第一,所以在德妃威逼奴婢的时候,奴婢立即假意投诚,所以她还不曾对奴婢用刑,皇后宫里吐出来的那口血,不过是奴婢趁机咬破舌头含在嘴里的。” 卿如晤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下次不必伤害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你们,好了,快回正厅看看你的青枫有没有让你失望吧。” 荷风行了个礼,捧着小盒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和惊鸿一起来到正厅窗外,透过小缝隙,便瞧见了这样的一幕: 长孙曌看着亭亭玉立在面前的三个美人,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一,你们谁要是敢说自己比本宫的太子妃貌美,那本宫就纳了她。” 此言一出,三个姑娘面色全都变了。 在她们见过的女子里,太子妃应属最美貌的一个,她们自信其它方面或许可能超过太子妃,但样貌这点却完全没有半点赶上的可能,更妄论超越。 殿下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么? 三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摇摇头表示根本不可能做到。 长孙曌几乎绷不住笑意,但还是一本正经地继续胡说八道:“既然先天条件不行,那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太子妃很喜欢忍冬花,本宫费尽心思都无法培植出一株,终于有一个经验老道的花匠告诉本宫,说是太子府后山有的土壤非常适合种植,从明日起,你们三个都给本宫去后山开荒去,不许任何人伺候,若是一个月内没有开垦出一块令本宫满意的土地,你们就不要出现在本宫面前!” 三个姑娘吓得砰地跪了下去,眼中瞬间蓄满眼泪,水光扑闪扑闪,楚楚可怜地抹着眼角道:“殿下,贱妾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殿下要这样对待贱妾们?” “哼!”长孙曌冷哼一声,“太子妃看到你们就烦,让太子妃烦恼的东西,本宫都很讨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怪就怪你们碍着了太子妃的眼。” 说着,长孙曌淡淡吩咐了一句:“来人,将三个姑娘带下去,腾出间厢房给她们住,从明日起,每日辰时都叫姑娘们起来,前往后山开荒。” 三个姑娘面色苍白得不成样子,战战兢兢地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我大秦百姓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数十年如一日,本宫只叫你们劳作一个月,难不成还能要了尔等狗命?”长孙曌脸色蓦地一沉,目光冰冷地看着三人,“这点苦都吃不了,你们凭什么能在本宫身边享清福?!” 三个姑娘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出来那是怎样冰冷的一双眼睛,骇得她们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孙曌不耐地挥了挥手,三个姑娘便被带了下去。 长孙曌若有深意地瞥了身旁站立不安的青枫,起身整了整衣袍,春风满面地道:“方才太子妃已经同意本宫纳妾了,荷风长得还不错,勉强可以做一个侍妾吧……” 说完,就要走出去。 站在一旁的青枫先是捏紧双拳,一咬牙喊了出来:“主子!不可以!” 长孙曌负手转身,挑眉道:“哦?为何?” “因为属下心悦荷风!属下想娶荷风为妻!”青枫说得很快,声音也拔得很高,说完还微微喘息着,生怕晚了就说不出口一样。 长孙曌似笑非笑地道:“青枫,你敢与本宫争么?” “不……不敢。” 他的确不敢,主子的命令他从未违抗过,这十几年来,他就像主子手中的舵子,主子打哪儿他就去哪儿,别说争了,就连反驳的话都从未说过一句,所以他下意识就觉得不敢。 然而……然而荷风是不一样的,那是他深爱的姑娘,是他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人,他怎么舍得? 这割心肝的痛,他如何能舍得?! 思及此处,青枫尽了平生最大的努力,一字一句地道:“主子,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这短短一句话,他仿佛泄了气一般,颓然地跪在原地。 长孙曌眯起双眼,危险的目光注视着他,淡淡道:“青枫,为了区区一个婢女,你当真敢违抗本宫么?!你不要命了!” 青枫下意识重重一颤,在抬头的时候,他骇得几乎无法呼吸,吐出每一个字,额头都因为惊惧而青筋暴起:“主子,她不是普通的婢女,她是属下想要娶做妻子的人。” 长孙曌冷笑:“青枫,你是本宫的亲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别说是一个尚在奴籍的婢女,就连大家闺秀也未尝娶不得,你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为了她性命前程都不顾?!” 青枫缓缓道:“荷风她虽然出身不高,样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她的心思还特别敏感,很需要呵护,但是她很善良,总是用最好的一面去对待别人,她很贴心,总是细心地照顾别人的感受,她也很无私,她对别人只有付出而不求回报,她还很聪慧,总是能很快地领悟别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她的好处简直数不胜数,每一个都让属下如同着了魔,就连她的一些小缺点小脾气,属下都打心底里喜欢,主子,这种感觉您应当明白,如果有人逼着您和太子妃分开,您必然也会豁出一切地去阻止!” 他说得很慢,但却掷地有声。 长孙曌敛住那令人惊惧的压迫之感,微微一笑道:“本宫输了,输给了太子妃,也输给了你对荷风的感情。” 见青枫疑惑地看着他,长孙曌笑着继续道:“方才太子妃说你必然会与本宫要荷风,本宫当时还不相信,不过现在本宫信了,而且还心服口服,亏你小子聪明,知道本宫对太子妃的情意,为这你这点小聪明,本宫就将荷风赐给你了!” 青枫大喜过望,几乎要喜极而泣,然而还没来得及谢恩,长孙曌又接着道:“但是,由于荷风的身份特殊,她是父皇赐给本宫的侍妾,本宫将她转赐给你,她也只能是做你的妾,你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娶她,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青枫立即道:“不管她是属下的妻还是妾,属下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女人,不管她的名分如何,属下都会把她当做妻子对待。” 长孙曌道:“与本宫说没有用,你还是亲自和她说吧。” 他的话音刚落,窗户立即惊鸿被推开,露出荷风轻咬下唇一脸尴尬的表情。 青枫趁着胆大的劲头没过去,连忙问荷风:“那……你可愿意?” 第400章 你也是我的正事啊 荷风捂嘴微笑,眼睛弯成月牙儿,眼泪却瞬刻从指间滚落下来。 “愿、愿意……” 青枫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但一想到自己抢的是主子的侍妾,及时克制住了情绪,与荷风四目相对,笑得像个傻子。 长孙曌心情似乎也很好,他立即吩咐道:“快将荷风带去刚布置好的喜房,今夜就是你们的好日子。” 青枫激动地磕了一个头,高高兴兴地从窗户窜了出去,一把抱住荷风,连门都不走了。 惊鸿飘了进来,抱拳道:“皇后娘娘的近身紫荧正在喜房等着,可要采取措施?” 长孙曌沉吟片刻,道:“喜房所在的日新院就赐给青枫居住,你亲自带人将紫荧堵着,不让她见到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惊鸿又道:“可是皇后那里……” 长孙曌双目迸发出冷意:“本宫是否纳妾、怎样处理妾室都与她无关,她不能将本宫如何,若是她敢出手,本宫就等着她!你且照办就是。” 惊鸿退了出去,带着二人去了紫荧大张旗鼓地为荷风和长孙曌准备的婚房,将震惊不已的紫荧赶了出来后,竹露也刚好带着卿如晤为荷风准备好的嫁妆到了。 又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纳妾的事情也都圆满解决。 长孙曌回到邈尘轩,二人互相将荷风与青枫的样子学了一遍,双双都笑翻在床上。 “丫头,我们做了件好事。” 床上,长孙曌搂着卿如晤,在她耳边低声道。 卿如晤捂着耳朵咯咯地笑了几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闹,你知道我很怕痒,不要在我耳边吹气。” 长孙曌低笑出声,随即大手一捞,将卿如晤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他,边将俊脸凑过去,边不怀好意地道:“你可以吹我全身,我都不怕痒。” 卿如晤一口咬在他的脸上,直到他喊疼才停下来,然后横眉竖目地道:“说正事呢,别一天没个正行。” 长孙曌捂着脸委屈地道:“丫头,你也是我的正事啊!” 卿如晤双眼尚在恶狠狠地瞪着他,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你说,父皇要是知道你将他赐下的美人发配去开荒,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长孙曌将他的手握在手心轻轻地抚摸着,脸上噙起一个宠溺的笑意,道:“管他什么反应,总之我有你一个就够了,其余的你若挡得了就挡,挡不了就交给我。” “那个明元我就挡不了。”卿如晤撇撇嘴道,“这次若不是她告密,荷风也不会险些成了你的侍妾,还好有青枫为你挡着,不然就算你舍得将荷风赏给别人,我也是舍不得的。” 长孙曌将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笑道:“都说枕边风很可怕,我被你这枕边风一吹,忽然觉得明元挺可恶的,到时候我寻个机会就让她搬出去,省得在府里给你添堵。” “你是觉得我撺掇你处置明元了?”卿如晤气呼呼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长孙曌轻笑出声,从身后将她搂进了怀里,道:“爱妃别恼,是本宫错了,本宫给你赔罪。” 卿如晤一把将被子盖在头上,嗡声嗡气地道:“殿下言重了,臣妾哪敢给殿下脸色看?” “不给本宫脸色看,那就给本宫看点别的呗……”说着,长孙曌放下床幔,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啪!” 长孙泓一掌拍在站在面前的黑衣人脸上,怒道:“你说什么?!” 黑衣人被打掉了几颗牙齿,半边脸痛得发麻,但却不敢伸手去捂着脸,连忙跪在长孙泓面前,诚惶诚恐地道:“回主子,四姨娘柳氏为了陷害太子妃,设计将太子妃的三个堂妹买去,太子妃为了找寻三个堂妹,以致最后将影梅庵端了……京兆尹口风很紧,属下也是多番打听,这才知道影梅庵被一锅端了的前因后果。”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长孙泓怒不可遏,他将案桌上的纸紧紧攥在手里,目眦欲裂地道,“本王说过,新买进姑娘的身世背景都要核实后交给本王过目,为何本王根本不知道卿如晤堂妹的事情?!” 阴冷的声音,狠戾的表情,吓得黑衣人瑟瑟发抖,他深深地跪伏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道:“柳氏买通了牙婆子伪造太子妃三个堂妹的身世背景,并给四殿下送了个美人,在那美人的干预下,四殿下并没有去核实她们的身世背景,直接将伪造的文件递了过来,所以主子您看到的关于那三人的文件是假的。” 实际上暗箱操作影梅庵的人是长孙泓本,但是经过人间楼一事后,他变得尤为谨慎,为了给影梅庵找一个背景强大的靠山,他假装神秘东家去引长孙钧上钩,长孙钧吃着甜头后,毫不犹豫地就当了影梅庵明面上的东家。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长孙钧眼看着影梅庵越来越赚钱,渐渐地便想将这个从未见过的真正东家踢出去,然后自己单干,刚开始的时候长孙钧还比较谨慎,到得后来便变得刚愎自用,以至于送给神秘东家的账册和名单都不核查了,只要他认为可以就直接递过去。 四姨娘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在底下施展小动作,将卿明月她们三人买过来。 “糊涂!”长孙泓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上,墨汁染黑他身上的白衣,印出星星点点的晦色,宛如一只只幽邃的暗眸,在阴冷角落里怨毒地盯着猎物。 长孙泓杵着桌子剧烈地喘息着,雍容俊美的脸颊因为动怒而泛起潮红。 黑衣人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但是身子仍如秋风抖落叶般禁不住颤抖,良久过后,长孙泓再度开口,声音已恢复了正常:“父皇子嗣本就不多,竟然还出了这么个草包!庸才!” 说着,长孙泓坐到了椅子上,抖了抖被墨汁浸湿的衣裳,阴冷地道:“既然他那么想早死,那就成全他吧,本王正愁没有替死鬼。你去告诉我们的人,影梅庵一事从此与我们无关,账里的钱也不要了,任何人都不许去救柳氏,让京兆尹自己顺藤摸瓜查到四弟身上。” 黑衣人震惊不已:“主子,您这是要放弃四殿下?” 长孙泓冷哼一声:“烂泥不上墙,就算本王不放弃他,依他这德行,早晚也会死在别人手里!本想指望他们母子能在日后帮衬着本王,所以本王和母后处处给他们方便,但事实证明,他和他母妃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这种人留在身边只会拖后腿,倒不如让他背影梅庵的锅,发挥一点作用。” 黑衣人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道:“主子,柳氏与相府有仇,若是相府出事了,势必会影响太子妃,属下担心她会咬死相府不放,欲图以此将太子妃拉下马,还请主子明示。” “不用管,目前我们最好不要插手任何事,才能将自己摘干净。”长孙泓斩钉截铁地道,“父皇还要用卿彧来压制世家大族,只要父皇在一日,卿彧的地位便稳固一日,区区一个被弃下堂的柳氏还不足以撼动相府。而且卿如晤也不是蠢货,她必然不会坐以待毙,而且相府从来不是她的倚仗,动相府根本动摇不了她的根基。” 黑衣人正想说什么,只听得长孙泓继续道:“吩咐下去,柳氏的女儿卿如琅是不能留了,她娘害本王亏损如此之大,本王不能找她娘算账,难道还不能找她么?当真是可惜了,本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代替人间楼的地方……” 黑衣人点了点头,悄悄隐没在黑暗之中。 第401章 你是本王的克星 长孙泓靠坐在椅上,双手放在扶手上,目光透过窗棂远眺漆黑夜色,褐色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如一汪深潭不可探底。 “卿如晤,你就是本王的克星么……” 翌日,是长孙曌去参加朝会听政的日子。 就在长孙曌还未离开之前,青枫带着绾了妇人发髻的荷风来到厅里等着,一看到卿如晤和长孙曌,便将他二人请到了正座坐好,随即双双跪了下去。 荷风青枫对视一眼,青枫笑道:“太子,太子妃,属下与荷风无父无母,成亲也只拜了天地,您二位就是属下与荷风的再造父母,请接受我们夫妻俩一拜。” 青枫与荷风认真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接过竹露早已备好的茶盏,捧着茶盏恭敬地递到长孙曌和卿如晤手中。 待二人喝下一杯代表敬意的茶水,荷风接着道:“太子妃娘娘,奴婢和夫君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您不嫌弃,奴婢还想继续伺候您,为您鞍前马后。” “你愿意留下来帮助本宫,本宫自然求之不得。”卿如晤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殿下已经将新日院赏给你二人居住,日后就安心地住在那里,方便你们伺候过来。” 事实上,除了日新院,卿如晤还给了荷风一处两进的宅子和几间小铺子,就算荷风和青枫不在太子府做事,也可让二人衣食无忧。 二人再度谢恩后,青枫随着长孙曌一起进宫上朝,荷风却留下来像往常一样伺候卿如晤。 影梅庵的事情悬而未决,卿如晤半刻都不得休息,长孙曌前脚刚走,她接着便叫来鹄影他们汇报影梅庵的最新消息。 “昨日我给你们那些大臣的名单里面,有多少人的女眷参与了影梅庵的污糟勾当?” 鹄影恭敬地回道:“回太子妃,共有十三人。” 惊鸿继续道:“实际上还有许多参与影梅庵勾当的人,与朝中许多的官员都有着瓜葛,不过那些官员没有上奏状告您。” 惊鸿和鹄影说完,将两份名单递了上去。 卿如晤接过名单,将名单上的人名看了一眼,立即便想到了解决之法,她将名单递到荷风手里,吩咐道:“本宫最近新酿了些桂花酒,你去拟一份邀请帖,将上奏的官员以及和涉事姑子有瓜葛的官员的女眷请到府上来,本宫今晚要与她们把酒言欢。” 荷风将名单接到手里,卿如晤接着道:“本宫想了想,不能随便挑个人就邀请过来。” “小姐有何打算?”荷风问道。 卿如晤美目流转,道:“涉事的姑子多数是妾室或庶女,她们在府里必定树敌不少,这样吧,若是涉事的姑子是妾室,就邀请她们的当家主母,若是涉事的姑子是庶女,就邀请她们的嫡姐或者嫡母,总之要邀请她们的敌人。” 荷风有些为难,毕竟对象至少有好几十家,短短时间内她根本无法处理完全。 卿如晤看出了她的为难,道:“惊鸿、鹄影,你们二人全力协助荷风,确保一个时辰内能将帖子发出去。” “竹露,你去吩咐红英,让她带着厨房的人准备今晚宴会所需,若是材料不够,也别出去买了,就去酒楼里订,不必太过奢华,寻常菜色即可。” 几人各司其职,一起退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卿如晤写了一封信,让暗卫在悄悄给长孙曌递过去。 写完信后,她只身去了明元郡主所居的寄畅院。 陷阱虽然布好了,但是得有个人将她们这群猎物赶进陷阱里,明元郡主正好符合这个条件,所以她需得去一趟明元郡主那里才行。 白昼伊始,晨光自东方的天际倾泻下来,辉映满世晴芳,明元郡主提着一把银枪于院中挥舞。 此时朝阳正好,柔媚的阳光静静地流淌在地上,只见她身着一袭黛色劲装,一手负在身后,提着银枪的手猛地一抖,那把冰冷的银枪登时婉若游龙般咆哮着探出。 落叶满地,被长枪带起的疾风搅起,随着她的动作翻飞飘舞。 这时的明元郡主,面上没有带着狠戾怨妒的表情,眉宇间是那样的坦荡昳丽,像孚日里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雁,于秋日的金阳下舒展羽翼。 这让卿如晤不禁想起前世那个,敢在满朝文武面前为失势太子求情的铁骨铮铮女子。 “你来做什么?!”看到卿如晤静静地站在一旁,明元郡主停下动作,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没好气地道。 卿如晤看着她瞬间染上怒意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她深知明元郡主那夺人心魄的那一面,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我来找你谈谈。” 明元郡主狐疑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然后将长枪随手掷到了架子上,不冷不热地道:“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谈的,恕不奉陪。” 说完,明元郡主转身走进了屋里。 卿如晤勾唇一笑,随后也跟着走了进去,在她身边坐下。 明元郡主见卿如晤跟着走了进来,不由得皱起眉头,但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接过铁马递过来的茶盏,慢慢喝了几口水,这才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必然有事找我,否则你也不会来我这里,说吧!究竟找我什么事情?!” 卿如晤叹了口气,而后抬起头道:“我是来与你握手言和的,我们不争了,休战可好?” “不好!”明元郡主放下茶盏,冷笑道,“卿如晤,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你握手言和的!” 听了明元郡主的话,卿如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叹了口气,笑道:“先礼行不通,那我只好后兵了。” “明元,宸华对你向宫里递消息致使荷风险些遭了德妃毒手一事十分震怒,昨夜他跟我说,会找个时机让你搬出太子府。”卿如晤抖了抖衣袖,笑意深深地道,“你父兄都不在京中,我怜你一个人可怜,想着只要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与我握手言和,我便宽宏大度原谅你,让你继续住在太子府,既然你不领情,我也没有什么于心不忍的了!” “你说什么?”明远郡主霎时间红了眼眶,不敢置信地哽咽着道,“曌哥哥要赶我离开?” 卿如晤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意:“对,若非你屡屡招惹我,让宸华一点一点对你失望,他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明元,你有今日也怪不得别人,你明知道宸华满心满眼的都是我,你就不应该动他的眼珠子!” “我不信!”明元郡主偏过头流下两行眼泪,她偷偷伸手揩了,然后红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卿如晤,一字字道,“我不信曌哥哥会这样对我,我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在血雨腥风的那些日子里互相扶持相濡以沫,我才是他最亲的人,我不信他会赶我走!” 说着,明元郡主站了起来,伸出手指指着卿如晤,双目猩红:“一定是你胡说,一定是你这个贱人!” “信不信由你。”卿如晤站了起来,“明元,人心就像是手里的沙子,你握得越紧就越是容易让它流逝,而且还会反噬自身。” “曾几何时,你也在宸华的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他与我说过你是他最亲的人,可是你因为嫉妒而言辞锋利手段激烈地针对我,你每给我添一次堵,宸华的心便冷一分,直到最后你再也不是占据他心里特殊位置的人。” “明元,你该学学我,我分明如此讨厌你,但我还是愿意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地忍让你,而你只是自作多情单相思他,幻想着他也应该给你同等的回报,你可曾想过你的行为会给他造成什么影响?你可有想过要对他好?” 明元郡主最讨厌卿如晤高高在上地和她讲道理,闻言她拿起茶几上的杯盏,狠狠地掷在卿如晤脚下,恼羞成怒地道:“卿如晤,你闭嘴!闭嘴!我不用你教!” “今夜太子府办夜宴,我劝你好生待在院子里,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出来捣乱,我言尽于此,你擅自珍重。” 目的已经达到了,卿如晤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402章 京城贵妇这个圈子 明元郡主看着卿如晤离开的方向,只见院中草木枯黄,阳光带着秋日独有的金色,一袭红衣拢起女子玲珑有致的绰约风姿,红得纯粹的裙角扫过地上落叶,像一笔抹在旧色画卷的炽艳嫣红,美得夺人心脾。 “卿如晤,我偏不如你的愿。”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傍晚时分,天边燃起如霞似锦般的火烧云,铺陈在高城屹立的天际。 被邀请的贵妇小姐们陆续登门,这是卿如晤成为太子妃后首度宴请京中贵妇,众人无人敢不给面子,都拖家带口地提着礼品早早来了,太子府可以容纳数十人的花厅,很快就坐满了人。 花厅左右两边放置着六个一人等高的烛台,上面各摆放着十十六根小臂般粗细的蜡烛,茜色的八角宫灯垂下明黄色的穗子,亮起暖人的橘光,整个厅里灯火通明。 待所有人都到齐后,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站在主位旁边,面上带着恬淡的笑意,道:“诸位莅临太子府,太子妃娘娘感激不尽,还请诸位稍等片刻,先用些果子点心,娘娘随后就到。” 众人微笑着朝荷风礼貌地点了点,不消半刻便又议论开了。 “想必这就是太子殿下昨夜新纳的侍妾吧?长得真好看。” “听说昨日陛下赐给太子殿下五个美人呢,不知道这是那一个?” “这位夫人我见过,原先是太子妃娘娘的近身荷风。” “我就说嘛,太子妃娘娘养着这样貌美的婢女,最后必定会开脸给太子殿下做通房或者侍妾。” “这才成亲没多久,殿下身边女人一个接一个,长此以往,太子妃娘娘只怕地位不保。” “……” 众人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钻进荷风的耳里,荷风面色未变,轻轻咳了一声,道:“诸位只怕对殿下和娘娘有些误会,包括我,昨日陛下的确赐下五个人给太子殿下做侍妾,但是我已经被殿下赐给亲信青枫了,至于另外四个姑娘,有一个因为冒犯娘娘而被杖责三十大棍,已经残废了,至于另外三个,昨夜被殿下发配到后山开荒,殿下说要是一个月内开不出一块可以种上娘娘喜欢的花的地,她们就不用来见他了。我瞅着那三个美人娇滴滴的,只怕这辈子都见不着殿下。” 这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厅顿时沸腾起来,如同冷水浇入热油锅,滋啦带起一片声响。 没想到殿下这般宠爱太子妃! 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荷风看着她们的神情,面上仍然带着恬淡的笑意。 正此时,内侍报了一声:“太子妃娘娘道。” 内侍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但见她云鬓花颜,面容清丽无双,那一张明净的脸颊,好似一朵惊世之花在暗夜里里悄然盛开。 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待红衣女子走近,许多见过卿如晤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正是太子妃娘娘。 大家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她们是太子,有了这样一个颜倾天下的正妻,哪里还会去碰什么路边野花野草。 “本宫来晚了,真是抱歉。” 她说话的时候,淡淡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清脆,甚至有些软绵绵的酥意,但是却十分有力度,仿佛直逼人心一般,无人胆敢反驳这样的声音。 听了这样一道声音,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人露出轻视的神色。 卿如晤缓缓地坐到主位上,这才笑着道:“殿下崇尚节俭,今日的宴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几坛本宫亲手酿制的桂花酒,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众人纷纷表示不敢。 卿如晤微笑着与众人话家常,多数都是在回答众人的问题,却很少提问。 贵妇间的交际,一般有身份的人都很少主动提出问题,就算她们心里再疑惑,也要装作淡然的样子,这样才能显示出她们掌握一切的权威。 显然,卿如晤对于这个些交际规则,相当游刃有余,本来还在心里带着轻视之意的人,都纷纷闭上了嘴巴,暗道相府调教出来的女子,当真不一样。 “娘娘,听说殿下十分宠爱您,连陛下赏赐的美人都赶去开荒了。”林夫人笑着道。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事实上这话暗藏玄机,表面上是在拍卿如晤的马屁,称赞卿如晤得太子宠爱,但实际上是一个大坑。 如果卿如晤得意洋洋地回答她的确如此的话,此事经这些闲着没事只会道人是非的女人嘴里传上一遍,传到成祖耳里,必定变成“太子妃非常善妒,撺掇太子处置陛下赐下的美貌侍妾”以及“太子殿下目无君主,竟为太子妃给陛下难堪”等等。 卿如晤闻言,目光一闪,道:“林夫人这话,本宫实在不敢苟同,殿下喜欢怎样宠爱侍妾,或者怎样处置侍妾,都是殿下的事情,夫人将这个结果扣到本宫头上,本宫实在担待不起,再者,本宫是劝过殿下的,但是殿下执意如此,本宫也没办法。” 李夫人立即插嘴道:“太子妃所言甚是,林夫人这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知道的都明白你这是在为太子妃深受太子宠爱而感到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暗指太子妃善妒,亦或是暗指殿下目无君主。” 林夫人面色一僵,尴尬地告罪几句,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少了一个林夫人,还有李夫人、刘夫人、孙夫人等等,话题很快被扯开,众人有左一句右一句地聊了起来,待殿内每个人的问题都回答过一遍之后,近一个时辰过去了。 在场的众人,浑身僵硬得难受,脸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然而卿如晤始终保持着端庄的姿势,一举一动自然流畅,落落大方,加上她说话时轻声细语,态度端正严肃但决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使得众贵妇禁不住赞叹太子妃好教养。 正在这时,卿如晤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轻轻拍了拍手,红英便领着众婢女端上菜肴将众人面前的桌上摆满,最后才端上今日的主角——桂花酿。 坛子刚刚启封,一阵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瞬间溢满整个花厅。 “好香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一坛坛散发着清香的酒,忍不住赞叹道。 丫鬟们恭敬地为众人斟满酒杯,众人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又是一番赞叹。 然而就在此时,卿如晤双眼忽然变得迷离,整个人如在梦中那般,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厅内瞬间响起荷风的惊叫声,很快就连成一片,众人一起聚了过来,一片人仰马翻的境况。 “快去叫殿下!”荷风大声吩咐道。 第403章 如晤就是本宫的心 众人吓得张皇失措魂不附体,围在一旁六神无主地看着。 待微微镇定下来后,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这太子妃的酒量也太浅了吧?怎么喝两口就倒了?荷风慌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中毒了? 一片惊魂未定的目光中,邢善背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连忙给卿如晤号了脉,又让荷风喂下几粒药丸,这才道:“娘娘这是中毒了,还好服用的不多,快将娘娘移进后殿,老夫给娘娘煎副催吐的药,只要将毒吐出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林夫人疑惑地问道:“邢主事,娘娘的膳食有专人验毒,怎的之前没有验出来?为何只有娘娘一人中毒,我等却无事?” “娘娘中的是蒙汗药,银针根本测不出来。”邢善道,“至于尔等为何无事,老夫怎么知道?!” 说完,邢善给了负责验毒小厮几根针,道:“这是特制的针,此针遇到蒙汗药便会变色,拿去用吧。” 小厮接过针后,迅速查验了宴会上的物品和吃食,很快便查出这蒙汗药从何而来:“回禀荷风姐姐,此毒下在太子妃斟酒用的杯子上,因为蒙汗药不是致命的毒,只会致人昏睡,所以奴才方才才没有验出来。” “混账!”荷风脸色蓦地一沉,指着小厮怒道,“娘娘的吃食怎可如此粗心大意,就算蒙汗药没有毒,但是服多了还是会损伤身体,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么?!” 小厮吓得魂飞魄散,砰地跪下去胆战心惊地道:“荷风姐姐饶命,实在是很少有人投毒会选择蒙汗药,所以宫中膳食局派来的公公从未教过奴才怎么验蒙汗药。” “宫中没有教,你就不会想着些么?”竹露暴跳如雷地道,“否则要你做什么?当摆设么?!” 竹露武艺高强,向来得理不饶人,小厮不敢还她的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竹露沉吟片刻,厉声喝道:“来人,把碰过杯子的丫头小厮都抓起来挨个审问,找到下毒的人就交给殿下处置。” 厅里瞬间涌进几个健壮魁梧的侍卫,一群贵妇小姐们鲜少见到外男,一看到几个侍卫进来便用帕子遮住脸,以示回避。 荷风扫了一眼众人,吩咐道:“先下去,等殿下回来再做处理。” 竹露急道:“荷风,还等什么等?!再等证据都被销毁了,还怎么找下毒的人。” 荷风勾唇,露出一个讳莫的笑意:“凶手如果真的想要娘娘的性命,那下的就不会是蒙汗药了,那人将娘娘毒晕,想必只是为了让娘娘在诸位客人面前出丑。” 竹露很震惊,恍然大悟道:“是她?” 荷风点点头:“十有八九是她,此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一切等殿下回来再说。” 众人面面相觑,心念转过无数次,很快就锁定了投毒的人——明元郡主。 和太子妃有仇但却不敢要了太子妃的命,又能在太子府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的人,除了居住在太子府的明元郡主,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众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精彩。 在座的人有不少巴结过明元郡主,还有的甚至还站在明元郡主那边传过卿如晤的闲话,此时闹出这样的事情,那她们的处境岂不是很尴尬? 邢善去煎药了,荷风和竹露分别站在主位左右,目光逡巡在殿众人身上,众人各怀心思,皆坐在席位上沉默不语,厅内很快便陷入了极致的寂静之中,气氛变得有人沉滞而压迫。 终于在众人就要忍不住开口的时候,长孙曌回来了,一阵风似的直奔后殿而去,荷风立即跟上,只留竹露一人站在原地严阵以待。 “竹露姑娘……”钱夫人忍不住道,“娘娘身体无碍吧?” 竹露霍然看向她,目露凶光地道:“你们最好祈祷娘娘没事,否则就别想回家了!” 钱夫人面色一僵,道:“竹露姑娘,这毒又不是我们下的,总不能这样拘着我们呐,否则明日还不知道传出多少闲言碎语。” 竹露冷哼一声,道:“是你的名誉重要还是太子妃娘娘的凤体重要?!” 钱夫人面色难看至极,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正此时,长孙曌从后殿走了出来,一撩衣摆坐到了主位上,目光深沉地看向眼前方寸,淡淡地吩咐一句:“去,将明元带过来。” 他说话的时候,像是在克制某种蠢蠢欲动的情绪,那种凌厉压迫的气势,皆被收进了他的眸底,而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淡然,看不出半点喜怒。 饶是如此,众人还是不寒而栗,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明元郡主很快便被带了上来,虽然被人压着,但却没有半点狼狈的感觉,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像是落了寒雪。 “是不是你。”长孙曌轻声问道,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几不可查的伤痛。 明元郡主想起卿如晤早上那番话,抬眸定定地望着长孙曌,苦笑道:“曌哥哥,为了她,你真的要与我生分了么?” “明元。”长孙曌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心底闪过一丝不忍,却快得无法捕捉,“你与本宫有着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十数年来,你更是与本宫几次三番出生入死,你的父王甚至为本宫挡过毒箭,这些本宫都记在心里,于本宫而言,你就像是本宫的手足一样重要,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屡教不改,去动本宫的心爱之人!” 明元郡主后退一步,双眸里蓄满了泪水,那眼底的伤痛,任是谁看了都揪心不已:“曌哥哥,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宁愿为了她,弃我们十数年的情分于不顾?” 长孙曌长睫微微颤了颤,脸上瞬间露出坚毅之色,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本宫何曾不想鱼和熊掌兼得?所以这才一次又一次纵容你,但是明元,本宫是如晤的夫君,是如晤共度一生的人,她是本宫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她占据了本宫的整颗心……” “那是多重要?”明元郡主打断他的话。 长孙曌道:“没了手足尚且可以苟活,但是没了心脏,人是不可以活的,明元,如晤就是本宫的心。” “哈哈哈……”明元郡主仰天大笑,眼角却溢出了泪水,那样的表情已无法用悲恸欲绝来形容,“曌哥哥,你如此珍爱她,你可知她心有多黑人有多坏?” 明元郡主伸手慢慢地揩去脸上滚烫灼热的泪水,却是越揩越多,很快又湿了整张脸。 她哽咽着道:“没错,药是我下的!她不是高贵得就像天上的月亮么?我就是想让众人看看,她跌落到尘埃里的样子是怎样的!可惜我不在场,否则她药性发作的样子一定很可笑!” “但是曌哥哥,你知道么?”明元郡主眼眶通红,双眸却如星子般亮得夺人,“这一切都是卿如晤故意的,是她故意引我下的毒,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你我只不过是她这场大戏的两个丑角!” “知道是你下的就行了,其余的本宫不在乎。”长孙曌面容平静如湖,眼里的一丝心痛忽然淡去,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淡淡无奈,“念在十几年的情分上,这次本宫不罚你,但是,你我以后再无瓜葛!明元,你喜欢住在太子府就住着,太子府全府上下甚至是本宫的妻子,都会对你以礼相待,好生招呼你这个客人。” 明元郡主掀起睫毛定定地看着长孙曌,清亮的眸子照进他毫无表情的脸:“曌哥哥,为何同样是耍心机手段,她就可以得到你毫无底线的包容,而我却要被你弃如敝履?” 第404章 杀鸡儆猴的一场戏 长孙曌抬眼看向她,却在触及她的目光时,下意识地闪避,而话也不由自主地说得飞快:“因为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那一句“因为她是本宫的妻子”生生哽死在喉咙中,换成了这明元郡主无法反驳的一句。 果然,明元郡主仿佛失了声,看着长孙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太过悲恸,她的脑里就像有一团松松的线掉在地上,捡起来想要捋清的时候才发现无从下手。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尽管卿如晤布陷阱引明元郡主上钩,也算得上是胜之不武,但若是明元郡主没有害人的心,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正此时,青枫来报:“殿下,下药的人查出来了,正是明元郡主身边的铁马。” “杖杀!”长孙曌淡淡地吩咐道。 青枫低声应了声是,转身就走了出去。 “慢着!”明元郡主厉喝一声,然后转过头双目猩红地道:“曌哥哥,你真忍心砍断我的手足么?” “杀。”长孙曌淡淡地说了一句,起身走回了后殿,留下明元郡主怔怔地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凄然苦笑。 一片惊惧的目光中,荷风缓缓道:“郡主,请回房吧!给太子妃下药本就是死罪,殿下不追究您的过错已是宽宏大量,您要是不依不饶的话,殿下说不定就对您下手了!” “贱婢!你懂什么?”明元郡主声色俱厉地道,“铁马是本郡主的亲信,本郡主当然心疼!要是你也有这么一日,难道卿如晤会不想救你么?” 荷风勾唇笑道:“我身为太子妃娘娘的心腹奴婢,必然不会为虎作伥去害人,若是娘娘哪一天行差踏错,我一定会冒死直谏!不会让主子做错事!”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轮到这个下场。 明元郡主怒极反笑,她目眦欲裂地道:“十几年的情分怎能说断就断?本郡主是曌哥哥的青梅竹马,曌哥哥只是暂时生气,一定不会不理我的,告诉你家主子,让她少得意,本郡主一定不会放弃曌哥哥!” 说完,明元郡主拂袖离开,她已经气得快要炸开,不惜自毁形象也要放下几句狠话。 荷风轻轻叹了一口气:“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去害人,最终也只会自食恶果,诸位觉得对不对?”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讪讪地应了声是,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不会招惹太子妃,否则被这宠妻如狂的杀神殿下盯上,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毕竟他为了太子妃连青梅竹马都处置了! 至于参加宴会的这些千金小姐,本来还对长孙曌抱有一丝幻想,如今这幻想也跟着破灭了,她们哪里争得过太子妃? 众人生怕再被长孙曌那双寒如冰魄的脸盯着,连忙起身告辞,待回到家与家人将今日的事一说,聪明的官员立刻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待问了参加宴会的人都有哪些后,登时就回过味来——原来太子妃在杀鸡儆猴! 礼部尚书李大人在听完李夫人的话后,举头望着漆黑的夜色,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本就具有雄韬伟略之才,如今娶了太子妃,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李夫人疑惑道:“老爷何出此言?” 李大人笑道:“几个大臣前脚刚上了折子去弹劾太子妃不该惊扰佛门重地,后脚太子妃便将他们的家眷都请到了府上,演了一出杀鸡儆猴的大戏,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太子妃竟然对各官员的后院之事了如指掌,邀请的都是每家最有可能反对弹劾她的人,经此一事,只怕朝中无人再敢弹劾她咯,否则就是与太子殿下作对啊……” 看着李夫人疑惑的神情,李大人摆了摆手,无奈地道:“罢了,罢了,与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以后别招惹太子妃,哪怕是说她的几句是非都不行!” 李夫人尚且云里雾里,但一想到自家老爷主持礼部事宜,向来对官场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并且还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心下越发坚定不要去惹卿如晤的决心。 京城里,和李大人一家做出同样决定的并不在少数,从侍妾的事情和明元郡主可以看出,太子殿下将太子妃视若珍宝,除非他们疯了,否则决不敢去针对卿如晤。 与此同时,被长孙曌抱回邈尘轩的卿如晤已经醒来,正虚弱地靠在长孙曌的怀里。 “下次再这样我诀不配合!”长孙曌泄愤似的捏了她一把。 事实上,卿如晤在去找明元郡主之前,写了一封信给长孙曌,她在信上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并告诉长孙曌她会去找明元郡主谈和,若是明元郡主能与她冰释前嫌,那她便允许明元郡主继续住在府里,并且不会为难于她,若是明元郡主不答应,反而生出了坏心思,那他需得和明元郡主做个了断。 长孙曌当即答应了她,但是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他还是和曾经那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小姑娘走到了这一步。 而这一步,完全在卿如晤的预料之中,她是个记仇的人,荷风被德妃陷害的账她早就记在了心里,所以她才故意激怒明元郡主,让明元郡主在宴会上使坏。 同时她也能肯定,明元郡主不会亲自动手,必然会叫铁马代劳,果然不出她所料,最后她还是成功地除去了铁马,这算是她给明元郡主的回报。 整个过程她根本没有心软,因为那日若非荷风机智,早就命丧德妃手中了,这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她承认她又跟长孙曌耍了心眼,但是男人这种生物,要是不用一点心机和手段,指望着他们自己明白应该和别的女性保持距离、学会对妻子好,还不如指望一头猪来得靠谱。 卿如晤很会把握度量,她不会刻意隐瞒长孙曌她的小心思,但是她在他身上用的小心思,都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往套里钻,正如这次一样,分明是她设计坑明元郡主,但他却觉得是明元郡主的过错一样。 卿如晤将手撑在床上,直起身认真地看向长孙曌,道:“明元是你的朋友,我怎能直接对她下手让你为难,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试探她,看她值不值得得到我的原谅,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你一定很难过吧?” 长孙曌将卿如晤搂在怀里,柔声道:“我知道你很不喜欢她,所以不管如何,我早晚会和她做个了断。” 卿如晤勾起嘴角:“难为你了。” 长孙曌在他额头落下一吻,道:“丫头,从前是我不好,夹在你和明元之间左摇右摆,虽然明元是我的好友,但她毕竟是个女的,还曾与我很亲近,我多番包容她对你的伤害,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委屈你了。” “不委屈。”卿如晤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宸华,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达内心的感情,说完后脸上不禁有些发烫,忙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我也是。”长孙曌低声笑道。 第405章 这次要栽跟斗了 “小姐,别喝了,有只蛾子掉了进去!”相府梨白院,香兰连忙将卿如琅的端着的碗抢到手里,抢在前面道,“院子里的奴才也太粗心了,房里竟然有蛾子也不赶出去!” 卿如琅吓了一跳,登时将手缩了回来,惊魂未定地道:“大姐早就嫁出去了,屋子干净得一尘不染,还老远都能闻到香味!送来我这里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她说的话句句在里,香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低下了头,将目光放在碗里那清汤寡水的粥上。 待看清碗里的东西时,眼神骤然凝聚:“小姐,这蛾子女婢亲眼看到它掉进去的,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卿如琅吓得寒毛卓竖,大惊失色地道:“该……该不会有毒吧?” 为了验证卿如琅所说的话,香兰将粥往临窗的万年青倒去,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粥汁淋到的地方,都肉眼可见地变得枯黄,树叶眨眼间簌簌掉落,那株被淋到的树干,滋啦一声泛起青烟阵阵。 “小姐,真的有毒!”香兰吓得后退一步,手中的碗也丢了出去。 卿如琅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她吓得哭了出来,紧紧捏住香兰的肩,哭道:“到底是谁那么狠心……是不是老夫人?是不是老夫人?” 香兰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还是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安慰卿如琅道:“小姐,老夫人要是想害您,根本不必等到今日,必定是另有他人。” 卿如琅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是卿如晤,是卿如晤,一定是她叫人给我下毒,一定是她!” “小姐!”香兰哭着打断她,“慎言啊!大小姐现在是太子妃,若是被人听了去,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卿如琅太过害怕,以至于香兰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抱着双臂不停地喃喃自语:“卿如晤要杀我,卿如晤要杀我,娘……娘,我要去找娘。” 说完,卿如琅猛地窜了出去,状若癫狂般跑出相府,香兰拔腿跟在她的身后。 翌日,长孙曌一早就去了军营,他前脚刚走,后面京兆尹便上门了。 他的表情十分熟悉,带着深深的无奈还有点为难的痛苦之意,仿佛便秘一般。 荷风心头不禁“咯噔”一下,迎上前问道:“大人大清早就到太子府,不知所谓何事?” 京兆尹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似硬着头皮般道:“荷风姑娘,要是没有事情,本官也不会登门。” 说着,他凑到荷风耳边悄悄道:“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叫卿思安的老头子死了,他身边的小童子写了封血书告到了衙门里,说是他家主子是太子妃折磨致死的,此事还被四殿下知道了,在四殿下的大力推动下,状纸便呈到了御前,陛下一道御令下来,叫本官彻查此事,本官真是为难得很啊!更要命的是,据说那个叫卿思安的人是太子妃的生生祖父,要真是那样的话,太子妃这事可就难处理了,因为按照大秦律法,虐待至亲致死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京兆尹因赤霞公主之死一事被长孙曌收归麾下,为着太子府着想,他先给荷风透了个底,好让太子府有个准备。 荷风听了,只觉得被一盆清水从头浇到脚,全身如坠冰般练凉透,她强压下内心的恐慌,故作镇定地道:“四殿下不是被禁足了么?” “四殿下虽然被禁足了,但却没有被禁言。”京兆尹拢了拢袖子,小声地道,“陛下前些日子处置了德妃娘娘,为了安抚四殿下,早有将他放出来的意思,这回四殿下在陛下面前蹦跶,陛下肯定要给他面子。” 荷风继续道:“荷风明白了,多谢大人。” 京兆尹点了点头,道:“快去给太子妃通个消息,本官在这里等着,尽量不要太久,免得落人口实。” 荷风晓得轻重,很快就去了邈尘轩。 卿如晤正在梳妆,见荷风匆匆走进来,手中的白玉簪子轰然坠地,登时断成了好几截。 “小姐,不好了。”荷风惊恐万状地道。 卿如晤微微蹙起眉头:“何事如此惊慌?” 荷风惊慌失措地道:“小姐,卿老爷子死了,他的门童一纸血书告上了京兆府,说是被您折磨死的!四殿下将状纸呈到了陛下面前,京兆尹此时正在大厅候着。” 卿如晤觉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她攥紧手中的发簪,道:“我就觉得卿思安卖明月的们的事情不同寻常,原来这老头子已经被人掌控了,影梅庵背后的东家必然不简单,看来这次我是在劫难逃了。” “小姐……”荷风道,“不管怎样,奴婢陪着您。” 朝槿和竹露也随之跪了下来,坚定地道:“奴婢也是!” 太子妃杀害祖父,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这次真的是阴沟里翻船,要栽个大跟头了。 卿如晤深深吸了口气,握着簪子的手微微颤抖,沉吟片刻,她道:“竹露,速速让惊鸿带一队暗卫去保护二叔他们,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我担心有人会对她们不利,切记,是暗中保护,二叔他们有危险时才出手,别被人发现了。”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再让鹄影给殿下传信,告诉他无论接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冲动,我自有打算。” “办完这件事情之后,你亲自去看好明元,别让她出来搅事。” 竹露片刻都不敢耽搁,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卿如晤看向荷风,道:“荷风,你速速回府将此事告诉祖母,让她别乱了阵脚,带上两个暗卫保护你。” 荷风应了声“是”,匆匆出去了。 卿如晤又看向朝槿,道:“告诉杜若去找表姨和表舅一趟,让她们近期想办法藏起来,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可以现身,就算有人打着我的名义引他们出来,也一定不要理会,做好这件事情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至于原因我以后自会告诉他们。” 朝槿放下梳子走了出去。 待一切事情都吩咐完后,卿如晤将头上的簪花取下,缓缓戴上几根白玉簪子,这才起身去了前厅。 “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金安。”京兆尹见卿如晤走进来,立即起身行礼。 卿如晤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事情荷风跟本宫说了个大概,具体严重到了何种程度,还请大人如实相告。” 第406章 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京兆尹拱手道:“娘娘,请随微臣去天牢走一趟,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天牢是关押皇亲国戚犯罪之人的地方,相比一般的牢房来说,要干净整洁得多,但同时守卫也较为严密,非诏外人不得探视,很大程度地防止了逃跑和暗杀等事情的发生。 尽管如此,堂堂太子妃之尊被押进天牢,就算以后真相大白,也会被人当做笑料,成祖这样对她,只怕不止是因为长孙钧的缘故,很大程度上是在表明成祖对他们夫妻处理几个侍妾一事的不满。 卿如晤心知肚明,却没有说什么。 京兆尹额上冷汗如雨,实际上叫他做这样的事情,他的脑仁又一次疼痛欲裂,这实在太难为他了。 “走吧!”卿如晤敛住所有的情绪,淡淡道,“既是父皇的命令,本宫也不好叫大人为难,本宫主动要求大人收监,以等待沉冤昭雪那一日。” 京兆尹刚落下去的心,猛地又收了起来,阵紧阵松的令他十分难受,但混迹官场多年的他,的确是个明白人,闻言马上道:“娘娘主动要求收监,微臣实在佩服。” 说完,领着卿如晤去了天牢。因为尚未定罪,卿如晤仍然是太子妃,去天牢的路上京兆尹还备了一顶软轿将卿如晤抬着去。 在长孙鈞有意推动下,卿如晤虐待亲祖父致其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掀起哗然大波。 卿思安的遗体被带进了衙门,十数个仵作多次查验,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那就是他的确是被折磨死的。 京兆尹将这个结论递到御前,成祖十分震怒,命令刑部彻查此事,在真相未明之前,褫夺太子妃头衔,将其囚禁在天牢之中,一切待遇与庶民同等,且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昨夜京城里刚下定决心绝不招惹卿如晤的人,心灵又一次受到了冲击,一时间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虽然卿如晤暂时被褫夺了太子妃的位份,但明元郡主的例子在前,众人此时还处在观望状态,并不敢落井下石。 “姐夫。”长孙曌刚回到府里,卿怀璧便迎了上来,“姐姐怎样了?” 长孙曌看向卿怀璧,好像只有一段时间未见,眼前的少年个子拔高不少,容颜生得十分俊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无限清透,就像天边射下来的第一缕晨曦那般直逼人心,然而他的神色端正严肃,眉宇之间透着凌厉如刀的气势。 “暂且安全,但此局难解。” 长孙曌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走进了屋里,他的神态是那般地自然,一手负于身后,步履不急也不缓,走出闲庭信步般的曼妙之感。 然而了解他的人,一定能解读到他的焦虑与忧心,也知道他挠心挠肺般的痛苦,但是不明白他的人,只能感受得到他的镇定。 他就是这样,情势越是危急的时刻,他就越淡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纵使应对千军万马,也能完美地克制住自己的一切情绪,让人分不出喜怒,如此便抓不到他的弱点。 可是细心的卿怀璧还是发现了,他拢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住,显示出他此时此刻的急躁,而这一份急躁,正是因为他那身陷囹圄的妻子。 “昨夜三姐张皇失措地跑出府后便没了音讯,父亲派人遍寻京城都找不到,我担心此事有诈,所以便赶紧过来和姐夫通消息。”卿怀璧道。 长孙曌一走进屋里,便埋头看桌上的信件,听到卿怀璧的话,略带无奈地道:“卿思安的死应当是蓄谋已久的,而且布局的人很高深,竟然还骗过了十几个顶尖的仵作,如此巨大的阴谋,我们先前半点苗头都未发现。” 卿怀璧眼珠一转,道:“可确定了他的死亡时间?” 长孙曌将信丢在桌上:“在此案中,死亡时间根本不重要,因为他的死因是悬挂过久而导致脑袋里充血,从而导致血脉不通而死,你姐姐的确挂了他,这件事好多人都知道,无论确定他什么时候死的,都能栽到你姐姐头上去。” 卿怀璧道:“案情父亲曾去了解过,对于卿思安的死亡原因我也知晓,表面上的确是因为姐姐命人将他挂起来而死,但依我对姐姐的了解,就算她再愤怒,也不会没轻没重地要了卿思安的命,所以我敢肯定绝不是姐姐干的!” 长孙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要点时间处理,否则就算勉强将她救下,她的名声也完了。” 储君正妃,未来的皇后,一定不能背上弑杀至亲的骂名。 听了长孙曌如誓言一般的话,卿怀璧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听闻姐姐出事,祖母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了,姐夫,姐姐就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为姐姐昭雪,找出真正的凶手。” “好!”长孙曌简短地应了一个字。 卿怀璧深深地拜了下去:“青枫说您已经几宿没有合眼了,万望姐夫也要珍重自己,否则姐姐知道了会心疼的。” 长孙曌摸了摸下巴新生的胡茬,应了一句:“好!” 卿怀璧恭敬地退了出去,在书院的这段时间,他接触了形形色色的贵介公子,在与他们的相处当中,他磨砺出一身八面玲珑的好本领,尽管小小年纪,但他在交际方面迎刃有余,揣度人心的功力更是精准得可怕。 他深知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听到卿如晤出事的消息时并没有冲动,虽然他早已心急如焚,但他还是很好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给相府和长孙曌增添任何麻烦。 待卿怀璧走后,长孙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提笔在一张小纸条写下几行字,待墨迹干后卷起来,递给了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在身后的黑衣人,道:“务必要交到太子妃手里。” “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刑部侍郎见卿如晤手里似乎有字条样的东西,大喝一声。 卿如晤将长孙曌写的纸条塞进袖子里,然后两手往前一摊,无辜地道:“大人,我手里没有东西啊,您看错了!” 刑部侍郎与王家走得比较近,早就将卿如晤当成了仇人,刑部尚书累得不行,把审问卿如晤的任务交给他后便下去休息了,正好给了刑部侍郎可乘之机,铆足劲地像让卿如晤画押。 卿如晤方才不小心将纸条抖到地上,刚捡起来就被他发现了,所以才有这一茬。 刑部侍郎看着卿如晤一脸无畏的表情,冷笑道:“卿如晤,陛下褫夺了你的太子妃封号,如今你已不是太子妃了,别以为你还有任何特权,本官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女狱卒便拿着刑具,一脸狞笑地围过来。 金大人审问的时候连大声吼一句都不敢,早就憋坏刑部侍郎了,所以金大人一走,他便肆无忌惮起来,并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卿如晤不配合,就用牛毛细的针扎上她一遍,这种刑罚不致命且看不到伤口,还能让她痛不欲生,如此一来,卿如晤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根本捱不过去,必然会“如实招供”! 想到这里,刑部侍郎内心开始蠢蠢欲动。 第407章 你太令我失望了 然而卿如晤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惊慌失措,看了一眼刑具,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嗤笑一声,道:“侍郎大人,敢问我在成为太子妃之前,是谁?” 侍郎眼珠一转,忙道:“长安郡主。” 卿如晤听了他的回答,笑容愈发深了:“陛下虽说褫夺了我太子妃的位份,但我仍然是陛下亲封的从一品长安郡主,你区区一个从二品小官,也敢对我用刑?!” 刑部侍郎双眼一眯,眼底迸发出危险的光芒:“卿如晤,甭管你什么身份,进了天牢就意味着你只是阶下囚,别仗着从前的身份就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告诉你,本官不吃这一套!” “再者,尊卑品级的高低并不代表着所享受的权力,本官虽然只是区区从二品,但此时却有资格审问你!” 卿如晤冷笑道:“照大人这么说来,审问的权力大过大秦的律例咯?亏你还是刑部侍郎,熟读我大秦律法,却也敢将自身的身份凌驾于律法之上,简直有负皇恩!配不上你刑部侍郎这顶乌纱帽!” “卿如晤!”刑部侍郎提高了音量,阴毒地盯着卿如晤,“你牙尖嘴利的本事天下皆知,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唬住本官!本官已经核实清楚了,死者卿思安的确是你的生生祖父,你身为太子妃,却将自己的祖父折磨致死,行为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说着,刑部侍郎将手往斜上方一拱:“眼下证据充足事实清楚,就算殿下护着你,你也根本不可能逃脱得了惩罚!” 卿如晤看着刑部侍郎,露出一个讥诮的神情,清清凌凌地道:“我若有罪,自有刑法例律为我定罪,轮不到你刑部侍郎说我有没有罪!” “这么说,你是拒不招供了?”刑部侍郎凶狠地道。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尽是轻蔑不屑之意:“你说呢?” 刑部侍郎见她如此“冥顽不灵”,顿时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卿如晤,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本官瞧着你根本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如此食古不化,本官只好给你适当的处罚了。” 刑部侍郎气得眼前发黑,只想将卿如晤甩个稀巴烂,准备好的针刑也不用了,立即就给拿着鞭子的女狱卒使了个眼色,那狱卒抖了抖鞭子,猛地就朝着卿如晤的面门甩去,长鞭带起破风的呼啸之声,这样狠毒的一鞭子甩下来,必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饶是卿如晤心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用双手将脑袋抱住,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瞬间的惊窒让她的呼吸骤停下来。 雷霆万钧之际,响起“砰”的一声,扬鞭的女狱卒已被踹翻在地,那鞭子脱了手,狠狠地甩在刑部侍郎的脸上,痛得他大喊出来:“啊!混账!竟敢打本官!你找死是吧!” 他捡起鞭子,扬手就甩向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女狱卒。 “放肆!”刑部尚书金大人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捕快将刑部侍郎的手腕捏住,“余侍郎,谁给你如此大的胆量,竟敢对长安郡主动刑?!” “大大大……大人。”刑部侍郎登时收起狠戾的表情,谄媚地道,“下官只是想要吓唬吓唬郡主,哪里真敢对郡主用刑,还请大人明鉴。” 卿如晤看到金大人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先前的紧张之感也随之散去。 事实上,方才她在故意激怒刑部侍郎,因为长孙曌给他递进来的纸条上面写着“激怒余侍郎,相信金大人”,所以在金大人借口身体太累先去休息后,她立即就察觉出时机到了。 激怒刑部侍郎也是很有技巧的,如果手段过激的话,就算刑部侍郎真的对她动刑,在别人看来都是她活该受罚,但是她做得不显山不露水,外人一看便认为她是一个受害者。 卿如晤勾起唇畔,在听到刑部侍郎的话后,连忙跌在地上,惊恐万状地道:“金大人,侍郎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金大人眯着双眼看向刑部侍郎,冷声问道:“你给本官老实交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胡说!”刑部侍郎立即辩解道,“大人,卿如晤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因鞭子打出的一条深痕,随着面部肌肉的抖动而汩汩流着血,显得狰狞而又恐怖。 金大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半响,勾唇道:“余侍郎,闹着玩也能打出这样的效果,你还真是了不得!” 刑部侍郎嘿嘿地笑了两声,正想说什么,面前的金大人已然爆喝出声:“你当本官好糊弄么?!不知所谓!来人,将刑部侍郎轰出去,从今往后决不允许他参与审问郡主。” 刑部侍郎还想再说什么,已被捕快带了出去。 卿如晤垂下头,双眼亮得惊人。 秋天接近尾声,夜里愈发的凉,承明殿里早早就燃上了炭火,烘得室内暖洋洋的。 长孙曌解下身上的披风递到内侍的手里,走到案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成祖正在批阅奏折,见他走进来,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视线聚焦在奏折上,闻言淡淡地道:“没睡好?” 长孙曌回答道:“是,儿臣挂心被冤入狱的妻子,夜不能寐。” “瞧你那点出息!”成祖将笔重重地搁在地上,“为了个女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什么样子?!” 长孙曌拱手道:“这不是父皇您逼的么?依如晤的性子,就算她再生气,也不会不知轻重,您和儿臣心里都清楚,卿思安不是她杀的!可是尽管这样,您还是将她关进了天牢,放任刑部侍郎对她动用鞭刑!父皇,她是儿臣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秦的太子妃!” 成祖拔高声音道:“正因如此,她的身上才不能有任何的污点!你是朕最倚重的儿子,只能配这天下最完美的女子!但她卿如晤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总是到处惹是生非,不仅不能成为你的贤内助,而且她早晚有一天会拖累你。” 长孙曌面无表情地道:“父皇,儿臣愿意包容她的所有、接纳她的所有。” 成祖终于掀开眼皮看向长孙曌,脸色沉得可怕,声音却温和如四月的风:“你想救下她也不难,只要答应朕的条件,朕便将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放出来。” 他的话并没有让长孙曌的表情有半点变化,这让成祖异常恼怒,他啪地将一本折子扔到长孙曌面前,道:“这是镇南王请辞的折子,他在折子里哭诉王妃去得早,留下明元随他在边关受苦,如今明元的两个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但是明元十七岁了都还没有定下夫家,他深感对不起早逝的妻子,再三考虑之下决定辞去一切军务,回家操持明元的终身大事。” “曌儿,南疆是我大秦的边关要塞,但是那里异族聚集,是最动荡不稳的地方,如今镇南王镇守在那里,边境尚且安宁,一旦没了镇南王,南疆必乱!” “你是大秦的储君,身上担负着重任,为了江山社稷图黎民百姓,父皇希望你能顾全大局,娶……” “不娶!”长孙曌掷地有声地道,“大秦人才济济,为何南疆非镇南王不可?父皇,您不想朝局有任何波动,何以要牺牲儿臣的终生幸福?” “不娶?”成祖的声音已然冷凝,挟着危险的肃杀茕凉之意,“曌儿,镇南王手握兵马大权,在朝中颇有地位,你只需给明元一个侧妃的位份,便可得到镇南王的支持,这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长孙曌微微提高些许音量,让他的声音更显得强而有力:“父皇,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正因儿臣是储君,所以才更应该堂堂正正的来,儿臣不屑于用联姻来扩张自己的势力,与其将君臣关系建立在那条毫不可靠的姻亲关系上,不如让他们心悦诚服。”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让南疆的百姓和你共担风险!”成祖恼怒道,“你算什么储君?这算什么堂堂正正?!你连自我牺牲都做不到,何谈以德服人?!长孙曌,你太让朕失望了。” 第408章 等着她死的那一天 长孙曌垂下眼睑,没有去看成祖满溢怒火的眼神,声音平缓地道:“儿臣是父皇和母亲的儿子,母亲在世的时候,总说儿臣的性子随她。” 提到长孙曌的母亲,成祖的怒意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一下子就陷入了回忆当中,他轻叹道:“你母亲也是个性情中人。” 长孙曌垂头不语,每次只要提到他已逝去的母亲,成祖都会露出极尽怀念之色。 但此时的成祖,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看着长孙曌,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竟与朕耍心眼,你果真是翅膀硬了,看在你逝去母亲的份上,朕暂且饶你一回,若有下次,朕必叫你付出代价!” “多谢父皇。” 成祖冷哼一声,不过怒意到底没有方才盛了:“朕给你十日的时间,十日后朕亲自主持三司会审,若到时候你们不能自证清白,那你必须娶明元为正妃,而卿如晤则按律处置!滚!朕不想见到你!” “多谢父皇。”长孙曌淡淡地应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喜乐公公凑到成祖身边,道:“陛下,是否对太子殿下太严厉了些?” 成祖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叹道:“朕一天天老去,几个儿子却渐渐长成,从前兄弟几人无论内地里斗成什么样子,表面上都还能维持一团和气,如今老四竟连大嫂都敢针对,看来兄友弟恭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而朕最不想看到的争斗也将一触即发。” “喜乐啊,朕也有朕的担忧和无奈,长安这孩子,从朕第一次见她起,她就处处树敌,如今虽然成了太子妃,仍然躲不过明枪暗箭,朕担心曌儿会被她拖累。” “本来还想借此机会推波助澜,将长安从曌儿的身边踢开,但曌儿如此喜爱她,若朕手段太过强硬,只怕会伤及父子间的情分。” 喜乐公公原本还觉得陛下对太子妃偏见太大,但是此时他却能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毕竟太子妃的确容易招致祸端,站在陛下的角度上来说,这样的儿媳妇确实让人喜欢不上来,陛下爱子心切,不喜太子妃也无可厚非。 “所以陛下您才同意给太子殿下十日的时间。” 成祖无奈苦笑:“朕虽是天子,却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从朕坐上这皇位的那一天起,就把自己献给了这个国家,眼下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太子妃不是杀人凶手,朕就必须要拿出个态度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陛下且放宽心,太子殿下一定能够理解。”喜乐宽慰成祖道,“只是明元郡主,殿下恐怕说什么都不会娶的。” 成祖捡起桌上的奏折,又将目光聚焦在奏折之上,闻言他冷哼一声:“他是朕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朕都一清二楚,他不娶才是正常的,要是轻易就松口了,那才反常。” 喜乐公公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在想陛下果真老了,他为几个儿子做尽打算,希望几个儿子能安分守己各居其位,同时又深深忌惮着几个儿子。 帝王家真是一个奇怪所在,君主盼望着子嗣丰满,后宫妃子母凭子贵,每一个皇子的降生都受到万众瞩目,然而一旦皇子们长成,又免不了遭受忌惮,父子情分、血缘关系,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稀薄。 不知为何,喜乐公公在心底里深信,太子妃一定能安然度过此劫。 “传令下去,不得对长安郡主用刑,事情尚未弄清楚前,谁要是敢动郡主一根汗毛,朕摘了他的脑袋!”成祖吩咐道。 喜乐公公躬身应是。 到了宫门口,青枫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子,情况如何?” 长孙曌神色终于轻松了许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青枫也松了一口气,笑道:“总算有个好消息了,否则荷风还不得要了属下的命!” “出息!” 青枫嬉皮笑脸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主子必有其奴才,属下这属于上行下效。” 长孙曌踹了他一脚,道:“少贫嘴,赶紧将本宫交代你的事情办好。” 青枫揉了揉屁股,道:“属下遵命!” 与此同时,梨白院。 卿如琅刚被寻回,卿彧在距离影梅庵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发现了她,然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太认人了,嘴里一直在念叨“卿如晤要杀我”诸如此类的话。 老夫人立即下令将她圈禁在院子里,不许任何人伺候,而她身边的香兰也因护主不利被发卖了出去。 “今日你瞧见了吗?她拿到个东西就往嘴里塞,这哪里是相府的小姐,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疯疯癫癫的不成样子!”巡夜的其中一个丫头道。 另一个回道:“真不明白老爷和老夫人为什么还留着她,可苦了你我二人,每天还要伺候这个下贱的疯子!” “嘘!”最小说话的丫头连忙比了个手势,“你小声点,要是被人听到了,小心你我二人的性命!” “怕什么?她好好的时候老夫人和老爷根本不把她当回事,现在她都疯成这样子,难不成老夫人他们还会高看她?” “这也说不定的事情,如今大小姐进了天牢,若是大小姐有个好歹,府里就只剩下二小姐和二少爷两人,老夫人年事已高,肯定不忍心对三小姐下手。”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大小姐会杀人,你瞧瞧淑清苑那些人,哪个过得不比咱两滋润,我才不相信一个懂得善待奴才的主子,会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我也不相信,大小姐天仙似的一个人,府里几个小姐根本比不上,记得有一次我犯了错,她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责罚我,我真不希望她出事。” “我也是。” “知啦”一声,卿如琅卧房的门被推开,两个巡夜的小丫头提着灯笼往床上一照,见卿如琅呼吸均匀地躺在床上,这才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烛火的微光消失在这凄清的冷夜里,屋内霎时间变得宁静,月光自窗棂拉进一抹,照得地上一片霜白。 卿如琅倏然睁眼,双目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就像猛然打过来的滔天大浪。 方才小丫头的话她都听进了耳里,事实上她心知肚明,卿彧之所以留着她,不过是想要在她身上套出影梅庵的线索。 娘亲深陷绝境,祖母父亲待她凉薄,顾昀暄避她如虎,而她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卿如琅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卿如晤身上,执着地认为卿如晤就是剥夺她美好生活的刽子手! 她告诉自己,日子再难也要咬牙忍下去,就等着一击击倒卿如晤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因为那人已经传信了,十日,她只需要再等上十日,卿如晤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第409章 黑心的大姐 十日之期转眼就到,这时已是初冬时节,万籁寂静,原野萧瑟,枯叶腐烂在泥土里,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下朝过后,成祖在承明殿设立公堂,协同刑部、京兆府以及御使大夫,即将审理卿如晤弑杀祖父一案。 因着此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成祖决定公开审理,并吩咐专人将审理过程记录下来,传出宫廷,美其名曰“公平”、“公开”、“公正”,但实际上完全不给卿如晤任何退路,一但她不能自证清白,必定得按律法处置。 长孙曌自是不用说,相府老夫人坚持到场,被卿彧卿怀璧和卿彧搀扶在一旁站着,燕王和定国公则站在长孙曌的身边。 “将卿如晤带上来。”金大人淡淡地吩咐一句,很快便有女捕快将卿如晤带了进来。 她穿着白色囚服,双手拷着枷锁,然而头发却整齐地束在脑后,半点不显狼狈。 随着她的走近,在大殿上拉下一道刚毅不折的身影。 “如晤见过吾皇,吾皇万岁。” 卿如晤施施然地跪了下来,脸上还噙着淡淡的笑意,平静得不像是在面对决定生死的局面。 然而老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眼眶蓦地就红了,想着孙女儿必然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这才强装镇定。 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朗声问道:“卿如晤,死者卿思安的童子状告你虐待其致死一事,你可认罪?” “不认。”卿如晤掷地有声地道,“他并非因我而死。” 金大人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卿如晤道:“没有。” 金大人顿了顿,道:“既然你没有什么话要说,那本官只好让原告举证了。” 卿如晤仰起头,并没有说话,权当默认了。 金大人再拍惊堂木:“带原告上来。” 其实这并不符合一般的庭审规矩,按照律法理应让原告陈述过后,再将被告带上来,给被告辩解的权利,金大人让人先将卿如晤带上来,有偏帮她的嫌疑。 但因为长孙曌负手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且成祖也没有说什么,京兆尹和御使大夫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去抓金大人的错处。 卿思安的童子很快就被带了上来,跪到了卿如晤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金大人道:“小童,将你的诉求说出来。” 小童道:“奴才是卿思安老爷近身伺候的童子,于半年前被主子买去,如今算下来已经贴身伺候老爷一段时间了。” “奴才状告卿氏如晤,即主子的长孙女,虐待我家主子使其惨死,恳请大人做主!” 金大人道:“你可有证据?” 小童道:“奴才有十二名仵作的验尸结果一份,以及证人五人,主要证人是相府三小姐卿如琅,次要证人是主子的二个儿子和两个儿媳。” 如琅不是疯了么?怎么会出来作证?莫非之前根本就是在装疯,为的就是在此刻指证如晤? 卿彧和老夫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惊慌之色。 然而卿如晤和长孙曌,自始至终面色都异常的平静,仿佛此刻大殿内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金大人又拍惊堂木,道:“将仵作验尸结果呈上来,并将主要证人带上来。” 验尸结果被呈上来的同时,卿如琅也被带了上来,在见到卿如晤的刹那,她双目闪着雪亮的光芒,好像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眼底燃烧。 “臣女卿如琅,参见吾皇。”卿如琅跪到了卿如晤的斜后方,声音清脆地道。 阳光照在大红色的地毯上,折射出嫣红的光,映在她的脸上,看起来狰狞而又扭曲。 卿彧和老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有心阻止她的行为,但在三司会审这种非常正式的庭审过程中,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卿如琅,小童说你能证明卿思安是卿如晤所杀,此言可属实?” 第一次面见当今圣上,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卿如琅藏在袖底的双手紧握成拳,身子也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比起身子所表达出来的惊惧之意,她的心里更是慌得不成样子,心房紧紧地收住,半响都没有松开,这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沉滞之感。 她微微抬起头,卿如晤跪得笔直的背影霎时映入眼帘,那乌黑的头发,泼墨般倾泻在背上,像是一道顺柔的瀑布,在天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牢,都丝毫没有折损她的尊贵气度,凭什么她卿如晤可以如此?! 她该跌入尘埃滚入烂泥,变得肮脏而腐朽的! 卿如琅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恨意渐渐将惧意驱散,占据了她整个理智,再开口的时候,她已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楚楚可怜的庶女,变得异常咄咄逼人。 “回大人的话,此事还得从定国公府和相府议亲的那一日开始说起……”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卿如晤眉头轻轻蹙起,就连长孙曌的神色也微微变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二人的心头,而且愈来愈强烈。 只听卿如琅继续道:“去年将近年关的时候,大秦西部的镇子爆发出一场巨大的瘟疫,太子殿下临危受命前往西北赈灾,而与此同时,相府二公子卿怀璧,也就是我的二弟感染了瘟疫。” “消息一经传出去,便引起极大的恐慌,百姓们担心二弟传染他们,连夜逼上门来让父亲和祖母将二弟送走,甚至还与相府的护卫产生了争执,祖母也因此被气晕在当场。” “最后的关头,燕王世子妃和定国公世子出手相救,并协助大姐将二弟连夜送出城,后来燕王世子妃带着药方和大夫赶往疫区,只剩下大姐、二弟还有燕王世子在别院里朝夕相处。” “定国公世子心仪大姐已久,在二弟发病前经常到府里献殷勤,大姐先是不予理睬,但是等到二弟痊愈回家后,大姐便突然答应了顾世子的求亲,祖母则将大姐的庚帖送去了定国公府,而定国公也随后请了燕王殿下做媒,带着聘礼上门正式求娶。” 卿如琅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讥诮地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 在场的人面色都变了,这样的秘事放在世家大族里,必定是带到土里都不会说出来的秘密,一旦传出去的话,家族清誉就都毁了。 因为事情关乎相府和定国公府的名誉,卿彧和定国公全都变了脸色,但是大秦例律规定,任何人不得打断证人的陈述,卿彧简直急得肺都炸了。 长孙曌负在身后的拳头,也情不自禁地攥了起来。 卿如琅满意地看了一眼大家的表情,继续道:“就在下聘的那一日,祖父带着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以及五个弟弟妹妹上门投靠相府,可是大姐却毫不留情地逼着祖父打断他妾室的双腿,还逼迫祖父和两个叔叔签下与相府断绝关系的字据,并请了燕王殿下做公证。” “祖母怜悯祖父他们,便给他们一座别院居住,然而祖父和叔叔他们没有谋生的手段,生活难以为继,祖父曾上门求救,希望相府给个活做,好让他可以糊口,但是此事被大姐发现了,二话不说将祖父赶了出去……大姐对祖父没来由的恨之入骨,连条活路都不给,杀了祖父又有什么稀奇的?我说完了。” 卿思安拖家带口厚着脸皮上门投靠那一日的事情,除了燕王和定国公夫妇,相府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此事更是被瞒得密不透风,卿如琅所知道的,都是卿思安告诉那人,然后那人又转述给她的,所以并不完全,甚至还经不起半点推敲。 但是此时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个了,而是卿如晤和顾昀暄险些定亲的事情,这听在成祖耳里,就是他的宝贝金疙瘩儿子捡了个二手货。 饶是成祖城府再深,此时的脸色也难看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第410章 不要脸的绿茶 金大人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想要转移这沉重的话题,于是他问道:“我大秦注重孝道,卿相更是个孝顺的儿子,若是卿相执意要认下父亲,卿如晤也不可能将卿思安他们赶了出去,她这样做必有缘由!但是按照你的陈述来说,卿如晤对卿思安的恨意却是毫无缘由的,你所说的话前后矛盾,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卿如琅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怎样将卿如晤弄死,已经完全豁出去了! 听了金大人的话,卿如琅冷笑道:“难道大人就不想知道真正的缘由是什么吗?” 金大人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卿如琅,此缘由与本案无关,本官只想知道,卿如晤的行为与卿思安的死之间的直接关系,而不是让你在这里替本官分析动机,请不要左顾而言它!” 卿如琅吓了一跳,身子禁不住向后猛缩。 金大人还想说什么,御使大夫摆了摆手打断他,正色道:“作案动机也是定罪必不可少的条件,金大人稍安勿躁,莫要着急,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弄清楚的好。” 虽然金大人是主审,但是御使大夫的话也不能一点都不顾及,况且他说的还十分有道理,这让金大人根本无从反驳。 金大人做了十数年的刑部尚书,什么案件没有见过,直觉告诉她卿思安的死根本和卿如晤没有关系,加上成祖对卿如晤并不明显的回护,所以他下意识站在了卿如晤这边,以至于有些乱了章法。 听了御使大夫的提示,金大人看向卿如晤,道:“卿如晤,缘何如此厌恶卿思安?” 卿如琅说完证词后,卿如晤就已经知晓了她的目的,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出自己曾与顾昀暄定亲,以及自己将卿思安赶走这些事情,目的就是为了败坏相府和自己的名誉。 想必在卿如琅看来,自己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因为相府,所以才将相府一起拉下马,来一招“釜底抽薪”,让自己没有任何倚仗,如此便能将自己彻底击垮。 不得不说,卿如琅招数虽然笨,对情势的预估也并不准确,但是却十分有效,尽管她算漏了其它点,但却没有算漏自己对祖母的感情,为了祖母,自己必然不能将这缘由说出来,否则不异于活生生地挖祖母心肝。 想到这里,卿如晤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任何缘由,可能是我八字和他不符,见到他我就莫名恶心。” 对于老夫人过去的那些事情,成祖知道得一清二楚,听到卿如晤选择放弃大好的辩解机会,也不愿意将往事扯出来时,眉头不由得高高挑起。 然而一旁的老夫人却是忍不住了,一想到孙女为了她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老夫人的心就猛地揪了起来,她立即当机立断,就算揭烂伤疤也在所不惜。 于是老夫人抢在金大人前面,道:“大人,如晤不说,老身来说。” 说着,老夫人颤巍巍地走到卿如晤身边,作势就要跪下去,却被成祖及时止住:“老夫人免礼。” 老夫人行了个礼表示谢意,眉梢往下一拉,露出一个悲痛欲绝的表情:“卿思安他宠妾灭妻,在彧儿还小的时候,于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将彧儿和老身赶出了家门,我们母子在寒冬中四处漂泊,冬天只能蜷缩在茅草之上抱着取暖,日子苦不堪言,无数次濒临死境……”老夫人将卿思安如何对待他们一事娓娓道来。 她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众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然而老夫人并没有嚎啕大哭,亦没有泣不成声,反之,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得好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正因如此,众人才更能感受到她的委屈和无奈。 说到最后,老夫人继续道:“如晤懂事又孝顺,从小便和老身很亲,老身曾将此事告诉过她,所以那日卿思安上门投靠,还气焰嚣张地将老身气得吐了血时,如晤才会有那样的反应,此事定国公和燕王皆可以作证,还请大人明鉴。” 老夫人说的话,只是围绕着卿如晤在说,对卿如琅的话不予置评,而是让众人自己去品,虽然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卿如晤,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偏不倚,十分公正。 金大人看向卿如琅,笑道:“卿如琅,这个缘由,恐怕你也不知道吧?” 卿如琅阴毒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冷声道:“我是相府庶出,老夫人向来瞧不上我,此番仍然为了大姐而故意诱导您,大人英明神武,难道看不出来么?” 事实就是卿如琅所说的这样,但是众人却不这样认为,在众人眼里就是,卿如琅丝毫不顾及老夫人的感受和相府的名誉,当众揭开老夫人的伤疤,损毁相府的名誉,老夫人都没有怪罪于她,但她竟还暗讽老夫人苛待庶出,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这话让金大人听了都直冒火,再和卿如琅开口的时候,语气都变了:“卿如琅,本官如何做,用不着你来教!老夫人已经解释清楚缘由,本官相当理解卿如晤为何仇恨卿思安,而且按照老夫人的证词来看,她早已在那一日解开了多年的心结,所以卿如晤为了给老夫人报仇而对卿思安痛下杀手的结论并不成立,既然如此,你的证词也就无效。” 成祖坐在龙椅上并不表态,京兆尹和御使大夫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卿如琅看了这一幕,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言行存在什么问题,才会让金大人他们都不站在她那边,反而觉得众人都在偏袒卿如晤,于是她抬头一瞬不瞬地看向金大人,笑得尤为嘲讽:“金大人,你分明在强词夺理,如果那一日大姐对祖父动了手,岂非太引人注目了?如果我是她,我也会选择风声停了再出手。” 金大人闻言,倾身看着卿如琅,冷冷道:“卿如琅,你为何竭力要证明卿如晤有罪?她可是你的嫡亲大姐,怎么算都比卿思安亲才对。” “我……”卿如琅被问住,眼神有些闪烁,说话也吞吞吐吐的,“我这是帮理不帮亲!虽然祖父的行为的确可恶了一点,但他好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怎能让大姐肆意屠杀?” 卿如晤回过头看了惊慌失措的卿如琅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嘲讽,她回过头,朗声道:“大人,我有话要说。” 卿如琅已将她和顾昀暄的事情揭开一个口子,若是不将这个口子暴露在阳光下,时间久了,必然会溃烂腐臭,成为致命的伤疤。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让大家知道得清清楚楚,才不会让人胡乱揣测。 在得到金大人允她发言的许可后,她毫不犹豫地道:“大人,我质疑卿如琅证词的可靠性,原因是她嫉妒我,意图加害于我!” 成祖仿佛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直起身子,饶有兴致地道:“她为何嫉妒你?” 卿如晤垂下的眼睑忽然掀起,似乎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心一般,只听得她平缓的声音道:“大人,是我卿如晤做的,我一定会认,不是我做的,我决不会背这个锅!” “定国公世子顾昀暄对我情深义重,我的确点过头允了他的求娶,但是顾世子乃是谦谦君子,我们之间更是清清白白。至于为什么我们的亲事最后没谈成,原因是我这表面上楚楚可怜但却城府深沉的三妹,在定国公府上门提亲的前夕,设计引诱顾世子上当,给顾世子下了药,制造出顾世子‘欺负’了她的假象。” “正如我所说的那般,顾世子是个君子,这意味着他绝不可能会在‘伤害’了三妹的情况下,昧着良心求娶我,所以在定国公刚开口求亲的时候,顾世子主动提出求娶三妹。” “相府家门不幸,生了此等不要脸的人,为了不耽搁顾世子,所以按照‘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允诺将三妹许给顾世子为妾。” 听了卿如晤的话,卿如琅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她双目猩红地道:“卿如晤,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敢对天发誓,你和顾昀暄当真清清白白么?如果真的清清白白,我又怎会在你的房间外将顾昀暄拐到我的房间?!亏你还有脸说出口,真是可笑至极!” 第411章 恶毒女配的用心 卿如琅的话,让众人都吃惊不已。 顾昀暄是公认的君子,人品也是有口皆碑,他会爬墙去偷香窃玉这种事情,委实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卿如琅说得信誓旦旦,而且卿如晤也不做任何反驳,众人也没办法再骗自己顾昀暄是被冤枉的。 在场的人当中,脸色最难看的不是卿如晤也不是长孙曌,而是定国公和卿彧。 于定国公而言,让他变脸色的原因是羞愧,他向来对五个儿子的教育是最严苛的,而且他也深信他的儿子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做偷鸡摸狗之事,他也为此感到十分骄傲。 而对于卿彧来说,让他脸色巨变的原因则是羞愤,卿如琅先是将她自己如此不堪的行为抖出来,已经是骇人听闻的惊天消息,必定会让人笑话相府教女无方。 随后卿如琅又爆出顾昀暄和卿如晤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两个女儿都如此“丢人现眼”,他是又羞又愤,恨不得将卿如琅揉成一团塞进柳氏的肚子里。 成的表情则变得十分玩味,他看向卿如晤,向来不辨喜怒的脸上微微露出蔑然的神色:“卿如晤,此事太子可知道?” 话音刚落,老夫人向后退了一步,几乎当场晕了过去——陛下这是信了如琅的话,认为晤丫头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 此时卿思安因何而死仿佛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但卿如晤的处境仍然不容乐观,皇家是最重视规矩体统的,绝容不下婚前曾和其他男子有染的太子妃,若是真的坐实卿如晤和顾昀暄之间有问题,她很可能会因此丢掉性命。 卿如琅真的豁出去了,竟然用这种狠辣的方法。 一片微妙的目光中,长孙曌缓缓走到卿如晤的身边,拱手道:“父皇,吾妻没有卿如琅说的那般不堪!此事儿臣最是清楚不过,且让儿臣向您细细道来。” 说完,他稍稍侧头看向卿如晤,幽邃的双眸照进她的影子的刹那,目光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而卿如晤亦仰起头看向他,嘴角洋溢着温暖的笑意。 这让卿如琅不安地皱起眉头,接着便听到长孙曌低沉的声音响起:“这要从一年多说起。一年前,儿臣自南疆凯旋归来,父皇于撷芳殿宴请群臣,开宴之前,儿臣偶然在一株木槿前看见身穿碧衣的如晤,当时月华溶溶,倾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就像一朵悄然绽放的野百合,明净而昳丽,儿臣的心瞬间便被她俘虏了……” 长孙曌说得十分自然,但众人的牙关却忍不住发酸。 “自那以后,儿臣的心一发不可收拾,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与她相处,只要她一出府,儿臣必定想方设法去见到她,若非为着她的清白名声着想,儿臣恨不得一把梯子架到相府的墙头,每日向她扔去几首酸诗。” 他的声音低而缓,脸上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然而那笑意渐渐淡去,化为一个无奈的苦笑:“但是那个时候,如晤她避我如虎,把我当成仇人一样,与此同时,顾世子也对她展开了追求,顾世子是个出色的青年才俊,儿臣深感如临大敌,于是便部署了一个追妻计划。” “可惜在最紧要的关头,西北出现瘟疫,儿臣领旨前往西北赈灾。而在如晤最需要的时候,顾世子和泰康郡主与她风霜与共,她也因此决定要嫁给顾世子为妻。” “儿臣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派了几个暗卫日夜关注如晤的行踪,以寻找机会破坏她和顾世子即将成熟的感情,暗卫每天十二个时辰没有一刻得闲,终于发现相府三小姐觊觎顾世子已久,于是儿臣当机立断,吩咐暗卫用尽一切手段给三小姐提供方便。” “三小姐果真没有让儿臣失望,在定国公府上门向如晤提亲的前夕,与相府四姨娘串通一气,设计将顾世子引至如晤所居的院子,而后给顾世子下了药性极强的药,成功地讹上了顾世子。” “儿臣敢以性命担保,吾妻和顾世子之间清清白白,吾妻不是那等行为不检的下作之人。” 在说到“下作之人”的时候,长孙曌看向卿如琅,加重这几个字的发语气。 长孙曌坦然地将自己如何破坏别人的亲事当众说出来,半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众人看他的目光都由震惊变成了钦佩。 查来查去,最“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竟是自己的儿子,成的面色有些挂不住,他看向长孙曌,羞愧得老脸通红:“胡闹!你堂堂太子之尊,竟然干这种厚颜无耻之事,朕都替你觉得臊得慌!” 长孙曌勾唇一笑:“和如晤比起来,这块脸皮算什么?!” 因为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个“横刀夺爱”的人,解释了卿如晤险些和顾昀暄定亲的事情,卿如琅的污蔑也就没有了效果。 金大人心思十分通透,于是他立即道:“卿如琅的证词不成立,来人,将她带下去!” 卿如琅豁出性命做这样的事,要的就是一击必中,让卿如晤死无葬身之地,她千算万算,根本没有算到她设计顾昀暄一事竟是长孙曌在背后推波助澜,更没想到长孙曌竟然为了将卿如晤撇清而主动把此事抖出来,一时怔在了当场,直到捕快凶狠地抓住她的手臂才反应过来。 “放开我!”卿如琅用力地甩开捕快的手,瞪大眼睛嘶吼一声,然而接下来的行为,却让众人都怔住了。 卿如琅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猛地挣脱捕快的钳制后,竟然跪到了卿如晤身边,一把抓紧卿如晤的手,涕泗横流地道:“大姐,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我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卿如晤淡淡一笑,“竟然让你想要我的命?!” 卿如琅抓住卿如晤的手不放,一双平眉轻轻蹙起,眉尾向下一拉,圆溜溜的双眼里蕴满泪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顿生怜惜,甚至会因为她的这个表情,而忽略她所犯的错误。 “大姐,因为顾大哥跟我说他忘不了你,心里一直念着你,还说若是有一天你厌倦了殿下,他一定会将你抢回来,我……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所以才做了这样的错事,请大姐帮我求一下情,否则父亲和祖母一定饶不了我的,念在我们是姐妹的情分上,救救……” “啪”的一声,那一个“我”字尚且没有说出口,便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断。 卿如琅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第412章 人到底是谁杀的 只见卿如晤甩了甩手,定定地看着卿如琅,声音冰冷地道:“卿如琅,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张口就胡乱攀咬,顾世子行得端做得正,是个正人君子,你这样说他就是侮辱他,祖母父亲教你的道理都喂了狗么?!” “败坏相府门风,毁坏相府的清誉,是为不孝!肆意污蔑他人,往他人身上泼脏水,是为不义!你个不孝不义的人,干脆连人都不要做了!” 到了此时,大部分人才反应过来,卿如晤为什么这样做。 方才卿如琅的一番话,表面上让人觉得她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实际上却故意点出顾昀暄对卿如晤余情未了,意图挑拨离间卿如晤和长孙曌之间的感情。 要不是长孙曌足够信任卿如晤,换做一般的人早就被挑唆了,这一招不可谓不卑鄙。 卿如琅被打了一巴掌,楚楚可怜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她恨恨地盯着卿如晤,冷笑道:“卿如晤,我怎么能和你比?你出生高贵容貌淑丽,京城众千金都被你远远甩在身后,可我算什么?一个出身低贱的庶女而已,你所看不起的这些做法,是我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中的谋生手段!你样样都有了,还有那么多爱慕者狂蜂浪蝶般地涌向你,你真的得意极了,又何曾将我放在眼里?” “啪!”卿如晤又甩了她另外一边脸一巴掌,掷地有声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被人爱慕非我所愿,这不代表我就错了,也不能成为你污蔑我的理由!” 卿如琅捂着双颊,嘴角挂着血线,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流下了眼泪,她冷笑道:“卿如晤,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害你,因为你真的令人讨厌!令人作呕!” 卿如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卿如晤从来不用依靠别人的看法而活,尤其是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 卿如琅还想说什么,长孙曌使了个眼色,捕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布将她的嘴巴堵上,二话不说把她拖了下去。 “呜呜……呜!”她双目猩红,目眦欲裂,定是在诅咒着什么,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因为老夫人和卿彧一定不会放过她。 卿彧看着被拖走的卿如琅,露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 而老夫人和卿怀璧的目光始终放在卿如晤身上,眉宇间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似乎在担心她此时的处境一般。 童子偷偷看了一眼被拖出去的卿如琅,双拳紧紧地攥住,显得异常紧张。 一场闹剧结束了,金大人用力地睁了睁眼,脑海中依然闪现出卿如晤甩卿如琅耳光的决然动作,他急忙晃了晃脑袋,继续将庭审继续下去:“来人!将次要被告带上来。” 卿衡卿沅夫妇很快被带了上来,初次面见君主,他们的反应显然不如卿如琅镇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低着的头,眼睛偷偷往上睁,想要一窥天颜,却在瞥见那双龙云纹的靴子时,心房猛地一收,然后将头埋得更低。 金大人拍了拍惊堂木,朗声问道:“卿思安可是卿如晤所杀?” 卿衡卿沅两夫妇完全怔住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金大人这问题十分好,如果他问的是“卿如晤是否将卿思安吊了起来,致使其死亡”,那她们的回答必然会肯定卿思安被卿如晤吊起来这个部分,而且也会对后面的部分产生犹豫的情绪,就算不能证明卿思安是因卿如晤而死,那卿如晤也不好洗干净。 事实上金大人将四人一起传召进来的做法是不正确的,按程序应当是单个传唤,综合四个人的口供,然后判断他们证词的可靠性,他这样全部一起叫上来,到反而让人不好回答了。 终归还是有偏袒卿如晤的嫌疑,但是长孙曌向来喜欢算后账,御史大夫和京兆尹完全不敢得罪他,所以只当没发现金大人的错漏。 金大人也不怕成怪罪,如果御史大夫和京兆尹及时提醒他,那他则会很快改正过来,并向成请罪,但他二人不表态的话,若是成怪罪下来,也是三个人一起承担责任,不管怎么说都比得罪长孙曌这个杀神强。 卿衡卿沅他们四人在事发的时候早就被卿如晤派人保护起来,所以并没有人可以接近并要挟他们,但要让几人在成面前撒谎救卿如晤,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因此在听到金大人的问话后,四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齐声道:“草民等只看到卿如晤将父亲吊起来,但至于父亲是不是她杀的,我等并不清楚,不过我们都认为,一定不是她杀的,我们都相信她是清白的。” 此言一出,小童脸色骤然变了,他原本还指望卿衡卿沅能信了仵作的话,认为卿思安的死和卿如晤有关,但是他没想到这四人这么实诚,将心底的大实话都说了出来,两波证人都不顶用,只有一份仵作的验尸结论,根本不可能绊倒卿如晤。 事实上卿如晤也从未和卿衡卿沅他们串过供,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卿如晤对这家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们都不是那种城府深沉的人,这种人说谎很容易让人拆穿,就算他们撒谎栽赃,卿如晤也有自信应付。 卿如晤回头看了一眼童子,见到他的表情时,卿如晤终于确定了,今日的主菜是卿如琅而非这个小童。 然而尽管如此,背后之人的手段也真够狠毒的,他们想方设法地挑拨她和长孙曌的关系,若非长孙曌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并护着她,那今日的局就难解了。 金大人显然没想到他们几人的证词会是这样,一怔之后挥手让捕快将他们都带了出去,然后看向小童,冷声道:“小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小童有些慌乱,眼珠也一直乱转,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道:“大人,卿如晤将主子吊起来是事实,主子因被吊着而死也是事实,毋庸置疑,必定是卿如晤杀的!” 金大人倾身问他,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证据证明?” 小童抬起头,眼珠转来转去,突然亮了起来。 第413章 坏人初露端倪 “大人,您身为主审官,理应站在公正的角度上看问题,”小童朗声道,“怎么一直在想尽办法地证明卿如晤的清白?事实上,卿如晤将主子倒挂起来是事实,而仵作也证实了主子的确因被倒挂着而死,这已足够证明卿如晤就是杀人犯!还需要什么其它的证据?!您就是故意为难我,好让我找不出所谓的‘证据’,然后就可以判定卿如晤的清白,官官相护,大人您根本就是惧怕太子的威势!” “放肆!”金大人一拍惊堂木,恼怒道,“判定一个人是否构成故意杀人罪,犯罪动机、犯罪目的和犯罪事实缺一不可,连被告的犯罪动机都证明不清楚,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随便掰扯几句,本官就能将他人定罪判刑了?!” 说到这里,金大人看向卿如晤,道:“嫌犯卿如晤,既然被告无法证明你的罪行,现在请你开始自证清白。” 卿如晤低头行了个礼,道:“多谢大人。” 说完,卿如晤仰起头,朗声道:“回禀大人,虽然卿如琅方才的证词不足为信,但我还是有必要向各位作出解释,以免到时候有人传出闲言碎语,产生更大的误会!” “卿如琅说我威逼卿思安一家人签下断绝关系的字据一事,的确是事实,但并非她说的那般不堪,真实情况是卿思安态度极为嚣张跋扈,不仅将祖母气吐了血,还出言侮辱祖母和父亲,我为了保护家人不再受到卿思安的伤害,这才出此下策,以断绝相府被卿思安再度讹上的可能,这点燕王殿下和定国公大人均可作证。” 燕王和定国公拱手,异口同声地道:“臣可以证明,卿如晤所说的都是实情。” 卿如晤向二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继续道:“至于卿如琅说卿思安上门来讨活做,但却被我无情地赶出去一事,根本就无稽之谈!卿思安上门哪里是来讨活做,分明就是来撒泼的,当时府里正在招下人,祖母想要让二妹卿如玮历练一下,便将招工的事情交给她去办,卿思安打着应招的旗号上门来闹事,此事二妹和几十个应招的人都可以作证,为了避免亲亲相护的嫌疑,我主动拒绝二妹为我作证,但我有其他的证人,恳请大人将其传上来。” “传!” 金大人话音刚落,一个约莫五十几岁的老者被传了上来,跪在小童身边,微微颤抖的手举着几张薄薄的纸片:“草民拜见吾皇万岁,拜见各位贵人。” “死者卿思安曾到相府讨活做,”金大人问道,“却被卿如晤轰了出来,此事可是真的?” 老者道:“此事的确是真的,但是草民认为大小姐做的好,那老头子厚颜无耻,想要讹相府,而且还在众人面前出言侮辱大小姐和二小姐,意图煽动众人在相府闹事,若非两位小姐聪慧,早就被那老头欺负得不成样子了!那种狼心狗肺的人,大小姐只将他赶出去已经仁至义尽,要是换做草民,直接乱棍打上一通,再将他扔出去!” 老者气得双颊涨红,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歇了一会儿,继续义愤填膺地道:“草民手中拿着的纸上详细地记录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并有和草民一起去应招的所有人的签字画押,草民和大家愿意用性命为大小姐担保,她绝对不会杀人!” 金大人让捕快将纸呈上来,并叫人将那老者带了下去,然后道:“卿如晤,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据?” 卿如晤勾唇,道:“大人,请容许我问原告几个问题。” 金大人点头:“可以!” 卿如晤扭头看向小童,淡淡地问道:“小童,状纸可是你亲笔所写?” 小童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金大人道:“原告,你不得拒绝回答被告的问题!” 小童也不确定卿如晤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只好如实回答:“是我用自己的血亲笔所写!” 卿如晤又问:“你为什么会被卖给卿思安?他用了多少钱买的你?” 小童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我在乡亲们的救济下活了下来,前段时间爆发了瘟疫,一直照顾我的那些人都死于这场瘟疫之中,我无依无靠只好四处乞讨,误打误撞到了京城,将自己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主子。” 卿如晤笑道:“依你所说,你在卖身前并不识字,你又怎能写出如此复杂的状纸?” 小童一怔,略慌忙地道:“主子才华横溢,我的字都是他亲自教我认教我写的。” 卿如晤道:“据我所知,卿思安的确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而且他还精通戎、夷、胡三种语言和文字,他必然也教过你吧?” 小童惊疑不定地道:“教……教过一些。” 小童说完,卿如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用戎、夷、胡的语言骂了小童几句,骂的皆是戎、夷、胡最忌讳的话。 小童面色巨变,勃然大怒道:“女人,我要了你的命!” 卿如晤笑容深深地道:“卿思安并不会胡语,你是怎么学的?!” 此言一出,大殿再一次寂静无声,成祖眯起双眼,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因为小童用的,正是胡语。 见了众人的反应,小童这才发现自己被卿如晤坑了,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其实方才卿如晤在问他卿思安是否教过他其戎、夷、胡语言时,若是他干脆地回答没有,那卿如晤接下来的手段也无法施展开,但因为他说卿思安教他读书写字一事根本就是假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卿思安此人根本不会胡语,方才他用胡语回怼卿如晤,立即就将他的身份暴露了! 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卿如晤又道:“你看上起年岁并不大,一般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刚开蒙读书,而你跟了卿思安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他平日里只会招猫逗狗拈花惹草,不可能有多少时间能够教你读书写字,但你写的字风骨飘逸,笔顺清奇,没有几年的功夫写不出来,所以你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完全是一派胡言!” 说着,卿如晤看向金大人,道;“金大人,我说完了。” 第414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尽管卿如晤知道长孙曌有证据证明小童的身份,但也不该由她的嘴里说出来,因此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她的事了。 长孙曌看了跪伏在地上的小童一眼,轻声开口:“众所周知,我大秦与北胡的仇恨历时已久,几百年来北胡始终觊觎我大秦这块肥沃的土地,因此北胡人派些细作渗透到我大秦腹地也不奇怪。” “诸位试想一下,若是这次任凭细作拉下吾妻,受到影响的将会是相府和太子府,一旦相府和太子府出事,有些不安分的人便会蠢蠢欲动,而这场阴谋从开始到实施成功,表面上看也只是一起正常不过的杀人案而已。” 长孙曌从袖底掏出一叠纸,伸手指着小童道:“这是关于小童身世背景的调查,可以证明我大秦根本没有这个人。” 说完将纸递到捕快手里,呈到金大人面前。 小童看似已经镇定下来,他冷哼一声,道:“太子殿下只手遮天,大秦百姓听到你的名号无人不夸赞,外邦听到关于你的只言片语无不闻风丧胆,朝中官员无人不敢给你面子,当然说什么是什么!” 说着说着,小童朝着虚空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哭道:“主子,你死的好惨啊!大秦体制腐败无能,官官相护,根本不管我们小老百姓的死活,如果您在天有灵,请恕奴才无法为您申冤报仇,让卿如晤这贱妇受到应有的处罚,让这群狗官全部死儿子烂屁股双目全瞎!” 说着,小童窜起身,猛地向柱子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长孙曌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腰带,立即点了他的穴道,然后道:“来人,去端一碗姜汁来。” 内侍匆忙去准备,很快将一碗姜汁端上来,递到了长孙曌手里。 长孙曌把姜汁全部倾倒在小童的脸上,滋啦起了一阵黑雾,小童的脸登时呈现肉眼可见的变化,但见他属于孩童般无暇细嫩的肌肤渐渐消散,露出属于成年人的肌理,而那双眸的眼角,竟然漾起一圈细细的波纹,显然他已经不再年轻。 金大人惊讶道:“听闻北胡的人个个身材魁梧,没想到竟有身形如此矮小的男子!” 长孙曌将‘小童’扔到地上,淡淡道:“凡事必有例外,细作与常人不同,挑选的几乎都是那些与众不同的人,有此殊例并不奇怪。” 金大人又道:“那他这相貌改变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曌回道:“北胡雪域有一种十分珍贵的药材,用它浸泡过的人皮面具尤为逼真,深受修习易容术之人的青睐,但因为这种药草长在雪域,尤其怕热性的东西,所以用姜汁泼后可让其现出原形。而且用这种药物易容的人,双耳后都会有一块红色的斑点,从第一次见到这细作的时候,本宫便发现了。” 长孙曌一番话,让在场众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了小童乃是细作,竟然憋到今天才一并发作,这是为了引蛇出洞,还是想试探众人对他的态度? 金大人心底直呼一声幸好没有落井下石,表面上却露出恍然大悟恍的神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卿如晤是清白的了!” 长孙曌笑道:“只凭一个细作,只怕不能完全证明吾妻的清白吧?” 金大人连忙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长孙曌回道:“事情发生之后,本宫曾咨询过御医院的所有御医,他们皆能证明一个人被倒挂过后,脑袋会充入大量的血液,从而会导致死亡,但是有时间条件。” “吾妻的确将卿思安挂了三日,但是卿思安从被取下来到死亡,中间足足有十八个时辰,这十八个时辰他的身上的血液早就恢复了正常流通,根本不可能会死亡,由此可以推断,必定是这细作弄死了卿思安,然后将他的死嫁祸到吾妻头上!” 说完,长孙曌漫不经心地看了京兆尹一眼,京兆尹立即道:“太子殿下,请恕微臣多嘴,尽管殿下已经证明卿思安的死与卿如晤无关,但她虐待自己的生生祖父是事实,按照大秦例律,这也是要处以极刑的重罪……” 长孙曌唇角上扬:“京兆尹这话本宫不敢苟同,卿思安已与整个相府断绝一切关系,并且在衙门里备过案,断绝关系的字据既已生效,他就算不上是吾妻的祖父,那么你所说的就不成立!” “当然,吾妻也不是毫无缘故地处罚他,事实是卿思安将吾妻的三个堂妹卖给了干污糟勾当的牙婆子,然后将得来的钱拿去青楼花天酒地,三个堂妹最小的只有九岁,虽然最后及时被找回来,但是找回来的时候已经被吓得不会认人了。” “卿思安先是抛弃发妻和儿子,后又为了傍上相府亲手扼杀自己的继室这些事暂且不论,单论他将自己的亲孙女卖了,只为换取他花天酒地的银钱一事,本宫都觉得他根本就死有余辜,吾妻心善不忍要了他的命,只是将其挂起以示惩戒,若是这种大奸大恶之人被本宫遇见,定然将他挫骨扬灰!” 因为影梅庵一事牵扯甚广,爆出来又会引发出更多的事情,而且成祖明显不希望此事公之于众,所以长孙曌和卿如晤都很有默契地掠过了此事。 京兆尹连忙道:“殿下,恶人也要依律惩处,切不可因个人的喜好而随意滥杀,否则例律将形同虚设,大秦也会因此而乱套。” 长孙曌道;“父皇刚登基的时候,本宫曾因贪玩而被拐卖,后来父皇寻到本宫后,曾向天下人颁布过诏令,禁止一切非法贩卖儿童的活动,一经发现立即斩首,这其中还包括不得将孩童贩卖给非法的牙婆人贩,所以卿思安犯的,可是死罪!吾妻不过教训他几下,何罪之有?” 御使大夫捋了捋胡子,道:“确实如此,当时老夫也曾参与寻找太子殿下一事,所以老夫记得相当清楚。”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可以收尾,但是成祖始终没表态,金大人也不敢判,于是他看向成祖,拱手道:“陛下,您看此事……” 成祖斜斜靠在龙椅上,单手摸着下巴,一双莫测的眸子盯着长孙曌,神色看不出半点深浅,听了金大人的话,他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事实已经真相大白,你们仨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成祖起身甩袖而去,离去的时候,一双精明的凤眸敛凝,眉眼幽深微凛,绝口不提卿如晤恢复位份一事,显然不太高兴。 金大人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在地。 方才他一直偏帮卿如晤,好卖个人情给长孙曌,成祖始终假装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加上卿如晤入狱的时候,成祖下的那道命令,他一直以为成祖是在维护卿如晤,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算后账。 让他们三人做决定,一不小心就是陛下太子两边都没讨好,他们怎么决定才能把握好度量?以至于既不得罪陛下,也不得罪太子? 三人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攥紧了双拳。 卿如晤似看出了他们的为难,轻轻道:“金大人,京兆尹大人方才说了,一切都要按照律法来办,还请金大人尽快决定。” 经过卿如晤的提醒,三人才恍然大悟,陛下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并非是将难题抛给他们,而是对他们方才偏袒卿如晤以及装聋作哑的行为不满,所以稍微为难一下他们,以示惩戒,只要这次他们按照律法处理此事,做到不偏不倚,必然不会让陛下不高兴。 于是金大人一拍惊堂木,道:“嫌犯卿如晤折磨卿思安致死一案证据不足,且系敌国细作陷害,现将卿如晤无罪释放,北胡细作押入大牢交由刑部彻查,而证人卿如琅因编造证词意图陷害卿如晤,按律重打二十大棍后轰出去!退堂!” 捕快立即将细作带了下去。 金大人、京兆尹和御使大夫,为了避嫌直接离开了。 第415章 你很在意太子妃的身份么 长孙曌将卿如晤扶了起来,弯腰亲自替她揉了揉膝盖,低声问道:“丫头,脚酸吗?” 卿如晤摆摆手,由长孙曌扶着,给燕王和定国公行了个礼,道:“如晤谢过燕王,谢过定国公大人,多谢二位肯为如晤作证,如晤感激不尽。” 燕王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定国公则虚扶了她一下,道:“不必客气,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无需在意令妹所说的那些话,韵暄是个晓得分寸的孩子,定然不会让你为难。” 卿如晤点点头,转身走到了老夫人身边,还没说什么,老夫人便扑过来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晤丫头,你吓死祖母了,祖母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就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是那样的话,祖母也活不下去了……” 卿如晤心头一软,连忙伸手想要去替老夫人擦眼泪,手刚伸到一半,长孙曌便将帕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祖母,孙女不孝,让您担心了。”卿如晤一边揩去老夫人眼角的泪水,一边哽咽着道。 卿怀璧走了过来,但见他眼下黧黑,面容也微微有些憔悴,显然也没有睡好,卿如晤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在发现他几乎有自己高的时候,手顿了顿,轻轻拍在他肩膀上。 “姐姐。”卿怀璧轻轻叫了一句,没有多余的话,但他欣慰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连卿彧也走过来,轻轻道:“没事就好。” 卿如晤懒得计较他是担心自己,还是担心他的官位前程,对他笑了笑,便将脑袋埋在老夫人的怀里。 老夫人轻柔地拍了拍卿如晤的脑袋,然后往长孙曌的方向看去,隐约中,他只觉得长孙曌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在吃味? 老夫人叹了口气,将卿如晤的身子扶直,和蔼地道:“快去谢谢殿下, 他最近为了你的事情左右奔走,人都累坏了。” 卿如晤无奈,却在露出笑意的同时,感觉被一道灼灼的目光攫住,抬头便看到长孙曌在深深地凝视着她。 老夫人推了她一把,她只好走到长孙曌面前,柔声道:“夫君,辛苦了。” 长孙曌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像是撒娇的孩子,突然从大人那里拿到了糖果。 他向老夫人拱了拱手,道:“祖母,孙婿需要与如晤去见一下父皇,请恕我们不能陪您一同回去。” 太子妃的位份还没有恢复,他必须趁热打铁去找一趟成祖,老夫人自然晓得轻重,连忙道:“太子殿下无需挂怀老身。” 他与卿如晤向老夫人行了个礼,便拉着卿如晤离开了。 殿门外,顾昀华一看到她安全出来,顿时就红了眼眶,她连忙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如晤,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卿如晤上前拉着顾昀华的手,轻声宽慰道:“我福大命大,哪里就那么容易出事,这不好好的了么?没事的,不用担心。” 顾昀华擦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怎会不担心,知道你出事的时候,我和楚淮日日进宫,求陛下让我们见你一眼,可是陛下就是不同意,我都给急坏了。” 说着,她看到卿如晤仍然身穿囚服,身上只披了一件金褐色披风时,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对着身后的小姽招了招手,道:“如晤,先把衣裳穿上,当心着凉。” 卿如晤目光越过顾昀华,看到小姽手中端着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时,忍不住心头一动。 昀华着实关心她,连衣裳都给她备好了。 卿如晤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先拿着去宫门口等我,我和宸华面见陛下后,就在马车上换上。” 顾昀华伸手替她整了整头发,道:“你快去,我等着你。” 淑妃的出云殿内,长孙曌和卿如晤一同跪在地上,都低着头等待成祖发话。 虽然看不到成祖的神色,她却有种心悸的感觉,那股强烈的不安和战栗,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陛下,请喝茶。” 淑妃的目光漫过卿如晤,将茶盏递到成祖的手里,脸上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 以往淑妃虽然笑得花一般似的,但不经意流露出的眼光,似乎能把她戳穿,如今看她的时候,眼底空乏没有任何情绪。 成祖呷了一口茶,然后将杯子放到茶几上,这才看向跪在面前的二人:“太子,还有什么事么?” 长孙曌恭敬地道:“父皇,您还没有复吾妻的位份。” “长孙曌!”成祖将茶盏掷在他面前,拔高音量恼怒道,“你的脸皮还敢再厚一点么?” 长孙曌毫无惧意,抬眸掷地有声地道:“父皇,您褫夺了吾妻太子妃的位份时,因为吾妻尚在监中,被诬陷杀了人,但现在吾妻已经洗刷了嫌疑,理应恢复她的位份。” 成祖凝眸冷笑:“若是朕不复呢?” 长孙曌认真地道:“那儿臣便长跪不起,日日缠着父皇,直到父皇答应。” “放肆!”成祖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东西可砸,用力地拍了一下茶几,恼怒道,“你堂堂太子,不思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做点贡献,竟把精力全放在一个女人身上,成什么样子?!若是你连本分都没有做好,朕如何能将家国天下交给你?!若是你再执迷不悟,干脆就把储君之位让贤吧!” 淑妃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冰冷,而略带得意。不过她没有急着落井下石,毕竟成祖生性多疑,若是此时她火上浇油,只怕会起反效果。 长孙曌抬头看着成祖,始终拱着双手,但却没有说话。 成祖气得双眼向后一翻,半响才平静下来,他抚了抚胸口,目光钉向卿如晤,道:“长安,你是不是非太子妃的身份不可?” “是。”卿如晤坦然回答,“只要是能和宸华相匹配的,儿臣都想拥有,宸华是太子,儿臣自然在意太子妃的身份。” 她一点都不矫情,也没有想要讨好成祖的意思,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堵得成祖无话可说。但若是她谎称没有,并不稀罕这太子妃之位,那成祖反有借口不复她的位份。 “好,很好!好得很!”成祖连说了几声好,然后将目光移向长孙曌,道:“若想复太子妃的位份,也不是不可以,但朕要你拿手里的十万兵权来换,你肯么?” 第416章 我对你的心余生都不变 “儿臣愿意。”长孙曌不假思索地道。 “呵呵……”祖冷笑几声,然后吩咐一旁的喜乐公公,“喜乐,拟旨,恢复长安郡主太子妃的位份,但是太子最近做事有失稳重,已经无法很好地统领军队,且将太子手中的兵权收回,待太子有所改变后,再酌情考虑是否让他担此大任。” 喜乐公公大惊,但还是低头应是。 淑妃的嘴角几乎是不可抑制地高高挂起,眉梢上带着喜色。 长孙曌和卿如晤面色依旧淡然,二人行礼谢恩后,退了出去。 正在这时,淑妃只觉得被一道目光攫住,抬眸便看到祖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舍才有得,真正的大丈夫,不应计较眼前的利益,而应将目光放在更长远的地方,淑妃你说对不对?” “对……对……”淑妃骇得一颗心就要跳出嗓子眼,惊得她几乎要窒息,根本就没有思考祖所说的话有几个意思,语无伦次地答了一句。 祖看着淑妃,轻轻地笑了,可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出云殿外,长孙曌一把将卿如晤拉进怀里,然后打横抱起,大步向宫门外走去。 路过的太监宫女都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忘了回避,就连训练有素的侍卫,也禁不住频频侧目。 卿如晤微窘,将头埋进长孙曌的怀里,道:“你放我下来,被人看着多不好!” 然而声音却没有任何威力,甚至还带着一丝说不尽道不明的酥软。 长孙曌感受到一个小脑袋在自己的怀里拱来拱去,心里软得不成样子,他低笑道:“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用卑鄙手段抢回来的媳妇,我总要表现出十分宠爱你的模样吧?否则肯定有人怀疑我方才说的那番话是假的,那可是罪犯欺君的大罪啊……” 卿如晤张嘴咬了一口长孙曌的胸膛,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想你了”,然后拢紧身上的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长孙曌低头,轻笑出声,然后将下巴抵在卿如晤的额头:“丫头,我也想你了,很想很想的那种。” 他将尾音拖得老长,说完还用手挠了挠她的背,卿如晤又羞又痒,差点就要叫出声,她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小声地道:“好夫君,你放过我吧。” 长孙曌大笑几声,唇角高高挂起,冬日的暖阳照在他俊朗的面庞上,照出阳春白雪般微醺的暖意。 顾昀华和长孙楚淮等在宫门处,身后停着燕王府的两辆马车,小诡立刻将衣裳递到卿如晤的手里,请她上了其中一辆。 约莫一刻钟过去了,卿如晤掀开帘子笑道:“我换好了。” 顾昀华提着裙子就要上马车,却被长孙曌拦住了:“弟妹,来日方长。” 说完,他喜滋滋地抬脚上了马车,长孙楚淮立即凑上来:“娘子,他不要你上去,我要你。” 顾昀华狠狠地跺了她一脚,然后气冲冲地上了另一辆马车。 长孙曌一掀开帘子,卿如晤明净美丽的面孔登时映入眼帘,只见卿如晤身上披着珊瑚色的披风,领口处镶着白狐毛,海棠红的锦袍里是琉金团花的抹胸,和抹胸同色的腰带上,流苏垂在腿边轻摆款动。 长孙曌的目光在照进那抹倩影的时候,被那绚丽夺人的颜色瞬间点燃,跳起两簇小火。 “丫头……” 卿如晤连忙伸出双手,挡住即将扑过来的魁梧身躯,连忙道:“注意时辰!” 长孙曌见她促狭闪躲的模样,按捺住想要捉弄她的冲动,然后坐到她的旁边,揶揄道:“方才还说想我,现在却翻脸不认人,真是好没良心。” 卿如晤不去看他的神色,目光看向窗外的街景,道:“十万精兵的兵权,你还真舍得。” 长孙曌双手一摊,道:“父皇想要我的兵权,就算这次我不给,他也会想其它的办法,倒不如用它换回你的尊贵和体面,再者,江山和美人,我总不能两全其美吧?” 卿如晤笑道:“你就不怕朝中大臣和天下百姓骂你昏庸,被美色所迷惑,然后不支持你?” 长孙曌摇摇头,唇角扬起:“折服天下人,我向来靠的是美貌,而不是名誉。” 见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长孙曌立即摆正神色,认真地道:“你放心,我统领三军靠的不是那一小个铁疙瘩,而是这些年在军中树立的威信,且军中的将领都是我的人,若是我一声令下,他们必然会听我的指挥,所以就算将兵符交出去,也不必担心兵权会旁落他人手里。” “看来父皇是将那细作的话听进去了,”卿如晤叹道,“你的呼声越高,就越有功高震主的嫌疑,还是交出去的好。” 长孙曌也跟着叹了口气:“父皇渐渐老去,他夺我的兵权只是个开端,这个朝局就要不稳了。” “你觉得父皇接下来会动哪些人?”卿如晤问,“或者说,父皇接下来会怀疑谁不忠?” 长孙曌道:“父皇从未相信过任何人,他接下来动谁都不奇怪,我只知如今我们暂且安全。” 卿如晤赞同地道:“我认为此次父皇是在借我的事情试探你,你毫不犹豫地将兵权交了出去,的确暂且打消了父皇的怀疑。” 长孙曌点了点头,道:“这个世上,我只全心全意的相信你,丫头。” 窗帘起合,拉进来的光照得马车内忽明忽暗,照得他的双眸幽深似水,卿如晤伸出双手搂住他健硕的腰,然后将身子靠了过去:“宸华,这一辈子很短,只有几十年,但这一辈子也很长,每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也许我们会争吵,会冷战,甚至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伤害对方,但是我在此向你保证,我对你的心,在余生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不会变。” 长孙曌将手放在她的手上,感觉到微微凉意,沁人心脾般直击人心,他偏过头看向卿如晤,扬起的小脸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美丽得不似人间的凡人,娇美得像一朵任君撷取的花朵。 长孙曌低下头,吻上了她的额头,柔声道:“丫头,我爱你。” 说完,他将卿如晤拥在怀里,久久不曾放开。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怀里的人声音凄迷地道:“宸华,你恨你父皇么?” 第417章 小别胜新婚 长孙曌一怔,拧眉思索半响,这才道:“不知道。” 卿如晤抬眸,眼底无限清透:“若是有朝一日不得已和他对上,我希望你不要手软,宸华,我无法想象再失去你会是什么样子,若果你真的有个好歹,那我就抹脖子随你去,绝对不会迟疑!” 长孙曌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无比认真地道:“丫头,我一定不会先你逝去,留你一个人在尘世间怀念过往,‘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卿如晤抓住他的手,顺势靠在他的手臂上,嘴角高高扬起。 都说小别胜新婚,马车到了太子府,没有向顾昀华告别,没有理会红着眼眶迎过来的丫头们,长孙曌将卿如晤直接抱进了房间,一脚将门踹上。 丫头们面面相觑,最后若无其事地去准备膳食。 然而直到傍晚时分,二人才出来用饭,长孙曌神清气爽一副餍足的模样,卿如晤面容憔悴精神恍惚,甚至有些六神无主,但却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卿如晤将长孙曌夹进碗里的香菜都挑了出去,有些发窘地道:“那东西对身体不好,你少吃点。” “咳咳!”长孙曌咳了几声,差点将口里的饭都喷了出来,他端着饭碗看向卿如晤,半响才道:“可邢善明明说香菜能壮……” “他胡说!”卿如晤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恼怒道,“这个江湖大夫破庸医,说的都是什么话,看我不砸了他的招牌!” “哈哈哈……”长孙曌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看到卿如晤冷冷地盯着他时,连忙闭上嘴巴,一副忍俊不禁的神色。 卿如晤冷哼一声,抱着手道:“你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么?!” 说完气鼓鼓地瞪着他。 长孙曌连忙顿住笑意,往她碗里夹了一筷鱼肉,哄道:“爱妃别恼,是本宫混蛋蛋,本宫向爱妃道歉。” “混蛋蛋……”卿如晤冷凝的脸有所缓和,有种云开雾散之感。 长孙曌见她还没有完全消失,连忙将嘴巴嘟起来凑过去:“本宫要亲亲,要抱抱。” 卿如晤拍了他一巴掌,登时转怒为喜:“殿下,您是储君,要注意时刻保持尊严和威势,要亲亲要抱抱这种智障儿童才会做的事情,您还是别学的好。” 长孙曌放下筷子,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竟敢拐着弯骂本宫智障,爱妃你是活腻了么?” 卿如晤怒瞪了他一眼,道:“要是殿下再这样腻歪,那臣妾可真就腻了。” 长孙曌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道:“爱妃,本宫有遗言。” 卿如晤咳了咳:“殿下请说。” 长孙曌痛不欲生地道:“请爱妃不要嫌弃本宫。” 卿如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胡闹,正经点。” 长孙曌这才捡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卿如晤用了他夹的鱼后,将筷子放了下来,轻轻道:“往后你不用忙军营里那些事情,倒是可以将心思放在考试上,锦书一个人忙得人仰马翻,再这样下去,明年开春都无法弄好。” 长孙曌道:“的确如此,听说报考的人有万人之多,年岁最大的超过八十岁,年岁最小的不足十岁,分流和管理上有些困难,当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参考。”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平民百姓难得有入仕的机会,自然会一拥而上。”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太小的孩童只能为将来培养,年龄太大的人也不太合适,而且万人一起参考,很难分清好次……我有个想法。” 长孙曌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她,问道:“爱妃有何高见?” 卿如晤美目流转,道:“首先,我们可以采取筛选制度,比如说,在一年里不同时期设立考试,参考者需要通过第一轮考试,才能晋级下一轮,层层选拔,既可以让不同年龄的有识之士通过实力争取到你给的机会,又可以筛去那些能力不足者,当然,我们这个考试可以每三年或者每五年办一次,为了不让那些被淘汰者产生不满的情绪,他们可以继续参加下一次的考试,直到他们考不动为止,这样做可以鼓励那些落榜的人不放弃学习。” “其次,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性,我们可以在收上试卷的时候将姓名封订,匿名改卷。” “最后,最初的几场考试可以交给你信得过的人去主办,或者你可以看情况督办,但是最后一场需得你亲自去办,以选拔出你想要的人才。” 卿如晤见长孙曌微微有些出神,她又加了一句:“这也只是一个设想,想法还不够成熟。” 长孙曌连忙摇头,道:“你的想法很好,非常有用,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些问题。” 卿如晤疑惑道:“什么问题?” 长孙曌叹了一口气:“若是那些七老八十的人的确很有学识,而且也满足我们的要求,但他们已经不太适合为我效力,所以他们的去处也成了很大的问题。” 卿如晤想了想,道:“这个简单,可以将这些人以你的名义安排到书院做教书先生,或者是安排他们帮你培养接班人,毕竟通过了你的考试,且成了榜上有名之人,必定有不少书院愿意接收他们,所以并不用担心这些人的去处。” 长孙曌赞同地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还是丫头想得周到。” 说完,长孙曌起身在卿如晤头上落下一吻,道:“丫头,我得将你提出的建议和幕僚商量一下,然后再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和操作流程,你乖乖在家里等我,我会早些回来。” 话音刚落,整个人面带喜色,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卿如晤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待长孙曌离开后,卿如晤叫人将碗筷收拾干净,然后回到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邢善便背着药箱来替她把平安脉。 “邢主事,最近我祖母的身体如何?” 邢善道:“老夫人曾在外历练过,身子骨比一般人硬朗许多,只要平时多注意保暖,饮食清淡一些,再加上一些温补的药材时常补着,没什么大问题,有问题的反而是你。” 卿如晤心头一凛,道:“邢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邢善叹了一口气,道:“娘娘,你去年晕倒那次,对你的身子造成了很大的创伤,微臣一直尽力为你调理,好不容易才有些好转,可这次在天牢里受了冻,把之前养好的身体全都毁了,现下不得不从头再来。” 卿如晤疑惑道:“本宫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不知这会对本宫造成何种影响?” 第418章 来了个不速之客 邢善没有隐瞒:“若是不能调理好,只怕难以怀上孩子,不过娘娘年轻体健,好好调养还是能调养好的。” 邢善的话,让卿如晤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前世她也是调养了几年,才能在长孙曌回来后怀上孩子,不过那时候她没有朝身子骨不好上面想,只是单纯地想要调理好身体,好让自己能有个孩子傍身。 不过邢善的话,还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于是她开口问道:“邢大夫,本宫虽然曾惊悸昏迷,但也不至于就伤了身子,这其中可还有什么缘故?” 邢善拧眉道:“这个微臣也不确定,娘娘的体内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不过正如娘娘所说,伤身子一事的确来得奇怪,请给微臣一些时日,必为娘娘查明真相。” 相府里可能害她身子受到创伤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又何必执着找到真相? 于是卿如晤收回放在脉枕上的手,淡淡道:“如今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你只需帮我调养好身子就行,本宫相信你的能力。” 邢善低头应是,将药箱收好便退了出去。 卿如晤讷讷地望着邢善身影消失的方向,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攥紧,眼底先是迸发出薄碎的恨意,继而收敛不住。 邢善说她可能无法怀孕的时候,她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一想到怀孕生产,前世幼子惨死的一幕幕都会纷沓而来,逼仄涌入脑海之中,让她又惊又怕,浑身禁不住发凉发冷,几乎无法呼吸。 可同时她心底也清楚,尽管长孙曌对她的心意日月可鉴,但他的身份决定了,她不能没有子嗣。 她早晚都得有孩子,只是此刻她真的没有准备好。 翌日,长孙曌很早就出门了,吃完早膳后,卿如晤吩咐竹露和荷风:“竹露,你去备一辆马车,荷风,你去备一点上好的药材和补品,我们去一趟别苑,顺便再回相府看看。” 竹露应了声是便离开了,荷风却没有动弹,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道:“小姐,您现在是太子妃,相府是您的后家,您才嫁过来不久,现在回去恐惹人非议。” 卿如晤道:“你的担忧我何曾没有想过,然而我要是不回去一趟,祖母的心不会定。邢善经常去相府替祖母看病,我回一趟相府也无可厚非。” 荷风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下去准备礼品。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不一会儿便行驶到了闹市区,随着门帘被掀起,几个香包扔了进来。 “竹露,怎么回事?”卿如晤问道。 竹露没有急着回答卿如晤的问题,只听抽剑的一声轻吟,便听到竹露的爆吼声:“都给我退下,小心本姑奶奶的剑!” 卿如晤使了一个眼色,荷风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车前堵了许多人,几乎全是女人,她们手中拿着香囊、长生结以及鲜花等物,情绪激动地围着马车欢呼喧腾。 过了一会儿,荷风放下帘子,回过身道:“小姐,有很多人围着咱们的马车,奴婢也不知怎么了。” 卿如晤垂下眼睑,道:“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告诉竹露不要冲动,免得有人说我们太子府仗势欺人。” 荷风点了点头,掀开帘子弯腰走了出去。 就在荷风出去的刹那,外面响起一阵更为热烈的欢腾。 “竹露姑娘与荷风姑娘都在,马车里的人定是太子妃娘娘无疑,快,我们快向娘娘表示我们的喜爱之情。” 话音刚落,许多香囊和长生结等东西登时就被扔进马车,堆在卿如晤脚下,斑斓的色彩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站在竹露身边的荷风将竹露的剑压了下去,向众人行了个礼,道:“不知诸位为何这样做,还请将详情告知,以免惊扰了太子妃娘娘。” 其中一个女人道:“太子对娘娘的好,我们都听说了,娘娘简直就是我们的楷模,所以我们众姐妹斗胆前来求见娘娘,欲向娘娘请教御夫之术。” 那女子如此直言不讳,荷风听了有些羞臊,她用帕子遮着嘴巴,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我们娘娘靠的是美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恰此时,风掀起帘子的一角,恍然间,微暗的马车里,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浮光掠影般闪现,但见她身穿天水碧色的衣裙,乌发用白玉簪简单地挽砸脑后,清丽雅然,而那白皙的小小面孔,美得夺人心魄。 众人都怔住了。 荷风勾唇一笑,朗声道:“娘娘一直在用妙春堂的玉容膏,诸位若想让自己变得更美,或可效仿娘娘,坚持用玉容膏保养肌肤。” 妙春堂是卿如晤名下的产业,荷风此时都不忘拉客人,这让竹露高高地挑起眉头。 众人怔怔地点了点头。 竹露趁此机会,爆喝一声“让开”,然后一手扶稳荷风,一手捏住缰绳一抖,将马从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道的人群中急速驱离,一路往人烟稀少的僻静处而去,待到得僻静处后,才将马勒住稍作休息。 “竹露,找个更为僻静的地方将马车停下来。”里头传来卿如晤的的声音,竹露连忙应是。 就算长孙鈞做的好事传遍京城,也不可能出现这种疯狂的举措,必定是有人存心设计。 惊魂未定的荷风掀开帘子进了马车,坐到卿如晤的身边直喘粗气:“竹露这丫头也太着急了,险些将奴婢甩了出去。” 卿如晤看起来也略有些不舒服,她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竹露很快将马车赶到更为僻静的地方,那是一处天然湖泊,坐落在京城权贵住宅附近的荒山脚下,湖水枯竭了大半,深绿色的水中飘着落叶和一些枯枝,裸露在外的淤泥颜色漆黑,湖边尽是枯树荆棘,看起来十分的荒凉。 马车静静地停着,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枯树枝上站着的乌鸦忽然惊起,发出嘎嘎的叫声,接着,便响起一道许久没有听见的声音。 “卿如晤,别来无恙。”说着,长孙钧掀开帘子进了马车,而他的颈项上,正别着竹露的剑。 荷风立即以身挡在卿如晤面前,警惕地看着眼前眉目如刀的少年,整个人呈蓄势待发的姿势,随时准备挡住他突如其来的攻击。 卿如晤做了个手势,示意竹露将剑收回去,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别来本宫就没事了,四殿下,于情于理,你该叫我一声皇嫂。” “卿如晤,你是怎么勾引太子皇兄的你自己知道,你这种狐媚子如何配得上本王一声‘皇嫂’称呼?!”长孙钧冷笑。 “你说什么?!”竹露刚收回去的剑又别到了他的颈上,怒吼一声,“你敢对娘娘不敬?!” 第419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竹露将剑逼近的时候,他的双眸骤然凝聚,但他面上仍在冷笑:“本王向来只尊敬行得端做得正的人,对于那些蝇营狗苟的宵小之辈,本王从来不屑隐藏自己的情绪。” 荷风和竹露都露出愤怒的神色,但是卿如晤没有吩咐,她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长孙钧,在卿如晤面前,就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狼,面目可憎但却并不凶恶,丝毫没有威胁性,卿如晤也并未因为他的话而动怒,面容始终恬淡:“找我有事?” 长孙钧显然和她之前所知道的不一样,身上多了一份难以掩饰的锐气,就像一把出鞘的利般,周身透着有恃无恐的凶戾,显然是带着怒气来的,所以卿如晤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长孙钧拨开颈上的剑,掏出帕子擦了擦脖子上薄薄的血,然后道:“本王找你做个交易。” 卿如晤清浅笑道:“说来听听。” 长孙钧勾唇:“一百万两,换普泽寺那些姑子,怎么样,合算吧?” 卿如晤双眸敛凝,闪过“原来如此”的神色,她原本还以为长孙钧长了本事,从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变成一个连竹露的剑都不怕的“勇士”,原来不过是虚张声势,之所以装作强硬的样子,不过是不得已要跟她交涉。 这么说来,普泽寺背后的东家,很可能就是长孙钧,否则他也不会冒险只身前来来找她,还下这么大的本钱。 “我若是不答应呢?” 长孙钧噙着一个狠戾的笑意:“你会答应的,而且必须答应,否则本王就将普泽寺的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你那三个心爱的堂妹名声就会受损,成为万人唾弃的人,你总不会毁了三个堂妹的前途吧?” 原来是他,果真是他。 看来京兆尹查得非常紧,已经将长孙钧逼上绝路了。 卿如晤看着长孙钧,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四殿下,我卿如晤是什么人,你打听清楚了么?我怎会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而受你威胁!” 长孙钧双眸一眯,但还是十分肯定地道:“卿如晤,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你若是不在意她们,又怎会为了她们冒险对卿思安动手?!你当本王是傻子,好糊弄是吗?!” “四殿下,你的确是傻子!”卿如晤笑意深深地道,“若不是你找上我,我都不知道普泽寺背后的东家竟然是你。” 长孙钧面色一变,勃然怒道:“卿如晤,本王就问你答不答应?!要是你不答应,本王就……” “就怎样?”卿如晤打断他的话,“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么?这次是想要将你上了我的马车一事宣扬出去,还是想直接杀了我?” 卿如晤面上露出嘲讽之色:“长孙钧,在我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你竟然还不长教训!” 长孙钧怒道:“卿如晤,你什么意思?” 卿如晤抖了抖袖子,淡淡地道:“我的意思是,多谢你帮我除去我那不安分的四妹妹。” 长孙钧睁大眼睛:“是你?!” 卿如晤冷哼一声:“四妹再得你的眼缘,她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成熟女子,你怎么就突然把持不住强要了她呢?连自己中了媚药都不知道,你的的确确真够蠢的!” 这是卿如晤第二次笑话他蠢了,长孙钧拽紧拳头,怒不可遏地看着卿如晤,目光仿佛能将她的脸戳穿两个血洞。 “卿如晤,本王一点都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蛇蝎心肠的贱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手!” 卿如晤唇角勾起讥诮:“哪里狠得过你,贱得过你?!四殿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都能亲手扼杀,若我是贱人,你又是什么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说到这里,卿如晤看向竹露,道:“竹露,把剑给我!” 竹露惊疑不定地将剑递过来,但见卿如晤接过剑后,狠狠地在长孙钧肩膀上划出一条深痕,血登时汩汩往外冒,染红他尊贵无匹的华服,很快就顺着手臂流到指尖,然后再滴到马车上。 整个过程,长孙钧没有任何反应,他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由着卿如晤下狠手。 “四殿下,莫非你还不知道我会用毒么?啧啧啧,你的确够傻的,竟然连这点都没打听清楚,那这手臂上的伤,就算是一个教训吧……” 她刚开始的声音很轻,就像空谷传响的悠扬笛声,但是顿了顿,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无比:“长孙钧!这只不过是利息而已,你若胆敢再碰我身边的人,我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告诉你,我很怕威胁的,若是有人威胁我,我会拼尽全力地反击过去,直到让威胁我的人不能再威胁我为止!” “你在普泽寺干的那些污糟事,自有大秦律法来判定,我根本就不屑插手,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但若是今日的事情传出只言片语,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看谁横得过谁!” “好自为之吧!”说完,卿如晤一脚踹在长孙钧胸口,“咕咚”一声,长孙钧掉下了马车,只有肉体砸在地上的闷响,连痛苦的呻吟声都没有。 “走!”卿如晤当机立断地吩咐道,待他们的马车消失在枯树林里,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时,方才他们在的地方,忽然涌出了很多百姓,。 这是长孙钧找来见证“太子妃与其他男人郊外独处”的人,然而他们看到的不是太子妃偷人的一幕,而是长孙钧躺在地上死狗一般的样子。 长孙钧目眦欲裂地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睛猩红得就要滴出血,他本来想用一百万从卿如晤手里将那些姑子换来后,再坑卿如晤一把,以解他对影梅庵被毁的心头之恨,但是他没想到计谋竟被卿如晤识破,被好一顿羞辱不说,还身中一剑,他简直气得要死! “卿如晤,你给本王等着,若是本王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黄泉路上见!”长孙钧阴毒地盯着前方低喃,眼里仿佛能淬出毒。 “小姐,那种事情奴婢动手就行,您为何要脏了自己的手?”竹露一边赶车,一边回头问道。 卿如晤轻声回答:“不,我动手尚且可以安然无恙,但你动手必死无疑!” “小姐……”竹露哽咽着喊了一句,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荷风替卿如晤整了整腰间方才被抖乱流苏,轻声道:“小姐,长孙钧这是想要做什么?” 第420章 卿家小女明琉 卿如晤淡淡答道:“当然是想得到普泽寺的姑子,然后再顺便坑我一把。” 荷风疑惑道:“您是说长孙钧打着毁您清誉的主意,难道他就不怕殿下么?” 卿如晤轻哼一声:“他已经狗急跳墙了,脑海里只有君恩圣宠和他那条狗命,哪里还会惧怕殿下,不过他也真够蠢的,到了这个时候不想着怎么擦屁股,还在谋划着怎么报复,跟他娘亲一样没出息!” 荷风露出了然的神色:“不过普泽寺的事情,我们真的就不管了么?” 卿如晤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只负责安顿那些姑子即可,其余的事自有衙门处理,我们不能沾手,否则必会被陛下怀疑我们在有意针对长孙钧。” 荷风连忙道:“那就这样算了么?我们都知道普泽寺背后操作的人是谁了,不说出来真的好亏。” 卿如晤轻笑道:“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干预的事情了,再说我们有什么可亏的,我方才不仅砍了他一剑,还踢了他一脚呢!” 荷风轻笑着摇了摇头。 “小姐,我们到了。”外头传来竹露的声音,荷风将礼物递到竹露手中,跳了下去后转身过来扶卿如晤。 别苑的大门紧闭着,竹露拍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露出杨氏惊讶的面庞。 “太子妃娘娘,您怎么来了?”说着就要跪下去,却被荷风一把搀住。 她也不扭捏,连忙将卿如晤请进去:“娘娘,外头风大,我们进去说。” 卿如晤跟在杨氏的身后,抬眸巡视了一圈,这才发现这院子并没有挂白布,这里除了比上次来的时候干净一些,并没有其它的变化。 杨氏似看出了卿如晤的疑惑,连忙笑着道:“昨日衙门送遗体回来后,夫君和大伯草草就将其收了棺,并在不住人的厢房里设了个简易的灵堂,就等着挑个日子将人抬去埋了完事,眼下夫君和大伯回去铺子里返工,老头一生没做过什么好事,有这样的下场已经不错了!” 杨氏早就将卿思安恨之入骨,这话倒不像是故意说给卿如晤听的,卿如晤听了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道:“我来看看三妹。” 卿如晤口中的三妹,正是卿衡的二女儿卿明琉,她在普泽寺被吓得神志不清,卿如晤曾叫邢善来看过,调养了这一段时间,听说有所好转,所以卿如晤一得空便亲自过来看看。 杨氏听说卿如晤过来的目的,连忙将卿如晤引到了卿衡一家所居的院子。 二婶赵氏正在院子里晾衣裳,见卿如晤来了,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连忙擦了擦手迎上来:“民妇参见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金安。” 卿如晤轻轻笑了笑:“二婶不必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 赵氏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杨氏连忙道:“娘娘来探望三丫头,二嫂子您快将娘娘引去看看吧。” 赵氏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将卿如晤引进屋子,边道:“娘娘,琉儿她有时候还不太清醒,只怕会惊扰了娘娘您。” 卿如晤不以为意地道:“无事。” 推开门,只见屋里的东面整齐地摆着两张床榻,皆挂着粉色的帐幔,看起来让人耳目一新,而屋子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因为别苑是一处三进的宅子,只有三个小院子,卿衡这家所居的院子分为正屋和东西厢房。所以正屋由卿衡夫妇住,东边的是卿明芳住,卿明月和卿明琉共住西边的厢房。 别苑除了之前卿思安有个小童子,并没有另外买佣人,一切都靠赵氏和杨氏打理,看着整洁干净的屋子,卿如晤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赵氏向来话不太多,倒是个勤快的。 卿如晤走进来的时候,卿明琉正靠坐在床上,卿明月和卿明珂正坐在窗户边的书桌前看书,十分认真,以至于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大堂姐……”卿明月和卿明珂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的刹那露出惊喜的表情,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 杨氏和赵氏连忙呵斥道:“没大没小,叫娘娘。” 卿明月和卿明珂连忙起身,认真地行了一个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卿明琉的方向走去,赵氏连忙搬来椅子放在床边请她坐下。 “明琉,你在做什么呀?”卿如晤笑着问道,“可以告诉我吗?” 孩子和动物最能分辨人的善意与恶意,卿如晤卸下身上的伪装,让自己变得随和无害,卿明珂先是用被子将头蒙住,然后慢慢地掀开被子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赵氏在一旁哄道:“明琉,这是太子妃娘娘,因为有她,你才可以进书院,你之前总说她是观音姐姐。” 卿明琉狐疑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然后小声地叫了一句:“大堂姐……”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她的“无礼”,都为她能认出卿如晤感到高兴不已。 卿如晤慢慢地坐到她旁边,柔声道:“大堂姐很喜欢和明琉说话,那……明琉喜欢跟大堂姐说话吗?” 卿怀璧和卿明琉同岁,但卿如晤却已经不能将卿怀璧当作小孩子看待,然而卿明琉自受到惊吓后,心智和几岁的孩子差不多,卿如晤和她说话的时候,都要用对小孩子的语气与她说。 卿明琉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声地道:“大堂姐漂亮,明琉喜欢大堂姐。” 卿如晤笑道:“大堂姐有两个故事,明琉想不想听?” 卿明琉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很聪明,五岁的时候就熟读诗书,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管理店铺,等到十几岁的时候,她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商人,可是她喜欢了上一个男子,嫁给那个男子后,她就全心全意的照顾夫君和婆母,把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的,然后她那些本事就被渐渐地忘得一干二净,她夫君对她笑一下,她可以高兴好几天,若是她的夫君对她凶一句,她就会难过许久,就这样,整颗心都围着她夫君转,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光彩照人的她了……后来,她的夫君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把别的女子一个又一个的娶进家门,她越来越患得患失,再也没有从前的冷静和睿智,到得最后落到被她夫君的小妾害死的下场,留下一双儿女孤苦无依。” 见卿明琉听得十分认真,卿如晤继续道:“可是有一个小男孩,他八岁的时候父亲娶了别的女人,他的亲生母亲服毒自尽,那个时候的他,处境十分艰难,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反而努力提高自身的能力,被继母设计赶到血雨腥风的边疆打仗,他就努力在边疆打下一片天,凭着一颗勇往直前的心,逐渐得到了他父亲的重用,到得最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所有人都要对他毕恭毕敬。” 卿如晤拍拍她的脑袋,问:“明琉想做哪一个?” 卿明琉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那大堂姐呢?” 卿如晤一怔,随即笑着反问她:“你觉得大堂姐像第一个小女孩,还是第二个小男孩?” 卿明琉摇摇头:“不知道,但我想做大堂姐这样的。” 第421章 父亲又要娶继母了 卿如晤被她逗乐了,她温柔地看着卿明琉,忽然笑容一顿,正色道:“想像大堂姐这样,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首先,你需要克服你内心的恐惧,因为恐惧会让人软弱,一个软弱的人,无法成为让人尊敬并惧怕的人。其次,你需要有责任感,要懂得照顾那些疼爱你和你疼爱的人,一但你心中有了让你牵挂、需要保护的人,你就会迫使自己变得强大。最后,你还要多读书,读书不仅能够让你明理,还能增广你的眼见,你只有懂得更多知识,才能比别人厉害。” 说着,她抬起手指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明琉,你看,你有许多疼爱你的人,她们都需要你的保护,你忍心让她们被坏人欺负么?” 卿明琉摇摇头,道:“那么大堂姐,你也有要保护的人吗?” 卿如晤将她往自己的身边搂近一些,轻轻道:“有啊!大堂姐没了母亲,需要保护弟弟,现在大堂姐有了你们,所以大堂姐还需要保护你们。” 若是换作别人,卿如晤根本不愿意说这么多,因为她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都会遇到过不去的坎,能战胜那些困难的只有自己,别任何人都不能将其救赎。 但是她却忍不住想为卿明琉做些事情,因为她在卿明琉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么弱小而又无助。 这些话卿明琉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但是听了她的话后,卿明琉显然比方才还要开朗许多,对谁都没有先前的防备,这让赵氏又惊又喜,捂住嘴巴哭了起来。 往日卿如晤看起来虽然心肠冷硬,但却最看不得这些画面,又和赵氏她们说了会儿话,她让荷风放下礼物便离开了。 走到门口,卿如晤小声地道:“竹露,回头让惊鸿派两个人过来这里守着,长孙钧显然已经盯上了他们,我担心他会对他们下手。” 竹露点点头,主仆三人又往相府赶去。 比起别院,相府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显得十分沉滞,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卿如晤拦住了想要跑去通报的小厮,径直去了老夫人所在的长青堂,待到了门口,她又止住了欲要叩拜的丫头们,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想要给老夫人一个惊喜,没想到有人已先一步到长青堂里。 “老夫人,三小姐的事情,妾身哪里做得了主?”二姨娘林氏的声音响起,就算在正厅里,卿如晤都能感受到她的为难。 老夫人冷冷道:“做不了主?林氏,这些年你表面上看起来乖巧,实则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虽然老身不怎么管事,但不代表老身对你的那些小动作一无所知。” 只听“砰”的一声,林氏的声音随之响起:“老夫人明鉴,妾身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相府的事情!” “哼!老身又不是瞎了聋了!”老夫人一拍桌子,怒道,“林氏,这相府里的女人,除了白氏以外,哪一个的结局没有你的手笔,就算不是你直接导致的,那也是你在背后间接推动,这一桩桩一件件,老身可在心里记得清楚,若不是看在二丫头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顿了顿,老夫人继续道:“老身再问你一次,三丫头的事情,你做还是不做?!若是不做,老身只好让你回忆一下这十数年来你干的好事,顺便请京兆尹过来旁听。但若是你做了,老身就做主将你扶为正室,让你风风光光地成为相府继夫人,而你所生的二丫头也将会成为尊贵的嫡女,有了这层身份,以后定能寻个好夫家。” 二姨娘的声音已带哭腔,“老夫人,若说妾身对继夫人这个名分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是妾身从未害过别人的性命,妾身实在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而向三小姐动手,求老夫人念在妾身十数年来恪守本分,从未干过什么大错事的份上,饶过妾身!” 听到这里,卿如晤已经听明白了一个大概,但她却不急着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里屋的门外。 里头,老夫人继续道:“林氏,你当真不愿?” 二姨娘斩钉截铁地道:“妾身不敢。” 老夫人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里头也没有衣摆浮动的声响,二姨娘许是还在跪着。 “祖母。”卿如晤边掀开帘子,边叫了一声,笑嘻嘻地向老夫人走去,“孙女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显然有些震惊,反应过来后,顿时笑逐颜开:“太子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说着,正要起身给卿如晤行礼,却被卿如晤给按住了。 “祖母,您都不疼孙女了,每次都这般客气,孙女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卿如晤笑着扑进老夫人的怀里。 老夫人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问道:“你怎的来了?” 卿如晤没有急着回答,老夫人这才掀开眼皮看向二姨娘,不冷不热地道:“林氏,你先下去。” 二姨娘如蒙大赦,起身向分别向卿如晤和老夫人行了个礼,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祖母,孙女方才听到您想要……”卿如晤问道,“怎么会想着选二姨娘?”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造孽啊!你父亲近来看上了一个七品芝麻官家的庶女,跟我提出说要娶她为继室,你说要是个嫡女也就罢了,娶来做正室也没有什么不妥,但她不仅是庶女,还是个青楼女子所生的庶女,这种人如何能做一国之相的良配?我宁愿他娶个民女,也不愿他娶这样一个人来丢相府的面子。” 其实被卿如琅如此一闹,相府已经没有什么面子可以再丢了,若不是她身居太子妃之位,就算成祖有意扶持卿彧,相府的前途也是一眼就能看到头。 不过卿如晤当然不会明说来惹老夫人不痛快,只听她淡淡道:“祖母是想将二姨娘扶正?方才是在试探二姨娘来着?” 老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头:“林氏是你母亲的陪嫁丫头,将她扶为正室的确有些委屈你父亲,但是林氏这人虽然城府颇深,小心思不少,但却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将她扶正,一是绝了你父亲娶那个庶女的心,二是抬一抬你玮丫头的身份,三是她没有儿子,如果她成了继室,必定不会对怀璧出手。” 卿如晤有些唏嘘:“祖母这个决定甚好,为相府的每一个人都做尽了打算,只是祖母从未违拗过父亲的心意,若是此番坚决将二姨娘扶正,只怕会伤了和父亲之间的情分。” 老夫人苍老的双眸目光隼利,看得人心底不由得战栗惊惧,她恼怒地拍了拍桌子,道:“都是你父亲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要不是他弄出这档子破事,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卿如晤垂下眼睑,沉吟片刻道:“这个小吏的庶女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422章 恶毒女配不见了 老夫人摇头叹息:“造孽啊!我派人去查过,那个丫头和你表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卿如晤顿时恍然大悟。 自苏韵雪搬出相府之后,卿彧曾多番前去苏墨的别院探望,只是都被挡了出来,卿彧看不到吃不到,心里挠心肝似的难受,骤然瞧见那小吏之女,稍稍弥补了些心底求而不得的遗憾,所以这才坚决要求娶那个女子为妻。 “是哪家女子?”卿如晤问道,“我得让人去查一查,可别招进来个不干不净的。” 老夫人轻哼一声,道:“就是京城周边衢水县县令的小女儿,名唤杨柳,据说半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整个人浑身都透着一股狐媚子的骚气,小小年纪就引了一堆狂蜂浪蝶围着转!” 卿如晤知道,老夫人的兴许对这庶女有些偏见,但也怪不得她,毕竟做母亲的谁也不想自家儿子被狐狸精勾魂夺魄。 想到这里,卿如晤默默地记下这庶女的名字,只待回府之后就着人去查,她开口扯开了话题:“祖母,不知三妹现在如何了?” 提到卿如琅,老夫人面色一沉,目光如电地看着院中满庭萧瑟:“被打了二十大棍,你父亲叫人扛回来后就扔在了屋里,眼下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能熬几天还不知道。” 卿如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感慨、怜悯,甚至还有一丝心痛:“祖母,不若让徐大夫去看看,留着她兴许还有用。” 影梅庵的事情牵扯到相府的四姨娘,卿彧和老夫人早就知晓了内情,听了卿如晤的话,老夫人好似明白了什么:“你想留着她牵制柳氏?” 卿如晤认真地点了点头:“四姨娘留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三妹,若是三妹有个好歹,只怕四姨娘会反咬一口,到时候反而会给相府招致麻烦,不若就留着她,反正该丢出去的面子也挽不回来了。” “是这个理。”老夫人面色冰冷地道,“都怪我一时心软,若是在她做出那大错事的时候结果了她,如今也不会弄得满城风雨,给相府好一顿屈辱不说,还给你泼了一身腥,要不是太子殿下拼尽全力地回护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晤丫头,你的的确确嫁了一个好夫婿,祖母放心了。” 卿如晤举着素心递过来的茶杯,微微扬起一个微笑,就像春风拂过莲池,一朵摇曳生姿的碧莲轻轻摆动,漾出一圈细小的涟漪,而那缥碧清亮的水面上,映出那朵被打乱的纯洁。 “祖母,儿孙自有儿孙福,相府的事情有父亲,您且多宽些心,好好将养身体才是真的。”卿如晤轻声劝道。 “好,如果每个人都像我们家晤丫头一样贴心,我老婆子就可以颐养天年了。”老夫人笑着应是,随即又问道,“影梅庵那些姑子你准备怎么办?” 卿如晤答道:“那些孩子孙女想选到府里做婢女,至于庵堂里那些姑子,等影梅庵的事情真相大白后,若是她们愿意的话,孙女给她们找些活计做,让她们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做人,若是她们不愿意,继续呆在庵堂里也行,到时候孙女就给她们提供一些衣食上的帮助。” “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老夫人拍了拍卿如晤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但是如今你的身份,更是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万事都要谨慎小心,影梅庵那些姑子身份都很特殊,你不仅要防止幕后主使让她们都改了口供,转而污蔑你陷害,还要防止她们的家人因为担心她们让家族名誉扫地而杀人灭口。一旦她们改了口供一致针对你,柳氏那再出点幺蛾子,你必定会反受其害,要是她们被灭了口,你同样也难脱干系,知道吗?” 卿如晤就是担心这个问题,早已派人将这群姑子保护起来,以至于连长孙钧这样身份的都不能接近半分,最后才不得已来找她“交易”,所以老夫人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但她已经有所防备,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祖母放心,孙女晓得轻重,必然会保护好自己。” 老夫人听了卿如晤的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了,你先去淑清苑歇息一下,既然来了,那就晚上用过饭再走,祖母这就让徐大夫往梨白院去一趟。” 卿如晤起身,认真地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去。 素心跟在身后送她出去,走到院门口,素心笑着道:“娘娘慢走。” 卿如晤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素心,道:“素心姑姑,祖母最近还好吗?” 素心暗暗一惊,这才一小段时间没见,从前聪慧锐利的少女好像收起了咄咄逼人的利爪,变得更加沉稳高贵,她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却有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打心底里不敢违抗,哪怕是她这个在军营里历练过多年的人。 “卿思安去的时候,老夫人曾一度情绪失控,后来又听闻娘娘出事,险些就病倒了,好在邢主事一直帮忙调理着,所以并无大碍,还请娘娘不要挂心。” 卿如晤轻轻一笑:“素心姑姑,祖母年岁大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烦请姑姑多多帮衬着祖母,本宫什么都不求,只愿祖母健康平安。” 素心行了个礼,认真地道:“请娘娘放心。” “姑姑……不好了!不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惊慌失措地道,竟连向卿如晤行礼这事也都忘了。 因为卿如晤和老夫人向来亲厚,而且还能在危机时刻拿主意,所以素心也不避讳,立即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丫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剧烈地奔跑而让她有些语无伦次:“三……三、三小姐不见了!方……方才奴婢还瞧见她躺在床上,可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她就消失了。” 素心面色一变,卿如琅自被扛回来之后,身边始终有人看着,怎么会消失不见? 卿如晤立即向竹露使了个眼色,竹露提剑去了梨白院。 然而一众丫头小厮将相府翻了个底朝天,却都没有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卿如琅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423章 侍妾们的挑衅 卿如晤第一反应就是长孙钧干的,毕竟手里有了卿如琅,就等于可以胁迫四姨娘,但她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是长孙钧有这个本事,也不会蠢到打上门来找她要那些姑子,想到这里,卿如晤的直觉便将长孙钧排除在外。 既然对方有备而来,她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用,所以只得回太子府等长孙曌回来合计合计再做打算。 于是卿如晤告诉老夫人做好防备,又叮嘱了素心让她好好照顾好老夫人后,便匆匆回了相府。 然而事情永远没有那么简单,刚回去便被那两个去开荒的侍妾堵上了。 “贱妾们见过太子妃娘娘。” 两个侍妾看起来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谁知还真让她们在后山开出一块地来,还移植了几株忍冬花栽在里头,并没有枯死的迹象。 一个月之期期满的时候卿如晤正在天牢里,长孙曌又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两个侍妾便也没敢往他身边凑,如今卿如晤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府,按理来说她这个主母得为二人安排伺候了。 明知二人不安好心,但卿如晤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二人周旋,毕竟长孙曌是储君,他不仅应该有正妃侧妃和侍妾,还应该雨露均沾泽被天下,而作为储君正妃,她既不能拦着太子不让他接近别的女子,也不能拦着皇帝给太子赐女人,还必须得宽容大度地为他择选侍妾。 那顶九翟凤冠有多尊贵,压在她头顶上的责任和规矩就有多繁重。 太子可以随意处置他身边的女人,而她却不能随意处置没有犯错、只想得到太子宠爱的侍妾。 因为卿如琅的事情,卿如晤本身憋着一股小邪火,就算她城府再深再能容忍,一看到两个侍妾大冬天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两朵任君采撷的喇叭花一样,一下子便将她胸中的小火苗点燃,蹭蹭燃起两把大火。 “梁氏、童氏,你们不觉得胸口凉么?” 两个侍妾到地里劳作了一个月后,不仅一改以往战战兢兢的模样,反而好像变聪明了,非常知道什么时候该露出什么样的姿态,此时她们见卿如晤明显心情不好,在拿着她们二人出气,她们竟然无动于衷,反而露出一个非常柔软的笑容,就像两朵云似的飘。 二人行了个礼,异口同声地道::“回禀娘娘,奴婢们并不觉得冷,多谢娘娘关怀。” 她们恭敬柔顺地低下了头,于是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饰眼底对这座辉煌殿宇的野心和幻想。 要是换做别人,早就被二人气得两眼一翻了,但是卿如晤方才只是稍微克制不住,很快便清醒过来,闻言她缓缓走到正厅里落座,看着已经跟着来到面前低眉顺眼的梁氏和童氏,勾起唇角:“你们怕是误会了,本宫怕你们那东西忽然跳出来,被来往的侍卫看到了不好,所以才出言提醒你们,要懂得收敛。” 二人微微抬起头来,冬日的天光已经不再那么明亮,从窗棂拉进几抹折射在她们二人的脸上,却能将那姣好美丽的容颜清晰地映照出来。 不得不说,成祖的确疼爱自己的儿子,两个侍妾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梁氏身材纤细,面容清丽,一行一动间如风扶弱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展翅高飞的雁,而童氏长得尤为美艳,身材玲珑,浓眉大眼,两个大酒窝一笑之下深深凹陷,那流转的眼波仿佛能勾魂夺魄。 的确是两个天生的尤物啊! 看得她卿如晤都想和长孙曌抢女人了! “娘娘容禀,实在是中公没有给我们姐妹送衣裳,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日从宫里带来的几身之一。”童氏眨了眨眼道。 梁氏立即附和道:“是啊娘娘,中公的管事贱妾们使唤不上,别说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床单褥子了,就连三餐都不顶饱……” 荷风冷冷地打断她:“你们认为娘娘苛待了你们?” 两人立即跪下来,诚惶诚恐地道:“娘娘明鉴,贱妾二人绝不是荷风姑娘说的这样,我们知道娘娘诸事繁忙,定然不是故意忽略了我哦的,这才厚着脸皮来向娘娘讨要,并没有说娘娘苛待我二人的意思,荷风姑娘误会了。” 若是她们胆怯无能,亦或是冲动无脑,这都不可怕,棘手的就是她们很会掌握度,滑不溜丢地像条泥鳅,既不会妄自尊大不自量力地来挑战太子妃的权威,又不会唯唯诺诺像条贪生怕死的狗,半点错处都抓不到。 但她们对卿如晤的挑衅却是显而易见的,方才二人说出去的话,若是被人听了去,谁都能掰扯几句卿如晤的不是来,虽然这对卿如晤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谁不想清清白白做人,谁喜欢被人指指点点明嘲暗讽? 然而卿如晤却不能生气,一旦动了怒火,只会让二人抓住话柄,转头就说卿如晤这个主母苛待她们,竟连她们厚着脸皮上门讨用度要也不给,太子府家大业大,竟连两个侍妾都养不起云云……若是这些话传到宫里,那就相当于打成祖的脸,毕竟她们可是御赐的。 恰好她们也正打着这个主意,要么顺利地从卿如晤这里要来锦衣玉食,要么就成功地惹卿如晤生气。 但是她们显然惹错人了。 卿如晤抬手制止了荷风,然后为难地道:“梁氏、童氏,不瞒你们说,并不是本宫抠门,更不是本宫故意苛待你们,实在是因为本宫的吃穿用度,走的都不是中公的账,就连本宫都没有动用过太子府的一针一线,中公的钥匙在殿下怀里揣着呢,你们如果想要什么,只能去找殿下,本宫实在无能为力啊……” “怎么会?”梁氏和童氏面面相觑,“殿下如此宠爱娘娘您,而且您又是太子府的当家主母,中公的钥匙不在您这里在哪里?” 这话荷风和竹露听了,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然而卿如晤面色未变,并没有半分动怒的迹象,而是无奈地道:“正因殿下宠着本宫,所以殿下才舍不得让本宫辛苦管理这偌大的太子府,所以本宫只能跟你们两个说声抱歉了。” 说完,卿如晤便没有再说话,但是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冷意,反正长孙曌说过,挡得了就挡,挡不了就推给他,她现在委实挡不住这两个饥渴的美妾,只好将事情都往他头上推咯,至于他怎么处理,那就轮不到她操心了。 第424章 一个神秘的妈子 两个侍妾面色难看,但显然她二人是有备而来的,所以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时,只听梁氏柔声道:“我们姐妹早就听闻娘娘家大业大,您的吃穿用度不走中公账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贱妾们唐突了。” 童氏笑着道:“不过娘娘,我们姐妹来太子府也有一段日子了,不知娘娘什么时候才能安排我们侍寝?” 这也问得太露骨了吧…… 荷风和竹露的脸,简直沉得要滴出水来,但是卿如晤不表态,二人也不敢有任何举动。 这时,只听梁氏接着道:“娘娘,殿下已经二十三了,却还没有一子半女的,若是娘娘不嫌贱妾们卑贱,贱妾们想为殿下添丁进口,也想让娘娘膝下热闹些。” 这是在嘲讽卿如晤没有子嗣了! 卿如晤才进门两三个月,哪里就这么快弄出来,寻常人家没到一年半载的绝不问消息,梁氏竟敢现在提出来,这对卿如晤而言,不异于羞辱,可她偏生还打着为太子添丁的旗号,并没有任何“怨言”地表示孩子生下来将会交给卿如晤养,卿如晤还不能怪她以下犯上! 这感觉简直就像一坨屎迎面扔过来,明知道是一团污秽,却还不能挡开一样。 卿如晤眨了眨眼,敛住眸子里雪亮的冷光,然后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道:“梁氏,陛下让你们来做什么?” 梁氏不明所以,答道:“陛下让我们来伺候殿下。” 卿如晤又问:“陛下可有给你们位份?” 梁氏面色一僵:“未曾。” 卿如晤继续问:“那殿下可有给你们名分?” 梁氏僵硬得无以复加:“未曾。” 卿如晤勾唇,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既然陛下和殿下都没有给你们位份,那么本宫问你,你区区一个侍妾,有资格为殿下诞育子嗣么?” 梁氏的面色异常难看,脸上浮起羞赧的红云,而那细长的凤眸中,已然微见泪光:“没、没有。” 卿如晤笑意愈发深了:“人就应该有自知之明,要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有些事还是别不自量力的好,本宫的脾气向来不好,最是看不得底下人不安分,今日你敢在本宫面前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她日难保你不会在别人面前说,得罪本宫是小,让人觉得本宫御下不严丢太子府的面子事大,为了避免太子府被人耻笑,本宫需得让你记住教训!” 她的话音刚落,竹露大步上前,抡圆胳膊啪啪甩了梁氏两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道,将梁氏打得脸颊高高肿起,话都说不完整。 “娘……娘娘饶命!” 此次让卿如晤抓住了话柄,梁氏也无话可说,只能自认倒霉,为了不让卿如晤给她留下深刻的教训,她连忙告罪求饶。 卿如晤瞧见梁氏眼下渐渐圆起来,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脸上依然不带任何情绪,她扭头看向童氏,道:“童氏,本宫瞧着梁氏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侍寝了,你称梁氏为姐姐,本应是她先承雨露的,但她这样……本宫只好让你先一步,这样吧,本宫今晚和殿下商量商量,挑个日子把你的事情办了,也好让你向陛下交差。” 童氏喜不自胜,连忙叩头谢恩。 而一旁的梁氏,看着童氏一脸喜色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正好毫无保留地落进了卿如晤的眼里。 卿如晤见了,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有意无意地叹道:“你们是要好的姐妹,互相应该规劝着点,她说错话的时候,你也应该提醒一下。” 此言一出,梁氏的面色更加不忍直视,而对童氏的态度,也没有先前姐妹相称的亲密样,因为现在她看来,童氏是故意放任她犯错的。 卿如晤见目的已经达到,挥挥手道:“下去吧,本宫乏得很,吃穿用度你们找殿下即可,本宫爱莫能助。” 童氏一想到即将可以服侍太子,成为风光尊贵的女人,整个人显得异常激动而又兴奋,恨不得今夜就爬上太子的床。 梁氏见她春风满面的得意样,暗自咬牙。 卿如晤望着两道倩影消失的方向,轻轻叹息,随即她起身回了邈尘轩,坐在青玉案前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每当她遇到烦恼或者想不通的事情时,看书是最好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为此长孙曌还亲手做了一个椅子,她只要坐在这个椅子上,就算是看上许久的书也不会觉得腰颈疲累。 梁氏和童氏回了共同居住的那间小厢房里,已有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妈子等在那里,见她二人推门进来,冷声问道:“事情办得怎样?” 童氏立即笑着邀功:“太子妃娘娘已经答应让我侍寝了。” 说着,她不屑地瞟了一眼梁氏,讥笑道:“但是梁姐姐却因说错了话而被太子妃责罚。” 梁氏立即反唇相讥:“若非你故意不提醒我,我又怎会被娘娘责罚,郡主让我们同气连枝齐心协力,你却只想着自己的本事拔得头筹,你根本就是个自私的贱人!” “我自私?”童氏指着鼻子,睁大了眼睛,然后回嘴道,“放你娘的狗屁,自己不济还赖别人!你还腆着个脸说我,你才是贱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动手了,那个妈妈已经明白了什么,厉声呵斥道:“够了!小小的离间计也让你们闹成这样,真是没用!” “离间计?”二人震惊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 妈妈指着童氏,表情就像暗夜里忽然跳出来的一轮红日,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光,她冷声道:“太子妃此人诡计多端,我们不得不妨,你且说说太子妃什么时候会让你去侍寝?” 童氏一怔,渐渐地也回过味来,因为太子妃从未确切地答应过她何时安排,只说与殿下商量一下,这商量还能有结果么?意识到自己被耍的童氏,脸色涨成猪肝色,通红的。 妈妈看到她的表情已然明白了,她一掌砸在茶几上,怒声道:“郡主救下你们,可不是救来当摆设的!若是再闹内讧,对郡主没有任何帮助的话,下场只有一个!” 梁氏和童氏条件反射般重重一颤,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那个妈妈,额上和手心冷汗如雨,很快就汇成了一条条细细密密的小溪,顺着脸颊流下来,然而外面却是酷寒严冬。 妈妈目光在她们面上轻轻 划过,然后拉下了眼角,语气冰冷地道:“都凑过来,让我来教你们怎么离间太子妃和殿下之间的感情,并且让你们获得殿下的宠爱。” 妈妈与二人耳语了几句,听得二人双眼放光,忍不住连连点头:“江妈妈真是高招,行,就这么办着!” 第425章 斗不过就装晕 江妈妈不冷不热地点了点点头,然后直接回了明元郡主的寄畅阁,在明元郡主旁边恭敬地道:“郡主,那两个贱婢不中用,被太子妃三言两语就挑起了内讧,老奴已让她们实施新的计划。” 明元郡主缓缓地擦拭着手中的剑,寒光凛凛映照得她的双眸一片令人心惊的雪亮:“卿如晤若是她们两个就能对付得了,那就不是卿如晤了,江妈妈,你是母亲的陪嫁,数十年来对母亲忠心耿耿,母亲在世的时候,你曾辅佐母亲赢得父亲独一无二的宠爱,并让整个镇南王府的妾室一无所出,在母亲去世后,你又能挑起镇南王府的中馈重担,成为镇南王府说一不二的大管事,如今父王将你送到我的身边,就是让你帮我成为曌哥哥的妻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可明白?” 江妈妈忠心镇南王妃,自然也忠心明元郡主,闻言她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意:“当年镇南王身边的荷氏是多么的风光得意,最后还不是被老奴干掉了,还请郡主放心,虽然我们不能一击击垮卿如晤,但却可以分而划之,一点、一点地让她失去殿下的心,要知道男人的心一旦变了,就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明元郡主将手一扬,那把利剑便没入挂在柱子上的剑鞘里,发出古老的清鸣,她挑眉看向江妈妈:“莫非妈妈已有对策?” 江妈妈一笑,那眼角的褶子瞬间堆起:“郡主,您可还记得庭审的时候,太子妃的三妹卿如琅爆出太子妃曾与顾昀暄定亲一事?” 她的话音刚落,明元郡主的眼睛登时眯起,右手在茶几上屈曲成拳,扣出刺耳的声响,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无比的冷凝:“那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记不得?最后不但没有扳倒她,而且还让曌哥哥在天下人面前证明了对她的心意,现在她卿如晤是令天下女人都艳羡的女子!而我只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说到这里,她将茶几上的茶盏全部甩在地上,“砰”的一声跌了个粉碎。 江妈妈见她动怒,马上心疼地为她拍拍后背,柔声劝道:“郡主莫急,有老奴在,您一定可以达成所愿!” 明元郡主脸上因恼怒而起的红潮这才稍稍退散了些,她冷哼一声,道:“卿如琅那个人我派人查过,她根本没那个胆子敢指证卿如晤,背后定是有人主使!那么多人希望卿如晤死,我一定可以如愿的,江妈妈,曌哥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说着,明元郡主靠在江妈妈怀里大哭起来,泪水瞬间染湿了她蜜色肌肤的面庞。 不知从几岁开始,曌哥哥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她卿如晤不过是半道杀出来的强盗,名不正言不顺地占据了她的位置,总有一天会,她一定会将那个强盗赶走,让曌哥哥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与此同时,童氏在大门处守着等待长孙曌的归来,而梁氏去了邈尘轩,却并没有敲门,而是顶着一张红肿青紫的脸,情真意切地哭道:“太子妃娘娘,是贱妾不好,贱妾错了,请太子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贱妾这一回!” 她的哭声很大,很快就引来许多围观的人,她毫不吝啬地展示她脸上的痕迹,却并没有任何指责的话,话里话外认错认得十分干脆,一口一个“贱妾错了”说得香甜,但并没有说自己错在哪里。 屋内的卿如晤看书累了,便靠在椅子上打个盹儿,眼睛刚闭上不久,便听到梁氏杀猪似的干嚎。 “怎么回事?”卿如晤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有些迷蒙地问道。 荷风凑到她身边轻声道:“梁氏跪在院门口,一口一个她错了,大有您不亲自出去原谅她,她就能跪死在那里的感觉。” 竹露捋了一把袖子,恼怒道:“小小侍妾,也敢这般挑衅小姐!打她两下怎么了?小姐是太子正妃,就算杀了她也是可以的,竟然还敢不依不饶搞这一套!” 卿如晤将书“啪”地掷在桌上,一张美丽的脸孔冷若寒霜:“她倒是懂得造势!” 荷风接道:“可不是么?若是您出去了,就意味着您怕了她,以后威严何在?但若是您不出去,别人就会说您狠辣无情,仗着太子妃的身份欺负一个小小的侍妾,如果此事传到了宫里,就变成您对陛下不敬,竟然毫无顾忌地打骂他赐下的人!左右您都讨不了好,看来这个梁氏是铁了心地要啃您了!” 卿如晤冷笑:“蚂蚁虽小,咬一口还有个豆大的包,又痛又痒膈应人!这梁氏自知不能直接与我对上,便以退为进,用这种手段逼我,但是她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殿下就要回来了,别让她扫了殿下的兴致,荷风,你过来。”卿如晤招招手,凑到荷风耳边轻声说了什么,荷风连忙走了出去。 邈尘轩的门被徐徐拉开,一抹海棠红的裙角云霞似的飘出来,梁氏惊喜抬头,看到的却不是卿如晤,而是她的心腹荷风,不由得有些失望。 荷风将她的表情一点不漏地捕捉到眼里,她冷冷地看着梁氏,道:“梁氏,你入府已久却不得太子殿下宠爱,与侍卫来往过密也情有可原,但是我们娘娘最是注重规矩体统的,怎能容忍你这私德不检的侍妾,娘娘说你愿意跪就跪着吧!别鬼哭狼嚎似的吵她觉。” 一番话,将梁氏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瞪大眼睛看着荷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待荷风说得大家都听见了,这才反应过来:“荷风姑娘,娘娘怎能冤枉我与侍卫侍卫有牵扯?就算娘娘再看我不顺眼,也不该这样子对我啊!” 荷风冷冷一笑,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梁姑娘,你说我们娘娘冤枉了你,那你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罪,如果不是为了你与侍卫走得太近这一桩事的话,又是哪一桩不得了的事让你这般兴师动众?!” 梁氏本来就因为荷风说她和侍卫有牵扯一事而百口莫辩,如今荷风又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让人误以为她还犯有其它错处,梁氏此时像被剪了舌头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说为了自己胡乱说话一事来请罪,毕竟她说错了话太子妃也只是赏了她两巴掌,并没有过多的计较,她却还将请罪一事弄得全府都知道,那她就有点小题大做的嫌疑了。 思来想去,梁氏根本没有任何解决之道,只能身子一歪——装晕过去。 第426章 美人儿的苦肉计 正在这时,长孙曌打马来到门口,翻身下马后抖了抖身上的衣衫和披风,他这个动作像是能抖去一身的冰霜和压迫一般,整个人忽然卸去了所有隐忍克制在眸底的情绪,以及通身散发出的不怒而威的气势,变得温柔而无害。 这个府里有了卿如晤,他才觉得像是一个家,在家人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露出柔软的一面而不怕受到任何的攻击。 一想到回到院子里时,卿如晤笑着迎出来的脸,长孙曌一刻也不能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卿如晤的身边,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她自己这一天如何想她。 长孙曌几乎健步如飞地走进去,却有一抹红影扑到面前,抓着他的衣摆,哭得梨花带雨。 他微微一怔,似乎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童氏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楚楚可怜十分动人,切切地唤了一声:“殿下,贱妾是您的侍妾童氏。” 什么鬼侍妾?! 长孙曌正想把她一脚踢开,青枫便凑到他身边小声地道:“爷,就是陛下先前赐给您但却被您赶去开荒的童氏,按理来说她的确是您的侍妾。” 长孙曌不着痕迹地抽出腿,冷漠地道:“何事?” 他的眼里一片冷婺,那幽蓝的瞳孔深邃得像无底洞,却又冷得如两座冰雪皑皑的雪山,眼里没有慈悲,没有怜悯,没有动情,甚至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童氏被吓得禁不住颤抖,但是看到他俊若神祇般的容颜,伟岸傲立的身姿,心头那股油然而生的惧意就被压了下去,她猛地又抓住长孙曌的衣摆,但这次却只敢抓一点点,还保持了一个随时都能闪开的姿势,显得滑稽而搞笑。 然而这并不妨碍美人实施苦肉计。 “殿下,您救救梁姐姐吧!她曾无意间听到太子妃娘娘与荷风姐姐她们在谈论顾世子的事情,今日就被娘娘借机发作,狠狠地扇了两巴掌,整张脸都肿得不成样子,现在还在邈尘轩门口跪着,等着娘娘原谅她,殿下若是不救梁姐姐,她真的可能……” 长孙曌微眯双眼,目光沉寂而又危险,他声音微凛:“怎么打的?是谁打的?” 童氏到底藏不住情绪,听到长孙曌的话,眉梢都挂了喜色,连忙道:“是竹露姑娘打的,下手那个狠啊!” “不是娘娘亲自动的手就行,”长孙曌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否则手得多痛。” 他毫不留情地抽出被童氏攥在手里的衣摆,冷漠地道:“别再碰到本宫,否则剁了你的猪手。” 说完,他大步向邈尘轩方向跨去,留下童氏怔怔地跪在原地,木然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此刻的她不禁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被打脸毁容的人,否则这个男人为何没有半点动容? 怔仲间,青枫站到了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冷冷道:“你最好祈祷没有惹恼太子妃娘娘,否则掉脑袋都是轻的!”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邈尘轩外,荷风假意上前去扶梁氏,脚却不经意地踩在梁氏的纤纤玉指上,踩得十分地用力,几乎在同时响起骨节碎裂的声响和梁氏的惊叫声。 “啊!疼……” 荷风蹲下身子,将全身的重心都往踩在梁氏的手那只脚上放,关切地问道:“梁姑娘,您哪里疼?” 梁氏痛得本就扭曲的脸狰狞起来,泪水簌簌落下:“手……手!手!” “哎呀抱歉!不小心踩到姑娘了。”荷风狠狠地碾了几下,这才后退一步,“都怪我太担心姑娘您的身体,这才没有注意到姑娘的手在这里,不过既然姑娘醒过来了,想来也没有大碍。” 梁氏望着五根已经被踩扁的手指,红肿青紫,甚至有污血从指甲缝里溢出来,眼泪猛地又流了出来:“荷风姑娘,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一定是太子妃唆使你这样做的!” “放肆!”荷风厉喝一声,大丫头的威严下,所有人噤若寒蝉地看着,“梁氏,你犯了如此大的错误,娘娘只是赏了你两巴掌,让你记住教训,以后别再做出有损太子府颜面的事情,可你不仅不懂得感恩娘娘对你的仁慈,反而污蔑娘娘陷害你,既然你想要个公正,等殿下回来了我们就去他面前将你如何置娘娘于不仁不义之地的事情好好掰扯清楚!” “怎么回事?”正说着,长孙曌低沉的嗓音想起,如流水般清冽,十分悦耳地奏响在耳边。 荷风见长孙曌正向这边走来,连忙行了个礼,悄悄退到一旁,将说话的机会留给梁氏。 梁氏被荷风三言两语搞得有些回不过神来,骤然见到长孙曌冷凝的脸,身子不由得缩了一下。 然而江妈妈的话言犹在耳,她又舍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连忙惨兮兮地哭道:“殿下,您要为贱妾做主啊!荷风姑娘她欺人太甚,竟然污蔑贱妾与侍卫有牵扯,贱妾虽然出身低贱,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会做出那种不入流的勾当,分明是荷风姑娘看不惯贱妾,这才欺辱到头上……” 在长孙曌面前,她自然不敢攀咬上卿如晤,只得将所有的过错往荷风身上推,毕竟荷风也只是个婢女,长孙曌定然不会为了荷风而处置她。 长孙曌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淡淡地看向梁氏,面色如冰山般冷峻:“你的脸怎么了?” 梁氏第一个反应就是以为长孙曌在关心她,面上禁不住一喜,然而喜上眉梢的同时,肌肉也随之僵硬。 “说啊!”荷风厉喝一声,“不敢么?!” 梁氏嗫嗫嚅嚅地道:“是、是竹露姑娘打的。” 长孙曌淡淡地道:“竹露这丫头最近功法有进步,左右力道十分匀称,让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更加丑了,下去下去,别在这里戳本宫眼睛!” 梁氏脸色急遂苍白下去,白如一张纸般,可是长孙曌的话,她又不敢不从,只得慢慢起身,抱着被踩烂的手一步三晃地走开了。 远远观望的众人,望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嗤笑一声。 荷风走到长孙曌旁边,轻声道:“殿下,她嘲笑娘娘入府许久都没有身孕。” 长孙曌生于宫廷,女人间勾心斗角的小手段多了去了,他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梁氏和童氏必然不敢欺负到卿如晤头上,却没想到梁氏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去戳卿如晤心窝,一时之间面色冰冷得令人心惊胆战。 他扭头吩咐青枫道:“两巴掌轻了,给她脸上来点猛药。” 青枫勾唇拱手,坏笑着退了下去。 第427章 一个男人表达爱的原始方式 长孙曌大步跨进屋子里,卿如晤一如既往的在厅里侯着,一看到他回来便笑着迎上来,轻手轻脚地解下披风递给朝槿,然后从红英手里接过一盏茶放到他的手里,半点异样都没有。 “你……”长孙曌想问她没事吧,却又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欲言又止。 “嗯?”卿如晤扬起头看向他,明净的脸上泛着两朵云霞,就像暖玉里透出来的桃花,在他眼前摇出刹那芳华。 长孙曌见她这样看着自己,愈发问不出口了,他曾不仅一次向她承诺过今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可是区区一个侍妾都敢欺辱到她头上,这让他又急又恼,更多的是心疼,疼到不知从何说起,从哪里开始关心。 “宸华,怎么了?”卿如晤仰头问他。 然而下一刹那,她整个人已被长孙曌扯到了怀里,紧紧抱住许久都没有放开。 他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灼热的气息拂起细碎的绒发,就像猫儿的发毛被吹起般轻轻颤动。 半响,长孙曌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向内屋走去,厚厚的一道棉布帘子阻隔了外面的一切,这个世界仿佛就他们二人,可以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丫头,对不起。”终于,长孙曌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一句,他坐在椅子上,而她就在他的怀里,以一个宠溺的姿势被呵护着,他健硕的臂弯就像一把遮风挡雨的巨伞,保护她不受到风雨的侵害。 他的一声对不起,说得认真而又诚恳,饱含着浓浓的怜惜,将卿如晤隐忍在心底的软弱全部勾起来,于是她鼻头一酸,两颗大大的眼泪便打湿了他藏青色的衣衫,在胸前一圈一圈漾出两个深色的圆。 卿如晤知道他为何道歉,而他亦知道她为何委屈,彼此的心没有任何隔阂,在这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里坦然对视。 长孙曌轻轻抬着她的下巴,然后将手放在她的脑后,两瓣湿润的唇为她撷去脸上晶莹的泪珠,先是蜻蜓点水般试探,随着呼吸的加重,变得就像攻城略池的土匪,用力地攫住那两片樱唇,让它们在自己的口中变得温软,然后渐渐融化。 而他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再用冰凉的温软探入她的口中,一口吞下她所有委屈难过的声息。 最后,她浑身汗津津地从身后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丫头,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我长孙曌有你一个就知足了。你若生,我便向疼你一样爱他,你若不想生,那我们便不要,总之你一定不能为了我而逼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宸华,不瞒你说,一想到祇儿,我对生孩子便有深深的恐惧心理,只要想到将会有一个小生命在我的腹中孕育,我就会被莫名的恐慌和无助感无孔不入地包围着,连呼吸都不顺畅。”她紧紧地搂住长孙曌的手,“我不是不想生,我只是害怕……我还没有准备好。” 长孙曌毫不犹豫地道:“明儿我就让邢善给我配一副药。” 卿如晤没想到长孙曌会说出这样的话,将脸埋进了他的手心,感受到暖意清晰地传来,胸腔登时被一股温暖的感觉溢满。 “你是储君,储君无子怎么行?”卿如晤轻声道,“你也不必服药了,邢善说我的身子不易有孕,我们不若顺其自然,若是有了,我必会让自己勇敢地接受他。” 长孙曌轻轻叹息,半响才道:“丫头,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正在这时,荷风在屋外咳了几声,然后道:“殿下、娘娘,时辰不早了,该用膳了。” “小半时辰后我们再用。”卿如晤回了一句,便准备起身传衣裳,却在下一刹那被长孙曌打横抱起,向浴室走去。 屋里虽然烘着炭火,但窗户却不敢关紧,时不时灌进来的冷风已经带上刺骨的寒意,只是从身上那么一过,就像刀刮在肌肤上一样,然而被长孙曌抱着的卿如晤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只有那具滚烫灼热的身躯,密不透风地护着她。 池里水温有些高,熏得卿如晤昏昏沉沉的,不过疲惫的身躯有所缓解,那温热的暖意,仿佛流进了四肢百骸一般,使她整个人有种烟笼雾罩的迷糊之感。 长孙曌为她和自己取来干净的衣衫,然后跳下池子替她擦背,待将身上都洗净泡暖后,便用厚厚的棉布将她裹起来,又拿起帕子细心地擦干头发,这才开始拾掇自己。 他担心卿如晤洗完澡后会着凉,索性叫人将膳食传进了屋里,二人前后左右放着火炉子,像每一对寻常夫妻那样,简单平淡地用着饭。 “影梅庵幕后的东家可能和你四弟有关系,”席间,卿如晤忽然挑起话头,“今天他来找我了,被我砍了一剑扔下了马车,到现在都没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显然也是怕自己被曝光,但是依他的性子,我总觉得他必然会暗中报复,你近期小心点。” “无论与谁有关,我们都没必要插手,让京兆尹他们凭本事自己去查。”长孙曌道,“你最近没事就别出去了,我会让青枫加强府中守卫戒备。” “我也是这样想的。”卿如晤点点头,继续道,“不过发生了一些变故,三妹不见了,很可能是因为相府四姨娘牵涉在其中,有人想利用三妹威胁四姨娘,然而直觉告诉并不是你四弟的手笔,影梅庵背后隐藏着另外一拨或者几拨看不见的势力。” “凭四弟的本事,最强也不过是个傀儡,除非他手下有得力的谋士,否则他策划不了这么大的局。”长孙曌道,“我们且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与此同时,寄畅院。 江妈妈拧眉站在明元郡主身边,面色有些难看:“郡主,殿下只怕是动了心了。” 明元郡主霍然转头,目光如电般钉向江妈妈,眼里怒涛翻滚:“你说什么?” 第428章 好一招以退为进 江妈妈见她这么大的反映,实在不忍心实话实说,但如果不让她直面事实,她便永远做不出正确的决定,于是江妈妈硬下心肠,道:“老奴是说,太子殿下对卿如晤动了真心,所以一般的伎俩根本离间不了二人,我们要想成功,只能剑走偏锋。” “不!曌哥哥是我的!曌哥哥她只会对我好!只能对我好!”明元郡主歇斯底里地大吼几声,虽然早已心里有数,但她仍然可以骗自己,她的曌哥哥对卿如晤只是一时新鲜,真正喜欢的人还是她自己。 但是江妈妈毫不留情的挑破,将那残酷的事实完完全全呈现在她面前,让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她就像不着寸缕一样站在真相面前,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饰她的情绪,以及她虚妄的幻想。 “郡主!”江妈妈上前捏住明元郡主的肩膀,提高音量道,“你冷静一点!愤怒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别让愤怒控制了你的理智!” 明元郡主母亲去得早,很多时候都是江妈妈在照看她,所以江妈妈一扳正脸训斥,她还是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半响才呆呆愣愣地道:“江妈妈,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十七岁了,若是这个年岁都不能让曌哥哥回心转意,让他如从前那般对我好,等我人老珠黄了,还有机会么?” 说着,明元郡主又一次抱着江妈妈大声哭了起来,似要将她满腹的委屈和不甘都哭尽一样。 江妈妈轻轻拍着明元郡主的背,柔声道:“郡主莫慌,老奴一定给您想办法。不过眼下若是我们再去招惹卿如晤,只会引起殿下的更多不满,您是殿下的青梅竹马,情分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殿下现在冷落你,不过是因为你让太子妃不痛快了而已,只要你改过自新,不再咄咄逼人,必能再重获殿下的信任与宠爱。” 明元郡主推开江妈妈,不悦地道:“妈妈是觉得我做错了?若是妈妈再说这样的浑话,那你便回边疆管镇南王府去吧!” 江妈妈耐心地解释道:“哎哟,我的好郡主哟,您真的是被气糊涂了,老奴哪里是那个意思。” 明元郡主眼睛一亮:“江妈妈是想让我向曌哥哥施苦肉计,博取曌哥哥的同情?” 江妈妈点点头,道:“郡主,都说百炼钢敌不过绕指柔,无论是多英伟的男人,都抵挡不过女人的温柔乡,你看看这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是因为他们的妻子不够美不够好么?都不是,而是因为很多正妻为了端架子,放不下身段去哄男人。” “一个男人若是天天对着一个毫无情趣的死板妻子,就算她长得再好看也是索然无味,所以他们才会不断地纳妾,不断地寻找那些既能彰显他们男子气度、又能让他们爱不释手的女子。” “你别看太子殿下平日虽然冷肃,向来不苟言笑,但从他对卿如晤的态度上看,他定然是一个重情的人,而您与他朝夕相伴十数年,要说没有半点情分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就利用他重情这一点,只要他心里对您有半点的动容,我们就有机会扳回这一局。” 明元郡主皱眉道:“可是本郡主恨不得将卿如晤杀之而后快,怎能忍受得了她在曌哥哥身边风光得意?” 江妈妈继续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若是郡主执着于独占太子殿下,舍不得放下个人私怨,那您只会与殿下渐行渐远,直到再也无法挽回。” 明元郡主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得到长孙曌的人和心,为此她不得不听从于江妈妈的话,所以无论她再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她都得咬牙咽下。 她思索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都依江妈妈的,还请江妈妈帮我。” 江妈妈唇角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首先,我们得以退为进。” 翌日。 明元郡主打包回府的消息震惊整个太子府,所有人听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前来亲自证实。 而此时,明元郡主果真收好了所有的行囊,来到邈尘轩向卿如晤辞行。 “卿如晤,本郡主认输了!”明元郡主将一叠银票丢到卿如晤身旁的茶几上,“这段日子承蒙照顾,本郡主在太子府花销不少,这些就当是我还给太子府的,从此本郡主与太子府清清白白,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此时的明元郡主,不再浑身长刺,虽然任性跋扈了些,但看起来只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完全没有之前阴鸷恶毒的模样。 性格上面,却与顾昀华有那么几分相似。 卿如晤捡起银票输数了数,然后毫不客气地将银票收进袖子里,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郡主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莫非又憋着什么坏么?” “卿如晤,你少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明元郡主没好气地道,“不瞒你说,是本郡主派人悄悄帮梁氏和童氏在后山开荒,这才让她们二人过了关,目的就是想利用她们来给你添堵……” 说到这里,明元郡主的表情有些失落,她眨眨眼掩住眼底的神伤,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可是谁能想到曌哥哥对你用情这么深,我根本毫无胜算,总之我努力过了,便不觉得遗憾,我认输并且退出,再也不妨碍你们俩,而我也该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不会再痴心妄想。” 说到这里,明元郡主有些克制不住,眼中已是泪光点点,但却被她强逼了下去,她微微抬起头,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流下来,随即决然地转身离去,远去的是她骄傲不折的背影和声音。 “卿如晤,好好对曌哥哥,若是有一天你敢对他不好,本郡主势必要提剑过来找你理论!” 待她走后,卿如晤从袖子里将那叠银票掏了出来,递到荷风手里:“十几万两之多,她还真大方,存进账房里。” “小姐。”荷风若有所思地道,“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明元郡主怎么突然就放弃了殿下,奴婢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第429章 这些风波不断的日子 卿如晤将目光放向远处,露出一个讳莫的笑意:“若说是假的,那也太真了,若说是真的,也太突然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又分得清楚,说不定她和昀华一样忽然想通了,随她去吧!” 不多时,杜若领着从影梅庵救下来的那些孩子来给卿如晤看,卿如晤随便问了大家一些话,便让她们签了契约,将她们分配到各个院子里,包括梁氏和童氏的身边,都各拨了一个人去伺候,整个过程并没有用去多少时间。 待所有的人都安排好后,荷风将她们都遣散了,然后凑到卿如晤身边小声地道:“小姐,可要找人监视着她们?” 卿如晤道:“先不用,平日将邈尘轩防得紧一些就行,若是真的有人如此费尽心机地将她们安插进来,必然不会让她们这么快行动。” 正在这时,杜若慌慌张张地来报:“小姐,不好了,表姑娘不见了!” 卿如晤“腾”地站了起来,震惊道:“你说什么?” 杜若张惶失措地道:“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前去找表姑娘,并用了特定的暗号,可是并没有任何回应,就连表老爷也没有出现。” 这一个消息,于卿如晤来说是突如其来的,当时她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去信苏墨和苏韵雪二人,叫他们赶紧躲起来,并且还约定了暗号,如今风声过了,她便让杜若去向二人报平安,没想到却没有她二人的任何消息,这让卿如晤有些措手不及。 “竹露,让惊鸿去一趟翠屏山,通知他们寻找表小姐和表老爷,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翠屏山竹林里有一间竹屋,里面住着白氏豢养的高手,卿怀璧身患瘟疫的时候他们曾去过一次,除此之外平日并没有任何接触,用他们打探消息是最佳上策,既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将事情挑大让不怀好意的人有机可趁。 而卿如晤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静待消息,不能自乱阵脚。 待将所有的事情都吩咐好后,卿如晤坐在案前用手撑着额头,一脸疲惫。 荷风取来披风为她披上,柔声劝道:“小姐,您别太担心,表老爷能撑起白家那么大的家业,必定有应对方法,兴许他们有急事回去了也不一定。” 卿如晤略显无奈地点点头,道:“只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白云苍狗,乌飞兔走,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比如说顾昀华有了身孕,被燕王妃一家圈在家里等待胎位坐稳,卿如晤去看过几次,补品补药送去了一大堆,都让燕王夫妇有些不好意思,但比较他们,长孙楚淮脸皮显然厚很多,不管送什么去都欣然接受,然后笑眯眯地让人抬去为顾昀华安胎的大夫。成祖也十分重视这一胎,时不时请人到府里询问情况,还赏赐了一大堆绫罗绸缎金银财宝。 而更为轰动的是,十六岁的长孙泓和十五岁长孙霆即将娶妻,长孙泓娶的是王徽的嫡次女王云熙,而长孙霆娶的则是成祖先前赐下的李陵萼,同时他也将迎娶薛家的嫡女薛溶月为侧妃,兄弟俩同时成亲,日子就定在腊月初六,也就是几日后。 明元郡主说到做到,再也没有来过太子府,仿佛完完全全地退出了卿如晤夫妻二人的生活。 至于苏墨兄妹,像是消失了一样,白氏一族倾尽全力,也找寻不到二人的任何踪迹,卿如晤怀疑是长孙泓或者长孙钧动的手,可是离魅阁的人多番查探,最后斩钉截铁地排除了二人的嫌疑,因此卿如晤常年卧病在床的舅舅,不得已临危受命强撑着病体出来主持大局,好在当年卿如晤的母亲曾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白家大少”,道上的商人一听这个名号便不疑有他,纷纷表示愿意继续合作,白家的产业这才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而这一日,正是卿彧的纳妾大礼,很多人对卿彧不顾新主母林氏的感受,又纳小吏庶女为妾一事嗤之以鼻,但碍着卿彧和卿如晤的面子,还是有很多人悄悄往府里送了礼物。 虽然卿如晤曾命人查过这个庶女的底细,除了作风有些问题以外,并没有任何的不妥,但依卿彧对她的宠爱程度,难保她不会成为第二个“九夫人”,所以卿如晤特地回了一趟相府,也好震慑一下这个新姨娘,免得她死了起歪心思欺负卿怀璧。 “妾身拜见太子妃娘娘。”来迎接的人正是相府的新主母林氏,她见到卿如晤连忙行礼拜见。 卿如晤亲自弯腰将她搀扶起来,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意:“母亲请起身。” 林氏十分受宠若惊,但还是端起了相府主母的气度,落落大方地边将卿如晤引进去,边道:“老夫人和老爷闹了几天脾气,吃的都比平日减少许多,妾身瞧着精神有些不济,娘娘来了还请去劝劝老夫人,她最是听娘娘的话。” 卿如晤点了点头,径直去了长青堂,老夫人果然恹恹地躺在床上,见卿如晤来才起身与她说话。 “晤丫头,你怎么来了?” 卿如晤将一床被子塞在老夫人的背后,让她靠着被子,这才坐到她的身边,笑道:“孙女想祖母便来了。” “胡说。”老夫人假意怒斥一句,“你是来看杨氏那个狐媚子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祖母。”卿如晤抱着老夫人的手臂,轻声道,“孙女想要亲眼看一下这小狐狸精长的什么样,竟然将父亲迷得团团转,若是个不正经的,孙女就亲自动手收拾她。” 老夫人面色稍微有些好转,但语气却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根本就是个不正经的!你父亲也是个不正经的!歪锅配歪灶,堪称绝配!” 看来老夫人是真不喜欢这个杨氏,但是她这个形容,让卿如晤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见老夫人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卿如晤急忙敛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道:“祖母,孙女也十分不喜这个杨氏,只要听到她的名字就来气,您先吃点东西,等您吃饱了,我们祖孙俩一起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说着,卿如晤做了个手势,素心立即端来一碗香甜可口的清粥递到卿如晤的手中,卿如晤舀了一勺吹了吹,然后递到老夫人的嘴边,轻声哄道:“祖母,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要是等会儿您在杨氏面前中气不足,那岂不是起不到半点威慑作用?” 老夫人这才乖乖地喝粥,许是饿了,小碗很快就见了底,她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但是老人不宜多吃,卿如晤点到即止,将碗递给素心,轻声细语地和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已经闹了几天,身体早就疲乏不已,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很快就靠着被子睡着了。 卿如晤细心地为她拉上被子,又让素心看好房间里的碳火,这才退了出去,直奔永乐斋而去。 她推开永乐斋正屋的房门时,杨氏正坐在床上,身穿海棠红色叠云锦的喜服,头戴金宝珍珠凤冠,年轻的脸清丽出尘,九分像苏韵雪,而五分像她。 第430章 狐狸精那点小心思 饶是卿如晤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微微有些惊讶。 “十一姨娘。” 迎着杨氏同样惊讶的目光,卿如晤轻声唤了一句,没有端起姿态,也没有放低身段,平淡得就像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 “妾身拜见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金安。”杨氏立即起身行了一个礼。 “起来吧。”卿如晤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抬眼打量着喜房里的装饰,除了杨氏喜服的颜色外,喜房布置竟然按照迎娶正妻的礼制来,这让卿如晤的嘴角勾起几不可查的嘲讽。 卿如晤没有说话,杨氏有些站立不安,她放在腹前前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显得十分紧张,但脸上仍然噙着得体的笑意,这对一个七品官的庶女来说,表现已是非常不错。 “听说父亲曾许你正妻之位?”沉滞的气氛中,卿如晤忽然开口,她的声音清清凌凌,叩响在这满目红色的喜房中。 “是。”杨氏也不多言,只是小声地应了一声,那样子,仿佛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怯生生的,惹人万般怜爱。 除了这张脸,半点都不像苏韵雪。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挑眉道:“正妻之位拱手让人,被一个比自己出生还要低的人骑在头上,姨娘心里就没有半点怨气么?” 杨氏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小声地道:“妾身不敢,主母就是主母,不管出身如何,妾身都会尊敬她。” “你可知为何本宫的母亲去世后,相府的四姨娘、九姨娘、丁姨娘和父亲的第二任夫人赤霞公主,甚至是本宫的弟弟四妹都相继去世,一个个死了干净,”卿如晤忽然转移话题,语气森凉的道,“而本宫和怀璧,还有与本宫交好的二妹却都活得好好的。” 杨氏身子重重一颤,一双柔嫩的小手捏得紧紧的,骨节都攥得发白,她语无伦次地道:“妾身……妾身不、不知。” 卿如晤没有再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想起杨氏那双眼睛,卿如晤露出一个蔑然鄙薄的笑意——那样好看的一双眸子,却并不澄澈,就算蕴满了恐惧,都能让人从中读出野心和欲望,以及对权势的贪恋。 相府恐怕又要不太平了,虽然林氏是个聪明的,但是卿彧是个什么样货色,只要他糊涂劲儿一犯,林氏哪里还是杨氏的对手。 思及此处,卿如晤去了卿如玮所居的披星阁。 披星阁里,卿如玮正在低头忙活,聚精会神地捣鼓着手里的东西,就连卿如晤进来了都不知道。 二妹,你在做什么?”卿如晤将披风解下,随手递到跟在身后的荷风手里,而竹露则抱着剑站在门外。 “大姐。”卿如玮惊喜抬头,“你怎么来了?” 两姐妹私底下见面,她也没有遵守规矩行礼问安。 卿如晤坐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去向那盆燃得正旺的炭火,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卿如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姐,我的手工女红都学不到最精,学识更是比满京城的闺秀差了一大截,长相也是普普通通,只好另辟蹊径让自己掌握点其它的技能。” 卿如晤饶有兴致地道:“你在学习药理?” “嗯!”卿如玮干脆地答道,“前段时间闲着没事看了几本医书,觉得医学药理十分有趣,于是便去找徐大夫借了些常见的药来观察,只是我娘一直觉得这些都是旁门左道,琴棋书画和女红才是正统,不然我早就去跟着徐大夫学医了。” 卿如晤捡起一片野山参放在手心,然后抬眸看向卿如玮,认真地道:“二妹,看药不仅要观察外表,还要记住它的气味、味道还有药性。” “大姐也懂药理么?”卿如玮偏头问道。 “不懂。”卿如晤轻笑出声,“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并不曾亲自试验过。” 卿如玮撇撇嘴,然后继续捣鼓那一堆杂七杂八的药材。 卿如晤多久没有看到这样安宁祥和的一幕了,少女心思单纯,眼里并没有算计,对眼前的事物兴趣浓厚,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如今她在卿如琅身上看到这番模样,都有些不忍出言打破它。 “大姐有话跟我说么?”卿如玮头也没抬,轻声问道。 卿如晤望着她,叹了口气道:“如玮,几日后你准备怎么办?” 卿如玮手一顿,半响才恢复了动作,尽量让语气自然:“祖母身子不适,自然不能出门,而经过退婚的事情,父亲算是与二皇子撕破了脸,当然不会去二皇子府,我和母亲别无选择。” 其实对于一个被退婚的少女来说,卿如玮的表现算是相当好了,前世她被长孙泓退婚的时候,好几年都抬不起头来,这个二妹真的比她坚强很多,也勇敢很多。 “几日后我也会去二皇子府,不若我们结伴同行?”卿如晤道。 卿如玮抬起头看了一眼卿如晤,然后道:“大姐,我和娘都知道,娘之所以能扶正,与你有很大的关系,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实在不用再这样。” 见卿如晤含着笑意看向她,顿了顿她继续道:“大姐,你是太子妃娘娘,结交的都应当是清白端正之人,若是与我走太近,只怕会害得你被嘲笑,若是那样,我和娘会很过意不去。” 从前见到她只会张牙舞爪的少女,如今出落成一个懂得为别人着想的闺秀,卿如晤不得不感叹,人真的是可以被驯服的,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玮,你是相府的嫡女,是大秦一等一的高门千金,就算不依靠男人在你身上贴标签,你仍然可以挺直腰板。”卿如晤拉起她的手,“我们是姐们,姐妹就应当同气连枝,我怎会放任你一个人去面对风雨?” 卿如玮想说什么,但却被她抢在了前头:“我知道你勇敢,也知道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你娘刚被提上来,若是没有人做你们的靠山,必然会在这个贵人圈子里遇到很多困难。” 说着,卿如晤凑近了卿如玮,悄声道:“你可别忘了,永乐斋添了一个新主子,父亲什么样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得为你娘打算打算。” 卿如玮沉默许久,这才认真地道:“多谢大姐为我们做尽打算。” 卿如晤见她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正在这时,帘子被忽然掀开,露出卿彧盛怒的脸,那怒火仿佛能卷起风暴、覆灭安宁,似要将她撕碎一般。 第431章 殿下出了名的护犊子 就在方才,喜娘无意中发现杨氏挂了房梁,把人救下来后便急冲冲地去找卿彧。 卿彧火急火燎地赶到喜房,正看见杨氏靠在床架上兀自垂泪,两行清泪顺着白皙润嫩的脸颊缓缓滑下,滴到衣襟之上,晕染出两朵血色梅花,而她眼神空洞,长长的睫毛蝶翼般轻轻颤动,端是这一副模样,便能勾起万分柔情与怜爱。 卿彧坐在她身边问了一遍又一遍,杨氏始终垂泪不语,无奈卿彧只好问她的近身,这才得知卿如晤曾来过,所以他打听到了卿如晤的所在后,立即就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卿如晤!你怎么回事?!”卿彧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对柳儿做了什么,竟逼得她投缳?!若不是喜娘救下了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卿如玮不由得重重一颤,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后退宿,但余光里的卿如晤,并没有因为卿彧的怒火而有半点反应,只是抬眸清冷地看着他。 “卿相,本宫是太子妃。”卿如晤启齿,声音平静无波地陈述这个事实。 虽然卿彧是实权人物,但皇家尊严不可冒犯,就算是生父,直呼太子妃的名讳仍然是对皇家不敬的行为。 果然,卿彧投鼠忌器,并未敢再向卿如晤宣泄怒火,他话锋一转,忽然变成了可怜老父的语气:“女儿,难道你也和老夫人一样,希望父亲变成孤家寡人才甘心么?” “父亲,”卿如晤淡淡地唤了他一句,若有深意地道,“若是杨姨娘真的想死,又怎会恰巧被喜娘救下?” 一句话,堵得卿彧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回她什么。 卿如晤唇畔勾起嘲讽,似笑非笑地看着卿彧,见他仿佛忽然被剪了舌头似的,继续清清凌凌地道:“父亲,若我真想对她做点什么,她还能活着见到您么?” 卿彧仍然不知道要回答什么,瞪了卿如晤半响便气急败坏地拂袖离去,这一场本可能会燎原的大火,被卿如晤三言两语就浇灭了。 卿如玮看得目瞪口呆,愈发清楚自己和卿如晤的差距在哪里。 “二妹,看到了么?”卿如晤冷笑道,“这还没有正式成为姨娘,就知道挑拨父亲来对付我了,这个杨氏不安分啊。” 卿如玮感慨道:“我会提醒我娘多多注意。” 皇子娶妻的日子很快就到来,因亲事而被解除禁足的长孙泓,以及淑妃之子长孙霆,今日即将迎娶新妇,不管是否出于真心,毫无疑问,这婚事即将为他们的前途增添强大的助力。 卿如晤一大清早就被叫起来梳洗,由于长孙曌是长子,她这个太子妃身份放在寻常人家便是说一不二的长嫂,所以她需得在这个日子盛装出场,以显示她的地位和尊贵。 和太子妃身份相衬的大红色凤袍,如瀑的乌发在头顶挽成一个髻,上头束着金宝玲珑九翟凤冠,万千贵气风姿不用刻意彰显,也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长孙曌则换上袭玄色龙云纹的袍子,衣襟和袖子滚着大红色的边,一条金色的四爪巨龙蜿蜒在外袍上,龙身刚健有力,似随时都会冲破禁锢腾空飞天。 “我让青枫随你过去,若是被人欺负了,只管打回去,有我为你撑腰。”长孙曌为她罩上白狐裘,细心地系上一个结,这才接过荷风手中的墨狐裘披在身上,然后拉着她的手,缓缓走出院子。 寒风如刀,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他伟岸傲立的身姿稍稍在前头,挡住那一刀刀刮过来的风。 侧脸线条冷峻,如斯俊朗无双。 “殿下你护犊子天下闻名,谁不长眼敢给我委屈受。”卿如晤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却被他更紧地攥住。 “王云熙是王家精心教养出来的明珠,是早就内定的二皇子妃人选,必然不是善茬,”长孙曌侧脸看她,蔚蓝的眸子璀璨晴明,似有星河倾倒在里头,“媳妇妯娌之间难免要分个高低,就算在皇家也是如此,她必然会把你当做对手针对,所以她很可能在出嫁前挑唆好友于婚礼当天让你难堪,若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尽管肆无忌惮地打回去。” 其实道理卿如晤都懂,但她却也知道长孙曌是一片好心,于是她认真地应了声:“好。” 到了门口,长孙曌上了另一辆马车赶往三皇子府,而卿如晤也则去了二皇子府。 下了马车后,卿如晤差点被这漫天漫地的红绸晃花双眼,似乎想要证明什么,长孙泓这一次的亲事,办得格外的隆重,无论在排场还是在布置方面,都远比长孙曌迎娶她那天盛大。 将她引进去的管家见她微微怔忪的神情,不由得挂起得意的笑容,而且笑得一点都不隐晦,那副模样看了来不仅倨傲,甚至还带着挑衅的意味。 卿如晤丝毫没有在意,哪怕是眉头都没动一下,面容平静地由着他引进去。 因为长孙曌没有母亲,婚礼都是礼部来操持的,在细节上自然不及二皇子府,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卿如晤,毕竟长孙曌为了迎娶她,已是将所有家底都送去做了聘礼,尽管他给的东西可能不是全天下最好的,但已经是他所能付出的全部。 天下有几个男人愿意为女人付出一切,光是这一点心意便无人可以比拟,她卿如晤又怎会因为婚礼这种表面功夫而有所失落或埋怨。 专供女眷等候的花厅里早已坐满了人,姹紫嫣红一片,将森冷寒冬烘托得喜气洋洋,如同春日般缤纷五彩。 “太子妃娘娘驾到。” 随着管事的声音响起,卿如晤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面前,白狐金冠,衬出她如雪的容颜绝世如玉,她的步履不快也不慢,但每一步都很稳,白狐裘披风浮动间,露出大红色的华美裙裾,上面用金线绣着凤纹,水一般摇曳生光。 在场众人齐齐行礼,无人敢露出半点不敬之色,这不单是身份权势的作用,更多的是被卿如晤的气场所震慑,若说卿如晤尊贵得像一只凤凰,他们则是那朝凤的百鸟,尊卑贵贱早已注定,由不得他们有半点选择,只能低头屈膝表示自己的卑微。 “诸位平身。”卿如晤缓缓地走到为她预留的位置上坐好,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发声。 荷风和竹露则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不是越尊贵的人性子越静,也不是所有贵人都沉默寡言,只是要维持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第一要做的便是少说话、不说废话,只有寻常妇人才会逮到个人就道人是非论人长短,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只有在别人恭维的时候才会与人闲聊几句。 “太子妃娘娘,您这身狐裘真真是好看,毛光水滑的,一看便是好东西。”不等卿如晤开口,就已经有贵妇主动与她攀谈起来,说话的正是刑部尚书金大人的夫人。 卿如晤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手段强势,但是众人也清楚的知晓,只要没人招惹她的时候,她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而且十分的博学能辩,任是谁的话茬她都能接上,还能不动声色地将人夸得十分舒坦。 “本宫撑场的也就这一身狐裘,然而却不及金夫人你这套红宝石头面难得,本宫瞧着这工艺极其罕见,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卿如晤笑着问道。 金夫人最为得意的就是她戴着的这套红宝石头面,一般相交的贵妇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出言酸上几句,但卿如晤不仅夸了她的头面好看,而且还认真地询问她来源,这让金夫人十分受用,很快就平复了因和卿如晤谈话的不安,笑着与她聊起这红宝石头面的由来,而卿如晤始终认真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二人似乎聊得十分投入的样子,引得其它贵妇纷纷往这边看过来,不一会儿便又有许多贵妇加入了谈话,气氛十分融洽。 而这祥和的一幕,却被嘉宁公主的到来打破了。 第432章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皇嫂还是一如既往地懂得取悦别人。”随着略带鄙薄的声音响起,嘉宁公主缓缓地走过来,不情不愿地向卿如晤行了个礼,然后走到卿如晤的右下首坐下。 卿如晤知道嘉宁公主这是故意找茬来了,她原本和自己就不对付,如今又被许给了王家,肯定要帮着王云熙给自己难堪,而且在她内心深处虽然惧怕着长孙曌,但皇后养大的她却从未真正看得起长孙曌过,自然更不会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嘉宁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礼数。”卿如晤淡淡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皇嫂,许久未变,怎么感觉你身上的戾气重了呢?”嘉宁公主冷笑,“我听说你把父皇赐给太子皇兄的侍妾都给毁容了,不是我说你,尽管太子皇兄的宠着你,你也不能恃宠生娇,霸占着太子皇兄不放啊,偶尔也要分一杯羹给其他人,免得总是传出闲言碎语影响皇嫂你的名誉。”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都变了。 太子妃爱怎么折腾府里的侍妾是她的事,偏生嘉宁公主还将事情拿出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太子妃闹个没脸,未免有些不知进退了。 但是嘉宁公主背后是皇后,无人敢为卿如晤说一句公道话。 “嘉宁,不是本宫说你,你乃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怎么总是改不了道听途说这个毛病?随便听到点风言风语就敢拿出来说,就不怕真相大白的时候被打脸么?”卿如晤笑意未变,“太子殿下又不是瞎子聋子,若我真跋扈到将府中的侍妾毁容这个地步,他会视而不见么?” “不然怎么说皇嫂你取悦人的功夫厉害?!”嘉宁公主笑容愈发深了,“皇兄早已被你迷得团团转,自然你做什么都对。” 卿如晤定定地看着嘉宁公主,半响,忽然轻笑了一声,她并没有急着回嘴,而是扭头对身后的荷风,道:“嘉宁公主的话,你都记下来了么?” 荷风笑着点点头。 卿如晤继续道:“你去告诉青枫,让他马上去向殿下将嘉宁公主的话复述一遍。” 荷风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皇嫂,你想干什么?”嘉宁公主眸色微惊,“总不会是要去找太子皇兄告状,说我欺负你吧?!” 卿如晤美眸淡淡扫过来,勾唇道:“嘉宁,你当众编排殿下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本宫总要告诉他才是,免得他以后被人指责还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皇嫂,我没有说你莫要胡乱攀咬!”嘉宁公主又惊又怒,甚至隐隐流露出对长孙曌的恐惧。 “你暗指殿下被本宫迷得团团转,连本宫毁侍妾的容一事都可以当作没发生,不就是暗指殿下是非不分黑白颠倒么?”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着嘉宁公主,眼中似有雪山摧倒,“嘉宁,今日是二殿下大喜的日子,本宫不想与你做太多的争执,以免毁了二殿下的婚礼,但是本宫要警告你一句,祸从口出,说话的时候要先动脑子想一想。” 嘉宁公主怒不可遏,双目猩红地盯着卿如晤,那眼神阴冷得就像淬了毒。那恶毒阴狠之下,也深藏着她对长孙曌的惧意,她生怕长孙曌听了青枫的汇报后,真的过来找她算账,一想到这里,身子就禁不住发抖。 正想说什么,卿如晤已然站了起来,接受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姐的行礼,然后亲切地道:“母亲,二妹,你们来了,快坐到本宫的身边。” 说着,卿如晤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丫头将林氏和卿如玮请到卿如晤身边坐下。 因为这个花厅里只有一个正座,卿如晤落座后,其余的位置便没有多少讲究,林氏和卿如玮坐在她身边,并没有人说什么。 “母亲,这位是金夫人,这位是林夫人,这位是黄夫人……”卿如晤轻声细语地为林氏介绍着,卿如晤每介绍一个人的后,林氏都噙着笑意向大家点点头,规矩上倒是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因为她通房丫头的出身,加上她这一身朴素的打扮,众人多少有些看不起她,不过卿如晤对林氏的回护之意十分明显,众人碍着卿如晤的面子,并不敢给林氏半点脸色看,而林氏也由刚进来时的局促不安,渐渐放松下来。 待介绍完几个挨得近些的夫人后,卿如晤挑起了话头道:“金夫人,方才本宫听你说十分喜欢女红,那你可就找着伴儿了,不是本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这母亲的女红技艺十分精湛,本宫出嫁时的许多嫁妆,都是出自她之手呢。” “哦?丞相夫人,没想到我们竟是同道中人,”金夫人惊喜地道,“不知丞相夫人擅长何种刺绣?” 什么绣嫁妆的事都是卿如晤胡编乱造的,不过林氏的女红的确十分好,为了能让林氏融入这个圈子,她只好撒下这个谎。 林氏本身就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解读人心的能力精准得可怕,总能将话说到别人心坎里去,金夫人与她聊上几句,便生出一种相见恨晚之感,两人很快就变得熟稔起来。 卿如晤见林氏不再拘束,亦没有唯唯诺诺,不由得放下心来,侧身去和卿如玮说话。 林氏温婉,且完全没有一品夫人的架子,出乎意料的招人喜欢,以至于整个花厅里的人,要么和林氏谈得火热,要么与坐在旁边的贵妇咬耳朵,完全忽略了嘉宁公主,这让她又气又恼,恨不得当场摔桌子。 事实上嘉宁公主根本就不招人喜欢,在贵圈交际有一条规则,除非真的瞧得上眼,或者是另有所图,否则贵妇们根本就不愿意与一个不相干的人攀谈,嘉宁公主已许配了人家,对她们来说没有了用处,所以更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可是她却将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归结到卿如晤身上,认为是卿如晤从中作梗,才会让她被众人冷落,为此她愈发将卿如晤恨得咬牙切齿!目光时不时阴毒地看向卿如晤,最后落在卿如玮身上时,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 “许久不见,相府二小姐似乎瘦了许多,”嘉宁公主笑里藏刀,突兀开口,“若是身子不舒服,就不必强撑着来参加二皇兄的婚礼,没有人会怪你的。” 赤裸裸的嘲讽,不加任何掩饰,将卿如玮被长孙泓退婚一事扯出来,这不异于当众掴了卿如玮一巴掌。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卿如玮,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听了她的话,卿如玮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脸色也迅速苍白下去,她颤抖着唇,欲言又止,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此时的感觉,再也没有人比卿如晤更能感同身受,试想一下一个曾被退婚的女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对新的人生,可是仍然有人抓着她羞耻的过去不放,还当众肆无忌惮地嘲笑,这种难堪,就像被脱光了身子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观赏一样。 很快,四周的声音都变了,气氛渐渐变得沉滞而紧绷,还有那逡巡在她身上的一道道目光,犹如火灼,让她如芒在背。可是尽管如此,卿如玮都没有哭出来,只是咬着牙煞白着一张脸,凝着嘉宁公主。 “嘉宁,你若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卿如晤看向嘉宁公主,声音清清淡淡,表情温良无害,只是那眼,却又像一汪深水,看得澄澈分明,却永远无法摸头。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动了真怒。 只是这样的表情,看在嘉宁公主眼里,就变成了紧张害怕,以为她被逼到了绝路,为此,嘉宁公主脸上的嘲讽之意愈发明显:“皇嫂,你这人真是搞笑!二皇兄看不上出身卑贱的相府二小姐,宁愿受到父皇的责罚也要坚持退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二小姐还要强颜欢笑来参加二皇兄的婚礼,心必然痛如刀割,我担心二小姐会因为此时想不开,出言安慰几句,没想到却被你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冤屈得我没处说理去……” 第433章 猝不及防的相遇 嘉宁公主越说越大声,一副就要全天下人都听到的样子。在她说话的时候,卿如晤抬眼攫住了她的脸,眸似水深,一片冷婺,抬眼的瞬间,就如一把锋利的刃,出鞘般夺人声息。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素来泰然若之,从不轻易动怒,但是护短的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到她身边的人,以至于此时她莫名的烦躁起来,就像被什么一口噬在心头上,徒生一股怒意。 然而,她不能动手,她身穿凤冠霞帔,代表太子府的脸面,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二皇子大婚之际殴打公主。 思及此处,卿如晤拢在袖底的手紧攥成拳。 “嘉宁,如玮被退婚非她所愿,她出身不好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卿如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但是一个人却可以选择怎么做人,有个性可以,但要把握一下度,说话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只会往别人的心窝子戳,这不是性子直爽,而像一头没有驯化过的畜生,若是连做人连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那还做人干什么?不如直接去当畜生得了!” “皇嫂,你竟拐着弯骂我是畜生?!”嘉宁公主腾地站起来,指着卿如晤疾言厉色地道。 霎时间,气氛愈发紧绷冷凝,充斥着剑拔弩张之感,让人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众人有些坐不住了,皇子大喜的日子,公主和太子妃争执算个什么事儿,要说就怪这个嘉宁公主,说什么不好偏生提卿如玮被退婚的这一茬,若是私底下说说玩笑几句也就罢了,竟还当着卿如晤这个煞星的面说出来,还让她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如坐针毡般难受。 然而,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卿如晤冷冷道:“本宫从来不拐弯,难道你感受不到本宫的直接么?” “你……你你你!”嘉宁公主指着卿如晤,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天都说不出来。 论嘴皮子功夫,嘉宁公主从未是卿如晤的对手。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向她,继续道:“嘉宁,下次请你注意分寸,本宫的二妹好歹是相府二小姐,就算你是公主之尊,也不能轻易践踏她的尊严,若是下次再让本宫听见你胡言乱语,那本宫只好和父亲一起去找父皇理论理论了!” “你!”嘉宁公主抓起桌上的杯子,作势就要像卿如晤扔去,举了许久,终于还是放了下来,“算你狠!” 说完,嘉宁公主也不再大厅里逗留,一拂袖子离开了。 待她走后,卿如玮这才红了眼眶,林氏连忙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哭出来惹人笑话。 有了这一茬,众人也没了什么谈话的兴致,各自坐在椅子上,表情都十分地不自然。 卿如晤知道,若是她们继续在这里坐着,只怕这个现象会持续很久,而且她也担心卿如玮在人前不好意思哭出来,于是她看向卿如玮,轻声问道:“二妹,陪本宫出去走一走么?” 卿如玮笑着摇了摇头,她想表达的信息很明确,那就是有些事情,她得学会自己承担,不能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若是她今日因为羞耻和伤心而逃避,日后她便很难再甩掉长孙泓给她贴上的这个标签,她将永远活在别人的耻笑之中。 卿如晤尊重她的选择,但却不想留在这令人憋闷的地方,缓缓起身走了出去,并吩咐荷风和竹露不要跟着。 虽然她知道这是很不明智的做法,但是此时的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二皇子府,前世她曾来过几次,只是记忆已然模糊,于是她只好避开人群,朝着僻静处走去,却不知她的身后,嘉宁公主正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阴狠狰狞的表情。 “看到了吗?就是她!待会儿本宫会把她骗到那里,你悄悄出来抱住她,然后本宫再带人去‘撞破’你二人的好事,若是此事办成了,二皇兄必定会心情大好,到时候赏你个官做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做书生模样打扮的人点了点头:“公主请放心,秦某必定为您办妥此事,但是不知此女子是何人,还请公主告知。” 嘉宁公主冷冷一笑:“此女子曾坏过二皇兄好事,二皇兄将她恨得牙痒痒,但碍着她是个女子不便与她计较,这才让她风光到今日!至于她的身份,微不足道,你也不用知道。” 秦义直觉上觉得这个穿着白狐裘的女子不简单,但是他在二皇子府做幕僚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被二皇子看中,能被举荐入朝为官,眼前正有一个让他在二皇子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他如何抵挡得住,当下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前往与嘉宁公主约定好的地点等着。 而此时的卿如晤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鲜少有人走动的地方,心里想的都是嘉宁公主对卿如玮的侮辱,正因为这样的事情她前世亲生经历了一遍,所以她才会觉得如此悲愤。 脑子一时纷乱不已。 当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来到二皇子府的后山。 不大的山坡,有一个不大的小湖,寒冬将藤蔓染成灰绿,凌乱的枝条,稀少的绿意,参差不齐,随风轻轻抖动。 陌生的环境,满目萧瑟,寂寥无人,只有一湖即将干涸的湖水在天光下显露颓败。 “是你?!”清冷的语气,润朗的嗓音,只有一个人会有这种矛盾的感觉。 卿如晤深吸了一口气,侧目看着几步之遥的男子, 白衣如霜,颀长秀挺,气质飘潇,阴冷而俊美。 “二殿下不换上喜服准备去接亲,在这里望着一泊要干透的湖做什么?”卿如晤声音低沉地问道。 “本王若说在这里等你,你可相信?”他的语气虽有调笑之意,但他的神色去丝毫找不到开玩笑的感觉,眼中也看不到一丝笑意。 卿如晤没有回答,转身看着满目萧瑟枯败,或许身旁这个人的心,就像这偌大的皇子府一样,表面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实则内心深处干涸如脚下的湖泊。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的长孙泓对她没有以往的敌意,见她不说话,便朝着她走近了几步,并肩与她立在湖边,遥望那荒芜的景色,眼中映出荒凉。 “卿如晤,你那么讨厌,为什么就是让人恨不起来?!”长孙泓的话,与其说是问卿如晤,不如说更像是对自己的诘问。 第434章 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卿如晤扭头皱眉望向他,眼里闪过一丝迷惑。 长孙泓的目光,先是拉远拉长,望着远方的山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待卿如晤望向他时,他恰巧将目光收了回来,与卿如晤四目相对。 “你说,为什么本王就是对你恨不起来?”他竟然噙着笑意,扬手想要去抚卿如晤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 这个举动让卿如晤身体猛然一僵,片刻间的怔忪过后,连连后退几步。 卿如晤戒备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本王在做什么?!”长孙泓苦笑,“本王也不知道。” 说完,他再次看向她,只是刹那间,他整个表情都变了,就像在看猎物一般,带着恶意、嘲弄,甚至是一丝谁都看不懂的复杂。 长孙泓虽说隐藏情绪的能力不如长孙曌,但也不至于让人这么轻易就看出他的情绪,直觉告诉卿如晤,今日的长孙泓处处透着不正常。竹露不在身边,暗卫无法进入皇子府随行保护,若是此时他动手,她完全就是案板上待宰的鱼,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二殿下,本宫该回了。”卿如晤快速地说了一句,转身匆匆离开,然而下一刹那,长孙泓却攥住了她的狐裘,只觉得颈上一道大力,她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向后倒去,几乎要倒入他的怀里。 这让卿如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如坠冰窖般冰凉,堪堪站稳后,卿如晤面色冰冷地看向他,声音蕴着怒意:“二殿下,你究竟想做什么?!” 眼里的戒备,语气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瞬间在他褐色的眸子里点燃两簇火苗,同时燃起的,还有他的怒意:“卿如晤,你就这么怕本王么?” “二殿下,本宫是你的皇嫂!”卿如晤冷声道,“请把本宫的披风放开,这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长孙泓冷笑,捏着披风又向她靠近一步,俯下身看着她的时候,几乎要面贴面,甚至他呼出来的氤氲白雾都尽数扑在她的脸上。 “卿如晤,本王有那么多次机会得到你,若是本王当时没有犹豫,你现在就是本王的,而不是什么鬼皇嫂!”长孙泓拔高音量,手下一用力,将卿如晤拽了过去。 他这个动作,让卿如晤心惊不已,而他叫她名字时的神情和语调,更是让她迷惑。 她曾在两个男人的身上听到过也看到过,一个是当顾昀暄叫她“如晤妹妹”的时候,另一个则是长孙曌叫她“丫头”的时候。 似乎真心喜欢一个人,呼唤她的时候,神情和语调都会情不自禁地变得温柔,简简单单两个字能叫出轻声细语的深情,而长孙泓方才叫她的名字,也是这般,只是没有长孙曌唤得纯粹。 莫非长孙泓对她? 这个认知让卿如晤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通身凉了个透。 若是长孙泓此刻想对她做什么,她袖中的毒药对已经中过两次招的他,还能使么? “你想怎样?”心有惊悸的卿如晤反而渐渐镇定了下来,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长孙泓,也不顾长孙泓仍然抓着她的狐裘,而且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挨近她。 “长孙泓,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你的新娘必定早已穿上了吉服,正满心欢喜地等着你,而你却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拉着自己长嫂的衣裳,若是这件事被传了出去,只怕会于你的形象有损吧。” “卿如晤,原来你也会怕?”长孙泓轻嗤一声,但还是放开了她的披风,转身负手看着眼前的平湖。 卿如晤整了整衣裳,不再和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快步离去。和这种脑子不正常的人在一起,早晚要出事,这点她始终拎得相当清楚。 待那抹白里透红的倩影就要消失在路的尽头时,长孙泓转过头来看过去,神情冰冷,目光阴鸷,他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浑身带着冷峻肃杀的气息。 “卿如晤,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何本王每次见到你,都会被你的一颦一笑吸去神思,然后甘愿放低姿态,只为换你一个眼神?!”长孙泓喃喃自语,“或许,本王只是魇着了。” 正此时,长孙泓的近身护卫统领王珩来报:“主子,吉时将至,还请主子尽快更衣。” 一瞬间,长孙泓已经收回了那若有所思得神情,变回那个阴冷而又俊美的二皇子,所有的野心算计,都掩饰在那双褐色的眸子之下,于他而言,什么都比不过秀丽江山荣登大宝重要。 “走。”长孙泓淡淡吩咐了一句,决然地转身离开,似乎这将会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放纵,他在这里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情绪,同时也丢了身上的软肋。 寒风乍起,乌云翻涌。 卿如晤惊魂未定地来到花园,一想起长孙泓方才的神情,她仍然心有余悸,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世界上,所有的心悦喜欢,都可以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但唯独厌恶之人的喜欢,只会更添厌恶。 “方才你们瞧见了么,卿如玮竟然来了,啧啧啧,脸皮可真够厚的,我要是她肯定躲在房里不敢出来见人,她竟然有脸来!你们瞧瞧她身上那副低贱的样子,虽然成了相府的嫡女,仍然跟个破落户家的小姐一样浑身透着穷酸寒碜,怪不得二殿下根本看不上她。”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她说完后又响起几声轻笑,很显然有人闲不住在私底下议论。 卿如晤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一处假钱的后面,几人瞧不见她的身影,她却一偏头便可看到那几人。 说话的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卿如晤记得,这是黄家的小姐,最是能挑拨是非的一个,曾经还挑拨过她和明元郡主。 这时,那个黄小姐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卿家家风不正,教出来的女儿一个赛一个的能干,就说太子妃吧,和别的男人差点定了亲,人家还有本事嫁给太子成为正妃,足以见她手段有多了得,加上她那狐媚子的脸,怎么看都是祸国殃民的坯子!” 她身旁的两个千金立即阻止道:“黄小姐,请你慎言,太子妃娘娘可是我等能议论的?” 黄小姐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亏你们平时和我姐妹相称,这点胆子都没有!” 说完,黄小姐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谈及的多数是相府怎么怎么样,虽然卿如晤从不在意这些谣传,但黄小姐语气尖酸刻薄,让她十分恼火。 听到这里,卿如晤准备绕道出去会会这个黄小姐,她转身入了一道拱门,在假山里曲折穿行,却忽然撞上一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一看到她,登时跪了下来,道:“太子妃娘娘,卿二小姐让我给您传信,说她正在紫竹轩等着您。”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前的小丫头一眼,但见她穿着浅紫色衣裙和深紫色的袄子,梳着丫鬟髻,这幅打扮的确是二皇子府的丫头无疑,但若是卿如玮找她,为何不直接叫冷月过来? 思及此处,卿如晤淡淡地回了一句:“本宫即刻就去,你下去吧!” 小丫头躬身退下,卿如晤却没有走去水榭的方向,而是照原计划绕道去黄小姐她们所在的地方。 第435章 需知隔墙有耳 前厅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吃喜酒的客人,然而这后花园里,只有一些闺阁小姐,因为前厅有男客,所以在开宴前她们需得回避,但所谓的回避基本上都是聚在一起论人是非。 卿如晤悄无声息地经过几个人堆,都在谈论京城里的事,多数是把别人家的倒霉事当作笑料来说,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多数都被这些粗制滥造的“闺秀”骗了,谁能想到多才多艺端庄大方的她们,竟是这样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小姐,您怎么在这?让奴婢们好找呀!”荷风和竹露匆匆走过来。 “我无事。”卿如晤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勾勾手指,让竹露凑过来。 “这个简单!”听了卿如晤的话后,竹露斩钉截铁地道。 说完,竹露足尖一点翻跃过眼前的假山,下一刹那,黄小姐她们方才所在的位置,登时响起衣裳撕裂的声音,以及一连串的惊叫声,一片人仰马翻。 “哪家贱婢竟然如此莽撞?!”里面传来黄小姐暴跳如雷的吼叫。 卿如晤觉得时机到了,立即折身走了进去,里头的几个小姐被扑倒在地,狼狈至极,其中以黄小姐最为狼狈,她的袖子都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发髻钗环都乱了。 卿如晤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略微不满地道:“竹露,让你抓奇鸟,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竹露眼珠一转,立即躬身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方才奇鸟飞到假山上,眼看奴婢就要抓到了,却被黄小姐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奇鸟飞走了,而奴婢也不小心掉了下来。”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黄小姐,语气冷凝地道:“黄小姐,没事你吼什么?!本宫要送与二殿下做大婚之礼的奇鸟都被你惊飞了,你担待得起么?!” 什么鬼神鸟,她们没看见啊! 太子妃娘娘似乎在针对黄小姐。 难道太子妃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了么? 其他几个小姐惊疑不定地低下头,暗自庆幸方才没有说得太过分,左右太子妃没有迁怒到她们身上,她们也没必要牵涉其中,一个个低着头装傻。 黄小姐看了一眼被撕破的衣裳,想对着竹露破口大骂,但她又不敢在卿如晤面前放肆,登时泪盈于睫,委屈地哭了起来:“太子妃娘娘,臣女不是故意惊了神鸟,实在是方才竹露姑娘突然从假山那边蹿出来,臣女是被吓到了才惊了‘神鸟’,但是竹露姑娘掉落在臣女身边,把臣女的衣裳也撕破了,发髻也打散了,这让臣女怎么出去见人啊!” “你在跟本宫讨价还价么?”卿如晤勾唇笑道,“既然黄小姐如此胆大包天,本宫也很赏识你这种做错了事情仍然理直气壮的人,那本宫就赔你衣裳,但你需得赔本宫神鸟!” 黄小姐面色煞白,她诚惶诚恐地道:“太子妃娘娘,臣女根本没有见到什么奇鸟,您让臣女上哪里找去?” “这不是你自己要与本宫讨价还价的么?”卿如晤从身上解下狐裘让荷风递到黄小姐手中,冷冷道,“本宫这身狐裘,值得你身上的好几套衣裳,既然本宫已经赔你狐裘了,你就去替本宫找奇鸟吧,你如此勇敢,想必也不需要人陪同,自己去就行。” 说完,卿如晤看向竹露,淡淡地道:“告诉黄小姐奇鸟飞到哪里去了,免得黄小姐又觉得本宫仗势欺人。” 竹露笑道:“奇鸟通体碧绿,唯有颈部和尾部是黄色的,方才黄小姐您惊了它后,它便往那个方向飞了。” 说着,竹露指了指紫竹轩的方向。 卿如晤见黄小姐犹犹豫豫缩足不前,冷冷地道:“黄小姐,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就别制造问题,若是你不去的话,本宫也不介意让你父亲黄大人代劳。” 要是真让她父亲去找,那她得罪太子妃的事情还不闹得人尽皆知,黄小姐虽然八婆,但要面子的紧,听了卿如晤的话,她连忙整了整发髻披上狐裘去了紫竹轩的方向。 黄小姐一走,卿如晤的目光在其余几个千金身上逡巡一圈,看得她们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这才道:“有一句古话说得好,‘隔墙有耳’,诸位聚在一起说别人闲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你们谈论的人就在旁边听着?” 几人重重一颤,吓得瑟瑟发抖,愈发不敢抬起头。 “今日不是你们挑的头,本宫宽宏大量不与尔等计较,”卿如晤话锋一转,“但是今日的账本宫一笔一划地记在心里,若是他日本宫再听见这些闲言碎语,本宫就立刻找到你们头上,记住了么?” 她并没有可以拔高声音,但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让人不敢反驳。 卿如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待走到几人看不到的地方后,卿如晤忽然抱着双臂:“冷死我了,竹露,快去马车里给我取件披风过来。” 竹露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即去办。 “小姐,如此好的一件狐裘,您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送给了黄小姐,可是又什么缘故?”荷风轻声问道。 卿如晤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意:“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竹露手脚麻利,很快便取来披风替卿如晤披上。 同时嘉宁公主正把几个奉承她的小姐往紫竹轩那边带,好巧不巧,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男子正紧紧地搂住一个女子的腰,那女子想要挣扎,却被男钳住无法动弹,她张口就要叫喊,却被男子用唇堵住了嘴。 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就像一对吵架的相好,而男子为了哄女子,便用这种强硬的手段…… 众千金羞红了脸,扭过头不敢看,耳环因为她们扭头的动作而轻轻晃动,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 嘉宁公主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太子妃和其他男人抱住啦!快把那个奸夫抓住!” 侍卫纷纷涌入,立即将“奸夫”捆了起来,点了穴道后扔在地上。很多人也闻声而动,围过来看热闹。 嘉宁公主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对着紫竹轩里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厉声吼道:“大皇嫂,亏我太子皇兄那么宠爱你,你却不顾廉耻地在这里偷男人,你对得起太子皇兄么?” 众人一听,都怔住了。 随即又抑制不住的兴奋,太子妃竟然在皇子的大婚当天偷人,给太子戴绿帽子,这灭九族也不为过吧! 其中一个妇人留了个心眼,她轻声道:“公主,何以见得此人就是太子妃娘娘,不如确定一下再说,以免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 嘉宁公主眯着眼看过去,只见那个女子背对着人群蹲着,看不清脸,不过白狐裘的披风、红色的衣裳,的确是卿如晤的穿着打扮。 嘉宁公主不疑有他,继续大声吼叫:“卿如晤!有胆子做没胆子面对么?无论你怎么躲都没有用了!你的丑恶嘴脸已经全部被大家看到了!你再不乖乖束手就擒,本公主就让人去押你下来了!” 正此时,外头响起连绵不绝的鞭炮声,长孙泓已将王云熙迎进了府中,因为长孙泓和长孙霆不比长孙曌深得圣宠,所以今日成祖并未驾临府中,就连皇后都没有被特许出宫,所以府里如今能做主的只有长孙泓。 嘉宁公主不想如此轻易放过卿如晤,当机立断道:“来人,去将二皇兄请来!” 说完,她还叫侍卫将“卿如晤”团团围住,生怕她逃跑了。 第436章 公主带人去捉奸 不一会儿,空气似骤冷几分,一身喜服的长孙泓疾步而来,目光深沉地看着嘉宁公主,怒道:“嘉宁,你在胡闹什么?!” 嘉宁公主激动地道:“二皇兄,我方才和李小姐她们在这里散心,忽然撞见皇嫂偷人,于是我立即吩咐侍卫将奸夫抓了起来,只是皇嫂毕竟位份尊贵,我不敢处理,只好将二皇兄你请过来。” 长孙泓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极地的冰山一般,令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若是你敢胡闹,本王打断你的腿!”长孙泓说了一句,示意身旁的王珩去将“卿如晤”抓住。 王珩功夫了得,三两下就将她提了过来,谁知扳起头一看,竟是工部侍郎的嫡长女。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而卿如晤,她正缓缓从人群中越众而出,身上桃红色的披风,领口处滚了一圈貂毛,将她明净的小脸托起,让人一看脑海中便只剩下“倾世容颜”这几个字。 卿如晤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出闲庭信步般地曼妙之感,待走到嘉宁公主身边时,居高临下地望着震惊失措的她,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全场。 “嘉宁!你好黑的心!本宫既没有招你有没有惹你,你竟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来对付本宫!” 饶是长孙泓再聪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和众人一样的蒙。 “皇嫂,您这是……”长孙泓恭敬地问道,那种恭敬只在于肢体,卿如晤一眼就看了出来。 “二殿下,你自己查吧!”卿如晤眼圈红红的,有些羞于启齿的模样,“本宫都没脸说出来。”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不过,嘉宁向来和二殿下亲厚,且事情又在二殿下府里发生的,所以无论如何,今日的事二殿下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否则本宫只能到父皇那里讨公道了!” 长孙泓面色尤为难看,今日是他大婚,无论出点什么事,于他都是不利的,而且方才卿如晤突然打了嘉宁公主一巴掌,让众人都莫名其妙,若是长孙泓不查出事情的真相,只怕到时候众人胡乱揣测说什么都有。 所以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拿出态度出来,将此事解决个清楚干净。 嘉宁公主是他一派的人,他自然不会一开始便把矛头指向她,所以倒霉的黄小姐,成了首当其冲的人。 长孙泓冷冷地看着她,道:“黄小姐,还请你解释一下。” 黄小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整个人都吓得不会说话了,她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见了谁都戒备地盯着,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说啊!”嘉宁公主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她只能拿黄小姐开刀,于是她大声喝道,“你为什么在二皇兄大婚当日与别的男人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黄小姐仍旧没有反应。 长孙泓俯下身,在黄小姐耳边轻声道:“黄小姐,本王知道你是冤枉的,但你若是不告诉本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王就没办法证明你的清白,那样的话,你将会被千夫所指,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背负骂名活着,你可要想好了!” 说着,长孙泓竟然纡尊降贵地替黄小姐拉了拉衣裳,然后负手站直等待黄小姐的反应。 黄小姐睫毛颤了颤,突然,她猛地转头盯着卿如晤,疾言厉色地道:“是太子妃!是太子妃让我穿着她的衣裳来找什么破鸟,这才被那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轻薄侮辱!”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莫非是太子妃设计的? 一连串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卿如晤清浅笑着,并没有说话。 长孙泓目光一闪,问道:“皇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皇嫂给个解释。” “二殿下这是在怀疑本宫设计陷害黄小姐?”卿如晤淡淡道。 长孙泓连忙道:“皇嫂,本王并没有这个意思。” 卿如晤勾起唇畔:“方才本宫在府中闲逛的时候,看到一只青鸟飞过,古人向来把青鸟视为祥瑞之兆,于是本宫便叫贴身婢女竹露去抓此鸟,想要献给二殿下做大婚贺礼,谁知就在竹露将要抓到的时候,却被黄小姐一声大吼惊走了,而竹露也因受惊过度,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砸在了黄小姐身上。黄小姐因竹露而毁了身上的衣裳,本宫便将狐裘给了她,权当是替本宫那粗心的婢女赔罪。” “然而鸟毕竟是被黄小姐惊跑的,没有人能够不为自己所犯的错误承担责任,所以本宫便让她去找寻奇鸟的踪迹,二殿下若是不信,您可以询问一下在场的其他人,问问看本宫是不是在撒谎。” 长孙泓目光划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嘉宁公主身上,还没说什么,黄小姐便疯了似的吼道:“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破奇鸟,一定是太子妃陷害我!像她这种恶名远扬的毒妇,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众人面色都变了。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长孙曌有没有在场后,直叹黄小姐命不久矣。 然而卿如晤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看着黄小姐突然笑了起来:“黄小姐,本宫为何要害你,嫉妒你么?!” 黄小姐自然不能告诉大家因为她嘴碎说太子妃是非而遭报复,吞吞吐吐好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 正此时,几声悦耳的鸟鸣声响起,竹露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而她的肩上,正站着一只漂亮的青鸟。青鸟的脚上系着一根红绳,确保它不会飞走。 众人的脸色又一次变了,摇头再叹一句“黄小姐命不久矣” 若是没有真的看到鸟,卿如晤当然不会随口就在二皇子府里扯谎。自然是手握王牌才敢给别人挖大坑。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众人,轻轻道:“二殿下,方才黄小姐的事情是嘉宁‘撞破’的吧?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嘉宁方才可是曾扯着嗓子地叫本宫,生怕别人不知道本宫干了那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何不审一审我们这位好妹妹,以及那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奸夫?” 事到如今,长孙泓大概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想必是嘉宁这蠢货欲要动手陷害卿如晤,结果却被人家反手杀了。 惩治她,自己将会失去一枚棋子。 不处置她,又会被别人说三道四。 思来想去,长孙泓陷入了两难境地。 “莫非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自家人头上,”卿如晤望着他沉得就要滴出水的脸,淡淡嘲讽,“二殿下莫不是想要徇私?” 第437章 两权相害取其轻 卿如晤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必须得有个交代,长孙泓深知已经骑虎难下,他叫人解了秦义的穴道,冷声问道:“秦义,你与本王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此言一出,秦义眼眶都红了,他根本就没想到主子竟然能记住他的名字,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他看了嘉宁公主一眼,嘴唇颤了颤,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这就是长孙泓厉害的地方了,平日金尊玉贵的他,根本就不屑于看这些小人物一眼,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就会用怀柔政策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付地为他付出生命。 就像此时一样,秦义仅仅只是因为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就心甘情愿地准备为他去死。 呵呵…… 可惜长孙泓千算万算,算漏了嘉宁公主这个蠢货,她见秦义没有说话,还以为秦义在准备供出她的说辞,她指着秦义怒喝一声:“秦义!你可别把脏水泼到本公主身上!分明是你自己色胆包天,觊觎黄小姐的美色,做了如此卑鄙下流的事情,你自裁谢罪吧!” 她疾言厉色的说得飞快,长孙泓想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盯着她。 卿如晤听到这里,嘴角高高地勾起,她看向震惊不已的秦义,一字一句地道:“大丈夫死得其所,你真愿意为这种人牺牲一条命?” 秦义苦笑一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子,一身抱负还没实现,满腔热血却将要溅洒在嘉宁公主这种蠢女人身上,他如何能甘心?! 想到这里,秦义冷笑:“嘉宁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方才不是您让我做的吗?!您说您会将人诓骗到紫竹轩,让我一看到人就抱住,而您则会想办法带人来撞破好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卿如晤看了一眼面色难看至极的长孙泓,笑着逗了一下青鸟:“青鸟啊青鸟,有人要害本宫身败名裂,若非你飞往紫竹轩,本宫可要遭殃了。” 事到如今,众人也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是嘉宁公主又对太子妃起坏心眼,指使人去坏太子妃的名节,却被黄小姐误打误撞替太子妃挡了一劫。 “嘉宁,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长孙泓的目光钢刀般刮在嘉宁公主脸上。 嘉宁公主还想解释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发现所有的借口说出来都苍白无力。 这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人怀疑卿如晤的“别有用心”,就算有个别心思通透的人认为是卿如晤故意让黄小姐背祸,但是嘉宁公主害人已经坐实,谁又敢说出来惹恼太子妃。 至于长孙泓,在场的人都是满朝文武的家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若是对嘉宁公主有所偏私,只怕最后会寒了这些个官员的心,所以他不假思索地选择牺牲嘉宁公主:“来人,将嘉宁公主打上三十大棍,交由父皇处置!至于秦义,则交由黄大人处置。” 嘉宁公主吓得面色惨白,她瑟瑟发抖,哀声求道:“二皇兄,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 “一句错了就能换回黄小姐的清白名誉?嘉宁,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卿如晤冷冷道。 长孙泓闭上双眼,遮盖住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他挥挥手,王珩毫不留情地将嘉宁公主押了下去。而秦义也随之被带了下去。 卿如晤走上前,蹲下身替黄小姐拉了拉衣裳,柔声道:“可怜的,你替本宫挡了一劫,是本宫的恩人。” “啪!”卿如晤的手被甩开,黄小姐怒目圆瞪,恶狠狠地盯着卿如晤,“太子妃,我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害的?若非你将披风给了我,还逼我来找那只破鸟,我又怎会受此奇耻大辱?!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你个黑心肠烂肚子的毒妇!” 众人像看怪物一般看着黄小姐,心想她莫不是疯了?!竟敢对太子妃如此不敬! 然而卿如晤并未动怒,她收回握着狐裘的手,缓缓站了起来,无可奈何地道:“黄小姐,你这话实在是太冤枉本宫了,本宫将狐裘给你,完全是为了表达歉意,至于让你过来紫竹轩寻找青鸟,完全是因为青鸟的确飞到了这里,本宫自然不能未卜先知,知道有人要在这里害本宫。” “那你如何解释我穿上狐裘后,秦义那狗东西把我当成了你?!”黄小姐恨恨地道。 卿如晤耸耸肩,无辜地道:“这个要去问嘉宁公主和秦义了,谁知他二人怎么商量的?!说不定嘉宁公主压根就不敢告诉秦义让他要害的人是谁,只告诉他要去害一个穿白狐裘的女子……所以说,你是本宫的恩人。” 黄小姐落到这个地步,卿如晤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一般人哪里敢要太子妃的狐裘,要不是她贪恋那一块皮毛,她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再说她一逮着机会就到处搬弄是非,那些被她耻笑而名誉扫地的人,难道就不冤枉么?! 黄小姐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跑来的工部侍郎黄大人甩了一巴掌:“孽畜!不得对太子妃娘娘无礼。” 黄小姐捂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但父亲生气她是万万不敢顶撞的,这是一般闺秀的基本修养。 卿如晤抬手阻止黄大人,轻声道:“黄大人不必紧张,黄小姐替本宫挡了一劫,本宫谢她都来不及,又怎会怪她以下犯上?” 黄大人跪伏在地上,姿态放得很低,卿如晤反复强调黄小姐是她的恩人,不是真的记住了黄小姐的“恩情”,而是在告诉黄大人,黄小姐的事她自然会给其他补偿,但前提是别抓住此事不放。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省心,黄大人显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在即将得到的好处和一个名誉扫地的女儿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多谢太子妃娘娘。”黄大人行了个礼,连拖带拽地将黄小姐拽走了。 长孙泓深深地凝了卿如晤一眼,又招呼了众人几句,转身去了喜堂。 或惊艳,或疑惑,或玩味的异样目光中,卿如晤始终平静,就像一条无声的河流般,无论底下有多少暗流涌动,表面仍然平静无波。 新娘子迎进了门,宴席也很快就开始了,长孙泓在前厅接待宾客,几个小姐约着去房里陪伴新娘子,去之前还特地邀了一下卿如晤。 卿如晤想着顾昀华有孕不能出门,使得这场宴会十分无聊,不若去试一试这个二皇子妃的深浅也行,于是她起身随众人一起去了喜房,而卿如玮也执意要陪同。 房门被打开,一个温婉宁静的女子端坐在床上,她着红妆,戴凤冠,眉目含笑,烛光下,显得格外端庄娴静,整张脸冷淡得像朵空谷幽兰般,的确是个极为貌美的女子,值得王家雪藏多年。 卿如晤不禁想,若是长孙泓真的当了皇帝,王云熙一定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弟媳问皇嫂子安。”她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卿如晤,连忙起身行礼。 “都是自家人,二皇子妃不必多礼。”卿如晤淡淡地回了一句,嘴里虽然说着自家人,但还是客套地叫了一句二皇子妃。 卿如晤就是这样,绝对不愿意与人虚与委蛇,宁愿真刀真枪地干仗,也不愿意对不喜欢或者不相干的人陪笑脸。 王云熙也不在意,含笑着点了点头,又坐回了喜床上,吩咐身旁的丫头给来人搬凳子坐。 “虽然弟媳身在深闺中,鲜少出门与人交流,但是皇嫂的名字如雷贯耳,”王云熙含着浅浅的笑意道,“初次见皇嫂,果真惊为天人,竟比弟媳脑海中想象的要美上许多,皇兄真是有福气。” 成人世界的规则里,真正需要警惕的不是那些一开始就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人,并非说这些人没有任何危害,而是她们的恶意一开始就摆得很明显,多数不会阴着来。但若是有人突然向你表示出毫无缘由的善意,他要么有所求,要么有所图,总之要长个心眼提防着些。 王云熙显然不是单纯地夸赞卿如晤那么简单,若是卿如晤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谁知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第438章 什么事都不耽误本宫算后账 对付这种情况,卿如晤有一个招数屡试不爽,那就是——沉默不答,让别人自己揣度她的态度。 “皇嫂,莫不是弟媳说了什么话不中听,惹你生气了?”王云熙见她不说话,略带歉意地道。 瞧,狐狸尾巴一下子就露出来了,王云熙这话实在是黑心,拐着弯的骂她小气呢! 卿如晤勾唇一笑,道:“弟妹别误会,你与本宫毕竟初次见面,你如此热情,本宫有点不习惯。” 这是在暗指她谄媚奉承。 王云熙面色微微一僵,随后看向卿如玮,自然地将话题掠过:“这位想必就是如玮姐姐吧?”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卿如玮身上,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所有人都知道王云熙比卿如玮年长,这一声“姐姐”,叫出了好几层意思,众人第一个反应便是卿如玮和长孙泓那段还没萌芽夭折的婚事。 卿如晤想说什么,却被卿如玮抢了先:“二皇子妃,您这一声姐姐,当真是折煞我了,毕竟论年岁您比我要虚长一两岁,论尊卑,我是更加比不上你,所以还请直呼我的姓名。” “是我唐突了。”王云熙连连碰壁,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 聪明的人不仅懂得见好就收,还懂得适可而止,有些话题稍微试探一下,不能深入就必须停止,以免咄咄逼人让自己和别人都难堪。 既然正主不发声,别人也不好干坐着,于是便有人开口道:“二皇子妃,您这副耳环真别致,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 王云熙抬起手,用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耳环,笑得十分柔软:“这是和合二仙,为我祖母所赐,取多子多福的好寓意。” “那我就提前恭喜二皇子妃了,二皇子如此疼爱您,定然不用多久就能怀上。”说话的小姐行了个礼,甜甜道。 王云熙美目流转,最后露出一个娇怯的笑意:“那就承吴小姐吉言了,不过有孕这事情不能强求,得看机缘,不是得了宠爱就能怀上的,若是机缘未到,无论做什么也是无用。” 这话挑不出什么错处,听着却有些别扭。 果然,下一刻吴小姐便将话头扯到卿如晤身上:“太子妃娘娘,与您一同大婚的世子妃都坐胎了,您可要加紧了哦。” 卿如晤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表面上看着她没有任何异样,实则心里波涛汹涌,心绪澎湃无法平静。 用所有的话来说她,她都可以反驳,唯有这无孕一事,她找不出任何借口来搪塞过去,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悲哀,也是这世间所有女子的悲哀。 卿如玮却是忍不了了,她笑着看向吴小姐,冷冷地道:“吴小姐,听说你还未许配夫家,怎么说话没羞没臊的,张口闭口就是怀孕身子,你们吴家的家教就是如此开放么?” “说到家教,你们卿家的才更为开放吧?”吴小姐嗤笑一声,“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开放,再说,卿二小姐,你一个没人要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王云熙咳了咳,向吴小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卿如晤在场。 卿如晤从进来到现在,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吴小姐急着在王云熙面前表现,一时激动竟忘了她的存在,待看到卿如晤正噙着笑意看着自己的时候,一时之间吓得心惊胆战,连忙跪了下来:“太子妃娘娘饶命。” 她真的是怕极了,太子妃是大秦仅次于皇后的存在,出言侮辱太子妃,等于犯了大不敬的死罪。 尤其是卿如晤不气也不恼,反而微笑着看向她,这让她愈发的毛骨悚然。 屋内静寂,可闻落针。 等了许久,就在吴小姐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卿如晤的声音终于响起:“吴小姐并未说错,何来饶命之说?” 吴小姐惊惧抬头:“太……太子妃娘娘?” 卿如晤抖了抖衣袖:“我们卿家的确出过不争气的女儿,本宫也不打算捂着,是我们做过的,我们一定会认,在这点上,吴小姐的确没有说错。” 吴小姐松了口气,但还没有完全放下心,卿如晤的声音清凌响起:“但是,并非卿家所有女儿都是这样,吴小姐一棒子打下去,连本宫都捱了一闷棍,这就不太好了。吴小姐如此能说会道,想必也有胆量指名道姓地说!下次还是点个名吧!” “太子妃娘娘饶命!臣女气急了,才会说出这样的浑话!”吴小姐诚惶诚恐地道。 卿如晤含笑道:“吴小姐这是在怪本宫二妹惹你生气了?说来也奇怪,本宫这二妹深得本宫的欢心,谁知却与胡小姐你不对付,想来不是一路人的缘故。”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如此说来,本宫看到你就觉得讨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吴小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云熙有意出言相帮,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吴小姐的确出言辱及太子妃,这是杀头掉脑袋的死罪,卿如晤不杀她已是天大的仁慈。 当然王云熙也能确定,卿如晤并不会在这大喜的日子发落吴小姐,此时按住她不放,无非是杀鸡儆猴,警告那些说卿如玮闲话的人罢了! “臣女不敢,请太子妃娘娘明鉴!”吴小姐战战兢兢地道。 卿如晤冷哼一声:“熟悉本宫的人都知道,本宫最是记仇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耽误本宫算后账,今日是二皇子妃的大喜之日,看在二皇子妃的份上,本宫就饶过你一回,但若是日后再让本宫听到一句关于如玮的闲言碎语,那本宫可就要找到吴小姐你的头上了,到时候新账旧账咱们好好坐下来一起算!” 听了卿如晤的话,吴小姐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同样苦得紧,以后她自己倒是打死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但是她哪里管的住别人的嘴巴!然而无论如何,她也不敢辩驳一句,被卿如晤那样的眼神看着,实在是太煎熬了! “臣女不敢。”吴小姐胆战心惊地说了一句,又过了许久,卿如晤这才淡淡地道,“起来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直呼一声万幸。 第439章 这惊险的一幕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卿如晤看向王云熙,无比认真地道:“二弟妹,恰巧今日众人都在,有些事情我们还是一一说清楚的好,免得到时候传出流言,本宫听着刺耳,也让你无辜受到连累。” 说着,卿如晤抬眼扫视一圈,慢慢道:“接下来本宫要说的话是敞开着来说的,随便你们怎么传出去。” “本宫二妹不被二殿下喜欢是没错,然而男女之间的事情,本就不能强求,二殿下虽说没选择与如玮结成连理,于本宫和家人而言的确遗憾,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人错了,有些人嘴巴把不住,张口闭口就耻笑如玮,表面上看只是针对如玮一人,实际上却将二殿下与二皇子妃一同骂了!” 王云熙面色一变,道:“大皇嫂何出此言?” 卿如晤微微一笑:“二弟妹你试想一下,若是总有有人说二殿下不要本宫的二妹,反而娶了你为正妃,听着岂非像是在说二皇子是个始乱终弃的狗男人,而你就是那插足别人之间的狐狸精,多难听啊!” 卿如晤轻哼一声,继续道:“二弟妹你听本宫一句劝,若是以后再听到有人用这件事情乱嚼舌根,立即处置了才是!” 王云熙被卿如晤拐着弯地骂了一遍,面色有些僵硬:“大皇嫂说笑了,怎么能扯到我和二殿下身上?” 卿如晤轻轻笑道:“怎么没关系?是二殿下主动退婚的对吧?二殿下退了本宫二妹的婚后,又娶了你没错吧?你品,你细品。” 王云熙的脸色已是十分地难看,虽然她内心里对卿如晤若说的歪理,万分的不以为然,但是她也不好在自己大婚的日子里和卿如晤辩驳,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句:“皇嫂说的的确有道理。” 卿如晤勾起唇角:“诸位可都听见了!以后谁敢再提这件事,那就是对二殿下与二皇子妃的不敬,二皇子妃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还请善自珍重的好。” 说完,卿如晤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轻叹道:“二弟妹,本宫来这里坐一会儿,就有人给本宫添了这么多堵,实在是晦气的紧,本宫也没有再坐下去的兴致了,祝你和二弟百年好合,告辞。” 说完,卿如晤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片人跪在地上恭送她。 待她和卿如玮都离开后,吴小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云熙的神色,懊恼地道:“都怪我这张嘴,只想着为二皇子妃做点事情,却忘了太子妃这张厉害的嘴,好心办了坏事,真是于心不安啊!” “你这张嘴……”王云熙皮笑肉不笑地道,“的确该缝上了!” 吴小姐有些不明所以,王云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怪太子妃觉得你这张嘴不干净,就连我听着都觉得刺耳,什么叫做为了帮我,你这话说出来根本就是在害我,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指使你去针对太子妃,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都怪我这嘴!”吴小姐拍了拍嘴巴,讪讪道,“以后不说便是了。” 王云熙目光一闪,含笑道:“你也别怪我苛责,虽然我没有和皇嫂接触过,但是皇嫂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你要是犯了她的忌讳,谁都救不了你,这次就当是一个教训,你自己小心些。” “多谢二皇子妃提点。”胡小姐行了个礼,心下却愈发将卿如晤恨得咬牙切齿。 王云熙满意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殿下也该回来了。” 卿如晤和卿如玮在假山旁告别后,刚转身便撞上了一身酒味的长孙泓,醉了酒的他,通身的冷意毫不收敛,看起来阴邪而瘆人。 “卿如晤,怎么又是你?!睁眼是你!闭眼是你!满脑子都是你!本王是中了你的什么毒,竟连做梦也是你!” 这一番话,他明知没有答案,却还是问了出来。或许答案本身并不重要,因为内心深处已然通透,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长孙泓说着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卿如晤,竹露想要阻拦,却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穴道,会武的竹露尚且如此,而荷风连叫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已如同木桩,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卿如晤,打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像根麦穗一样,只要本王一挨近你,你就扎得本王满身满手的血!” 狠狠地捏住她的手,长孙泓阴狠地道:“本宫是中宫所出的嫡子,哪里不比那个胡人生的贱种强?!为何你就是看不起本宫?!” “二殿下!你醉了。”卿如晤用力甩了几下,发现根本甩不开,连忙冷冷地道。 “醉了……醉了……”长孙泓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猛地将卿如晤压在假山上,一手捏住卿如晤垂在身侧的手,一手将她的手按在头上方,猛地就凑了过来,“本王醉了,那么对你做点什么,也是情有可原的。” 眼看那张脸越凑越近,卿如晤一阵恶心,一股强烈的反胃之感涌上来,浑身的血液迅速倒流,很快冻结凝固了一般。 “长孙泓,你若敢动我一下,我要了你的命!”卿如晤恶狠狠地道,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透露出她此时的慌张。 她那一双大眼,在烛光的映照下光彩熠熠,璀璨夺人,长孙泓看了,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悸动,情难自制地靠了过去,鼻端在她耳侧缓缓吸了一口气,似在品闻花朵般。 “卿如晤,同样的招数,你以为还能奏效第三次么?你的手已经被本王锁住,不能用毒,你想怎么要本王的命?”他在她耳边,邪魔一般笑着。 卿如晤提腿一顶,却被他修长有力的腿压住,整个人无法挣扎,也不能动弹。 “洞房花烛夜,本王醉了,不小心弄错了……”长孙泓喃喃自语,人已对着卿如晤拼命闪躲的唇凑了过去。 “无耻!”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响起,长孙泓双手骤然被扣,旋即又被一脚踹开,明元郡主的脸从光影中闪现出来,踢开长孙泓后,她淡淡地瞥了卿如晤一眼,讥诮一声,“蠢货!自己都保护不了!” 说完,她替荷风和竹露解了穴道。 荷风连忙过来扶住卿如晤,眼睛一下子红了,而竹露一得自由,登时就要对长孙泓动手,却被卿如晤及时喝止住。 “竹露!住手!” 竹露猛然收住打出去的拳,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卿如晤身边。 “谢谢!”卿如晤对明元郡主淡淡地道了声谢,然后快步离开了。 明元郡主伸手拉起烂醉如泥倒地不起的长孙泓,幽幽道:“二殿下,皇嫂你都敢觊觎,疯魔了吧!” 说着,她将长孙泓递到站在假山后面色惨白的王云熙手中,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便也离开了。 王云熙当然不会无故出现在此,而是有人通知了她,否则她也看不到这样的一幕,更不知道自己的新婚夫婿,心里藏着的竟然是另一个女人。 若说之前她和卿如晤是立场问题而不得不敌对,此时已经惨杂了个人私怨,注定不死不休。 王云熙攥紧拳头,目送卿如晤的背影消失在花园尽头。 第440章 有趣的三皇子 卿如晤面色平静地离开了二皇子府,直到上了马车,那竭力隐忍的情绪这才崩塌,她紧紧地拽住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面色也是煞白的不成样子。 良久,她才稍稍平复少许:“殿下面前,一个字都不许说,知道吗?” 荷风和竹露对视一眼,竹露义愤填膺地道:“那混蛋东西,借着酒意对小姐做出了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为何小姐还要放过他?这种人合该千刀万剐!” 卿如晤冷冷道:“陛下多疑,每天都担心自己的儿子篡他的位,如今殿下好不容易暂时打消了他的怀疑,若是将此事告诉殿下,殿下势必饶不了他!到时候殿下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枉费了。”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强调道:“不许说!一个字都不许说!知道么?!” 荷风和竹露郑重点头。 轻车宝马,古道沉香,在寒夜里碾出细碎的声响。 回到邈尘轩,卿如晤整了整表情,露出一个轻松闲适的微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长孙曌单手支颐,噙着笑意看向她,屋里放着碳火,烘得屋内暖洋洋的,炉上温着的一壶清酒,丝丝缕缕冒着白烟,散发出馥郁芬芳的气味。 “丫头,过来。”长孙曌拍了拍大腿,示意卿如晤坐到他腿上去。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卿如晤含笑走向他。 “今日发生了一件趣事。”长孙曌将她一把揽入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愉悦地道,“卿相带着杨姨娘去参宴,被错认成你的表姨,无论卿相怎么解释,别人都不相信,他捱了好一顿奚落,臊了一张脸拉着杨姨娘落荒而逃……” 长孙曌自顾自地说着,说到最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来,若是换做以往,卿如晤早就咯吱咯吱笑了起来,然而此时的她,更多的是心不在焉。 “怎么了?我说你父亲你不高兴?”长孙曌问。 卿如晤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二皇子府里听了些不中听的话,心里烦得紧。” 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她从不轻易受到影响,长孙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扳正她的脸,认真地凝着她,问道:“怎么了?丫头。” “宸华,我们要个孩子吧……”卿如晤眨了眨眼睛,“我们成亲已经几个月了,我还没传出喜讯,外头的人免不了刺上几句,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你撒谎!”长孙曌迫使她望着自己,“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眨眼睛。你与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想说。”卿如晤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露出一抹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神色,她伸手搂住长孙曌的颈,小声地道,“你就不要问了,好么?” “好!”长孙曌无奈地回搂住她,“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丫头,我不会强求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夜阑人静,一声悠远的叹息清透云阙。 若是她愿意说,若是他再问几句,日后兴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翌日。 喜乐公公带着成祖的口谕到了,说是陛下设了家宴,请太子携太子妃入宫参加。 待喜乐公公走后,卿如晤便招呼朝槿忙活起来。 朝槿带着一众小丫头,将冬季新添三十六套宫装都端到她的面前,为了不抢三个新妇的风头,她特意选了一身粉色宫装换上。 玉白色鎏金团花的抹胸外,罩着浅粉色绣牡丹纹样的外披,一条樱色腰带将那抹纤细束起,腰上挂着金宝玉环,垂顺而下的流苏轻摆款动。 因为是家宴,长孙曌穿的也并不出挑,随意穿了身玄色常服,然而尽管这样,他金冠束发,面庞冷峻俊朗,傲岸的身躯健壮挺拔,仍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家宴就设在玉辉殿,长孙曌与卿如晤二人联袂到来时,成祖并其余九个子女与三个新妇,还有皇后、淑妃和娴妃均已落座,其中还有一些卿如晤从未见过的妃子。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长孙曌和卿如晤行过礼,皇后微微点点头,成祖做了个手势,示意二人在右下首坐下。 待所有人都到齐后,成祖淡淡开口:“如今我们这个家庭也越来越大了,朕也老了许多,这样一家团聚的日子不知还剩下多少,今日召大家过来聚一聚,也是为了培养一家人的感情,既是家宴,桌上便没有君臣,只有父母兄弟。” 他说完,众人齐声回道:“是。” “膳食还没准备好,桌上这些瓜果点心,你们且先用着。”成祖懒懒地吩咐了一句,众人便不再说话,他唇边含着笑意,像任何一个慈祥的父亲,只是常年积威的他,眼角仍然噙着邪肆寒咧的弧度,一双眼睛讳莫难测。 刚开始众人不免有些拘谨,渐渐地也就放松了,开始吃起了东西谈起了话。 长孙泓和王云熙端坐着,相比蜜里调油的卿如晤和长孙曌二人,他们的交流显然少得可怜,就连长孙霆和李陵萼也是生疏淡漠得紧。 侧妃薛溶月坐在淑妃身边,身为淑妃侄女的她,与淑妃十分的熟络,二人聊得异常愉快,时不时发出轻笑声。 李陵萼先是频频侧首看去,接着忍不住插上两句嘴,却被淑妃不冷不热地瞥了回来,只得攥紧拳头一脸僵硬地坐在位子上。 皇后看在眼里,冷声道:“三皇子,听说你昨夜去了薛侧妃的屋子里过夜,嫡庶有别,怎可乱了规矩?” 皇后一发话,所有人都停下交谈,将目光聚集在长孙霆的身上。 其实皇后这话不难理解,表面上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实则却借这事含沙射影地敲打淑妃。 这让淑妃脸色有些不好看,就连成祖也是如此,毕竟李陵萼是他赐下的人,若是长孙霆懂事一点,就该表现出对她的喜爱。 所有人都在等待长孙霆的回答,他沉吟片刻,拱手笑道:“母后,儿臣自然知晓这个理儿,自古嫡庶尊卑有别,儿臣不会忘了这个规矩,之所以昨夜去侧妃屋里过夜,实在是因为儿臣和正妃从未有过交流,儿臣又是第一次成亲,笨手笨脚的,怕唐突了正妃,只好去和儿臣自小一起长大的侧妃那里。” 一番话惹得众人笑了起来,卿如晤和长孙曌对视了一眼,高高地挑起了眉头。 这长孙霆也是个有趣的人,说话滴水不漏,既全了李陵萼的面子,又维护了薛溶月的尊严,使她不被人笑成媚主的狐狸精。 淑妃见自家儿子占了上风,笑着道:“皇后娘娘,三皇子毛毛躁躁的,又不懂得哄女孩子,也只有打小就熟识的薛侧妃才不会被他吓到。” 皇后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瞥了长孙霆一眼,便扭头看向长孙曌,道:“太子,本宫听说你府上的一个侍妾被毁了容,是么?” 第441章 那是朕的子民 长孙曌嘿嘿笑了两声,道:“母后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儿臣府里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吹到您耳里。” 皇后凤眸一闪,道:“这么说来,这是真的了?” “确实如此,怪只怪那侍妾心比天高,”长孙曌淡淡道,“竟借着父皇的名义去陷害太子妃,儿臣又不是傻子,怎会被她哭哭啼啼就哄了去,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儿臣不耐烦见到她,只好选择这一劳永逸的方法。” 长孙曌将过错完全往自己身上揽,这是舍不得卿如晤受半分委屈。 皇后冷哼一声,:“太子,你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女人计较不太好吧?” 长孙曌漫不经心地道:“都说最毒妇人心,这女人要是坏起来,还真没有男人什么事,恶人不分男女,儿臣这是除恶务尽。” “你怎么说都有理。”皇后冷冷地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众人各怀心事,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成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冰冷的目光划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长孙鈞身上。 长孙鈞被成祖这样看着,不免有些毛骨悚然,他冷汗如雨,面色煞白地问道:“父父父……皇,您为何这般看着儿臣?” “狼崽子长大,开始掀窝了!”成祖提起酒壶猛然掷在地上,神色端凝地道。 长孙鈞吓了一跳,猛地跪到地上,胆战心惊地道:“父父皇……您在说什么,儿臣不明白,还请父皇明示!” 卿如晤和长孙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了然的神色。 看来影梅庵一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莫非,卿如琅没有被长孙鈞带走? 成祖从御座上方抽出一把剑,那剑成色普通,刀口缺了几个口子,剑刃甚至还有些弯折。 他拿在手里挥舞几下,最后剑尖直指长孙鈞,语气萧然地道:“朕年轻的时候,前朝国祚凋零,民不聊生,于是朕拿着这把剑,带领几个兄弟反了!” 说着,成祖拔高音量,双目猩红地道:“这仗打了十年,你知道这片土地下埋了多少枯骨么?连朕都数不清!那么多人流血牺牲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老有所养而幼有所依!为的是乾坤朗朗,青天白日,天下久安,盛世太平!每一个人都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不再为了糊口而作奸犯科!” 说到这里,成祖指着龙椅,几乎泣不成声:“朕把这把剑悬在龙座之上,就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大秦的江山来之不易,朕做了这天子,成为天下至尊,更要善用手中的权力,给天下的苍生黎庶一个交代!” “朕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就是不想愧对这天下的百姓,愧对为了这个目标而死去的千千万万个人!” “可是朕没有想到,朕的好儿子,打出生后就不知民间疾苦的儿子,竟然在背后拆朕的台!” 成祖力竭般放下剑,颤抖着双唇,掷地有声地道:“你若是主动坦白,朕便念在这十数年父子亲情的份上,饶你一条狗命!但你若是找借口搪塞朕,朕便要了你的命!” “父皇……”长孙鈞吓得涕泗横流,语无伦次地道,“儿臣……儿、儿臣知错了!” “错在何处?” “儿臣利欲熏心,竟用、用影梅庵的姑子赚钱……” “还有呢?” “还、还有拐卖无辜少女,逼良为……为娼。” “你是皇子,天子的儿子!打从你生下来的第一天起,锦衣玉食,琼楼玉宇,朕可有亏待过你?!何以让你出卖朕的子民,去换取那点臭钱?!” 成祖每说一句,长孙鈞的身子便伏低一分,直到趴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惊惧颤栗不成样子。 “儿臣,知错。” 卿如晤淡漠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成祖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帝王之术在于制衡,他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帮几个儿子除掉一个对手,最多让长孙鈞在床上躺个几个月,给那些知晓实情的人一个交代就完事了,所以长孙鈞的认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只要成祖发泄完这口火气,事情也就揭过了。 谁知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德妃,不,应该叫她宁美人。 宁美人张皇失措地跑了进来,跪在长孙鈞撕心裂肺地道:“陛下,您已经废了我了,如今您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了么?他身上流的可是您的骨血!” “母妃!”长孙鈞反应过来,登时大吼一声,将宁美人吓得目瞪口呆,怔怔地道:“鈞儿,母妃在帮你,你怎么这样吼母妃?莫非你在惧怕你父皇?你是他儿子,不就是几个民女么?让她们去卖又不是让她们去死,难不成你父皇会狠心到要了你的命?” 皇后和众妃垂下眼睑,嘴角却勾起意料之中的嘲讽。 而成祖脸上的表情,已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他坐在龙椅之上,一双精明的眼睛亮得惊人,看向宁美人的时候,就像一头蛰伏在草丛里的猛虎,在看着它唾手可得的猎物,凶狠而阴戾。 果不其然,很快便响起他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你说什么?!” 宁美人吓得几乎要窒息,瘫靠在长孙鈞身上,好半天都说不出半个字。 成祖霍然起身,捡起地上的剑怒气冲冲地朝着宁美人走去,他将剑逼在长孙鈞颈上,盯着宁美人一字一句地道:“朕是他的父亲没错,可你口中的民女也是朕的子民!他把朕的子民当狗,你不能教育他也就罢了,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有你这般眼盲心瞎的母亲,怪不得他不成才!” “陛……陛下……”宁美人面白如死,完完全全失了生气。 而长孙鈞感受到颈上的凉意,他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骇得心房紧收,连呼吸都忘记了。 在场的众人都保持沉默,无一人敢发出任何声息。 有的是惧怕成祖的怒火,有的则是看清了长孙鈞的结局,索性不开口,以免添了什么变数。 那把剑,成祖拿着它的时候,手剧烈地颤抖着,不知是惊是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再进一分,便可割断长孙鈞的喉咙,可是他拿了半天都没有动手,半响,他嘴唇开合:“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没有你这样的妃子,从此以后,朕与你二人恩断义绝!” 说着,他拿剑的手反手一撩,几缕青丝在空中颤了颤,飘落在地上。 “断发为证!” 第442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陛下……”宁美人泣不成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成祖的衣摆,却被他无情地抽开。 “父皇……”长孙鈞趴在地上,只是余光瞥见那抹双云纹靴,便足以让他吓得心肝乱战。 成祖的眼里一丝异样情绪划过,但很快便湮没在在那幽深里,他转过身,缓缓闭上眼睛,吐出来的字也是冰凉至极:“美人宁氏,四皇子长孙鈞,即日起贬为庶民,永不得踏入宫门半步。” 话音刚落,宁美人母子很快便被带了出去,被拖走时,双手仍然高举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离那抹衣摆越来越远,远到永远都抓不住。 待宁美人的求饶声消失在殿外后,成祖才将剑收回龙座之上。 有了方才那一茬,众人都垂着头,没人敢看成祖。 “你们都过来。”乘坐坐回椅子上,淡淡说了一句。 众人走到御座在,恭敬地跪了下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无人胆敢违抗此时的成祖。 静可闻针的殿内,叩响成祖略显沧桑的声音:“你们总认为朕偏爱长子,因为嫉妒,私底下不少针对太子,朕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那些小动作别以为朕不知道,朕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说着,成祖拍了拍龙椅的扶手,叹了一口气,道:“没错!朕的确看重太子,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肉也有厚有薄。” 成祖将手抬至面前,让众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掌,他捏了捏掌心的肉,慢慢道:“你们说说,同样的一只手,怎么手心的肉就比手背的厚呢?” 无人敢回答他的话。 成祖轻哼一声,继续道:“那是因为,无论做什么事情,手心都身先士卒,脏的它先碰到,累的他先碰到,就连攥紧拳头的时候,痛的也是它,所以它比手上其它地方的肉都要厚!” “太子随朕熬足了苦日子,当年风餐露宿,血雨腥风的日子里,他曾随朕颠沛流离,风霜与共,这些年他更是协助朕抵御外敌,定国安邦,所以朕对他是偏私了些。” “然而,因为手背的肉没有手心厚,所以手背的肉就不重要么?!当然不是,无论厚薄,这手上的肉都连着筋骨,少了一块都不行!” “朕今日举行这个家宴,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是一家子,百姓家尚且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我们帝王家,有些小打小闹当然免不了,但是朕希望你们能顾全大局,别让人看我们长孙家的笑话!如果你们只顾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这一家人还有什么意思。” “方才朕当着你们的面处置了老四,也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除了内斗这一条,你们也不可以恃强凌弱,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老四的的例子朕不想再出现第二次,但若是有人不听警告,朕也不会再次手软,可都明白了?!” “明白。”众人齐声回答。 成祖看着跪了满殿的众人,起身将龙座上的剑取下来,扔到了跪得挺直的长孙曌面前,一字一句地道:“储君之位已定,朕一言九鼎,太子就是太子,这点无可更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觊觎这把破椅子,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想,以后都要收起那些小心思!” “是。”众人应得十分干脆整齐,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家,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早已天翻地覆,岂是成祖几句警告就能改变的。 尸山血海,白骨成枯。 多少人粉身碎骨,为的就是踏上那一呼百应的君王之位,这把龙椅的诱惑力太大了,以至于总有人为了它前仆后继地飞向焚身业火。 长孙曌将剑拿在手中,缓缓举到头顶:“儿臣请父皇明示。” 成祖语重心长地道:“朕用这把剑打下了江山,今日朕便将这把剑赠予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儿臣遵旨。”长孙曌掷地有声地应道。 “行了,都起来吧!”成祖淡淡一句,转身走回御座上坐好,随即吩咐喜乐公公传膳。 这一餐,众人各怀心思,吃的时候都有些心神不定。 卿如晤抬眼扫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长孙泓身上,只见他面色阴寒如常,但却不见任何怒意,显然将情绪隐藏得极深。 眨眼之间,长孙泓忽然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他拿起酒杯,嘴角勾起,算是向卿如晤打了个招呼。 那样的微笑,卿如晤只觉毛骨悚然,连忙垂下眼睑,显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一幕就这样落在了长孙曌和王云熙的眼里,就像石子投向湖里,泛起阵阵涟漪。 散席之后,长孙曌和长孙泓他们被成祖留下来说话,李陵萼和薛溶月被淑妃唤去出云殿,因李陵萼、薛溶月曾与卿如晤有些交集,便邀她一同前去。 薛溶月轻车熟路,一副回了自家门的样子,这让李陵萼脸上有些不痛快,时不时瞪了她几眼,目光冰冷得可怕,仿佛淬了毒。 “太子妃,你怎么来了?”淑妃挑了挑眉头,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卿如晤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看了淑妃一眼,淡淡道:“皇子妃和薛侧妃邀本宫来的,莫非淑妃娘娘不欢迎本宫?” 笑话,若不是淑妃示意,李陵萼和薛溶月二人怎么敢将她邀过来。 淑妃美目流转,笑着坐到了卿如晤身边:“太子妃说的哪里话,我自是欢迎的。” 宫女端上茶盏奉上,卿如晤接过来呷了一口,掀起眼皮看向淑妃,笑着问道:“今日是你向宁美人报的信吧?” “啊?”淑妃惊讶道,“太子妃您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卿如晤放下茶盏,抖了抖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那么淑妃娘娘引本宫过来,不会是因为父皇希望我们一家人和睦友爱,所以你才做出样子给父皇看的吧?” “太子妃真是聪慧过人,我想什么您都一清二楚。”淑妃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卿如晤淡淡一笑:“并非本宫聪慧,而是淑妃娘娘意图太明显了,本宫不用猜也知道。不过本宫想听的是真话,淑妃娘娘可不要敷衍本宫才是。” 淑妃笑得柔软,她挥手将李陵萼和薛溶月遣了出去,然后倾身靠向卿如晤。 第443章 请你管好太子妃 “太子妃,我约您来,是想向您投诚的。”淑妃在卿如晤耳边轻声细语地道,“相信以太子妃你的聪慧,不会不知道陛下赐剑的用意,表面上看起来,太子是得了不少的好处,但实际上却是将太子置于众矢之的,以后这宫里的人,只怕要恨毒太子了,太子在内宫里没有个人帮衬,行事多少有些掣肘,而我可以为太子效鞍前马后之力。” 淑妃这人性子圆滑城府深沉,虽然很难猜出她的真正打算,但她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卿如晤笑道:“不知淑妃娘娘想从殿下这里得到什么?” 淑妃目光一闪,道:“若说我完全没有野心,只怕太子妃您也不信,不过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卷入争斗的人那么多,胜者却只能有一个,何以见得就会是我儿?德妃和皇后向来交好,昔日是多么得意,可现在还不是跌入云端,刹那之间而已,所以我想通了,我不会让我的皇儿以身犯险,所以只能为他找个靠山依靠,保他个清白平安,然而不是太子就是皇后,我们母子别无选择,可是皇后和二皇子都不是好相与的,所以……” “所以这才找上本宫?”卿如晤挑眉问道。 淑妃认真地点了点头:“娘娘说得不错,太子宅心仁厚,必然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所以我和皇儿愿意归顺太子,希望太子能给我与皇儿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当然,这还需要太子妃您的帮忙,太子向来宠爱您,若是您能在太子面前说几句好听的话,那就帮大忙了!” 卿如晤轻轻冷冷地笑了出来:“淑妃娘娘,你现在说的话,本宫反而一句都听不懂了,今日父皇提起手心手背的肉,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希望大家安分守己,各归其位,手心就该是手心,手背就该是手背,换了个位置那是要出事的。再者,父皇子嗣不多,其中两位皇子都出自淑妃娘娘您的肚子,更有娴妃娘娘帮衬在侧,只要您不乱,这局面怎么能乱得起来呢?” 淑妃回笑道:“太子妃说这话可真是诛心,我虽然有点小心思不假,但要说搅乱局势的本事,我是一分都没有,您若是不同意也就罢了,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如何担待得起?” 卿如晤冷冷一笑:“淑妃娘娘,你与本宫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本宫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淑妃娘娘你多少清楚一点,但眼下看来,淑妃娘娘是一点都不清楚!” 淑妃面色一僵:“太子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卿如晤淡淡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不想把话都挑明了,让大家难看而已,什么投靠殿下请求护佑,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张口就敢欺瞒到本宫头上,真当本宫是好戏耍的么?!” 淑妃笑得有些勉强:“太子妃,我哪里敢耍你啊!” 卿如晤勾唇:“好一句不敢!淑妃娘娘,你这装模作样的本事,还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目的么?你无非就是想找个挡箭的,这才瞄上了本宫!一旦今日本宫与你面谈许久的事情传出去,那本宫和太子府势必会被视为与你一党,到时候你做的事情,你儿子做的事情,与本宫和殿下做的又有什么区别?什么都没有付出就想躲在暗处收好处,这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淑妃娘娘。” 被点破后,淑妃也不装了,她看向卿如晤,笑容软得就像一塌云似的:“既然太子妃知晓了我的意思,您仍然若无其事地来了,这不就表明太子妃也有所图?若是太子妃半点都没有想跟我合作的想法,那又何必来这一趟?” 卿如晤定定地看着她,半响忽然笑道:“怪不得淑妃娘娘能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不仅心思通透,胆子也是大得很,本宫最是喜欢像娘娘你这样的人,既然娘娘敞开天窗说亮话,那本宫再拐着弯地说话,岂非没有诚意?” 淑妃道:“太子妃但说无妨。” 卿如晤轻轻道:“其实本宫今日来找你,也没有其它太多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淑妃娘娘,树大招风,我们殿下这株树已经自顾不暇了,还请淑妃娘娘少将主意打到我们太子府身上,以免招来的风太大,到时候树倒了反而伤了淑妃娘娘您。再者,方才向宁美人报信的事情父皇未必不知道,还请淑妃娘娘善自珍重地好。” 淑妃面色有些复杂,卿如晤嘴上说是来警告她别招惹太子府的,可实际上卿如晤今日顺水推舟来出云殿的真正目的,她根本就猜不到,听了卿如晤的话,她懊恼地说着:“哎,我本以为诚心向太子妃投诚,太子妃会信我一句半句的,没想到却让太子妃来看了我的笑话,早知道就不该起这个心思。” “淑妃娘娘说笑了,本宫岂是那种喜欢看人笑话的肤浅之人?”卿如晤抬眼看向她,似笑非笑。 “那太子妃来我这里,究竟意欲何为?”淑妃这话一出口,就悔得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这么一问,局势瞬间就逆转了,她还怎么跟卿如晤谈条件。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没什么事,淑妃娘娘你这里的茶比较香,本宫过来喝口茶罢了。” 淑妃惊疑不定地垂下了头,心里更是悔得要死,早知道就不要招惹卿如晤这个煞星了,如今被她虚晃几招,搞得云里雾里的,难受不已。 “太子妃若是喜欢,我叫人给你包上一些。”淑妃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卿如晤笑了笑,接过宫女新递过来的茶盏不再说话。 长孙曌几兄弟刚从玉辉楼走出来的时候,王云熙正等在门口,长孙曌步履迈得大走在前面,待经过王云熙时,她连忙行了个礼,起身时幽幽地道:“还请皇兄管束一下皇嫂。” 长孙曌顿住脚步,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王云熙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在昨日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事情,眼睛好像长针眼了。” 长孙曌双眸骤凝,迸发出邪肆冷意:“你说清楚!” 第444章 放长线钓大鱼 “传闻皇兄爱妻如命,原来也不过如此,听了两句话便红了眼。看来猜忌多疑,是每对夫妻都无法避免的,就连皇兄皇嫂也难逃这个魔咒的束缚。”王云熙巧笑倩兮,就像闲聊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是尖酸刻薄,“其实我看到的也不多,明元郡主从头看到尾,不如皇兄你亲自去问一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长孙曌冷哼一声,扭头大步离去。 他才刚走出几步,王云熙便“砰”跌坐在地上,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长孙泓走过来扶起她,她靠在长孙泓身上低低呜咽起来:“表哥,熙儿昨日从未欺凌过大皇嫂,可太子皇兄却威胁熙儿说,若是熙儿以后再对大皇嫂不敬,他便要了熙儿的命……” 长孙泓面色愈发阴鸷,他抬起头,阴毒地看着长孙曌离去的背影,半响,才将王云熙扶起来,一起向门外走去。 恰巧碰上卿如晤从宫门拐角走出来,王云熙情不自禁地往长孙泓怀里缩了一下,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 卿如晤看到长孙泓,面色忽然一冷,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个表情都懒得施舍给他。 “云熙,大皇嫂从来恩怨分明,该不会是你真的做了什么对大皇嫂不敬的事吧?否则大皇嫂怎会用这个态度对你?”长孙泓阴冷地问道。 王云熙暗自咬牙,表面上却委屈地道:“熙儿没有,表哥定要相信熙儿。” 长孙泓阴冷地看了她一眼,推开她拂袖离去,留下王云熙呆愣着站在原地,脸上就像被狠狠掴了一掌,转瞬冻结成冰。 长孙曌等在宫外,见卿如晤面色冷凝地走了出来,立刻上前掀起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冷不冷?” “不冷,”卿如晤笑着看向他,“我们回家。” 长街点了灯,挂在红色的绸布上,接连着左右林立的房檐,一片灯火辉耀,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亮起温煦的光。 “淑妃找你做什么?”马车上,长孙曌低声问他。 卿如晤答道:“说是要向我们投诚,但是淑妃这人说话根本就不可信,如今四皇子已然没了威胁,五皇子尚且年幼,六皇子又是淑妃所生,所以目前有利益冲突的就是你、长孙泓和长孙霆三人,淑妃此举想来是为了能躲在你身后,等你和长孙泓一党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好坐收渔翁之利。” “无论我答应与否,今晚都在她殿里坐过,只怕以后我们和她再也撇不清关系了。” 长孙曌拍了拍她的手:“无事,他们若是有什么异动,自有父皇为我们防着,不用担心。” “好。不过我总觉得影梅庵一事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你四弟不过做了替死鬼,能干出那种勾当说明他绝非善类,能操控皇子办事又说明他势力不容小觑,而且还对皇家之事了如指掌……不管那人是谁,只希望不要与北胡有关系,我不希望再打仗了。” 长孙曌搂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此事我会查清楚,也会做好防备,尽量避免你所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嗯。” 马车里碳火烧得正旺,烘得里面暖洋洋的,卿如晤轻轻应了一声,靠在长孙曌怀里昏昏欲睡。 长孙曌伸手将她揽近一点,缓缓地闭上眼睛,他嘴唇动了动,却听到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便也只得作罢。 邈尘轩。 长孙曌为卿如晤脱下披风鞋袜,把她轻轻放躺在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确定她睡熟之后,长孙曌到书房让青枫将荷风和竹露带来。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荷风和竹露下跪行礼。 长孙曌并没有急着叫二人起身,他负手站于博古架前,目光漫不经心地划过架子上的珍玩,在看到一只青玉瓶时,他忽然伸手拿到了手中赏玩。 “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荷风和竹露对视一眼,登时跪伏下去,荷风轻声道:“奴婢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明示。” 长孙曌没有转身,依旧淡淡地道:“本宫问你们,昨日在二皇子府发生了何事?本宫有的是时间,你们且事无巨细地从头讲到尾,一个一个地来,荷风,就你先吧。” 荷风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将昨日的事情娓娓道来,除了长孙泓对卿如晤动手那一段,其它的都一字不漏。 接着,就是竹露的讲述,二人所讲的几乎相差无几,只是在听到最后的时候,长孙曌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青玉瓶,转身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二人吓得瘫倒在地的时候,他终于低沉开口:“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荷风竹露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待二人走后,长孙曌将青枫叫了进来,道:“太子妃昨日在二皇子府必然出了事,吩咐天字队去查查。” 他故意不将二人分开,给了她们串供的机会,因为每个人对事情的看法都有些不同,若是昨日没有发生任何不可言说的事情,二人的叙述必定会有所偏差,而荷风和竹露的叙述几乎一模一样,这说明她二人在有意避开一些事,所以干脆统一说词。 青枫惊讶抬头:“主子,属下觉得此举不妥,若是被太子妃知晓,恐会怀疑殿下的用心。” 长孙曌不假思索地道:“查!她必然受了委屈,只怕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才忍气吞声。” 青枫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就算查出来又待如何?娘娘不告诉您,也是一番苦心,这样做岂非辜负了娘娘心意?” 长孙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不是荷风与你说了什么?” 青枫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主子别误会,属下只是冒死直谏,生怕主子走错路惹得娘娘不高兴,到时候还得属下绞尽脑汁为您想解决办法。” “还不滚下去!”长孙曌抓起桌上的砚台,一把甩向青枫。 青枫脖子一缩,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白云苍狗,乌飞兔走,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月,夜里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天亮时铺了一地,满世雪白,银装素裹。 白家豢养的异士终于带来了消息,说是苏韵雪和苏墨在失踪前曾在普泽寺出现过,卿如晤一大早便命人备好马车,冒着风雪驱车前往普泽寺打探消息。 长孙曌因忙着开春考试的事宜抽不开身,只是派了足够的人陪着。 镇南王府。 “郡主,暂且忍耐一下,眼看就要成功了,别功亏一篑啊……”江妈妈在明元郡主身边耐心劝道,“就让铁马去吧,小不忍乱大谋。” 明元郡主一拍桌子,恼怒道:“忍忍忍,忍到什么时候?!听你的话,本郡主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曌哥哥了!” 江妈妈耐心道:“哎呀我的好郡主,都已经忍了这么久,何必又急于一时,若是殿下和卿如晤之间没有裂痕,您又怎么会有机会?” 明元郡主终于按捺住想要去太子府的冲动,只是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许久才平复下来:“好,就让铁马跑这一趟,只要能将卿如晤斩草除根,我再忍忍又何妨?” 江妈妈满意地点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铁马赶快去办事。 “郡主,这个局咱们已经布了许久,所谓放长线钓大鱼,您且看着吧,结局必定如您所愿。” 明元郡主冷笑一声,一拳重重地击在桌上,瞬间裂开几条缝隙。 第445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寒风凛冽刺骨,满世冻结成冰,只有孤傲的松竹仍在雪中不屈地仰着头,露出一抹灰暗的绿意。 对于富贵的人家来说,冬是绿蚁新酒,雪是冰清玉洁的盛景意境,一家子可以煮酒赏雪,咏梅玩乐,甚至可以围炉夜话。 但于千千万万穷苦的百姓而言,寒冬代表着肃杀毁灭。因为它使得万物沉寂,使得食物销声匿迹,在这风雪肆虐的日子里,不知又有多少人冻死在干草堆里。 铁马很快就到了太子府,因为明元郡主曾在太子府住过,所以铁马和门房小厮都熟识,一见门房小厮,铁马立即走了过去,讨好地道:“这位大哥,千万别惊动太子妃娘娘,否则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明元郡主与太子妃争风吃醋的事情人尽皆知,门房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意,道:“太子妃娘娘一大早出去了,好像是去了普泽寺,铁马姑娘你放心,不会惊动到娘娘的。” “主子,明元郡主的近身有急事求见。”书房内,青枫轻声报道。 案上摆满了几大摞公文,长孙曌正埋头处理,闻言他淡淡道:“让她进来。” 冰河很快便被带到长孙曌面前,她跪到了地上,恭敬地道:“太子殿下,我们郡主担心太子妃娘娘误会,所以不能亲自前来,郡主托奴婢向你传达几句话。” 长孙曌语气平淡无波,头也不抬:“你说。” 铁马继续道:“请殿下屏退左右。” 长孙曌视线仍聚焦在公文上,淡淡道:“都下去。” 铁马确定左右无人后,抬起头缓缓道:“太子殿下,郡主在二殿下大婚的那日,撞见二殿下将太子妃按在假山上欲行不轨,当时二殿下许是喝醉了,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好在郡主及时出手,太子妃才没有惨遭侮辱……” 长孙曌握笔的手依旧稳健,整个过程见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待铁马说完,他才淡淡道:“若是真有此事,为何现在才禀?” 铁马慢慢道:“那日太子妃求郡主不要将此事说出来,为了让郡主信守承诺,太子妃还曾许诺郡主会劝殿下您纳郡主为侧妃,郡主本想将此事捂住,在王府里安心待嫁,然而郡主觉得这样做胜之不武,犹豫了这些日子,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 “明元既然承诺了太子妃,为何要违反诺言?”长孙曌扔下公文,抬眼看着冰河,眸深似水,一片冷婺。 铁马似乎早已料到长孙曌会这样问她,几乎是对答如流:“最近二皇子妃为了此事和二殿下闹得鸡飞狗跳,二殿下几次放下狠话,说他对太子妃一往情深志在必得,郡主担心太子妃会遇到危险,所以一番权衡之下,她这才决定违背诺言,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我们郡主还说,以往是她不懂事,如今她想通了,只要太子殿下能幸福,她就心满意足了,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公心,她都不希望殿下心爱之人受到伤害。” 长孙曌捡起公文,语气依旧淡漠,不起任何波澜:“回去告诉你家郡主,就说她有心了。” “曌哥哥只说了这些?”明元郡主抓住铁马的手,激动地道,“他只说了这些?是不是你没有传达清楚?!” 铁马的手险些被明元郡主捏碎,痛得铁马脸色煞白,江妈妈连忙将她拉住:“郡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明白么?!他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何曾是一个冲动的人?!” 明元郡主想起长孙曌那八风不动的模样,稍稍平复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计划照常进行。” 太子府书房,长孙曌丢下笔,烦躁地朝着外面吼了一句:“青枫,备马!” 青枫疑惑道:“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普泽寺。”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长孙曌带着青枫打马来到普泽寺山脚,进山的路已被积雪覆盖,深及膝盖,马蹄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扬起碾进淤泥的污雪。 在他们前面,还有两道新踏出的足迹,一路朝着普泽寺而去,长孙曌扬鞭加快马速,很快便在纷飞的落雪中瞧见一抹黛色的身影。 “明元?”长孙曌唤了一声,前面的人登时勒住马匹,回身惊喜地叫了出来,“曌哥哥?” “明元,”长孙曌打马到她的面前,微皱眉头,“你怎么在这?” 明元郡主看向他,万般情绪凝于眼底,她眨了眨眼睛,随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意,像是刻意保持适当的距离:“曌哥哥,铁马回府的时候告诉阿元,太子妃去了普泽寺,恰巧二殿下此时正在普泽寺小住,阿元担心曌哥哥不信铁马的话,所以想亲自去看看,以确保太子妃的安全……此时阿元得见曌哥哥,就知道曌哥哥信了阿元的话。” 见长孙曌面色没有任何动容,一抹黯然自明元郡主眸中闪过,两片雪花飘了进去,将那思绪都化作了水:“既然曌哥哥已经来了,阿元这就回去了。” 说着,明元郡主一抖缰绳,准备打马离开,谁知下一刹那,马因转身太急,加上雪地路滑,就这样翻倒在地,而明元郡主也被甩了出去。 “郡主!”铁马只来得及大叫一声,眼看明元郡主就要撞上树干,电光火石之间,长孙曌长鞭一甩,勒住了明元郡主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明元郡主堪堪稳住身形,惊魂未定地呼了一口气:“多谢曌哥哥。” 眼前的她笑容纯洁,仿佛从前简单天真的少女又回到了身边,长孙曌点了点头,看她的眼神里也少了一丝戒备疏离之意。 他翻身下马,将盗骊让了出去:“明元,铁马骑的矮脚马速度是快,但没办法驼着你二人在雪地里奔跑,眼下风雪又大,不宜在山里逗留,你们骑着盗骊快些回去吧。” 明元郡主拉下眼睑掩住眸底情绪,再抬头时已是笑靥如花:“曌哥哥,你骑着盗骊快些去吧,阿元与青枫换马即可。” 长孙曌沉吟片刻,便不再推迟,翻身打马离去。 青枫并未急着下马,倾下身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明元郡主,笑得玩味:“郡主,你又在耍什么手段?” “青枫,本郡主会耍什么手段呢?”明元郡主眨了眨眼睛,却将青枫从马上给扯了下来。 “无耻!”青枫指着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无论你使什么小伎俩,殿下都不会上当,你死了这条心吧!” 明元郡主攥紧拳头,几乎要一鞭子甩下去,却还是生生忍住了,她盯着青枫,嘴角渐渐勾起,面容却生硬扭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青枫,你这狗奴才的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本郡主不与你一般见识!狗东西!”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青枫冷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不信狗忽然改的了吃屎,我只不过激一激你,你这丑恶的嘴脸马上就露了出来,啧啧啧!”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本郡主说话!”明元郡主扬鞭一甩,鞭子带上罡风阵阵,朝着青枫的脸狠狠甩去。 青枫向后一闪,伸手将铁马从矮脚马上扯了下来,翻身上去打马逃开,还转过头冲着明元郡主做了个鬼脸:“郡主莫要生气,小爷我要去见证主子和太子妃之间矢志不渝的爱情了,郡主你就凄凄惨惨戚戚地冒着风雪回去吧!慢走不送啊!” “混账!”明元郡主将鞭子掷在地上,恶狠狠地咒骂道,“吩咐下去,等会儿一定要了这混账的命!务必将他乱刀砍死!” 铁马拱手:“是!” 说完,明元郡主一扬鞭子,马儿长嘶一声,朝着青枫消失的地方撩蹄而去。 第446章 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大师,是否确有此事?”禅房里,卿如晤定定地看向主持,略微紧张地道。 主持坐在蒲团上,一手拿着佛珠,一手竖在胸前,缓缓道:“回禀娘娘,贫僧方才向寺里所有的弟子都确认过,确有一男一女来过本寺,他们本想在寺里留宿参禅,可惜那日禅房都满了,两位施主便只得遗憾离开。” 卿如晤又道:“不知他二人身边可带有仆人护卫?” 主持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本寺往来香客众多,贫僧弟子之所以能记住两位施主,也是因为其中一位施主相貌与您极为相像的缘故。若非太子妃曾在本寺参过禅,寺里弟子多数有幸一堵您的芳容,他们也不会有印象,还请太子妃见谅。” 普泽寺是京城名寺,香客众多,如果不是名门望族的家眷,或者是常年来此上香的香客,寺里的人也的确难以记住。 卿如晤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双手合十于胸前:“多谢主持大师。” 说完,卿如晤领着荷风与竹露离开了禅房。 大雪还在肆虐,院里落满积雪,堆在左右两株红梅之上,红白相间,影影绰绰。 廊下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卿如晤抬眸看去,长孙泓雍容俊美的面庞霎时映入眼帘,他白裘黑发,异常华贵,却也十分冰冷。 卿如晤淡淡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皇嫂。”长孙泓叫了一声,然而卿如晤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长孙泓又冷冷地说了一句,“本王有苏墨兄妹的消息。” 卿如晤终于止住脚步,回过身淡淡地问道:“有何消息?” 长孙泓薄削的唇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意,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外面寒风凛冽,不若去禅房暖室里详谈?” 卿如晤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并没有立刻答应,长孙泓此人给她的印象,从来都是阴险狡诈,她自然不会蠢到被人三言两语就哄进房里。 “皇嫂有婢女跟着,且此地乃佛门重地,难不成本王会对皇嫂做些什么?!”长孙泓阴寒地道。 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卿如晤急于知道苏墨兄妹的消息,也想知道长孙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二人来到一间清净的院子,荷风竹露还有王珩就在旁边伺候着。 “不知二殿下为何会在此处?”卿如晤跪坐在长孙泓对面,姿态娴雅宁静。 二人中间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茶具,桌边用上好的银丝碳燃着两个小炉,炉子旁边放着紫砂壶。 长孙泓将早就收好的梅上雪倒进壶里,将壶放到了炉子之上,这才慢慢道:“皇嫂耳聪目明,难道不知本王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到普泽寺小住一段时间?” 卿如晤目光闪了闪,轻轻开口:“二殿下方才说有本宫表舅和表姨的消息,还请二殿下明示。” “皇嫂聪慧过人,”长孙泓将烧开的水倒入茶盏中,事先放好的茶叶随着热水的滚动舒展开来,溢出飘香浓溢的汤汁,“难道没看出那是本王故意引你来的场面话?” “二殿下真有闲情雅致,还有心情捉弄本宫,”卿如晤也不气恼,清浅笑道,“人间楼被端,影梅庵被毁,没想到二殿下还能笑得出来。” 长孙泓的手几不可查一顿,仅仅只是刹那,随即又恢复自然流畅:“皇嫂真会说笑,人间楼与本王有关不假,但影梅庵的事,皇嫂委实冤枉本王了,本王哪有那个本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重振起来。” 卿如晤笑道:“二殿下心思九窍玲珑,冤不冤枉的谁知道?单从二殿下知道本宫在寻人这事上来看,就知二殿下是个有本事的能干之人。” 长孙泓勾唇,将茶盏放到卿如晤面前,那端着茶盏的手修长洁净,骨节分明,他的动作也分外优雅,一派富贵的模样。 “好巧不巧,本王向来喜欢经商,与白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自然会听到一些消息。” 卿如晤并未去接他的茶盏,只是不冷不热地道:“既然二殿下没有什么事,那本宫就告辞了。” 说着,卿如晤缓缓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长孙泓也不拦她,含着笑意看她离开。 然而就在卿如晤刚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一瞬不瞬地看向他:“长孙泓,你耍我?!” 长孙泓耸耸肩,两手一摊:“何以见得?” “你大费周章地将我引到此处,难不成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卿如晤冷声道。 长孙泓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举起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望着窗外飘落的雪,幽幽叹道:“雪这么大,若是有个什么痕迹,都能完全掩盖住的吧……” “长孙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卿如晤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出禅房。 回到她们暂且休息的禅房时,卿如晤的眼眶完全红了,她一拍桌子,手掌紧紧地扣住桌面,指甲断裂渗出鲜血都不自知。 “小姐?”荷风连忙将她的手握住,担忧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卿如晤没有理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然哽咽,双唇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竹露,将我们带来的暗卫悉数遣去保护来殿下,在前来普泽寺的路上沿路寻找,务必要确保殿下的安危,若是殿下有任何三长两短,就让他们提头来见,快去……” 竹露很吃惊,也很疑惑,但是卿如晤的样子让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照着卿如晤的指令去办了。 荷风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卿如晤,声音沙哑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长孙泓设计将我引来普泽寺,然后准备了人在半道上埋伏着,就等着殿下自投罗网,只怕此时殿下正在来找我的路上。我真傻,表舅和表姨既是接到了我的信,又怎会来普泽寺,都怪我太心急,否则也不会中了他的阴招!若是殿下有个万一,我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殿下?那青枫……”荷风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卿如晤亦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再次一拳击在桌面上,双目猩红地道:“现在只能祈求殿下能够识破奸计,早有防备!” “小姐,那我们怎么办?”素来镇定的荷风张皇失措。 卿如晤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她将其中一颗递到荷风手中,眼里透出坚定:“荷风,要是等会儿有个不测,你我主仆就咬破这药丸,我们决不能成为殿下他们的软肋!” 荷风终于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她毫不犹疑地将药丸放入嘴里:“小姐,我们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么?方才奴婢见长孙泓身边并未带多少人,要不我们想办法将他捏在手里,到时候也有谈判的条件!” “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普泽寺不会让太子妃在他们寺里出事,我们呆在寺里至少能暂时保证自身安全。一定不能冲动,任何冲动的举动都有可能危及殿下他们。” “至于长孙泓,他有恃无恐也是有理由的,其一,他必然已算到我在听到消息后会将暗卫遣去保护殿下,留下来的竹露又打不过他,所以我们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上威胁。其二,同样的道理,普泽寺不会让他出事,所以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危,且我方才在他那里呆过,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荷风恼怒道:“狼子野心!长孙泓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何止不是个东西。”卿如晤缓缓地坐了下来,“荷风,这一天太漫长了。” 第447章 连环计中计 翠屏山山腰,一匹黑骏撒蹄奔腾,马上骑着一身材十分健壮高大的男子,他墨发飘摇,与身上的黑衣融为一体,风雪打在他的身上,瞬间便化成了水滴,再被风吹散。 黑骏忽然扬起前蹄,却是说什么也不不肯再上前一步。 下一刹那,无数支弩箭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疾射向他,破风声响呼啸,密集如雨,挟着夺命的危险。 雷霆万钧之际,长孙曌脱下披风横纵一扫,那披风瞬间幻化成一道幕障,将雨点般飞来的弩箭挡在盗骊和他外面。 一波未中,呼啸声很快又响起,更为密集的箭雨再次射来。 长孙曌足尖一点,如一只苍鹰腾空而起,盗骊就势一倒,再次避开弩箭的攻击。 “主子!接剑!”青枫大喝一声,一把重剑飞掷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剑鞘。 长孙曌将重剑握在手中,足尖点在剑鞘上,借势掠向右边的雪林里,不过眨眼之间他便又掠了出来,然而右边再无声息,他却头发衣饰都未乱,只是剑峰沾血,落在雪地上绽出炽艳红梅朵朵,夺人心魄。 相比之下,青枫这处显然稍显吃力,但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能手,很快便有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丛林中。 长孙曌也不帮忙,他拉住盗骊的缰绳,将盗骊拉起站好,又为它检查了一遍,待确定盗骊没有受伤后,青枫那边已经全部解决了。 “主子,不对劲啊!对方怎么会派这么弱的人来行刺?”青枫提剑走到长孙曌身边,疑惑地道。 长孙曌扫了一眼四周,道:“许是故布疑阵,小心为妙。” 青枫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整个人忽地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长孙曌连忙封住自身穴道,然后弯腰去将青枫提起来,直接给甩到了马背之上。 他沉声一喝:“扶好!” “主子小心!”青枫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为了不拖累长孙曌,他只得用发软的双手紧紧地攥住盗骊的鬃毛,整个人贴在马背之上。 又一波箭雨破空而来,密密麻麻的看不分明,比起先前的那些,这批箭身更细更长,箭头也尤为锋利,只看那尖端,便让人觉得一阵凉透脊背的深寒。 “这批弩箭有毒,主子万要小心!”青枫无力地吼了一句,却瞧见长孙曌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原本行云流水的招式也变得艰涩无章。 又一波箭雨四面八方地飞来,而长孙曌已经连剑都提不起来,显然他也中毒了。 青枫用尽最大的力气扑在他身上,将他扑倒在雪地里,盗骊又一次就势一躺,侥幸躲过了另一波攻击。 “曌哥哥!”新一波攻击再次扑面而来的同时,明元郡主的声音也响在一侧,再接着便是她骑马飞奔而来的情景。 “明元郡主?”青枫虚弱无力地说着,“她怎么会在这儿?” 长孙曌眸光闪了闪,并没有说什么。 话音刚落,明元郡主抽出佩剑飞掠而来,转瞬间挽出几个剑花抵挡住弩箭的攻击,她动作迅捷如电,招式灵巧如燕,却使出雷霆万钧之势,每一剑似银龙咆哮而出,搅动风雪罡风,寒风将她的头发后扯如旗,煞有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侠女风范。 青枫轻嗤一声,长孙曌安静地躺在地上,二人因中毒而无法动弹,只得让明元郡主将他们护住。 待没有弩箭再次飞来之时,明元郡主将长孙曌扔在已经站起来的盗骊身上,然后咬咬牙,又将青枫扔在她骑过来的马上,不过力道稍微大了些,甩得青枫龇牙咧嘴,大叫“你这个毒妇”! 明元郡主没有理他,在他的马屁股上狠狠甩下一鞭子,然后翻身上了盗骊,坐在长孙曌身后将他紧紧搂住。 “曌哥哥,扶稳了!” 说着,她一甩马鞭,盗骊如风一般疾驰而去,很快便赶上了青枫的马。 身后弩箭不断,有几支贴着头皮而过,绞走了发丝几缕,痛得他们倒吸冷气。 几番惊心动魄过后,三人终于奔出了射程范围,一路向普泽寺疾驰而去。 “这是一种特制的软骨散,不会致命但会让人功力暂时消失,如受重伤一般,幸好我随身携带着镇南王府秘制的解毒散,恰巧可以解这种毒!” 明元郡主说着,放缓马速,从袖底掏出一个瓷瓶将药丸倒在手里,然后喂进长孙曌的口中。 她的手划过唇时,整个人禁不住一颤,像是有极细的电流倏倏从指尖窜起,她的神思也跟着恍惚起来。 “郡主,我呢!”青枫见状,连忙虚弱地喊道,“你可别厚此薄彼啊!” 明元郡主狠狠地瞪了青枫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将马驱到青枫身边,然后再倒出药丸用力地塞进青枫口中。 “谋杀啊你!”青枫将药丸吞了下去,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下一刹那却变了脸色。 “主子,来了!” 狂风绞地,白雪乱飞。 一批手持利剑的黑衣人从四周缓缓逼近,他们悄无声息,行动犹如鬼魅,脚踏在雪地之上都未陷进去,比起方才那群只会乱用弩箭的刺客来说,这一批显然个个是高手。 杀气冲天,似能摧毁万物。 明元郡主脸色大变:“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连忙补了一句:“怎么还有?” 长孙曌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握紧手中的剑,方才箭雨穿行,他未曾这般慎重过,此时面对这为数不多的黑衣人,他紧绷着身体,眸中杀意弥漫,隐有蓄势待发之势。 “杀!”一声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黑衣人如潮水般地涌向三人,招式凌厉,招招挟着肃杀之气! “小姐,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殿下他们会不会已经遭遇了意外?!”竹露神色慌张地道。 卿如晤也是坐立不安,但仍然吐出坚定的字眼:“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等!” 荷风绞紧衣袖,几乎要将袖子抓出几个洞,双唇颤抖不已:“小姐,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卿如晤深吸了一口气,喑哑道:“等!”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太过冒险,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用。 正此时,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弹的是《慨古今》,曲中对古今兴亡的感慨,却让那人弹出了别样的情绪,野心、权术、潮起潮落,都被他融到了旋律里,每一个音节,都是透着即将尘埃落定的紧张和兴奋。 “小姐,像是从四皇子的禅房传来的。”竹露见卿如晤凝神听着,连忙说道。 方才的卿如晤,还打着将势态造大,然后逼迫长孙泓出手救人的算盘,可是听了这琴声之后,她反而歇下了心思。 若是前世不谙世事的她,或许会因为听了这曲琴声而去逼迫长孙泓,可是那样的话,不异于给了长孙泓一个加派暗杀人手的机会,毕竟出去营救的人是长孙泓的,到时候他们偷偷把人杀了,却只说一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又能证明其中真假? 想到这里,卿如晤又有了其它主意。 “荷风,你去请主持方丈,我们二殿下那里听琴。” 第448章 为什么他们都不中计 荷风不明所以,却还是照着做了。 待卿如晤和主持来到长孙泓的禅房之时,曲子已经到了尾声。 长孙泓纤长的手指挑起最后一个音节,余音散尽后,他将双手按在了琴上,那双手,冰雪般洁净,当真是一双异常好看的手,如润玉泽华。 他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和他的肤色同样冰凉的笑意:“皇嫂,主持,你们怎么来了?” 卿如晤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本宫方才听到一阵尤为好听的琴声,知道是你这里传出来的,于是便邀主持一起来听,可惜你已经弹完了。” 窗明几净,白色的明纸和浅色的木墙,让这禅房添了几分素雅清静,而微微被竹条支起的窗扇处,红梅枝条影影绰绰,卿如晤的笑靥缓缓绽放,比那几支堆雪的红梅还要美丽几分。 “皇嫂是来听琴的?”长孙泓笑着问了一句。 卿如晤淡淡一笑:“自然是来听琴的,如若二殿下没了再次抚琴的兴致,本宫与你和主持煮茶论佛,赏花看雪,也是一桩雅事,不知二殿下可有这个空闲?” “皇嫂盛情邀请,”长孙泓笑容明显淡了,他将琴递到随从手中,做了一个手势,“本王哪有拒绝的道理,皇嫂,主持,请坐。” 卿如晤内心焦急,但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与主持款款谈了起来,她本就博览群书,知识范围涉猎甚广,无论什么话题,都能娓娓道来,这让主持有种如遇知音之感。 长孙泓不时插上几句话,但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除了主持外,二人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各怀心思,暗潮涌动。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一点一滴地过去,外头的风雪似乎已经停了,毛茸茸、蓬松松的雪团子堆在树上,铺陈在地面,有的地方露出一小块青石,显得尤为雅致。 终于,门扇被一脚踹开,露出明元郡主盛满怒气的脸。 “卿如晤!”明元郡主扫了一眼内室,嘴角勾起嘲讽,“曌哥哥为你出生入死的时候,你却在这里煮茶赏雪,你还真是有良心!” 明元郡主如此中气十足,那说明他没事。 太好了! 卿如晤按捺住从座位上惊起的冲动,在长孙泓阴鸷的目光中缓缓起身走了出去吃,表情十分淡然,甚至还噙着清浅笑意,明元郡主想象中的张皇失措、六神无主,通通都没有。 “宸华在哪里?”卿如晤走到明元郡主的面前,淡淡地问道。 因为她没有想象中的反应,明元郡主面色有些难看,她没好气地道:“随我来!” 卿如晤转身向主持行了个佛礼,领着荷风和竹露跟在明元郡主的身后。 长孙泓望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门外,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他仍然紧紧地握着,锋利的碎片嵌入手心也不自知。 “二殿下,天命不可违也。” 主持望着他装若癫狂的模样,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起身告辞了。 普泽寺最好的禅房很好找,长孙曌也很好找。 明元郡主伸手就要去推门,却被卿如晤拦住了。 “郡主,这是我夫君。” 卿如晤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手放于门上,犹豫了一下,猛地将门推开,在看到长孙曌的刹那,强忍着的情绪如洪水决堤。 “宸华……” 两行眼泪滚落,卿如晤猛地跑过去扑进长孙曌怀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长孙曌拍了拍她的脑袋,微笑着将她揽进怀里。 明元郡主站在一旁咬牙切齿,恨得眼睛都红了,她走过去一把将卿如晤从长孙曌怀里扯出来,声色俱厉地道:“卿如晤你个表里不一的狐狸精!方才还在禅房里和二皇子有说有笑,听到曌哥哥遇刺的时候半点反应都没有,一来到曌哥哥面前你就哭得梨花带雨的!你装给谁看?!” 说着,她攥紧卿如晤的手,双目猩红地转过头,对长孙曌道:“曌哥哥,你别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在乎你!所谓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为了这个女人,你险些九死一生,阿元真替你不值得!” “放开。”长孙曌沉声开口,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威势。 明元郡主睁大眼睛,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了,在她的想象中,卿如晤知道她和曌哥哥一起共患难时,卿如晤应当暴跳如雷的,但是并没有。在曌哥哥知道卿如晤险些被长孙泓凌辱后,仍然和长孙泓在一起有说有笑,曌哥哥应当是气急败坏的,可是也没有。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这让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词和指责的话的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曌哥哥,方才你还替阿元挡箭,怎么一看到卿如晤,你对阿元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半响,明元郡主定定地看着长孙曌,像是在诘问他一般。 “啪!”谁知下一刹那,卿如晤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打得她措手不及,正要还手的时候,卿如晤又甩了她一巴掌! “明元,你差点就害了宸华,你知道么?!”卿如晤掷地有声地道,“因为你那扭曲的嫉妒心,你害得宸华身陷险境,险些出了意外!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你再为了争风吃醋这种小事伤及宸华半分,我必定饶不了你,就算有你爹镇南王护着,我也有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卿如晤,你胡说八道什么!”明元郡主反手就要回甩过去,却因长孙曌在场而不敢出手,她看着卿如晤,睁大眼睛,“分明是你蠢钝如猪,明知二皇子就在普泽寺还往火坑里跳!曌哥哥为了来找你才遇刺,你凭什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曌哥哥为我挡箭,那是因为我们是肝胆相照的好伙伴,我看你分明就是因此心生嫉妒,这才故意出口中伤于我!你这个什么都没有做,就只知道煮茶赏雪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卿如晤冷冷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不知是谁蠢钝如猪,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明元,枉你从小在军中长大,做事却糊涂成这个样子!” 明元郡主甩开卿如晤的手,疾言厉色地道:“卿如晤,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卿如晤抖了抖袖子,声如碎玉:“我问你,你是不是找了一群人假意刺杀宸华?然而让你没想到的是,接着又来了另外一批杀手,对不对?!” 明元郡主被戳破心思,顿时有些不自然:“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找人去害曌哥哥?!莫要污蔑我!” 卿如晤冷哼一声:“怎么没可能?你自导自演了一出刺杀戏码,然后你就可以及时出现‘救下’宸华,按照你的想象,宸华被你‘救下’后必定会因为你奋勇救人一事而与你冰释前嫌!对你从前做过的那些糊涂事既往不咎,这样一来,你便又可以成为他信任的人……而我这个在宸华遇到危险时没有起到任何帮助作用的妻子,就会惹得宸华不高兴。” “一旦我和宸华之间出现了矛盾,你便可以趁虚而入!对不对?你若是没有做过,你指天发誓给我看!你若敢发毒誓说若是你做了全家都不得好死,我便立即、马上向你道歉!” 明元郡主几乎哑口无言,她本来就打着这算盘,所以她才找了一帮死士上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大戏,希望通过这件事情再次赢得长孙曌的信任。同时也给长孙曌和卿如晤之间制造矛盾,然后她便可以在趁虚而入……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不仅半道上杀出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人,而且还没有起到任何挑拨离间的作用。 事实如此,让她指天发誓,她委实做不到,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半响,这才吞吞吐吐地道:“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被我一字不落地猜中了吧?”卿如晤嘴角勾起嘲讽,“请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本郡主凭什么要听你的?!”明元郡主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地嚣张。 “出去。”长孙曌终于忍无可忍,不带半点情绪地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明元郡主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孙曌,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淡漠地看着自己,嘴巴扁了扁,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甩袖赌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管了!” 说完,明元郡主捂着脸跑了出去。 第449章 你心我心你知我知 待明元郡主走后,卿如晤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连忙吩咐竹露严防死守着房门,随即立刻走到长孙曌身边,接住了他忽然倒过来的身体。 “伤在哪里?”卿如晤哽咽着问了一句,吃力地扶长孙曌靠躺在椅子上,“撑得住吗?” “伤在右侧腰。”长孙曌额上冷汗涔涔,说话时带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声音像勉力挤出那般低弱,“能撑得住。” “这次刺杀是长孙泓的手笔,一定不能让长孙泓知道你受伤了,否则他很可能毫无顾忌地再次出手。”卿如晤声音冰冷,“青枫在哪里?” “青枫回去搬救兵了,”长孙曌有些虚弱地道:“好在你将暗卫派过来支援,否则我们根本无法脱困,丫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能稳住没有冲动,准确地做出指示和判断,不仅派了暗卫给我,还在紧要关头稳住二弟,让他无法增派人手……一般人只怕已经慌得不成样子了,你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你这小脑袋聪明以外,还有一份对我全心全意的信任,我很开心,也很欣慰。” “但是丫头,我更希望你把人手留在身边,只有你安全无恙,我才能放心,若是你出了意外,无疑是生生挖了我的心,如果还有下次,万要以自身的安危为主,答应我好吗?” “谁说我不冲动?”卿如晤情绪激动地道,“我恨不得杀了长孙泓!” 说到这里,卿如晤觉得被一道目光紧紧攫住,抬眼便见他正深深地凝着自己,卿如晤缓缓道:“我答应你就是。” 长孙曌勾起唇角,含着笑意望向她。 卿如晤唇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口:“宸华,今日你怎会如此草率就行动了?平日精明睿智的你那里去了,竟让明元三言两语就哄到了此处!” 说着,卿如晤吩咐惊魂未定的荷风将火炉都往长孙曌身边挪过来,然后解开他的外袍,在看到伤口时,眼神骤然凝聚,呼吸也不由得一窒。 但见一只短箭插在腰上,箭身没入皮肉三分有一,伤口周围的几乎已经全部变得紫黑,正汩汩流着污血。 显然有毒。 那支弩箭极短,长孙曌披风放下来,便能完整的遮盖住。 他之所以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是因为太子受伤非同小可,他们身边的人已经损伤得差不多,若是走漏了消息,很可能会引来长孙泓的再次攻击,甚至还可能会引来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在青枫去请的援兵还没有到来之际,他们便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毫无抵抗之力,所以哪怕是明元,他也要瞒得死死的。 “你怎知道我受伤了?”长孙曌不想说他是因为太担心自家丫头的安危,而导致有史以来第一次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事。 换作以往,若是没有万全之策,他绝不会就这样带着个人就冲出来,更不会连这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都看不出来,怪只怪他被怒火烧红了眼,否则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不是神,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软肋,有了软肋就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百密一疏,任谁都无法避免。 当然,长孙曌也不得不承认,明元最近的表现的确让他放松了警惕,他几乎全然相信明元已经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所以他才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不假思索地便跑来普泽寺救他的丫头。 “我闻到血腥味了,那味道我一辈子都记得。”卿如晤淡淡地说着,取来一只茶杯,在杯里倒了点水,拔下头上的簪子,猛地刺破指尖将血滴到杯中,然后用杯子去接取长孙曌伤口处的污血,在观察到杯中的没有变成绿色的时候,长长舒了一口气。 长孙曌将卿如晤的手拉了过来,想要为她止血,却被她不以为意地推开了。 接着,便听得她道:“不是那种毒药,这毒虽然罕见,但是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解,不过伤口太深了我不敢拔箭,否则流血太多你会有危险,只盼着青枫快点将邢善带来。” 长孙曌斜斜靠在椅背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冷汗如雨,面色和嘴唇已经开始发白,然而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腰间上那致命的伤只是蚊虫叮咬一般。 卿如晤将身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掏出来,然后从每个瓶子里倒出不等量的药丸碾碎,放到茶盏中冲水让长孙曌服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伤口,直到流出红色的鲜血,这才将长孙曌的衣裳拉好。 “长孙泓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有明元郡主这个蠢货挡在前头,今日你遇刺一事根本就扯不到他的头上!真是便宜了他!” 说着,卿如晤抬起头,目光澄澈地看向长孙曌,一字字问道:“先前我本以为明元已经改变了,殊不知她这是在以退为进,若非她稀里糊涂被人利用都不自知,你也不会遭这般罪,就算将她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不知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长孙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丫头,镇南王救过我一命,这一次就当还他那个恩情,我……” “这么说,这一箭果真是替她挡的了?”卿如晤问道,“是与不是?” 长孙曌点了点头:“是。” 卿如晤没有说话,虽说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长孙曌为明元郡主挡箭是完全情有可原的,然而她还是忍不住会想,是不是因为明元郡主在长孙曌心里十分的重要,所以长孙曌才会义无反顾地为明元郡主挡箭。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的心是真正冰冷的,只要用心去捂,都可以捂热。也没有哪个女人不会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吃醋,而醋意会酿成妒火,妒火则会摧毁理智。 若非极力克制,她几乎要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吼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要为别的女人豁出性命。 可是她忍住了,心底虽然怒潮翻滚,面上却如一面平湖般。 “丫头,你别恼,我只是想还镇南王的人情。”毒性已经清除得差不多的长孙曌,直起身耐心地解释道。 卿如晤抬起眼睛,笑容有些勉强:“我没有恼,我只是觉得有愧于你。” “长孙泓大婚那日,嘉宁毫无顾忌地取笑二妹,使得我心烦意乱,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这才让长孙泓有机可乘!” “我很想将此事向你坦白,但是我说不出口,一是因为我没有那个脸向你承认我险些被其他男人轻薄,二是因为我担心你知道后会冲动行事。” “宸华,对不起,今日你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赖我没有向你说清楚,我们说过彼此之间不要有秘密的,是我违背了承诺,我只恨自己不能待你受过。” 说着,卿如晤哭倒在长孙曌的膝盖上,温热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烫得他手足无措。 长孙曌因伤在身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缓缓伸手替她揩去眼泪:“我们各自有不对的地方,两两抵消,谁都不要自责了,好吗?” 卿如晤红着眼眶看向他,哭得更加凶猛:“宸华,我好害怕你中的是那种毒,因为天下的毒我几乎都能解,但唯独那种我无能为力,刚才看到你的伤口时,我吓得要死!下次我要是再犯浑,再犯傻,你就别管我了!” 长孙泓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神情里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柔:“傻丫头,我怎能不管你?好了,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别人不知道你替我担的心有多少,但我知道方才你看似沉着冷静地指挥暗卫的背后,一颗心揪成了什么样子,你以什么样的心待我,我如何能不明白?” 第450章 夫妻俩的双簧戏 “不是说万无一失么?!”长孙泓边低头用纱布包扎手掌,边向跪在身侧的王珩道,“你可是向本王打了包票,信誓旦旦地说定能为本王分忧,本王为了配合你,连登徒浪子也做了……” 禅房四周均已布满人手,二人的谈话并不会传到别人耳里,所以长孙泓毫无顾忌,歇斯底里地发泄胸中波涛汹涌的怒火。 他忽然拔高声音:“可是你现在却与本王说全军覆没,本王的忧愁不但没有解,还折了如此多精心训练出来的人手!你说本王该不该留你这条贱命?!” 事实上,从二皇子府花园里长孙泓对卿如晤欲行不轨开始,到后来的明元郡主参与进来,一切都是长孙泓的诡计罢了,目的就是除去长孙曌。 然而他根本没有料到,此计竟然会功败垂成。 王珩胆战心惊地道:“主子,太子此人的功夫,绝对不能以常人论之,死士十有八九都死在他的剑下……而且太子妃后来派过去的那几个暗卫也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输了就是输了,棋差一招怨不得别人,这个道理还需本王教你么?!”长孙泓面上一片阴鸷:“这是本王与皇兄第一次较量,如今却输得一败涂地!打草惊了蛇,本宫再难扳回来!” 王珩心房收紧,卑微地跪伏在地上,像是一粒随时都会被碾碎的尘埃。 “主子,属下轻敌,属下该死!” 长孙泓端详着缠紧手掌的纱布,手心处渗出红梅几朵,晕染成海夺人心魄。 他幽幽道:“本王何尝没有轻敌,你不该死,该死的是本王,在卿如晤手底下吃了那么多次亏都不长记性。” 早知会是这个结果,当时他就应该直接增派援手宰了长孙曌,然后再慢慢做善后工作,偏生他贪心,贪心地认为就算双手沾满也该留住清白名声,这才用琴声吸引卿如晤,希望她方寸大乱之下请求自己出手去救长孙曌,这样他就有借口名正言顺地将长孙曌的生死捏在手心。 可是他又一次没想到,卿如晤竟然识破了他的计谋,若无其事地带着主持来找他煮茶论道,反倒是让他施展不了拳脚,连增派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长孙曌活着回来! 多次交锋,他已领教过卿如晤的手段,然而他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是卿如晤侥幸赢得一局,打心底里还是把她当作一般的女人看,所以才会又一次败了。 他才是该死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长孙泓双拳再次握紧,刚缠上去的纱布登时被鲜血浸湿,滴滴砸在地上。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王珩头如捣蒜,不停地磕在地上,希望能借此平息长孙泓的怒火。 然而王珩的动作,并未能在长孙泓的面上掀起半点涟漪,反叫他脸色越发深沉,仿佛就要滴出水来,他整个人霎时变得阴寒无比。 “派出去的人当真没有半个活口?”半响,长孙泓转移话题,问道,“你是否亲自确定过?!” 王珩微微抬起头,额上青紫红肿一大块:“回主子,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长孙泓眉宇间沉郁着戾气,语气冰冷:“死干净了好,这件事情你知我知,若是走漏消息,本王要你整个王家用命赎罪!” 王珩将身子伏贴在地上,斩钉截铁地道:“属下晓得轻重!” 正此时,外头响起一阵喧哗,长孙泓将湿透的纱布解下,又缠上新的,淡淡地问道:“何事?” 王珩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道:“明元郡主用剑泄愤,砍了几株红梅,一群小沙弥正在劝阻。” 长孙泓讥诮道:“人家夫妻俩团聚还有她什么事?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被当成笑话也是咎由自取。” 这讥笑中隐隐含着自嘲的部分。 说着,长孙泓瞬间想到了什么,他立刻站起身,神色竟然缓和了许多:“皇兄来了,本王理应去看看。” “殿下,娘娘,不好了!”荷风快步走了进来,“二皇子正领着人向这边走来,就要到咱们院子了。” “他已经开始怀疑了,”卿如晤冷冷道,“决不能让他知道你受了伤,否则他很可能会再次向你下手,我们身边没有人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长孙曌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连忙坐直身体,却因这一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但他却是第一时间出口安抚卿如晤:“有我在,别担心。” “不行,长孙泓不是明元那蠢货!他必然会发现异样。”卿如晤当机立断,抓了个茶盏就猛地往地上砸去。 几乎是同时,响起了长孙曌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和明元没什么!” 卿如晤目光一闪,怒道:“要是没什么,你怎么会为她挡箭?!要是没什么,你又怎会和她一起上山?!长孙曌,你当我蠢么?!” “放肆!” “就算放肆我也要说!”顿了顿,卿如晤凄楚地道,“长孙曌,你说过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可你却还和青梅竹马藕断丝连!你对得起我?” 长孙曌略微无奈地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要不要我把心挖给你看?!” 卿如晤冷笑一声:“把心挖出来就能改变曾经发生的事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明元表面上对你唯恐避之不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则觊觎你的心就没有改变过,暗地里小动作更是不断,她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好给她腾地方!亏你还一心维护她,处处为她说尽好话,她根本就是把你当傻子!哄着你与我生分!” “卿如晤!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是吧?本宫就不该宠着你,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竟敢对本宫蹬鼻子上脸!”长孙曌勃然大怒,“本宫不许你这样说阿元!” “阿元阿元,你还敢说你跟她没什么?!”卿如晤又摔了个杯子,怒气冲冲地道,“叫得那么亲密,你干脆把我休了让她做太子妃得了!早知如此,你就不该求我嫁给你!” 长孙曌亦被激起了更盛的怒意:“你有什么资格说本宫?你自己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被阿元撞见了还倒打一耙,本宫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狠毒狡诈的女人!” “什么勾勾搭搭,长孙曌,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卿如晤歇斯底里地道,“分明是他长孙泓喝醉了欺负我,怎么成我去勾搭他?!他现在就在寺里,要不我们把他找来一桩桩一件件地说清楚,免得你张口闭口就污蔑我!” 长孙曌怒极反笑:“找他来?轻薄皇嫂是大不敬的死罪,他为了撇清嫌疑,必定不敢承认你勾搭他的事实!” “长孙曌!你欺人太甚!”卿如晤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哽咽着道,“我这就去找他来对质,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去找父皇主持公道,总之你不能随意冤枉我!” 说完,卿如晤怒气冲冲地拉开门,正好看到长孙泓略微尴尬又有点惊讶地站在门外。 “长孙泓!”卿如晤伸手去拉住长孙泓的袖子,双目猩红地道,“你去跟你皇兄说,那日是你喝醉了想要轻薄我,而不是我主动勾搭你,你去说,你去和他说清楚!” 说着,卿如晤不由分地将长孙泓往屋里拽,那力气大的,仿佛能将袖子扯碎。 长孙泓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二人,虽然心里认为这对夫妻不先来找他这个行刺的幕后主使算账,反而因为争风吃醋这点小事大吵大闹有些不可思议,但正如长孙曌所言,非礼皇嫂可是死罪,他自然不会觉得活腻了,所以他连忙扯出卿如晤紧攥住的袖子,向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地道:“本王来得不巧,你们继续谈心,但别动手,动手伤身。” 说完,长孙泓脚下一抹油溜了。 荷风连忙站到了大门处,和竹露一起警惕地看着外面。 第451章 你对我再无威胁了 卿如晤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又砸几样东西,这才歇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长孙曌脸色有些煞白,却是愉悦地道:“没想到大吵一架这么累,不过感觉尚……” “可”字还没有说出来,便硬生生地止住了,他抬起幽邃双眸,一下子撞进了卿如晤似笑非笑的眼底,长孙曌清楚地看到,那双弯弯的眼里没有半点情绪。 “骂爽了是吧?”卿如晤淡淡地道,“骂出心里话了是吧?”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胆敢触其怒的太子殿下,顿时陪着笑脸:“哪、哪能啊?方才只是在做戏,说的话都是无稽之谈,丫头你可别冤枉好人。” 卿如晤没有说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有冤枉你么?” “有。”长孙曌诚恳地点了点头,见卿如晤没有反应,立即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手也跟着不自觉地放在腰际…… “你别跟我装!”卿如晤冷冷道,“苦肉计这招现在不好使!” 长孙曌要去扶腰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半空中这个万分尴尬的位置。 于是,他伸手整了整衣襟,声音低沉地道:“这碳火烘得紧,有些热了。” 说着,他竟然将领子微微扯开,正好露出一痕精妙的锁骨,而锁骨下方的肌肉,也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美男计也不管用!”卿如晤有些不自然地说了一句,她有意别开目光,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忍不住往长孙曌那边瞟。 见她这促狭的样子,长孙曌唇角上扬,勾起一个宠溺的笑意,他不怀好意地道:“丫头你过来给我瞧瞧,我这里是不是热出痱子了?” 卿如晤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替他拉好衣襟,慢慢地道:“痱子没有,然而上面满满的都是罪恶。” 长孙曌趁机拉住她的手,对着右侧腰努了努嘴,一脸委屈地道:“丫头,我好痛啊……” 卿如晤瞬间就没了脾气,心软得一塌糊涂:“再忍忍,邢善很快就来了。” 说着,伸手轻轻地将长孙曌搂住,柔声道:“我们俩越来越有默契了,方才我还还担心你反应不过来呢!” 长孙曌靠在她的怀里,像是累极了,眼睛一阖便睡了过去,卿如晤伸手放在他的额上试了一下温度,不出所料,滚烫不已。 她知道他一直在强撑着,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靠一口气硬撑着罢了。 “把被子拿过来。”卿如晤小声地吩咐荷风一句,荷风很快将被子拿了过来,垫在长孙曌的身后,让他轻轻地靠在椅子上。 “小姐?” “照顾好殿下,大夫很快就来。”卿如晤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快步往门外走去。 “王珩,你方才看到皇兄的样子了么?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到院子里,长孙泓沉声问道。 “传闻太子殿下爱妻如命,看来果真如此,太子妃如此凶悍,竟连太子都敢骂,太子居然还不将她处置了,当真是……”见长孙泓面色冷凝地看着自己,王珩连忙止住到了嘴边的话,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属下没有发现太子殿下有任何异样,不过太子妃的侍女荷风却有点奇怪,主子吵架她也不劝一劝,反倒是站在旁边看戏。” “说到荷风,本王这才发现,皇兄身边的青枫并不在。”长孙泓将茶盏磕在桌上,“我们中计了!” 王珩惊讶抬头:“主子?” 长孙泓露出一个狠戾的笑意:“皇兄一定受伤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亲自带剩下的那一队人马前去来普泽寺的路上拦截,一旦发现青枫或者燕王府还有定国公府的人,立即动手,务必要他们带来的大夫击杀!做得干净些,别留下什么把柄。” 王珩惊疑不定地道:“那其它人怎么处理?” 长孙泓扬起唇角:“见机行事,必要的时候格杀勿论。” 王珩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长孙泓端起茶盏,竟像饮酒一般,将那盏茶饮了个干净,随即大笑几声,笑得尤为酣畅淋漓,阴冷的脸上越显狰狞。 与此同时,卿如晤找到被沙弥气得半死的明元郡主。 “卿如晤,你来这里向我耀武扬威么?早知道我就不该管你的破事!吃力不讨好,反而遭了埋怨!” “明元,你别误会,我只是来看看你毒发了没有。” 明元郡主横眉竖目地道:“卿如晤,你什么意思?!” 卿如晤没有说话,只是含着笑意看向明元郡主,直到明元郡主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这才幽幽道:“你放心,这个毒药不会要了你的命,最多让你变得痴傻而已。” “你竟敢对我下毒?!”明元郡主勃然怒道。 没错,毒的确是卿如晤下的,就在方才明元郡主抓住她的手时,悄无声息地下了毒。 卿如晤冷笑道:“明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对你下毒,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胡乱攀咬,那叫污蔑!再者,你功夫这么高,又和我势同水火,必定对我防备有加,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向你下毒,谁会相信?!” “卿如晤,你好狠毒!”明元郡主目眦欲裂地道。 “狠毒?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么?只许你设计害我,就不许我翻手乾坤是么?”卿如晤嘲讽道,“无论你怎么说!我只知道,自古成王败寇,你要是再没有解药,变痴变傻后,对我再也没有威胁了。” “毒妇!”明元郡主嘶吼一声,随着她胸中的怒火翻滚,她的反应也变得越来越迟钝,视线也越发地模糊,竟连要杀了卿如晤的本事都没有。 她现在后悔没有带上铁马了!要是铁马在,她必然要让铁马杀了卿如晤,她宁愿和卿如晤同归于尽,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屈辱的活着。 “你别动怒,越是着急上火,毒性发作得越快越凶猛。”卿如晤抬手捋了一下鬓发,幽幽地道,“明元,你俏生生的时候尚且嬴不了我,你变得痴傻后,就更加没机会了。” 明元郡主捂住脑袋:“卿如晤,你别得意得太早!我父王一定能查出事实的真相,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 卿如晤冷笑:“明元,你想多了,这毒无色无味,中了毒之后会高烧一场,所有大夫都只会觉得你是因为发高烧而把脑袋烧坏了,根本就查不出来你中了毒,就算镇南王怀疑我,他没有证据,又能将我怎么办?赤霞公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卿如晤,你好狠的心!你一定不得好死!” 卿如晤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狠心,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给你解药。” 明元郡主几乎是咆哮道:“你休想!” 卿如晤耸耸肩:“谈判破裂,我走了!”说完,真的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站住!”明元郡主朝着她的背影怒吼一声。 “想通了?”卿如晤微笑着回头,一袭海棠红的衣裳,在这漫天漫地的白雪中显得格外醒目,而她冰肌玉骨的风姿,胜过这万千景致。 明元郡主看在眼里,愈发恨得咬牙切齿,她没好气地道:“什么条件?” 第452章 神秘的凤大夫 卿如晤缓步走到明元郡主身边,然后从袖子底下取出一粒药丸,放到她手中:“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长孙泓竟敢欺辱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杀了他!可惜他对我已有戒心,而且我又不会武功,根本就接近不了他,所以我要你想办法把这毒药给长孙泓吃下。” “你疯了!那是诛九族的死罪!”明元郡主大惊失色。 卿如晤冷哼一声:“我这人有仇必报,一定不会放过害我的人!至于怎么才能做得干净,不要让人查到你我头上,那就是你的事情了,现在你的命就捏在我的手里,我要你生你便能苟活,我要你死你必死无疑,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明元郡主紧握毒药,一副迟疑不定的模样。 卿如晤声音凌凌响起:“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就会完全变得痴傻,至于做不做随便你!” 说完,卿如晤再度转身离开,冷风倏然而过,她的绣缨裙角被卷起,飘飘欲仙恍若即将踏云而去,没有半分留恋。 明元郡主急红了眼,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卿如晤,我答应你!” 卿如晤顿住脚步,然而却没有急着说话。 明元郡主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卿如晤一个趔趄,几乎要站不稳。 “你先给我一半的解药,否则我怎知你是不是在骗我?”明元郡主声音嘶哑地道。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只是在看一棵垂死的草芥,不但半分情绪,她用力甩开明元郡主,抖了抖袖子,丢给她一个瓶子,冷漠地道:“这是一半解药,只能解你头痛欲裂的症状,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一定让你比痴傻更惨烈几倍!” 明元郡主拔出塞子,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猛地就往喉咙里丢去,她用力地睁了睁眼睛,发现视线有所清明后,立即跌跌撞撞地向长孙泓所居的禅房走去。 “二殿下……”明元郡主扶着门框虚弱地唤了一声,额上冷汗如雨,脸色苍白得可怕,微微泛着青黑。 长孙泓眉头微皱,却还是站了起来,问道:“明元郡主,你怎么了?” 他未曾靠近,只是远远地望着,眸底蕴着戒备,似乎生怕明元郡主会突然暴起伤他。 明元郡主艰难地扭头,发现并没有人跟踪她时,她缓缓倒进禅室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虚弱无力地道:“卿如晤那个毒妇,她要……要我来给你下毒,我手中捏着的毒丸就是证据,相信这个消息对你十分有用,我只求你……你一定不能放过她!” 明元郡主竭力伸出手,缓缓打开手掌,露出一颗黑黢黢的药丸,整个人便晕了过去,那药丸在她手中抖了抖,滚出了掌心。 长孙泓将信将疑,却是迟迟没有走过去,他目光阴寒地凝着明元郡主,直到确认她真的昏过去了,这才拿起桌上的茶夹,走过去将明元郡主掉在地上的药丸夹起来,放到手帕中小心翼翼地包好。 他冷冷地看了明元郡主一眼,根本没有要救她的意思,此时他脑海中全是药丸真假性的问题。 长孙泓想着,若是这真的是毒药,不说能将太子府连根拔起,最不济也能一棒子打太子府的七寸之上,让太子府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这就能为他的大业争取到更多时间。 想到这里,长孙泓几乎是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 但很快,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像是突然冻结了一般,下一个刹那,他便如同明元郡主一样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恰巧经过的小沙弥大叫一声,叫声引来一群沙弥,甚至连主持都惊动了。 主持吓了一跳,连忙吩咐沙弥将二人抬到床上,又手忙脚乱地检查了一下现场,最后决定让一波人冒雪去山下请大夫,并吩咐其他人去将普泽寺供奉的普通大夫给叫了过来为他们看病。 “主持。”待一切准备就绪后,一道清清凌凌的女声响起,就像炎热的夏季忽然投入了冰块,那般悦耳动听,沁人心脾。 “太子妃娘娘。”主持行了一个佛礼,“您怎么来了?” 卿如晤清浅笑道:“动静闹得这么大,本宫觉得奇怪便过来看看,不知发生了何事?” 主持眉头几不可查一皱,心想这太子妃来的也太巧了,处处透出古怪,但他和不少权贵打过交道,也深知有些事情不该好奇,知道太多对自己未必有好处,再者他十分欣赏卿如晤,只要在不危害贵客的情况下,他不会为难于她。 “二皇子和明元郡主昏倒在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主持淡淡地陈述事实。 卿如晤勾唇:“这也真是奇怪,且不说明元郡主,二殿下到寺里常驻,理应带了不少护卫,现在怎的不见任何踪影?” 这番话让主持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目光一闪,道:“这个老衲也不清楚。” 卿如晤将主持的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她镇定自若地道:“为了二殿下和郡主,还有普泽寺的安危,本宫认为此事不宜声张,应立即找大夫来看看才是。” 主持道:“因为殿下和郡主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且呼吸均匀而不紊乱,所以老衲只是派了一批弟子下山请大夫,另外也叫人去请了本寺供奉的凤纤凤大夫过来,并没有去信告知陛下。” 卿如晤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方才太子殿下和本宫吵了一架,现在正在气头上,殿下的脾性您也知道,这种事情就不必去打扰他了。本宫也读过几本医书,且让本宫先帮二殿下和郡主看看。” 说着,卿如晤走了进去,主持未敢拦她,但还是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仿佛只要卿如晤做点什么,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卿如晤观察了一下长孙泓的面色,然后走到明元郡主的榻边坐下,伸手去翻她的眼皮,又检查了口、手等地方,面色凝重,却是什么都没说。 “太子妃,这是?”主持疑惑地道。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主持,郡主和殿下二人均发起了高烧,且又都陷入了昏迷,这和去岁本宫的弟弟感染的瘟疫极为相似,保险起见,还请主持拿个主意。” 佛门重地,若是闹出了瘟疫,以后谁还敢来上香? 事关一寺的前程,身为方外之人的主持,心也免不了地动摇起来,这时他的心里,先有普泽寺的兴旺之责,才有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然而他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以免二人恢复了之后找他算后账。 想到这里,主持道:“太子妃,老衲会叮嘱弟子注意寺里的卫生,并且尽可能地不要靠近这里,但老衲并不曾涉足医术,还请太子妃多多费心。” 卿如晤有些为难,她微微颔首,似乎在权衡利弊,良久,她这才在主持殷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这样吧,请您先将寺里的师父以及香客们安排好,然后将大夫送进来,其余的事情本宫尽量,能帮多少是多少。然而在排除二殿下和明元郡主患的病是瘟疫之前,还请主持务必不要让太多人靠近,以免感染。” 主持行了个佛礼,又道了声谢后,便匆匆离开了。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清瘦秀挺的男子,他白袍白发,仿佛融为一体,静静地流淌而下,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灵肌玉骨的仙气。 但是他的面庞并不老,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模样,这让卿如晤高高挑起眉头的同时,眼中戒备一闪而过。 看人看气,富贵之人有贵气,贫穷之人有酸气,商人带着市侩之气,读书人有儒气,习武之人有杀气,而眼前这个人,仿佛游离在正常人之外,看不出他属于哪一类型的人。 这个人必定不简单! 第453章 为老不尊的老顽童 卿如晤抬眸看向他,有些意外地道:“你就是普泽寺供奉的凤纤大夫?” “漪初?”凤纤在看到卿如晤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顿时就怔在了当场,他喃喃地唤了一句,然后定定地看向卿如晤,那目光仿佛黏住了她一般,时间越久,越难撕开。 这样的目光,卿如晤异常熟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中登时充满戒备,藏在袖子里的毒药蓄势待发。 “没想到普泽寺卧虎藏龙,竟有阁下这号人物!”卿如晤淡淡地看着他。 凤纤如梦初醒,随即摇了摇头,面庞上露出了一个物是人非的沧桑表情,他嘴角噙着笑意,眼角的漾起浅浅的纹路,更让他凭添些许成熟之人的魅力。 “贵人说笑了,混口饭吃而已。” 卿如晤不知道这个人会让接下来的计划有什么样的变数,但是她别无选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本宫认为他们二人患了瘟疫,不若大夫帮本宫确认一下?” 卿如晤这话,实则有试探的意味,一般人就算明知不对,也不敢反驳太子妃的观点,如果他是一般人,那他必定会顺着卿如晤的话说,断定他们患的是瘟疫。 “五彩珠兰的花粉,正常人只要沾染一点点,就会高烧不退,陷入昏迷之中,但毒性消失后却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太子妃娘娘,您还真是顽皮。” 显然,这个凤纤并不是一般人,一语就道破玄机。 卿如晤心下大惊,面上却尤为平静,她细细密密的长睫动了动,声如碎玉:“凤大夫,漪初是谁?” 她之所以转移话题,实在是因为和聪明人说话,装傻充愣还有威逼利诱都没有用,若是凤纤只算个平庸,她必定利用太子妃的身份先声夺人,然后逼他去为长孙曌治伤,但是在凤纤一眼就看出长孙泓二人中了什么毒的时候,卿如晤顿时就改变了主意,因为像凤纤这样的妙人,隐居在普泽寺里替一群沙弥看诊,必定是看透了尘世,不惧生死、不贪钱财的人。 威逼不行,利诱不行,那么只有诛心了。 所以卿如晤一开口,就将方才他下意识念出的人名问出来。 凤纤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笑出月白风清的仙家之气:“太子妃,求人帮忙的时候,首先态度要好,其次不要戳人心肝,最后要给得出令人满意的价码,要不然谁会帮你?” 事实上,卿如晤在见到长孙曌的时候,就已经考虑了他治伤的问题,她猜想长孙泓一旦知道长孙曌受了伤,在准备第二次动手的同时,必然会派人去截杀青枫带来的大夫,让长孙曌得不到救治。 所以她在明元郡主的拉住她的手的时候,在明元郡主身上洒上少许五彩珠兰花粉,让明元郡主呈现中毒的迹象,然后哄骗明元郡主说她中了能使人痴傻的毒,借此威逼明元郡主来给长孙泓下毒。 同时她也知道明元郡主的脾性,必然不会乖乖任她摆布,生怕到时候留下什么把柄让明元郡主抓住,所以她给明元郡主的并不是什么毒药,不过在那颗药上,她裹上了五彩珠兰的花粉,所以长孙泓在捡起药丸的时候,吸入了花粉,也跟着晕倒了。 接着她就打算以长孙泓二人患了瘟疫为由,将无关的一干人等支开,然后再让竹露绑了来给二人治病的大夫去救长孙曌,谁知前面的计划都实施得好好的,偏生遇到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么凤大夫,她也只得取消原有的计划。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受凤纤的摆布。 “凤大夫口中所谓的求人,不过是动之以情,许之以金银,应之以条件。”卿如晤笑道,“本宫瞧着凤大夫超凡脱俗,不像是俗世中的人,还以为凤大夫是悬壶济世的名医,亦或是隐世的方外高人,所以才没有用世俗的办法对凤大夫,谁知凤大夫竟也是个俗人。” 凤纤似笑非笑地定着卿如晤:“我也是这芸芸众生之一,又怎能跳脱出凡尘?” 卿如晤继续道:“既然凤大夫是俗人,那本宫也只好用世俗的办法向凤大夫讨价还价了。” “首先。本宫的母亲乃是南方白家独女,名唤白漪初。”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观察他的反应,继续道:“若是第一条不能打动凤大夫,那便第二条,只要你肯帮本宫的忙,本宫许你一万两黄金。当然若是凤大夫不爱钱财,那本宫许你一件事,除了伤天害理违背道义的事情外,本宫将会为你做一件事,只要你能出手救人。” “你所说的三件事,我都没兴趣。首先,我口中的漪初和你母亲并无关系,其次,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么?最后,我已经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你的承诺做什么?”凤纤好整以暇地道。 卿如晤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她淡淡道:“你想怎样?” 凤纤勾唇一笑:“治好他之后,你陪我赏雪夜话,如何?” “为老不尊!”卿如晤怒声道,“无耻!” 凤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抱着手臂走近卿如晤:“太子妃,不要用恶意揣度老夫的意图,老夫只想和你单纯地赏雪夜话,并不想与你共度良宵!” 方才他提出条件时那猥琐的表情,她哪里看得出单纯来?! 顶着这样一张脸还老夫老夫的自称,简直恬不知耻! 知道自己被凤纤戏耍的卿如晤,登时恼羞成怒,一张脸涨得通红,看起来犹如一朵待折的花朵,娇艳欲滴,美丽至极。 “流氓!”卿如晤低声咒骂了一句。 凤纤伸手摸了摸鼻子,笑得漫不经心:“不答应就算咯!” 卿如晤见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抖了抖袖子,将里面藏着的毒药全取出来,以显示出自己充分的诚意,她孤注一掷般道:“本宫说过,违背道义的事情本宫不做!本宫是殿下的妻子,绝不会与其他男人独处一宿!但若是凤大夫出手救下本宫夫君,本宫把这条命给你!” 凤纤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中眸光一闪,随即不以为然地道:“小娃儿,世间男子多薄幸,你为了他拼了性命,他日他移情别恋,将一腔柔情又赋予另外一个女人,你岂非得不偿失?” 卿如晤轻轻一笑,掷地有声地道:“他不止是本宫一人的殿下,也是天下人的殿下,本宫失去他会死,天下人没有他也活不了,于情于理,本宫都应当舍命救他。” 凤纤又笑了出来,仿佛在看傻子一样看着眼前的卿如晤,他的态度让人难以捉摸,语气却是凉薄:“年少轻狂不过如此,天不怕地不怕,以为一刀一剑就能披荆斩棘,做事不计后果,随意拿生命开玩笑,简直不知所谓!” 卿如晤面色一黯,谁知凤纤接着便道:“不过,我很是喜欢你的性子!待我救活你的夫君后,你也不必去死,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454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凤纤人如其名,长得纤细高挑,神骨秀致,有着仙鹤梳翎般的优雅,又带着一股凤唳九霄俯视众生的尊贵,他说话轻声细语,但在表达怒意的时候,绝对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他提出条件时,更是让人无法拒绝。 况且卿如晤还有求于他。 “我答应你。” 卿如晤用“我”而不是“本宫”,这意味着她以卿如晤的身份答应他这件事,而不是以太子妃的身份,这两者有显著的区别。 凤纤自然知晓她的意思,闻言也不多说什么,挎好药箱就往屋外走去。卿如晤吩咐荷风守着长孙泓与明元郡主,便带着凤纤来到了长孙曌这边。 长孙曌依旧陷入昏睡当中,即使是这样,他的眉头仍然微微蹙起,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着戒备。 “好俊的娃儿!”凤纤由衷地赞了一句,“怪不得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啧啧啧,死了的确蛮可惜的。” 那表情,那神态,卿如晤险些怀疑这凤纤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喜好。 她狠狠地瞪了凤纤一眼,伸手去拉开长孙曌的衣裳,将那狰狞可怖的伤口展露在凤纤眼前。 凤纤随意看了一眼,便道:“方才中了毒,但毒被你解了,不过从这箭的角度来看,肾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以后只怕……” 卿如晤急道:“只怕怎样?” 凤纤不怀好意地睨了卿如晤一眼,露出一个极尽猥琐的笑意:“只怕那方面会受到些影响,不过瞧着他这块头,之前你肯定没少被折腾,少了一个肾也好,对你有好处。” 卿如晤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亏她方才还觉得此人一派仙家风范来着,人不可貌相,他根本就是个老流氓! “凤大夫,请不要再破坏你在我心里仅存的一点好印象,有什么废话留着等会儿说,救人要紧。”卿如晤冷冷道。 凤纤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竟猛地伸手将那箭头拔了出来,拉出一条血花,飞溅在地板上,一绽成海,猩红夺目。 长孙曌痛得闷哼一声,彻彻底底地昏死了过去。 “你找死!”卿如晤登时攥住凤纤的手,目眦欲裂地道! 凤纤不急不缓地道:“反正那块皮肉也烂掉了,留着做什么,不如一劳永逸。倒是你,你抓着我的手,叫我如何能救他?再耽搁下去,只怕他真的会有危险!” 卿如晤看了看面色煞白的长孙曌,盯着凤纤恶狠狠地道:“若是宸华有个好歹,我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说完,卿如晤甩开了凤纤的手。 凤纤也没有耽搁,埋头认真地替长孙曌处理伤口,虽然他没个正行,但做事却毫不含糊,细致而又认真,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将伤口处理好。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连呼吸也禁不住放缓许多,显得异常的紧张。 “别盯着了,歇会儿眼睛,我又不会趁机下毒!”凤纤一边替长孙曌上药,一边揶揄道。 卿如晤被戳中心思,略微显得有些尴尬,却还是站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凤纤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竹露和他一起将长孙曌扶到床上躺下后,从药箱里翻出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地写下一纸药方递到卿如晤手中,道:“伤得太重了,又强撑了许久,幸好这是冬季,伤口不容易发炎,否则就算是身强体壮的他,也会有生命危险。” “我这里的药不多,有些珍稀的药材并没有,也只能暂且保住他的性命,要想恢复必须有这些药材才可以,太子妃,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凤纤说完,便背着药箱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凤大夫。”卿如晤叫住了他,“不知你方才所说的条件是什么?” 凤纤回眸一笑,满头银发被风吹得四处飘摇:“这个,等你夫君痊愈了再说吧!” 说完,凤纤便离开了。 “小姐,这个人怪怪的,信得过么?!”竹露在一旁道。 卿如晤道:“殿下认识此人,否则我也不会放心让他诊治。” 长孙曌的心性何其坚韧,战场上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如果不是对凤纤此人放心,自然不会因为拔箭的动作就轻易昏死过去,这点卿如晤完全可以确信。 竹露又道:“治疗殿下的药材如何取到,小姐可有办法?” 卿如晤扫了一眼药方,将其中内容默默记下,然后将药方投进火炉,那页薄薄的纸笺很快变成火灰,消失在烧得正旺的碳火之中。 “再等等,如果青枫能平安回去,大夫和援兵应当很快就到。” “小姐,为什么把方子烧了?” “方子不能泄露出去,凤大夫这种高人隐居在普泽寺里,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如果这张绝妙的方子被人看到了,必定会引起注意,到时候只怕会违背他隐居的意愿。” “姐姐!”卿如晤话音刚落,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卿怀璧青葱挺秀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他身上的衣裳又破又脏,沾满了泥污,小脸也被冻得通红,说话的时候呼出一道道白汽。 卿如晤连忙将他拉进来,替他脱去斗篷之后,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他裹住,惊诧道:“怀璧,你怎么来了?” 卿怀璧挠了挠头,笑着道:“我把邢主事给带来了。” 卿如晤抬起头,这才发现邢善正在门口处向她行礼,浑身上下同样脏兮兮的,显得十分狼狈。 “邢大夫,外头风大,你快些进来吧!” 邢善将披风脱下,又抖了抖身上的雪,这才走进内室。 卿如晤什么都没说,侧身让他去为长孙曌检查身体。 邢善先将手烘热,然后上前查看长孙曌的伤口,又为他把了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后,这才道:“太子妃娘娘,殿下的伤口被处理得很好,现下只要将殿下的身子调理好,再休息上一段时日,便无大碍。” 卿如晤在向邢善确认凤纤所说的稀缺药他有带来过后,便将照顾长孙曌的重任交给了他,然后把卿怀璧拉到一边,轻声问道:“怀璧,怎么回事?为什么青枫会让你带着邢善过来?” 卿怀璧道:“青枫回太子府的时候我正好在,于是我便主动请缨带邢主事来给姐夫治伤,又让青枫去请燕王世子帮忙。幸亏燕王世子和青枫将半道拦截的刺客引了过去,我们才能安全来到这里。” 卿如晤很震惊,也很欣慰,她没想到这个年仅十岁的少年,竟然可以在那种情况下迅速想到应对之法,幸好有他这招调虎离山,否则青枫很可能带着一队人马就赶往普泽寺,那样的话,邢善这个时候根本就到不了这里。 “怀璧,你长大了。”卿如晤很像拍拍他的脑袋,但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个孩子,她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烤火,别着凉了,姐姐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说着,卿如晤吩咐竹露为卿怀璧和邢善煮两杯热茶后,便走了出去。 长孙泓的禅室里,荷风正坐立不安地守着,见卿如晤走了进来,惊喜问道:“小姐,那边没事了么?” 卿如晤点点头:“那边无事了,你过去协助竹露,这里有我就好。” 荷风立即道:“小姐,这太危险了,要是他们二人醒来……” 卿如晤不以为意地道:“没事,我自有分寸,你快过去吧!” 荷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 荷风走后,卿如晤将门轻轻关上,一步一步地走到长孙泓身边。 冬日的白昼很短,此时夜幕已经缓缓拉下,灯火通明的普泽寺里,这个院子显得尤为冷清。 因为对瘟疫的恐惧,外人不敢接近,以至于屋里只有卿如晤。 切肤之痛,如痛在身,长孙曌腰上生生挨了一箭,她又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善人,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放过他?! 在靠近长孙泓的刹那,卿如晤只觉四肢冰凉,浑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一般,那股一直被她压制的怒意冲上头脑,在这空寂的禅房中达到顶峰。 她双拳紧攥,浑身发抖,用了许久才克制住那一剑刺死长孙泓的冲动,她缓缓俯下身,伸手轻轻捏开长孙泓的嘴巴,将一颗药丸塞进了长孙泓的口中,待确认药丸已经被长孙泓吞下之后,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太子妃,你在做什么?!” 第455章 送一份难忘的大礼 随着门被打开的同时,一声怒吼自身后传来,卿如晤回过头,满身是血的王珩正站在门口处,阴冷地盯着她。 “哼!”卿如晤转过身,抖了抖袖子看着王珩,“难道本宫会杀了你家主子不成?” 她当然不会杀了长孙泓,她只会让长孙泓生不如死!方才她喂下的药,虽说不会要了长孙泓的命,但那药所带来的后果,绝对能让长孙泓无法承受,至于他会受打击到何种地步,只能留到那一天到来时慢慢看了。 当然,这药也是卿如晤精心为长孙泓研制的,一旦药性渗透五脏六腑,便再无解药,而且就算集齐太医院所有御医,也查不到蛛丝马迹。 这就是她送给长孙泓的大礼,长孙泓几次三番触犯她的底线,这不过是讨点利息而已。 “属下不敢。”王珩抱拳道,“不过还请太子妃为属下解惑,方才您到底在对殿下做什么?” “你若信不过本宫,那就去找个大夫来查验一番,以免你认为本宫意图谋害你家主子,这个罪名本宫担待不起!”卿如晤幽幽道。 王珩连忙告罪:“属下不敢。” 卿如晤冷笑:“最好不敢。不过本宫有一个疑问,不知方才王统领去了哪里,竟然搞得浑身是血?” 王珩大骇,方才他担心卿如晤会对主子下毒手,还没有来得及掩饰身上的痕迹便冲进来了,当然也忘了这浑身的血。 “方才……方才属下带人去打猎,不小心被豹子反扑,身上受了点伤。” 卿如晤勾起唇畔:“不知这豹子是不是姓长孙呢?” 王珩顿时吓得心肝乱战,几乎要抑制不住地跪倒在地上:“娘娘慎言,这种玩笑不能开。” 卿如晤面色一顿,忽然变得无比冷凝:“打猎?被豹子所伤?简直一派胡言!佛门重地,你主子是来参禅的,怎会容许你去打猎杀生?!扯谎也不找个合适的理由!” “是本王让他去的。”就在王珩惊得失去所有声息的时候,身后的长孙泓睁开了眼睛,他起身坐在床上,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这抹纤细而高挑的背影。 卿如晤美目流转,一抹笑意绽在脸上,方才的肃杀凌厉之意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能让冰雪消融的暖意,春阳似的无处不在,却又捉摸不定。 “二殿下,你醒了?”卿如晤回眸笑道,“既然你没事了,那本宫也可以向太子殿下交代了。” 长孙泓只觉头痛欲裂,他揉了揉眉心,阴冷道:“皇嫂,不知本王犯了什么病,怎的就忽然昏倒了?” 卿如晤眨眨眼,望进长孙泓因想要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端倪而凝着她眸中,轻轻一笑:“方才殿下和明元郡主昏倒在地且高烧不退,主持以为你二人不幸感染瘟疫,便让本宫过来瞧瞧,谁知还没瞧出是这么一回事,二殿下你就醒过来了。” 自然不是随便就醒过来的,卿如晤在给他喂下毒药的同时,也掐准时机喂下了五彩珠兰的解药,所以长孙泓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醒了过来。 长孙泓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然而除了脸上的笑容如浮萍般捉摸不定外,根本看不出半点异样。 卿如晤就是如此,他从未看懂过她。 王珩见状,立即道:“回主子,方才属下明明瞧见太子妃给您喂了东西!” 卿如晤耸耸肩,无奈地道:“王统领,本宫最后再说一次,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不要胡乱攀咬!” 王珩毫不退让:“太子妃,那你如何解释方才你捏开主子嘴巴的事实?!” 卿如晤轻嗤一声:“本宫自然在检查他是否真的患上了瘟疫,难不成是见你家主子长得好看,趁他睡着了揩油?!” 估摸着药性完全渗入的时机差不多了,卿如晤冷着脸甩下一句话:“若有怀疑,大可将请大夫来验,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 说完,卿如晤一甩袖子离开了。 待卿如晤走后,王珩立即跪了下去:“主子饶命,燕王世子带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似乎早就知道了我们会在半路拦截一样,属下带去的人反而中了圈套,一个不剩!只有属下活着回来向殿下复命!” 说完,王珩伏在地上,等待长孙泓的裁决,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那段时间,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却已叫人生不如死,恐惧到极致。 “皇兄夫妇,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谁知,长孙泓并没有处决他的意思,反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王珩你说,卿如晤到底为什么没有选择本王呢?这么聪慧的女子,便宜了皇兄,简直太可惜了。” 王珩很震惊,也很疑惑,他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长孙泓,小心翼翼地道:“主子,你、你没事吧?” “死了就死了吧,虽然是精心训练出来的,但没能完成任务,他们死不足惜。”长孙泓目不转睛地看着卿如晤离开的方向,幽幽道,“自古成王败寇,本王要输得起才是啊!” 王珩的表情,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长孙泓轻轻一笑:“你过来。” 王珩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下一刹那已被长孙泓袖中滑出的匕首割出几道深痕,痛得王珩闷哼几声。 长孙泓将匕首丢在地上,面容前所未有的阴鸷:“不是说被豹子挠上了么?没有抓痕哪行?王珩,要是再出这种愚蠢的纰漏,下次割的可就是你的脖颈了,滚!” 王珩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捡起地上的匕首,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长孙泓盘坐在床上,运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定体内没有任何毒素之后,起身缓缓走到明远郡主的身边,望着明元郡主的眼中闪着诡光,他的面庞亦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扭曲而狰狞,仿佛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失去一百多名死士,换来镇南王府的几万精兵,这个买卖怎么看都十分划算。” 解下腰带,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锦缎衫子,就这样被他扯了下来,随意往床边一扔,他俯下身,将尚在昏迷中的少女抱在怀里,挑开她的璎罗束带。 “明元,不要怪本王,这是你自找的……” 明知道这块肥肉是卿如晤故意送到他嘴边的,他还是吃下了,这种感觉真的好憋屈啊! 第456章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夜风呼啸,天空中又下起了纷飞雪花,落在青砖瓦上,凝成一层霜华。 “你醒了?”卿如晤趴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抬眼看向长孙曌,柔声问道。 “你怎会请来大名鼎鼎的医圣?”长孙曌含着笑意望向她,“我曾经费尽心思都没办法请动他出山。” 卿如晤高高挑起眉头,不敢置信地道:“那老流氓竟然是医圣?他哪里圣了?满身的腐朽不堪的味道!” 长孙曌低笑出声,笑着笑着剧烈地咳了起来。 卿如晤连忙将他的身子扶起,然后拉过被子垫在他的身下,又端来茶水喂给他喝,这才道:“你别激动,小心伤口又崩开了。” 长孙曌伸出大手将她的手包住,柔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怀璧带着邢善先一步赶来,接着楚淮也赶到了。”卿如晤道,“你安心养伤,其余的事情都不用担心。” 长孙曌目光粘着卿如晤,却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丫头,辛苦你了!” 卿如晤笑着靠在他的怀里,感受到耳边的脉搏强有力地跳动着,她这才由衷地感到心安,没有什么比虚惊一场还要让人觉得庆幸,先前她真的是吓坏了。 什么都不用说,只需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渐渐变得一致,便已能将对方的心思一一解读,然后一颗心就会变得愉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卿如晤!我杀了你!” 爆吼声响起的同时,明元郡主提剑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朝着卿如晤一剑劈下,却被竹露抽剑挡了回去,而她的剑也随之飞了出去,钉在柱子上,剑柄微微颤抖,响起嗡嗡低吟。 明元郡主力竭一般,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瞬间泪痕满腮:“卿如晤,你好狠的心!” 卿如晤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明元郡主,表情里没有作为胜者的骄傲,亦没有对失败者的同情,总之淡漠得不似人类所有。 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被敌人牵动心思。 “你个毒妇!竟然设计我和二皇子共处一室,还给我们下药,现在米已成炊,你得意了?!你高兴了?!贱人!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明元郡主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目光中迸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卿如晤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明元,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若没有害人之心,又怎会落到我的陷阱里?踩在别人的身上成全自己,最终也会被恶意反噬!” “我杀了你!”明元郡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窜上去就要捏卿如晤的脖子,却被一旁严阵以待的竹露一脚踢开。 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最后脑袋撞在柱子上昏了过去。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淡淡地吩咐道:“竹露,把人送回去给二殿下。” 竹露点了点头,弯腰将明元郡主扛在了肩上,快步向门外走去。 “她说的是真的?”长孙曌抬眸问道。 卿如晤回眸看向长孙曌,眉头禁不住微微蹙起:“没错,是我做的,是我故意设计让明元和长孙泓独处一室的,但是我并没有下媚药,换句话说,这个结果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长孙曌幽邃的深眸变得更浓:“如晤,明元她……” 卿如晤霍然转头望着他,眼底一片冷婺:“因为是明元,所以你心疼了?” 长孙曌耐心解释:“丫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任何女人在醋意面前,都是被夺走理智的刺猬,变得浑身是刺。 在卿如晤看来,明元郡主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安排刺客来刺杀长孙曌,中了长孙泓的奸计,最后使得长孙曌挨了一箭,险些丢了性命,这样的行为根本罪无可赦,不要她的命已是仁慈! 然而长孙曌竟然想要为这样的人说好话,这根本就代表着明元郡主在他心中占据着很大的分量,大到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明元郡主挡下一箭。 这个念头一起,彼时又多爱,此时便有多愤怒。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卿如晤红了眼眶,“宸华,如果这个女人在你的心里这般重要,你为什么不与我实话实说,让我不要伤害她?!现在却来怪我对她狠心!你好没道理!” 长孙曌捏了捏眉心:“如晤,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能不能讲点理?!” “对!我就是不讲理!我就是无理取闹!你说的都对,你都有理!”卿如晤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走到门口时还狠狠地踹了一脚门扇。 长孙曌无力地倒在床上,无力地用被子盖住了头。 “姐夫,我从未见姐姐发过这样大的火,”卿怀璧望着卿如晤大步离去的背影,猫着身子走到长孙曌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夫妻间日常生活太枯燥了,需要调剂一下,你小孩子不懂。”长孙曌无奈地叹了口气,“让青枫和竹露保护着,别出事了。” “姐夫放心,燕王世子已经去了。”卿怀璧老气横秋地一撩衣摆,坐到了长孙曌的身边,无比认真地道,“姐夫,有什么不愉快的,你就和我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放心,我不会和姐姐说。” 被子动了动,长孙曌从被子里探出头,小声地道:“真的?” 卿怀璧忍俊不禁,此时的长孙曌,竟比他看起来还要幼稚。 “真的。” 长孙曌眉头扭成麻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姐设计让明元做了二弟的女人,此事非同小可,方才我想要将利弊与她说明,可是我还未说出口,她便动了怒,我百思不得其解,至今都想不通自己错在了哪里。” 卿怀璧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姐夫,你不仅错了,而且还大错特错!” 长孙曌霍然直起身,牵动腰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你说说,我哪里错了?!” 卿怀璧再次摇头:“你和明元郡主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对吧?” 长孙曌点头。 “女人都很小气,对吧?” 长孙曌再次点头。 卿怀璧道:“你是姐姐最珍视的人,你受伤她不知道多心痛,小气的她自然恨上了让你受伤的明元郡主。” “在你受伤昏迷的时候,她一边要想办法找大夫替你诊治,一边要防止刺客再次反扑,这般殚精竭虑,为的就是让你不再受到伤害,而且,那时候她身边只剩下荷风和竹露两人可用。” “姐姐还不足十六岁,京城里和她同龄的人要么坐在绣楼里绣花,要么和其他贵妇小姐喝茶赏花、吟诗作对,可是因为你尊贵的身份,姐姐却比别人要面对的多得多!” “我相信姐姐出手惩治明元郡主,不只是为了给你出气,而且还是为了断明元郡主的念想,要是明元郡主再这样痴缠你,只怕会闹出比这次更为严重的事。” “明元郡主屡次挑衅,姐姐尚且面不改色,并不与她计较,此番也是为了你才出手这么重。姐姐一心为你,自然不是想让你和她权衡利弊得失,就算你认为她的行为不妥,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所以说是你错了!” “姐夫,你很冷静,就算有人伤害了你,你都不会登时反扑过去,而是把账一笔一笔地记在心里,到时候一一讨回来,就像二皇子屡次针对于你,可是你却并未立即报复回去一样,我知道你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但是姐姐不一样,如果有人伤害了她最重要的人,她根本忍不了,也请你能理解这一点!” 长孙曌又用被子蒙住了头,一声不吭。卿怀璧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开口说话。 半响,长孙曌的声音从被子下低弱传来:“要不,你去帮我向你姐姐说几句好话?” 卿怀璧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和姐姐的事情,我不掺和。” “小鬼,不掺和还说这么多?” 第457章 不安分得杨姨娘 卿怀璧笑道:“我愿意说这么多,是我不希望你和姐姐为了这种小事闹别扭,并不代表我愿意替你去向姐姐求情。姐夫,你曾在我面前立过誓,此生一定不会让姐姐受委屈,你说这话的情景我仍历历在目,可别先违背了你的誓言。” 说完,卿怀璧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我让青枫去查探一下下山的路况,普泽寺到底不比太子府安全,姐夫还是回太子府养伤比较好,以免姐姐成日担惊受怕。” 长孙曌点点头,目送卿怀璧走了出去。 他将手枕在颈上,盯着幔帐发呆。 或许和丫头在一起的日子太舒服太惬意了,以至于让他渐渐忘了,她也是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 虽然他们之间无话不谈,但并不代表可以不分时机地将所有的话说出来,正因为关系亲密,才更应该顾及对方的感受。 思及此处,长孙曌懊悔地砸了一下脑袋。 “跟着我做什么?”院子外面,卿如晤瞥了一眼嬉皮笑脸的长孙楚淮,“要是想要替你大哥说情,免了吧!你走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长孙楚淮将手抱在胸前,摸了摸鼻子,笑道:“怎么?后悔嫁给我大哥了?有没有一种早知成为我的燕王世子妃,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感觉?” 卿如晤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油嘴滑舌!恬不知耻!” 长孙楚淮咧嘴一笑:“我家华儿也总是这样说我。” 卿如晤见他一副被骂了还很高兴的表情,面色终于好了些:“世子,我真的想要静一静,请你先离开。” “其实吧大嫂,我说句公道话,”长孙楚淮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几步,“男人真的不能惯,你就是太温柔了,所以才会被大哥欺负,你要是像我家华儿一样凶悍一点,能动手绝不动口,能吵架绝不好好谈话,如此反复折腾几次,保证大哥不敢再放肆!” 卿如晤嗡声嗡气地道:“他没有欺负我。” 长孙楚淮立即道:“没有欺负你就更不应该生气了!” 说着,长孙楚淮凑到卿如晤的耳边,神秘兮兮地道:“凭心而论,虽然我觉得明元此人的行为让人不齿,但你也要知道的是,男人看待事情的方式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你们女人用感性看待事情,是是非非全在一念之间,男人则会理性地去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方才若是大哥提到明元时,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必定是因为他觉得你的做法可能会伤害到你自己,亦或是对大局不利,并非有意偏袒明元的意思。” “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认为明元必定被二皇子说服了,她这样疯疯癫癫地来找你算账,不过是想挑拨你和大哥,要不然以她的功力,怎会被竹露三两下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大嫂,你可别中计了,否则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长孙楚淮和卿怀璧就宿在长孙曌所在房间的隔壁,所以对从明元郡主闯进来到明元郡主被竹露扛着离开的经过一清二楚。 “我知道怎么做了。”卿如晤淡淡地应了一句,转身回了院子。 走进房里,见长孙曌没有说话,她唇角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雪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停了,积了厚厚的一层,铺在下山的道路上,现下并没有化的迹象。 青枫来禀时,长孙曌当机立断,决定于今日就下山回府。 因为卿如晤和凤纤向主持再三保证,长孙泓与明元郡主患的并非瘟疫之后,几座院子又有沙弥往来穿行,服务他们这些香客。 长孙曌让沙弥去问长孙泓是否要一起离开,沙弥来回说“主持派人去请的大夫已经连夜赶到了普泽寺,二皇子想要留在寺里再观察几日,待确定身体全然没有任何异样后再离开”,意料之中的事情,听了沙弥的回报后,长孙曌毫不犹豫地吩咐青枫打道回府。 回到太子府时,已是下午时分。 虽然在身下垫了许多软垫和被子,但长时间的颠簸仍然让长孙曌的伤口迸出不少血,卿如晤帮着邢善换药煎药,片刻不离地守在长孙曌身边,似乎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但二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沉滞得可怕。 或许在长孙曌眼里,他闭口不言并非因为他位高权重,所有人都应该敬着他捧着他,包括卿如晤也是如此,而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就算开了口,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所以才要保持沉默,给对方冷静下来的时间。 但是对于卿如晤来说,她要的则简单许多,一个拥抱,或者是一句软话,便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咽下那口气,再次变得温柔起来。 然而这时候的二人,谁也不了解对方的心思。 就这样过了十几日,因为用了凤纤的药方,长孙曌的伤势很快就有所好转,伤口已经结痂,而他亦可以行动自如,但是二人的关系并没有缓和的迹象,虽然同吃同住亦如以往,但还是没有说话,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或许是为了避免同屋相处的尴尬,长孙曌能下床后,立即埋进了书房,整日召见门客议事,直到卿如晤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回来。 这样的日子终于被卿如玮的到来截断了。 “大姐,你去劝劝父亲吧,他要休了我娘!”花厅里,卿如玮跪在卿如晤面前,悲恸欲绝地道。 饶是卿如晤满腔心思,此时也不是她神伤的时候,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她强打起精神,问道:“怎么回事?你细说一下。” 卿如玮擦了擦眼泪,道:“大姐,杨姨娘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许是她怨恨我娘抢了她的正室之位,一进门就各种给我娘难堪,父亲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杨姨娘,好在我娘也在后院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有些低级的手段还是能应付过去的,可是最近杨姨娘怀了身孕后,她就越发肆无忌惮了,变本加厉地折磨我娘不说,还哄得父亲让我娘去照顾她的胎。” “我娘推脱不了,只好听从父亲的话去替她安胎,为了撇清嫌疑,我娘经手的东西,全部都要让大夫验过才给杨姨娘用,可是有一天祖母吃东西呕了,大夫被请去长青堂看诊,杨姨娘逮着了机会,便设计陷害我娘。那日她一直吵着要喝燕窝,逼着我娘去给她炖,否则就说我娘故意害她胎位不稳,我娘没有办法,带着几个丫头去了,刚揭开锅盖,便被抓了个‘人赃俱获’,随即杨姨娘就有滑胎的迹象,而同时她也被诊出中了毒。” “下人在我娘的房间里搜出了剩下的毒药,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杨氏设计好的,为的就是除去我娘!” 这么说来,杨氏这人还算有些手段,竟连圆滑的林氏都会中了她的计,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 “事情闹得这么大,祖母没有出面说什么么?”卿如晤问道。 卿如玮摇摇头:“父亲对杨氏的宠爱,绝对是从前的九姨娘所比不了的,父亲执意维护杨姨娘,祖母每次出口相劝都会和父亲大吵一架,久而久之,祖母也就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如今相府完全被杨姨娘捏在手里,她顾忌你的身份,尚且对二弟还有些忌惮,但是我们就……大姐,你帮帮我娘吧,我什么都没有,若是再失去我娘,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卿如玮自和她和好之后,从未有求于她,为了不连累到自己,更是从未踏足过太子府一步,如今求到了自己面前,可想而知事态有多严重。 如今卿如琅下落不明,表姨和表舅又失了音讯,一切看似危机四伏,她必须得亲自去看看,确定一下这一切是否有关联才行。 卿如晤叹了口气,道:“二妹,你先起来,我随你回府看看。” 说完,卿如晤吩咐朝槿告诉长孙曌她去了哪里,然后领着荷风和竹露准备回相府。 见卿如玮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连忙吩咐荷风拿来一件斗篷给卿如玮披上,四人一同上了相府的马车,风驰电掣地朝着相府赶去。 第458章 夫妻相处之道 姐妹二人刚到了长青堂,便传来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吼声:“休妻一事我绝不同意,除非我死了!” 接着便是卿彧讨好的声音响起:“母亲,林氏下毒害杨氏的胎,这已是犯了七出之条,这样的毒妇不配做我的正室,儿子一定要休了她!” 老夫人恼怒道:“休了她之后你想怎样?是不是要扶杨氏为正室?!” 卿彧连忙辩解道:“母亲,您怎么总是往这上头想,这和杨氏没有关系。” 老夫人冷哼一声:“哼!你是我生的儿子,你眉毛动一下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毒不是林氏下的,你心里完全有数,你明知道真相还坚持要废了林氏,不就是想扶杨氏上位?明昭啊!你已经有过三任妻子了,你到底还想怎样?!你要气死我老身你才甘心么?!” 卿彧哀求道:“母亲,儿子什么都能听您的,但是这一次,您就成全儿子吧,好吗?” 听到这里,卿如玮哭道:“大姐,看来证明我娘的清白已经毫无意义了。” 卿如晤勾唇一笑:“不,仍然有意义,你先去安抚母亲的情绪,这边有我,不用担心。” 说完,卿如晤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望着面红耳赤的卿彧,冷冷道:“父亲,一些时日不见,您的火气似乎大了许多,也不知这杨姨娘怎么伺候您的,清热去火的药也不知道为您备一些。” 卿彧被卿如晤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尴尬,他甩了甩袖子,别过脸不去正视卿如晤。 老夫人见卿如晤来了,火气顿时消了许多,她连忙让素心扶着从榻上下来,惊喜地握着卿如晤的手,作势就要行礼:“太子妃娘娘,您怎的有空来了?” 卿如晤连忙扶起老夫人,将她扶回榻上坐着,笑吟吟地道:“祖母,孙女想您便来了,怎么几日不见,您面色变得这般差?” 老夫人痛心地道:“儿子不孝,盼望着我早死,变成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奇怪的?早晚都要翘脚归西,也不怕早些日子,倒是你,怎的瘦了?” 卿如晤老脸有些挂不住,他忙开口道:“母亲,您怎么在如晤面前说这些,这不是如晤担心吗?” 老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明朝,你先下去,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就烦,最近都不要来烦我!” 卿彧还想说什么,叹了口气甩袖离开了。 待卿彧走后,老夫人爱怜地摩挲着卿如晤的脸,难过地道:“晤丫头,你骗不了祖母的,你老实跟祖母说,是不是在太子府受了委屈了?” “嗯!”被老夫人这么一问,卿如晤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扑进老夫人怀里,嘤嘤哭了起来,“祖母,我没有受委屈,我只是不高兴。” 老夫人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晤丫头,和殿下闹别扭了?” 卿如晤撇撇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将普泽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但是为了不让老夫人担心,掠过了皇子府花园的那一段。 没想到卿如晤还没有说完,老夫人便打断了她的话,板着脸训道:“晤丫头,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你的不对,不能去怨殿下!” “祖母……” 老夫人再次打断她的话,异常严肃地道:“晤丫头,你认真地听祖母说完。” 卿如晤擦干眼泪,静静地聆听老夫人的话,她的样子宁静而乖巧,若非如灵蝶羽翼般扑闪的长睫上仍然沾着氤氲的水汽,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曾经哭过。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娓娓道来:“晤丫头,坦白讲,祖母也觉得那个明元该死,就算你杀了她也不为过,为了一己贪念拿储君的性命开玩笑,她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成为太子身边的女人!” “但是,”老夫人话锋一转,“不是她该死你就要动手去惩治她,你也要顾及殿下的感受,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殿下在你昏迷的时候动手办了顾世子,你会作何感想?” “晤丫头,夫妻间相处,就算感情再好也不能随性而为,要懂得顾及对方的感受,若你再这样毫无顾忌地做事情,早晚会失去殿下的心。” “男人也是要哄的,从前祖母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吃了那么大的亏,祖母不希望你步祖母的后尘。” 卿如晤垂下头,小声地道:“祖母,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 “但就是做不到,对吗?”老夫人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晤丫头,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争一时之长短做什么?争赢了那口气却失去了对方的心,又有什么意思?” 卿如晤唇角动了动:“可我……” 老夫人笑道:“可你就是委屈,对么?” 卿如晤点点头。 老夫人又道:“这个世界上,哪有完全不受委屈的妻子,对丈夫用心,就要时刻为他牵挂着,片刻都不得安生,就算对丈夫不用心,也会被这内宅中的琐事牵绊着,不得自由。要是想活得洒脱而又恣意,干脆一个人过得了,为何要成这个亲呢?” 卿如晤似懂非懂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见她还没有全然明白自己的话,继续耐心解释道:“晤丫头,夫妻之间,必须有一方牺牲的,而牺牲的那一方,往往是我们女人,这就是世间最不公平的事情。为了你深爱着的殿下,难道这点小气你都无法忍受么?” “祖母,我……” “殿下是储君,要是他愿意,他可以有几十个几百个女人,比你美丽的、比你聪明的、比你有才情的……若非他真心对你,何以守着你卿如晤过日子?祖母知道他府中还有一个侍妾,和你怄气这些日子,他可曾去侍妾那里过?殿下的心你还不明白么?” 听了老夫人这一通苦口婆心的说教,卿如晤登时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挤压在心头的那口抑郁之气也随之消散无踪。 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和长孙曌怄气,究其原因不过是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做错,而长孙曌冤枉了她,所以她一直在等着长孙曌的道歉,等着那所谓的交代。 可是爱情里,哪里分对与错? 如今长孙曌仍然爱着她,所以宁愿包容她对储君权威的挑衅,可是这样的爱若不用心经营,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祖母说的不错,为了深爱之人,难道连这口小小的气都不能咽下去么?何必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想到此处,卿如晤深吸了一口气,道:“祖母,孙女知道怎么做了,还请祖母放心,孙女一定不会犯傻了。” 老夫人爱怜地替她将鬓发捋到耳后,柔声道:“明白就好,祖母知道你一向懂事,必然不会让祖母为你担心。” 心结已被打开,卿如晤露出一个由心而生的微笑,虽然很浅淡,却如四月的和风般温暖:“祖母,母亲和杨氏的事情就交给孙女吧!你好好歇着,别为此气伤了身体。” “你这孩子,从来都把别人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但是自己的事情却糊里糊涂的。”老夫人笑道,“这么说,你有把握了?” 第459章 杨氏真不是个省心的 卿如晤肯定地点点头:“那要看祖母能做到何种地步了。” 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年纪,我也看开了,儿孙在贤不在多,十个孙子都比不过一个孝顺的,卿家有你、怀璧和玮丫头就足够了,祖母再也不奢求枝繁叶茂。如果杨氏根本不在意腹中的胎儿,让她生下来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若你觉得有必要,无需留着。” “孙女明白。”卿如晤点了点头,她缓缓起身退了两步,行了个晚辈礼后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老夫人疲惫地闭上眼睛:“素心,不知是不是我前世造了太多的孽,今生才这般无奈,因为杨氏,彧儿和我算是生分了。” 素心连忙拍了拍老夫人的背,柔声安慰道:“老夫人,您是个有福气的,太子妃对您孝顺有加,虽然出嫁了仍然时时刻刻惦记着您,二小姐近日来也长进不少,变得越来越出息了,至于二少爷,他的成绩从来都在书院里名列前茅,心智人品相貌样样出众,您有这样好的孙子,是别人都求不来的福气!”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素心的手,叹道:“你最会哄我开心。” 与此同时,卿如晤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去了永乐斋看望杨氏。 卿如晤来到永乐斋的时候,杨氏正半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唇上泛着白沫,虚弱得让人心疼。 “太子妃娘娘。”杨氏见卿如晤进来,连忙起身想要向她行礼,却被卿如晤按了回去,“姨娘现在怀着弟弟,无需与本宫多礼。” 杨氏露出一个娇怯的微笑,幸福地看了一眼肚子,问:“娘娘怎么来了?” 卿如晤清浅笑道:“林氏毒害你一事已经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本宫耳里,本宫挂心弟弟的安危,便回来看看你。” 杨氏柔顺道:“多谢娘娘关怀,妾身无恙。”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审视了她一眼,道:“其实本宫今日来,是想替林氏求个情的,祖母已经年老,实在不宜再为相府的琐事操劳,林氏是祖母扶上位的,她犯了错误祖母自然要保,否则一旦她的错处无法挽回,别人就会笑话是祖母看错了人。可是这样一来,势必让你和父亲不痛快,一家人也因此生了嫌疑。” “姨娘,本宫知道你委屈,可是我们女人,嫁了夫君后哪里由得了自己?再者,祖母是一家之主,她也有自己的考量,于公于私她都得保住林氏这个正妻,父亲已经娶过两个正室了,若是第三个再出问题,他必定会落个克妻的名声,到时候朝廷里的人还不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父亲是丞相,如何能与众官员疏远了?!” “当然,本宫说这些并不是在说你错了,毕竟宠妾灭妻的人是父亲,是父亲执意护着你,执意要因为你处置正妻忤逆不孝,这些事情孰是孰非本宫心里都有把称,绝对不会随意错怪你……可是在外人看来就不一样了,外人只会觉得是你狐媚惑主,而父亲昏庸不孝。” “姨娘,你也是相府的一份子,与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希望你为了父亲的前途名声考虑,可以规劝规劝父亲,让他收敛一些,免得……” “免得怎样?”杨姨娘一巴掌拍开卿如晤的手,冷笑道,“太子妃娘娘你嘴上说得好听,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为相府考虑,可是妾身又不傻,妾身知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被人踩在脚下,对所有的委屈都甘之如饴!” “娘娘您也太高看我了,我杨柳只是一介普通人,只想得到丈夫的呵护与宠爱,至于维护相府的体面和尊严这种事情,那是男人做的,我区区女流之辈,此等事情与我何干?!” “再者,我知道主母曾经是娘娘您母亲的贴身丫鬟,您和现在的主母亲近,自然要为她说尽好话做足考虑。妾身不怕得罪娘娘,就在这里把话都说开了,主母害我的胎是事实,我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当然,您要是硬要用太子妃的身份压妾身,让妾身罔顾事实替您办事,那妾身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勉为其难地答应娘娘。” 杨氏轻柔一笑,笑得有恃无恐,在她看来,太子妃算什么东西,在丞相面前还不是矮人一等尊称“父亲”,再者,太子妃若是敢正面忤逆父亲,直接去找卿彧得了,又何必来她这里装圣人,说这一顿长篇大论。 林氏抢了她一品夫人的位置,抢了属于她的尊贵与体面,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林氏的,这一仗她赢定了!谁来都不好使! 杨氏目光闪烁,表情变幻无常,最终凝成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卿如晤看在眼里,已然明白了她大概在想些什么,唇畔不经意勾起嘲讽——杨氏遇到她,怕是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想到这里,卿如晤霍然起身,指着杨氏,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响都说不出一个字,接着,她便两眼一番,顿时气昏了过去。 荷风登时怒喝一声:“杨氏,你好大的胆子,撺掇老爷忤逆老夫人还不算,你竟然连太子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竟敢口出狂言害得太子妃娘娘气昏过去!你真当大秦是你杨家的?!要是太子妃娘娘有个三长两短,诛你九族都不足以赎罪!” 说完,荷风连忙吩咐人去叫大夫,又找人去淑清苑叫来几个丫头,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卿如晤抬回淑清苑,一派人仰马翻之像。 待卿如晤被抬走后,杨氏终于感觉到害怕,她连忙吩咐近身吉祥去请卿彧,然后走到妆台前翻出绣花针,猛地往手指头上扎几针,待铜镜中的容颜变得苍白如纸,她这才满意地把针收好,又把血擦干净后,回到了床上躺着,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卿彧到来之时,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上冷汗如雨,脸色煞白的杨氏,连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问道:“柳儿,怎么了?” 杨氏眼泪猛地就滚了下来,声音也虚弱如蚊吟,整个人像是随时会展翅飞走的蝶一般,可是她说话却是斩钉截铁:“彧郎,你让我走吧!” 卿彧很震惊,也很疑惑:“柳儿,怎么了?到底谁欺负你了?” 杨氏抽抽噎噎地道:“方才太子妃娘娘来了,她让柳儿忘了伤子之痛原谅主母,还让柳儿劝着彧郎不要忤逆老夫人,还说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笑话您宠妾灭妻,再这样下去彧郎你早晚会丢掉官职声名狼藉……” “妾身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只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急着答应太子妃的要求,太子妃便忽然昏了过去,她的近身侍婢荷风放下狠话说要诛妾身九族,妾身不想连累彧郎,还请彧郎将我撵出去吧……” 这是在暗指卿如晤仗势欺人,还故意装晕陷害她了。 她每说一个字,卿彧的面色便沉一分,直到最后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 “你们都下去。”卿彧也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待房里所有的丫鬟都离开后,卿彧转身一瞬不瞬地看着杨氏。 第460章 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杨氏唇角几不可查地挑起,似乎在为挑拨成功而高兴,却怎么也没料到,迎接她的却是狠狠的一巴掌。 “彧郎?”杨氏被打得眼冒金星,她凄楚地唤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卿彧,“你为什么打我?” 谁知卿彧一下子变了脸色,看着她的目光中,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让她怀疑起来,之前的那些宠爱都是装出来的,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中年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 “杨氏,太子妃是整个大秦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不知死活地去招惹太子妃!” 杨氏不敢置信:“彧郎,我……” 可是卿彧对她的可怜之态恍若未见,继续冷冷地道:“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要是你不长教训,意图违背我,我要了你的命!” 卿彧双手撑在杨氏的身体两边,俯下身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别以为你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告诉你,我清楚着呢!就好比你给自己下毒,然后嫁祸林氏这种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在心里!” “杨氏,我警告你,从今往后,你最好循规蹈矩地做你的十一姨娘,不要逾越自己的本分,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杨氏满脸的不敢置信,自己如此有恃无恐,难道不是他一步步纵容的么?!明明就是他毫无理智的恩宠,才滋长了她的野心,到如今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杨氏惊疑不定地问道。 “什么意思?”卿彧冷笑,“什么意思你别管,你也没有资格问,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妾,你的荣辱都系在我的身上,我能让你上天,亦能让你入地狱,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最好不要违背我!否则我定要你后悔自己活着!” “记住了!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说完,卿彧一拳击打在床架上,震得床架颤了颤,发出嗡嗡声响。 杨氏目瞪口呆,惊惧地看着卿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错愕不已。 淑清苑。 卿如晤徐徐睁眼,便瞧见素心正微笑着站在一旁。 “娘娘,可有好些了?老夫人睡着了,我便没有打扰她,本该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但想着还是亲自来看过您才放心。” 卿如晤清浅笑道:“一切无碍,还请姑姑不要记挂。” 素心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施施然行了个礼:“既然娘娘无事,那我就告辞了,要是老夫人醒来瞧不见我,她可就不习惯了。” 卿如晤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素心刚走后不久,卿彧便来了,瞧见卿如晤,脸上登时堆起一个略带讨好的笑意:“如晤,你还好吗?” 卿如晤最受不了卿彧这个样子,明明眼里什么都没有,脸上却还要装作关切的样子,看着怪异无比,偏生他还自以为这个慈父的角色扮演得十分成功。 “劳烦父亲挂心了。”卿如晤淡淡道,“不火本宫还是头一遭被人气昏过去,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但也足以见杨姨娘的本事。” 卿彧有些尴尬,但还是无比认真地道:“女儿,父亲向你讨个人情,杨姨娘年幼无知,为父稍微对他纵容了些,便让她养成了这娇纵蛮横的性子,尊卑不分以下犯上,她的确罪无可恕!但是……为父离不开她,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念在她初犯的份上,这次就饶了她一回吧!” 卿如晤定定地看着卿彧,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父亲亲自相求,女儿哪有不应的道理,不过……女儿这般为父亲着想,父亲也要贴心一些才是,礼尚往来,才不至于产生心债,让我们父女嫌隙更深。” 她毫不留情的嘲讽,使得卿彧面色有些难看:“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她?” 卿如晤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地道:“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父亲您先去忙吧,等本宫想起来了,自然会与您说。” 说完,卿如晤恹恹地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卿彧无可奈何,也只得先行离开,总不能留在这里当被晾着的那条咸鱼。 待卿彧离开后,卿如晤缓缓坐起身,荷风端来茶水伺候她喝下,柔声道:“小姐,何不趁热打铁,趁机为夫人求情?” 卿如晤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我方才提出来,父亲势必要与我讨价还价,先让他紧张紧张,等他再来求我的时候,才没有还价的余地。” 荷风微微一笑,将茶盏接到了手里:“杨氏果真娇纵惯了,连您都敢顶撞,她也不看看自己是谁,骑在一个毫无背景的夫人头上,就当自己能上天了,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您这一装昏,够她狠吃一壶了!” 刚走进来的竹露插嘴道:“可不是狠吃一壶么?奴婢已经按小姐的吩咐把她顶撞您的‘丰功伟绩’传出去了,就算相爷再宠爱她又如何,谁敢与一个得罪太子妃的人交好,京城这个圈子,她是再难融进去了。” 卿如晤不置可否,轻轻一笑,问道:“方才永乐斋那边有什么动静?” 竹露道:“如小姐所料,您一被抬着离开永乐斋后,杨姨娘立即就命人去请老爷,然而老爷到了永乐斋后,把所有的丫头都遣了出来,也不知道和杨氏在里面秘密谈些什么,不过我们的人来报,老爷离开后,杨氏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完整。” 卿如晤轻蹙眉头:“这就奇怪了,父亲宠杨氏简直宠得失了理智,怎么杨氏还会受这么大的惊吓,这根本毫无道理,一点都说不通。” 竹露赞同道:“这个奴婢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老爷和杨氏是不是在做戏给我们看。”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吩咐我们的人且盯紧些,一有异样立即来报。” “是。”竹露低声应道。 荷风看着卿如晤,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吧,不要藏着掖着,小心憋出病来。”卿如晤看出了她的异样,轻声道。 第461章 丞相又双叒叕休妻了 荷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奴婢是想问,为何小姐你要管这次的事情,毕竟相府只是小姐的娘家,若非情非得已,很多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以免被人说闲话。” 卿如晤叹了口气:“我哪里是为了林氏,我只是不想祖母左右为难,父亲也太不省心了。” 荷风宽慰道:“小姐您也别太烦恼,相府乌烟瘴气又不是这一两天才有的事情,积秽已久,哪里是轻易就能清干净的?” 卿如晤微微颔首:“你说得有道理,是我杞人忧天了。来,扶我躺下,下一波问疾的人应当来了。” 荷风刚刚扶卿如晤躺下,林氏便带着卿如玮走了进来,见卿如晤躺在床上,红着眼就跪了下去:“太子妃娘娘,您还好吗?” 卿如晤微微笑道:“母亲请起,我担不得这么大的礼。” 一旁的卿如玮义愤填膺地道:“这杨氏根本就是个祸害,狐狸精转世!” “玮儿!”林氏连忙喝止卿如玮,“不可妄议长辈。” 卿如玮不服气地道:“母亲,我哪里在妄议她?!我分明是实话实说!那小狐狸精手段不少,明明就是一头吃人的猛虎,挠了别人一抓还装作被猎杀的样子!我真是看不得她!” 林氏瞪了卿如玮一眼,无可奈何地道:“娘娘,玮儿年轻不会说话,有些话您听了就过去了,别往心里去。” 顿了顿,林氏继续道:“老爷对我的心,我十几年前就看透了,所以并不在乎他怎么做,休妻就休妻,我也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也是我自己不争气,实在不应当让您和玮儿两小辈为我操心。” 卿如晤不着痕迹地审视了她一眼,淡淡道:“母亲你能看透就好,其实本宫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能不能挺过去关键得看你。” 林氏抹了抹眼角,道:“娘娘,您与我推心置腹,我也不能瞒着你,实不相瞒,我是一点都不想当这个正室夫人,从前我和玮儿虽然过得不够尊贵体面,但也用不着这般胆战心惊劳心劳神,当时应了老夫人,不过是为了想长一长自己的身价,也好给玮儿寻一门好亲事,然而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好的亲事不一定要门当户对,或者是大富大贵,找个知冷知热的夫君才是一辈子的依靠。人这一辈子太短了,两个人一起打拼,总比一个人守着金锅银炤强。” 卿如晤问道:“不知母亲有何打算?” 林氏声音轻柔,却是掷地有声:“娘娘,我为老爷几乎奉献了一生,我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下堂,这样的话也太冤枉了!” 卿如晤又问:“母亲的意思是?” 林氏斩钉截铁地道:“我要与老爷和离!堂堂正正潇潇洒洒地离去。” 众人震惊得睁大眼睛,卿如晤显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闻言她也只是淡淡道:“母亲,你要和离的对象可是大秦丞相,你可想好了?” 林氏苦笑:“坦白讲,我并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但是我知道娘娘一定会帮我,有了娘娘的帮忙,无论我有没有想好,结局必然如我所愿。” 卿如玮不明所以,卿如晤却笑着挑起了眉头:“母亲为何如此肯定?” 林氏目光亮得惊人:“娘娘,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我和杨氏之间的事情,老爷没少和老夫人争执,以前老爷就算再宠爱王氏,也不至于会忤逆老夫人,这次可把老夫人气得够呛!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实在不想因为妻妾之间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使得老夫人每天都不高兴,我想娘娘的想法必然也和我一般。” 卿如晤赞同地道:“母亲的确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你说得没错,此番本宫回府,也是打着为祖母分忧解难的主意,只要能让祖母安心度过晚年,任何事情本宫都做得出。” 林氏屈膝行了个礼:“既然娘娘与我的目标一致,还请娘娘垂怜,帮我达成心愿。” 卿如晤笑道:“可是这样一来,二妹的嫡女之位……” 林氏干净利落地道:“玮儿是娘娘的妹妹,有这个身份便足够了,我这个挂名的嫡母,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有和没有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卿如晤道:“既然母亲已经想好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必然会尽力而为之。” 林氏感激涕零地道:“娘娘,谢谢你。我不打扰您歇着了,告辞。” 说完,林氏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却没有将卿如玮一起叫走。 待林氏走后,卿如玮不好意思地道:“大姐,我娘这招以退为进,也是为了我,希望你不要生气。” 卿如晤却是摇了摇头:“你娘这一招并非以退为进,反之她是做好了打算,她没有在说笑,和离一事是真的。” “什么?”卿如玮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我以为她是为了想让你出手相帮,这才……没想到是真的。” 卿如晤道:“你娘将你留下来,也是怕你想不开,希望我劝着你一点,既然你娘现在不在这里,那么你实话告诉我,你对和离一事有什么看法?” 卿如玮嘟嘟嘴道:“当然是替我娘高兴啊!父亲又不喜欢她,见到她都厌烦,这样的夫妻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断了干净,免得互相折磨。” 卿如晤意外地挑起眉头:“你真是这么想的?” 卿如玮笑着道:“若是换做以往,我必然不答应的,因为那时候的我,眼里都是荣华富贵,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活得开心更重要,所以我尊重我娘的选择,只要是能让她开心的事情,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 望着眼前这个坦荡大方的少女,卿如晤不由得有些唏嘘:“我若是和你一般看得开就好了。” “什么?”卿如玮疑惑地问道,“大姐你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太子殿下那是出了名的护妻,难道你也有失意的事情么?” 卿如晤是在为自己的前世唏嘘感慨,卿如玮自然不知道这一点。 看着卿如玮纯真的笑靥,卿如晤拍了拍她的脑袋:“傻丫头,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有谁的生活是十全十美的,不过是幸与不幸罢了!” 卿如玮这么大了还被她摸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偏过头笑道:“大姐,那你就是其中的‘幸’,你不知道如今天下有多少人羡慕你,就连我也觉得若是得嫁姐夫这样的男子,必然不虚此生。” 卿如晤好笑地道:“他真的有这么好么?” 卿如玮不假思索地道:“那是自然,我敢说姐夫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丈夫,就连燕王世子都只能排在第二。” 卿如晤“扑哧”一声笑出来,含笑着看向卿如玮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卿如玮的话实在熨帖极了,听得她心里头十分舒坦。 虽然她和长孙曌还没有和好,但听到别人夸赞长孙曌,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内心登时变得愉悦。 卿如玮见她满脸含笑,心里也跟着为她高兴:“大姐,你可不要辜负姐夫啊!” “说什么呢?”卿如晤嗔了一句,“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 卿如玮笑着起身:“大姐,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卿如玮退了出去。 “小姐,您打算怎么做?”荷风轻声问道,“当真要帮二姨娘和离么?” 第462章 你就是我的劫数 卿如晤面色平静如湖,底下暗流涌动:“要是她下定了决心,不用我帮她也能成功,若是她有所犹豫,就算我帮也无济于事,且先看看吧!” 荷风轻轻地“嗯”了一声。 卿如晤侧过头,正好看到荷风纤细的腰身和平坦的小腹,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了出口:“荷风,你和青枫是不是因为顾及我,所以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孩子?” 荷风一怔,随即道:“小姐,您别多想,是我和青枫觉得此时并不是要孩子的时机,所以这才没有要,与小姐并无关系。” 卿如晤抬眸认真地看着她:“荷风,你我相处了这么久,你有什么事能瞒得了我的?我知道你和青枫都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正因为这样,你们心底必定很想要个孩子,让你们找到真正的家的感觉,其实不用顾及我,你若是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很高兴。” 荷风跪了下来,紧紧地握着卿如晤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小姐,您不要这样想,我们不要孩子也只是想着伺候您和殿下方便,并没有其它的意思,眼下时局未定,您和殿下身边可信的人不多,一旦我们有了孩子牵挂,必定不能伺候妥帖,等尘埃落定之后,我和青枫才打算……再者,竹露还没有婚配,我也不想跑在她前头太多。” 卿如晤拍了拍荷风的手,道:“有你和竹露在我身边,我很放心。” “还没回来么?”长孙曌坐在桌前,视线聚焦在公文之上,淡淡地问道,然而尽管他极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是那双幽邃的双眸仍时不时往青枫这边瞟。 青枫努了努嘴,道:“暗卫来报,说是相爷新纳的十一姨娘实在跋扈,竟把太子妃气昏了过去,属下估计太子妃这一宿是不会回来了。” “竟有此等嚣张的女子?!”意识到自己失言,长孙曌连忙改口,“本宫是说,哪家女子这么猖狂厉害,竟连太子妃都能气昏过去。” 青枫翻了个白眼,语气却无比夸张:“主子你不知道,听闻丞相十分宠爱那个女子,宠得她嚣张跋扈,处处针对主母林氏不说,还时常惹得相爷和老夫人争执不休,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把心情抑郁的太子妃气昏也不足为奇。” 长孙曌执笔的手一顿,幽幽道:“有话就说,别阴阳怪气的。” 青枫挠了挠头,道:“我的主子哟,你要是担心娘娘,那就赶紧去看看吧!” 长孙曌没好气地道:“她有手有脚有脑子,我担心她做什么?” 青枫又翻了个白眼:“我说主子,你们这是何必呢!一个虽然整天板着脸,却还是认真地打理对方的饮食起居,一日都不曾落下,一个虽然怄着气,但忙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却还不忘问对方的状况!分明关心着对方,却还死鸭子嘴硬!属下看着都替您捉急!” 长孙曌终于将手中的公文甩在桌上:“那你说怎么办?她气成这样,要是本宫与她说话,再惹得她更生气的话怎么办?” 青枫情急之下,竟有些口不择言,心里想什么立即脱口而出:“主子,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是要用才行啊!从前没有将娘娘娶到手的时候,您尚且能厚颜无耻地撒泼耍赖,如今娶到手了,一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说了么?啧啧,属下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 意识到气氛沉滞得让人窒息,青枫连忙改口,道:“主子,我觉得都怪娘娘不好,怎么能跟你怄气呢对不对,您这边什么事都没有,她那边反倒憋屈得不行,竟被一个小小的妾室气得昏迷不醒。” “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说?!”长孙曌阴冷地看了青枫一眼,拉过披风披在身上,大步向门外走去,“听说卿相有意举荐杨姨娘的父亲杨大人为正四品盐运使,随便收罗些杨大人的为官不正的证据,然后去和吏部尚书打个招呼。” “得令!”青枫愉快地应了一声,快步跟在长孙曌身后。 卿如晤正熟睡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扑来,将她惊得一个激灵,登时就清醒了过来。 借着桌上那盏昏幽的烛光,先是一双黑色云纹鞋映入眼帘,接着便是一抹岿然不动的玄色衣袂,那暗夜色落了雪,晶莹地挂在上面,正慢慢变成水珠滑落下来。 不用往上看,卿如晤也知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她毫不犹豫地翻过身,拉过被子往头上一蒙,硬是不吭声。 忽然,几声窸窣声响起,冰凉的胸膛便贴了上来,中衣上带着的寒意瞬间侵袭而来,冻得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凉。” 最初的寒意过去之后,一股暖意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那是他身体散发出的温度,带着令人目眩神迷的感觉。 “丫头,我冷。”身后的人用低沉的嗓音委屈地道。 “冷就去向火,跟我说做什么?!”卿如晤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身体却情不自禁地往后靠去。 长孙曌凑到她的耳边。轻笑道:“你口是心非的样子,真可爱。” 卿如晤用手肘往后用力一捅,恼道:“你嬉皮笑脸的样子真难看。” “好好好,我难看,我是天底下最难看的人了。”长孙曌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只要你高兴,别说难看了,就算你说我阴险狠毒冷酷无情,我全部都认了。” “油嘴滑舌!”卿如晤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力度,听在长孙曌耳里,甚至有种撒娇的感觉。 “会骂人了,会骂人了就好!”长孙曌将下巴埋进她的颈间,“丫头,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煎熬,一颗心无时无刻都像被千军万马碾过一样,难受得要死,我害怕得不敢开口跟你说话,就怕我再说错一句,你就会离我而去。” “你要是不开心,可以打我骂我,但是请别这样,我……我实在承受不住。” 卿如晤将他的手拉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痛得长孙曌大叫起来:“丫头,你谋杀亲夫啊?!” “你不是说打你骂你都可以?这点痛都忍不了了?”卿如晤冷冷地甩开他的手。 “不疼,你再咬!”长孙曌连忙又将手伸了过去,却因太过激动,不小心就撞上了卿如晤的鼻梁,而手上沾着的口水也糊到卿如晤脸上。 卿如晤痛得捂住鼻子,眼泪簌簌而下,那模样看在长孙曌眼里,就像受了委屈痛哭的孩子,吓得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丫头,你别哭!”长孙曌一个旋身进了里边,面对着卿如晤轻声哄道,他的双眸在微光下璨若星河。 卿如晤摊开手,就着微弱的光一看,手心猩红一抹,竟是那滚烫的鲜血,她顿时怒吼一声:“哭你大爷!我这是痛的!” 长孙曌一怔,随即忍不住狂笑起来,见卿如晤对他怒目而视,他连忙止住笑意,只是那双肩仍然抖个不停。 卿如晤连忙起床找来手绢捂住鼻子,恶狠狠地剜了长孙曌一眼:“很痛的,不信你试试!” 长孙曌直起身,伸出大手将她拉进怀里,让她的颈搭在臂弯上,然后去扳开她捂住鼻子的手,柔声道:“你怎么这么爱流鼻血呢?放手我看看,别捂得太紧,当心压迫到鼻梁,反而止不住血。” 卿如晤听话地将手放开,任长孙曌轻轻为她揩去鼻子周围血迹,烛光悄悄映照在他的侧脸上,那冷峻的线条犹如雪峰般凌厉,一双眸子幽深如潭,探不见底,可是她却一下子读懂了其中蕴着的关怀之意。 忽然鼻子一酸,眼泪猛地就滚了下来,这个动作牵动了方才被撞伤的鼻梁,眼泪顿时流得更凶猛了。 “你弄伤了我的鼻梁,做错事都不知道道歉,你傻么?!” 长孙曌自然知道所谓的做错事不仅是撞伤她的鼻梁这一点,只不过被她借题发挥而已,但是还能怎么办?早在看到卿如晤眼泪的那一刹那,他的一颗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 “丫头,你根本就是我的劫,不得不渡,却又渡不了。” 第463章 我要跟他和离 长孙曌替她将脸上的血擦净,待确认不再流血后,这才将她搂进了怀里,下巴心生的胡茬轻轻摩挲着她的耳畔:“丫头,别再恼我了,好不好?” 卿如晤靠在她的胸膛上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控诉:“什么恼不恼的,我哪里敢恼你?你是堂堂太子殿下,无人敢触怒你!我先是你的臣才是你的妻,我如何敢给你脸色看?分明是你在跟我怄气!这么多天一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你不说话我怎么先开口?!我先开口岂非承认我错了!” 女人无论外表多强大,在外面有多坚强,回到疼爱自己的人面前,永远都是等待糖果的孩子。 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长孙曌先是心头猛地一揪,但在听到她这一番话后,唇角不可抑制地扬起,随即低笑出声:“看来我的确成功了。” 卿如晤将头埋在他怀里嘟囔:“什么成功了?” 长孙曌一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们大婚那日,你曾告诉我不要太宠你,否则会将你宠得蛮横无理娇纵霸道,如今见你这样子,这说明我的确成功了!” 卿如晤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好啊!你竟敢拐着弯地说我蛮横无理娇纵霸道!” 长孙曌无辜笑道:“我哪有?我分明在夸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丈夫,能包容你所有的缺点。” “越说越过分!”卿如晤瞪了他一眼,旋即破涕为笑,“好也是你这张嘴,坏也是你这张嘴。” 长孙曌将伸手将她小巧的拳头包住,目光温柔:“好,丫头不喜欢听,那我便不说,我乖乖地听丫头你说,还请娘子训示。” 卿如晤被他灼灼逼人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轻轻拱了拱,小声地道:“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头顶传来长孙曌低沉的声线:“某人每天晚上都悄悄帮我检查换药,并且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我,就算是病入膏肓也该好了。” 卿如晤声音越发地小了,还带着一点心虚:“你都知道了?” 她笨手笨脚的,每次换药时都让他疼得冷汗直冒,若是这样都没有发现,那他也活不到现在,早就被刺客一刀宰了。 当然,长孙曌已经尝到了乱说话的滋味,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换成能让卿如晤听得舒坦的方式:“没有,我猜的,我和丫头心有灵犀一点通,想着丫头一定会为我这样做。” 这话使得卿如晤笑了起来,眼眸弯弯如月牙儿,长睫上还撷着晶莹的泪珠,晓若春花般轻颤。 女人真的很好哄,有时候只需要一个拥抱一句关心就足够。 两人腻歪了半天,这才开始谈起了正事,卿如晤枕着他的手臂,轻声道:“长孙泓要迎娶明元郡主为侧妃的事情可是真的?” 长孙曌道:“自然是真的,婚期就订在下月,赶在过年之前。” 卿如晤笑道:“长孙泓一心丰满自己的羽翼,镇南王手中的兵权,正好如了他的愿。” 长孙曌淡淡道:“如不如愿难说,但她后院随时都会失火倒是真的,王云熙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碰上明元那性子,妻妾之间那些破事,足够二弟头疼的。” 卿如晤冷笑:“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堂堂正正的来,就想着靠女人一步步上位,事情怎会那么简单,再怎么说也都要付出些代价的。” 长孙曌将卿如晤捞过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低声笑道:“所以说,娶一个就够了。” 长夜漫漫,冰雪消融,水从屋檐滴下,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翌日一早,长孙曌和卿如晤在长青堂陪着老夫人用膳,卿怀璧因书院有事,这几日都不曾归家,所以只有他们三人。 刚吃上没几口,素心就说杨氏来了,正跪在院子里脱簪请罪。 老夫人将碗筷重重搁在桌上,不悦地道:“这个不消停的女人!” 话音刚落,杨氏凄楚哀婉的声音便响在了外面:“太子妃娘娘,妾身知罪了,求太子妃娘娘恕罪。” 卿如晤不由得扶额,想着这一招数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很多女人都在她面前用这一招?不过前几次还好,但是这一次杨氏肚子里可是怀着身孕的,若是跪出个三长两短,外头的人还不得戳着脊梁骨骂她毒妇。 卿如晤咬着筷子,思索接下来应当怎么应对,因为她既不想便宜杨氏,又不想落人话柄,必须得小心处置才行。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解决方法,便听得长孙曌的声音凉凉响起:“抬走。” 外头的青枫点了点头,杨氏的苦肉计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只剩下北风吹动枝条的声音。 这简单粗暴效果却十分显著的方式,惊得老夫人怔了一下,由衷叹道:“还是殿下有主意,我都没想到这个办法。” 长孙曌笑着回道:“祖母,对付这种花样百出的女人,好好说话是没有用的,应当在她拳脚还没有施展开的时候,直接掐断她肆意妄为的小苗。” 一番话将老夫人逗乐了,她笑得合不拢嘴:“若是每个男人都像殿下这般明理,宅子里会少了许多无意义的争斗。” 长孙曌得意洋洋地睨了一眼卿如晤,薄削的唇角微微扬起。 吃过早膳后,长孙曌离府去处理公务。京城积了大半月的雪于昨日开始融化,寒风冰冷刺骨,冻得人不敢出门。 祖孙俩就像从前一样,围在炉边轻声细语地谈话,只是老夫人近日劳心劳神,不免有些深思倦怠。 正想靠在榻上小憩一会儿,林氏便盛装而来,认真地给老夫人磕了几个头。 “林氏,你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徐徐掀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林氏又给老夫人磕了个响头,这才道:“老夫人,妾身今日自请和离,日后不能再伺候在老夫人身侧了,这十数年来,多亏有老夫人护着,我们母女才在相府里有一席安身之所,老夫人的恩情,妾身来世结草衔环,必当回报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林氏,你想要与明昭和离?” 林氏声音凄楚,却是斩钉截铁:“老夫人,自妾身成为这丞相夫人以来,相府就没有一刻安宁之日,妾身实在不想因为自己再使得您和相爷不痛快,所以妾身下定决心自请离去,从此一别两宽,还这个家一个安宁。” 自古以来,从未听说有哪个女人自请和离的,更何况林氏要要和离的对象,还是一国之相,无论老夫人再怎么想,都觉得此时匪夷所思极了,令她实在难以相信。 “林氏,是你疯魔了还是我老婆子耳朵不好使?你容我缓缓。” 林氏跪在地上,身体挺得笔直,就像一杆不折的翠竹:“老夫人,妾身心意已决,此番过来,是向老夫人辞别的。” 老夫人震惊之色还未散去:“那么,和离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氏轻轻一笑:“买座小宅子,在院子里种上几株花草,忙时浇浇水,闲时赏赏花。” “不行!我不同意!”老夫人在确定林氏没有开玩笑后,脸色蓦地一变,“你这样做将明昭置于何地?” 的确,堂堂一国之相,竟然被和离,这不异当众被狠狠掴了一巴掌,脸都丢回老家了。 老夫人虽然不满卿彧宠妾灭妻的行为,但卿彧是她的儿子,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给卿彧这样的难堪,更何况那人还是她一手扶上正室之位的林氏。 作为一个母亲,她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子嫌弃他的儿子。 林氏凄楚地道:“老夫人,我们还要这样相互折磨到什么时候?现在的相府哪里还是一个家?成日不是争吵就是怄气,每一日都是折磨!何必为了那所谓的面子,忍受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老夫人将手中的念珠往桌上一扔,目光隼利地望着林氏:“林氏,于名门望族而言,面子就是立族之本,老身绝不允许你做出让明昭丢脸的事情!” 第464章 姨娘莫怕 林氏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强忍住没有落下来,只是声音已然变得喑哑:“老夫人,妾身心意已决。” 说完,林氏缓缓站起身,仰首走了出去,她走得很慢,但是很稳,只看她不折的背影,都能感受得到她的坚决。 这恐怕是一生中最放肆大胆的一次。 老夫人将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上,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阵阵发黑。 卿如晤连忙起身替老夫人顺气,边吩咐素心倒杯茶来。 “是你出的好主意,对不对?!”老夫人一把将卿如晤推开,没好气地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孙女!” 卿如晤细细密密的长睫颤了颤,并没有急着说话,她不急不缓地接过素心手中的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然后递到老夫人面前:“祖母,您先喝完这盏茶,孙女再向您解释。” 老夫人接过茶盏,几乎是一饮而下,她将茶盏扔到地上,恼怒道:“你说!要是说得不好,以后也别出现在我老婆子面前了!” 一众丫头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老夫人生气的时候凑上来,素心想要说什么,却被卿如晤抬手止住了。 卿如晤缓缓弯下腰,亲自去将杯盏的碎片捡起来放在托盘里,待把地上都拾掇干净后,这才慢慢道:“祖母,孙女认为大秦丞相被妻子和离一事,要比丞相宠妾灭妻的事情要好得多。” 老夫人面色冰冷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都被你说成好事,你且说说好在哪里?” 卿如晤不急不缓地道:“祖母,正因为女子提出和离,乃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风头才能盖过一国之相宠妾灭妻。” “前者是林氏举止骇人听闻,后者则是丞相德行有亏。若是和离了,人家只会说林氏胆大妄为不自量力,但若是父亲主动休妻,人人都会说父亲私德有问题。” “出了一个丧德败行的小姐,相府已在风口浪尖,此时实在不宜再传出父亲的流言,否则就算陛下想要保住卿家,天下百姓也不乐意一个德行有亏的人做这一国之相。” “孙女也是为了相府考虑,还请祖母明鉴。” 老夫人是个能听得进去话的人,听了卿如晤的话,她的面色缓和了许多,道:“但是杨氏跋扈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接着林氏又提出和离,只怕人人都会笑话你父亲连后宅之事都捋不清。” 卿如晤勾唇一笑:“父亲是大秦之相,食君俸禄为君分忧,父亲的眼里只有陛下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后院里的女人争宠这种小事?” 老夫人的怒气终于消了许多,但还是没有这么快原谅卿如晤,语气也不是很好:“你怎么说都有理,但以后这种事情要先与我商量,不可自作主张,打得别人一个措手不及。” 卿如晤笑道:“孙女明白。” 老夫人见她被批评了仍然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满腔的怒火怎么也发不出来,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林氏一走,你父亲势必要扶杨氏为正室,难道就这样便宜了杨氏那女人?” 卿如晤道:“左右到时候父亲的身边也只有杨氏一人了,为妻为妾又有什么区别?祖母,孙女知道您不喜欢杨氏,她心气高野心还大,坦白说孙女也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是架不住父亲喜欢呀!只要她不过分,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吧!您现在可是应该享清福的时候。” 老夫人不置可否,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现在心很乱,需要静一静。” 卿如晤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杨氏被长孙曌命人抬回去后,就被看得紧紧的,永乐斋就像被禁了足,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卿彧下朝回来,本想径直去永乐斋探望杨氏,却被林氏截了个先。 “什么事?”卿彧望着林氏,冷冷道。 林氏屈膝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道:“老爷,我有事要与你说,还请老爷移驾书房。” 卿彧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我和你无话可说!” 林氏也不管他的态度,直截了当地道:“我要与你和离,单方面的申请已经呈交衙门了,现在我来找你,是想让你跟我去衙门走一趟,把字签了,顺便给我写封放妻书,你若是不想彼此太难看,就干脆利落地签了,彼此一别两宽。” 卿彧很震惊,简直震惊得不得了,就像被一道天雷当头劈下那般震惊,他扫了一眼四周,见有许多丫鬟小厮往来穿行,连忙拉起林氏的手,将她连拖带拽地拖进了书房。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卿彧的怒吼声中,林氏禁不住颤抖,下意识地几乎要跪下去,数十年低人一等的生活,早已叫她忘了挺直胸膛,卑微仿佛与生俱来,融进骨血里再难消退。 但是她告诉自己,如果被弃下堂,等待她的不止是世人的取笑,还有终其一生都不能抹去的耻辱印记,她习惯了卑微所以无所谓,但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永远背负着她这个母亲的罪孽。 她很害怕,简直怕极了,就算攥紧双拳抠破手心,也无法减轻半点惧意,四肢在发软,双唇在打颤,她惊惧得几近窒息。 但是,她不能退让。 “相爷,我说我要与你和离,申请已经呈交衙门了,现在需要你与我一起去衙门签字画押,顺便写放妻书给我。” 卿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笑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向我提出和离?!” 林氏心房猛收,却是掷地有声地道:“信不信由你,我会在房里等你,若是你想通了,就去叫我,我们一起去衙门,若是你不想去也没关系,那份和离申请在衙门放得越久,就越多人知道你大秦相爷被我甩了!” 说完,林氏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卿彧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的背影,面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林氏一回到院子里,整个人就这样瘫倒在地上,半天发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卿如晤带着徐大夫来了永乐斋。 房间里一片狼藉,杨氏正歇斯底里地摔着东西,瓷器碎片洒了一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杨姨娘似乎很忙?”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劲直走到尚且完好的椅子上坐下。 杨氏刚想反唇相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卿彧和她说的那番话,硬生生地将话头止住了。 她一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娘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卿如晤坐在椅子上,姿态娴雅,面庞含笑,她抬眼看向杨氏,幽幽道:“本宫今儿早上醒过来,脑袋疼得厉害,一想到是杨姨娘你害的,心里憋得慌,憋得我是越来越生气,无奈之下,只好来找你出气了。” 杨氏脸色急遂苍白下去,她紧咬下唇,颤抖着问道:“你想怎样?” 卿如晤定定地看着她,半响,忽然笑道:“姨娘这话问得好生奇怪,莫非本宫方才说的话太难懂了?” 杨氏深吸一口气,眼中已是泪光闪闪:“太子妃娘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好意思,本宫不是什么好人。”卿如晤唇角勾起嘲讽,“荷风,竹露。” 竹露得令,撸了撸袖子,狞笑着走向杨氏,在她几近崩溃的表情中,将杨氏提了起来,让她站好。 荷风手中拿着一根竹枝,她将叶子一片一片地扯下来,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条。 卿如晤含着笑意看向惊疑不定的杨氏,轻轻道:“姨娘莫怕,本宫方才问过大夫了,她说太过疼痛或者太过恐惧,都可能会导致滑胎,为此本宫不会惩罚太重,此外,本宫还带着大夫过来,一旦你有个什么不妥的地方,大夫都会立即为你诊治,所以请你放心。” 荷风笑着抖了抖手中的竹枝,瞬间响起破风的呼啸声,就像利箭疾行于风中,令人毛骨悚然。 “打。”卿如晤淡淡地吩咐,不带任何情绪。 第465章 丞相的怪异举止 荷风扬起枝条,毫不犹豫地甩在杨氏身上,这一条下去,打中的是杨氏的脸,她白皙的面庞登时起了几条细小的痕迹,痛得她大喊起来。 没有叶子的竹枝,甩在人的身上极痛,它不会让肌肤皮开肉绽,但是所打到的地方却会起一条条红痕,那红狠就如被千万根钢针扎过,又被烈火烘烤般,疼痛蚀骨。 “娘娘饶命!妾身再也不敢了!”杨氏不敢反抗,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和苦苦的哀求声,并未让卿如晤脸上出现丝毫的动容之色。 “继续。”卿如晤再次吩咐。 荷风毫不犹豫地扬起枝条,狠狠地甩在杨氏的手背上,这让她叫得更加大声,仿佛能震榻屋顶。 “娘娘……妾身不敢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杨氏连滚带爬地爬到卿如晤脚边,拉着她的裙角涕泗横流地道。 卿如晤毫不留情地将裙摆从她的手中抽出,淡漠开口:“方才摔东西的时候还中气十足,一副连桌子都可以徒手撕开的样子,这会儿怎么这么不经打?杨氏啊杨氏,你也太善变了吧!” “娘娘,是妾身被猪油蒙了心,一切都是妾身的罪过,请娘娘饶恕!”杨氏哭得愈发凶猛,好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柔样,再哭下去,只怕会如残花满地那般凄凉。 卿如晤叹了一口气:“姨娘如此哀求,本宫实在狠不下心肠,今日就算了吧……” 杨氏惊恐万状地抬起头:“今日?” 卿如晤无可奈何地道:“本宫心中的这口怨气,实在难以消散,长此以往,恐会损伤本宫凤体,所以还得来找姨娘才行。今日是本宫唐突了,本宫过后再来,还请姨娘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到时候又鬼哭狼嚎地吼得本宫心烦,那样的话只会让本宫怒上加怒,郁结难舒。” 卿如晤给徐大夫使了个眼色,道:“徐大夫,去帮姨娘看看,她是否有滑胎或者即将滑胎的迹象,可别本宫前脚刚走,后脚姨娘就没了孩子,那样本宫不好向父亲交代。” 徐大夫连忙走过去替杨姨娘号脉,随即斩钉截铁地道:“姨娘体健,腹中的胎并无大碍。” 卿如晤点点头,缓缓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但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身来,道:“对了,把姨娘砸坏的东西记下来交到中公去,赔偿金就从姨娘的月例银子里扣,每个月扣一点,扣个几十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相府虽说是名门望族,但是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经不起姨娘这般糟蹋。” 杨氏面色难看到极致:“娘娘,这毕竟是相府的……” 卿如晤勾唇,她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明明暗暗,让人看不真切:“相府的其他事情本宫管不着,但是这点却是管得的,毕竟相府如今的中公,都是本宫弟弟名下的铺子养着,姨娘糟蹋中公的东西,就是糟蹋本宫弟弟的东西。” 说完,卿如晤就离开了。 “贱人!我问候你舅姥爷!”杨氏低声咒骂一句,抓起一个花瓶就要砸下去,动作却忽然止住了。 卿如晤离开永乐斋后,便回了淑清苑,不多时卿彧便来了。 “听说你叫荷风打了柳儿?”卿彧面色沉沉地问道。 卿如晤无奈地道:“父亲,女儿这个人就是这样,半点气都受不得的,杨姨娘把我给气昏了,我要是不找她算账,那就不是我了。” 卿彧拢在袖子里的手气得发抖,他指着卿如晤,怒气冲冲地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卿如晤笑道:“父亲这话从何说起,我去找杨姨娘算后账,当然不是无意的。” 卿彧一甩袖子:“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去折磨柳儿,无非是逼我答应你的条件,如晤,你可真是我养的好女儿,算计起父亲来丝毫不手软。” 卿如晤不可置否,她扬起唇角看向卿彧:“父亲这话说的,当真让女儿心寒,其实女儿一直都很孝顺听话的,只是父亲从来没有瞧见而已。” 卿彧冷冷一笑,脸上已是嘲讽:“如晤,你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父亲还不知道么?” 卿如晤漫不经心地道:“这也是可以理解得,毕竟我是父亲的女儿,我捡了父亲的某些性子,也是情有可原。” 卿彧看向她,眼里只有权衡利弊得失的算计,完全没有半点父女的亲情:“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她?” 卿如晤眼中亦是冰凉如雪:“我要父亲签了和离书,并写一封放妻书给林氏。” “哼!”卿如晤冷哼一声,“就知道是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出的主意,否则林氏那个贱人怎么会有这个胆子跟我提和离?” 卿如晤看向卿彧,目光充满了同情,她忽然觉得卿彧这人很可怜,明明是他自己的行为让林氏对他凉了心,他却半点都没有意识到,反而怪别人挑拨了林氏。 “父亲要是不答应,我心头这口气就消散不了,那我只好每日去拜会一下杨姨娘,不过还请父亲放心,我去的时候必定会带着大夫,一定不会让杨姨娘的胎儿受到任何损害。” 卿彧霍然起身,指着卿如晤气急败坏地道:“小东西,我是你老子,你休想威胁我!” 说完,卿彧便拂袖而去了。 卿如晤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片凉透,她真的无法理解已经逝去的母亲,为何因为这样一个男人毁了自己一辈子。 正想得出神,长孙曌便回来了,他的身上带着寒意,凑过来时便是冷风一阵,霎时将卿如晤冻得打了一个激灵。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长孙曌后退几步,将身上的墨狐裘脱下,又换了双干净轻便的鞋子,这才又走到卿如晤身边坐下,伸手去向炉子里的火。 卿如晤看向他,问:“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长孙曌搓了搓手:“有你在家等着,我哪里舍得晚归?” 卿如晤瞥了他一眼,道:“别油嘴滑舌,我们说正事。” 长孙曌撇撇嘴:“你也是我的正事啊,我哪里就油嘴滑舌了?” 卿如晤没有理他,而是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宸华,我觉得父亲有些奇怪。” 长孙曌挑眉问道:“怎么说?”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外头都传父亲十分宠爱这个杨氏,简直把她当成心肝眼珠子一样,但是我今日去永乐斋的时候,发现永乐斋的摆设竟和王氏生前的一模一样,而杨氏砸碎的那些摆件东西,也是从前王氏的,若是父亲真心宠爱杨氏又怎会这些细节都顾不上?” “虽然你平日日理万机,但是你每天都会把我们房间里的花都换成新鲜的,屋里的摆设更是仿造淑清苑,大到屏风柜子,小的花瓶摆件,没有一样不精细。所以我怎么看都觉得父亲有些奇怪。” 长孙曌赞同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你父亲根本就不懂得怎么疼女人?” 卿如晤立刻摇头否定:“不会,父亲是文人,文人鲜少有不风流的,父亲一看就不是那种木讷脑袋,连女人都不会哄的人,所以究其原因,那就是父亲实际上根本没有将杨氏放在心上。” 长孙曌道:“照你这么说来,你父亲宠爱杨氏不过是在做戏,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卿如晤摇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我父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长孙曌道:“我会让人盯着,你且先不要想了,我好不容易早些回来一次,现在必须想我,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卿如晤反驳道:“我哪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也太霸道了。” 长孙曌猛地凑了过去,在她脸上咂了一口:“我不仅霸道,而且好色。” 卿如晤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是那如含着秋水般的眼里,没有任何让人信服的力度。 雪化了一整天,基本上已经干净了,只是瓦沟仍然有水淌下来,滴滴答答的,声声清脆入耳。 第466章 切莫打草惊蛇 翌日下午,卿彧下朝回来后,仍然没有去衙门签和书,卿如晤只好又往杨氏那去了一趟,这次却是带着银针去的。 “姨娘,本宫听说十指连心,若是伤了指头,那可就真的痛了。” 杨氏被她昨日吓了一次,此时已如惊弓之鸟,缩在床上不敢动弹。 “娘娘,您就放过妾身吧……妾身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卿如晤摇摇头:“我不信来世的承诺,我只信眼前看得到的东西。” 杨氏抖了一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她:“娘娘,不要!” 卿如晤笑道:“本宫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说不要!看来是心里建设还没有做好。” 杨氏脸上青白交错,昨日被打的红痕异常醒目,她不停地摇着头,抱着双臂往后缩,却是避无可避。 卿如晤虽然在笑,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本宫瞧着姨娘你的脸色不太好,恰好本宫昨日看了一本古籍,书上记载了刮痧疗毒之法,其中有一个就是扎破距离指甲分毫的地方,然后把血放出来,这样就能治疗因难受而导致的面色难看等问题。” 说完,卿如晤向竹露使了个眼色,竹露登时上前点了她的穴道,然后一把将她的手扯过来,递到荷风的手中。 荷风立刻用线紧紧地缠绕在她的手指上,然后对着距离指甲根分毫的地方,狠狠扎了下去,登时便有血珠从小小的孔洞里涌出来。 杨氏瞳孔剧烈收缩着,被点了穴道的身体僵硬如铁,她张大嘴巴,却因被点了哑穴而吼不出声来。 然而只是看她苍白的面色,如雨的冷汗,以及扭曲到狰狞的脸,便可以感受到她此时的痛苦。 荷风如法炮制,将她十个手指头都扎了小孔,一个都没有落下。 一套“刮痧”疗法下来,杨氏已然昏死过去,卿如晤又让大夫去把脉,待确定孩子没事之后,她让竹露解了杨氏的穴道,领着荷风和竹露离开了。 卿如晤一日不落,一共来了永乐斋五日。每日都有不同的花样,将杨氏折磨得生无可恋,卿彧这才去衙门签了字,但是迟迟不肯写放妻书。 毕竟嫁了人入了天家的门,在相府住了好些天,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要惹人非议,卿如晤不得不在这一天向老夫人告别。 她刚从长青堂出来,恰巧遇到同来向老夫人告别的林氏。 “民妇问太子妃娘娘安。”林氏屈膝行礼,施施然跪了下去,此时的她脱去绫罗绸缎,金宝珠翠,只穿一身棉布衣裳,头上仅以几只素银簪子饰之,看起来清淡雅然,倒是别有一种朴素之美。 卿如晤态度没有过分亲近,亦没有过分疏离,只是轻声道:“林氏平身。” 林氏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继续道:“民妇斗胆请太子妃娘娘垂怜,二小姐她性子急躁,又不懂得为人处世,还请太子妃娘娘时常提点着,不要叫她惹出祸端。” 人所有所求,必定会放低姿态,所求越多,则姿态放得越低。 望着跪伏在面前的林氏,卿如晤深深触动,甚至有些羡慕起卿如玮来,虽然卿如玮不是出挑的名门千金,不得父亲祖母的疼爱,婚事也异常坎坷,但是她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母亲,为了不让她背负母亲是个下堂妇的骂名,林氏拼尽一切,甚至甘愿放弃锦衣荣华自请离去,这样无私的爱,是卿如晤没有在白氏那里所感受到的。 卿如晤眉宇间微微有些动容:“林氏爱女之心,本宫深感佩服,必然不辜负你的期望,定会与二妹同气连枝,互相扶持。” 林氏认真地给卿如晤磕了一个头,起身时眼眶已然泛红:“多谢娘娘,民妇还有一事相求。” 卿如晤道:“请说。” 林氏看了身边的寒星一眼,哀求道:“娘娘,寒星跟了我多年,但她毕竟是相府的丫头,卖身契在中公那里收着,民妇此番离去不能将她带走,然而她与民妇主仆多年,民妇不忍她在相府无依无靠,可是二小姐身边丫鬟的人数已经满了,娘娘您能不能让寒星留在淑清苑,帮娘娘您打理闺时居住的院子?” 卿如晤淡淡一笑:“淑清苑要不了那么多人,这样吧,寒星就留在二妹身边伺候着,此事本宫自会与刘管事打声招呼。” 林氏喜不自胜:“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一旁的寒星红了眼眶,看着林氏泣不成声。 卿如晤望了一眼她们二人身上带着的包袱,问道:“姨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氏淡然一笑:“在相府这些年,民妇也算有些积蓄,刚在西街梧桐巷买了间一进的小院子,又雇了一个厨娘和一个洒扫的妈子,民妇打算平日里做些针线贴补家用,虽然日子清贫了些,但民妇已经十分满足了。” 卿如晤又问:“父亲迟迟没有写放妻书,你打算如何?” 林氏不以为意地道:“放妻书不过是个形式,民妇的心灵已然得到自由,又怎会被那区区一份证明所困。” 卿如晤见她当真看开了,欣慰地点了点头。 “娘娘,外头风大,披风怎的也不系好?”下一刹那,林氏忽然凑过来,伸手去整理卿如晤披风的系带,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杨氏只不过是个幌子,你要找的人或许就在相爷手中,静待时机,切不可打草惊蛇。” 卿如晤一怔,林氏却已为她整理好,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慈母的样子。 “好走不送。”卿如晤按捺住内心的震惊之情,淡淡地说了一句,便领着荷风和竹露离开了。 待走出长青堂一段距离后,卿如晤扭头吩咐道:“荷风,你去徐管事那走一趟,把寒星的事情和徐管事说一声。” 荷风得令,立即下去办了。 卿如晤又对竹露道:“等会儿你去告诉惊鸿,让他找一个得力的人监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一定不能被父亲发现了。” 竹露低声应是。 卿如晤仰头看了一下天色,空中铅云团聚,浅薄的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映照得大地一片晦暗。 不知林氏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表舅和表姨在父亲手里? 还是说卿如琅在父亲的手里? 卿如晤有心问得更清楚些,但也知道这样会给林氏招来祸端,于是便决定让人先监视着卿彧的一举一动,看看能不能寻到个蛛丝马迹。 卿如晤刚回到相府,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在厅里侯着。 “明元郡主来我这太子府,不知所谓何事?”卿如晤淡淡问了一句,并吩咐朝槿给明元郡主看茶。 明元郡主把玩着手中的九节鞭,幽幽道:“无事,我来太子府是因为知道你讨厌我,所以故意过来膈应你的。” 说完,明元郡主拍拍屁股,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卿如晤望着明元郡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她,这个明元郡主变了,从前的她的狠毒和任性都摆在脸上,现在却变得更为深沉了,就像风一样捉摸不定,明知道它在,但却摸不着。 “小姐,这是明元郡主带来的礼物。”杜若捧着一个大盒子,放在茶几上,作势要打开。 “慢着!”卿如晤话音刚落,盖子已被杜若揭开了,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那镶金嵌玉的盒子里,装着的竟是一颗腐烂的人头,骨头上挂着皮肉,有蛆虫来回爬行。 “啊——!” 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叫声,几个丫头吓得花容失色,脸青唇白,还是竹露比较稳得住,连忙将盖子盖上,又扯下一块帐幔将盒子紧紧包住。 茶几上还放着一张信笺,卿如晤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将信笺打开,几行龙飞凤舞行楷映入眼帘:卿如晤,别人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九姨娘王氏是你派人折磨死的,此时被她的骷髅头盯着,有没有一种恶鬼复仇的感觉? 刚一看完,卿如晤连忙就将信笺投入火中,捏着手腕急道:“快去叫邢大夫!” 话音刚落,她便已然失去了知觉,一下子就歪倒在地上。 第467章 捡了个便宜师父 疼,蚀骨般的疼痛,就像被人用刀片一块块切割着肌肤,又像火烧火燎那般彻骨,她禁不住嘤咛一声。 “好疼……” “丫头?” 一声呼唤,格外的遥远,仿佛远在云端。 谁在叫她? 卿如晤用力地睁开眼睛,可是眼前的情景就像蒙了层雾,越想看清就越模糊。 忽然,画面一转,眼前浮现了点点火光,而她的身后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向那光跑去,想要掰开缝隙,让视线变得更加清明,可是就在她伸出手的时候,发现怀里抱着个软软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看不清晰。 四周死寂,犹如混沌无边,一声那嘹亮的嚎哭在怀中响起,卿如晤蓦地一颤。 祇儿。 没错,这是她的祈儿。 尚在襁褓中,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的祈儿。 借着微弱的烟火灯光,她往怀里一看,那本该糯米团子般白嫩柔软的祈儿,忽然变成一摊污血,转瞬从她的手中流出。 心顿时被牵痛,她凄厉地大喊一声“祈儿”!谁知却嗓子眼却像被塞了团东西,再悲恸也是无声。 她觉得自己快要哭死过去了,那种剜心断肠的感觉,那么真实,真实到她的手指忍不住扭曲变形。 “如晤你醒醒!别吓我……你醒醒……” 谁又在叫她? 呵! 她不想听,一句都不想听! 祈儿既已去了死境,她又何必独活? 就这样吧…… 死了也好,她实在太痛了! “不许你离开我!不许!我不许你离开我!” 那声音真好听,可为什么如此悲伤?什么样的人,连悲伤恐惧的声音都能这么好听,好听到她的心也跟着丝丝抽痛起来。 卿如晤在黑暗中抱紧自己的脑袋,她很想甩开那声音,可是越是抗拒,那声音就越清晰,就像空气般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无论如何都逃离不了! 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 “闭嘴!”一声怒吼,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白光闪现的过后,一张焦急的俊脸映入眼帘,她无法形容那脸上的表情,仿佛下一刻就会伤心而死似的。 “宸华……”卿如晤轻轻唤了一声,可是嗓子却火燎一般疼痛,发出的声音沙哑无力,如被扼住咽喉的公鸭子。 长孙曌几乎是喜极而泣,他别过脸擦了擦眼角,然后扭过头凝着她,眼睛都不敢眨:“嘘!丫头,你先别说话。” 卿如晤想要点点头,可是轻轻一动之下,浑身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她这才发现头上脸上都插着银针,就连身上也都一样。 “我怎么了?”她沙哑问道。 长孙曌柔声道:“你中毒了,多亏凤大夫救了你,你……” 他几近哽咽,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还没死呢!”后面的凤纤粗暴地拉开长孙曌,“让开让开,别耽误我取针,有什么话等我老头子走了,再悄悄咪咪地说。” 长孙曌立刻站到边上,将地方让出来给凤纤。 凤纤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动手开始拔卿如晤身上的银针,一边拔一边念叨:“你这丫头真是福大命大,中这种毒的基本都死翘翘了。” “什么毒?”卿如晤虚弱地问。 凤纤淡淡道:“荨麻的毒,而且还是高度提纯的毒粉,你的手碰到了之后,粉末飘散沾在你的身上,所以你会觉得浑身刺痛,至于你会晕倒,那是因为你吸入了毒粉,骤然窒息而导致晕厥。” 顿了顿,凤纤继续道:“这毒拔除的时候会剧痛异常,麻沸散都没有用,且因为拔毒的时候不能封住穴道,中了这毒的人,几乎都是痛死的,还好你熬过来了,否则就算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你。” 听了凤纤的话,卿如晤没有多少反应,她道:“其他人没事吧?” 凤纤摇摇头,无奈道:“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别人,放心吧,那几个丫头没事。” 卿如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眉头轻轻蹙起,她看向长孙曌,还没问出口,长孙曌就已回答她:“放心,我还没有处置她,正等着你醒过来呢!” “还没有处置的意思是?”卿如晤问道。 长孙曌道:“你先把伤养好,这些事我们容后再说。” 有些话凤纤在场不宜多说,所以卿如晤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看向凤纤,道:“这毒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么?” 凤纤笑道:“有我出手,怎会让你留下后遗症?你放心吧,不仅没有后遗症,就连你体内的寒毒都全部拔除了,你现在的身体很健康,三年抱俩没问题。” 凤纤说话心直口快,根本就不担心会戳到别人的心窝还是其他地方,想到什么就都说了出来,卿如晤有些无奈地看着凤纤:“凤大夫怎么会在这里,还恰好救了我?” 凤纤连忙道:“哎!天地良心,你中的毒可和我没关系啊!我是估摸着你家那口子差不多痊愈了,所以来找你兑现诺言,谁知刚到门口,就被你家那口子用剑横在颈上逼着来救你了!” 凤纤说得声情并茂,甚至还拉开领子让卿如晤看他被剑划破的颈项。 卿如晤被他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猛烈地咳了几声。 长孙曌连忙为她拍了拍背,待卿如晤缓过来后,他却是扭头看向凤纤,道:“太子妃想是想问你,那所谓的条件是什么?” 凤纤意外地看了长孙曌一眼,显然他没有料到长孙曌竟然知道卿如晤在想什么,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拍了拍膝盖,叹道:“眼看我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了,但是没有一个可以传承我衣钵的弟子,我看这丫头顺眼,所以想收她为徒。” 凤纤一身医术高深莫测,更是解毒制毒的个中高手,能成为他的弟子的确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但是凤纤此人深不可测,亦正亦邪,敌友难分,长孙曌打心底里觉得他找上卿如晤一事太过蹊跷,虽说他于卿如晤有恩,但长孙曌并不想卿如晤过多的接触此人。 思及此处,长孙曌开口便要拒绝,谁知却被卿如晤抢在了前面:“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床上的卿如晤已然挣扎起身,跪在床上向凤纤磕了三个响头。 在卿如晤心里,她想的其实非常简单,无论凤纤接触他们有什么目的,她现在都不在乎,她只希望能和凤纤学好解毒的本事,以免长孙曌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凤纤笑得眼睛都看不到:“嘿嘿,乖徒儿,好说好说。” 说着,就要伸手去扶卿如晤起身,却被长孙曌不动声色地挡在前面。 凤纤看着自己伸出去的双手耸了耸肩,也不觉得尴尬,反而一脸的无所谓:“乖徒儿,你告诉为师,你这身下毒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卿如晤被长孙曌扶着躺了下来,待躺好后,她这才道:“从书中学的。” 凤纤叹了口气:“原来是半吊子功夫,真是太令为师失望了,怪不得被别人偷袭都察觉不到,你听好了,做了我的徒弟以后,绝不可以如此丢人!” 卿如晤笑着应道:“是,师父。” 凤纤还想要说什么,长孙曌看着他的眼神,已然变得冰冷,逐客的姿态甚是明显,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太子爷就会割了他的舌头一样。 凤纤不由得缩了缩脑袋,连忙道:“我累了我累了,肚子也饿了!” 长孙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吩咐青枫道:“给凤大夫拾掇出一间清静雅致的院子,无论凤大夫有什么要求,只要不伤天害理违背道德,都尽可能地满足他。” 青枫得令,将一脸不情愿的凤纤带了下去。 待凤纤走后,长孙曌将卿如晤捞起来紧紧地抱住:“丫头,你没事真好,我无法想象如果你出了事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卿如晤伸手捧着他因恐惧而变得扭曲的面庞,柔声道:“宸华,我不会有事的,我还没有和你过完这一生,怎么舍得轻易离你而去?” 长孙曌搂着她,就像搂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一遍遍问道:“还疼吗?” 卿如晤摇摇头:“凤大夫拔了银针以后便不疼了,现在只是觉得浑身乏力,不太有力气。” 长孙曌连忙将她放在床上躺好,柔声安抚:“没力气就别动,你想做什么呼唤我一声即可。” 卿如晤轻轻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把明元怎么了?” 第468章 京城第一妒妇 事实上,长孙曌急冲冲赶回来,见卿如晤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时,早就急红了眼,吩咐凤纤好好救治卿如晤后,便提着剑去了镇南王府,一剑斩杀了明元郡主身边的铁马,若非长孙泓当时也在镇南王府,及时出手阻止他,估计江妈妈那条命也难保。 因为此事,成祖还将他宣进宫狠狠地训了一顿,差点夺了他手里最后那点兵权。 卿如晤昏迷的这三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但他说出来的时候,却是那般的云淡风轻:“我叫人把她绑了,现在就关在密室里。” 没错,长孙曌在被成祖狠狠地训了一顿之后,转过身就叫人将明元郡主绑了,囚禁在太子府的密室里。 那里没有窗户,没有灯光,没有床铺,没有马桶,没有食物和水,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虽然没有刑差给她上刑,但是在黑暗中熬了这两天两夜,一般人不死都要丢条命。 “镇南王府的人就没有找来?”卿如晤问。 长孙曌不以为意地道:“来了几次,搜不到人,也找不到证据,就算心有怀疑,也只能离开。” 卿如晤略有担忧地道:“明元向我下毒,就是为了逼你出手,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的。” 长孙曌伸手弹了一下卿如晤的脑袋,声音低沉,却是掷地有声:“丫头,你就是我的全部,一想到可能会失去你,我就怕得要死,所以我根本不在乎那是陷阱还是什么!我说过要护你周全,可是我又一次没有做到,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伤害你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在伤害你够完好无损地活着!” 卿如晤将脸放在他的手心,他指尖微凉,手掌似乎害怕恐惧得无处安放。 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卿如晤声音轻柔如四月和风:“宸华,不要自责,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长孙曌将脑袋埋在床上,半响,这才仰起头,一字一句地道:“丫头,我决定了,从今往后我将不再隐忍,谁要是敢动你分毫,休想!就算被父皇忌惮,就算对不起天下人,那又如何?!我若是连你都护不住,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换做从前,他一定将储君责任看得比她还重,此时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若说心底没半点窃喜,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更不能让他为难。卿如晤暗下决心,日后一定加倍小心,这次的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带我去见明元郡主。”卿如晤忽然道。 其实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是安心修养,但长孙曌也知道阻止不了她,只好将她抱了起来,去往关押明元郡主的密室。 那间密室就在供奉着他母亲牌位的隔壁,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天差地别。 长孙曌将卿如晤小心地放了下来,点燃火折子,再将密室里的蜡烛点亮,然后轻轻地转动案上的香炉,一侧的墙壁瞬间一分为二,紧接着便是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恶臭扑鼻而来。 那臭味里夹杂着腐烂尸体的臭味,还有粪便的味道,以及一股因长年累月不通风而滋生的闷潮之气,总之复杂得无法形容。 而密室里的明元郡主,正死狗一般地躺在角落里,好像失去了意识,她的不远处放着九夫人王氏的头颅,头颅里的蛆爬得到处都是,有些死在了地板上,有的则拖着长长的尾巴爬到明元郡主的手上、身上。 卿如晤几乎忍不住吐了出来,长孙曌连忙将密室的门关上,把她抱回了床上:“不要看了,一切都等你好些再说。” 因为场面实在太过恶心,卿如晤躺了许久,都有些缓不过来,面色也被憋得青白交错,半响,她这才道:“宸华,这次也怪我不好,竟然如此大意,害得你担心了。” 长孙曌将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笑:“知道做错了,下次就注意着些,就算是为了我。” 卿如晤用鼻尖蹭了蹭长孙曌的鼻头,笑着道:“我想到一个处理明元郡主的好办法。” 长孙曌道:“哦?愿闻其详。” 轰动全京城的明元郡主失踪案很快就被京兆尹侦破了,就在长孙泓迎娶侧妃的前几日,明元郡主被京兆尹在二皇子妃王云熙的房里发现,刚找到的时候已经丢了半条命,奄奄一息,浑身肮脏得就像从厕所里爬出来的一样,据说当时长孙泓看了,当场就吐了出来。 本来众人对明元郡主忽然嫁给二皇子为侧妃一事摸不着头脑,瞧见长孙泓因为看到明元郡主吐出来,众人的态度变得十分玩味,和二皇子府相关的流言一下子就盖过了丞相被夫人和离一事。 这其中对二皇子妃的谈论最是频繁,其“妒妇”的程度一下子高过太子妃,成为大秦贵圈里最是善妒的正室,据太子府安插在二皇子府的钉子来报,说王云熙有苦说不出,在后院里一顿闹腾,搅得长孙泓没有安生的日子过。 此事闹到御前,皇帝发了好大一顿火,若非皇后极力求情,且王家及时向镇南王府道歉,恐怕王云熙要以死谢罪了。 然而不管怎样,二皇子迎娶侧妃的婚礼仍然照常举行,礼制规格虽然稍逊于迎娶正妃之礼,但是镇南王府的声望在那里,上门道贺的人数仍然络绎不绝。 这日,长孙曌携着身体初愈卿如晤一起,赶在开席之前就到了二皇子府。 长孙曌一身玄色衣裳,一条威猛有力的四爪金龙潜伏在背上,肩部袖子也用金线绣着祥云纹,一条黑色的腰带将他魁梧的身姿束起,愈发显得他英俊挺拔,让人移不开眼睛。 至于卿如晤,她则穿了身绯色的衣裳,外面罩着大红色的霞帔大氅,后背和衣袂上绣着金凤,与长孙曌身上的金龙相得益彰。 二人没有刻意给新人找不痛快,却也完全盖过了新人的风头。 “殿下。”长孙曌刚一进门,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向他抱拳行礼,这人通身都透着一股凌厉霸道之气,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威慑众人。 他面庞黢黑,眉宇凌厉,透着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光从他的外表,卿如晤很快就可以判断出他的身份。 “镇南王。”长孙曌一声轻唤,应证了卿如晤的猜想。 镇南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卿如晤,只是目光隼利地看着长孙曌:“殿下,臣有话要说,还请殿下移驾。” 说完,镇南王厌恶地瞥了卿如晤一眼。 卿如晤舒舒展展地行了一个晚辈礼,深深地看了长孙曌一眼便走开了。 按礼制来说,镇南王并非皇室亲王,而是因功受封的外姓王爷,他见到卿如晤应当行礼的,卿如晤反过来向他行晚辈礼,这代表着她对镇南王的敬重,以及她身为太子妃的度量。 卿如晤刚刚走开,镇南王便邀着长孙曌到了一处亭子,坐下来目光阴冷地看着长孙曌,丝毫没有半点对储君的尊敬,反而带着长辈对晚辈居高临下的姿态。 “殿下,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469章 跋扈的正室与柔弱的侧室 镇南王在边疆的时候,对长孙曌多有照拂,严格上来讲,镇南王算得上他的半个师父,这也是长孙曌对明元郡主屡次三番宽容的原因之一。 听了镇南王的话,长孙曌的眼里闪过一抹黯然,他拱手道:“宸华请王爷赐教。” 镇南王将手放在桌上,只是这个动作,便透出百战将军盖世英雄的气概:“明元与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从小对你芳心暗许,一心想着要嫁给你,虽然你后来还是另娶了其他女人,但本王仍然没有表态,因为本王认为,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的身边一定会给明元留个位置,然而你却为了卿如晤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把明元伤害至此!你真的太让本王太失望了!” “不干不净?”长孙曌语气极淡。 镇南王冷笑:“如果她干净清白,又怎会勾引你,成为太子妃后还离间你和明元之间的感情,断绝了你纳侧妃的可能,这种恶毒的妒妇,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殿下,你被迷惑了!就算你不娶明元为正妻,你也应该娶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怎会甘愿成为卿如晤这种女人的妻奴?!真是丢尽陛下的脸面!” 他每说一句,长孙曌面上的表情便淡一分,到得后来,长孙曌已如一头蛰伏在暗处对猎物蓄势待发的狮子。 那滔天的怒火被他竭力克制在眼底,波涛汹涌,就要澎湃而出:“镇南王,你说的是本宫的妻子,请注意你的言辞。” 方才恭敬的态度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随时都会决堤的冷意,长孙曌负手而立,身如青松。 “哈哈!果不其然!”镇南王冷笑几声,“明元说你被卿如晤迷了心窍,本王还不信,经过本王这一试探,事实果真如此!你果然被卿如晤这个妖女迷了心窍!你是大秦储君,是本王最看好的人,如今却堕落成这个样子,当真应验了那句‘红颜祸水’!” 长孙曌面容浅淡,他的眼底燃烧起怒火,可是在他的面上却找不到分毫异样,闻言他掷地有声地道:“镇南王,枉你为铁血大将军,张口闭口却如同市井泼妇一般,说话这样的难听!你字字句句都在说本宫妻子的不是,但你这在背后出言侮辱一个弱女子的王爷,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镇南王面色蓦地一变:“这么说,太子殿下铁了心要为这个女人和本王生分了?” 在镇南王看来,长孙曌这个毫无母族支持的储君,需得靠他这样的实权人物才能坐稳位置,他也很有信心,长孙曌一定不会轻易得罪于他,所以他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处处威逼于长孙曌。 然而他算是估计错了,长孙曌从前在他面前所显露的姿态,不过是因为尊重他,并非是讨好他以拉拢党派。 “本宫珍视自己的妻子,如同珍视自身的性命一般,若是真的与本宫一心,必然会如同尊重本宫一样敬重本宫的妻子,既然镇南王看不上如晤,这已然和本宫划清了界限,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吧。” 镇南王震惊地看着长孙曌,他实在没有想到从前那个对他毕恭毕敬的青年,竟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一番骇人听闻的话,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他这时才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根本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他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错觉,竟以为太子殿下是他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说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臣子就是臣子,在君面前伏小做低就是忠诚,在君面前自以为是就是功高震主。 “殿下的意思,本王不明白。”镇南王不甘心地道。 长孙曌看着他,眼底的怒涛已然平息。 有时候,看清一个人,想通一件事,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与此同时,卿如晤听闻孕期已满三个月的顾昀华今日会来,正领着荷风和竹露到处寻找顾昀华的身影,所过之处跪倒一片,她实在不想再引起如此大的轰动,于是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歇息,她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并不怕长孙泓忽然跳出来对她发难。 刚一坐下,薛溶月和李陵萼便来了。 “问皇嫂安。”二人盈盈行礼,因为李陵萼毕竟是正室,举手投足都端着些许正妻该有的姿态,对薛溶月的不屑更是毫不掩饰的,反观薛溶月,无论李陵萼怎么对她,她面上都是一派从容随和,丝毫没有因为李陵萼的态度变了脸色,规规矩矩地做一个合格的侧妃,穿衣首饰、说话举止都不曾逾越她的位份。 这让李陵萼恨得咬牙切齿。 卿如晤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赞叹这个薛溶月真是个少有的明白人,她十分聪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平日虽然不声不响,对李陵萼的欺凌逆来顺受,正因为如此,本就和她亲厚的长孙霆与淑妃对她更是喜爱,外人也会觉得是李陵萼这个主母跋扈,不由自主地就会站到她那边去。 英国公府出来的果真不一样,宫里有一个淑妃,皇子身边有一个侧妃,怪不得她们一直能深受宠爱。 “二位妹妹快快请起。”卿如晤笑着示意二人起身坐下。 李陵萼也不推迟,谢过恩后就坐到了卿如晤的身边,但薛溶月却没有坐下,而是面带微笑地站在李陵萼的身后,一副对主母十分恭顺的模样。 这一举动使得李陵萼十分地不快,它不悦地扭过头,道:“太子妃娘娘赐座,妹妹你装什么矜持?” 薛溶月面色变了变,最后都化作一抹柔顺的微笑:“太子妃娘娘厚爱,妹妹感激不尽,然而正因为如此,妹妹才更不应该忘了自己的身份,姐姐与娘娘身份尊贵,本就该姐姐和娘娘坐着,而妹妹在一旁伺候着。” 卿如晤赞赏地看了薛溶月一眼,若非自己深谙此道,只怕要被她“识大体”的行为给骗过去了。 然而她这一番话说得李陵萼心里十分舒坦,她得意洋洋地睨了一眼薛溶月,道:“也对,尊卑有别,本就该如此。” 薛溶月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齐国公府李家的人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陵萼在闺中的时候尚且还装一下矜持,别人都不知道她的庐山真面目,但是现在成了二皇子正妃后,轻易就被薛溶月撕开了伪装,在圈子里的风评都并不怎么好。 然而这些事都与卿如晤无关,她也懒得理会。 “皇嫂,您向来与燕王世子妃交好,不知您有没有去去燕王府探望过?”李陵萼开口攀谈了起来,“燕王世子妃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人,才嫁过去没有多久便有了身孕,而且腹中胎儿十分乖巧,她几乎没有孕期反应,吃得好睡得好,精神也很好。” 事实上,李陵萼想通过顾昀华的事情和卿如晤拉近关系,但是她就这样说出来,让人听着实在不好听,有种取笑卿如晤至今没有身孕的感觉。 卿如晤听了,面上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轻声道:“昀华心善,她配得上夫贤子孝的福气。” 李陵萼还以为自己说的话说到点子上了,连忙又道:“福气还不止这个呢,我去探望的时候,看到燕王妃在跟前寸步不离地照料,说是亲生母亲也不为过,而且世子妃胎位还没有坐稳的时候,燕王妃担心世子妃想念家人,做主把定国公夫人接过去住了好些日子,当真是羡煞旁人。” 卿如晤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道:“燕王妃的确是个好相处的人。” 薛溶月看出了卿如晤兴致缺缺,她轻声开口,道:“娘娘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着一起去看望燕王世子妃,如何?” 这话卿如晤爱听,笑着点了点头。 李陵萼狠狠地瞪了薛溶月一眼,心底越发恨得咬牙切齿。薛溶月对她凶狠的目光恍若未闻,淡淡地别过脸去。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这一幕却落在了一个青年男子的眼里。 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面庞凌厉,端的是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此人正是明元郡主的胞兄南宫剑凌。 第470章 那个觊觎太子的女人死了 南宫剑凌唇角勾起冷笑,他勾勾手,对着身旁的侍从道:“事情都安排好了么?可有亲自去确认过?” 侍从应了声是:“世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必定万无一失。” 南宫剑凌负手看向卿如晤,面上露出一个阴狠的笑意:卿如晤,胆敢欺辱本世子的妹妹,本世子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厢卿如晤和李陵萼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毕竟三人也不怎么熟识,总是聊不到一块儿去,说了半天也不过就是场面话而已。 “皇嫂,听说二嫂的嫡亲姐姐王嘉瀅嫁人了,嫁给了南方一个知府的庶子,真是世事无常啊,以她那种身份,若是平时注意些规矩体统,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堂堂王家大小姐,却嫁了个四品官的庶子,怎么看都门不当户不对。”李陵萼捏着帕子笑道。 卿如晤没有像她一样幸灾乐祸,闻言只是淡淡道:“这个本宫未曾听说。” 李陵萼道:“那种不光彩的事情,王家人自然瞒得紧,皇嫂你没有听说也情有可原。” 卿如晤笑道:“二皇子妃消息很灵通。” 这时,长孙曌找了过来,见卿如晤正在和李陵萼二人谈话,便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卿如晤看见了长孙曌,就想着快点结束这无意义的交流,刚要开口道别,却看见一个端着茶盏的美貌丫头在向长孙曌行礼问安,忽然间,她站不稳而整个人朝着长孙曌扑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上长孙曌。 按常理来说,长孙曌应当会在雷霆万钧之际接住飞出去的杯盏,并将投怀送抱的美人儿抱在怀里,柔声说一句“小心” 就连薛溶月和李陵萼都在脑海里飞速猜想了许多结果,却没想到长孙曌灵巧旋身,然后站在一旁淡漠地看着那丫头摔了一个狗啃泥,杯盏落了一地,砸得粉碎。 那丫头先是一阵错愕,旋即诚惶诚恐地跪到了长孙曌身边,胆战心惊地请罪:“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说着,还轻轻抬起头,观察长孙曌的神色。 虽然隔了些距离,但是卿如晤几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幕,甚至脸美人花容失色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皇嫂,这丫头心也太大了,您说是不是?”就连李陵萼都看出了不寻常,连忙揶揄道。 卿如晤面色未变,只是淡淡道:“这个倒是无妨,殿下不是那等眼皮子浅薄的人,随便一个人都能看上。” 李陵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放到长孙曌所在的方向。 那厢美人正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长孙曌,一双大眼蒙了雾气,眼泪仿佛一下子就会落下来,万般惹人怜爱。 然而长孙曌看都不看她一眼,生冷地吐出冰凉的字眼:“滚!” 那丫头怔了怔,只好收拾了一下碎片,抹着眼泪离开了。 “皇兄真是个君子。”李陵萼叹道,“一般男人只怕舍不得看到这种小妖精落泪吧?” 薛溶月接道:“皇兄岂是一般人。” 卿如晤远远凝视着长孙曌,嘴角勾起一抹绚丽的笑意,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温柔:“的确如此。” 说完,卿如晤招了招手,在竹露耳边轻声耳语几句,竹露点点头走了,快步追在那个丫头身后,消失在花园的拐角处。 荷风柔声道:“娘娘,可别让殿下等久了。” 卿如晤满怀歉意地看了薛溶月和李陵萼一眼,道:“本宫本想与二位妹妹畅谈一会儿,但是……失陪了。” 说完,卿如晤缓缓起身走向长孙曌。 薛溶月和李陵萼连忙行礼恭送她离开。 冬日浅薄的天光下,长孙曌负手含着笑意看向她,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幽遂的深眸带着冰雪消融般微醺的暖意,一袭玄色衣裳袍纹云蔚,风华落拓。 “我表现得怎样?”长孙曌边牵起卿如晤的手,边道。 卿如晤笑吟吟地睨了他一眼:“原来这不是你的本意啊?你只是在做样子给我看?” 长孙曌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低笑道:“冤枉啊,爱妃,本宫对你的心人前人后都一样。” “油嘴滑舌。”卿如晤伸手推开他的头,嗔了一句。 她抬眼望了一下四周,仍然没有见顾昀华的踪影,想着顾昀华应当不会来了,心里还是生出些许失落之感,可也只是刹那,一颗心又被身侧的长孙曌填得满满的。 长孙曌没有再言语,大手却紧紧地将她牵住,二人一同离去,背影出奇和谐,如同落入画中的神仙眷侣般。 李陵萼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酸意毫不掩饰:“皇嫂的命也太好了,竟得皇兄这般爱护。” 薛溶月勾起唇角,淡淡道:“妹妹并不羡慕。”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她也有长孙霆的宠爱,无需艳羡别人。 李陵萼明白了她话中的嘲讽之意,顿时怒不可遏:“薛溶月,你别太得意了,再得宠又怎样?你还不是个做妾的!再怎么也越不过我去。” 薛溶月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姐姐,从前我二人未出阁的时候,是何等的和睦,如今却物是人非,看来这吃醋果然是女人的毒药,谁要是吞下去,就会变得面目可憎。” “贱人,你敢笑我!”李陵萼扬起手就要甩下一巴掌,却被薛溶月敏捷地躲开了。 “姐姐,这里可是二皇子府,注意点形象啊!”薛溶月看着气急败坏的李陵萼,捂嘴轻笑。 李陵萼面色难看地收回手,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与此同时,花园里搭了戏台子,花旦正在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时不时做出一些优雅的姿势,纤细玲珑的身段惹得众人不时拍手叫好。 长孙曌与卿如晤悄悄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并未惊动任何人。 落座后,卿如晤的心思却不在戏台上,她不时四处张望,仍然没有瞧见竹露的身影,一股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长孙曌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连忙开口问道:“方才你叫竹露去做什么?” 卿如晤道:“虽然有很多女人觊觎你,但除了明元之外,从未有人像方才那个丫头那般大胆,我觉得事有蹊跷,便让竹露跟着去看看,以免那丫头被你拒绝后一时想不通出了意外,到时候你有嘴都说不清楚。然而现在竹露都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 长孙曌安慰她道:“放心吧,竹露是个靠得住的丫头。” 长孙曌话音刚落,一声振聋发聩的尖叫直接盖过正在演奏的管弦之声。 “杀人了!杀人了!” 台上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屏住呼吸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指着假山的方向语无伦次地道:“杀……杀人了!” 卿如晤与长孙曌对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警惕。 遇到这种事情,长孙泓和王云熙都不在此处,这里当属长孙曌位份最高,他自然需要第一个站出来主持大局。 “诸位请冷静。”不用刻意拔高音量,刚刚炸开了锅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他发话。 长孙曌和卿如晤当先走到案发地点,只见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横死在假山旁边,她的胸口破了个血洞,鲜血晕染衣裳,显得狰狞而可怖,很显然那就是致命伤。 却是方才想要“意外”扑进长孙曌怀里的丫头。 周围渐渐围了许多人,自看见尸体后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对着尸体指指点点。 长孙曌正要派人去请王云熙和长孙泓过来,以确认死者的身份,然后还未等长孙曌开口吩咐,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越众而出,他先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然后猛冲过去抱着尸体恸哭起来。 “潇儿!” 接着一位贵妇装扮的人也跟着扑过去,两人抱着那具尸体泣不成声。 有人认出了二人的身份,正是三品征平将军张冀和他的夫人蓝氏。这么说,死去的人正是这位张将军的独女——张潇潇。 张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膝下唯有这一个女儿,如今却横死在他们夫妇面前,这怎能不让二人悲恸。 “潇儿……是谁害了你?”张将军颤抖着手,抚过那张因死前的恐惧定格狰狞的脸,眼里闪动着薄碎的泪光。 第471章 好戏才刚刚开始 “是谁!”张将军暴喝一声,抬头目眦欲裂地逡巡在众人身上,“是谁杀了我女儿!” 有人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怎样才能让如野兽咆哮的他冷静下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是她!”正此时,一个身穿蓝色衣裳的女子如一块破布般被扔在地上,她受了重伤,浑身浴血没有一块好地儿,已经奄奄一息,将她扔在地上的男子弯腰拨开她脸上的头发,露出了她痛苦扭曲的容颜。 赫然是竹露无意。 而扔她的那个人,正是明元郡主的兄长南宫剑凌。 只见他一脚踩在竹露的背上,凶狠地道:“方才本世子在经过假山时,正好目击这女子杀人的经过,真是歹毒啊,一剑刺过去没有半点犹豫。” “哗……”南宫剑凌的话就像冷水倒入热油锅里,瞬间带起一阵刺啦声。 众人面面相觑,下一刹那便唾沫横飞地议论开来。 “这不是太子妃娘娘身边的竹露么?!她怎么会杀张小姐?!” “是啊,张小姐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会下此狠手?!” “……” 众人议论了一会儿,愈发觉得匪夷所思,都将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卿如晤身上,似乎想要从她这里找到答案。 张将军眼睛都红了,他狠狠地盯着卿如晤,声如震雷:“太子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卿如晤没有理睬众人,目光定定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竹露,只见她的四肢不可思议的扭曲,下巴仿佛一块即将断开的木头,没想到——她的手脚都被折断了,就连下巴也被卸下。 好一个南宫剑凌! 卿如晤紧攥双拳,浑身颤抖不停,她霍然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男子,眼底怒涛翻滚,如海浪般呼啸。 “太子妃,你看着我做什么?杀人的可是你的婢女,难不成我会知道她为什么杀人?真是可笑!” “剑凌,你住嘴!”长孙曌嘴角紧紧抿着嘴唇,眼角漾出邪肆寒咧的弧度,只是冷声一句,足以让南宫剑凌失去所有的声息。 “放开她!”卿如晤声音喑哑地说了一句,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最终还是被她忍住了。 “放开她?太子妃,她可是杀人凶手!放开她跑了怎么办?!” 真是搞笑,四肢都被折断了,还能跑到哪里去?驾鹤西游么?! “放开。”长孙曌再次开口,南宫剑凌下意识地放开了脚,但他仍然站在竹露身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竹露就是杀死张潇潇的凶手。 “太子妃!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张将军双目猩红地看着她,声音无比冷凝。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将堵在喉咙的那种感觉强逼下去,她望着张将军,掷地有声地道:“将军,本宫的侍女绝对不会杀人,这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南宫剑凌冷笑,“太子妃这话说的,是在暗指本世子冤枉她么?本世子又没有老眼昏花,亲眼所见的事情能有假?!就算竹露是你的近身侍婢,你也不能为了帮她开罪如此诋毁本世子啊!依本世子看,应当先将这贱婢交给张将军处置,以慰藉张小姐的在天之灵!” 看到这里,卿如晤再蠢也明白了,必定是南宫剑凌杀了张潇潇,然后再打伤竹露,将杀人一事嫁祸给竹露。 又或者是从张潇潇对长孙曌投怀送抱开始,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她让竹露跟着张潇潇,反而中了南宫剑凌的计。 至于惨死的张潇潇,有可能是南宫剑凌撺掇她勾引长孙曌,亦或是她自动自发地这样做,而南宫剑凌正是利用了她这一个举动,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证明张潇潇的死与竹露并无关系,一旦他拉下竹露,接着便会是她自己。 再者,竹露于她而言不止是心腹那么简单,更像她的姐妹一般,于公于私,她都不想竹露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她一定不能让。 卿如晤丝毫不让,她反唇相讥,道:“公堂断案尚且讲究人证物证俱全,且还要走一套审理流程,方才可以定罪,怎的到了你南宫世子这里,就变成了可以随意斩杀了?难道大秦是你南宫家的?亦或者说你南宫世子的话就是王法?!再者,竹露杀人乃是你的一面之词,可不可信还另外说!” 南宫剑凌冷冷道:“太子妃,公堂断案只针对大秦的清白百姓或者达官贵人,像竹露这种贱籍奴婢,根本用不着上公堂,只要罪名证实,便可直接砍了她的脑袋,你贵为大秦太子妃,竟然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真是贻笑大方!” 长孙曌正要开口,却被卿如晤抢在前头:“贻笑大方的是你南宫世子才对,你不过是区区镇南王世子,甚至都不是正牌王爷,竟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宫指手画脚?!连最起码的尊卑等级都不清楚,你才是可悲又可叹!” 南宫剑凌面色微变,他是镇南王的嫡子,天之骄子,以后的大秦王爷,他得意极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人配得上他俯首陈臣的?如果卿如晤没有提醒,他甚至忘记卿如晤的身份的确在他上头很多,他也的的确确没有资格在卿如晤面前放肆! 但是他想要通过竹露拉下卿如晤的事情势在必行,他一定不能拘泥于这些小事,太子妃品级再高也不过是个女子,除去他镇南王世子的身份不说,卿如晤这样一个靠出卖色相上位的人,与他一个靠军功实力一步一步往上爬将军根本没有可比性,他又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南宫剑凌脸上浮现一丝狠厉:“太子妃,你不要顾左而言他!本世子在说你婢女的事情,别以为用身份来压本世子,你就可以搪塞过去,这可是杀人的重罪!竹露必须要死!” “真是笑话!”卿如晤冷哼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说竹露必须要死?!你这样自作主张的时候,有问过张将军么?你这样急于定本宫婢女的罪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你杀了张小姐,然后嫁祸给竹露,目的就是拉本宫下水?!” 顿了顿,卿如晤幽幽道:“南宫世子,本宫承认从前的确与令妹产生了些龃龉,但也只是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为了替妹妹出气,这样针对本宫不太好吧?!” 南宫剑凌的面色终于大变,他几乎是暴吼出声:“卿如晤,你别胡说八道!” 卿如晤勾唇一笑:“看,被本宫说中了心事了吧?恼羞成怒了吧?南宫世子,你也太狠毒了,竟然对张小姐下这样的毒手,还把罪名栽在别人身上,男子汉大丈夫做出这种卑鄙龌龊的行径,真替你不齿!” 卿如晤一边说着,一遍仔细观察南宫剑凌的表情,坦白讲她也不确定事实是否就是这样,所以她才把所设想的事情说出来,然后再看看南宫剑凌的反应,以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果然,南宫剑凌眼神有些震惊,也有些心虚,虽然只是一刹那,却被卿如晤清楚地捕捉到了。 只要确认这一点,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南宫剑凌吵不过卿如晤,只好拉张将军当挡箭牌:“张将军,本世子为你出头,却吃力不讨好,事实本世子已经说清楚了!孰是孰非你自己判断!” 说完,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模样。 张将军虽然是个武将,但在南宫剑凌和卿如晤争吵的过程中,他基本已经冷静了下来,直觉告诉他,南宫世子的举止的确有些反常,所以他没有像方才一样怒气冲冲地质问卿如晤,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我要请刑部调查,势必要查出我女儿的死因,无论是谁杀了我女儿,我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说着,张将军竟然失声痛哭了起来,而他的夫人已经哭昏在他女儿的尸体上。 南宫剑凌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他想着查就查,他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所有证据必然指向竹露,他就不信卿如晤能翻了天去! 再者,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472章 势必要揪出真凶 长孙曌无奈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眼里的骄傲却是溢于言表,他家的丫头真是太强了,强到竟然完全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他看向张将军,面容平静地道:“将军,令爱之死本宫也很痛心,没想到我大秦竟有此种丧心病狂之人,公然在皇子府行凶,这不异于藐视我大秦的权威体制,要是这件事就这么随意地揭过去,大秦颜面何存,百姓当如何看待?所以本宫认为,必须要揪出凶手,将他狠狠地治罪,以儆效尤!” 张将军赞同地道:“太子殿下说的有道理,此事绝对不能这么轻易揭过去,杀人者如果不能被制裁,那要律法何用?要衙门何用!!” 长孙曌继续道:“此事移交刑部调查,整个过程会比较慢,不如直接移交京兆尹处理。” 在取得张将军的同意过后,长孙曌叫了一声“京兆府何在” 京兆尹登时越众而出,拱手行礼:“臣在。” 长孙曌点点头,吩咐道:“你速速让有经验的捕快过来,着手勘察现场。” 京兆尹低声应是,片刻不敢耽搁,立即下去召集人手去了。 长孙曌又道:“青枫,你立即却请二殿下,让他出动护卫亲兵,将皇子府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直到查到真相为止,要是谁私自逃跑,立即列为嫌疑犯!” 青枫得令,立即下去了。 长孙曌继续道:“刑部何在?” 刑部尚书金大人立即走了出来:“臣在。” 长孙曌看着他,道:“你立即增派刑部属下得力仵作支持京兆府!” “是。” 长孙曌又道:“御医院可有人在?” 御医院主事立即走了出来:“臣在。” 长孙曌道:“立即让擅长治疗外伤的御医在一旁待命。” “是。” 如此一来,擅长勘验的捕快、擅长眼验尸的仵作以及擅长判断并处理伤口的人都集齐了。 这样的举动让南宫剑凌有些慌张,但一想到所有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都被他算计清楚并且避免了,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说完,长孙曌走到竹露身边,亲自弯下腰把竹露的下巴装上,但她因为伤势过重,已经昏死了过去。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竹露的反应,见竹露喉咙动了动,这才又走回卿如晤身边。 方才他在装下巴的时候,趁机喂竹露吃了一颗凤纤所制的保命药丸,竹露已经吞了下去,只要能尽快找出真正的凶手,然后让竹露得到及时的救治,竹露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待一切吩咐完毕之后,长孙泓和王云熙这才姗姗来迟,而新妇明元郡主和镇南王却不见踪影。 “皇兄,皇嫂。”长孙泓和王云熙行了个礼,“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说完,长孙泓走向张将军,信誓旦旦地道:“令爱在本王府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王深感抱歉,必定会拼尽全力找出凶手,以告慰令爱的在天之灵。” 张将军面色沉痛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李陵萼和薛溶月处却是小声议论开了,只见李陵萼拉着李陵萼的袖子,道:“方才的确是皇嫂遣了竹露去……莫非真的是因为张小姐对皇嫂投怀送抱,皇嫂记恨在心,所以才让竹露动手的?” 薛溶月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淡淡道:“姐姐再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李陵萼一脸不以为然地瞥了李陵萼一眼。 然而这样的议论声,却被一旁站着的长孙霆听到了,他立即低声喝止:“溶月,不知道不要瞎说!” 结果长孙霆的低喝声又传到了南宫剑凌耳里,他立即道:“三皇子妃似乎知道内情,还请三皇子妃坦言告知!” 其实李陵萼的话长孙泓也听在了耳里,虽然他对南宫剑凌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但他没有在支持也没有阻止,而是装作一切都不知情,以撇清自身。 至于张将军,他的目光一下子攫住李陵萼,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三皇子妃,希望您能可怜可怜我这痛失爱女的老人家,将您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好戏就要上场了。 南宫剑凌满意地勾起唇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陵萼身上,这让她极为不自然,她连忙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她一把将薛溶月扯到面前,急忙道:“方才薛侧妃一直和我在一起,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就问薛侧妃吧!她知道!” 薛溶月没有料到李陵萼会突如其来地来这一出,完全没有任何心里准备,她一个趔趄,猛地向一旁扑去,幸好长孙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长孙霆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待确定她没有任何问题之后,霍然扭过头恼怒地瞪了一眼李陵萼。 李陵萼见长孙霆又护着薛溶月,狠狠地剜了薛溶月一眼,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众人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在心里鄙夷李陵萼,认为她方才将侧妃扯出来的行为实在有失身份。 “薛侧妃,你若是知道什么,请你明说。”这次说话的人并不是张将军,而是长孙曌。 薛溶月下意识地看向长孙霆,待看到长孙霆点了点头,薛溶月缓缓道:“内情我也不清楚,所以我只是将我所看到的陈述出来,没有偏袒任何人的意思,希望张将军能体谅。” 张将军感激地点了点头。 薛溶月这才开始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方才我与太子妃娘娘以及正妃姐姐在花园旁边的点翠亭闲聊,聊了一会儿后,太子殿下便来了,他见亭子里都是女子,所以便站在一旁等着太子妃娘娘。” “不一会儿,张小姐穿着二皇子府丫头的衣裳端着茶盏从太子殿下身旁经过,谁知她却在向太子殿下行礼的时候站不稳,整个人就向太子殿下扑了过去。太子殿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连忙避开,张小姐就这样狼狈地摔在地上,见太子殿下半响都没有扶她起来,她便哭着跑开了。” “太子妃娘娘瞧见这一幕后,便在竹露的耳边耳语几句,把竹露派了出去,具体耳语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事情就是这样。” 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张将军,张将军被这一道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老脸有些臊得慌,他难为情地道:“是这样的,小女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多次请求我去向太子殿下说项,希望太子殿下可以给她一席之地,我深知太子殿下心里只有太子妃娘娘,只得劝小女歇了这个念头,她好像也接受了这个现实,谁知她却这般糊涂,竟想着用这种方法接近殿下……” 张将军说完,所有人又将目光投向卿如晤。 南宫剑凌看了众人的反应,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明元曾告诉过他,卿如晤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所以他撺掇张潇潇去勾引长孙曌的方法必定会被卿如晤识破,于是他便决定在卿如晤身边有人的时候实施这个计划,薛溶月和李陵萼自然就成了目击者,这样就更能坐实卿如晤因为嫉妒而让竹露杀人的罪名。 无论如何,卿如晤这次死定了! 道道审视的目光如利箭一般扎过来,卿如晤如芒在背,浑身犹如火灼。 长孙曌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这个动作让卿如晤心里溢满温暖,自然也变得无所畏惧,她上前一步和长孙曌并肩,毫不回避众人的目光,只听得她朗声道:“没错,本宫的确让竹露去跟着张小姐,但本宫也只是想确定张小姐的身份而已,毕竟在二皇子的大喜之日,竟然有一个丫头如此接近太子殿下,这种事情任谁都会起疑心的吧?” 南宫剑凌冷笑:“太子妃,你说派的露去只是为了确定张小姐得身份,那么你如何解释竹露动手杀了张小姐一事呢?” 第473章 剧情有了反转 南宫剑凌嘴角噙着得意而阴狠的笑意,如同一条毒蛇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与他英姿勃发的长相呈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十分别扭。 既然已经确定了南宫剑凌的目的,卿如晤反而镇定无比,她亭亭玉立在长孙曌的身边,纤细的身姿刚韧不折。 “南宫世子,若是令妹与本宫没有过节,今日你力证竹露就是杀人凶手,本宫必定信了你的话。”卿如晤声音朗朗,“但是前不久明元郡主曾与本宫闹得十分不愉快,今日你一口咬定竹露是杀害张小姐的凶手,本宫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在蓄意报复本宫,所以对你所说的话一字不信!在京兆尹还没有查明真相之前,请你不要胡乱攀咬!” 南宫剑凌冷哼一声:“太子妃当真有一张好利的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三言两语就陷我于不义之地!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免得待会儿查明真相后,自己打自己的脸。” 卿如晤定定地看着南宫剑凌,淡淡道:“这话本宫同样还给你。” 南宫剑凌还想说什么,长孙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便噤了所有声息。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尤为沉重,静静地看着京兆尹查案,无人敢随意说话。 张将军也是个妙人,京兆尹提出验尸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把女儿的尸体交了出去,换做一般人,必定不会让人“亵渎”尚未出嫁的女儿的尸体,但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将军夫人蓝氏醒过来的时候,乍一听他要将女儿的尸体交出去这个消息,双眼向上一插,整个人又厥了过去。 尽管出现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京兆府的捕快、刑部的仵作以及宫里的御医在长孙曌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展开了调查工作,约莫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已经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南宫剑凌看了一眼拱手将要向长孙曌上报结果的京兆尹,唇角噙着淡淡的嘲讽:“太子妃,方才你指使竹露去杀人的时候,必定想不到你所看到丫头竟是张将军的独女吧?你当时是不是在想,不过是一个贱婢,杀了就杀了,你是太子妃之尊,杀了个丫头也最多被责备几句?可惜啊可惜,可惜你踢到石头了!” “南宫世子是在含沙射影,暗指本宫草菅人命么?”卿如晤蔑然地瞥了他一眼,“那你将本宫的婢女竹露伤成这个样子,让她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如此心狠手辣,你南宫世子又算什么好人?!” 南宫剑凌冷冷一笑,何止没有辩驳的机会,他在断竹露双手双足的的时候,暗地里做了些手脚,这使得竹露承受比骨头断裂更剧烈百倍的痛苦,不用多久,她必然会因为承受不住痛苦而死,到时候别说辩驳了,就连哼哼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就叫死无对证! 听了卿如晤的话,他阴狠地道:“本世子这是在替天行道,自然不用不必手下留情!” 卿如晤笑道:“世子不要得意得太早,请先听京兆尹怎么说。” 终于轮到他说话了,京兆尹表示这么多道目光盯在身上的感觉十分难受,他很想把事情汇报完后退下啊! “殿下,张小姐的确是因利剑刺破心脏而死,从伤口的切口来看,使剑的人是个左撇子。” 说完,京兆尹向卿如晤和长孙曌使了个眼色。 转机已经来了,卿如晤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南宫剑凌,轻笑道:“南宫世子,不知方才你有没有看到竹露用左手握剑杀人呢?” 南宫剑凌面色一变,他根本不知道张小姐是被哪只手握剑刺死的,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他立即道:“当然看见了!这个贱婢用右手拿着剑鞘,左手握剑,然后刺进张小姐的胸膛!” 卿如晤连忙道:“南宫世子确信无疑?!” 南宫剑凌恼羞成怒:“本世子不屑说谎!” “你根本就是在说谎!”卿如晤忽然拔高声音,她看向京兆尹,冷冷道,“京兆尹,请你再次陈述一下尸检结果。” 京兆尹抬手擦了擦一把汗,有些不敢去看南宫剑凌,生怕被南宫剑凌一掌拍死,他战战兢兢地道:“回太子妃娘娘,方才微臣说张小姐是被人用左手刺死是假的,实际上经过仵作和御医检查后,得出的结论是杀害张小姐的凶手乃是右撇子,只是凶手的个子比较高,所以切口从上到下微微倾斜,然后刺破心脏。很显然,竹露姑娘的个子并不符合凶手的特征” “那你方才还……”京兆尹这番话,让南宫剑凌这个年轻的将军变了脸色,他不由得脱口道。 实际上,张小姐并非他杀的,因为他用剑的力度太大,一剑刺下去必定能看出不是女子的手法,所以他指使一个手法比较阴柔且武功高强、并伪装成为如同护卫的暗卫抢走竹露的剑,然后去杀了张小姐,他则负责将竹露截住。 在张小姐被杀害后,他立即断了竹露的四肢,并卸了她的下巴,然后把她提到一边躲着,直到张小姐的尸体被发现后,丫头的惊叫声引来众人,他才将奄奄一息的竹露扔出来。 常年行军布阵的他,指点江山的都是大场面,所以他根本没去看他的暗卫用的是哪只手杀人,以至于才会在这个时候被京兆尹随便一试便暴露了行迹。 众人已经明白了什么,张将军震惊的目光更是攫住了南宫剑凌。 卿如晤忽然轻笑一声,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宫剑凌,用足以让在场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南宫世子,现在你要如何解释?!” 南宫剑凌刚要张口,卿如晤立即抢在他的前头:“哎!你可别说仵作和御医验的不准,他们可是整个大秦最顶尖的专业人士。” 南宫剑凌还在做垂死挣扎,因为心虚,他的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仿佛迫切想让别人相信他一样:“本世子情急之下,哪里看得清竹露怎么杀人?!” 卿如晤声音清凌:“南宫世子,你若是不服气,本宫还有其它证据证明张小姐不是竹露所杀。” 一片惊诧疑惑的目光中,卿如晤朗声道:“竹露最喜欢白麝香的味道,所以手绢上一直都熏着白麝香,她经常用手绢擦剑,这必然会在剑上留着彩白麝香的味道,只要找出谁的手里沾染了这种味道,就能确定那人抢了竹露的剑,然后杀害了张小姐。” 南宫剑凌还以为卿如晤有什么不得了的证据,听了卿如晤的话,他轻蔑地看着卿如晤,冷笑:“白麝香这种香料多数人都在用,太子妃,你是无话可说了,才会把这个当成证据吧?” 卿如晤不急不缓地道:“竹露所用的白麝香并非普通的白麝香,南宫世子若是还不服,接下来请睁大眼睛看好了!” 第474章 你服不服气 卿如晤伸出手,站在一旁的荷风立即递过一个小白瓷瓶。 她将瓷瓶接到手里并拔出瓶塞,纤弱无骨的手指在瓶口上扇了扇,一股甜腻的味道登时传了出来。 不一会儿,寂静至极的空气中响起煽动翅膀的嗡嗡声,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几只体型娇小的鸟飞了过来,它们体披鳞状羽,色彩鲜艳,闪耀着虹色的光泽,鸟尾为蓝色,鸟嘴细长下曲,翅形狭长。 竟是从未在京城见到过的一种鸟。 卿如晤看到了众人的疑惑,微微笑道:“这是南疆丛林里特有的鸟儿,以南疆丛林的的花蜜为食,它们日常被豢养在太子府的暖屋里,但是从未吃饱过,而本宫手里拿着的,正是它们赖以为食的花所酿成的蜜,太子府与皇子府相距甚近,它们闻到了香蜜的味道,用尖锐的鸟嘴捅破窗户纸飞到此处觅食。” 卿如晤说着,赶在鸟群之前塞上了塞子。 群鸟围着卿如晤转了几圈,在她衣袂襟袖间飞速穿行,翅膀剧烈煽动带起的阵风掀起她的绯色裙裳,宛若一只优雅展翅的凤凰,美得让人屏住了呼吸。 长孙曌含着笑意侧脸看着,傲岸挺立的身材犹如苍龙,与卿如晤站在一起出奇的和谐。 长孙泓将这一幕收进眼底,褐色的眸子风雪肆虐——长孙曌所拥有的东西,总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无论是父皇的宠爱还是卿如晤。 终有一日,他一定会将这些东西一一夺过来! 储君之位,卿如晤,早晚都会属于他,他才应该是君临天下的天子! 群鸟绕了几圈,在卿如晤的身上找不到食物后,登时飞到杀死张小姐的竹露的剑上,狠狠地啄了几口,找不到所要的食物,又迅速地飞往竹露的身上,其中有一两只选择飞进人群,围绕着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飞舞。 长孙曌使了个眼色,那人已被随时待命的青枫抓住,点了穴道扔到了南宫剑凌的面前。 如此寒冷的天气,群鸟无法承受太久的时间,卿如晤又打开了瓶塞,然后将瓶子放入宽大的袖中,群鸟登时循着香味飞了进去。 卿如晤轻轻将袖子阖上,看向几乎可以算是目瞪口呆的南宫剑凌,冷冷一笑:“南宫世子,这下你可服气了?” 不等南宫剑凌反应,卿如晤又对京兆尹道:“京兆尹,不知这个男子是否符合凶手的特征?” 京兆尹道:“太子妃娘娘,臣需要将其带下去比对。” 卿如晤点了点头,京兆尹便吩咐捕快提着那男子一同退下了。 南宫剑凌眼看事情即将全部暴露,却还不愿意承认,他看着卿如晤,面目狰狞地道:“太子妃,你随便找了个替死鬼,就能消除自己所犯的罪孽了么?几只小鸟就想蒙混过关,当真是可笑!在场的众人又不是随意被你蒙骗的傻子!” “啪!”的一声,长孙曌右手向上一挥,南宫南宫剑凌登时被打飞出去,长孙曌负手转过身,沉声道:“镇南王世子,若是你再对本宫的妻子不敬,下次可不是掉几颗牙齿那么简单!” 南宫剑凌吐出一口血污,血污里惨杂着几颗牙齿,他捂住自己的右脸颊,却是不敢在长孙曌压倒性的威势下再说一句话。 卿如晤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的他,朗声道:“本宫之前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荷风与竹露身上的东西会被歹人所利用,所以一直在她们所用的物件上,加入本宫亲自调配的东西,本宫从未试过这些东西的效用,没想到第一个试验者竟是你南宫世子!” 南宫世子略有心虚地道:“你什么意思?!” 卿如晤掷地有声地道:“南宫世子,你说得没错,在场的众人的确都不是可以轻易被蒙骗的傻瓜!被谋杀的人是张小姐,悲恸中的张将军甚至都没有如同你一般竭力证明本宫的罪过,你如此急不可耐地证明咬定本宫有罪,原因只有一个,你根本就是杀害张小姐的幕后主使!” 南宫剑凌挂着血线的嘴角噙起狠戾的微笑:“太子妃,没有证据请你不要满口胡言!” 卿如晤勾唇:“还想要证据是么?” 南宫剑凌冷笑:“有种你拿出来!” 卿如晤看了躺倒在地上的竹露一眼,道:“竹露,你能说话了么?” “可……可以。”竹露动了动,在南宫剑凌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中,虚弱地道,“娘娘,奴……奴婢方才去追张小姐的时候,被一个侍卫打扮且个子高瘦的人抢……抢了剑,那高瘦男子得手后,便迅速向您让奴婢跟踪的丫头刺去,奴婢正要出手相救,却被这个男人截住,奴婢不敌,他便卸了奴婢的下……下巴,还断了奴婢的手脚!” 竹露已经无法动弹,但却睁开眼睛拼命地示意正是南宫剑凌伤了她。 南宫剑凌英俊的脸上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很显然,他完全没想到竹露竟然还能睁眼说话,竹露应当死了的! 正此时,京兆尹和捕快带着方才那个侍卫出来了,可惜侍卫已经殒了命,被捕快架着左右手。 “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此人牙里藏了毒,在被带下去的时候咬破毒药自杀而亡,不过从现场留下的痕迹以及他的身高可以判断,正是此人杀害了张小姐。” 京兆尹的话音刚落,张将军缓缓走过去,一把扯住侍卫尸体的衣襟,将他扔在地上,抬脚便踩在他的脖颈,登时将那连接头与身体脖子踩扁。 张将军踩住尸体的脖子,回过身道:“一般侍卫不会在牙齿里藏毒,此人不是死士就是暗卫,看来小女被杀一事必定是早有预谋,不知京兆尹可有其它线索?” 京兆尹道:“暂时只能证明此人就是杀手,但却没有其它的线索证明此人是谁指派。” 张将军一脸失望,南宫剑凌却松了一口气,死了好,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卿如晤没有证据,就算知道就是他指使暗卫去害人,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这次让卿如晤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下次必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还有很多机会! 谁知下一刹那,卿如晤的目光却攫住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底,是洞悉一切的冰冷:“南宫世子,不知你为何明明看到此人杀害张小姐而不去救,反而出手打伤本宫即将见义勇为的近身竹露,并将杀人的事嫁祸给她?!要是你没有合理解释,那就说明你就是杀害张小姐的幕后主使!打伤竹露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第475章 他错得实在离谱 南宫剑凌面色一变,卿如晤所提出的问题,他根本没办法做出完美回答,眼下他几乎可以说是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承认他就是杀害张小姐的幕后主使,要么承认他伤害竹露乃是蓄意报复! 当然,他还有其他选择,比如说拒绝回答或者是推翻竹露的证词,然而他伤害竹露是事实,以至于推翻竹露的证词这个方法几乎不可能做到,若是他拒绝回答必然会被认定为心虚。 他别无他法,只能气急败坏地道:“太子妃!你抢了明元的男人!害得明元痛失所爱,还和殿下生了嫌隙,最后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本世子就是看不惯你这副狐媚样!妖里妖气,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貌就有恃无恐,肆意伤害别人!你这种女人还能成为太子妃,老天真是瞎了眼!所以……” “所以你就在这高瘦男子抢了竹露的剑去杀害张小姐时趁火打劫,然后将此事嫁祸到竹露身上!而命竹露去跟踪张小姐的我,也就和张小姐的死脱不了干系,对不对?”卿如晤立即接道,“这么说,你是见死不救了,不仅见死不救,而且还阻止竹露前去救人,你这与谋杀有何区别?!你根本就是间接杀死张小姐的凶手!” 见南宫剑凌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卿如晤继续道:“不过本宫有一事尚且不明白,你怎么会在高瘦男子抢了竹露的剑之后就恰好出现了呢?这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合了吧!” 南宫剑凌恶狠狠地道:“那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盯着你,所以才会在那个时机及时出现!” 卿如晤冷冷道:“一派胡言!南宫世子,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掩盖你害人的事实了么?!你说的话就像放屁一样,没有半点合理性!” 卿如晤伸出手指着高瘦男子的尸体,朗声道:“第一,你要害本宫不跟在本宫身边寻找下手的机会,反而跟在本宫近身背后,你总不能未卜先知有人要杀害张小姐吧?!所以才跟着去的吧?第二,就是凶手杀害张小姐的动机,张将军常年南征北战杀敌无数,在京城并未与任何人结仇,但要说是敌国的人为了报复张将军也说不过去,毕竟敌国的人怎么会放着平日那么多动手的机会,偏生选择在戒备森严的二皇子府动手,而且杀了人之后还不急着逃跑,留在此地等着人抓。”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表明,你方才说的话完全不可信,事实上这个高瘦男子根本就是你指使的,不仅如此,你还撺掇张小姐当着我的面接近殿下,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我怀疑张小姐身份可疑,必定会派人去确认,也就会因此落入你的陷阱!” “南宫世子,枉你为男子汉大丈夫堂堂七尺男儿,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肆意伤害无辜的人,你真的太卑鄙了!” 南宫剑凌恼羞成怒地道:“卿如晤,你别胡说八道!本世子并未伤害张小姐!” “冥顽不灵!”卿如晤冷笑道,“看在镇南王得面子上,本想给你留点体面,你却死不悔改,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本宫给你没脸了!” 说着,卿如晤拍了拍手,轻喝一声:“带上来!” 话音刚落,青枫便带来了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她正是张小姐的近身,方才青枫抓到高瘦男子后,卿如晤让青枫去找的。 青枫将那小丫头扔到地上,道:“这小丫头躲在二皇子府的马厩里,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料想她必定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将军显然认出了这个丫头,登时走上前捏住她的双肩,激动地道:“凝儿,你都知道些什么?” 南宫剑凌冷声道:“小丫头,你最好别胡言乱语,污蔑别人可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凝儿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顿时捂着耳朵蹲在地上低低哭了起来。 卿如晤轻启朱唇:“凝儿,你家小姐惨遭奸人杀害,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好让我们找到真凶,以慰藉你家小姐在天之灵,若是让凶手逍遥法外,你家小姐必定死不瞑目!” 凝儿哇哇大哭起来,忽然间,她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指着南宫剑凌,声嘶力竭地道:“是他!” 张将军面色蓦地一变,眼神骤然凝聚,他看着南宫剑凌,双目目眦欲裂:“继续说!” 凝儿大哭道:“方才小姐想要去找其他小姐一起谈天的时候,这个人忽然走过来和小姐搭讪,他告诉小姐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小姐达成心愿,那就是扮作丫头的样子去接近殿下,小姐早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不管这个人怎么得知小姐的心意,告诉小姐如何接近太子殿下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信了!我新生怀疑劝了几句,还被小姐恼羞成怒赶了出来!” “我不放心小姐,便悄悄跟在小姐的身后,没想到竟然目睹小姐被杀的那一幕,我死都无法忘记,凶手杀了小姐后,还将凶器交到了了他的手中!紧接着就是小姐的遗体被发现,然后引来很多人,他看到人聚得差不多了,便将地上那个姑娘提着走了出来!我因为太害怕了,生怕被这个人发现杀我灭口,于是便想要逃离,可是我根本不认识皇子府的路,跑着跑着就到了马厩里!” 因为受了惊吓且情绪激动,凝儿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但有了方才卿如晤和南宫剑凌的对峙一事,众人很快就把前因后果串了起来,那就是:南宫剑凌指使属下杀了张小姐,然后嫁祸给竹露,目的就是拖太子妃下水。 得出这一结论,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原来是南宫世子干的啊!啧啧,真没想到赫赫有名的镇南王竟然会生出这种儿子!不仅杀害朝廷命官之女,甚至还陷害太子妃,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看他这下如何收场! 太子殿下宠妻如命,必定不会轻易饶过他,我看南宫世子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 一片议论声中,张将军走过去,一拳击打在南宫剑凌的脸上,打得他猝不及防,砰地摔倒在地上。 本因惊惧而张皇失措的南宫剑凌,因为他这一拳反而激起了身为镇南王世子的骄傲,他一脚将张将军踢开,指着卿如晤声色俱厉地道:“卿如晤,你胡乱找来一个丫头就能证明本世子有罪?!我不服!” 他的这一嚣张的举动,让本就的对他杀人一事信了七分的人,全然信了人是他杀的! 卿如晤对南宫剑凌蓄势待发的挑衅不屑于顾,她没有急着反唇相讥,而是如同看傻子一般地看着南宫剑凌,脸上的嘲讽丝毫不掩饰。 这时,长孙曌看着他状若疯狂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镇南王府的暗卫有统一的标记,那就是在胸前都会纹有白泽,京兆尹你去检查一下。” 不等京兆尹动手,张将军已经捂着肚子走到高瘦男子的尸体旁,一把扯开他的衣襟,果然,右胸上纹有白泽。 这次南宫剑凌像是被突然剪了舌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众人又不是傻子,就算他再怎么辩驳都没有用。 先前他为了让卿如晤受到的教训更大一些,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有选择一般的女子,而是选了张将军的独女,这样一来,一旦卿如晤害人的罪名坐实,张将军为了膝下独苗必定会不依不饶! 可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出了这么多的纰漏,不仅没能陷害卿如晤,反倒让自己翻进阴沟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卿如晤,竟是如此一个狠角色,他竟然信了她无害的外表,而将她看作一个靠脸拉拢人心的女子! 他真的错得太离谱了! 分明在方才交锋的时候,他就一直落入卿如晤不动声色布置的陷阱里,可笑他还乐滋滋地跳进去,帮助卿如晤一点点撕开自己的真面目,现在这个结果,又能怪得了谁?! 南宫剑凌力竭般跌坐在地上,抬眼看向长孙曌,等待最后裁决的到来…… 第476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押下!”长孙曌低声吩咐了一句,青枫登时将南宫剑凌押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的穴道。 南宫剑凌毕竟是长孙泓的大舅子,虽然他犯了如此十恶不赦的大罪,但某些方面上来说,南宫剑凌在他府里被当场压住,丢的也是他的脸,再者,如果他眼睁睁地看着南宫剑凌就这样被带走,镇南王必定会对他有所不满,到时候他为了得到镇南王得支持而娶明元郡主一事,可就都白费了! 思及此处,他连忙道:“皇兄这是?”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然是要将南宫世子带入宫中面见父皇,由父皇治罪。”长孙曌淡淡道。 长孙泓又道:“南宫世子不止是大秦将军,而且还是镇南王世子,皇兄怎么也应该给世子一些体面。” 卿如晤勾起唇畔:“二殿下,张小姐乃是忠良之后,在你府上被惨遭毒手,你不仅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哀痛,反而替杀人凶手说请,不知二殿下你是何居心?!就算南宫世子是你的大舅子,你也不应该是非不分吧!” 长孙泓面色阴寒地闭上了嘴巴,反正他已经求过情了,现在是太子夫妇坚持要严惩南宫剑凌,而不是他见死不救,他一个皇子,总不能违抗太子殿下吧? 卿如晤见他不说话,冷声道:“给本宫找根大棍来!” 荷风低声应是,随即退了下去,很快就找来一根手臂粗的木棍递到卿如晤手里。 卿如晤提着棍子,一步步走向南宫剑凌,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忽然高高举起棍子,用力地打在南宫剑凌的手臂上。 “啊——!”南宫剑凌一声痛呼,他的左臂已经耷拉在身侧,显然断了。 南宫剑凌目眦欲裂地看着卿如晤,双目猩红,他是驰骋疆场的将军,断臂不异于要了他的命,他想捏断近在咫尺的那白皙纤柔的颈项,可惜他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只能用目光狠毒地盯着她。 “南宫世子,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本宫没有什么优点,但是算后账这点却是出了名的!本宫的婢女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现在就一点点还给你!” 卿如晤说完,又扬起了棍子,身子一旋狠狠地甩在南宫剑凌的右臂之上。 “啊——!”又是一声惨叫,南宫剑凌已是面色惨白,冷汗如雨。 长孙泓想要出手阻止,却被张将军和长孙曌同时拦住。 卿如晤也不给众人阻止的机会,接连又断了南宫剑凌的双腿,惨叫几声,他便跌在地上无法动弹,死狗一般狼狈。 长孙曌挥挥手,青枫已将他扛在肩膀上带走了,张将军将夫人蓝氏叫醒,吩咐他处理张潇潇的尸体后,也跟着青枫离开了。 “丫头。”长孙曌接过卿如晤手中的棍子扔到地上,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手,又轻声说了些什么。 “快去吧!”卿如晤轻轻笑道,“你放心。” 长孙曌为她拉了拉披风,低声说了一句“等我”,便也跟着走了,当然入宫的还有长孙泓、长孙霆以及这参与案件调查的一干人等。 他们这一走,花园里便空了许多,荷风连忙去将竹露扶起,又叫了几个二皇子府的妈子,一起将竹露抬上太子府的马车,吩咐马夫迅速将人带回去治疗。 而卿如晤也跟着准备离开,将善后的工作留给王云熙处理。 众人还没从她亲自断了南宫剑凌手脚一事回过神来,直到王云熙亲自赔罪并命人将他们送出府,一个个这才缓过来。 卿如晤这一记敲山震虎,效果不可谓不好。 从今往后,谁要是敢对太子妃的人动手,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了! 与此同时,卿如晤正准备踏上马车,一道疾风扑来,她的脖颈上已然架着一把重剑。 “卿如晤!看来是本王小瞧了你!你不仅是个祸水,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镇南王蕴满怒意的声音响在身后,卿如晤掀开帘子的手一顿,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虽然今日是明元郡主大喜的日子,但是明元郡主自被长孙曌关了几日之后,整个人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方才镇南王是在陪着明元郡主,当他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镇南王并不知道南宫剑凌陷害卿如晤的事情,他抓了个人问了一下,得知卿如晤断了南宫剑凌的四肢,登时就找了过来,势必要给卿如晤点颜色看看,以报她伤害一双儿女之仇。 “镇南王,本宫敬你是长辈,所以对你有所礼让,但是你也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卿如晤面色未变,镇定自若地道。 “妖女!”镇南王怒吼一声,“小小女子不自量力,现在你的小命就捏在本王手里,还敢跟本王谈条件,不知所谓!” 听到镇南王气急败坏的吼声,卿如晤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说明镇南王并不想要她的命,不怕张牙舞爪的疯狗,就怕闷不做声偷偷放冷枪的小人。 “镇南王,有空在这里恐吓本宫,不如赶紧进宫为世子求情,慢一点恐怕连最后一面都连不上了。” “妖女,你什么意思?!”镇南王有大智却无小谋,女人的那点手段他是一点都不擅长,很快就被卿如晤给绕了进去。 卿如晤绞紧车帘的手松了松,道:“难道镇南王不知道么?方才南宫世子杀了张将军的独女张潇潇,现在正被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带进宫中,交给父皇处置,你在我这里耽误一刻钟,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就越小!” 镇南王冷笑:“这也不耽误本王杀了你!” 卿如晤缓缓道:“镇南王,你们南宫家怎么尽出蠢货?明元为了得到殿下,竟连殿下也敢设计,世子为了陷害本宫,竟连朝廷命官之女也敢杀害,而你镇南王,为了不成器的一双儿女,竟然要对一国太子妃动手,看来你镇南王府的气数将尽了!” 镇南王是个武将,武将最是血气方刚,经不得刺激,卿如晤这一番话,彻彻底底地将这个护短的父亲激怒了! 他将利剑往卿如晤的脖颈一划,想要割断她的颈项,谁知暴怒之下的他,动作比冷静状态下还要迟缓几分,就是这微末的差距,使得卿如晤有机会躲开了他的攻击,她将袖子一甩,几只体型娇小的鸟儿从里头飞出来,利箭般疾射向镇南王的脸。 镇南王急忙避开,却在下一刹那被一阵白雾迷了眼睛,反应过来之时,四肢已经不受控制。 卿如晤一甩袖子回过身冷冷地看着他,掷地有声地道:“镇南王,难道你就不好奇方才那个小厮为什么只告诉你世子被我打断了四肢,而不告诉你世子为何被我打断四肢么?有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我卿如晤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但也不是你镇南王府随便欺凌的!明元屡次三番挑衅我,南宫剑凌还想要我的命,我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今日的事就当我向你们讨回一点利息!” 说完,卿如晤往镇南王的剑上一撞,手臂上被划开一道口子的同时,她抬手弄乱自己的头发,登时大声惊呼起来! “啊——救命啊!” 第477章 这对不要脸得父子 群鸟被惊,绕着镇南王疾速飞舞,时不时瞅着缝隙往镇南王的脸上啄去,撕下一块块皮肉,他的脸也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镇南王吃痛,举剑去砍那几只鸟,卿如晤也跟着他的动作左闪右躲,还大惊失色地惨叫。 因为几只鸟的身形较小且煽动翅膀的速度太快,众人隔太远看不到,这一幕落在听到惊呼声围过来的护卫和众人眼里,就变成镇南王发了狂似的砍卿如晤。 就算王云熙心里恨毒了卿如晤,十分盼望她就这样被砍死,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得不出手救下卿如晤。 “来人,还不快去救太子妃!” 侍卫一拥而上,中了毒的镇南王就算有多勇猛,现在也不是侍卫的对手,很快就被擒住了。 卿如晤则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惊魂未定地哭道:“镇南王得了失心疯了,他竟然要杀了我,你们快快把他押住了!” 她此时的发髻已然散乱了,发钗凤冠挂在头上,随即因为她张皇失措的动作而掉落下来。 事实上,早在南宫剑凌伏罪的时候,卿如晤对便对一直没有露面的镇南王起了忌惮之心,猜想养出南宫剑凌和明元郡主这样一双儿女的镇南王必定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当时便准备将镇南王府一网打尽,以免到时候镇南王狗急跳墙和他们拼命。 长孙曌察觉了卿如晤的想法,心知无法改变卿如晤的主意,在帮卿如晤擦手的时候,趁机告诉卿如晤影魅阁的阁主就在身边随行保护,同时也叮嘱卿如晤小心行事。 卿如晤想到曾在老夫人寿宴之日出现过的那个影魅阁阁主的身手,顿时便决定用这招以身诱敌的计策。 她先是趁乱让荷风带着竹露回府治疗,制造落单的假象,然后又用长孙曌交给她的方法将影魅阁的阁主召来,命其化作小厮的模样去接近镇南王,务必要将她打伤南宫剑凌的恶行告知镇南王。 果然不出她所料,镇南王一听到消息便火急火燎地来找她,但其实她并不知道镇南王会不会一上来就杀了她,她在赌,赌镇南王忌惮她太子妃的身份,不敢立即动手。 不是她毫不畏惧死亡,敢用命去赌一把,她其实也怕死,怕得要命,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趁热打铁,给镇南王府致命一击,她必须要兵行险着剑走偏锋,否则一旦让镇南王回过味来,势必要拼尽全力和太子府作对,到时候太子府就会面临一大劲敌。 舍不得用命去拼的人,就永远也成为不了最后的胜者,她卿如晤自嫁给长孙曌那日起,就有了这个觉悟。 王云熙连忙过来扶住她,柔声问道:“大嫂,你没事吧?” 卿如晤没有立即回答王云熙,而是指着镇南王道:“把镇南王押进宫!本宫要到父皇面前向镇南王讨个公道!” 说着,她转过头来看向王云熙,道:“还请弟妹为本宫作证才是。” 这句话正中王云熙的下怀,明元郡主出身高贵,镇南王府势力雄厚,有这样的一个侧妃,她这个正妃怎么能坐得住,想要完全打压明元郡主,就必须得打压她背后的镇南王府,所以某个程度上来说,这时候的她和卿如晤有着共同目标。 听了卿如晤的话,王云熙斩钉截铁地道:“皇嫂放心,镇南王竟敢欺到皇嫂身上,实在不可饶恕!我必定会在父皇面前为皇嫂作证!不会让逞凶之人逍遥法外!”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卿如晤几乎要信了,然而无论王云熙心里想什么都与她无关,她们俩现在利益一致,只要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即可。 当然,为了避免王云熙反扑,卿如晤也做了其它的准备。 承明殿。 成祖正因南宫剑凌杀害朝廷命官独女一事大发雷霆,紧接着不久,镇南王也被押了进来,跪到了镇南王的身边。 长孙曌一眼就瞧见了被王云熙扶着的卿如晤,幽邃的眸中有心痛、释然以及责备。 长孙泓和长孙霆站在一旁,一直关注殿内的动静,但却不插话,太子府和镇南王的争斗,他们没必要掺和进去。 成祖瞧见卿如晤绑住手臂的绷带,下意识的便觉得事情不简单,他目光隼利地划过众人,最后看向满脸是血的镇南王,语气凉薄:“镇南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镇南王在被押进宫的过程中,所中的毒正一点点解开,此时已基本上完全恢复正常,听了成祖的问话,他心疼地看了一眼冷汗涔涔,面色煞白的南宫剑凌,而后霍然扭头看向卿如晤,疾言厉色地道:“陛下,臣冤枉,太子妃他陷害臣啊!” 成祖来回走了几圈,最后一撩衣摆坐了下去,摸着下巴沉声问道:“哦?镇南王,你倒是说说,你一个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王爷,怎么被这十几岁的小姑娘给陷害了的?” 镇南王横眉竖目:“陛下,说来惭愧,臣竟然中了太子妃的毒计!太子妃她打伤我儿,并派人来给臣通报假消息,故意激怒于臣,引臣一怒之下去找她讨个说法,然后她趁机对臣用毒,还撞到了臣的剑上,做出臣‘刺杀’她的假象!” 长孙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么说,镇南王你承认自己欲图伤害吾妻了?” 早在方才,长孙曌已与镇南王恩断义绝,再见面已是敌人,所以此时长孙曌完全不留情面。 镇南王反唇相讥:“太子殿下休得胡言!本王怎会对一个弱女子出手?!” 长孙曌唇角带笑:“那么镇南王你如何解释吾妻故意撞上你的剑一事?你若没有拔剑,吾妻怎会撞上你的剑?!” 镇南王毫不相让:“臣方才说了!一切都是太子妃的陷害!” 长孙曌望向他,淡淡道:“本宫再问你,你如何解释吾妻故意撞上你的剑一事?!当时你是不是正对吾妻刀剑相向?!” 镇南王沉吟片刻,道:“没错,臣方才的确是拔剑指着太子妃,但是臣绝无伤害她的意思,臣只是想向她讨个说法!” “镇南王,有用剑逼在本宫脖颈要说法的么?!”卿如晤微微掀开衣领,露出颈上的血痕,“若非那几只鸟儿乱了镇南王的眼,只怕这剑是划在本宫的脖颈,而不是手臂上这么简单!” 说着,卿如晤向成祖拱手,道:“父皇,镇南王父子也太嚣张了!先是杀害张小姐,接着又想要对儿臣出手,简直目无君主法纪!” 成祖似笑非笑地看着卿如晤,道:“那你身为太子妃,动手打伤罪犯又是什么道理?!我大秦以律法治国,南宫剑凌犯了罪自有律法惩处,何以需要你太子妃亲自动手?莫非你能代表律法不成?!” 南宫剑凌阴狠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看来传闻陛下不喜太子妃是真的,若是能以此让卿如晤受到惩罚,也不枉他受这断臂断腿的痛楚! 镇南王更是夸张,听了成祖的话,他脸上的得意放到最大,他就知道陛下一定会向着他,毕竟他可是勤王有功的大功臣,陛下又怎会为了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太子妃为难他? 想到这里,镇南王愈发变本加厉,他指着卿如晤,气势汹汹地道:“陛下!臣不相信剑凌会杀害无辜的张小姐,必定是太子妃栽赃嫁祸,还请陛下明鉴!” 南宫剑凌也跟着情真意切地道:“回禀陛下,臣杀害张小姐的罪名,根本就是太子妃竭力坐实的!还请陛下明鉴!”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这对不要脸的父子一眼,看来他们这是要翻供了,然而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愿么? “父皇,儿臣知罪!”卿如晤磕了个头,认真地道,“儿臣跋扈,出手打伤了杀人犯镇南王世子,还请父皇降罪于儿臣。” 卿如晤说得恳切,成祖却没有理她,而是看向了长孙曌:“太子,将镇南王世子杀人一事的证据都呈上来。” 镇南王父子面面相觑,有些搞不定成祖唱的是哪一出。 第478章 二皇子的好计策 长孙曌依言将御医、仵作的结论,以及捕快的现场勘验结果和凝儿的证词都呈上去,并将凶手的身份禀明成祖,他只做事实陈述,并未发表任何意见,成祖将证据从头看到尾,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 镇南王父子仔细观察着,却愈发的惊疑不定。 成祖将证据丢到一边,凤眸微凛:“镇南王,你说太子妃故意设计你,可有证据?” 镇南王一怔,半响才道:“太子妃曾派人向臣通报假消息,臣记得那人的长相。” 成祖将右手放在龙案上倾过身,问道:“这么说,你并没有其他证据证明太子妃谋害于你了?” “这……”镇南王无法可说。 成祖做了个手势,喜乐公公立即从殿外带来约莫十来个人,这些人都是方才在太子府参宴的宾客。 但是成祖并未先问他们问题,而是看向了王云熙:“老二家的,你怎么看?” 王云熙下意识地看了长孙泓一眼,见长孙泓没有任何表情,本想一口咬定镇南王杀害卿如晤的她迟疑了,虽然她可以在此时落井下石,以断了明元郡主背后的靠山,但是如果她因为一己恩怨对付镇南王,她该如何向殿下交代? “回禀父皇,儿臣……儿臣当时太过着急,所以未曾看清镇南王是否伤害了皇嫂。” 果然,王云熙的答案并未出她所料,卿如晤勾起唇角。 不过,这正合她意。 因为二皇子府的人越是偏袒镇南王,就越遭成祖忌惮,毕竟藩王和皇子走得太近,乃是帝王家的大忌。 长孙泓想通过娶明元郡主获得镇南王的支持,成祖若是没有任何举动,那就不是成祖了。 这也是明元郡主明明那么想嫁长孙曌,却一直嫁不成的原因,之前卿如晤一直很奇怪,成祖分明看起来十分喜欢明元郡主的样子,但是最后却让她成了太子妃,后来她仔细想了许久,这才发现自己和以及和长孙曌都被成祖当成了挡箭牌。 成祖根本就不想让明元郡主嫁给长孙曌,只不过要是他开口拒绝,必然会引起镇南王府的不满,但若是长孙曌坚持要娶自己,那么错的就是长孙曌,以及“横刀夺爱”的自己。 也正是想通这一点,卿如晤和长孙曌才敢在今日如此针对镇南王府。 想到这里,卿如晤不禁赞叹成祖真是老狐狸,她和长孙曌又成了他削藩的一把利剑了! 听了王云熙的话,成祖叹了一口气,随即面色一变,脸上笑容逐渐隐没,他看向王云熙,语气冰冷地道:“老二家的,你不诚实!方才的事情,他们可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朕了。” 王云熙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吓得话都不敢说。 长孙泓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再看看她身旁面色云淡风轻的卿如晤,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成祖目光又放到镇南王府身上,半响,他忽然一拍桌子,恼怒道:“镇南王!你好大的胆子!你们干的好事你以为朕不清楚么?!还想三言两语蒙混过关!太子妃是朕的儿媳妇,储君的妻子,你虽贵为镇南王,但太子妃是你的主子,你竟出手伤她,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成祖越说越气,将桌上的东西扔向南宫剑凌,怒不可遏地道:“至于你!你身为大秦将军,一身武艺不用在战场之上,反而用来杀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大秦有你这样的武将,简直丢尽了大秦的脸面!” 镇南王惊惧不已,连忙伏倒在地:“陛下……臣……臣……” “臣臣臣!你配称臣么?!”成祖冷哼一声,“看来是朕往日对你们太过娇纵了,纵得你们无法无天,竟敢知法犯法为所欲为!朕今日要是饶过你们父子,实在愧对失去独女的张将军,以及无辜挨你一剑的太子妃!” “陛下饶命!”镇南王力竭一般,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 成祖看向镇南王,一脸沉痛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即便是稳掌大船,也该严于律己,小心翼翼,可是你们是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镇南王,朕念你勤王有功,又为大秦苦苦镇守边疆十数年,朕免你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儿起削去你镇南王的职位,着降为四品校尉,并将虎符归还朝廷,你要用你的余生去偿还所犯的罪孽!” “至于你,南宫剑凌,你滥杀无辜罪无可恕!朕……” 镇南王登时头如捣蒜:“陛下!罪臣膝下仅有一子,罪臣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过,还请陛下饶犬子一命。” 镇南王真切的恳求,让成祖为难了,毕竟镇南王是开国功臣,他削了镇南王的藩位已是骇人听闻的惊天大事,传出去足以让天下人为之震惊,若是他不顾镇南王的恳求,将他唯一的儿子赶尽杀绝,只怕会引起同是开国功臣的那群人的警惕,到时候若是他们担心自己会成为第二个镇南王而联手反抗,那就不得了了! 虽然他早有打压世家之意,但也应该如蚂蚁啃堤那般,今儿一口,明儿一口地啃,等到他们回过味来,千里大坝已将要决堤,一发不可收拾,那样才能彻底将世家大族除去,而不至于反噬己身。 所以他并不想做得太绝,也不敢在此时做得太绝,然而南宫剑凌犯了杀人的死罪,若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只怕寒了张将军的心,也会让那些世家大族有恃无恐,以为无论犯什么错都可以逃过一死,这与自己依法治国的理念相冲突…… 他该怎么办呢? 成祖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他又打了找替死鬼的打算,把这个小人交给别人做。 “临渊,你认为应当如何?” 长孙泓面色一变,被这一声“临渊”叫得心惊胆战,在他的记忆里,父皇叫他的表字,从未有过好事发生。 他下意识地越众而出,刚要拱手回答,却又蓦地止住了。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如果他回答依法惩处,那就会彻底得罪镇南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镇南王没有了王位,但他在军中经营十数年,必定有许多心腹武将,所以他还有存在的价值,不能随意得罪。 但南宫剑凌杀人一事罪证确凿且大秦朝野半边天都在场,若是他回答不能重罚南宫剑凌的话,势必有很多人觉得他黑白不分,到时候他会失去更多的支持。 想到这里,长孙泓登时看向长孙曌,道:“此事皇兄必定有万全之策,或许父皇可以听一听皇兄的意见。” 长孙曌微微笑道:“张将军是独女,镇南王府这边是独子,本宫实在为难啊!不过既然父皇想听的是二弟的意见,二弟你就不应该随意搪塞过去,还是对父皇说说你的想法吧!” 这话既是提醒孙将军他同样没了唯一的女儿,又将长孙泓甩过来的锅挡了回去,长孙泓没在长孙曌这里讨到好处,又看向长孙霆。 长孙霆立即道:“二皇兄别这样看着我,我向来愚笨,怎能回答出这么高深的问题?” 长孙泓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道:“父皇,这事儿臣也不好说,不过大秦律法中有一条,如果犯罪之人取得了受害人的谅解,可以从轻处罚,所以儿臣认为此事理应问过张将军的意见才是,律法之外还有人情,如果张将军原谅了南宫剑凌,那便对他从轻处罚,要是张将军坚持重惩他,我们只好依法行事。”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张将军,他们也就不会左右为难了。 第479章 镇南王父子的复仇计划 这话让众人都意外地看向他,卿如晤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为他这谁也不得罪的做法默默地赞了声好! 显然,成祖也非常满意,他看向张将军,道:“那么张爱卿,你的看法呢?” 张将军给成祖磕了个头,涕泗横流地道:“陛下,臣失去了唯一的女儿,要是让臣原谅南宫剑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臣刚刚失去女儿,知道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镇南王为国为民镇守边疆多年,不应该临了没有儿子,所以臣认为,不若将南宫剑凌发配充军,让他以一个庶人的身份在军营里为国效力。” “好!好!好!”成祖连说三遍好,并赞道,“张爱卿果真是心胸宽广品德高尚之人啊!朕有你这样是非分明的臣子,感到无比荣幸。那朕就应爱卿所请,将南宫剑凌充军北疆,去北疆为国效力!” 说着,成祖看向镇南王,道:“南宫爱卿,你还不谢谢张将军!” 虎符被收回,南宫剑凌又被发配到毫无人脉关系的北疆,镇南王心底无比的恼恨,但至少保住了性命,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转过身,向张将军磕了一个头:“下官谢过将军。” 成祖看到一宗大事就这么解决了,龙颜甚悦。 最后,他看向卿如晤,道:“朕差点忘了,还有太子妃的账没算呢!太子妃,你身为储君正妃竟然当众打断犯人手脚,如此嚣张跋扈,一点都不像储君正妃该有的模样,朕就罚你抄写《女则》与《女戒》各百遍,好好学学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皇家媳妇!” 卿如晤笑着领旨:“儿臣遵命,谢父皇!” 竟然连基本的禁足都没有,只是罚抄几遍《女则》与《女戒》!镇南王显然很不服气,然而在场的众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也不敢开口反驳,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一呼百应的镇南王了。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成祖特别开恩,允许南宫剑凌回府修养几天,然后再行发配,镇南王搀扶着南宫剑凌狼狈至极地离开了,其余的人也各自回府。 此事的最大得益者成祖装模作样地训了几个儿子一顿,便将他们轰走了。 回府马车上,长孙曌执起卿如晤的手,一边检查她手臂上的伤,一边没好气地道:“疼不疼?” “疼……”卿如晤撇了撇嘴巴,“好疼……” 长孙曌眼眸霎时化作一汪水,语气却还是冰冷:“疼就对了!没轻没重屡教不改!你是要急死我么?!” 卿如晤整个人一下子挂在长孙曌的身上, 嬉皮笑脸地道:“你为了大秦,身上不知添了多少条伤口,而我为了父皇,身上添一条伤口,这个就叫做夫唱妇随!” “少贫!我还没消气!”长孙曌抬手推开她,但是却没有用多大的力道。 卿如晤反而挂得更紧了,她继续笑吟吟地道:“好夫君,别生气了,我要是不受这伤,父皇也没有强有力的借口削了镇南王的爵位,收回镇南王手中的兵权。” 说着,卿如晤晃了晃长孙曌的手臂,睁着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长孙曌偏过头,欲要避开卿如晤的目光,唇角却是不经意地勾起,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长孙曌暗暗地骂了一句自己真是不争气,手却将卿如晤搂进了怀里,他轻轻叹息:“丫头啊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卿如晤将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轻声笑道:“反正我是你的人,随你怎么办都行。” 长孙曌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目光中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你少贫嘴,我只盼着你少冒些险,这样也免得我整日担心受怕。” 卿如晤吐了吐舌头,岔开话题:“你觉得这次南宫剑凌被流放到边疆的可能性有多大?” 长孙曌不假思索地道:“完全没有任何可能性,镇南王一定不会让他去人生地不熟的北疆。” 卿如晤笑道:“我猜镇南王一定会以南宫剑凌双腿无法治愈,残废之身不能报效朝廷为由,上书陈情请求父皇免了他的流放之刑,不过就是不知道父皇会不会答应他。” 长孙曌道:“这得看镇南王能给父皇多大的好处了。” 卿如晤接道:“镇南王五万兵权已被收回,他手上还有什么父皇想要得到的东西么?” 长孙曌道:“有,南疆的山水地形图,虽然我在南疆呆的时间不短,但是南疆的奇特地貌我仍然不能完全掌握,只有镇守南疆十数年的镇南王才可能绘制出来。” 卿如晤惋惜地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镇南王用它来复位也不是不可能,如此说来,我们算是白费心机了。” 长孙曌道:“那得看他怎么跟父皇谈了,谈得拢,他还有复位的可能,要是谈不拢,他很可能会是开国元勋里第一个被父皇亲手处置的人。” 卿如晤又道:“如今你的兵权和镇南王的兵权都在父皇手里捏着,只怕定国公手里的,也要保不住了。” 长孙曌道:“定国公手里的兵权,父皇不会急着收拢,一是父皇手中的兵力足以和顾家军抗衡,所以他不担心顾家军谋乱,二是燕王府乃是父皇真正的心腹,泰康郡主嫁给了楚淮,就意味着定国公府对父皇的归顺,三来定国公此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父皇信得过他,而且卿相在朝野的影响力逐渐削薄,父皇也需要一个忠心的权臣来替他震慑那些不安分的人。” 卿如晤叹了口气,声音轻如和风:“伴君如伴虎,这事谁知道呢……” 长孙曌拍了拍卿如晤的脑袋,道:“别人的事你别操心,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才是最重要的,明元和剑凌在你的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镇南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很快就会动手。” 卿如晤抬眼望向前方,幽幽道:“就怕他不出手!他若是出手,我必定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长孙曌骄傲地刮了刮卿如晤的鼻子,一脸骄傲地道:“我家丫头起坏心思的时候,也是那么的可爱!但是丫头你别太猛了,可要给我留一席用武之地才是。” 卿如晤眨了眨眼睛,避开他不安分的大手。 与此同时,镇南王府。 南宫剑凌被包成粽子躺在床上,镇南王一剑斩碎了床边的桌子,如一头暴怒的雄狮:“卿如晤这个贱人!竟把你们兄妹害成这样,不杀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南宫剑凌恶狠狠地道:“这贱人不仅牙尖嘴利,而且手段高明,就连殿下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父亲可谨慎行事才是。” 镇南王郁猝地坐在椅子上,将剑往身边一拍,叹道:“太子殿下被她迷惑,铁了心的要与我们分道扬镳,有太子殿下护着,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真是气死我了!” “父亲,卿如晤随时都可以收拾!眼下最重要的是儿子的事,儿子不想被发配到北疆,与那十几万将士一起吃苦受累!父亲,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要帮我!”南宫剑凌语气冰冷地道,在他嘴里,仿佛卿如晤就像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镇南王没好气地道:“为父每次都告诉你们,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你们就是不听话,一个竟然连殿下都设计进去,一个连三品将军的独女都敢杀,要不是你老子我曾和陛下一起打过天下,只怕你们兄妹脑袋都保不住!” 南宫剑凌本想反唇相讥,但一想到还要靠他老子给他免了流放之苦,只好闭上嘴巴乖乖的不说话, 血浓于水,到底是亲儿子,镇南王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拍了拍南宫剑凌的肩膀,道:“你自然要救,卿如晤也必定要死!” 南宫剑凌挑眉:“父亲有何妙计?” 镇南王冷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卿如晤离间我们与太子殿下,那我们就离间她与太子殿下。” 南宫剑凌担忧道:“殿下如此宠信她,行得通吗?” 镇南王唇角勾起一抹狠厉:“要是那个人,必定行得通。” 南宫剑凌一怔,随即冷笑道:“父亲所言极是,这次殿下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卿如晤受宠这么久,也该到头了。” 第480章 高氏母女的如意算盘 长孙曌和卿如晤一回到太子府,便去了竹露的房间,凤纤自然不会纡尊降贵为她诊治,所以守在床前的,正是荷风和邢善。 “邢大夫,竹露如何?”卿如晤望着床上被裹成粽子的竹露,急切问道。 邢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受伤不轻,骨头断了个干脆,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个几个月好不了!不过这丫头可真坚强,从头到尾一声都没有哼出来,直到最后才疼得昏了过去。” 卿如晤眸色渐浓,道:“可能痊愈如初?” 邢善捋了一把胡子,道:“多亏了方才吃下的那颗救命药,保住了她的筋脉,修养得当便能恢复如初,只是需要些时日。” “能好就行!能好就行!”卿如晤松了一口气,“务必要用最好的药,以确保不留任何后遗症,邢大夫,你的医术本宫信得过,请你好生照顾竹露。” 邢善拱手:“遵太子妃懿旨。” 卿如晤看向荷风,吩咐道:“从邈尘轩拨一个丫头过来伺候,平日由你盯着,若是有不尽心之处直接打一顿发卖了!” 荷风郑重地点了点头,为了不打扰竹露休息,卿如晤与长孙曌也只是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 长孙泓娶侧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些时日,卿如晤一边命人找寻苏韵雪兄妹的踪迹,一边协助白氏打理商行,期间去了几次燕王府看望顾昀华,又送了好大一堆礼物,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马上就到年关了,京城大户人家都陆陆续续忙了起来,逢年送礼,登门恭贺,一派喜气洋洋之景象。 太子府迎来送往最是频繁,卿如晤都丢给荷风去做,荷风又指使了一众丫头帮衬,忙得脚不沾地。 竹露有邢善尽心照料着,身边还有小丫头伺候,身子也好了许多,勉强可以坐在床上,没想到她这次受伤却是因祸得福,陆锦书听闻了她受伤的消息,忙里偷闲抽空回来看了几次,有一次卿如晤去探望竹露的时候,正巧碰到陆锦书也在,见卿如晤进来两人都红了脸,估计竹露痊愈之后,二人的好事也就不远了。 这日一大早,赵氏和杨氏带着五个孩子的祝福进了府,陪卿如晤坐着闲聊了会儿,便也都回去了。 卿如晤正要回房看书,门房却又来通报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太子的旧相识。 卿如晤耐着性子叫小厮将人引进来,待见到来人时,却是吓了一大跳,但见来人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身旁带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长得是柔柔弱弱,质美清秀,是个如水一般的女子。 这让卿如晤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她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二人,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待二人行礼问安过后,这才问道:“这位夫人,听闻您与我家殿下是旧识?不知是各种关系?” 那妇人穿得极为简朴,一身青色的棉布衣裳,显得有些宽大,发髻也只是随便用一只玉簪挽住,看起来是精心装扮过,她微微抬起头,是个宽脸盘子柳叶眉的长相,但听得她道:“臣妇的夫君为殿下挡箭而死,死前夫君曾向殿下托孤,将小女雨柔托付给了殿下,殿下答应亡夫定会照顾雨柔一辈子,如今雨柔已然及笄了,所以臣妇便将她带来投靠殿下。” 这是千里迢迢给殿下送女人了,荷风面色微微一变,她下意识地看向卿如晤,见卿如晤没有任何异常,又缓缓地收回目光,噙着恬淡的笑意。 卿如晤将目光放在这个雨柔姑娘身上,不用刻意做出严厉之色,也能让雨柔姑娘察觉了之后紧张得攥紧腕上的鎏金镯子。 “夫人,这事本宫也不知情,这样吧!本宫让婢女带着您和雨柔姑娘到客房休息,先吃点东西,一切等殿下回来再说如何?”卿如晤淡淡道。 那个夫人淡淡地瞥了卿如晤一眼,似乎对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她脸上堆了个笑意,忙道:“太子妃娘娘,都怪臣妇这张嘴没有说清楚,让您有不明白的地方,都是臣妇的不是,其实臣妇今日带小女入府投靠,并非是来打秋风的,而是来请求殿下履行承诺的!按殿下对亡夫先前的承诺,小女雨柔至少应当为殿下的侧妃。” 卿如晤垂下的眼睑忽然掀起,她霍然看向那妇人,眸底一片冷婺,笑容却是柔软:“夫人,不知您的亡夫是何许人也?不管怎么说,您也得先自报家门,好让本宫心里有点底不是,不然您一上来就告诉本宫雨柔小姐是要给殿下做侧妃的,就算本宫愿意信您,传出去别人也不信啊!” 那妇人目光一闪,恭恭敬敬地再行一个礼,道:“妾身亡夫乃是军中五品校尉高志远,妾身高孟氏,小女高雨柔,太子妃娘娘只需命人通报殿下即可,殿下必然记得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也必然记得我们母女。” 高孟氏态度极为嚣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对卿如晤看似恭敬,实则没有半分敬意,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 天下还没有几个人敢来太子府骗吃骗喝的,这么说高孟氏所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了。 卿如晤美目流转,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高孟氏,然后对荷风招了招手,轻声吩咐道:“荷风,将高夫人与高小姐领到似庭苑歇着,夫人与小姐可是贵客,若是招待不周,本宫唯你是问!” 无论长孙曌有没有答应过会娶高雨柔为妃,高孟氏死去的丈夫曾为长孙曌挡箭,若是她对二人有所怠慢,传出去必定会影响长孙曌的声誉,也许高孟氏正是拿捏住这一点,气焰才敢这么嚣张。 然而她卿如晤岂是那种别人欺到头上都不会还手的人,高孟氏一来就给她下马威,还当她是软柿子找捏不成? 荷风见卿如晤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与她说过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高孟氏母女身边,微微欠身行礼:“夫人,小姐,太子府许久没有贵客光临了,虽说似庭院是太子府最好的院子,但也需要先整理一番,还请夫人与小姐在厅里稍坐片刻,奴婢这就去打理,待一切妥当之后,再来迎夫人与小姐进院子里歇息。” 荷风说着,又叫来红英给高孟氏和高雨柔沏茶,这才退了出去。 卿如晤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看向高孟氏母女,轻声道:“高夫人,高小姐,请坐下喝茶。” 高孟氏母女谢过恩后,缓缓坐到了椅子上,卿如晤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高孟氏虽然尽量注意自己的举止,可是她的仪态并不符合礼制,显然是不懂得礼数。 至于高雨柔,落座时身轻而缓、转头时弧度不大、拿起杯盏时手指呈美丽的兰花形状,一举一动倒是符合礼数,但却不够行云流水,甚至也不太规范,从这里可以看出,她的礼仪都是短期内学习的。 若是从小就奔着成为太子身边的女人这个目标走,仪态必定浑然天成,而不是短时间内才补上,除非二人到太子府投靠,只是临时起意。 想到这里,卿如晤已经在心底认定,高孟氏母女临时起意的背后,定然有人在推动,而这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很可能就是曾经的镇南王。 “太子妃娘娘,原来您竟然是这么随和的一个人,看来传闻不可尽信。”高孟氏笑着搭话。 卿如晤用被开拨了拨漂浮在水上的茶叶,抬起头轻声问道:“哦?不知外界把本宫形容成什么样子?” 高孟氏陪笑道:“外面的人说太子妃娘娘您跋扈又善妒,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 这是在拐着弯骂人了! 第481章 谁在给谁下马威 这个高孟氏,从一开始到现在,就试图挑衅她,只怕就盼着她发一大顿火惩处她们母女,然后等长孙曌回来时,母女俩就可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状,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博取同情。 虽然高孟氏的目的一览无余,但却不容易处理,然而卿如晤脸上没有半点异样,听了高孟氏的话后,竟连眉毛都未动一下,她笑容未变:“背后说人坏话的是疯子,听信了疯话的人是傻子,本宫从不与疯子和傻子计较。” 高孟氏本以为卿如晤会大发雷霆,谁知卿如晤竟然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她惊疑不定地看了卿如晤一眼,想从卿如晤的脸上找出一丝端倪,然而那美丽的面孔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高孟氏只好歇了继续刺激卿如晤的念头,赔着笑脸道:“娘娘所言极是,那些人说的胡话,臣妇是一句都没往心里去,不然也不敢带着小女前来投靠。” 卿如晤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高雨柔,问道:“高小姐,怎的都不说一句话?其实大可不必拘谨,本宫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高雨柔人如其名,微微抬起头的时候,眸似秋水,整个人柔得如绵绵细雨般,不动声色地浸润心田,听了卿如晤的话,她惶恐地抬起头,小声的道:“太子妃娘娘,臣女笨嘴拙舌的,怕说错了话惹您不高兴,并非觉得您是个严厉的人这才不敢说话。” 说完,她懊恼的低下了头,似乎在为自己的“不会说话”而自责。 见了她这副样子,卿如晤心底冷笑,若非已经见识过自家三妹卿如琅的本事,她真的要被高雨柔骗了。 比起明元郡主那种直来直往的性子,这种不咬人的狗最是可怕,卿如晤收回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袖子上。 粉色的裙裳滚着桃红色的边,上面用银线勾出忍冬花的纹样,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倒不是因为这花有多美丽,而是因为那忍冬绽放且不扎眼的品格,是她所敬佩和欣赏的。 卿如晤没有说话,高孟氏母女也不敢贸然开口,气氛仿佛陷入了极静凝滞中,而荷风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尴尬。 “夫人,小姐,似庭苑已经整理好,奴婢也吩咐了小厨房做了些吃食,还请夫人和小姐移驾似庭苑歇息,等待殿下回府。” 荷风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高孟氏徐徐起身,劲直走到了荷风的前面,眉宇间透露着一股的得意,这让荷风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一般宾客到了主人家,无论地位有多高贵,都应该让下人在前头引路,以示对主人家的尊敬,像高孟氏这种直接越到荷风前头的行为,有些喧宾夺主,是极为不礼貌的,也不知高孟氏这是不懂,还是故意做给她看。 荷风下意识地看了卿如晤一眼,见卿如晤朝她点点头,她这才又笑嘻嘻地引着高孟氏母女出去。 “这……” 高孟氏一走出花厅,登时吓到了,只见从门口开始,便有小厮丫鬟恭敬地立在左右,约莫每五步一个,别说高孟氏这种没有见过大阵仗的人,就连见识过大场面的,也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荷风见高孟氏微微忐忑不安的样子,一抹冷笑划过唇角:“夫人,小姐,您二位是太子府的贵宾,自然应该受到最隆重的欢迎。” 说完,荷风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将手拢于袖底,步履轻盈仪态端方地走着。余光瞥见高孟氏强装镇定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 到了似庭苑,阵仗更是夸张,从院门口到正厅的路上竟然铺着红毯,几十个丫穿着粉蓝色裙裳的丫头站在左右,见到荷风领着人进来,齐声行礼:“奴婢见过夫人,见过小姐。” 高孟氏已经没了先前的慌张,春风满面地接受丫头的拜见,还边将手抬起,示意众人不必拘礼,然而她这样的表现,却是惹得众丫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富贵人家最是讲究规矩体统,以及礼数仪态,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端得起姿态,以显示出不怒而威的尊贵,像这种场面,理应昂首挺胸面不改色。 至于高雨柔,她始终微微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很矜持怕生,但正因为如此,众人才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到了正厅,荷风请二人落座后,又吩咐六个丫头伺候着,这才领着一群人离开。 待荷风一走,高孟氏便问身旁站着的丫头:“荷风姑娘看起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奴婢,怎么你们大家都对她毕恭毕敬的?” 小丫头笑着答道:“回夫人,荷风姐姐可不是普通的丫头,她原是陛下赐给太子殿下的侍妾,后被太子殿下转赐给太子府的侍卫统领青枫为妻,现在不仅是太子妃娘娘的心腹,而且还是太子府的大总管,太子府大大小小的庶务都是她领着几个姐姐在打理,而且荷风姐姐赏罚分明,我们下人没有不服她的。” 高孟氏有意无意地道:“这荷风说来奇怪,放着太子的侍妾不做,反而做了侍卫统领的女人,再得势也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做个主子一呼百应。” 小丫头耐心地解释道:“夫人此言差矣,有时候失势的主子不如得势的奴才,我们太子府还有其余两个侍妾,一个因为对太子妃娘娘不敬而被殿下毁了容貌,从此不能出现在殿下面前,一个虽然入府几个月了,殿下从不去她的房里,现在也只是守着一盏青灯一天天的熬日子。” 高孟氏挑起了眉头,又道:“殿下当真如此偏爱太子妃娘娘?” 小丫头叹道:“何止是偏爱,太子殿下对娘娘的心天下皆知!” 高孟氏状若无意地道:“娘娘的美貌的确天下第一,但是最怕美人迟暮,女人总有老的一天,到时候殿下还会这般待娘娘么?” 这话是在打探卿如晤得宠的原因,荷风挑来伺候高孟氏的小丫头自然不是个傻子,她目光微闪,回答道:“夫人这是在诅咒娘娘么?” 高孟氏一怔,随即道:“我不过是随意说说,哪里敢诅咒娘娘,丫头你莫要胡说!” 小丫头唇角勾起:“这种话夫人最好不要再说出来,娘娘宽容大度,一般不会计较这些,但是奴婢奉劝夫人一句,虽然娘娘不计较,但我们太子殿下可计较得很,别胡言乱语惹太子殿下不高兴,否则甭管您什么身份,殿下也照打不误,原先的镇南王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高孟氏在小丫头这里什么有用的话都没有套出来,反而落了埋怨,面色一时难看至极,她恼怒地挥了挥手,不悦地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六个丫头恭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待门被关上后,高孟氏一掌拍在桌子上,脸色沉得就要滴出水:“这个太子妃,真是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表面上挑不出任何错处,实际上却将我们母女当成了仇人,你瞧瞧,派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丫鬟,说话这般难听!” 第482章 太子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高雨柔没有说话,仍旧柔柔弱弱的样子,静静地做一杯白开水。 高孟氏却是越说越气,她恨恨地道:“不仅如此,还搞这么大的阵仗来给我们下马威,让我们住这么好的院子,又派一堆丫头伺候着,可是你瞧瞧我们这身衣衫,哪里像能享这种福气的样子,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看起来滑稽到不行,若是她真的有心,怎么也让我们换一套体面的衣裳,并给我们配一套好的头面首饰才是,这样晚上见到殿下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寒碜!” 任高孟氏抱怨够了,高雨柔这才温软地道:“娘,你就别抱怨了,小心隔墙有耳,再说,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 高孟氏冷笑道:“她们要听就让她们听去,你那死鬼爹可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就凭这一点,太子妃就不能拿我们怎么着!” 高雨柔没有理高孟氏的喋喋不休,而是抬眼扫视了一圈,只见博古架上摆着许多东西,那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但一看便知价值连城,最让她惊诧的是那扇翡翠屏风,黄花梨木的架子上用极好的丝绸糊着,丝绸缎上用翠玉镶嵌成松竹梅兰荷,其中有一面屏风之上,那偌大的荷叶竟是一整块完整的翡翠雕成。 光看这屋子的摆设,说成泼天富贵也不为过。 高雨柔藏在袖底的手渐渐握紧,她咬住下唇,拉下的眼睑盖住了眸底的野心——总有一天,这些东西都会完完全全属于她。 “娘,这太子府我们是来对了,只是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容得下女儿。” 高孟氏连忙拍了拍她的手:“哎呀我的乖女儿,这太子府的女主人本该是你,如今你只不过是来讨回自己的东西,太子妃容不容得下也由不得她,你怕什么?” 高雨柔面露担忧,眼底却是冰冷一片:“明着女儿自然不怕,就怕太子妃来阴的,比如说下毒害女儿,然后做出暴病而亡的样子,又比如说将害人的东西放到女儿这里,然后诬陷女儿犯了大错,让太子殿下赶走女儿之类的……” 高孟氏连忙宽慰她道:“你就放心吧!我们沿路打听太子府所在的时候,可是把你那死鬼爹临终托孤的事情都说了,如今只怕全京城都知道你是太子殿下承诺要娶的女人,她太子妃再嚣张,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不仅不敢对你怎么样,她还得敬着你捧着你,否则别人就会说太子殿下忘恩负义,竟默许妻子迫害救命恩人的遗孤。” 高雨柔轻轻低下头,小声地道:“不知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男子,女儿听外面的人都在传他温柔又强大,不知他会不会对女儿温柔……” 与此同时,邈尘轩。 “高孟氏这对母女的表现如何?”卿如晤捏着书本淡淡地问道。 荷风答道:“高孟氏不足为虑,小高氏这个女人却是要小心,她身上的气质与相府三小姐卿如琅十分相像,只怕城府要比三小姐深得多。” 卿如晤又道:“你吩咐的那些话小丫头都说了么?” 荷风道:“都说了,只是这对母女看似铁了心的要做太子府的主人。” 卿如晤放下书卷沉吟片刻:“暂且按兵不动。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灭了个明元郡主,现在又来了个白开水,殿下的桃花就没有断过。” 荷风笑道:“只要殿下的心在娘娘这里,无论飘过来几朵桃花,最终都只会零落成泥碾作尘。” 卿如晤叹了口气:“我们是这样想的,别人可未必,只怕挤破头都要成为太子的女人,也不管最后变成土还是什么东西。” 荷风笑意接道:“机会您已经给了她们母女,至于她们要不要,小姐您也不能左右,要是有些人心太大,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卿如晤道:“派人去给殿下报个信,好让他心里有个底,以免殿下回来时猝不及防被吓到。” 荷风笑着应了声是。 卿如晤被这对母女这么一搅和,连看书的兴致都没有了,眼下年关将近,白氏在京城的产业自有各大掌柜把关,太子府的庶务被荷风打理得井井有条,卿如晤其实很清闲,平日也只是看看书,或者帮长孙曌做几套衣裳。 现在兴致全无,卿如晤索性将书本扔到一旁,去了竹露所居的屋子里看望她。 “小姐?您怎么来了?”竹露躺靠在床上,她的手臂被绷带挂在颈项上,手指勉强能活动,此时正吃力地抱着一本书看着,见卿如晤进来,眼睛一亮,惊喜地叫了出声。 卿如晤走过去,亲自拿起枕头替竹露垫在背后,揶揄道:“以前让你看书习字仿佛要了你的命一样,如今怎的这般用功?” 竹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还是道:“陆公子他才高八斗,业精六艺,奴婢与他一块儿时,总是他在说奴婢在听,有时候甚至还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僵局里,奴婢也想让自己和他相衬些,所以就想恶补一些知识,可是这些老学究说的话都太深奥了,奴婢怎么也不能明白。” 卿如晤将书本拿过来一看,竟是《孟子》,不由得失笑道:“这种书最是难懂,你也不必逼自己去学,等我回房挑几本有趣的给你带过来。” 竹露点点头,忽然笑容一顿,脸上露出了忧虑之色:“小姐,奴婢心里一点都不踏实,陆公子的心思太深了,奴婢根本看不明白,每次和他相处,奴婢的心就像被剖开一样,奴婢想什么他都能一览无遗,可是奴婢真的看不透他,很多时候觉得他离奴婢好远,心思根本就不在奴婢身上……说实在的,小姐,奴婢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总觉得他是做大事的人,而奴婢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和他极为不般配。” 少女的心思,卿如晤本就能轻易看透,更何况竹露还说得这般直白。 听了竹露的话,卿如晤拍了拍她的手,道:“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大可不必因为身份的事情而有什么想法,你是我最倚重信任的人,他是殿下身边的得力干将,没有谁贵谁贱,你们是相对等的。但如果是其它原因,我也不能说什么,你且记住一句话,心是你自己的,无论是放它自由还是将它禁锢,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事实上,要成为携手到老的夫妻,在门当户对的前提下,还有很多必要的条件,一则是男子对妻子的忠诚与责任,二则是男女二人是否可以融洽相处。 竹露的担忧卿如晤完全能理解,毕竟陆锦书怎么说也是个富有才学的青年,虽然出身是低了些,但是长孙曌对他委以重任,他日或许可以飞黄腾达,干出一番事业出来,然而竹露只是个普通的侍女,虽说是卿如晤面前的红人,但她只懂舞枪弄棒,只是粗浅地识得一些字,他日陆锦书功成名就,难保不会因二人之间的差距而嫌弃她。 感情一事,局外人看似明白,但是却掺和不进去,局里人糊里糊涂身不由己,最是无可奈何。 竹露显然也明白了卿如晤的想法,她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若陆公子真能成为一个好夫君,那奴婢势必会为了他而奋不顾身,不惧世俗的眼光,但他若不是奴婢的良人,奴婢定会狠下心斩了这段孽缘。” 卿如晤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能明白就好,眼下什么都不要管不要想,好好养伤,这段时间没有你在身边,我就像断了一只手臂一样,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之前有你提剑守在身边,我无时无刻都是安心的,如今却时刻谨慎小心着,竹露,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你,就算为了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竹露眨了眨眼睛,红着眼眶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继续为您效犬马之劳。” “傻丫头。”卿如晤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483章 太子府的东西都属于太子妃 因为有高孟氏母女在,最近忙得天昏地暗的长孙曌今日难得早回一次,他一进门便直奔邈尘轩向卿如晤解释:“丫头你别听她们胡说,虽然我曾答应过会照顾高小姐,但并没有说过会娶她为侧妃!” 卿如晤看着他因急切而略微紧张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又没有吃味,你紧张什么?” 长孙曌略带失望地道:“原来丫头你竟然没有吃味么?” 卿如晤睨了他一眼:“那你是希望我吃味,然后与你赌气?” 长孙曌连忙摆手:“不不不,虽然丫头小气的时候也很可爱,但我还是希望丫头继续深明大义。” 卿如晤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这两人可比明元郡主难办多了,你想怎么处理?” 长孙曌几乎要指天发誓:“娶她那是不可能的!” 卿如晤叹了一口气,道:“这下只怕由不得你了,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大概不出今日,她们找上门来的事情就会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要是你不娶高氏,别人就会说你忘恩负义云云,你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长孙曌无奈笑道:“这次镇南王的手笔也太大了,把五年前的事情都挖了出来,此事如你所说,看似简单却不好办。” 卿如晤道:“拒绝是行不通的,为今之计就是拖延时间,府里不是还有一个童氏么?该是她起作用的时候了。” 长孙曌接过卿如晤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含着笑意看向她:“爱妃有何建议?” 卿如晤亦含笑回望他:“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然后逼她们主动离开,若是她们执迷不悟,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们。” 长孙曌猛然凑过去,迅速地在她额上咂了一口,然后道:“有丫头在,我很放心。” 卿如晤找了一身宽松闲适的衣裳递过去,柔声道:“先换一换,今日不管怎样也该去看她们母女一眼,以免落人口实。” 长孙曌三下五除二地将身上的衣裳换了,又披上墨狐裘的披风,这才道:“丫头,等我回来。” 思庭苑里,高孟氏母女听得通报声,连忙笑吟吟地迎过来,恭敬地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长孙曌没有急着回答,越过二人坐到了主位之上,这才淡淡地道:“起来说话吧!” 高孟氏起身看了长孙曌一眼,却是越看越觉得满意,仿佛眼前的男子,已成了她的女婿,看他的目光里,已然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做派。 相对而言,高雨柔含蓄许多,她羞答答地抬起头,目光快速从长孙曌脸上掠过,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可那亮得惊人的双眸出卖了她,那里面,分明溢满了无法掩饰的炙热。 只是这一眼,高雨柔已经完全确定了,眼前的男子是她理想中丈夫的模样,只有这样品貌身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殿下……”长孙曌不假辞色,坐在椅子上闷声不响,高孟氏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紧张得语无伦次,但她还是抵挡不了荣华富贵的诱惑,直截了当地道,“臣妇的亡夫乃是高志远,五年前将小女雨柔托给殿下照顾,如今雨柔已经及笄了,所以……所以臣妇斗胆带着雨柔前来,请求太子殿下履行诺言!” 高雨柔一脸期待地看着长孙曌,心下却紧张得呼吸都要为之停止。 长孙曌没有回应高孟氏母女的殷切的期许,他抓起桌上的茶盏,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半响才淡淡地道:“本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汝窑的瓷器,烧制方法已经绝迹,现世仅存这么一套,可谓是价值连城,看来太子妃是把太子府库房里最珍贵物件都拿来给你母女用了,莫非高夫人你还不知足,想要的更多?” 他的话毫不留情,如一把刀在高孟氏脸上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将她晦暗阴私的想法剖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高孟氏惊疑不定地道:“殿下,臣妇不……不懂您的意思。” 长孙曌淡淡一笑,那笑容仿若凭空绽开的冰雪之花,凉凉不带任何暖意:“五年前本宫的确答应过高校尉要照顾高小姐,这五年来本宫始终履行诺言,从未有一刻忘怀,每年都命人为高夫人高小姐送钱粮,莫非这样不算照顾?高夫人是觉得,把本宫整个太子府都给你才算?” 高夫人面色难看到极致,长孙曌继续冷冷地道:“高夫人,那日战场之上,高校尉担负着护卫本宫的职责,他保护本宫也是理所应当,本宫感念他的忠心护主,这才应允他的临终之言,但只要本宫尽到了本分,你便不能再对本宫道德绑架!本宫也知道是谁让你带着女儿到太子府投靠的,别以为事情会如他所说那般美好!也别把本宫当作可以糊弄的傻子!” 长孙曌说完,起身就要离开,高雨柔震惊地看着冷酷到几近无情的他,花容失色地切切唤了一声:“殿下……” 长孙曌负手回望她一眼,眸底不带任何情绪,见高雨柔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厌恶地皱起了眉头:“高夫人,高小姐,若是太子府住着习惯,本宫也不介意养两个闲人,若是住不习惯,本宫立即命人护送你二人回乡,对了,有一件事本宫忘了说,这似庭苑的所有东西都属于太子妃,你们可别弄坏了!” 说完,长孙曌一撩衣摆跨出屋子,留下高孟氏母女俩一脸错愕地站在那里,直到长孙曌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反应过来。 “女儿,这怎么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呢?”高孟氏喃喃道。 “太子殿下是人中龙凤,自然会和一般人不一样,”高雨柔望着渐渐拉下的漆黑夜幕,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异常温柔,“娘,这次我们来对了。” 高孟氏震惊不已:“傻女儿,你真看上殿下可?” 高雨柔嘴角勾起,她将门轻轻拢上,转过身的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个讳莫的微笑:“这样的男子,天下哪个女子不动心?” 高孟氏不安地道:“可是太子殿下,明显没有那个心思。” 高雨柔轻轻一笑,就像拂过心田的细雨:“这样才有意思。” 第484章 太子妃不能生 高孟氏母女就这样在太子府住了下来,平日由荷风拨过去的“梅兰竹菊”四个丫头伺候着,这段时间到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这日是除夕夜,成祖在宫中举行家宴,阖家庆祝新年的到来。 “宴无好宴,实在不想在这打扮上头下功夫。”卿如晤边将金宝珠翠的八尾凤钗别于乌发间,对着铜镜里清晰映照出来的身影道,“不然在和别人斗智斗勇的时候,都觉得头上累得慌。” 长孙曌坐在床上,噙着一脸笑意:“你这形容虽然怪异,但是很贴切。” 卿如晤睨了他一眼,对镜照了照,在确定穿着打扮符合太子妃的规制后,缓缓站起身,茜色凤袍舒舒展展地荡开,袍子后背描着的金凤展翅欲飞。 “走,去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长孙曌走到她身边,将她的手牵住,二人向相视一笑,同向外面走去。 “方才你说谁厉害?” “我厉害,我厉害……” 凤纤不愿给竹露看诊,在竹露受伤的那日便避去了普泽寺,邢善医术虽高,却也没有凤纤那般出神入化,以至于竹露的伤势仍未痊愈,所以随二人入宫的,只有荷风夫妇。 新年伊始,残雪消融,天气已渐渐回暖,只是倏然而过的冷风,还带着刮骨的寒意。 门口倩影一抹,身着芙蓉颜色,站在寒风中翩翩欲举,待长孙曌和卿如晤走过来后,柔柔行了个礼:“雨柔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你在这儿做什么?”卿如晤笑而不语,长孙曌淡漠地问道,说话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握住卿如晤的手,好像在宣告他的身心都属于卿如晤的。 高雨柔轻轻颔首,像一朵不胜凉风娇羞的小荷,她小声地道:“父亲在世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和雨柔讲过皇城巍峨雄伟,美轮美奂,可惜他却从未亲自见识过……” 说着,高雨柔从手中抖出一枚成色极为普通的玉佩,眼中尽是怀念之色:“这是父亲的遗物,雨柔想带着去看一眼皇城,了却父亲多年的心愿,雨柔求殿下娘娘带雨柔入宫,就当雨柔是个丫头,雨柔定会尽心尽力随侍左右。” 她声音哀婉,言辞恳切,一脸地期翼,多少人得沉迷这该死的温柔里? 卿如晤仍旧含笑不语,长孙曌却是道:“可以。” 高雨柔笑容逐渐浮现,如初荷展颜那般动人,然而下一刹那,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听得长孙曌道:“青枫,从高小姐手里请过高校尉的遗物,等会儿进宫你且负责带高校尉四处浏览一下。” “那我呢?”高雨柔脱口而出。 长孙曌皱眉道:“你不是为了实现父亲生前的愿望才请求入宫的么?莫非是你想去,用你父亲做幌子?” 男人的话可以直接到毫不留情,高雨柔听了,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眼里泪光闪闪,泫然欲滴,一眨眼就要滚出来。 “丫头,小心看路。”长孙曌说完,不再看高雨柔一眼,拉着卿如晤走下台阶,又将她扶上了马车,青枫一抖缰绳,马车绝尘而去。 只要男人意志坚定,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小三这种东西。 高雨柔站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攥住,然而眼中的泪花,却是倔强地不肯流出,不一会儿便被她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哭都不肯哭出来的,这样的女人要么对自己狠,要么对别人狠。 “宸华,高小姐好像很伤心啊!”卿如晤放下马车后窗的帘子,笑着看向长孙曌。 长孙曌没好气地道:“她伤心还是难过与我何干?!丫头,因为我对明元的心软,给你造成了几乎不可弥补的伤害,我长孙曌必定不能让另一个女人给你半点气受!” 卿如晤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中毒的事情而自责,连忙扑到了他的身上,紧紧抱住他的手:“和你在一起,我从未有过伤害,只有幸福和满足。” 这话说得长孙曌心里甜滋滋的,他偏过头看向她,眼神温柔。 …… 平日庄严肃穆的宫中,张灯结彩,廊檐下挂满代表喜庆的红绸,茜纱红灯延绵不绝,红线般缠绕在巍峨的宫殿上。 长孙曌和卿如晤携手而来时,嫔妃皇嗣几乎齐聚一堂,分别按位份的高低坐在左右两侧。 二人落座后不久,成祖和皇后联袂而来,又是一番寒暄行礼,这才开始欣赏歌舞表演,千篇一律的环节,众人不免有些兴致缺缺,却还要故作高兴来拍成祖的马屁。 “太子皇兄,不知你何时迎娶高氏?” 说话的人正是明元郡主,她瘦了许多,精神却是恢复了正常,瘦削的脸颊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亮得惊人。 不待长孙曌回答,王云熙却抢在前面开口,道:“侧妃?太子皇兄当真要纳侧妃么?我还以为只是坊间以讹传讹的流言。” 明元郡主又道:“皇子妃,这并非什么流言,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五年前军营里一个姓高的校尉为救太子皇兄而死,临死前将独女托付给皇兄,请求皇兄照顾他女儿一辈子,皇兄当时一口答应,那校尉才断了气,如今那校尉的夫人带着女儿投靠皇兄,其中的意思最是明显不过……” 成祖将手肘放于右腿之上,倾身过去问道:“曌儿,可有此事?” 卿如晤垂下眼帘,仿佛置身事外。 长孙曌迎向成祖深邃的目光,道:“托孤是真,迎娶侧妃之事是假,儿臣并未允诺过已逝世的高校尉会娶其女为妃。” 明元郡主冷冷一笑:“皇兄,目睹此事的我尚且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皇兄怎么这么快便将自己承诺过的话给忘了?莫非是不想让皇嫂伤心,这才昧着良心要做那背信之人?” 皇后立即接道:“太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若是真有此事,你必然是要对高家小姐负责的。虽然高家小姐没了父亲家道中落,且出身也低了些,但怎么说也是个忠良之后,做个侧妃也没有辱没了你。” 长孙曌将身子倾靠在椅上,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几人,道:“几位怎么对本宫的家事这么感兴趣?据本宫所知,母后您因年龄渐长,已经逐渐震慑不住宫中妃嫔,整日都忙得焦头烂额,至于二皇子妃,虽说你身为二弟正室却是连个侧妃都约束不了,被侧妃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这事已成了京中茶前饭后的谈资……你们尚且连自顾不暇,怎的有这份闲心操心本宫的家事?” 这话是相当犀利,甚至可以说是过分,成祖却并没有出言制止,他如今的脾性,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本在一唱一和的三人,脸色登时难看到极致,到底还是皇后忍住了,她唇角勾起,面庞却十分冰冷严厉:“太子,你可知陛下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长孙曌道:“还请母后明示。” 皇后冷冷一笑:“御医说泡过的茶叶晾干之后有利于婴孩的健康,自太子你成亲之后,陛下每每喝过茶后,都会将茶叶倒入绢布上控水,交给宫人拿去风干,最后再放到缝制好的小枕套之中,如今给婴孩用的枕头都制成了,可是太子妃却没有传出任何喜讯,太子,皇家最是注重血脉传承,就算你钟情于太子妃,却不能为了她就这样绝了后啊……既然太子妃不能生,总得有其他女人为你生吧?” 第485章 是我自己不想要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皇后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要是别人妄议太子妃不孕,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但皇后占了一个长辈的名头,就算当场嘲讽太子妃不孕,都可以被理解为长辈苦口婆心的唠叨。 不管长孙曌如何钟情于卿如晤,她没有身孕这点,便是致命的弱点,毕竟一国储君要是没有子嗣,还有什么资格做这储君? 如果长孙曌懂得权衡,就应当另娶其他女人绵延子嗣,若是他真的不想让太子妃受委屈,生下来的孩子放嫡母跟前养着就是…… 淑妃冷眼旁观,心想无论怎么看,皇后这一派今日的种种行为,都是借着高雨柔的事情给卿如晤和长孙曌找不痛快。 眼看长孙曌夫妇被打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这可不是她乐意看到的,毕竟最不想让皇后痛快的,可是她淑妃! 想到这里,淑妃捂嘴轻笑,道:“皇后娘娘,您这话臣妾可不敢苟同,太子妃嫁到太子府才几个月,还没有孩子也是正常的事,当年臣妾与您一同入宫,也是在入宫的第二年才怀上三皇子……” 皇后冷冷打断淑妃:“当年是因为陛下去你那里的次数少,所以你才怀的晚,但是太子妃夜夜独得太子恩宠,如此几个月都没能怀上,必定是她不能生。一个不能生的女人,还能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就已是祖上烧高香,断然没有阻止太子纳侧妃的道理。” 说着,皇后看向卿如晤,幽幽道:“太子妃,你可同意太子纳侧妃?” 皇后的一番话,既嘲笑了淑妃当年不受宠,又用不孕一事给了卿如晤好一顿羞辱。 呵!当真是她的风格! 自始至终,卿如晤都噙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地坐在那里,并未因皇后尖酸刻薄的嘲讽而变了脸色,比起肆无忌惮侮辱别人的皇后,她更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听了皇后的话,卿如晤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这才微微笑道:“母后,最近儿臣听闻一件趣事,不知您想不想听?” 皇后眼睛一眯,目光隼利地看着她:“太子妃,本宫知道你有一张利嘴,想必又在耍什么花招,想将本宫方才的问题搪塞过去!本宫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的好,不管你使什么手段,都改变不了你至今无孕的事实!早晚都得面对的事,不如此刻本宫帮你一起解决。” 卿如晤笑意未变,她淡淡道:“儿臣听闻二殿下好像有什么天生的顽疾,最近正在悄悄募集天下名医,母后您就不好奇自己的儿子存在什么不得了的缺陷么?” 卿如晤此言一出,长孙泓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天大的隐秘心思,蓦然就变了脸色,他阴狠地盯着卿如晤,俊美阴柔的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变得嗜血而狰狞。 “太子妃!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皇后勃然大怒。 长孙曌抬眼看向皇后,幽邃的双眸微眯,眼角邪肆寒咧,那让人浑身冰冷颤抖的目光,直直钉在了皇后脸上:“母后,我与太子妃暂时没有孩子,并非是太子妃不能生,而是我选择暂且不要。” 说着,长孙曌将卿如晤的手握住,看向皇后的眼底,已然染上了怒意:“太子妃年幼,尚且还需要我呵护,若是她成为了母亲,难保不会因为年纪小而无法胜任,最重要的是,我真怕她成了您这样的母亲!” “太子,你什么意思?!”皇后疾言厉色地问道。 长孙曌唇角扬起:“我什么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么?母后,瞧瞧你现在的嘴脸,一点都没有为人母为国母的样子,当真是可悲!” “放肆!”成祖终于忍无可忍,他低喝一声,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低下头不敢看他。 “好端端的一个家宴,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成祖霍然看向皇后,“皇后,你是怎么调教媳妇的,太子是长兄,也是一国储君,于情于理,太子的家事都不是王氏和南宫氏可以插手的,身为皇家媳妇,这点道理都不懂,完全是你这个皇后的失职!也难怪太子说你不配为人母!” 成祖的话相当地严重了,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当着众人的脸面如此给皇后难堪,皇后先是一怔,接着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当然,皇后和太子之间的争斗,早已是家常便饭,成祖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发如此大的火气,事实上,宴会开始之前,卿如晤和长孙曌曾向成祖呈了点东西,因此成祖此时的怒火,完全是在借题发挥。 “臣妾没有调教好王氏和南宫氏,是臣妾的不是,还请陛下息怒。”见成祖如此动怒,皇后严厉的面庞之上,终于带上了惶恐之意。 长孙泓下意识地看向长孙曌和卿如晤,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二人造成的,可他又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皇帝动了如此大的怒气。 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也跟着跪了下去:“父皇,没有约束好正妃和侧妃,是儿臣无能,请父皇不要怪罪母后。” “的确是你的无能!临渊,你们母子实在太让朕失望了!”成祖将手中的杯盏重重地搁在桌上,语气冰冷地道。 淑妃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乐得看到皇后和长孙泓吃瘪。 最后还是长孙霆道:“父皇,儿臣瞧着母后和二皇兄似乎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若父皇将事情坦白告知,也好让母后和二皇兄心服口服才是。” 淑妃立即呵斥道:“霆儿,莫要胡说!你父皇做事自有他的主张,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还不闭嘴!” 长孙霆一脸自责地将嘴闭上,不再言语。 成祖一拍桌子,叹了口气道:“既然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朕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想必你们都还记得朕先前将四皇子和张氏贬为庶民一事,国法大如天,朕不得不亲手处置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以及伺候了朕十数年的女人!朕虽然处置了他们没错,但朕念在多年的情分之上,留着他二人的性命让他们去赎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成祖为什么忽然提及此事。 这时,只听得成祖继续道:“但是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竟然悄悄命人将张氏和鈞儿杀了!” 第486章 本就不指望这么轻易就扳倒他 成祖的话音如同一块巨石,在惊窒极静的殿内激起千层浪花。 皇后和长孙泓跪在地上,厚厚的红毯已经无法阻隔地板的冰冷,二人只觉得膝盖一阵冰凉刺骨的冷意,那令人绝望的深寒触碰膝盖,一直凉透到心里。 长孙泓低着头,目光竭力瞪向长孙曌和卿如晤的方向,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二人干的好事,否则父皇一定不会知道此事! 卿如晤只觉得被一道阴狠的目光攫住,回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进了长孙泓因为愤恨而变得通红的眼中,她微微一笑,淡淡地瞥了一眼,不带半点情绪。 “你们作何解释?!”成祖怒不可遏,将桌上的酒盏掷在地上,“说!” 长孙泓和皇后吓了一跳,几乎是瑟瑟发抖。 事实上,在成祖将长孙鈞和原德妃宁氏贬为庶民之后,皇后担心曾经参与过自己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宁氏出卖自己,于是在风波差不多停息之后,毫不犹豫地派人去结束宁氏母子的性命。 巧合的是,长孙泓担心成祖回过味来后,发现他还是很在意长孙鈞这个儿子,然后一道圣旨恢复了长孙鈞的身份,将自己先前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为了防患于未然,他随即吩咐暗卫去斩草除根。 母子两殊途同归,将落魄在街头毫无反抗之力宁氏母子给杀了,但他们没想到,长孙曌和卿如晤早已料到他们会使出这一招,于是在宁氏母子身边安排了人守着,待长孙泓和皇后的人一出手,就来个瓮中捉鳖。 所以在宴席开始之前,长孙曌和卿如晤正好将宁氏母子被杀的证据呈交上去,这才有了这一幕。 “父皇,儿臣冤枉。”长孙泓咬着牙齿喊冤叫屈,被愤怒占据理智的他,从牙缝里蹦出的愤恨字眼,听起来的确有那么几分难以言喻的委屈来,“儿臣和母后并未伤害四皇弟,这一切都是栽赃陷害!” “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彼此都要留些情面,就不要朕把人证物证都找齐,给你们难看了吧?”成祖怒极反笑,他将身子向后一靠,似无奈又似嘲讽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你们,欲壑难填,自私自利,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的同时,却对自己的痛苦异常敏感,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去憎恨、伤害、残杀别人!不仅可耻,而且可悲!” 成祖疾言厉色过后,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他揉了揉太阳穴,沉声吩咐道:“来人!将皇后和二皇子带回各自的住处幽禁起来,听候发落!” 登时有人将长孙泓和皇后拖了下去,二人尚且来不及喊冤,就已被点了穴道,仿佛一块破布般,扫过地上的红毯,其中以皇后最为狼狈,她的凤冠在挣扎中滚落在地上,头发散乱披在肩上,露出精心掩藏的白发。 荣耀至极的国母,金尊玉贵的嫡子,因皇帝的一句话,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世事无常不外乎如此。 成祖疲倦地睁开眼扫视一圈,看着满目喜庆的红色,凄凉自嘲地笑了笑。 “散了吧,朕没什么心情。” 众人一怔,随即跪安。 一场除夕家宴,就这样结束了,待众人走后,成祖执起桌上仅剩的酒杯,猛灌一口冷酒,感受到烈酒灼烧喉咙的辛辣之感,他霍然扔了酒盏,登时如一头凶戾残暴的野兽,在洞穴之中肆意咆哮,蠢蠢欲动。 喜乐公公连忙上前劝道:“陛下,龙体要紧,什么事都不值得您这般动气。” 成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喜乐,朕这个父亲,是不是太失职了?从前的曌儿,从不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如今也沉不住气了!” 喜乐公公继续劝道:“今日二皇子妃与侧妃一唱一和,处处针对太子妃,且不论太子本就出了名的护妻,就算是一般的男人,妻子被别人这样当众欺辱,也会激起血性,奴才觉得,太子也只是正当防卫。” 成祖冷笑一声:“什么正当防卫,只怕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可以被他戏耍的猴!” 喜乐公公又劝道:“陛下,太子这样优秀,您该高兴才是,若是被人欺到头上都不懂反抗,那样该如何坐稳这储君的位置,自古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先前奴才觉得太子太过仁慈,如今这般,倒是挺好,奴才只怕他不够狠!” 听了喜乐公公的话,成祖虽然没有说话,却是消了怒意,方才汹涌的波涛,都沉于那双幽深莫测的眸底,良久,这才重新端起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朕这皇位,也是一路厮杀得来的,太子若是不会咬人,他就不是朕和君兰的儿子!只要太子不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算计到朕的头上来,有些事情朕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喜乐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卿如晤与长孙曌回到太子府,红英已张罗好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见二人回来,连忙笑道:“殿下,娘娘,您二位回来的时机刚刚好。” 二人解开披风递到荷风和杜若手中,又用朝槿端来的温水净了手,这才坐下用饭。 “可算吃上了,快把我饿坏了!”卿如晤连忙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长孙曌边为她夹了块鱼肉,又剔了刺,边道:“慢点儿,别噎着。” 卿如晤没有理会他,埋头填了会儿肚子,这才道:“你说镇南王会拿山水地形图去救长孙泓,还是拿去救他儿子?” 长孙曌夹了一筷子菜,不紧不慢地道:“无论他想要救谁,最终救的,只可能是二弟。” 卿如晤叹了口气,道:“本来就不指望能通过这件事扳倒他。” 长孙曌道:“经过我们这样一顿搅和,镇南王用来救儿子和复位的王牌也打不了了,我们不算没有收获。” 卿如晤笑道:“这倒也是,镇南王这次是翻不了身了,我们也算除去了长孙泓一大助力。” 长孙曌道:“可惜了四弟,一条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断送了,今日父皇看起来虽然动了真怒,但却不会因为已经死了的他处置尚且活着的二弟。” 卿如晤眨了眨眼,偏过头看向长孙曌:“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有点别扭。” 长孙曌笑而不语,伸出手将卿如晤垂至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慢点吃。” 就在这时,外头的青枫推门进来,小声地道:“主子,娘娘,高小姐现在在外头,她想要见主子。” 长孙曌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卿如晤,见她没有任何异样,这才眯着眼看向青枫,佯装生气道:“好小子!只怕那个高小姐口中求见的不是本宫,而是太子妃吧?” 青枫脖子一缩,小声地道:“那高小姐眉目含羞,一双眼里柔情脉脉,差点能捏出水来,说是求见太子妃,谁能信?属下不过是帮她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卿如晤赞赏地看了青枫一眼,这才将目光放到长孙曌身上,道:“难为高小姐时刻关注着本宫和殿下的动态,我们才一回来便找上门了,如此煞费苦心地想要见你一面,你总不能辜负高小姐的一番心意吧?” 长孙曌无奈地摆摆手:“既然太子妃想见高小姐,让她进来吧!” 青枫看着一脸笑意的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第487章 不要死皮赖脸地赖在这 不一会儿,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那是一袭水色的衣衫,泛着微微的红粉,就像桃花最浅淡的颜色,穿在高雨柔身上,当真说不清的柔美动人,卿如晤敢肯定,这个高雨柔是她见过气质最为温柔的女子。 “雨柔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请安。”高雨柔施施然行了个礼。 见卿如晤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长孙曌只好问道:“高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高雨柔缓缓抬头,柔柔地看了长孙曌一眼,就像一朵浴雨的梨花,雨水自花瓣滴下,轻轻颤抖的瞬间。 “月穷岁尽,辞旧迎新,雨柔在此恭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福与天齐。”高雨柔说着,将提着的一个小食盒捧到了手中,恭敬地呈递过去,“这是雨柔亲手做成的元宵,特送来给殿下和娘娘品尝,祝殿下娘娘月圆人更圆,恩爱百年。” 长孙曌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卿如晤开口,屋里陷入僵滞的尴尬中,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高雨柔面色竟然丝毫未变,就连捧着食盒的动作,都是那么轻柔质美。 “难为你有心了,荷风,拿过来吧!正好本宫与殿下刚用完饭,可以消消食。”卿如晤微微笑道。 高雨柔笑意愈发深了,她将元宵递到荷风手里,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柔柔地站着,仿佛在等卿如晤和长孙曌品尝。 荷风掀开盖子,却并没有急着将那碗元宵端出来,面上正是犹豫不定的神色。 “怎么了?”卿如晤看出了她的异常,问道。 荷风将元宵端了出来,摆到了长孙曌的面上,只见那圆润饱满的元宵,有的破了一个小口子,流淌出包在里面的黑芝麻糊。 不等长孙曌和卿如晤说话,高雨柔“砰”地便跪了下去,脸青唇白地道:“殿下,娘娘,都是雨柔的错,方才做元宵的时候,想着让殿下和娘娘吃上皮薄馅大的元宵,却没想到放太多馅反而把元宵撑破了,都是雨柔的错,请殿下和娘娘降罪。” 听到这里,卿如晤算是明白了,这个高雨柔,果然是来给自己添堵的,她先是虚情假意地送什么元宵,在长孙曌面前露了一脸,要是一般的男人,只会觉得她纯良贤惠。 再接着,她故意送破了皮的元宵诅咒自己和长孙曌感情破裂,然后再情真意切地请罪,伪装成一不小心的样子,如果自己因为此事而发作,那便是小题大做容不得人,将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若是自己强行咽下这口气,膈应的是自己,怎么看这高雨柔都是得利着。 当然,若是长孙曌是一般的男人,这一切或许会如她所想,但是高雨柔低估了长孙曌,也低估了她卿如晤。 见了破碎的元宵,卿如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若无其事地道:“起来吧!不过是元宵馅大撑破了皮,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不要这么贪心,量力而为就是。” 听了卿如晤的话,高雨柔眉头情不自禁皱了起来,还不等她说什么,荷风已经走过来搀扶住了她的手。 “高小姐,别跪了,因为这点小事就下跪,别人不知道该还以为我们娘娘欺负你呢!不过奴婢想借着此事提醒一下高小姐,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以后还请高小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把握好度,今日的事情看似小事,但那也是因为我们娘娘宽容大度不与您计较,否则按规矩来说,您必然是逃不过一顿惩罚的,还不快谢谢娘娘!” 高雨柔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先是一怔,紧接着连忙诚惶诚恐地向卿如晤行礼谢恩:“雨柔谢过娘娘!” “不必客气,你一片苦心,本宫该谢过你才是。” 卿如晤扭头看向红英,不悦地道:“你这没长眼的小妮子,没看到贵客来了吗?还不上茶去?!一点规矩都不懂,小心本宫揭了你的皮!” 红英一刻都不敢怠慢,连忙下去沏了杯热茶端上来,然而她仿佛被卿如晤方才的呵斥声吓到了一般,端着茶盏的手不停地颤抖,就在把茶水递过去的刹那,一个不稳将茶盏抖落在地上,茶水溅了高雨柔一身,烫得她哇哇大叫,什么仪态都绷不住了。 不等高雨柔作出反应,卿如晤一拍桌子暴喝一声:“红英,你怎么办的事情?!端个茶水都不会,你真是笨死了!别以为一句‘不小心’就可以蒙混过关,将你所犯的错误一笔勾销!高小姐又不是傻子,必然不会被你蒙骗的!还不快拿出诚意向高小姐道歉,请求高小姐原谅你!” 红英吓得瑟瑟发抖,脸上青白交错,她跪到高雨柔面前,不停地求饶:“请高小姐原谅奴婢,奴婢笨手笨脚伤了高小姐,还请高小姐原谅奴婢!” 高雨柔再笨也能听出来,卿如晤这是指桑骂槐地骂她呢!什么呵斥红英都是假的,她这是在杀鸡儆猴,以此来警告自己呢! 偏偏她还不能发火,一是方才太子妃宽宏大量地原谅自己所犯的“错误”,若是现在自己不能原谅红英的的过错,那自己和太子妃一比,岂非成了心胸狭隘之人?二是她的身份,她根本就不配对太子妃的心腹丫头大发雷霆。 综合以上两点,高雨柔将满腔怒火强忍下去,用手绢拍了拍裙子,楚楚可怜地道:“雨柔没事,请太子妃不要责怪红英姑娘,她也是无意的。” 听了她的话,卿如晤似乎松了一口气,她道:“还是高小姐你识得大体,若是你不依不饶,本宫可就犯难了,毕竟红英是本宫的心腹,你要是非要罚她,本宫一定会心疼的。” 高雨柔的面色有些难看,她咬了咬嘴唇,小声地道:“请娘娘不要这样说,雨柔是什么身份,怎会和您的心腹丫头过不去?” 卿如晤淡淡道:“高小姐要是真能这么想,本宫就放心了,不瞒你说,方才乍一看到那破了的元宵,本宫还以为高小姐在诅咒本宫和殿下呢!不过现在看来,高小姐一定不是那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定然不会挑衅本宫。” 高雨柔面色惨白,难看到极致,她咬牙道:“娘娘说的是,雨柔一定不敢违抗您。” 卿如晤冷哼一声,就像看蝼蚁般瞥了她一眼,然后将头别了过去,连个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对于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无视更能伤害到他们,卿如晤这个动作,算是把高雨柔的自尊碾进了泥里,她颤了颤,煞白着脸道:“雨柔不打扰殿下和娘娘的雅兴了,雨柔告退。” 说完,她祈求地看向长孙曌一眼,仿佛在希望长孙曌能出言安慰她一般,然而长孙曌并没有她所想那样怜香惜玉,而是露出了一个比卿如晤更加淡漠的表情,冷冷地道:“既然告退了就下去吧!还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做什么?以后不要随意踏足邈尘轩,这是本宫与太子妃的地方,本宫不想在这里看到任何不相关的人!” 若说方才高雨柔的面色是苍白的,此时的高雨柔,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那柔弱的脸上,血色褪去后又涌上尴尬羞愧的红云,红白强烈对比,十分的怪异。 她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走出去的步伐再无方才弱柳扶风的模样,而是像踩在云上一般轻飘飘的,堪称失魂落魄。 “丫头……” 高雨柔一走,长孙曌立即讨好地朝着卿如晤笑了笑,谁知卿如晤冷冷地哼了一声,霍然起身离开了,留下有些不明所以的长孙曌在原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殿下,我们娘娘定是被高小姐气着了,也不能怪娘娘,那高小姐不仅诅咒您和娘娘感情破裂,还敢当着娘娘的面对您抛媚眼,肆无忌惮地挑衅太子妃的权威,娘娘碍着她父亲曾经救过您,又不能对她怎么样,只能将这口憋屈气咽下去,您说她能不动怒么?不过娘娘心软,您快追上去哄上一哄就没事了。” 荷风话音刚落,长孙曌便已没了踪影。 那高雨柔回到似庭苑,先是将手中没有送出去的荷包撕了个稀巴烂,然后望着一堆碎片低低笑了起来。 第488章 我要会会这个狐狸精 高孟氏被她这又气又笑的表情吓到了,一时揪心不已,连忙上前劝道:“好女儿,有什么事你和娘说,别这样憋着,娘看着心疼。” 高雨柔勾唇,目光冰冷地道:“这太子妃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她这块美玉厉害,还是我这顽石厉害。” 高孟氏登时心惊肉跳,道:“女儿,你想做什么?” 高雨柔露出一个神秘地微笑,她忽然拿起妆镜前的桂花头油,倒上少许于梳子上,细细梳理着一头乌发:“娘,你觉得这桂花头油的味道怎样?太子府里的东西我都用不惯,唯有这桂花头油,女儿用着甚好。” 高孟氏心有疑虑,却还是道:“女儿用的这头油,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只要闻过便难以忘记,更难得的是,这香味相当地持久,你是在前日用的,今日尚且留有余香,的确是极好的东西,再看你的头发,也柔软顺滑了许多。” 高雨柔幽幽道:“若是这香味不好,女儿也不会经常使用,娘您说说,方才女儿用了这桂花头油去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面前走了一圈,她们会不会记得这种味道?” 高孟氏恍然大悟,终于知道女儿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微微笑道:“娘敢打赌,他们必然记得。” …… 果然如荷风所说,卿如晤的心最是柔软不过,被长孙曌死皮赖脸地哄了一会儿,满腔怒意便都全然消散了。 虽然被高雨柔扫了兴致,但却没有妨碍二人守岁迎新。 “丫头,你先别动,一会儿就好。” 长孙曌说话的同时,手下一点都不含糊,画笔犹如野鹤般,在他宽厚的手中起舞,而桌案上放着的宣纸上,一副人像跃然于眼前,但见画中女子云鬓花颜,面庞清丽胜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她身后开有梨花,显然是春天的颜色,然而那冰清玉洁的花海,都比不上她蕴着整个春天的轻轻一笑。 “你快点,我脸都笑僵了!”卿如晤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催促长孙曌尽快画完。 “好了。”长孙曌放下画笔,轻轻拿起宣纸仔细端详,却是越看越满意,他赞道,“丫头,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就像这洁白的宣纸一样,不同的选择和不同的经历好比不同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宣纸上的颜色越来越丰富多姿。” 长孙曌放下画纸,深深地凝着卿如晤:“而你,就是我人生中最绚丽的一笔。” 卿如晤不由得失笑:“都老夫老妻了,你不要这么肉麻兮兮的。” 长孙曌笑着将她拥入怀中:“什么老夫老妻,我和你就算做一辈子的夫妻,都是新婚燕尔。” 除夕守岁,鞭炮声于后半夜此起彼伏,对于大秦的百姓来说,新年是他们劳作了一整年后唯一可以清闲下来的日子,所有人不分尊卑贵贱,都可以在这一天尽情地享受节日带来的欢乐气氛。 新年伊始,紧接着就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却也是最值得期待的。 大年初二,是京中嫁出去的女儿带着丈夫回娘家拜年的日子,长孙曌和卿如晤一大早就去了,陪了老夫人用过晚膳后便回了太子府,刚刚坐下,门房便来报说燕王世子妃来了。 这是顾昀华有孕之后第一次来看她,虽然二人经常见面,但这种感觉到底不一样,卿如晤捧着个暖炉亲自迎了出去。 “昀华,你怎么来了?”卿如晤将暖炉递到顾昀华手中,然后把长孙楚淮挤到一边,与小姽一同扶着顾昀华向花厅走去。 “大嫂,你也太蛮横了吧?华儿可是我的!”长孙楚淮一脸怨气地嘟囔着嘴。 卿如晤回头看了他一眼,失笑道:“知道是你的,借一会儿不行么?” 顾昀华亦回头道:“你去找皇兄叙旧,我与如晤有话要说。” 她一发话,长孙楚淮登时收起满脸的不甘,赔着笑脸道:“都听你的。”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你今日不是回门么?怎么也不多坐一会儿?”卿如晤扶着顾昀华坐下,轻声问道。 顾昀华笑道:“母妃从不拘着我,我若想家人了,她便派人去将他们接到府里用膳,随时都可以见到,但是却轻易见不到你,若不是今日要回门拜年,我还没办法来这一趟。” 说完,顾昀华咳了几声,卿如晤立即吩咐道:“荷风,把厅里所有会散发香味的东西都撤了,朝槿,再添几个炭盆过来,红英,去给世子妃沏杯牛乳茶,杜若,去拿一件毯子过来……” 卿如晤还想说什么,却被顾昀华打住了:“不用这么紧张,御医都说我身子骨强健,腹中的胎儿也很健康。” 说着,顾昀华扫了一圈,忽然有些义愤填膺地道:“竹露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日本来母妃已经答应让我去的,但因为出门前打了个喷嚏,就被拘在家里了……你就是脾气太好,要是换做我,有人敢这样动我的小姽,我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卿如晤笑道:“断了他的手足,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要是要了他的命,都不知该如何收场,昀华,我也有很多无可奈何。” 顾昀华叹了口气:“竹露现在怎样?” 卿如晤道:“有邢主事守着,并无大碍,只是遭了些罪。” 顾昀华道:“人没事就好,伤可以慢慢养回来。不过我听说太子府多了个高小姐?这高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让我这个关在房间里的人都知晓她的存在,我今日就是为着她来的,让我会会她,要是真不是个好东西,我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好叫她收敛收敛,太子府是什么地方,也是她可以随便觊觎的?!” 卿如晤当然不是那种需要保护的人,但是顾昀华孕期尚且跑过来为她撑腰,光是这份情意,就已经让她感动不已。 为了不辜负顾昀华的心意,卿如晤顺着她的话道:“这个高小姐的父亲,五年前为了救殿下而丧命,临死前曾托孤殿下,高小姐一及笄,高夫人便带着她前来投靠。” 顾昀华冷哼一声,明丽动人的脸上蕴着怒意:“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此事的确有些难搞,明明知道她的目的,却还不能把她怎么样!怪不得连你也没有贸然出手,若是一个不慎被她反咬一口,反让你和殿下受了连累。” 卿如晤笑道:“你放心就是,左右不会让她讨到好处!” 顾昀华道:“知道你不会吃亏,但是有些事情你这个当事人不好处理,你也别怕我麻烦,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就对了。” 卿如晤点了点头,笑着接过红英煮好的牛乳茶,亲自递到顾昀华的面前。 顾昀华接过牛乳茶喝了一口,先是回味一下,然后不满地道:“你总不会叫我白跑一趟吧?” 卿如晤道:“和我一起谈天喝茶,这叫白跑一趟?” 顾昀华嘟嘴道:“我不管!你想办法把她引来,我一定要会一会她才行!” 卿如晤无奈地道:“荷风,把消息传下去,就说府里有贵客到访,但别说是世子和世子妃来了,杜若,你去将殿下和世子请过来。” 顾昀华狐疑地道:“你确定她会来?” 卿如晤斩钉截铁地道:“她聪明着呢!许是怕我和殿下在外面将她结果了,自从住进太子府,就一步都没有踏出门过,但是如此一来,她便没办法在人前现身,所以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让人知道太子府还有个高小姐的机会。” 第489章 本世子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顾昀华慢慢地喝了一口牛乳茶,让那顺滑香浓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到胃里,浑身的毛孔都因温暖而舒展。 “既然她如此聪明,你又怎能确信她不会知道来人是谁?” 卿如晤轻笑道:“如今她身边有几个暗卫轮班值守,有暗卫在,外面的消息进不来,至于太子府里,根本无人敢向她暗通消息,所以她不会知道来的是你们。” 不一会儿,长孙曌和长孙楚淮二人联袂而来,掀开帘子,屋里的暖意扑面而来,卿如晤与顾昀华同时转过头,炭火微光在二人含笑的面上浅浅映照,仿佛泛着丽华的稀世珍宝。 “大哥,这才是家。”长孙楚淮说完,立刻跑到顾昀华身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顾昀华似乎习惯了,只当他是空气,丝毫没有理睬。 卿如晤道:“昀华姑奶奶非要帮宸华灭桃花,辛苦你二人在这里陪我们。” 此话让顾昀华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她横眉竖目地瞪着卿如晤,终还是舍不得说她,反手就掐住长孙楚淮的手臂内侧,恶狠狠地道:“很好笑么?!” 长孙楚淮顿时吱哇乱叫,道:“不好!不好!娘子饶命!” 卿如晤莞尔失笑,想着这昀华和燕王世子婚前婚后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昀华的性子,有变本加厉的倾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宠上天? 就连长孙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出来。 正此时,荷风来报:“娘娘,高小姐出来了。” 卿如晤与顾昀华相视一笑,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淡淡的嘲讽。 “宸华,你和昀华换个位子。” 长孙曌和顾昀华缓缓起身,坐到了对方的位子之上,刚一落座,高雨柔便来了。 通传的过程走了一遍,高雨柔俏生生地站在了众人面前,就像碧波荡漾里,一朵玉洁冰清的水莲花。 “雨柔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请安。”高雨柔盈盈行了个礼,“雨柔不知府里有贵客到访,贸然打扰,还请恕罪。” 高雨柔说着,又给长孙楚淮和顾昀华行了个礼。 顾昀华使了个眼色,长孙楚淮登时就痴痴地看着高雨柔,喃喃赞道:“天下竟有如此楚楚动人的女子,雨柔……雨柔,当真是个由水化作的女子。” 高雨柔听了长孙楚淮的称赞,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意,她勾起嘴角,嗓音低柔:“贵客谬赞了。” 说完,她噙着笑意站着,不再言语,心里却是窃喜不已,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看惯了丰容靓饰美艳动人的大家闺秀,反而觉得会觉得小家碧玉清甜可口,就算两个大美人坐在旁边,眼前的男子见了她仍然移不开眼睛,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没有什么了不起,时间久了就会腻,早晚会品到她这道菜的好! 卿如晤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一瞬间敛住唇角勾起不由自主的嘲讽,轻声问道:“高小姐,你来做什么?” 高雨柔轻声细语地道:“雨柔为殿下和娘娘做了两个长生结,方才一做好,便迫不及待想要送与殿下和娘娘,所以就过来了,没想到殿下和娘娘这里来了贵客,是雨柔冒昧了。” 说着,高雨柔从袖底拿出两个精巧的长生结,恭敬地呈递过去,她的手指好纤美,柔弱无骨般,手心放着两个红线编织而成的长生结,流苏垂在空中轻摆款动。 长孙楚淮立即道:“高小姐人美手巧,当真是难得,不知高小姐系出哪位大人膝下?” 终于来了! 高雨柔脸上的笑容蔓延到最大:“我……” 话没说完,却被卿如晤抢了先:“高小姐会的可不止这个她亲手烹制的元宵,那是天下一绝,本宫吃了,至今仍回味无穷呢!” 长孙楚淮有些可惜地道:“原来高小姐只是个厨娘啊……” “我……”高雨柔立即想要反驳,却又被卿如晤抢在了前面,“世子误会了,高小姐并非鄙府厨娘。” 高雨柔暗自咬牙,恨不得上去缝了卿如晤的嘴,谁知下一刹那长孙楚淮眼睛一亮,扭过头看向高雨柔,激动地问道:“不是厨娘,那高小姐是?” “我是……”高雨柔就要将身份脱口而出,却在最的时候,硬生生地止住了,她咬着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眼前的一男一女是谁她根本不知道,要是贸然说自己和太子殿下是托付终身的关系,到时候太子妃一否认,自己岂非丢脸丢大了? “我是寄住在太子府的高雨柔,家父曾与太子殿下有旧,故和母亲前来投靠。” 长孙楚淮夸张地擦了擦眼角,叹息道:“高小姐身世也太可怜了,不知高小姐许配了夫家没有?要是能有个丈夫照顾你,也不用受这飘零之苦了。” 高雨柔一怔,这人为何问得如此直白?若是她回答许配了夫家,这人会不会扣根问到底?到时候她该如何回答? 思及此处,高雨柔小声地道:“尚未……” 卿如晤和长孙曌意外地挑起了眉头,却听得长孙楚淮遗憾地道:“可惜本世子已有妻子,否则一定会呵护高小姐一生一世。” 高雨柔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听得长孙楚淮继续道:“这样吧,本世子为高小姐安排一个相看大会,好帮高小姐早日找到良人,高小姐请放心,本世子邀请的一定是京城的青年才俊,必然不会辱没了高小姐的人才。” “世子厚爱,雨柔心领了,但是雨柔……”高雨柔连忙行礼,想要拒绝,但是高雨柔刚开口,便被长孙楚淮打断了,“哎!高小姐你别客气,京城里谁人不知本世子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我……”高雨柔还想说什么。 长孙楚淮却忽然变了脸色:“本世子本以为高小姐是个识得大体的女子,原来也不过如此,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 高雨柔总算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虽然知道这人就是给她挖坑的,但她还不得不往下跳,早知道就应该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太子未来侧妃了,那样的话这个人也不会出这些个幺蛾子! 思来想去,高雨柔满心苦涩,百般的不甘,但是米已成炊,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相看的结局,只能行了个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世子。” 长孙楚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是个明白人。” 第490章 太子府的美人儿 高雨柔气得咬牙切齿,但却不敢表露出来,她紧紧地绞住手中的绢帕,几乎要将那丝绸的帕子撕得粉碎。 卿如晤意外地看了一眼长孙楚淮,没想到这看似玩世不恭的纨绔,整起人来却这般干脆利落,让人有苦都说不出。 “高小姐,你的心意本宫和殿下收到了,眼下夜渐深,还请回去歇息吧!”卿如晤淡淡地道。 高雨柔不甘地看了长孙曌一眼,那眼波扫过去,多少柔情蜜意在里头? “雨柔告退。” 高雨柔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顾昀华瞪了他一眼:“好事坏事全部给你做完了,都没有我发挥的空间。” 长孙楚淮登时赔着笑脸:“夫妻本为一体,我做你做又有什么区别?” 顾昀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长孙楚淮却是同情地看着长孙曌,叹道:“貌昳丽而质柔美的女子,要么就是红颜薄命令人惋惜的佳人,要么就是扮猪吃老虎的毒妇,这女子必然不属于前者,大哥真是被那冤鬼缠身,甩也甩不掉咯!” 长孙曌捏了捏眉心,摇头道:“都是当年不懂事欠的债,要是那个高校尉有说这家中孩子是个女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应下他的话。” 顾昀华又喝了一口牛乳茶,冷声道:“看着她就讨厌,与那个害我大哥的卿如琅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就不能直接杀了?!” 卿如晤轻轻摇了摇头,长孙楚淮登时解释道:“我看这女子心思挺多,但心机却很少,既然她不是那等图谋大事之人,怎的会突然找到太子府?这其中必然有缘故吧?” 卿如晤笑道:“二殿下迎娶明元郡主那日,我断了镇南王世子南宫剑凌的手脚,这就是那父子的报复手段。” 长孙楚淮摇摇头:“这镇南王还真是老了,铁骨铮铮的将军,本该名流千古受后世百代的敬仰,没想到却在临了堕落至此,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卿如晤笑道:“乱世的英雄,和平年代的流氓,镇南王本性如此,只是当年的乱世,成全了他的丰功伟绩,他这样的人,放在乱世的时候可以冲锋陷阵,成为一把锋利的武器,放在太平盛世,他就是个乖张忤逆的流氓,倒不是他堕落了!” 长孙曌赞同地道:“如晤说得没错,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顾昀华道:“万物相生相克果然不假,昔日风光无两的镇南王府你们尚且不怕,但却被这小小高雨柔膈应着,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接下来真的要给她安排相看?” 长孙楚淮道:“本世子从不说假话,既然说得出,那必然做得到,高小姐孤苦无依无人照顾,本世子自然要为她找一个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大哥大嫂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去办!” 顾昀华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我还是信不过你!” 四人齐声笑了起来,笑声飘荡,隐隐传到了高雨柔的耳里,如同千万根钢针一般,扎得她耳朵生疼。 回到似庭苑,高孟氏立即凑过来,问道:“女儿,你那长生结送得如何了?太子殿下可喜欢?” 高雨柔没有直接回答高孟氏的话,她恨恨道:“娘,您说太子妃这块硬骨头怎么这么难啃?女儿瞧着她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主,难道她就没有什么弱点么?” 高孟氏一惊:“女儿你又被太子妃欺负了?为娘这就去找太子问个清楚,你爹为了他丢了性命,他怎么能放任太子妃欺负你?!简直不可理喻!” 高雨柔不耐烦地道:“娘你稍安勿躁,太子妃她没有欺负我,只是让她的朋友为我安排了一场相看而已!” “这可不行!”高孟氏脸色蓦地一沉,斩钉截铁地道,“女儿你才貌双全,那是皇妃命,自然要嫁给殿下,将来成为荣宠至极的皇妃,要是给殿下添个一儿半女的,别说四妃,就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有何不可?她太子妃以为随随便便找个人来塞给你就可以了么?!把你当成什么了!打发叫花子啊!你必须把这事给拒绝了!” 高雨柔不想告诉高孟氏她就像一头牛一样,被那个所谓的世子牵着鼻子走,只是道:“来不及了,我已经答应了。” 高孟氏不悦地道:“女儿哟,你怎么就这么傻?!要是你与人相看的事情传了出去,你的脸皮还要不要了?!到时候就算你飞上枝头,这些事情都会成为你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你怎么就应承下来了?你可真要气死我了!” 高雨柔双目犹如淬了毒:“娘,女儿应下来自有女儿的道理,您就不必多言了!到时候好好配合女儿即可。” 长孙楚淮果然说到做到,不出三天,便张罗了一场相看大会,在向卿如晤和长孙曌提前通了消息后,邀请了约莫十来个公子,给太子府递了帖子。 初五这一早,卿如晤便吩咐人布置花厅,准备瓜果点心和余兴节目,到了下午时分,长孙楚淮便带着朋友上门,先是寒暄尬聊,接着品茶论诗,玩些京城里时兴的游戏,最终才切入正题。 “太子殿下,世子说您府上寄住了一个绝世美人,可是真的?”英国公府嫡子、薛溶月的胞兄薛风晚道。 长孙曌抬眼看向他,却没有回答。长孙楚淮登时打圆场道:“薛兄,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好,天下谁人不知,在大哥眼里,绝世美人只可能是大嫂。” 薛风晚连忙拱手:“殿下,是我失言了。” 长孙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人前的他一向少言少语,并非他不善言辞,亦或是怕说错话,他只是觉得有些话说出来没意义,说出来浪费口舌,所以不到逼不得已,他几乎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加上他本身带有的不怒而威的气势,他高深莫测的形象愈发地深入人心。 听了薛风晚的话,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无碍。” 说完,他招了招手,示意青枫将高雨柔请了出来。 衣袖随着他的动作翻覆,荡出缕缕淡淡的清香,在这被碳火烘得暖意融融的室内,这缕幽香格外沁人心脾。 长孙楚淮笑道:“大哥,你这熏衣裳的香薰甚是与众不同,我闻着倒像是有股淡淡的桂花味。” 这必定是太子妃的味道。 众人相视一眼,露出会意的笑意。 然而卿如晤的眉头却是几不可查地皱了起来,她招了招手,将荷风叫到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荷风点了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众人自然看到了她的动作,但卿如晤的名声向来不太好,且长孙曌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大多数的人都选择对这夫妻俩敬而远之,要不是长孙楚淮竭力担保太子府有美人儿,众人打死也不会上门拜访的,所以无论卿如晤做了什么动作,众人都假装没有看到。 正在这时,随着一阵环佩玲琅的轻鸣,一个美人莲步轻移款款抱琴而来,她的步伐婀娜细碎,行走间裙摆几乎没有动,风一般轻盈,很快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待看清来人时,众人眼里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惊艳。 但见来人身穿浅粉色的襦裙,仅用几只百蝶穿花珠翠步摇将乌发挽住,面庞薄施粉黛,一双大眼含水笼雾,不是多么惊人的美人,但却如一汪甘甜的泉水般澄澈,仿佛绵绵细雨拂过旷野,洗涤满目翠色。 “高氏雨柔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四年,给诸位公子爷请安。” 第491章 狐狸精打脸日常 高雨柔盈盈行礼,抬眼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心里简直快意极了,人都追求没有的和得不到的东西,京城百花争艳,美艳者不胜枚举,这些富家公子,哪里见过真正的清纯美人儿,今日她特地做了这幅打扮,要的就是这种强烈的反差效果,她就不信众人记不住她。 太子妃的如意算盘必定打不响了,想用一个简单的相看大会就将她彻底除去,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哪里会真的看上这些富家公子?她之所以盛装而来,不过是为了借着这阵东风让自己扶摇直上而已! 太子妃,就让你成为我名扬京城的踏脚石吧…… 想到这里,高雨柔将琴放到丫头早已摆放好的桌椅上,皓腕轻舒,慢转明眸,开始嘤嘤弹唱起来。 若说方才是惊艳,听了高雨柔的琴声和歌声,众人可谓是惊呆了,直到高雨柔弹完,开始舞动起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好!”薛风晚痴痴地叫了声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高雨柔一旋身,将水袖甩了过去,对着薛风晚柔柔一笑,那笑中还含了几缕忧愁,看得薛风晚的心如猫挠似的,心痒难耐。 舞着舞着,高雨柔的目光漫过卿如晤,然后放在长孙曌身上,随即如触电一般缩回来,整个人看起来伤心惊悸不已,当然,她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薛风晚和几个公子捕捉到了。 一曲舞罢,满堂喝彩。 高雨柔轻轻喘息着,盈盈向众人又行了个礼:“雨柔献丑了。” 说完,她被扶了下去,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座位上。 这时,有人惊呼一声:“好香啊!” 众人因那个公子的声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香味。 高雨柔见了众人的动作,心里更是得意,这是桂花头油的香味,她今早上故意偶遇太子殿下,然后在他的衣袍上洒了一滴头油,想必方才众人也已经闻到了太子殿下身上的味道。 此时再闻到她因跳舞流汗过后更加浓郁的清香,势必会产生联想。 果然不出她所料,几个公子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其中一个公子脱口道:“高小姐身上的味道和殿……” 长孙楚淮立即打断他:“垫什么垫,何兄,你可不要说和垫子上的味道一样,那样的话也太不礼貌了。” 被提醒的何公子登时改口:“世子,我想说的是和甸园桂花的味道好像。” 长孙楚淮立即笑道:“哈哈,是我错怪何兄了。” 虽然何公子没有说破,众人都心里都和明镜似的,这个高姑娘身上的味道和殿下身上的一样,加上高姑娘方才琴声中的幽怨,跳舞时神情的哀婉,再联想到那仿佛跨越千年时光的眼神,已经肯定了她必定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只是碍于某种原因这才有了这相看的一出。 众人将目光放到长孙楚淮身上,心里却想着燕王世子妃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继而已经得出了高雨柔明明和太子有一腿,却还要出来与人相看的原因——必然是太子妃为了铲除情敌,托燕王世子妃帮忙,然后燕王世子妃又让燕王世子出面,将他们引过来…… 他们都被太子妃耍了! 满心欢喜来相看,原来不过是女人争宠的一枚棋子! 想到这里,众人看卿如晤的眼神,不由得有些不满起来。 众人道道目光犹如火灼,卿如晤兀自捧着杯茶缓缓饮着,似乎刻意不引起注意——左右今日她不是主角,她没必要显摆自己。 长孙曌素来妇唱唱夫随,卿如晤没有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多言。 然而下一刻,就在高雨柔的笑容绽放到最大时,一直没在人前出现的红英,领着几个小丫头走了进来。 小丫头手中都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杯盏,红英将托盘里的杯盏端起,放到了厅里的众人面前,然后又领着小丫头们一起退了出去。 “这是本宫亲手煮的牛乳茶,冷天喝着最是暖胃,诸位不妨试一下。”卿如晤微微笑道。 “我家华儿最是喜欢大嫂你做的牛乳茶,孕期吃不下也喝不下时,却还能喝下几口这牛乳茶。”长孙楚淮将杯盏端起,笑道,“不过大嫂,太子府用的什么香,怎的一个两个身上都有这桂花的香味?” 大嫂? 原来是燕王世子! 高雨柔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住,心下愈发确定这场相看大会就是太子妃针对她的戏码。 这时,只听得卿如晤淡淡道:“方才就想与你们说了,本宫有间脂粉铺子里请来了一个调香的大师,她尝试着将桂花调到头油里,前几天送来几瓶给本宫试用,本宫素来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又觉得这味道甚好,便赐给几个贴身婢女用了,恰好高小姐也很喜欢这个味道,荷风就把自己的都让给了高小姐,方才端牛乳茶上来的丫头最爱收拾打扮,所以身上的味道格外浓了一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高雨柔的脸色简直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照太子妃这么说,贴身丫头用了这头油,在伺候的时候沾了少许在太子殿下身上,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下人用的东西,这高小姐竟然还当宝贝一样,眼皮子也太浅了吧? 方才还在对卿如晤嗤之以鼻的众人,此时却将这种感觉转嫁到高雨柔身上,连带看高雨柔的目光,都不由得含着些许蔑然。 事实上,当众人发现长孙曌身上有香味时,立即就引起了卿如晤的警觉,她马上吩咐荷风给红英用上这种头油,并让红英亲自将茶盏端给众人,这样一来就能让他们闻到红英身上的味道。 可怜高雨柔本想借着这桂花头油,让别人误会她和长孙曌不清不楚,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人嗤笑她上不得台面。 “太子妃娘娘,要是雨柔知道这是荷风喜欢的头油,就算雨柔再喜欢,也断然不会让她割爱的。”高雨柔竭力克制心底的愤恨,尽量让自己放低音量。 卿如晤侧头看向她,笑着道:“高小姐不必这么客气,不过是一瓶头油而已,荷风若是喜欢,本宫自然会再让胭脂铺的掌柜送过来。” 这话一出,高雨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荷风想要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她却觉得稀奇,这岂非暗指她还不如一个婢女荷风? 第492章 美人和蠢货 然而更让她可气的是,太子妃与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在施舍一般,这让她极为不爽。 正想发作,薛风晚却是开口了:“这味道甚好,太子妃娘娘,等会儿我可否讨一瓶回去,借花献佛,送给我的母亲使用?” 英国公夫人都用的东西,那她高雨柔在用,便不会觉得低贱,高雨柔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众人自然能看出薛风晚在为高雨柔解围,目光在他和高雨柔之间来回逡巡,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长孙楚淮登时笑道:“大好的时光,难得清闲一下,我们就不讨论什么头油了,我听闻高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诗文更是擅长,不如我们让高小姐出些谜语、对子亦或是诗文,谁能接得上,就能单独让高小姐为他抚琴一曲,如何?” 说完,长孙楚淮看向高雨柔,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高雨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她大放异彩的机会,含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出生于南疆,在我的家乡,那里春有杨柳,夏有芙蓉,秋有晴沙万顷,冬有白雪皑皑,我便以此为题,出一联上联。” 高雨柔美目流转,用低低柔柔的声音道:“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她的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怔住了,惊叹于这上联的之长,更惊叹于高雨柔的才华。 只有卿如晤和长孙曌对望一眼,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不过是拾人牙慧,若是看过一些杂记的人必然能知晓,南疆有一处盛景,那盛景中最妙的景致便是一处亭子,只因亭子上书写着一联千古奇对,而高雨柔方才说的,不过是从中择取一个部分出来罢了。 然而这区区一则上联,还是难倒了这些所谓的京城才俊。 唯有方才出声的何公子,眼珠一转便朗声道:“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说完,他看向高雨柔,得意地笑道:“高小姐,我对得可算工整?” 高雨柔微微一笑:“何公子对得很是绝妙。” 何公子激动雀跃地道:“不知何某可有幸能单独听高小姐抚琴一曲?” 高雨柔并不急着回答,她征询地看向卿如晤。 卿如晤垂下眼眸,道:“高小姐既是有言在先,也不好失信于何公子,本宫叫人在后花园的亭子中拉上帷幔遮挡冷风,高小姐与何公子可在那以琴会友,那里不会被打扰到,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随时呼唤不远处的侍女。” 言下之意就是,那里清静而且透明,旁边有人看着但不会打扰到你们,更不会怀疑你们偷偷摸摸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高雨柔自然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叫人抱起她的琴,率先从花厅退了出去。 荷风立即走到何公子面前,恭敬地道:“何公子,请随奴婢来。” 说完,荷风领着何公子走了。 薛风晚痴痴地望着高雨柔离去的方向,忽而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扭过头看向长孙楚淮,道:“世子,下回可要帮我!” “帮不了,帮不了。”长孙楚淮连忙拒绝,却在凑近薛风晚的时候,悄悄说了一句,“等会儿看我的脸色行事。” 薛风晚稍稍放下心来,向长孙楚淮回以感激的微笑。 卿如晤和长孙曌百无聊赖地坐着,与众人又无话可聊,二人都觉得这时间相当的难熬,其实他们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之所以耐着性子等着,不过是想试一试高雨柔的深浅,看看除了前镇南王以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而这时的高雨柔,已与何公子到了相府后花园的亭子中。帷幔拉上,亭中只见人影绰绰,看不真切表情,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荷风领着几个小丫头守在不远处,时刻注意着亭子的动静,见亭中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几个小丫头不由得相视一笑。 然而事实是,高雨柔一到亭子中,不等何公子展现谦谦君子的风度,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眼看向看向他,脸上早已没有温柔的模样,整个人与方才截然不同。 何公子还来不及惊讶,便听得他道:“敢问何公子令尊是谁?” “家父是工部尚书何敬,何某排行……” “工部尚书家的?”高雨柔冷冷地打断他,“工部尚书有什么了不起,你很引以为豪啊!我可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什么都不如我,是谁给你的勇气与我私下见面的?!” 何公子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女子,脸色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讷讷道:“既然高小姐没有相看的意思,又何必做这场戏,愚弄何某?!” “我与你做戏?”高雨柔嗤笑一声,“你配么?这场相看是太子妃一手主导的,太子殿下说了,他参与进来,不过是为了让太子妃高兴高兴,若非太子殿下亲自相请,我才不愿意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何公子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没想到自己兴冲冲地来参加相看大会,原是来给别人当猴耍的!且不说这太子妃的初衷是什么,就说这太子为了讨太子妃欢心,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足以见这太子的人品是何等的差!还有那燕王世子,竟然跟着助纣为虐! “高小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子的人,却还说出这样的话,何某如何能信你?!”虽然何公子心底已经信了高雨柔的话,但他是官宦之家的公子,算计人心的事情他打小耳濡目染,到底对高雨柔存了几分警惕。 谁知下一刹那,高雨柔如翻书一般,脸色一变,又变作了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她盈盈起身行了个礼,柔声细语地道:“何公子,请原谅雨柔的无礼,雨柔之所以这样做,只因昨夜太子妃将雨柔叫过去叮嘱了一番,她说今日来的人都是富家公子,不管外貌如何倜傥,指不定也只是个纨绔子弟,亦或是绣花枕头烂草包,所以让雨柔先试探一下公子们的品行……公子果然是大家风范,方才雨柔如此冒犯你都没有偏听偏信,反而出言指责了雨柔,足以见公子人品!” 前后表现精彩绝伦,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何公子夸得心里舒坦又熨帖,却又包藏祸心,将卿如晤塑造成一个心胸狭隘看不起人的形象,这让何公子暗自恨上了卿如晤,将他方才因高雨柔羞辱而产生的羞愤气恼的情绪都怪到卿如晤头上。 “高小姐本是似水佳人,这种气质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其实何某方才并没有信高小姐的话。”何公子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连忙道。 真是个蠢货! 第493章 你真是个奇特的女子 高雨柔唇角微微上扬起嘲讽的弧度,却被她温柔的声音完美地掩饰了,她道:“何公子,雨柔也有很多无可奈何,雨柔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虽然雨柔觉得试探这种方式有失真诚且不礼貌,但如今寄人篱下,太子妃的话雨柔不敢不听,多谢你能谅解。” 美人楚楚可怜,悲情万分,饶是何公子再聪明睿智,此时脑袋也晕乎乎的,他义愤填膺地道:“你老实说,太子妃是不是把你当成情敌,急着铲除异己,所以才安排了这次的相看?” 高雨柔微微一笑,那笑意中蕴含着些许苦涩:“何公子说笑了,太子妃娘娘对我很好。” 她这模样,何公子越发确定了猜想,登时就被激起了满腔热血,冲动也支配了理智,说话愈发没有顾忌:“高小姐你别怕,就算她是太子妃又如何,天理昭昭,在她太子妃的位份之上还有道德律法!她根本就不能为所欲为!” 高雨柔目光一闪,愈发温柔地转移话题道:“何公子,你想听什么曲子?” 何公子一怔,心下微微有些感动起来,没想到这高小姐不仅识得大体,而且还懂得为别人着想,就算被跋扈的太子妃欺负了,也在外人面前维护太子妃的尊严,当真是个好女子。 想到这里,何公子愈发坚定了自己为高雨柔做主的念头,他微微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高雨柔,动情地道:“高小姐弹什么,何某便听什么。” 高雨柔道:“俞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雨柔与何公子相谈甚欢,便效仿先贤,为何公子弹上一曲《高山流水》。” 高雨柔说着,手指开始拨动琴弦,清越的旋律响起,彷如一曲催魂夺魄的魔音,将何公子的魂都勾了去,让他整个人甘愿奉献出自己的意识,成为她手中的棋子傀儡。 花厅里的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谈话说笑都有些心不在焉,就在众人开始坐立不安地挪腾屁股的时候,荷风带着高雨柔新出的题与何公子一起走了出来。 众人见何公子春风满面的样子,都有些放弃了,但一听荷风说高小姐又出了题,登时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细细聆听荷风的话。 “高小姐让奴婢带来一个谜语,谜面是‘一边青,一边红,一边怕大水,一边怕大风。’” 卿如晤和长孙曌对视一眼,他们已都猜到了谜底。长孙楚淮放下茶盏,悄悄地在桌上比划一下,薛风晚登时大声道:“我知道了,这是一个‘秋’字,禾苗是青色的,火是红色的,而禾苗怕大火,火则怕水。” 荷风笑着行礼,道:“薛公子所猜没错,高小姐已在亭子里等候,还请薛公子移驾。” 薛风晚意气风发地跟在荷风身后,却与走过来落座的何公子迎面相碰,他见何公子面色铁青,似乎蕴满怒气,喜气洋洋地揶揄道:“怎么,高小姐没看上何公子?” 何公子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卿如晤的坏话,于是没有搭理他,甩袖离开了! 何公子这个样子,让薛风晚心情格外舒畅。 凉亭用浅黄色的纱幔围着,勾勒出一道倩影,薛风晚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慢慢走了过去,却是在走近的时候,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声,他急切地掀开帘子走进去,恰巧看到高雨柔抹泪的一幕。 “高小姐,你这是……”薛风晚心疼地道。 高雨柔轻轻抬头,刹那间如百花吐露,她摇了摇头,道:“风沙迷了眼睛,让公子见笑了。” 薛风晚不依不饶:“高小姐,人生下来并非是为了受委屈的,你若心中不快,可以与我倾述,你若受了委屈,可以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你!但你若是憋在心里,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他这一番“肺腑之言”,说得高雨柔美眸含泪,泫然欲滴,她半推半就地道:“薛公子,你是个好人,不像何公子……” 薛风晚皱眉道:“何公子怎么了?” 高雨柔犹豫了一下,道:“何公子他说太子妃不喜欢雨柔,他绝对看不上太子妃不喜欢的人……他还说,来听琴不过是为了讨太子妃欢心,让雨柔别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以为他是奔着雨柔的琴声和人来的。不过公子别担心,雨柔自然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也已怼了回去,何公子并没有讨到好处!” 有了高雨柔这一番话,薛风晚已经认定了何公子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到时候何公子说什么话,他必然不会相信,所以高雨柔对何公子所施的苦肉计美人计三十六计,全然不怕何公子和薛风晚会对口供。 而同时,薛风晚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让高雨柔受委屈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卿如晤。当然此时的薛风晚还没有这个意识,但很快高雨柔就会让他有,并且是刻骨铭心的那一种。 “怪不得方才薛某遇到他的时候,他脸色铁青,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两一样,原来竟是这样!”薛风晚松了一口气,“高小姐没有受委屈就好。” 高雨柔感动地道:“公子真是好人,雨柔一介蒲柳,身份卑贱,又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公子不但没有觉得雨柔放肆,还关心雨柔的情绪,雨柔真是感激不尽。” 薛风晚对高雨柔好感倍增,因为高雨柔对何公子的态度,他越发觉得高雨柔不是那种贪慕荣华而奴颜谄媚的女子,他激动地道:“高小姐真是个好姑娘,薛某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奇特的女子。” 高雨柔缓缓道:“高公子和雨柔推心置腹,雨柔也应向公子坦诚……公子应当也听说了些关于太子殿下和雨柔的传言,实际上父亲临终之前,曾将雨柔的终身托付给太子殿下,但是雨柔命不好,与母亲千里迢迢从南疆一路寻到京城,走了一年多的时间,等到了太子府的时候,太子身侧已有了太子妃这样高贵美丽的女人,雨柔自知自己争不过太子妃,只好歇了那一份心思,求一隅栖身之所,太子妃娘娘体恤雨柔,办了这场相看大会,雨柔也想寻个良人,安分守己地度日。” 薛风晚眉头又皱了起来,心想这高小姐怎的这般天真,那太子妃分明是在排挤异己,偏生还被她说成了体恤,但是看到高雨柔纯良无害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也不忍心说出口,只是道:“雨柔小姐必定能得偿所愿。” 称呼上细微的区别,却让高雨柔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微微笑道:“公子亲切地称呼雨柔的闺名,但雨柔还不知公子名讳。” 薛风晚道:“薛某名风晚,乃是英国公府嫡长子,也是英国公府世子,姑姑是淑妃娘娘,胞妹是三皇子侧妃,高小姐,薛某尚未婚配,必能说服父母迎……” 三皇子的人? 这么说,不会成为太子妃的朋友? 高雨柔垂下眼睑,道:“原来是英国公世子,雨柔失礼了。” 第494章 自作多情的笨蛋们 薛风晚使出浑身解数,高雨柔温声细语,二人相谈甚欢。而花厅的气氛,显然就没有那么好了! “太子妃,昨日母亲教导妹妹的时候,何某恰好就在旁边,母亲教育妹妹何为女子之德,但是何某听了一知半解,因此有些问题想请太子妃赐教。”何公子朗声道,很显然态度没有方才那么恭敬。 卿如晤轻轻抬眸,道:“哦?不知何公子有什么疑虑?” 何公子唇角勾起嘲讽:“为夫纳妾是女子之德,也是身为正妻的责任之一,但纳妾往往会违背正妻的心意,到时候德行和心意二者之间该如何取舍?何某一直思索不出答案,所以想请问太子妃,若是太子殿下有取侧妃之意,太子妃应当如何?” 说完,何公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卿如晤,神情满是不屑,在他看来,卿如晤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女人,女人就必须遵从三从四德,卿如晤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不让太子娶侧妃”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因此卿如晤的答案必定是唯一的。 只要卿如晤回答了“她会支持”,那他就可以借机引出高小姐的事情,帮高小姐的父亲实现临终前的愿望。 当然,他当众问这样的问题,那是非常无礼的行为,别说他只是一介白身,就算是工部尚书亲自来,也不不敢在卿如晤面前说这种话,这让众人脸色蓦地一变,不约而同地将头低了下去,有些不敢看向卿如晤和长孙曌, 虽然,他们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在所有人都想知道卿如晤的回答时,卿如晤本人却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她转过头看向长孙曌,笑着问道:“殿下,你要娶侧妃么?” 长孙曌连忙摇头:“永远不会!” 卿如晤看向何公子,无奈地道:“何公子,殿下说他不会娶侧妃,你这个问题不成立,所以本宫不能回答你的疑惑!” 真是狡猾! 何公子面色有些不悦,他不甘心地继续问道:“太子妃,你是否会对接近殿下的其他女子心生忌惮?” 这个何公子如此放肆,看来高雨柔没少给他灌迷魂汤,卿如晤笑容逐渐加深,她扬唇道:“何公子,你认为本宫会对一个没有本宫貌美的人心生忌惮么?” 何公子立即道:“假设她比太子妃你貌美呢?” 卿如晤笑道:“何公子,你的这个假设不存在。” 的确,众人至今还未见过比太子妃更加貌美的女子。 何公子脸色难看地闭上了嘴巴,然而卿如晤却不打算放过他,她轻轻启齿,在这沉寂的大殿中叩响令人心动的音节:“何公子,本宫也有一个问题问你。” 不等何公子回答,卿如晤便慢慢道:“从前有一个僧人,他看到有个人手里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鸟,僧人想都没想,也没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那个人狠狠地训了一顿,训斥那人不该伤害小鸟,而僧人还为自己的‘善举’洋洋自得,自以为又做了一件好事,但实际上那个人并未伤害小鸟,不仅供它吃喝还给它容身之所,更是对它呵护备至……那人被僧人一顿冤枉,满腹委屈都无处可说。” 说着,卿如晤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何公子,道:“不知何公子怎么看待那个僧人的做法?你觉得那个僧人是个容易被表象欺骗的蠢货,还是自作多情的笨蛋?” 何公子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道卿如晤正在借这件事情讽刺他,暗指他是个偏听偏信的蠢货!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众人联想到何公子对卿如晤态度的转变,想着可能是高雨柔在何公子面前说了卿如晤的坏话,所以何公子才会对卿如晤充满了敌意。 再想到高雨柔那身看似简单却价值不菲的打扮,顿时对高雨柔充满了鄙夷之情——太子府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竟然恩将仇报,反过来撺掇别人去对付自己的恩人,真是不要脸! 至于何公子,在听了卿如晤的话后,脸色难看到极致,他一咬牙,索性不想回答卿如晤的问题。 “回答太子妃的话。” 然而下一刹那,长孙曌早已放下手中的东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幽邃的眸,挟着刀锋过体般的冷意,让人禁不住地颤栗发抖。 何公子一怔,显然没有回过味来。 长孙曌看着,继续淡淡地道:“回答太子妃的话,别让本宫再说一遍。” 何公子骇得心房猛地收紧,登时就跌跪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地道:“那僧人一定、一定瞎了眼睛,且被猪油蒙了心智。” 长孙曌收回目光,那道无形的压力骤然被撤去,众人不由得擦了一把虚汗,何公子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背后衣衫尽数湿透。 不久,荷风与薛风晚到花厅,待薛风晚落座后,荷风道:“诸位请稍等片刻,高小姐去换衣裳了,过会儿就出来。” 长孙楚淮若有深意地道:“高小姐比我那昭阳妹妹还要讲究。” 他这话说得好,使得本就认为高雨柔忘恩负义的几个公子,愈发确信了高雨柔根本就不是个东西,毕竟寻常寄人篱下的人,哪里有随时换衣裳这种待遇和自由?更何况她还敢让太子夫妇等着! 何公子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疾速变幻着,最终露出了被人愚弄的愤恨之色。 事实上,方才高雨柔与薛风晚一同回花厅的时候,荷风故意踩破了高雨柔的裙子,那高雨柔不想让薛风晚看到自己的狼狈样,装模作样地说自己有点冷,回去换身衣裳。 但这在薛风晚看来无比正常的事情,在众人眼里却是别有一番意思。 卿如晤对荷风的本事和手段还是信得过的,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薛风晚,道:“薛世子,高小姐的琴如何?” 薛风晚对卿如晤有了成见,他阴阳怪气地道:“高小姐的琴妙绝,高小姐的品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娘娘,您也这么认为么?” 卿如晤淡淡一笑:“那是自然,高小姐的确万里挑一。” 薛风晚笑意深深地道:“娘娘当真这么认为?” 卿如晤反问道:“薛世子觉得本宫应当如何认为?” 薛风晚身为英国公府的世子,他的教养和身份都不允许他和当朝太子妃对着干,然而他却敢含沙射影地讽上几句,听了卿如晤的反问,他勾唇一笑,谦和儒雅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蔑然嘲讽:“我以为娘娘的眼里只看得到威胁。” 言下之意就是高雨柔万里无一的好,在她卿如晤眼里全然是对自己的威胁。 第495章 输得一败涂地 对这种为美色所惑,三言两语就被哄得晕头转向的男人,卿如晤从来不和他们讲道理,因为无论和这种人说什么,他们都会把自己塑造成那自以为是的保护者,并且坚信着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她爹卿彧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所以她绝不会浪费半点口舌,直接用身份优势碾压对方:“有一次本宫进宫,在一处狭窄的桥上遇到淑妃娘娘的鸾驾,那桥根本无法容纳二人同时通过,于是淑妃娘娘迅速吩咐抬轿子的宫人往后退,并且在退出去后,下撵请本宫过去,淑妃娘娘向来是一个极为懂礼的人,本宫以为英国公家的人都是一样,没想到英国公世子你却是与众不同。” 言下之意就是,你英国公家引以为傲的淑妃都要对太子妃毕恭毕敬,你区区一个英国公世子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太子妃如此无礼?! 薛风晚脸上蕴着怒意,却是不敢说什么。 长孙楚淮立即开口道:“薛兄你向来不是个莽撞的人,怎么与高小姐见了一面之后就变得如此奇怪?” 薛风晚一拳砸在桌子上,冷哼一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是长孙楚淮的话,却让众人都变了脸色,对高雨柔好感全无,甚至达到了厌恶的程度。 正此时,高雨柔出来了,身上穿着荷风吩咐人为她精心准备的衣裳,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穿的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料子比一般的锦缎要柔软顺滑一些,所以高雨柔完全不疑有他,但是正因为她这一身衣裳,让她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她才刚出来,众人便找各种借口告辞离开,就连薛风晚,都被长孙楚淮拽走了。 高雨柔不明所以,荷风在她身边幽幽道:“何公子和薛世子自从与高小姐见面之后,就对娘娘口出狂言,众人都是公卿之后,什么内宅的阴私手段没有见过,自然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到高小姐您穿着这身衣裳走出来,完全印证了他们的猜想,所以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 高雨柔咬唇道:“这衣裳怎么了?” 荷风幽幽笑道:“这是千金难求的云锦天罗,有头有脸的人都能认得。” 有头有脸的都认得,只有她这种出身低微的人才没见过…… 说完,荷风盈盈走到卿如晤身边,道:“娘娘,您受累了。” 卿如晤起身,道:“宸华,我累了。” 长孙曌轻轻一笑,二话不说将卿如晤打横抱起,从高雨柔身边走了过去,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高雨柔怔怔地站在原地,双拳攥紧,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那眼里恨意滔天,仿佛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她费尽心思,终于让何公子和薛风晚都认为卿如晤根本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毒妇,却没想到最后却毁在了一身衣裳上面,毕竟一个受尽排挤迫害的人,如何能穿得上如此珍贵的衣裳? 她本想借此机会大放异彩,并让世人知道太子妃“丑恶”嘴脸,不料最终却成全了太子妃宽容待她的美名,这让她如何不恨?! 她恨不得活撕了卿如晤! 正此时,荷风经过她的身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仰首挺胸地道:“高小姐,娘娘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今日的事不过是一个警醒,要是您懂得安分守己,娘娘必然能施舍您一个栖身之处,但如果您继续执迷不悟,那就是在自掘坟墓!好自为之!” 荷风前脚刚走,仆妇打扮的高孟氏提着个洒扫用的木桶走了进来,按原计划,她会在众公子面前跌倒,然后引出她们母女二人的悲惨身世,这样一来,就能坐实卿如晤仗势欺人的“恶行”,但显然这个计划是不可能实施了。 “女儿……这……”高孟氏疑惑地道。 高雨柔恨恨地道:“娘,我们回去吧!” 回到似庭院,高孟氏屏退左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雨柔冷冷道:“在太子妃眼里,我们不过是一只猴,她想怎么耍怎么耍!可笑的是我竟然还以为能摆她一道,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高孟氏皱眉道:“这么说,你为今日所做的准备全都浪费了?” 高雨柔咬牙道:“何止是浪费了,简直就是自取其辱!我本以为太子妃只是想借此机会将我推出去,让我没有威胁到她的可能,所以我将计就计,想要反将她一军,没想到太子妃算计人心精准得可怕,我的一行一动都在她的掌控当中!到头来所有算计都成为了笑话!” 说着,高雨柔一把扯烂身上的衣裳,霍然扭头看向高孟氏,声嘶力竭地道:“都怪你和父亲无能!要是你们有本事一点,我就是尊贵无匹的大小姐,不仅知书达理,还能识得这身衣裳就是云锦天罗!那样的话我也不会输得一败涂地,而且被当成笑话!都怪你们无能!” “啪!”高孟氏一巴掌甩在高雨柔脸上,痛心疾首地道:“你老子豁出了性命,就是为了你下半生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这些年为娘扎紧裤腰带,也要为你请先生,教得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换来你这样的抱怨?!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高雨柔被打歪半边脸,趴在茶几上半响没走动弹,高孟氏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还活着么?!没死的话就振作起来!我精心教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感叹自己时运不济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成为太子的女人!别让你老子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高雨柔哭道:“我有什么办法?!太子妃她根本就不是一般的角色!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高孟氏冷声道:“吃一堑长一智!你就是太自负了所以才屡次败在她的手下!从今日起,你必须放下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心,好好钻营!光知道太子妃的厉害还不够!你必须用这双眼睛去发现她的弱点!然后将她踩在脚下!” 高雨柔咬牙道:“郡主都斗不过的人!我可能斗得过么?太子妃她根本就没有弱点!娘你醒醒行不行!” 高孟氏道:“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人都有弱点,只是有的人擅长隐藏而已!失败者就要有失败者的姿态,我们暂时什么都不要做,这种小打小闹根本拿她没办法,不动手就不动手,一动手就要一击必中!” 高雨柔目光一闪,道:“莫非娘有什么办法?” 第496章 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高孟氏道:“暂时还没有,我先想办法与江妈妈取得联系,与她共商大计,而你要做的就是,抛开一切情绪,不要被情绪所左右,因为自负会让你丧失判断力、悲伤会让你产生恐惧,高兴会让你失去忧患意识……于你而言,无论是何种情绪,都只会是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为达目的你必须舍弃这些人性,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强大起来!才能打败那高高在上的对手!成为人上人!” “这些话是你死去的老子对我说的,今天我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你,你自己想想吧,要是想不通,那就去抹脖子算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高孟氏说完,一把将她推到一边,然后拂袖离去! 高雨柔紧咬下唇,脑海中将入府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思考自己失败的原因,最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屡次败在卿如晤脚下,那是因为她自恃美貌,认为只要凭着自己这张脸,所有男人就应该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但是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这女人的容貌,就像花的颜色,无论是轰轰烈烈还是平淡如水,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枯萎,真正能战无不胜的,是智慧!是手段!是心机! 高雨柔手指曲握成拳,眼底迸发出的强烈不甘和恨意,最终都平息下来,而那双水汪汪动人的眼睛,变得虚无一片,再也读不出欲望和算计。 “只怕高雨柔现在觉得色诱不行,会对你用其它的手段。”卿如晤与长孙曌一起窝在小榻上,一边弯腰从火盆里掏栗子,一边笑着揶揄道。 长孙曌伸了个懒腰,单手支颐,噙着笑意看向她:“难得的闲暇之日,你不与我谈情说爱讲些好听的,非要这般煞风景么?” “我不说便是。”卿如晤笑着道,“春闱考试马上就到了,最近也没听你提起,准备得如何了?” 长孙曌道:“父皇一心想打压世家门阀,早就想选拔寒门子弟培养自己的势力,但他担心朝野那群满嘴仁义道德的老头子会反对,所以不敢轻易实施,我们此举正好合了他的意,所以早在前段时间就派了心腹参与进来,如今我虽然担了个名头,却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白白为父皇做嫁衣,所以干脆懒得去管了,随父皇去折腾吧!” 卿如晤叹息道:“父皇向来这样,所有好处都是他占,亏却要别人吃,你这样做本就十分得罪人,但要是于你有利,有点牺牲也是值得的,可是他这么一来,你不但讨不到任何好处,反而成了他的挡箭牌,朝中那些老匹夫必然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这次真是亏大发了。” 长孙曌道:“换个角度来说,也不算亏。” 卿如晤想了想,道:“说来也是,反正这些人早晚都会是你的。” 二人相视一笑。 卿如晤和长孙曌从未将皇权天下视为阿堵之物,事实上他们都无比重视,在这世界上,若是手中没有权势,就好比案板上待宰鱼,随时任人宰割!长孙曌若不是这太子,只怕早就被宫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夺了性命! 生死面前,他们做不到淡泊名利。 就在这时,成祖身边的喜乐公公来了,他抱着浮尘走到长孙曌和卿如晤面前,躬身行了个礼,然后道:“殿下,陛下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特吩咐老奴来讲给殿下听,殿下听完之后,陛下还有几个问题让老奴问您。” 长孙曌与卿如晤坐直身体,并吩咐青枫为喜乐公公赐了座,喜乐公公坐下后,他微微颔首,道:“殿下五岁的时候,义军落脚的草甸上有一群狮子,可是有一天,狮王却咬死了自己的儿子,当时陛下曾问过殿下,为何那狮子会死,殿下可还记得您是怎么回答的?” 长孙曌淡淡地道:“当时本宫回答父皇,说狮王是因自己的儿子与它统御的狮群关系过密,误会儿子有反意而咬断了它的颈项。” 喜乐公公点点头:“殿下说了这话之后,又说了其它的,殿下忘了么?” 长孙曌道:“当时本宫还与父亲说,那头年轻的狮子死有余辜,如果它没有仗着父亲的宠爱而肆无忌惮,与狮群打做一团,它也不会自寻死路!” 喜乐公公道:“当时陛下问您,若您是那头年轻的狮子,您当会如何做?殿下还记得您的回答么?” 长孙曌道:“当时本宫的回答是,若我是那头年轻的狮子,我必然会洁身自好,谨小慎微,绝不会结党去挑战父王的权威。” 喜乐公公微笑着站了起来,道:“既然殿下记得,老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老奴告辞!” 待喜乐公公走后,卿如晤道:“父皇这是在警告你?” 长孙曌微微点头:“父皇最恨朋党,所以朝野之中除了自家族人,官员绝不与他人往来甚密,想来是因为今日宴请公卿之子一事,让父皇生出了想法,所以这才派喜乐公公来提醒我狮群一事,一是为了警告我不要试图结党营私,二是为了提醒我太子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卿如晤道:“我想父皇不会因为这小小的一场宴会而特意派喜乐公公来警醒你,必然是有人向他告状了。” 长孙曌道:“我想那人应当在父皇面前说我意图用美人来拉拢人心,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卿如晤道:“这就更能证明,高雨柔背后的人不止镇南王那么简单,看来,这高雨柔得再留一段时间了。” 长孙曌道:“留着好,我最喜欢你吃醋的样子。” 卿如晤将一颗栗子塞进他的嘴里,笑道:“你别贫嘴,皇后和长孙泓尚且被圈禁着,镇南王更是为了南宫剑凌的事情焦头烂额,他们应该分身乏术了,不太可能是他们在父皇面前告你的黑状,然而不管是谁,都应该揪出来,这样心里也好有个底。” 长孙曌扑到她身上,将她紧紧搂住,在她耳边轻轻“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似庭苑。 中公厨房的厨娘将晚膳放到高孟氏和高雨柔面前,在确定左右无人时,低声道:“江妈妈不是说过了,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联系她,你们这样莽撞,很可能会被太子府的人察觉,这样不但会害了你们,也会害了郡主!要是你们再如此不计后果地行事,就别怪郡主狠心了!” 第497章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高孟氏立即道:“这不遇到了紧急情况了么!否则我们哪里会轻易联系江妈妈啊!” 在递过去一根价值不菲的发钗的同时,高孟氏将意图说了出来,听了高孟氏的话后,那厨娘道:“郡主早就知道你们会有此问,她让我转告你们,太子妃唯一露出来的弱点便是护短,只要动了她身边的人,她便会抓狂,她一抓狂起来,势必露出破绽。” 说着,厨娘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到了高孟氏手中,道:“这里面的药能中和竹露所服用的药的药性,而且还能让她的身体留下永久性的伤害,竹露是太子妃的心腹,若是竹露有了什么意外,不仅断了太子妃的左膀右臂,还能让她乱了方寸,郡主说她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其余的事情自己看着办。” 厨娘说完,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娘,同是太子妃的手下败将,郡主的话信得过么?”高雨柔望着门口,冷声道。 高孟氏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信得过,郡主对太子妃恨之入骨,她不会骗我们!” 高雨柔道:“女儿的意思是,给竹露下药这个办法可行么?” 高孟氏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若是我们来做,自然是不行的,但若是有人帮我们做,那不就行了?!” 高孟氏说着,猛然扭头看向高雨柔,一张脸阴晦可怕,就像黑山头突然跳出来的红日:“还是说,你犹豫了?!” “雨柔!你看着我说,你是不是犹豫了?!”高孟氏一把捏住高雨柔的双肩,目眦欲裂地道,“你身上背负的可是你老子的命!不要忘了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否则我饶不了你!” 高雨柔望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母亲,唇角露出一抹惊惧的苦涩,她已经记不清了,自己的娘亲从何时起便患了这样的病,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变得偏执而疯狂,今日显然病发了。 似乎是在父亲死了之后吧?又或是在知道父亲临死前将自己托孤给太子的之后? 总之,她记不清了。 想着那些贤惠端庄、温柔可亲的贵妇人,再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高雨柔不由得有些嫌恶地偏过头,却是不敢直接与她对抗。 “娘,就算没有背负父亲的性命,女儿也一定会嫁给太子殿下的,只有这样优秀的男人,才能与女儿相配!谁要是敢挡在女儿面前,女儿便踩在她尸体上过去,就算是太子妃,女儿也不怕!” 嘴上虽然这么说,高雨柔心里却在想,要是自己有一个雄厚的家世,母亲也不是这种疯狂偏执的女人,或许这个目标会更容易实现的吧? 高孟氏噙着癫狂的笑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然后泄愤般用力地推到一旁,甩了甩手腕冷声道:“别忘了你说的话,否则我弄死你!” 高雨柔身子一缩,眼里的嫌恶越发明显。 …… 日子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几日,人们还未从新年的喜庆气氛里走出来,便又迎来了元宵。 这一日,长孙曌给青枫与荷风放了假,然后让卿如晤换了一套寻常的衣裳,便带着她单独出门去了。 京都是整个大秦最繁华的城,经过十数年的建设,早已摆脱了战争带来的影响,恢复了全盛时期的面貌。 卿如晤穿了身浅绿色的衣裳,披了件桃红色的披风,如即将绽放的花苞,清新雅致。 长孙曌向来喜欢深色衣裳,今日他穿了身白袍,端的是灵肌玉骨,气质高华。 二人尽管十分低调,但牵手出现在喧闹的街头时,仍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长孙曌一旋身,从小贩那里买了面具,往卿如晤头上一套,帮她在后脑系上绳子,这才松了口气般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人一看到你就挪不开眼睛,满脸都写着邪恶的意图,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砍了他们,所以还是把你这张能魅惑人心的脸遮住比较保险。” 那是一张狐面,红白颜色,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笑脸。 卿如晤从面具的眼孔看向近在咫尺的他,小小的圆圈荡去了他伟岸的身姿,只看得到一张俊朗非凡的脸,那双幽邃的眸,倒映出她的小小影子。 刹那间,四周之景浮光掠影般远去,他的脸上覆着光晕,就像什么滴落在水里,泛起圈圈荡荡的涟漪。 卿如晤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扯向自己,然后右手也拿了个面具,戴到了他的脸上,轻笑道:“这么说来,你这张脸也得遮住,我也不想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始终往你身上瞟。” 那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虽然遮住了他的脸,却依旧不掩风华,让人想要揭开它,好一窥其真面目。 长孙曌紧紧地牵着卿如晤的手,偏过头道:“丫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逛灯会,我早该在成亲前带你来的,彼时虽然对对方存有情义,但我们还不是夫妻,必定因为当众牵手而内心狂跳许久,届时我会为你戴上发簪,然后在漫天灯火下向你信誓旦旦地表露心迹,看着你一脸青涩幸福的笑意,那场面必定会美好得足以让我铭记一辈子。” 卿如晤扣了扣他的手心,道:“你的意思是,如今我们已然是老夫老妻,再也没有让你铭记终生的事情了?” 长孙曌将她的手握住,连忙道:“丫头你误会了,我只是遗憾自己没能在婚前给你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有时候我在想,我根本就算不得一个合格的丈夫,你嫁给我这些日子,不仅没有兑现让你无忧无虑一辈子的承诺,反而因为我的关系让你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和伤害,什么时候我才能创造出一个盛世,让你和每一个女子可以尽情欢笑,不被俗世所累。” 卿如晤反握住他的手,仰头看向他:“有你的地方,就算身在地狱我也觉得是天堂,没有你的地方,就算是天堂我也觉得如地狱。宸华,你所说的盛世不会在这天下实现,但却在我这里应验了,因为世人根本逃不脱七情六欲和生老病死,然而在你的身边,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幸福的。” “丫头啊丫头,我真是败给你了,”长孙曌柔声道,“你说得对,人是逃不脱七情六欲和生老病死的,这天下根本就不存在不被俗世所累的人,正因为每个人都置身于滚滚红尘中,置身于贪嗔痴的毒障之中,人才有人性。” 卿如晤笑道:“人性本就是在至善与至恶的夹缝中衍生出来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所以我们才要坚守本心,不堕地狱。” 长孙曌笑道:“红尘有你,我在红尘,地狱有你,我入地狱。” 卿如晤挽住他的手臂,嘴上却是道:“你正经点,我们可是来狩猎的。” 长孙曌低声笑道:“害人会造业障,自然要与你约个三生盟,否则以后入了地狱你不认我,我岂非亏大了?” 第498章 镇南王府的陨落 长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挂满了形状各异的灯笼。左右两旁的摊位前,聚着三五两个猜灯谜的人,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卿如晤与长孙曌牵手慢慢走着,像人世间所有的平凡夫妻一样,尽情感受节日的欢乐气氛。 左右林立的屋里,蛰伏着许多蠢蠢欲动的人,他们手握兵器,眉宇间尽是嗜血的杀意,紧紧地盯着走在街上的一男一女。 “轰然”一声,天空炸响数枚缤纷斑斓的烟花,烟光闪过,无数黑衣人从两侧前仆后继地涌了出来,亮出刀刃直逼街上相携的男女。 不给长孙曌和卿如晤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泛着蓝光的刀刃,挟着凌厉逼人的罡风,直刺二人要害而去。 雷霆万钧之际,长孙曌扯下披风一甩,数人手中的刀已被卷了过来,他振臂一抖,披风裹着的刀剑四散而去,鲜血飞溅的刹那,十数人已断了声息。 “啊——!”人群中爆发尖叫,本来闲逛的人四下逃散,小贩摊位倒了一地,很快就只剩下狼藉一片。 “你们是谁?!”长孙曌一拂衣袖,右手负于身后,转过身来淡漠地看着眼前如海浪般涌过来的杀手,冷冷地低喝一声,伟岸傲立的身姿如滚滚洪流中的定海神针般坚韧不拔,面具下那双幽邃的深眸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报上名来!” 黑衣人没有说话,紧接着又攻了过来,长孙曌一手拉着卿如晤,一手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把刀剑,几个横扫侧劈间,挽出千重万影,又有数人倒在地上,脖颈毫无例外地被割断了。 然而寡不敌众,对方人手众多,一拨倒下又有一拨前仆后继地扑过来,不多时长孙曌便露出了破绽,而他一直护在身后的卿如晤却被趁乱掳走,很快就被带着消失在夜幕下。 “杀!” 黑衣人士气大振,挥舞着刀剑又扑了过来。 “哼!” 一声轻哼,在这肃杀气息中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像是至高神祇在藐视卑微的蝼蚁。 杀手还来不及惊讶,长孙曌便已疾射过来,如玉山催崩般,挟着雷霆的气势,与这身法相比,方才舞剑的动作简直就像小打小闹,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割断了喉咙,潮水般的海浪也被斩断了,拉出一道血路。 长孙曌停在包围圈外,他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袖子,浑身上下竟不见任何血迹。 “都杀了。” 几个冰冷的字眼从他口中吐出,无数道黑影从黑暗处飘出来,瞬息间将杀手尽数歼灭。 “看好尸体,等待京兆尹过来。” 长孙曌随口吩咐了一句,便走进街边的茶馆里,在茶小二颤栗恐惧的目光中,点了一壶上好的太平猴魁,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就在京兆尹带着人赶来接手现场的时候,“卿如晤”和几个暗卫押着镇南王来到了长孙曌面前,她一脚踢在镇南王的脚弯处,道:“殿下,是这人指使了这次的暗杀行动,方才刺客将属下假扮的太子妃抓去,就是交给了这个人!而且这人也说了,之所以掳走太子妃,就是为了能将他儿子所受的苦楚加倍奉还!若是真正的太子妃被他掳去,只怕会被他折磨致死!” “卿如晤”说着,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了面具之下的真面目,却不是卿如晤那张倾城绝世的脸,原来她只是个暗卫,只因身形和卿如晤十分相似,而被长孙曌安排在今夜假扮卿如晤。 事实上,就在烟花炸响的那一刻,卿如晤利用光芒闪过的瞬间,迅速躲到了事先准备的摊位下,同时假的卿如晤则从摊位下出来站到长孙曌的身边,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对于早已有了万全准备的长孙曌和卿如晤来说已经足够。 紧接着,长孙曌在对抗刺客的时候故意露出破绽,让假的卿如晤被掳走,然后在确定对方已经中计之后,让早已埋伏好的暗卫出来,一举击了在场的所有刺客。 而假的卿如晤被带往镇南王府邸的同时,身后一直跟着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 镇南王在看到暗卫所扮的卿如晤时,复仇的心占据了理智,加上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所有放松了警惕,很快就被假卿如晤和一直尾随在后的暗卫擒住,带到了长孙曌的面前。 “做得好。”长孙曌淡淡地说了一句,缓缓起身率先走出茶馆,“带上他随本宫入宫。” 结局可想而知,镇南王刺杀当朝太子,已是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被暴怒中的成祖命人直接推出午门斩了脑袋,成祖念在镇南王劳苦功高的份上免了南宫一族的连坐之罪,其子南宫剑凌按原计划发配北疆,其女明元郡主因嫁入天家而不受影响,一个曾经雄据南疆且权势滔天的家族,眨眼间陨落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没了镇南王的坐镇,南宫一族很快就分崩离析,其族徽一夜之间消失在大秦权贵的名单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镇南王府的陨落,使得门阀世家开始坐不住了。 英国公府、齐国公府甚至是镇国公府都陆续有了行动,唯有定国公将几个儿子叫到书房,耳提面命了一番,最后吩咐几个儿子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招摇而引来猜忌。 待几个儿子离开后,定国公夫人走了进来,担忧地道:“夫君,唇亡齿寒,南宫一族说没了就没了,不知我们顾府还能保住多久,不若就此辞官归隐吧!省得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定国公坐下来,双手拍了拍大腿,叹了一口气道:“来不及了,朝局将乱,我们抽不开身了。” 定国公夫人道:“为何?如今陛下正在收拢兵权,你若是把兵权交上去,必然顺了陛下的意,怎么会来不及?” 定国公道:“夫人,朝野中的事情,怎么会如此简单?我们追随陛下这么多年,陛下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他想要的东西,我们送上门去他未必会高兴,比起便宜到手的,他更喜欢随时都可以夺过去的。再者,顾家军乃是大秦最精锐的部队,若是此时忽然撤换主帅,必定会引起军心动摇,于大秦大大的不利啊!更何况,要是我们退缩了,谁来给嫁入皇家的华儿撑腰。” 定国公夫人道:“朝野上的事情,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但无论夫君做什么,妾身必定相随在左右!” 定国公道:“一直沉睡的猛虎已然苏醒,这大秦就要变天了。” 定国公夫人惊道:“你指的是太子殿下?” 定国公点点头:“太子本就是人中龙凤,如今还娶了个强大的助力,若他能赢得这场夺嫡之战,大秦必会在他的带领下迎来盛世。” 定国公夫人道:“夫君准备支持太子?” 定国公道:“顾家军只辅佐帝王,不会轻易卷入皇权的争斗中,夫人过虑了。” “唉……不管我们做什么,得益的永远是父皇,这种感觉真让人难受。”卿如晤一边替刚回来的长孙曌脱下外披,一边道。 长孙曌将卿如晤拉到面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待确定她的确没有受一点点伤后,这才将身上的衣裳换了,一下子跳到了床上,拍了拍身边,道:“过来。” 第499章 下毒的人是谁 卿如晤睨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而是坐到了桌上,继续拿起看到一半的书卷看了起来。 长孙曌沉下脸,立即下床穿上鞋子,走过去将卿如晤抱起,扔到了床上,接着整个人扑了过去。 “别动,让我抱抱。”长孙曌将她搂在怀中,把头埋入她的颈间。 卿如晤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道:“可是方才入宫不顺利?” 长孙曌道:“没有不顺利,正因为太顺利了,所以我才烦恼。” 卿如晤当然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长孙曌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今夜过后,所有的的岁月静好将会成为虚妄,丫头,你要陪我受苦了。” 卿如晤声音很轻,却是斩钉截铁:“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宸华,这一天早晚要到来,它并不会因为你的犹豫和担忧就会避开你,我已经做好准备陪你打这一仗了,只要我们能赢得胜利,我们所期望的盛世就能成为可能,为了这大秦的所有女子都能像我一样过上安逸幸福的日子,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赢!” 长孙曌将她的手握住,道:“父皇要和世家大族对弈,却拿我做利器,身为父皇的儿子和大秦的太子,我责无旁贷,但是我实在不想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丫头,作为你的丈夫,我负你良多。” 卿如晤微微一笑,道:“你是众皇子中唯一一个没有母族支持的,父皇舍你其谁?不要总是为我担心,我不是你的负累,必要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成为你手中的剑,宸华,所谓夫妻一心同体,怎有你吃苦受累,我却享清福的道理?” 紧紧地搂住她,卿如晤的声音轻轻叩响:“那日翠屏山上,我们曾向天地立过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同行。” 长孙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执子之手,与子同行。” “睡吧,今日你也累了。”卿如晤轻轻道。 “我不累,只要你无事,我就能放心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睡吧。” 卿如晤话音刚落,长孙曌均匀的呼吸便响了起来。 卿如晤细心地为他盖上被子,然后缩进了他的怀里。 从镇南王丢了王位开始,他们俩就猜到镇南王一定会出手,所以才在今日安排了这一出引蛇出洞的戏码。 今日她执意要陪他去,并非是心血来潮,她只是不想就这样待在内宅之中被他保护着,她也想为他做点事情,本是一番好意,然而却让他担心了。 怎样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一朵需要呵护的娇花,而是可以和他并肩作战的人…… 卿如晤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就入了梦乡。 京城从来不缺新鲜事,就在众人还未从镇南王府倒台的事情中回过味来时,太子府又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而整件事情的开端,却是府里两个下人争权引出来的。 这天早上,荷风刚从邈尘轩出来后,便风风火火地领着暗卫去了中公,将太子府的沈管事捆了起来带到卿如晤面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荷风,竟当着卿如晤的面一脚踹在管事的身上,疾言厉色地道:“娘娘,这坏东西竟然在竹露的药里下毒,要不是邢大夫发现得早,竹露很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怎么回事?!”卿如晤放下手中的书,霍然抬眸看向沈管事。 荷风眼眶红红地道:“是这样的,奴婢最近去看竹露的时候,发现她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整个人蔫蔫的越来越没有精神,便叫邢大夫来给竹露问诊,刚开始邢大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后来竹露说她最近喝的药味道似乎不太一样,这才想着去查药,一查之下,问题果然出在药上。” “方子是之前开好的,没有多大的问题,然而邢大夫却在药汤里面发现了一些异样,几番盘查之下,查出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加了能抵消竹露所服之药的药性的东西,幸好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娘娘,冤枉啊!”荷风话音刚落,沈管事老泪纵横地喊冤,“竹露姑娘中毒的事情,与老奴半点关系都没有!” 闻言,卿如晤道:“沈管事不仅是宫中的老人,还是父皇亲自指派到太子府的管事,荷风你不可胡言乱语,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赃,你得拿出证据来才行。” 沈管事瞪了荷风一眼,连忙赔笑道:“还是太子妃娘娘明事理,不像有的人,仗着主子的宠爱就作威作福!做事半点分寸都没有!” 荷风红着眼眶道:“要是没有证据,奴婢怎敢将她带到娘娘您的面前?竹露的所用的药材,向来是中公准备的,因为先前得了娘娘您的吩咐,所以中公对竹露所用的药十分重视,从抓药到熬药整个过程都有记录,奴婢看过存档,整个过程中只有沈管事动过竹露的药……” 沈管事登时打断荷风的话,他冷笑道:“笑话!荷风姑娘,就算是我碰过竹露姑娘的药,那也是因为得了娘娘的吩咐,务必要确保竹露姑娘用上最好的药材,所以我才亲力亲为,亲自帮竹露姑娘准备药材,荷风姑娘你凭借此事就想证明我有害竹露姑娘的心,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再者,一碗药从熬制到竹露姑娘喝下,其中得有多少人触碰过,荷风姑娘你怎么就不说是他们下的毒?反而斩钉截铁地攀咬我,我看你分明在蓄意污蔑我!” 说着,沈管事拱手道:“娘娘,老奴在太子府十数年,对太子府的忠心日月可鉴,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望娘娘明查!” 卿如晤望着沈管事一副如蒙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目光一闪,道:“荷风,不怪沈管事有这么大的反应,光凭这一点就判断沈管事是下毒之人,本宫实在是无法相信你,你要是再拿不出其它证据,那本宫只好以蓄意诬告的罪名惩罚你了。” 听了卿如晤的话,沈管事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荷风可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正因如此,太子妃才要更加中立公正,以免惹上偏听偏信的嫌疑,所以太子妃帮他说话也是情理之中,要是荷风再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那他完全可以反过来告荷风污蔑。 想到这里,沈管事越发得意了,他连忙磕了个头,道:“娘娘,老奴是被冤枉的,不管荷风姑娘拿出什么证据来,老奴都敢与她对质!但要是荷风姑娘拿不出证据,到时候还请太子妃娘娘秉公处理,别让造谣生非的小人逃脱惩罚。” 荷风道:“沈管事,我敬你是太子府的老人了,所以才给你留块脸,但没想到你这般冥顽不灵,想用一张巧嘴就蒙混过关,世上的事情怎么那么容易?!有句话我同样送给你,那就是娘娘最是公允不过,必然不会让背后搞事情的家伙逍遥法外!” 沈管事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荷风姑娘,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就拿出证据来,别婆婆妈妈地拖延时间,太子府一大堆事情尚且需要我处理,我不想在这里与你做太多口舌之争!” 荷风冷冷笑道:“沈管事你真的这么忙么?” 顿了顿,荷风继续道:“既然沈管事那么急着想找死,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你想要证据是吗?证据我有的是,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便有几个小丫头被带了上来,荷风指着几个小丫头道:“娘娘,这几个小丫头中,有的是负责协助沈管事处理中公事物的,她们曾看到沈管事往竹露的药里兑东西,有的则是帮竹露煎药的小丫头,她们能证明竹露的药从中公送到小厨房里煎这一过程中,没有任何人碰到过竹露的药,所以下毒的只可能是沈管事!” 说着,荷风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个小丫头,厉声道:“你们从实招来,若是有半句虚言,仔细着你们的皮!” 相比荷风,沈管事显得尤为镇定,甚至还有些得意洋洋。 第500章 老刁奴的谋算 几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跪到了卿如晤面前,小脸上青白交错。 卿如晤淡淡地道:“本宫喜欢直来直去,这样办事情也能快些,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但如果你们不准备说实话,本宫也只能将你们交到私牢严加拷问,耐着性子等你们实话实说了!” 卿如晤的目光轻轻划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沈管事身上,幽幽道:“荷风所言是否是真的?!” 沈管事老肉纵横的脸抖了抖,看着几个小丫头,冷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就全都说出来,我一定不会怪你们的。” 几个小丫头瑟瑟发抖,手脚并用地爬上前,泪流满面地道:“太子妃娘娘,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是荷风姐姐逼我们到娘娘您面前指证沈管事的!奴婢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娘娘明鉴!” “一派胡言!”荷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双目猩红地看着几个丫头,道,“之前你们分明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说看到沈管事在竹露的药里兑东西,怎的现在忽然改了口?把你之前对我说的话说给娘娘听!说啊!” 几个小丫头缩成一团,脸青唇白地道:“荷风姐姐,我们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分明是你逼我们到娘娘面前做假证的!” “胡说八道!我何时逼迫过你们?”荷风情绪激动地道。 沈管事冷笑一声,满脸嘲讽地道:“荷风姑娘,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诬陷别人,我从未得罪过你,为何你要这般害我?哦,我知道了,你仗着娘娘的宠信,一心想把持太子府的庶务,但因为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管事,你想往上爬就必须要除掉我,所以你才主导了这场栽赃陷害的大戏!荷风,枉太子妃娘娘如此倚仗你,你却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你对得起娘娘对你的栽培和信任吗?” 荷风连忙摇头,急切地道:“娘娘,您别听他胡言乱语!奴婢是您的贴身大丫头,只要尽心伺候您,必定能谋个好前程,怎会觊觎太子府的管事权力?娘娘明鉴!” 沈管事冷笑道:“荷风,若你只是个独身女子,我定然会信了你这番话,但是你已经嫁人了,焉知你是不是想早日脱离太子妃,所以要为以后做打算?” “都闭嘴!”卿如晤低喝一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卿如晤看向几个小丫头,道:“你们说荷风逼迫你们陷害沈管事,缘何现在突然改了口?既然荷风敢逼你们,势必会拿出让你们心甘情愿屈服的条件!你们就这样改口了,未免太草率了吧!” 沈管事面色一变,连忙低下头去,不让人看清他的神色,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但是他也准备了后招。 几个小丫头被卿如晤这么一问,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猛地跪伏在地上,情真意切地道:“娘娘明鉴,虽然我等只是个丫头,命贱不值钱,但我们好歹是太子府的人,也知是非曲直仁义道德,荷风姐姐威逼我等做假证的时候,我们惧怕她的威势,只得假装受她胁迫,就待到娘娘面前将真相公布的时候,我们知道娘娘最是公允不过,一定不会因为荷风姐姐是您的近身就偏袒她。”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道:“众口一词啊……莫非荷风对你们用的都是同一种威逼手段,所以才能让你们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并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几个小丫头骇得不能说话,沈管事登时老泪纵横地道:“娘娘,事情已经昭然若揭,您却一点都不相信几个丫头的话,是否在怀疑老奴的用心?想来也是,毕竟荷风姑娘才是您的心腹,您不相信她是这样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卿如晤声音冰冷地道:“沈管事是在暗指本宫徇私枉法么?” 沈管事垂下眼帘,拱手行了个礼,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道:“太子妃娘娘言重了,老奴不过是一介奴才,哪里敢对太子妃娘娘含沙射影,不过要想让老奴认下谋害竹露一事,老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老奴做了太子府的管事这么多年,跟着太子殿下一路从东宫到府邸,在太子殿下出征这些年间,老奴恪尽职守从未有一日疏忽,不说把太子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也算勉强维持了太子府的运转,老奴一生清清白白,没想到到临了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娘娘,您要是嫌弃老奴,就把老奴送回去给陛下吧!老奴是陛下的人,也该哪里来哪里去!” 这是在威胁她了!沈管事这一大通话,无非就是想告诉卿如晤,他曾为太子府立下汗马功劳,而且他是成祖的人,要是今天她卿如晤不给他一个交代,那他只好去成祖那里讨了! 按理来说,卿如晤应该动怒的,毕竟一个老奴才想骑到她的头上,这种奴大欺主的事情,身为主子的怎能忍受?但是卿如晤并没有多大反应,自始至终都噙着冷淡的笑意看向沈管事,闻言她也只是道:“沈管事,坦白讲这里没有外人,你没有必要在本宫面前耍这一套,这会让本宫觉得膈应。” 沈管事一惊,连忙头如捣蒜地道:“娘娘明鉴,向来忠言逆耳,真话难听,老奴正是因为敬着娘娘,才将心里的话说给娘娘听,但却没有顾及到娘娘的感受,是老奴的不对,老奴向娘娘道歉。” 卿如晤冷眼看着他,道:“沈管事,多余的话不必说了,你只需告诉本宫,你想怎样?” 沈管事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有些拿捏不准卿如晤的想法,一般情况下,她如果不是气急败坏,也应当动了怒意的,亦或是竭力想办法将荷风从这污水里摘出来,但她怎的这般轻易就改了口,问自己到底想怎样,莫非太子妃真的被自己方才的话镇住了? 联想到成祖始终不喜欢太子妃的传言,沈管事在心底冷笑一声,他基本上已经肯定了,太子妃根本就是惧怕成祖,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被他告到成祖面前,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什么太子妃护短,为了婢女打断镇南王世子的四肢这种事,只怕是太子妃为了敲山震虎演出来的戏码吧,看来她也没有多疼爱身边的奴才,想到这里,沈管事唇角勾起一个瘆人的笑意。 “娘娘,老奴什么都不求,只求娘娘垂怜,给老奴一个公允的交代!” 荷风登时怒道:“沈管事,你什么意思?!你这分明是在反咬我一口!” 第501章 幕后主使原来是她 沈管事没有理会荷风,而是始终保持一个拱手的姿势,一瞬不瞬地看着卿如晤,仿佛卿如晤要是不给他个交代,他就能跪到天荒地老一般。 卿如晤垂下眼帘,声音如风中飘飞的柳絮,让人捉摸不透:“荷风,眼下的证据的确于你不利,你若不能解释清楚,或者自证清白,本宫也保不住你。” 这时,沈管事才淡淡地瞥向荷风一眼,脸上得意之色掩也掩不住——他是在竹露的药里下毒不假,但是他十分谨慎小心,必然不会有人发现,至于荷风找来的那几个小丫头,不过是他准备好引荷风上钩的饵料而已,这次荷风要栽在他手里了。 也就是说,这一整件事,都是沈管事为了拉下荷风和竹露而设计的,他先是在竹露的药里下毒,假意露出破绽给荷风,然后准备好几个小丫头赢取荷风的信任,让她们在关键时刻反咬荷风一口,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除去竹露,还可以顺道拉下荷风,只要荷风没了,太子府的庶务大权必然落到他的手里,想到那些油水肥厚的差事,沈管事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荷风看着几个脸色惨白的小丫头,有些绝望地道:“娘娘,奴婢无法自证清白,但是沈管事他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必然是他给竹露下的毒!” 沈管事一甩袖子,无可奈何地道:“荷风姑娘,事到如今,你就别负隅顽抗了!既然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害的竹露姑娘,那就别在这大放厥词!我与竹露压根就没有任何交集,更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我为什么要害她?下毒动机这一关就说不过去啊!” 说着,沈管事再次拱手,振振有声地道:“娘娘!荷风姑娘无法自证清白,也无法证明老奴下毒,这说明她方才就是在蓄意谋害老奴,还请娘娘为老奴做主!” 卿如晤沉默了许久,掀起眼皮时眼中蕴含着一丝伤痛,她看着荷风,无奈地道:“荷风,你跟本宫也有好些日子了,一直深受本宫的器重,是不是本宫对你的信任和宠爱,才养成了你的胆大妄为?!你太让本宫失望了!你若是主动承认错误,本宫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或许会减轻对你的责罚,但若是你仍然执迷不悟,那本宫只好忍痛割爱了!” 荷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既不承认错误,也不再为自己辩驳。 卿如晤失望地看着她,一脸沉痛地道:“来人!把她带下去打二十大棍!然后关进柴房里,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再给她吃饭!要是一直死鸭子嘴硬,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荷风很快被拖了下去,外面响起棍棒打在身上的闷响,以及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沈管事听着声音,表情简直就像在欣赏美妙的音乐一般。 卿如晤拿起书卷,淡淡道:“沈管事,若是你仍觉得不满意,现在就拿起棍棒亲自打这二十大棍如何?” 这次的事情,他已经占足了便宜,尽管他十分想亲手执刑,但还是要懂得适可而止,否则就有得寸进尺的嫌疑了,再者,荷风再怎样,也曾是太子妃的心腹,他打荷风岂非在打太子妃的脸?就算他再傻,也不可能做这种没有分寸的事情。 “老奴不敢。”沈管事连忙行礼道。 卿如晤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沈管事领着几个小丫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走后,杜若端来一杯茶递到卿如晤面前,有些担忧地道:“小姐,这沈管事老奸巨猾,他会中计么?” 卿如晤道:“他会中计的,若是真的老奸巨猾,也不会被人当枪使,且看着吧!” 卿如晤丢下书卷,走到了内室窗户前的贵妃椅上坐下,随手拿起一只竹编的箩放到膝盖上,又从箩里拿出一顶虎头帽的绣片细细绣了起来。 这是她为顾昀华腹中的孩子绣的,虽然她的手工并不怎么好,但是她觉得亲手做才能显示诚意,一针一线都满含着对即将降临的小生命的爱惜之情。 连卿如晤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她拿起这虎头帽的时候,面庞情不自禁变得温柔,原本想到孩子就悲愤恐惧的卿如晤,渐渐解开了心结。 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发觉,而长孙曌发觉了,也不想逼她去意识到这件事情,而是顺着自然发展,等她完全解开心结的那一日。 与此同时,春风满面的沈管事在邈尘轩不远处遇到了水灵灵的高雨柔,他将几个小丫头支开,然后在高雨柔面前轻声道:“高小姐真是蕙质兰心,沈某已经得偿所愿,必定不会忘了对高小姐的承诺。” 高雨柔向后退了几步,一脸漠然地道:“沈管事在说什么,雨柔听不明白,若是没有什么事,雨柔告辞了。” 不等沈管事有任何反应,高雨柔果真退了下去,那模样,就像完全不认识沈管事一样。 沈管事心情甚好,也不愿与她计较,步伐轻快地走开了。 高雨柔慢慢地走回了似庭苑,直到走进内室,脸上才挂起笑意。 高孟氏正在为她整理首饰盒,此时的高孟氏是正常的,没有面目可憎,也没有因为偏执而面目全非,她就像天下所有疼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在细心地帮儿女忙前忙后。 “娘。”高雨柔走上前,道,“似庭苑又不是没有下人,这些事情就交给她们来做,哪里需要您亲自动手。” 高孟氏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意,道:“傻孩子,贴身之物怎可假他人之手,娘要一天为你检查几次才能放心,免得被手脚不干净的人拿去,丢到哪个男子手里,到时候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高雨柔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道:“谢谢娘。” 高孟氏见她这不冷不热的反应,不由得有些不满,她恼怒地瞪了高雨柔一眼,道:“亲自去确实了?事情办得怎样?” 高雨柔依旧不冷不热,道:“顺利得有些可怕,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高孟氏冷冷道:“管它成不成,反正与我们没关系,就算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查不到你我头上。” 高雨柔道:“娘说的极是,只要我们的手干干净净,我们就是安全的。” 高孟氏道:“郡主传话了,那件事要提前,让我们三日之内必须办成。” 高雨柔幽幽道:“镇南王府已经倒塌了,郡主身后唯一的依靠也没了,如今不过是占着一个皇子侧妃的名头,竟然还不死心地上蹿下跳,没了镇南王府的她,我就不信还能走多远。” 高孟氏惊道:“镇南王已死,我们如今的依靠就只有郡主了,女儿你可别犯傻,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高雨柔冷冷一笑:“与虎谋皮,最终只会被虎反噬,要做就做那手持弓箭的猎人,想要谁死就要谁死!” 第502章 老奸贼行迹败露 遍体鳞伤的荷风被关在了柴房整整两日,卿如晤从未命人去看过,这让沈管事认为卿如晤已经放弃了荷风,于是在第二日夜里躲过守卫,悄悄摸进了关着荷风的柴房。 “咚咚”,沈管事假意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进去,在确定柴房里只有奄奄一息的荷风时,一贯带着笑意的脸上顿时就变了色,变得阴险而猥琐,双目也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光芒。 “荷风姑娘?”沈管事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待确定荷风虚弱得无法反抗后,他直起了身子,借着窗棂拉进来的一抹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荷风,面上带着嘲讽,“荷风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初你若是听了我的劝,与我合作,太子府的大权早已握在你我手中,现在也不用像狗一样缱绻在这肮脏的角落里,偏生你对那个下不了蛋的太子妃忠心耿耿,不愿意背叛她!” “你一定没有想到,你如此忠心的主人,你在心里敬仰崇拜的人,就这样轻易地舍弃了你,把你当做一条狗、一抔烂泥一样丢了出去,你在这忍受皮开肉绽的痛苦时,她却在享受太子给予她的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只怕这短短的两天,她已经全然忘记你了!” “啧啧啧,真是可怜啊!你都这个样子了,你那小夫君也只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磕了几个头,知道救不了你之后断然选择明哲保身,早与你完完全全撇清关系……” “哼!把我害成这样的始作俑者,”草堆里传来荷风低弱的声音,“你、你来我这里做什么?炫耀你的战绩,还是来要我的命?” 沈管事往地上放下一个黑漆漆的竹箩,阴森森地道:“太子殿下为了养太子妃喜欢的那些新鲜玩意儿,命人在府里建了几间暖房,暖房里没有四季,始终温暖如春,所以里面的蛇虫鼠蚁也不会冬眠,今日不知怎的悄悄跑到这柴房里来,咬了荷风姑娘一口,也是情有可原。” 荷风动了动手指,看起来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月光拉进一抹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映照得惨白瘆人,而昔日鲜红饱满的双唇,也泛起了厚厚的一层白沫,皲裂开了几条血痕,就像旱了许久的土地一样。 她再次出声,显然比方才还要虚弱许多:“沈管事,平日……看着你挺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你要是真对我赶尽杀绝,就不怕被……娘娘怪罪么?” 沈管事轻嗤一声:“荷风,你看你都死到临头了,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在意你,被你当成神一般敬仰的娘娘,早已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还奢求她会来见你么?!无毒不丈夫,为成大事,要你区区一条小命又如何?怪就怪你不自量力与我作对,凭白丢了一条性命!” 荷风笑了一声,似乎在自嘲,更像对沈管事的嘲讽,她勉力道:“罢了罢了,不过贱命一条,生如浮萍般……低贱,死了又何妨?不过……在我死之前,你告诉我……竹露药里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沈管事冷笑道:“既然你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没错,毒是我下的!” 荷风恼恨不已,但虚弱的她看起来一点危险性都没有,小小的身子伏在地上,就像一只待宰的狗:“为什么?你们……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 沈管事大笑两声,反问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说着,他顿住了笑意,缓缓抬头看向窗外,那里一轮皎月当空,将天幕映照得一片纯净的青色。 沈管事的声音冰冷且幽,像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幽灵,他道:“我入宫做太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不再受饥饿之苦,谁知刚要转运,前朝说亡就亡了,好在新帝仁慈,没有要了我们的命,还留我们在宫中伺候,我因做事尽心,终于得到了东宫管事的位置,最后更是跟着太子殿下一起来到了府邸。” “太子妃未嫁进来的时候,我是号令太子府所有下人的铁面管事,无人敢在我面前说一个不字,说成呼风唤雨也不为过,可是你们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世人只知你太子妃大丫头伶俐能干,是管家的一把手,哪里还记得我这奉献了十数年的老黄牛?!所以我恨不得吃你们的血,喝你们的肉!” 荷风道:“就……就为这个,你要害竹露的命?” 沈管事冷笑道:“不从竹露下手,怎么能拖你下水,我真没想到,看似聪敏的你,竟是这么蠢的一个人,如此轻易就中了计!成王败寇,你自己技不如人,死有余辜!” 说完,沈管事打开竹箩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通体漆黑,唯有颈上有一圈红斑的蛇,作势就要放到荷风身上。 荷风霍然坐起身来,看着沈管事幽幽笑道:“对啊!怎么就那么容易呢?!” 本来虚弱得奄奄一息的她,现在却生龙活虎,一点都不像将死的样子。 沈管事大吃一惊:“你……你不是受伤了?” 荷风轻声笑道:“我不假装受伤,怎么能引得你这老奸贼中计?” 说完,荷风拍了拍手,柴房内登时就亮起了烛火,青枫正抱手站在一侧,脸上噙着冰冷的笑意,他一脚踹在沈管事的大腿处,将沈管事踹翻在地,额上冷汗如雨,完全动弹不得。 “沈管事,荷风可是本统领的妻子!动她的时候你可想到会有这一日?!” 青枫说着,将荷风扶了起来,搂在怀里护住。 沈管事自知已经败露,用力将手中的蛇甩向荷风,那蛇在空中扭曲挣扎了几圈,却被青枫一剑钉在地上。 “砰”的一声,门登时被打开,长孙曌和卿如晤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沈管事惊惧不已,瞪大眼睛,颤栗恐惧地看着长孙曌,顿了顿,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正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冤时,青枫冰冷的声音响起:“沈管事,别浪费力气了,你方才的话殿下从头听到尾,没有一个字遗漏。” 沈管事大惊失色,怔怔地跌坐在地上,仿佛突然泄了气般。 完了,一切都完了。 “带过来,把太子府上下所有人召齐。”长孙曌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牵着卿如晤的手转身离去。 第503章 太子妃立威 太子府正厅,两把椅子放在牌匾之下,长孙曌和卿如晤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屏息敛气地站在面前的众人。 荷风和青枫立在左右,竹露则躺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就连“侍妾”童氏、高孟氏和高雨柔,都被叫了过来。 然而长孙曌并没有再次开口,杀鸡焉用牛刀,内宅之事有卿如晤这个太子妃在,当然无需他亲自处理,更何况这还是太子妃立威的一个好机会,他只需坐在一旁给予卿如晤支持即可。 待所有人都到齐后,卿如晤冷冷地扫视一圈,这才慢慢道:“太子殿下与本宫向来不太管府里的俗事庶务,本想着尔等会自觉遵守规矩,各司其职不给殿下和本宫添麻烦,然而没想到有的人仗着殿下和本宫的信任欺上瞒下,手段之恶劣实在令人所不齿!今夜殿下与本宫深夜将你们召集到此处,就是为了肃清门风,同时也给你们一个警醒,他日谁要是不懂得安分守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殿下与本宫绝不手软!”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一番话却说得干净利落,掷地有声,让人不敢有轻视之意。 高雨柔目光从长孙曌身上慢慢地落到卿如晤身上,见烛光浅浅映照,卿如晤周身泛起淡淡的光晕,一颦一笑不怒而威,那样的光彩夺目,她眼里露出了艳羡之色。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还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丈夫…… 如果此时站在殿下身边的是她,也一样的鲜艳耀目吧?不!只会比卿如晤好,不会比卿如晤差,因为她才是真正适合殿下的人! 想到这里,高雨柔垂下眼帘,水灵灵的双目中露出嫉恨之色! “带上来!”卿如晤拔高音量,蕴着怒意喝了一声。 沈管事很快便被护卫带了上来,扔到卿如晤和长孙曌的面前。 众人见被绑着的人竟然是沈管事,面面相觑过后,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卿如晤看着失魂落魄的沈管事,冷冷道:“你是自己说,还是本宫帮你说?” 沈管事的脸色已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仿佛见了鬼一样,惊惧到极致,他跪在地上,半响才懊悔地道:“老奴知错,不应该心生嫉妒,意图戕害荷风姑娘和竹露姑娘,请殿下娘娘,恕罪!” 此言一出,人群登时炸开锅,几百个下人乌泱泱地站在那里,哪怕每人只是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汇在一起都聒噪不已。 长孙曌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瞬息之间,便已让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卿如晤扫了众人一眼,道:“沈管事也是太子府的老人了,本该是最稳重的舵手,却因一念之差落到如此下场,血淋淋的例子提醒你们,不管是谁,只要起了歪心思,本宫都能一清二楚,不要自作聪明,意图蒙骗殿下和本宫!” 说到这里,卿如晤见众人一脸疑惑的样子,又继续道:“想必你们一定会很好奇,沈管事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也罢,既然公开处理此事,就该坦诚公布。沈管事他因荷风与竹露二人深得本宫的器重而心生妒忌,为了捏紧太子府的管家权柄,竟然设计想要除去荷风与竹露,然而天理昭昭,尽管沈管事再谨慎,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太子府里的人虽然不少,但在多年前殿下曾立下过规矩,府中众人理应各司其职、和睦共处,若是违反了规矩,按照事情的严重程度,轻则打罚一顿逐出府去,重则乱棍打死以儆效尤!我想规矩不用提醒,每个人都理应记在心底!” “你们在这府里做事,代表的是太子府的脸面,要是你们做不好,丢的就是殿下与本宫的脸!本宫希望你们能时刻警醒自己,若是行差踏错,做出逾越规矩的事情,本宫定然不轻饶,都听清楚了么?!” 在太子府十数年屹立不倒的沈管事都被捆成粽子了,主子大于天,众人哪里敢不明白,听了卿如晤的话,立即异口同声地道:“清楚了!” 卿如晤也懒得多费口舌,毕竟人性这种东西,它不是一两天突然就坏透了的,也不是一两天就可以脱胎换骨,无论她说什么,最多不过是起到一点威吓作用,该坏的人还是会继续坏,所以她点到为止,有些话说多了就没分量了。 于是她顿了顿,忽然道:“在此之前,沈管事曾供认戕害本宫的近身一事,实则是有人挑唆于他,而那在背后搞事情的人就在这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能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兴许本宫还可以网开一面,但若是抵死不认,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此言一出,震惊的不止是众人,还有沈管事,毕竟他从未说过有人挑唆他这种话,太子妃竟然可以如此信誓旦旦地说出来,莫非他的所作所为,太子妃早已知晓?之所以不在荷风状告他的那一日戳破,就是担心他会抵死不认,所以才略施小计引他自己暴露,让他再也没有任何反驳的可能? 想到这里,沈管事惊出一身冷汗,若真如他所想,这个太子妃也太可怕了。 于是沈管事决定闭口不言,反正他都难逃一死了,又何必让自己死得更惨更难堪?! 然而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高雨柔盈盈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难过自责地道:“太子妃娘娘,雨柔曾和沈管事有过接触……” 她停了下来,似乎不敢继续说下去的样子,过了会儿,她抬起头,小声地道:“有一日雨柔的琴弦断了,便去中公的库房配琴弦,恰巧碰到沈管事在喝闷酒,雨柔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便上前询问原因,这才知道沈管事生活上有些意难平,于是雨柔便劝他跟着自己的心走,不要过多的压抑内心的想法,当时雨柔并不知道沈管事的烦恼会是这个,雨柔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还请殿下娘娘责罚……” 实情的确是这样,她倒是没有说谎,但此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高雨柔借宽慰沈管事,并与他互讲心里话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撺掇沈管事去害荷风,若要真较真起来,那是一点错处都抓不住,最多只能说她好心办了坏事。 卿如晤真想给她拍个掌,明明满肚子坏水,还能把自己塑造成无辜纯良的模样,要是没有见识过卿如琅的本事,恐怕自己还真信了她。 然而在场的众人下人却没有卿如晤他们几个看得透彻,都在心里感叹高小姐的善良。 高雨柔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算太子妃不信她也无所谓,只要在场的所有人认为她是对的,太子妃便不能拿她怎么样! 然而卿如晤要真如她想的那么简单,就真的白活了这两世,闻言卿如晤淡淡一笑,道:“高小姐能与沈管事非亲非故,年岁相差如此之大,却还能聊得来,倒是稀奇。” 言下之意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简直就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 高雨柔脸色微微一变,道:“娘娘这是在怪雨柔不懂事?” 卿如晤反问道:“高小姐,方才不是你自己跪到本宫面前请罪的么?怎么本宫还不能怪罪你了?那你还请罪做什么?!莫非只是做做样子?” 高雨柔眨了眨眼,含着一泡眼泪道:“娘娘恕罪。”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她,道:“高小姐,有些伤害并非一两句道歉就能弥补的,须知语出如箭,无论是否出于本意,说出来的话伤到别人就是真伤了,不是你事后懊悔一番亦或是道歉,就能将先前的伤害都揭过去!” 高雨柔声音愈发凄楚:“娘娘……” 卿如晤没有理会她,继续道:“因为你所谓的无心之失,几乎断送了两条鲜活的生命,不管怎样都不能用一句不知道或是对不起搪塞过去,高小姐,念在你主动承认错误的份上,本宫就免去对你的责罚,但是为了让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从明日起,你每日都要念经两个时辰,向佛祖忏悔你的过错。” 高雨柔暗自咬牙,面上却是一脸委屈无比的模样,她抬起头,轻轻道:“雨柔遵命,但……” 卿如晤掀起眼皮:“但是什么?” 第504章 这突如其来的身孕 所有人都屏息敛气,以为高雨柔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谁知她只是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道:“可是雨柔不会念经。” 额…… 四周寂静至极,有风打众人身上倏然而过。 卿如晤抿起好看的唇角,高雨柔还真有两把刷子,这是认定自己不会拿她怎么办了,所以才敢在众人面前讨好卖乖。 “这个简单,待会儿本宫让荷风给你拿一本《波若菠萝蜜心经》,你焚香沐浴,静下心来抄个一百遍,依高小姐你的才智,到时候莫要说念了,就是倒背如流也不在话下。” 高雨柔牙齿都快咬断了! 本来还想气一气太子妃,结果倒是把自己气个半死。 高孟氏见她没有动弹,连忙出言提醒,道:“雨柔,还不谢过娘娘大恩。” 高雨柔满肚子的不情愿,但是在众人面前,她要维持一个纯良的形象,也只得再行一个礼,道:“多谢娘娘。”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经她这么一闹,罚是铁定罚不了了,但是既然她如此不安分,有的是磨锉她的机会。 刚想开口公布对沈管事的处置,宫里却来人了。 但见喜乐公公领着两个御医走了过来,见太子府这么大的阵仗,他不禁有些奇怪,但还是跪到了卿如晤和长孙曌面前,道:“三皇子侧妃被诊出一月有余的喜脉,陛下很是高兴,特命奴才领着御医到殿下与二殿下府中请喜脉,还请殿下娘娘行个方便。” 长孙曌和卿如晤面面相觑,生下皇长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皇子中的第一个孩子,必定是万众瞩目的,谁要是能拔得头筹,在成祖那里的位置必定不一般。 长孙泓府里至今没有消息,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她在普泽寺给长孙泓下的那一剂毒药,足以让他终身失去当父亲的资格,但是没想到长孙霆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薛溶月这么快就有了。 长孙曌见她神色变幻,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温声道:“我不在乎。” 他在说他不在乎是否能生下大秦的皇长孙…… 卿如晤瞬间就红了眼眶,将他的手反握住,所有人都知道皇长孙何其重要,所以在她二人成亲之后不久,皇后和淑妃也跟着起了心思,迫不及待地促成长孙泓和长孙霆的婚事,就是要赶着抢着生下皇帝的第一个孙子,然而长孙曌却云淡风轻地告诉自己,他不在乎,短短几个字,便足以让她心底溢满幸福的感觉。 “傻丫头,睫毛这么长还让风沙迷了眼睛,真是笨。”长孙曌低声责怪了她一句,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若非这么多人在场,卿如晤只怕会哭得更凶,闻言她眨了眨眼睛,将眼里氤氲的水汽逼进去,然后将手伸到御医早已准备好的小几子上,任御医覆上纱绢,为她诊脉。 “童氏不用查。”长孙曌见御医如法炮制,将要为童氏问脉时,低声说了一句。 御医一怔,不知如何是好,喜乐公公却是道:“殿下,陛下吩咐了,无论是正妃、侍妾,都要请脉。” 说完,喜乐公公甩了甩拂尘,示意御医继续。 众人都有点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愈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两个请脉的御医请好脉后,在喜乐公公耳边耳语几句,喜乐公公双目一亮,连忙拱手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卿如晤和长孙曌还不知喜在何处,接着喜乐公公便道:“童夫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童氏有孕? 这是怎么一回事? 惊诧的瞬间,高雨柔惊喜地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按照太子对太子妃的宠爱程度,童氏是不会有孕的,但众人想到一个多月前太子和太子妃曾闹别扭,而太子妃回了趟娘家一事,顿时心领神会,连忙跪了下去:“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还未等长孙曌和卿如晤说什么,喜乐公公喜上眉梢,道:“殿下,陛下知道了这个消息,必然龙颜大悦,老奴这就赶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知陛下。” 说完,喜乐公公领着御医躬身退下了。 喜乐公公前脚一走,卿如晤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拂袖匆匆离去。 卿如晤这一走,长孙曌也跟着离开了,青枫同情地看着长孙曌仓皇失措的背影,露出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然后吩咐人将沈管事先行收押,并将众人遣散了。 “丫头,你听我说。” 邈尘轩内,长孙曌拉住卿如晤的手臂,慌忙解释。 卿如晤抓起茶盏,猛地向门口扔去,将长孙曌吓了一跳,想要说什么时,却看到卿如晤脸上挂着笑意。 “我不生气,难道你要当着全府老少的面,承认自己是个大乌龟?”说着,卿如晤又往门口扔了个茶盏。 长孙曌缓缓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我这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丫头你来听听。”边说着,长孙曌边将将手放到衣襟处,大有掀开衣襟上卿如晤近距离听他心跳声的样子。 饶是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卿如晤在看到长孙曌那一痕美妙的锁骨,以及若隐若现的精炼胸肌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她恼羞成怒地大喝一声:“滚!” 长孙曌低笑几声:“丫头,你好无情,我也是为了配合你嘛!” 卿如晤发现自己想歪了,面子一时挂不住,本来她也只是佯装生气,这下是真被长孙曌给气着了,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抓起来,猛地朝地上扔去。 丁零当啷地响声,伴随着卿如晤的怒吼,吓得邈尘轩众人躲得远远的,一步也不敢靠近。 卿如晤摔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长孙曌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杯茶水,用手替她扇扇风,道:“歇会儿吧,你怎的就假戏真做了?” 卿如晤无奈地道:“有些事情,装多了也就变成真的了。” 她喝了一口茶水,又猛地将茶盏扔了出去,却是小声地道:“这童氏的胎,来得也太蹊跷了。” 长孙曌忙道:“我用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绝没有碰过她半根手指头,哪怕指甲盖也没有。” 第505章 太子妃上房揭瓦啦 卿如晤瞪了他一眼,道:“童氏是宫里长大的,必然对宫规礼法了熟于心,由此看来偷人的可能性并不大,绝有可能是个阴谋,只是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长孙曌掀起眼皮,幽邃的深眸越发深沉,古井般无法探底,他道:“自古以来,就没有闹出太子侍妾红杏出墙还有了孩子这种荒唐事,若是此事暴露,无论童氏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我的脸面是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初步判断是冲着我们来的,但还不能确定是否只是为了让我丢人这么简单。” 卿如晤放在桌上的手指屈曲成拳,她幽幽道:“背后之人费尽心思,目的必然不会这么简单,让你成为笑柄只怕是附带的,兴许还有更深的意图,然而不管怎样,为今之计必须要跟父皇澄清童氏的孩子不是你的,否则我担心幕后主使会用这个孩子做文章。” 长孙曌道:“父皇是见不着了,背后之人既然如此大手笔地针对我,必然不会让我有和父皇澄清的机会,我想不用多久,幕后主使的真正目的就会浮出水面。” 卿如晤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道:“薛溶月有了身孕,长孙霆和淑妃高兴无可厚非,但是淑妃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次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胎没坐稳就报到父皇那里去,而且,要是父皇不知道薛溶月有了身孕,也就不会让御医来请喜脉,现下皇后和长孙泓都被禁足着,不太可能在父皇面前弄出这些幺蛾子,你说会不会……” 长孙曌道:“淑妃能和皇后分庭抗礼,这足以说明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如今三弟年岁渐长,他有英国公府薛家做后盾,若说没有野心,那不太可能,所以淑妃和三弟的确是个值得怀疑的对象。” 卿如晤道:“但是,真相往往意想不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淑妃和长孙霆,不知幕后主使是否真的是他们,也许幕后主使故意引导我们往这上面想也不一定,真相一日未查清楚,我们便不能掉以轻心。” 长孙曌神色端凝地道:“太子府守卫如此森严,究竟是谁,竟然能在那么多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让童氏怀了孕。” 卿如晤道:“只要我们把戏演下去,必定能让背后之人露出狐狸尾巴,所以……” 长孙曌叹了口气,起身从内室抱了床被子,走过来委屈地道:“一定要这样么?晚上很冷的……” 卿如晤又往地上摔了个花瓶,然后将长孙曌推了出去,砰地把门关上了。 “爱妃开门!”长孙曌在门外配合地将门拍得砰砰作响,“让本宫进去,本宫给你跪搓衣板!你要是嫌不够狠地话,本宫给你跪算盘也成!” 卿如晤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还是往紧闭着的门上扔了个花瓶。 正在这时,喜乐公公又带着宫里的赏赐和成祖的口谕来了,见到长孙曌抱着床被子站在紧闭的门口,砰地就跪了下去:“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使不得呀!您是大秦的皇储,太子妃娘娘怎能这样做,她有几个脑袋敢如此对待你?!” 长孙曌嗡声嗡气地道:“本宫与太子妃调情,你懂什么?!” 喜乐公公擦了一把汗,他当然不懂,因为他又没有娶过娘子,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后宫三千粉黛,哪个不是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求得一滴君王雨露,就连严厉刻板如皇后娘娘,那还不是要对陛下毕恭毕敬的,他何曾见过哪个女人敢给陛下脸色看,更不用说是赶出来了。 喜乐公公心思百转,但是长孙曌压根没有理他,继续拍门道:“爱妃开门,本宫明天给你射几只狐狸做件貂裘!” “殿下……”喜乐公公小心翼翼地道,“眼下都开春了……” 长孙曌没好气地道:“开春了冬天就不会来么?!”说完继续拍门,仿佛丢脸的不是他。 喜乐公公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尖声道:“陛下口谕,请太子妃娘娘出来接旨。” “知啦”一声,门被打开,泪流满面的卿如晤走了出来,跪在了地上。 喜乐公公道:“陛下口谕,命太子妃亲自照料童氏的胎,若有任何闪失,由太子妃一人担着。另外,等童氏的胎一出生,便将童氏晋为良媛,太子妃身为正宫主母,万要和睦姐妹,切不可心生妒忌。” 卿如晤委委屈屈地道:“儿臣遵命。”短短四个字,道出了无穷无尽的不甘之情。 喜乐公公拢了拢袖子,继续道:“童夫人怀孕,陛下很是欣喜,赏了好多东西给太子府,另外,淑妃娘娘、娴妃娘娘,还有几个主子听闻了此事,也赏赐了不少东西,奴才都交给荷风姑娘了。” 说着,喜乐公公凑近长孙曌,道:“殿下,陛下很是看中这一胎,如果能抢先生下皇长孙,您的地位必定稳固如山,听老奴一句劝,就算你再疼爱太子妃娘娘,也要照顾好童夫人的胎,夜深了,老奴该回去伺候陛下了。” 喜乐公公甩了甩拂尘,领着几个内侍离开了。 长孙曌想说什么,卿如晤冷哼一声,便将门再次关上了,它只好抱着被子,折身去了书房。 似庭苑。 高雨柔坐在铜镜前,一边将头上较为耀眼的首饰取下来,一边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高孟氏将早就煨好的烫装进食盒,递给高雨柔,含笑看着铜镜里儒雅清淡的倒影,道:“女儿,你这身打扮很是得宜,不用添也不用减,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很好了。” 高雨柔将汤又还了回去,道:“娘,你错了,没有天生得宜的好事,想要让事情变得顺眼顺心,就要去经营。” 高孟氏疑惑地道:“男人在妻子面前讨不得好的时候,都想在外边寻一朵解语花,这温暖的汤下肚,保他整颗心都变得无比熨帖,怎的女儿你不要?” 高雨柔放下梳子,又对着镜子照了照,道:“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怄气,女儿要是赶着送东西,趁虚而入的意图岂非太明显?谁说抓住男人的心,就应该先抓住男人的胃的,我偏要剑走偏锋,与俗世间的女子不同。” 说完,高雨柔轻轻柔柔地走了出去。 府里搞不懂状况的下人,在知道童氏怀孕后,又看到喜乐公公送来的赏赐,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一些大胆的甚至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讨好童氏。 高雨柔冷眼望着这些拜高踩低的奴才,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嘲讽——这些人还真傻,童氏只不过是个夫人,就算一朝有孕母凭子贵,也不可能成为取代太子妃的存在,只不过来了一阵风就开始顺着风向倒,就怕到时候倒了就起不来了! 荷风还在忙着将赏赐记档入库,杜若她们几个丫头暂时还不敢往上凑,倒是高雨柔什么话都没说,找人要了个托盘便弯下腰拾掇地上的碎片,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的样子,这让几个丫头都不由得佩服起她来。 朝槿连忙赶过去,抢着道:“高小姐,哪里能劳烦您动手,让奴婢来吧!” 高雨柔轻轻一笑,道:“你还是去忙其他事情吧,我是客人,就算凑到跟前娘娘也不会将我怎样,但要是娘娘一开门看到你,说不定火气又上来了。” 朝槿目光一闪,道:“高小姐真是个好人,虽说娘娘平日不怎么动怒,但是她一生起气来,就连殿下都要退避三舍,奴婢可不敢往娘娘面前凑,那就让高小姐劳累了。” 说完,她连忙退了下去,仿佛背后有什么人追着一样。 “你怎么在这?”长孙曌走过来看到她,一脸阴沉地道,“不是说过别踏进邈尘轩一步么,为何不听吩咐?!” 高雨柔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殿下,等雨柔将这堆东西收拾完了,这就离开,否则要是娘娘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就不好了,毕竟女子的绣鞋不必男子的底硬,很可能会受伤的。” 长孙曌面庞依旧冷峻:“这里有朝槿她们即可,不用你,下去吧!” 高雨柔迅速将几块瓷片捡起来,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却在她方才呆过的地上留下了几滴血迹。 长孙曌冷冷地哼了一声:“不会就不要做!” 第506章 流言越传越玄乎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让高雨柔的笑容绽放到最大。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从不爱主动搭理别人的太子殿下,竟然向她说出了这种话,这不是关怀是什么? 百炼钢敌不过绕指柔,再冷硬的冰块,都有捂化的可能,她敢肯定,太子殿下这块冰已经开始化了。 高雨柔捏着故意割伤的手指,一颗心飘飘然然的,若是长孙曌此时出言关怀几句,只怕她会惊喜昏厥。 而长孙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他在卿如晤的门外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直到第二日早上,卿如晤也没有放他进门吃早膳。 太子府下人见长孙曌黑着脸出门了,愈发不敢靠近邈尘轩。 “小姐,您给奴婢透个底,好让奴婢心里有数。”待屋里只剩下荷风一个人时,她在卿如晤耳边轻轻说道。 卿如晤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扬唇道:“荷风,你认为殿下会有负于我么?” 荷风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卿如晤放下茶盏,纤长洁净的手指放在杯身上,将细腻的白瓷盏轻轻转了转,沉吟片刻,道:“荷风,去把邢大夫请来,记住要‘悄悄’的。” 荷风很快就领会了卿如晤的意思,躬身退了出去,悄悄将邢善请了过来。 “邢大夫,你帮我看看身子吧。”卿如晤单手支颐,有气无力地道。 邢善一怔,却还是细心地切脉问诊,最后跪到卿如晤面前,为难地道:“娘娘这病,我看不了。” 卿如晤冷冷道:“你是父皇亲封的御医院副主事,有什么病是你看不了的?” 邢善擦了擦冷汗,道:“没有病的人却总觉得自己有病,这种病我看不了。” 卿如晤勾唇道:“天下人都说本宫有病,本宫怎会没病?邢大夫,你得帮帮本宫。” 邢善虽然没在官场里打磨过,但卿如晤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还是能听懂的,闻言他认真地道:“太子妃娘娘请放心,我必定会竭尽全力。” 卿如晤笑容淡淡,道:“那就先给本宫开几贴养生的药吧,务必要让本宫尽早怀上才是。” 邢善磕了个头:“谨遵娘娘懿旨。” 邢善自邈尘轩出来的时候,煞是失魂落魄,他将自己关在药房里整整好几日,最后给卿如晤递上了一纸药方,于是众人便猜想,太子妃因为童夫人有孕的事情坐不住了,所以才威逼邢副主事给她开催孕的药。 此事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主导,越传越玄乎,传到最后演变成太子妃已被确诊为不孕,挖空心思苦寻治病良方。 “娘娘请喝药。”荷风亲自守着火炉把药煎好,然后又亲自将药端了上来,递到卿如晤面前,含着笑意道,“娘娘,良药苦口,喝得一滴不剩才有效果。” 说着,荷风凑过去轻声道:“这是大枣茶,奴婢亲自熬的。” 卿如晤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将半盏大枣茶一口饮尽,然后再把空碗放回食盒里,确定没有洒下半滴,这才道:“似庭院可有动静?” 荷风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高小姐表面一副纯洁无瑕的模样,实则心眼儿一大堆,她听闻小姐‘逼’邢大夫开催孕药后,趁人不备将奴婢倒掉的药渣悄悄捡了起来,这几天日日看医书,估计是想知道那些药的效用。” 卿如晤冷哼一声:“她倒是谨慎,没有拿去找人确认,希望此事和她没关系,否则这般水灵灵的一个大美人,死了该多可惜……吩咐下去继续盯着,一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荷风低声应了声“是”,继续道:“太子府一堆拜高踩低的势利眼狗奴才,见童氏有了身孕,而小姐又和殿下闹别扭,顿时就变了态度,一个两个地赶着去巴结,就差点把童氏院子的门槛踩烂。” 卿如晤笑道:“人心向来如此,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说来我自嫁到太子府后,并未动手将太子府整顿一番,眼下倒是个好机会,可以将那些心思多的,没眼力见的一口气清了,这事需得你亲自来办,务必把那些心思活络的人都记下来。” 荷风叹了口气:“小姐,朝槿她们几个最近都坐立不安的,竹露更是饭都吃不下,您不准备放点风声给她们么?” 卿如晤摇摇头:“要想骗过敌人,需得骗过自己人,竹露她们几个没你稳得住,要是知道了真相必然会露馅,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就连青枫也是如此,无论他知道了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句话都不可在他面前提起。” 荷风抿嘴笑道:“青枫表面虽然荒诞不经,但遇到正事的时候还是很可靠的,这点小姐大可放心,虽然您和殿下动静闹得这么大,但是青枫从来不在奴婢面前提起过一句,不过这几日倒是经常感叹,说什么书房的小榻都要散架了,好像是因为殿下每夜都辗转反侧的缘故。” 卿如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俊不禁道:“告诉青枫,实在不行让他把小榻换成铁的,就不信还能被殿下翻身给弄坏了!” 荷风抿唇一笑,想说什么却因门忽然被打开而止住了。 杜若一脸喜色地来报:“小姐,二少爷和老夫人来了,正在前厅侯着呢!” “快……”卿如晤刚扬起的笑意顿时悄然隐没,而后道,“请祖母和怀璧进来吧,我现在不想出去。” 杜若一怔,却还是躬身退下了。 不一会儿,老夫人的声音便响在门外头:“晤丫头。”随着老夫人急切的声音响起,门忽然被打开,卿怀璧搀扶着老夫人走了进来。 老夫人是真的担心卿如晤,一向恪守礼制的她连“太子妃娘娘”都忘叫了。 “祖母……”卿如晤含了一包眼泪,凄楚地叫了一声,接下来的话都哽死在喉咙里。 老夫人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接着再将卿如晤审视片刻,这才走过去握住卿如晤的手,柔声安慰:“晤丫头没事,祖母来了。” 说着,老夫人看了一眼卿怀璧,道:“怀璧,你已经长大了,长姐的卧房不该随意踏足,你先出去侯着吧!” 卿怀璧征询地看向卿如晤,见卿如晤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卿如晤又将屋里的所有人都屏退了,祖孙二人这才开始说话。 老夫人瞪了卿如晤一眼,用责备的语气道:“晤丫头,你可吓坏祖母了,早知道你什么事都没有,就不该白担这个心!” 卿如晤眸色微惊,道:“祖母是如何看出来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祖母是过来人了,我一进你这屋子,就知道你没事,真正被夫君冷落的女子,卧室里绝不会这般暖洋洋的,且你的面色看起来虽然苍白憔悴,然而这双眼睛却神采奕奕,你是祖母的好孙女,祖母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你有没有事情。” 的确,她记忆中的母亲,虽然每日都将自己收拾得干净而整齐,但那双眼神却是干枯的,仿佛看不到任何美好的事物,且霁月阁虽然风光霁月,给她的感觉却总是如秋月般寒冷。 难怪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了真相来。 卿如晤起身行了个礼,满怀歉意地道:“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将她扶起来,一脸慈爱地道:“我老婆子担不担心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没事,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卿如晤也不打算瞒着老夫人,她道:“童氏肚子里的胎,不是殿下的!” 第507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老夫人震惊得无法用语言形容,过了半响,这才道:“这话就当我没听到过,你也别再跟任何人说,晤丫头,事情已经超出祖母能帮忙的范围了,你和殿下务必要齐心协力,共同克服这个难关。” “祖母放心,孙女晓得轻重。”卿如晤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转移了话题,“最近相府可还太平?” 老夫人无奈苦笑:“整个相府就只剩下杨氏一个女人,她就算想闹腾,也没人搭理她,自然万事大吉天下太平。” 卿如晤道:“二妹如何了?” 老夫人摇摇头:“这丫头也不知道学了谁,夫家还没定下,她也不着急,成日就埋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玩意儿,让她练习琴棋书画,她嘴上应得干脆,背地里却是我行我素,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跟她耳提面命一次又一次,告诉她就算不能跻身才女之流,怎么也得练个女红什么的,偏生她好像已经放弃了一样,对这些全然没兴趣,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卿如晤微微一笑:“寻常男子怎能入二妹的眼,兴许二妹日后会有大造化也不一定,祖母无需担心。” “不说她了,说说你吧。”老夫人道:“童氏也就罢了,倒是我听说太子府来了个才貌双全的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卿如晤道:“不过是黄鼠狼拜年送来的大礼,有我看着,掀不起大风浪的。” 老夫人认真地道:“别小看任何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砾,如果它进了你的鞋子里,那就会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一大阻碍。” 卿如晤道:“孙女明白,不会轻敌的。” 老夫人再次叮嘱道:“你现在是太子妃,不比以前在闺阁里的时候,不管什么事都应该埋在心里,别让任何人看出端倪,至于那些对你有切身利益的事,更应该慎重,就算最亲密的人也不可以吐露,哪怕是祖母和怀璧也不例外,晤丫头,不要被殿下给的安逸日子迷昏了头,需知道外头有着无数双眼睛正觊觎这个位置,你如履薄冰啊!” 卿如晤点了点头,抱住老夫人的手臂靠了过去,轻声道:“祖母,您对孙女真好。”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是我的嫡亲孙女,我不疼你疼谁?好了,别腻腻歪歪的了,做戏就要做全套,祖母陪你演完这一场戏,把童氏和高雨柔给叫过来吧。” 老夫人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已经想通了卿如晤和长孙曌争吵、威逼邢善配置催孕的药方不过是一场戏而已,既然卿如晤要做戏,她自然也要配合着,否则来了这一趟,要是一点风都没有刮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卿如晤知道老夫人的心意,扬声将荷风叫了进来,让她去请高雨柔母女和童氏过来邈尘轩喝茶。 高孟氏和高雨柔倒是来得很快,直接跟着荷风就过来了。 老夫人和卿如晤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她抬眼扫了一眼来人,然后拉下眼梢,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并没有显得热络,倒像是故意给来人下马威一样。 “高孟氏见过老夫人。”高孟氏不冷不热地行了个礼,紧接着让到一旁,将跟在身后的高雨柔露了出来。 高雨柔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动作轻柔且美,就像一朵水莲花落了露珠,汇成一滴顺着花瓣滴下,莲花轻轻抬头,微微一颤,看起来愈发娇艳欲滴。 “雨柔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松柏长青,日月昌明。” 老夫人眼皮子都没有掀开,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道:“听说前段时间高小姐与一群公卿之子相看,不知高小姐看中哪一位?什么时候会搬离太子府?” 高雨柔已经做好了被老夫人苛责的准备,但她没想到老夫人会如此直接,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她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老夫人却是抢在了前头。 “你一个独身女子寄居在太子府里,日子久了恐怕会影响你的声誉,还是早些时候另做打算才是,总不能住一辈子,当然了,太子府养你一个不算多,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高雨柔脸色白了白,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她轻轻柔柔地道:“多谢老夫人关心,雨柔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只等过些日子请示殿下。”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是太子府,她是去是留由由太子决定,相府的老夫人管不到这上头去。 老夫人轻笑一声,道:“高小姐倒是与一般的女子不同。” 高雨柔乖巧地道:“老夫人谬赞了,雨柔只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当不得老夫人这一句赞赏。” 老夫人冷冷一笑:“你当然当不得这一句赞赏,寻常孤身女子,哪有厚着脸皮住到别人家去的,还整日在男主人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若说没有半点心思,谁能信呢?!” 高雨柔脸色一僵,她脸颊抖了抖,一副温柔完美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也是用了些时间,这才勉强恢复如常,她道:“老夫人说笑了,殿下是天选之子,哪里是寻常人可以觊觎的,但若是殿下看中谁,选到身边伺候着,一定是那个人几世修来的福气。” 言下之意就是,太子殿下要是真的看上她高雨柔,选到身边也是天经地义的,不是老夫人可以左右的。 老夫人总算掀起眼皮看了高雨柔一眼,半响冷笑一声:“牙尖嘴利,一副狐狸精作态!” 高孟氏顿时不满地道:“老夫人,我女儿敬您是个德高望重的贵夫人,处处伏小做低只为顺您的意,您何必以大欺小,这般给雨柔难堪?仗势欺人,不讲道理,莫非这就是你相府的门风?!没错,我家雨柔是不比京城的贵小姐好,谁叫她老子为救太子殿下早早就抛弃我们撒手人寰!您就算说雨柔一句有爹生没爹养也无可厚非,但要是处处含沙射影,拐着弯地说她不检点,我高孟氏第一个不答应!” 高孟氏毫不掩饰的挑衅与冒犯,卿如晤却好像充耳不闻,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老夫人将茶盏磕在桌上,这个动作让相府过来的几个丫头都噤若寒蝉,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老夫人精明的双眼划在高孟氏与高雨柔的身上,顿了顿,道:“相府毕竟是名门望族,平时老身如此说话习惯了,然而这样的作风是否太霸道了暂且不说,但你们高家门风倒是的的确确不怎么样!老身是陛下亲封的正一品诰命,一般人在老身面前都要毕恭毕敬,行叩拜之礼,你高孟氏倒是敢跟老身指手画脚,这事不管摆到哪里去说,也都是你高孟氏胆大包天以下犯上!” 高孟氏撅起嘴巴,不以为然地道:“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规矩能大得过道理吗?” 老夫人轻嗤一声,忽然笑了出来:“原来在高夫人眼里,规矩礼法是非尊卑都是无稽之谈,正确的却是自以为是的道理,高夫人真是好见地,老身佩服!穷山恶水出刁民,此话半分不假。” 高孟氏还想说什么,被高雨柔及时拉住了。 正此时,童氏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几乎死走三步歇一下,仿佛稍微走快一点就会跌倒一般。 “童氏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童氏见过老夫人。”童氏微微欠身,随意地道。 老夫人勾唇:“童夫人,你真是奇怪,孩子怀在肚子里,又没有长在膝盖上,怎的给太子妃娘娘行礼的时候,你那膝盖都没弯一下?” 第508章 只有我才配得上殿下 童氏勾唇:“老夫人这是怪我没有三叩九拜?唉……我也想这样做,但是御医说了,我肚子里的胎还没坐稳,寻常走路急了都有危险,如果行五体投地这种大礼,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如果老夫人和娘娘能担待得起这个风险,要我行大礼也不是不可以。” 老夫人笑道:“有孕不利于动倒是说得过去,但是助长了嚣张的气焰却是稀奇,童氏,你肚子里的胎的确金贵无比,但这不意味着你能盖过太子妃娘娘去,胎儿的身份因殿下而尊贵,然而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侍妾,也敢在娘娘面前张牙舞爪!不自量力不知所谓!” 童氏面色一变,道:“那么老夫人,你又用什么身份来教训我?” 老夫人冷哼一声:“什么身份?听说你童夫人是从宫里出来的,原来也不过如此,这点规矩都不懂!老身无论从尊卑还是贵贱上来说,在你童夫人面前,都能横得起来!还不为你的傲慢无礼向娘娘道歉!” 童氏仿佛没有听到老夫人的话一样,她白了老夫人一眼,抖了抖袖子,将手放于腹前,站得笔直:“娘娘是正宫主母,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怎会因为这等小事与我计较,老夫人多虑了。” 这时,卿如晤忽然开口了:“童氏说的有道理,本宫的确不会计较,对牛弹琴、与胡乱咬人的疯狗计较这种事情,本宫当然不会做,那岂非有失身份?!” 说着,卿如晤看向老夫人,道:“祖母,有些人是畜生,听不懂人话的,更别说礼义廉耻了,您跟她较个什么劲呢!” 童氏双目一红,道:“娘娘,你什么意思?!” 卿如晤忽然一笑:“哦?这会儿倒是能听懂别人的话了?这么说,童氏你方才是在假装无知,摆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尊卑有别的姿态啊!” “娘娘……” 卿如晤低喝一声:“闭嘴!本宫说话的时候有你插嘴的份么?!” 老夫人童氏当然不怕,毕竟是相府的,管不到她头上去,但是太子妃仅是储君正妃,还是太子府主母,太子妃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代表着权势,是她鞭长莫及难望其项背的权势,在这面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任何违拗,于是只得乖乖闭上嘴巴。 卿如晤动了怒意,众人不敢言语,厅内陷入了极静的尴尬之中。 正此时,红英端着茶盏走了进来,却是站在童氏面前一动不动。 童氏目光一闪,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缓缓走到卿如晤面前,柔顺恭敬地道:“娘娘,贱妾孕期心绪不稳定,方才若有冒犯,还请娘娘见谅,请娘娘喝茶。” 说着,她将茶盏恭敬地举起来,递向卿如晤,却在卿如晤伸手过来接的刹那,惊呼一声“好烫”,猛然将茶盏放开,那滚烫的茶水作势就要泼在卿如晤的身上。 雷霆万钧之际,卿如晤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抬起广袖一挡,茶盏就这样打了她的袖子,最后落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童氏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紧接着不停地行礼请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贱妾是无心之失,万望娘娘恕罪。” 卿如晤和老夫人面色冰冷,而童氏连连告罪,这一幕刚好落在走进来的长孙曌眼里,见状他沉声问道:“怎么了?” 童氏嘤嘤哭泣:“殿下,是贱妾不好,贱妾在给娘娘奉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差点烫到了娘娘,都怪贱妾不好,怀了孩子后愈发的笨了。” 这是在状告卿如晤明明她有身孕还让奉茶了。 高雨柔的唇角高高挂起,正妃又怎样,皇家还是子嗣重要,这次太子妃惨了。 谁知下一刹那,长孙曌从红英端着的托盘里拿起一个茶盏,面色沉沉地走过来,然后——泼到童氏的双手上。 “啊——”童氏痛苦地尖叫起来,一张小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却听得长孙曌冷酷无情的声音响起。 “既然手这么笨,那就干脆不要了!还好没有伤到太子妃,要是伤到了,本宫剁了你的脑袋!” 高雨柔微微勾起的唇角抽了抽,然后僵住了。 事情怎的就不按常理出牌? “殿……殿下……”童氏痛得满头大汗,面色惨白地叫了一声,似乎不明白长孙曌为什么会这样待她。 长孙曌拉着卿如晤的手上下检查一遍,在确定卿如晤无事的时候,冷冷地瞥向童氏,吐出冰凉的字眼:“有了梁氏的前车之鉴你都不懂得安分,若是再仗着怀有身孕而对太子妃有半点不敬,本宫定要你生不如死!记好了,同样的事情本宫不喜欢说第二遍!滚!” 童氏震惊得连双手钻心的痛都几乎忘记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孙曌,唇角禁不住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捂住已经被烫得稀巴烂的手,含着眼泪,一脸怔仲地被丫头扶下去,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踏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差点就地跌倒,而长孙曌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同样的,他也没有看高雨柔。 “你怎么这么笨?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动手!这种以下犯上的人,直接乱棍打一顿就行了,还让人蹬鼻子上脸!”长孙曌拉着卿如晤的手,面庞冷漠,说出的话却很温柔,就像闹着别扭的孩子,对着心爱的糖果倔强地说“不” 卿如晤冷漠地将手抽出来,面无表情地道:“这一切难道不是拜殿下所赐么?是谁让童氏有的孕?如果童氏没有身孕,她会这么嚣张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你还在我面前虚情假意,恬不知耻!” “你!”长孙曌冷冷地说了一句,让你拂袖离去,“给脸不要脸!” 高雨柔望着长孙曌气势汹汹的背影,僵住唇角终于缓缓地放了下来。 男人都是自尊心强的动物,如果一个女人屡次三番伤害到男人的自尊心,要么会激起男人激烈的反抗,要么会让男人一蹶不振,然而无论哪一种,都极其伤情分。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一而再再而三三的向太子妃低头,可是太子妃竟然不识好歹,连张好脸色都没有,总有一日,必定会将殿下所有的情分折腾得一干二净。 一旦殿下决定离开,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果然,只有她才配站在殿下这个男人身边,她一定比太子妃做得更好,绝对不给殿下增添烦恼! 想到这里,高雨柔双目光芒大盛。 第509章 计划已经开始 “咳咳!”老夫人故意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高雨柔,“我说某些人怎么死赖在太子府不走呢!果然是别有所图,还不收起那恬不知耻的目光,老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要脸的人,看起来纯洁无瑕的一个闺秀,见到男人眼睛都挪不开,寡廉鲜耻!” 众人自然知道老夫人说的是谁,都将目光放到高雨柔身上,这让高雨柔一下子如芒在背,有种被钝刀一点点剥开的感觉,她拢在袖底下的手紧紧攥住,因尴尬羞恼而止不住发抖,面色也一阵红一阵白的,她想当场就活撕了老夫人,但她要维持纯良无害的模样,她也只得强忍着怒气,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牙齿咬得格格响。 高孟氏见女儿受辱,顿时就不乐意了,她扭着身子上前一步,反唇相讥道:“老夫人,你这话也忒难听了!雨柔是被你们叫来这里的,又不是她赶着凑过来的,方才殿下回来,实乃意料之外的事情,您让雨柔怎么避得开?不对,我们雨柔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何要避开?!” 老夫人笑了出来:“方才殿下的话老身仍言犹在耳,有些人就是不长记性,转过头就忘了,高孟氏,你在娘娘面前如此不敬,就不怕殿下发怒?” “我……”高孟氏想到方才长孙曌往童氏身上泼热水的一幕,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高雨柔见高孟氏陷入僵局,连忙上前拉了拉高孟氏的手,道,“母亲……” 高孟氏就着高雨柔搭的梯子下来,闭着嘴闷不做声。 老夫人不耐烦看到她们,也只顾着和卿如晤说话,让母女二人站在旁边当了许久的木桩子,卿如晤这才让她们离去。 “好了,天色将晚,祖母得走了,否则外头又得说闲话了。”老夫人招来素心扶她缓缓起身,然后朝卿如晤行了个礼,“娘娘,老身告退。” “孙女不能送祖母,请祖母慢走。”卿如晤与老夫人依依惜别。 老夫人点点头,道:“娘娘,万事小心珍重。” 说完,老夫人就被素心扶着走了出去,却在这时,杜若慌慌张张来报:“娘娘,殿下从邈尘轩出去的时候,恰巧遇上二少爷,二少爷说与殿下有要事相谈,便将殿下请去了后花园,可谁知二人聊着聊着,二少爷却动起了手,娘娘你快去瞧瞧吧!” 待卿如晤赶到的时候,卿怀璧被长孙曌将双手扣在背上,他使劲想要挣脱,却半点都动弹不得。 “放开我!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卿怀璧满面怒容地道。 长孙曌勾唇一笑,俊朗超然的面庞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你已经与本宫打了十几场了,还不认输!” 卿怀璧冷哼一声:“我绝不认输!长姐出嫁那日你曾在我面前发过誓,今生今世必然不会让姐姐受任何委屈!可是你竟然食言而肥,让姐姐变得如此憔悴!我若是不狠狠教训你一番,就对不起我姐姐!” 长孙曌无奈轻笑:“这你就误会本宫了,分明是你姐姐在跟本宫使小性子,本宫何曾不想与她从归于好?!” 卿怀璧冷笑:“冠冕堂皇说得好听!你要是真对姐姐用心,就不会跟其他女人不清不楚!” 长孙曌轻哼:“本宫是太子,妻妾成群有何不可?你用什么身份,以什么资格来教训本宫?你姐姐身为正妃主母,不能恪尽妇德,还要因本宫去其他人那里留宿而生气,如此善妒,本宫不但没有责罚她,还低声下气地讨好,你还想让本宫怎么办?” 卿怀璧愈发地恼怒:“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明明就是自己错了,还这么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身为男人,你真是没担当!” “不可理喻!”长孙曌一用力,卿怀璧脸上登时露出了异常痛苦的表情,“你给本宫适可而止,本宫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卿怀璧急红了眼:“谁要你忍耐!” 说完,卿怀璧抬腿向后一踢,长孙曌放开他,二人又缠打起来,卿怀璧招式狠厉,长孙曌处处避让,打得难舍难分。 “够了!”卿如晤低喝一声,方才还在缠打的二人顿时停了下来,站在卿如晤面前不敢抬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卿怀璧拱手行礼,小心翼翼地道:“姐姐,我……” 长孙曌抱着手看向一旁,摸了摸鼻子,都哝道:“你怎么来了?” 卿如晤目光在他二人身上冷冷划过,却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拂袖离去。 “姐姐……”卿怀璧叫了一声,却是不敢追上去。 “都怪你!”长孙曌狠狠地瞪了卿怀璧一眼,然后追在卿如晤身后离开了。 邈尘轩。 长孙曌一脚踹坏了窗户,从窗户翻了进去,谁知下一刹那,一个茶盏又飞了出来,掉在院子里砸个粉碎,众人担心殃及池鱼,连忙离得远远的。 长孙曌一把将卿如晤抱住,随手往窗外扔了个茶盏,然后将卿如晤的发抓在手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委屈地道:“老夫人和怀璧来这一趟,总算让我们这场戏可以提前结束了,丫头,没有你的时候我也独自过了二十几年,但是自从有了你之后,才短短几日,我便这般难受!” 卿如晤将他推开,笑道:“经此一事,我悍妇妒妇的名声只怕要传遍天下了。” 长孙曌一撩衣摆坐在椅子上,一把将卿如晤捞进怀里,边把玩着她的头发,边笑道:“传遍天下也好,若是人人都知道我惧内,而我的夫人又是一个善妒的女子,就不会随意敢招惹我了。” 卿如晤道:“少油嘴滑舌,时间不多,赶紧说正事,童氏的事情可有进展?我觉得童氏的反应有些蹊跷,一般人偷人有孕,只怕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绝不可能像她这般嚣张,搞得真像怀了你的孩子一样,真是令人费解。” 长孙曌道:“童氏自入太子府以来,从来没有出过府,去得最远的也是在后山开荒,且一个月前我随你在太子府住的那几晚,太子府内外也没有什么异动,至今能在天字队暗卫眼皮子底下进太子府的人,应该没有。” 卿如晤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奸夫本就在太子府,而且还和你身形相似,童氏鲜少见到你,自然对你也不太熟悉,晚上熄了灯黑灯瞎火的,搞得童氏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才会让童氏以为自己怀的是你的孩子,而天字队才会说并无外人进府。” 长孙曌眯眼道:“不管这件事是怎样发生的,我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丫头,我们得做好准备。” 奸夫一直在府里,谁带进来的呢?什么时候进来的呢?不太可能是高雨柔,因为那时她们还没有进府呢…… 那么,又会是谁将人带进来的? 明元郡主的脸在卿如晤脑海中一闪而过,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她还来不及抓住。 卿如晤道:“高雨柔母女,你准备留多久?若是此事和她们有关,你准备如何处置?” 长孙曌道:“是时候了,放心,不用多久。” 长孙曌与卿如晤聊了会儿,便离开了。 此时,似庭苑里。 高孟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遏地道:“这个相府老夫人,实在欺人太甚!” 高雨柔却是没有动怒,她幽幽地道:“母亲,稍安勿躁,我们得感谢这位老夫人才是,若不是她,女儿也这颗心恐怕不会定下来。” 高孟氏道:“女儿,这话怎么说?” 高雨柔道:“必定是太子妃说了什么,所以老夫人才会狠狠地羞辱于我,这下我总算明白了,太子妃表面上不露山不显水的,实际上她也害怕,害怕我就这样从她手里抢走殿下!这么一想,我倒是不生气了,反而还觉得高兴呢!” 高孟氏脸色有所好转,她道:“女儿所言甚是,这么说来,这次你被羞辱,我们也不算吃亏!对了,郡主方才来消息了,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便被叫去听那老东西说胡话了!” 高雨柔漫不经心地道:“不知这郡主说了什么?” 高孟氏道:“郡主说,计划已经开始,要我们母女俩到时候务必要配合。” 第510章 太子府变天了 高雨柔轻轻地“嗯”了一声,眼底却是冷光划过,闻言她道:“我们自然是要好好地配合了。” 高孟氏冷笑道:“方才我瞧着太子妃那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一样,加上老夫人的态度,以及相府二公子这一闹可以看出,太子妃和殿下之间果真有了很大的嫌隙,但是殿下还一副钟情于她的样子,这可怎么好?” 高雨柔道:“男人的感情,是最经不起折腾得东西,太子殿下会一时低头,但绝不会一世低头,太子殿下那是多么尊贵和骄傲的存在?怎会为了太子妃一人放下所有的尊严,甘愿做她的忠犬?娘,女儿倒是瞧着,这太子妃是在玩火,最终必定会引火上身。” 高孟氏阴恻恻地笑了:“那我们再加一把火,加速她的灭亡,如何?” 高雨柔抬眼扫了扫美轮美奂的屋子,心里更是下定决心将这些富丽堂皇的东西攥在手里。 事情就这么过去几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闹不和、相府老夫人和二公子打到太子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老夫人平时看起来多么德高望重的一个人,实在想不出她会上太子府的门去骂太子的侍妾,当真是匪夷所思!众人又说,这相府二公子也太娇纵跋扈了些,太子殿下爱宠爱谁,关他什么事,实在不应该向太子殿下动手,一点家教都没有! 传来传去,不过都是一些酸里咕叽的话,传着传着也就淡了。 然而就在一场春雷响过之后,太子府真正变天了。 这是孚日里最美的春朝,光秃秃的枝条儿上挂满了嫩芽儿,迎春而放的梨花和李花争奇斗艳,花瓣翻飞如雨。 一大早的,长孙曌还未出门办事,喜乐公公亲自带着人来了,却不是寻常的太监,而是一个个高大威猛的御前侍卫。 “传陛下旨意,有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入宫。”说着,不由分地将二人带走了。 等卿如晤与长孙曌到了承明殿,成祖早早地下了朝,就在承明殿里等着,左右两侧立着几个身材魁梧的人,显然是成祖的心腹,而童氏,竟也裹着一双被烫烂的手,匍匐在成祖面前。 “儿臣参见父皇。”卿如晤与长孙曌双双行礼。 成祖却不急着叫二人平身,整个大殿安静而肃穆,就算点了火盆,仍然让人觉得冰冷刺骨,仿佛掉进了冰窖那般。 过了一会儿,成祖拿起案桌上的一只竹蜻蜓,目露怀念之色,他道:“宸华,在你五岁的时候,你的母亲曾带你去集市,那时候你很喜欢一只蜻蜓玩具,于是你便偷了它。你拿到朕面前给朕看,朕问你这东西从哪里来的时候,你坦诚说那是你偷的,其实这只是一只小小的竹蜻蜓,你偷的时候也没有人发现,就算你不说,朕也不知道是你偷的,可是当朕问你为何要把真相告诉朕时,你说朕是你最亲的人,你永远都不会欺骗朕,你果然说到做到,这些年从未骗过朕半个字,可是……可是坚守了近二十年的你,却在最后一刻让朕伤心了,也让朕失望了。” 长孙曌和卿如晤对视一眼,最后他道:“儿臣不知所犯何错,还请父皇明示。” 成祖冷哼一声:“你倒是沉得住气,看来这十几年的太子没白当,做戏都做得这番逼真,朕险些就要相信你了。” 长孙曌继续道:“请父皇明示。” 成祖将竹蜻蜓扔到长孙曌面前,冷声道:“朕让御医去给童氏安胎,谁知童氏却向御医吐露,她肚子里的胎,根本就不是长孙家的种!” “本来你如此宠爱太子妃,妾室独守空房,空虚寂寞的时候与侍卫勾搭上了,倒也不奇怪,大不了将人找出来全杀了就行了,偏生童氏说这是你一手主导的阴谋,因为太子妃迟迟不孕,而你的兄弟也一个接一个地成亲了,你为了抢在前头生下‘皇长孙’,但又不想对不起太子妃,于是便命人和你的侍妾童氏苟合,让她怀有身孕,好到朕面前讨好卖乖!” “朕真是万万没想到,朕最宠爱,最信任,最倚仗的好儿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术不正之人,为了一己之私,竟拿皇嗣来做文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朕算是看透你了!” 长孙曌连忙辩解:“父皇,实在是冤枉啊!儿臣从未这样做过,那日童氏骤然有孕,儿臣骇得要死,儿臣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儿臣是个大乌龟,所以才没有当众揭穿此事,只得在背后秘密调查事情的真相,但要说儿臣为了献媚邀宠,故意拿皇嗣开玩笑,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儿臣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情!” 成祖拔高音量,怒喝一声:“还真是死鸭子嘴硬!童氏,你来说!” 童氏瑟瑟发抖地道:“回禀陛下,上个月……太子妃娘娘与……与殿下争吵,一怒之下回了娘家,当夜殿下悄悄来到贱妾房中,说、说太子妃生不出孩子,让贱妾给他生个孩子,贱妾当时开心极了,真心地为能伺候殿下而高兴,谁知下一刻,屋里出现了一个贱妾不认识的男人,而殿下说,他对太子妃娘娘情有独钟,不会碰任何……任何其他女人,说完殿下就走了,留下那个陌生的男人把贱妾给……” 长孙曌认真地听童氏说完,扬唇想说什么,却被卿如晤给拦住了。 “殿下,你贵为太子,怎可与女子一般见识,让臣妾来。” 说完,卿如晤看向童氏,冷冷地道:“童氏,你简直一派胡言!殿下若是用这种手段借腹生子,怎会让你知晓?直接一杯迷药灌下去,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你有了身孕便是,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险将计划告诉你?再者,你是父皇赐给殿下的人,若是选择你做这样的事情,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殿下又不是傻子,就算选本宫身边的侍女亦或是太子府原有的丫头都行,何必找上你?!” 童氏含着一包眼泪,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副受尽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太子妃娘娘,你有所不知,殿下之所以告诉我实情,其实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亲口向你解释,这孩子不是殿下的,他深深地迷恋着你,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你受委屈,因此连别的女人都不愿意碰一下……” “至于殿下为什么选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是如今太子府唯一的侍妾,我若有孕,外人理所当然以为是殿下的,我根本就是一个现成的人选!而且若是我有身孕,凭着我是陛下赐下的这一点,娘娘你便不能将我怎么样,但如果殿下找了寻常的丫头,娘娘你能保证你不会因为妒忌而杀了她们么?” 卿如晤轻轻一笑:“真是荒唐!且不说本宫身为主母,你们生下孩子也要养在本宫跟前,就说你忽然告诉御医说孩子不是殿下的,还跑道御前‘揭露阴谋’一事就极其不合理!殿下若是真做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必然有信心将你捏得死死的,又怎会百密一疏让你来御前胡乱攀咬呢?!再者,先前你闭口不言,却又为什么会忽然冒死来吐露事情?无论本宫怎么看,都觉得毫无道理,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与奸夫勾结在一起,陷害殿下!说!背后有无他人指使?!” 第511章 童氏唱作俱佳 “陛下……陛下明鉴啊!”童氏抬起头,然后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举起来,伤心欲绝地道,“都说太子妃有一张巧嘴,能将白的说成黑的,将黑的说成白的,今日一看果然不假,贱妾嘴笨说不过她,但却不想让陛下受到蒙骗,贱妾之所以豁出性命地来到陛下面前揭露阴谋,实在是因为殿下欺人太甚了!” “太子妃明知贱妾有身孕,还让贱妾端茶倒水伺候她,贱妾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水都没有溅到太子妃一星半点,殿下就用滚烫的水废了贱妾一双手……这事相府的老夫人和寄住在太子府的高氏母女都曾目睹,陛下传他们来一问便知。” “陛下您让贱妾去太子府伺候,这是贱妾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贱妾十分感激陛下的恩典,可是殿下让别的男人强逼贱妾,并废了贱妾一双手,贱妾心意难平,无法再为这样的人守住这天大的秘密了!所以就算死,也要平息这口怨气!” 卿如晤美目流转,她轻轻抬起头,看见成祖满面怒容,心里顿时生了警惕,若是一个童氏的搞事情,成祖必然不会动这么大的怒,莫非他掌握了什么“证据”?想到这里,卿如晤冷冷道:“童氏,俗话说捉贼要捉赃,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所言属实?” 童氏凄楚一笑,摸了摸肚子,道:“那日我被相府老夫人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又被殿下废了双手过后就见了红,胎儿险些不保,当然,这点小事只怕太子妃和殿下都不知道的吧!我腹中孩子的父亲,他是个暗卫,平时奉命监视我的一行一动,她见我差点保不住他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决定站出来,为我在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童氏说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便被带了进来,从他的衣着,以及模样来看,的确很像太子府的暗卫,唯一引起卿如晤注意的地方,便是他有着和长孙曌一样的蓝眸,但是从五官来看,他完全就是一副大秦人的样子。 成祖没有理会卿如晤和童氏,而是看向了长孙曌,一字一句地道:“曌儿,这个人你可认识?” 长孙曌垂下头:“儿臣认识,楚玄是父皇送给儿臣的人,自儿臣八岁起,他便一直跟在儿臣身边。” 原来如此! 怪不得成祖会这般暴怒,若是这个楚玄是成祖的人,这也能解释成祖此时的态度。 换做一般人,成祖未必会相信,但是自己派到儿子身边的人指证他儿子有问题,正常人不想相信都难。 成祖冷哼一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长孙曌道:“父皇,这道理说不通,儿若是儿臣真的有异心,怎会选择楚玄来做此事?” 成祖面色愈发沉黑:“也就是说,你不敢用朕送你的人做坏事,但敢用别人背着朕做见不得人的事?” 长孙曌练连忙道:“儿臣绝无此意!” 成祖怒极反笑:“绝无此意?你真的没有此意?曌儿,知子莫若父,你是什么样的人,朕会不知道?只要你不过分,平日你做什么,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你太让朕失望了!” 长孙曌垂下头,仿佛一副知错了的样子,但吐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闻言他道:“父皇,此事有蹊跷,请给儿臣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成祖拍了拍龙椅的扶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孙曌,道:“好!你要机会,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一炷香时间内,你要是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个太子就别做了!” 说完,成祖给喜乐公公使了个眼色,喜乐公公立即走到殿后,不一会儿拿出一根两个拇指粗细的香点燃,插到一侧的香炉之中。 这香一天一夜都烧不完,成祖面色有些不好看,喜乐公公解释道:“陛下恕罪,眼下库房里只有这种香了。” 成祖揉了揉太阳穴,道:“那便开始吧!” 卿如晤插嘴道:“父皇,请容儿臣与殿下说几句话。” 成祖点了点头,开始拿起桌上的奏折批了起来,等着长孙曌和卿如晤如何自证清白。 卿如晤和长孙曌走到一旁,在长孙曌耳边小声地道:“原来是自己人,怪不得你我查不到,这个楚玄的话,父皇必定要信几分的,不知咱们准备的那些对策还能不能施展出来,你可有什么对策?” 长孙曌道:“楚玄从跟着我开始,并未得到我的重用,他平日办起事来倒也稳妥,没想到竟会背叛,不声不响地就给我挖一个坑,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卿如晤道:“如此看来,童氏腹中的孩子很可能是他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长孙曌道:“理由或许很复杂,但也有可能很简单,试试看便知道了,既然父皇给我们自证清白的机会,说明父皇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话,从这个方面来看,对我们来说倒是个机会。” 卿如晤点了点头,二人又回到了成祖面前跪下,身子十分笔直,仿佛在与这种不卑不亢的姿势,宣示他们自身的风骨清白。 成祖放下奏折,将身子向后一靠,道:“串通好了?” 长孙曌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楚玄,道:“你说是本宫命令你让去使童氏怀孕的?” 楚玄道:“殿下,您的吩咐,属下向来不敢不从。” 长孙曌道:“本宫门下那么多人,为何独独选你?你不觉得本宫这样做太冒险了么?毕竟你是父皇送给本宫的人,就算你已经为本宫效命十数年,本宫也不会因此放心用你的吧!否则岂非等于告诉父皇,本宫在底下搞事情?” 楚玄面无表情地道:“那是因为,属下和殿下一样,母亲都是胡人,同样拥有一双蓝眸的属下,孩子必定也会带着这个特征,自然不会那么容易穿帮。” 长孙曌道:“若是这样,本宫何不去找个胡人?” 楚玄还是面无表情:“若是那样的话,孩子拥有的胡人血统必定会很多,那就不像殿下的孩子了。” 长孙曌笑道:“你所言甚是有理,本宫竟然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你。” 楚玄掀开一直耷拉着的眼皮,道:“事实如此,殿下自然无法扭曲。” 长孙曌道:“太子妃身体康健,若是本宫想要孩子,自己与太子妃要一个即可,何必要做这种鱼目混珠的事情?” 楚玄道:“这……” 长孙曌笑道:“楚玄你回答本宫这个问题,否则本宫完全有理由说你诬告本宫!” 的确,若是太子妃凤体康健,太子想要孩子和太子妃要一个便是,何必要冒险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没有一个他们非这样做不可的动机,楚玄和童氏的话轻易便可以推翻。 这便是卿如晤和长孙曌的准备之一,在得知童氏有身孕后,卿如晤和长孙曌互相配合,做出了她不能怀孕的假象,就是为了引出童氏背后之人的计划,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自证清白的一大利器。 然而童氏心底已经认定卿如晤不会生,她完全可以肯定长孙曌在说谎,目光一闪,道:“殿下,楚大哥为了顾及您和太子妃的面子而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说,什么太子妃身体康健都是假的,事实上你们之所以这样做,那是因为太子妃根本就不能生育,所以殿下才要出此下策!”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第512章 奸人方寸大乱 卿如晤嘴角勾起几不可查的嘲讽,道:“童氏,你真爱说笑,谁说本宫不会生的?” 童氏心底冷笑,这太子妃还真是奇怪,她向邢善求生子秘方一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只不会下蛋得老母鸡,她竟然还想要在陛下面前蒙混过关,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童氏斩钉截铁地道:“陛下,太子妃娘娘不能生育一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全京城都知道了,陛下您让太医院的人一验便知贱妾所言真假。” 成祖拍着椅子扶手点了点头,道:“若是太子妃身子没有什么问题,自然不用借腹生子,但若是太子妃有问题,童氏若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童氏唇角高挂,她完全可以肯定卿如晤根本不会生,御医检查也只会有一个结果,不会出错的! 然而楚玄却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御医很快就被喜乐招了过来,都是成祖的心腹,自然不会有任何偏颇,他给卿如晤仔细检查了一番,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 童氏急不可耐地道:“御医,既是陛下的命令,你可不能有所隐瞒,要是太子妃娘娘真的有什么问题,你可要一字不漏地说出来才是,藏着掖着犯的是欺君之罪!” 御医有些不明所以,他捋着胡子道:“这位夫人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童氏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御医瞥了童氏一眼,没有理会她,最后御医拱了拱手,道:“回禀陛下,太子妃的身子一切正常,不知陛下想让微臣看什么病?” 童氏唇角还高挂着,眼角眉梢却是染上了怒意,她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秦大夫你是不是看错了?!太子妃她明明不会生育,前段时间还向邢副主事求生子药方,怎么可能会没问题?!” 秦大夫向来要面子,对自己的医术更是自信,听到童氏这么一说,顿时怒从心来,他没好气地道:“太子妃娘娘体质虽然偏寒,但是已经调养了过来,如今十分健康,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夫人要是不信,大可叫别的大夫来看,别这样埋汰老夫!老夫看病几十载,虽说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从未有过偏差,从未问错过脉!” 卿如晤淡淡一笑:“本宫的确有向邢主事求药,不过要的并非什么治疗不孕的药,而是温补身子的补药,不知童氏你是哪里听来的胡话,竟认为本宫向邢大夫求那根本就用不着的药!” 童氏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怎么会是这样呢?太子妃分明因为自己的身孕和太子怄气那么久,而且最近服用的药渣也被检查过,的确是治疗不孕的药不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敢置信地急忙否认,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太子妃绝不可能没有问题!” 卿如晤挑眉:“你为何如此肯定?” 童氏从前毕竟是个宫女,做奴才的人最怕犯错,因为犯了错误她们轻则被打罚一番,重则便会丢了性命,所以一旦犯错,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慌张便会泄洪般暴露出来,此时经卿如晤一问,登时口不择言地道:“你吃的药分明是治疗不孕的,一定不可能搞错!” 卿如晤勾起唇畔:“童氏你怀有身孕,还这般关心本宫吃什么药,本宫好感动啊……只是你身为一个侍妾,为何会时刻关注本宫的饮食起居呢?在得知本宫在服药,就立马去查本宫喝的什么药,说你深文巧诋,蓄意陷害本宫,一点都不冤枉你!” 说着,卿如晤看向成祖道:“父皇,儿臣身旁的近身荷风跟了太子府的护卫统领青枫已有一段时日,但是至今都没有身孕,于是儿臣便让邢副主事帮她请了一下脉,行副主事说她操劳过度伤了身子,所以才不易有孕,开了几贴方子给她调理身子,谁知童氏竟然去查药渣,得知那药是治疗不孕的药后,便对号入座污蔑到儿臣头上,此人居心叵测,儿臣实在冤枉……” 成祖倾身看向童氏,道:“童氏,这你如何解释?” 童氏张皇失措,脸上惊恐万状,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太子妃不孕一事是我瞎猜的,但是其余的事情贱妾没有说谎!” 楚玄仍旧面无表情地道:“陛下,童氏妒忌太子妃,做出此等举动想要陷太子妃于不义也不奇怪,这与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做的事情并无关联,不能因为太子妃娘娘的身子没有问题,就说明殿下吩咐属下做的事情不存在。” 卿如晤冷笑一声:“强词夺理!你们说殿下设计借腹生子,是建立在本宫不会有孕的基础上,既然这个基础不存在,殿下当然也没有借腹生子的理由,由此看来你们根本就是在污蔑!” 楚玄僵着一张脸,道:“太子妃爱说什么说什么,无论是陛下还是殿下,最是了解我这个人,我楚玄从不会说谎,再者,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卑微的暗卫,若非真有此事,借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毁谤殿下!” 卿如晤反唇相讥:“童氏说你之所以将所谓的‘阴谋’抖出来,是为了她府中的孩子,可是本宫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是一个父亲在保护自己的孩子,更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坐实殿下欺君的罪名!的确,你一个小小的暗卫自然不敢操这么大的盘,由此可以断定你们根本就是受人指使,目的就是为了构陷大秦太子!” 楚玄道:“我曾是陛下的人,此前又是殿下的人,殿下是当事人,自然不会指使我害他,莫非太子妃娘娘在暗指陛下指使我害殿下?” 这个楚玄还真是个人物,卿如晤承认自己碰到对手了,嘴上功夫楚玄这个面瘫根本就不弱! 卿如晤叹了口气,好像在为自己棋逢对手而感到忧愁,顿了顿,她道:“本宫懒得与你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楚玄,童氏,你们别在做负隅顽抗了,若是从实招来,究竟是谁指使你们诬陷殿下的,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但若是执迷不悟抵死不认,最后必定是死路一条!本宫知道你们没有亲人,不怕惹上连坐之祸,被但生命只有一次,你们也要为自己的性命考虑考虑才是。” 童氏紧咬嘴唇,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楚玄自然也没走说什么。 卿如晤冷冷地看着他们,道:“童氏嫉恨本宫,若说她豁出性命也要拉本宫下水,这点本宫相信,但是你楚玄要是想要保住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童氏离开,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才是上上之选,何以到陛下面前揭露此事,莫非陛下会对这种荒唐事宽恕不成?!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怎么看来都是针对殿下而使的阴招!” “童氏!”卿如晤忽然拔高声音,“说!荷风喝药那几日你和你的侍女分明从未出过院子,究竟是谁告诉你这药是治不孕的药?!” 童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高雨柔告诉我的!是她说的!” 楚玄想说什么,已被长孙曌点了哑穴。 卿如晤又厉声问道:“你和楚玄串通一气陷害殿下,究竟是何人指使?!” 显然这事戳到了童氏的忌讳,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正是这小小的犹豫,让她回过神来,她诚惶诚恐地拉高雨柔做挡箭牌:“高雨柔有一日到我院子里来看我,无意中提及你正在喝治不孕的药!” 实际上,高雨柔在这一件事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按原计划她和楚玄先是要“揭露太子的阴谋”,然后引出高雨柔来作证的,但此时计划已完全被卿如晤看似毫无章法的问话所打乱。 童氏情急之下没有主意,于是便胡口将高雨柔拉下水。 第513章 高雨柔反咬一口 听了童氏的话,楚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真想捏死这个没用的废物蠢货,此时已错过了把高雨柔暴露出来的时机,说出她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偏生她就这么给说出来了,但同时楚玄也很无可奈何,毕竟他此时已被长孙曌制住。 卿如晤挑眉道:“真是可笑!高雨柔与你非亲非故,你们可以说是并不熟识,你竟然因为她的几句话就信了?” 童氏慌慌张张地道:“我……我其实也没信,但是高雨柔她说得煞有其事,还把药渣和药方拿出来给我看,况且,她还告诉我很多你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在理儿,让我不信都难……” 成祖插嘴道:“去太子府传高雨柔!” 说完,便不再说话,只是凝神看着卿如晤和童氏辩驳。 卿如晤又道:“她都与你说什么?!快说!” 童氏脱口回道:“她说你用整个白家的钱势支持太子殿下,殿下为了得到白家的全力支持,所以才对你百依百顺……她还说,这次的春闱考试,根本就是太子府招兵买马的一个借口而已!” 卿如晤冷哼一声:“笑话谁都会传,不过是口说无凭而已!” 童氏立即道:“她还拿出了证据!” 卿如晤问:“什么证据?!” 童氏连忙回答,生怕回答慢了自己就会暴露一样:“她和她娘一路从南疆走来,走了很长的时间,沿路而来的时候,有一次赶夜路无意间听到了白氏商号的人在谈话,披露白氏商号早已投靠太子殿下一事!” 原来还有这一招,白氏因她嫁入太子府而自动向太子府靠拢,童氏所言倒是不假,然而这本该隐秘的事情,却在此时被拿出来说,要是处理不好,成祖很可能立马就端了白氏。 与其遮遮掩掩被成祖认为别有用心,不如坦坦荡荡承认事实真相,思及此处,卿如晤微微笑道:“本宫母亲是白氏一族的继承人,白氏乃是本宫的外祖家,而本宫又与殿下结为夫妻,白氏因为本宫而支持殿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长孙曌也跟着拱手道:“父皇,白氏家主仅有一儿一女,人丁单薄,太子妃的母亲是家主唯一的女儿,且太子妃的舅舅并无子嗣,白家自然会无比重视太子妃姐弟,所以他们支持儿臣以给太子妃撑腰也无可厚非,这并不代表白氏有什么图谋,还请父皇明鉴。” 成祖没有说话,目光幽深而莫测地看着卿如晤,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却让人无法解读。 忽然,他又拿起桌上的奏折仔细批阅着,似乎并不打算在此时表态,众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等高雨柔。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高雨柔到了,她看似有些紧张忐忑地向成祖行了个礼, 不等童氏说话,卿如晤先声夺人,问道:“童氏,你确定以及肯定,是她告诉你本宫在服用治疗不孕的药,以及告诉你白家在支持太子殿下,甚至还口出狂言说这次春闱考试只是殿下招兵买马的虚招的?” 童氏看了楚玄一眼,见他微微低头,一时也分辨不清楚玄到底是什么意思,惊慌之下的她只好按原计划说出来,只听得她道:“是,就是她!” 卿如晤向成祖微微欠了欠身,道:“父皇,高雨柔是太子府的人,儿臣与殿下都不便询问,还请父皇主持此事。” 成祖丢下手中的折子,掀开眼皮,一双精明且冰冷的眸子盯着高雨柔,道:“高雨柔,童氏指证你向她提供太子妃服用治疗不孕药物、白氏商号支持太子,春闱考试乃是太子府招兵买马的虚招等消息,童氏所言可属实?” 高雨柔深深埋下头,面上却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双目中迸出炯炯的光,仿佛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她开口时,却是如猫见老鼠一般地害怕:“回……回万岁,有人用……用民女母亲的性命威逼民女,让民女在陛下面前指证殿下和娘娘,但民女并……并没有与童夫人说过这样的话,请陛下明、明查!” 说完这话的时候,高雨柔觉得心好像跳到了嗓子眼,有种窒息的感觉,她强烈按捺住内心深处的恐惧,逼迫自己尽量表现得自然。 她并不后悔这样做,一个失势的郡主和一个前途无可限量的太子,她不用想都会选择后者,所以先前她一直在虚与委蛇,假装与明元郡主合作,就是为了等待这反咬一口的一刻。 楚玄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而童氏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他们都想不到,高雨柔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倒戈。 卿如晤和长孙曌对视一眼,显然也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震惊之色。 “陛下!您别听高雨柔胡说!就是她告诉贱妾那些事的,就是她!”童氏目眦欲裂地看向高雨柔,双目猩红地道,“高雨柔!难道你想否认以自己做过的事不成?!” 事实上,那些话的确是她告诉童氏的,先前明元郡主传话过来,说童氏的身孕乃是明元郡主为了陷害卿如晤而部署的一个计划,按原计划明元郡主是想让童氏的胎因卿如晤而滑落,这样卿如晤必定会受到成祖的严惩,她也不怕事情暴露,毕竟太子府侍妾出墙怀孕让太子做了大乌龟这种事,太子府没人傻到会宣扬出来。 但是在高雨柔知道童氏乃是明元郡主的人后,便有意无意地让童氏知晓以上所说的三条消息,让明元郡主改变了主意,用这“借腹生子”的戏码意图陷害卿如晤,以及她因爱生恨的长孙曌。 明元郡主一定料想不到,她让高雨柔母女好好配合计划,她们母女竟会这般“配合” 高雨柔一改在童氏面前赔笑讨好的模样,冷冷道:“童夫人,太子府谁人不知道你为了争得殿下的恩宠,使尽浑身解数,谁人不知道你因为殿下独宠太子妃而心生嫉妒,整天就变着法儿的给太子妃添堵?雨柔与你无亲无故,根本谈不上任何交情,怎会去找你编排太子妃的不是?就算你想害太子妃,也不应该拿雨柔的来做挡箭牌啊!” 说着,高雨柔看向成祖,道:“陛下……威逼雨柔的人,并未让雨柔做多余的事情,那人只是告诉雨柔,她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若是陛下传召,便在陛下面前证明太子妃不孕,以及白氏一族支持殿下意图不轨等事情,生养之恩大如天,雨柔也想为了母亲昧着良心干出这种事情,但是已故的父亲一直教导雨柔做人要堂堂正正,殿下与娘娘对雨柔恩重如山,雨柔实在不愿为了一己之私,而颠倒是非黑白,毁谤殿下与娘娘!” 成祖目光隼利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副慷慨就义的少女,半响,道:“太子府守卫森严,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竟然能突破太子府的重重阻碍,进去太子府威胁你?” 这话虽然道出了大家都觉得蹊跷的问题,但实际上成祖更想知道的是,高雨柔是否是卿如晤和长孙曌安排的, 听了成祖的话,高雨柔咬了咬嘴唇,道:“回禀陛下……实际上在入府之前,那人就找到了雨柔母女……当时雨柔随母亲千里迢迢从南疆来京城,走到半路的时候盘缠用尽,穷困频死之际,忽然有人出手相救,将雨柔母女送到京城,但是没想到那些人一到京城便变了脸让雨柔和母亲效忠于她们,否则就……就……雨柔和母亲为了自身安危,也只得假装听命于她们,就是为了等这真相大白的一日。在太子府期间,他们只向雨柔传了一条命令,那就是方才说的指证殿下和娘娘。” 事实上,这一番话除了将高雨柔自己美化以外,其余的都是真的,虽然半真半假的话,但却让人听了信服不已。 成祖眼睛一眯,道:“谁人指使你?” 高雨柔看向童氏,诚惶诚恐地道:“陛下,童夫人应该更加清楚,陛下不如问一问童夫人。” 成祖看向看向童氏,冷冷道:“废话少说,否则凌迟处死!” 喜乐公公招了招手,侍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童氏吓得瞠目结舌,脸色青白交错,显然是惊惧要死。 谁知下一刹那,楚玄忽然从伸出手,“咔嚓”一声,童氏的脖子已被扭断,他随后也跟着自断筋脉而死。 第514章 草草就收场了 这一幕发生得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仅仅只是刹那之间,童氏和楚玄便横尸当场,而高雨柔也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成祖脸色未变,扬唇问道:“高雨柔,那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高雨柔看着惨死在地上的两具狰狞的尸体,惊惧无法抑制,她已经走出了背叛明元郡主的第一步,若是不背叛彻底,下场很可能和这两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一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到此处,高雨柔登时扬起惊慌异常的脸,道:“是镇南王……先前救下雨柔母女的人,正是已经故去的镇南王,在镇南王被处死之后,其女明元郡主来与雨柔母女接洽,时常派她身边的近身妈妈江妈妈向太子府的厨娘秋叶传话,然后秋叶再将话传给雨柔母女,雨柔所说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查!” 成祖看向高雨柔,似乎在思索她所言的可信度,事实上这个高雨柔一入太子府,他便已经注意到此人,也曾经派人去核实过高雨柔的身份,的确是高校尉的遗孤没错。 镇南王一府覆灭,只有嫁入皇家的明元郡主和被发配北疆的南宫剑凌尚存,要说他们想要报仇,那也说得过去,但是高雨柔说出来的话牵涉甚广,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断定谁有罪。 思及此处,成祖淡淡地下了几道命令:“去二皇子府把明元和江妈妈带来,还有太子府的秋叶。” 喜乐公公登时就退了下去。 成祖又道:“给太子和太子妃赐座吧,跪了许久了。” 卿如晤和长孙曌坐了下来,表面虽然平静无波,但一副不动声色的面孔之下,心思百转千回。在他们的猜想之中,背后指使之人很可能是明元郡主亦或是长孙泓,他们也准备了许多应对方案,以引出幕后主使,但是被高雨柔这么一搅和,他们反倒没有了用武之地。 明元郡主江妈妈以及秋叶,很快就被带了上来,押到成祖面前。 在看清明元郡主的面庞之时,卿如晤下了一跳,这哪里还是昔日活泼跳脱的明元郡主,整个人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看起来憔悴而苍白,仿佛老了十来岁。 其实也可以想象,父兄被害,家族覆灭,她明元郡主落魄成这个样子实乃情理之中,想到此处,卿如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南宫剑凌和镇南王没有自寻死路,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说到底都是他们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但是见了明元郡主这番模样,卿如晤还是不由得惋惜。 历来皇权斗争中不知死了多少人,他们也不过是第一波牺牲者,但却必然不是最后一波。 成祖看向明元,淡淡问道:“明元,你可知罪?” 不曾想,明元郡主看了一眼倒在地还未收拾的两具尸体,连否认都没有,直接就认了罪:“明元知罪。” 说完,她便再未说出一个字,无论谁如何逼问,她也只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一个字。 最后成祖无可奈何,只得道:“你既已认罪,朕便不问你原因,但要是你仍然不回答朕的问题,朕只好追加一道命令,将你兄长南宫剑凌给赐死了!” 明元郡主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她抬起头,紧咬着下唇,身子也微微有一丝颤抖。 成祖接着道:“说,为何要陷害太子府?!是否有人指使?!” 明元郡主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说了:“陛下,明元父兄都毁在这对夫妇手里,我想要他们的命,还需要什么人指使么?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如今功亏一篑,我无话可说,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镇南王的女儿,征衣染血的日子未曾皱过眉头,如今既然做得出,就不怕承担责任!” 成祖摸着下巴看向她,忽然勾唇一笑:“倒有几分骨气!来人,将明元侧妃和江妈妈以及秋叶打入天牢,容后再审。” 童氏方才有提到太子府主办春闱一事,乃是招兵买马的虚招,这话引起了成祖的怀疑,若是成祖没有派人接管了此次的春闱考试,她们提出这样的观点,兴许成祖还会信她们几分,但如今成祖已经将春闱考试捏在手里,她们还说这是太子府的阴谋,这只能说明她们在蓄意扭曲事实,意图毁谤太子府。 但明元郡主认罪认得实在太干脆,成祖并未立即就处置了她,而是将她先行打入天牢,这意味着成祖并未全然相信了明元郡主招供,他必然要核实明元郡主话中的真假后,再行处置。 当然,或许成祖还有更深的意图,但是九五之尊的心思,又岂是随便可以揣测的? 很快就有人过来将她们三人押下去,明元郡主起身时,恶狠狠地啐了高雨柔一口,道:“叛徒!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说完冷哼一声,毫不反抗地被带了下去。 这明元郡主三人前脚刚被押下去,后脚高雨柔接着竟狂吐了一口血,倒在地扭曲痛苦不堪,好在秦御医就在当场,在成祖的授意下立即给高雨柔抢救。 在喂下几颗救命用的回春丸后,高雨柔才终于镇静下来,她柔情脉脉地看着长孙曌,道:“这是入府前镇南王的人给雨柔和母亲灌下的药,此药需得每十日服用一点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而死,死状极其痛苦,但是雨柔不怕,若是雨柔的死能为殿下和娘娘洗刷冤屈,雨柔虽死犹荣!” 她仿佛在竭力强撑一般,一口气说完后便昏了过去,成祖微眯双眼,道:“秦御医,此药可能解?” 秦御医道:“回禀陛下,此药微臣无能为力,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延缓毒性的发作,不能全部祛除,不过若是能按时服用微臣配置的解药,也可在保住一条性命的同时,能让生活不受影响。” 成祖挥挥手,道:“那你便配好药物,按时给高雨柔送去。” 说着,成祖看向长孙曌与卿如晤,道:“原来是虚惊一场,现下没事了,你二人就回去歇息吧!顺便把高雨柔带回去。” 卿如晤与长孙曌对视一眼,起身行礼告退,然后命宫人将高雨柔带上。 马车上,卿如晤揉了揉眉心,道:“今日可真混乱,原本以为要打一场硬仗,结果高雨柔来了这么一出,反而让事情早早就结束了。” 长孙曌轻轻一笑:“恰恰相反,事情刚刚开始。” 卿如晤道:“你是指父皇对此事的态度?” 长孙曌点点头:“明元自知行迹败露,已经无法掩盖她犯下的罪行,所以干脆就认了罪,但是父皇生性多疑,她这行为反倒让父皇起了疑心,只怕父皇还会觉得此事是我们俩自导自演。” 卿如晤道:“所以父皇才将明元关了起来,想从明元身上得出事实的真相。” 长孙曌道:“不止如此,父皇押下明元,还想探一探二弟的态度。” 卿如晤道:“依长孙泓的性子,必定会竭力营救明元,做出一副有情有义的样子,以消除父皇的怀疑,不过江妈妈和秋叶,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长孙曌道:“江妈妈和秋叶必死无疑,二弟不会留着她们的性命,以免她们吐露出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卿如晤道:“你准备怎么办?” 第515章 红颜香消 二十多岁的长孙曌,早已褪去少年独有的青涩模样,变得成熟而稳重,就像一把被时间打磨的古剑,将岁月的精华都敛于锋芒之处,不出鞘的时候沉稳内敛,一出鞘尽可锋芒毕露。 他看向卿如晤,道:“如今二弟尚在禁足,等江妈妈和秋叶一死,我们就封了二皇子府的消息,不让二弟要救明元的消息流出,到时候父皇要是看不到二弟的表态,自然会疑心此事是二弟在背后主导,如此一来,我们的嫌疑也就可以洗清了。” 卿如晤道:“可惜,明元与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无论如何也会咬死一切都是她所为,必然不会涉及长孙泓,毕竟如果长孙泓也被拉了下来,谁还能替她对付我们。”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宸华,前世的确是长孙泓致使太子府覆灭的没错,但是与长孙泓交锋这么多次,我发现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厉害,会不会事实根本不是我看到的那样,这让我十分地不安。” 长孙曌道:“我已经做了准备,一定不会重蹈覆辙,让你再受一次那样的苦楚,如晤,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信你。”卿如晤靠在长孙曌的肩上,“不过,高雨柔今日的行为,我倒是有些摸不准了,你怎么看?” 长孙曌笑道:“这个有何难的,镇南王府已经覆灭,高雨柔跟着他们自然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向我们倒戈也在情理之中。” 卿如晤道:“富贵险中求,高雨柔为了脱离明元的掌控,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先前当真是我小瞧她了。” 长孙曌道:“你以为她傻啊,宫廷重地,自然有很多医术高超的御医,能在关键时刻保住她的性命,所以她才敢兵行险着,冒着毒发的危险也要踹了明元。” 卿如晤道:“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办?” 长孙曌道:“区区一个高校尉,养不出这样一个有‘胆色’的女儿,兴许高雨柔的来历并不简单。丫头,我看得再多留她一些日子了。” 卿如晤道:“虽然我挺烦她在你面前搔首弄姿的,但是你都这样说了,我只好忍耐忍耐。” 长孙曌将她捞在怀里紧紧抱住,轻轻道:“辛苦了,丫头。” 他的手搂在卿如晤的腰际,却在不安分地上下移动着,卿如晤痒得受不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喝道:“别闹,说正事呢!” 长孙曌脸上虽然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手却没有停下来:“这也是正事啊!我要与你生活一辈子,余生中有一半的时间要与你朝夕相处,相比之下,你才是正事中的正事,是什么事情都比不了的正事。” 卿如晤在他放在腰间的手背上狠狠一掐,他顿时吃痛收回,这才与他正色道:“按方才你们说的来看,这楚玄乃是陛下和你的人,怎会和明元郡主扯上关系?” 长孙曌几不可查地叹息,道:“明元在南疆的时候,既可以驰骋疆场,又可以坐下来与将士们把酒言欢,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也不为过,楚玄经常被我派去和明元接洽,多数时候被我派去保护明元,他是个正常的男人,看上明元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本来长孙曌在夸其他的女子,卿如晤心里应当是不舒服的,但是他说得坦坦荡荡,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去评价明元郡主,反倒让她生不出半点气来。 闻言卿如晤道:“虽然前世我与明元接触不多,而你也从未与我说过明元的事,但自始至终我对她的印象都很好,若不是这段求而不得的孽缘害了她,也许她会像现在的燕王妃一样,以巾帼英雄的形象载入史册,受后世百代的敬仰,可惜她也只是个寻常女子,被情字一叶障目,最终走向了灭亡之路。” 卿如晤知道,明元郡主的结局,长孙曌心里一定无比惋惜,并非是因为他们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私情,而是因为他们有着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谊。 她也不想告诉长孙曌,前世镇南王府也是因为太子府而覆灭,只因明元郡主在朝野上舌战群臣,为太子府鸣冤……告诉长孙曌这些事也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而已,所以,她选择不说。 长孙曌似看出了卿如晤的担忧,一字一字地道:“丫头,你不必有这样的顾虑,我已经给了明元很多机会,但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取灭亡,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她应得的,我尽管会惋惜,但绝不会心痛。” 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仅仅只是一个表情,他便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让卿如晤心里不由得泛起丝丝涟漪,她道:“不知父皇会何时处置明元,怎样处置明元?” 长孙曌道:“镇南王府虽然已经没了,但明元是二弟的侧妃,已经入了皇室宗亲的玉蝶,要处置她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只要父皇完全相信今日一事乃是明元构陷我们,亦或是他找到了什么更好的借口,明元的生命也就到头了。” 不知为何,一大对头终于倒台,本该快意无比的卿如晤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想到方才明元郡主那落魄潦倒的模样,卿如晤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上天何其厚爱她,两世为人都可以拥有身边这个男人独一无二的感情,要是没有老天的垂怜,兴许她也会像明元郡主这般,只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宸华,若有来生,我希望你仍然属于我。” “前世、今生、来世,我生生世世都属于你。” 童氏有孕一事,看起来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正是因为这小小的一件事,夺嫡之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江妈妈和秋叶在入狱的第二日便骤然暴毙,尽管刑部介入,仍然查不出这二人的死因。 而长孙泓也果真派了许多人往外送信,请求亲信党羽为明元郡主求情,但都被长孙曌的人截了下来,换成了让众人“默不作声”的信,所以明元郡主入狱了一段时间,整个京城虽然私底下流言不少,但是朝野中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为明元郡主说一句公道话,这让本就疑心重重的成祖,愈发地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最终的结果就是,无论王家的人如何求情,长孙泓和皇后的禁足仍然未解。 这日,卿如晤同往常一样去燕王府探望顾昀华,却见她愁眉苦脸,不由得有些奇怪。 “都快六个月了,孕期反应应当减轻不少,你怎的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卿如晤坐到顾昀华身边,轻声道。 顾昀华又叹了一口气,道:“哪里是我身子不适,还不是昭阳给闹的。” 卿如晤挑眉,道:“昭阳一向鲜少在人前露面,应当是个矜持内敛的闺秀,怎的能让你顾女侠愁成这个样子?” 顾昀华连连摆手,道:“这你就猜错了,这个昭阳啊,哪里是个大家闺秀,说她是只小猴子也不为过,我跟她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平日母妃为了不让她出去闯祸,一直把她关在府里,所以外头的人才鲜少见到她。” 燕王和燕王妃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正是长孙楚淮,次女是昭阳郡主长孙泓葳,燕王爱妻如命,自然对眉眼与燕王妃极为相似的昭阳郡主百依百顺,纵得她是刁蛮任性,也只有燕王妃镇得住她。 卿如晤笑道:“她怎么你了?” 顾昀华刚想说什么,随着一阵清脆的银铃响起,一抹绿色飘了进来。 “嫂嫂……” 卿如晤闻声望去,但见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明眸善睐,顾盼间神光离合,是个极为娇俏美貌的女子。 随着她走近,那张洁净莹润的面庞愈发清晰,但见她拥有一张圆圆的小脸,双眼又圆又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两颗黑黝黝的葡萄,鼻子高挺而小巧,嘴唇丰润不点而红,愈发地显得她可爱动人。 正是年方二八的昭阳郡主无疑。 顾昀华一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就觉得眼前发黑,她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道:“昭阳,找我什么事?” 昭阳郡主却没有急着回答顾昀华,她睁大眼睛看向卿如晤,半响才道:“太子妃嫂嫂,你眼下一片黧黑,莫非昨夜没有睡好么?” 第516章 调皮捣蛋的昭阳郡主 卿如晤眉头轻轻蹙起,她并不讨厌这个活泼开朗的昭阳郡主,自然也不会介意昭阳郡主的无礼举动,但是她的感觉告诉她,昭阳郡主对她似乎有敌意,虽然不明显,但是可以让她敏锐察觉到,闻言她笑着道:“春深了,白日本宫觉得很困,睡得多了些,到了晚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所以眼下才会一片乌青。” 昭阳郡主挑眉一笑:“原来如此,昭阳还以为太子妃嫂嫂心思太多,所以晚上才睡不好。” 这话很是无礼,卿如晤却对这个比自己小上几个月的昭阳郡主生不气半点气,也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不与她计较,只是道:“这么说也没有错,本宫心思的确不少。” 顾昀华见昭阳郡主有不依不饶之势,连忙开口道:“昭阳,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昭阳郡主嘟嘟嘴,道:“嫂嫂,昭阳想要和顾世子讨教剑法,你帮我约他入府好不好?” 这下卿如晤总算明白昭阳郡主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她是看上了顾昀暄,所以才对自己这般不客气,思及此处,卿如晤抬眸认真地看了一眼昭阳郡主,不由得为顾昀暄感到欣慰。 昭阳郡主出身高贵,样貌也是长得娇俏可人,不仅与顾昀暄门当户对,而且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二人怎么看都十分登对。 这倒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然而顾昀华并没有为自家大哥撮合的意思,反而不胜其烦地道:“你要讨教剑法,找你大哥啊!我大哥没空与你比试。” 昭阳郡主登时横眉竖目,如同一只发怒的小猫,张牙舞爪地威胁道:“我不管!今日昭阳要是见不到顾世子,昭阳就去告诉母妃,让她给你喝又黑又苦的安胎药!” 顾昀华原本是个小煞星,不管到哪里众人都躲着她,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克星,听了昭阳郡主的话,她无可奈何地扶额,道:“喝就喝吧!反正也习惯了。” 昭阳郡主不依不饶:“嫂嫂你当真不帮我?” 顾昀华斩钉截铁地道:“我帮不了你。” 昭阳郡主嘴巴一扁,眼眶顿时就红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管不顾地就开始嚎了起来,那声音极具穿透力,震得卿如晤和顾昀华头晕眼花。 正当顾昀华要缴械投降时,卿如晤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即捂着肚子痛苦地哼了几声,荷风连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世子妃出事啦!快来人啊!” 她的声音喊来丫鬟,丫鬟喊来婆子,婆子又喊来长孙楚淮和燕王妃,二人见顾昀华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而昭阳郡主站在一旁震惊不已的模样,顿时就知道又是这个惹祸精惹出了事情。 燕王妃立即叫大夫为顾昀华看诊,然后抬眸看向昭阳郡主,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昭阳郡主一改方才骄横跋扈的模样,如斗败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道:“母妃……昭阳……昭阳没有做什么,嫂嫂她忽然肚子痛,与昭阳无关!” 燕王妃还未说什么,长孙楚淮便怒气冲冲地过来扯住她的耳朵,道:“说了多少次,你嫂嫂怀有身孕,不可以惊到她的胎,你总是当成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这次大哥就让你长长记性!” 说完,长孙楚淮用力一拧,昭阳郡主顿时哇哇大叫:“母妃救我,大哥他谋杀亲妹啊!” 燕王妃没有理会她,沉声吩咐道:“来人!找个长凳来!” 昭阳郡主顿时失了声,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吓得瑟瑟发抖。 于是她在瑟瑟发抖中被绑在长凳上,嘴里塞了张帕子,燕王妃接过侍女递来的的鞭子,竟当着卿如晤的面,狠狠地抽在昭阳郡主的屁股上。 燕王妃彪悍如斯,饶是卿如晤再镇定,此时也不由得满头黑线——这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自己的娘绑在凳子上抽的郡主。 昭阳郡主很快就痛得满头大汗,方才说哭就哭的她,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她狠狠地咬着帕子,忍受着燕王妃的短鞭一下下抽在身上。 卿如晤是外人不便说话,顾昀华见燕王妃动了真怒,也不敢直接劝燕王妃,只得看向长孙楚淮。 长孙楚淮不敢不从,立即用双手挡住了燕王妃的鞭子,道:“母妃,你饶过葳儿吧!她是顽皮了些,但是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燕王妃总算是停了下来,她看向府中供奉的大夫,道:“华儿身体怎样?可有大碍!” 那大夫竟然对燕王妃打人一事见怪不怪,闻言他面不改色地道:“世子妃是忧思过度,导致气血亏虚,所以才会动了胎气,不过喝几副调理气血的药便可痊愈,还请燕王妃娘娘放心。” 燕王妃不但没有放心,又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在昭阳郡主的屁股上,恶狠狠地道:“听见没有!你嫂子都被你气得忧思过度,昭阳,你实在太不懂事了!今天的鞭子算是教训,要是再来烦你嫂子,我就把你绑在后花园的大树上暴打一顿!记住了没有?!” 昭阳郡主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已经痛得快要昏过去,看样子只怕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近期是不能到顾昀华的面前晃了。 见燕王妃怒气终于消了些,顾昀华开口道:“母妃,您别动气,儿媳并无大碍。” 燕王妃将鞭子扔在地上,转身走到顾昀华面前拍怕她的手,道:“母妃已经说了好多次,若是昭阳再来你这里捣乱,几大棍打出去便是,偏生你就是不听,这丫头母妃都受不了她,你怎么能受得了?下次可不许忍着。” 顾昀华柔顺地点了点头,道:“儿媳明白,母妃放心。” 燕王妃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卿如晤,道:“昭阳顽劣,让太子妃见笑了。” 话中虽然满含歉意,但是并无半点生疏之感,卿如晤摇摇头,笑着道:“婶婶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将军,教育子女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燕王妃拍拍手笑道:“我也想做个慈母,奈何昭阳这孩子欠抽,一年十二个月,怎么也得有七八个月躺在床上养伤,我是好说歹说,可是这孩子就是不长记性,我也只得下狠手了。” 说完,燕王妃挥挥手,几个妈子便把昭阳郡主连人带凳子抬了下去,而众下人竟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显然是家常便饭。 长孙楚淮和顾昀华打了声招呼,从柜子里翻出几瓶金疮药,无可奈何地出去了。 燕王妃坐下与卿如晤聊了一会儿,便借口先行离去,留空间给卿如晤与顾昀华二人说体己私房话。 燕王府的大夫效率极高,待燕王妃走后,补气血的药便被端到了顾昀华面前,顾昀华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将碗递给了小姽,这才道:“如晤,这下你见识到昭阳的厉害了吧?也就只有母妃制得住她,其他人谁都没有办法。” 卿如晤忍俊不禁:“虽然骄横霸道,但也不失可爱。” 顾昀华叹了口气:“昭阳本性不坏,所以我从来对她都是敬而远之,今日还是第一次出手对付呢!害她受了母妃的责罚,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卿如晤笑道:“燕王妃对你可真是好,昀华,你嫁对了。” 顾昀华点点头:“母妃待我如亲生,的确很好!” 卿如晤看向她,挑眉问道:“昭阳何时看上了顾大哥?” 第517章 梨花带雨的可怜样 一谈到此事,顾昀华满满的无奈,她道:“这是前不久的事情,大哥来燕王府看我,恰巧撞见昭阳在爬树,昭阳又恰巧从树上掉下来,大哥又恰巧接住了她,一段孽缘就这样开始了。” 卿如晤道:“我瞧着这昭阳郡主天真烂漫,长得又标致,无论从各方面来说,都与顾大哥极为相配,怎么不只是你,整个燕王府都在反对此事?” 顾昀华神色一黯,道:“大哥他死心眼,除了你他谁都看不上,怎会娶了昭阳,不过这也只是原因之一,你应该知道,如今整个大秦就只有定国公府手握兵权,看似荣耀至极,实则鲜花卓锦烈火油烹,顾家的男儿又怎能再娶一个皇室女子壮大实力?就算大哥愿意,当今陛下也必定不愿意,这事无论是父王母妃还是楚淮,他们心里都有数,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想要掐断昭阳的念头。” 卿如晤摇摇头:“依昭阳的个性,只怕不是轻易就能掐断的。” 顾昀华道:“无论最后能否掐断,至少在这个时候,必须要阻止昭阳。” 卿如晤自然萌明白顾昀华的意思,闻言她道:“好事多磨,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法,现在什么都说不好,待看日后如何了。” 顾昀华点头表示赞同卿如晤的话,她笑道:“话说你府中的那位如何了?” 卿如晤道:“近来很是消停,没有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顾昀华道:“越是这样才越是可疑,那个高雨柔我瞧着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竟然不搞事情,让人有点难以置信,我觉得她很可能在憋着坏,准备使什么大招,高雨柔可以憋这么久,说明她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至少要比你三妹卿如琅厉害,如晤,你一定要小心,万万不可大意,别被她钻了空子!” 卿如晤道:“迫害往往防不胜防,你放心,我会尽量避免。” 顾昀华不赞同地道:“只是尽量避免哪行?要全力防范才是。不过我听说英国公世子薛风晚经常往府上跑,这是怎么一回事?” 卿如晤笑道:“那个薛世子一副认定了高雨柔的样子,最近总往太子府跑,也是来献殷勤的。” 顾昀华道:“堂堂一个英国公世子竟然这样做,真是难看!如晤,你要小心了,他若是总往太子府跑,只怕对你和殿下没有什么好处。” 卿如晤道:“他这样做的确不像话,想一劳永逸解决此事也不难,过几日祭天大礼过后的宫中夜宴,只怕还需要你帮忙。” 顾昀华拍拍胸脯:“此事不难,包在我的身上。” 二人又聊了许久,卿如晤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回到太子府里,卿如晤在院子里与高雨柔不期而遇。 卿如晤正想直接走过去,谁知高雨柔却忽然跪到了她面前,凄惶无助地道:“娘娘,雨柔有事相求,还请娘娘应我。” “你先起来吧!”卿如晤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着高雨柔说下文。 春光融融,照在身上暖意洋洋,天气回暖之后,卿如晤便换上她喜爱的浅绿色,叠云锦的外披,搭配着白色的抹胸,一套羊脂玉的头面丝毫不张扬,却也让人移不开目光。 相比之下,高雨柔这一身粉色的衣衫就逊色许多,虽然她精心打扮过,整个人如一朵初荷般娇嫩,但在卿如晤面前一站,也不过是满庭锦绣中的一朵花,美则美矣,但却占不尽所有春色。 “什么事儿?”卿如晤漫不经心地问道。 高雨柔站在卿如晤面前,战战兢兢地道:“娘娘,雨柔虽是卑贱之躯,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那个薛世子有事无事就往太子府跑,还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他是来找雨柔的,雨柔实在不堪其扰,再这样下去,雨柔的清誉也会被毁,还请娘娘帮我。” 卿如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高小姐要是觉得烦恼,那应当告诉薛世子你的心意,让他知难而退才是,如今的情况是他未娶你未嫁,男欢女爱实属正常,本宫实在没有帮你阻止的理由和借口,对于此事,本宫实在爱莫能助。” 高雨柔继续道:“娘娘,其实雨柔请娘娘帮忙阻止薛世子入府,不止是为雨柔自己的名声着想,薛世子与太子府来往甚密,知道的自然能理解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见雨柔,但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府用雨柔做借口来拉拢人心,为了不让太子府蒙受不必要的误会,还请娘娘三思才是。” 卿如晤勾唇看向她,好整以暇地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英国公薛家是淑妃娘娘的娘家,脚指头想都知道太子府不会去拉拢薛世子,高小姐过虑了。” 高雨柔见四下无人,只有卿如晤的亲信荷风在,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嘴脸,但说出的话却和她的表情极为不配,只听得她小声地道:“娘娘,雨柔知道您想借薛世子的来除去雨柔这个眼中钉,但若是雨柔看不上薛世子,他也不可能强娶,您何不打消这个念头,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卿如晤料到高雨柔不会在自己的面前再装下去了,这样的举动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闻言她神色并未有任何动容,只是淡淡道:“高小姐,是你低估了我,还是高看了你自己?你对本宫并无任何威胁,本宫怎会将你视为眼中钉?” 高雨柔目光一闪,“砰”地就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道:“娘娘,您发发善心,救救雨柔吧!看在雨柔安分守己不给您添麻烦的份上,帮雨柔这一次。”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当真是个美人胚子,落泪的时候都那么美丽,犹如晨曦微露时在微光中摇曳的荷花一般,又如蒙蒙细雨下被打湿的玉清雪白的梨花,总之,她这样的作态,就连卿如晤也忍不住动容。 然而,这种人卿如晤已经见识过了,她看着高雨柔许久,忽然轻笑一声,道:“高小姐,要是本宫帮你挡了薛世子,薛世子必定对本宫恨之入骨,而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向本宫哭诉,很多人都看见你哭哭啼啼,你只要说一句本宫逼你不准再见薛世子的话,所有人必然深信不疑,到时候本宫就成了棒打鸳鸯的坏人,而你高小姐自始至终都是受害者,都是一副冰清玉洁纯真无辜的模样,本宫可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高雨柔没想到卿如晤一针见血,一语道破她的阴晦心思,没错,她正是这样想的,她本想在卿如晤面前哭哭啼啼一番,撺掇卿如晤去帮她挡住如狼似虎的薛风晚,到时候要是薛风晚不依不饶知难而上,她就用一句“太子妃不允许我见你”,然后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卿如晤头上,不仅可以解决薛风晚痴缠她这个问题,还能挑起薛风晚对卿如晤的仇恨,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她千算万算,设想了无数可能,甚至还设想到卿如晤会拒绝她,但就是没想到卿如晤竟然已经看破了她的心思。 太子妃,揣测人心的本领,简直精准得可怕…… 她竭力克制住被人揭穿的尴尬,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正常,只听得她道:“娘娘言重了,雨柔没有这个意思。” 她以为卿如晤会狠狠地嘲讽自己一番,微微低下头等待卿如晤的挖苦,谁知卿如晤却是道:“看你这么害怕的样子,本宫果然错怪你了,你说得没错,薛世子要是总往太子府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宫和殿下用美人计招兵买马呢!也罢,本宫就帮你这一次。” 高雨柔脸上绽开了笑容,可是还没有彻底展颜,却被卿如晤的下一句下劈得残花满地,只听卿如晤道:“荷风,找个人去将薛世子请过来,就说高小姐有事找他。” 荷风勾唇一笑,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第518章 高雨柔诠释打脸的含义 高雨柔脸色难看到极致,就像被人当场掴了几巴掌,尽管如此,她却还要保持大家闺秀的形象,不让自己暴吼出来,以至于她含着怒意却还要柔柔弱弱的声音听起来怪异无比。 “娘娘,其实不用如此麻烦,只需下条命令让门房挡住薛世子不让他进门即可。” 卿如晤淡淡道:“且不说本宫做事不需要你教,就说太子府乃是有礼貌有涵养的府邸,怎会随意就就将客人挡在外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拖着许久让你烦恼不已,不如快刀斩乱麻,把一切都当众说开了,让薛世子不再来烦你,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的方法。” 高雨柔还想说什么,卿如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讥诮道:“莫非彬彬有礼的高小姐,想自毁形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顶撞本宫?” 高雨柔没有办法,也只得闭上嘴巴,但她心里怄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堵得她十分难受。 太阳已经偏西,一泓金黄的光洒下来,镀在卿如晤的身上,让她周身都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恍若白云之上御风而行的神女一般。 高雨柔看了,顿生一种无法企及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又羞又恼,愈发地站立不安。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就在这万分煎熬之中,薛风晚意气风发地来了。 年轻的男子,丰神俊朗的身姿,当真是数不清道不完的风流,他正向这边大步走来,急匆匆地向卿如晤行了个礼,然后激动难忍地看向高雨柔,道:“不知高小姐唤薛某来有何事?” 卿如晤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选择让高雨柔主动说出来。 高雨柔被薛风晚炙热的目光攫住,顿时有些不自在,她嗫嗫嚅嚅半响,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要是直接开口,甩下狠话警告薛风晚不要再来烦她,那她苦心经营起来的纯良形象也会受损。她若是说了其他,就等于给了薛风晚暧昧的暗示,让薛风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以后只怕会更加死缠烂打,所以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在心里用刀将卿如晤乱砍一通。 薛风晚征询地看向卿如晤,卿如晤笑道:“高小姐脸皮薄不好意思说,那本宫来代她说,方才本宫一回府,高小姐就哭哭啼啼地跪到本宫面前,说薛世子你经常来找她,让她不胜其扰烦恼不已,她哀求本宫以后只要世子一入府,便让门房将世子你挡在门外,但本宫觉得这样治标不治本,所以便让人将你叫过来,然后把事情一次性解决了,以免高小姐又要找本宫哭哭啼啼,到时候就变成本宫不胜其扰了!” 因为在薛风晚的眼里,卿如晤就是迫害高雨柔的大恶人,所以此时的薛风晚还在思索卿如晤话中的可信度,但是高雨柔在听到卿如晤每说一句话,脸色都会难看一分,直到最后僵硬得就像冻结成冰了一样。 简直太打脸了! 她方才根本就在自取其辱! 半响,薛风晚才将卿如晤的话消化完,有些不敢置信地道:“真是这样么?我不信……” 说完,他看向高雨柔,执拗地道:“太子妃在说谎对不对?!太子妃在说谎对不对?!”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蠢货! 卿如晤无奈极了,她看向高雨柔,道:“高小姐,方才你来求本宫帮你甩掉薛世子,还是来求本宫撮合你二人,你与薛世子说一说。” 薛风晚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继而又紧张地看着高雨柔,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复。 不是请求帮她甩掉薛世子,就是帮她撮合,卿如晤此话说得妙,只给了高雨柔两个选择,让众人下意识地认为高雨柔是做了这二者其中的一件事,以至于高雨柔不得不从这两个选择里选择其一。 虽然她理所当然地会选择前者,毕竟她看中的是飞向枝头变凤凰的路,而不是去什么英国公府做贵妇,但是卿如晤这样的行为,还是让她尴尬难堪不已。 高雨柔脸色都绿了! 许久,在薛风晚一脸期待的目光下,高雨柔这才道:“薛世子,雨柔对你并无男女之间的情谊,还请薛世子以后不要再来找雨柔了,这样对你我的名节都不好。” 偏生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无奈之下还带着些许委屈,看着就像逼不得已一样。 薛风晚登时就看向卿如晤,双目猩红,在他看来,温柔善良的高小姐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狠心绝情的事情,一定是太子妃逼的她,所以她才不得已与自己斩断关系。 卿如晤任他目光如钢刀一般一下子刮在自己身上,也只是噙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高雨柔唱作俱佳的表现。 薛风晚想说什么,却被高雨柔打住了:“薛世子,淑妃娘娘向来谨慎,如履薄冰地经营着,你可不要在背后拆她的台啊……” 卿如晤说着,露出一抹若有深意的浅笑,最后道:“今日本宫叫你来这里,也是应了高小姐的请求,你们的一言一行,本宫都会记录在册,以免日后有人反悔,把一切都说成是本宫的错。” 卿如晤缓缓地起身:“既然你们把话已经说开了,那本宫就回去了。” 说完,她还真的转身离去,并未再和二人多说一句话。 高雨柔还想与薛风晚说点什么,却发现杜若和朝槿在一旁不远处看着,也只得微微欠身行了个礼,逃也似的跑开了。 “这个高雨柔,竟然打着一箭双雕的好主意,还真是胆大包天,不过她一定料想不到娘娘会把薛世子请过来,这下肯定气得嘴都歪了!”回到邈尘轩,荷风在卿如晤的身边低声笑道。 卿如晤无奈地道:“你哪里晓得我的难处,我若是不把薛风晚给叫过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棒打鸳鸯的大恶人,如此恶劣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荷风幽幽道:“不过奴婢瞧着那薛风晚就是个大傻帽,根本就不相信高雨柔想和他绝交,方才奴婢看他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小姐。” 卿如晤清浅一笑:“他信不信不要紧,原就不是做给他看的,你去放出消息,就说薛世子对高小姐死缠烂打,高小姐无奈与之断绝关系。” 荷风点点头,笑道:“奴婢明白了,这下就算太子府挡住薛世子,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谁叫他孟浪轻浮呢!” 荷风退了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却走了进来,她跪到卿如晤面前,眼眶一红,哽咽着道:“小姐,奴婢回来了!” 卿如晤起身将她扶起,不知怎的也跟着湿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竹露,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没有你在身边,我有多难受,无论做什么都像少了只手一样,现下你回来了,有你与荷风一文一武地帮衬着,我也能高枕无忧了。” 竹露用力地点了点头:“奴婢必定不辱使命,尽心为小姐办事。” 卿如晤拍拍她的手背,道:“这次的事情让你受苦了!” 竹露连忙摇头:“奴婢一点都不苦,能伺候小姐是奴婢之幸,只是您和殿下把凤大夫给的救命药都用在了奴婢身上,奴婢很是惶恐不安。” 卿如晤笑道:“傻丫头,药不就是拿来救命的吗?能救你的命,就是这药的福气了,不要想太多。” 竹露认真地“嗯”了一声。 第519章 小失误大风波 春闱考试即将开始,长孙曌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回来却还要处理暗卫汇总的消息,卿如晤心疼他太过劳累,只得冷脸勒令他去休息,然后帮他整理这些千头万绪的消息。 她按讯息的重要程度分成非常重要、重要、一般三个等级,整理好了放在长孙曌的桌案上,等长孙曌每日回到家便可用很短的时间看完,帮长孙曌减轻了很大的负担,最后长孙曌干脆将日常公文都交给卿如晤处理,刚开始时,卿如晤还有些束手束脚,到得后来也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所有人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至于高雨柔与薛风晚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了继“太子妃求药”一事后京城众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又这么早?”这日天微蒙蒙亮,东方天际将将泄出一片鱼肚白,长孙曌在卿如晤额上落下一吻,却把卿如晤给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道,“我让红英给你备了早膳,你吃点再出去,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长孙曌揉了揉卿如晤的头发,又将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微微笑道:“好!你再睡会儿。” “嗯。”卿如晤咕哝了一声,转个身就睡觉着了,长孙曌细心地为她拉好被子,动作轻柔,可以说是小心翼翼也不为过,但他却在走出房门的刹那,大步流星地向府外走去,显然十分匆忙。 长孙曌离去不久,高雨柔也跟着出了太子府,但因为卿如晤一直在睡觉,竹露也没有打搅她,只待她醒来再行汇报。 然而正因为这个小小的失误,造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那高雨柔出了太子府后,并没有去任何不该去的地方,也只是在街上随意逛逛,时不时还去裁缝店和首饰店看看,就像寻常女子逛街那般。 这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高雨柔来到了一家脂粉店门口,铺子刚刚开门,店铺的伙计还在打着哈欠,她在附近徘徊了一圈,待有人走进去后这才跟着进去。 店铺里有几个女客在挑选脂粉,边挑选的时候边将各家的隐秘事拿出来闲聊,高雨柔假装挑选脂粉,实则却在凝神听着,不知怎的那几个女客忽然就谈到了她和薛风晚的头上。 “你们听说没有,那个寄住在太子府的女子被英国公家薛世子看上了,扬言说非她不娶,可是那女子也是个根本就没有看上薛世子,还与他断了关系,当真是个是个奇女子!” “什么奇女子?她不值当你这样夸奖,你想想啊,那女子可是住在太子府,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必然是看上了太子殿下,所以才会拒绝薛世子,虽然英国公府也是一等一的权贵。但与太子府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我要是那女子,也会选择太子殿下!” “呸!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太子殿下心里只有太子妃一人,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就凭她那出身,就算是给太子妃娘娘提鞋都不配!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竟以为太子殿下会看上她!真是不自量力!” “自以为是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太自以为是了,薛世子都看不上,我瞧着她要在太子府里孤独终老了。”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还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这样钻进了高雨柔的耳里,如同冰针一般扎在她的心口。 高雨柔紧紧地攥住脂粉盒,双目中迸出强烈的恨意,她“啪”的一声关上脂粉盒,然后快步走到那几个女子的身边。 那几个女子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突然冲过来时是为了大打出手,顿时惊愕不已。 谁知高雨柔却指着她们身后货架上的一盒脂粉,道:“掌柜的,我瞧着这挺好的,我们主子一定很喜欢我用这样的东西,就它吧,给我包起来。” 显然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掌柜嗯“哎”了一声,从货架上将脂粉取了下来,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中包好。 高雨柔将手撑在柜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嘴角挂着嘲讽,道:“薛世子什么东西,我家主子根本就看不上他,所以才不让高小姐跟他来往。” 其中一个女子对高雨柔怒目而视,刚想反唇相讥,便被另外的女子拉住了,那女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扬唇道:“你是哪家的?怎的这么说话!” 高雨柔伸出纤长洁净的手指,目光在那晶莹饱满的指甲上漫过,幽幽道:“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知道了,什么都不懂还敢说这么大声,真是可笑!” 那女子顿时就怒容满面:“你什么意思?!” 高雨柔将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吹指甲,笑道:“本来就是,那高小姐虽然只是寄住在太子府,但怎么说也是太子府的人,她择选夫婿时,不仅要考虑到太子府的立场和面子,也还要考虑到能不能给太子府带来收益,我们娘娘一向看不上宫里的淑妃娘娘,怎么会让太子府的人嫁到英国公府去,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也亏得你们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种事情!” “这……”几个女子似乎从来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被高雨柔唬得怔住了。 高雨柔冷哼一声:“你们连这点也没想到,自然也不会想到娘娘准备把高小姐送进宫里头,准备让她为太子府铺桥搭路……哎,我跟你们说这个做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说得再多也只是对牛弹琴。” 说完,高雨柔接过掌柜递过来的盒子,又付了银钱后,对着几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转身离开了。 今日她仍然穿了心爱的浅粉色衣衫,只是发髻和头面都较为简单,看起来就像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丫头。 众人先是震惊不已,接着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又开始唾沫横飞地谈了起来,她们才不管高雨柔这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于她们来说,只要有谈资就行。 于是聊天就变成了“太子妃娘娘与淑妃娘娘有着深仇大恨,二人互看不顺眼,太子妃甚至认为淑妃不过是区区一个妾室,根本就不能和她相提并论,所以才逼迫高雨柔和薛世子断绝关系”云云…… 等高雨柔出门的消息传到卿如晤那里的时候,卿如晤贬低淑妃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再想补救都来不及。 “小姐,这高雨柔也太坏了,出了趟门就搞出这些幺蛾子,都怪奴婢没有及时阻止。”竹露自责地道。 卿如晤摇摇头:“这不关你的事,就算今日挡住不让她出门,她也会想出其他办法来对付我。” 竹露道:“小姐,那怎么办啊?就由着她这样诋毁您么?” 卿如晤道:“她说得并没错,我的确从来都看不上淑妃这个人,与其和淑妃虚情假意地维持着所谓的‘和谐’,倒不如借此一事和淑妃划清界限,也省得到时候淑妃把自己做的坏事栽到我这个假盟友身上。” 荷风插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今之计是预防高雨柔再次干坏事。” 卿如晤道:“高雨柔这个人很聪明,很懂得钻空子,百密也有一疏,我们不可能将她防得死死的,先前我以为她那个娘是她的智囊,如今看来她才是真正聪明的。” 第520章 妯娌间的那点事 竹露皱着眉头道:“小姐,有一事奴婢觉得很奇怪,上次高雨柔在宫中毒发的同时,高孟氏在太子府也同样毒发了,当时真是命悬一线,若非邢大夫救治及时,只怕她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但因为她年纪较长,毒比较厉害,还是伤了身子,到现在都没有调养过来,不过高雨柔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着急,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最近奴婢瞧着她心情好得不得了,真是奇。” 荷风也不解地道:“竹露说的是,那高孟氏是她的亲娘,高孟氏差点救不过来,她怎么也应该担心着急的,然而尽管她平日一副关怀亲娘的样子,可奴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卿如晤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不难理解,高雨柔自小没了父亲,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而这高孟氏大字不识几个,眼皮子又浅,整一个大俗人,而高雨柔被教得知书达理,明明不是大家闺秀却如同真正的大家闺秀那般教养,时间久了,她便觉得自己是金枝玉叶,自然看不上粗制滥造的娘,指不定她还希望这个娘暴毙也说不一定,不然她也不会在明知她娘可能会因为毒发而身亡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背叛明元郡主。” 荷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小姐这么一说,好像真有其事,高雨柔必然是料定自己中毒后会得到及时的救治,根本不会轻易死去,所以才放手博一把,但她并不能保证留在太子府的娘是否会得到救治,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背叛明元郡主,放任毒发……她的心也太扭曲了,竟然连自己母亲的死活都可以不顾。” 竹露道:“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有什么奇怪的?” 卿如晤道:“我们不谈她了,你们去准备些瓜果点心,兴许等会儿会有客人上门。” 荷风疑惑地道:“小姐,您是在指薛世子么?” 卿如晤道:“应当不会是他,就看谁最想讨好淑妃了。” 她的话音刚落,朝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道:“小姐,三皇子妃递来拜贴,小姐是否要见她?” 卿如晤看向荷风,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道:“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李陵萼便被请了进来,虽然闺中曾有些交集,甚至李陵萼还来参加过她的及笄礼,但自从成亲后,二人便没有来往,此时见到她,竟让卿如晤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之感。 “弟媳见过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金安。”李陵萼中规中矩地向卿如晤行了一个礼。 卿如晤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亲切地道:“都是一家人,三皇子妃不必多礼,快快起身。荷风,快给三皇子妃看茶。” 说完,卿如晤做了个手势,示意李陵萼坐到她的身边。 李陵萼也不忸怩,落落大方地坐了下去。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三皇子妃,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本宫?” 李陵萼微微一笑,道:“太子妃娘娘,方才弟媳在经过东大街的时候,偶然听到有很多人在议论娘娘,那些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弟媳听着气极了,一想到娘娘你不经常出门,只怕还不知道外头流传着如此歹毒的谣言,所以便来这一趟,在您面前唱个白脸,让您知道那起子黑心肝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外头说什么,卿如晤自然一清二楚,但是李陵萼说她为了此事而来,卿如晤也不好说她已经全然知道了,于是她只得装傻道:“这外头的人,是不是都在传,说本宫就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妒妇,霸着太子殿下不让他纳侧室偏房?” 李陵萼摇摇头,道:“弟媳听到的,倒不是这般难听的胡话。” 卿如晤挑眉,道:“哦?不知三皇子妃都听到了些什么?” 李陵萼犹豫片刻,道:“外头的人说娘娘您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看不起宫里头的淑妃娘娘。” 卿如晤掀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急着说话。 李陵萼见她竟然半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继续道:“娘娘。弟媳并不是那等喜欢道人是非论人长短之人,虽然我们私交不多,但娘娘当知道弟媳从不管别人的闲事,此次涉及娘娘和母妃的清誉,弟媳也只得讨人嫌一次……娘娘,人心黑到这个地步,当真令人发指,您与母妃向来交好,哪里有看不上她的说法,弟媳告诉您此事,一是为了娘娘您的声誉脸面着想,二是为了母妃,相信母妃一定不想因为这些闲话,和娘娘您起了龃龉。” 卿如晤面色并未有多少起伏,她轻轻道:“三皇子妃用心良苦,本宫自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又怎会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和淑妃娘娘闹不愉快?外头那些人爱怎么传是他们的事情,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本宫也管不着,只要淑妃娘娘知晓本宫并没有这个意思,本宫就别无所求了。” 李陵萼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意,道:“太子妃娘娘还是和闺阁时一样,没有多大改变,表面上看起来虽然难以接近,实则却是最善良仁慈不过,看来殿下对你果真极好,所以您嫁入太子府这许久,都能保留着当年少女的初心,娘娘,弟媳真是羡慕您。” 她这看起来无比真诚的恭维,的确让卿如晤听起来心里十分舒坦,但是卿如晤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与李陵萼拉进半分的距离。 有了一个身怀有孕的薛溶月,李陵萼的日子自然不会太好过,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李陵萼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一般人相交尚且留有一线,更何况李陵萼还是三皇子府的人。 重活一世,若是她连人心难测这个道理都不懂,那就白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闻言她也只是淡淡地道:“本宫也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一份幸运,得遇殿下这样的人。” 李陵萼垂下眼睑掩住艳羡之情,微微一笑道:“我却没有娘娘您这般的际遇。” 卿如晤淡淡道:“三皇子妃,你得嫁三皇子,又是正妃之尊,天下不知多少女子也同样在羡慕着你,你又何必发出如此凄凉的感叹?”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的福气同样是无数人求不来的,不该有这种埋怨的话,否则被人听了去就是不识好歹。 李陵萼显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她道:“娘娘见笑了,弟媳向来不会与人说这些,只是觉得娘娘亲切可信,便不由自主地口无遮拦了。” 说白了就是,她从不在别人面前说这个,只跟卿如晤一个人说,要是以后有关于这方面的传言,必定是她卿如晤散布的。 卿如晤并不介意,她看向临窗种着的一株月季,那是红、粉、浅黄杂交的三色品种,花朵繁复,层层叠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有一朵竟是三种颜色的糅合,兀自招摇着艳丽的颜色。 顿了顿,卿如晤仿佛不经意地道:“不知三皇子妃是自己要到本宫这里,还是有旁人提示呢?淑妃娘娘知晓么?” 第521章 三皇子妃的真正打算 李陵萼一怔,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今日她之所以到太子府,是因为她在经过花园时,恰巧听到在花园里晒太阳的薛溶月和丫鬟提起,外头都在盛传太子妃目中无人,连淑妃都不放在眼里这些谣言。 那薛溶月为此担忧不已,就差挺着未足三月的肚子亲自到太子府说开此事,为淑妃娘娘分忧。 李陵萼听了之后,找个人核查到外面的确流传着这些谣言,想着薛溶月用来讨好淑妃的法子必定可行,于是她便抢在薛溶月的前面来了太子府,想要在卿如晤面前解开“误会”,希望通过此事能讨得淑妃的欢心。 殊不知经卿如晤这么一提示,李陵萼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试想一下,淑妃是皇帝身边的宠妃,尊贵的她一定不喜欢她的人跑到卿如晤面前,说出希望谣言不要影响二人感情这种话,这样做岂非失了身份?再者一个是深受宠爱的淑妃,一个是堂堂太子正妃,二人如此贵重的身份,怎会因为区区几句流言就要开诚布公地谈和? 真正的贵人是不会在意流言的,这样才能显示出她们与一般人不一样的度量。 所以李陵萼来找卿如晤,想要帮淑妃澄清,淑妃并不会在意流言蜚语这事本就是错的! 李陵萼想通其中的关窍后,张皇失措地道:“娘娘,弟媳人笨招人暗算而不自知,竟做了这种不该做的事情,还请娘娘不要介意……” 的确,李陵萼的行为要是被淑妃知道了,就算没有被一顿责罚,也会挨淑妃的数落,更重要的是,本就在婆婆面前不讨喜的她,只会更加惹婆婆不高兴。 卿如晤才没心思管她三皇子府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闻言也只是道:“三皇子妃今日得空,来与本宫谈论女红,本宫与你相谈甚欢,你以后可要多来才是。” 这是在为她遮掩了,李陵萼感激万分地道:“多谢娘娘,弟媳若是得空,定当来叨扰娘娘,只要娘娘不嫌弃弟媳愚笨,连话都说不好才是。” 卿如晤笑道:“话说不好就少说便是,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这有什么的。其实听也是一门艺术,三皇子妃你凝神听听,都能听到什么声音?” 李陵萼果真凝神听了起来,不一会儿对着含笑看向她的卿如晤,道:“有嘤嘤的鸟鸣声、下人忙碌时发出的声音,以及偶尔倏然而过的风声,还有很多很多……” 卿如晤点点头,道:“只是一个太子府,便有这么多声音,若是人间烟火的声音,那会更加的嘈杂,在这个尘世中,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发出声音,若是每一种声音都去听,哪里听得过来?若是每种声音都去相信,怎么能判断出好坏?” 李陵萼感激地道:“娘娘的意思,弟媳明白了。” 卿如晤又道:“眼睛又何尝不是一样的,需知眼睛也会骗人,亲眼看到的和亲耳听到的,岂能全部当真?” 李陵萼点点头:“弟媳受教了,必不忘娘娘肺腑之言。” 卿如晤没有再说什么,将茶盏推到李陵萼的面前,转移话题道:“这是本宫亲手所煮,一般人不怎么喝得到,你尝尝。” 李陵萼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那香滑顺口的感觉,那醇厚浓郁的口感,只是一口她便欲罢不能了。 李陵萼端着茶盏,一双眸子晶晶亮:“这是何物?竟如此好喝?” 卿如晤笑道:“这是牛乳和红茶兑出来的,味道很是不错。” 李陵萼立即道:“娘娘,不知弟媳可否厚脸皮向您讨教这制作的方法?” 卿如晤道:“这制作方法其实很简单,只不过三皇子妃你不能学,因为这是一种新鲜的玩意儿,不被世人所知,在愚昧无知的人看来,就是一种危险得不得了的东西,本宫可不想因为这东西让你被人误会成怪物。” 其实卿如晤话中有话,那薛溶月怀了身孕,要是李陵萼还兴冲冲地学习这种东西,要是薛溶月的胎有个好歹,只怕要怪到这上头来。 当然她并不完全是为了李陵萼才出言劝说,毕竟东西从太子府里出去,焉知别人不会认为是她太子府蓄意陷害? 李陵萼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地苦涩:“以前在家中的时候,祖父祖母将我纵得无法无天,那时只知少女情怀,哪里会想到也有这无奈的时候。” 卿如晤笑着道:“付出永远和收获成正比,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李陵萼深深叹了口气,最后扬起一抹笑容:“娘娘应当有许多的事情要忙,弟媳也就不打扰了,无论如何,多谢娘娘,祝娘娘一切顺心如意,弟媳告辞。” 说完,李陵萼轻轻起身,然后离开了。 待她走后,荷风在卿如晤耳边道:“小姐,这三皇子妃可信吗?您方才怎么与她说这么多?” 卿如晤道:“当然不可信了,她不可能那么傻,连后果都没有想就来了太子府,我猜她这样做的原因,要么是她在三皇子府的处境不怎么样,所以才来向我示好以寻求外界支持,要么就是她憋着坏想要干什么坏事,来我这里走一趟,他日也能祸水东引,说成是我撺掇的。” 竹露不解地道:“既然如此,小姐怎还会允许她到府里来,还和她说了这许久的话?” 卿如晤道:“太子府大门开着,我总不能将客人拒之门外,无论她想做什么,见招拆招便是,无需担忧。” 竹露点了点头。 似庭院,高雨柔正对镜梳妆打扮,将新买的胭脂抹在脸上,那殷红的颜色经过她的手指,在她的脸上化开,如一抹红云落了下来,刚好落在她的脸上。 这是时兴的醉霞妆,年轻的姑娘没有哪个不喜欢,它能让人脸上泛起普通喝醉后的潮红,看起来自有一种迷蒙的诱惑之美。 “女儿,这个时候你梳妆做什么?”高孟氏在一旁道,自从毒发之后,她的身子大不如前,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中气十足了。 高雨柔露出一丝几近于无的浅笑:“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打发时间罢了。” 高孟氏道:“方才你出门了?你出去做什么?” 高雨柔对镜仔细欣赏自己的如花的面孔,云淡风轻般道:“出去买胭脂了。” 高孟氏恨铁不成钢:“都这个时候了,你不想着怎么赢得殿下的心意,竟然还出去买胭脂,当真是气死我了!” 高雨柔眼中一抹冷光划过,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娘,你误会女儿了,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殿下怎会看上我?” 高孟氏面色稍霁,狐疑道:“当真?” 高雨柔点点头:“不然女儿还能出去做什么,娘你别疑神疑鬼的。” 高孟氏脸色这才终于好看起来,她拿起妆台上的梳子,轻轻帮高雨柔梳理着头发,然后柔声道:“今儿娘听说三皇子妃来了,不知道来做些什么。” 高雨柔道:“三皇子妃和太子妃是两妯娌,她登门拜访有什么奇怪的,无需在意。” 高孟氏手下一顿,忽然用力地撕扯高雨柔的头发,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这些年我勒紧裤腰带请名师来教你礼义廉耻,怎么教出了你这个白眼狼?说话阴阳怪气!一点素养都没有!” 高雨柔痛得眼泪直流,但这样丢人的一幕,她不想让太子府的丫头瞧见,只得紧咬牙关,忍受这钻心的疼痛! 高孟氏一遍撕扯一点咒骂,将高雨柔精心梳理的发髻都扯散了,簪珥钗环披挂在一头乌黑的青丝上。 高雨柔简直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用力地攥紧妆台上的一根钗子,眼睛紧紧地盯着高孟氏的胸膛,很想有一刺下去的冲动!但是她忍住了,为了成全自己的美名,她还需要有一个母亲让她孝顺,让她展现自己的孝心。 “娘……您饶了女儿吧……”高雨柔苦苦哀求,“女儿并没有不敬娘亲的意思,请您饶过女儿!” “还想狡辩!你嘴巴上说得好听,心里巴不得我死!”高孟氏扬起手,却没有往高雨柔的脸上打去,她一手扯住高雨柔的头发,弯腰下去伸出另一只手去捏高雨柔的大腿内侧,痛得高雨柔忍不住要叫出来,但又怕被发现,她紧咬下唇,把嘴唇都咬破了! 第522章 解除困境的方法 这样的场景时不时就会上演,高孟氏自从毒发后病犯得越发频繁,一个不顺心就污言秽语地拿着高雨柔咒骂,甚至还对高雨柔动手动脚!高雨柔苦不堪言,可是这种痛苦还不能与外人道,结果就是她性子愈发地沉静,看起来十分忧愁。 然而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她们一家的不幸而停止运转。 成祖在二月二日这一天,举行了祭天大礼,按惯例所有皇嗣宗亲和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参加,就连怀有身孕的顾昀华和胎未坐满三个月的薛溶月都有出席,除了明元郡主尚在天牢之中。 长孙泓和皇后自然也顺理成章地解了禁足,然而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且看成祖心情,所以整个大典之上,长孙泓表现得异常安分,就连皇后都有一丝小心翼翼地意味。 卿如晤可以断言,这二人并非他们所表露出来的那般安分,为了解除禁足搬回一局,他们势必会在今日有所行动。 整个祭天大典从早上辰时开始,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才结束,卿如晤与长孙曌紧跟在成祖的身后,半句话都不敢多说,随着跪了又起,起了又跪,虔诚得不能再虔诚,这样的结果就是看什么东西都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黑。 好不容易熬到祭典结束了,却连一刻也不能停息,直奔撷芳殿参加晚宴,这可累苦了身怀有孕的顾昀华和薛溶月。 “顾大哥。”卿如晤与长孙曌相携而来,阔别已久的顾昀暄正走在前面,她轻轻唤了一声,顾昀暄听到那令他疯狂,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顿时惊喜回头,“如……太子妃娘娘。” 顾昀暄行了个礼,待直起身子想看一看那张日思夜寐的面孔时,却发现她早已被太子殿下挡得严丝合缝,一根头发都没露出了。 “顾世子,别来无恙。”长孙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站得十分笔直,似乎在宣誓主权一般。 顾昀暄只好又拱手行礼:“我一切都好,劳烦殿下记挂。” 长孙曌已经开口赶人了:“既然如此,那你便快些去吧,本宫与太子妃还有些体己的私房话要说。” 顾昀暄脸色一僵,只得再次行礼道:“昀暄,告退。” 说完,他不死心地望长孙曌的身后看去,待确认果真是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瞧见时,神色微微黯然,转身离去。 “是不是还藕断丝连?” “……” “丫头我不敢了,你别生气。” 顾昀暄听到身后的声音,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又继续举步而行,脸上挂着一抹复杂难解的笑意,似尘埃落定的叹息,又像无可奈何的自嘲,总之十分复杂。 臣属命妇已在撷芳殿里落座,内侍尖声通报,长孙曌牵着卿如晤的手,一同走了进去,不管私交如何,在这种场合中一切都要按礼制来办,所以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卿彧,都跟着众人跪在地上行大礼。 “都起来吧!”落座后,长孙曌淡淡地说了一句,众人且谢恩起身,接着成祖携众妃和皇子陆续而来,免不了又是几次行礼,最后才安稳地坐下来,聆听成祖讲话。 成祖并非一个爱搞形式那一套的皇帝,只是做个手势,淡淡道:“不必拘礼,随意即可。” 在皇后禁足的期间,后宫一直交由淑妃打理,如今宫中的事情,大事小事都得问过淑妃才行,说成皇后权柄移到淑妃手中也不为过。 然而尽管如此,淑妃的座位还是和众妃一起,坐在成祖身边的,依然是皇后,这让她恨得牙痒痒,眼光时不时地往皇后身上瞟。 卿如晤将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表态,只要不牵扯到她,其他事情都是别人的事,她从来不爱管这份闲事。 宴会安安稳稳地进行到一半,卿如晤和长孙曌也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筷子欣赏殿前的表演,丝竹声中醉玉人,绵绵琴音仿佛一条有生命的丝线,缠绕在众人的心头,缠得人如坠云雾,再看着那伶人柔弱无骨的身姿,愈发觉得踏云般飘飘然,好像成了神仙。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 成祖招领舞的前来领赏,谁知那领舞的方才还笑容满面,走到成祖面前却忽然“砰”的一声跪了下去,涕泗横流地道:“陛下!救命!” 长孙泓的戏开始了,卿如晤和长孙曌相视一笑。 众人却是吃了一惊,成祖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放下酒盏,倾身问道:“怎么回事?” 领舞的姑娘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棉布举到头顶,那棉布隐隐有些深污的血迹透出来,犹如一只只空洞而狰狞的眼睛。 “陛下,奴婢的家乡正蒙受灭顶之灾,千千万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只得以树皮和干草充饥,几日前,奴婢的表哥带着这份万民请愿的血书来到京城,最后托了一个外出采买的公公,将这封血书交到了奴婢手中!陛下!求求您救救奴婢的家乡父老,救救大秦的子民!” 领舞的伶人字字泣血,众人听得柔肠百结,成祖对喜乐公公使了个眼色,喜乐公公立即将血书呈到成祖面前,然后再将血书展开,确保成祖的手不会碰到这一份血书。 成祖眼睛在血书上一扫,顿时怒意横生,他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北方崎县是谁的辖下?为何去岁年底雪灾如此严重,千万百姓流离失所,都没有人上报朕?!” 事关朝事,后宫嫔妃无论心里想什么,但都有默契地闭口不言,装作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这时,喜乐公公在成祖耳边悄声道:“陛下,此事归四殿下管,但四殿下被贬为庶民之后,此事尚未交接。” 喜乐公公虽为一个内侍,但也担任着中书令的角色,负责拟旨等事宜,自然对朝中的事了如指掌。 成祖听了喜乐公公的话,沉吟片刻,道:“事关万千子民性命,万万不可过于马虎,恰巧众卿都在,你们立即给朕想出一个完善的解决方案!” 这种情况下,卿如晤不便多言,自然没有说话。虽然成祖喜欢能干的太子,但是不喜欢对朝政指手画脚上蹿下跳的太子,所以长孙曌也没有说话,夫妻俩默契地闭口不言。 就在这时,长孙泓起身越众而出,朗声道:“父皇,我大秦百姓正在遭受苦难,儿臣恨不能替之受过,身为皇子,为百姓谋福、替父皇分忧责无旁贷,所以儿臣请命前往崎县赈灾,还请父皇应允。” 得了!那些准备了一肚子计策的大臣全都闭上了嘴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二皇子解除自身危机的一个机会,谁要是敢挡着二皇子去赈灾,那就是在跟二皇子过不去!虽然二皇子这一年来时常受罚,似乎失去了圣眷,但如今镇国公府和皇后都没有倒台,众人投鼠忌器,当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跟长孙泓对着干。 所以,大殿一片沉寂,仿佛可闻落针。 第523章 太子当众表明心迹 成祖用一双幽深难测的眸子看着长孙泓,久久没有言语,半响,他道:“最近国库吃紧,朕是半分钱都拿不出来,不知泓儿可有解决之法?” 卿如晤几乎笑了出来,这果真符合成祖的风格,长孙泓想平安无事地被放出来,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怎么说也要承担这次的赈灾款项才成。 长孙泓似乎已经料到成祖的反应,他几乎不假思索地道:“回禀父皇,儿臣手底下有些产业收益颇丰,这次崎县赈灾的款项,儿臣愿意全部承担。” 长孙曌立即端起酒杯,一脸感慨地道:“崎县是北方第一大县,领土面积堪比整个南疆,若是全县受灾,起码也要几百万两银子才能让百姓挺过这次灾情,二弟好大方!本宫自愧不如,在此敬二弟一杯!” 说完,长孙曌一饮而下,然后将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噙着笑意看向长孙泓。 听了长孙曌的话,长孙泓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二皇子府那些门客告诉他,这次灾情并不大,最多十来万两银子就能解决,就连他派去的几拨探子送来的消息也和门客一模一样,怎的会忽然变成了几百万两? 他哪里知道,那门客是长孙曌的人,探子送来的消息,也都被长孙曌换了,从他准备用这个方法重新获得成祖的信任时,他早已落入了长孙曌的陷阱。 这次长孙泓这些年攒下的那些私底,要被抽干了! 看到长孙泓的表情,卿如晤几乎在瞬间便猜出长孙泓上了谁的当,她悄悄挠了挠长孙曌的手掌心,以示赞赏——论说整人,他们俩的心一样的黑! 至于成祖,只要他的问题能解决,而几个儿子不闹出格的话,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有没有看穿长孙曌的计谋,他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道:“既然泓儿要替父皇分忧,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霆儿,你负责协助。” 成祖话音刚落,长孙泓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简直僵硬到极致,天下谁人不知淑妃和皇后早已斗得天翻地覆,让淑妃的儿子协助他,这不是协助,而是监督,若是他有半点不尽心的,正好就给了长孙霆抓住把柄的机会,这怎能叫他不生气,他简直郁猝死了! 长孙霆起身行礼:“儿臣遵旨。” 顿了顿,长孙霆继续道:“虽然儿臣没有二皇兄那么有钱,不能为灾民们尽一丝绵薄之力,但儿臣必定会在其它方面尽全力协助二皇兄。” 长孙泓脸部已经僵硬到抽筋了,别说强颜欢笑,就算是镇静也维持不了,本来他还打算在长孙霆那里讹一笔,结果人家到好,早早就干干脆脆地摆明了自己不出钱只出力。 谁知成祖竟然点了点头,道:“只要你能认认真真地协助兄长,朕就放心了。” 说着,成祖举起了杯子,心情很是愉悦:“皇后,淑妃,你们二人教出这样的好儿子,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皇后和淑妃也跟着举起酒杯,与成祖对饮。那个告御状的伶人被带了下去,殿内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景象,方才伶人泣血喊冤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于伶人的告状,成祖竟然这般轻易相信了,心思通透的人马上就反应过来,兴许陛下早已知道了北方的灾情,这才顺水推舟地将二皇子放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二皇子心甘情愿地负担这次的赈灾款……想到这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卿如晤举起酒杯,含着笑意道:“殿下,臣妾敬你一杯。” 长孙曌举起杯子轻轻一碰,亦笑道:“爱妃,本宫也敬你。” 说完,长孙曌伸手一勾,竟和卿如晤喝起了交杯酒。 一饮而尽,他得意洋洋地睨了一眼向这边望过来的顾昀暄。 淑妃看向卿如晤和长孙曌,笑道:“陛下,您瞧太子和太子妃也太恩爱了,真是羡煞臣妾啊!” 嘴上在夸卿如晤和长孙曌恩爱,实则是为了提醒成祖,太子和太子妃大厅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与白日宣淫无异。 这淑妃平日不像是这种不知进的人,今日却浑身长刺针对卿如晤,必定是京城里的谣言传到了她的耳里,所以才让她有了这样的举动。 卿如晤和长孙曌不便说什么,顾昀华一听却不乐意了,她清了清嗓子,道:“皇伯父,淑妃娘娘说得极是,侄媳听闻淑妃娘娘的侄子薛风晚世子看上了寄居在太子府的高小姐,可惜高小姐却看不上薛世子,否则今日这大殿之上,就能多一对恩爱夫妻了。” 淑妃面色一变,道:“燕王世子妃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本宫怎么从未听闻过?” 众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没有看出这殿中的暗流涌动。 长孙楚淮听到淑妃给顾昀华难堪,立即道:“淑妃娘娘,平日不要总是把权柄地位看得太重要,偶尔也要关心一下民间的事情,说来薛兄和高小姐的事情的确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家华儿未曾胡说!” “放肆!”燕王妃横眉竖目地看向长孙楚淮,不悦地道,“怎么和淑妃娘娘说话的?!这些话心里清楚就可以,怎么能轻易说出来?”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燕王府的抱团程度,足以和定国公府媲美,淑妃被气得哑口无言。 皇后看向淑妃,无声地笑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没想到淑妃也有今日,果真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顾昀华,否则很有可能会遭受定国公府和燕王府的群起而攻。 冷静了一下,淑妃的头脑也明朗了许多,她微微笑道:“英国公府薛家不过是公卿之流,哪里比得上太子府尊贵,高小姐看不上风晚也属正常。” 薛溶月目光一闪,开口道:“燕王世子妃怕是还没有听过另一版本的传言吧?最近几日京城里都在传,说并非是高小姐看不上薛世子,而是太子妃娘娘不允许高小姐和薛世子来往,我还听闻,太子妃留着高小姐还有其它大用途呢!” 淑妃晚上呗看了薛溶月一眼,立即道:“太子妃,我们都是把传言当成闲话来说,你千万不要见怪。” 卿如晤慢条斯理地道:“淑妃说的哪里话,本宫没有你那么较真,会把传言当作真的。”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不过传言所言非虚,的确是本宫建议高小姐不要再同薛世子来往的,但要说本宫另有居心,那可真冤枉死本宫了。有一日高小姐跑到本宫面前哭哭啼啼地说薛世子缠得她不堪其扰,她竟以死相逼,说要是本宫不帮她打发薛世子,她便在太子府里投缳自尽,事关人命,本宫只好把薛世子叫来,让他二人开诚布公地说清楚。淑妃娘娘要是不信,薛世子就在这里,你大可问问他。” 淑妃当然不会真的去问,方才可是她自己说把传言当闲话说的,要是她当真了岂非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顾昀华开口道:“其实说到底,也是我们家世子的不是,之前他怜惜高小姐孤苦无依,主动请缨为高小姐举办一个相亲大会,介绍了高小姐和薛世子认识,谁知那高小姐竟然眼高于顶,在各公卿家的公子间挑挑捡捡,最后谁都没看上!” 长孙楚淮登时一脸自责地道:“唉~的确是我失算了。” 卿如晤接道:“这也怪不得燕王世子,高小姐寄居在太子府,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情有可原。” 说完,卿如晤淡淡地瞥了长孙曌一眼。 长孙曌立即沉着脸,不悦地道:“不许你瞎说!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本宫心里只有爱妃你一人!” 众人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第524章 一桩天大的生意 然而无论众人是何反应,经过今日的事情,高雨柔的名声算是毁了,放眼所有京城世家,绝对不会娶这样的人做主母。 淑妃面色难看地道:“陛下,臣妾觉得是时候给风晚这孩子指门亲事,让他的心定一定了,免得一整天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还招来一堆闲话。” 成祖淡淡道:“嘉成已经十四岁了,就把嘉成指给他吧!” 淑妃育有两子一女,嘉成公主便是与长孙霆一母同胞的皇女。 卿如晤垂下眼帘,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成祖之所以把嘉成公主指给薛风晚,是打着让淑妃一派和英国公府的联盟更紧密的主意,免得薛风晚娶了别人,待他继承英国公爵位之后,英国公府的势力会随之移到别处。 好比,太子府。 他们夫妻才不稀罕英国公府那点势力,自然对此事也没有什么意见。 不过薛风晚显然意见很大,成祖话音刚落,他呆愣片刻,便“蹭”地站起来,刚想开口,就被英国公给拽了回去,在他耳边悄声道:“能尚公主,这是多人富贵人家都求不来的福气,嘉成公主是你的表妹,和打小一块儿长大,就算你不念及为父这块老脸,也要顾及嘉成公主的感受。” 薛风晚根本没有把英国公的话听进去,又要从椅子上起身,却被英国公死死地按住,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英国公也动了肝火,面色沉黑地道:“你个没志气的东西!一点脑子都没有!你要是逞一时意气拒绝了,别说高雨柔你得不到,就连你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但要是你成了驸马爷,依嘉成公主的性子,纳个美妾又有什么难的,还不安安分分地坐下!” 薛风晚了沉着脸半响,终于还是认命地坐下了。 顾昀华自然将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但是她也不便多说,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可以,要是做得过头了,那就上升到立场问题,到时候很可能会变成燕王府和定国公府在针对英国公府。 正此时,王云熙微微转身向薛溶月举杯,道:“薛侧妃,恭喜了。” 说完她将杯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就在她放下酒盏之时,一只簪子从头上滑落下来,滚到了桌前。 长孙泓起身将簪子捡起来,对着成祖拱手道:“父皇,请原谅二皇子妃的失仪之过。” 他在拱手的时候,簪子就握在手里,但是很大一截都露了出来,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卿如晤看到了,面色徒然一变。 长孙曌察觉到了卿如晤的异样,顺着卿如晤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长孙泓手中的簪子,他悄悄伸手覆在卿如晤的手上,侧过身在卿如晤的耳边低声道:“别着急,先看看再说。” 卿如晤心乱如麻地点了点头,竭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那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那发簪和苏韵雪的一模一样,德宝斋特制的款式,天下绝无仅有。之前林氏曾透露过苏墨兄妹很可能在卿彧手里,为此卿如晤和长孙曌派了最精干的暗卫一天十二时辰盯着,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让她几乎要放弃了!如今苏韵雪的发簪却出现在长孙泓手里,她如何能不震惊?! 毕竟,苏韵雪于她而言,就像母亲一样的存在。 卿如晤这边心底波涛汹涌,成祖却不以为意地道:“下次插稳些便是。” 长孙泓躬身行礼,又退回了席位,然后将发簪插入王云熙的乌发间。 卿如晤逼迫自己不看过去,但心底滚动的波涛,久久不能平息,好不容易挨到散席,老夫人和卿怀璧来向她告别,她都始终心不在焉的。 直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方才紧绷住的情绪,终于冰封瓦解:“你认为表舅和表姨在长孙泓手里的可能性多大?” 长孙曌道:“应当不大。” 卿如晤道:“何以见得?” 长孙曌沉吟片刻,道:“二弟拿出发簪,无非是想让你出崎县赈灾的银子,若是表舅和表姨真的在他手里,他直接用表姨威胁表舅,能拿到的银子还更多,又何必冒险来在你面前做这一出戏?” 卿如晤深吸一口气,道:“你这样想倒也没错,但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长孙曌拍了拍她的手,道:“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若是我们没有反应,他应该会有第二步动作。” 长孙泓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卿如晤还以为在晚宴的时候看到的发簪只是她眼花错看,结果这天王云熙便登门了。 春光旖旎,卿如晤坐在一株海棠花下看书,花瓣如雨落在她的发间、裙上,她的容颜却比那花瓣还要美丽几分。 门房将拜贴递到了荷风手里,荷风拿着帖子来到卿如晤身边,道:“小姐,二皇子妃来访,可要见她?” 卿如晤放下书卷,抖了抖落在身上的花瓣,起身道:“请她进来。” 王云熙很快就被荷风引了进来,卿如晤抬眸看去,只见她身穿一袭粉蓝色的衣裙,配了一套蓝宝石的头面,白皙的面庞薄施粉黛,小小的樱唇特意点成绛色,整个人光彩熠熠,貌美动人。 她盈盈走到卿如晤面前,屈膝行了个礼,柔声道:“弟媳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 卿如晤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头上停留片刻,最后移开了,只是道:“做了妯娌这么久,二皇子妃还是第一次登门吧?不知来我这太子府有何贵干?” 王云熙目光一闪,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第一次登门皇嫂就说这样的话,以后弟媳是真的不敢来了。” 卿如晤也跟着笑道:“本宫与你的胞姐颇有几分渊源,一见到你就觉得亲切,说话不免直接了些,还望你不要见怪才是。” 王云熙面色几不可察的一变,随即道:“弟媳哪敢见怪,只要皇嫂能原谅我这唐突到访之过,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果然是王家的人,这王云熙怎么看都与那九夫人万分相似,看着她就生厌,卿如晤不耐烦和她打哑谜,直接道:“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必假装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你就说事。” 王云熙没想到卿如晤这么直接,笑容忽然顿住,半响才恢复如初,道:“皇嫂果然聪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弟媳此次上门叨扰,是因为有笔生意要和皇嫂谈。”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二皇子府的生意,想必是桩天大的生意,只怕本宫出不起那个价。” “皇嫂身家丰厚,只是彩礼就有千万两之多,区区一桩生意,对皇嫂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王云熙将头上的一支步摇拔下来放到茶几上,然后推向卿如晤,“这支步摇是我家殿下费尽心思才得来的,天下仅有一支,与皇嫂的美貌最是相配,殿下想着皇嫂必然感兴趣,所以让弟媳走上这一趟。” 那是一支百蝶穿花的步摇,样式与一般步摇没太大区别,但妙就妙在那花瓣和花蕊,甚至是蝴蝶和流苏,都是用蓝宝石雕刻而成,雕工卓绝,浑然天成,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确是苏韵雪的步摇没错。 卿如晤的目光从步摇漫过,胸有惊雷但面平如湖,她微微笑道:“果真是极好的东西,不知开价如何?” 王云熙凌凌细细地叹了一口气,道:“皇嫂你也知道,我们殿下承担了崎县赈灾的款项,这次崎县受灾不小,想要让那些灾民真正得到救治,笼统估计也要数百万两白银,殿下虽然有些资产,但也没有几百万两之多,若不是走投无路,哪里会来和皇嫂谈这笔生意。” 王云熙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卿如晤的反应,见卿如晤似乎凝神在听,顿了顿她继续道:“换做以往就算送与皇嫂也无妨,但二皇子府正处在捉襟见肘的情况之下,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一口价,五百万两。” 卿如晤倏然抬眸,一瞬不瞬地看向王云熙,半响,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抖了抖袖子,道:“一支步摇就想让本宫帮你们承担这赈灾的款项,二殿下的胃口还真大,也不怕撑着。” 第525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 听了卿如晤的话,王云熙的面色如常,她将发簪收了回来,一双眼眸柔如秋水,她静静地看着卿如晤,接着道:“皇嫂,一支普通的簪子自然值不得五百万两这么多,但是这簪子大有来历,相信皇嫂知道它的前主人是谁之后,一定不会这么说了。” 卿如晤回望她,勾起唇畔:“簪子什么来历本宫没有兴趣,请二皇子妃把它拿回去,并且回去告诉二殿下,这桩生意划不来,本宫不会做!” “我们殿下早就料到皇嫂会有这样的反应。”王云熙又拿出一支白玉冠簪,在手中慢慢地把玩着,“不过我们殿下说了,要是皇嫂愿意跟他谈这桩生意,他亏点就亏点,买一送一,这样看来,皇嫂可觉得划算?” 那冠簪用羊脂白玉雕成,簪身莹润通透,泛着古老而神秘的光华,和苏墨惯常戴的一模一样。 卿如晤竭力克制住胸臆间的翻涌,云淡风轻地道:“你们殿下算来算去,他可曾算到,本宫是会用抢的!” 王云熙幽幽道:“殿下说了,玉和宝石都有灵性,要是用抢的,把灵性折腾没了,变成死物可就不值钱了,所以,殿下希望皇嫂能慎重考虑。” 卿如晤立即斩钉截铁地道:“本宫不会考虑。” 王云熙面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那紧紧地攥着簪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难看到极致。 卿如晤漫不经心地道:“二皇子妃,你与本宫说了这么多话,都只是在为二殿下转达,聪慧如你,难道就没有半点做生意的方式么?能干的掌柜尚且有一套功夫,怎的你堂堂二皇子正妃,也只能做只学舌的鹦鹉?” 赤裸裸的嘲讽,让王云熙的脸色一下子就涨得通红,如同猪肝一样的颜色,她在心底狠狠地啐了卿如晤一口,面上却道:“皇嫂,我真心实意地来找你谈生意,你也不用这样折辱人吧!” “唉~这你真就冤枉本宫了!”卿如晤笑道,“本宫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如何是在折辱你?你这么小气怎么行?” 王云熙“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快速地行了个礼,怒声道:“既然皇嫂没有交易的意思,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王云熙转身拂袖去。 待那抹倩影消失在门口,卿如晤这才变了脸色,她一掌拍在茶几上,因为力度过大而瞬间充血的手又紧紧地攥住。 荷风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劝道:“小姐,您先息怒!现在暂且不知道二皇子妃话中的真假,可别先自乱阵脚。” 竹露连忙递来一盏茶,也跟着劝道:“小姐,王家的人心眼贼多,惯会装模作样,谁知道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表姑娘在相府住了那么长时间,又为您亲自操持过大婚事宜,认识她的人并不少,要想仿造一支发簪根本就不难办。而且表老爷常年走南闯北,见过他的人就更多了。” 荷风赞同地道:“竹露一向笨嘴拙舌,竟然也能说出这番大道理,可想而知是真的在为小姐打算,小姐体贴体贴竹露,且先喝口茶水再从长计议。” 经这两个丫头这么一唱一和地劝说,卿如晤反而想通了,她向来冷静,只是事关最重要的人,这才一时乱了阵脚。 冷静下来后,卿如晤道:“听闻最近祖母身体不适,你们准备准备,我们回相府住上几日。” 荷风和竹露皆一怔,不明白卿如晤怎么会突然想回去,但还是连忙去备了马车和礼品,带上朝槿她们三个,主仆六人一起回了相府。 在去长青堂之前,卿如晤却先碰到了一个人,只见杨氏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含着笑意缓缓走向卿如晤,然后盈盈行了个礼:“杨氏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子妃娘娘金安。”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审视了她一眼,只见杨氏并未因为有了身孕而略见丰盈,身子比较之前更显单薄,这令卿如晤不由得心生疑窦,她收回目光,不冷不热地道:“杨姨娘你怀着身子,不必客气。” 有了之前那些事情,杨氏打心底里还是怵她的,但如今卿彧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只待生下孩子便可顺理成章的被扶正,届时她将会成为太子妃的长辈,想到这里,杨氏那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到了肚子里。等到放下心来之后,她怎么看都觉得卿如晤不顺眼,忍不住出言酸道:“娘娘回门怎么也不事先打声招呼,这样突然就回来了,妾身也没个准备,只怕会招待不周。” 言下之意就是,相府毕竟是娘家,就算她太子妃要回来,也应该事先通知,否则是很无礼的举动。 卿如晤听了没有说话,荷风站了出来,冷哼一声,道:“杨姨娘这说话的口气不小啊!真当自己是相府的当家主母了?!娘娘回府一趟也需要你同意才成?” 杨氏面色一僵,道:“荷风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妾身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妾身也只是担心娘娘到来之前相府没有充足的准备,怕怠慢了娘娘。” 荷风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道:“淑清苑始终有人看护,一切与娘娘出阁前无异,何来怠慢娘娘之说?再者娘娘与老夫人感情最是要好,娘娘想什么时候回来看老夫人就什么时候回来,不用通知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姨娘吧?” “我……”杨氏还想说什么,卿如晤却率先转身离去,留下杨氏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人狠狠地掴了一掌。 “太子妃回娘家了?”高雨柔挑眉看向高孟氏,道,“还带了许多东西?” 高孟氏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女儿,为娘亲眼看到的,也反复确认了几次,准没有错,太子妃必定要回相府小住几日,太子妃在府里的时候,防你防得严丝合缝,你连接近太子殿下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太子妃不在,正好给你制造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你要想办法接近殿下,一举赢得殿下的青睐才是。” 高雨柔眼睫动了动,双手按在琴上,琴声戛然而止,她面无表情地道:“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高孟氏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连忙问道:“不知女儿有何妙计?” 第526章 莫非事实如她所想 高雨柔缓缓起身,打开窗户,刹那间透进满庭绿意,她伸手够了一条枝丫,将那刚刚舒展开来的叶子放在手里把玩,随即幽幽道:“二皇子妃前脚刚走,太子妃后脚就去回了相府,不知这二人在谈什么事,竟让太子妃做出这样的举动,娘,太子妃出门之前,可曾有遣人出门办事?” 高孟氏道:“娘盯得死死的,没有看到在太子妃出门之前有任何的下人出门。” 说着,高孟氏忽然警惕地看了高雨柔一眼,道:“女儿,如今我们最后的靠山明元郡主都被你送进了牢里,只剩下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你要是有什么打算,可要先与我说才是,不要偷偷摸摸的,免得到时候闯出大祸连累你娘的命!” 高雨柔眉头微微一皱,嫩绿的叶子登时被她掐断,流了一手的绿汁,半响,她才回过头道:“娘,女儿只是在确认太子妃回娘家的事殿下知不知道而已。” 高孟氏面色舒展开来,道:“那你究竟想怎么办?” 高雨柔道:“娘,你的厨艺一向很好,麻烦娘去帮女儿做几道香辣口味的菜。” 高孟氏疑惑道:“做菜?为什么要做菜?” 高雨柔将目光方向庭院里,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自从来太子府,女儿便经常出入太子府的厨房,发现厨房有时做一些香辣口味的菜,但是厨房中人都不爱食辣,后来女儿偶然中听见下人的说起,殿下与太子妃成亲后,殿下和太子妃的膳食便由太子妃身边的红英负责,太子妃喜欢清淡口味,所以红英做菜的时候一直做太子妃喜欢的,殿下迁就太子妃,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计较,有时实在忍不住了,便会叫厨房给他另开灶火。最近殿下事忙,吃饭更是随便应付,若是我们能送去他最喜欢的吃食,他必定会吃下。” 高孟氏会心一笑,道:“这才对嘛!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住男人的胃,只要殿下对这里的菜魂牵梦萦,就不怕他不念着你!为娘这就下厨去。” 高雨柔见高孟氏步态轻盈地下去了,转身进了内室,掀开临窗白纱,从架子上搬来一个盆栽,那盆栽里种着一种京城所没有的花,叶片碧绿,花茎株婷婷玉立,瓣有两色,尾端红而根部白,先端渐尖至钝,基部心形,边缘为不规则的波状锯齿,除了花朵外,还有几株高高在上的蒴果。 “喀嚓”一声脆响,一株蒴果被高雨柔掰断,她从发间取下金钗将蒴果划开,果子里却瞬间溢出白色的浆汁。 高雨柔将那浆汁放接到中空的发钗里,然后又将盆栽搬回临窗的架子上,再用白纱覆盖住。 高孟氏很快就炒了几个小菜,放到盒子里递到高雨柔手中,笑道:“女儿,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快去吧!” “多谢娘。”高雨柔接过食盒,向高孟氏道了声谢谢之后,提着盒子缓缓走了出去,却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发钗里的浆液撒在了送给长孙曌的饭食里面。 高雨柔将食盒送到了长孙曌办公地点桂宫门口,对着门房侍卫福了福身,道:“侍卫大哥,我是太子府的,特为太子殿下送吃食。” 门房侍卫狐疑地看了高雨柔一眼,道:“这位姑娘,我们从未见过你,你怎能证明自己是太子府的?” 高雨柔忽然顿了脸上的笑容,冷着脸道:“放肆!难道太子府只有一个丫头?!你们都带脑子了么!天下谁人敢假冒太子府的人!” 门房侍卫被高雨柔的气势所镇住,顿时哑口无言。 “把东西送到殿下手中,若有任何差池,你们小命难保!”高雨柔将食盒递到门房侍卫手中,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门房侍卫提着食盒对视一眼,想起高雨柔的样貌和气势,也不得不相信她就是太子府的,只好留下一人看守,其中一人将食盒递进去。 高雨柔躲在拐角处见食盒被递进去,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方才她放在食物里面的浆液,乃是神仙散的原料,这是一种生于南疆的隐秘之地,鲜少有人知晓的植物,她和高孟氏上京之前,曾带了些种子在身边,待进入太子府后,平日借着喜爱园艺的名头在太子府里侍弄花草,费了心思才将它培植出来,就是为了这一日。 这果子的浆液没有什么毒性,但是服食过后会成瘾,只是要比神仙散的成瘾性要弱上许多。 只要太子一服下,必定会对这饭菜欲罢不能,若是一段时间没有吃到,就会难受不已,届时唯有她的饭菜可以“解馋”,就不怕抓不住他的心。 与此同时,卿如晤在老夫人那呆了许久,便被老夫人催去淑清苑歇息,到了晚间卿彧回来之后,又被请到了长青堂用晚膳。 除了在书院住下的卿怀璧以外,卿家几个人倒是都到齐了,近来杨氏为了坐上相府主母的位置,一改往日的常态,对老夫人百般奉承,然而老夫人仍然不假辞色,不过看在卿彧的面上,倒也没有再为难她,只是任她使尽浑身解数,也假装没看见罢了。 “晤丫头,当真不等殿下?”老夫人落座后,问道。 卿如晤微微一笑:“殿下近几日公务繁忙,必定不能一同来用膳了。” 卿彧与卿如晤已经开诚布公地谈开了,如今也只是名头上的父女,在桌上连话都没有搭一句,卿彧甚至都没往卿如晤的方向看过去。 饭吃到一半,卿彧给杨氏使了个眼色,杨氏怔了怔,忽然道:“不知娘娘此番打算住几日,妾身也好吩咐下人做好准备。” 卿如晤还没有说话,老夫人便将筷子砸在桌上,不悦地道:“这话什么意思?!太子妃娘娘想住几日就住几日!难道还需要你同意不成?!” 杨氏起身连连告罪:“老夫人,妾身并无此意,还请老夫人明鉴!” 说着,她无助地看向卿彧,谁知卿彧竟看都不看她一眼,兀自喝着酒。 卿如玮勾唇一笑,得意洋洋地睨了杨氏一眼。 然而这一幕被卿如晤看在眼里,却让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在心底犯起了嘀咕。 卿彧对杨氏的态度有些古怪,莫非和她所想的一样? 第527章 她在家等着本宫就够了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卿如晤插嘴道:“杨姨娘放心,本宫的一应用度都从自己的账上划,决不会用相府的半分。” 老夫人面色愈发难看了,她一拍桌子,拔高声音道:“用你自己的算怎么回事?太子妃回娘家的用度不从娘家的账上划,反而自己掏银子,要是传出去了,你这太子妃的脸面往哪儿搁?!杨氏,你是小门小户出身,不懂规矩礼数可以理解,但你嫁入相府已有几个月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既然配不上当相府的人,你便不配与我们一同吃饭,还不放下你的碗筷,滚回房里去!” 想来老夫人这是忍了许久,所以有个由头,这怒火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唬得杨氏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卿如晤暗暗观察卿彧的神色,发现他先是眉头一皱,接着这才为杨氏辩护:“母亲,杨氏不是这个意思,她也只是好心问上一句,还请母亲息怒。”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老身眼还没有瞎,她是什么东西,老身岂会看不透?你瞧瞧她,眉毛稀疏吊梢眼,下巴尖得能戳人,一看就是一副奸邪相,还说她有好心?老身才不信她能安什么好心!” 卿彧的眉头又皱了皱,他接着拱手道:“母亲,杨氏不是这样的人。” 卿如晤收回打量卿彧的目光,打断了老夫人的话,道:“祖母不要动怒,本宫乃储君正妃,杨氏虽然攀上父亲,但在本宫面前,不过是一粒沙尘草芥,料想她不敢起这种心思。” 卿如玮见杨氏倒霉,心里当真说不出的快意,她立即接道:“太子妃娘娘说得有道理,虽然有些人进了相府的门,但依旧是只山鸡,在太子妃娘娘这真凤面前,那根本就是草芥和芝兰玉树比,她哪有胆子哪有本事敢给娘娘难堪!” 杨氏霍然看向卿如玮,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但此时卑躬屈膝跪着的是她,她就算再恨也只能干瞪眼。 卿如晤心里好笑,面上却道:“祖母,您别把这事放心上,要是因为这点小事惹得祖母不开心,那孙女儿接下来的话可就要哽烂在肚子里,怎么都没脸皮说出口了。” 老夫人面色稍霁,她道:“娘娘有什么话,在老身面前哪有不能说的,不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而受到影响,把原本想说的话都憋在心里。” 卿如晤目光漫向卿彧,有些难为情地道:“实不相瞒,孙女收到了表姨的信,她过两天要来京城,想要在京城常住,孙女不放心她一个人住,但又不方便让她住到太子府,所以这才回来这一趟,想跟祖母说个情,让表姨到相府来住,这样孙女才能放心。” 卿彧眸色微惊,他垂下眼皮盖住眼底神色,旋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有些糊涂东西不顶用,你的大婚都由表姑娘一手操办,她算是相府的大恩人,住到相府来又何妨,祖母准了!” “多谢祖母!”卿如晤看向卿彧,征询地道,“那么父亲以为如何?” 卿彧从卿如晤说出第一句话起,就陷入了沉思,直到此时都没有回过神来,卿如晤又叫了几声“父亲”,这才回过神来,他有疑惑地道:“什么怎么看?刚才一时走神,没听清你们在说什么。”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娘娘想让苏韵雪表姑娘在相府住上一段时日,而我已经答应了。” 卿彧目光一闪,道:“母亲决定就是了。” 随后他看向杨氏,道:“还不起身,跪了这么久,你是想置母亲于不义之地么?” 虽然是被罚的,但怀着身孕跪在地上这么久,不主动求饶请求原谅,一直不声不响地跪着,传出去人家还以为老夫人在虐待她。 杨氏委委屈屈地起了身,却不敢再坐下去,她索性挪了两步,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卿彧的身后。 已经印证都心中所想,卿如晤收回目光,专心吃着碗里的饭食,顺道帮老夫人夹菜。 卿如玮愈发得意洋洋地看着杨氏,将杨氏气得一张脸都绷不住,然而在卿如晤看过来时,又立即化作乖巧的模样。 风波终于过去,一顿饭总算吃得平平安安。 与此同时,桂宫处。 长孙曌终于将春闱之事部署完毕,这才觉得腹中饥肠辘辘,饿火中烧。恰好一边的桌上正放着门房侍卫递进来的食盒,便叫青枫将食盒递了过来。 “主子,太子妃最近怎么转性了?知道惦记着您的身子了!”青枫一边掀开盖子,一边揶揄道。 食盒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温效果极好,打开盖子时,那菜尚且留有余温,长孙曌板着一张脸,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勾起,但是却在看清食盒里的东西时,面色变了变:“这是谁送来的?” 青枫道:“门房侍卫说是太子府的丫鬟送来的,而且那丫头很是凶悍,按描述来看,应当是竹露,主子,怎么了?” 长孙曌将盒子推到一边,道:“这不是太子妃让人送来的。” 青枫一惊:“什么?不会吧?” 长孙曌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太子妃不知道本宫喜欢食辣。” 青枫恍然大悟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主子,你太宠太子妃了,宠得她都不懂得照顾您,如此您怎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处理公务。” 长孙曌端起茶盏,望着缓缓舒展的绿叶,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你不懂,只要她在家等着本宫就足够了。” 青枫撇撇嘴:“主子,这又是何苦?您一个人在外面忙得天翻地覆,为太子妃遮风挡雨,苦累都是自己,何不让娘娘与你一同分担?” 长孙曌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懂。” 青枫耸耸肩:“属下当然不懂,因为属下的荷风很体贴。” 长孙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青枫立即转移话题道:“太子妃回相府了,主子是直接去相府还……” 青枫话还没说完,长孙曌便起身道:“废话,太子妃在哪本宫就去哪,还要问么?把那食盒交给暗卫处理,看看那菜里有无玄机。” 说完,长孙曌便向外大步离去。 青枫望着长孙曌去匆匆地背影,嘟囔道:“荷风啊荷风,你夫君我可是把殿下看得牢牢的,殿下完全没有变心的迹象,看你要怎么谢我!” “小姐。”竹露从外面走了进来,连忙将门掩上。 卿如晤见她神色慌张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第528章 你拥有我全部的真心 竹露犹豫片刻,道:“高雨柔去桂宫送吃食了。” 这个消息其实并不惊人,但却如一根冰柱瞬间刺入心间,让卿如晤整颗心为之震动——连高雨柔都会想着给长孙曌送饭,而她别说送了,就连亲手为长孙曌准备一顿饭都不曾有过。 虽然她担心前往桂宫送膳食会让歹人有机可乘,但另一方面也反应了她对长孙曌确实关心得不够。 不知这样的忽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人就是这样,一旦被人全身心的呵护,便会丧失自理能力,变得愈发自我,只有对方不那么爱自己的时候,才会事无巨细地为对方考虑。 长孙曌真的太过宠溺她,宠得她把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却忘了付出是相互的…… 竹露见卿如晤陷入了沉思,连忙道:“小姐,有青枫看着,东西送不到殿下手中的,您不必担心!” 卿如晤这才如梦初醒,道:“我知道了,她愿意送就让她送,先别打草惊蛇,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你去让红英做几道香辣口味的菜。” 竹露离开之后,荷风小声地道:“小姐,奴婢一直想问您,在这紧要的关头,您怎么突然要回相府?莫非您仍然认为表姑娘就在相府?” 卿如晤眼眸一转,道:“父亲的反应很奇怪,或许人真的在他手里。” 荷风疑惑道:“这是为何?” 卿如晤淡淡笑道:“表姨是父亲的执念,方才我说表姨会到相府住的时候,父亲并未表现出惊喜的神情,反而有刹那慌张,虽然不能断定表姨就在父亲手里,但可以确定的是,表姨的失踪和父亲有关。” 荷风又道:“小姐准备如何处理?” 卿如晤将目光方向远处,道:“等殿下回来再说。” 长孙曌来到淑清苑的时候,卿如晤正坐在灯下看书,昏黄烛火覆在她身上,透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回来了?”她未起身,只是微微抬头看向长孙曌。 长孙曌将大氅脱下,挂到了屏风上,有些意外地看着一旁桌子上摆着的碗盘。 “打开看看。”卿如晤又道。 长孙曌将盖在碗盘上的盖子掀开,几样精致的吃食映入眼帘,麻辣甜酸百味交陈,这让他唇角不可抑制地勾起。 “我知道你喜欢吃辣,其实你的喜好我都知晓,但是辛辣伤身,平日不让你吃辣,是为着你的身体着想。”卿如晤头也不抬地道。 长孙曌坐了下去,端起已经盛好的饭吃了几口,那香辣的味道先是烫了舌头,接着整颗心都跟着热了起来。 他抬眸看向卿如晤,认真地道:“丫头,得不到的时候才需要百般讨好,你拥有我全部的真心,无需这样费神。” 卿如晤抿嘴笑了起来,书中的道理警句再也看不进去,她亦笑道:“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现在想起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你护在怀里的娇花,宸华,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会丧失自理的能力,凡事都要依靠你。” 长孙曌吃了口菜,道:“这样不好么?” 卿如晤摇摇头:“你是储君,将来我要是位居中宫,还有偌大的后宫要管,若我笨得什么都做不了,如何能帮你打理一切。” 长孙曌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皇后乃是一国之母,需得持躬端肃,秉性安和,宣扬四教有典有则,你若是变傻了,的确不适合位居中宫首位。” 顿了顿,长孙曌继续道:“但是我的后宫只有你一人,哪有那么多事情需要你管,丫头,一切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无需做任何改变。” 卿如晤心中一暖,嘴上却揶揄道:“你今儿掏了蜜蜂窝了?怎的嘴这么甜!怪不得天下有那么多女人被负心汉耍得团团转,原来这甜言蜜语的力量竟那么大!” 长孙曌笑道:“你喜欢听就好。” 卿如晤唇畔扬起,却在下一瞬间,将手中的书扔在长孙曌身上,恼道:“别以为给我灌两句甜言蜜语我就不追究高雨柔送饭的事了!” “被你发现了。”长孙曌忍俊不禁,“我一打开盖子就知道不是你送的,自然没有吃下去,不过有一事我的确误会你了,我原以为你连我喜食香辣都不知道,要不是高雨柔这么一搞,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把我的喜好记得如此清楚,丫头,不得不说,你每次吃味的时候,都能让人百看不厌。” 卿如晤徒然起身:“油嘴滑舌,不理你了!” 长孙曌大笑几声,继续认真地将饭吃完,然后又洗过澡后,换上一身宽松的袍子,这才走进内室。 卿如晤一向睡得及早,但因长孙曌总是早出晚归,她渐渐地也习惯了晚睡,长孙曌进来的时候,卿如晤仍然坐在灯下看书。 “累就早点睡,别总是熬着等我。” “我不困,对了,我还有事情找你商量。” 长孙曌将她手中的书抽出来,道:“可是表舅和表姨的事情?” 卿如晤点了点头,道:“经过今日的试探,我怀疑表姨的失踪和父亲有关,但不确定人有没有在他的手里,如今长孙泓逼得这么紧,我有些担忧。” 长孙曌道:“你是担心如果判断错误,可能会将表舅和表姨置于危险之地?” 卿如晤道:“的确如此,长孙泓此人阴毒无比,而且耐性极差,要是再拿不到银子,只怕他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但你好不容易才给他这致命的一击,让他几乎倾家荡产,若是把银票给了他,那你之前做的事情都白费了。” 长孙曌道:“区区几百万两根本动摇不了二弟的根基,你无需顾忌太多。” 卿如晤道:“我只是不想那么便宜他罢了,既然如此,我会让人把银票准备好,看看这长孙泓到底能不能交出真人。” 长孙曌道:“如果表舅和表姨那么好用,他岂会轻易交出来,不过这个方法倒是可以确定表舅和表姨在不在他的手里,丫头,与其被他拿刀威胁,不如做那执刀之人。” 卿如晤道:“这么说,你已经想到好办法了。” 长孙曌道:“因为镇南王的逝世,南疆近来有些不太安稳,父皇最近往南方拨一笔军饷,二弟不是想要银子么?我们给他就是。” 卿如晤道:“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长孙曌道:“放心,我会安排好,你且等着看就是。” 第529章 你要做父亲了 夜阑人静,月白如练。 王云熙坐立不安地等在厅里,双手绞紧绢帕,嘴唇也禁不住地颤抖。 正此时,一道颀长的影子踏月而来,月光倾泻在他身上,仿佛缓缓流动。 王云熙心房紧收,颤栗惊悸得无法自制,双腿好像失了力气一般,竟连站起来都是徒劳。 “事情办得怎样?”长孙泓坐到她的身边,淡淡地问了一句,那声音就像淬了冰。 王云熙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脚底一软跪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殿……殿下……太太太……太子妃她不同意。” 说完,王云熙深深地低下头,双眼紧闭,等待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反正这已经是常态了。 然而让王云熙没想到的是,长孙泓只是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哼,如果她轻易就答应你,那就不是卿如晤了。” 王云熙错愕不已:“殿……殿下?” 长孙泓道:“卿如晤为人谨慎,她必定要再三确认才会点头答应,今日这个结果才是正常的,这才符合她向来的行事风格。” 见王云熙仍旧一脸错愕,长孙泓眼里闪过失望,他叹了口气:“罢了,说了你也不懂。想必过几日卿如晤便会再次找你,到时候你这样做……” 说着,长孙泓招了招手,王云熙战战兢兢地附耳过去。 “这次可别办砸了,否则你就去牢里陪着明元吧。” 王云熙重重一颤,低低地应了一声。 阳春三月,泉边小柳招招,湖底春荇盈盈。 春闱考试就在今日举行,几轮筛选下来,一共还剩下二百六十八个考生赴京赶考,由长孙曌亲自主持。 卿如晤一大早就给王云熙递了帖子,邀她至太子府喝午茶。王云熙如约而至,一到午时便来了。 卿如晤在花园的凉亭里招待她,两人喝过茶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皇嫂约弟媳前来,不会只是喝茶这么简单吧?”王云熙将茶盏放下,一瞬不瞬地看向卿如晤。 春色满园,都比不上她婚后略显丰盈的容颜姣美,每次看她的时候,王云熙都有一瞬间的晃神,她不甘心,一分一毫地审视着卿如晤的面孔,想要找到一丝瑕疵,可是那张脸美得无可挑剔,让她暗恨不已。 卿如晤拨了拨盏盖,道:“本宫考虑了几日,如今想买殿下手中的发钗和冠簪,银子本宫会准备好,若是二皇子妃你能拿主意,我们可以尽快做生意。” 王云熙摇了摇头:“皇嫂,今时不同往日,古玉宝石不是什么柴米油盐这些东西,日子越久就越珍贵,之前殿下看在亲戚一场的情分上,只要五百万两银子,但皇嫂却没有交易的意思,现在皇嫂忽然说想要,那就不止五百万两那个价了。” 卿如晤笑道:“这个道理本宫知道,所以本宫再多加五十万两,不知这个价格二殿下可满意?” 王云熙道:“皇嫂真是爽快人,只是现在是人找货,不是货找人呀!” 卿如晤脸上的笑意悄然隐没:“再加五十万两,一共六百万两,再多本宫就拿不出来了!” 王云熙笑意深深地道:“这种大事,弟媳是无法做主的,还请皇嫂容许弟媳回去和殿下商量商量。” 卿如晤将茶盏磕在石桌上,洒出茶水少许,她冷冷道:“本宫手里的店铺,只能拿出银票一百多万两,其余的还需要从南方调调过来,而且只能付现银,还请二皇子妃转告二殿下,要是二殿下不能接受,那本宫也毫无办法。” 王云熙疑惑道:“皇嫂,听闻南方白氏一族富甲天下,怎么还需要付现银?” 卿如晤淡淡道:“正因为本宫外祖家业遍布天下,生意你来我往,动辄上万两,总不能扛着银子去做,所以能挪用的,只有库存里的现银。” 王云熙赔笑道:“原来是这样,弟媳回去自会告知殿下,弟媳告退。” 说完,王云熙盈盈起身,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待王云熙走后,卿如晤招来荷风,道:“传令下去,白氏在京城中的铺子,一例减价两成。” 荷风道:“小姐这是要……” 卿如晤笑道:“要是铺子不行动,怎么能凑出六百万两?” 荷风会心一笑:“奴婢明白。” 荷风走后,卿如晤将桌上的茶盏扫在地上,一拂袖子起身离去。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花园的门口时,一个小丫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忙至深夜,长孙曌才回到邈尘轩,卿如晤已经睡了,他悄声去洗了个澡,这才躺到卿如晤的身边,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事情都顺利么?”卿如晤被他的动作惊醒,睡眼惺忪地嘟哝道。 长孙曌将头埋进她的颈间,道:“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接下来我们恐怕没有安生的日子可过了。” 卿如晤握住他搂在腰上的手,道:“偷偷摸摸背着我做了不少事,难道你不想跟我说说么?” 长孙曌轻笑道:“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觉得没必要,你知道了也只会烦心,不如不知道的好。” 卿如晤道:“虽然你不说,但其实我大概能猜出来,那就让我来猜一猜。” 长孙曌赞同地道:“好啊,那就来看看我们是否心有灵犀一点通。”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虽然你看起来不拘小节,其实小气得要死,惯会算后账,长孙泓一生与你作对,大大小小针对你无数次,你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只怕这次‘买货’的事情一过,就是他长孙泓的葬身之日。” 长孙曌道:“虽然所言相差无几,但不完全正确,二弟是皇后嫡子,麾下党羽无数,势力盘根错节,想要扳倒二弟,必先除去王家与皇后,所以事情自然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卿如晤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长孙泓势力再强大,也敌不过皇权,前世他有我父亲不予余力的支持,但是现在他不仅没能拉拢我父亲,就连齐国公府也被父皇一道圣旨给了三殿下,只要他不狗急跳墙在这个时候勾结外敌,想一举除去他也不是难事。” 长孙曌道:“丫头,以前没保护好你和祇儿,今生在我们的祈儿降生之前,我会为你们扫清障碍,绝不会重蹈覆辙,再让你受一次那样的苦楚。” 卿如晤将他的手拉到面前,轻轻吻了一下,道:“来不及了。” 长孙曌道:“来得及。” 卿如晤道:“只有八个月的时间,我们很难将长孙泓彻底除去,更难扫清前路的障碍。” “用不了八个月。”长孙曌立即道,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喜交加地道,“八个月?你说什么?” 卿如晤又将他的手放到小腹之上,那里仍然平坦,还没有任何弧度。 “已经两个月了。” 长孙曌惊愕半响,这才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卿如晤的小腹,不敢置信地道:“怎会?我分明服了……” 卿如晤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将你服用的避子汤换成了补药,宸华,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他如今就在我的肚子里,你只要耐心地等上几个月,便可以见到他了。” 长孙曌怔怔许久,忽然笑了出来,他紧紧地搂住卿如晤,把头深埋进她的颈间,接着眼角氤氲,声音喑哑:“如果我哭了,你会不会笑话我?” 第530章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卿如晤转过身面对着他,灯影微光里,抬眸便撞进了他熠熠生辉的眼眸,她伸手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宸华,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不再害怕了,我和你一样期待着祈儿的降生,他是你我骨血相连的存在,是你与我这二人世界外的一个新世界,而你,你把我照顾得这么好,我相信你必定能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父亲,成为我们孩子的榜样!” 长孙曌紧握着她的双手,然后将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膛,激动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丫头,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谢谢你。” 卿如晤望着眼前这个开心得像个大男孩的男人,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这是大秦内敛克制、运筹帷幄的储君,是万千女子无法企及的对象,如今却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露出最真诚的样子。 卿如晤嘴角不禁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而那笑意透到心底,又变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她将头贴在长孙曌的胸膛,感受到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低低说了一句:“宸华,若有来生,我还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长孙曌将她搂在怀里,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道:“丫头,若有来生,我定会去寻你!” 这夜无风,树静影止。 谁也不曾料到竟在第二日的时候,京城里掀起一场大风浪。 这日晨曦微露,光芒潋滟,长孙曌想要多陪卿如晤一会儿,两人还在睡着,青枫的声音便响在了外头:“主子,出事了。” 长孙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卿如晤,见她仍在熟睡,轻轻将手臂从她的颈下抽出,轻手轻脚地披上衣服,然后走到厅里,问道:“何事?” 青枫拱手道:“有几个考生辰时击了京兆府的鼓,在堂上招供自己鬼迷心窍,在昨日的考试中作弊,京兆尹已经把几人暂时收押了,因考试由主子主持,京兆尹不敢擅作主张,故而一大早就来请示主子的意思。” 长孙曌问道:“击鼓的都是什么人?” 青枫回答道:“击鼓的是几个南方来的寒士。” 长孙曌道:“让京兆尹先把人给拘了,且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另外你命天字队的人去查一查这几个人的底细,尽快办妥。” 青枫拱手,道:“遵命!” 说完,青枫正想走出去,却又被长孙曌叫住了。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让离魅阁的人守在太子妃身边,若是有任何人心怀不轨,格杀勿论,太子妃日常的膳食、脂粉、衣饰等所有物品都要经过邢善的再三检查才能送到太子妃手里,还有太子妃所有会碰触过的东西,全部都要找专人检查过,事无巨细,不可有任何疏漏,明白吗?” 青枫疑惑道:“主子,这是?” 长孙曌莫测一笑,没有应青枫的问题。 青枫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躬身退下了。 “怎么了?” 青枫刚走,卿如晤便披了件衣衫走出来,长孙曌连忙上前替卿如晤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不是多大的事儿,你再多睡一会儿。” 卿如晤笑道:“也该到起身的时辰了,要是再睡下去,头都得睡扁了。” 长孙曌没有急着唤朝槿她们进来替卿如晤梳洗,接着坐到了她的身边,道:“刚才青枫来报,有几个考生到京兆府里击鼓,招认在昨日的考试中作弊,方才我让青枫告知京兆尹,让他先把人给拘了。” 卿如晤的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道:“小打小闹,这不太像是长孙泓的手笔,换做长孙泓的话,他会直接在考场上给你难堪,不会等到今晨……这场考试要是成功,父皇很可能会在大秦推行开来,想必是那些世家大族担心此举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但又不敢直接跟你对着干,所以才想出了这种阴招!” 长孙曌沉吟片刻,道:“你我第一反应都是二弟,这么说,我们……” 卿如晤会心一笑:“我们可以祸水东引,让父皇以为这是长孙泓的手笔,相信那些世家大族为了不让自己所做的丑事暴露,也想找一个替罪羊,有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们必定能事半功倍!” 长孙曌赞同道:“事不宜迟,我立即进宫请罪。” 卿如晤清浅一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父皇生性多疑,要是你干干脆脆地就请了罪,他必定不相信,自然就会主动调查这件事情,届时我们就可以将火引到长孙泓身上。” 说到这里,夫妻俩相视一笑。 长孙曌对镜将衣裳穿上,却在从屏风上取下腰带时,眸光微微一闪,揉着手臂道:“丫头,我的手臂有点麻,行动有些不便,你帮我系一下腰带。” 说完背对着卿如晤张开双臂,一副等着她来系上腰带的样子。 卿如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起身接过腰带,然后拿着腰带环上长孙曌健硕的腰际,准备为他系上。 谁知下一刹那,长孙曌将环住他腰际的手猛地抓住不放,卿如晤整个人就这样从扑在他的身上,将他紧紧地搂住,二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隔着春日不薄不厚的衣料,仿佛可以触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卿如晤挣扎了一下,道:“宸华,别闹,你放开我。” 长孙曌将她的手搂得更紧了,不容拒绝地道:“不放,舍不得。” “哎哟!”卿如晤忽然轻哼了一声,略带痛苦地道,“不知是不是方才的动作太猛了,我觉得小腹有些疼。” 长孙曌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将卿如晤的手放开,转身有些手足无措地道:“丫头你忍一忍,我去把邢善给你叫来。” 卿如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骗你的,就许你捉弄我么?” 长孙曌捏了捏卿如晤的鼻头,然后将他搂进了怀里,嘴角好好扬起:“下次不捉弄你便是。” 正此时,荷风的声音便响在了外面:“殿下,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不愧是夫妻,一样的扫兴。”长孙曌叹了一口气。 卿如晤从他的怀里挣脱,用绥带将他一身黑衣紧束,然后道:“进来。” 荷风推门而入,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二人一眼,小声地道:“殿下,娘娘,淑妃娘娘的近身婧蓉带着淑妃娘娘的懿旨来,说请您去宫里一趟。” 宫中四妃向来只有宝册并无印鉴,能传懿旨的,除了太后和皇后之外,那便只有得到特许,手掌印鉴的后妃。 如今皇后收敛锋芒,淑妃很是得势,已经有了可以号令后宫的印鉴,自然可以下懿旨传卿如晤入宫。 若无重要的事情,她一个妃子给太子妃下什么懿旨?这让卿如晤不由得有些疑惑,她道:“婧蓉可还带了其它话来?” 第531章 淑妃的下作手段 荷风道:“婧蓉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淑妃成了后宫无冠之主,婧蓉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就算趾高气扬也不奇怪。”卿如晤道,“你出去应付着,顺便把朝槿她们叫进来帮我梳洗。” 荷风躬身退了出去。 “你先行一步,一起入宫不太像是去请罪的。”卿如晤坐到妆奁前,对长孙曌道。 “我把青枫留给你,一切小心。”长孙曌在卿如晤的额头落下一吻,便离开了,朝槿几人进来伺候她梳洗,足足准备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跟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婧蓉进宫。 淑妃的出云殿,牡丹花漫至每一个角落,一派富丽荣华的景象。去年的此时,出云殿处处透着小心与谨慎,庭院里也只敢种着芍药,像这种代表着国色的牡丹一株都不敢种,如今不仅种上了,而且还集尽天下最为名贵的品种,在这春日中早早绽放。 果然,后宫的春风已经完全吹到淑妃的宫里来了。 婧蓉催促道:“还请太子妃娘娘快些走,淑妃娘娘必然等急了。” 卿如晤没有说话,荷风倒是开口了,她笑着道:“还请婧蓉姑娘走慢些,这里是宫中,我们太子妃娘娘一行一动都要恪守礼制,风风火火的总归不成样子。” 婧蓉冷哼一声,却是没有放缓脚步。 进到殿里,淑妃高居正位,娴妃和几个有位有份的妃子坐在一旁,十数个宫女太监拱立在左右,看起来架势十足。 依卿如晤的位份,不必向淑妃行礼,但显然淑妃并不打算放过他,将成祖赐给她的金宝直接就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态度倨傲地看着卿如晤,仿佛在等待她行礼。 卿如晤不是那种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把脸豁出去,自然不介意在淑妃面前曲一下膝。 还没等淑妃主动提醒,卿如晤已轻轻地福了福身,道:见过淑妃娘娘。“” 接着,又不等淑妃同意,便直接起了身,这让本来有心让她曲一段时间膝的淑妃,面色不由得有些僵硬,她冷冷地看着卿如晤,道:“太子妃,听闻你用茶和牛乳做出一种十分香醇的乳茶,对吗?” 卿如晤眼眸骤然一缩,顿时生出了一丝警惕,她轻轻掀起眼皮,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道:“是的,不知娘娘为何要这样问?” “果然是你!”淑妃脸色蓦地就变了,“太子妃,你仗着自己多看了几本书,就做出了这种害人的玩意儿!要说你不是处心积虑地害人,本宫都不相信!” 卿如晤笑意未变:“淑妃娘娘,你这话说得本宫云里雾里的,什么害人的玩意儿,什么处心积虑?淑妃,你这样让本宫很是烦恼。” 在场的人面色都变了,别看淑妃软绵绵的一个人,实则是绵里藏针,之所以在宫中屹立不倒,十数年来和皇后分庭抗礼,靠的就是一份谨慎和狠辣,因此宫里的妃子大多数都有些害怕她,像卿如晤这种不给面子的,除了皇后以外还是第一人。 淑妃登时勃然大怒,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卿如晤,许久,这才忍住怒气,道:“三皇子侧妃有小产的迹象,经十几位太医查证过,是因为服食了牛乳茶的缘故,本宫早就听闻太子妃有一拿手的茶饮,那就是牛乳茶,于是命人多番查证,这才知道太子妃你借三皇子妃的手把牛乳茶带进三皇子府,差点害得三皇子侧妃流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卿如晤看着淑妃,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忍俊不禁地道:“淑妃,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牵强么?牛乳茶是本宫调制的没错,但三皇子侧妃喝下的牛乳茶,并非本宫所制,既然不是本宫做的,你又怎能说是本宫害的她?” 淑妃冷冷道:“太子妃,三皇子妃已经供认,是你挑唆她做牛乳茶的,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卿如晤反唇相讥:“淑妃,你也说了,是本宫教三皇子妃做的牛乳茶,但本宫并没有教三皇子妃害人啊!这本是三皇子府自己的事情,淑妃你非要栽到本宫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淑妃疾言厉色地道:“牙尖嘴利!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凭一张利嘴,就能洗脱自己蓄意害人的事实么?!” 卿如晤冷笑道:“淑妃,本宫为何要害三皇子侧妃?” 淑妃冷哼一声,道:“当然是因为你嫉妒她,你生怕她生下长子皇孙威胁到你的地位,所以你才想出这种下作的方法加害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淑妃这是铁了心要咬死她了,卿如晤不禁皱起了眉头,觉得眼前的淑妃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今日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却是这样的手段,不免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换做从前,淑妃必然不会用这种牵强而且处处充满漏洞的手段对付她。 那么,淑妃到底要做什么? 卿如晤不由得有些迷惑,她将一切疑问敛在心底,一双眸子清亮无垠,就这样看着淑妃,凌凌细细地道:“淑妃,你怎么不说是三皇子妃嫉妒侧妃有孕更得三殿下宠爱,所以才对侧妃下此毒手?” “强词夺理!”淑妃声色俱厉地道,“太子妃,既然做得出,就不怕认,本宫为了皇家体面,这才把你招过来私下审问,但要是你仍然不识好歹,不与本宫合作,那本宫只好让陛下过来主持公道了。” 卿如晤冷笑一声:“淑妃,就因本宫会做乳茶,而三皇子侧妃因为喝了乳茶差点小产,你就说是本宫蓄意谋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既然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动一下脑子,本宫十分赞成此事由父皇主理,以免本宫凭白受你冤枉。” 淑妃被怼得哑口无言,娴妃出口帮腔,道:“太子妃,淑妃娘娘把我们几个叫过来,也是为了做个见证,以免传出去还说淑妃娘娘错怪你,其实早在婧蓉去传你之前,淑妃娘娘已经审过三皇子妃了,是她亲口在我等面前承认是太子妃你告诉她乳茶最能养生补体,非常适合孕妇饮用,所以她才会把这个东西端给三皇子侧妃喝下。” 果然是李陵萼搞出的事情,当日她问自己牛乳茶的做法,想来在哪个时候就已经起了这样的心思,要不是看到她当时状态不好,而喝了牛乳茶能让心情愉悦起来,一时心软给她喝下,也不至于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现在被淑妃咬住不放,还真是麻烦! 卿如晤看向娴妃,唇畔扬了起来:“娴妃这一番话,把三皇子妃说得像傻子一样,三皇子妃是齐国公府娇宠长大的公侯嫡女,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怎的本宫说乳茶对孕妇身体好,她就信了呢?若非她有害人之心,怎会听风就是雨的?依本宫看来,是三皇子妃自己想害薛侧妃的胎,这才拿本宫的乳茶做借口吧?” 与此同时,承明殿。 成祖两手放在龙椅的扶手之上,身子向后一靠,居高临下地看着长孙曌,似笑非笑地道:“曌儿,该不是你怨恨朕抢了你这选拔人才的春闱考试,你怨恨在心,这才找了几个闹事的人来给朕添堵吧?” 第532章 淑妃气得嘴都歪了 殿外暖意融融,殿内却寒如秋月,长孙曌抬起头,疏落的金芒拉进几抹,流动在成祖的脸上,照得他一张看似随和实则冷酷的面庞半明半昧,而那双幽深凌厉的双眸,在此时愈发看不透。 闻言,长孙曌不慌不忙地道:“父皇,儿臣还不至于堕落到这种地步。” 成祖勾唇:“你是觉得手段太笨拙下作,配不上你太子之尊?还是说你还不至堕落到在朕面前耍心机?” 长孙曌凛然正色道:“父皇,儿臣是储君,凡事都得堂堂正正地来,当然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若是儿臣有任何不满,父皇与儿臣是至亲父子父子,儿臣必会坦诚相待,开诚布公地与父皇相谈。” 成祖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好听,曌儿,朕发现自从你成亲过后,这嘴上功夫是与日见长,看来这太子妃还真是功不可没啊!” 长孙曌笑道:“如晤的确功不可没,因为有她,儿臣才会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男人。” 成祖将目光放在长孙曌身上,许久,这才开口道:“曌儿,为君者不能有软肋,一旦有了牵挂,你就不能全身心地将自己奉献给江山社稷,多少人舍命打下来的基业,不可为一女子断送,在其位谋其政,你身为储君,就更应该严于律己。” 虽然成祖喜怒多变,但长孙曌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认真地行了一个礼,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必不忘储君之德。” 成祖仍然似笑非笑,辩不出他真正的喜怒,忽然,他又露出了慈父般的笑意,像一个最正常不过的父亲,絮絮叨叨儿女的日常琐事:“既然如此,不知朕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曌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再宠太子妃也应该有个限度,总归要传宗接代,你母亲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必定也希望你枝繁叶茂。” 长孙曌拱手道:“回禀父皇,太子妃已有两月身孕。” 成祖皱起眉头:“既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为何那日朕派去的人没有问出喜脉?” 长孙曌道:“一来当时太子妃的胎时日尚短,不容易问出来,二来当时的情况,御医惊慌之下问不准脉也情有可原。” “这是件大喜事,朕很期待这一胎,太子妃怀了长孙家的嫡子嫡孙,也算功德一件,你务必要照顾好她的身子,让朕的孙儿平安健康地降生。”成祖听到卿如晤有孕,面色有所缓和,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他叮嘱了长孙曌几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说起那日的事情,朕这才想起来,你府里的沈管事因犯事而被处决,也没个得力的人帮你管理府中大小事情,朕本想着要给你选个人,却因为太忙而忘了,今日既然提到这事,那朕便给你选一个可靠的。” 长孙曌婉言拒绝,道:“多谢父皇美意,但太子妃身边的荷风和杜若对管家很有一手,有她们二人在,太子府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无需儿臣和太子妃操心。” 成祖眸光一闪,道:“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心怀不轨的大有人在,荷风和杜若理应专心照料太子妃的身体,怎可分心再去打理偌大的家事,事情就这么定了,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把凌肃带回去,朕封他为太子府七品长史,以后太子府的事情皆由他打理,这样你放心朕安心。” 成祖明摆着要往太子府塞人,长孙曌也不便横加阻拦,只得拱手道:“多谢父皇,太子妃被淑妃请进了宫中,不知所为何事,还请父皇容许儿臣去接太子妃回府。” 成祖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性子,真不知道像谁,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长孙曌躬身退下,成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起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幅小像。 君兰……阿蘅……你要做祖母了,朕真的很开心,那是你我儿子的血脉,只要曌儿安分守己,不做出格的事情,朕答应你,必定会厚待他的子嗣。 失神只是刹那,成祖将小像又锁了回去,坐回龙椅上时,他又变成了那个幽深难测的天子,他微微转过头,道:“喜乐,你派人去查一下考生闹事的真相,看看究竟是谁敢给朕使绊子!” 喜乐公公躬身应是。 出云殿。 娴妃和淑妃被卿如晤三言两语就怼得无话可说,场面有种剑拔弩张的紧绷之感。 于淑妃而言,她针对卿如晤不止是为了萧风晚的事情出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她要通过打压卿如晤在宫里立威,所以非要给卿如晤小鞋穿不可。 至于卿如晤,她从来不是任人欺凌的人,淑妃想从她这里讨好处,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二人互不相让,气氛相当压抑,这使得几个后妃都有些坐立不安。 卿如晤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眸笑意深深地道:“淑妃娘娘,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请容本宫先行告退。” 娴妃开口道:“淑妃娘娘,依妹妹看,太子妃说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便是真相大白,娘娘您就别计较了。” 淑妃面色难看到极点,如果就这样让卿如晤离去,她的脸往哪里搁?刚想说话,却被卿如晤抢在前头:“娴妃娘娘,依本宫看来,你这张嘴挑拨离间是一流的啊!” 娴妃面色一僵,咬牙切齿地道:“太子妃,你别太嚣张了!” 卿如晤勾唇道:“本宫很嚣张么?不会啊!本宫对好人一向很随和的,只有对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态度才会比较嚣张一点。” 娴妃面色大变:“你!”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像在看路边的草芥一般,丝毫不带半点情绪。 “告退!”卿如晤一扫袖子,转身离开。 淑妃终于克制不住怒意,一拍桌子道:“放肆!太子妃,犯了错误还如此理直气壮目中无人,今天本宫就好好用陛下赏赐的这金宝印鉴管教管教你!来人,把太子妃给本宫押起来,让她跪下!” 拱立左右的太监宫女立即气势汹汹地围上来,竹露想要出手,却被卿如晤制止了,主仆三人就这样被几个恶仆按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淑妃见卿如晤狼狈至极的样子,心底快意极了,她扬声道:“今日本宫要依宫中礼法管教一下这狂妄自大的太子妃,为薛侧妃凭白受害讨回公道,众姐妹可要为本宫做个见证才是,否则凭着太子妃这张能颠倒是非黑白的嘴,到时候本宫可就成了那仗势欺人的大恶人了!” 娴妃立即赔笑道:“娘娘您向来最是公允不过,又怎会欺凌一个晚辈,臣妾必定为您作证。” 淑妃赞赏地看了娴妃一眼,然后目光凛然地扫了一下在场的几个妃嫔,几人顿时吓了一跳,连忙道:“臣妾等必然为淑妃娘娘作证。” 淑妃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然后冷冷地看向卿如晤,大有要将她拆骨入腹的感觉,只听得她声如冰魄般道:“太子妃,本宫不愿与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本宫只问你一句,你意图谋害薛侧妃的胎,你可知罪?!” “放手!”卿如晤用力地甩开钳住双肩的手,抬眸笑道,“淑妃,说来说去,你就就是存心要将这个罪名栽在本宫身上了?” “放肆!”淑妃厉声喝道,“十数名御医证明薛侧妃为乳茶所害,而乳茶又是出自你手中,加上二皇子妃的证词,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要是你好好认了,本宫自会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若是你仍执迷不悟,那本宫只好让你受点皮肉之苦,好让你头脑清醒清醒!” 卿如晤冷笑一声:“淑妃,你果真铁了心地要将罪名栽在本宫身上了?” “顽固不化!”淑妃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嘴都歪了,她不耐烦跟卿如晤再纠缠下去,免得众妃觉得她连管理一介太子妃的能力都没有,于是她呵斥道,“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打到她知错为止!” 第533章 娘娘骄横跋扈有目共睹 就等你这一招了,卿如晤向竹露使了个眼色。 两个力气大的内侍登时将卿如晤按住,一个宫娥撸了撸袖子,右手高高地举起,一巴掌就这样甩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令人愉悦的脆响没有击响,反倒是响起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声,紧接着只见竹露一手捏紧宫娥的手臂,一手啪啪啪甩了宫娥几巴掌,打得她牙都掉了几颗!竹露犹不解气,又卸了她的双臂,这才将她一脚踢飞。 那宫娥重重地砸在淑妃面前,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大胆!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你放肆?!来人啊,把竹露这个贱婢押下去乱棍打死!”淑妃气急败坏地吼了几声,竹露那几巴掌,仿佛掴在她脸上一样。 “谁敢动手?!”卿如晤喝退涌上来的宫人,拔高声音道,“放肆的是你!胆大包天的也是你淑妃!本宫是大秦储君正妃,她一个小宫娥算什么东西,竟也敢对本宫动手,本宫没让竹露要了她的命已是本宫仁慈,你竟还大言不惭想要竹露的性命,你也不看看本宫是谁!虽然父皇赐了你金宝印鉴,但也是为了嘉奖你打理六宫的辛劳,你却拿着鸡毛当令箭,对本宫动手,这事就算到了父皇那里也说不过去!” 淑妃恼羞成怒道:“太子妃!你别太狂妄!本宫审你完全是按照规矩礼法来的,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卿如晤使了个眼色,竹露两手扣在押着卿如晤的内侍的肩上,一使暗劲,两个内侍登时吃痛松开手。 卿如晤起身抖了抖衣裙,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淑妃,吐字铿锵,掷地有声地道:“淑妃,既然你说按照规矩礼法来,要想动手的话,请你抱着那个金宝直接对本宫动手,要是再借助狗腿子行事,可别怪本宫的近身下手不知轻重。” 望着夺目逼人的卿如晤,众人这才想起,卿如晤可是连镇南王世子都敢废的杀神,那些得罪过她的人,完全没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里,众妃不由得打退堂鼓,不想再支持淑妃和卿如晤对着干。 淑妃乍得金宝印鉴,就想找个人来立威,让后宫嫔妃不敢违背于她,而这个人非卿如晤莫属,连皇后都搞不定的人,要是她搞定了,那岂不是证明她比皇后还要强?恰巧薛溶月又出了事,而后查出与李陵萼做的牛乳茶有关,淑妃这才想到这一招,想逼卿如晤就犯,就算不能拿卿如晤怎么样,挫一挫她的锐气也好,可如今看来,被挫锐气的反而是自己,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几把掌掴得脸颊深疼,但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她又不能就这样算了。 思及此处,淑妃的面庞有一丝狰狞,她恶狠狠地道:“既然太子妃敬酒不吃吃罚酒,皮痒找抽,那本宫便如了你的愿。” 说着,淑妃将护甲一个一个地取下,然后抱起金宝印鉴的盒子,起身走向卿如晤,光影照得她的面庞一片晦暗的狰狞。 亲自动手虽然有失身份,但好歹也能让卿如晤知道教训,顺道…… 卿如晤面色未变,盯着淑妃道:“淑妃,你想做什么?” 淑妃笑意深深地道:“别人动手,你又说配不上你太子妃的身份,如你所愿,本宫亲自动手调教你啊!” 淑妃这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亲自动手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她失了身份。 不过转念一想,淑妃可聪明着呢,到时候就算成祖怪罪,淑妃也只要说一句替自己的孙子出口气,公报私仇也会变得大义凛然,谁让被害的是她孙子呢! 况且,她如果真抱着成祖亲赏的金宝,就算是卿如晤,也不能直接对抗。 然而卿如晤向来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就在淑妃要接近她的时候,她忽然蹲下去,抱着肚子一脸痛苦地哼了起来。 淑妃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以为卿如晤又在耍花招,冷哼一声道:“太子妃,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你以为装肚子痛就能逃得过惩罚么?你害得本宫的孙儿差点不保,无论如何本宫也要给你点教训!” 竹露登时挡在卿如晤面前,蓄势待发,仿佛只要淑妃动手,她就会立刻冲上去拼命一样。 荷风眼珠一转,立即扶住卿如晤,一脸关怀地道:“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 说着,她霍然转头,双目猩红地盯着淑妃,声色俱厉地道:“淑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再有什么不是,你也不应该叫人动手动脚的,要是娘娘腹中的胎儿有任何的不测,你担待得起么?” “胎儿?什么胎儿?”淑妃面色微变,“先前不是有御医登门请脉,并没有请到喜脉么?怎的这么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子妃竟怀了身孕呢?要想逃脱惩罚,也应该找个像样的借口,用皇嗣来开玩笑,简直就是找死!” 荷风掷地有声地道:“淑妃娘娘,你也说了不能拿皇嗣来开玩笑,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太子妃娘娘都不懂么?娘娘自然是有了身孕,难不成是诓骗您来着?!奴婢劝娘娘在没有铸成大错之前,赶紧宣御医来给太子妃娘娘看一下!” 淑妃半信半疑,但她投鼠忌器,倒是没有动手,谁知卿如晤却哼得愈发大声了,那声音惨的,让人听了不由得心疼起来。 “还不快去宣御医!” 竹露暴喝一声,众人吓了一跳,但是没有淑妃的吩咐,低下头不敢动弹。 淑妃抱着金宝印鉴,看着卿如晤主仆三人一唱一和,她敢肯定这一定是卿如晤的把戏,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抱着盒子站在那里,旁边坐了一堆妃子,围着一群宫人,她觉得自己就像台上被耍的猴一样,给人家看笑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卿如晤见淑妃的反应,心底冷笑不已。换做以前,她是不屑做这种事的,但在搞不清楚淑妃的真正意图之前,她可不想平白无故挨淑妃的巴掌。 卿如晤捂着肚子“痛苦不已”,淑妃进退两难,双方又一次僵持不下。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踏着阳光走进来,伟岸傲立的他,使得殿内仿佛一下子就变得低窄,而那幽邃的深眸,仿佛带着冰雪的寒意,只是轻轻一扫,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 见卿如晤捂着肚子的刹那,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杀意。拳头攥紧的刹那,见卿如晤向他眨了眨眼睛,所有汹涌的波涛一下子敛进眸底。 “怎么回事?”他蹲下身将卿如晤抱在怀里,几近冷酷的双眸却盯着淑妃。 竹露义愤填膺地道:“殿下,您可要为娘娘做主啊!淑妃娘娘硬我们娘娘要害薛侧妃的胎,娘娘不认,她就要严刑逼供,想让娘娘屈打成招!” 荷风亦哭道:“竹露说的没错,淑妃娘娘为了教训我们娘娘,连陛下赏的印鉴都抱在手里了。” 淑妃面色一变,怒道:“荷风!竹露!你们别瞎说污蔑本宫!” 荷风和竹露身子不约而同地缩了缩,惊惧颤栗地道:“殿下,您看……淑妃娘娘的骄横跋扈,已经不用奴婢多言了。” 长孙曌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脸庞却是冷凝得可怕,他沉声吩咐道:“荷风,你去请父皇过来,竹露,去宣御医!” 荷风和竹露出去后,长孙曌抱起卿如晤,目光冷冷地落在娴妃身上,娴妃登时像被火燎般,“腾”地站起来,见长孙曌仍然看着自己,连忙让到了一旁。 长孙曌将卿如晤放在椅子上做好,转身负手看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宫人,蕴着怒意道:“方才你们谁有动过太子妃一根汗毛的,自己站出来,否则若是太子妃亲口指证,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第534章 坏人一败涂地 长孙曌声蕴凌厉,脸上却带了笑,然而就被他如此一瞥,众人还是觉得如被数十根阴寒的钢针猛地刺中,阴寒透骨,全身也如遭冰冷电流那般,禁不住颤抖不已。 方才押住卿如晤双肩的内侍“砰”地跪了下去,却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骇到无法言语。 长孙曌右手一挥,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两个内侍的小指便被齐齐切断,两只断指飞到淑妃面前,还咕噜咕噜地滚了几下,鲜血一绽成海,在毯子上拖出了长长的炽艳红尾。 内侍痛不欲生,却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哼出来。 饶是淑妃再镇定,也不由得骇住了,脸色急遂苍白下去,语无伦次地道:“太子……你……你竟如此狂妄!” 长孙曌好脾气地抖了抖袖子,语气温和地道:“本宫妻子怀了身孕,淑妃娘娘尚且敢对她滥用私刑,本宫的狂妄,实在不及淑妃娘娘万一。” 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神色,那眸子却如星子般寒冷,幽深得如那万丈深渊似的,淑妃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触及那目光的刹那,通体生出一种刀锋刮面的冷意。 在那凌厉无形的压力之下,无人再敢言语。 “陛下驾到。”内侍尖锐高亢的声音宛如一根刺,捅破了这沉滞僵浊的气氛,紧接着,成祖缓步踏了进来。 众人跪了一地,还没等成祖落座,淑妃便哭天抢地地开了口:“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虽然臣妾无才无能,但自从受命于陛下主理这后宫诸事后,臣妾每日兢兢业业,恪尽己责,从未有过一日疏散,然而今日太子妃不服臣妾管教在先,太子恐吓臣妾在后,如此这般,臣妾是再也无法管这宫里半分事了!臣妾无能,还请陛下收回金宝印鉴,交给有能力的妃子。” 说着,淑妃白着一张脸,指着重伤昏迷的宫娥,以及地上那两根血淋淋的手指头,惊恐万状地道:“陛下您看,臣妾害怕极了……” “太子,你干的?”成祖面色难看地道,“很有能耐嘛!” 长孙曌不卑不亢地道:“父皇,有人狗仗人势,意图伤害太子妃,儿臣此举已是从轻发落。” 淑妃泪水汹涌,跪在一旁委屈极了。 卿如晤嘴巴一扁,跪到成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她一字一句地道:“父皇,淑妃娘娘也忒能避重就轻了,她一大早传儿臣进宫,不分青红皂白就让儿臣认下谋害薛侧妃的大罪,二皇子妃是到过太子府不假,但那不过是妯娌间的往来而已,儿臣好心用自己亲手做的牛乳茶招待二皇子妃,谁知好巧不巧,薛侧妃却因服食了牛乳茶导致动了胎气。” “淑妃娘娘非要说儿臣挑唆二皇子妃去害薛侧妃,还找了几个向来熟识的娘娘们做人证,这种有点脑子的人一看都觉得牵强的理由,淑妃娘娘用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儿臣当然不能蒙受这种不白之冤,没做过的事情肯定不认,淑妃娘娘便觉得儿臣忤逆她这个新的后宫之主,在明知儿臣怀有身孕的情况下,还让宫娥掌掴儿臣,竹露为护儿臣挡了回去,淑妃娘娘见一计不成,竟拿着金宝印鉴要亲自对儿臣动手,嘴巴上说是儿臣嫉妒薛侧妃有孕,不想薛侧妃生下皇长孙,害起儿臣的胎来却一点都不含糊……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死了……” 哭又不是淑妃的专利,比哭总不能输给她。 经过卿如晤这一嚎,淑妃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就跟闹着玩似的。 淑妃瞠目结舌,显然没想到卿如晤竟然会如此不顾身份,哭得这般没形象,反应过来后,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太子妃,若无真凭实据,本宫如何敢妄下定论?怎么方才在众人面前你威风八面,现在却哭得这般难看?” 卿如晤反唇相讥道:“淑妃娘娘,二皇子妃和薛侧妃都是您的儿媳妇,你自己管不了她们之间的内斗,却非要扯上我,你莫不是欺我和殿下都没有母亲,没人给我们撑腰?” 淑妃仿佛百口莫辩,她伸手抓住成祖的衣袂,情真意切地道:“陛下,臣妾绝无此意,是二皇子妃亲口承认受了太子妃的挑唆,才去害薛侧妃的胎,方才臣妾审二皇子妃的时候,众位姐妹都在,陛下可向她们求证!” 这是要帅锅李陵萼了。 卿如晤立即道:“淑妃娘娘,天下谁人不知你偏爱侄女薛侧妃,看二皇子妃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二皇子妃一直委曲求全,当然你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而且在座几个娘娘都与你交好,她们当然是向着你的!” 淑妃面色一变,连忙看向成祖。 李陵萼是成祖赐下的,就算淑妃再看不上她,到底面上没怎么苛待过,卿如晤把这事拿出来说,就有淑妃不满成祖的嫌疑,再者后妃拉帮结派,也是成祖不愿意看到的,只是这两条,便压得淑妃直不起腰身她真怕成祖信了卿如晤的话。 然而成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将目光放空,似乎在沉思。知晓他的人都知道,成祖这是被卿如晤那一句“我和殿下都没有母亲”给戳了心窝子, “满口胡言!太子妃,你张口闭口就陷本宫于不义,你到底是何居心?!”淑妃厉声喝了一句,又抓着成祖的衣袂,梨花带雨地道,“陛下明鉴,臣妾没有!” 众妃看了一幕,无人敢说一句话,生怕惹上和淑妃结党的嫌疑,她们都吃惊地看向卿如晤,方才苦苦辩驳的还是她,怎的现在一下子就变成了淑妃娘娘? 成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被长孙曌捕捉到了,他立刻跪到成祖面前,朗声道:“父皇,淑妃娘娘和太子妃各执一词,如此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断不出个结果,皇嗣被害不是小事,不如把此事移交刑部,由刑部彻底调查,若真是太子妃害的薛侧妃,儿臣甘愿受罚,替太子妃承担所有罪责,若太子妃一清二白,那么儿臣请父皇秉公执法,将蓄意陷害太子妃的小人依法论处!” 长孙曌掷地有声,淑妃却有些心虚了,深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两个儿媳妇那点小事若她看不清,那她活到现在完全就是走了狗屎运,她自然知道跟卿如晤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想借此事给卿如晤小鞋穿,若真在刑部立案,让人笑掉大牙不说,到时候真查出卿如晤是清白的,她岂非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淑妃面容有些僵硬。 卿如晤一瞬不瞬地看向淑妃,一字一句地道:“怎么样?淑妃娘娘,你敢将此事移交刑部处理么?” 她不敢! 她当然不敢! 但是她又不想露出马脚,只得硬着头皮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传出去还不惹人笑话。” 卿如晤冷笑:“怎么淑妃娘娘现在会说一家人了?方才向我动手的时候,可半点都不含糊!那时候怎么不念着一家人的情分?” 长孙曌接道:“亲兄弟明算账,既然牵扯到薛侧妃的胎,那就半点都不能马虎,父皇,儿臣认为必须要交给刑部处理!” 听到这里,成祖大抵上猜出了前因后果,他看了一眼脚下的两只断指,半响,道:“淑妃,自己的儿媳妇都没管好,最好别去管别人的儿媳妇,虽然朕不会怪你多管闲事,但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淑妃面色难看到极致,成祖的话,认定了卿如晤的委屈,九五之尊大如天,她只能恭恭敬敬地应了:“臣妾谨记。” 成祖看向卿如晤,目光难测:“太子妃,你是曌儿正妃,规矩体统要守着,有话就好好说,哭哭啼啼没个样子。” 卿如晤恭敬地应下:“儿臣谨记。” 接着,成祖看向长孙曌,语气冰凉:“朕不想看到第二次。” 一次就足以震慑在场的其余几个妃子,经过此事,她们必然不敢在成祖面前说卿如晤的不是,他自然不会再砍一次,闻言他道:“儿臣遵命。”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回到太子府已是中午时分,卿如晤按照邢善的食谱,与长孙曌一同吃过饭,又喝了安胎药,接着便犯困了,长孙曌将她抱到床上躺好,又替她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准备好了么?” 青枫挤眉弄眼地道:“主子吩咐,哪敢不从。” 第535章 让她作茧自缚 长孙曌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眸望了一眼天色。 长空万里,风过无痕。 天是极好的天,想必丫头的笑也是极好的。 长孙曌与卿如晤坑了淑妃一道后,夫妻两高高兴兴地回了太子府,但淑妃那边显然没有这般风光霁月,成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后便离去了,他前脚刚走,淑妃两眼向上一插就昏死了过去,醒来已是下午时分。 这种风口浪尖,她当然不敢把惹事的李陵萼和薛溶月揪来磨锉一顿,只得把长孙霆叫到跟前,恶狠狠地训道:“你怎么搞的?两个女人都管不了,害得本宫凭白受她们连累!这次你父皇信了太子妃,要不是为着皇后病着,宫中需要个理事的,他早就把本宫给办了!哪里还有我们母子对话的时刻?!” 长孙霆连连告罪:“都是儿臣不好,没管住李氏,还请母妃放心,此事决不会有下一次。” 只管把过错推到李陵萼身上,却只字不提薛溶月。 淑妃听了儿子的保证,面色这才好看些,也没觉得长孙霆说的有什么不对,她道:“别让人抓住了把柄,毕竟那是你父皇赐下的,要是真忍不住了,最好借刀杀人。” 长孙霆目光一闪,拱手道:“是。” “主子,淑妃把三皇子叫进宫中了,只怕是为了薛侧妃动了胎气这事。”青枫在长孙曌面前拱手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卿如晤从内室走了出来,发丝垂在鬓边几缕,有些慵懒的的感觉,就像刚睡醒的猫儿,微微伸展着身体。 长孙曌挥了挥手,青枫便退了下去,他转过身将卿如晤捞进怀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有什么看法?” 卿如晤懒懒地靠在他的怀里,道:“淑妃向来谨慎多思,就算手握大权,也不该这般猖狂,我觉得她这是在借着你我的手,消减一下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长孙曌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道:“的确如此,如今皇后收敛锋芒,二弟百般伏小做低,宫中就她一枝独秀,她怎么说也只是个妃子,自然不能代行皇后之职,否则恐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才整出这一出,顺道替萧风晚出一口气。” 卿如晤接道:“这样一来,别人只怕会以为她拿了主理六宫之权后便得意忘形,对于如此‘沉不住气’的她,自然会渐渐消除戒心。” 这就是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不需要刻意解释,总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长孙曌会心一笑,道:“这口气你咽得下去不?” 卿如晤狡黠一笑:“咽不下,太恶心了,你呢?” 长孙曌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道:“既然如此,何不让她梦想幻灭?” “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作茧自缚……”卿如晤接道,“我们俩真是太狠毒了。” 长孙曌将青枫招了进来,吩咐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淑妃从未看得上李陵萼,欲让侄女取而代之的消息传到齐国公府,别让人觉得是刻意的,要让他们自己发现。” 卿如晤又道:“顺道将薛溶月自己给自己下毒,意图嫁祸李陵萼的消息也传出去。” 青枫坏笑着出去了。 卿如晤道:“就看这次长孙霆能不能稳住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了,若是稳不住两家,让他们因薛溶月和李陵萼的事情就此闹崩,那说明他们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团结,但如果这两家人没有因为这事生出嫌隙,那就说明你这三弟并非池中之物。” 长孙曌道:“你似乎很警惕三弟?” 卿如晤道:“女人的感觉,向来不会错。” 长孙曌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道:“那你感觉一下,我有多喜欢你。” 卿如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连忙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道:“甜言蜜语只会降低你的魅力,殿下,小心臣妾移情别恋。” 长孙曌一听不乐意了,板着脸道:“移谁身上?是不是顾昀暄那个小白脸?!” 卿如晤满头黑线,起身就要走进内室,恰此时荷风推门进来,道:“殿下,娘娘,陛下唯恐娘娘在出云殿动了胎气,特命秦主事来给娘娘问平安脉。” 卿如晤看向长孙曌,道:“父皇火眼金睛,竟看出了其中关窍,我在淑妃面前装病的事情被他晓得了。” “这种事可打死都不能认。”说着,长孙曌转身吩咐荷风,道,“你去秦主事那拖一拖时间,顺道让竹露悄悄去将邢善请过来。” 邢善先秦主事一步到来,他来了什么都不做,直接埋着头开方子。 卿如晤则躺在床上,半点精气神都没有,长孙曌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见秦主事上前行礼,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卿如晤有气无力地道:“秦主事,这邢副主事非要说本宫方才在淑妃那跪得久了,动了些胎气,准备给本宫开那些又苦又难喝的药,你是御医院的主事,帮了那么多皇妃娘娘安胎,必定经验十足,你快来帮本宫瞧瞧,是否真如邢副主事所说。” 说着,卿如晤瞪了邢善一眼,不悦地道:“糊涂东西,仗着自己有两分本事就胡乱断言,若是秦主事瞧不出本宫的毛病来,本宫扒了你的皮。” 长孙曌哄道:“邢善伺候本宫一段时日了,他的医术本宫信得过,就算你不想喝那苦药,也不该拿孩子开玩笑。” 秦主事面色有些复杂,他边放脉枕,边思索着这太子妃到底该不该有问题。 要是等一下他什么问题都没诊出来,然后把实话往陛下那里一说,那他就有针对邢善之嫌,邢善可是百姓口中的神医,若是他的言行与邢善相悖,别人信的是谁?再者太子殿下如此相信邢善,到时候太子殿下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偏帮淑妃? 思及此处,秦主事的手还没往卿如晤的脉上放,便言之凿凿地道:“邢副主事诊的没错,太子妃娘娘的确是动了胎气,眼下胎位没有坐稳,必须得用固本培元的安胎药来稳住胎气,而娘娘也要多加休息,放宽心态,切不可动怒亦或忧思。” 长孙曌无奈地看了卿如晤一眼,道:“良药苦口,这下你无论如何都得好好喝药。” 接着长孙曌又称赞了秦主事几句,让荷风把人给送了出去。 邢善没有把脉,这会儿的功夫倒是又研制出一副新的安胎药方来,他抖了抖药方,又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然后恭敬地递到长孙曌手里:“殿下,接下来就看你了。” 话刚说完,他就拎着药箱一溜烟地跑了,生怕走得慢点会被卿如晤弄死一样。 长孙曌将药方细心地叠好,收进了怀里,卿如晤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动作,最后把目光放在他的领口。 “丫头,你是不是……”长孙曌把领子拉开一点,似笑非笑地道,“想看我。” 卿如晤红着脸别过头,冷哼一声不理他。 谁知下一刹那,她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就已经被长孙曌抱了起来。 “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个地方。” 低沉的声线传来,卿如晤如被蛊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第536章 悄无声息的死去 少顷,卿如晤只觉得一股暖意扑面,风中夹杂着熟悉的花香,她忍不住睁开眼睛,但见这是一间琉璃为顶的暖房,屋中种了几株忍冬,花开正好,零落如星。 “这……”这不是忍冬花开的季节,卿如晤激动得不能言语。 长孙曌轻轻一笑,万千风华蕴藉在眸里:“这是我亲手种的,本来要在你十六岁的生辰那日送你,但是那时我们住在相府,接着也没有寻到个好机会……丫头,迟来了近一个月,你可还喜欢?” 漫天锦绣霞光,透进琉璃瓦落在他的身上,他含着笑意,一瞬间,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处,周围的景色涟漪般圈荡而去,只有他的面庞仍旧清晰。 卿如晤捂住嘴巴,眼睛弯成月牙儿。 “喜欢,也喜欢你。” 长孙曌心头一软,伸手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你不怪我没有给你准备一个风光的生辰宴会?” “比起那些做给别人看的,我更喜欢这样贴心的安排。” “嫁给我,你可有不如意的地方?” “我身上穿的衣裳,头上戴的首饰,梳发用的檀木梳,脸上涂的脂粉,抹发用的头油,平日用的熏香,屋中的摆设,甚至是喜欢看的书卷……一切一切,你都事无巨细地为我准备好,我的亲人,你每个都照顾得妥妥帖,周到而细致,从未让我有过半点烦恼,你说我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 低笑声传来,长孙曌勾起的唇间,吐出馥郁芬芳的气息,声线沉沉:“说来有趣,处理国家大事,我尚且得心应手,但你的衣食住行,我却小心翼翼,生怕你有半点不顺心的,丫头,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卿如晤伸手搂住他的腰:“我只要有你,我就知足了。” 最后一抹霞光收进西边的云里,拉下暗青天幕,金钩冷月。 “走,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长孙曌又将卿如晤抱了起来,御风飞到屋顶,上头已经铺了毯子,长孙曌将她轻轻放下,并肩坐在了她的身边。 “怎么?带我来数星星么?”卿如晤含着笑意问他。 长孙曌笑而不语,等着夜幕完全降临。 暮霭沉沉,露浓花重。 他轻轻扬起手,好像变戏法一般,太子府的每个角落同时亮起了光,紧接着有天灯缓缓升起,一盏、两盏……密集如漫天的银星。 长孙曌信手拉来一盏,递到了卿如晤的手中,原来这灯上竟然画了画,画中一女子从容跪立,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正为她戴上发簪,两侧站满了围观的人。 “及笄礼!竟是及笄礼那日!”卿如晤惊喜地叫了出来。 长孙曌将手一伸,指尖轻轻一推,手中的天灯便又御风升空,他偏过头看着卿如晤,笑意吟吟:“一共有一千盏灯,每一盏都是我亲手画的,上面记着我们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我把它们送上天空,若有神佛,就让他们见证我们来之不易的幸福,丫头,遇到你之前,我不信神也不信佛,但此刻我祈求上天保佑你我还有来生。” 满天灯火,照亮这一方天空,盏盏连绵上天际,光影映照下,那点点光落进卿如晤的眼里,她看向长孙曌,嘴角洋溢着笑意,却是激动得说不出半个字。 四目相对,她的眼里有光,他的眸底璨若星河。 情爱一事,并不用惊天动地,很多时候,它一直存在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细小得不能细小的瞬间。 但是长孙曌给她的,有着平凡细小的感动,也有轰轰烈烈的时刻。 前世的惨痛经历仿佛淡去,他从生命的裂缝中伸出了手,将她拉到一个满世婧明的地方,那里没有血腥噩梦,平静得就像仙境一般。 “宸华……” 卿如晤刚想说什么,长孙曌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天灯递到了卿如晤手中,道:“最后一盏你亲手来点。” 卿如晤把天灯接到手中,上面只有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一个三口之家轮廓,他们脸挂笑容,恬淡而和美。 长孙曌将火折子递到她手中,然后把天灯拿好,递到她的面前:“丫头,我想好了,不管我们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祇儿’。” 卿如晤将火折子点亮,眼角却氤氲着湿意,她喑哑地道:“好。” 最后一盏天灯缓缓升空,卿如晤靠在长孙曌肩上,二人一同抬头看向满天灯火。 这一场灯火盛会,吸引了许多百姓围观,众人寻思着太子府怎么会突然放天灯,思来想去,想到太子妃今年生辰的时候并未办过生辰宴,马上就明白了,原来这是太子殿下在给太子妃补办生辰。 如此卿如晤和长孙曌之间的感情,也被添盐加醋地夸了一番,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 天牢中。 刚巧换班值岗的狱卒在巡视的时候,经过明元郡主的牢门前,见她呆呆愣愣地从那小小的窗口望出去,忍不住酸上几句:“我说郡主,您就甭看了,天灯早就烧没了,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思看看天灯。” 明元郡主没有理会她,只是喃喃道:“那是太子府的方向吧……” 狱卒露出了嘲讽的笑意,道:“这是太子殿下送给太子妃的大礼,郡主你就别惦记了,有些东西是你一辈子都肖想不到的。不过说来也奇怪,同样是做人夫君的,太子殿下就很会疼人,而你入狱这么久,二殿下却从未踏足过这里看你一眼,差别咋就这么大呢?你说你当时怎么会去害太子妃,要是没有干出这种糊涂事,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所以说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妄,安分守己,本分老实才是硬道理” 狱卒喋喋不休,说了老半天,明元郡主根本就不为所动,半点反应都没有。 狱卒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巡视。 明元郡主呆呆地抬头望向窗外,莹素流光浅浅的照进来,良久,一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被凉薄如雪的月光辉映,晶晶闪着冰冷的光芒。 和长孙曌十数年的点滴回忆纷沓而至,在脑海里清晰地回放了一遍遍,到得最后,她自嘲地笑了笑:“痴念,果真是痴念!曌哥哥,你的心里果真从未有过我,一切只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心情激荡之下,她一口热血喷出,心口万般绞痛,就像千军万马狠狠碾过,视线也随着这一口血的喷出变得模糊起来,喉咙就像被人扼住,提气也变得困难不已。 她知道,这是油尽灯枯的迹象。 “来人……” “来……” 明元郡主嘶吼出声,然而就算她拼尽全力,发出的声音依然微弱不已,就像风割过丛林的沙沙声。 频死的这一刻,并没有人发现她的惨状。 明元郡主苦笑一声,罢了,罢了,卿如晤这般厉害,想必也会解那毒的吧?要是不能,曌哥哥你只好早点来陪阿元了。 曌哥哥,阿元在地府等着你。 刚想到这里,明元郡主便断了气。 昔日纵横沙场的巾帼女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天牢里,带着她的执念和对长孙曌来说十分致命的秘密,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要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错爱了一辈子,执着了一辈子,临了才幡然醒悟吧…… 这夜,明元郡主的死并未被人发现,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燃起熊熊大火的三皇子府邸。 “殿下,娘娘,不好了,三皇子府起火了,”荷风慌张来报,“从现场的痕迹和目击者的证言推断,是方才放的天灯不小心落进了三皇子府,这才导致火灾的发生。” 卿如晤和长孙曌正在用着宵夜,闻言二人对视一眼,长孙曌率先道:“可有人员伤亡?” 荷风语无伦次地道:“因为三皇子在薛侧妃处留宿,大火一烧起来,三皇子便带着薛侧妃逃了,但是三皇子妃因为逃不及时,被火舌舔了一下,据说伤得不轻,具体的详情青枫正在调。” 卿如晤望向长孙曌,道:“今日刮的什么风?” 长孙曌沉吟了片刻,道:“今日刮东风,三弟的府邸就在太子府的东方。” 卿如晤放下筷子,脸上笑意悄然隐没:“看来,有人想让我们引火自焚了。” 第537章 今日认真陪我 长孙曌目光一闪,将菜夹到她的碗里,若无其事地道:“吃饭要紧,别饿着。” 卿如晤眨了眨眼睛,道:“荷风,马上让人把‘发生火灾,三皇子只顾带着侧妃逃命,不管三皇子妃死活’这个消息传出去。” 荷风躬身退了出去。 卿如晤却是没了食欲,碗盘往面前一推:“不要吃了。” “愈发小孩子脾气。”长孙曌将她面前的盘子摆好,耐心地将鱼骨剔了,夹起鱼肉,哄道,“丫头乖,邢善说吃水产对你有好处,这还是青枫连夜去河里给你摸的,肉质鲜美,肥而不腻,啊,张嘴。” 卿如晤已经没时间考虑自己最近怎么变得矫情了,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任长孙曌将吃的喂进口中,不知不觉已吃去可许多菜。 长孙曌顺手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然后将帕子放到一边,道:“丫头真乖,一点都不挑食。” 卿如晤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嘟着嘴道:“长孙曌,你把我当孩子养啊?” “别这么大声,被人听了去不好,”长孙曌扬起唇角,“不过我要是再年长你几岁,倒是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长孙曌果真将她当孩子养了,还是说,她变得越来越孩子气了呢? 前世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接着就是长孙曌毒发,她又挺着身子衣不解带地照顾长孙曌的身子,期间除了对孕吐反应有一些印象外,直至生产,她都不曾有闲心思考过自己情绪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如今凡事都有长孙曌替她想着,一点点情绪上的变化,她都能敏锐的察觉到,的确,自从有孕之后,她的性格变了许多,感觉没有以前沉稳镇定,情绪也跟着变化无常…… 想到这里,卿如晤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不许出神,”长孙曌示意红英她们收拾饭桌,一把将卿如晤拉了起来,握紧她的手,不容拒绝地道,“走,陪我去院子里消消食。” “你三弟的府邸都被烧了,你就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京兆尹没那么快找过来,否则会显出有些人的别有用心,有些人怎么也要引着他排除万难,克服重重难关,才能锁定起火的原因,这样才能完全顺利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而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不准备去看一眼么?” “去看三弟狼狈的样子么?我没什么兴趣,”长孙曌立即否决,“不许想其他的,今日认真陪我。” 卿如晤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再杞人忧天,与长孙曌在院子里消消食过后,便开始犯困,只得早早上床睡觉。 卿如晤睡下后,长孙曌将青枫招到书房里谈了许久,这才回到房里休息。 似庭苑。 高雨柔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盏已经燃尽的天灯,烛光跳动,摇曳的光影映照着她柔美的脸,却照出了扭曲狰狞的感觉。 那灯,画着一男一女,他们坐在草地上,头上星河灿烂,漫天飞舞的流萤围绕着二人,只看画面,都能感受到缱绻柔情。 她阴毒地看着灯上的画,脸色越来越难看,猛然一把揉将天灯掷在地上,抬脚踩了个稀巴烂。 满地狼藉,让她想起送去桂宫的那个食盒,她怎么也没想到长孙曌竟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盒中已经凉透的饭菜,红彤彤的油凝成一层,有肉丁撕破油层钻了出来,就像一双双讽刺的眼睛。 “殿下,雨柔一片痴情付你,你怎么看不到?” 喃喃的低语飘散在夜风中,她伸手将天灯盛着松油铁片拆下,放在手里端详着,半响,双目迸出阴毒的光。 “女儿,你捡一个破天灯做什么?”高孟氏端着晚茶进来,见高雨柔脚旁放着一个破烂的天灯,开口问道。 高雨柔淡淡道:“恰好飘进院子里,瞧着灯上的画好看,便捡来看看。” 高孟氏叹道:“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太子就更加宝贝她了,整天跟宝贝金疙瘩一样宠着,我们是半分机会都没有。” 高雨柔不动声色地将铁片藏到袖底,抖了抖袖子道:“才怀了两个月,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也不怕折了孩子的福气。” 高孟氏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警告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子妃再不是个东西,肚子里的都是凤子龙孙,说不得。” 高雨柔闭上了嘴巴,索性一句话也不说。 高孟氏见高雨柔不说话,眼珠转了转,一脸讨好地道:“女儿,你素来主意最多,现在太子妃有孕,太子殿下虽然宠爱她,但她到底不能侍寝,说不定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高雨柔没有理会高孟氏,仿佛喃喃般道:“天底下真有矢志不渝的男人么?娘,殿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女儿真的很好奇,真想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呢!” 高孟氏警觉地道:“女儿,不可动心!否则只会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高雨柔秀眉微蹙:“娘,你在说什么呢!” 高孟氏一巴掌打在她的头上,精美的发髻顿时被打散,胡乱披在高雨柔的肩上,但她仍不解气,伸出手指戳在高雨柔的脑门,恶狠狠地道:“你在狡辩什么,你是我生的,心里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么?你心里已经有了不甘,开始想要征服这个男人,这已经完完全全证明你动心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得到太子殿下的心?!我跟你说了多少次,男儿薄幸,真心都是假的,你要做的不是要得到太子殿下的爱意,而是要得到他可以给你带来的一切,只要你成为侧妃,荣华富贵象之不尽,只要能成为他的女人,还管他虚情还是假意!” 见高雨柔不说话,高孟氏威胁道:“我告诉你,反正你是个贱命不值钱,不管你是脱光了去勾引太子殿下也好,怎么做也好,要是不早一点成为他的女人,我让你好看!” 说完,高孟氏又狠狠地甩了高雨柔的脑袋一巴掌。 高雨柔不言不语,望着地上掉落的发钗珠翠,眼中杀意划过,她捡起那盏破碎的灯笼,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意:“娘,您放心,我一定会成为太子殿下的宠妃,让你风风光光地当上一品夫人,父亲没能给你的,女儿都会给你,一样不落。” 最后几个字,她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但却听不出生硬的味道。 高孟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我把你养这么大,你是该好好回报我。” 高雨柔唇角勾起几不可查地嘲讽,幽幽道:“方才东边火光冲天,听说是三皇子府起火了?” 高孟氏道:“方才我瞧见火光,从后门去看了一眼,的确是三皇子府起火了没错,动静闹这么大,太子府不可能没有发现,但是太子府却府门紧锁,仿佛并不知道的样子,真是奇怪了。” “可能是太子府不想引火烧身吧!”高雨柔目光闪了闪,把天灯递过去,道:“娘,这盏天灯我有妙用,你把它好好收起来,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着。” 高孟氏接过天灯,扭着身子走开了。 高雨柔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尘埃落定的笑意,那双美丽的眸中,仿佛淬了毒。 第538章 谁才是笼中雀 高拿出古琴,纤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琴声清越哀怨,旋律凄凉。 不一会儿,一个双大手揽住了她的腰身,急切地道:“雨柔,雨柔……我好想你啊!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 赫然是薛风晚。 正是琴声把他招来了。 高雨柔的脸上闪过一抹厌恶,她情不自禁地道:“把手放开!休得无礼!” 薛风晚不情不愿地把手放开:“莫非你根本就不想我?既然如此,你何必用琴声招我来,你知不知道太子府戒备森严,我这样做随时有生命危险,要不是方才三皇子府着火了,太子府的暗卫被吸引了注意力,我也不能这般轻易就能来见你。” 高雨柔忍住那股发自心底的厌恶之感,伸出手捧住薛风晚的脸,长睫扑闪,情真意切地道:“你将要另娶他人,就不许我闹点小脾气么?” 忽然,她用力地推开薛风晚的脸,气鼓鼓地道:“我娘说得没错,男儿多薄幸!你口口声声非我不娶,扭头却要尚公主,成为人人艳羡的驸马爷!” 高雨柔的怒气并没有惹恼薛风晚,反而让他双眸一亮,激动得抓住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情难自禁地道:“雨柔,你吃醋了,说明你心里也有我!你知道我有多高兴么?” 高雨柔抽出被他紧握的双手,黯然神伤地道:“你我之间终究有别,我配不上你。你……你以后就别惦记我了,好好对待公主。” 薛风晚又将她的手握住,立即道:“雨柔,你不要这样,娶公主是情非得已,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情非得已?要是真想拒绝,以命抗争,难不成还拒绝不了,公主金枝玉叶,天下想做驸马的人一大堆,又不是非他不可。 高雨柔眸中闪过鄙薄,脸上却露出柔软的笑意:“你的心,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怪我没有生在一个好人家,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若不是……我就不会惹恼淑妃娘娘,如今你我只怕已成为夫妻眷侣,你又怎会不得已娶公主。” 薛风晚恼怒道:“要不是太子妃从中作梗,你我也不会被命运捉弄!” 上钩了。 高雨柔眼珠一转,连忙伸出手指放在薛风晚的唇上,轻声道:“嘘!世子,这些话不能乱说,雨柔得你真心相待就心满意足了,哪里敢奢望正妻的地位,你切不可因为我对太子妃有任何不满,她毕竟身份尊贵,岂能得罪,雨柔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知道吗?” 薛风晚感动得一塌糊涂:“雨柔,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娶公主身不由己,但我答应你,只要我跟公主一完婚,我就将你娶进府,我绝不会有负于你!” 高雨柔一脸感动地道:“我信你。世子,你对我真好,只要有你这句话,就算太子妃再怎么对我,就算受再多的苦,我也无怨无悔……” 薛风晚一拳砸在桌子上:“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雨柔,太子妃这般对你,我心如刀绞,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高雨柔长睫轻轻一颤,道:“世子不要冲动,我们如何能斗得过太子妃?要是老天有眼,就让三皇子府的大火和今夜太子妃放的天灯扯上关系,这样就算我们不动手,也能出一口恶气!” 薛风晚若有所思地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可是怎么才能坐实二者之间的关系?” 高雨柔连忙懊悔地拍拍脸:“世子,方才我气糊涂了,说了些混账话,还请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那块铁片却因高雨柔的动作从袖子里飞了出来,掉到地上。 高雨柔立即伸手去捡,却被薛风晚抢先一步捡了起来,她只好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世子见笑了,方才我在院子里捡了个太子妃放的天灯,我觉得好玩,就把天灯拆开来看,这是那天灯盛松油的铁片。” 薛风晚将铁片捏紧,若有深意地道:“雨柔,这块铁片就送给我吧,相信它一定能给你我带来好运。” 高雨柔垂下眸子,道:“既然你喜欢,那便拿去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要和太子妃起冲突,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我得走了,否则会被发的。”薛风晚勾唇一笑,伸手将她紧紧抱可一下,然后放开手从窗户跃了出去。 高雨柔起身将窗户关上,走到琴架旁,绕着琴架走了一圈,伸手拨出几个音符,幽幽道:“殿下,若是你飞来横祸,她卿如晤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比她强多了,为了你,我连母亲都可以舍弃!到时候,你就能知道谁才是最适合你的!” 说完,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 翌日。 卿如晤一走到厅里,就被迎面而来的那张脸吓了一跳。 “顾氏见过太子妃娘娘!” 卿如晤疑惑道:“顾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顾妈妈笑得像朵喇叭花似的:“承蒙娘娘厚爱,锦书如今跟着殿下办事,一切都顺心如意。荷风她们没有照料有孕主子的经验,殿下唯恐她们不周到,所以便让我来打个下手。” 顾妈妈为人势力,两面三刀,卿如晤其实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人,但如今知根知底的不多,让别人来又信不过,总不能让老夫人过来照料她吧,相信长孙曌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才会让顾妈妈过来。 思及此处,卿如晤笑着道:“顾妈妈费心了。” 顾妈妈笑道:“从前夫人怀着您和二少爷的时候,每日都会坚持在花园里走上半个时辰,而且饮食均衡,作息规律,所以你和二少爷的身子骨才会这么健壮,从不轻易生病。娘娘,孩子后天的情况,很大部分取决于在母体中的环境,当年我怀着锦书的时候,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还是请了个先生给我讲书,所以锦书才有读书的天分,娘娘……” 卿如晤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喋喋不休这么久,不就是想让本宫出去走走吗?放心吧,关于孩儿的事情,本宫半点都不会马虎。” 顾妈妈含着笑意道:“娘娘真是聪慧。” 卿如晤笑着点头算是回应,她将竹露叫了过来,原本竹露是最瞧不上顾妈妈的,如今反而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卿如晤会心一笑,吩咐道:“竹露,昀华的身孕已有七月,而我这又不足三月,只怕近一月都见不了面了,你让杜若准备些礼物,等会儿带去问候她。” 竹露点点头。 卿如晤又将朝槿叫到面前,道:“你去相府告诉祖母,我一切都好。” 朝槿福身应是。 待将一切都吩咐好后,卿如晤这才带着荷风和顾妈妈到花园里走走。 春光明媚,池边柳条儿招摇,水中草荇伸展着柔嫩的身子,一片风光大好。 三人碰巧遇见高孟氏,想来已经有人跟顾妈妈说了府里的大致情况,还没等高孟氏行礼,顾妈妈便趾高气扬地走过去,伸手往高孟氏身上一推:“让让,让让。” 几人正在人工湖中的回廊上,高孟氏被这么一推,险些就掉了下去。 顾妈妈气势汹汹地道:“没用的东西,连道都不会让,眼睛长在屁股上么?!娘娘要在这里看风景,还不走开!” 说完,她在高孟氏又羞又恼的目光下,伸手对卿如晤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卿如晤领着荷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到亭中的圆桌前上坐下。 荷风小声地道:“殿下找这活宝来,还真找对了,顾妈妈在相府狐假虎威那么久,对付一个高雨柔和一个高孟氏不在话下,也省得小姐您费心。” 卿如晤赞同地点了点头,笑着看向仍在对高孟氏骂骂咧咧的顾妈妈。 正此时,青枫大步走了过来,拱手道:“娘娘,京兆尹已经来了,主子让属下转告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尽管安心在家里等他。” 说完,青枫大步离去。 第539章 太子枉为人兄 卿如晤望着青枫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荷风见她想得入神,也没有开口打扰。 春风倏然而过,池塘里红鲤突然弹出水面,“扑通”一声清响,在盛着春光的水面漾起圈圈荡荡的涟漪。 卿如晤将一块绿豆糕揉碎,随手往池子里一扔,亭子下很快就围过来许多鱼儿,一簇乱红。 “小姐,您有何打算?”荷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卿如晤勾唇一笑:“殿下既然说一切就在他的掌握当中,那我们便安心地在家里等着。” 她相信长孙曌,刀光剑影的日子过了十数年,怎么会这种事情打倒。 不过,她总不会让长孙曌单打独斗就对了。 “荷风,你凑过来。”顾妈妈已经磨锉完高孟氏,笑眯眯地向这边走来,卿如晤只得招招手,让荷风附耳过来。 荷风依言附耳过去,听卿如晤吩咐了几句,眼中光芒大盛,连忙应是。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地静下心来,欣赏满池春光。 准备伺机而动。 话分两头,那边长孙曌与京兆尹一同入了宫,成祖神色端凝地高坐在龙椅上等候,淑妃、齐国公和英国公,以及长孙霆与薛溶月站在左右,前者对他怒目而视,后者精神萎靡,虽然换了干净的衣裳,但头发被火舌燎过,卷曲而蓬乱,看起来滑稽极了。 见长孙曌走进来,成祖勾起唇角,道:“来得真快,看来你早已猜到朕会传召你,连桂宫也不去,一直在家里等着,朕该说你料事如神,还是该说你聪明伶俐?” “父皇谬赞了,儿臣真是惭愧。”长孙曌行了个礼,坦然一笑,“昨日儿臣与太子妃放灯怡情,三皇弟的宅子恰巧就起了火,有些人又急着将这二者扯上关系,父皇必然是要召见儿臣的。” 淑妃和英国公几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但成祖面前,他们也不敢开口辩驳。 成祖似笑非笑:“放灯好玩么?” 长孙曌斩钉截铁地道:“自然是好玩的,儿臣为了给太子妃准备这一千盏天灯,几乎熬坏了一双眼睛,不过看到太子妃感动的泪光,儿臣忽然发现一切都值了,只恨不能再给她更好的。” 成祖笑道:“听说你们坐在屋顶上放的,可记得昨晚吹的是什么风?” 长孙曌道:“自然是东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嘛!不过昨晚东风来了,儿臣的噩运也就跟着来了。” 成祖还未说什么,英国公双手拢着袖子放在腹前,不满地道:“太子殿下这话说的,似乎在影射三殿下为了陷害您,竟动手烧了自己的宅子,还把正妃给搭了出去。” 长孙曌一拍大腿,道:“英国公,你这话完全没毛病!昨儿个淑妃娘娘想害太子妃不成,还被太子妃气个半死,接着淑妃娘娘便把三弟召到了宫里,母子俩密探了许久,要说三弟为了给淑妃娘娘出气,一把火烧了父皇掏银子建成的三皇子府,以此嫁祸本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英国公老脸一红,刚想反唇相讥,却被长孙曌抢了个先:“至于为何搭上个三皇子正妃,相信齐国公最清楚不过。” 长孙曌看向英国公,挑眉道:“身为兄长怎会不知三弟心意,三弟与薛侧妃青梅竹马,他自小就钟情于薛侧妃,父皇骤然另赐她人给他为正妃,而心爱的女人只能做小,三弟心里怎么说也是憋着一口气的,以至于成亲过后对正妃百般冷落,百日都有九十九日宿在侧妃处……” 顿了顿,长孙曌继续道:“有一次侧妃来找太子妃请教夫妻恩爱的秘诀,言谈间说起三弟对其厌恶至极,更是放纵侧妃百般刁难她。” “昨夜是个大好的机会,想来三弟总不会放过吧?这样一来,不仅挑起齐国公府对太子府的仇恨,还能顺手除去一直看不上的人,一箭双雕,三弟真是高明!” 长孙曌话说出这样的话,不仅是要在成祖面前辩驳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把坑了卿如晤一把的李陵萼拖下水,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家丫头好心用牛乳茶来招待她,结果所被她害了一道,无论如何,这口气他是一定要帮自家丫头出的。 再者,他一开口就矛头直指长孙霆,实则有试探他的意思,若是他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精明反应,那说明有的人根本就是在扮猪吃虎,根本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长孙曌话音刚落,当事人一脸震惊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一般,就像没想到自己的兄长为了推卸责任,竟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一样,怎么看都是一副遭兄弟情深的兄弟背叛的样子。 齐国公是个心胸狭隘且势力的人,在情况未明之前,他并不准备开口,况且方才太子说的那番话,和他平日听到的和“发现”的相差无几,自家孙女被磨锉成那样,他乐得看长孙霆倒霉。 而淑妃和英国公就像一头被侵犯的野兽,所有的怒气都被撩拨起来,二人恶狠狠地瞪了长孙曌一眼,淑妃“砰”地就跪了下去,哭得撕心裂肺:“陛下,您看看,太子他枉为人兄,放灯将兄弟的府邸烧了个精光,还差点殃及周遭的民宅,他不但没有任何歉意和悔意,反而含血喷人,处处污蔑诋毁自己的弟弟!陛下,虽然霆儿身份没有太子尊贵,但身上流着您的血脉,怎容他太子随意轻贱!” 双方各执一词,眼看就要吵了起来,然而成祖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无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忽然,他对长孙曌招了招手,道:“宸华,过来朕面前,让朕好好看看你。” 成祖只给未成年的长孙曌和长孙泓赐过表字,但似乎二人的表字并不代表着亲近之意,完全是给成祖动怒时叫着方便。 长孙曌自然对这个细节了然于心,他低眉顺眼地走过去,等待成祖示下。 岂料,成祖忽然伸出手捏住长孙曌的脸颊,用力地扯了扯,痛得长孙曌皱起了眉头,半响,成祖这才道:“并未易容,是朕的儿子没错,朕从前怎不知你这般能言善辩?黑心话说起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长孙曌伸手揉了揉脸颊,道:“父皇的话儿臣不明白,还请父皇明示。” 成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京兆尹,道:“你给太子分析一下。” 京兆尹虽然早就暗投到长孙曌麾下,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敢有任何偏颇,把调查到的详情娓娓道来:“回禀殿下,昨晚在三皇子府起火之前,有很多人目击太子府的天灯向三皇子府的方向飘去。微臣也在三皇子府率先起火的柴房找到一块天灯盛松油的铁片,由此可以推断出三皇子府的火灾是由天灯坠落而引起的。” 长孙曌负手沉思,并没有说什么。 长孙霆咳了咳,仿佛被烟火呛伤了嗓子般,说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道:“相信此事必定并非皇兄故意所为,天灯坠落也是正常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而已……但可怜了正妃,花样年华却被大火毁了容貌,这让她以后怎样面对生活?而且侧妃的也因此受了惊吓,差点就动了胎气。” 这话说起来实在居心不良,嘴巴上在为长孙曌辩驳,实则在以另一种方式例数长孙曌的罪状。 成祖听了,眸色蓦地一沉。 英国公道:“陛下,三皇子向来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做事稳妥,如今逢此无妄之灾,还请陛下做主,依例对某些为兄不仁的人加以处置!” 淑妃接着哭道:“陛下!霆儿念及手足之情对太子百般维护,父亲顾及君臣之别不便说得太直,但臣妾却咽不下这口气,也就冒死跟陛下开诚布公地好好说上一说!” “霆儿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他出了事情,太子殿下这个做兄长的不疼,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却心如刀绞,此事就算说破了天去,也是太子的错,他身为太子,整日不务正业,就想着花样百出地讨好一个女人,酿成这般大错,理应负全责!臣妾恳请陛下为霆儿做主!” 第540章 侧妃嘴巴好利 就连薛溶月都越众而出,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哭道:“陛下,溶月自知身份低微,再这金銮殿上没有插话的份,但是溶月从头听到尾,觉得太子有些话实在不中听!太子一上来就说溶月妒忌正妃姐姐,经常加害于她,这话说出来实在诛心,溶月和正妃乃是闺中好友,虽然后来她因为三殿下对溶月有所偏爱而与溶月产生了些许误会,但绝对不是太子所说的刁难构陷,更枉论三殿下会动手害正妃!” “说句犯上不敬的话,一个皇子想要安稳度日,在朝中的势力必不可少,正妃是齐国公府的嫡女,三殿下会犯得着冒着得罪齐国公府的危险去害正妃么?太子所言完全就是在牵强附会,强词夺理,意图构陷三殿下于不义!还请陛下做主!” 薛溶月这番话说得的确精彩,虽然大胆了些,但正因为大胆而直白,成祖才觉得可信。 长孙曌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演完戏,这才摸了摸鼻头,抱着手道:“几位的话接得严丝合缝,该不会是练了一晚上吧?” 说着,他看向长孙霆,指着他道:“京兆尹也说过了,柴房率先起火,而正妃的院子离柴房距离最远,怎的距离柴房较近三弟和侧妃完好无损地逃了出来,正妃却被毁了容?据本宫观察,这几日下了几场春雨,空气潮湿,而且昨夜的风并不大,怎的火烧得那般快,正妃竟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三弟府上奴才仆众无数,怎的端水救火的奴才没一个人伤亡,偏偏正妃却烧伤了脸,该不会是火还选择要烧哪一个人吧?为兄不才,还请三弟解惑!” 不等长孙霆“解惑”,长孙曌看向英国公,道:“英国公,这里你最没资格开口!在真相未查明之前,这事就只是我们的家事,没有你插嘴的余地,你该学学齐国公,看人家多淡定!” 英国公老脸涨成猪肝色,长孙曌却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淑妃,道:“淑妃娘娘,虽说你不是皇后,不用母仪天下,但你口口声声将本宫和三弟区分得一清二楚,你莫不是忘了,本宫也是父皇的儿子,你身为后妃,理应公平对待,这才是后妃该有的德行,你如此偏心自己的儿子,把别人的儿子往死里摁,这是你该做的么?” 怼完淑妃,长孙曌看向薛溶月,勾起唇角,道:“世人都说本宫妻子伶牙俐齿,但本宫觉得薛侧妃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算得上牙尖嘴利!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兵不血刃就可以杀人于无形,听得本宫都觉得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若非本宫事先查过你的老底,今儿个可就要真信你了!” 说着,长孙曌从袖底拿出了一叠纸,恭敬地往成祖方向一奉,喜乐公公立马接到手里,递到成祖的案上。 见成祖缓缓展开几张纸,长孙曌接着道:“父皇,昨日淑妃娘娘说太子妃挑唆三皇子正妃用乳茶去害薛侧妃的胎,非要拿太子妃问罪不可,事后儿臣招来为薛侧妃安胎的御医查问,才知薛侧妃根本就是误食了其他东西,这才动了胎气,而当时三皇子妃正沉迷于乳茶的制作中,薛侧妃抓住这个机会,索性买通御医将动了胎气一事嫁祸到三皇子妃身上!” 长孙曌霍然扭头看向薛溶月,拔高声音道:“薛侧妃!这就是你所谓的误会?那这个误会也太大了吧!” 余光瞥见齐国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长孙曌开口将他扯下水:“齐国公,想必三皇子妃自成亲后,过得并不如意,经常回到齐国公府诉苦吧?” 齐国公一怔,心里将长孙曌骂了个千万遍,咒他不应该把自己拖下水,但事到如今,他必须得表个态,否则两边都不讨好!然而若是说自家孙女在三皇子府里的日子的确委屈,那就等于得罪了三皇子,齐国公府和三皇子府是姻亲,因此就得罪了不划算,但若是说自己的孙女在三皇子府过得挺好的,这不仅会得罪太子,而且自家孙女受的委屈也就没有出气的机会了! 思及此处,护短的齐国公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两者相害取其轻,他选择拉里面势力最薄弱的薛溶月当垫背,只是刹那,他便一脸沉痛地对成祖道:“回禀陛下,不瞒您说,三皇子妃出嫁之后,每次回娘家都夸三皇子和淑妃娘娘对她极好,但薛侧妃一直想方设法地想要取而代之,处处针对于她,假摔、装作被欺负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此人更是擅长挑拨离间,惯会用花言巧语挑拨三殿下与三皇子妃的关系,三皇子妃在她手下吃了不少的苦头,但为了三皇子府的和谐,一直忍气吞声,只有回娘家的时候才向贱内倒一倒苦水……” 说到伤心处,齐国公竟然老泪纵横:“老臣可怜的孙女啊!如今样貌被毁,只怕连活下去的心都没有了……” 薛溶月一脸震惊且委屈地流下了伤心泪,扑到长孙霆的怀里垂泪不语。 齐国公全了淑妃和长孙霆的面子,二人也不好驳斥他的话,但他处处将薛溶月往死里按,英国公倒是坐不住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国公破口大骂:“李赟你个老匹夫!你当三皇子和淑妃娘娘没长眼睛么?!要是溶月真做出了这等心狠手辣之事,三皇子和淑妃娘娘必然饶不过她!我看两面三刀惯会挑拨是非的是你孙女才对,她自己不会做人,嫉妒老夫孙女比她更得喜爱,所以才回娘家挑拨你这是非不分的老匹夫来针对溶月!” 两人当众就吵了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长孙霆和淑妃头疼不已,但却不知完全插不了嘴。 长孙曌负手而立,袍纹云蔚,仿佛在观花赏月般,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着这一幕,那笑容里带着嘲讽,让人看不清他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 成祖见长孙曌三言两语就让原本告状的人窝里反,露出一个不知是欣慰还是冷笑的表情,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众人噤住了所有的声息,只听他淡淡道:“事情的经过虽然复杂了一点,但朕大致上明白了,今日是为了解决三皇子府被烧一事,其余的事不必多言,朕不想听到。” 众人连忙应了声“是”,成祖又看向长孙曌,道:“曌儿,不得顽皮,如今京兆尹初步查证霆儿府邸起火一事与太子府放天灯有关,若是你不能自证清白,那只好赔偿霆儿一切损失,另外还要向在这次大火中收到伤害的所有人道歉,你可服气?” 长孙曌拱手道:“父皇公正严明,儿臣自然是心服口服。” 成祖轻轻拍了拍龙椅的扶手,道:“既然如此,废话少说,开始吧!” 长孙曌继续道:“父皇,儿臣入宫的时候,恰好遇见太史令,他说儿臣今日流年不利,犯了些小人,如今正处于困象之中,他还告诉儿臣,今日午时天运有利儿臣,困境立时可解,还请父皇容许儿臣午时再行辩驳,若是到时候儿臣不能自证清白,儿臣甘愿受罚!” 喜乐公公立时接道:“陛下哟,您从今晨到现在就没有用膳,奴才实在担心您得身子骨,不若先吃些东西,等午时再行处理?” 长孙霆和淑妃面色微微一变,他们并不知道长孙曌想要耍什么花招,打心底觉得迟则生变,应当速战速决,但听了喜乐公公的话,他们也只得劝成祖先用膳。 于成祖而言,大火并未伤及江山社稷以及他的儿子们,虽然面子上不好看,但只要事情能圆满解决,他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于是便应了长孙曌的请求,午时再行审理。 与此同时,竹露走到卿如晤身边,悄声道:“小姐,万事俱备,是否开始了?” 卿如晤勾唇一笑:“按原计划行事。” 第541章 引出那翻墙而入的奸夫 卿如晤说完,忽然站起来了身,她让荷风把顾妈妈和竹露带上,领着一大群下人风风火火地赶去似庭苑。 芳菲三月,春光旖旎。 似庭苑是太子府除了邈尘轩外最好的院子,当年明元郡主都没能住进来,景致当然也是十分的妙,院中有池,池中有莲,移步换景,美不胜收,加上高雨柔日常最喜欢侍弄花草,让这似庭苑更添几分妙意。 拨到似庭苑伺候的几个丫头看见卿如晤到来,连忙跪了下去,高孟氏惊疑不定地迎上来,道:“太子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拿下!”卿如晤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忽然冲过去甩了刚走出来的高雨柔一巴掌,将高雨柔打翻在地,卿如晤犹不解气,一脚踩在高雨柔的胸口,恶狠狠地道,“高雨柔!你干的好事!殿下念及高校尉的恩情,这才收留你们母女,然而你们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做出了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事情,实在是可恶至极!” 高雨柔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双手握住卿如晤的脚,只见那鞋子竟是用玉做成的底,鞋面也是用了最好的云锦,上头不仅绣着并蒂莲,还镶着十数颗大小一样,光泽莹润的珍珠。 被这样一只鞋子踩在地上,高雨柔心中屈辱万分,就像被她永远无法企及的荣耀富贵踩在脚下一样,抬不起头来。 高孟氏登时眼睛就红了,她阴毒地看向卿如晤,疾言厉色地道:“太子妃,纵使雨柔犯了什么错,那也该是殿下亲自处理,无凭无据,不分青红皂白,你凭什么这样对雨柔?就算是天子也要讲王法,你堂堂太子妃之尊,怎可跋扈如斯?!” 卿如晤一脚踹在高雨柔的腹部,双目猩红地道:“这个不安分的女人!竟然勾结外男,陷太子府于不义,本宫就算当场扒了她的皮都觉得便宜了她!” 高孟氏用力甩开按住她肩膀的两个妈子,但那妈子们的力气大的出奇,她再怎么挣扎都于事无补,只得声嘶力竭地吼道:“太子妃!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勾结外男,你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卿如晤冷冷道:“既然你那么想当众撕女儿的脸皮,给自己的女儿没脸,那本宫也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她又踹了高雨柔一脚,恼怒道:“这个丧良心的东西,黑心的女人,竟然捡了昨夜本宫和殿下放的天灯,交给她勾进来的奸夫,让那奸夫把那天灯作为三皇子府被烧是因为太子府放灯的证据,如今殿下已被传到宫中,接下来不知道要面临父皇怎样的惩处,太子府逢此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这黑心的东西!” 高孟氏一怔,她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男人,铁了心地认为这是卿如晤为了除去高雨柔而找的借口,愈发气得目眦欲裂,面目狰狞。 高雨柔却是面色一白,一颗心忽然像是被捏住,紧紧地收了起来,她不明白昨晚的事情那么隐蔽,卿如晤怎么会知晓,一时吓得不能言语。 “拿剑来!我要挖出这女人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太子府供吃供住,让她衣食无忧,过着官小姐一般的日子,她竟然忘恩负义,那就别怪本宫无情了!”卿如晤抬手往后一伸,竹露已然拔出剑递到卿如晤手中。 高雨柔没想到卿如晤会动这么大的怒,吓得目瞪口呆,话都不会说了。 一旁的高孟氏更是激动,她精心养大的女儿,费了大心思养大的女儿,还指望她飞上枝头变凤凰让自己当一品夫人,要是折了还有什么指望?! 思及此处,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吼道:“卿如晤,你想除去我女儿,别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着,她开始大声嚎了起来:“苍天无眼,太子妃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为了除去雨柔,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借口,我们区区一介老百姓,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老天你要是长眼睛,就从这个蛇蝎毒妇的手里救下雨柔吧!” “顾妈妈。”卿如晤不胜其烦,冷冷唤了声顾妈妈。 顾妈妈在相府作威作福多年,整起人来半点都不含糊,见高孟氏嚎个不停,从花圃里直接抓了一把花肥,往帕子里一裹,掰开高孟氏的嘴巴就塞了进去。 声音很快就停了下来,一声清越的哨声响起,卿如晤听见后,双手高举着剑,作势就要向高雨柔胸口刺去。 高雨柔下得呼吸骤然停止,这一瞬间仿佛定格了,被拉长了。 “住手!”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卿如晤的突刺。 说话的人是薛风晚,他手里握着剑,剑尖尚且滴着血,想来是一路杀过来的。 实际上,薛风晚是卿如晤设计引过来的,早在长孙曌进宫之前,就已经跟卿如晤说了计划,而这薛风晚,就是计划的一环。 “薛世子,原来奸夫是你!”卿如晤将脚收回,竹露登时把高雨柔押住。 不等众人反应,卿如晤立即道:“昨夜太子府的守卫发现有男人从高小姐的院子出去,可惜没有将那男人抓个正着,在方才本宫的逼问之下,高小姐已经承认昨夜似庭苑的确有男人进来,并且还承认了她把捡来的昨夜本宫和太子殿下放的灯交给了那男人,让那男人将天灯扔到三皇子府的火灾现场,想借此让三皇子府起火一事与太子府扯上关系,以此来陷太子府于死地!” 卿如晤忽然拔高声音:“可惜高雨柔这个女人,死活不肯说出那男人是谁,但本宫没想到,竟然是薛世子你!薛世子即将要承袭爵位,本宫拿你没有办法,但是这女人的做法实在可恶,本宫这就要了她的命!” 说着,卿如晤扬起手,刺向高雨柔的剑半点都不含糊。 薛风晚睁大眼睛,一瞬间脑门一热,再也没有半点思考的能力,脱口便道:“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和高小姐没有关系!” 而这时,卿如晤的剑,已经刺破了高雨柔的肚子,鲜血登时溢了出来。 好在及时止住,就刺破了皮,没有伤及内脏。 薛风晚骇得心房紧收,呼吸都忘记了,见卿如晤抽出剑,剑尖上有血,半响都反应不过来。 卿如晤望着他,冷冷地道:“薛世子,你说什么?本宫不明白!” 薛风晚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一脸担忧地望着高雨柔,像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他的声音异常激动:“是我把捡来的灯放到三皇子府的废墟里的,与高小姐无关。” 卿如晤冷笑:“凭你的一面之词,本宫如何相信你?” 薛风晚急道:“因为三皇子府起火,我担心妹妹安慰,曾去看过妹妹,了解到三皇子府的火就从柴房开始着,所以我就把捡来的太子府放的天灯扔到了柴房尚在着火的废墟里。” 说的比唱的好听,薛风晚若真担心妹妹,昨晚也不会翻墙来见高雨柔。 不过有了他这话,目的已经达到了,卿如晤扬唇道:“金大人,您听到了吗?” 第542章 伴君如伴虎 在薛风晚一副见了鬼的目光中,刑部尚书金大人走了出来,对着卿如晤拱手道:“听回太子妃娘娘,微臣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高雨柔的一举一动完全在卿如晤和长孙曌的掌握之中,昨夜三皇子府起火,他们知道长孙霆必然会将起火的原因和放天灯一事联系在一起,二人还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自证清白的证据忧愁,结果高雨柔这个蠢货就自己撞上来了,而他们刚好将计就计,利用高雨柔把薛风晚扯进来一事给太子府找脱身的机会,薛风晚看起来对太子府是致命一击的举动,反而给了他们生机。 于是长孙曌和卿如晤商量好,由长孙曌去宫里拖着淑妃他们,先把注意力转移到宫里,而卿如晤则留在家里麻痹那些人安插在太子府的探子。 竹露和朝槿被派出去并非真的是去燕王府看望顾昀华,以及去相府看望老夫人,实则朝槿去相府,是让老夫人帮忙请了刑部尚书金大人过来,而竹露去燕王府,实则是为了请长孙楚淮帮忙,把卿如晤发现高雨柔偷男人,欲杀高雨柔以儆效尤的消息传到薛风晚耳里,这才有了后来金大人在太子府,而薛风晚也提剑闯进来这样的事情。 “咣当”一声,薛风晚的剑掉在了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在卿如晤的示意下,薛风晚、高雨柔以及高孟氏都被点了穴道绑了起来。 卿如晤道:“金大人,虽然方才薛世子一力承担了陷害太子府的罪责,但本宫觉得高雨柔母女也脱不了干系,就将他们三人带进宫吧,是非曲直自有父皇公断,本宫在此谢过尚书大人。” 金尚书虽然是长孙曌的人,但明面上还是不能偏袒得太明显,卿如晤这番话,完全是给了金尚书一个台阶下,告诉他只需把人送去宫里即可,得罪三皇子和两个国公府的事他不用做。 金大人也是个通透的人,闻言他赞同地道:“职责所在,太子妃娘娘不必客气,还请娘娘随下官一同入宫。” 卿如晤和刑部尚书金大人押着高孟氏母女以及薛风晚入宫的时候,刚好中午时分,成祖用完膳后,喜乐公公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微微皱着眉头,道:“原来曌儿所谓自证清白的手段是这个,宣进来吧!” 喜乐公公刚刚转身,却被成祖叫住:“回来。” 喜乐公公捧着拂尘俯下身附耳过去:“万岁爷,您吩咐。” 成祖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声音冰沁入骨:“这刑部尚书,怎么总和太子府扯上关系?每次太子府有事情,都有他的身影,他们可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瞒着朕呢?” 喜乐公公大骇,陛下多疑他是知晓的,但如今这疑心病愈发严重了,整日觉得底下的儿子不安分,心中捕捉个疑影就会疑心大作,如今只怕病又犯了,但是也可以理解,陛下马上五十岁了,年老的人脾性有所改变也是情有可原,且他早年间因征战伤了身子,登基后又勤于政事,身子早已被掏空,如今不过外强中干而已,自然会有危机感,继而多疑多思。 这样的陛下,的确让人担心,不怪他对雨后春笋般长成的儿子们都忌惮如虎。 但是,喜乐公公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反应,闻言他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近来遇到的都是大事,刑部尚书经常在太子殿下身边,老奴想着也是办理案件的需要。” 成祖目中精光大盛,像是忽然攥住了什么东西:“喜乐,你好像很喜欢太子。” 成祖的目光里有探寻,有警告,喜乐公公冷汗如雨而下,他连忙跪到了地上,道:“陛下慧眼如炬,看出了老奴的私心。” 成祖挑眉:“哦?朕还不知你有什么样的私心,那你便与朕把这私心说一说。” 喜乐公公收紧的心房微微放下,他不敢正视成祖隼利的双眼,把头埋得很低很低:“陛下,老奴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可怜,六岁那年,夫人去世,而大秦则是新皇登基,王氏皇后母仪天下;八岁那年,太子殿下的腿还没踩到马镫,又远赴南疆抵御敌军,殿下出征的那一幕,老奴至今历历在目,还记得那时候殿下穿了身宽大的戎装,铠甲与他的小身板之间都可以塞进一个枕头,还有那银枪,几十斤重,殿下握着的时候手都在颤抖,但他为了不堕军威,一手抬着那枪直至京城百里之外……” “喜乐,你不诚实!” 成祖猛然将茶盏重重地掷在桌上,杯水飞溅,就像喜乐公公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肝一样,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再抬起头的时候,已是老泪纵横:“陛下,您登基之后,曾吩咐奴才去照料当时还只是个寂寂无闻的皇子的太子殿下,殿下心性纯良坚韧,老奴深受感动,故而说话是偏袒太子殿下了些,但老奴也是为了太子殿下鸣个不平,殿下有今日,是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然而高处不胜寒,殿下虽然风光无限,但阴险小人的冷箭却是一支接着一支……此次三皇子起火,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殿下没有母亲的呵护与母族的支持,还望陛下垂怜!” 喜乐公公跟着成祖十几年,算是前朝留下来的太监里最风光的一个,但这少不了他观人入微的眼力见,他心知陛下对他已经起疑,索性把真话都说出来,不但让成祖没有怪罪于他,反而还会对长孙曌有所怜惜。 果然,听了喜乐公公的肺腑之言后,成祖的面色好看了许多,半响,他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也就你敢在朕面前说这样的真话,其实你所言朕如何不知晓,然而这江山万里帝业如画,底下不知累了多少枯骨,如若他没有几分本事,朕如何放心将兄弟们用身躯筑城的基业交到他手里?你放心吧,冲着他是朕最心爱的发妻的孩子,朕不会对他绝情。” 喜乐公公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陛下英明。” 成祖笑道:“英明不英明的不重要,律法大于天,如果曌儿不能推翻证据自证清白,在这深宫中,朕的宠爱也救不了他。走,我们去看看这夫妻俩如何能脱困。”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也不假,喜乐公公已经稳定了心神,道:“陛下嘴上这么说,实则对太子殿下信心十足。” “你丫,就是太机灵,若不是成了这内侍,到是一个可用之才。”成祖被他戳中心思,道,“朕并非是对太子一人有信心,朕是对太子妃有信心,打从朕见她第一次起,就没瞧见她吃过亏。” 喜乐公公笑道:“陛下这是对太子妃有所改观了,实乃太子妃之天大福气。” 成祖道:“朕是觉得,她很像当年的君兰,不怪太子喜欢她。” 第543章 抵死不认就对了 喜乐公公赔着笑意,心底不由得腹诽几句,陛下这说变就变的性子,实在难以伺候。 成祖刚刚落座,卿如晤一行人刚刚到殿内。 长孙曌目光凝在她身上,像是在安抚她的心绪,告诉她一切无碍一般。 卿如晤回望着他,报以一个柔柔的笑意,无需多言,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心安。 淑妃等人看到薛风晚被押着,登时大惊失色,淑妃睁大眼睛看着,那眼里有不解,心疼,愤怒,她难得地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薛溶月被长孙曌当众给了她难堪,尚且没有太大的反应,此时见自家哥哥这样子,连忙开口道:“皇嫂,这是何意?为何押着薛世子?” 英国公很愤怒,但他不便多言,眯着眼静观其变。 卿如晤对几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和金大人行礼过后,让人将薛风晚他们按在地上,这才道:“父皇,昨夜太子府的守卫发现有男人从高小姐的院子出去,可惜没有将那男人抓个正着,在儿臣的逼问之下,高小姐已经承认昨夜她所住的院子确有男人进来,并且还承认了她把捡来的儿臣和殿下放的灯交给了那男人,让那男人将天灯扔到三皇子府的火灾现场,想借此让三皇子府起火一事与太子府扯上关系。而方才薛世子亲口承认,昨夜翻墙幽会佳人的男人就是他,是他把高雨柔捡来的昨夜儿臣和殿下放的天灯扔到了三皇子府最先起火柴房处,意图嫁祸太子府。金大人可以为这一切作证。” 淑妃怒道:“一派胡言!太子妃,风晚怎会做这种事情?” 卿如晤笑道:“具体原因只怕淑妃娘娘要问一问您这好侄子了,不过依本宫对高小姐的了解,想必我们这个高小姐恃美行凶,使了一出苦肉计,说本宫棒打鸳鸯致使他们不能在一起,薛世子怀恨在心,这才用这招来报复太子府。说来也奇怪了,昨夜三皇子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薛世子还有心情来太子府看望佳人,想来是早已知道三皇子府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才不担心吧……” “胡说八道!”淑妃厉声道,“必定是你陷害风晚!” 成祖若有所思地看向金大人,金大人立即道:“回禀陛下,太子妃一早就将臣请到太子府,接着太子妃就放出把高雨柔夜晚私会男人,她欲杀高雨柔以儆效尤的消息,不一会儿,薛世子便提剑杀进太子府,砍伤太子府的几名侍卫,最后薛世子承认是他把天灯扔进三皇子府的废墟里。” 不管别人信不信薛风晚干的事情,但是光提剑杀进太子府这一条,薛风晚已经罪无可恕。 成祖仰靠在龙椅之上,目光逡巡在众人脸上,似笑非笑地道:“风晚,可有此事?” 薛风晚悄悄地看了长孙霆一眼,忽然态度一变,他挺直身子,不卑不亢地道:“回禀陛下,太子妃她用剑架在高小姐脖颈之上,眼看就要杀了高小姐,风晚为救高小姐,情急之下才迫不得已承认这件事情。” 顿了顿,他接着道:“一切都是太子妃用高小姐的性命逼迫风晚的,还请陛下明鉴!” 说着,薛风晚看向金大人,道:“金大人,方才我的确承认了一些事情没错,但是请金大人想一想,那些事是我提出并且主动承认是我做的,还是太子妃提出了事情,然后让我承认的?” 薛风晚又道:“如果不是太子妃说高小姐把天灯交给了那男人,那男人又把天灯扔到火灾现场,我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金大人见成祖看向自己,心里猛然一紧,经薛风晚这么一说,他立即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的确是太子妃先将高雨柔把天灯交给半夜翻墙而入的男人,让那男人嫁祸太子府的事情提出来,然后薛风晚才承认的,并非是薛风晚主动承认了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照薛风晚这么一说,那种情况下他算是被逼迫的,这事有目共睹,金大人不敢欺瞒成祖,连忙道:“回禀陛下,的确是太子妃先将事情提出来,然后薛世子才承认了此事。” 众人面色一变,淑妃立即道:“太子妃,果然是你,你明知道风晚被高雨柔所惑,所以才用高雨柔的性命来威胁风晚吧!为了给太子府脱罪,你竟然想出了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太子妃,你太可怕了!” 成祖道:“太子妃,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卿如晤身上,淑妃等人更是带着丝丝得意,薛风晚的反应果然是精彩绝伦,就这样将一切都推翻了,这下看太子府还怎么应对? 然而,这样的反应却已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 “啪啪啪——”卿如晤拍了拍手掌,她勾起唇畔扫了一眼淑妃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薛风晚身上,“薛世子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本宫佩服得五体投地。” 淑妃道:“太子妃,你方才说了,高雨柔承认有半夜私会男人,而且是她把天灯交给那男人去陷害太子府的,但从头至尾你们都没有说,高雨柔承认那男人就是风晚,单凭风晚闯进太子府一事,如何能说明和高雨柔幽会的男人就是风晚?” “再者,高雨柔是你太子府的,她说的话当然不能信,说不定是你们为了给太子府脱罪,所以才找了个男人和她演了这出戏,意图嫁祸风晚,一旦坐实风晚陷害太子府的事情,不仅会殃及英国公府,而且依风晚与三皇子府的关系,三皇子府这个受害者立马就变成了贼喊捉贼居心不良的大坏蛋!当然,如果把事情往简单想,那便是和高雨柔半夜私会的男人根本另有其人,你们见风晚倾慕高雨柔,所以才把脏水泼到他的头上!” 长孙霆顿时就跪了下来,哭道:“父皇,请为儿臣做主,被烧了家的分明是儿臣,怎的现在儿臣竟要成了陷害皇兄的坏人?” 淑妃说话滴水不漏,抓起事情的漏洞来半点都不含糊,三两下就扭转了局面,而且她将事情往高雨柔的头上推,如此高雨柔说出的话便不可信。 果然是在深宫中摸爬滚打十数年的女人,也是个狠角色! 但是,卿如晤和长孙曌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事情没有安排好,他们不会贸然押着薛风晚进宫。 二人相视一眼,卿如晤朗声道:“父皇,您日理万机,儿臣和殿下就不与淑妃娘娘等人做无意义的争论耽误您的时间,直接拿出证据才能清楚分明!” 众人一怔,都想知道卿如晤会拿出什么样的证据。 卿如晤神秘一笑,看着薛风晚问道:“薛世子,请问你从昨日到现在,可有换衣裳鞋子?” 薛风晚一怔,不明白卿如晤想要干什么,但还是道:“昨夜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而今日又被娘娘您设计引到太子府,如何有时间换什么衣裳鞋子?” 卿如晤道:“父皇,从前弟弟怀瑾的死,儿臣就蒙受了很大的冤屈,当时还就是靠铺在地上的香料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其实儿臣自嫁入太子府后,也如法炮制,把放香料这个办法改进了一下。既然薛世子抵死不认,咬定昨夜进入太子府的人并非是他,也不是他居心叵测把天灯放到太子府的废墟,那儿臣就从昨夜进太子府的人是否是他开始证明。” 成祖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对于他来说,他只要看证据,然后依照律法做出处理,不管双方说成什么样,如果没有证据,此事一切免谈,闻言他道:“朕只看证据。” 第544章 就是让你防不胜防 卿如晤笑道:“还请父皇将这殿中的帘子放下,并将蜡烛熄灭。” 成祖点了点头,喜乐公公立即吩咐几个内侍照做,大殿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卿如晤从袖底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些粉末撒在在场所有人的人脚上,不一会儿,薛风晚、高雨柔和高孟氏的鞋子忽然亮起了荧光,就像深夜的萤火虫一般,带着一种梦幻的光芒。 待光亮起之后,卿如晤吩咐内侍将帐幔帘子拉开,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道:“父皇,儿臣早让人在在高小姐房间的地板上撒上一种叫莬茵的植物种子磨成的粉末,这种植物的粉末和磷粉混在一起后,便会发出荧光,除了父皇和内侍之外,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儿臣自己,儿臣都有在他们的脚上撒上磷粉,结果只有高孟氏母女以及薛世子脚上会发光,这说明这三人都有到过高小姐的房间,所以鞋子上才会粘上莬茵种子的粉末。” 淑妃想说什么,却被卿如晤抢了个先:“哎,淑妃娘娘,本宫并没有在来的过程中在这三人的鞋子上动手脚,另外,本宫与金大人还有荷风竹露都到过似庭院,但是没有进入高小姐的卧室内,当然,我们也没有做出换鞋子这种湮灭证据的行为……所以你即将要质疑的问题都不存在。” “还有,关于莬茵种子粉末和磷光粉这事御医们均可验证,本宫手中的磷光粉和高小姐房间的地板都能接受检验,要是淑妃娘娘还不信,这莬茵种子的粉末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沾上半点十数日都不会消散,虽然香味幽淡难以察觉,但猫对这种香味十分敏感,可以找一只猫来试一试,看看是否只有薛世子他们三人的鞋子上有这个味道。” 卿如晤说得言之凿凿,把淑妃即将质疑的问题全部替她说了出来,淑妃忽然像剪了舌头一样失声了。 望着脸色苍白的薛风晚,卿如晤朗声道:“父皇,由此可以看来,昨夜进高小姐屋里里的人,的确是薛世子无疑。” 成祖看着卿如晤,再次惊叹她的心思之缜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薛风晚,虽然没有刻意凌厉,但仍然给人雷霆般的压力。 “薛风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薛风晚心中大惊,虽然卿如晤提出的莬茵种子粉末与磷粉混合会发出荧光一事实在匪夷所思,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应对的理由。 只是这微微的停顿,他便已经落了下风,所有准备反驳的借口都苍白无力。 “我……我……” 成祖的手仍然轻轻拍着龙椅的扶手,动作不紧不慢,和方才一样,但是神情中却有一丝不耐烦:“行了,找不到借口就别找了,还是留点颜面吧!” 此话说得轻巧,然而淑妃他们却扛不住这样的力度,因为这代表着成祖已然认定了卿如晤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完全相信昨夜翻墙而入的人正是薛风晚。 几人面色一变,难看到极致。 长孙曌负手而立,噙着笑意看向卿如晤,自豪之色一览无遗,每每卿如晤咄咄逼人,将对手逼入绝境的时候,那种顾盼神飞的光彩,如太阳般明丽照人,无论看过多少次,仍然夺人心魄,使他移不开眼睛。 这时,成祖继续道:“太子妃,你接着说。” 既然已经证明了薛风晚就是昨夜和高雨柔私会的人,接下来只需要证明铁片是薛风晚丢进火灾现场的即可。 卿如晤故意卖关子,并不急着说话,而是和长孙曌“眉目传情” 淑妃等人见到他们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微微低下头,眼中闪烁不定。 等了一小会儿,卿如晤终于开口了,她看向京兆尹,问到:“敢问京兆府,一共在火灾现场发现了几个天灯的残骸?” 京兆尹道:“回禀太子妃娘娘,只发现一块天灯里用来盛松油的铁片。” 卿如晤拍拍手,竹露登时拿出一个天灯,只是那天灯破烂不堪,竹篾条儿已经扭曲变形,从残破的纸上可以看出,上头应当画有一男一女。 “这是从高孟氏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天灯,恰好这个天灯少了盛松油的铁片。”卿如晤道,“只要证明这天灯与京兆尹在三皇子府找到的铁片是一套的,那便能证明这铁片正是薛世子往三皇子府丢的。” 成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破烂的天灯,除了灯上画着画儿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由得好奇卿如晤究竟会如何证明这天灯与京兆尹找到的铁片是一套:“太子妃,那你便证明给朕看吧。” 一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长孙曌道:“父皇,关于天灯的事儿臣最清楚,还请父皇让儿臣来证明。” 成祖点了点头。 长孙曌看向卿如晤,目光里盛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情:“儿臣之前说了,这天灯是儿臣亲自为太子妃做的,儿臣有个习惯,那就是在每根竹条儿和每块铁片上,都刻上号码和一朵忍冬花的徽样。” 说着,他从竹露手中接过天灯,将纸撕了下来,果然竹条上有号码以及忍冬花的徽样:“这是第六百五十九号,京兆尹,还请你验证一下,那铁片上的数字是多少。” 喜乐公公命人端来特殊的药水,京兆尹将铁片洗干净,果然铁片的一角刻有六百五十九的字样。 “回禀陛下,的确是一套的。” 长孙曌将竹条递到京兆尹手中,看着薛风晚,道:“薛世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几人惊疑不已,长孙霆率先开口:“皇兄,光凭这个就想证明铁片是薛世子投进火灾废墟的,未免有点牵强,虽然方才皇嫂证明了薛世子昨夜曾与高雨柔见面,也证明了在高孟氏房中搜出的天灯和铁片是一套,但这并不代表薛世子就是投铁片的人,既然天灯是从高孟氏房里搜出来的,最有嫌疑的应当是高孟氏母女才对。” 这是要让高孟氏背黑锅了。 因为高孟氏母女都被点了穴道,从头至尾反应虽然大,但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只得睁大眼睛目眦欲裂地瞪着长孙霆。 长孙曌勾唇一笑:“本宫知道三弟一定会这样说,本宫从不冤枉好人,是他与否,我们接着证明就是。” 第545章 谁也没想到的事 长孙霆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在长孙曌开口的时候,这种预感愈发地强烈,他按捺住平静外表下的惊涛骇浪,拱手道:“臣弟洗耳恭听。” 长孙曌点点头,看向京兆尹吩咐道:“京兆尹,把触摸过这块铁片的人都叫来。” 待所有摸过铁片的人都到齐后,长孙曌拿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透明的粘稠液体,抹到接触过铁片的人手上,接着抹到卿如晤他们几人的手上。 见摸过铁片的人的手竟变了绿色,长孙曌这才道:“父皇,在制作铁片的时候,儿臣在上面涂了一种秘药,只要触碰过铁片,四十八个时辰内沾到儿臣手中药水,手便会变成绿色。” “铁片上的秘药尤为特殊,一旦碰到它,便只能等待四十八个时辰过去,秘药才会消失,期间不管用什么都洗不掉,接下来只需要把儿臣手中的药水涂在薛世子和高孟氏母女的手上,便可知道他们有没有碰过铁片。” 说完,长孙曌走向薛风晚,道一声“得罪了” 薛风晚霎时间如看到鬼一般,下意识就往后退却,种种可疑的迹象表明,他做贼心虚,果然,在抹上药水之后,他的手变成了绿色。 “薛世子,这会儿可没有冤枉你吧?” 薛风晚力竭般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仿佛已经低头认命。 英国公面色大变,眼珠晃了晃,连忙开口道:“太子殿下,老臣有疑问!” 长孙曌道:“如果是废话,你就别说了。” 英国公老脸一僵,但为了唯一的嫡子,还是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手变绿色有什么奇怪的,风晚是太子妃押来的,怎知不是太子妃在风晚的手上动了手脚?” “冥顽不灵。”长孙曌道,“京兆尹自发生火灾后,一直在三皇子府办案,期间本宫并不曾与他有过任何接触,莫非本宫或者太子妃能在他手上动了手脚不成?还有这几个捕快,难不成本宫或者太子妃也在他们手上动了手脚?本宫和太子妃总不能未卜先知哪些人会碰到过这块铁片,然后在他们手上动手脚吧?英国公要是还质疑秘药,本宫可以拿出配置秘药的药方,请全天下的大夫都验证一下真假!” 英国公还想说什么,成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寒凉沁骨的眼神,骇得英国公登时就没了声息。 成祖坐直身子,看向薛风晚,一字一句地道:“薛风晚,朕要你来说,若是有半句虚言,朕很乐意让你的九族陪葬。”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成祖没有在开玩笑,天子的威严下,薛风晚失去了编造谎言的能力,他喃喃道:“风晚知罪。” 一锤定音,所有想要辩驳的人都像被剪了舌头。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高孟氏母女的死活,都在等着成祖对薛风晚的制裁。 淑妃和英国公“砰”地跪到地上,战战兢兢地为薛风晚求情:“陛下,风晚年幼无知,还请陛下饶他一条性命。” 卿如晤冷哼一声,讥诮道:“薛世子已经年近二十,比本宫还要年长,淑妃,英国公,你们还用年幼无知来替他开脱,不觉得可笑么?正因为有你们这样的长辈,宠孩子无限度,宠得自身都失去了正确的是非观念,就连做人基本的良心都丧失了!所以才会纵容出这种不知轻重的纨绔子弟!太子殿下是大秦的储君,是国本要事,薛世子这样嫁祸,不异于挑战皇权的威严,敢问你薛世子,究竟把太子府当成什么地方?!” 说着,卿如晤行了个礼,道:“父皇,要是人人都像薛世子一样,目无储君,随随便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我皇室的尊严何在?虎视眈眈的北胡和东夷又该如何看到大秦?!” 英国公和淑妃都老奸巨猾,知道此时辩驳根本没有什么用,只得示弱,让成祖能从轻发落。 然而,没这么容易,他们几人做的事情,一旦坐实三皇子府起火和太子府放天灯有关系的话,很可能就演变成为他太子府迫害三皇子,后果不堪设想。 卿如晤一向爱憎分明,把账算得清清楚楚,她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见成祖还没有打定主意,卿如晤看向高孟氏母女,道:“竹露,也许她们还有什么要辩驳的,把穴道解开。” 竹露依言做了,穴道解开的刹那,高雨柔的脸如被大浪冲过一般,露出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委屈,无助,心痛,不解,迷惑……无数种情绪充斥在她的脸上。 “陛……陛下,民女有话要说。” 反正事情基本已尘埃落定,只欠一个恰当的处理方式,高雨柔再说什么都无关大局,成祖正好也想趁她们辩驳的时间,思考一下该如何处置薛风晚,闻言他点了点头。 高雨柔受宠若惊,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表情依然楚楚可怜,就像阳光照在晨霜上,那一层薄薄氤氲的水汽:“陛下,民女并没有把铁片交给薛世子,还请陛下明鉴。” 卿如晤被她的不要脸震了一震,谁知更不要脸的还在后头,只见她看向薛风晚,声带哭腔:“薛世子,你敢指天发誓,说铁片是雨柔给你的吗?” 卿如晤总算明白了,高雨柔在赌,赌薛风晚对她的情谊,赌薛风晚会保住她。 果然,薛风晚听了她的话,双目中流露出一丝矛盾的情绪。 他犹豫,也迷茫,虽然铁片的确是高雨柔给他的,但陷害太子府这件事情却是自己做出来的,换个角度来说,高雨柔完全是被他所连累,可要是说和她无关,那天灯的架子却是在高孟氏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说出来只怕陛下也不相信。 那么,就只能…… 薛风晚一咬牙,道:“回禀陛下,此事和高小姐无关,昨夜我去太子府,其实是去见了高夫人。” 长孙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暗骂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保住这个女人,忙道:“薛世子,不得胡说!” 薛风晚怜悯地看了高雨柔一眼,斩钉截铁地道:“我的确是去找高夫人,因为我苦追高小姐无果,所以去找高夫人,请她帮我支招,那块铁片也是从高夫人处得来的,天灯的架子在高夫人手里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卿如晤没想到薛风晚还是个痴情种,为了高雨柔竟然做到这个份上,不由得高看薛风晚一眼。 然而高孟氏却不乐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高雨柔,一颗心埋进了雪地,她没想到自己精心养大的女儿,竟然亲手把自己送上绝路,她也没有想到,高雨柔竟然这般狠心,明明养了她十数年,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从不曾看清过她。 正想说什么,高雨柔连忙扑过来,将她一把抱住,慌慌张张地道:“不!不可能!不是娘做的,一定不是娘做的!” 那模样,就像护食的饿狼一般。 然而,她却凑在高孟氏的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娘,你要是死了,我就可以嫁给太子,到时候一定给您一品夫人的谥号。” 她的气息吐在高孟氏的耳边,像是毒蛇亮出了毒牙,阴毒而可怖。 不过顷刻之间,也不见高雨柔怎么行动,高孟氏狂吐了一大口血,就这样倒在了地上,手指弯曲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动静。 而高雨柔则抱着她大哭起来:“娘,您真傻,怎能用这种方式自证清白,别人会以为您畏罪自杀啊!” 第546章 使坏的样子都那么迷人 经高雨柔这么一提醒,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高孟氏正是畏罪自杀。 卿如晤看向长孙曌,征询他的意见,想知道他是否要将高雨柔赶尽杀绝。 长孙曌眨了眨眼睛,示意卿如晤稍安勿躁。 看到长孙曌的眼神,卿如晤自嘲般笑了笑,自己莫不是魔怔了,竟然会在意这个高雨柔的死活,高雨柔牵扯到了薛风晚,甚至可以说薛风晚有今日都是高雨柔的缘故,如今的境况,就算她不动手,英国公府和淑妃定然不会饶过她,何须自己动手? 自然在成祖眼里,高雨柔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根本影响不到大局,成祖并不在意究竟是她还是高孟氏和薛风晚有牵扯,他在意的是这场火灾之中,英国公府、淑妃,甚至是三皇子参与了多少。 思及此处,成祖没有急着判定薛风晚的罪,而是喝止高雨柔的哭声,然后看向长孙霆,道:“霆儿,火灾发生后,你为何如此笃定是你皇兄的过错?”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长孙霆面色大变,他猛地跪了下来,惊慌失措地道:“父父父……父皇,儿臣向来敬重皇兄,若无京兆尹的证据,儿臣定然不会这般认为,还请父皇明鉴。” 淑妃磕了个头,哭道:“陛下,昨夜霆儿死里逃生,本就受了极大的惊吓,妻子也因大火毁了容貌,心里更是痛心难过,这样的他早已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乍然得知京兆尹的证据和断言,才会认为火灾的事情与太子府有关,还请陛下明鉴。” 英国公接着道:“做长辈的尚且‘爱之深,责之切’,三皇子凡事都以太子殿下为先,把太子殿下当成自己的目标和榜样,京兆尹将证据摆在三皇子面前,他一想到是他最敬重的皇兄害得他差点家破人亡,所以一气之下才会……” 京兆尹跪了下去,脸青唇白地请罪。 卿如晤敛住不经意间勾起的嘲讽,看来这一党是统一阵线要把事情栽在京兆尹头上了,这招祸水东引她八百年就用过,自然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虽然只是雕虫小技,但不得不说长孙霆用得还真妙。 这招计谋的妙处不在于高深与否,而在于将成祖的心思揣摩清楚,一边是爱妃和儿子,还有一个难以啃动的世家大族,一边只是个三品小官,成祖必然会顺水推舟,将一切责任推到京兆尹身上,以保全爱妃和儿子。 换做以前的卿如晤,她认为做人要留有一线,必然会选择沉默,毕竟不值得为一个京兆尹而惹得成祖不痛快,也不值得为京兆尹而彻底和三皇子一党决裂,然而经过了前世的事情,她知道京兆尹的妙用——虽然京兆尹职权不大,但京城的治安都在他的辖下,可以说对京城了如指掌,只要用得恰当,可以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所以,她要救下京兆尹,除了京兆尹本就是太子府的人这个缘由以外,她还想卖京兆尹一个人情。 显然,长孙曌和她想到一处去,已经先一步开口:“父皇,您看京兆尹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成祖下意识地道:“何出此言?” 长孙曌笑道:“黑锅太重,背不动。” 成祖面色微微一变,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但这一点点变化,足以说明他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原本他打定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孙霆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也不想做得太绝,然而太子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曌儿这是何意?” 明显成祖想让长孙曌得饶人处且饶人,然而长孙曌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道:“父皇,京兆尹查探三皇子府起火的真相,直到找到薛世子用来嫁祸儿臣的铁片,再到做合理的推测,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职责所在,如今有的人陷害儿臣不成,却要京兆尹来背锅,京兆尹这小胳膊小腿,哪里背得动谋害太子府的责任?明眼人都知道京兆尹是无辜的。” 成祖面色有些不好看,如果他定京兆尹的罪,那他岂非眼瞎了,闻言他道:“京兆尹,一切都是职责所在,朕明白。” 卿如晤笑着看向长孙曌,虽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今日他完全可以为了讨好陛下而对京兆尹的事情袖手旁观,但是他却没有,卿如晤认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像他这种善待麾下的人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长孙曌坦然接受卿如晤投过来的赞赏的目光,接着道:“父皇英明。” 淑妃等人的脸色已经不能再用难看来形容。 京兆尹连忙谢恩,接着道:“陛下,其实微臣在三皇子府的废墟里,还发现了一些问题,微臣斗胆……” 长孙曌登时打断了他:“京兆尹,撞得头破血流仍然不知悔改,你这牛脾气,委实不适合查案。” 说着,长孙曌拱手道:“父皇,既然京兆尹说是小问题,那便不是什么问题,儿臣认为此事到此为止。” 长孙曌此举,卿如晤自然能明白他的用意,那些问题京兆尹放到现在才来说,这说明并未掌握确凿的证据,又或者事关重大他方才不敢提出来。此时陛下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京兆尹再吐露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也只能说是节外生枝,陛下不一定信,不若就这样揭过去,反而会让成祖心生疑影,如此一来,到时候成陛下主动调查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这是以退为进的一招,表面上是为大局着想,既体谅了成祖的难处,又顾及到兄弟之情,但实则却是为长孙霆挖了个坑。 不愧是她的宸华,连使坏都那么吸引人。 成祖若有所思地看了长孙霆一眼,开口公布他对此事的圣断:“霆儿,此事你误会了太子,该向他赔罪。” 长孙霆面色一白,只是转瞬之间,他便给长孙曌磕了个头,道:“皇兄恕罪。” 长孙曌点了点头,淡淡道:“三弟能屈能伸,本宫甚是欣慰。” 长孙霆假装没有听懂长孙曌的话中之意,面上尽是自责与悔过,低头不语。 成祖将目光钉在淑妃和英国公身上,道:“薛风晚陷害太子府罪不可赦,朕念在英国公这些年为大秦江山兢兢业业的份上,就法外开恩,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除他世子之位,从此以后就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庶人吧!至于与嘉成的婚事,朕瞧着也就免了。另外,重建三皇子府的银子,就由英国公府来出。” 前面的都只是毛毛雨,后面的才是重点,卿如晤差点就笑出来了,看来这个陛下,还真是天底下最财迷的皇上,若是重建三皇子府,必然要动用国库百万两银子,如今免薛风晚死罪而让英国公府出银子,既可以卖给英国公府一个人情,又可以解决省下一大笔银子,还真是…… 第547章 大概是无关紧要吧 英国公面色有些复杂,似震惊,又似松了一口气。重建三皇子府的银子,依英国公这种世家大族来说,虽然不至于出不起,但也是伤筋动骨的大事,不过英国公就薛风晚一个嫡子,想来为了这个嫡子,他会心甘情愿地掏这笔银子。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英国公膝行到薛风晚身边,按着薛风晚的头一起行礼谢恩。 成祖看向淑妃,道:“淑妃,你身为后妃之首,皇后之下的第一人,以后做事切不可如此毛毛躁躁,曌儿虽不是你亲生,但也是朕的儿子,你身为长辈,对他应该宽容。” 淑妃面色一僵,连忙行礼应是。 成祖又看向长孙霆,语重心长地道:“霆儿,你大皇兄是太子,这事绝无更改,你定要要尊重太子,切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话说得十分严重,长孙霆竟然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副早已知错的样子,乖顺得不得了。 待处理完一切后,成祖不耐烦地将众人挥退,只将卿如晤和长孙曌留了下来,他看着长孙曌,道:“曌儿,此事你也有错。” 长孙曌不为所动,成祖有些不悦地道:“你身为太子,一行一动理应三思而后行,怎可学那凡夫俗子哄女人的手段去放天灯,这不是主动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么?” 长孙曌坦然道:“父皇,儿臣迎娶如晤当日,并未遵循礼制在这宫中举行娶妃大典,而是像寻常百姓家娶亲一样将她娶回府里,就是本着一颗寻常男子的心对她,父皇,儿臣与如晤之间,就是寻常的夫妻,儿臣在她面前,只是凡夫俗子,不能免俗。” 成祖抖了一地鸡皮疙瘩,忽然觉得冷嗖嗖的,他看向长孙曌,眼神如同看怪物一般,不过可以理解,试想一下,从前那沉默寡言,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儿子,如今竟然深情款款地当着老子的面诉说甜言蜜语,那些骗小姑娘的把戏信手拈来,任谁都会觉得骇人听闻。 卿如晤狠狠地瞪了长孙曌一眼,恭敬地行礼道:“父皇教训得对,儿臣日后定当规劝殿下。” 成祖点了点头:“太子妃很明事理,曌儿,你也当如此,否则他日史书工笔,将太子妃写成祸主妖姬,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长孙曌面容平静地行了个礼,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成祖见他一副并未知错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头疼,在发出雷霆之怒前将长孙曌和卿如晤挥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喜乐公公走进来,在成祖耳边道:“回陛下,京兆尹说他在三皇子府率先起火的柴房中发现了火油,虽然大火已将一切痕迹湮灭了,但还是有几滴撒在了土里。” 成祖将手中的奏折掷在桌上,声沉如水:“此事你怎么看?” 喜乐公公道:“老奴认为一定是京兆尹看错了。” 成祖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乖觉。” 喜乐公公擦了一把冷汗,道:“承蒙陛下教诲。” 正此时,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在喜乐公公耳边悄悄耳语几句,喜乐公公面色大变,忽然跪到了成祖面前,诚惶诚恐地道:“陛下,二皇子侧妃殁了。” 成祖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喜乐公公道:“回陛下,仵作说二皇子侧妃是自然死亡。” 成祖将奏折又捡回来,半响,淡淡地道:“把尸体送回二皇子府吧。” 喜乐公公一惊,但什么都不敢说,直接依言行事,刚准备起身,却听得成祖道:“朕瞧着曌儿甚是重感情。” 喜乐公公眼珠一转,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他不知陛下在这个时候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贸然回答,更不敢不说话,于是选了个折中的说辞,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情深义重,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成祖倏然抬眸,似笑非笑地道:“当年曌儿去南疆的时候,一直跟在镇南王身边,镇南王也对他多有照拂,想来他与镇南王很是亲厚。” 喜乐公公终于知晓主子的意思了,陛下这是在担心太子与镇南王过于亲厚,而太子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怕是会对镇南王的死怀恨在心。 思及此处,喜乐公公道:“老奴觉得,太子殿下与镇南王感情并不好,否则太子殿下也不会在背后推波助澜,加速镇南王府的毁灭了。” “嗯。”成祖轻轻哼出一个鼻音,便再无任何反应,喜乐公公也摸不准他的意思,于是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到得门口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一个小太监连忙扶住他,道:“师父,究竟发生了何事,竟将您吓成这样?” 喜乐公公用力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切勿胡言乱语,不想活了!” 小太监连忙噤声。 话分两头,卿如晤与长孙曌刚走到宫门口,便瞧见英国公正和齐国公吵得脸红脖子粗。 朝中两个重臣,就这样不顾体面地吵了起来,不少人好奇二人到底在吵什么,但又不敢凑近围观,都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去。 卿如晤与长孙曌对望一眼,随着二人的走近,英国公与齐国公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 英国公:“你个老匹夫,方才大殿之上装乌龟,此时你横什么?” 齐国公:“找死的又不是我儿子,犯得着我费口舌去辩驳么?” 英国公:“你真不是个东西!” “……”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卿如晤和长孙曌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径直就上了马车,刚要离去,便听得高雨柔凄惨哀绝的哭声:“太子殿下,雨柔母亲也是一时糊涂,给您和太子妃添了不少麻烦,雨柔替母亲向您道歉,如今母亲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还请殿下原谅母亲的罪过。” 竹露与荷风随侍在马车里,闻言竹露没好气地道:“这个高小姐心胸可真宽广,母亲刚刚死了,不急着哭丧,反而还有心思来求殿下原谅。不过说来也奇怪,那高孟氏怎么忽然就死在了高雨柔怀里了呢?” 荷风咳了一声,低斥道:“殿下跟前,不得无礼!”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长孙曌的神情。 “高孟氏大殿之上自戕,乃是大不敬的罪过,而父皇将所有人都处置了,唯独遗漏了这个高小姐,不知是何缘由?”卿如晤淡淡开口。 长孙曌道:“或许是觉得她无关紧要吧!” 卿如晤道:“那么你呢?” 长孙曌连忙吩咐青枫,道:“青枫,薛风晚对高小姐一往情深,本宫大为感动,你立即将她送去英国公府,让她与薛风晚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548章 我能不能不喝安胎药 “得咧。”青枫干脆利落地应了,果断将竹露叫出来赶车,然后去将高雨柔送去英国公府。 荷风识趣地退了出去。 卿如晤垂下眼睑,嘴角却带了笑意:“这样做是否有些残忍?” 长孙曌道:“得了,你别跟我耍小心眼,其实你心里巴不得我这样做。” 卿如晤挑眉:“这是生气了?” 长孙曌连忙道:“我如此做也是为了顺你的心,如你的意,和生气又什么关系?” 卿如晤好看的眉毛登时竖了起来,别过脸去没有理他,这男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方才还当众宣誓他的海誓山盟,这刚出宫门口,就改变了态度,卿如晤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受,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起来:“长孙曌,你别怪我狠心,那高雨柔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娘都能手刃,这样的女人放在身边不安全,她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横在颈上的利器,所以就算你舍不得,我也必须要除掉她!” 情绪波动之下,胃里一股翻江倒海,卿如晤忍不住就呕了,但却什么东西都没呕出来,喉咙就像堵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呕得她干眼泪都出来了。 身后的长孙曌依然没有动静,卿如晤就更气了,其实她当然不相信长孙曌真对高雨柔有点什么,方才也只是一时气愤才撂下狠话,如果这个时候长孙曌能哄哄她,让她有个台阶下也就没事了,偏生这个男人竟然对她的恼怒一点都不在意,当真是气死她了! 卿如晤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将帕子砸在地上,逼自己硬下心肠不理他,但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后面瞟,下定决心要是瞟到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脱鞋子拍死他! 不瞟不知道,一瞟吓一跳,长孙曌竟然跪在地上,衣裳半敞,露出精壮的后背,而他双手高举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藤条,见卿如晤看向他,连忙自责愧疚地道:“娘子,为夫知错了。” 负荆请罪? 卿如晤见他那个样子,诧异之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又觉得这个时候笑有些不合适,连忙绷紧嘴角,然而眼里却溢出了笑意,半响,终于觉得自己要是再生气可就矫情了,只好嗡声嗡气地道:“起来吧!堂堂太子殿下,成何体统。” 长孙曌将藤条往旁边一扔,随即将卿如晤抱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道:“媳妇儿都要跑了,我还要这体统尊严做什么?” 不知为何,方才积郁在胸中的那口气顿时烟消云散,卿如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矫情了。” 长孙曌伸手抚住卿如晤尚且平坦的小腹,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连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温柔:“邢善说,孕期的女子容易多思,你情绪时常波动也是正常的,回去我让他给你瞧一瞧,再开些药物减轻你的孕期反应。” 一听说要喝药,卿如晤顿时就拉下了脸,哭诉道:“我能不能不喝?” “不能。” “真的没得商量吗?” “没有。” “一点都没有?” “对。” “哎哟,我肚子疼。” “装病也没用,安胎药必须要按时喝!” 卿如晤索性往毯子上一趟,不说话,长孙曌只好耐着性子哄她,外头的荷风和竹露相视一笑,竹露忍俊不禁:“等小姐的孩子出世,殿下可就俩孩子了,最好是个男孩儿,到时候殿下有男有女,凑出一个好字。” 荷风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自家小姐果然比从前更孩子气,不知是否是有孕的缘故。 里头的人自然不知道荷风和竹露的对话,仍旧在为安胎药的事情讨价还价,最后卿如晤败下阵来,不想和他做无谓的抗争,只好转移话题,道:“你说这次三皇子府起火是谁的手笔?” 长孙曌幽蓝的眸色忽然变深,仿佛一汪碧海般探不到底:“无论是谁,只要不是我们就成。” 卿如晤道:“经此一事,英国公府只怕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卿长孙曌好看的剑眉愈发锐利:“老英国公是个人物,一般人死后儿子才能名正言顺地承袭爵位,他倒是不怎么贪恋权势,在自己身强体健的时候就上表将卸下爵位,将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交给自己的儿子,可没想到子孙都不争气,险些把家业败个干净。” 卿如晤道:“比起齐国公这个老东西来说,老英国公的确让人敬佩,不过齐国公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他的孙女李陵萼已经毁了容貌,按理来说他齐国公府和三皇子府的联姻也变得岌岌可危,折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筹码纽带,然而这齐国公一方面对长孙霆半点怒意都没有,一方面又和英国公势同水火,还真是奇怪。” 长孙曌道:“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面和心不和,就算没有李陵萼的事情,这两家早晚也会掐起来,如今不过是提早了而已。” 卿如晤悄悄看了长孙曌一眼,笑道:“我总算知道你这性子是哪里来的了,完全随了父皇。只怕父皇早就料到长孙霆早晚有一日会针对,才在他的婚事上来这一出,如今长孙霆后院起火,只怕很难腾出手来对付你,父皇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长孙曌道:“父皇是一个很合格的帝王。” 卿如晤道:“既然长孙霆的事暂时翻篇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对付长孙泓,不得不说,高雨柔这次帮了我们大忙。” 长孙曌道:“丫头,接下来的日子风大雨大,辛苦你了。” “不辛苦。”卿如晤对他柔柔一笑,“我陪你。” 另一方面,青枫将高雨柔送到了英国公府,对门房小斯道:“这是寄住在太子府的高小姐,也是你家大少爷心心念念的女子,我们殿下被你家大少爷的痴情所打动,所以便命我将高小姐送了过来,好让高小姐和你家大少爷有情人终成眷属。” 青枫是太子府的护卫统领他们是知道的,自家少爷对太子府的高小姐情有独钟谈的也是知道的,但见青枫统领手中提着的女子已哭成一团泪人儿,面上施的粉黛也都花了,完全没有楚楚姣美,柔弱冰清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怀疑,但碍着青枫的面子,也只能进府通报。 英国公等人还未回来,刚刚将英国公之位交给自己长子的老英国公,也就是淑妃的父亲,薛风晚的祖父命人好生将高雨柔请了进去。 青枫望着高雨柔的背影,唇角挑了起来——一入侯门深似海,将英国公府的世子害成这样,能不能活着,且看你的手段了。 第549章 我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你 长孙曌和卿如晤回到了太子府,疲累了一上午的卿如晤有些倦了,稍微用了点吃的,便倒头大睡。 长孙曌将邢善给叫了过来,吩咐邢善为卿如晤把脉看诊,待确认母子二人平安无事,一直紧绷的脸这才和缓下来,接着又嘱咐邢善好生照顾卿如晤。 他这苦口婆心的样子,邢善几乎每日都见到,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淡定地收回脉枕,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话就说。”长孙曌已经看出了邢善的欲言又止,开口道。 邢善鼓起勇气,道:“殿下,微臣觉得或许可以将凤纤凤神医请到府里,直至娘娘生产。” 长孙曌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道:“说得十分有理,等青枫回来,让他立即去办了。” 邢善耸耸肩,背着药箱走了出去,一点都不想看到自家殿下的傻样,生怕以后被当做泄露“机密”的始作俑者给做了。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撞上了青枫,刚想要赔罪,青枫却一阵风地走了进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撞了什么人。 这太子府的人都怎么了? 邢善再次耸耸肩,背着药箱下去了。 “何事慌慌张张?” 长孙曌正在整理卿如晤的安胎药方,见青枫慌慌张张地走进来,剑眉往下一敛,整理药方的手一顿,侧脸看向青枫。 青枫看向长孙曌,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半响,他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说:“明元郡主,殁了。” 长孙曌面上波澜不惊,长睫轻轻颤了颤,微蓝的瞳孔颜色变得更深。 眸深似水,一片冷婺。 青枫没有再说话,悄悄地退了出去。 长孙曌似乎没有多大的反应,认真地整理完药方,悉数都交给了红英,然后缓缓走出了房间,却是提了壶酒,去了太子府的后山,找了一片僻静的空地,往树干上一依,猛地狂灌了几口,再往地上倒了一行。 “阿元,曌哥哥敬你。” 接着,长孙曌把酒坛往地上一砸,提起重剑开始舞了起来,他的动作迅捷如电,恍若雷霆万钧,绞起落叶飞灰,黄沙漫天,然而却没有任何节奏。 恍惚间,一个鲜依怒驾的少女朝着他打马而来,长眉飞扬入鬓,脸上挂着一个纯粹笑意,她身后是一片青葱翠绿的草地,头顶是无垠的蓝天,那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女孩,也是他第一个认真对待的朋友,哪怕尸骨成堆血流成河,她的笑意都是那样的明丽鲜活,仿佛天下没有什么会将她污染。 经年的相处,他曾将这个少女当做最亲近的人,把她当做妹妹一样呵护着,在他紧闭的心扉里,住过这个巾帼女子。 虽然不曾动过心思,但到底是自己害了她。 “阿元!” 长孙曌暴吼一声,猛地将重剑掷在地上,整个人忽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单膝着地,那掩藏在他几乎没有起伏过的面容之下的情绪,波涛汹涌而出。 “阿元……” 长孙曌的声音也带了一丝哽咽,最后,他整个人躺倒在地上,抬眼望着天空。 长空万里,风过无痕。 乱花浅草,迷蒙入眼。 这天和南疆的和南疆的很像,这地也和南疆的很像,但是再也没有那个明丽动人的少女,再也不会听到她爽朗如铃的笑声。 “小姐,要过去么?”荷风轻轻说了一句。 站在长孙曌不远处的卿如晤摇了摇头,转身领着荷风和竹露离开了。 “让他静一静吧。” 她不管长孙曌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会怀疑长孙曌对明元郡主余情未了,换做是顾大哥出了意外,她也会放声为顾大哥恸哭一场。 长孙曌在后山呆了一下午,卿如晤也一直没有打扰他,而是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长孙曌喜欢吃的菜,坐在桌前等他。 等到月挂梢头,清晖倾泻在地上,才等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影戴月而归,他的身上沾了尘,衣上染了霜,看起来有些落寞,让人心疼。 “回来了,饿了吗?” 卿如晤没有问他去哪儿了,也没有问他为何情绪不对,只是柔柔问了一句。 长孙曌抬起头,烛光掩映之下,卿如晤正守着一桌子饭菜等着他,眼中瞬间聚满了神采,不知为何,方才积郁在心底的浊气和不快,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回到家的时候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再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更暖心熨帖。 长孙曌走了过去,伸手将卿如晤抱在怀里,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颈肩:“丫头,此生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你为妻。” 卿如晤任由他抱着,直到他放开手,这才往他的手里递了双筷子。 灯火跳动,在地上落了一双缠绵缱绻的影子。 人间四月芳菲尽,不知不觉,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十几日,转眼就到了四月天。 天气渐渐回暖,顾昀华挺着个大肚子自是不用说,卿如晤的肚子也微微显露,开始有了孕期反应。 然而自长孙霆的府邸着火过后,太子府的事情却一桩接着一桩,从未有过任何地停息。 陆锦书被长孙曌悄悄派出去了十几日,回来的时候长孙曌就往成祖的御案上递了些东西,成祖没有太大的反应,那折子就像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动静。 是夜。 “你说父皇这是个什么意思?”卿如晤强打着精神坐在长孙曌身边,神思倦怠地道。 长孙曌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前任吏部尚书因收到女儿德妃和四弟的牵连而被父皇连根拔了,当时父皇趁着这个机会在朝中安插了许多自己人,虽然不显眼,但都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如今那些人已经开始动了,这说明父皇已经开始查二弟了。” 卿如晤有些不安地道:“你说父皇会信么?” 长孙曌道:“军饷实打实地落入了二弟的口袋里,父皇不会不信,再者,我们递上去的是镇国公府这些年目无王法,暗地里敛财的证据,只要拔了镇国公府这个倚仗,再除去王皇后,到时候二弟就像剪断翅膀的鸟儿,成不了气候。” 卿如晤稍稍心安下来,道:“好,你在前朝断他手足,我在后宫断他退路,我们前后夹击,就不信他能挺过去。” 第550章 这巴掌打的就是你 长孙曌道:“你准备怎么做?” 卿如晤美目流转,道:“娴妃依附淑妃这么久,如今也该坐收渔翁之利了。” 长孙曌道:“娴妃胆小,只怕扶不起来。” 卿如晤道:“要的就是胆小,胆大心细的可不敢要。” 长孙曌道:“当时你是怎么确定表姨和表舅不在二弟手里的?” 卿如晤道:“先前二妹的母亲曾给过我提示,然后我又亲自回府确认了一下,种种迹象表明,表姨他们应该在我父亲手里。” 长孙曌道:“你父亲是个情种,表姨是他一生的执念,要真是那样的话,表姨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我反而迷糊了,他把表姨扣住做什么?” 卿如晤拧眉道:“他一方面娶了个和表姨十分相像的女人,另一方面又将表姨扣住,这样矛盾的行为,我现在也想不出来他究竟所欲为何。” 长孙曌道:“既然可以确定表姨并不在二弟手中,那暂且也可以松一口气,眼下摘了镇国公府要紧。” 卿如晤一掌拍在桌上,道:“长孙泓那宵小,竟敢用假消息来讹我的银子,就看他口袋能不能揣下了!” 长孙曌招招手,红英端来一碗安胎药,他亲自哄着卿如晤喝下。 “这个能减轻你的孕吐,再苦也要喝。” 卿如晤表示无比抗拒,连忙捂住嘴巴一脸痛苦地看着长孙曌:“我宁愿吐也不喝。” 长孙曌不由分地将安胎药灌进口中,然后掰开卿如晤的双手,将嘴送了过去,那半碗安胎药就这样渡进了卿如晤的嘴里。 卿如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药吞了下去,恼羞地瞪着长孙曌。 红英掩唇一笑,长孙曌淡定地将碗递到她的手中,接着又唤朝槿端来一盆热水,他将毛巾投入水盆中,拧干后替卿如晤擦了擦嘴唇,道:“眼下你的胎刚满三个月,虽然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还是不宜操劳,要不父皇寿宴的事情就别掺和了,宫里那么多嫔妃娘娘,不至于连父皇的寿宴都操办不好。” 卿如晤连忙否决:“不行,如今二皇子府正忙着秘密发丧,三皇子府因为李陵萼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能出面的人都没有,更何况我是太子妃,父皇五十大寿这种大事,我不能推脱,否则父皇一旦怪罪下来,你就算有几百张嘴都说不清。” 长孙曌道:“好,都依你,但你要答应我,什么事都别操心,交给下人办就行。” “好,我答应你便是。” 翌日,卿如晤一早就关上了宫装,领着荷风与竹露进了宫。 卿如晤先是去了承明殿,紧接着便去了凤藻宫,皇后尚在禁足,但宫外并无看守,想来皇后是自愿将自己困在这一隅之地。 “你来干什么?!” 卿如晤刚踏进宫门,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赫然是嘉宁公主无疑。 先前嘉宁公主,王嘉瀅和卿如钰,三人纵横京城闺秀圈,人人避之如虎,不过一年多光景,死的死,疯的疯,只剩下嘉宁公主还算正常。 不过,性子却是半点都没有改,连喜好都没有什么变化。 卿如晤审视了她一眼,见她穿着一袭紫色的宫装,搭配着茜色抹胸,一条大红的腰带将纤细的腰肢束起,腰带上挂着璎珞环佩,甚是隆重,的确有一国公主的雍容华贵。 “本宫来找母后。”卿如晤淡淡地回了一句,径直越过她。 “站住!”嘉宁公主低喝一声,冲到卿如晤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拦住,“卿如晤,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本公主瞧着你不是来找母后的,你根本就是来害母后的!” 卿如晤冷笑:“本宫来做什么,与你何干?” 嘉宁公主见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胸中的火“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先前不过是卑微讨好的臣女,此时却在她面前摆上这一副傲慢的姿态,这让她如何忍得? “卿如晤,你哪里都去得,但这凤藻宫你却去不得!这儿不欢迎你,请你现在就滚!” 卿如晤勾唇:“你再说一遍。” 嘉宁公主气急败坏地道:“滚!这里不欢迎你!” “啪”! 一巴掌重重地甩在甩在了嘉宁公主脸上,直将她半边脸打歪。 “你放肆!”嘉宁公主捂着脸,横眉竖目地看着卿如晤,眸底迸出怨毒的星子,仿佛要将卿如晤拆骨入腹般。 卿如晤冷哼一声:“放肆的是你!本宫贵为太子妃,你见了本宫不但没有行礼,反而出言不逊,就依此大不敬的行径,本宫就算把你一口牙打掉都算便宜你!再者,本宫是带着父皇的口谕来的,你冲撞了本宫,罪加一等!这次本宫就宽宏大量饶你狗命,要是再有下次,本宫前尘旧账一起算,必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嘉宁公主又羞又恼,捂着脸就哭了起来,刚要嚎出声,就被卿如晤喝止了:“够了,收起你那虚假的眼泪,本宫要是你的话,这一巴掌就乖乖的受着,嚷嚷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也只会笑话你!你要是这点自尊都没有了,那就真的丢人丢到底了!” 说完,卿如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径直地朝她身边走过。 嘉宁公主如踏云般,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 “小姐,为何要与她一般见识?”待走了一小段距离,竹露不解地道。 卿如晤笑而不语,荷风道:“小姐如今是太子妃,岂是区区一个公主就可以冒犯的,小姐此举就是为了打压那些不要命往上冲的人。” 卿如晤点了点头,道:“荷风说得对,容忍一个上蹿下跳的人,那不是贤德,而是傻笨,本宫已是太子妃之尊,怎能让随便一个人就欺到头上?” 主仆三人正说着,已经到了殿外,宫女见卿如晤到来,连忙进去通传,很快便有宫娥将卿如晤领了进去。 皇后端坐正位,双手放在凤椅左右,居高临下地看着卿如晤。 殿内燃了沉香,香炉青烟袅袅,香味扑鼻而来,呛得卿如晤有些不习惯。 “儿臣拜见母后。”卿如晤盈盈行礼,不等皇后说话,接着便道,“儿臣身怀有孕,不能闻这浓郁的香味,否则要是肚子里的胎有个三长两短,只怕父皇和殿下会算在母后头上。” 皇后面容端肃,依如往常般严厉,并不曾因为禁足而显出半分憔悴,她冷冷地看着卿如晤,唇角勾起冷酷的弧度:“太子妃,许久未见,你这牙尖嘴利的性子依然不改!” 第551章 母后宫里有鬼 卿如晤露出一个格外柔软的笑容,她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绢帕,捂住口鼻干呕了几声,幽幽道:“母后,这香味实在呛得慌,儿臣反胃得厉害。” 皇后面色冷凝地挥了挥手,立时有宫娥端着茶盏,准备往香炉里倒水。 “慢着!”卿如晤使了一个眼色,竹露立刻出言制止,掀开香炉的盖子,用香灰将烧着的香盖住,很快就灭了。 皇后双眼一眯,卿如晤开口道:“母后,这沉香有很多种,有些沉香不能用水浇,否则会出大问题的。” “说吧,找本宫何事?”皇后冷冷问道。 卿如晤舒舒展展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袖子,目光都没有往皇后身上放:“父皇五十大寿就要到了,他将操办寿宴的任务交给了儿臣,儿臣年轻经验少,但母后您就不一样了,您担此大任十数年,定然对操办寿宴一事异常娴熟,所以儿臣来向母后取经,以免有个不周到的地方,让父皇不痛快。” 皇后的眼眸愈发冷凝,仿佛冻结成冰:“太子妃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但就是太过急功近利,这不好,你也知道,孕妇是最受不得累的,腹中的胎儿很金贵,经不起半点折腾,你这样上蹿下跳,就不怕有个好歹万一么?” 这话中的机锋,卿如晤自然一清二楚,闻言她也不生气,只是笑笑道:“母后身陷囹圄,却还关心儿臣,儿臣真是感动,在此谢过母后的关心……不过,母后也要分点心思教育一下嘉宁才行,经过了这么些事情,这嘉宁却半点长进都没有,依儿臣看,还是尽早让她完婚才是,这亲都订了,拖着也不是个事儿,要是儿臣每日都会看到她,那还不得烦死,也亏得母后忍受得了。” 皇后一怒,一掌砸在桌子上,恼道:“太子妃,你别太猖狂,本宫才是后宫之主,就凭你还不配在本宫面前说出这等话!” 卿如晤连忙堆着笑脸,道:“是是是,母后教训的是,都怪儿臣太得意忘形了,母后这一关就几个月,久得后宫几乎重新洗了一把牌,而母后之下便是儿臣最大,母后被关后,儿臣高高在上惯了,此时竟忘了母后国母的身份,儿臣真是罪过。” 皇后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气得嘴都歪了,他咬牙切齿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宫不耐烦跟你纠缠下去。” 卿如晤连忙捂住嘴巴,一脸惊讶地道:“母后,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怎可污言秽语?!” “啪!”的一声,皇后将茶盏摔到卿如晤脚下,怒不可遏:“卿如晤,给本宫滚下去!本宫不想看见你!” 卿如晤复又笑道:“儿臣正事还没说呢,母后怎的如此心急?” 卿如晤来的时候特地先去了一趟承明殿,此时大喇喇地来了凤藻宫,必定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皇后投鼠忌器,强行克制住冲过去将她撕碎的冲动,阴毒地道:“那么,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说正事?” 卿如晤笑容一敛,已是没了先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皇后,声音冰冷地道:“母后,实不相瞒,儿臣是遇到难题了,方儿臣在承明殿的时候,问及父皇的喜好,他竟只跟儿臣说了两个字,‘念想’,儿臣当时就奇怪了,父皇是天子,是这万里江山的主宰,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呢?怎会有念想一说,儿臣实在猜不透父皇的心思。” 皇后眸光骤凝,似被触动了隐秘心思,卿如晤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反应放在眼里,幽幽道:“儿臣见父皇心情甚好,于是便厚着脸皮多问了一句,父皇竟提到了太子殿下的生母,已经故去的先皇后……儿臣听闻当年母后和已逝世的母后有些渊源,所以便求了父皇,让他允儿臣来见母后。” 皇后眯着眼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卿如晤声音一冷:“死因。” 皇后惊起:“什么?!” 卿如晤仿佛怔了一下,略带歉意地道:“哎呀,先皇后乃是服毒自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儿臣竟然糊里糊涂地问出这个问题,还请母后恕罪。” 见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卿如晤微微一笑:“不过这也怨不得儿臣,自儿臣嫁入太子府起,就时常梦到故去的母后瞪大双眼、七窍流血地看着儿臣,好像死不瞑目一样,儿臣忧虑此事已久,方才一不留神才脱口而出。” 皇后冷声道:“卿如晤,你到底想说什么?!” 卿如晤清清浅浅一笑,随即露出了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一想起故去的母后,儿臣这心乱得很,脑海里就只有梦中她在儿臣面前双目泣血,哭着让儿臣为她申冤报仇的情景,儿臣越想越害怕,连找母后的正事都忘了。” 说着,卿如晤慌忙起身,惶恐不安地道:“母后,您这宫里也太冷了,儿臣觉得毛骨悚然,这就先行告退,寿宴一事,等儿臣缓过来再来问您。” 话音刚落,卿如晤脸色苍白地行了个礼,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主仆三人神色慌张地来到御花园,装了好半天,这才“镇定”下来。 “小姐,先皇后的死,好像真的和皇后有关。”荷风在一旁道。 长孙曌母亲的死因,他从未与她提起过,但世间都流传着一个版本,那便是:先皇后自愧于异族身份,无颜侍奉在天子身侧,故而喝下现皇后端去得一杯毒药。 但事实怎会如此简单,必定是这王皇后逼她服毒,如此浅显的答案不会没人看出来,只不过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异族女子得罪镇国公府罢了。 亦或是,先皇后的死的确和王皇后有关,只是王皇后用了什么不得了的手段,瞒天过海,让人怀疑不到她的头上去。 “有没有关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皇后这柄利刃,能在王皇后胸口捅一个大洞,让她血流成河,锥心刺骨!” 荷风道:“小姐,皇后没这么简单,我们需得更加小心。” 卿如晤点了点头,忽然看到一个四五岁的男童往这边跑来,竟跑到了她的面前,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谁?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卿如晤打量了他一眼,按眉眼长相,以及他的穿着来看,立时就确定了他的身份——淑妃的另一个儿子,六皇子长孙焱。淑妃将护得紧,这还是卿如晤与他第一次见面。 “六殿下,本宫是你长嫂。”卿如晤淡淡地说了一句,起身就要离开。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身旁竟然没有宫女内侍跟着,也太不寻常了,要是再待下去,只怕会引火上身。 卿如晤走得干脆,六皇子嘴巴一扁,忽然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声很快就引来一群宫女内侍,迅速将卿如晤围住,这下走也走不掉了。 第552章 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卿如晤干脆就站在原地,冷眼这群宫女内侍慌慌张张地将六皇子从地上捞起,浑身上下检查一遍,这才道:“你们准备时间也长了些,本宫事务繁忙,就不陪你们唱戏了。” 说完,卿如晤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六皇子登时就停止了哭声,一干宫女内侍全都愣住了。 待卿如晤走出好一段距离,这才有内侍捏着兰花指,声音尖锐地道:“太子妃娘娘,请留步!” 卿如晤止住脚步,回身道:“留步做什么,本宫又不会哄娃娃。” 众人又是一怔,竹露险些就笑了出来。 此情此情,想来是有人先把六皇子放了出来,让六皇子哭闹一番,然后正主再出来“问罪”,结果卿如晤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让这群背了词的内侍宫女都不知道该怎样进行下去。 这时,淑妃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将六皇子抱在怀里,到得卿如晤面前,不好意思地看着她,道:“焱儿不懂事,唐突太子妃娘娘了。” 卿如晤笑道:“无碍,本宫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淑妃将六皇子交给乳母,然后道:“今日风光甚好,太子妃难得入宫一次,不若坐下来谈谈?” “托淑妃娘娘的佛,本宫前几日刚入了一次宫。”卿如晤道,“不过本宫恰好有些事要问淑妃娘娘,谈一谈也未尝不可。” 淑妃娘娘垂眸,道:“太子妃,请。” 二人又回到凉亭里坐下,无关人等皆已屏退,只留下荷风竹露,以及淑妃的亲信宫女。 淑妃亲自倒了杯茶水,举着递向卿如晤,情真意切地道道:“太子妃娘娘,前几日的事情实属误会,还请太子妃娘娘见谅,我以茶代酒,向太子妃娘娘赔罪。” 卿如晤并未急着接过茶盏,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淑妃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下却是思索淑妃此举的目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淑妃这般伏低姿态,想来又要出幺蛾子了。 “这天大的误会,区区一杯茶水怎能化解得了的。”卿如晤似笑非笑地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将茶盏放到石桌上,道,“不过这杯茶水,本宫还是当得的。” 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在淑妃眼中划过,接着眉梢唇畔就这么扬了起来,化作一抹柔软的微笑:“太子妃娘娘宽宏大量,我自愧不如。” 卿如晤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池塘,满池亭亭玉立,绿盖红裳,她淡淡地道:“这开场白未免也太长了些,倒是比往日还要生疏客套,本宫有些不习惯,淑妃有话但说无妨。” 淑妃笑道:“娘娘快人快语,那么我就直说了。陛下待我向来亲厚,但最近却完全恼了我,已是对我不闻不问,哎……太子妃娘娘,听闻陛下将操办寿宴一事交给您去做,我知娘娘本事能力,操办一个寿宴不在话下,但您毕竟是第一次主理此事,难免会有些施展不开手脚,要是您不嫌弃,我可从旁协助,为您鞍前马后。” 卿如晤将信将疑地看向她,道:“淑妃娘娘自入宫起,一直荣宠不衰,自然有旁人不及的过人之处,要想重获圣宠。对你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如今却求到本宫跟前,任是谁都觉得匪夷所思,淑妃娘娘,你不诚实。” 淑妃脸色一僵,但仅仅只是瞬间。便又恢复如常,声音悲戚哀怨地道:“太子妃娘娘,您有所不知,陛下这次是真的恼了,以前从未有过,平日我是存了些不该有的心事,但此时我只想借这个机会平息陛下的怒火,为陛下尽一份心。” 卿如晤垂下眼帘,陷入了沉默,淑妃这虚情假意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她却愈发看不懂淑妃到底有什么目的,良久,她这才道:“淑妃娘娘,方才本宫到母后所居的凤藻宫,见凤藻宫金碧辉煌亦如往日,只是显得有些凄清,不免生出了些唏嘘感慨之感,母后她是国母啊,竟然也会有举步维艰的时候,倒是应了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话,所以本宫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不过,父皇的心意就是天意,又岂是本宫可以左右的,所以抱歉了,你的请求本宫也无能为力。” 淑妃满脸满眼的失望,兀自哀怨了一会儿,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子妃见着皇后娘娘了?” 卿如晤抬眼望向淑妃,道:“见着了,母后情况不太好。” 淑妃接着道:“不会吧,皇后娘娘最是骄傲倔强的一个人,怎会让太子妃娘娘您瞧见她的落魄之处?” 拐了这么大的弯,原来是想打探皇后的情况,淑妃也不嫌累得慌。 卿如晤敛住嘴角的不耐,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轻轻放在石桌之上,道:“这根簪子是先母后的遗物,殿下在本宫及笄礼那日送与本宫,本宫喜爱得紧,向来不轻易示人,今日一时兴起戴在发间,但方才母后瞧见这只簪子,不知为何竟如同见鬼一般,说了许许多多的胡话,搞得本宫云里雾里的,到现在都想不清楚。”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对了,母后的话语之中,还提及了淑妃娘娘。” 淑妃疑惑道:“皇后恨我入骨,她怎会提起我?” 卿如晤道:“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就是一直强调淑妃娘娘不过是个替身,承了这么多年的宠,到头来也只是虚妄。” 淑妃面色一变,变得难看到极致。 卿如晤连忙道:“淑妃娘娘,不好意思,本宫失言了。” 淑妃有些木然地道:“无碍,太子妃娘娘不必在意。” 卿如晤笑了笑,有意无意地道:“我总觉得淑妃娘娘有些面善,往常不曾近距离接触,此时一瞧,娘娘神似故人。” 淑妃皱眉道:“故人?” 卿如晤淡淡道:“殿下有一幅先母后的画像,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本宫曾看过几次,发现淑妃娘娘的神韵,与那先母后如出一辙,真是像极了。” 淑妃神色古怪,一不小心竟碰翻了石桌上的茶盏,“砰”的一声跌得粉碎,就像淑妃此时难以粉饰的表情。 “太子妃娘娘,我忽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就此告退。”淑妃说完,慌不择路地快步离去。 卿如晤看着淑妃的背影,幽幽道:“这个淑妃,的确是个妙人。” 竹露道:“小姐,为何不直接提出皇后方才听到先皇后时的反应?淑妃恨毒了皇后,必然利用此事去攻击她,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借刀杀人。” 卿如晤道:“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她未必会全信,透露一点点风声即可,世人都喜欢捕风捉影,淑妃更相信自己挖掘到得信息。” 荷风插嘴道:“小姐,我总觉得淑妃方才在做戏。” 卿如晤勾唇道:“谁知道呢,兴许再等一会儿便可以知道真相了。” 第553章 搂草打兔子 卿如晤索性就来个守株待兔,在亭子里坐了下来,荷风从御膳房里端了几样精致的糕点,主仆三人有说有笑,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本是晴芳好天,却忽然聚起了黑云,一道长闪划过,冷风夹着零星的雨点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琉璃瓦,叩响清脆悦耳的音节。 好在天气已经回暖,空气只是微凉,并不觉得冷,骤然一阵狂风,卷起轻纱缈缦,被雨打落的残花落在帘下,雨意氤氲,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自雨中跑来。 却是成祖身边新晋的楚美人,最近皇后和淑妃式微,她已独得圣宠好些日子,风头之盛,就连百姓都有所耳闻,但卿如晤没想到,此楚美人竟是老相识。 “美人楚氏拜见太子妃娘娘,狂风骤雨,楚氏来不及回宫,打扰了太子妃娘娘的雅兴,还望娘娘见谅。”见坐在亭中的卿如晤,楚美人连忙行礼问安。 衣衫尽湿,色弱春晓。 卿如晤暗中叹一句父皇好福气,含笑着看向楚美人,道:“楚美人无需多礼,相遇便是缘分,坐下避雨如何?” 荷风将给卿如晤准备的披风披到楚美人身上,楚美人道了声谢,便坐到了卿如晤对面,微笑着道谢:“多谢太子妃娘娘。” “左一个打扰,右一个多谢,楚美人太客气了,你是父皇的心头宝,何须对本宫这般客气?”卿如晤边说着,边在脑海中索寻这个楚美人的信息。 前世楚美人圣眷优渥,卿如晤和她打过交道,此人表面上看起来天真无邪,实则心思缜密城府深沉,而且,她的来头可不简单,表面上是淑妃的人,但实际上却是长孙泓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一枚重要的棋子。 不过前世楚美人是在太子府灭门前半年才出现在成祖身侧,今生却是足足提前了这么多年,看来长孙泓真的被逼急了。 “太子妃娘娘真是和善,既然如此,我便不与娘娘客气,”楚美人面若春花,笑容清丽婉约,“娘娘虚长我一岁,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我还得称呼娘娘一声姐姐呢。” 如此不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没有半分不敬的意思,反而让人觉得她直爽可爱,不自觉就会与她拉近距离。 若不是前世被她闷不做声地坑了几次,此时的卿如晤绝不会怀疑她居心叵测,将一切情绪掩在平静如湖的面容之下,卿如晤笑容如花般绽开:“放在寻常百姓家,你便是本宫的姨娘,如何能乱了辈分,让你唤我一声姐姐。” 楚美人顿时面露惊恐之色,连忙道:“太子妃娘娘莫怪,楚氏向来不会说话。” 这一番告罪,显然没有方才的郑重,只有关系亲密的两人,才会用如此语气。楚美人是个角色,她若想讨好谁,没有她不能讨好的人,怪不得成祖这般宠爱她。 “你这哪里是不会说话,分明就是心直口快,本宫最是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楚美人受宠若惊,慢慢地也放下了拘谨,和卿如晤攀谈了起来,不曾想这个楚美人饱读诗书,不管卿如晤谈什么话题,她都能说的上话,两人仿佛相见恨晚,谈到几盏茶尽,风雨歇止下来,她这才借着身体太过寒冷而离去。 待楚美人离去后,卿如晤唇畔笑容一展:“正主出来了。” 竹露自是不必多说,就连荷风也禁不住愕然:“小姐,楚美人出身低微,虽然深受皇宠,但也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后妃,小姐缘何说她是正主?” 卿如晤慢慢地整了整衣袖,不疾不徐地道:“正因为如此,众人的眼睛都不在她身上,在大家看来,左右不过是个多承了些雨露恩泽的人,她既没有得力的母族支持,又不受朝臣宗亲的庇佑,只要陛下高兴,怎么宠她都行,影响不了大局。然而沙砾虽小,若是落在了鞋底,可就疼了。” 卿如晤见荷风和竹露依然面露疑惑,继续补充道:“你们想想,若真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子,怎会有这般的眼见和学识?” 荷风竹露这才恍然大悟,荷风道:“既然如此,方才她忽然跳出来,必定不安好心,小姐怎么还和她聊了这许久?” 浓云裂开,几线阳光透射下来,照得皇城一片阴阳深浅,卿如晤隐隐一笑,道:“自有我的用意,我从不做无用功。” 荷风笑道:“看来小姐已经心有成算,只是不知这楚美人和淑妃是个什么关系,二人一前一后出现,是巧合?还是故意?” 卿如晤盈盈起身,亭前风过,檐角滴落的细小雨珠飘到发梢,水光一闪,照见她的白清如雪的脸:“荷风,唤个宫女过来将这些东西都给收拾了,我们去一趟娴妃的宫里。” 荷风点头应是,折身去找小宫女。 娴妃听到通传的时候,连忙迎到了门口,她身穿一袭洒金牡丹宫装,头上珠翠丽光莹然,见到卿如晤,屈膝执礼:“不知太子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卿如晤唇角挂着淡漠的笑意:“娴妃娘娘不必多礼,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宫今日来找你,其实是有事相商。” 娴妃羽睫一动,步摇金珠垂在乌发间,比起皇后的端庄冷艳,淑妃的娴雅动人,娴妃显然要靓丽得多,总是丰容靓饰,在后宫一堆莺莺燕燕中,傲然如一朵最艳丽妖冶的芍药。 “太子妃娘娘,大雨将歇,这天儿还有些冷,不若进去喝一盏热茶,我们边喝茶边说。” 卿如晤点点头,娴妃立即在身侧引路,皇城忽然起了雾气,云雾聚散,金碧辉煌的檐角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落座后,宫女端上清茶,卿如晤却不急着喝,笑着将目光放在娴妃的脸上,道:“娴妃娘娘,方才本宫与楚美人在亭中喝了许久的茶,现在腹中饱涨,这茶本宫就不喝了,本宫诸事繁忙,不愿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便与你开门见山。” 娴妃轻轻颔首,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这样的表情在她脸上很常见,不过可以理解,她在这宫中原本就需要看人脸色生存。 “太子妃娘娘但说无妨。” 第554章 惊着了正主 卿如晤侧首相看,眼中光影交替:“娴妃娘娘,想必你也知道,过不久就是父皇的五十大寿,但如今母后尚在凤藻宫静思己过,父皇至今没有松口放他出来,而淑妃又因上次三皇子府起火一事惹恼了父皇,此时一心都扑在重获圣宠之上。” “两个宫中最有分量的人一时不能发挥作用,父皇便将操办寿宴一事交到了本宫手里,然而本宫年纪轻资历浅,从未主理过此事,娴妃娘娘你入宫多年,阅历比本宫丰富,故而本宫希望娴妃娘娘能出手相助,协助本宫操办寿宴,若能的娴妃娘娘帮衬,本宫必定如虎添翼。” 娴妃愕愣,一时没有说话,满室寂静中,卿如晤的声音如同蛊惑:“娴妃娘娘,莫非你没有空?” 娴妃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没有,我没想到太子妃娘娘会让我协理你操办陛下的寿宴,一时受宠若惊,怔住了,还请太子妃娘娘不要见怪。” 卿如晤唇角带笑:“娴妃娘娘惊讶实属正常,父皇五十大寿,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若是能将父皇的寿宴操办得妥妥帖帖,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必定能大出风头,这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求不来的好事,就连淑妃娘娘和最近宫里的新宠楚美人都主动来找本宫,希望可以为本宫尽一份力,但本宫都给拒绝了。” 娴妃眉心微锁,道:“淑妃娘娘有手段有本事,楚美人又得陛下心意,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比我这个从未得过陛下另眼相看的后妃更合适,太子妃娘娘怎会找上我?” 卿如晤淡淡一笑:“事出突然,本宫娴妃娘娘心有疑虑,之所以找上娴妃娘娘你,其实是因为娴妃娘娘的性子,最符合本宫的心意。” 娴妃挑眉:“此话怎讲?” 雾气沾窗,室内光线骤然变暗,卿如晤的眸子,犹如拨开云雾后的冷月,清亮得仿佛能照进人心:“既然本宫是真诚实意地想请娴妃娘娘帮忙,那本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实不相瞒,本宫最喜欢娴妃娘娘你这懂权衡,知进退的性子。” 娴妃垂眸:“太子妃娘娘的话,我还是不太明白。” 卿如晤笑出声:“本宫什么意思,娴妃娘娘心知肚明,皇后冷傲严厉,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淑妃表面软绵绵的,实则柔中带刚,娴妃娘娘能周旋在两大势力之中,保全一己之身与五殿下,凭的就是这份能屈能伸的本事,不过娴妃娘娘把在母后和淑妃娘娘面前装傻充楞的本事用在本宫身上,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娴妃捻起绢帕擦了擦嘴角,笑容一敛,却盛起微芒:“太子妃娘娘,只怕我帮不上你的忙。” 嘴上拒绝,却没有叫人送客,这说明娴妃的心已经动摇了。 卿如晤也不气恼,依旧清清淡淡地道:“淑妃心大,本宫不敢让她帮忙,楚美人虽得圣宠,却没有什么权力,帮不上本宫的忙。本来本宫还觉得娴妃娘娘乖巧听话,从来只做分内之事,所以才亲自上这一次门,既然娴妃娘娘不想扬眉吐气,一心只想做那躲在人后的胆小鬼,那本宫也不强求,只是如果淑妃的光芒屏障碎了,不知还能不能遮住娴妃娘娘的真身?” 语罢,卿如晤干脆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裙子走了出去。 荷风竹露行了个礼,荷风道:“娴妃娘娘,想必您还不知道,这新晋宠妃楚美人背后的人是谁吧?您说要是一个人没了作用,会不会被替换掉呢?” 鳞次栉比的宫殿云遮雾障,几角宫檐若隐若现,青翠的老柏树冲破云霄,招展苍劲的枝条。 卿如晤从娴妃的宫中出来后,便直接出宫回府。马车上,竹露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想要收买娴妃,怎么态度还这般强硬?” 卿如晤往软垫上一倚,道:“我这叫欲擒故纵,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要是我态度太好,说不定她还怀疑我想害她,反之我摆出一副‘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的态度,她才会觉得我真实,这宫里的女人啊,算计了一辈子,已经不相信这世上有好人了。” 竹露嘟嘴道:“小姐,娴妃和淑妃沆瀣一气,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她怎么会好心帮你?” 荷风笑着插嘴道:“竹露,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娴妃帮不帮小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为了自己的野心,背叛淑妃,这才是小姐想看到的结果。” 卿如晤忍不住调笑一句:“荷风,把你嫁给青枫实在太可惜了,你如此玲珑剔透,要是入宫,必然可以成为比楚美人还要有前途的妃子。” 荷风脸一红,嗫嗫嚅嚅地道:“小姐,青枫他……他很好。” 竹露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能不好么?堂堂四品太子府护卫统领,被你调教得像一只猫一样!” 荷风白了竹露一眼,得意洋洋地道:“你这是嫉妒!” 两人刚杠上,车帘猛的被掀开,一道临风玉树的身影闯了进来,竟是阔别已久的顾昀暄。 马车上没有显眼的标徽,很显然顾昀暄也不知道这竟是太子府的马车,四目相对,一时间怔住了。 些许微光自窗帘映入,满室暗寂之中,唯有他一袭白衣如雪铺就,静静地流淌在他身边。 “如……如晤妹妹。” 顾昀暄好像忽然不会说话了,在叫她的时候,声音仿佛从肺腑之间挤出来,带着一种特别的艰涩。 “顾大哥,你怎么……”话还没有说完,便响起一道清丽的女声,那声音脆脆甜甜的,只听声音就能知道,必定是个娇俏可人的女子。 “顾昀暄,你出来!你个缩头乌龟,竟敢逃避本郡主的示爱!” “昭阳郡主?”卿如晤一怔。 顾昀暄有些难为情地道:“郡主热情得很,我实在……实在招架不住,情急之下只好躲进马车,却不知如晤妹妹在里面。” 卿如晤忍俊不禁:“昭阳郡主的性子和燕王世子倒是如出一辙。” 顾昀暄愈发难为情,他拱手行了个礼,道:“还望如晤妹妹救我。” 这一声“如晤妹妹”,一字字清彻入骨,艰涩惆怅,听在耳中,像隔着镜花水月、沧海桑田遥远,又像竭力克制某种情绪般。 卿如晤假装没有听出其中的脉脉情意,将身子往旁边一让,推开了马车后的门,道:“顾大哥,等会儿我叫住昭阳郡主的时候,你就从这里出去,我会帮你拖住昭阳郡主。” 顾昀暄再次拱手,端方有礼:“多谢如晤妹妹。” 说完,顾昀暄再也不推迟,曲身弯腰,做出一个准备跳跃的姿势。 卿如晤微微点点头,掀开前面的帘子,对着大街上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吼叫的昭阳郡主道:“昭阳,你过来。” 昭阳郡主嘟嘟嘴,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卿如晤登时就板正脸,道:“长孙葳,过来!” 第555章 太子妃的擒夫秘诀 昭阳郡主虽然顽皮捣蛋,但并非天不怕地不怕,只有燕王和燕王妃在时,她才敢肆无忌惮,此时身旁并无倚仗,她自然不敢得罪卿如晤,吐了吐舌头,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她的发间沾着小小细细的雨珠,在珠翠钿簪的辉映下,俏丽的小脸动人心弦,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转了转,霎时间所有的情绪都凝在其中。 “上马车。”卿如晤低声厉喝一句。 昭阳郡主努了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脚上马车,边上边咬牙切齿地嘀咕道:“本郡主能屈能伸,此时打不过你,本郡主忍了,要是有朝一日让你落到本郡主手中,有你……” “你想拿本宫怎样?”卿如晤坐稳身子,挡住后面的门扇,而顾昀暄早已桃之夭夭。 “嘿……呵呵,”昭阳郡主干笑几声,连忙一脸讨好地道,“皇嫂,昭阳不是在说您,昭阳说的是顾昀暄!” 卿如晤递了张帕子过去,似笑非笑地道:“头发都湿了,擦一擦吧。” 昭阳郡主结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头发,道:“皇嫂,你叫昭阳上来做什么?” 卿如晤道:“本宫深受王妃大恩,又与你长兄长嫂是好友,不想看到你这般……” “停!停!停!”昭阳郡主伸出手,做出一个阻止的姿势,连叫了三声停,然后迫不及待地道,“皇嫂,你说话怎么和昭阳母妃一样,这些话昭阳早已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卿如晤莞尔一笑:“本宫还未说话,你怎知本宫想说什么?” 昭阳郡主翻了个白眼:“无非是当街追男有失体统,丢尽燕王府颜面云云!” 说着,昭阳郡主泄愤般用力地扯紧腰带上的流苏,忿忿不平地道:“这世上的人真奇怪,太子哥哥死皮赖脸地粘上皇嫂你,人人都说他情深,大哥也是百般厚颜无耻地追求大嫂,但只落了个风流的名声,我喜欢顾昀暄,这份喜欢不怕被任何人知晓,凭什么所有的人都说我丧德败行违背纲常伦理!” 眼前的昭阳,眸底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卿如晤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丫头如此认死理,只怕不撞南墙不回头,但顾大哥是少有的青年才彦,端方守礼,必定会被昭阳郡主的热情吓到,要是昭阳郡主再用这种手段去追逐顾大哥,只怕这长路漫漫没有尽头。 毕竟相识一场,总不能让顾大哥孤守终身,昭阳虽然跳脱,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倒不辱没了顾大哥。 思及此处,卿如晤决定帮昭阳郡主一把,于是她开口道:“这你可猜错了,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昭阳郡主睁大了眼睛,道:“那皇嫂你是何意?” 卿如晤笑道:“本宫想说的是,本宫不想看到你这般傻,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来追逐喜欢的人,你这样做只会让顾昀暄避之如虎。” 昭阳郡主眼珠转了转,连忙扑到卿如晤跟前,抓住卿如晤的袖子,一脸讨好地道:“皇嫂,好皇嫂,莫非你有什么高招,那就告诉昭阳呗!” 卿如晤见她这狗腿子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起来,坐好,本宫便告诉你。” 昭阳郡主倏然起身,连忙坐到了软垫之上,仅仅只是刹那,她便卸去了一身顽劣不羁,竟变作一个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的确有一国郡主的派头,就连说话,都变得柔声细语:“皇嫂请说,昭阳洗耳恭听。” 变化如此之快,卿如晤都都忍不住咋舌,她敛住眸中惊色,一本正经地道:“觊觎你太子哥哥的人那么多,但最后她还是娶了本宫,你可知为何?” “为何?”昭阳郡主不急不缓地问了一句,虽然她竭力让自己平静,然而那双大眼睛中的急切却出卖了她。 卿如晤没有急着说话,直到吊足了昭阳郡主的胃口,这才慢慢道:“要想拿下一个男人的心,其实并不难,其诀窍莫过于以心换心。然而这‘以心换心’很有技巧,稍微不注意便会真心错付。” 昭阳郡主忍不住了,方才端起的大家闺秀气势登时就泄了,又变作那个狗皮膏药,瞬间就粘了上来:“皇嫂,你就别卖关子了,说重点好么?” 卿如晤扶额,道:“你且听本宫细细道来。” 伸手替昭阳郡主捋了捋头发,认真道:“昭阳,方才皇嫂是骗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没来由无条件的情意,你若没有值得别人欣赏的地方,你凭什么能得到别人真挚的爱意?没有人有义务会透过你平庸的表象去发掘你宝贵的内心。昭阳,你若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倾世容颜,那便只能利用女子的特权用些小手段。” 昭阳郡主嬉皮笑脸地道:“莫非先用欲擒故纵的手段,让顾昀暄对我产生好奇,紧接着就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勾起顾昀暄心底的不甘,然后再用我的美貌与才华,牢牢地拴住他?” “扑哧”一声,卿如晤笑了出来:“昭阳,你这几招是谁教你的?” 昭阳郡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不瞒皇嫂,昭阳见京中的很多糊涂官员都被怡红院的姑娘们迷得晕头转向,每次一头扎进怡红院都乐而忘返,所以昭阳曾女扮男装进过那怡红院一次,这些招数都是怡红院的姑娘们教的。” 卿如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昭阳,怡红院姑娘们用的手段,骗骗那些色胆包天的登徒子还可以,但却不能赢得真心,你只听很多男人都愿意为怡红院的姑娘一掷千金,但你可听说有人真的愿意把那些姑娘赎出来真心以待的?用那些雕虫小技,要是真的引起一个男人的兴趣,多半也只能沦为玩物。” 昭阳郡主嘟嘟嘴,小脸一时之间变得更加圆润,她一拍大腿,继而撸了撸袖子,横眉竖目地道:“怪不得顾昀暄对我不假辞色,原来是那些姑娘出了馊主意!皇嫂,你可要帮我。” 卿如晤笑道:“其实,如果没有一见钟情,那便奔着日久生情去,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要想拿下顾昀暄,就要对他了如指掌,然后利用他的品行性格来达到你的目的。顾昀暄此人端方正直,你若剑走偏锋,他必定不会承你的情,所以,你只能……” 昭阳郡主急切道:“只能怎样?” 第556章 顾世子心乱了 卿如晤勾勾手指,将昭阳郡主叫到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会儿你回到燕王府,就跪到燕王妃面前说你非顾昀暄不嫁,让燕王妃暴打你一顿,然后你带伤去找顾昀暄,什么都不说,就对着他流眼泪,他若不开口安慰你,你就待着不走,他若开口安慰你,你只说一句‘不疼’即可。” 昭阳郡主立即否决:“不!皇嫂,你想要我的命吗?母妃出手那般重,我怕我根本就撑不到见顾昀暄的那一刻。” 卿如晤让荷风准备了纸笔,写了一贴药方递过去,道:“你照着这个方子去药房里抓药,三碗水熬成半碗抹在臀上,它会让你的肌肉变硬,半个时辰内哪怕是刀子砍在上面,也不会让你受伤,不过你得事先准备好血袋,被打的时候要叫得慘一点,这样才能瞒天过海。” 昭阳郡主狐疑地挑起眉,道:“皇嫂,你让我去顾昀暄面前用苦肉计,但却不让我受伤,顾昀暄又不是傻子,穿帮了岂非自打脸面?” 卿如晤斩钉截铁地道:“身上的衣裳也不必换了,套一件外衫上去,让血由内而外地浸出来,然后再打乱发髻,用脂粉将唇涂白,顾昀暄他是个君子,不会细致入微地端详你,而且他为人正直,看到你伤成这样,指不定心就软了,哪里还会计较其中的真假,再者,他总不能脱了你检查吧?” “我暂且信你一回。”昭阳郡主撇撇嘴:“皇嫂,你和顾昀暄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顾昀暄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当初你怎会弃了他而选了太子哥哥?” 被问及过去的隐私,卿如晤一时有些尴尬,闻言她抬手帮昭阳郡主整理了一下被打湿的鬓发,道:“天下才俊那么多,你为何唯独看上顾昀暄?昭阳,这个问题你能回答么?” 昭阳郡主活泼动人的小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纠结之色,半响,她才道:“他乡非故土,他人非良人,换做其他男子,不管他多优秀,我必定看不上的。” “皇嫂,你知道吗?我在顾昀暄身上看到了父亲和长兄的影子,如果我能成为他心上的那个女子,必定能和母妃还有大嫂一样幸福,不管别人笑我痴还是说我傻,幸福都靠自己争取,星星不会无缘无故掉在我面前,不管多困难,我都要把我心目中的这颗星星摘下来,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卿如晤没有再说什么,示意荷风打开帘子让昭阳郡主离开。 待昭阳郡主走后,竹露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为何要给她支招?燕王府和定国公府都不愿意看到他二人在一起……” 卿如晤道:“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幸福从来不掌握在别人手里,无论燕王府和定国公府同不同意,都与他二人是否能相守在一起无关,如果昭阳真的心悦顾大哥,那应该竭尽全力地拼一拼,只要她没有放弃,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让她停止。” 竹露知道卿如晤是在用昭阳郡主的例子来提点自己,她完了咬唇,认真地道:“多谢小姐,奴婢明白了。” 一旁的荷风担忧地道:“小姐,奴婢从未听过让人皮肤变硬的药,昭阳郡主会不会出意外?” 卿如晤笑道:“昭阳想不吃任何苦就能得到心中所爱,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我就是要叫她明白,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代价的,若是她吃不了苦知难而退,那说明她根本配不上顾大哥,若是她豁出性命也要咬牙坚持,那才配得到顾大哥的心,再者,她方才有一句话说对了,顾大哥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真假,我给她这药,是能暂时止痛的,只要撑到她见到顾大哥,那这一切都没白费……” 荷风点了点头,道:“小姐,你总是不想亏欠任何人,这般做也是为了顾世子吧?” 卿如晤叹了口气:“今生,我欠顾大哥良多,我也希望他能寻得心爱的女子,余生有人相伴。” 果然如卿如晤所料,昭阳郡主回到燕王府往燕王妃面前一跪,刚开口提顾昀暄的名字,便被燕王妃一顿毒打。 昭阳郡主按照卿如晤的吩咐,涂了药后又准备了血包,一顿打下来竟是鲜血淋漓,好在燕王妃看到了血后及时收手,她少挨了很多鞭子。 暮色沾窗,天日昏沉,冷风夹杂着零星的残雨吹动雾气,整个京都都笼罩在浓雾之中,因为是雨后,雾气并非是散乱的,而是堆聚成大块大块的烟岚,沉在这繁华的玉京城,露出少许的朱门,少许的绿瓦,茂密葱茏的翠植时隐时现。 “我要见顾昀暄。” 昭阳郡主的站在定国公府门前,乌发凌散,面容憔悴,被咬破的唇上血星子点点零落,暮色下容颜憔悴,映着清冷的空气却有种肃丽决然之美。 “我要见顾昀暄。” 她重复着这句话,身子虚虚晃晃,仿佛风一吹就就倒在地上。 侍卫看不出她的身份,但定国公府乃是清流显贵,一个身染鲜血的女子出现在府门前,还一直强调要见世子,也不敢怠慢,连忙冲回府禀报顾昀暄。 不多时,顾昀暄出来了,顺带领着两个丫头出来。 他让丫头将昭阳郡主扶住,皱着眉头疑惑地看了昭阳郡主一眼,在确认昭阳郡主的身份后,忍不住怔了怔,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让丫鬟将昭阳郡主扶进了顾昀华出阁前的闺阁中,吩咐人去请大夫,又让丫鬟给昭阳郡主换了衣裳,这才走进房中。 昭阳郡主躺在床上,室内光线暗淡,看不清她的面容,灯影交错中,昭阳郡主的五官显得虚幻而又模糊。 “郡主,你……”顾昀暄唇角动了动,但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只是短短三个字,昭阳郡主却是欣喜若狂,她费力地想要起身,却猛然倒在床上,痛得她半点也动弹不得。 方才的虚弱是装的,现在却是实打实的,只因臀部似乎有千万根钢针猛然扎下,又似有千万把钝刀一下下割着,那痛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登时就拍昏了她的脑袋,额上汗滴如雨。 “顾昀暄,我死不了。”昭阳郡主咬紧牙关,倔强地吐出几个字。 “郡主……”顾昀暄默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接话。 昭阳郡主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强撑着又说了一句:“没有让你叫我一声娘子前,我一定不会死。” “我……”顾昀暄已经完全乱了,一大堆拒绝的话、撇清关系的话,在这直白的告白中,根本就说不出口,他也深知,就算说出口了,也是苍白无力。 最后,顾昀暄慌张地说了一句“我去找母亲来照顾你”后便落荒而逃。 昭阳郡主勾起唇角:“皇嫂果然没有骗我,顾昀暄心乱了。” 第557章 六皇子中毒了 卿如晤进宫后的第三日,娴妃去承明殿毛遂自荐,自告奋勇帮卿如晤一起主办寿宴。成祖见一向庸懦的娴妃竟然敢鼓起勇气向他提出请求,一时大为感动,爽快地应了娴妃的请求。 娴妃心里欢天喜地,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着一个出宫采买的内侍向卿如晤递了个消息。 “谁说娴妃蠢笨的?”待送信的内侍走后,卿如晤冷冷笑了一声,“她是半点亏都吃不得。” 荷风正在一旁给卿如晤煮茶,一片缈缦的雪雾中,她微微笑道:“娴妃确实不蠢,如果她应小姐的邀请直接来帮衬小姐,那不免要受制于小姐,但她自己去陛下面前求来的就不一样了,陛下只会感念她的好,别人也会说她为陛下做尽打算,面子里子都有了,只怕她是笃定小姐会与她合作,才敢去陛下面前讨好卖乖。” 竹露不以为然地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只怕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卿如晤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徐徐倚在软垫之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碧绿衣衫上,银线绣成的鹤云纹熠熠生辉,她轻轻启齿:“竹露,你这话说对了!你家小姐我,就是想让娴妃聪明反被聪明误。” 竹露疑惑地看向卿如晤,半响才“啊……”的一声。 荷风已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竹露,也只有小姐才敢用你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心腹。”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小姐身边有你一个人聪明就够了。”竹露狠狠地瞪了荷风一眼,扭头问道,“不过小姐,您方才得话是什么意思?” 卿如晤漫不经心地道:“娴妃是淑妃的人,你说她在淑妃落魄之际,削尖脑袋地凑到陛下面前表现自己,淑妃会怎么想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后在宫中经营十数年,她虽然被困在凤藻宫,可她还有一个好儿子,他们怎么容得下儿子已经长成的娴妃获得圣宠?” 荷风接着道:“小姐故意去请娴妃帮忙,就是为了营造一种皇后和淑妃都无法翻身了的假象,引娴妃孤注一掷,从幕后走到人前,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这样一来,后宫的水就会越来越浑,而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 竹露敲了敲脑袋,这才不情不愿地道:“好吧,我承认我不如你。” 荷风“扑哧”一笑,别过脸没有理她,然后问卿如晤,道:“小姐,奴婢反而担心昭阳郡主那边,燕王妃待小姐亲厚,世子和世子妃又是小姐好友,要是昭阳郡主出了事,他们知道是小姐在背后怂恿的,只怕会和小姐反目。” 卿如晤神秘一笑:“别人我不敢说,但顾大哥我却十分了解,他是个君子,见不得人受苦,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卿如琅所害,昭阳郡主这招必定可行,而且还能正中靶心,我们且看看吧。” 竹露道:“说到三小姐,自从她凭空消失后始终杳无音信,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奴婢有点担心,她会成为鞋里让人疼痛沙砾。” 卿如晤倏然睁眼,半响才道:“是件棘手的事情,活着见人,死了见尸,但她就跟灰飞烟灭了一样,凭她卿如琅,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干净,此事必定有鬼,竹露,虽然我一直有让人盯着,但总归不太放心,此事交给你去办,若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即来报。” 竹露低声应是。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昭阳郡主死皮赖脸的在定国公府住了几日,便被长孙楚淮一棒打晕,套了个麻袋扛回了燕王府,据说回府后不闹也不跑,整日傻呵呵地笑着,吓得定国公将宫里的御医挨个请了一遍,还把邢善请过去,直到听到众御医众口一词,斩钉截铁地说昭阳郡主没有失心疯,燕王才松了一口气,不再找太医折腾。 卿如晤虽然顶着主办寿宴的名头,但实际上主意有人帮她出,银子从国库里拨,宾客名单由宫里拟出来,而膳食节目自然有人去做,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叫了心腹盯着,要是底下人拿不定主意,就提点一下,总之不比平日忙多少。 就这么半忙半闲地过着,直到成祖的五十大寿来临。 因为是五十大寿,又有朝中的大臣们孝敬着,寿宴办得空前盛大,不仅四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可携家眷入宫参加宴会,一些附属小国也派使者前来祝贺,就连一直敌对的北胡和东夷都遣了使者过来。 撷芳殿里宾客满座,成祖龙颜大悦,酒过三巡,竟开始诉说当年开疆拓土打天下的事迹,不管对大秦国的开国历史是否感兴趣,但众人都兴致盎然地听着。 突然,六皇子“哇”地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抽搐不已。淑妃一声惊叫,丝竹管弦戛然而止,内侍宫女围了过来,众人面面相觑。 “来了。”卿如晤和长孙曌交换了一个眼神,冷冷地看着眼前人仰马翻的一幕。 “怎么回事?”成祖将酒杯扔在桌案上,酒意也去了一大半。 淑妃魂飞魄散地道:“陛下,煜儿好像中毒了。” “大胆!谁敢放肆!”成祖一拍桌案,护卫很快就将御花园与撷芳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或惊或惧,但多数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时,三皇子长孙霆开口道:“还请父皇准许将六皇弟移到就近的厢房,让太医为六弟解毒。” 成祖面色沉得好像滴出水,这不仅是对幼子被毒害的心痛,还有着被人当众掴了一巴掌的愤懑。 今日是他五十大寿,要是查出来六皇子的中毒和自己人有关,当着各国使臣的面,只会贻笑大方,若是他国的人做的,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准!” 长孙霆神色慌张地抱起六皇子,身后跟着淑妃、薛溶月以及英国公府的众人。 成祖见这一大堆人涌过去,冷声道:“你们又不会解毒,跟着去碍事做什么,都给朕坐下!” 众人立即回到座位上坐下,所有人都屏息敛气,生怕触怒龙颜。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片慌乱之中,站在一旁等候,准备献舞的楚美人悄悄退了出去。 第558章 雕虫小技不自量力 大殿上坐满了人,少了一个淑妃和三皇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比起欣赏那些早已经看腻了的舞蹈,吃着那些凉透了的膳食,显然现在的情况更为磨人,众人正襟危坐,神色凝重得可怕,竟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会被安上毒杀皇子的罪行,让成祖将九族诛个一干二净。 “哼,大秦皇帝,你的治下也太乱了,全无风纪可言。”肃杀凝滞的气氛中,北胡使臣的席位上,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那人的话语明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可那声音却动听得让人惊诧。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说话的人身上,百十来双眼睛看着,那人兀自八风不动,就像一道巍峨而冰冷的雪山。 别人不知道,但一众皇亲国戚却是一清二楚,此人正是北胡时节贺兰辰。 卿如晤不由得好奇,为什么这样冰冷的一个人,会有这样好听的嗓音。她觉得这人的口气太狂妄了,但此时不是她开口的时机。 “贺兰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成祖右手撑在膝盖上,脸沉如水,默然不语,皇帝不说话,长孙曌作为太子,再不说话也过不去,“不知贺兰大人生辰是何时?” 宫灯辉耀,满室沉寂之中,长孙曌一抹玄色衣衫如浪铺就,从开口到现在,他一直注视着贺兰辰,胸前和臂膀团龙金线熠熠生辉,但双眸却比通身的气势还要深沉。 “太子殿下,你这是要给我说亲么?”贺兰辰温润朗清,如果不是那一张脸冷玉般没有半点起伏,这样的语气倒像是多年的老友在玩笑。 “不。”长孙曌否认得很干脆,“本宫只是觉得,兴许贺兰大人的八字与大秦皇宫有所冲撞,平日里相安无事,偏生贺兰大人一来,六弟就出了事情。” 贺兰辰眯眼、勾唇徐徐展开,挂起一缕笑容,那笑容就像山间岚雾,看得分明,却捉摸不定,他道:“太子殿下,你的威名贯彻北胡,天下皆知大秦出了一个文韬武略的储君,只要提到你的名字,我北胡的男儿都要夸一声好,说你是真正的勇士!然而闻名不如见面,传言到底是传言,受人敬仰的大秦太子,原来也不过是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男人。” 顿了顿,他举起酒杯,目光在酒杯上来来回回,双眸再抬起时,里面笑意全无,唇角却高高扬起:“你们大秦有句古话说得好,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莫不是你的英雄气概,全部折在了你身旁这个小娘子手里?” 贺兰辰这些话,实在是句句诛心,一方面侮辱了长孙曌,当众给长孙曌难堪,另一方面他提出长孙曌声名在外,把长孙曌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这无疑是故意引起成祖的猜忌。 除此之外,这个贺兰辰还将卿如晤扯了进去,叵测的居心明显不过。 北胡与大秦这块土地积怨数百年,众人也没指望这北胡是来示好的,但贺兰辰这样公然的挑衅,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愤慨之情。 然而天子没有说话,众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作为无辜躺枪的人,卿如晤却是出奇的平静,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时候是她夫君表现的时候,她可不会开口给挡了。 长孙曌倏然一笑,正想开口,坐在女宾席末尾出,一道细细凌凌的女声响起:“小女听闻北胡的男子个个勇猛,英武不凡,莫不是应了那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说?贺兰大人,就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那至少还是英雄,小女子虽然才疏学浅,却也知道英雄虽会堕了风骨,但蠢材永远是蠢材,成不了英雄!” 众人的第一反应,认为说话的人是顾昀华,第二个反应便是声音不对,目光往发声出逡巡一圈后,发现燕王世子妃并未到场,往发声处看过去,才发现说话的人却是谁都想不到的人——卿如玮。 成祖依旧没有出声,卿彧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开口阻止,贺兰辰便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恼怒:“大秦一直以礼仪之邦自居,怎的一个女子都这般放肆?你们大秦的礼仪教化都去哪里了?!” 长孙曌与卿如晤对视一眼,皆有默契地保持沉默,其他大多数人则是噤若寒蝉,于是,卿如玮畅通无阻地开口了:“我们大秦的礼仪,只对守礼的人,对那些像狗一样乱吠的人,则不必拘于这些礼数,不过大人的话倒是提醒小女子了,听闻北胡的男人很敬重女人,但从方才大人对我们太子妃的蓄意针对,以及大人方才的这番话,别的不说,但你们北胡人沽名钓誉,虚伪狭隘这点,小女子完全可以肯定。” 贺兰辰目光一闪,认真地凝视了卿如玮一眼,偏头看向成祖,道:“大秦陛下,你们大秦的这个小女子,委实无礼。” 成祖抬起头,眉头紧锁:“朕忧心六皇子的安慰,没有听到发生了什么事,贺兰大人若是闲着无事,能否重头道来?” 这装傻充楞的一招,用得很妙,贺兰辰再无耻,他也不好意思当众把和一个女子争论的事说出来。 大殿上风云暗涌,机锋相对,长孙曌开口截住了卿如玮的话,三言两语把贺兰辰堵得无话可说。 另一边,淑妃让长孙霆守着六皇子,她一把抓过站在角落里的楚美人,去了四处无人的隔壁,反手就甩了楚美人一巴掌,将她半边脸打歪。 “贱人,你打的好主意,竟然敢将主意动到煜儿身上,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灭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 楚美人跪在地上,垂着的头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瑟瑟发抖地道:“淑妃娘娘明鉴,臣妾给六皇子的毒并不会伤及性命,服下解药不日便可痊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淑妃娘娘,我对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 淑妃猛然回过头,姣美的面庞神色凌厉狰狞,就像山峦上突然跳出来的一轮红日:“你想借此事嫁祸卿如晤?你有几斤几两,竟然敢瞒着本宫做这种小动作?!” 说着,淑妃俯下身用力地捏住楚美人的脸颊,逼迫她看着自己:“就你这雕虫小技,本宫八百年前就用了!还想凭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扳倒卿如晤,痴人说梦!” 第559章 是她下的毒手 楚美人仓惶恐惧地辩解道:“淑妃娘娘,我从未想过用这件事情去扳倒卿如晤,我只是想出一口气!那日承明殿上,卿如晤夫妇给了娘娘那么大的难堪,我实在气不过,就想让她吃点亏给您报仇!” 淑妃第一次觉得权势是个好东西,任凭楚美人集万千宠爱,在她面前也只能伏在地上摇尾乞怜,比落进烂泥里的尘埃还要卑贱,她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楚美人:“行了,你也别在本宫面前表忠心了,你是本宫调教出来的人,就你那点小伎俩,本宫心里明镜似的,你一直屈居于本宫之下,如今圣眷正隆,你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又得宠爱,生出了不该生出的心思,你给煜儿下毒,一方面想通过谋害煜儿来打压本宫,一方面又想将这件事嫁祸给风头最盛的太子妃,好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若是计谋成功,你便是这后宫中最得意的人,若是计谋不成,最后也查不到你头上!但你没想到,本宫会看出端倪吧?!” 楚美人身子趴得更低,几乎和地板贴在一起,冰凉的冷意透过衣裳,让她浑身愈发抖得不成样子,她诚惶诚恐地:“娘娘明鉴,楚氏深受娘娘大恩,断断不会做出背叛娘娘的举动,我当真只是为了替娘娘出一口恶气而已……” “住嘴!本宫不想听你满口胡诌,你若心中没有鬼,就不会偷偷来瞧情况,还被本宫逮了个正着!”淑妃冷笑,“不要以为天下就你一个人聪明,需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在本宫面前,你就是个黄毛丫头!敢对皇子下手,要是本宫出去禀了陛下,你满门抄斩都不为过!本宫只问你一句,想死还是想活?” 楚美人手脚并用地爬到淑妃面前,抓住她的裙摆,抬起头惊恐万状地抬起头:“娘……娘娘……” 淑妃一脚将楚美人踹开,面容不带半点情绪,全无温良恭俭的模样:“楚美人,你别以为陛下宠你几日,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虽然此刻本宫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本宫想要这后宫多添一缕亡魂,亦或是这天下少一个楚家,简直易如反掌!本宫生平最恨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想要长命就要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 …… 淑妃回去守着六皇子,楚美人则悄悄摸回了大殿,很快,长孙霆也回了撷芳殿,在成祖的耳边悄声道:“父皇,六弟中毒不深,已经脱离危险了,母妃暂且守着六弟。” 成祖一直阴沉着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他挥手让长孙霆坐回去,然后对着各国使臣,道:“各位使臣,今日就到这里,改日朕自会为你们接风洗尘。” 话音刚落,贺兰辰便道:“大秦皇帝,这使不得,六皇子中毒一事事关重大,在场的人都有嫌疑,若我等就此离去,到时候成了谋害六皇子嫌疑犯,就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还请大秦陛下当众查清此事,让我等清清白白的离开。” 卿如晤冷眼看着,这北胡的使臣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六皇子被谋害一事,成祖必定是打着悄悄处理的主意,否则不管查出是谁做的,都是一件极为丢人的事情,若是成祖真的当众处理此事,岂非昭告天下大秦皇宫一片混乱。 但偏偏这个贺兰辰还拿着证明清白来说事,若是成祖坚持让他们先行回去,到时候若是有人随便往外说错一句,就成了大秦嫁祸使臣的嫌疑,然而这事明眼人一看就只是皇家内斗,外面乱七八糟的贼人可进不来这宫禁森严的皇宫大内,若是成祖留下他们,皇家颜面都丢尽了。 成祖显然陷入了为难之中,低着头沉默不语,脸色难看至极。 长孙曌扬眉,勾唇,不急不缓地道:“贺兰大人,如若当真清白,何必留下来枯坐自证,回去高头软枕温香软玉地等着,待事情查清楚之后,给诸位捎个信即可,这毕竟是大秦的国事,他国不便参与。” 贺兰辰道:“太子殿下,贵国出此大事,我北胡身为友邦,怎么还能高头软枕温香软玉?你也太看不起我等了。” 长孙曌道:“既然贺兰大人坚持留下,那便留下吧。”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不知道长孙曌这是个什么意思。 “来人!”接着,长孙曌低喝一声,无数大内高手涌了进来,“将不想回去的使臣请到请到本宫先前所居的宸绥宫侯着,待查明真相之后再送回去。” 贺兰辰脸色蓦地一沉:“怎么?大秦还想扣人不成?!大秦的这番做派,和宵小之辈有何区别?” 长孙曌抿唇一笑:“贺兰大人,随意你怎么说。” 和疯狗斗狠,你越叫嚣它就越猖狂,任它怎么怒吠,一概不理即可。 虽然长孙曌的做法强硬了一些,但是没人敢开口质疑帮使臣说话,否则就会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贺兰辰脸皮再厚,他也待不下去,便随着众使臣一同出宫了。 没了外人在场,清理门户起来自然容易许多,事已至此,被特许放出一日的皇后与长孙泓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底下的人也是各怀心思,面色凝重地等着成祖的解决此事。 “霆儿,煜儿怎么样了?”成祖终于开口,如湖平静的面容之下,邃渊般深沉。 长孙霆越众而出,拱手道:“太医说六弟中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中了之后,约莫十到十五日发会发作,发作突然,若非六弟服用不多,否则就算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慢性毒药?”成祖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长孙霆道:“对,正是一种来自南疆的秘药。” “将这十数日接触过煜儿的人,全部宣来此处问话。”半响,成祖沉声道。 六皇子身为最小的皇子,向来深得成祖的喜爱,光照顾他的内侍宫女嬷嬷,就有几十人之多,不过好在六皇子年级小,素来接触他的人也只有这些下人,否则整个撷芳殿都没办法容下这么多的人。 待所有人宣上来之后,长孙霆依律盘查了一遍,却也没有什么结果。 成祖将酒杯猛地掷在地上,怒道:“全部拖出去杖毙!” 这时,六皇子的乳娘猛地跪了下来,脸色青白交错地道:“是太子妃……是太子妃……” 第560章 就殿下这宠我的劲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集中到卿如晤身上,仿佛在表达“怎么又是你”,卿如晤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些许轻蔑与嘲讽,淡得就像灌进这殿里的缕缕微风。 一次两次成祖还怀疑是卿如晤做的,但接二连三都矛头直指她,就算成祖是傻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仍然要秉公处理此事,否则就算他开了金口,免除卿如晤的一切嫌疑,让人还是会多加置喙。 要是淑妃在此,她必定恨铁不成钢,要是这妈子最先招认的是楚美人,一切都会占尽先机,现在一口先咬了卿如晤,也只能将错就错,咬死下去。 “哦?你且说说,”成祖身子向后一仰,双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好整以暇地道,“太子妃是怎么谋害煜儿的?” 奶娘张大嘴巴,惊恐万状地道:“十数日前,奴婢带六皇子到御花园游玩的时候,六皇子突然跑……跑了出去,冲撞了太子妃,当时太子妃十分生气,当场就像掴六皇子……若非奴婢等阻止及时,六皇子必定被太子妃欺凌,当时六皇子吓得魂飞魄散,哭了好一会儿,必定是太子妃泄恨不成,秋后算账,这才将六皇子给毒害了!” 奶娘一开口,嬷嬷也跟着道:“陛下,太子妃的行事风格众所周知,最是狠毒不过,府中的姬妾被她一手摧残,死的死伤的伤,且不说她在府中做的那些恶毒事,就拿先镇南王世子来说,太子妃可是为了一个奴婢,硬生生地打断他的腿啊!这样狠毒的一个人,谋害六皇子有什么奇怪的?” 嬷嬷表明了态度,小丫头也不甘落后,连忙跪在一地,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奴婢们,奴婢们的确见到六殿下冲撞太子妃娘娘,而且太子妃娘娘也异常地恼怒。” 内侍接着道:“陛下……陛下您想想,太子妃当场泄恨不成,若在短时间内继续作恶,势必会被抓个正着,为了不败露行迹,她才使用这种十数日才发作的毒药。” 这时,奶娘趁热打铁,发了个狠毒无比的誓言:“陛下,老奴要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六殿下可是您的亲儿子,如今他被人毒害性命堪忧,陛下,你要为六殿下做主啊!” 一堆嬷嬷婢女哭天抢地,仿佛她卿如晤真干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一样。 “太子妃,你作何解释?”成祖淡淡地问了一句。 卿如晤并不急着回答,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几十个人,半响,突然间嗤笑一声:“你们以为人多就一定势众么?说话前也不打打草稿,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们数十个人众口一词,空口白牙诬陷本宫残害六弟,那倒是拿出证据来,凭你们一面之词就想把屎盆子扣在本宫头上么?!” 说着,卿如晤抬眼看向长孙霆,一字字道:“三弟,你不开口可是默认了这些奴才所说的话?虽然前些日子你陷害太子府不成,但本宫与殿下从未曾因此介怀,更不会和三弟起了龃龉,可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本宫与殿下作为受害者都没有做什么,反倒是三弟怨恨上,要借六弟中毒一事陷害本宫了?” 群臣命妇虽然忐忑,但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思,而皇后与长孙泓等人倒是平静得很,一派作壁上观的模样,他们巴不得能坐收渔翁之利,噙着冷笑看着这一幕。 卿如晤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断得干脆利落,仿佛掷地有声,几个问题兜头而去,砸长孙霆面色越来越难看,就像碎了的琉璃玉石,缝隙裂痕越来越大,皇子的仪态几乎要维持不住。 “皇嫂,你在暗指臣弟蓄意构陷?”长孙霆露出一个无比委屈惊讶的神情,“皇嫂,臣弟重头至尾都未说一句话,皇嫂怎会有这等臆测?再者,主审的是父皇,臣弟并未插手,怎和臣弟陷害三嫂扯上关系,三嫂莫要为了脱罪冤枉臣弟!” 他说的慷慨激昂,当真像极了被冤枉而百口莫辩的样子。 卿如晤抬了抬袖子,让它们流畅的地披泄在双膝之上,清清浅浅地笑了出来:“三弟,本宫说这群奴才的演技怎么这么好呢,原来有了三弟的言传身教,怪不得一个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说得跟真的一样,本宫几乎要拿起匕首终结我这罪恶的一身了。” 长孙曌忙不迭又是递水又是帮卿如晤顺气,还轻声细语地劝道:“爱妃莫要动气,仔细气坏了身子,三弟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是他的事,你何必费心力去管呢!” 卿如晤眼眉一挑,朝着长孙霆得意洋洋地道:“三弟,就依你皇兄宠本宫的这股子劲,本宫就算不能肆意妄为,但至少可以在这京城中横着走,要是本宫真因六弟冲撞而生气,本宫直接找淑妃娘娘讨要说法即可,何必大费周章,在父皇的寿辰之日用下作的手段对孩童做这等天理难容之事,本宫这样做有何好处?打灯笼进厕所,找死是吗?” 本来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突然因为长孙曌和卿如晤的话而有所松动,但并非缓和下来,反而添了几分想笑笑不出来的尴尬,又多了一种压抑的痛苦。 这对夫妻,嘴巴也太利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子殿下一个锯嘴葫芦,一天不说三句话,现在口齿竟也变得这般流利了! 长孙霆拢在袖底的手攥得很紧,许久,久到众人憋住的笑意全部消失后,他这才露出一个润朗的微笑,道:“皇兄,皇嫂,臣弟不会说话,还请皇兄皇嫂多多担待。” 卿如晤开口笑道:“担待不担待的,本宫与殿下担当不起。” 瞥了长孙霆一眼,卿如晤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连对成祖道:“父皇,这些妈子内侍说的话,简直一派胡言,就算打死儿臣,儿臣也不会认下一个字的。那日儿臣在御花园中偶遇六弟,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儿臣刚想伸手扶他,一下子就跑出来几十个嬷嬷婢女婆子把六弟带走了,接着淑妃娘娘就来了,还和儿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第561章 这群黑心的奴才 “陛下!太子妃满口胡言,”娘娘抖着一脸的横肉,目光阴狠,一字一句地道,“那日淑妃娘娘分明是为了六皇子向太子妃请罪的,怎的就被太子妃轻描淡写,说得好像是多年老友叙旧一般,当时淑妃娘娘诚心诚意要与她消除误会,但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容人之量,还用太子妃的威势欺凌淑妃娘娘,最后淑妃娘娘都是被她赶走的,娘娘惊慌失措地离开御花园的情景,奴婢等都有目共睹啊……陛下……” 撷芳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奶娘字字泣血的声音在店内凄厉回荡,她看似忠心的外表下,说话却句句带刀,专门往心窝子戳,刀刀见血——淑妃虽然身份没有卿如晤贵重,但她是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的生母,卿如晤怎么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尊她为长辈,若是卿如晤肆意欺凌她,这不异于在打成祖还有皇子公主的脸。 这样的罪过,比起毒害皇子来也不遑多让,卿如晤冷冷地看着奶娘,心里却是疑惑上了,一个人不管演技有多好,演出来的总归是假的,但她这份慷慨激昂的情绪,竟如真的一般。 莫非奶娘真的以为是自己害了六皇子? 可那日明明是六皇子冲出来的,自己也没有对六皇子怎么样,而奶娘就在一旁看着,莫非自己和宸华的估计有错? “奶娘,本宫若真有这般跋扈,你哪里还有命在这里胡乱攀咬?!”卿如晤慢慢道。 奶娘霍然扭过头,双目猩红,满是愤恨与怨毒:“太子妃!你向来横着走路鼻子看人,根本就不屑对奴婢动手!” “你的确不配太子妃动手。”长孙曌淡淡看了奶娘一眼,仅仅只是一眼,奶娘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那种从心底涌起来的恐惧,仿佛挂在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未知恐惧,但她却求救无能。 卿如晤拍了拍长孙曌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方才贺兰辰才说他有功高震主的嫌疑,此时若是再在成祖面前显露实力,只怕事情会越来越糟。 长孙曌反手握住卿如晤,露出一个宽慰的眼神。 卿如晤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成祖,道:“父皇,那日儿臣与淑妃娘娘在谈天的时候,提到了先皇后,淑妃娘娘却突然好像见了鬼一样,这才仓惶离去,之后儿臣还巧遇了到御花园中避雨的楚美人,与楚美人谈至雨停才出宫,谋杀皇子是杀头的大罪,儿臣再怎样镇定,也不可能在做了这事之后,还能气定神闲地与楚美人谈了那么久,这点楚美人可以为儿臣作证。” 奶娘恶狠狠地道:“太子妃,你巧舌如簧,奴婢可从未说过你是在御花园的时候就下了毒,奴婢只说你事后打击报复,你别想三言两语就蒙混过……” 长孙曌轻轻咳了一声,那奶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点名的楚美人下了一跳,连忙越众而出,她跪在成祖面前,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太子妃的确……的确和臣妾谈了许久,当时太子妃谈吐自然,语气轻松愉悦,根本就不像起了歹念之人,陛下,臣妾与太子妃非亲非故,但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她折服,像她这样宽容和善的人,怎可能会做出谋害六皇子的事情来,这事怎么说都觉得匪夷所思,臣妾绝对不相信此事是太子妃做的!请陛下明鉴。” 看到楚美人情真意切地为自己开脱,卿如晤眼里淡得没有任何情绪,她眨了眨眼睛,那双清亮见底的眸子便有了故事与真情:“多谢楚美人为本宫说话,只是本宫的恶名早就传得老远,不管你说什么,那些害本宫的人,总能靠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将你的一番话推翻。” 不管方才奶娘说了什么,成祖都没有什么情绪,直到楚美人走出来,他的眉梢眼角便多了一丝动容,待卿如晤说完,他抬眸看向楚美人,眼神幽邃:“楚美人,你向来不与他人相交,怎的会突然对太子一见如故?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楚美人瞠目结舌,忽然像剪了舌头,失了声。 正在这时,带人去盘查的喜乐公公领着两个侍卫走上来,他走到御座旁,在成祖身边轻声道:“回禀陛下,事情有眉目了,六皇子所中的毒就下在他的衣衫之上,而那件衣衫,是十日之前奉御局新送来的,碰过这件衣裳的人,除了日常服侍的宫人外,便只有……只有……” 成祖拍了拍腿,叹了口气,侧首看向喜乐公公:“说。” 喜乐公公仓惶地道:“楚……楚美人。” 成祖倏然转头,坐直身子看向楚美人,语气淡漠得仿佛能噬咬人心:“楚美人,真的是你么?” 霎时间,楚美人的面庞之上,闪过震惊、委屈、惶恐、害怕的情绪,她将一个十几岁女子遇到这种情况该有的反应都活灵活现地演示了一遍:“陛……陛下,您疑心臣妾?” 她声如碎玉,带着独特的冷,其中的委屈和伤心,都在这短短的几个字之间显露无疑。 成祖依旧没有多大反应,就连眉梢睫羽都未动一下,仿佛眼前的不是他呵护在手心里的宠妃,而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嫌疑犯:“说,可饶你不死,不说,让你死得难看。” 楚美人面上悲痛欲绝,本是流了满面的泪水,在这一刻凝结了,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在此刻枯竭了一般,一副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样子:“没错,是臣妾做的。” 认得这般干脆,众人怔了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出卿如晤是被冤枉的这个信息,楚美人忽然又抬起头,伸手指着卿如晤,掷地有声地道:“是太子妃!是她逼我的!” 卿如晤眼底冷芒骤盛,直接攻击长孙曌,不如攻击她来得有效果,若是攻击长孙曌的话,一国储君涉嫌不容马虎,成祖必定是谨而慎之的处理,指不定就查出来了真相,他们反而得不偿失,但转过来矛头直指她,依照长孙曌对她的情谊,一旦她出了闪失,长孙曌势必会跟着拉下来。 好狠毒的心思! 成祖眉头一蹙,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怎么又是太子妃?若是只有这群奴才指证,那还说得过去,但楚美人如今风头正盛,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陷害太子妃么? 想到这里,成祖清了清嗓子,道:“你且说说,太子妃是如何逼迫你的!” 第562章 你怎么不说是太子做的呢 楚美人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她伸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面颊,颤抖的手与唇角,连同那忽然嘶哑了的声音,泄露出她此刻的百感交集:“陛下,还记得您与臣妾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吗?您说臣妾笑起来的时候,神似故人,这也是臣妾出现在您面前的原因,就因为这一句‘神似故人’,臣妾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本该和我那已有婚约的竹马哥哥,寻个日子成亲生子,过上简单而又平凡的一生……” 她复而扭头看向卿如晤,双目中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几个月前,一队黑衣人杀了臣妾的家人,绑了臣妾的未婚夫婿,然后把臣妾带到一处私密的宅子,几个月的时间里,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来教导臣妾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还教臣妾怎么样去笑,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打动陛下,直到前些日子才被送到陛下身边,那些人告诉臣妾,只要臣妾密切注视陛下的一举一动,然后用特定的方法将消息传出去,他们就就不会伤了臣妾的竹马哥哥……” “入宫前的那日,臣妾见到了那群黑衣人的头目,没想到竟是一个女子,她给了臣妾很多奇毒以备不时之需,直到十日前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臣妾才认出那个女子,就是太子妃心腹侍女荷风,臣妾又急又怕,为了不在太子妃面前露出端倪,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太子妃在凉亭中闲谈,那日下午,臣妾便接到第一道命令,那就是给六皇子下毒。” “稚子无辜,臣妾一时心软,那本该让六皇子服下的毒药,臣妾只是下在了他的衣裳之上,许是六皇子吃东西时用那衣裳擦了嘴,最后还是中毒了。胆战心惊这么些天,臣妾日日夜夜被愧疚和恐惧折磨着,直到方才臣妾看到六皇子伤成那样,臣妾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臣妾无颜苟活于世,还请陛下治罪,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怜我那尚在等着我救命的竹马哥哥。” 楚美人竹筒倒豆子一样,吐出来了一大堆话,总结出来只有两个重点,一是她太子妃派到成祖身边的奸细,还是个有了婚约的奸细,给成祖戴了一定半绿的帽子;二是太子妃指使她毒杀六皇子。 两条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不管哪一条,都可以让卿如晤死个万儿八千次。 若说方才的事情已经让人惊讶得张大嘴巴,此时楚美人这一番话,就像一记记重锤一般,敲得众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抬起头,恨不得没有听到这些消息。 谁都知道这很可能和皇子间的争斗有关,但此事事关皇家争斗,就连老夫人和卿怀璧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为卿如晤辩驳。 “真的如此吗?”成祖看向卿如晤,眸中闪过杀意,“太子妃?” 成祖本就多疑,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尚且还能清醒,可如今一想到有人要害自己,害自己的人牵涉到太子妃,这也许就和太子有关,当局者迷,他是怎么也没办法冷静下来,以一个公正的角度来审视这件事。 哪怕,楚美人的话漏洞百出。 无人胆敢说话,哪怕是辩驳亦或是落井下石,殿内的气氛紧张得可怖。 皇后和长孙泓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眼底不约而同地闪过得意。 群狼环伺,卿如晤并未慌慌张张地下跪,她气定神闲地道:“父皇,请容许儿臣问楚美人几句话。” 成祖眯着的眼里,冷芒大盛:“准。” 卿如晤看向楚美人,道:“楚美人,你是如何确定训练你的女子就是荷风?你有何证据?你可别说是因为荷风身上的气味什么的,为防奸人所害,太子府一应下人均不能有独特的喜好,所有用度从不重样。” 楚美人讥诮道:“所有外在的东西都会改变,都可以替换,但是肉体上的疤痕却没办法抹去。虽然荷风姑娘给我毒药的时候是蒙着脸的,但我曾假装不小心用利器在荷风姑娘的手腕上划出一道寸长的伤口,那道伤口十分的深,臣妾入宫也只有月余,就算用尽灵丹妙药,只怕现在那伤口还泛着红!臣妾在御花园中,荷风姑娘给臣妾奉茶的时候,臣妾一眼便认出了那道伤疤!此外,让臣妾谋害六皇子的消息是御膳房传膳后,臣妾在碗碟底下发现的纸条,而那一日,荷风姑娘曾去过御膳房!种种证据表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太子妃!” 别人不知道,卿如晤可一清二楚,荷风这道伤口,是为她煎药的时候打打翻了药罐子伤到的,因为伤口极深,导致现在都没有将疤痕去掉。 如今却被楚美人利用,可见这步局布得很大,从她在御花园那日,甚至可能还要更早就布上了,背后之人如此大的手笔,是想出其不意一击必中。 而此时长孙曌不能说话,一旦他开口辩驳便会被成祖认为做贼心虚,只能保持沉默。 卿如晤冷冷笑道:“楚美人,你一口咬死荷风,若是本宫将罪责推到荷风身上,你必定会以荷风区区一个婢女,不可能操这么大的盘来反驳本宫,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本宫也没有能力做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啊……你怎的就不说是太子殿下指使,幕后主使就是太子殿下呢?” 楚美人:“…” 此话一出,楚美人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虽然楚美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拉长孙曌下水,可她想达到的是那种模糊不清让人自行揣测到长孙曌头上的目的,而不是这般直接了当。 卿如晤的话,让她一时之间根本就接不上。 卿如晤继续道:“楚美人,说话要打草稿,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想通透了再说,否则说得急了,会圆不过来的。” “众所周知,荷风是本宫的心腹,是本宫最信任的人,你一口咬定是荷风指使你,无非就是断定本宫因为与荷风关系亲近,就算将荷风推出来来顶罪,别人未必相信。而荷风手腕上的疤痕,便成了你利用来攻击她的利器。” 楚美人冷笑:“太子妃,敢做不敢认么?!” 第563章 真相浮出水面 “不,本宫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若是本宫做的,本宫绝对会认!”卿如晤朗声道,“但若是别人栽赃陷害本宫,本宫绝不会认!” 楚美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说下去只怕会露馅,于是她干脆破罐子破摔,面如死灰地道:“陛下,臣妾嘴笨,辩不过太子妃,臣妾该说的也都说了,陛下若是信不过臣妾,请陛下自行去查。” “爱妃累了,接下来交给为夫吧。”长孙曌将手从卿如晤的手上移开,起身向成祖作揖,道:“父皇,儿臣心有疑惑,不解不快!” 成祖又清了清嗓子,只是面色比之前还要沉,双眼就如两个漩涡般:“曌儿请讲。” 长孙曌朗声道:“方才楚美人交代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说得甚是详细,特别是将自己怎么被暗中培养到送至父皇身边的过程说得尤为清楚,但能佐证此事真假的证据却寥寥无几,唯一能证实的就是太子妃近身侍女荷风手腕上的疤痕!但儿臣认为,楚美人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指使她的人就是荷风,仅凭一道疤痕不足为据。” “太子殿下,楚氏不过一枚棋子,能接触到荷风姑娘已属不易,”楚美人含泪道,“怎么还能拿出更多的证据?楚氏可拿性命担保,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 “楚美人,方才你才说自己贱命一条,现在你这贱命怎么能为我太子府毒杀六皇子一事作保?!”长孙曌面平如湖却掷地有声,“本宫倒要问一问楚美人,方才你自称自己不过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能接触荷风已实属不易,本宫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既然是棋子,下棋的人自然不会让你轻易知道,否则难保有朝一日会被你出卖,荷风乃太子妃最信任的心腹,若太子妃安排荷风去与你接洽,岂非太过冒险?!” “哼!”长孙曌轻哼一声,“本宫问你,你怎的就确定你见到就是荷风本人?你说你是用利器划了荷风的手腕,是用什么划的?怎么划的?用了多大的劲?” 楚美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太子殿下,楚氏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长孙曌笑容愈深,“你一个素手纤纤的弱女子,若是真的用利器伤了人,必定会记忆深刻终身难忘,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忘了呢?” 楚美人恼羞成怒:“忘了就是忘了,太子殿下何必逼我!” 长孙曌又道:“另外,你说有人教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太子妃曾与本宫说过,在御花园遇到的楚美人是一个少有的才女,学识过人,短短几个月就这么厉害了?本宫都想知道训练你的几个师父是谁,到时候太子妃诞下孩儿,可以请来太子府做师父。” 说着,长孙曌捏拳放到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扯远了。” 楚美人咬紧下唇,半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看向成祖,磕了个头,道:“陛下,当时训教臣妾的人,还给了臣妾一幅画,那……那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眼深邃,眼眸是为蓝色,臣妾正是照着画像练习表情的,而陛下也是看了臣妾那样笑时说臣妾‘神似故人’,画像被臣妾放置于寝宫床榻之上的暗格中。” 成祖做了个手势:“把画拿来。” 喜乐公公带着人退下,很快就拿来了一副画呈到御案之上,成祖看了画后,面色突的一变,愈发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鱼儿完全上钩了。 长孙曌和卿如晤对视一眼,而后道:“父皇,楚美人没有其他的证据,但是儿臣有。” “早在御花园中偶遇六弟,接着楚美人闯入御花园时,太子妃便对这个楚美人起了疑心,紧接着,荷风在将食盒碗碟归还御膳房时,发现有人跟踪她,于是儿臣和太子妃一合计,便派人查这个楚美人的身世背景,终于查到这个楚美人正是二弟府中护卫统领王珩的远房表妹,几年前被那王珩接到自己的小院子秘密培养训练,直到前段时间才送到父皇身边!” 说着,长孙曌将一叠书纸递到内侍手中,内侍恭敬地呈了上去。 虽然此举可能会暴露太子府的实力,但若是这个时候他们夫妻还装孙子,那才会让成祖真正起疑心。 成祖已经将所有的书纸看完,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长孙泓和皇后的面色,夹杂着震惊和恐惧,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不怪他们惊讶,最近长孙泓逼得紧,卿如晤和长孙曌猜到长孙泓必定会下手,所以一直提防着,后来卿如晤在御花园中见到了楚美人,就更确定长孙泓憋着坏,所以她回来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长孙曌一说,二人便盯上了楚美人,紧接着便查到了楚美人想要动手的消息,至于淑妃和长孙霆,不过是被长孙泓利用了。 若非卿如晤和长孙曌有所准备,要么他们俩百口莫辩含冤而死,要么就是查到最后,也只查到淑妃利用楚美人陷害太子府。 不愧是长孙泓的手笔,借刀杀人用得这般阴险! “父皇!”长孙泓连忙越众而出,跪倒地上大喊冤枉,“皇兄好好的,怎的就扯到儿臣的头上,指证皇嫂害人的分明是六弟身边的人,楚美人更是跟儿臣八竿子打不着,儿臣是冤枉的,请父皇明鉴!” 长孙曌看着他,反唇相讥道:“二弟,你且先别激动,本宫说的是你身边的王珩,并非说你,你如此急急忙忙地辩解,莫不是做贼心虚?!” 长孙泓面色一僵,难看到极致,他因为楚美人一事暴露而太过震撼惊慌,一时竟然乱了方寸,中了长孙曌的激将法,这才跑出来喊冤,如此一来,怎么看都是做贼心虚。 一直沉默的皇后终于开口了,她怒不可遏地道:“太子,你想脱罪也不能把罪责栽到泓儿身上吧?今儿个这事,怎么看都是你们太子府和三皇子之间的事情,你们因为上次三皇子府发生火灾而积怨,所以明争暗斗也可以理解,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扯上无辜的泓儿,你如此信口雌黄,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第564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母后,儿臣才是要问二弟和你,为何这般不顾及亲情,不顾及手足之情,将儿臣与三弟逼到这个境地!”长孙曌惯常沉默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沉痛之色,仅仅只是一点点,让人看出他隐忍的痛楚与难过。 “母后,想必您也不好意思承认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儿臣便帮您捋一捋吧!因为三弟宅子起火的事情,太子府和和三皇子府有了些误会,虽然明面上一团和气,但到底是有了误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 “而此时,我与三弟之间的事情便成了你们可以利用的筹码,你们先是让楚美人引起淑妃娘娘的注意,使得淑妃娘娘倾尽全力扶植她,让她在父皇面前争宠,以保后宫大权不旁落他人之手。” “接着,楚美人完全取得了淑妃娘娘的信任,由此淑妃娘娘就成了楚美人行事的挡箭牌,不管楚美人做什么,都能扯到淑妃娘娘的头上。” “此番六弟中毒一事,只怕楚美人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毒倒六弟但却不要六弟的性命,然后楚美人便可借六弟中毒一事挑唆淑妃娘娘嫁祸太子府以行报复,因为三皇子府被烧一事,淑妃娘娘对太子府早已怀恨在心,毒杀皇子多大的罪啊,眼前就摆着这么好的机会,就算她明知送上来的是一把双刃剑,她也舍不得放手。” “说到底,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母后你与二弟合谋,利用楚美人毒害六弟,妄图嫁祸太子府以挑起太子府和三皇子府的纷争,而你们早就打好了坐收渔翁之利的如意算盘!” 皇后严厉的面庞冻结成冰,长孙泓则是满脸的委屈,满脸的不敢置信:“父皇,皇兄如此害我,儿臣百口莫辩!” “好!”长孙曌一甩袖子,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指着长孙泓,铿锵有力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若今日之事没有发生,本宫绝不会与你走到这一步,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本宫便让你心服口服!” “传证人!呈证据!”长孙曌低喝一声,他的眼里写满了隐忍的沉痛,像是竭力克制一般,双目赤红,亮得夺人。 “父皇,证人乃是楚美人的双亲,而这些证据书文,则能说明楚美人的身世,以及如何到得您身边的,若是儿臣写得不够清楚,父皇可与楚美人对质。” 成祖始终沉默,也不看那一沓书纸,曲指抓着那一副画像,头就这么低着,掩住了所有的情绪,无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皇室最是注重体面,尽管暗地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表面至少要堆出一团和气来,但皇子之争,就这么毫无保留摆在满殿朝臣面前,他的血亲他的儿子,就在他五十大寿这一日,只顾着争权夺利,他的妻子妾室,只顾着在他身上一口一口咬他的肉刮他的油,如果他不是这个大秦的皇帝,那他和一具阴沟里人人唾弃的腐肉有什么区别?! 或许,成祖因为今日的事情,伤心了,也失望了。 证人很快就被提了上来,不是别人,正是楚美人家中的父母,本该被灭口的人,骤然出现在大殿之上,什么话都没说,就让想做困兽犹斗的长孙泓完全失了声音。 “父亲……母亲……”楚美人凄厉地叫了一声,扑到她老夫老母怀里,看到二老健在,楚美人一下子就松了口,“陛下,一切都是王珩逼迫臣妾,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受他指使,请陛下责罚,可怜我父母老来得女,臣妾尚未来得及尽过一日孝道……臣妾自知罪无可恕,愿受千刀万剐之苦,只求陛下能放臣妾父母一条活路!” 然而利用这点时间,长孙泓已然平静了下来,他指着楚美人,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意:“父皇,只怕方才楚美人指证太子府一事不过是个暖场,真正的压轴才是她最后这些证词,有了前面的种种,此时谁还会想到真正害人的人,正是受尽了‘冤屈’太子府!”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太子府,悲痛欲绝地道:“皇兄,臣弟没想到你为了陷害臣弟,竟然无所不用其极,用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数,想对臣弟来一招釜底抽薪!”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长孙曌淡淡轻喟,叹出无限悲凉,“本宫自问无愧于这兄长的称谓,但二弟一而再再而三地咄咄逼人,本宫实在忍无可忍,二弟,大丈夫愿赌服输,困兽犹斗,垂死挣扎没有什么意义。” 长孙泓冷冷一笑:“皇兄,仅凭一个楚美人,证据恐怕不足吧?臣弟怎谈得上垂死挣扎一说?!” 长孙曌半响沉默,一抹笑意在他脸上荡开,就像清亮湖面潋滟的水光,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涟漪,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本宫无害人之心,自然不会急于求成,必定是事无巨细,绝不会出现楚美人这样的漏洞。”他说,“来人,把下一批证人带上来。二弟不用惊慌,这是最后一批证人了。” 众人想了无数的可能,但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证人竟是做军人打扮的军官和侍卫。 长孙曌拱手道:“父皇,镇南王犯了事,南疆的诸多事宜便移交到骠骑大将军司阆手中,为了安抚边军将士的心,父皇曾命户部向南疆拨了几百万两军饷,但那些军饷却不翼而飞,南方将士忍饥挨饿,但却投诉无门,一封封折子往京城里递,但却都石沉大海!最后这位还是这位小小参将领着一百个士兵冒死回京报信,沿途风餐露宿,被一拨拨杀手追杀,最后只剩下这三个士兵护着参将前来!若非儿臣得了消息,派人去探查究竟,正好救了这参将,只怕南疆乱成一锅粥而京中浑然不知!” 长孙曌倏然转身,猛地指着想去明,掷地有声地道:“而贪污这批军饷的人,正是他长孙泓!约莫一个月前,南方白氏传来消息,说是在出海的时候遇到押官银的船被劫了,白氏的人将消息递了回京中,不幸被长孙泓的人发现,长孙泓担心阴谋暴露,这才狗急跳墙,利用楚美人使了这一拙劣伎俩,若能扳倒太子府最好,来个死无对证,若不能扳倒太子府,最不济也能挑起太子府和三皇子府的斗争,让太子府自顾不暇,没空去管这军饷之事!” 此言一出,如沸水倒入油锅,大殿之内一派翻腾,无人再能坐的住! 第565章 被他反将一军 压轴好戏终于上场了。 卿如晤勾唇一笑,先前她在御花园遇到楚美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事情必有蹊跷,便将此事告知长孙曌,结果查出长孙泓指使楚美人挑起太子府和三皇子府的斗争,而且竟是要用六皇子来做引子。 知道了长孙泓的计划之后,她和长孙曌便着手开始制定反击计划,但要想解除这个的困境,势必要做出强有力的反击,所以像之前那样韬光养晦已不再可能,他们索性拍板决定,既然要在成祖面前露出锋芒,不如将实力彻底展示在众人眼前。 因此他们不仅发动手中的情报网,根据卿如晤所掌握的关于楚美人的信息,查到了楚美人被送到成祖身边的经过,以及楚美人下毒的过程,并救下被王珩拘禁的楚美人双亲,破了楚美人的证词。 接着,她与长孙曌早就布置好的军饷计划,便可以实施了。 实际上这个计划并不复杂,他们也只是稍加引诱,长孙泓养的那堆门客便扮作贼匪劫了这笔军饷。 之后,他们就把这笔军饷被劫的消息传到南疆驻军将领那里,若是这个消息散布开来,南疆驻军必乱,一旦驻军乱了,朝廷追究起来,那伙将领谁都跑不掉。 司阆为了稳住军心,只得竭力压住这个消息,然后请求边境富户的帮助,勉勉强强解了军饷的燃眉之急,但因为军饷开支实在太大,富户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所以军中士兵日常必然拮据,这才有“饿肚子”一说。 最后,他们截了司阆派入玉京报信的人,然后再让参将领着一百个人做了这一出入京报信的戏,当然参将和这一百个人都是长孙曌的,不过没人查得出来就对了。 他们并不怕此事被发现,毕竟军饷被长孙泓的人劫了是事实,而且司阆压制这些消息的时候,手段雷力狠辣,非司阆心腹,哪里分的清楚这些消息是主将大人动手压制的,还是劫军饷的人压制的,悠悠众口,他们只需要稍稍动点手脚,就不怕别人不会想到劫军饷的头上去。 不管成祖信不信这些,长孙泓输定了,就输在楚美人刚才拿出来的画上,当然现在长孙泓还不知道,不过,快要知道了。 “军饷?”刺啦一声,成祖手中的画被撕成两半,仿佛如一头被触怒的巨兽,咆哮嘶吼,“你竟敢动了军饷?!” 在成祖心里,几兄弟在京中斗得天翻地覆他都不在乎,因为他这个位置也是一路厮杀得来的,想做大善人,就不配做他的儿子!但边军乃是国家稳定之根本,是守住境内安宁祥和的屏障,一旦边军除了问题,这个国家便危如累卵,这便是成祖的逆鳞,谁动了就犯了大忌! 若说长孙泓方才的震惊和委屈都是装的,此时却是实打实的:“父皇,什么军饷,儿臣根本就不知道!” “二弟,在狡辩之前。”长孙曌冷冷道,“不若你来解释一下,你是如何一毛不拔,却凑齐了琦县几百万两赈灾款的?!” 皇后恼怒道:“太子!别以为天下就太子妃一家资产丰厚!琦县赈灾的银钱,自然是泓儿自己出的,还有镇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的帮衬!” 长孙曌没有理会皇后,只管看着长孙泓,一双漩涡般的眸里,求尽是看透一切的嘲讽:“母后,您久居深宫,如何能事无巨细地知晓前朝的事情,二弟虽是您亲生,但毕竟隔着这幽深的宫禁,您如何能知晓他的一举一动?莫不是母后一直都和二弟联系着?” 皇后脸色沉得好像能滴出水,被长孙曌堵得哑口无言,她要是再为长孙泓辩解,那便有勾结前朝的嫌疑,到时候非但没能脱罪,反而又加上一条。 长孙泓心念急转,短短一瞬,便权衡出眼前的利弊,军饷一事被长孙曌做得滴水不漏,他毫不知情,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一幕幕,都是卿如晤夫妇为了拿回那六百万两所施的诡计,承认了讹钱一事,大不了把六百万两换回去,但要是捂着不说,光劫军饷一事就足以让他满门抄斩。 思及此处,长孙泓手脚并用地爬到成祖面前,忙道:“父皇琦县赈灾的银钱,的确不是儿臣的,是……” “是怎么来的?”长孙曌问道,“大声说出来!是哪儿来的?!” “是我从卿如晤身上讹来的!”长孙泓咬牙切齿地道,“父皇,琦县赈灾款项数额巨大,儿臣就算倾家荡产也无力拿出来,所以儿臣便想了个法子,从皇嫂那讹了几百万两银子……” 卿如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殿下,就算你能说自己厚颜无耻,干出这种宵小的勾当,本宫也没脸皮说出那种竟被你骗了的谎言。” 说着,卿如晤起身行礼道:“父皇,二殿下想要脱罪,不承认自己劫了军饷,所以他才说银子是从儿臣这里讹的,但是父皇,儿臣还不至于傻到会被讹走那么多银子,就算儿臣真的是蠢货,但太子殿下不蠢,若是我们不愿意,试问二殿下怎么可能从我们夫妻这里讹钱?!” 此话一出,长孙泓刹那震惊——怎么回事?卿如晤不想拿回六百万两?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长孙泓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于是他开口道:“被讹走这么多银子,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皇兄皇嫂不好意思承认也情有可原,但此事完全是铁打的事实!” “父皇,从皇嫂那讹来的都是现银,还未送往西北琦县,此时正存放在儿臣府里的库房,父皇可找人去验!” 卿如晤和长孙曌同时沉默,并没有表态。 众人虽然心有疑虑,对此事的真相十分好奇,但因为成祖没有说话,众人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 成祖始终低着头,半响,他这才道:“丢人!此事实在丢人!自家人闹出这种笑话,朕本想瞒着,悄悄解决了也就算了,但国法无情,事关军饷一事,绝对不是儿戏,不管是谁在这上面动手脚,朕必严惩不贷,绝不留半分情面,这是底线!所以,今日必须把这件事情给整清楚,整明白咯!免得寒了边疆几万将士的心。来人,去二皇子府!” 明明只要查看了府中那批银两,便可证明他并未劫军饷,但不知为何,长孙泓心头萦绕的那股不安之感,却愈来愈浓烈。 第566章 这画是从哪里来的 月上中天,万里成空。 缥缈的月华溶溶倾泻,铺在众人脸上却是一片如霜的惨白,谁都知道今夜的事不能善了,也许朝局将会在这夜过后彻底改变,但心底却免不了嘀咕,究竟谁会成为胜者。 哪怕眼前局势明朗,二皇子长孙泓处于弱势,但一半以上的人都将宝压到了他的身上,原因就是长孙泓乃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有势力雄厚的母家氏族支持,而且在太子外出抵御外敌的时候,他已经在朝中苦心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如今麾下党羽究竟多少,谁都不知道。 反观太子,母亲虽也贵为皇后,但这都是死后追封的,而且他的母亲还是大秦宿敌北胡的人,拥有一半的敌国血脉,他从来不在朝中活动,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兵权,但如今手中兵权都被成祖撸了,就算他能在道义上压过二皇子,在实力上却是望尘莫及。 鹿死谁手,一目了然。 “哼!”卿如晤轻哼一声,目光在大殿之上划过,便大约能猜得出众人心里的小算盘,但是他们莫不是忘了,只要有成祖在一日,他长孙泓再有势力也只是个皇子。 再者,无论他长孙泓笼络了多少世家门阀,拥有多少文官的支持,若得不到手握重兵的定国公府,以及深藏不露的燕王府的支持,他便不算什么! 前世若不是那该死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毒,太子府也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 众人各怀心思,就这么熬了半个多时辰,成祖派去的人回来了。 “陛下……”那人跪在成祖面前,却是不敢说话。 只看这神情,成祖便什么都知晓了,他一掌拍在御案之上,“砰”的一声,震得酒盏飞溅,杯盘狼藉。 众人跪了下去,齐声道:“陛下息怒。” 成祖面色铁青,目中怒涛翻滚,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已是气到极致。待他怒气稍稍平息,这才看向他派出去的心腹,道:“说,一五一十地说。” 跪在地上的人半响犹豫,这才道:“二皇子府中放着的,正是本该运到南疆的那批军饷,那批银子用一种秘药泡过,奴才识得。” 长孙霆自从知道自己被当枪使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态,仿佛一个蛰伏在暗处的猎人,准备伺机而动。 至于长孙泓,他已经惊得愕愣一瞬,回过神来,连忙辩解道:“父皇,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长孙曌道:“父皇,证据确凿,二弟仍旧抵死不认,还望父皇明断是非!” 长孙泓是真的冤枉,劫军饷一事是他底下的人偷偷干的,他根本毫不知情,而库房中存放着的银两,正是卿如晤给他的那一批,怎的突然就被说成军饷了?!他实在想不明白。 是以他竭力喊冤,拼命想要成祖相信他的清白:“父皇,儿臣若动了军饷,就让儿臣不得好死!” “二殿下,发誓若是有用,要这铁面无私的国法做什么?!”卿如晤冷声道。 “是你们!”长孙泓恍然大悟般,目眦欲裂地道,“是你们劫了军饷,然后把它给我!” 卿如晤讥诮道:“二殿下,就算你真的讹我们的银子,本宫与太子殿下也不至于沦落到劫军饷的地步!” 事实上,长孙泓手里的那批银子就是她送过去的,只不过她在送过去之前,长孙曌的人从军饷里拿了一锭,随即她破解了上面的秘药配方,然后依葫芦画瓢,在送去给长孙泓的银两上也涂了同样的秘药。 反正运往南疆的军饷不是官银,如今谁也区分不出这两批银子有什么区别,这就是她之前不愿给长孙泓银票的原因。 现下,除非长孙泓底下劫了军饷的人主动出来自首,否则无论如何,别人都会以为长孙泓府里的这批银子就是军饷!但就算那些人出来认了,又有什么用,他们依然是长孙泓的人,他们劫的和长孙泓劫的有什么区别? 这会儿的时间,长孙泓冷静不少,他道:“父皇,太子妃名下产业在前些日子皆降价两层,按照这些产业的入账来看,账上会有一大笔现银,但因为这笔现银已经到了儿臣手里,这些店铺势必只是一具空壳子,父皇可去查一下,便知儿臣所言不假!儿臣是动了歪心思,去骗太子妃的银子,但儿臣是万万不会动军饷的,望父皇明鉴!” 卿如晤看着长孙泓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当真说不出的畅快,她从前根本没有想到长孙泓会有这样垂死挣扎的一日。 他此时说的,她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白家财力之大,恐怕成祖也猜不出白家究竟有多少资产,虽然前些日子她的确下令京中白家的铺子都减价两成,但她却没有动用这些铺子的银两,她动用的,是白家用来应急的储银,那是一笔除了白氏家主以外,无人知晓在哪里、怎么调动的储银。 事已至此,他们再说什么,只怕会引起成祖的怀疑,于是长孙曌和卿如晤不约而同地沉默。 这时,成祖没有理会长孙泓,而是看向了面如死灰的楚美人,一字一字地道:“楚氏,你只需告诉朕,这幅画究竟哪里来的?!” 谁也不知道成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但卿如晤和长孙曌却是知道的,大秦新贵见过先皇后的人并不多,跟随着成祖打天下且尚在京中的人目前只有定国公府、相府和燕王府几个主子,而后妃之中,仅有皇后一人见过先皇后。 能画出先皇后长相的,除了长孙曌便只有这些人,只要知道这幅画是哪里来的,便可以锁定谁才是楚美人的幕后主使。 楚美人被逼着成为奸细的时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卷入这样的事情当中,已是怕到了极致,她瑟瑟发抖,诚惶诚恐地答道:“回……回禀陛下,这画……这画是表兄王珩给臣妾的。” 成祖阖上双眼,掩住眸中鲜少表露的一丝沉痛,其实看到画的刹那,他就确定了答案,因为画中他的君兰的发髻,和她走的那天一模一样。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开口问一下,只不过是还有一抹不敢置信驱策着他。 “皇后!”成祖猛地将这幅画掷到皇后面前,怒不可遏地道,“这幅画,想必你很熟悉吧?!要不要朕掰开你的狗眼,仔仔细细看一下!” 那副画就这样展开在皇后面前,搭在狼藉的杯盏上,使得画面有些凹凸,但画中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的女子,却清晰地呈现在皇后面前,仿佛活了一般。 皇后猛地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而长孙泓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母后现下如何了,他心底所思所想,都是如何走出眼前的困境。 劫军饷的罪名若是定在了他的头上,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必须,必须找个替死鬼才行! 第567章 激将法用得很爽 想到这里,长孙泓往吓得一脸死气的王云熙身上看去,眼中的警告之意尤为明显。 但被冠以他妻子的人,此时已被眼前所发生的事吓得魂不附体,她懦弱的一面,彷如一把尖刀刺痛了他的眼睛,余光里的卿如晤,正坐在御座的右下首,气定神闲,好似天塌下来,她也能八风不动地与人对弈,谈笑风生一般。 都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嫡女,为什么不用刻意对比,就高低立见了呢? 正因如此,便更坚定了他要牺牲王云熙的念头。 猛然,只听他怒不可遏地喝了王云熙一句,冷声道:“王云熙!进宫前你曾说要给本王一个天大的惊喜,你所谓的惊喜可是这笔本该运到南疆将士手中的军饷?!本王没想到,你竟糊涂至此!今日你便在父皇面前,老实交代了吧!若真是你做的,本王不会不念及夫妻之情,必然会与你一同担着!” 此言一出,王云熙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 虽说无毒不丈夫,但这种瞬间就能将自己的亲表妹,明媒正娶的妻子牺牲的男人,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胆寒起来。 卿如晤看了这一幕,唇便自始至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真的很淡,就像高高在上的菩萨,对着执迷不悟的众生露出怜悯的轻嗤一般——长孙泓这是要壁虎断尾,弃卒保车了! 他说得到好听,说什么与王云熙一同承担,皇子劫军饷和皇子妃劫军饷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可能落个满门抄斩,后者可能落个半门死绝,若王云熙真的担下了劫军饷一事,长孙泓可就不用死了! 不过尽管如此,卿如晤也觉得无所谓,他这样的行为,反而会让那些原本想在他身上押宝或者已经在他身上押宝但却还在犹豫的人纷纷离去吧,毕竟如果不是疯子,谁愿意跟一个如此丧心病狂的主子?! 那头,王云熙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孙泓,一脸苍寂如死,她紧紧咬住下唇,那本毫无血色的唇上,渐渐变得殷红起来。 她,没有说话。 长孙泓心下大急,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开口道:“云熙,若真是你同谁一起谋划了此事,那便认了吧!虽说国法无情,劫军饷乃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本王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妻子一个人承担罪责,无论是生、是死,本王都会陪着你,只要有你陪着,就算是死本王也不怕……云熙,我的云熙,你还这么年轻,可惜,不能陪你到白首了……” 望着长孙泓那张几近狰狞的脸,吐出如此这般不要脸的黑心话,卿如晤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需要来形容他的无耻。 然而,方才脸上血色尽失的王云熙,此时却红了眼眶红了脸,那眸中的柔情蜜意,浓得化不开,这……这竟是一副信了他的鬼话的样子? 卿如晤心念刚起,那王云熙瞬间一脸的决然,起身跪到了长孙泓身边,一派从容赴死之态:“父皇,此事皆是儿臣谋划,与二殿下无半分关系!二弟完全不知情!” 长孙泓一脸沉痛,伸手却握住王云熙那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柔声道:“果真是你,你个傻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不过别怕,我陪你。” 成祖右边的嘴角挑起:“老二媳妇,你且说说,你为何要劫军饷?又是怎样凭一己之力劫了几千将士押运的军饷的?” 王云熙眸光快速闪动,半响静默,她道:“父皇,这段日子,二殿下为了琦县赈灾的事情始终愁眉不展,他将库房掏空,笼统也只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儿臣的母家东拼西凑,也只能拿出几十万,若是合两家之力,到也能勉强凑出赈灾的银钱,然而皇子府和国公府还有许多张嘴巴等着吃饭,总不能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绝了所有后路,二殿下甚是忧心,儿臣看着心里着急得很,于是便出了条不入流的主意,让二殿下绑了皇嫂娘家的人,以此向皇嫂勒索钱财。” “可皇嫂的脾性,不用儿臣说明,父皇也是知晓的,她哪里是吃亏的主,这钱自然是要不来的,因为殿下信任儿臣,将勒索一事交给了儿臣来办,儿臣从皇嫂这里拿不到银子,不想让二殿下失望,只好动了劫军饷的念头。” 卿如晤插嘴道:“据本宫所知,二弟妹也只是个普通的深闺女子,怎会知道押运军饷这种绝密之事呢?二弟妹深爱二殿下,但也不能为了帮二殿下脱罪信口胡诌啊!这大殿之上百十双眼睛看着呢!你莫不是将大家都当成了傻子。” 王云熙霍然转头,双目猩红地瞪了卿如晤一眼,咬牙切齿地道:“皇嫂莫不是当我王家人都死绝了?!” “不会。”卿如晤答得诚恳,“王家权势滔天,族氏子弟遍布朝野,若有王家帮衬着,不就是劫个军饷而已么,这对王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长孙泓攥紧双拳,克制住一掌拍死王云熙的冲动,她怎的就这般不经激,若她一口咬死是自己做的,也不用拖王家下水。 天下怎会有如此愚蠢至极的女人?! 长孙曌坐了下来,与卿如晤对望一眼。 成了,他们的计划成了。 若不是长孙泓心狠手辣,竟,让王云熙出来顶罪,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如今王云熙不知死活地揽下所有罪责,还把王家拉下水,到时候成祖只需要仔细一查,便能查到军饷的确是王家的人做的,那长孙泓这个劫军饷的罪名,便再也洗刷不干净了。 毕竟,成祖可不会相信,军饷是王家的人瞒着长孙泓劫的。 王家在场的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与那些个出来证明卿如晤毒害六皇子的奴才一起,塞满这沉寂的大殿。 “陛下……”他们还能说什么,若是否定王云熙的话,那王云熙便犯了欺君之罪,他们还可能被缓过劲来的二皇子报复,若是不辩驳,劫军饷的罪足以掀翻他们这个从前朝就显赫到现在、雄据这块土地数百年的家族。 横竖都是死,生杀予夺大权在成祖手上,他们能选怎么死么? 望着这一颗颗脑袋顶,成祖半响沉默,他此时在想的是,若是掀了王家,那世家门阀便还剩下齐国公李家,英国公薛家,靖国公谢家……王家一旦倒台,以往的制衡便不再。 王家,生?还是死? 第568章 太子妃被扣为人质 正此时,那跪在地方的参将忽然软倒在地,伸手朝成祖方向虚空抓了一把,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成祖着人将御医唤来,一片僵寂凝滞的气氛中,御医哆哆嗦嗦地把了脉,然后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禀陛下,此人,饿昏了!” 此话犹如当头棒喝,在成祖乱哄哄的脑袋中涤荡清凉,御案之上的画尚在,被水晕染了几块,裱在画布上的纸开始变皱、变软,然后化在了水里。 这画上哪里还能寻得到,那个满头辫子,发尾还挂着小铃铛的异族女子。 然而成祖的脑海里,那些被他封存在心底最柔软处的记忆,一点点被撕开,接着纷沓而来。 曾几何时,那人曾握着他的手,笑吟吟的说他是救世主,当年浴血奋战,为的不就是创造太平盛世,还天下安宁这个理想吗? 怎的坐上了这个椅子,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时候,便渐渐偏离了初衷? 他这个帝王,还能不忘初心么? “来人,将皇后幽禁凤藻宫,无朕命令任何人不得见。” 这轻飘飘的一句,看似和从前禁足没有多大的区别,然而却让皇后第一次露出了颓势来——她知道,她的夫君终于要动她的母家了。 果然还是皇后了解成祖,这第一条命令众人尚且没有听清楚,紧接着便传来了冰凉不带任何情绪的第二道命令:“将二皇子与镇国公打入天牢,调金吾卫把二皇子府与王氏家族一干人等,全部禁足于府上,待案子水落石出再行处置!六皇子投毒一案所有涉事之人,一律关押在冷宫之中听候发落。” 天子一怒,不说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动动手指便足以让一座高楼倾塌。 成祖不是没力量动这些世家门阀,而是动了之后不好平衡势力,然而,若真下定决心要动,凭成祖手中握住的兵符,谁还能抵挡? 长孙泓与镇国公的喊冤声越来越远,皇后狼狈不堪地被人架住往凤藻宫而去,在场所有和长孙泓以及镇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人,皆被一把冰刀押着离去,而跪在殿内乌泱泱的宫人,也尽数被押走了。 殿内一片空寂,有风倏然而过。 就像一块田地,突然被拔走了最大的一棵白菜,突兀的空落落。 成祖与寂寂风声中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仿若垂垂老矣的古兽哀嚎,亦如风中残烛跳动发出的绝望。 “散了吧。”成祖淡淡地说了一句,起身走了,他走得极慢,也躬着腰背,在踏入后殿的刹那,末了,他又说了一句,“太子夫妇,随朕来。” 所有人似乎都有了处置,唯有长孙霆,成祖却只字未提,好像已经将他忘了,又好像成祖故意让他饱受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他只得将殿内的朝臣命妇以及家眷,一个个的送出去。 紫微宫,成祖的寝殿。 偌大的宫殿仅有一张床榻、一扇屏风、一方博古架,以及四个人般高的烛台。 空旷,孤寂。 仿佛为君的他没有家室,不用亲友。 “曌儿,把大印拿起来。”成祖费力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指着桌上的一个四方盒子,盒子的盖下透出一截明黄的绸缎,“就在那盒子里面,打开它你就看到了。” 长孙曌眸色一浓,依言打开盖子,将大印取了出来,放在手里捧着,就像在捧一块冰冷的疙瘩。 没有欲望,也无野心。 “找一块拟旨用的锦帛,把大印盖上去。”成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出奇的疲累,但那双眼眸,就像孤狼一般紧紧地盯着长孙曌,“然后拿起挂在朕床头那把龙泉剑,把朕的脖颈割了,用朕的血来写传位诏书吧。” 喜乐公公“砰”地趴在地上,卿如晤缓缓跪了下去。 长孙曌听到成祖的话,却是许久沉默,他慢慢地将大印放回盒子里,盖好盖子,这才跪到成祖面前,道:“父皇,六弟中毒一事与军饷被劫一事,与儿臣没有半分关系。” “哼!”成祖轻笑,“没有关系?朕没有问你有无关系!朕想知道的是,你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长孙曌默然瞬刻,开口道:“有一次,儿臣险些被一条蛇咬了,父皇急红了眼,抽剑将那条蛇剁了个稀巴烂,儿臣记得,父皇当时对儿臣说‘狼要扑来、蛇要咬你,你就必须奋起反抗,少顷犹豫,只会让你身死魂消’,多少年来,儿臣始终记着这句话,时时刻刻警醒着,终于在饿狼扑来、毒蛇亮出獠牙的时候,做了一次正当的反击。” “父皇,儿臣是男子,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吾妻被欺凌?如何能对处处下杀招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儿臣只不过,做了反击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错! 是的,他没错,就算在天理公法面前,他仍然没有做错,错的是只想着制衡而没有父爱的帝王。 成祖指着长孙曌,声音沉得可怖:“那若是朕要你死呢?!” 长孙曌声音平静:“十几年前,母亲为保我一命而甘愿赴死,被王氏灌下断肠毒药,十几年后的今日,我已没有母亲再为我一命换一命,父皇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到底,你就是在怨恨朕!”成祖忽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那声音是那样的愤怒苍凉,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 卿如晤垂下眼帘,成祖积威多年,哪怕不说话也有着让人不敢冒犯的威严,此时盛怒之下,卿如晤品尝到了久违的心悸。 长孙曌轻轻向她挪近一点,伟岸傲立的身躯,微微挡住了卿如晤一直胳臂,抬着的眸子里,闪着同样冰凉的光芒:“父皇,儿臣能不怨恨您么?能不怨恨您么?” “那是儿臣的母亲!是与您风霜与共多年的发妻!凭什么您娶王氏她就要死?凭什么她就应该死?!” “儿臣怨父皇,怨您早些年将儿臣狠心地赶去南疆,怨您就连儿臣多少次差点丢了性命、身上又有着多少道伤疤都不知道!怨您给儿臣的补偿就是这冷冰冰的储君之位,那您知不知道,儿臣想要的其实只是父爱,就算母亲没了,也能支撑儿臣走下去的父爱!” 说到最后,长孙曌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平缓,早已不似方才那样激愤得有些咄咄逼人,但却听出无限哀愁来。 “母后走时,儿臣还小,听宫人说父皇成了天下之主,儿臣高兴,一如往常那般嬉笑打闹,直到后来,王氏生下了二弟,有一日奶娘将二弟抱到庭院里,害得二弟打了一个喷嚏,王氏连忙呵斥,亲自将二弟抱回了殿内照顾,然而那时,儿臣手里全是泥巴,身上衣裳都脏了,天还冷得紧,儿臣呆呆地站在院子里许久,都没等到母亲来将儿臣拉进温暖的屋子里,那个时候儿臣才明白,母亲永远都不在了。” “直到后来,儿臣彻底将那群南蛮子打得不敢进犯,终于得胜归来,父皇准备了隆重的接风宴,让群臣命妇都为儿臣道喜,本该风光得意,但这群人中又有几个是真心为儿臣高兴的呢?” “最后,儿臣在一株木槿下见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没有说话却先红了眼眶,她好像在说,人人都道大秦太子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但谁又知道他八岁远赴边疆的辛苦……儿臣这才知道,原来儿臣也是一个可以被心疼的存在。” “父皇,今日二弟若不欺到如晤头上便罢!但他害了六弟之后还想要如晤的命,那便是在要儿臣的命!儿臣唯有,不余遗力的反击,儿臣没有做什么手脚,儿臣只是把那些父皇没有看到的,不愿相信的呈现在父皇面前而已。” 许久,许久。 久到喜乐公公额上的冷汗都干了,成祖这才发出一声轻哼:“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朕别找太子妃算账么?既然你我是父子,父与子之间何时需要这种鬼把戏了?” 喜乐公公猜不透成祖为何这样说,下一句却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听成祖道:“既然皇后已经没了用,太子妃身为储君正妃,掌后宫内务理所应当,以后就让太子妃在宫里养胎,顺便打理后宫琐事吧!” 这是要扣下她为人质了! 第569章 完全就是故意的 看似放权给她,管理一个后宫,那是多么大的权力和荣耀,但这也意味着,她以后将会被困于这深宫之中,成为横在她夫君颈上的一把利器。 一把随时都可能会致命的刀。 卿如晤目光一闪,开口道:“父皇,儿臣年轻,经验尚浅,怎能打理这偌大的后宫,再者,宫中嫔妃都是儿臣的长辈,儿臣孕中,只怕无法让长辈们心服口服,儿臣担不起这样的大任,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卿如晤越是拒绝,成祖的心意就越是坚定,他没有再给卿如晤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不容拒绝地道:“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长孙曌道:“父皇,不可!儿臣尚居府邸,太子妃怎能居住宫中?这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朕方才的话你没听到么?”成祖冷冷地打断他,脸上夹杂着一丝不耐,眼看眉梢即将染上怒意,“何时轮到你做朕的主?!你若觉得一个人住在太子府不习惯,左右你也没有侧妃,不若趁此机会立她一两个?” 长孙曌终于歇了反抗的声息,成祖继续冷冷地道:“既然长孙泓去不了琦县赈灾,兄代弟职,明日你便领着工部侍郎,去长孙泓的府邸扛着那批银子奔赴琦县赈灾吧!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北方不知道又饿死多少百姓,你必须想办法早点解决灾情,否则你就待在琦县戍边永远别回来了!” “儿臣领命。”长孙曌行了个礼,“还请父皇允许太子妃回府一夜,替儿臣打点出行的行礼,顺便收拾东西,待明日儿臣走后,太子妃便可搬回宫中。” 成祖点了点头,将他二人挥退。 待卿如晤与长孙曌一走,那口咽了好几次又翻涌上来的血,尽数喷在了床上,星星点点,炽艳夺目。 喜乐公公惊得大哭起来:“陛下,您怎么了?老奴这就叫太医!” 成祖捂着胸口,忍住汹涌澎湃的感觉,无力地道:“喜乐,这个时候别叫太医,朕,此时必须生龙活虎。” 喜乐公公了然,现下多国使臣还在京中,若是传出龙体不适的消息,让各国使臣知道他这个大秦天子被激两下就吐了血,还不得纠集大军压境。 “怪不得,您让太子妃住进了宫里。”喜乐公公恍然大悟,“太子妃略懂岐黄之术,有她照料,想来陛下也可康复,只是……”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成祖平静而陈述这个事实,“朕也知道自己老了,能活多久还未可知,但有一事朕却看得清楚明白,这个太子妃非池中之物,她心中自有沟壑,能藏得了儿女情长,也能撑得起家国天下,断然不会做出残害朕这种事情,如今朕将太子妃叫进宫中照料自己的身体,除了有牵制太子这个目的外,还有就是,朕虽然不喜欢她,但她却值得朕的信任。” 喜乐公公为成祖收拾了床榻,又伺候成祖服下一些救命的良药,然后便守在成祖的睡榻前,一刻都不曾离开。 宫外马车上。 “要赶紧去救二妹,今日她在大殿上帮我说话,贺兰辰必定看得出她与我关系亲近,我担心贺兰辰会对她不利,利用她来对太子府做什么。”卿如晤略带焦急地道。 长孙曌伸手将她的鬓发捋到耳后,道:“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看了。” 卿如晤心头一暖,最柔软的一角仿佛被风吹动:“宸华,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什么奇怪的比喻?”长孙曌不服,“我明明是你的小心肝,所以知道你这颗九窍琉璃心在想什么。” 卿如晤撇撇嘴,整个人挂在了长孙曌的身上,在他脸颊咂了一口。 长孙曌抬眼瞪她,瞪着瞪着眼神却柔软了下来,终是舍不得。 “宸华,前路凶险,你万要保重。”微光中,卿如晤的眸亮如星子。 是的,前路凶险。 长孙曌在成祖面前慷慨激昂、声情并茂地说了一大通话,当然不是单纯地宣泄情绪那么简单。 他这么做,除了告诉成祖,他们夫妇今夜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保外,还故意在成祖面前表露卿如晤在他心中的重要性,让成祖动了将卿如晤扣在身边,妄图牵制他的念头。 入宫,正是他想要的。如今长孙泓骤然失势,成祖不会让他留在京中坐大权势,必定要将他支出京城,好心无旁骛地来平衡京中的势力,将大权紧紧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他这个父亲的手段,他一向都知晓。 而彼时成祖一旦查出劫军饷一事与长孙泓有关,被定罪也是早晚的事,他不在京中,谁知长孙泓会不会狗急跳墙,派几拨杀手攻进太子府?待在宫里,虽然有人心算计,但却铁通般森严的戒备,可以抵挡住明道上的攻击,是以皇宫反而比较安全。 “我想,父皇此时让我去琦县赈灾,必定不是将我支出京城,让他专心处理镇国公府与长孙泓一事这么简单,总觉得,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长孙曌道。 卿如晤美目流转,道:“我想,父皇今日见那贺兰辰太过嚣张,担心北方有异动,于是遣你去北方镇场子。” 长孙曌抬眸,目光倏忽变得坚定且遥远:“大秦与北胡早晚都有一战,终有一日,我便彻底了结了这战争,让北胡成为大秦的版图,从此不同民族合为一家,天下再无异族歧视,这是母亲的愿望,也是我的信仰!” 卿如晤靠进了他的怀中,轻声轻语地道:“宸华,我相信,大秦与北胡终会打破数百年对峙的局面,成为互不侵犯的一家,而边境人民,也可至此安居乐业,不用担心被侵扰!你身上流着北胡与大秦的血,你便是两者可为一家的最好证明!天上地下,我陪你。” 长孙曌握住卿如晤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一字一句地道:“我必开辟盛世,让天下人皆可如你我一般。” 卿如晤沉默片刻,凌凌细细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镇国公府劫下的那批军饷,你可有安顿好了?” “放心。”长孙曌轻声安抚,“这军饷,必定是长孙泓劫的!” 第570章 同归于尽的死法 卿如晤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们都知道,长孙曌这一走,也许会生出什么无法预料的变数,正因为二人都通晓明白,所以她才不想气氛变得尴尬,这才开口找话题聊。 “宸华。仅凭劫军饷一事,杀不了皇后和长孙泓这两只老狐狸,”卿如晤道,“最多断他们手足,前世长孙泓正是勾结外敌害了你,我总觉得这次各国使臣入京,必定和长孙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不知道那毒从何而来之前,你务必要为我珍重。” “好。”简短一个字,长孙曌答得那么的郑重,郑重到能让卿如晤不安的心落下来。 “明日我离京之后,太子府大小事宜都会交给陆锦书打理,他还没有从幕后走到人前,不会招惹太多注意力,但他的能力我相信,必然可以护得太子府周全,你大可放心,专心地应对宫中之事。” 长孙曌继续道:“另外,影魅阁的阁主我留给你,他可以在宫中保你周全,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去找燕王府,他们都很可靠。” “还有,荷风聪慧,竹露忠心,加上一个奸滑的顾妈妈,这三人可带进宫中。” “……” 长孙曌事无巨细地念叨一遍,就怕哪里没有安排好,他其实是一个不怎么细心的人,但却总能为她做得仔细周到。 末了,他继续道:“丫头,如果可以,我必不会将你置于深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卿如晤笑道:“不进宫里,我这一身与他人勾心斗角的才华,要去哪里施展?” “这倒也是,是我关心则乱。”长孙曌欣慰第笑了笑。 卿如晤道:“父皇暂且没有处理长孙霆和淑妃等人,估计是想等我入宫后,让我帮他把这种得罪人的事处理干净。” 长孙曌道:“若有异动,斩草除根!我长孙曌的媳妇儿,当然不能活得憋屈烦闷,一切随心所欲,捅了娄子我帮你补上。” 卿如晤莞尔:“他们若是欺负我,我便兴风作浪,让他们不得好下场!” “乖。”长孙曌低喃,“我真舍不得离开你,想到可能许久都见不到你,心就像破了一个洞。” 卿如晤道:“无论多久,我等你。” 与此同时,北胡使臣所居的驿馆。 暗卫还是来晚了一步,此时卿如玮已然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床上。 贺兰辰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这女人,长得丑还话多,活着简直就是一种罪过。” 卿如玮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是被人直接从房间里给扛出来的,自从娘亲自请离府后,她几乎是独居,只怕到了明日才有人知道她不见了。 但知道了又怎样,谁能想到绑人的竟是北胡使臣,谁又能想到,他竟然胆大如斯,将人直接绑到了驿馆。 再者,救回去了又怎样?只怕没人为她讨回公道吧,她完全可以肯定,如果卿彧知道她被贺兰辰给绑了,卿彧说不定还倒贴着将她卖了! 罢了!脑海里浮其长姐的脸的刹那,卿如玮心一横,就算做不了长姐那种聪明睿智的女中诸葛,但也要有点骨气,也算没走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是!你厉害,模样生得好,威武又雄壮!”卿如玮豁出去一般,道,“北胡大草原顶尖尖的男人!最是了不得了!但……” 贺兰辰眼睛一眯,用润朗的声音道:“但什么?” 那不经意间透出来的王者气概,压得卿如玮喘不过气来,登时只觉得千万只蚂蚁爬到头上般,头皮发麻一片。 “敢问,阁下排泄否?”卿如玮不要命地道。 “你!” 卿如玮继续不要命地道:“阁下若是排泄,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和我一样都会排除肮脏的秽物,也若是活着是个罪过,那同样会污染空气的阁下,活着就不是罪过么?!” 贺兰辰霎时露出一个被卿如玮恶心到的表情,接着便是不了遏制的愤怒:“死丫头,你不怕死么?!” 卿如玮头皮蓦的又是一麻,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但越是这样越是慌乱,干脆就不控制自己了,对着贺兰辰就是一顿暴吼:“怕什么?我既然被你抓来了,就不怕被你弄死!” “那你怕不怕,被我先……” “先奸后杀?”卿如玮一脸的不以为然,“听闻你们北胡人凶戾残暴,是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看起来也是个头头一样的人物,但没想到你竟也只能想出这么简单的施虐方法,实在是让人失望!姑奶奶心情好,就让我来教教你十大酷刑都怎么使!当然啦,酷刑什么的,伤害的只不过是我这具肉体,你不如将我给强了,让我珠胎暗结被人戳脊梁骨,这样既折磨了我的肉体,又折磨了我的灵魂,还能让大秦丞相颜面尽失,何乐而不为?” 卿如玮嘴里叫得狠,实则心里却打起了鼓,她不过虚张声势而已,然而那头,贺兰辰竟然仿佛好像大概在认真考虑她的建议。 半响,他道:“倒是个好主意。” 卿如玮强行吞了一口唾沫,一咬牙,露出一个柔软妩媚的笑意,竟衬得,她那张圆圆的脸也别有一种娇憨的可爱之感。 “不过!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姑奶奶就勉强让你强吧!这样姑奶奶也不算亏,换做其他人,姑奶奶有几百种死法,马上自戕给你看!这样你想不仅得不到施虐的快乐,而且你想从姑奶奶这里得到的,亦或是你想利用姑奶奶得到的,通通都化为乌有!” 她微微喘着气,气势汹汹地威胁贺兰辰,但涨红的小脸,让她威胁的力度少了几分。 眼前黑影一闪,贺兰辰已趴在她上头,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一双幽邃的蓝眸仿佛能吸引灵魂。 他慢慢俯下身,垂下的发丝落在卿如玮的脸上,猫抓一般的酥痒,卿如玮下意识的避开,却被他的目光强迫着看向他,越来越近的薄唇,吐出凉薄的字眼:“小丫头,你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卿如玮已经骇得连呼吸都忘记了,方才她故意放狠话,不过是为了让贺兰辰觉得她是个粗俗无趣的女人,怎的现在好像,有点适得其反?! 罢了!区区贱命何足挂齿,不如拉个垫背。 心念一动,卿如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上了贺兰辰的唇。 两唇相接,异样的柔软。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然而卿如玮的嘴,却是半刻也不放松。 “找死!”贺兰辰怒不可遏,伸手掐住了卿如玮的脖颈,只消用力一捏,那纤细白皙就像南方柳条儿一样的颈项就会尽数断裂。 死亡来临的恐惧,让卿如玮瞳孔骤缩,接着开始涣散,浑身也在霎时间凉透。 其实,她很怕死呢! 只怕不得不死了。 想到这里,卿如玮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意,用尽最后的力气,冷冷道:“有没有……觉……觉得,嘴唇上……有点儿……麻痹?” 第571章 终于逃出生天 卿如玮早就涨红了脸,一直凝着他笑。只在撑不过疼痛的时候,喉咙挤出难听的声响。渐渐地,她难受得流下了眼泪,那泪是灼热滚烫的,但胸闷的痛苦却是冰凉,死亡前让人恐惧荒寂的冰凉。 泪水滚到了贺兰辰的手上,他冰冷得毫无感情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什么,但那一丝几近于无的情绪稍纵即逝。 最后,他松开了手,一下子就软倒在卿如玮身上。 新鲜的空气猛然灌进口中,卿如玮大口大口地吸着,但又被身上的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刚吸到胸腔的空气又被压出来,好似眼球都要被挤得浮凸。 “野蛮人……走开……”卿如玮用力地将贺兰辰撑起,艰难地从他身下钻出来,那男人完全昏死了过去,竟无半点反应。 好不容易站到床上,卿如玮擦了擦额上如雨下的冷汗,猛然欺身上前捏住贺兰辰的耳朵,将他的脸扳起来,用力地甩了几巴掌。 “……”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用胡语问了几句,卿如玮听不懂胡语,但猜想应该是在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卿如玮娇媚地哼了几声,用最动听的声音道:“你弄疼我了……”说着,又狠狠地甩了贺兰辰几巴掌。 外头的人笑得猥琐,摇摇头便离开了。 卿如玮松了一大口气,却不由得脸红心跳,然而不可耽搁,若是今夜她回不了相府,必定会身败名裂,她不是嫡出,没有祖母的呵护,亦没有惊世的才华,到时候偌大的丞相府,便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若是自己出了意外,那独居府外的娘亲谁来照顾? 虽然她知道身为丞相千金该有的矜持和脸面,但是在活着面前,她不介意把这些尊严通通踩在脚下。 想到这里,卿如玮从贺兰辰的靴子里翻出一把匕首,她用这匕首挑断了贺兰辰的腰带,扒下他的衣裳,只剩下一条里裤。 整个过程,她做得极慢,不敢去想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大逆不道,理智什么都没了,脑海里仅仅剩下要活着这个念头。 “贺兰辰,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若不招惹我,我也不会这样害你!不过你放心,那个毒只会让你睡一觉,不会害你的性命。” 一切准备就绪,卿如玮将自己的发髻打乱,扯破衣裳的袖子,匆匆抓了一件贺兰辰的衣裳披在身上,然后悄悄拉开房门,低着头走了出去。 “站住!” 走到楼下,被贺兰辰的人截住,冰晃晃的刀就这样架在了她的脖颈。 “咕咚!”卿如玮咽了一口唾沫,害怕得攥紧双手,手指深深地扣在手心,说话的时候唇角都止不住颤抖,遥望着三步之外的门口,她终是鼓起了勇气,“你们不放我走,要是让我们陛下知道你们大人是个登徒子,捉了丞相千金一响贪欢,就不怕太子府、相府和我们陛下问他的罪么?!” “这……” “这什么这?!”卿如玮声音徒然变厉,“好!你们不让我走,我便不走!要么你们就此将我杀了,要么让你们主子等待我们陛下的问责!不过……你们捉我来的时候,我在路上留下了迷香,就算你们能将我挫骨扬灰,也洗脱不了绑架我的嫌疑!” 贺兰辰的手下终是将卿如玮放了出去,走出驿馆的门,卿如玮先是不急不缓地朝着相府的方向走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折向太子府的方向不要命地跑了起来。 太子府的侍卫识得她,直接就把她放了进去,若是换做以往,她必定不会这般失态,但此时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就跑进了邈尘轩,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大姐……” 卿如晤和长孙曌很快就走了出来,显然二人都没有睡,见她这个样子,卿如晤连忙走过来,问道:“二妹,你这是怎么了?” 像是受了委屈忽然见到了撑腰的人那般,卿如玮一把将卿如晤搂住,撕心裂肺地哭道:“大姐……我……我……” 长孙曌道:“竹露,将二小姐扶进去,荷风,你去准备干净的衣裳。” 失魂落魄的进了屋里,卿如玮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管盯着前方,露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 卿如晤见到她这样,心都凉了一半,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但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表露情绪,只是柔声道:“二妹,方才你姐夫曾派人去寻你,但出去寻人的探子至今没有回来,你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有我在,我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卿如玮身上还兀自发抖着,半响沉默,她沙哑开口,磕磕绊绊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大姐……方才我……我回到相府后,便被人劫了去,直接就被劫到了贺兰辰的房中,这个野蛮人……心思深得跟什么似的,我不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和他周旋,费了一番功夫,我……我把他毒倒了,然后做出了已经……的……的模样,哄骗侍卫放我出来,我生怕侍卫跟踪,慢慢地走向相府,就要到相府的时候,我折身跑来太子府……我……大姐,我好害怕……” 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卿如晤和长孙曌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长孙曌和卿如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走了出去。卿如玮的事情,必须要做一些善后,否则明日事发,必定会影响到卿如玮的清誉。 “这个贺兰辰,还真是……”卿如晤道,“二妹,我猜想他将你捉去,一是因为大殿之上你为了帮我顶撞了她,二是因为他可能想利用你做什么事,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掳走你这事绝对不可饶恕,大姐会为你讨回公道!定让他知道我们卿家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卿如玮立即否决:“不……大姐,不要为我去讨公道,这样反而中了他的计!不要去!” 卿如晤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大姐自由分寸。” 卿如玮还是摇头:“大姐,左右我没有发生什么事,就不要去和那贺兰辰计较,这个人邪乎得很,要是为了我让太子府和使臣起了冲突,我万死莫赎!” 第572章 出一口恶气 卿如玮的情绪异常激动,完全是一个人因为太过恐惧而会做出的反应,虽然姐妹二人的感情没有多深厚,但卿如晤见她这个样子,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就好像被谁猛然踢了一脚。 卿如晤其实很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越是这个时候,她反而不知道如何温言软语的劝人,只是带卿如玮去了偏厢,唤来朝槿准备好热水,亲自帮她沐浴,然后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慢慢道:“二妹,若不是你在大殿上为大姐打抱不平,你也不会遭逢此难,你且放心,此事大姐和殿下自有定夺。” 卿如玮总算缓过来许多,她迟疑了一下,终是道:“大姐,你为二妹做主,二妹心里是欢喜的,除了娘以外,从没有人为我出过头,但是大姐,虽然我长得不好看,也没有什么才华,资质又很差,在京城一众千金中寂寂无名……但是我不笨,大姐你一身荣耀,但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睛,就拿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来说,足以见你和姐夫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这事大姐听二妹一句劝,息事宁人算了。” 卿如玮如此坚持,卿如晤表面上像是应了她,心底却打足了主意,这笔账一定要讨回来,毕竟她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这口气要是咽的下,那就不是她了。 “好……都听你的。”卿如晤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待天亮我会送你回去,然后在你身边拨两个人守着,平日若没有什么事,你就别出门了,安心待在家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去找怀璧,我会叮嘱他。” 卿如玮受宠若惊:“大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血缘这种东西,当真奇怪至极,卿如晤握着卿如玮的手,眼神不自觉软了下来:“你我姐妹同气连枝,自然要相互扶持。” “嗯!” 此时卿如晤对她好,也只是单纯的顾及姐妹之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负起一个长姐的责任,给予她微不足道的回护,但是卿如晤从未想到有一日,卿如玮给她的回报,却是不能用一个度来衡量。 安抚好卿如晤之后,长孙曌已经将事情安排就绪,明早将卿如玮送回相府,必定不会让她受到今日的连累。 夫妻二人回到房里,又继续部署接下来的计划,忙得片刻不能停息。 驿馆之内,贺兰辰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上,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抚过被扇得红肿的脸颊,眼神清明,哪里有半点被迷倒的样子。 他整了整衣袖,冷冷一笑:“消息不是说,相府的女儿都很聪慧么?怎么这个二小姐,这般的愚蠢?” 贺兰辰的属下对他尤为恭敬,恨不得把头埋到地板下:“主子,依属下看,相府是有聪明的女子,不过不是二小姐,而是当今的太子妃。” 贺兰辰轻轻的笑了,眼里冰凉一片,就像枯寂荒芜的原野:“她若不聪明,也不会把二皇子逼到如此境地,我看那二皇子也只是一个鼠辈,为这种愚蠢的东西冒险来一趟大秦,当真不值得!” “二皇子不愚蠢,就不会为我们所用。”贺兰辰的属下道,“主子,大计是否还要进行?” 贺兰辰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这个东西,胆敢跟我做交易,要么是被逼急了,要么就是还有后招,距各国使臣离去还有一段时日,既然来了,那就看看他配不配,要是没用,死不足惜!” “主子,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贺兰辰的属下道,“难道还能起死回生?” 贺兰辰幽幽道:“走着瞧吧!” 翌日。 长孙曌天不亮就进宫了,卿如晤则带着卿如玮,一同回了相府,谁知刚到相府门口,贺兰辰便坐在石狮旁的石阶上,笑吟吟地看着卿如晤姐妹二人从马车上走下来。 “太子妃,二小姐,在下等你们许久了。”贺兰辰迎了上去,似笑非笑地道。 卿如晤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昨夜灯火阑珊,她远远见过这个贺兰辰,只觉得此人傲慢不羁,嚣张狂妄,此时仔细一看,却觉得并非如此。 他就像一头危险的野狼,没有露出獠牙之前还以为是无害的大狗。 “贺兰大人,来相国府不让人去通报,坐在这里喝露水,不知要还什么东西?”卿如晤笑道,“若是被人看出了身份,岂非让人笑话相国府不懂礼数?贺兰大人从昨夜到现在,就一直处心积虑地与大秦针锋相对,明白的知道贺兰大人不过性格上有些缺陷,不明白的还以为贺兰大人要挑起北胡和大秦的争斗,居心叵测啊。” 贺兰辰收敛嘴角的笑容,表情变得十分危险:“太子妃,我真是来还东西的,不骗你,不必这样咄咄逼人。” 卿如晤挑眉:“贺兰大人,本宫是大秦太子妃,大人您是他国使臣,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么久,于理不合,不若进府喝一杯清茶,让本宫尽一下地主之谊,如何?” 贺兰辰复又勾唇,只是将目光放到了卿如玮身上,带着鄙薄和嘲弄,以及一丝恶趣味。 卿如玮被他的眼神看得下意识地往卿如晤身后缩去,但立刻惊觉这样十分不妥,只得硬着头皮看向他。 “我来还二小姐的贴身小衣。”他噙着邪恶猥琐的笑意,但眼角眉梢却不狎于情欲之色,只是单纯的恶趣味那般,“昨夜与二小姐一夜风流,二小姐的贴身小衣落在我的榻上了。” 卿如玮大骇,她明知道贺兰辰是故意的,她根本没有落下什么小衣,但因为昨夜的事情,她不免有些做贼心虚,又是羞愤难当,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被荷风稳稳地扶住。 然而卿如晤听了贺兰辰如此不知羞耻的话,不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她缓缓走向贺兰辰,一步一步,就像在花园里闲庭信步一般,走得缓慢而优雅,脸上的笑意,正如她此时的体态那般,淡得好似一阵风。 “哦?是吗?小妹喜欢牡丹,所有的小衣上都绣有牡丹花,不知贺兰大人手中的那件,上头有没有牡丹?若是没有的话,本宫可就要怀疑贺兰大人蓄意伤人,污小妹清誉了!” 贺兰辰笑意变深:“太子妃与二小姐一同回相府,是不是二小姐的,太子妃不知道么?” 卿如晤清清浅浅地笑了:“贺兰大人,本宫若随便拿一件小裤,说是贺兰的大人你的,那本宫是否也可以说,你昨夜欺辱了本宫呢?是不是与否,总要验过才知道。” 贺兰辰所知的大秦女人,极为看中贞洁清誉,他没想到卿如晤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来这一出,一时有些怔仲愕然,不过稍纵即逝:“太子妃语出惊人,我有点招架不住。” 卿如晤又走近一些,向贺兰辰伸出手:“贺兰大人可拿给本宫验证一下,要是贺兰大人信不过本宫,也可当众展开,总要让本宫知道真假才是。” 贺兰辰眸色微惊,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不明白卿如晤为什么坚持要看,为了掩饰那抹不知所措的尴尬,贺兰辰将手中的衣物展开:“太子妃请看。” 然而下一刹那,他只觉得脑袋一晕,整个人无力瘫倒在地上,但意识却是十分清醒。 “贺兰辰,滋味如何?”卿如晤用胡语说了一句,然后忽然大惊失色,指着贺兰辰大喊道,“来人啊!这个登徒子冒充北胡使臣贺兰大人冒犯二小姐,给本宫狠狠地打!” 第573章 此去祸福难料 不过一瞬间,方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卿如晤,犹如受到极大惊吓般连连后退,被一众婢女护在身后。 而相府的家丁已经冲了出来,连同看门的护卫,约莫七八个人,抓起贺兰辰就一顿招呼,生怕卿如晤怪罪他们不用力,很快就打得他眼嘴歪斜,鼻青脸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停!”卿如晤吩咐一声,待众人停下来后,望着被打得犹如破布一般的贺兰辰,用胡语道,“别以为和长孙泓达成了什么协议,就能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贺兰辰,这只是一个教训!” 说着,卿如晤又吩咐道:“押送京兆府,交给京兆尹处置,冒充他国使臣,往本宫妹妹身上泼脏水,死不足惜!” 卿如晤冷冷地吩咐了一句,便领着脸色难看的卿如玮和一众仆婢径直地走进相府,在大门关闭的一刹那,她回眸一笑,眼中尽是遇到对手警惕。 长青堂。 老夫人知晓卿如晤来了,被素心扶着迎客上来,拉着卿如晤的手,开心得合不拢嘴:“娘娘怎么来了?” 卿如晤扶着老夫人坐下,挥退这屋里的一干人等,只留下了素心和卿如玮:“祖母,北胡贺兰辰欺人太甚,昨夜宫宴二妹为孙女说了几句话,事后他便从相府将二妹掳去,若不是二妹学了几分制药的本事,只怕……那个贺兰辰,方才还到相府门口挑衅,意图毁二妹的清誉,孙女气不过,便将他当做寻常登徒子打了一顿!交给京兆尹查办了!” “竟还有这等事?”老夫人眉头皱得厉害,眼里愧疚一闪而过,她是多不关心这个孙子,被人掳去了她竟不知道。 卿如玮见老夫人露出如此神态,又羞又怕,猛地跪了下去:“祖母,孙女不孝,连累了相府和大姐。” 老夫人抬起头,将手递到卿如玮面前,难得地柔声安慰:“昨夜的事,你做得好,就算是杀了他,祖母也为你顶着,好孩子,你受苦了!” 卿如玮虽然不说,但她最是害怕老夫人,担心有朝一日贺兰辰掳走她的事情败露,老夫人容不下她。她心里也明白,大姐开诚布公地将所有事情告诉老夫人,也是为了她着想,但她没想到,老夫人会出言安慰她,一时惊得连话都不会说。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和蔼:“以前祖母不喜你,是因为你性子刁钻刻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你也成长了许多,昨夜那种情况下,还知道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去请娘娘帮忙保全相府的声誉,祖母很是欣慰。” 卿如玮鼻子一酸,又哭了出来,老夫人和卿如晤又软言安慰了她几句,这才让素心送她回院子。 待屋里只剩下卿如晤和老夫人时,老夫人敛住笑意,郑重地问道:“晤丫头,事情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卿如晤神色难得的严肃,隐隐有一丝倦意:“昨夜过后,陛下将殿下派去琦县赈灾,太子府与二皇子一派势成水火,前些日子又和三皇子一脉撕破脸,加上京城中忽然出现的各国使臣,只怕这京城就要变天了。陛下借口宫中无人主事,宣孙女入宫打理宫务,明着是皇恩浩荡,实则是将我当做质子,牵制殿下。” 老夫人脸色一变:“昨夜发生那样的事,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 卿如晤握紧老夫人的手,真挚劝道:“祖母,孙女定是要与殿下共存亡的,只怕到时候会连累相府,孙女借着二妹的事情走这一趟,就是想告诉您,请您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万一事情真的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算不能保住相府昔日繁华,也要保重自身。” 老夫人伤心地道:“是你父亲没用,帮不上你的忙,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晤丫头,你荣耀的时候相府沐浴你的荣光,但……”若真的有那么一日,相府必定不能陪她共患难。 老夫人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卿如晤自然知道是什么,她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旋即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祖母,孙女有殿下,但怀璧谁都没有,万望祖母看顾怀璧,孙女拜谢!” 说着,卿如晤起身磕了个头。 老夫人望着眼前倔强的孙女,扭过头潸然泪下:“你放心,怀璧是你父亲唯一的子嗣,而你的父亲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庸懦无能,必然能护得住怀璧,他若冷心绝情,祖母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保怀璧无虞。” 卿如晤垂下眼睑,掩住所有情绪,她又认真地拜了下去,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平静:“祖母,孙女此去祸福难料,只愿能安然度过眼前的难关,还请祖母照顾好自己。” 老夫人始终没敢扭过头看卿如晤一眼,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连一句“祖母在”都没有资格说出口,只是挥了挥手,故作淡漠地道:“相府无人,娘娘多多保重。” 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因为打了贺兰辰,卿如晤还要赶去宫里,先一步将打了贺兰辰的消息递进去,她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老夫人望着她刚强不折的背影,低低地呜咽起来,素心走进来,连忙替她擦泪:“老夫人,娘娘打了北胡使臣,必定要挨责罚的,事情闹得这般大,若是相府不拿出态度,只怕娘娘和殿下扛不住,您必须振作起来,我们一同上京兆府。” 老夫人收住泪水,悲凉地道:“不是我狠心不给晤丫头撑腰啊!而是彧儿凉薄,我信不过他,怕他最后误事,只能让晤丫头独自去面对难关,我对不许晤丫头!” 素心轻声劝道:“大小姐是个明白人,她若不能体会老夫人的辛苦,也不会走这一趟,老夫人,莫要太难过了。” 老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告诉府里的人,让大家最近行事谨慎一点,别让人抓了把柄,给晤丫头增添压力,另外,晚上怀璧回府,你且将他叫到我屋里来,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该给他透露一点口风,免得他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来。” 素心低声应是。 老夫人这才收拾了一下,站起来道:“你陪我去京兆府吧,想来那贺兰辰还在,我们且去闹一闹,对了,着人去告诉玮丫头,让她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管外面闹成什么样都不准出来。” 卿如晤进宫的时候,刚刚散了朝会,远远的便瞧见长孙曌的身影,他就站在百节石阶上,一袭黑红朝服,万年玉山般岿然挺拔。 他就那样站着,望向她的方向。 该说的话,二人说了一夜,都已经说完了,如今,只有祈望彼此安好,而这种深情的祈望,无法诉诸于口。 众大臣的神色都很凝重,为了避免与他们撞见,卿如晤对长孙曌点点头,便领着荷风竹露,与顾妈妈等人径直去了后宫。 本来她只打算带荷风和竹露进来,但宫中的人她都不信任,便把惯常用的人都带了进来,而顾妈妈做了十几年的恶奴,若说狐假虎威的功力,谁都比不过她,于是便把她也给捎上,左右陆锦书跟着长孙曌做事,顾妈妈没有背叛的道理。 “殿下,陛下请你回太极殿,他有话要与您说。”喜乐公公在长孙曌身边弯着腰道。 长孙曌听了,这才将目光从早已没有他家丫头身影的甬道处收了回来,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太极殿。 成祖仍然端坐在龙椅之上,面容苍白而疲倦:“听说太子妃把贺兰辰打了,还将贺兰辰扭送京兆府,这事你怎么看?” 第574章 你们那些追女人的手段行不通 长孙曌不急不慢地道:“父皇,昨夜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子妃怎会如此沉不住气,打了北胡的时辰,那贺兰辰品行烂得掉渣,想必是太子妃没有认出他来,把他当作宵小鼠辈给教训了!” 成祖似笑非笑:“昨夜才刚刚见过面,那太子妃又没有痴呆,怎会连北胡使臣的脸都记不住?!你倒是什么话都扯得出来!” 长孙曌脸不红气不喘,面容平静如湖水一般:“父皇,太子妃眼里是儿臣,心里是儿臣,她怎会在宴会之上去打量一个外男,不知道他的长相也是正常。” 成祖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到时候北胡使臣闹上金銮殿,朕便用这番话去驳他,只是不知道他吃不吃这一套。” 长孙曌勾唇:“大秦这块土地和北胡积怨几百年,贺兰辰进京能安什么好心,他信不信无所谓,只要大秦百姓信了即可。” 这也是他和卿如晤早就商量好的,不管谁见到贺兰辰,先打一顿再说,一是帮卿如玮出气,二是借着卿如玮的事情,把贺兰辰推到风口浪尖,以免他阴恻恻地躲在暗处伤人。 成祖没再继续说这件事,转移话题道:“出发往琦县的一切事宜可都准备好了?” 长孙曌道:“都准备好了。” 成祖道:“那便去吧,可别让朕失望。” 长孙曌深深地看了成祖一眼,决然转身。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长阶上,成祖颓然地靠在龙椅上,吩咐道:“去把燕王叫来,太子不在,他理应管管朝事,毕竟是亲王,朕的唯一弟弟,成天在家陪叶蘅那个母老虎不像话!” 喜乐公公担忧地看了成祖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偌大的太极殿便只剩下成祖一人,高阔的屋宇,空旷的内室,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十数年前登上这权力的巅峰,没人能知道他背负的天下苍生如何沉重地压在他肩上,也没有人能感受到,太极殿中即便是左右无人,也仍然有暗潮涌动,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燕王放弃了权力,可守住了他的阿蘅,他成了天下的主宰,可是他的阿蘅却守不住了。 最近愈发思念他的阿蘅,可越思念就越愧疚,他一直在悔恨折磨当中苟延残喘,一生不得解脱。 京兆府。 今日比以往热闹许多,比杀人如麻灭一家满门这种事还要让人震惊,只因相府老夫人老泪纵横,状告一登徒子欲图毁坏相府二小姐的清誉。 而被状告之人,在狱中吩咐属下将自己全身上下用纱布裹着,只剩一双眼睛上堂,反告当朝太子妃嚣张跋扈,竟将北胡使臣打到如此地步。 “青天大老爷,我们大人为了两国和平来了大秦,你们太子妃竟这样狠毒,可是要挑起北胡与大秦的争端?”贺兰辰的属下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道。 京兆尹冷汗如雨,屁股下就像放了一个火盆,他磨来磨去蹭来蹭去,如坐针毡:“贺兰大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必有误会!” 贺兰辰的属下冷哼一声:“青天大老爷,你可不要包庇贵国太子妃,就凭太子妃的胆子,他如何不敢做这样的事情?我可听说,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曾经废了一个世子的四肢!” 素心声色俱厉地道:“我呸!你们北胡蛮人恬不知耻,要怪只怪贺兰大人不检点,非要说我们相府二小姐和他……在大秦,一个男子开口毁女子清誉,可是最最卑鄙龌龊的!太子妃根本没有认出那满嘴污言秽语的宵小是北胡使臣!你问在座的人,要是遇到这种无耻之徒,谁会想得到他就是一国使臣?!” 双方争执不休,吵了将近一个时辰,围观者由兴奋到惊叹,最后索然无味。京兆尹头疼不已,猛地一拍惊堂木,然后搓搓手,用商量的语气道:“二位,事关丞相千金与北胡使臣,在下官在无法主持这场事,不若,二位随下官入宫,请陛下圣断。” 老夫人尚来不及表态,却听到一声高亢的通报:“燕王到!” 京兆尹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行礼过后,恭恭敬敬地将位子让了出来,请燕王坐下。 燕王平日沉默寡言,竟不知他原来这般干脆,还没等堂下的人开口,他直接伸手制止,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本王已然知晓,这事要怪只能怪贺兰使臣!” 贺兰辰的手下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们大秦不讲道理!我们大人挨了打,还怪我们大人不成?!” 燕王静默地看着他,直到那属下怀疑自己发火是一种错误,燕王这才道:“不怪你们大人怪谁?我大秦风俗人情不比北胡,就算贺兰使臣看上相府二小姐,也不能拿着一件女人贴身小衣跑到相府门口等着,还说什么是来还二小姐东西的,我泱泱大秦礼教森严,一般女子遇到这种事,只怕羞愤得想要自杀!北胡追女人那招,完全行不通!” 把贺兰辰故意羞辱卿如玮,说成贺兰辰用北胡的法子来追相府千金,虽然骗不了聪明人,但至少唬住了一干围观者,他们闻言连忙指着贺兰辰,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北胡使臣也忒无耻了,竟然用这种手段去追女子,依我说太子妃这一顿打轻了,要是我妹妹受如此大辱,我必定戳瞎他的双眼,砍断他的手脚!” “虽然贺兰使臣的手段忒下流了些,但北胡民风来放,想来北胡人就是这么追女人的,也不怪北胡人这么生气,说我们太子妃故意殴打他!” “以前只觉得太子妃凶悍了些,如今觉得还是凶悍点好,不然就被这些野蛮子欺负咯!” “……” 贺兰辰的手下脸色涨得通红,已是怒不可遏,燕王不咸不淡地道:“回去劝劝你家大人,我们大秦的女子都喜欢君子,一些剑走偏锋出人意料的手段,大秦女子是万万不敢接受的。另外,贺兰使臣害得相府千金受了惊吓,又惊动了相府老夫人,此事的确是他的不是。我们大秦乃是礼仪之邦,太子妃打了他一事,我们自会赔偿医药费,但等贺兰使臣伤好了,必须上相府赔礼道歉才是!” 贺兰辰的手下咆哮一声:“绝不可能!” 围观者的愤怒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指着被裹成粽子的贺兰辰破口大骂。 “蛮子就是蛮子!敢做不敢认!当真不要脸!” 骂声一片,贺兰辰的属下想抽刀去砍了那些骂人的百姓,却被贺兰辰阻止了。 “此计也是你们的太子妃所出?”贺兰辰有些不甘心地问。 燕王淡淡道:“本王说过,我们大秦是礼仪之邦,贺兰使臣失了礼数,理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至于计谋不计谋的,本王认为,是你贺兰使臣的多心了。” “呵……”贺兰辰轻笑一声,吩咐属下将他抬走,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燕王走到老夫人身边,抱拳道:“老夫人受累了。” 老夫人向他认真地行了一个礼:“老身多谢燕王解围。” 燕王道:“老夫人,以后这种事情,且不用亲力亲为,您只管安心在家休息才是。” 他的话里,有提醒,也有善意的劝告,老夫人谢过燕王,被素心扶着离开了。 京兆尹摸了摸脑袋,万般庆幸它还在。 时间一晃而过,那贺兰辰被带道驿馆后,他将身上的纱布拆了,坐在榻上让属下帮他上药,这个属下叫天木狼,是最忠心也是他最信任的一个。 “跟大秦人说话,实在难受。”贺兰辰摸了摸自己被打断了的肋骨,脸上没有半分疼痛之色,“太子妃这个女人,更像琅琊山下的湖水,让人捉摸不透,我真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胡语竟这般流利!” 天木狼恭敬地道:“主子,一年前京城传到我们手里的消息,说她不仅会胡语,就连戎语、夷语等,凡事和大秦接壤的国家的语言,她都精通!” 贺兰辰摸了摸被打断的鼻梁,唇角带笑:“有点意思,难怪大秦二皇子对她又爱又恨,咬牙切齿,得此对手,有意思。” 天木狼道:“主子,依计行事,还是要来点乐子?” 第575章 宸绥宫的吉祥和如意 贺兰辰幽邃的深眸冷酷无情到极致:“按计划进行,没有什么事能影响我们的大业!另外,长孙曌一到琦县,全力击杀!定要斩下他的头颅,做我踏平大秦的奠基石!” 天木狼目中的光同样疯狂,二人幻想着北胡铁骑打得大秦俯首称臣的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任何一个北胡人,都应该有这样的野心,上天不公,给他们贫瘠的草原,却给大秦一方沃土,他们只能动手抢回来! 正此时,贺兰辰面色徒然一变,断了的肋骨和鼻梁不曾让他皱过眉头,而此时他的表情,堪称痛苦。 那是什么感觉,他说不上来,只觉得浑身奇痒无比,没有一处例外,他连忙伸手去挠,可一旦接触肌肤,那种痒的感觉,就像会跑一样的捉摸不定,到头来他根本分不清是身体发痒还是骨髓在痒,犹如万蚁噬心,让他痛不欲生! 饶是他是草原最勇猛的汉子,也架不住这种看似柔和却能销魂的痒法,徒然的,他眼眸一亮:“卿如晤!是我低估了她!” 天木狼不明所以:“主子,什么意思?” 贺兰辰咬牙忍住那锥心的感觉,额上冷汗潸然:“卿如晤对我下了毒,燕王刚刚说的话,既是警告也是提示,如果我不去相府认错,我便得不到解药!” 天木狼怒发冲冠:“这个胆大包天的太子妃!我去砍了他的头颅!用她的鲜血给你解毒!” “不可!”贺兰辰伸手拦住他,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不堪,“我们没有证据,如果找她算账,她必定会用在牢房里走了一圈,随时都可能会中毒这种话反驳我,恐怕她在对我下毒的那一刻,已经想到了这一步,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倒是比她妹妹强很多!” 天木狼不甘心地道:“难道真的要去相府认错?!那样就会坐实主子孟浪的罪名,不仅如了那个妖妃的愿,还会让大秦的人看我们的笑话!我越想越不服气,真想一刀砍了那妖妃!” 贺兰辰面容有些扭曲,却仍不改冰冷阴鸷:“大秦有句话,叫‘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次败在那太子妃手下,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何谈踏平大秦,干脆龟缩在贫瘠的草原上得了!你先用金针将我的五感封住,明日卿彧下朝回来之后,你便将我抬去相府认错,记住,抬我去相府的时候,务必要大张旗鼓,敲敲打打的去,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等见到了卿彧,你再将我的五感解开。” 天木狼惊诧道:“主子,真的要去?” 贺兰辰语气冰凉地道:“必须要去,卿如晤似乎知道我与长孙泓之间的交易,但不确定她知晓多少,如果不把京城的水搅浑,我们便不能浑水摸鱼,大秦燕王不是说我对相府二千金有意思么?我怎么也得拿出点诚意才行。” 天木狼道:“出手帮长孙泓一把,将他从天牢里弄出来,京城的水肯定会浑!” 贺兰辰瞪了他一眼:“匹夫之勇!还不快将我的五感封了!这该死的毒,当真让人难受!” “主子,得罪了!”主子决定的事,天木狼知道不容易更改,只得听吩咐行事,他见主子一脸痛不欲生,愈加将卿如晤恨得咬牙切齿,他毫不迟疑地用金针封了贺兰辰的五感,亲自在床边片刻不离地守着。 与此同时,宸绥宫。 宸绥宫是长孙曌辟府另居时在宫中的居住场所,与天子所居的紫宸宫毗邻,从宸绥宫的规模来看,更像是紫宸宫的偏殿。 卿如晤刚搬进去,荷风便领着一群人将整个宫中彻彻底底地排摸几遍,生怕宫中藏了害人的东西,亦或是不清不楚的东西,她们做得很仔细,不放过一毫一厘的地方,从进宫到现在,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没有完全排查干净。 宸绥宫虽然空置了,但还有几个宫娥和两个太监在照顾,宫娥做得都是洒扫维护的活计,伺候不到主子近前,两个太监地位不低,倒是会时常在主子面前露脸,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是一对兄弟,两人都是练家子,不过吉祥武艺更为高尚,而如意则足智多谋,可以说吉祥是负责执行任务的,而如意是负责出谋划策的。 两人都是先皇后的心腹,是先皇后留给长孙曌唯一的人手,长孙曌早些年,多亏了两人尽心回护,才几次三番逃脱后宫的魔掌,保住性命。 吉祥和如意从御膳房领了食物,摆在正殿中请卿如晤来吃,竹露察觉二人均会功夫,盯着两人蓄势待发,生怕他们突然做出什么事情。 “奴才二人伺候娘娘用膳。”如意说着,开始用银针认真地为卿如晤试毒,而吉祥则站在卿如晤身边,待如意试毒过后,给卿如晤布菜。 卿如晤见他们伺候得小心翼翼,一夹菜从碗碟里到她的碗里,需要“几经波折”,一时不由得头痛起来,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二位公公不必多礼,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本宫一向都亲力亲为,用膳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伺候。” 吉祥忠心老实,听到卿如晤的话马上收了筷子,如意却还在不紧不慢地试毒,闻言恭敬地道:“娘娘,宫中害人之术防不胜防,您肚子里怀着小主子,万事都要小心,不可有半点大意,殿下走之前特地交代了,命奴才二人用心伺候娘娘,还请娘娘以安危为重。” 卿如晤知道他们均是好意,但腹中饿火中烧,实在等不及他二人这般缓慢的伺候,于是开口道:“你们也都说了,宫中害人之术防不胜防,若是真的有人敢害到本宫头上,又岂是两根银针就能验出来的?” 如意还想说什么,被卿如晤抢先一步,道:“不知殿下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能验出来的毒,本宫不用银针也能闻出来,你们就让本宫好生吃一顿饭吧!从早上到现在,本宫滴米未进,早已饿得头晕眼花了!” 卿如晤如此坚持,吉祥和如意也只好作罢,但两人还是侍奉在卿如晤身边,不肯离去。 卿如晤无奈,待解决了一碗饭后,腹中饥饿有所缓解,将碗递到竹露手中,这才开口道:“你们可知殿下今日什么时候离京的?” 第576章 宫中生活劳心费神 如意道:“回娘娘话,就在刚刚,殿下与户部侍郎一同启程赶往北方。” 卿如晤又道:“父皇只让殿下和户部侍郎去赈灾,却没有给殿下银子,殿下走之前,父皇可将此事解决了?” 如意又道:“回娘娘话,陛下曾开过金口,琦县赈灾这笔银子让二皇子来出,陛下金口玉言,自然说到做到,是以昨日镇国公府和二皇子府的人被打入天牢之后,陛下早已命人悄悄抄了镇国公府和二皇子府的库房,将赈灾的银子凑足,在殿下出行前将银子交与殿下了。” 事实上,如意说的这些消息,卿如晤完全知晓,但此处毕竟是在宫中,就算吉祥和如意是自己人,她也不会将自己的底露出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在宫中活下去的一项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卿如晤接过竹露递来的饭,又慢条斯理地吃了一碗,这才又开口,道:“南方军饷刻不容缓,陛下可决定好让谁将二皇子府搜出来的这批军饷运送去南方?” 为了坐实长孙泓劫军饷的罪名,镇国公府联合长孙泓下面的人劫的真正的军饷,长孙曌准备黑吃黑,只怕用不了多久,真正的军饷就会悄无声息地到了他们的手里,不管成祖再神通广大,亦或是他查出了什么疑点,被劫的军饷只会是长孙泓府里的那批,若是成祖不打算从挪用国库,只能将长孙泓那收出来的运到南疆。 吉祥如意二人蛰伏在宫中,宫里的很多消息都是他二人传给长孙曌的,自然他二人知道的,只会多不会少。 闻言如意立即道:“回禀娘娘,陛下只是将二皇子府的人和镇国公府的人下狱,却并没有急着处置,想来心中对二皇子劫军饷这事存了一些疑影,他必然是想等查清楚了才会动二皇子府找到的那批银子。今日陛下将燕王召进宫里,大有启用燕王的意图,虽然奴才知道的消息不多,但将这些消息前后串起来,奴才大胆猜想,陛下是要将军饷一事交给燕王解决。” 吉祥接着道:“回禀娘娘,陛下如今正命人清点二皇子府里找到的银子,看起来的确是在查劫军饷一案。” 卿如晤放下碗筷,陷入沉思,怪不得一直深居简出的燕王今日会在京兆府露面,原来是要准备启用燕王,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之下,成祖还在不急不缓地查长孙泓府里那批银子,原来是打定主意让燕王去办这件事。 如果从户部重新拨银子,然后再运往南方,等军饷到了南方将士手里,只怕已经是两个多月后的事情了,远水救不了近火,若她是成祖,必定不会选择从京里拨银子,那么,只有一个选择—— 去南方找富户借,先把军饷解决了,至于用什么给富户抵押,没有什么比盐运一事更值钱的,只要将食盐流通权租给商贾两三年,必定会有很多商行捧着银子争先恐后地挤上来,如此一来,不但能在短时间内筹到银子,而且也不怕那些商贾背叛,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如意见卿如晤眼睛一亮,笑着开口道:“奴才瞧着娘娘的神色,想必是想透了陛下的做法,娘娘可要做什么,还请娘娘示下。” 卿如晤若有所思地看了如意一眼,直到将如意看得有些不自然,这才慢慢开口:“燕王去南方,除了解决军饷一事,只怕还带着彻查军饷被劫一案的目的,本宫以殿下的名义命令你们,就当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不要向殿下送去任何关于军饷一案的消息,以免节外生枝,若是你们胆敢自作主张,不等殿下回来,本宫亲自动手处置你们!” 吉祥和如意恭敬地跪了下去,如意认真地道:“娘娘睿智,殿下临走前,吩咐奴才兄弟二人由娘娘全权指挥,一切但凭娘娘吩咐。” 卿如晤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说什么,长孙曌肯放心的用这兄弟二人,可以肯定这二人是忠心于长孙曌的,但她可不敢确定,这二人会忠心自己,有些话还是挑明了比较好,以免横生枝节。 再者,燕王亲自出动,说明成祖十分重视军饷被劫一事,若他们还要与长孙曌通消息,亦或是做出什么别的反应,岂非昭告天下说他们可疑。所以哪怕她知道白家不会放过盐运流通权,她也不能为此事做出任何反应。 “都起来吧,”半响沉默,卿如晤淡淡道,“本宫住进宸绥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平日里行事谨慎些。” 吉祥如意对视一眼,依言站了起来。 卿如晤看了二人一眼,继续道:“昨夜过后,陛下可有对三皇子和淑妃做出处置?” 如意道:“回娘娘话,昨夜一事看起来三皇子和淑妃也是受那楚美人蒙蔽,陛下暂且并未对他们做出任何处置,毕竟一下子动了两个皇子,只怕会引起朝野动荡,加上各国使臣还在京中,想来陛下有他的考量。” 吉祥道:“回娘娘话,陛下今天给英国公府下了条命令,那就是限英国公府三日内,将重建二皇子府的银子,移送到户部。” 不是没有处罚,而是处罚得不显山不露水。英国公府动辄百万两银子,怎么也得缓上许久,就算有心支持长孙霆干一番大事业,只怕也没有那个力气。 卿如晤勾唇,成祖还真是老谋深算,昨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很快就想出办法平衡了各方势力,作为一个帝王,他的确很出色。 卿如晤问:“三皇子一家如今还住在宫里么?” 如意答道:“回娘娘话,侧妃因为身怀有孕,暂且住在淑妃娘娘的出云殿,由淑妃娘娘看顾,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如今住在南边的荟英宫。” 卿如晤点点头,道:“既是如此,等会儿随本宫去看看三皇子妃。” 如意立马反对:“哎哟,我的娘娘哟,万万不可啊!殿下走之前,特地叮嘱奴才兄弟二人,一定要照顾好娘娘的身子,您如今身怀有孕,最忌讳劳累,今日已是很疲惫,再去荟英宫难免劳神劳力,对您的身子大大的不利,殿下若是知道了,岂不是活生生剜殿下的心吗?” 吉祥附议:“娘娘,坚决不可,您必须安心将养身子!” 卿如晤心烦这二人话多,不耐烦地道:“邢善就在御医院一天十二个时辰地侯着,若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招来救命,本宫进宫不是来养胎享福的,本宫心意已决,你二人无需多言。” 吉祥如意只得咽下一肚子的话,然后随着卿如晤去荟英殿。 二人面色有些微妙,不知太子妃在打什么主意,一时惊疑不定,只盼着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第577章 本宫从不开玩笑 一路行来,宫人见到她,连忙跪在道路两侧,身子伏得很低,生怕显示不出他们的敬意。 看来,恶名在外也不是没有什么好处。 卿如晤一边走着,一边惦念着长孙曌,虽然他二人今生没有轰轰烈烈的经历,更没有虐身又虐心反复几番的周折,几乎是顺理成章就走到了一起。 但他们成婚前的爱意,早已随着婚后相处的点点滴滴,慢慢地渗入骨髓之中,再也无法拔出。 每每想到长孙曌这一去,危险重重,她便如坐针毡,忧焚不已。 她知道自己不能代替长孙曌去犯险,但至少她要尽自己的力量,在保全自己和孩子的同时,为他解决后顾之忧。 荟英宫很快就到了,宫人将她引进去,长孙霆和薛溶月正在池塘边看花,小荷才露尖尖角,池塘内花红柳绿,草木葱茏,他二人往那里一站,却是出奇的和谐。 只是二人面带忧色,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 “见过皇嫂。”通报声响起,二人连忙行礼,望着卿如晤的眼神,带着一丝疑惑。 卿如晤往亭中走去,荷风立即在本就不凉的凳子上铺上薄薄的垫子,那垫子是由特殊的材料制成,既可以不让石凳的凉气伤了身子,又不会让人觉得燥热。 “三殿下,薛侧妃,不必多礼,”待坐好后,卿如晤微微一笑,道:“六殿下的身子尚未痊愈,本想去看望一下,但昨夜本宫差点就成了谋害六殿下的罪魁祸首,若是去了只怕徒惹不必要的误会,索性来你这里问一问六殿下的情况,顺道来瞧瞧二弟妹。” 长孙霆英俊的脸上疑惑更甚,他俯身作揖,垂下的眼睑掩住情绪,让人无法解读他的内心,只听得他轻声道:“皇嫂有心了,六弟已无大碍,稍加调理一段时间即可痊愈。” 到底是年轻,尽管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但还没练就很深的城府和精湛的演技,虽然他极力让自己平静,但低垂下头不敢与卿如晤对视动作,显示出他此刻的紧张。 吉祥如意、荷风竹露分别站在卿如晤身后,仿佛严阵以待,卿如晤抬眸看着长孙霆,嘴角挑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没事就好,不管父皇宣本宫入宫打理宫务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但本宫司掌六宫之权,又是父皇的长媳,日后免不了时常在父皇跟前走动,若是不知晓六殿下的身体情况,本宫心里也没个底儿,到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怕会加深三殿下与我家殿下之间的误会,还请三殿下别怪本宫唐突。” 长孙霆面色一变:“皇嫂,恕臣弟愚昧,不明白皇嫂在说什么。” 装傻的本事倒是不小。 卿如晤笑意未变:“也没什么,就是想与三殿下聊一聊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也可能是本宫多心了,昨夜本宫与太子殿下被六殿下身边的人冤枉成那样,父皇都不曾怪罪一句,想来父皇是真的宠爱淑妃娘娘,并真的信任着三殿下。” 长孙霆没有急着说话,薛溶月上前一步,孕后略微丰腴的面庞衬得她愈发姣美动人,说话都比从前多一丝成熟稳重的韵味:“皇嫂说笑了,要论圣眷优渥,三殿下不敢与太子殿下比,父皇让皇嫂入宫主事,足以见父皇对皇嫂的看重。” 卿如晤笑容愈加的深,一番话尽把人往高处捧,若非她这一路血的经历,只怕早已被薛溶月不动声色地捧得乐开了花,但这世上,口蜜腹剑的人要比真诚的人多,别人无缘无故地称赞时,都应该多一分警醒。 别人骂你不要听,别人夸你不要信。 卿如晤一直谨记这个准则,闻言她道:“不知薛侧妃怎么看出来,本宫是在开玩笑?” 薛溶月拍马屁拍错了地方,不由得面色一僵:“臣妾胡乱揣测太子妃娘娘的意图,还请太子妃恕罪。” 卿如晤抬起左右,纤长的食指尖轻轻划过眉梢,漫不经心地道:“薛侧妃莫要紧张,毕竟是妯娌,本宫不会一来就给侧妃下马威。不过本宫还是要奉劝侧妃一句,淑妃娘娘向来待你亲厚,闲时有空不如多去淑妃娘娘面前侍奉,毕竟淑妃娘娘打理六宫已有好些日子,突然卸下千斤重担只怕是不适应。” 卿如晤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就连长孙霆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他连忙开口替薛溶月解围:“皇嫂,陵萼在里屋里绣花,自从她受伤后,就不怎么见人了,不过她向来喜欢皇嫂,知道你来看她,她一定很高兴,臣弟这就为皇嫂带路。” “也好。”卿如晤伸出手,扶着荷风伸过来的手站起来,道,“虽然只是四月天,但京都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再坐下去只怕会被热风扑着,有劳三殿下引路。” 卿如晤跟在长孙霆身后,径直地越过薛溶月,在经过她身边时,连余光都未曾施舍给她。 薛溶月盈盈屈膝,放在胸前的双手紧紧攥住,精致的面容有了一丝裂痕。 “薛侧妃面色不太好,可要宣太医来瞧瞧?”竹露在她身前站定,冷冷地问道。 太子妃刚来探望,她转身就宣太医,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故意做出被太子妃欺凌的样子,到时候就算她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闻言她敛住难看的表情,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多谢关心。” 荟英宫分为主殿和东西侧殿,在秦宫中规模不算小,殿前还有一个小型的花园,李陵萼就住在东侧殿,长孙霆将卿如晤引到门口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卿如晤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口气。 “三弟妹。”荷风推开门,东侧殿内的情景便映入眼帘,殿里陈设简单,一应物品都都极为素淡,一道蝶戏牡丹的屏风将房间分为内室与外室,李陵萼正跪坐在屏风后绣花,她纤瘦的身影落在屏风上,显得形单影只。 听见卿如晤的声音,她不急不慢地将绷子放在竹箩里,然后起身走了出来,盈盈行了个礼:“皇嫂,你怎么有空来瞧我?” 说完,李陵萼将卿如晤引到临窗的贵妃椅上坐下,又忙着吩咐贴身婢女给卿如晤沏茶。 卿如晤露出浅淡的笑意:“自你出事后还未曾来看过你,如今搬到宫里来了,便来瞧一趟,见你精气神还不错,就知道你是个坚强的人,本宫为你感到欣慰。” 李陵萼颔首,脸上覆着的面纱被窗户漏入的风掀起一角,露出一块狰狞可怖的伤疤,疤痕结着血痂,看起来甚是怵人。 “我这伤是怎样来的,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打算和第二个人讲。” 第578章 人要活给自己看 李陵萼以为卿如晤是来问她如何受的伤,不冷不热地回了两句。 卿如晤也不气恼,只是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本宫断无揭人伤疤的道理,只是你我不仅是妯娌,在闺阁中也有些来往,本宫今日来,就是单纯来看看你。” 李陵萼微微愕然,半响沉默后,道:“我知皇嫂不是那样的人,怪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把所有人都提防起来。” 卿如晤轻声轻语道:“有什么怪不怪的,生命本就是一座孤岛,人心就像那飘忽不定的风,最难捉摸,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正因如此,才要为自己而活,精精彩彩轰轰烈烈才不枉此生。” 李陵萼忽然笑了起来:“前几日我娘也入宫了,和你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那时我并没有现在这么平静,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一样,扬起身上的倒刺,见人就扎……我真庆幸我有一个好母亲,她让我懂得,女人不是聪明漂亮就能有恃无恐,也让我懂得什么是镜中花水中月,我也知道如今这个位置都是陛下给的,想通了的时候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卿如晤莞尔:“你若真的想通,便不会一口气与我说这么多,可见你心中是不痛快的,否则也不会选择向我倾诉,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今日过来是为了告诉你,邢善在入宫以前,是个江湖游医,虽然不是师出名门,但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让他练就了一身扎实的本事,民间的百姓经常有烧烫,使得他对治疗烧伤烫伤很有一套,你可以找他为你调理。” “人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一个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过程,无需刻意去铭记什么,也无需给生命留下一个记号,若是治好了脸上的伤,至少每日对着镜子梳妆的时候,心情是愉悦的,至少还可以约两三个知己,琴棋书画诗酒茶地过日子,人生苦短,但消遣却很多。” 李陵萼沉默不语,许久才蓦然抬头,认真地问道:“皇嫂为我介绍御医,就不怕出现问题牵连到自己么?” 卿如晤忽而笑道:“虽然我也经常有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我还是尽力随心所欲地活着,今日我说这番话,也只是为了遵循我心中的意愿而已。” 说完,卿如晤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陵萼一眼,由着荷风扶起来,慢慢地走了出去。 李陵萼陷入了沉思,也并未行礼恭送。 院子里的长孙霆和薛溶月早已不知道去了何处,卿如晤自然不用再跟这二人违心地寒暄,带着一群人回了宸绥宫。 “有话就说吧!”长长的甬道内,荷风和竹露紧随左右,吉祥如意躬身跟在后头,见竹露欲言又止,卿如晤睨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竹露谨记这是宫里,说话前还不忘扫视一圈,待确定没有人尾随偷听,这才道:“小姐,三皇子府屡次三番针对太子府,现在关系越来越紧张,可以说是势同水火,那李陵萼只怕与他们蛇鼠一窝,小姐您为何还要去看她,到时候她要是出了什么事,齐国公府还不得把小姐您恨死。” 卿如晤微微一笑:“我不去太子府和三皇子府关系就不紧张了么?我不去齐国公府就不恨我了么?竹露,方才我与三皇子妃说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人生在世,除了争权夺利明哲保身,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在自己的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可以帮助的人。” 竹露不甘心地道:“可是……” 卿如晤开口打断她:“以后要称三皇子妃,无论她人品如何,不管我们与她的关系如何,我们的礼数一定要周全,这是做人该有的涵养。” 竹露不明白自家主子今日怎么一堆大道理,但回头一看紧跟在身后的吉祥和如意,她登时恍然大悟,装作一副受教了的样子。 荷风摇摇头,忍俊不禁:“竹露,你别担心小姐,小姐聪明着呢!她今日去荟英宫,与三皇子和薛侧妃谈及昨夜之事,实则是为了警告他二人,好让他们知道小姐心里明白着,有些事情就算陛下不处置,小姐心里都记着一笔清清楚楚的账。” “至于去看二皇子妃,则是施恩于人。一味蛮狠的坏人很好懂,一味舍己为人的好人也很好辨,但恩威并济软硬兼施不仅是御控他人的有效方法,也是将真实自己掩藏的障眼法,小姐这是要荟英宫的人猜不透小姐的想法。” 卿如晤赞许地看了荷风一眼,扭头对竹露道:“还是荷风聪明,回去让红英用核桃给你做几道药膳,补补脑子,这么笨怎么行?” 其实荷风也只说对一半,昨夜六皇子中毒,他身边的人一致说是她卿如晤做的,若是没有人指使,几个奴才哪里敢污蔑主子,足以见必然是淑妃母子憋着坏对付她和长孙曌。 这笔账卿如晤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正好成祖没有开口处置淑妃和长孙霆,她料定这对母子此时必然惶恐不安,生怕成祖忽然发难怪罪,所以这才去荟英宫一趟,又在长孙霆面前说那番话,目的就是逼长孙霆他们自乱手脚,只要长孙霆或者淑妃沉不住气,那就好拿捏了。 竹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但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跟在后头的如意忽然咳了一声,道:“二位姑娘,在宫里要称太子妃为娘娘。” 荷风和竹露对视一眼,皆有默契地假装听不见。 走过甬道,要过一扇拱门,经拱门穿过御花园,便可到宸绥宫。谁知在御花园里,卿如晤却撞上了面色不善的娴妃。 “见过太子妃。”娴妃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个礼,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卿如晤。 卿如晤淡然看向她,喜怒形于色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两面三刀绵里藏针的,见娴妃如此态度,便知她是为了寿宴一事而气恼。 “金乌西坠,锦绣漫天,晚风习习送香,娴妃娘娘好兴致,是在这御花园中欣赏美景么?” 娴妃恼怒道:“本宫哪里有那个心情欣赏景色,本宫是来找你的!太子妃,没想到你这么黑心,竟然陷我于不义,你说,你是不是在打算让我帮你办寿宴时,就猜到会结果弄得一团糟?!所以才拖我下水!” 第579章 人人都在做戏 娴妃态度很是恶劣,竟敢当众质问太子妃,这不异于撕卿如晤的脸,她这般作态,明显是有备而来的,很可能还受了撺掇,要是卿如晤解决不好此事,以后管理后宫的时候,只怕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会给她脸色看,但是又不能处理得太激进,毕竟娴妃虽然身份不必卿如晤尊贵,但她占了一个“长”字,一顶不敬长辈的帽子扣下来,都能让卿如晤烦恼一阵子。 竹露一见她这个模样就来气,真想冲上去给她一剑才解气。 卿如晤抬手制止了正要开口的竹露,笑着望向娴妃,声音淡如这倏然而过的晚风:“娴妃娘娘,是父皇怪罪了你?还是有人指责你办事不利?” 娴妃不悦地道:“虽然没有,但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一国皇子竟然被下毒,还好最后查明了真相,否则本宫这个寿宴协理岂非难脱干系?!分明是你太子妃居心叵测,若昨夜被指控的是本宫,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 见卿如晤没有反驳,她的气焰越发高涨,心底那点胆寒都消失无踪:“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憋着坏害人!太子妃,枉你为储君正妃,做事如此狠辣,就不怕遭报应么?” 卿如晤依旧沉默,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娴妃,那双清透的眸子,幽深如湖水,仿佛能看进人的灵魂,娴妃被她如此盯着,不免有些心底发虚。 她以为卿如晤会发难,会恼怒,会生气,可是通通都没有,她惊疑不定的同时,一颗心也跟着沉了沉,就像茫茫大海之中,她踩在一块随时都会腐烂的浮木上一样,越来越没底。 忽然,卿如晤抬起手,娴妃顿时吓了一跳,猛地退开几步,生怕卿如晤会甩她耳光一样,那样子说不出的滑稽搞笑。 然而,卿如晤只不过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竟让她有如此反应,足以见到底谁才是色厉内荏的草包。 竹露“扑哧”一笑,娴妃意识到自己的丢脸丢大了,顿时恼羞成怒,狠狠地瞪着竹露,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蠢货!”卿如晤轻嗤一声,再也不看娴妃一眼,折身就要离去。 “太子妃!你什么意思?!”娴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吼叫,见卿如晤当真一点理她的意思都没有,猛地冲上前想要去拉扯卿如晤,却被荷风拦了个严严实实。 荷风似笑非笑地道:“娴妃娘娘,您是觉得方才不够丢人么?” “本宫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教训!” 荷风笑容未减:“娴妃娘娘,质问我们太子妃娘娘的同时,是不是应该想想自己的脑子丢在了哪里?协理主办寿宴一事,虽然是我们娘娘先提出的,但最后也是您为了在陛下面前讨好卖乖,去陛下那里求来的,如今反倒怪上我们娘娘,是何道理?!” “娘娘并未因协理主办寿宴一事受到任何埋怨和责任,您应该庆幸,不然您试想一下,要是您没有协理我们娘娘主办这次的寿宴,只凭您和淑妃娘娘向来走得近这一层,便会被视为陷害太子府的同党,到时候陛下会怎么看待您?别人又会怎么看待您?” 娴妃反唇相讥:“淑妃这不是没事么?” 荷风冷冷一笑:“娴妃娘娘又知道了?您是真的知道吗?” 说完,荷风转身快步跟上卿如晤,留下娴妃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容讳莫。 “不过是做戏而已,”卿如晤望着刚追上来的荷风,笑道,“理她做什么?” 对,是做戏,而且是做给后宫众人看的,娴妃毕竟是淑妃一党,当时利欲熏心才去争协理主办寿宴的权力,如今卿如晤又容不下她,她自己单干又害怕势单力薄被吃得骨头渣渣都没剩下,权衡再三,还是回到淑妃的阵营比较好,至少是合作了十数年的人,所以才有了御花园针对卿如晤这一出戏,为的就是向淑妃表明决心。 娴妃本以为能将事情挑大,结果卿如晤压根不理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着实把她气狠了。 荷风闻言,笑着道:“奴婢下次不会理了。” 主仆一行人刚到宸绥宫,成祖身边的喜乐公公早早地候在厅里,见卿如晤回来连忙上前行礼:“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免礼,”卿如晤做了个手势,示意喜乐公公不必多礼,问道,“喜乐公公这个时候来宸绥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喜乐公公躬身赔着笑脸,道:“陛下有事召见,还请太子妃娘娘随奴才去紫宸宫一趟。” 成祖勤于政事,往往夙兴夜寐,这个时候不在承明殿批折子,反而在紫宸宫召见,卿如晤不免有些奇怪,但还是随喜乐公公去了紫宸宫。 天子所居的地方,戒备尤为森严,整个殿宇每隔五步便站着一人,他们身披执锐,英武不凡,一双眼睛隼利地看着前方。 卿如晤看得出,这是以一敌百的天子亲卫,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娘娘,陛下只召见您一人。”到了殿门口,喜乐公公恭敬地道。 卿如晤点点头,将荷风与竹露留在外面,随着喜乐公公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 成祖坐在檀木桌案前,此时的他脱下龙袍,身穿一身宽袍广袖,头发仅用一只白玉簪绾住,还有几缕垂了下来,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闲散舒适,隐隐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来了。”成祖抬头,淡淡道,“起来吧。” 卿如晤缓缓起身,站在成祖面前微微垂首:“不知父皇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成祖道:“你与太子婚后感情甚笃,太子的事你知晓多少?” 这个问题不好答,说全部知道,就有狐媚惑主哄得太子对她毫无保留之嫌,说知之甚少,就有太子瞒着她偷偷做不可告人的事之疑。 卿如晤毫不迟疑,缓缓开口:“殿下的对儿臣的心意,儿臣无所不知,殿下所处理的国事公务,儿臣无从知晓。” 成祖笑道:“那么,这次军饷被劫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第580章 北国人的追求方式 卿如晤面色如常地道:“父皇知道的,儿臣都知道,父皇不知道的,儿臣都不知道。” 成祖抬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若论聪慧,你算是人上人。朕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一份聪明,在你的面前,朕几乎没有一国之君的优越感。” 卿如晤淡淡回道:“头脑聪慧与否,乃是爹生娘养,儿臣投了个好胎,多少学得一些母亲的为人处世。” 成祖没有说话,从桌案抽屉里拿出一个瓷瓶,递到了卿如晤面前,道:“朕如今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大有大限将至的感觉,然而各国使臣还未离开京城,朕还不能倒下,你知道轻重。” 卿如晤眉头微蹙:“父皇,事关龙体,儿臣不敢。” 成祖加重语气,掷地有声:“不敢也得敢!朕给你三日时间,务必找出解决之法!” 卿如晤又道:“儿臣惶恐,虽然略微识得药理,但不会问脉写方,为了父皇健康着想,父皇理应让御医为您调理身体。” 成祖不容拒绝地道:“朕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卿如晤眉头皱得更深了:“既然如此,还请父皇将身体状况如实告知。” 成祖舔了舔手指,将放在桌上的书随手翻了一页,半响才道:“朕最近总觉得精力不济,神思倦怠,浑身无力,并伴有胸闷之兆,夜间梦多,难以熟睡。” 卿如晤默默记下,道:“儿臣记下了。” 成祖勾唇,眼里不见笑意:“朕的身体交到你的手上,若有任何差池,后果不必多言。” 卿如晤恭顺地道:“是,儿臣告退。” 出了紫宸宫,卿如晤神色凝重。 成祖这个状况,和前世差不多,不出一个月,成祖便完全病倒在床上,药石无医。 她本以为事情会发生在几年后,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事态的发展。 同时,她也陷入深深地担忧当中,因为前世撑成祖身子出问题的同时,长孙曌便中了无人能解的奇毒,勉强吊住一条命,所以朝政才会被长孙泓迅速掌控在手里。她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总之,目前的情况让她很不安。 “把这封信交给惊鸿,让他去普泽寺走一趟,务必把信递到凤纤手里。”回到宸绥宫,卿如晤写了一封信,身边只有荷风和竹露伺候着。 竹露接过信件,准备着手去办,却被荷风拦了下来:“小姐,奴婢认为此举不妥,陛下未必不知道我们带了惊鸿和鹄影进宫,此时正是敏感的时刻,若是将信递出去,陛下必定会认为我们心怀不轨,和外界互通往来。” 卿如晤将缓缓起身,转了转疲累的手腕,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事从权宜,我们别无选择。” 竹露只好把信拿去给惊鸿。 信才刚送出去,成祖那便接到了消息,他将书卷扔在桌上,声音冰冷地道:“跟着那个暗卫,看太子妃会找什么样的人,悄悄跟着就行,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翌日。 一只队伍朝着相府驶去,队伍中的人,皆身穿异族服饰,丝绸锦缎繁复纹理的长袍,乌发不束冠,编成抄袭随意地披在身上。他们威武魁梧,身材高大,有的还蓄着虬髯胡子,浑身都透着不羁的霸气。 这与秦人崇尚的倜傥俊美、谦和儒雅背道而驰,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队伍的中间,簇拥着一顶夸张的八抬大轿,轿子比寻常的大许多,由八个壮汉抬着。 围观百姓见了,啧啧称奇,一些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北胡人的装扮。 “听说北胡男儿血气方刚,最是看不得我们大秦的君子之风,怎么还会有人乘轿子?” “你不知道了吧,听闻北胡使臣看上了相府的二小姐,追求的方式大胆孟浪了些,被太子妃叫人打了一顿,估计是贼心不死,拖着一具病体去做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北胡人也真奇怪,大秦名门闺秀那么多,偏偏去捡人家不要的,我听说相府二小姐,正是因为貌丑,这才被二皇子退了婚。”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正好队伍离相府大门也不远,天木狼解了贺兰辰的五识,这最后一句便被贺兰辰听进了耳里。 “啊——”的一声惨叫,说这话的人忽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贺兰辰缓缓睁开了眼睛,身上奇痒无比的痛苦,让他面色尤为难看,他手中握着一把精美的匕首,匕首剑鞘上镶嵌着拇指般大小的宝石,光耀非常,但却少了一颗。 天木狼坐在贺兰辰的身边,见主子出手,脸上略过一丝疑惑,但他却不敢问。 “我不喜欢他们诽谤我!”贺兰辰说了一句,便闭上了嘴巴,神色愈发难看,仿佛在懊恼自己方才不该动手。 相府很快就到了,天木狼下轿呈上拜贴,门仆一听,连忙进去向刚下朝回来的卿彧通传。 昨日发生的事情,老夫人已经告诉了卿彧,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也懒得去管,不过如今贺兰辰找上门来,为了相府的声誉,他还是要端出一副慈父的样子,与贺兰辰理论几句才是,免得丢了里子还丢了面子。 他让门仆去把人给请进来,自己则在大厅里等候,不多时,贺兰辰被便被属下左右扶着走了进来,他面色极差,一步一踉跄,显然伤得极重。 一番礼貌地寒暄过后,卿彧冷声道:“贺兰大人重伤至此,怎么还有空来我这相府小坐?” 贺兰辰额冒冷汗,说话如同勉励挤出的一般:“我是来向二小姐致歉的。” 卿彧打量了贺兰辰一眼,道:“小女脸皮薄,昨日被贺兰大人唐突过后,受了极大的惊吓,现在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见人,只怕要让贺兰大人白跑一趟了。” 天木狼不悦地道:“卿相爷,贵国的女子矜持,不比我们北胡的豪放,这些我们大人都能理解,但是今日我们大人带病前来,足以表示诚意,要是二小姐仍然扭扭捏捏不见人,这也太没礼貌了!” 第581章 我们何其相像 卿彧放下茶盏,轻声笑了出来:“贺兰大人,你们北胡的行事作风,卿某真是无法苟同,虽然你是来致歉的,但谁规定小女就一定得接受你的致歉?!谁规定小女必须来见你?!你这属下,说话委实不中听!” 卿彧这是吃准贺兰辰理亏,这才敢在他面前逞一逞威风。 贺兰辰目光一闪,脸色更为难看,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倒下,他扬唇道:“卿相,要是今日见不到二小姐,我绝不离开,只是我的身子……大夫说至少要躺上一段时日才能下床,我心里惦记着向二小姐道歉的事情,这才吊着一口气来相府求见,说不定,我突然就支撑不住了。卿相,我倒在相府可不好吧?” 卿彧该过的场子已经过了一遍,也没必要与贺兰辰结怨,见贺兰辰坚决,又想起贺兰辰对卿如玮有意的传言,他假意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卿某可承担不起贺兰大人倒在相府的罪过啊!既然贺兰大人如此有‘诚意’,卿某也不便阻拦,这便让人去通传,至于玮儿见不见大人,卿某无法做主。”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跟随在身边的长随连忙去通报。 不久,长随回来了,向卿彧与贺兰辰行了个礼,道:“小姐要在花园中见贺兰大人,不知大人方便与否?” 贺兰辰道:“一切但凭小姐吩咐。” 卿彧又与贺兰辰寒暄几句,吩咐小斯领贺兰辰去见卿如玮。 初夏时节,草木葱茏。 精致文雅的花园中,卿如玮坐在亭子里,冷月站在身边伺候。 今日她穿冰蓝烟色的裙子,裙摆水般逶迤在地,月白色的抹胸上,绣着几簇栩栩如生的鸢尾花,一头乌发绾成随云髻,仅用几只白玉簪作饰。 如此一看,倒也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宁静,与那夜张牙舞爪的小兽不同。 贺兰辰有一瞬间的愣神,回过神来后,就已被扶到了卿如玮所在的亭子里。 “如玮见过贺兰大人。”卿如玮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然后自顾自地坐下,目光放在不远处的一株木槿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木狼对她的无礼,显得有些生气,正想要呵斥,便被贺兰辰挥退。 “二小姐。”贺兰辰坐到卿如玮对面,手有意无意地放在唇上,目光攫住卿如玮,充满了戏谑,“你这是,怕我么?” 卿如玮目中划过惊惧,但也只是稍纵即逝,她捏紧手中的盒子,半响,抬头吩咐冷月,道:“我与贺兰大人有话要说,你先下去。” 冷月退下后,卿如玮拿出盒子,放在桌上,用纤细的手指挑开盖子,从里头拿出三根银针,那针比寻常的银针要粗许多,她捻起一根,迫使自己看向贺兰辰。 “伸出双臂,我给你解毒。” 贺兰辰不为所动,他眯起眼睛:“我只知中毒需要服药解毒,从未听说过用银针解毒的。” 卿如玮垂下眼睑,沉默片刻,然后将银针扔进木盒里,道:“的确服了药便能解,我因为对那晚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想要用银针扎你的痛穴,让你痛不欲生,然后才把解药给你。” 贺兰辰见她如此坦诚,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一丝疑惑:“二小姐,为何又放弃了?” 卿如玮爽利地道:“我没有大姐的智慧,也没有你的功夫,既然被你识破了,那也没必要兵行险着,给自己招致祸害。” 说着,卿如玮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放到贺兰辰面前:“这是大姐给我的解药,你拿去服了。” 说完,卿如玮起身准备告辞。 贺兰辰没有立即拿解药,而是把卿如玮没带走的银针放在手里端详,在卿如玮告退前,开了口:“我中的不是普通的毒,毒蚀血肉,使我痛苦,这瓶解药只怕不能将我身上的毒完全清除,二小姐还是给我扎针吧!” 卿如玮眉头蹙起,她想了想,道:“如此,你便将手臂伸出来,不过我学医时日尚浅,穴道可能认不太准,你若是不放心,我将穴位告诉你,到时候你寻个经验老道的大夫为你扎针,将毒逼出来。” 贺兰辰没有说话,他伸出双臂放在石桌上,意图十分明显。 卿如玮叹了口气,掏出手绢包住贺兰辰的右手,轻轻托起来,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去将贺兰辰的袖子捋上去。 捋到一半,卿如玮不敢再捋了。 贺兰辰的手臂上,爬满狰狞可怖的伤疤,那伤疤数不胜数,有大有小,有刀伤、烫伤,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咬的伤痕。 “当时一定很疼吧?” 卿如玮脱口而出。 贺兰辰饶有兴致地望向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就这么望着,卿如玮在他眼中,蠢如一头随时都会被猎人杀死,却还来关心猎人累不累的傻狍子。 “太子妃知道么?” 卿如玮一怔:“什么?” 贺兰辰道:“你用准备为我用银针解毒的事情,太子妃知道么?” 卿如玮笑了,笑得心不在焉:“她不知道,但她不会怪我。” 贺兰辰道:“在我眼中,太子妃是一只狡诈、奸猾的狐狸,而你,也不像一个真正的相府小姐,太子妃真的不会怪你?” 她不受宠,在相府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贺兰辰不会不知道,但没想到贺兰辰会这样问她,不管贺兰辰是何居心,她还是觉得有点感动。 卿如玮抬眸,微微一笑:“贺兰大人,我们二人何其相像,你身居高位,但却遍体鳞伤,我出身高贵,但却被人遗弃,一颗心千疮百孔。我们两个都是不受幸运眷顾的人,但都努力地活着。” 贺兰辰冷笑:“二小姐,你一直有自以为是的习惯吗?不过是看见我身上的几道伤痕,就胡乱揣测我的经历,真是不讨喜!” 卿如玮沉默,捋着他袖子的手忽然动了。她将贺兰辰的袖子捋到肩部,露出一整只手臂。 越是往上,伤痕越多,延伸到他的脊背上,在看不到的地方,也许还有更多,更深的累累伤痕。 看得卿如玮一阵心惊肉跳。 贺兰辰见她的目光中竟然带着怜悯,不免心神烦躁:“我是北胡的勇士,这些伤疤,都是我功勋的里程碑。” 卿如玮捻起银针,扎进了他的手臂上,头也没抬地道:“没有人天生就阴险凉薄,每个人的性子,都和境遇有关。就如我大姐,她从前也是个胆小懦弱的性子,境遇逼得她不得不成长。” 贺兰辰讥诮地道:“你又自以为是地知道了什么?” 第582章 你太大意了 卿如玮转动银针,贺兰辰痛得抽气,但她却没有停止,待针扎好后,她指着贺兰辰手臂上的一道伤疤,道:“我知道,这是马鞭打出来的。” 她又指着另一道伤疤,道:“这是蜡烛烫出来的。” 贺兰辰没有说话,气氛僵硬而沉滞。 卿如玮幽幽叹了一口气,抬眸望进贺兰辰的眸子,认真地问:“贺兰大人,你的愿望是什么?权势?财富?还是安稳?” “安稳。”贺兰辰毫不犹豫地道。 卿如玮道:“所以,你们已经厌倦了草原上飘零的日子,想要来我大秦这块富饶的土地扎根生长,是么?” 贺兰辰双眸乍现危险诡光:“关你什么事?!” 卿如玮笑道:“自然不关我的事,我是大秦丞相的千金,只要大秦不灭,我父不亡,我便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虽说无人疼爱,但至少吃饱穿暖,不受颠沛流离之苦。我只是,觉得你们北胡人傻!” “你说什么?!”贺兰辰气得想要拍桌子,然后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不知不觉,身上奇痒难耐的感觉消失的同时,他的手臂也随之被卿如玮封住了穴道,此时根本动不了。 卿如玮见他动怒,没来由地一阵后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对贺兰辰道:“如果你忠于你的百姓,忠于你的国家,想要通过掠夺的手段,找到一处能让你族人安居乐业的地方,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顿了顿,卿如玮继续道:“但是贺兰大人,你听过浮萍么?在大秦的河流中、水田里、池塘内,随处可见一种漂浮在水面的植物,这种植物没有根,风吹向哪里,水流向哪里,它们就会被迫迁徙到哪里,一生飘零,无所依傍。这和你们北胡的人很像,你们为了生活,会追逐肥美的草原迁徙,也是居无定所,一生飘零。” 贺兰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嘴角鄙薄轻蔑的笑意,认真地看向卿如玮,道:“你想说什么?” 卿如玮笑道:“我想说,生如浮萍,注定无法扎根,如果因为不想让它在水里飘零而把它放到陆地上,它便不能存活。你们北胡人一直在草原上生活,就算有朝一日你们用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换来在大秦这块土地上生存的机会,但习惯了纵马驰骋的你们忽然在一个地方定居,然后像大秦人一样种地、经商、从政……你们能习惯么?” 贺兰辰认真地道:“入驻大秦这块富饶的土地,是北胡几百年来的愿望。” 卿如玮道:“是北胡上位者千百年来的愿望才对吧?真的是每一个北胡子民都想离开草原来到大秦生活么?我认为,这只不过是你们上位者为了称霸天下成就霸业编出来自欺欺人、愚弄百姓的借口。” 贺兰辰冷笑一声:“大秦有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二小姐不要用自己的眼光,来揣度我们北胡的人民!” 渐渐地,卿如玮不怎么怕贺兰辰了,她用绢帕包起贺兰辰的另一只手,将他的袖子捋上去,继续为他施针。 在贺兰辰再次发出难以忍受的闷哼时,卿如玮缓缓开口:“荷兰大人,知道为什么这块土地现在的主人是我们秦人,而非胡人么?” “你说!” 卿如玮轻笑:“因为我们秦人有根,有灵魂,所以既能扎根于这片土地,又能承载这片天空!而我们的根和灵魂,就是我们的无数先人传承给子子孙孙的精神和文化!” 卿如玮掷地有声:“我们有自己的文字,能让我们不开口也能传情达意,但你们北胡没有,只要不能说话,你们北胡人就无法交流。” “我们有一套完整的社会体系,能让我们秦人分工合作又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进行生产生活,而你们北胡的体系是弱肉强食的武力和服从,谁拳头大谁说话就有用,众人臣服,只因惧怕上位者的权势,一旦上位者老去失势,人心便散成一盆沙子,然后又是下一波的权力角逐。” “我们的文化,不仅能够代代薪火相传,还能影响每一个人,它能让我们有共同的信念,教会我们礼义廉耻,培养我们爱国的情怀,我们每个人都被这个国家的文化深深影响着,普通人爱着自己的小家,一部分了不得的人物心怀着天下,我们对脚下这片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之情,当然也会用性命捍卫这片土地!” “可你们北胡不一样,你们没有故土,没有安土重迁的情怀,不管到哪里,你们都长不出根!你们根本不爱自己的土地,只想着掠夺别人的财富,所以你们没办法创造成出属于自己的家园!” 说到激动之处,卿如玮直接抓住贺兰辰的衣襟,慷慨激昂地道:“也许我说的你都不以为然,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们北胡做什么,你们都抢不走我们的东西!”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当你们在想着掠夺大秦的时候,我们的大秦一只小小的蝉茧,早已通过商队深入你们的腹地,从你们那换取财富,养活无数的桑农、织娘、裁缝和商人,抢来的财富早晚会用完,但如果大秦和北胡亲如一家,互相往来,那财富就会在两地流通,泉水一般源源不断!泽被苍生!” 贺兰辰沉默了许久,久到卿如玮觉得自己仿佛在抓一个火炭,连忙跳开。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说你们大秦什么都好,而我们北胡样样不行!” “贺兰大人,你觉得北胡好么?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的东西好的,都不会去掠夺别人。” 贺兰辰被问住了,北胡好么?他如同大秦人深爱自己的土地一样深爱着北胡么? 他不知道,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茫然,他转移话题道:“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是一个与太子妃不一样的聪明人。” 卿如玮道:“你错了,我并不聪明,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卿如玮缓缓坐到了他的前面,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如铁:“贺兰大人,我知道你的身份并不普通,我也知道你掳走我,只不过是为了与大姐较量,与大姐较量便是与太子殿下较量,你的心思和想法都很难猜,但你的目的却一目了然。” “我只想奉劝你一句话,任何以卑鄙手段达成目的的方式,都不正当,而不正当的存在,虽然可以一时占尽好处,但绝不可能长久,这天下,终究只有正道长存!” 贺兰辰忽然笑了,眼底一片寂灭:“二小姐,既然猜出我对你别有居心,就不该如此大意!” 第583章 不想和你做口舌之争 正如卿如玮所说,她并不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也没有临危不乱的本事,她之所以能保全自己的,没有像三妹四妹那样,一个生死不知,一个不得好死,全仰仗她和娘亲的那一份“自知之明” 在长姐势大,不可逆转之时立即抽身,不去求那些虚妄的荣华富贵,更不争一朝一夕之气,才有今天的结局。 所以,贺兰辰的话,让她根本猜不出意图。 “你想怎样?” 贺兰辰微微牵唇,冷峻锐利的面前,仍旧冷肃一片:“二小姐,你比太子妃心软很多,如果今日在我面前的是太子妃,她此时必定要我的命,或者想方设法钳制我,但你却在这里劝我善良,可知你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卿如玮沉默,终是道:“每个人都应该完完整整地过完一生,若死在最好的年华,都没来得及好好看这个世界,那又有什么意思,我不想看到流血和牺牲。” 贺兰辰见她目光真挚,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这样的人,一直信奉弱肉强食的铁律,他认为只有强者,才能决定自己和别人的命运,所以对于卿如玮这种小人物竟然怀有对所有人的慈悲和同情,他感到十分地不屑。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不用说王座之下会有多少累累白骨。 没有牺牲,何来成就? 对别人宽容,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不过,卿如玮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 “从古至今,大秦这块土地,无数王朝兴起衰落,但你们这个民族,始终以主人的身份,在这片土地之上享受上天的恩赐,而北胡从未有过真正的统一,每个部族兴盛一段时间,还没来得及称霸草原,接着又消亡于滚滚的历史洪流之中,甚至从未出现过一个王,让这个盘零散的沙子,捏成一股团结的绳索。” “从前我也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但听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一些原因,北胡之所以只能缩在贫瘠的草原上,并非我们北胡男儿不够血性,不够勇猛,而是我们缺失精神!一种能支撑北胡人民团结的精神。我们一方面看不起你们这个民族,觉得你们狡诈而弱小,但另一方面,又对你们建立起来的繁荣昌盛向往不已……如此想来,我们的确有很多不足。” “你们秦人有一句话,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我总算领悟到了这个道理。你说我们胡人就像浮萍,不可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这个简单,我们将自己变成秦人即可,反正我们北胡人,没有安土重迁的思想,只要能更好的生存,何必纠结于到底是做胡人还是做秦人。” “至于你说的体系,没有我们就建立,你所提到的文化,没有我们就学习,神从未规定过,只有你们这个柔弱狡诈的民族,才有资格享受这片得天独厚的土地!” 见他这般喋喋不休,急于反驳自己,卿如玮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这个贺兰辰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种子一旦悄无声息地埋进心土里,等回过神来,它必定已萌出天底下最倔强的芽。 这个国家虽然姓长孙,但她也是这个国家的子民,直觉告诉她,贺兰辰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使臣,说不定这一次的交谈,多多少少能影响到接下来的事件发展。 或许,能让折子上说的那种命不是命,人不是人的战争,少带来一些牺牲。 “帮我拔针吧!” 卿如玮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贺兰辰见她的表情,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完全不以为然。 但这样渺小的蝼蚁,都能有坚定的民族信念,出于尊重,贺兰辰没有嘲笑她,却也不想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好!”卿如玮起身,走到他身边,准备替他拔针,“时辰差不多到了。” 因为针刺得深,又再重要的穴道之上,稍有任何差池,贺兰辰这双手很可能就废了,不管她从前有多张狂,但自从学医之后,她深感每一条生命都值得不分敌我地尊重。 所以她拔得格外小心,刚拔下一针,已是满头冷汗。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卿如玮又去替贺兰辰拔第二针,她俯身在他身侧,神情专注,动作轻柔,甚是小心翼翼。 贺兰辰侧眸,便瞧见她这样一副神情,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北胡女子,没有这样的温柔。 而他,从未被人这样温柔以待。 怔神的时候,卿如玮已替他拔下所有的针,身上销魂蚀骨的奇痒,已荡然无存。而那手臂,也能活动起来。 贺兰辰忍不住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我施针,是不是瞒着太子妃?” 卿如玮坦然道:“我说过,她不知道,况且我大姐从来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她还不至于真的要你的命,否则她也不会把解药给我。倒是你,敢让我给你扎针,你怎知我不会对你下毒手?” 贺兰辰伸出两指,放在两唇上,意味深长地道:“那晚那样危险的情况,你都不向我下毒手,如此单纯的一个姑娘,又怎么会在我被你大姐打成重伤,还下了毒的情况下乘虚而入?” 见他的动作,卿如玮还是忍不住羞红了一张脸,半天没缓过神来。 草原上不是没有脸红的姑娘,但晒出来的和害羞的,总归不一样。 贺兰辰忍不住继续逗弄:“听说你们中原女子,最在乎名声清白,你和我单独在这里坐了许久,还有了隔着帕子的肌肤之亲,你就不怕?” 卿如玮被这一句“肌肤之亲”弄得好半天反应不过来,更是羞赧得无以复加,她下意识地想逃走,但那样岂非证明她心虚? “我这名声,还怕这个?更何况我爹一定很乐意看到这一幕,否则也不会放你见我。”卿如玮强装镇定地回答他,到后来,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贺兰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卿如玮想着是时候离开了,连忙行礼告退,并不给贺兰辰说话的机会。 但是走出亭子的时候,她提着裙子回过身来,轻声问他:“贺兰大人,你母亲是秦人吧?” 贺兰辰眉头一拧:“怎么?” 卿如玮笑道:“我姐夫的母亲是胡人,别人都说他既不是胡人,也不是秦人,天下之大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但我大姐偏偏说,这是天赐的,集两族之优点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这才是珍贵之处。” 说完,卿如玮当真走了。 在她身影远去的时候,贺兰辰收起脸上的笑意,眼中杀意划过。 “异类就是异类。” 这话,他那被掳去的秦人母亲,曾无数次指着他目光怨毒地咒骂过。 贺兰辰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悄把卿如玮落下的手帕,收进袖子里。 第584章 她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苍莽山林,草木葱茏。 长孙曌一行人带着赈灾的银子,已经走了百里路,即将进入翠屏山脉中。 这条山脉北走蜿蜒,直接延伸到北边的疆土,虽然有管道直取北境,但因为山脉连绵,一路荒烟蔓草,零露人稀。 所以,也最为危险。 天光四合,夜幕降临。 他们一行人在一块平地扎营休息,长孙曌找来户部侍郎刘浩,道:“刘大人,我们这样的速度,只怕走上两个月,这些银两才会运到琦县,虽然琦县有驻军扎守,不易发生暴动,但等我们到了,受灾的人民恐已死得七七八八……” 刘浩一时拿不准长孙曌的意图,虽然长孙曌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灾民的忧心,但他听到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赈灾,不仅要把灾情解决,而且还要安抚民众。 如果他们赶到琦县时,灾民都死绝了,那这差事,自然是不成功的。 刘浩猜不出来,索性让长孙曌拿主意,自己做个马前卒,听从吩咐的苦力,有责任也不是自己担着:“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长孙曌岂能猜不出刘浩的盘算,只是,他现在需要刘浩去办事,对于他来说,底下的人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事情办妥。 “本宫此番赴琦县赈灾的事情,不是一个秘密,各国使臣齐聚京城,他们知道本宫离京,少不得有动作,这一条路不好走啊。” 刘浩当然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什么,虽然太子殿下手中现下没有兵权,可是他在军中,乃至整个大秦很有威望,加上出了二皇子的事,少不得有人把太子殿下目标,欲除之而后快,只要太子殿下一倒下,大秦的政局怎么说都要荡上一荡。 那跟着太子殿下的他岂非危险? 刘浩还没说什么,长孙曌又开口了:“刘大人,你不会对等待救济的灾民见死不救吧?” 这是要拿他当活靶?让他去引开饿狼? 刘浩擦干:“不……不会。” 长孙曌道:“既然如此,本宫准备了一只精锐,你明日带着这队精锐,悄悄将赈灾款运到琦县救济灾民,琦县灾情严重,必须有一个钦差到场坐镇,本宫领着这支队伍慢慢走。” 刘浩终于听出了长孙曌的意图,先是松了一口气,不是让他去送死就好,接着又大惊:“殿下要以身做饵?!” 长孙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道:“本宫把灾民交到你手中,你可别让本宫失望。” 刘浩其实很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一来跟着太子殿下一路虽然危险,但太子殿下的本事他深信不疑,有他庇护说不定反而是最安全的,再者,如果陛下知道他放任太子殿下去冒险,少不得会申饬他。 但刘浩又说不出代替长孙曌去犯险这种事,只得答应下来。 长孙曌见他有些不情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刘大人,听说令郎和本宫的妻弟是同窗?” 刘浩一怔:“回禀太子殿下,正是。” 长孙曌状若无意地道:“本宫这妻弟,年纪虽小,但最是恩怨分明,也最看不得贪官污吏和白吃皇粮的人,前段时间,张尚书长子当街行凶,险些逼死一个卖唱的姑娘,我那妻弟便迁怒于张尚书的幼子,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把张尚书的幼子从书院赶了出去,还把人家的名声毁了,那张尚书的幼子,这辈子恐无入仕机会。” 刘浩一脸疑惑,长孙曌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若是大人办不好这次的差事,兴许我那妻弟脑门一热,就会对令郎下手,卿相只有他一个儿子,太子妃只有他一个弟弟,两人都宝贝的紧,要是他真做点什么,本宫也是插不了手的,故而给刘大人提个醒,希望刘大人好好将此事办妥。” 用一个不熟识的人,光画饼不够,还要适当地威胁一下。 其实张尚书的幼子是犯了错误,才被逐出书院,长孙曌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拿卿怀璧做个由头,警告刘浩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小心他那儿子的前程。 这种话,说太通透,会留下话柄,借卿怀璧的名义来说,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就算刘浩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反而会说他疯了,毕竟卿怀璧只是个孩子,就算纨绔一点,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本事。 表达方式虽然奇怪,但威胁的意味却是很足,刘浩不敢不从,当下拍着胸脯保证必然不辱使命。 交代好一切,长孙曌让潜伏在暗处的精锐,悄悄带着刘浩连夜离开,赶往琦县救灾。 待刘浩一走,青枫便递来消息,道:“太子妃传来消息,陛下身子不大好,但他并未召集太医会诊,反而把身子交给太子妃调养。” 传信给普泽寺的凤纤,不过是卿如晤做出来的幌子,她不可能和长孙曌断了所有的联系,但直接联系会不妥,所以在普泽寺设立一个转换点,重要的消息最终会送到长孙曌手里。 这个方法是他二人私下商议好的,为了避免泄露,想要骗过敌人,必先骗过自己人,所以哪怕是荷风和竹露都不知道。 长孙曌勾唇:“父皇这是彻底疑心我了,他一方面将我赶到北边当箭靶,一方面又让太子妃照料他的身子,到时候要是我有什么动作,他随时会甩太子妃一个谋害龙体的罪名,我这个堂堂正正的太子,也会跟着背上弑父的罪名,他想要处置我,也就容易多了。” 青枫惊道:“陛下就不怕逼反主子么?” 长孙曌苦笑:“太子妃在他手里,就相当于扼住了我的咽喉,父皇知道,我不会反,我不敢反,就算明知道这次去北边危险重重,我也必须得去。” 青枫想了想,道:“主子说得对,如今陛下将兵符捏在手里,陛下自然有恃无恐,只是不知道,为何陛下唯独留下顾家的兵权?” 长孙曌道:“那二十几万大军,虽说是顾家军,但实际上都是顾家的旁支在打理,定国公和几个儿子都被留在京中,父皇自然没有顾虑。” 青枫想起和太子妃一同在宫中的荷风,担忧地道:“主子,淑妃和三皇子犯了这么大的错,陛下都没有处置他们,娘娘会不会有危险?” 长孙曌道:“父皇不处置他们,无非是想利用淑妃去分太子妃的心,给太子妃使绊子,以免太子妃在宫中收拢权柄,到时候不但起不到遏制我的作用,反而让我添了后宫的势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同样担心着,但是我相信太子妃,她能处理好。” 青枫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四月的星空,点缀在干净纯粹的墨蓝天幕,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窥视着人间的一切。 各国使臣都在京中,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太子妃没有相府的支持,就连和她交好的燕王世子妃也即将临产,主子又无暇分身,她可以说是孤军奋战,她真的可以力挽狂澜,安然度过眼下的难关么? 青枫陷入了不安的担忧之中。 第585章 接手宫务 长孙曌瞧见青枫的神色,便猜出他在想什么,但是长孙曌不准备解释,有些事情,在没有做成的时候,绝对不能泄露任何消息。 天色破晓,晨光熹微。 长孙曌吩咐队伍整装待发,在东方天际既白,骄阳始露之时,继续领着队伍沿着翠屏山向北边进发。 林鸟惊飞,队伍后边几里外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蛰伏着一群黑衣人,他们目光隼利,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同时,宸绥宫。 卿如晤有着近四个月的身孕,刚刚过了最危险的头三月,正是开始显怀的时候,因为长孙曌事无巨细的呵护,以及邢善的精心调理,虽然没有呕吐之类的孕期反应,但却比平时困倦得多。 淑妃早早地就在宸绥宫等候,如今后宫管事的人是卿如晤,荷风存了给淑妃下马威的心思,加上她想让卿如晤好生休息,便没有通传,直到卿如晤睡到自然醒,吩咐朝槿梳洗完毕。 “小姐,淑妃在正殿等了一个多时辰,奴婢不忍打扰,所以便没叫醒您。”荷风在一旁道。 卿如晤慢条斯理地照了照镜子:“你敢先斩后奏,是吃定我不会怪你么?” 宸绥宫里的小宫女都没有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 荷风也没有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而是笑道:“小姐与太子殿下已经开府居住,虽然陛下将主理六宫之权交给了您,但皇后尚在,小姐的权力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何苦那么勤劳,让人以为小姐汲汲营营,等不及在后宫收拢权柄?” 荷风的聪慧,卿如晤向来十分欣赏,闻言她打趣道:“荷风,嫁给青枫那只呆头鹅,真是埋没你了。” 朝槿杜若她们听了,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她们虽然是心腹,但也有高低主次之分,心腹中的心腹,她们自然不敢随意打趣。 竹露忠心,但性子单纯,听了卿如晤的话,连忙道:“奴婢也觉得,荷风这样的人才配给青枫委屈了,要是嫁个皇亲国戚,或者天潢贵胄,当个说一不二的主母也未尝不可!” 荷风狠狠地剜了竹露一眼:“青枫有什么不好?如今身上也有着从四品的武职,你别看他平时傻里傻气,上了现场就是铁骨铮铮的将军!怎么在你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说完,负气把头扭到一旁。 竹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促狭道:“你也觉得他傻啊?” “小姐!”荷风急了,双目通红地看着卿如晤,“你看竹露她!一点正行都没有!” 卿如晤连忙安抚道:“不是说青枫不好,而是觉得你心思机敏聪慧,怕青枫一个大老粗不懂你的心,叫你受了委屈。” 荷风不以为意地道:“小姐怕是不知道,当初殿下追你的时候,主意十有八九都是青枫出的,当然,就算他不解风情,奴婢也觉得他很好!” 竹露还想逗弄几句,却被卿如晤及时拦住:“等你和锦书成亲了,便能理解荷风的意思了,有的人说不出哪里好,但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一提到陆锦书,竹露就蔫了,她耷拉着脑袋道:“小姐,陆公子虽然只是七品长史,但奴婢知道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依殿下对他的看重程度,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奴婢怎么配得上他?” 刚推门而入的顾妈妈听了这话,连忙道:“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锦书以前只是相爷身边的长随,你哪里就攀不上了?不必自暴自弃,只要你们两情相悦,我必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这话说得竹露受宠若惊,但卿如晤心里明镜似的,顾妈妈在相府十数年,就她的前科来看,要说不嫌贫爱富谁相信?她未必不想给陆锦书娶个千金大小姐,然而陆锦书虽受长孙曌重用,但出身到底低了些,与其高攀高门大户看人眼色,不如娶了太子妃的心腹,这样一来,夫妻两人便都是太子府主子面前的红人,前途只有一片光明。 不用受气还得好处的事情,哪有不做的道理? 卿如晤知道不说破,左右有自己看顾着,竹露不会吃亏就成。 满怀心思地来到正殿,淑妃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袭浅紫色的宫装,满头耀目的珠翠,衬得她贵气逼人,极具风韵。 “见过太子妃娘娘。”淑妃笑着行了个礼,神色间无半点不虞。 作为长辈,虽然品级比较低,但也可以不用行礼,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后宫之主是太子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淑妃都要给足她这个面子。 卿如晤慢慢地走到主位坐下,这才道:“淑妃不必多礼,本宫最近几日精力有些不济,故而睡得久一些,让淑妃娘娘久等了。” 淑妃寒暄几句,然后招了招手,近身雪鸢捧来很大一摞账册,恭敬地递到竹露手里。 淑妃含笑道:“太子妃,这是内务库的账册,御府局、御膳局、尚药局隶属于内务库,陛下让太子妃掌管宫务,先前暂放在我那里的账册,也该交给太子妃了。” 淑妃说得坦荡,交出账本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甚至眼睛都不看一下账册,仿佛毫不在乎的样子。 但明眼人一看便是装出来的,宫务和府中庶务也没有多大区别,无非就是管管皇帝后妃们的日常生活,确保一切供应妥当,不过府中庶务至少还涉及产业收入等问题,但宫里看银子的人,由皇帝亲自挑选,独立于日常宫务之外,总之就是一堆琐事。 然而谁当家谁就有发言权,虽然主理后宫都是在管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代表着超然的权力,淑妃不可能半点都不舍得,尽管她装得很像,但她厚厚的脂粉覆盖着眼下的那一片黧黑,把她掩藏的小心思都暴露出来了。 “多谢淑妃娘娘。”卿如晤不动声色地道,“本宫到底年轻,资历尚浅,而且对打理宫务没有任何经验,日后还请淑妃娘娘不吝赐教。” 淑妃笑容微微一顿,接着道:“太子妃娘娘言重了,我也没有多大经验,恐怕会误娘娘的事。” 摆明就是不想蹚浑水,态度十分明显,反正权力移交了,接下来的事与她无关。 卿如晤勾唇:“的确,淑妃娘娘管理后宫的时间,比起皇后来说不值一提,不过皇后现下的情况,不用本宫多说,淑妃娘娘也心知肚明。” 淑妃面色一僵,随即恢复如常:“太子妃这个时候与我谈论皇后娘娘,只怕不太好吧?” 第586章 为难别人恶心自己 卿如晤方才的话,就是故意气淑妃的。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也没必要假惺惺地维持着一团和气的模样。 为难别人,恶心自己。 “淑妃娘娘,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卿如晤一脸失望的疑惑,“皇后娘娘失了势就不能提了么?父皇又没有命令禁止,怎么你们一个个都避之如虎?现在竟然连提都不敢提了!” 淑妃面色一变,再好的忍功现在也破了,她心里将卿如晤骂了千万遍,恨不得活撕了卿如晤,明明这个太子妃比谁都想看到皇后倒霉,偏偏说出这样的话,半点都不脸红。 但是,如今陛下对她们母子的态度不清不楚,让她如兵在颈,整天悬着一颗心,眼下就算有心跟卿如晤争一争,她也投鼠忌器,只得咽下这口气。 “我笨嘴拙舌的,还请太子妃娘娘见谅。” 卿如晤轻轻道:“没事,淑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本宫心里一清二楚,你不必解释什么。好了,既然账本已经送到,本宫累了,改日有空再和淑妃娘娘闲话家常。” 淑妃咬牙,俯身敛万福:“太子妃娘娘好生休息,我告辞了。” 淑妃走后,卿如晤懒懒地吩咐:“荷风,你把账本捋一下,然后向我报备,竹露,你去想办法把淑妃盯紧了,我瞧着她会搞事情。” 荷风和竹露应了声“是”,便各自办事去了。 前世卿如晤并无实权,还轮不到她管理宫务,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接手,不过于她而言,再多的头绪捋一捋就顺了,更何况还有荷风和杜若这两个精于管事的丫头协助他。 所以,这些都不是难题。眼下宫中风声鹤唳,皇后被圈进,二皇子府和镇国公府下狱,这种情况下,胆小的还不至于敢来暗害她,但是宫中的人心谁摸得透,总要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吉祥,如意。”卿如晤唤了一声,二人立即走进来。 “娘娘请吩咐。” 卿如晤道:“本宫初来乍到,而且资历又浅,宫中如今剩下的,都是跟在父皇身边的老人了,那些娘娘们是长辈,本宫在她们眼里,兴许只是个玩过家家的小丫头,她们心底多少有些不服气的,而那些掌管内务的老人,恐怕本宫使唤不动他们,近来荷风和竹露的时间,多半要耗在这上头,所以本宫身边的大小事,你二人要多费心一些,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往咱们宸绥宫送的,都要警醒着,防止有人使昏招。” 吉祥和如意认真应是,卿如晤让他们下去各自忙着了。 卧房里的窗户上,一只好不起眼的麻雀停在那里,啄食放在窗台上的小米。 卿如晤走过去,轻轻抓住了小鸟,细细的鸟腿上,果然帮着一个小竹筒。 暗卫联络,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障眼法,他和长孙曌之间的联系,靠的是她和卿怀璧养的这一窝小麻雀。 其实方法很简单,长孙曌会将消息递到普泽寺的暗桩那里,然后普泽寺的人再想办法送给卿怀璧,最后卿怀璧利用他们姐弟训教过的麻雀,实现消息互换。 卿怀璧和麻雀,都是不惹眼的存在,这一条暗线,没有人会发现。 打开盖子,她从竹筒中取出纸条,拿在手里徐徐展开,上头写着几行笔锋锐利,笔顺内敛的字:丫头,我已决意引蛇出洞,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卿如晤含着笑意,把字条扔进盛了水的花瓶之中,薄薄的宣纸瞬间在水里化开,变成水里的杂质。 淑妃打从宸绥宫出来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被完美地掩饰住,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脸上浮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彷如春风满面的样子。 娴妃想讨好淑妃,最近总是与她“不期而遇”,花园中碰到,她连忙迎上来:“姐姐满面红光,可是有什么喜事?” 淑妃软软一笑:“原本是件坏事,但如今也变好了。” 娴妃疑惑地看着她:“姐姐倒是与妹妹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事?” 淑妃瞥了一眼假山的方向,那里露出一角紫色的叠云锦,她的笑容更甚了:“妹妹,不瞒你说,现在本宫与太子妃有诸多误会,彼此间嫌隙越来越深,接着她又抢了本协理六宫之权,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本宫简直恨得牙痒痒!” 娴妃压低声音,在淑妃耳畔道:“淑妃姐姐,莫不是太子妃倒霉了?姐姐,依妹妹看,要是太子妃倒了大霉,您可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免得让人看出端倪,说姐姐幸灾乐祸。” 淑妃轻斥:“娴妃妹妹,这话可别乱说!太子妃好端端的。” 娴妃愈发疑惑:“那?姐姐这……” 淑妃轻轻笑道:“是这样的,方才本宫带着雪鸢把账本送去宸绥宫给太子妃,原本觉得会换来一顿羞辱,谁知太子妃宽宏大量,不仅没有半点架子,反而十分随和,与太子妃一番交谈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也消除了。妹妹你可不知道,太子妃看着虽然年轻,但很是为人处事之道,做事能让人打心底里佩服,而且他还极具管事的才能,才半盏茶时间已经把宫务理得头头是道,井然有序。本宫自认为自己有两把刷子,现在本宫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娴妃有些不相信:“姐姐莫要诓我,上次和太子妃一起主办陛下生辰宴的时候,妹妹可没有占她半分便宜。” 淑妃意味深长地一笑:“可能太子妃心性向来如此,她是看菜下佐料,不喜欢她人她根本不屑一顾,但若是深入接触,只会了解到她的好。唉~本宫那嘉成,要是能有太子妃一半聪慧,本宫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娴妃逮着机会就拍马屁,她掩唇一笑:“姐姐,嘉成比不上,嘉宁可就更比不上了。”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找到了共同的话题,有说有笑地离开御花园。 假山之后,嘉宁公主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宸绥宫的方向——自从遇到卿如晤这个女人,她的人生简直布满了乌云,先是名誉扫地,接着就被许配给王家庶子王巍,后来还没嫁出去,皇后和王家就被一锅端了,这一桩桩一件件,那样不是拜卿如晤所赐?!偏生她还顺风顺水地活着,就算老天允许,她都不允许! “公主……”近身宫女见她脸上表情极为可怖,不由得有些害怕,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句。 “啪!”嘉宁公主反手甩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地道,“卿如晤这个贱人!我绝不绕过她!” 第587章 帝王多疑的心思 那宫女捂着脸,委屈地看向面目扭曲狰狞的嘉宁公主,到了嘴边的话究竟没有说出口。 其实,宫女绿枝觉得嘉宁公主想去挑衅太子妃不异于找死,王家和皇后都要倒了,陛下唯独没有牵扯到她,她不仅没有半点收敛,反而还想以卵击石,简直不自量力! 如果嘉宁公主聪明一点,她就应该安分守己,不让二皇子的事情牵连到自己头上,总之不作死就不会死。 但是绿枝跟了公主多年了,公主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与其苦口婆心地劝公主反而遭一顿毒打,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上嘴巴明哲保身。 “公主,您有什么打算?”绿枝捂着脸低声问道。 嘉宁公主双目淬毒:“她不是风光么?那本公主就让她从云端跌落泥里!” 绿枝没说什么,低着头装哑巴。 淑妃与娴妃出了御花园,便各自回宫,看着娴妃离开的方向,淑妃轻哼一声。 雪鸢不悦地道:“娴妃这两面三刀的小人,本来奴婢瞧着她还算安分,在娘娘您底下这么多年,虽然不大顶用,但聊胜于无,谁知她也是个势利眼,眼瞧着太子妃炙手可热,就巴巴地贴上去,这下好了,那边根本就看不上她!不过她也真够不要脸的,那边攀不上就回过头巴结您,真是不害臊!娘娘您何必与这种人虚与委蛇?” 淑妃安抚急躁的雪鸢道:“好歹是个有皇子傍身的妃子,虽然刀口不行,但眼下也没有太多选择。” 雪鸢继续道:“娘娘,您又何必把太子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谁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这样为她说好话,别人指不定说成什么样子!我们又不怕她!” 淑妃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雪鸢,眼神凌厉:“雪鸢,以后你不必到本宫面前伺候,自己去求太子妃,求她给你一条出路。” 雪鸢看着淑妃,满脸地不敢置信。 跟了主子几年,一直都是她的得力心腹,方才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淑妃娘娘要这样对她? “娘娘……”雪鸢跪了下来,伸手想要去拉淑妃的衣角,话都没说出口,便被雪鹭一脚踢开。 “蠢货。” 雪鹭鄙薄轻蔑地说了一句,跟在淑妃身后扬长而去。 雪鸢的确蠢,小小奴婢妄议主子是一大错,本来就蠢还自作聪明是二大错。 雪鸢可能不知道淑妃娘娘为什么提到太子妃就赞不绝口,但是她知道——在后宫,想害一个人,不一定要针锋相对,有时候用好话上眼药,比尖酸刻薄地挑拨离间效果还要好。 太子妃忽然掌权,宫里早就怨声载道,谁都想给太子妃找些不痛快,想看到太子妃倒霉,现在若是听到称赞太子妃的话,还不恨得咬牙切齿。 偏偏雪鸢这一层都不懂,这种蠢货,是没必要放在身边的。 傍晚时分,金乌西沉。 “小姐。”竹露端来一盏的杨梅放到卿如晤面前,琉璃盏上凝着紫,只看便让人压根发酸。 “有消息么?”卿如晤捻了一颗杨梅放在嘴里品尝,笑吟吟地看向竹露。 竹露道:“淑妃在御花园向娴妃大肆称赞您,被嘉宁公主听到了,嘉宁公主看起来很生气。” 卿如晤轻哼一声:“小心着点,虽然跳梁小丑翻不出什么风浪,但也要防着她狗急跳墙。淑妃那边继续盯着,她一直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口蜜腹剑,嘴上夸我,实则是想陷我于不义之地!” 竹露点了点头,卿如晤再吃下几颗杨梅后,便将手中的册子放在桌案上,继续道:“随我去紫宸宫见父皇。” 吉祥和如意见她又要出去,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按理来说,初尝权力的滋味,应该让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但太子妃仿佛什么事都不在乎,一股脑地将宫务推给心腹处理。 其实吉祥和如意不知道,在卿如晤看来,主子之道就是御人之道,如果什么什么事情都自己亲力亲为,那何必要养一群人做什么。 “喜乐公公,本宫求见父皇,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卿如晤跟喜乐公公说了几句,喜乐公公便连忙通报去了。 她侧过头,霞光万丈,锦绣祥云,从紫宸宫的门口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太极殿高高耸立,九十九道台阶,合抱着一条苍劲魁梧的石龙。 明明通往帝王之座的台阶只有九十九级,然而在无数人眼里,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就算付出一切,也登不上近在眼前的宝座。 “娘娘,陛下请您进去,只是您一个人。”喜乐公公将手中的拂尘搭在臂弯中,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卿如晤走进去,空旷的殿宇,有种壮阔庄严的感觉,她俯身敛礼万福:“父皇。” 成祖头也没抬,视线依旧聚焦奏折之中,语气淡淡地道:“来了?什么事?” 卿如晤从袖底拿出一纸药方,恭敬地递到成祖的御案之上,道:“父皇,这是儿臣向隐居于普泽寺中的凤神医求来的方子,不曾问诊切脉,总归不能对症下药,这只是一剂调养身子的方子,还请父皇斟酌。” 成祖没有什么,淡淡地扫了一眼药方,道:“你有心了。可知曌儿走到了哪里?” 卿如晤道:“消息还不曾传来,儿臣暂且不知。” 成祖抬眸看了她一眼,好像有些意外她坦白地说出她和长孙曌之间互通联系。 “听闻你适应得很好,淑妃对你赞不绝口。” 卿如晤笑道:“父皇,儿臣才刚入宫两日,手忙脚乱的,账册都没来得及翻看,淑妃娘娘捧杀我了。” 成祖转移了话题:“有人向朕禀报,北胡使臣贺兰辰对你妹妹与众不同,殷勤得很。” 这话问起来好像无意,但实则有心,她已经身为太子妃,虽然母家靠不住,但好歹也是大秦丞相,要是妹妹再和北胡使臣扯上关系,其中隐含的意思,十分耐人寻味。 要是成祖多心,很可能会怀疑长孙曌有拉拢北胡增势之嫌。 “父皇,北胡使臣居心叵测,儿臣妹妹深居简出,也没有过人的美貌,怎么偏偏就入了他的眼?儿臣瞧着这北胡使臣也实在孟浪得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成祖淡淡道:“这就算解释了?” 果然,成祖多心了。 第588章 这块难啃的硬骨头 长孙曌有一半的北胡血统,这样的出身,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变数,尽管他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地履行他储君的职责,但因为身上流有北胡的血,他注定得不到百分信任。 卿如晤缓缓跪了下来,声音变得有些喑哑:“父皇,儿臣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议论,说我们家殿下身上流血胡蛮子的血,不配做这大秦的储君,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最后只怕会便宜了北胡蛮子!这话实在诛心,殿下虽然有一半的异族系统,但殿下姓长孙,他的父亲是大秦的九五之尊,怎么能因为他的出身,就抹杀了他对大秦的忠诚!父皇,北胡人的审美虽然与大秦不同,但还不至于到眼瞎的地步,二妹相貌平平,昔日二皇子不惜冒着得罪父皇的风险也要退婚,北胡人又不是瞎了眼,不至于见了两次面就被二妹的‘美貌’征服!” 成祖放下奏折,身子往后一靠,目光沉沉地盯着卿如晤:“朕只说了一句,你便有这么多话要说,看来是朕的不是了。” 卿如晤把头伏得更低:“父皇,儿臣并非是为殿下辩解,儿臣只是怕北胡人故布疑阵蒙蔽圣听。” 成祖道:“你想说什么?” 她想说北胡使臣用的是离间计,但这事不能由她的嘴巴说出来,需要成祖自己去发掘。 卿如晤道:“儿臣不敢妄议朝政,方才僭越了,还请父皇责罚。” 半响沉默,成祖撑着椅子的扶手,缓缓起身走到卿如晤身边,负手从殿门看出去,西方的天际,仅余下一线天光。 “太子妃,你有铮铮傲骨,就像后花园的紫竹一样,刚强不折,今日,你为何在朕的面前伏低姿态?可是因为不占理,心虚得让你理不直气不壮,连腰板都没办法挺直?” 卿如晤道:“父皇,儿臣昔日倚仗的,不过是太子殿下全心全意的爱护,儿臣才能有恃无恐。但现在,儿臣身怀六甲,殿下远赴北方赈灾,儿臣没了倚仗,自然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 卿如晤这是告诉成祖,她如今只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 “哈哈……”成祖冷冷地笑了两声,那笑声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太子妃,朕荣登大宝之前,可是一个市井之徒,朕不会去经营仁君圣主的美名,没有什么事,是朕做不出来的。” 成祖这是警告卿如晤,要是他们夫妇有任何不臣之心,他不怕担上欺负孕妇的恶名。 卿如晤索性沉默,静静地跪着,一句话也不说。 上了年岁的男人,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也是常有的事,既然说什么都没用,那何必说。 成祖知道卿如晤是块硬骨头,但越是硬骨头,他越是想敲打一下,不过矛盾的是,他心里明知道卿如晤油盐不进,却又想看到卿如晤在他权威之下诚惶诚恐心惊胆战的样子。 卿如晤的沉默,让他徒生怒意。 “太子妃,为何不说话?!” 卿如晤收起嘴角不经意挂起的冷笑,道:“父皇,儿臣无话可说。” 成祖深吸一口气,猛甩袖子,沉声道:“下去吧!朕不想看见你!” 卿如晤面无表情地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猛踢凳子的声响,卿如晤恍若未闻,领着竹露径直离去。 喜乐公公擦了擦额头,慌忙走进内室。 “小姐,”走在回宸绥宫的路上,竹露压低声音,道,“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卿如晤道:“放心,无事。” 竹露正想说什么,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影,猛地就跪到了卿如晤跟前,苦苦哀求道:“太子妃娘娘,求您救救奴婢!” 卿如晤扫了她一眼,立刻道:“点了她的穴道提到我宫里,再让如意去把管事嬷嬷叫过来。” 这正是淑妃的近身雪鸢,御花园的那一幕,卿如晤早就知道了,现下雪鸢半道拦住她,这哪里是一个做过娘娘近身的婢女会做出来的事情,要是她看不出里头有猫腻,当真白活了! 卿如晤端坐于正殿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点了穴道的雪鸢,唇角噙着淡笑。 不多时,如意领着宫里管事嬷嬷进来。大秦宫中,一应内侍都由成祖身边的喜乐公公管理,而宫女皆由沈嬷嬷管理。 这个沈嬷嬷约莫四十出头,看起来精明能干,慈善的面庞之上,一双眼睛璀璨隼利。 “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沈嬷嬷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卿如晤微微一笑:“沈嬷嬷,这个宫女好生大胆,上午的时候因为得罪了淑妃娘娘而被淑妃娘娘赶走,方才她竟求到本宫面前来,让本宫给她安排一个出路。虽然本宫初次接手宫务,但被主子赶走的宫女,日后安排皆由嬷嬷您做主这事,本宫还是清楚的,所以本宫先把人给扣了下来,顺便劳烦您走这一趟,嬷嬷您瞧着应当怎么处理才好?” 沈嬷嬷走到雪鸢身边,毫不犹豫地甩了她一巴掌,怒斥道:“呸!不安分的小蹄子!在淑妃娘娘身边待了几年,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竟敢越过本司来找太子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卿如晤开口道:“嬷嬷,要打要杀,本宫不会干涉,但这里是宸绥宫。” 沈嬷嬷连忙请罪:“太子妃娘娘见谅,是奴婢思虑不周。” 请罪十分干脆,却绝口不提如何处置,不愧是宫中的老人精,必定是看出雪鸢的事另有隐情,所以打着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的主意。 既然存了这种心思,那就别怪她不给面子,卿如晤冷冷开口:“素闻沈嬷嬷刚正不阿、雷厉风行,却不知竟是这般管理底下的人,怪不得小小一个宫女,都敢在甬道中拦截本宫的去路,若非竹露跟随在本宫身边,恐怕这小妮子要撞上本宫。本宫也没那么金贵,但本宫腹中怀有殿下的骨肉,要是人人都有冲撞本宫的胆子,本宫真的惶恐啊……” 沈嬷嬷面色一变,砰地跪了下来:“一切都是奴婢管教不严,恳请太子妃娘娘责罚!” 看来是铁了心要维护雪鸢了,卿如晤轻轻一笑:“本宫是个公正且仁慈的人,此事都是雪鸢这个死丫头犯的事,与嬷嬷半点关系都没有。嬷嬷别误会了本宫的意思,本宫叫你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让嬷嬷行使职权。嬷嬷也知道,本宫和淑妃娘娘有些误会,事关原淑妃娘娘的近身婢女,本宫不得不谨慎一些。” 卿如晤看向雪鸢,道:“雪鸢罪不至死,其实本宫按宫规打一顿再交给沈嬷嬷也未尝不可,或者直接扭送给嬷嬷,让嬷嬷处理也行,但本宫生怕这个丫头想不通,突然间就寻死了,要是那样的话,本宫就算浑身长嘴,也洗脱不了逼死宫女的嫌疑。本宫刚刚接手宫务,这种事情本宫断然不容许它发生,所以还请嬷嬷为本宫分忧啊!” 第589章 成功东引了祸水 卿如晤虽然不知道雪鸢为什么敢在甬道里拦住自己,但她在心里细细思索一番,大抵上是有人想利用雪鸢给她使绊子。 试想一下,要是雪鸢到她面前一跪,不管她有没有处罚雪鸢,只要被人发现雪鸢死在某处,她都脱不了逼死宫女的嫌疑。虽然逼死一个宫女对太子妃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再让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如此小错也会变成大错。 所以,这个黑锅她可不打算自己背,沈嬷嬷既然想在她面前耍花招,那就顺手拉她下水吧,如果人是沈嬷嬷处理的,那就不关她的事情,毕竟她贤良大度不想错冤宫女,已经不辞辛苦地亲自请沈嬷嬷处理此事了,还要她怎么做?! 沈嬷嬷气得嘴巴都歪了,以她的功力,自然看出自己被太子妃推出来挡箭,但偏偏太子妃处处占理,她也反驳不得,只能道:“太子妃娘娘,奴婢本来觉得,按宫规处置,打她一顿就是了,但听了娘娘的话后,奴婢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雪鸢所犯错误表面上看也只是一般的冲撞之罪,但本质上却更加严重,要是不好好惩治一下这个小妮子,警醒警醒他人,日后指不定还会有不长眼的黑心奴才冲撞娘娘。” 沈嬷嬷这是倒像自己这边了,卿如晤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美丽的面孔上,眉头忽然又微微蹙起:“沈嬷嬷,您可别闹出人命啊,毕竟本宫是个仁慈的人,怎么忍心为了这点事就要了一条鲜活的命。” 沈嬷嬷心里啐了一口,面上却堆起了笑容:“娘娘宽容大度,奴婢万分佩服,奴婢这就将雪鸢带下去,当众按宫规处罚,这样既不违反宫规,也能警醒众人。” 卿如晤露出满意的笑意:“沈嬷嬷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做事甚得本宫的心,既然嬷嬷有了好法子,本宫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您尽管带雪鸢下去处置吧。” 沈嬷嬷讨好地应了几声,准备去提雪鸢离开,谁知那雪鸢僵得像块石头,凭沈嬷嬷的力气,根本撼动不得。 卿如晤见了,分外“善解人意”地道:“竹露,你送嬷嬷回去。” 竹露冲沈嬷嬷笑了笑,伸手拎住雪鸢的领子,半提着她往外走。沈嬷嬷吓了一跳,行了个礼连忙追上去。 看着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卿如晤收起脸上的笑容,问如意道:“如意,可知这沈嬷嬷是谁的人?” 吉祥沉稳能干,如意精明圆滑,卿如晤已经知道如何把这两个人用在刀刃上。 如意不假思索地道:“回禀太子妃娘娘,沈嬷嬷是个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小人,表面上看不曾是谁的人,不过她有个远亲,在英国公府做事。” 卿如晤勾唇:“怪不得她为了个雪鸢,竟敢在本宫面前耍花招,今日本宫让她处置雪鸢,她必定心有不满,日后对这个人警醒着些,别让她有机可乘,做出什么报复本宫的事来。” 如意点点头,接着道:“娘娘,吉祥发现雪鸢在来找您之前,曾和嘉宁公主身边的绿枝见过面。” 卿如晤冷哼:“不知死活的东西,本宫对她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反而使她蹬鼻子上脸,既然自己撞上门来找死,那就别怪本宫手下不留情。” 如意抬眸,复又垂下:“娘娘请吩咐。” 卿如晤道:“天气越来越热了,还总是下雨,这种湿且热的天气,很容易让心情郁结的人身子不适,母后这半年来,不是禁足就是圈禁,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怕会气出病来。你且去放出消息,就说……” 卿如晤兵不血刃地就解决了几桩事情,连带如意也高看了她几眼,听了吩咐,如意片刻都不耽误,连忙下去安排。 解决完这些事情,卿如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手撑在额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小姐,要是累了,就回房休息。”荷风眼时辰不早了,特意放下账本出来提醒道。 卿如晤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账本的事,查得如何?” 荷风将卿如晤扶起来,待进了内室后,这才道:“表面上一干二净,没有任何问题,但奴婢和杜若一对照,有几处的账目对不上。” 卿如晤问:“哪几处对不上?” 荷风照实回答:“太子殿下与您的婚礼花销,二殿下三殿下的婚礼花销,以及这一次寿宴的支出,总额和明细都对得上,但奴婢帮小姐打理名下铺子也有些时日了,知晓什么地方大概需要花多少。奴婢粗略地算了一下,账面上和实际上,大概有三十万两左右的差额。” 卿如晤笑道:“舱满鼠肥,这偌大的家业,不可能没有几只蠹虫,那段时间都是淑妃在打理,淑妃这人,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实则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难为皇后和她周旋这么多年。” 荷风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此事可要有个结果?” 卿如晤道:“账面都被抹得干干净净的,重查免不了大动干戈,实在不值得为她这样做。你和竹露先把可疑的地方整理出来,务必要做到有理有据,此事以后说不定可以为我所用。” 荷风轻声应是。 嘉宁公主所居的朝霞宫,徒然发出一声怒吼:“什么?!你再说一遍!” 绿枝跪在嘉宁公主面前,诚惶诚恐地道:“回公主,沈嬷嬷从宸绥宫带回雪鸢,当着所有低等宫女的面,打了雪鸢二十大棍。” 嘉宁公主一拍桌子,怒道:“这个老东西,就知道她靠不住,如此轻易就被卿如晤策反了,真是可惜了雪鸢这招棋!” 绿枝悄悄抬眸打量了嘉宁公主一眼,复又低头小声说道:“公主,雪鸢不能用了么?” 嘉宁公主没有发现绿枝的异常,反而觉得绿枝蠢钝,这点关窍都想不通,她不耐烦地道:“当然不能用了!沈嬷嬷当众打了她,就算她死了,也扯不到太子妃身上去!” 绿枝赞同地道:“公主睿智,奴婢佩服。” 嘉宁公主很是受用,连带看绿枝也没那么生气了。 绿枝目光一闪,眼珠转了转,道:“公主,奴婢方才听到了一个传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嘉宁公主道:“说吧!别支支吾吾的。” 绿枝慢慢道:“传言说公主不孝,养母二哥身陷囹圄,不但不去为他们求个情,反而只顾着明哲保身。” 嘉宁公主咬牙:“不然本公主还能做什么?!去牢里把人掏出来?” 绿枝沉吟片刻,道:“奴婢认为,公主虽然不能为皇后和二殿下求情,但至少要做一点表示,免得谣言传到陛下耳里,让陛下以为公主是个冷心冷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嘉宁公主思忖一下,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第590章 猎物一个个掉入陷阱 绿枝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冷芒:“公主,近来天气愈发热了,又逢雨季,皇后娘娘每到这个时候,身子总不爽利,现下娘娘被圈禁凤藻宫,缺医少药,而且也无人悉心照料着,只怕……公主何不时常往凤藻宫中送些补品药石之类的,一来可以帮助皇后娘娘,二来也好叫那些说闲话的人知晓,公主是个得人恩果千年记,懂得感恩之人。” 嘉宁公主有些犹豫不决:“可是,这样一来,父皇会不会认为,本宫和劫军饷一事有关,若是那样的话,本宫也不能幸免。” 绿枝劝道:“皇后和二殿下,以及镇国公府遇事,无非是因为卷入劫军饷和谋害六殿下的嫌疑,但公主您想想,且不说劫军饷一罪没有盖棺定论,就算真的查出和二殿下有关也不怕,劫军饷才多大的事,又不是谋逆,等陛下这口气顺了,必然会赦免皇后娘娘和二殿下的,再者,六殿下完好无损,要是奴婢猜得没错,陛下这口气憋不了多久就烟消云散了。” 嘉宁公主有些心动,但还是不敢做出决定:“王氏家族、二皇子府以及母后都牵涉其中,父皇唯独饶过我,我真不想惹恼父皇。” 绿枝笑道:“公主说得有道理,但皇后娘娘和二殿下的性子您是知晓的,要是他们被放出来,知道公主在这个时候选择明哲保身,他们会放过公主么?更何况公主还和镇国公府有婚约,奴婢认为凡事要留一线才行。” 嘉宁公主终于被说动:“也是,反正本宫只是让人送点东西进去,这是为人子女应当做的,父皇是个英明仁慈的君主,决计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处罚本宫。你去太医院请几贴调理身子的补药,再去库房找些好东西,一并送去凤藻宫。” 绿枝心头好笑,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女,这个时候连准备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愚蠢! 不管心里怎么想,她还是依言照办了。 嘉宁公主往凤藻宫递东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阖宫上下,众人听了,都各有一番计较,唯独卿如晤和没事人一样继续过着她在宸绥宫中半忙碌半悠闲的日子。 御府局的郑奉御,本是一个公正且宽和的人,向来按规矩办事,所以从来不需要她费心,御膳局那几个老油条,多少有些不服管教,但他们也不敢怠慢主子的膳食,只敢在别处搞事情,勉强不给她误事,至于司药局,有邢善这个副主事在,也无需她费神。 总之,事情接连不断的发生,但都在掌握之中。 “雨柔,这是京城醉色坊最好的胭脂,这是德宝斋最时兴的头面,这是云妆坊最好的裁缝做成的叠云锦罗裙,这是蜜色轩最好的香粉……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你可喜欢?” 英国公府中,高雨柔闲闲地躺在贵妃椅上,十数个侍女端着托盘站在面前,薛风晚献宝似的一样样介绍着。 “嗯,还行。”高雨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整个人身上都透露着慵懒与妩媚,就像一只舒展身子的狐狸。 她美了许多,可美丽的面孔之上,多少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戾之气,柔弱与狠厉的矛盾,让她艳光四射。 若说以前她的美是柔弱的、易折的,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怜惜的,现在的美却是夺人心魄的,致命的。 薛风晚眉头拧紧:“雨柔,我已经把我所能给你的最好都捧到你面前,你还想怎样?你为何不能满意?!” 高雨柔轻笑,是啊!这是她用母亲的命换来的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但是她为什么还不满足呢?大抵是恨吧! 本以为胜券在握,但却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输得一败涂地的恨意,掏空了她的心,空虚得再多的东西都填不满,更何况薛风晚还不能用整个天下帮她填补。 “风晚……”高雨柔切切地唤了一声,低下头的时候就像一朵被雨水打湿的荷。 “东西放下,都下去。”薛风晚屏退了所有的人,坐到高雨柔旁边,不厌其烦地问道,“雨柔,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全部给你!” 那模样,真得和赌誓般,仿佛只要高雨柔一声令下,他就会把心掏出来奉上。 高雨柔伸手抚着他的面庞,幽幽地笑了起来:“风晚,母仇未报,雨柔于心难安,心有不甘啊……” 薛风晚迟疑道:“雨柔,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眼下英国公府风雨飘摇,我的能力只能护你安好无虞,其他的事情,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雨柔一把推开薛风晚的脸,冷哼一声,讥诮道:“风晚,我知道这个时候这样要求你太苛刻了,也很强人所难,但是风晚,我也想放下一切,心无芥蒂地接受你的爱,可是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你让我怎么能把杀母之仇抛到九霄云外,只顾和你一响贪欢?你可知我生不如死,无时无刻不活在煎熬之中?!若非太子夫妇,我怎会受此苦楚,我恨,我恨啊!” 说着,高雨柔低低啜泣,将薛风晚一颗心都哭碎了。 “雨柔,你告诉我,你究竟要怎样?” 高雨柔美丽的面孔变得狰狞扭曲:“卿如晤害死我的母亲,凭什么她不用受到惩罚?凭什么她可以活得风光恣意?凭什么她可以幸福美满?!我要你帮我杀了她腹中的孩子,我要她也尝一下失去至亲的滋味!” 尽管薛风晚默认太子夫妇是害死高孟氏的罪魁祸首,但听了高雨柔的话,还是不由得惊起:“你疯了!那是太子的骨肉,是当今圣上的亲孙,你想动那个孩子,那是灭九族的大罪!我绝不会拿整个薛府给你陪葬!” 高雨柔收住悲戚的啜泣,冷冷一笑:“如此,你走吧,我的仇我自己报,不会让你为难。” 薛风晚好不容易哄得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好转,如今她又要回到那看似柔顺,但实则冷漠的态度,薛风晚心下大急,连忙握住高雨柔的手解释道:“雨柔,请你理解一下,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但是,我不能弃生我养我的家族于不顾,我是薛家子弟,尽管我不能为薛家做贡献,但我绝不能害了薛家!” 第591章 卿如琅带着阴谋现世 “既想无愧于家族门楣,又想抱得美人归,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高雨柔冷笑,“薛风晚,你知道你比太子差在哪里么?你不是差在出身,也不是差在身份地位和权势,而是差在胆色之上!太子尚且可以在不愧于天不愧于地,不愧于 “但是你呢?你只会拿着一些绫罗绸缎、金银玉器来讨好我,觉得我只要得到这些东西,就合该满足,合该感恩戴德!但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我根本不想被你养成一无是处的金丝雀!” 薛风晚愕然,沉默地看着高雨柔疾言厉色的样子,半响,终是认命地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活得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薛家正逢大事,他不但没有出一份力,反而在一个女子面前百般求全。 他知道自己犯贱,但还是甘之如饴,心甘情愿地被高雨柔牵着鼻子走。 高雨柔目光一闪,擦了擦眼角,情真意切地道:“风晚,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的情意,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样逼你,我也心如刀割,但是,母仇不报,我就算死都不瞑目!其实向卿如晤报仇这种事情,也不用你亲手做,就算你愿意,我也是不舍得的。” 薛风晚深深地望着她:“你觉得应该怎样?” 高雨柔美目流转:“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二皇子是吃了大亏,但并非没有转机。二皇子和太子府早已斗得天翻地覆,只要我们暗中帮二皇子一把,等二皇子放出来了,我们尽管坐在一旁看鱼蚌相争即可。” “你想坐山观虎斗,我却认为不妥,”薛风晚道,“英国公府是三皇子的外家,我们怎能帮二皇子?” 高雨柔笑:“风晚,你被成祖亲自废除世子之位,你认为没了这个身份,三皇子还会高看你一眼么?说得难听点,就算有朝一日三皇子登上大宝,他也不会冒着违逆先帝的风险,给你光荣和体面。你何必为了他,把自己给困死了?” 薛风晚不得不承认,高雨柔的话虽然难听,但并不无道理,他叹了一口气,道:“皇后被圈禁,镇国公和二皇子被困天牢,王氏一族被禁足,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扭转乾坤?” 高雨柔咬牙,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道:“不,风晚。皇后被禁足,但是没有废后,二皇子也只是被打入天牢,陛下没有处置他们,说明事情并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只要劫军饷一事和给六皇子下毒一事有变数,他便不会受到责罚。” 薛风晚问:“但如何才能洗脱二皇子的嫌疑呢?” 高雨柔双眸闪过诡光:“劫军饷一事,二皇子早有意让王家背锅,但眼下二皇子被囚天牢,纵使满腹计算都施展不出来,所以我们要帮他一把,坐实王家瞒着他暗度陈仓之罪,这样一来,二皇子就能洗脱一半的嫌疑。至于六皇子中毒一事,要是我没有记错,当晚太子和太子妃也只是证明楚美人受王珩的主使,王珩可是王家的人,同样可以把罪过推到王家身上。” 薛风晚道:“为何陛下只信一半?” 高雨柔道:“信二皇子一半,是因为二皇子是成祖的儿子,不信那一半,是因为二皇子的身上流着一半王家的血。” 薛风晚用折扇拍了拍手心:“要想祸水东引,让王家揽去全部罪责,难。因为我们并没有可信的证据。” 高雨柔摇摇头,道:“虽然证据难找,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们只要让陛下认为,王家野心勃勃,欲图控制二皇子谋权篡位,那么,二皇子就会变成受害者,凭他是陛下儿子这点,陛下就会饶过他。” 薛风晚沉吟片刻,想通了其中关窍之后,便也没先前那样纠结,他看向高雨柔的目光,变得更深了。 他爱高雨柔,爱他不胜凉风的娇柔,爱她一颦一笑都让自己那般怜惜。但此时的高雨柔,褪下绵羊的外披,露出属于狼得狠厉,让薛风晚不由得有些忌惮。 明知前方是死路,他不顾一切地赴死。 最终,他又叹了一口气,把高雨柔拥入怀中:“好,我都听你的。” 她如木偶般擦洗着身子,脸上无悲无喜也无厌恶。 薛风晚就算处处不如太子,但也是百里挑一的才俊,更何况他对自己百依百顺,伺候薛风晚,她实在没有厌恶的理由。 “都照你说的办了。”高雨柔冷哼一声,“我若办不到,当初你们也不会找我。” 顿了顿,高雨柔回过头盯着侍女:“我们有同样的敌人,你该信我会全力以赴,卿三小姐!” 是的,此人正是失踪许久杳无音讯的卿如琅。 卿如琅听了高雨柔的话,唇角勾起嘲讽:“正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所以我才要劝高小姐谨而慎之,没有人比我清楚,卿如晤是一个多么精明的对手,想要扳倒她,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到的!” 高雨柔反唇相讥:“那是因为你不行!用清白都换不回一个男人的心意,可想而知你有多愚蠢!我可不一样,就算我没有勾勾小指头,都有人甘愿为我去死!所以,请三小姐不要把我当成你!” 卿如琅笑意未变:“你别忘了,要是没有我家主子,你根本没有命活着,哪里还能去勾引别人!摆正你的位置,高小姐。” “你不也因为你家主子才获救的么?你让我摆正自己的位置,那你的位置怎么摆?”高雨柔不以为然地道,“我真是觉得奇怪,你放着堂堂相府三小姐不做,反而去做一颗可悲的棋子,究竟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卿如钰往浴桶里倒了半桶滚水,冷冷道:“我的脑子有没有进水都不用你管,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也是一颗可悲的棋子就行!好好听从主子的吩咐,否则,你怕是求个不得好死都不可能!” 高雨柔被烫得不停吸气:“知道了,我这不是在办么?罗里吧嗦一大堆,小小年纪和一个怨妇一样,真是难看!” 卿如琅将帕子扔进浴桶里:“难看就别看!当心眼睛没了!” 高雨柔冷笑:“我若没有眼睛,怎么为你们勾引并驱使男人?卿三小姐可别忘了,你现在的作用还不如我,要是你识相,就应该好好与我相处。” 卿如琅正想说什么,就被高雨柔打断了,她疑惑地道:“你们主子脑子是不是有包,他是憨的么?想要利用薛风晚对付卿如晤,直接让他去帮三皇子不就行了,何必让他冒险去帮二皇子?这怎么看都是一条行不通的路。” “淑妃不是好糊弄的,再说,帮二皇子是主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交易。”说到这里,卿如琅便不再说了,“好了,别问那么多,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第592章 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京城表面一派祥和,底下却暗流涌动,但始终不变的情景,便是昭阳郡主长孙葳对定国公世子顾昀暄的追逐。 众人对她惊世骇俗的追夫之举,先是惊讶了好一阵子,到得最后都摇头叹息,谁人不说定国公世子是块冷硬的石头,尽管昭阳郡主使劲浑身解数,仍然捂不暖。 众人谈到这里,免不了又提起当年太子妃差点和定国公世子议亲的那段往事,众人口口相传,什么版本都有,甚至连太子殿下夺人所爱臆测出来。 这些话传到顾昀暄耳里,就连他都觉得难听,心里一合计,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平息谣言,需得斩断昭阳郡主这段孽缘才行。 打定主意后,顾昀暄约昭阳郡主到临江楼一叙,准备把事情挑清楚。 顾昀暄之所以约到这里,主要存了光明正大的心思,觉得这种公共场所相见是坦坦荡荡的行为,但昭阳郡主却误以为顾昀暄要公开二人的关系,用心打扮一番,兴高采烈地赴了约。 “昀暄,昀暄,你看我这身衣裳怎么样?”昭阳郡主拉开裙摆在顾昀暄面前转了一圈,笑吟吟地问道。 顾昀暄没有回答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昭阳郡主心头徒然升起一阵不安的感觉,她笑着,问了一句:“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说完,心里已经颤抖不已。 顾昀暄深吸一口气,转身远眺窗外的江,忽然道:“昭阳,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很困扰。” 他说得飞快,仿佛说慢了就会说不出口一样。 意料之中的回答,昭阳公主呼吸一窒,她一字字问道:“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顾昀暄回头,看到她瞬间支离破碎的脸,急忙触电般挪开目光,那句“我对你没感觉”怎么也说不出口,半响,他狠下心道:“昭阳,我妹妹是你的嫂嫂,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合适。” 昭阳郡主不依不饶:“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不是喜欢就要在一起吗?如果父王母妃不同意,就算他们想打死我,我也不怕!” 年少的执拗和轻狂,在昭阳郡主身上显露无疑,只有方慕少艾的男女,才会凭着一股热血冲动,发自内心地觉得喜欢就该在一起。 但是成年人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喜欢就该怎样。 顾昀暄闭上双眼,沉声说道:“昭阳,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不愿意。我知道这话对你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但是面对这样坦荡真诚的你,我连一句谎言都说不出口。昭阳,我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从无男女之意。” 昭阳郡主满脸希翼,如果顾昀暄没有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她觉得还有一点希望,但顾昀暄连骗她都不肯,这说明顾昀暄心里,从未有过自己的存在。 她觉得有一片天火在心里燎原,大火过后,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到底是有教养的,就算难过,她也没有大吵大闹让顾昀暄难堪。 她想要擦干眼泪,却发现越擦越多,为了不让人看到,索性扭过头和顾昀暄一起看向窗外。 “是因为她吗?”昭阳郡主轻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哭腔。 顾昀暄没有任何隐瞒:“是,昭阳,我不想瞒你,之前没有和你说清楚,是因为我怕伤害你,但现在京城里的流言已经伤害到她了,所以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非常不公平,但我给不起你公平。” 真相往往像一把刀,刺得人鲜血淋漓,昭阳郡主宁愿顾昀暄骗她,也不要听他说这样残忍的实话。 昭阳郡主哽咽:“不,你没有错,你的态度一向很明确,只是没有亲口向我说明而已,早在你一次次逃避我的时候,我就该明白,你对我没我在半点绮思。” 顾昀暄侧过头,昭阳郡主登时喝止:“你别看!我好歹是郡主,你让我维护一下郡主的尊严。” “昭阳,对不起。”顾昀暄把头转回去。 昭阳郡主趁他不注意,掏出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强颜欢笑道:“顾大哥,如果你娶了我,关于她的流言就会不攻自破,要是你真的喜欢她,为何不应了我?是不是,还有一些在意我。” 顾昀暄道:“昭阳,从第一眼看见她到现在,她那种身处逆境依然熠熠生光的样子,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折,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这两年来从未有一日忘记,我想,这个人我会铭记一辈子。既然我注定想着别人一辈子,我便不能伤害你。” 昭阳郡主苦笑:“顾大哥,你真的很诚实,诚实到残忍。但是,我原本就喜欢这样的你。” 正说着,昭阳郡主眼眸一凝,将目光放在江面上,半响,她转过头笑道:“顾大哥,看来今日我们断不了了。” 顾昀暄眉头一拧,顺着昭阳郡主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上,薛风晚正坐在船头,刚才风大,掀起了帘子,露出一抹花色繁丽衣袂——北胡人。 两人虽然不在权势中心,但出身决定了他们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薛风晚与北胡人八竿子打不着,他们碰面必然不简单。 “抱我。”昭阳郡主不假思索地道。 “哈?”顾昀暄吓了一跳,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昭阳郡主挽住她的手臂,用力箍住:“想救她就别动。” 顾昀暄僵住身子不敢动弹,昭阳郡主闭上眼,轻轻地靠在他的手臂上,似在贪恋这一刻的温存。 “推开我。”昭阳郡主低声道。 “哈?”顾昀暄又是一怔。 “母妃说她入宫一事不简单,我嫂嫂快要生了,母妃又太惹眼,现在只有我进宫去看她才不会引人注意,但我与她素不来往,要是进宫,需得找一个借口,没有什么借口比向她请教追夫之术更有效。”昭阳郡主眼中闪过黯然,再笑的时候,仿佛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对不起。”顾昀暄说了声抱歉,将她甩到一边,然后转身跑了。 “昀暄!昀暄!”昭阳郡主大声地叫了几句,在众人的异样目光中,如同往常一样追着顾昀暄而去。 这一幕时常发生,与往常并无两样,但是只有昭阳郡主知道,这与以往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第593章 但愿如此吧 昭阳郡主“找不到”顾昀暄,气馁地回了王府,第二日便将自己收拾干净,入宫去见卿如晤。 宸绥宫附近的甬道里,昭阳郡主与嘉宁公主狭路相逢,嘉宁公主让到一旁,示意昭阳郡主先过,谁知昭阳郡主不但没有领情,反而挑起眉头满脸鄙薄地道:“堂姐,真是不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 昭阳郡主是燕王唯一的爱女,横起来嘉宁公主都不敢与她抗衡,但见嘉宁公主不悦地道:“昭阳,本宫身为公主,也是你的姐姐,本宫已经让了你,你还想怎样?!” 昭阳郡主轻笑一声:“我心情不好,看谁都不爽,谁叫你倒霉撞见我?我不想怎样,就是想欺负一下你。” 嘉宁公主怒道:“昭阳,皇宫大内,你休得放肆!” 昭阳郡主推她一把:“我就是放肆,你能怎样?堂姐,从小到大,你哪次争得过我。” “你!”嘉宁公主气得两眼通红,捏紧帕子就要发作。 “算了,不与你一般见识。”昭阳郡主看着乌眼鸡一样盯着自己的嘉宁公主,轻笑一声便果断地走开了。 “这个死昭阳!”嘉宁公主恶狠狠地剁了一下脚,拂袖而去。 宸绥宫内。 昭阳郡主边翘着二郎腿,边喝着茶等卿如晤,不一会儿,荷风过来将她直接引进内室。 “堂嫂这样坦荡,我倒不好意思了。”昭阳郡主见内室都是自己人,行了个礼揶揄道。 卿如晤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方才你故意针对嘉宁,然后直接来找本宫,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昭阳郡主叹了口气:“皇嫂果然聪明,怪不得我比不过。” 卿如晤见她话中有话,不由得问道:“昭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昭阳郡主笑容一收,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瞒你说,昨日顾大哥向我摊牌了,他说他会记着你一辈子,我跟他,这辈子绝不可能。” 尽管卿如晤知道,顾昀暄曾对她有情,此时听到昭阳郡主的话,心里还是不由得微微一震。 她沉吟片刻,似叹息也似唏嘘:“昭阳,我与顾大哥,也是绝不可能的。” 昭阳郡主道:“我知道,顾大哥再好,在你心里都比不过皇兄。” 卿如晤道:“你突然进宫,应当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 昭阳郡主道:“的确如此,堂嫂,我昨天在临江楼的时候,看见英国公家的薛风晚在和北胡人接头,他们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我觉得事情不简单,所以特地来告诉你。” 卿如晤心头微微一震,她没想到昨日顾昀暄向昭阳郡主摊牌后,昭阳郡主还会帮自己。 “谢谢你,昭阳。” “我是为了我大嫂,如果你出事,大嫂必然会伤心。”昭阳郡主有些不自然地道,“昨日我把事情同母妃一说,她让我转告你,薛风晚身边的高雨柔有点不对劲,让你小心。” 卿如晤道:“好,我会注意。” 昭阳郡主唇角动了动,道:“堂嫂,我走了,保重。” 说完,她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卿如晤吩咐顾妈妈送昭阳郡主离开,而后拧着眉头想了许久,这才道:“竹露,吩咐惊鸿和鹄影,让他们想办法把高雨柔掳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关着,如果掳不走,那就杀了。” 竹露满脸疑惑,但还是听从吩咐去处理此事。 荷风在一旁道:“小姐,你怀疑高雨柔?” 卿如晤点头,郑重地道:“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她,但却没有传来任何可用消息,只说薛风晚十分宠她,但昭阳却看见薛风晚和胡人私下接触,里头绝对有问题。” 荷风道:“问题未必出在高雨柔身上,奴婢认为不值当向她动手,以免惹人注意,毕竟英国公府是三皇子的舅家,薛风晚为了三皇子打算,也情有可原。” 卿如晤道:“如今已经没必要韬光养晦了,刺杀高雨柔不是真正目的,而是通过这件事情,看看能不能引出背后的人。” 荷风道:“可要通知殿下?” 卿如晤道:“不必了,殿下有自己的事要忙。你亲自去司膳房帮我取些酸梅来,我想喝酸梅汤。” 荷风下去后,卿如晤屏退左右,快速地写了一张纸条,然后招来小麻雀,把纸条绑在它的腿上,将它放了出去。 望着暗沉沉的天色,卿如玮发出一声轻喟。 看来,长孙泓要行动了。 竹露联系惊鸿和鹄影的消息,很快便递到成祖的桌上。喜乐公公在成祖耳边低声道:“陛下,昭阳郡主见了太子妃后,太子妃身边的竹露便联系了暗卫,线报说竹露联系的暗卫去了英国公府,具体去做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成祖道:“派人跟着太子妃身边的暗卫,看他们要做什么。” 喜乐公公道:“是。” 成祖又道:“你可知昭阳为什么会和太子妃扯上关系?” 喜乐公公想了想,道:“燕王世子妃是太子妃的闺中密友,但眼下燕王世子妃的身子快足月了,不便入宫,昭阳郡主应当是为燕王世子妃传话。” 成祖面无表情,猜不出喜怒,过了半响,他继续问道:“临渊如何了?” 喜乐公公道:“二皇子一口咬定劫军饷一事与他无关,是镇国公府借着他的名义自作主张,而楚美人的事情,也是王珩背着他做的,他同样被蒙在鼓里。” 成祖冷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算他没有亲自参与此事,但对镇国公府的所作为未必没有发觉,只怕他还悄悄在暗中推波助澜。” 喜乐公公道:“陛下说的是。” 成祖道:“这也怪不得他,有坐镇中宫的母后,还有如此得力的外家,要说对朕这个位置没有任何想法,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朕不怪他野心大,但却气他心思不少心机却不多,手段不够高明,行为也不够光明正大。相比之下,宸华要比他聪明得多。” 喜乐公公道:“陛下,眼下奴才更担心还在京城没有离去的各国使臣,表面上他们是来为陛下贺寿的,但来得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就说北胡,与大秦敌对那么久,怎会忽然遣使而来?奴才担心他们会搞鬼。” 成祖目光划过杀意:“此事你不说,朕心里也有数,其它各国都是手下败将,北胡才是真正的威胁,朕听闻北胡二皇子天纵英才,短短几年收服了多个部落,大有统一草原的趋势,朕老了,对这块硬骨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宸华如果登上宝座,只要他的心属于大秦,必然比朕做得好,在他在位之年,北胡绝不敢南侵。但是……” 喜乐公公道:“陛下忧心太子的另一半血统?” 成祖点头:“是啊!他毕竟只有一半是秦人,不知道会不会一心一意地守住朕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 喜乐公公劝道:“陛下,奴才对太子殿下有信心,毕竟还有太子妃在,依太子妃的心性,断然不会容许太子殿下行差踏错。” 成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但愿如此吧!近来务必要盯紧太子妃,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必须来报,她与宸华感情要好,只要把她盯紧了,我们就不难知道宸华要做什么。” “奴才遵旨!”喜乐公公行了个礼,叫小太监进来点上蜡烛。 这天,说变就变了。 第594章 事态已经非常严峻 “小姐,不好了。”这日,卿如晤正在握着团扇坐在树荫下纳凉,荷风陪侍在身侧,竹露匆匆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轻声道。 “怎么了?”卿如晤问。 竹露脸色有些不好看:“惊鸿和鹄影失败了,一共五个暗卫,只有惊鸿和鹄影逃了出来,鹄影重伤,危在旦夕。” 卿如晤倏然睁开眼睛:“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道来!” 竹露道:“高雨柔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守着,另外三个暗卫拼死才能争取到惊鸿和鹄影逃出来的时间。他们二人带来一条意想不到的消息。” 卿如晤惊:“什么消息?” 竹露道:“他们说,高雨柔身边的婢女,和相府三小姐一模一样。” “怪不得。”卿如晤喃喃一句,忽然抬眸郑重地道,“让惊鸿和鹄影找个地方躲起来养伤,这段时间都不要出现,他们二人发现这个秘密,很可能会遭到灭口。” 竹露道:“是!” 卿如晤又道:“吩咐陆锦书,务必要盯紧京城里的动向,并且秘密与京兆尹配合,注意城防侍卫的调动和值班情况。另外,传信给祖母,让她做好准备,并想办法将怀璧留在府中,最近都别出门。” 竹露道:“是,小姐。” 卿如晤伸手,就着荷风的手站起来:“荷风,把红英给我熬的绿豆汤装上,陪我去一趟承明殿。” 卿如晤在承明殿门口等了一会儿,喜乐公公这才引她进去。殿内,英国公与成祖说着些什么,成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走近几步,卿如晤依稀听到“遇袭”、“做主”、“查明”之类的字眼。 “儿臣参见父皇。”卿如晤敛礼万福。 成祖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太子妃,你怎么来了?” 卿如晤将提着的食盒递到喜乐公公手中,恭顺地道:“父皇,今儿天热,儿臣担心父皇忙于政事顾不得照顾身体,便亲手熬了绿豆汤给父皇解暑。” “太子妃有心,”成祖清了清嗓子,“喜乐,端上来。” 卿如晤轻声道:“还请父皇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儿臣告退。” 成祖叫住了她:“太子妃,朕有事与你说。”他看向英国公:“薛爱卿先下去,朕自会给你个交代。” 英国公行礼告退后,成祖将碗磕在御案上,目光隼利地盯着她:“有事就说吧!” 卿如晤跪了下去,缓缓道:“前几日昭阳进宫的时候,曾无意中提到她在临江楼看见英国公府的薛风晚薛公子与北胡人碰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儿臣直觉此事必有蹊跷,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薛公子身边的高雨柔想要报复太子府,所以才撺掇薛公子与北胡人交易。” “为了查明背后的真相,儿派暗卫去假意刺杀高雨柔,谁知高雨柔身边竟有神秘高手保护,派去的暗卫几乎尽数折在那里,最后仅余两个暗卫逃出生天,他们拼死带来消息,说在高雨柔的身边,见到了儿臣失踪了的三妹卿如琅。父皇,此事必有古怪,儿臣恳请父皇小心留意,万不可在这个时候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成祖道:“可英国公方才说,有死士闯入英国公府,欲图刺杀他,幸好府中豢养的高手挡住了死士,英国公府这才没有出现任何伤亡,你们二人,朕该信谁?” 卿如晤道:“儿臣派出去的暗卫,都是殿下身边顶尖的高手,武功皆不亚于太子府护卫统领青枫,以他们几人的能力,几乎遇不到对手,英国公府竟然豢养了一个比顶尖高手还要厉害的人,岂非更加可疑?” 成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太子府豢养如此厉害的暗卫一事,你又如何解释?” 卿如晤道:“父皇,太子府豢养暗卫,除了驱使他们办一些不能抬上明面的事情外,主要的目的是自保,哪个勋贵没有几个保命的暗卫?再者,太子府暗卫的人数和资料,殿下都向您呈报过。” “是有这么回事。”成祖沉吟片刻,道,“你认为高雨柔会报复太子府的原因是什么?” 卿如晤道:“回禀父皇,高雨柔曾经爱慕殿下,儿臣心生忌惮,曾多次与她针锋相对,结怨不小,她之所以被送给薛公子做姬妾,也是儿臣的主意,所以儿臣才会有此猜想。” 成祖又道:“依你看,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卿如晤道:“父皇,儿臣一介女流,不懂这些事情。儿臣将自己发现的问题告知父皇,就是为了求父皇拿主意,父皇是真命天子万乘之尊,儿臣相信父皇必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成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一句:“朕知道了,下去吧。” 卿如晤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喜乐公公道:“陛下,太子妃所言倒是和我们的人探查到的消息一致,您打算如何处理?” 成祖道:“既然高雨柔已经暴露,再追查下去未必能探到什么,你传信给城防兵马司和金吾卫,让他们务必要睁大眼睛,千万别被人浑水摸鱼。” 喜乐公公大吃一惊:“陛下,您怀疑……” 成祖轻哼一声:“太子妃平日做事偷偷摸摸,今日把这个消息告诉朕,只怕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峻,所以才会急匆匆地过来提醒朕。” 喜乐公公砰地跪了下去:“陛下,老奴该死。” “起来吧!”成祖淡淡道,“你跟了朕十数年,朕的办事从不避着你,又怎会因为你知道这个消息而对你下毒手。” 喜乐公公道:“陛下仁慈,是老奴狭隘了。” 成祖道:“办完其它事后,你去宣定国公秘密入宫,有些事,得做好准备才行。” 喜乐公公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道:“陛下,大秦一直将北胡防得死死的,就算北胡有势力渗透,也不至于多到可以发生兵变的地步,陛下怎会有此猜想?” 成祖道:“朕并不敢笃定,只是朕是天子,万事都得未雨绸缪。” 回到宸绥宫,卿如晤片刻都不停息,拿出从太子府带来的京城守备图铺在案桌上仔细观摩,并时不时地用笔记下来。最后,她写了一张小纸条,而后召来小麻雀,将纸筒绑在麻雀的腿上,放它飞走。 望着麻雀渐渐消失,卿如晤愁容难散:宸华,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等你回来。 第595章 燕王府喜得贵子 这日卿如晤不知怎的,忽然梦到了顾昀华。一大早,宫门才刚打开,卿如晤便遣了荷风去燕王府走走一趟。 等了半日,荷风都没有回来,卿如晤忧焚不已,刚想让杜若去看一下,便见荷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荷风,”卿如晤急急地迎上去,“昀华可有什么事情?” 荷风笑吟吟地道:“小姐,世子妃生了,是个小公子。” 卿如晤松了一口气,问道:“如今才五月,昀华的胎只有九个月左右,怎么提前发动了?” 荷风道:“世子妃的二哥在城防兵马司担任卫队长,昨夜他们那队的人和京城守备的军中一个小分队不知道为什么大打出手,两对人马死伤过半,因为消息传达有误,世子妃误以为二公子死于乱斗之中,情绪激动之下动了胎气,所以小公子不足月就出生了。好在燕王妃早早为世子妃备好稳婆和大夫,这才有惊无险。奴婢回来的时候,世子妃刚刚醒来,她让奴婢将喜讯告诉小姐,并让小姐不必担心。” “太好了。”卿如晤由衷地说了一句,紧接着眉头一皱,“京城兵马司负责城门防守,守备军则驻扎在城外拱卫京畿,这两方人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忽然打了起来?” 荷风道:“具体缘由京兆尹还在查,但听燕王府的人说两队人马冲突并非是突然发生的,早在前段时间就积攒了些矛盾,昨夜彻底爆发出来,所以才会约架。” 卿如晤眉头拧得更紧:“约架?” 荷风道:“是的,就是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受伤的人无不血肉模糊,被砍得面目全非。” 卿如晤道:“这两队人马在军中负责什么?” 荷风道:“二公子那队负责看管兵器,城防兵马司那队负责东门值守。” 两队人马,并非军中核心队员,忽然发生械斗,是巧合还是什么? 卿如晤道:“二公子可有事?” 荷风道:“二公子被砍了几刀,只怕要养上一阵子。” 卿如晤又问:“是什么人向燕王府报的信?他怎么无缘无故会去燕王府报信?” 荷风道:“是京城守备中的一个校尉,那个校尉与燕王世子有些交情,加上事关燕王世子的妻兄,所以他报信的时候顺便去了燕王府。奴婢要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燕王妃派人去找他。” 燕王妃也察觉了不对?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荷风,你再跑一趟相府,把我给小公子准备的东西整理一下,三日后洗三礼,让陆锦书带去燕王府等我。” “是。”荷风连忙应是。 卿如晤转头对竹露道:“竹露,告诉顾妈妈警醒一些,务必把宸绥宫的其他人都盯紧了。” 竹露道:“小姐放心,顾妈妈做了十几年的贴身妈妈,管理下人一事,她得心应手。” 三日后。 燕王府的洗三礼办得尤为隆重,卿如晤领着荷风和竹露上门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向她行礼。 随意寒暄几句,卿如晤径直去看顾昀华。 长孙楚淮正抱着孩子站在顾昀华床前,只要孩子动了一下,他都能高兴半天,然后将孩子捧到顾昀华面前,一定要和顾昀华一起见证,他才心满意足。 “昀华!”卿如晤走向顾昀华,握着她的手,眼眶一下就红了,“辛苦了。” 长孙楚淮插嘴道:“皇嫂,你抢了我的词儿。” 顾昀华瞪了他一眼,看向卿如晤,笑道:“你自己身子不便,还亲自过来做什么,又不是你不来我就不知道你的心意。” 顾昀华丰腴了许多,一张明丽的脸变圆了,只是那眉宇间的神采,依旧自信飞扬,更添了一股说不清的韵味。卿如晤替她掖了掖被角,道:“这样的喜事,我怎能不来跟你分享?如今看到你们母子平安,我也就放心了。孩子可取名了?” 长孙楚淮又抱着孩子凑上来:“皇嫂,孩子的名字我早想好了,叫楚昀,里头包含了我与昀华的名字,代表着他是我和昀华情谊的见证和结晶。” 顾昀华嗔道:“如晤,你别听他瞎说,楚字与父辈的名字相冲,母妃说不可用,要等父王回来亲自定。” 卿如晤伸出手指去碰了碰小肉团的脸,心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就是新生吗?那么纯净,而又那么生机勃勃。 她伸出手,想要把孩子接过来,却被顾昀华阻止了:“如晤,不可,你身子不便。” 卿如晤失落地缩回手,又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 后来还是孩子闹了,长孙楚淮这才抱着他出去,让卿如晤和顾昀华叙旧。二人许久未见,一直窝在房里说悄悄话,外头有长孙楚淮挡着,倒也没人来打扰。 待了小半日,卿如晤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时辰不早了,我不便多留,这些日子我准备了很多婴孩的用品,等会会儿吩咐人直接抬到你这里,因为是第一次准备,我也不知道周不周全,你捡着能用的用就行。” 说着,卿如晤向荷风伸出手,荷风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放在在她手中,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古玉原石,玉色通透,玉髓浸碧,似又一缕所有似无的寒烟缭绕其上。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共只有两枚,你的孩子一枚,我的孩子一枚,想要雕刻什么样式,你自己决定。” 顾昀华接过盒子,轻轻拍了拍卿如晤的手:“如晤,多谢。” 从顾昀华的院子出来后,竹露和陆锦书正在回廊处等着,见卿如晤过来,竹露后退几步,留给卿如晤和陆锦书交谈的空间。 “锦书,说说你最近的发现。”卿如晤边走边道。 陆锦书微微颔首,落后卿如晤小半步的距离:“大致上一切正常,但有几处不对劲。” 卿如晤道:“哪几处?” 陆锦书低声道:“一,最近各国使臣似乎玩疯了,成天东游西逛,不亦乐乎。二,城防兵马司和京城守备的冲突,最初起因竟是京城守备的人与顾二公子手下的人打赌输了,但却愿赌不服输,还打了顾二公子的手下,双方产生了矛盾,三日前京城守备的人又把顾二公子的人打了,顾二公子气不过,纠集队员去讨说法,所以才会发生斗殴,这一切似乎只是两队之间的私人恩怨,但愿赌不服输还打人的那个,却是一个新来的愣头青,我认为他很可疑,似乎在故意挑起矛盾。三,事情发生之后,城防兵马司和京城守备纷纷调了人去顶那些死于斗殴或正在养伤的人的位置,因为一下子调动了几十个人,我认为不寻常。” 卿如晤侧首看他:“这的确不对劲,你除了怀疑之外,可有查到更多信息?” 第596章 埋藏多年的秘事 陆锦书不小心撞上卿如晤的目光,连忙不自然地收回,他垂下眸子看着脚下青石铺成的路,道:“一,各国使臣私底下互有联系,但却查不出他们在密谋什么。二,挑起京城守备和城防兵马司矛盾的那个人,和二皇子府有关系。三,在那几十起职位调动中,约莫有五个人与金吾卫有瓜葛。” 卿如晤似乎并未察觉陆锦书的不自在,道:“那些职位调动,你觉得是早有安排,还是随机调动?” 陆锦书默了默:“看起来的确是随机安排。” 卿如晤道:“盯紧那些新调动的人,看看他们当值时间和地点有没有规律可循,若发现同样的几个人当值时间经常一致的情况,立即向我和殿下汇报。” 陆锦书应了一声,而后问道:“娘娘,可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 卿如晤顿了顿,道:“若可以,请想办法帮我照顾好祖母和怀璧。” 陆锦书郑重地道:“锦书必定不辱使命。” 谈完正事后,卿如晤问陆锦书:“锦书,你我相识多年,竹露又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觉得竹露怎样?” 陆锦书一怔,道:“很好。” 卿如晤看向他:“作为妻子呢?” 陆锦书迟迟没有回答。 卿如晤叹了口气:“别人看不出来,但我却知道,你对竹露没有男女之间的心思,今日我这样问你,是有些唐突了,但竹露待我极好,我也从未把她当下人看,所以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锦书,我知道竹露心悦你,要是你不想娶她的话,请你跟她讲清楚,否则时间久了,就更难解决了。” 陆锦书沉默许久,这才道:“娘娘,我知道竹露的心思,而且我娘也有意撮合我们,我能给她妻子的身份和尊重,却不能想殿下对娘娘一样对她,所以我才犹豫不决,就是怕伤害她。娘娘,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你希望我娶竹露吗?” 卿如晤眸中讶异的光一闪而过:“锦书,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你是个很有才华和抱负的人,我和殿下都对你寄予厚望,虽然我私心希望竹露能得偿所愿嫁你为妻,但是我不会逼你,你和所有人一样,都有权利得到自己的幸福,娶不娶她,都由你自己决定,由你的心决定。” 陆锦书停下脚步,对卿如晤深深拜下:“娘娘大恩,锦书铭记在心。” 跟在不远处的竹露,虽然没有听清二人说了什么,但是看见陆锦书忽然行礼,还是不由得失神。 因为忙着其它事情,无论是卿如晤还是成祖,都顾不上上蹿下跳的嘉宁公主。 这一日,她向往常一样往凤藻宫里送东西,却送出了问题。 皇后突然吐血,紫萤硬闯禁止,与嘉宁公主在凤藻宫门口大打出手,紫萤当场毙命,而她的死,终于让沉寂了许久的凤藻宫,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如意来报的时候,成祖已经赶往凤藻宫了。 卿如晤直觉不对,用特殊的方法通知了影魅阁的阁主,领着荷风与竹露连忙赶往凤藻宫。 “太子妃娘娘。”凤藻宫门口,早已挤满了莺莺燕燕,见卿如晤到来,一众低位的嫔妃连忙行礼。 卿如晤示意大家起身,问守门侍卫道:“嘉宁无碍吧?” 侍卫恭敬地道:“公主及时被救,只是被钗子划伤了几道口子,人并无大碍。” 卿如晤道:“无碍就好,小心守着,一定不能有人进出。” 淑妃和娴妃也跟着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见卿如晤在场,寒暄了几句,便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凤藻宫大门,各怀心思。 在场的人,面前皆露忧焚之色,但卿如晤知道,她们担心的并不是凤藻宫中的人,而是这件事情会不会波及自身。 “把门打开,本宫进去看看。”许久都不见成祖出来,卿如晤走上去冷冷地吩咐侍卫。 前世太子府出事之前,成祖已经很少上朝了,真实原因不得而知,只说成祖身体快不行了。虽然不曾证实,但她认定成祖的身体状况不好和长孙泓与皇后有关。 今日皇后忽然吐血,按成祖的性子不会这么快就来凤藻宫,必然是皇后用了什么借口,引得成祖连忙赶至,直觉告诉她,恐怕要出事。 侍卫拱手道:“陛下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还请太子妃娘娘见谅。” 卿如晤在侍卫身边,压低声音道:“父皇只身进去,许久都没有出来,既没有召太医,又一点动静都没有,恐怕出了什么事。本宫知道你忠心耿耿,也晓得皇命不可违,但若真的有事发生,父皇一人在里面总归不太好,你让本宫进去,一来如果有什么事情,本宫也能及时想办法处理,二来父皇身边,不能没有人。若是父皇怪罪下来,本宫一力承担,定不叫你们为难。” 侍卫仍旧犹豫不决,卿如晤继续道:“换句话说,里面不管出什么事,你都担待不起,你还要坚持么?” 卿如晤明里暗里的暗示,侍卫不会半点都没听懂,迟疑了片刻,终还是开门放行,但只让卿如晤一人进去。 有影魅阁阁主潜伏在暗处保护,卿如晤也不担心自身安危,从侍卫掀开的门缝里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凤藻宫中一派萧瑟,庭院杂乱,荒草萋芜,满庭生机,她却看出了死亡般的寂静。 靠近,再靠近。 “不许你提阿蘅,你不配!”室内传出了成祖气急败坏的吼声。 卿如晤没有着急进去,站在门边静静地听着。 里面,皇后跪在地上,唇角带着血线,声声质问:“陛下,臣妾也是你的妻子!这么多年夫妻情分,难道不比一个低贱的胡人么?!” 成祖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神情,冷酷无情到极致:“情分?你好意思跟朕提情分?当年若非你王家苦苦相逼,朕又怎么娶你?你这个皇后的位置怎么来的,你心里没点数么?” 皇后凄绝一笑:“陛下,你莫不是忘了,当初需要王家支是你,亲口去求父亲的也是你,如果没有王家,你哪里这么容易坐上这个位置?明明是你情我愿,你却怪我王家逼你,就算昔年我王家势大,若你不愿,也断然逼不到你头上去!” 第597章 真相如此丑陋不堪 成祖脸色愈发冷凝,阴鸷而深沉的眼,用最缓慢的速度扫过皇后那毫无血色的脸,目光慑得人几近窒息:“那阿蘅呢?朕的阿蘅呢?她已经决定让出后位给你,为什么你还要把她逼至死路?朕的阿蘅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皇后抬眸,怒极反笑,隐隐有滚烫的泪水,从她早已不再年轻的眼窝中缓缓溢出,她的表情,仿似心痛难忍:“陛下,杀了她的人是你,你忘了么?” 成祖徒然一脚重重地踹在旁边的茶几上,惊得一樽没有插花的花瓶滚落在地,成祖的面庞微微扭曲:“贱人!你胡说!” “我胡说?”皇后板正严厉的脸上早已支离破碎,但还是还得维持着一丝执拗的坚强,可那习惯了睥睨众生的眼底,却已是掠过了一抹哀凉,“陛下,需要臣妾提醒你么?臣妾为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背锅侠,使得陛下也忘了当年的真相了么?” 成祖一双深邃的眸子泛着凛凛冷光,目光冷酷得极端无情,他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忽然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皇后的头发,怒不可遏地道:“王暐!你休要胡说八道!” 皇后在成祖目光的迫视下冷冷一笑,状若癫狂:“当年,父亲说他不信你,除非没藏君兰死,否则他绝对不相信你会对我从一而终,所以你就让人给没藏君兰端了一碗毒药。我只不过是去见了她一面,告诉她只有我能帮得到你,只有我才能为你的宏图大业添上锦绣一笔,后来,她就把你给她的毒药喝了,那药见血封喉,她马上就七窍流血没了呼吸,可是嘴角却还挂着微笑。她可真天真,明知道你想要她的命,死前还让我好好待你,好好待你们的儿子……” “住口!你给朕住口!”成祖双目猩红,仿若魔鬼,“别说了!别说了!不是的!不是的!朕没有要害她,朕没有!” 皇后轻嗤一声:“长孙瑀,我比你坦荡多了,至少这些年,我从未否认过自己对她的伤害,但是你这个始作俑者,却连承认的胆子都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把所有的罪过推到我的头上,你就会好受一点?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没藏君兰的死归结于王家逼你,你就会少一点愧疚?这些年我只要看到你和那个混血的杂种父慈子孝,我都会觉得无比恶心惊悚,明明你才是害死他亲娘的仇人,却还可以在他面前若无其事,扮演一个慈爱的父亲角色!” “住口!”成祖一脚踹在皇后身上,指着她面目全非,声音嘶哑地吼道,“你给朕住口!你个毒妇!” 皇后啐了一口血沫,双手撑在地上,笑得扭曲可怖:“因为愧疚,你许了那个杂种太子的位子,但你又担心他终有一天知道真相找你复仇,所以你在给他无上恩宠的同时,又不得不防着他!你是不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要是他有一丝察觉真相的苗头,你就先发制人杀了他!长孙瑀,做父亲做到你这个份上,当真是可悲至极!没藏君兰要是活着,看到你如此,一定会被你活生生气死!” 成祖望着她,身形一晃,脸色涨得通红,剧烈发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脸上的嘲讽更甚:“这些年,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边偷偷藏着她的小像,情深似海地怀念,一边忘却自己就是凶手的事实的?你是怎样洗干净自己的双手的?难道你用沾着她鲜血的手摩挲着她的小像时,心里没有半点愧疚么?长孙瑀,你害了她,也害了我!我恨你!我恨你!” 凄厉的尖叫,一声声划破天宇,皇后忽而声嘶力竭地指责,忽而疯魔般又哭又笑,最后慢慢站起来,竟是要将头撞在柱上! 而成祖整个人已经愣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佛陷入梦魇无法走出。 他,崩溃了! 所有的假象,土崩瓦解,自欺欺人的粉饰,支离破碎。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抚平过去,为他赶走心魔了。 他无时无刻,将会在自责愧疚中度过,这懊悔,将会折磨他直到灯枯油尽!他的余生,将会遍偿苦楚。 卿如晤始终注视着殿里的一举一动,得知真相的她,全身血液凝固,整个人如遭雷劈。 原来,真相是这般丑陋而不堪,她的胸中有震惊,有恨意,有不甘,有同情,无数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挤得她脑袋几近炸裂。 可是当皇后自尽的那个刹那,她还是清醒了过来,及时让影魅阁阁主抢在皇后撞上柱子前救下了她。 “父皇,父皇!”就算再恨这个男人,卿如晤还是决定把他叫醒,他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他若是真的在这个时候死了,那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血和牺牲。 卿如晤扯了扯成祖的袖子,谁知成祖已经疯了,猩红的双目朝她睁开,猛地就扑了上来。 连忙往后一避,卿如晤堪堪避过成祖的攻击,影魅阁阁主形如鬼魅地来到二人中间,挡住了成祖下一波的攻击,并把成祖的穴道封住,成祖顿时陷入昏迷。 卿如晤走到同样被封了穴道皇后身边,伸手掐住她的脖颈,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不是向宸华下了毒?解药在哪里?!” 皇后又啐了一口血星子,冷笑道:“此药无解,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原来真的是你。”卿如晤甩开皇后的脖颈,厉色修罗般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同样也给长孙泓下了药,就在他强上明元郡主的那天,若是没有解药,他将会终身不孕不育,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怎么,可有兴趣和我互换解药?” 一心求死的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目眦欲裂,阴毒地咒骂:“毒妇,你好狠的心!” “狠心?”卿如晤轻轻笑了,“有你们母子狠心么?我娘的死,虽说王晏直接凶手,但你们母子,难道不是帮凶么?如果不是你们想要捧王晏当相府夫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我娘怎么会死?论起狠毒,我们半斤八两!我再问你一遍,解药,你交还是不交!” 皇后哈哈大笑,阴冷地重复:“此毒没有解药,长孙曌会死,而且是受尽折磨而死。” 第598章 一切都由本宫说了算 卿如晤不知她话中的真假,依旧冷冷道:“那么,在宸华毒发之前,我便让你儿子受尽折磨而死。你五岁的女儿,我也不会放过,至于王家,灭族如何?王暐,我不是在开玩笑!今夜之前,你要是不拿出解药,我便剜你女儿一只眼睛,你一天不拿出来,我便接着剜,直到把她大卸八块!” 皇后仍然掷地有声地道:“此毒没有解药!” 卿如晤缓缓站起来,微微笑道:“我知道你把父皇气成这样,又马上寻死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长孙泓被放出来参加你的的丧礼么?你认为长孙泓一旦得到自由,他就可以联合敌国,动手向已经被你气昏丧失反抗能力的父皇逼宫对不对?但是,你又要失望了,长孙泓勾结敌国的事情我早已知晓,而且证据确凿!他永远都坐不上那个位置!” 皇后双目红得可怕,仿佛如果她能动,他就会毫不犹豫把卿如晤活吃了一样:“贱人,你不得好死!” 卿如晤看着皇后,许久,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不管我的死法如何,你都看不到了。成王败寇,现在我站着你跪着,你只是输得一败涂地失败者!” 说完,卿如晤冰冰冷冷地吩咐:“阁主,震碎她的心脉,但要把握力度,让她留着一口气,要是她一日不把解药交出来,就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话音刚落,影魅阁阁主虚掌一发,化作千重万影,以看起来飘缓却又迅疾的速度,一掌拍在皇后的背心。 “扑哧”一声,皇后喷出一口血,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赫然失去了意识。 “还请阁主解了她的穴道后,先行退下。”淡淡吩咐一句,影魅阁阁主消失无踪。 卿如晤扶着成祖,朝着外面喊了几句,声音掩饰不住地焦急惶恐:“来人!快来人啊!” “砰”!侍卫撞门而入,喜乐公公当先跑了进来,步履踉跄:“陛下——” 卿如晤眼眶泛红地道:“快!快去请御医!快去……” 一众嫔妃也涌了进来,围着成祖切切呼唤,场面乱作一团,人仰马翻。 竹露也跟着冲进来,将卿如晤紧紧护住,并趁乱向卿如晤使了个眼色。 由于事发突然,场面或许混乱,没人注意到荷风并不在场。 比起那些已经开始用帕子擦眼泪的妃嫔来说,淑妃显然镇静许多,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歪倒在一旁,口吐鲜血的皇后,脸上快意倏忽闪过。接着,她看向卿如晤,问道:“太子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卿如晤敛住眸底彻骨的冷意,抬眸凝视着淑妃:“淑妃娘娘,本宫也说不清楚,不若等父皇醒来,你再问吧!” 淑妃冷哼一声,先前的柔弱荡然无存,通身威严的气度不加掩饰,以后宫中最得宠爱的姿态,质问:“太子妃,皇后伤重,陛下昏厥,而你是唯一的目击者,现在陛下没有醒来,你若不说出方才发生了何事,本宫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动了手脚!” 卿如晤缓缓站起,迫使着淑妃,气场并不因为年轻而略逊一筹:“淑妃,你明知皇后伤重,父皇昏厥,不先关心父皇和皇后的状况,反而开口就诘问本宫,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淑妃冷笑:“太子妃,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没在其中搞鬼,何惧将实情说出来?!” 卿如晤反唇相讥:“本宫说了,事情复杂,你想知道什么,等父皇醒了亲自问!再者,由本宫口中说出来的,你信么?与其忙着兴师问罪,不如闭上嘴巴为父皇默默祈祷!” 淑妃还想说什么,被卿如晤冷声打断:“本宫奉父皇的命令主理六宫事务,后宫之中,皇后之下,本宫最大,如今皇后这个样子,后宫内务一切自然都由本宫说了算,你要是再多言,本宫可以命人缝了你的嘴!” 淑妃胸膛起伏,双目迸发出凛凛冷光,握拳看着卿如晤,那气势,足以震慑在场众人。 卿如晤在这摄人的威压中微微一笑,末了,她别过头看向喜乐公公,声如碎玉:“喜乐公公,御医马上便到,这里有诸位娘娘即可,本宫命你马上把父皇的近卫队调过来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若有人问起,只需宣称皇后娘娘忽感恶疾,已有乘鸾之势!” 喜乐公公连忙去办。 卿如晤目光环伺一周,掷地有声地道:“都给本宫闭嘴!父皇还没怎么样,一个个哭丧似的,成何体统!” 宫中这一段日子,该立的威卿如晤一样都没少做,众人被她一喝,顿时噤声,连啜泣都收了起来。 可闻落针的寂静中,卿如晤继续道:“父皇忽然晕厥,兹事体大,还请诸位管好自己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要有个数,要是让本宫知道你们传出半句闲言碎语,本宫严惩不贷!” 御医先一步到达,除了邢善以外,还有日常照料成祖身子的秦主事。二人见此情景,皆吓了一跳,半刻也不敢耽搁,连忙放下药箱,准备给成祖和皇后把脉。 卿如晤道:“秦主事,邢副主事是太子府的人,为了避免众人生出不该有的猜疑,烦请你先看过,再让邢副主事看。” 如若不然,出了问题算谁的? 秦主事一点即透,立即替成祖号了脉,又给成祖喂下一粒药丸后,再去看一旁出气多进气少的皇后。 待他看过皇后之后,邢善才去处理皇后的问题,让秦主事继续给成祖看诊。 就在这时,喜乐公公与成祖的亲卫队长纪衡一同走了进来,他向卿如晤行礼,道:“太子妃娘娘,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您放心。” “多谢公公。”卿如晤说了一句,然后看向纪衡,道,“纪统领来得正好,烦请纪统领与喜乐公公一起把陛下和皇后娘娘扶到床上躺好。” 二人依言照做,就这样,成祖被抬上了床,而皇后则被抬上了一旁的榻上。秦主事与邢善又是施针又是喂药,忙得不可开交。 半响,秦主事先一步停下,卿如晤连忙上前问道:“秦主事,父皇气急攻心忽然晕厥,眼下状况如何?” 第599章 好戏即将上演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成祖的确是被皇后给气昏了,所以说成气急攻心并没有错,卿如晤除了隐晦地解释一下成祖的病因外,还有另外一个更深层次的目的,而这个目的需要秦主事帮她达到。 秦主事向来公正刻板,心里头清楚宫中暗斗地弯弯道道,但他从来都有自己的原则,听闻卿如晤问成祖的身体情况,他如实答道:“回禀太子妃娘娘,陛下的确是气急攻心之症,因气得太狠,心脉有所受损,微臣已经为陛下稳住了心脉,不过还需好生调养一段时间,期间不能动气,才有恢复的可能。” 卿如晤又问:“皇后娘娘伤势可有大碍?” 她说的是“伤势”,而非其它。 秦主事答道:“皇后娘娘伤及肺腑,伤势不可谓不严重。”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得怔了怔,在心里将成祖怒火攻心、皇后受了重伤一事串联起来,脑海里登时就形成一个鲜活的画面:皇后出言激怒陛下,陛下怒不可遏动手打伤皇后。 除了淑妃,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卿如晤,心里不由得叹道:怪不得太子妃不肯说出事情的经过,原来竟是因为真相这般荒诞,若自己看到这样的事情,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皇帝打了皇后,最后两败俱伤说出口啊…… 卿如晤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的反应,在心底满意地笑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所以方才她才会向皇后动手,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说得通。 这还要感谢秦主事的正直,否则也达不到这个效果。 既然戏已经做完,也没必要留下碍事的一帮人,卿如晤朱唇微抿,道:“既然父皇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这里也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侯着了,免得影响父皇休息,嫔位以下的人依次离去,都回宫里好好待着,记住本宫方才的警告。” 看向纪衡,卿如晤继续道:“纪衡,派人将诸位娘娘看着,若有人搬弄是非,泄露父皇身体抱恙的消息,先拔了舌头再来禀报本宫。” 七八个低位的妃嫔面面相觑,最后行了个礼,分成几批陆续离去。 如此,偌大的凤藻宫,便只剩下淑妃、娴妃,以及两个贵嫔。 少了许多碍事的人,淑妃也不再假装,她上前一步,声音泠冷:“太子妃,留下我们几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卿如晤侧首,目光凝在淑妃脸上:“淑妃娘娘,父皇龙体抱恙,皇后生死一线,事情多严重你不知道么?你在后宫忝居高位,不忧心父皇身体,不思量如何让这场风波平息下来,反而对本宫的所作所为各种揣测!你以为本宫会对你做什么?!” 淑妃眸凝冷婺:“太子妃,我对你并无任何冒犯之心,但你未免太独断专横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行事章法,但有些事还请你给我等透点口风,也好让我们心里有数,要是你什么都不说,那也怪不得我们心有疑窦。” 卿如晤冷冷一笑:“要是淑妃娘娘脑子没问题,应该还记得本宫方才与喜乐公公说的话,我们对外宣称皇后娘娘有乘鸾之势,如此严重,你们几个不在跟前侍疾,如何说得过去?你们是当天下人都是蠢货么?本宫知道你们的心思,但眼下你们就算装,也要装出一派尊重皇后的样子!” 淑妃终于闭上嘴巴。 淑妃为妃嫔之首,她不说话,别人自然也不敢说。卿如晤让喜乐公公给几人搬来椅子,又吩咐秦主事和邢善几句,这才走到外间,与纪统领商议。 “纪统领,务必要注意宫中的动向,以免让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除了关注宫里的主子们有没有异动,也要留心有无形迹可疑的宫人,有时候,最不起眼的人,也有破坏全局的本事。” 纪衡抱拳道:“陛下曾嘱咐过属下,若有万一,陛下亲卫皆由太子妃调遣,属下必定不辱使命!” 纪衡说完,握紧腰间的佩刀,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方才不见踪影的荷风来了,凑到卿如晤身边小声地道:“小姐,一切准备就绪。” 卿如晤挑唇:“那么,大戏准备开始。” 卿如晤话音刚落,她捂着自己的小腹,忽然叫了出来:“好痛……肚子好痛……” 荷风一推竹露,二人连忙惶急地呼喊:“娘娘,您怎么了?” 卿如晤痛苦万分地道:“邢善……叫邢善!” 竹露大喊一声:“邢御医,你快来!娘娘不好了!” 她这一喊,里头的人被惊动,除了喜乐公公和秦主事外,淑妃等人也跟着围了出来。 邢善不敢耽搁,连忙替卿如晤把脉,手指刚搭在卿如晤手腕,便惊呼一声:“快,把太子妃娘娘移到床榻上。” 荷风皱眉道:“凤藻宫距离宸绥宫甚远,我看先移去偏殿吧。” 说完,和竹露一起,手忙脚乱地将卿如晤抬到了偏殿。 邢善又是好一阵忙活,把脉、扎针、写方、吩咐荷风去煎药,足足忙了半个时辰,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 淑妃目光一闪,走上去情真意切地道:“邢副主事,太子妃情况如何?” 邢善道:“娘娘心中忧焚,动了胎气,需要好生修养,万不能再劳累了。” 淑妃目光一转,道:“怎么会这样呢?眼下这种情况,太子妃又动了胎气,那这宫中的局势,谁来稳定?” 床上得卿如晤冷哼一声:“这不正好如了淑妃娘娘的意么?” 说着,不等淑妃反应,卿如晤看向娴妃,道:“娴妃娘娘,请你走近一点,本宫有话要与你说。” 娴妃看了淑妃一眼,依言走了上前。 卿如晤开口,虚弱地道:“娴妃娘娘,父皇龙体抱恙的事情瞒不了多久,眼下各国使臣都在京城,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恐怕会生出风波,本宫虽然事先封锁了消息,但这么多人看到了,本宫就算铁血手腕也难堵悠悠之口,然而本宫再想做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想请娴妃娘娘帮本宫稳住宫中的局势。” 娴妃拧眉道:“太子妃,为何……” 卿如晤目光漫过淑妃,最后无奈地道:“比起有些人,本宫更相信你,毕竟,娴妃娘娘不敢背叛本宫,对么?” 此言一出,淑妃和娴妃都变了脸色。 卿如晤微微一笑,面庞有些憔悴:“娴妃娘娘,你不愿意么?” 娴妃没有说话,紧紧攥住的双手,显示出她此时心里的矛盾。她在权衡这件事的利弊,一方面,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权力,另一方面,她心底到底忌惮着淑妃。 最后,还是欲望占据了理智,他一咬牙,道:“是,太子妃。” 卿如晤疲惫地道:“本宫累了。” 淑妃与娴妃等人行礼告退。 待二人走后,荷风小声地道:“小姐,淑妃会上当么?” 卿如晤完全没有先前的虚弱之态,勾唇道:“淑妃谨慎,如果直接把权力让给她,她反而不相信,觉得我另有所图,但我摆明与她为敌,她反而会觉得可靠,有些人啊,身处泥沼久了,他们只敢相信自己。” 荷风笑道:“小姐说得是。” 第600章 我很没有耐心的 河汉清浅,天星如棋。 “母妃,宫里都在传皇后快不行了,可是真的?”长孙霆站在淑妃面前,殿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淑妃扬起一抹笑意:“没错,皇后就要死了!而你的父皇,只怕也不行了。” 长孙霆难以抑制地激动了起来:“母妃,你说的可是真的?” 淑妃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儿子,笑容阴狠而狰狞:“霆儿,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总算等来厚积薄发的机会,如今你太子不在京城,娴妃那蠢货老五不足以和你抗衡,眼下正是我们母子扬眉吐气的好机会。” 长孙霆内心雀跃不已,但到底没走完全失了理智:“母妃,这一切都是真的么?儿臣怎么觉得有点不真实。” 淑妃笃定地道:“今日我母妃亲眼看到,皇后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而你的父皇,一直陷入昏迷不曾醒来,母妃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长孙霆最后一丝犹豫瞬间荡然无存,他压抑住澎湃的心绪,道:“但是母妃,太子虽然不在,但还有太子妃,她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淑妃阴狠地道:“太子妃动了胎气,母妃到底生养过,知道那对于一个女子而言究竟有多危险,太子妃为了保住这一胎,必然要好生休息一段时期,而这段时间,正好给我们谋划的机会。就全她不在意这一胎,想要阻止我们,但那不稳的胎气也会让她丧失反抗力,霆儿,机会难得!” 长孙霆目迸冷光:“太子出类拔萃,二皇子优秀卓绝,这么多年,没人注意到儿子,在他们的光环下蛰伏至今,儿子也有了和他们抗衡的能力,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那这些年来的心血就都白费了。只是,儿子突然发难,必定师出无名,就全夺宫胜利,等皇兄回来还不是要把皇位拱手让人?” 淑妃轻轻笑了:“霆儿,牢里不是还有个二皇子么?只要我们把皇后被逼死的消息传进去,再想办法让看守天牢的狱卒不慎将他放出来,他可是一匹恶狼,必然会趁太子不在动手发难,到时候你再打着勤王护驾为名,平定局势后再放出太子遇害的消息,母妃会联络你外祖和齐国公等老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请你登基,那你便可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置!” 长孙霆眼中冷光大作,仿佛那个位置已经唾手可得,他站得笔直,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出他此时兴奋激动的心情:“母妃得主意甚好,不过还是要再观察一下父皇和太子妃的情况才行,以免到时候有意外。” 淑妃笑意无法抑制:“霆儿,大局你来操控,至于你父皇和太子妃,母妃为你看着,绝不会让他们变成你的意外。” “……” 母子二人密谋许久,长孙霆这才从出云宫出来。 凤藻宫。 灯火冷冽,幽幽地跳动着,寂静无声的夜里,无人看到宫人御医倒了一地。 一抹碧色的衣角飘进来,抬眼环伺一周,然后走到皇后躺着的床榻前,平静地吩咐:“邢大夫,把她扎醒。” 来人正是卿如晤,她身边跟着邢善和荷风,竹露守在门边。 邢善立即下针,一直躺着的皇后嘤咛一声。 “醒了么?”卿如晤幽幽笑道,“考虑得怎样?” 皇后见来人是卿如晤,严厉的脸上寒光大作,她挣扎着起身,伸手拽住卿如晤的衣裙,恶狠狠地道:“卿如晤,你别白费心机了,这毒没有解药,长孙曌早晚会中毒而亡,他死定了!” 拔出匕首划破衣裙,卿如晤淡淡地吩咐一句:“把人带进来。” 一道黑影闪现,灯影火光的深处浮现出一个枯槁的人,他全身都掩藏在黑袍之下,看起来就像一具骷髅,而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 “王暐,本宫决定了,若是不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惨死,你是不会松口的,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解药你交还是不交?!” “荣儿!”皇后切切地唤了一声,看向卿如晤的目光极尽怨毒,“本宫说了,没有解药,没有解药!你放了她!” 卿如晤表情冷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挖了嘉荣公主一只眼睛。” 黑影枯槁的手里拿出一把勺子,“噗”的一声轻响,血花飞溅,一只眼珠子被扔在皇后面前,兀自在地上滚了滚,落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而黑影怀中的孩子,浑身剧烈颤抖抽搐着,只是好像被点了穴道,发不出半点声音。 皇后目眦欲裂,她用力扑向卿如晤,却因伤势过重而动作迟缓,被卿如晤轻而易举地躲开。 “贱人!毒妇!你竟然对我荣儿下手!” 卿如晤冷冷笑了出来:“皇后娘娘,你真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当年你不也向幼小的宸华下手么?我只不过跟你学了几招,你就因此叫我毒妇,如此说来,你又算什么东西?把解药拿出来,别让我久等了,我很没有耐心的!” 皇后额上青筋暴起,脸色涨得通红,她威严冷冽的嗓子因愤怒而变得沙哑难听:“说了没有解药!没有解药!” 卿如晤道:“那么,请皇后娘娘告诉我,你把毒下在了哪里?” 皇后半个身子搭在地上,仪态全无,狼狈不堪:“贱人!你那么厉害你就自己去找啊!有种你就把本宫杀了!本宫就算是死,也要拉那个杂种陪葬!” 卿如晤冷冷一笑:“你可真是冥顽不灵,和那茅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挖了嘉荣公主的另一只眼睛。” 黑衣人照办,又一只眼珠滚到了皇后面前。 在最初的震怒过后,皇后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反应激烈,她看着卿如晤,脸上挂着的笑容疯狂而又狰狞:“卿如晤,随你怎么折腾,本宫就是不告诉你毒下在哪里,你取本宫荣儿一双眼睛,于女子而言她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有太子为荣儿陪葬,想必荣儿九泉之下也会高兴!” “好,很好。王暐,不愧是多年来大权在握母仪天下的皇后,竟连亲身女儿也舍得这般干脆,我很欣赏你这点,为了显示我对你的敬佩,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和嘉荣都不会死去,如若宸华有什么意外,我必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候,就算你把解药捧到我面前但求痛快一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卿如晤笑如修罗鬼魅,“至于长孙泓,我可没兴趣让他多活一日,我必定会给他安排一个符合他的死法,让他轰轰烈烈地死去。” 皇后桀桀笑了:“卿如晤,你就是个疯子,你根本就是个疯子!本宫咒你注定痛失所爱,永生永世都得不到幸福!” 卿如晤发出一声薄碎的叹息:“太吵了,本宫头疼,把她扎晕扶回榻上继续躺着,明日再来。” 邢善登时扎晕了皇后,把皇后扶回榻上继续躺着。荷风清理地上的眼珠。 卿如晤走到黑衣人身边,声如碎玉:“没想到王暐如此狠心,连亲生女儿都不顾,看来我们唯有换个方法了。” 黑衣人怀中的女孩正在熟睡,原本应该被剜去的双眼仍然健全——原来,方才一切都是障眼法,影魅阁阁主本就擅长此道。 第601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小姐,您可有办法?”偏殿内,荷风为卿如晤掖了掖被角,小声地道。 嘉荣公主已被影魅阁的阁主送回去,偏殿的外室有邢善值守着,内室里只有荷风和竹露二人,红英他们都留在宸绥宫。 为了方便从皇后口中套出解药的消息,卿如晤又“动了次胎气”,邢善便以不能轻易移动为由,使她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谁知却没能问出什么。 卿如晤抬眼望着头顶的幔帐,双眸在明灭的灯影下熠熠生光:“先前我本以为皇后一心扶持长孙泓登位,是为了当权倾天下的太后,但和父皇争吵过后,她竟一门心思地寻死,眼下我也拿不准她在意的是什么,不知道怎样才能捏住她的软肋,逼她交出解药。” 荷风轻柔劝道:“小姐,虽然您动了胎气是假装的,但邢副主事有句话奴婢觉得很对,忧心烦恼都不适合养胎,奴婢知道您担心殿下,却也要为着肚子里的小殿下想想,别把自己和小殿下都累坏了,否则就算您能为殿下找到解药,殿下也不会开心的。” 卿如晤看向荷风:“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皇后给殿下下了毒么?” 荷风轻声道:“小姐,虽然奴婢不知道您是怎么得来的消息,但奴婢却知道,您得知殿下随时都可能会毒发的时候,心一定被揉碎了,那种有一把刀横在头上随时都会砍下的感觉,必然让您不好受,但是,都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皇后下的毒不一定会发作,不能因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累坏现下的自己,看见您这个样子,奴婢实在心疼。” 卿如晤勉强笑了笑:“荷风,如果殿下有个万一,我必定是活不下去的。” “小姐!”一旁的竹露听不下去了,“荷风说的对,不能被即将会发生的事情所累,好端端地说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奴婢倒觉得眼下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荷风瞪了竹露一眼,似在怪罪她不该无礼。卿如晤被竹露这么一说,心底的愁绪反而被压下去许多,的确,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 翌日。 喜乐公公去前朝宣布皇后病重,陛下陪伴皇后,取消早朝的消息。 淑妃带着人搬了许多东西到凤藻宫,说是准备宿在凤藻宫侍疾,她先去正殿里看过成祖和皇后,再过来偏殿看卿如晤。 荷风连忙迎了上去:“淑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还在睡着,不便接见,请您见谅。” 淑妃挑眉,吐气如兰:“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睡着,可是身体有什么大碍?” 荷风一脸忧焚地道:“昨夜太子妃娘娘身子不爽,一直觉得腹痛,折腾了大半夜才睡下,这会儿正在补觉。” 淑妃目光微闪,却露出一脸关怀的神色:“本宫就进去看一眼,不会吵醒太子妃,否则本宫始终不能安心。” 荷风拦在她面前,不卑不亢地道:“淑妃娘娘,奴婢说了太子妃娘娘正在歇着,任何人不得打扰,您若想问候我们娘娘,还请晚点再来。” 淑妃冷冷地看着荷风,脸上已经蕴了:“荷风,本宫好心好意过来看望你家主子,你一再阻拦究竟是何意?难道你觉得本宫不配看你太子妃一眼么?虽说太子妃在品级上是的确高出本宫一星半点,排资论辈本宫还站了一个长,本宫平日对太子妃毕恭毕敬,那是本宫给太子妃面子,不代表本宫可以随意践踏,更轮不到你这小小的婢女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你给本宫让开!” 荷风依旧执拗地伸出手臂,将淑妃拦住:“淑妃娘娘,你口口声声说是来看望太子妃娘娘的,但却在这里吵吵嚷嚷,奴婢瞧着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贱婢敢尔!”淑妃扬起手掌。 “怎么了?”就要打下来的刹那,竹露掀开隔出内室与外室的帘子走了出来。 她走得很着急,帘子也掀得较大,这么一来,内室床上的情景一览无余。站在淑妃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卿如晤躺在床上,她面色苍白,双唇干裂泛着白沫,仿佛死了一般。而邢善正在为她扎针,满头都是露出的针尾,密密麻麻的好可怖。 淑妃不着痕迹地看了几眼,就在帘子完全垂下后,这才瞪向荷风:“你这婢女性子好生刁钻!今日看在太子妃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若是他日再犯,本宫决不饶你!” 荷风勾唇一笑:“奴婢是太子妃的婢女,管教奴婢一事不劳烦淑妃娘娘!” 淑妃冷冷地看着她,许久,一拂袖子离去了! 荷风目送淑妃的身影进了正殿,这才和竹露一起转身进了内室。 邢善小心翼翼地收拾卿如晤头顶的短针,然后背起药箱出去外室。 “小姐,淑妃会信么?”竹露绞了帕子给卿如晤擦脸,投了几次水,那厚厚的粉才被卸下来。 卿如晤从床上坐起来,接过荷风端来的热粥边喝边道:“她会信的,否则她也不会轻易离开。” 竹露叹道:“平日精明能干的淑妃,竟也有这般大意的时候。” 荷风笑道:“这不是淑妃大意了,而是小姐恰好好处地利用了她的个性和心理。就因为她精明,所以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自己判断的,而小姐则给她想看到的,混淆她的视听,如此便不难迷惑她。” 说着,荷风转头看向卿如晤:“小姐,不准备回宸绥宫么?” 卿如晤喝了一口粥,道:“不能回去,一来不方便掌控皇后,二来嘛,你很快就知道了。竹露,宫中可有什么动静?” 竹露道:“我们的暗线来报,御膳司负责采办的内侍病了,御膳司主管指了另外一个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还有,宫内几个负责掌灯的内室忽然被调了职,换了一批新的,最后就连负责清扫皇宫的内侍,多少都会有些调动。” 卿如晤把粥碗搁在托盘里,接过竹露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开始了,先是这些不起眼的小太监,接着就会是负责值守宫门的侍卫,一环连着一环,直到把整个皇宫完全蚕食。” 荷风担忧道:“小姐,要不您找借口避一避吧,奴婢担心……” 第602章 风云变色 卿如晤斩钉截铁地道:“不,我不能避,因为只有我在,鱼儿才会上钩。荷风竹露,我们的计划照常进行。” 荷风点头,道:“顾妈妈她们还在宸绥宫,小姐,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恐怕会有危险。” 卿如晤道:“计划只有你我三人知道,绝不能透露给她们几个,我担心她们沉不住气会坏事。至于她们的安危,你们放心吧,吉祥如意的武功都不亚于惊鸿和鹄影,有他们二人在,红英她们不会有事,等会儿她们送东西的时候,你叮嘱她们傍晚之后绝对不能出门。” “好!”荷风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奴婢和竹露都陪着小姐。” 卿如晤欣慰地看着她二人,最后问道:“父皇还是没有醒来么?” 竹露道:“陛下始终陷入昏迷,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卿如晤点头:“没有就好,只有父皇一直昏迷着,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恶狼才会露出獠牙。” 说完,卿如晤吩咐荷风拿来纸笔,认真地写了一封信,最后交到竹露手里:“这是我们能递出去的最后一次消息,竹露,务必要让我们的人送到锦书手中,记得小心行事,别让人发现了。” 竹露将信郑重地收进怀里,然后走了出去。 卿如晤又道:“荷风,我的状况时好时坏,让邢善留下待命,吃喝和你们一起,别回司药局了。” 谁都不知道,这一刻竟来得这般快。 早上卿如晤主仆三人还在未雨绸缪,准备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谁知才刚入夜,守卫皇宫的御林军忽然叛变,与成祖的亲卫队金吾卫厮杀起来。 因为甬道里没有掌灯,坚硬的石板地上不知何时被铺了毯子,御林军摸到太极殿才被金吾卫发现。 兵戎相接,喊杀声震破天际,忽然亮起的火把,照亮了巍峨的宫墙殿宇,那血与火的颜色,仿佛是这玉京城最华美的裙裾。 夺宫和控制重臣府邸同时进行,在宫内厮杀惨烈的时刻,竟无一个大臣可以伸出援手。 百姓的睡梦里,战火笼罩整个京城。在这一夜,夜行未归的人、反抗的人,全都惨死在叛军的冷刀之下。 “小姐!来了!御林军杀进来了!纪统领正在带人抵抗,但是对方人数太多,他支撑不了多久。”竹露一脸惶急的来报。 荷风正在剪烛,闻言手一抖,连蜡都被剪了一大块,内室忽地一暗。 卿如晤从床上翻身而起,匆匆披上了衣裳,她把荷风往连忙走进来的邢善身边一推,命令的口吻:“你二人不会武功,马上躲起来!没有听到我叫你们,绝对不允许出来!若三天后等不到我,你们想办法谋出路。” “不!我跟着小姐!”荷风泪流满面,连忙过来拉卿如晤的手。 卿如晤将她一把推开,眼睛微红:“邢善,我把荷风交给你,你要看好她!” 邢善点头,猛然一阵扎在荷风的穴道之上,荷风顿时瘫软下去,邢善扶着她,翻出了窗子,那里是假山,可以藏身。 卿如晤握住竹露的手:“竹露,对不起,本该让你与荷风一起走的,但是我不能少了你。” 竹露反握紧卿如晤的手,哽咽道:“小姐,奴婢只盼着能伺候您一辈子,若是不能,奴婢一定会挡在您面前!” 卿如晤放开竹露的手,二人匆匆向正殿走去。里头,皇后仍然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秦主事并不在,而淑妃则坐在成祖的身边,笑得诡异。 “你!”看见卿如晤走进来,淑妃大吃一惊,本想大声喊叫,却被竹露一下子点了穴道。 而她带来的那些人,都被竹露放倒在地。 浑身浴血的长孙泓走进来时,看见地正是这样一副情景:卿如晤端坐在凤椅上,一袭大红色的薄衣,脸上不施粉黛,满头乌发也仅仅用一根孔雀点翠金步摇簪住,但仍肤如白羽、唇似红莲,万种风情凝成轻轻一笑。 “一路厮杀,殿下辛苦。” 长孙泓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只见内间的床上依稀躺了个玄服人影,而他的母后,正被五花大绑,被她的婢女用刀架在脖子上站在她的身边。 本该一眼看到母后,可是他却最先看到了卿如晤。 “放了本王母后!”长孙泓微微一句,浑身荡起凛凛的血腥味。 他更瘦了,一身盔甲明显不太合身,可正是这样,又让他显得阴鸷邪肆可几分。 卿如晤抬眸看他,神采飞扬的眉宇间毫无惧色:“二皇子,本宫连死都不怕,难道害怕受你威胁么?” 她说着,竹露的手中的剑又往皇后的脖颈逼近一分,顿时有鲜血流出,而皇后的脸色,满脸痛楚煞白。 “拿弓来!”长孙泓扬声一吼,一柄大弓放进了他的手中,那弓比寻常的大,箭也比寻常的长,一看便知道威力如何。 他搭建拉弓,对准用剑逼着皇后的竹露。 卿如晤缓缓站起身,面上毫无惧色,她看着他,仿似闲聊一般:“二殿下,本宫已将传国玉玺收了起来,你要是杀了竹露,那你就再也找不到了。” 长孙泓眉睫凌凌裹上令人心悸的深寒:“卿如晤,没有玉玺也没关系,本王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会叫你拿出来的。” 卿如晤将垂下来的鬓发捋到耳后:“二殿下,你没有时间,因为你找不到玉玺,便不能立刻登基,到时候宸华一回来,你所有的谋算都会化为泡影,竹篮打水一场空。” 长孙泓勾唇,弓却拉得愈加紧:“卿如晤,皇兄不会回来了,如果本王没有预料错,他现在只怕已经身首异处,而所有反对的声音,本王也会一个个压下,从此这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啪啪!”卿如晤拍了拍手掌,噙着笑意看向他,“不愧是皇后的嫡子,惊才绝艳的二皇子,心狠手辣起来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真的就万无一失了么?大秦就算没了太子,也还有三殿下、五殿下,甚至是六殿下,难道你能完完全全赶尽杀绝么?” “若他们活着没用,就是全杀了又何妨?”长孙泓看向他,冷峻的眸子极端无情,偏偏又印上她红色的身影。 第603章 二殿下你信么 “卿如晤,只要你下跪求饶,本王许你妃位,你依旧能锦衣玉食,只要你愿意,甚至还可以宠冠六宫。” 卿如晤仿佛有点心动:“本宫是太子妃,很多人见过本宫的样貌。” 长孙泓的声音,不觉有些轻快:“这又何难,改个名换个身份即可,到时候本王就是九五之尊,就算有人认出你,谁敢多嘴一句?” 卿如晤微微垂手,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我不喜欢你。” 长孙泓立即道:“本王不需要你的喜欢,也不需要你的爱意,你只要心甘情愿的臣服本王,把一身荣辱寄托到本王身上即可。” 卿如晤又道:“可我也不喜欢你的正妃,她要是做了皇后,我必定不会开心。” 长孙泓轻嗤一声:“皇后母仪天下,天下女子之典范,她那种小家子气,不配坐那个位置。啧啧,可惜你当初没有选择本王,否则那个位置该是你的。” “二殿下,你对我还真是用情至深啊!”卿如晤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可是,你样样都不如宸华,不管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必然伤不到他一根毫毛!” 长孙泓不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面目狰狞:“论武力,本王自是不及他,但论手段,他必然比不上本王,这次他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卿如晤抬袖掩唇,妩媚妖娆:“你指的是毒么?可惜了,皇后禁不住本宫的严刑拷打,已经什么都招了!” 长孙泓面色徒然一变:“你都知道了?” 卿如晤不屑:“这么简单的手段,你认为能瞒得过我么?” 长孙泓眼中杀意大作,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了:“卿如晤,差点就被你骗了,这毒是一个高人下的,怎么下,下在哪里,母后和本王都不知道,母后又怎么会告诉你什么呢?你真是太让本王伤心了,为了套出关于这毒的信息,竟然与本王虚与委蛇!既然你无心归顺本王,那本王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你就和皇兄到九泉之下团聚吧!” 卿如晤张开双臂,纤柔的身子红彤彤的裙,火一般地燃烧。她的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既然如此,那你便动手杀了我吧,黄泉路上,宸华在等着,我又何惧生死?” “本王偏不如你的意!”长孙泓话锋一转,箭尖直指竹露,“本王忽然觉得,让你们生死相隔也不错。你死了,一了百了,只有你活着,才能尝尽世间的苦楚,那才是本王真正想看到的!” “既然你不杀本宫,那就算了。”卿如晤转身,一步步踏向凤椅,最后又坐了下去,“不过方才你杀进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三殿下?” 卿如晤话音刚落,王珩快步走到长孙泓身边,但见他劲装浸血,脸上血迹斑斑,他凑到长孙泓耳边道:“二殿下,三殿下带兵入宫勤王护驾,御林军没有被我们策反的部分,都跟在他身后。” 长孙泓看向床上躺着的玄衣人影,脸色寒如冰魄:“引他进来,本王与他在父皇面前决个高低。” 王珩走后,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卿如晤始终坐在凤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长孙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长孙泓将弓箭丢在地上,握紧手中的剑,望向卿如晤的表情,十分地冷酷嗜血:“卿如晤,本王实在好奇,这种情况下,你仅带着一个婢女,竟也能淡定自若,半点不见慌乱,你的心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 卿如晤把玩着胸前的头发,目光瞟向皇后,笑得玩味:“本宫以为,二殿下会先救皇后。” 长孙泓笑了,先是低低地笑,紧接着几乎是不可抑制地大笑:“母后是你的挡箭牌,你不会动她一根毫毛,此时没人比你希望她没事,卿如晤,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爱穿碧衣的你,却在今日穿上红裳,一颦一笑极尽魅惑,不就是在向本王使美人计么?你知道本王多疑,最不喜欢被别人威胁,于是身旁仅带着一个婢女……不得不说,你对人心揣测尤为精准,卿如晤,如果你不是本王的敌人,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卿如晤笑容微微一顿,随即愈发柔媚了:“二殿下,尽管你知道本宫在做什么,你也不会阻止,因为你需要有人见证你的胜利,不是么?” “哈哈哈哈……”长孙泓愈加高兴了,“你且睁大眼睛看着,本王是如何成为胜者,如何让你后悔当初的选择。” 卿如晤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听着窗外灌进来的厮杀声,看着为了权力变得疯魔的长孙泓,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薄碎叹息。 在王珩故意引诱下,长孙霆没多久就来了,他一身是血,仿佛已经杀红了眼。 “皇兄。”长孙霆望着长孙泓,目光如炬,“你竟敢弑君杀父,臣弟今日必定阻止你,为大秦除去你这个祸害!” 长孙泓冷笑:“本王比你高尚的地方就在于,本王至少敢承认自己谋逆,但你只是个懦夫,就连谋逆都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胆小如鼠,你根本不配做这个位置!有本事你就和本王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长孙霆勾唇:“正合我意!” 刀剑相接,凤藻宫中顿时刀光剑影,罡风阵阵,扯得旁人墨发飞舞。 宫墙倾塌,烟尘火光,满地狼藉。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终于以长孙泓一剑贯穿长孙霆的肩膀结束。 “三弟,你输了。”长孙泓将长孙霆高高挑起,钉在凤藻宫的墙上,最后一拳击在他的肚子,在他耳边说出这盖棺定论的一句。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长孙泓就像从修罗狱里踏出的厉鬼,一步步走向卿如晤:“你最后的底牌没了,卿如晤,放了我母后,乖乖臣服在本王脚下。” 卿如晤笑意未变,满地都是被殃及的人的尸首、残肢,她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二殿下,你还没有拿到父皇的诏书,还没到最后一步,你不算赢。既然本宫已经无路可退,索性把玉玺的所在告诉你,那传国玉玺就在父皇的身上,只是二殿下,你信么?” “好,本王有的是耐心,看你耍什么花样。”长孙泓笑了笑,向内室的大床走去。 第604章 死丫头你不听话 他很谨慎,虽然步子不慢,但看得出来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在床前站了会儿,他拉起被子的一角,忽的一怔——床上躺着的不是成祖,而是换了成祖寝衣的淑妃。 就在这怔神的刹那,他没有全身心的防御,所以便被点了穴道,整个人歪倒在地。 “拦住!”卿如晤低喝一声,点他穴道的黑影飘了过来,只是眨眼的功夫,王珩和几个亲卫便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卿如晤捡起一把剑,抓起长孙泓的后一襟,用力地将他提起来,然后用剑逼在他的颈项上。 “阁主,里头麻烦你了。” 卿如晤吩咐一声,道:“竹露,押了长孙霆随我出去。” 竹露一把推开皇后,从柱子上将长孙霆放下来,快速地点了他的穴道,一手提起他,主仆二人缓缓地走出凤藻宫。 “二皇子、三皇子已经伏诛,都把武器放下,否则要了他二人的狗命!”竹露把剑举起,高声喊道。 杀红了眼的人根本没有反应,到处血溅三尺,尸体遍布,每一刹那都有人倒下。 “二殿下、三殿下已经伏诛!尔等速速放下武器!”竹露运足内力一吼。 终于,开始有人停下动作往这边看来。 “二殿下、三殿下已经伏诛,全部放下武器!”一声浑厚的男音响起,红袍银枪的顾昀暄弃马飞向卿如晤,雄鹰般落在卿如晤身边。 “太子妃娘娘,请恕微臣来晚了。” 卿如晤笑着向他点点头。 “太子殿下带着城防兵马司的五万士兵赶来,尔等放下武器!投降不杀!”顾昀暄高喊一句,银枪如龙咆哮探出,灌入千钧之力插在地上,发出轰隆声响。 顾昀暄的那声“太子殿下”,彻彻底底地震住了当场,方才还在怀疑犹豫的众人,再也不敢举起武器。人群中,一把武器坠地的声音响起,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声、两声……渐渐连成一片。 “卿如晤,你……”长孙泓目眦欲裂,目光仿佛能把卿如晤生吞活剥。 “除了美人计,本宫还在拖延时间,你看不出么?”卿如晤把帕子塞进长孙泓口中,在他耳边轻声道,“长孙泓,接下来就让你亲眼见证,自己是怎么输的。” “兄弟们,我们是叛军!太子不会绕过我们!不如跟他们拼了,杀出一条血路!”人群中,不知谁爆发出一句吼声。 “对!太子不会放过我们!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活命!”又一人发出高吼。 “……”刚平静下来的叛军又变得躁动起来,有人已经捡起武器,像一头蠢蠢欲动的小兽。 “谁能制住贼心不死的叛贼戴罪立功,本宫可以替太子殿下向诸位保证,必定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夜风中,卿如晤的声音凌凌响起。 “她一个娘们,怎么能代表太子殿下,兄弟们别被她骗了!杀出去,博得一条生路!”人群中又有人喊道。 “谁看动手?!”卿如晤淡淡一笑:“太子殿下有令,放下武器,投降不杀!一旦你们再反抗,有家人的,你们将会连累家人陪你们丧命,没有家人的,你们就要做一辈子的逃犯!太子殿下什么为人,你们心里有数,不要被小人挑拨了!他们就是想拉着你们去死!” “妖女,少废话!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活路?你不要为了兵不血刃地拿下我们就说谎骗人,我们不会相信你!” “二殿下三殿下皆在我手,我要想害你们性命,直接等太子殿下带病进来关起门击杀即可,何必与你们废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子殿下仁慈,必定不会叫老父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不会叫幼子没有父亲!更不会叫妻子再也等不来丈夫!本宫知道你们都是被逼的,不要一错再错,全都放下武器!” “妖女!休要妖言惑众!” 人群中,有人悄悄举起弓箭,对准卿如晤。冷光一闪,利箭破风而来。 竹露振臂一档,利箭登时被挑开。 然而,只挡住了当先一箭。下一箭插赫然钉进了顾昀暄的胸膛——这一箭,本是瞄准卿如晤的。 “顾大哥!”卿如晤目眦欲裂,她将长孙泓推到面前挡住,伸手扶住即将倒地的顾昀暄,“你撑住!” 顾昀暄露出笑容,宽慰道:“娘娘,微臣没有辜负太子嘱托,别担心,刺中右胸而已,微臣死不了的,必不会叫娘娘愧疚。” “你就是个傻子!”卿如晤将他拉到身后,朝着人群大吼一声,“谁能抓到放箭者,不仅免除一切罪责,本宫还将重赏他十万两白银!” 人群又一阵骚动,剑拔弩张的气势愈发明显。紧接着,丢下的兵器又被捡起,顿时喊杀声连成一片。 “娘娘!”顾昀暄捂着胸口唤了一声,“您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放下武器!” 卿如晤勾唇:“从他们决定逼宫那一刻起,就已经罪犯死罪,太子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可他们还不懂得珍惜,既然只有杀戮才能让他们感到满足和救赎,那便杀吧!自寻死路的人,谁也救不了他们,这是他们的选择,我没有义务一定要宽恕!” 顾昀暄咳了几声,脸色急遂惨白下去,他握紧银枪站在卿如晤身边,始终保持着回护的姿势。 “竹露,护住太子妃!” 竹露点头,迅速地斩断几支射过来的利箭。 一片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中,顾昀暄望向卿如晤,终是一声苦笑——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欠他啊!否则也不会轻易让叛军再度厮杀起来。 …… “太子殿下到!”一声浑厚的男声响起,一队人马迅速冲进来,将正在厮杀的叛军合围起来,“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有人迅速放下武器,抱头跪在地上,有人举刀杀过去,却被毫不留情地射死。援军训练有素,上千名叛军很快便被镇压下来。 烟光微尘中,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披甲执锐,跨下一匹黑马,直直向卿如晤打马而来。夜风扬起他的披风和墨发,他风尘仆仆的脸带着急切和惶恐,来到近前十余步,仿佛嫌黑马的速度太慢,他一个纵身便落在了她面前。 怔怔地看了半响,终于将她一把扯过来抱住,声音哽咽喑哑:“死丫头,你不听话!” “平安就好!”卿如晤靠在他怀里,只是说了一句,便提醒道,“顾大哥受伤了,他不能耽搁。” 长孙曌一脚踹倒长孙泓和长孙霆,把顾昀暄往竹露身上一推,命令道:“带世子去找御医,立刻!” 竹露不敢耽搁,连忙扶着顾昀暄回凤藻宫找邢善。 长孙曌又忍不住将卿如晤搂住,脸上掩不住的担忧害怕:“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就算你不做这些,我也可以处理,你只要乖乖被我保护就好,你这样显得我很没用!” “平安就好!”卿如晤搂住他的腰,重复着这一句,说到后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平安就好……” 天知道,当长孙泓说他必定会死时,她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怕,她甚至决定,要是他真的回不来,她就这么随他去了。 幸好,回来了。 她的宸华,平平安安地回来找她了。 第605章 我可没他心软 长孙泓和长孙霆的“大业”,是基于长孙曌不在的情况下才敢进行,所以当长孙曌回来的时候,事情比想象中还要结束快。 叛变的御林军和京城守备军均已伏法,由长孙曌带来的城防兵马司负责处理。而京城中的局势,也被长孙曌带兵平定,参与谋事者则由京兆尹带人控制住。 至于已经丧失反抗力的长孙泓和长孙霆,在长孙曌的吩咐下,被青枫带到了凤藻宫。 “小姐!”卿如晤先前住的偏殿里,邢善在为顾昀暄治伤,方才躲起来的荷风望了青枫一眼,整个人便朝卿如晤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检查,含着眼泪,“小姐,担心死奴婢了!” 卿如晤安抚道:“傻丫头,一切都没事了。” 荷风点点头,这才走到青枫身边。 “邢善,顾世子的伤如何了?”长孙曌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 邢善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没有性命之忧,还请殿下放心。” 长孙曌微微颔首,对近乎昏迷的顾昀暄诚恳地道了句:“多谢。” 顾昀暄目光悄悄漫过卿如晤,勉力一笑:“臣不辱使命。” 其余的事情告一段路,长孙曌吩咐了青枫几句,便押着长孙泓和长孙霆,与卿如晤一同去了正殿。 影魅阁阁主朝长孙曌行了个礼,便隐退到了黑暗之中。 “父皇就在柜子之中。”在得知长孙泓逼宫消息的时候,卿如晤当机立断,把淑妃的人都放倒在地,然后把成祖挪进了柜子之中,让淑妃穿上成祖的寝衣躺在床上,而她则以自己作饵,与长孙泓虚与委蛇拖延时间。 长孙曌打开皇后寝殿的衣柜,将成祖扶了出来,让他坐在床上。成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脸色难看得不成样子——愤怒、心痛,各种情绪杂糅。 “父皇,叛乱已经平息,还请父皇定夺。”长孙曌单膝下跪,无悲无喜地道。 “你怎么在这里?”憋了半天,成祖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但是却不利索。 长孙曌道:“儿臣一出京城,便接连遭到不明身份的刺客刺杀,后来儿臣收到太子妃的消息,察觉事情有异,便悄悄潜回了京城。” “哈哈哈……”成祖笑了几声,已成癫狂状态,“长孙曌,你告诉朕,你到底是谁?胡人?还是秦人?” 长孙曌面色闪过一丝阴沉:“父皇,我是你和母亲的儿子!身上流血你和母亲的血!” 成祖阴鸷的目光钉在长孙曌身上:“可是,朕是秦人,你母亲是胡人!” 长孙曌望着成祖,目光渐渐由阴冷变为失望:“原来在父皇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可笑,我奉你为天,整整几十年!” 成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忽然指着长孙泓和长孙霆,脸色涨得青紫:“奉朕为天?!你与这两个逆子有何区别!满嘴恭敬纯孝,心底都巴不得朕死!” 长孙曌的神色,渐渐由失望变为淡漠,亦如往常,那般内敛自持:“母亲走的那天,曾找过我,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那就是一定要尊你、敬你、爱你!那个场景,十数年存在我的脑海里,刻在我的心上,这十数年来,我为你南征北战抵御强敌,守着这个母亲视之为家的大秦,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也对得起你!但是这一刻,你让我觉得不值,我为母亲感到深深的不值!” “好啊!”成祖冷笑,“你来把朕杀了啊!” 长孙曌摇头,眼底带着薄碎的伤与恨:“父皇,我不会杀你,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成祖望着他,许久,突然爆发出一阵疯魔般的笑声:“想朕这一生,曾经轰轰烈烈,缔造多少传奇,临了,却不配死在你手下么?” 长孙曌凌凌一笑:“父皇,你一心寻死,是想下去九泉之下向我母亲道歉,还是你不忍面对这众叛亲离的结局?” 成祖默然不语,神色愈发铁青。 长孙曌继续道:“我说了,一切任凭父皇处置,二弟三弟我带来了,无论父皇想要动家规还是国法惩治,我都绝无异议。” 成祖望着他的目光,闪过狐疑的光芒:“他们背叛你,你不恨他们?” 长孙曌摇头:“我是储君,我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我的心胸必须能有容纳背叛的宽广,我也是兄长,作为他们的兄长,我理应原谅弟弟们的小任性。” “妇人之仁!”成祖不满地道,“你该杀了他们!” 长孙曌轻笑:“父皇,那你的‘无毒不丈夫’又为你带来了什么?” 成祖又陷入了沉默,长孙曌继续道:“父皇,今夜的事还没有完全平息,若父皇一时拿不定主意,那儿臣只好先将他们关起来,等风波平息,再依国法处置。” 成祖讥笑道:“方才不是满嘴仁义道德道德仁义的么?如今露出狐狸尾巴了?” 长孙曌淡淡道:“父皇,你的想法,我不在意,所以,随你怎么想。” 说完,长孙曌拉着卿如晤准备离开。纪衡已战死,如今还算忠于成祖的,仅剩方才同被卿如晤藏起来的喜乐公公,然而,喜乐公公暗地里早已归顺了长孙曌。 成祖望了望躺在榻上的妻子,又望了望躺在身侧的爱妾,最后望了望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忽然又笑了,笑着笑着,眼底又掠过哀凉——众叛亲离,他是九五之尊,却六亲情绝。 到底是什么,让他成了孤家寡人。 转身走了两步,卿如晤道:“宸华,你先去处理今夜的事情,藏在英国公府的卿如琅和高雨柔,以及北胡使臣贺兰辰,他们之间或许有联系,先把人抓了好好问,这里交给我。” “我送你回去休息。”长孙曌心疼地道。 卿如晤冲他笑了笑:“宸华,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想陪你一起解决,你快去吧,这里交给我。” 长孙曌把青枫叫了过来,让他守在殿门口,并让竹露进来守在卿如晤身边,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太多事情要善后,还有和长孙泓有勾结的人,也必须揪出来。 目送长孙曌远去之后,卿如晤从竹露手里接过剑,脸上的温柔登时烟消云散,化作修罗厉色。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成祖一眼,道:“父皇,我不是殿下,不会和他一样心软,等会儿可能会出现一些惊心动魄的场面,我先跟您打声招呼,若是您不敢看,那就别看了。” 第606章 你说可笑不可笑 话音刚落,卿如晤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长孙泓。剑尖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声闷哼,鲜血飞溅,长孙泓的小指被削了下来。他被点了穴道,嘴里也塞着帕子,痛苦到极点的他,额上冷汗淋漓,表情扭曲狰狞。 “拿出解药,否则我把你一点一点的剁碎,然后再拿从你身上剁下来的肉去喂狗!”卿如晤扯出长孙泓口中的帕子,面庞平静得可怕。 被扔在床上的皇后见此一幕,拼命地摇着头,眼泪也从她痛苦到极致的脸庞滑下。她想阻止,可是她不能。 “没有!”长孙泓咬牙,目光攫住卿如晤,阴鸷冷毒。 “啊——”痛苦的吼叫直冲云霄,长孙泓的另外四根手指已被齐根斩断。 “解药!”卿如晤再次强调,语气淡漠得不似人类所有。 “没有!”长孙泓稍稍平复下来,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他的乱发黏在脸上,愈发显出阴气。 “太子妃!” 卿如晤举剑的同时,成祖低喝一声。 卿如晤收回剑,看向成祖,目光倏然变得锐利:“父皇有何指教?” “你在干什么!”成祖一手撑着床,眉睫邪肆寒冽。 卿如晤用剑挑开地上的几根手指,笑如鬼魅:“父皇,您恐怕不知道,您的好皇后和她的儿子,合谋向宸华下了一种秘药,那种秘药刁钻而毒辣,随时都会发作,一旦发作无药可解,所以,儿臣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您要是觉得这一幕太吓人,大可闭上眼睛耳朵。” “长安!不要和朕阴阳怪气!”成祖攫住她的面庞,双目似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燃烧。 皇后脸颊发红,拼命地想要表达什么。至于半死不活的长孙霆,在被长孙泓的惨叫震醒后,始终噙着嘲讽的笑意。 卿如晤望向成祖,忽然笑了起来:“父皇,如果我方才没救您,我现在应该在您的灵前虚情假意了吧?我从前尊重你,不是因为你是一国之君,而是因为你是宸华的父亲。既然你不配为他父亲,那我又何必再尊你为天?我真为宸华不值,您在听到他身中奇毒的无人能解时竟然无动于衷,您对心爱的女人的儿子如此绝情,就不怕她在九泉之下怨恨您吗?” 事实上,卿如晤当着这些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除了逼皇后和长孙泓拿出解药外,她还想试试成祖的反应,看他对此事知道多少,或者说,参与了多少。 成祖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兀自按住胸口急促地呼吸着。 “不说么?”卿如晤笑容逐渐变深,提剑又削断长孙泓一根手指,“你只有十根手指,而我却有足够的时间,就怕你身上的肉不够我剁。” 说着,卿如晤的剑,忽然指向长孙泓的胯,然后,速度变得很慢,一分一毫地挪向它…… 这样缓慢的动作,忽然灼伤了长孙泓的眼,他无比怨毒地道:“卿如晤,你会有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要报应就让老天来啊!害人的人竟说被害者的报复是狠毒,这是什么道理?!”卿如晤徒然吼了一声,“不过要是你不拿出解药,你也没机会看到了。” “三寸、两寸、一寸……”卿如晤饶有兴致地数着,在最后一刻,却抬眸看向皇后,“皇后有话要说?” 卿如晤使了个眼色,竹露立即解了皇后的哑穴。 长孙泓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那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散下来。 “卿如晤!都说此毒无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皇后双目猩红地咆哮出声。 卿如晤的表情十分惋惜:“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说完,卿如晤的剑,毫不犹豫地提起,那方向,竟是直逼长孙泓的颈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叮”的一声钉在卿如晤的剑上,将剑斩成两段。 力道之大,使得她根本握不住剑,剑柄也登时脱手而出。 竹露反应极快,在下一之弩箭射来之前,连忙将卿如晤往旁边一拉,堪堪避过了袭击。 几乎在同时,青枫听到动静提剑冲进来,一边闪躲一边砍飞雨点般射过来的剑,几个闪回之间,就把躲在窗外射弩箭的人击杀。 然而在他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两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忽然冒出来,一人扛起长孙泓就迅速撤离,另外一人想要来抓卿如晤,但因为有竹露拼死守护,他没有得逞,不过竹露也因此被砍了几剑,衣衫顿时被血浸透。 可她仿佛不知道疼一样,将卿如晤紧紧地护在身后,不让黑衣人近身。 这一切发生在几个眨眼之间,待青枫抽身回来之时,长孙泓已被救走,而另外一个黑衣人也不恋战,眼见抓不到卿如晤,毫不犹豫就撤退了。 “青枫,带人去追!”卿如晤吩咐一句,连忙走上去查看竹露的伤势。 “让我看看。”卿如晤撕下裙摆,为她扎紧手臂的伤口,“你真不把性命当回事!” 竹露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小姐,这是奴婢的职责,也是奴婢的福分。” 卿如晤眼睛眨了眨,终是没有说什么。 “父皇,想必您应该也看出了方才那三个黑衣人的路数,您说可不可笑,一直被您忌惮有胡人血统的宸华对你死心塌地,对大秦鞠躬尽瘁!但一个纯血统的大秦人,帝后的嫡子,却与北胡人勾结在一起,现在算计你!”卿如晤满脸嘲讽地看着成祖。 是的,就算一身黑衣,也依然掩饰不住那三个刺客的魁梧的身形和粗狂的气质——他们很可能是北胡人。 成祖气得喉咙只能发出呼呼声,卿如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竹露就往外走:“我带你去上药,有些该死的人,没必要守着!” 她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人,至于帝后和淑妃的死活,与她何干?要是有人浑水摸鱼对他不利,那就来好了!事到如今,他们的死活也影响不了大局! 青枫带着人一路尾随活着的两个黑衣人。他们显然准备了很久,在皇宫中如入无人之境,加上宫里形势尚且混乱,没有层层侍卫的阻挡,很快就带着长孙泓出了宫,然后兵分两路,各自逃散。 青枫跟着其中一个人,谁知那人却在定国公府与相府附近的地界不见了踪影。 第607章 奴才为您报仇了 相府是太子妃的娘家,定国公府手握重兵不能轻易得罪,更何况定国公世子还为太子妃受了伤。 于情于理,青枫都不敢轻易去搜这两家的宅子,所以他在相府和定国公府饶了几圈,遍寻不到刺客的踪迹后,便匆匆回宫复命。 相府。 事发之时,老夫人、卿如玮和卿怀璧,还有卿彧和杨姨娘,一起挤在一间普通的小厢房里,身边有几个忠仆护着。而厢房外,陆锦书带着太子府的精卫,将他们紧紧护住,直到长孙曌带人平息了城内的叛乱,派人过来通报后,他们才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陆锦书片刻未松懈,依旧命武功高强的精卫护在门口,防止贼人反扑。 “唔——”卿如玮刚回到房间内,嘴巴很快被捂住,而她身边的近身冷月迅速被放倒。 “二小姐,别闹,你也不想相府担上通敌卖国之罪,对吧?”身后的人一手搂着她,一手捂紧她的嘴唇。 贺兰辰!竟然是贺兰辰! 他的声音,他的温度,这些细节卿如晤绝对不会记错。 他怎么会在这里?若是普通使臣,就算京中发生叛乱,他只需待在驿站即可,何必躲进相府? 莫非…… 一种莫名的恐慌很快占据了卿如玮的理智。 “知道了太多,对你不好,所以,别胡思乱想。”贺兰辰口吐灼热的气息,火一般很快就燎红了她的耳朵,烫得她忘了呼吸。 “你怕我?”贺兰辰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接着,他的手迅速松开,在她完全脱离怀抱前,点了她的穴道。 卿如玮瞪着他,死命地瞪着他,双目仿佛可以喷出火。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贺兰辰坐到了她的床上,抬手撕开手臂上的袖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空气中那种腥甜的味道愈加浓烈。 卿如玮这才发现,他一袭夜行黑衣,手臂上有一条狰狞翻卷的伤口,正汩汩流血血。 “我受伤了,不得已躲到这里,等风头过了,我马上就离开。”贺兰辰似乎知道卿如玮在疑惑什么,张口解释。 卿如玮脸色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怕的,她一直盯着贺兰辰,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会解开你的穴道,你再忍忍,届时我就会离开,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贺兰辰又说了一句,便再也没有开口。 空气死一般的静默,窗外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在接着,便是二人强有力的心跳和呼吸声。 那般出奇的和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窗外传来几声不明显的乌啼,贺兰辰终于动了。 “再见了,敢在我面前说北胡不如大秦的姑娘,也许我们永远都没有机会见面,为了你的安全,我甚至连一样念想都不能留给你,但至少,可以留下我的名字,二小姐,请记住,我叫多伦,是北胡的四王子。” 说完,贺兰辰,不,多伦迅速点了卿如玮的昏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躺好,又为她脱下鞋子,这才从悄悄离开。 凤藻宫。 卿如晤带着竹露去偏殿包扎伤口,整个正殿仅有喜乐公公一人守着。 气得半死的成祖、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的长孙霆、被点穴的皇后,还有晕倒的淑妃,都由喜乐公公守着。 待卿如晤离开了一会儿后,喜乐公公缓缓走到皇后身边,从袖底掏出了匕首,猛然刺进皇后的胸膛,没有半分犹豫,带着泄愤的决然。 “喜乐,你……”成祖憋了半天,这才勉力挤出这几个字。 喜乐公公拔出匕首,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后再向成祖走去,边走边森森笑着:“陛下,老奴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顿了顿,喜乐公公继续道:“陛下,当年你摔兵打入宫中,无数太监宫女惨死刀下,鲜血流满整个皇宫,把太极殿前的九十九级台阶都冲刷了一遍,而奴才,因为躲在了宸绥宫的床铺下,这才侥幸逃过一劫,我在床铺下躲了几天几夜,最后是先皇后发现了我,救了我一命,这才让我苟活这么多年,先皇后那么好的人,您怎么舍得和王皇后一起逼死她,你怎么舍得?!” 说到最后,喜乐公公一向卑微谨慎的脸上,显出了狰狞的神色。 “叛徒!”成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喜乐公公笑:“叛徒?奴才从未忠心过陛下,怎能算得上叛徒?这么多年,奴才等的就是为先皇后亲手报仇的一天。陛下,您到九泉之下,别去见先皇后了,奴才觉得您羞于见她!” 说完,喜乐公公扳过成祖的身体,把刺死皇后的匕首,用力往成祖胸膛一送,在成祖断气前,他在成祖耳边轻声道:“但你若是见到了,请告诉她,我亲手帮她报仇了,喜乐亲手帮她报仇了!” 长孙曌处理完一切事情,领着几个将领过来的时候,便瞧见这一幕:帝后早已气绝,不同的是,成祖的胸膛里插着一把匕首,而内侍总管喜乐,正准备拔出匕首去刺躺在地上的长孙霆。 “你干什么?!”长孙曌暴喝一声,迅疾冲至成祖身边。 “二殿下,四殿下,奴才为您报仇了!”喜乐公公忽然喊了这么一句,猛地拔出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长孙曌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痛心——在这个世上,喜乐公公是为数不多真心对他的,没想到最后竟然还为他做到了这一步,还把罪名推到已死的长孙鈞身上,这样一来,便无人会说他弑父杀弟。 喜乐公公用性命,为他解决了一切。 长孙曌深深地看了喜乐公公一眼,对着成祖跪了下去,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几个沙哑的字眼:“父皇薨了。” 几个将领围了过来,一起跪到长孙曌身后。 这时,不知谁高喊一句“陛下驾崩!”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声音一个接一个远远地传了过去,直到丧钟响起。 长孙曌跪了许久,这才吩咐人把长孙霆和淑妃带回出云殿圈禁,并叫御医前去为长孙霆诊治。 不管是作为储君还是作为儿子,他都都应该撑起这即将倾塌的大厦,安抚如惊弓之鸟的朝臣、平定动荡的局势,还有把国丧办好。至于其它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分身乏术。 偏殿。 惊鸿来报:“太子妃,属下追刺客到相府和定国公府附近时,刺客忽然不见了,属下不敢叨扰相府和定国公府,只得回来复命,请您定夺。” 第608章 天下仿佛纳入囊中 “你说,刺客走到相府和定国公府附近,便消失不见了?”卿如晤站了起来,眉头轻轻一蹙,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道,“快去相府找二小姐,问她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另外,二小姐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事她承担不起,你去找她的时候,记得悄悄的,不要让人发现了。” 青枫拱手退下,卿如晤望着他的背影淡出自己的视线,脸色沉凝。 荷风帮竹露处理完最后一道伤口后,悄声问道:“小姐,您怎会让青枫去找二小姐?” 卿如晤绞紧袖子,道:“如果那个刺客和贺兰辰有关,他很可能会躲到如玮那里去,没有什么地方,比太子妻妹的院子更适合躲避追兵。” 荷风了然,随即道:“小姐,不让人去英国公府一趟么?” 卿如晤摇头:“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人已经全跑了,去那里也没有什么用,眼下淑妃和三皇子做出这种事,英国公府难逃罪责,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的话音刚落,丧钟声响彻天际。 卿如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吩咐荷风和邢善好生照料顾昀暄,便出了偏殿。 去往正殿路上,她每一步都塌得十分沉重。因为,成祖的死,的确有她一部分的原因。 虽然长孙曌从未说过,但她知道,长孙曌一直对其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在知道成祖亲手害死长孙曌的母亲之后, 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原谅成祖。 所以,在长孙泓被劫走,她完全可以肯定皇后不会吐露任何关于解药的讯息时,她就动了杀心。 她在藏喜乐公公的时候,曾在喜乐公公的袖底发现了匕首,尽管喜乐公公隐藏得很好,不过她还是看出了喜乐公公对成祖怀有刻骨的恨意,所以最后的最后,她明知道喜乐公公可能会对成祖不利,但她还是选择带着竹露离开。 她不是什么圣人,她对那些该死的人做不到原谅。但她至少敢作敢当,她间接害死成祖一事,她一定会认!不管长孙曌会生多大的气,她都做好了觉悟。 这短短的十几步路程,仿佛极为漫长,她辛苦跋涉了大半生才风尘仆仆地到达。 “殿下,请节哀。”卿如晤走到长孙曌身边,轻轻地说道,“二殿下被黑衣人救走,走之前,他受了伤。” 看到成祖的死不瞑目的尸体时,卿如晤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当长孙曌的目光攫住她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整颗心就像被埋在了雪底。 她无数遍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不后悔,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长孙曌会因此而恨她。 “处理父皇的后事要紧,其余的以后再说。”长孙曌淡淡地说了一句。 卿如晤点头,静默地跪在他身边,没有再说话。 天子新丧,天下皆知,举国哀悼,成祖的丧礼在长孙曌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三个月,这才画上句号。 这三个月里,朝野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众大臣各司其职,大秦这艘大船,依旧风平浪静地行驶着。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青枫一直寻找的人,就在卿如琅曾经居住的院子里,悄悄潜伏了整整一个多月,最后畅通无阻地离开了京城。 虽然第二日卿如玮曾递来消息,把北胡使臣贺兰辰就是北胡四王子多伦、且来过相府的消息告诉卿如晤,但因为多伦向卿如玮告别这一举动,使得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并未离开。 等到成祖的遗体下葬皇陵后,一切都晚了,因为与北胡、南疆、东夷、西戎相邻的边关同时被叩响,四国举兵来犯,边境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民不聊生。 那一日,长孙曌仓促登基。 那一日,他穿着庄严肃穆的黑红龙袍,握着卿如晤的手,一起走过太极殿前长长的阶梯。 百官朝拜,三呼万岁。 站定在太极殿前,长孙曌一拂广袖,望向巍峨的高楼阙宇、臣服在面前的文武百官,仿佛能将整个天下纳入囊中,可是这权力顶端的位置,什么都好像有了,但却却什么也没了。 揽了一袖凉风的他,成为九五之尊后,说出的第一句旨意:“朕此生只会有皇后一个女人,绝不纳妃,若日后谁胆敢拿朕的后宫说事,皆以谋逆论处。” 百官仓惶下跪,大呼江山社稷为重,断不可独宠皇后一人,以免牝鸡司晨,江山落入女人手中。 长孙曌开口,天子的威严铺天而下,震慑众人:“这不仅仅是朕的旨意,也是朕的誓言,若朕有违此誓,则大秦气数必尽!” 人群再次叩首,红色的朝服像此起彼伏的波浪。人群中还有反对的声音,却被长孙曌一句“谁再多言,边疆御敌去”砸得眼冒金星。 如此,一锤定音。 然而独得帝王恩宠,本应受尽天下女子艳羡的卿如晤,那个陪着天子一同走过九十九级青云长道,身穿尊贵富丽风袍的皇后,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她敛礼跪拜,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臣妾叩谢陛下。” 声音中,透着无法掩饰的冷漠与疏离。 谁都没有看出来不妥,反而眼红皇后竟得此殊荣,但只有他二人知道,这鹣鲽情深的背后,两人整整三个月都未说过一句话。 就在她向长孙曌坦白,她放任喜乐公公杀死成祖之后,他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 卿如晤一切情绪敛在平静如水的面庞之下,她站在他身边,望着脚底下的锦绣山河,忽然觉得寒凉刺骨。 登基大典过后,长孙曌迅速为逼宫谋反一事善后。 参与举事但及时放下武器投降的人,免去死罪发配边疆垦荒。 镇国公府王家成年男丁一律斩首,但却饶过妇孺和孩童。至于母仪天下十数年的皇后,则被一卷破席子裹了丢进乱葬岗。 淑妃、三皇子、六皇子皆被贬为庶民,至于英国公府,抄没家产,赶出京城永远不得再踏进一步。 其它便是论功行赏,就不一一点明。 此事一出,人人都夸新君仁慈,但也有部分人看出了,新君仁慈的背后,盘踞大秦的几个世家大族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拔除。 从此大秦只有权贵,再无门阀。 处理完这一切事情之后,长孙曌便着手应付边关告急一事,最后他决定御驾亲征,由定国公和三个长成的儿子与他远赴北胡边疆,与最强硬的北胡决战牧野。 谁都知道,比起北胡,西戎、南疆和东夷就如办家家酒般,小打小闹。 所以南疆有了去查军饷的燕王坐镇,便不再另派主帅,至于东夷,则由昔日名震天下的女将军燕王妃前去御敌,而西戎,领兵的主帅正是儿子尚在襁褓的顾昀华。 那日圣旨送到燕王府,燕王世子长孙楚淮请战,愿意代妻出征,谁知顾昀华却道:“我是顾家的人,我的骨血里,住着顾家无数先烈的英魂,西戎我非去不可!” 于是,宣旨太监如意,又宣读了另外一份旨意:封燕王世子长孙楚淮为摄政王,在朕御驾亲征的期间,辅助皇后处理朝事。 他为卿如晤安排了一切,甚至做了他回不来的打算,卿如晤也只是默默地受着,转手就把白家的银子和物资流水般地送去前线。 这决定性的一战,就此开始打响。 第609章 他怎么不主动与我说句话呢 长孙曌御驾出征的那日,卿如晤领着百官站在玉京的城墙上送他。 他红袍银枪,背影坚定挺拔。 她一袭火红的宽松凤袍,笔直地站着,目送长孙曌的背影,一点点地远离自己的视线。 最后,他还是回了一次头,看见秋阳下的原野一路铺陈到天际,玉带河拱立城墙上,他的皇后遗世独立。 城带旧色,草木枯黄。 她的身影孤单而冷清。 “宸华!我等你回来!”见他回头,她的皇后忽然扑过来,用手撑着粗砺的墙砖,不顾仪态地喊道。 喊着喊着,声音带了哭腔。 长孙曌的脊背僵了僵,最后扬起鞭子,盗骊拔腿狂奔,哒哒的马蹄掀起尘土飞扬。 伤势还未好全的顾昀暄,回眸深深地看了卿如晤一眼,目光中有不舍,还有不辨今生与来世的诀别。 随后,他鞭子用力一甩,打马跟上前头的新君。 “皇嫂,看不见皇兄的身影了,我们回去吧。”长孙楚淮站在卿如晤的身边,低声劝道。 卿如晤鼻子一酸,眼角便氤氲了水汽,她悄悄伸手去擦,不知怎的却是越擦越多。 早知道离别这么快,她应该好好地抱一抱她的宸华,但为着这该死的、没用的懦弱,她甚至不敢低头去求和。 他的心意,难道在登基大典那日还没表达清楚么?为什么他冷淡了,她就不去低一下头呢?还用那般冷漠的姿态去回应他! 这口该死的气,她怎么就没有早一点咽下呢? 失魂落魄地回了宸绥宫,卿如晤遣散了众人,抚着肚子发呆。 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七个多月,身子明显笨重许多。这几个月的为成祖的丧礼忙前忙后,她有些忽略他的成长。 “宝宝,我们等你父亲回来。”温柔地说了一句,卿如晤调整好心情,缓缓站起身,走到外间招来宸绥宫的众人。 宫变那日,吉祥和如意护住了红英她们,几人受了点惊吓,但都安然无恙。有了她们几人,使得卿如晤在宫中的生活与之前在太子府和相府的并无多少区别。 “陛下御驾亲征,前朝有摄政王打理朝政,后宫则由本宫主理,虽然陛下这偌大的宫中,只有本宫一人,但宫人、内侍等仍有许多,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理出来也是千头万绪,”卿如晤道,“今日本宫叫来你们几人,就是为接下来的事情做一个安排,吉祥和如意在承明殿伺候,本宫不能让他们分心,而你们跟随本宫多年,本宫能信任仰仗的,也只有你们了。” 荷风领头跪了下去:“奴婢等誓为皇后娘娘效忠。” 卿如晤笑着点了点头:“那日宫中折损了许多人手,若是再找人补上去,本宫也信不过。所以只能从你们当中挑选,还是和往常一样,荷风你负责打理司膳房、司药房、奉御局等事宜,日常事务直接让管事们向你汇报,杜若你负责协助荷风,听从她的安排。至于宸绥宫则由顾妈妈打理,宫内上下的宫人都由顾妈妈吩咐差遣。竹露仍做本宫的近身护卫,负责本宫的安全,红英继续负责本宫的饮食,朝槿依旧负责本宫的起居,本宫希望你们日后能各司其职,各尽所能。” 众人跪了恭敬应“是” 卿如晤道:“荷风竹露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人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荷风找来一件蜜色披风,轻轻披在卿如晤的身上,柔声道:“小姐,之前陛下在,奴婢不好多问,如今陛下不在宫中,您若有什么不痛快,可以与奴婢说说,兴许心里能好受些。” 卿如晤笑了笑:“我没有什么不痛快的,母仪天下、大权在握,更是独得君王宠爱,天下女子谁能比我更风光,更恣意呢?” 竹露插嘴道:“小姐,奴婢虽然愚笨,但也能看得出来您和陛下近来闹了别扭,都几个月过去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说么?何苦折磨对方呢?” 卿如晤叹了口气:“荷风,竹露,你们不明白。” 荷风柔声道:“小姐,若是因为先皇的事情,您大可不必这样,其实在奴婢看来,陛下从未怪过您,这几个月,陛下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他每日都会亲自过问您的饮食起居,每一份安胎药的方子,他都亲自看过后才交给邢主事,甚至连您的衣裳、首饰和香粉,也是他亲自吩咐底下人备着的。小姐,不是陛下在怨您,是您自己不放过自己。您想想,先皇于陛下有杀母之仇,陛下怎会不怨他?是您一叶障目啊……”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主动与我说句话呢?”卿如晤抚着肚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荷风很是心疼,竹露却憋不住了:“小姐,奴婢真是看不下去了,若有问题,等陛下回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奴婢觉得胡乱揣测,是对您自己的不爱护,也是对陛下的不尊重!” 卿如晤默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后来才发现那是长孙曌用全心全意为她铸造的铠甲,一旦没了这层保护,其实她也只是个脆弱易折的女人。 人都有软肋,而长孙曌就是她最大的软肋,只有长孙曌,才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的心思。 正想着,院子的门忽然被打开,一道清瘦挺秀的身影扑进来,少年脸上带着喜色,边跑边喊:“姐姐。” 处于变声期的他,声音有些沙哑,说起话来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但那飞扬的神采,昭显着他仍旧是个半大的孩子。 “二少爷,这是皇后娘娘与陛下所居住的宸绥宫,请您注意礼数,以免别人笑话娘娘管教不严。”顾妈妈挡住莽撞的少年,冷冷地提醒他该有的规矩。 卿怀璧听了,笑容忽然一敛,步子随即放慢,端方有礼地走进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参见皇后娘娘。” 顾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退到一边。 见到卿怀璧,卿如晤脸上的愁云顿时烟消云散,连忙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卿怀璧乖巧地道:“摄政王说姐姐必定想见我了,所以便带我入宫来见您。” “你能入宫看姐姐,姐姐很高兴。”卿如晤帮他整了整衣裳,轻声细语地道。 卿怀璧缓缓垂下头,道:“只怕待会儿姐姐就笑不出来了。” 正说着,长孙楚淮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走进来,身后跟了两个乳母和两个丫鬟。 “这……”卿如晤凝眸看向他,“你不会是……” 长孙楚淮立即苦着脸:“母妃不在,华儿不在,这小家伙闹腾得厉害,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他带来请皇嫂帮忙看顾。” 卿如晤挥了挥手,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几个心腹,她认真地看向长孙楚淮,道:“摄政王,你与陛下是兄弟,本宫与昀华胜似姐妹,我二人从未对燕王府有过任何怀疑,你不必把孩子带入宫中,因为本宫与陛下,信你和昀华,也信燕王府。” 第610章 父亲怎么下得去手 “皇嫂,人言可畏,尽管燕王府的忠心日月可鉴,但架不住有人故意揣测,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长孙楚淮笑道,“再说,我是真的拿这家伙没有任何办法,要是一直住在燕王府,根本得不到最好的照顾,皇嫂你是知道的,我这人粗枝大叶惯了。” 见卿如晤仍在犹豫,长孙楚淮继续道:“皇嫂,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相信你能照顾好昀华的孩子。” 卿如晤知道长孙楚淮的心思,正如他所说,燕王府和皇帝的关系再纯净,也架不住有心之人的揣测,因为在那些人的眼里,皇帝对燕王府的宠信和倚重,都会变成燕王府功高震主的有力铁证。 所以,只有营造皇后扣下摄政王之子作为质子的假象,才会堵住有心之人的嘴。 “好!”卿如晤终于点头,“我必定会照顾好你和昀华的孩子。” 得了卿如晤的承诺,长孙楚淮似乎松了一口气,最后他道:“皇嫂,不瞒你说,昭阳不见了,我想从京兆府借两个得力的捕快去寻人,你意下如何?” 卿如晤不假思索地道:“必然去了北疆,哪里有顾昀暄,哪里就有昭阳,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让捕快去寻一寻也好,昭阳身份贵重,要是不小心落入敌国的手中,只怕会用她来威胁大秦,多派几批人出去,以混淆敌人的视听。此外,我再给你几个得力的暗卫,务必让他们护住昭阳的安危。” 长孙楚淮将小公子交到荷风手中,拱手行礼,道:“多谢皇嫂体谅。” 卿如晤轻轻笑道:“楚淮,你是陛下亲封的摄政王,陛下御驾亲征,你便代替陛下摄政,前朝的事全由你做主,自然这些事情,也全凭你处理,不用向本宫请示,本宫和陛下,都信得过你。” 长孙楚淮再次拱手行礼:“是,皇嫂。” “对了,今日朝中提及先帝子嗣及妃嫔们的安排,我认为此时交由皇嫂处理比较方便。”长孙楚淮又道。 卿如晤道:“陛下走之前,曾留下过旨意,先帝的妃嫔们,愿意出家的则都送去影梅庵静修,愿意留在宫中的,则会将西边的几座宫殿给她们居住。先帝共有六子四女,二皇子在逃、三皇子和六皇子被贬为庶民、四皇子已丧,如今只剩下娴妃所生的五皇子,陛下有意封他为晋王,成年后可以带母就藩。几个公主们,嘉宁公主乃是先帝赐婚王家的公主,就让她随王家的女眷们一起生活吧,皇后所生的嘉荣公主,如今尚不足三岁,陛下仁慈,免其受皇后和二皇子的牵连,本宫已让人去问太妃们的意思,刘太嫔愿意收养她,以后她就是刘太嫔的孩子了。剩下两位公主与其母妃并无过错,她们依旧是大秦尊贵的公主,陛下的亲妹妹。” 长孙楚淮道:“我明白了,要是前朝那些家伙仍旧咸吃萝卜淡操心,恐怕要请皇嫂亲自解释一下。” 卿如晤道:“行,知道了。你是当朝摄政王,做事还这么小心翼翼,明白的知道你是忠心,绝不做任何逾越摄政王职权的事情,不明白的怕是会嫌你缩手缩脚。本宫只是妇道人家,前朝的事不便干预,但若有些人控制不住自己,非要蹦跶几下,你可以来告知本宫。另外,陛下先前有意擢升锦书为礼部侍郎,但目前还不太适合下旨意,本宫把他交给你,陛下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带着他历练历练,等陛下回来就会正式下旨。” 长孙楚淮点头,拱手告辞:“皇嫂,我家楚昀就交给你了,臣弟告退。” 长孙楚淮走后,卿如晤不由得摇了摇头。她一直觉得长孙曌不愿意和她说话,但仔细想一想,他每次都让青枫代为传话,这完全就是小孩子闹别扭的行为,或许他只是缺一份解释,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和他解释。 想到这里,卿如晤叹了口气。但心里却松快了许多。她吩咐众人在偏殿收拾一番,乳母带着顾昀华的孩子住进了偏殿。卿如晤嘱咐顾妈妈和红英她们好生照料,这才拉着卿怀璧说话。 “怀璧,最近有没有听话?” 卿怀璧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坐到了卿如晤跟前的小榻几上,瞬间卸去一身故作的深沉,小猫似的依赖着卿如晤:“姐姐,怀璧一切都好,祖母也很好,只是姐姐,怀璧说过长大后要保护你,可怀璧怎么也长不大,一直都是姐姐为怀璧做尽打算。” 卿如晤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是我的弟弟,姐姐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卿怀璧轻轻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姐姐,祖母叮嘱过我,不能轻易来找你,以免别人说你恃宠生娇,但这次就算摄政王不命人去找我,我也要来宫里一趟。” 卿如晤道:“怎么了?” 卿怀璧道:“杨姨娘已经不再是杨姨娘了,前段时间杨姨娘临盆,生下来的却是个死胎,杨姨娘也因此受了很大的刺激,养了一段时日才恢复点精气神,可是她整个人的性子变了不少,父亲对此不置一词,祖母当她是失去孩子才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怎么上心,但我总觉得她已经不是她了,姐姐,我心里很不安。” 卿如晤沉吟片刻,道:“怀璧,姐姐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你觉得这个‘杨姨娘’和表姨有几分相像?” 卿怀璧大惊失色:“姐姐,你的意思是?!” 卿如晤点点头:“前段时间,表姨和表舅失踪了,最后查到父亲的头上。要是我没猜错,杨姨娘不过是父亲用来转移众人注意力的挡箭牌,父亲真正想做的,是让表姨名正言顺地待在他身边。做出这偷天换日的一场戏,没我什么时机比女人生产更合适。” 卿怀璧震惊不已:“父亲他疯了!” 卿如晤道:“父亲是疯了!他这一生,负了多少个女子,但谁又能想到,他也有这么痴情的时候。可怜你我的母亲,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苦了一辈子。” 卿怀璧仍旧不敢置信:“杨姨娘肚子里的,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卿如晤道:“无毒不丈夫,父亲坐到这个位置,怎会是个良善之辈?” 卿怀璧道:“为什么表姨不与我相认?” 卿如晤道:“只怕父亲用表舅来威胁她。怀璧,你平日多留意些,若是表姨想跟父亲过日子,那我们没有阻拦的道理,但若表姨因被胁迫才违背自己的意愿,那我们要设法让她脱离苦海,我们的表舅,也要救出来。” 卿怀璧郑重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 第611章 你们这群脑满肠肥的蠢货 在卿如晤和长孙楚淮共同的配合下,大秦前朝后宫稳稳当当、风平浪静了两个多月。 这一个月里,卿如晤即将临盆。东夷、南疆和西戎频频传来捷报,但北胡和朝廷断绝消息已有十数日。 虽然长孙楚淮极力稳住人心,但底下的暗潮忽然涌动起来。在众人眼里,长孙楚淮就是一个浪荡子,虽然手段足见高明,颇有治国的才华,但在有心人的故意挑动之下,不满他的声音越来越多。 这些不满,在一个初次打霜的早晨,完全爆发出来。 这日,卿如晤刚刚起来用早膳,最近的身子异常笨重,经常腰酸难眠,就连日常行动皆由荷风和竹露照料着。 “皇后娘娘。”吉祥匆匆走了进来,“前朝几个阁老和摄政王吵起来了。” 卿如晤蹙眉:“怎么回事?” 吉祥道:“先前春闱,万岁爷选了几人入朝为官,而这些后起之秀执行力强,又有一腔报效国家的热血,颇得摄政王看重,但那些个老臣平日刻薄些也就罢了,今儿个早朝直接对大人们群起攻之,言语之下毫不留情,处处挖苦大人们来路不正,出身微寒。” 卿如晤若无其事地用了一小碗肉粥,这才起身吩咐:“吉祥,等会儿本宫在朝堂上说的话,你全都记下来,悄悄在文人秀才聚集的地方传播,但千万别被发现了。” 吩咐完后,卿如晤由荷风和竹露扶着,挺着肚子走进了朝堂。 在最先的一怔之后,人群中仿若热水倒入油锅,一片哗然。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怎么来了?” “妇道人家,朝堂岂是能随便染指的?”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有违伦常啊!” “……” “呵。”卿如晤袖子一甩,转身轻笑,“各位大人的意思,这朝堂可由你们随意掌控,但本宫半步不能踏足?如此说来,这江山一并随几位大人姓好了!” 卿彧连忙带头下跪:“臣不敢,臣是大秦的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卿如晤冷冷一笑:“还是卿相明事理,懂得君臣之分。” 众人腹诽,那是你爹,当然事事向着你。 似看穿了众人的反应,卿如晤朗声质问:“本宫瞧着诸位大人的模样,似有不服,大人们是认为卿相君臣之说不正确,还是你们并未把自己当臣子?” 这话尤为严重,敢承认就是谋逆,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敢说出来。 于是,众人连忙跪拜:“臣等不敢。” 卿如晤又道:“既然不敢,你们为何又公然违背先帝的旨意?”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卿如晤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卿如晤掷地有声:“方才被诸位大人群起攻之的几位大人,乃是当今陛下亲自主考,先帝御笔亲封的贤能,你们指责几位大人来路不正,是否把先帝和当今圣上一并算进去了?!” 众人冷汗如雨,将头埋得很低。 卿如晤继续掷地有声地道:“边关告急,你们这些自诩正统、脑满肠肥的东西要是成点气候,何须陛下御驾亲征?陛下走之前留下圣旨让摄政王代为摄政,你们胆敢对摄政王的行事有意见就是不听圣命抗旨不遵!” “可怜北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多少大秦的儿郎为守卫这江山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抵御外敌,无数人马革裹尸、埋骨黄沙之下,甚至再也见不到他的父母、妻子、心爱的姑娘和孩子,有多少人再也等不来他们的亲人、爱人?!就连燕王世子妃在国家危难之际都懂得挺身而出,而你们享受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安宁,却不思为国报效,既不能上战场,又不能为国家民生做出贡献!整日不是眼红别人身居高位,就是攻击别人出身问题,既然你们这么没用,也该退位让贤了!” 卿如晤透骨森寒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朗朗透过殿宇:“摄政王,拟旨!” 长孙楚淮立即站了出来,拱手道:“皇后娘娘请吩咐。” 卿如晤道:“传本宫懿旨,十日之后分别开办文武各一场考试,由你和卿相亲自主理,选出来的前十甲均可成为本宫门生,本宫会酌情向陛下推举,能文的入仕,能武的拜将,只要有才能,本宫必定让他们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长孙楚淮恭敬接旨:“遵皇后娘娘懿旨。” 此言一出,底下跪倒一片,一个仗着资历较老的老臣痛心疾首地道:“牝鸡司晨,必亡大秦!” “这个权力是陛下亲自交给本宫的,既然刘阁老不服,不如亲自去问陛下!”卿如晤冷声道,“来人,备一匹快马送刘阁老去往北疆!” 很快就有两个侍卫走了进来,不由分地把刘阁老拖了下去。宫变过后,亲卫队经过洗牌,已完全变成长孙曌的亲卫,卿如晤开口,没有人敢不从。 卿如晤气势一盛,迸发出睥睨天下般不容冒犯的权威:“诸位大人可有什么意见?” 卿彧带头跪倒在地:“微臣没有意见。” 卿彧的门生故旧立即附议,那几个蹦跶得最厉害的大臣瞬间像被剪了舌头,低着头闷不做声。 卿如晤继续冷冷道:“你们没有意见,本宫可有话说。这朝堂本就能者居之,从即刻起,若是谁胆敢在朝中议论与家国天下无关的事情,直接罚俸一年,回家静思己过三个月!若是谁胆敢以任何借口与摄政王唱反调、懈怠职权或者以不做事不上朝相威胁,本宫立即罢了他的官职,换个顶用的上去!一个萝卜一个坑,本宫有本事挖出腐烂没用的,就一定有本事替换一个更合适的!另外,若是有谁胆敢私底下散播谣言蛊惑人心,导致朝堂动荡,百姓不安,则以谋逆之罪论处!” 众人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卿如晤又道:“各位大人若是不服,可以亲自前往北疆问过陛下的意思,若是嫌麻烦,还可去问问城防兵马司和京城守备府的众位将士!本宫奉劝尔等别存着侥幸心理,若是有只言片语传到本宫耳里,本宫必定严惩不贷!” 说完,卿如晤一拂袖子,便干脆利落地向门外走去,没有任何留恋。 正因为她这般不恋权,众人这才相信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第612章 就要生了 卿如晤上朝堂走一趟,她在朝堂上说的话被美化了一番,在京城慢慢传播开来,百姓纷纷支持皇后,而那些个蹦跶不休的大臣,所作所为皆被添盐加醋,引起了百姓强烈的不满,短短几日,这些人莫说再反对了,就连出门都只能偷偷摸摸的。 在舆论与百姓的支持下,朝堂上的风波渐渐平息。 卿如晤下旨特开的恩科如期举行,有了陆锦书的协助,考试尤为进行得尤为顺利。武试那边自然直接按照武功的高低分出胜负,文试那边则由卿如晤出题,不考诗词歌赋,而考的是一些时事问题及应对方法,并且最后一关由卿如晤亲自考核。 文武前十甲很快便选了出来,文的则直接交给长孙楚淮操练,武的核实出身背景后,被卿如晤招到了宫中。 十个被甄选出来的武士初次面见皇后都显得有些激动,卿如晤勉励了众人几句,便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道:“不瞒诸位,现下北疆战事吃紧,具体紧张到各种程度,本宫也不得而知,因为前线已经将近一月没有战报传来了,本宫很是忧心陛下的安慰。你们都是摄政王亲自挑选出来的勇士,自然有别人不及的过人之处,本宫今日招诸位前来,实则有一项任务想要委派给诸位。” 顿了顿,卿如晤继续道:“本宫希望你们能快马加鞭赶赴北疆,一则是打探北疆的战况,二则是去前线为陛下添一份助力。但是此行凶险万分,本宫不会强迫诸位,一切都要看诸位的意愿。” 卿如晤话音刚落,十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其中一人道:“皇后娘娘,草民只是一介武夫,其它什么都不懂,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是草民父亲教的,能报效国家,是草民的毕生心愿,草民感谢皇后娘娘给草民一个机会,草民愿意前往!” 其余九人异口同声地道:“草民愿意前往!” 卿如晤露出一个欣慰且感激的神色,她做了个手势,荷风立即呈上十张字据递到他们手中。 见众人疑惑的神色,卿如晤解释道:“本宫相信你们忠君报国的拳拳之心,但人在诱惑和生死面前,经常会扭曲自我的人性,你们此行事关大秦最紧要的机密,本宫不得不求个保障,以免到时候发生本宫不想看到的事情。这份字据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如若你们完成任务平安归来,本宫允诺会论功行赏,若是不幸为国捐躯,本宫允诺会厚待诸位的至亲,但若投敌叛国,则会祸连全家,你们还可以考虑考虑,再决定要不要签这份字据。” 封候拜将,入仕为官是天下男子的毕生所求,但苦于出生平民没有这个机会,如今这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明知用性命去拼,也舍不得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没有任何犹豫,十人不约而同地签下了字据。 待所有人签完后,卿如晤拍了拍手,一高一矮的两个少年走了出来,大的约莫十五六岁,长得十分阴柔,小的约莫十一二岁,还是个未长开的孩子。 这两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卿如玮和卿怀璧,就在早几日的时候,二人进宫来探望她,得知北疆再无战报传来的消息后,主动请缨愿意前往北疆。 卿如晤说什么也不答应,但二人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卿如晤细细思考了许久,终是点头答应。她知道,卿怀璧是为了自己而去,卿如玮则认为大秦和北胡一战是因为她当初没能在发现多伦藏在她房间时示警所导致的,所以为了消除这份愧疚,她愿意和卿怀璧走上这一趟。 卿如晤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本宫的二妹和二弟,相府的二小姐、二少爷,此次他二人会随你们一同前往北疆,你们需得听从二少爷的命令,并保护二少爷和二小姐的安全,这是本宫的命令。” 众人应是,卿如晤让竹露亲自带他们出宫,陆锦书在原来的太子府准备好了几人路上所需,只等卿怀璧和卿如玮出宫,便启程快马加鞭地赶往北疆。 众人离去后,卿如晤将二人叫到跟前:“二妹,怀璧,此去凶险万分,任务是次要的,你们一定要多加保重,大姐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意外。” 卿如玮红着眼睛道:“大姐,我活了十几年也没活明白,究竟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人生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所以请大姐不必担心,我不是寻死,而是在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我能平安归来最好,如果我不能,请大姐帮忙照顾我娘,二妹在此拜谢。” 卿如晤连忙让荷风扶起她,道:“二妹放心。” 卿怀璧忽然上前拉着卿如晤的袖子,用润朗的嗓音掷地有声地道:“姐姐,以前都是你护着我,如今就让我护着姐姐一次,怀璧必定不辱使命,为你将姐夫平安带回。” 卿如晤拍了拍他的手:“怀璧的为人,怀璧的才能,姐姐都信得过,姐姐就将此事托付给你。” 卿怀璧郑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拜别卿如晤后,直接赶往潜龙府邸,与早就准备好的邢善和十位勇士汇合,十三人快马加鞭地赶赴北疆。 长孙曌走的时候。把邢善留了下来,卿如晤忧心长孙曌的安危,吩咐卿怀璧把邢善带去。 又十数日过去了,卿如晤的肚子随时都会发动,凤纤被召进宫中,十数位御医随时待命,除了长孙楚淮和顾昀华的儿子所居的偏殿,其余偏殿住满了接生嬷嬷,就连平日恪守成规的老夫人,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就住到宫里来。 卿如晤前世有过生产的经历,所以不觉得恐惧,但对于长孙曌担心,却是与日俱增。 这一日,她彻夜难眠,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召长孙楚淮过来询问情况,在她再三询问之后,长孙楚淮才告知她,长孙曌的盗骊在前几日回了太子府,除此之外,收不到前线的任何消息。 卿如晤听了,犹如晴天霹雳,情绪激动之下,肚子猛然一痛,突然就发动了。 老夫人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产房里传出卿如晤难以克制的痛呼声。 第613章 陛下别找了 就在卿如晤生死一线、奋力产子的时候,北方已是大雪天,朔风狂卷枯枝乱草,凌厉的寒风刮得人透骨冰寒。 长孙曌领着一队精卫蛰伏在一处山谷中静待时机,就等最后的决战时刻,只要敌人被他们引到此处,他们便可与定国公前后夹击,给敌人致命一击。 为了这一日,他们布了一个多月的局,明知京城里有人会担心,但为了能早日结束战事,长孙曌还是狠下心来不与任何人联系。 “陛下,算算时机。小殿下应该就要出生了。”长孙曌坐在火堆旁,时不时地眺望京城的方向,顾昀暄走到他的身边,开口和他搭话。 长孙曌被寒风冻得粗糙的面庞之上,忽然流露出一丝温柔:“盗骊极通人性,朕却担心它与朕走失后回了京城。” 顾昀暄道:“皇后娘娘是天下少有的女子,她聪慧而又坚强,必定不会乱了方寸。” 长孙曌道:“她是很聪慧,但一点儿都不坚强,嘴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却也有她害怕的东西。” 顾昀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了淡然:“陛下,两个时辰后的计划,请陛下准许微臣带兵前往。” “不行!”长孙曌不假思索地拒绝道,“实在太危险了,朕不同意。” 顾昀暄坚决道:“陛下,如晤妹妹可以没有微臣,但却不能没有您,就当微臣想为如晤妹妹做点什么。” 在顾昀暄说到“如晤妹妹”的时候,长孙曌脸上划过阴霾,但他仍旧否决:“这事没得商量,朕决不允许!你若出事,如晤也会伤心。” 顾昀暄脸上一派从容:“她若为我难过,请陛下告诉她,微臣为国捐躯,虽死犹荣,死得其所!” 只是,她会么? 长孙曌依旧不让步:“朕与你一同去,此事绝无更改!” 顾昀暄眼底透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陛下,请恕微臣难以从命。” 话音刚落,长孙曌觉得视线忽然模糊起来,神智也越来越难清醒:“你……” “陛下,得罪了。”顾昀暄将长孙曌贴身带着的丝帕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那是如晤妹妹绣的,他知道。 妥帖地放好帕子后,顾昀暄在长孙曌昏倒前道:“陛下,还请您不要告诉如晤妹妹真相。” 长孙曌对顾昀暄怒目而视,可他还是倒下了。 顾昀暄望着昏倒过去的长孙曌,低声喃喃:“如晤妹妹的手法还真好用。” 事实上,顾昀暄知道,若非提到卿如晤,若非卿如晤已到临盆的日子,恐怕没走什么事情可以让这个男人有任何的松懈。 吩咐青枫带人保护好长孙曌后,顾昀暄点兵出发,他跨上战马,伸手捂着胸口,那里藏着抢过来的那块帕子,顾昀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末了,他扬鞭一甩,带着一千精锐,去挑战敌军的二十万大军,他知道这一战,活着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为了家国、为了天下,也为了心中那抹纯洁的月光,他心甘情愿。 这是他作为臣子的职责,也是他最后的任性。 边关腥风血雨,卿如晤生死一线。 有经验的产婆和十数位御医各司其职,老夫人在产房中坐镇,就连凤纤都来了,但是惊险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血腥味弥漫的刹那,卿如晤颈上那颗长孙曌母亲留下的项链异光一闪,变作极端诡异的颜色,紧接着,那项链普通活了一般,渐渐有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肉色小虫子悄悄爬出来…… 荷风眼尖,大叫一声“凤神医”,伸手就去摘那条项链。 “不可!”凤纤突然破门而入,喝止的同时,一根银针飞来,适时制止住了荷风的动作。 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那颗奇怪的小石头突然破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四散开来,下一刹那,便钻进了卿如晤的肌肤,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 “丫头!”老夫人吓得肝胆俱裂,她猛地扑在凤纤的脚下,老泪纵横,“神医,求你救救晤丫头!” 凤纤捏紧拳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是我师父亲手配置的蛊毒,他临死前,我曾发过誓,绝不解此毒。对不起。” “神医,您救救她,只要你能救晤丫头,老身这条命,您尽可拿去!”老夫人拽紧凤纤的衣摆,苦苦哀求。 荷风和竹露也跟着跪了下来:“求凤神医救救小姐,我们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 凤纤紧攥拳头,脸色微微发白:“我不能解,也解不了。” 卿如晤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强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勉力挤出几个字:“师……师父,救孩子……救我的孩子!” 话音刚落,她猛地吐出几大口血,撕裂钻心的疼痛,使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黑雾阵阵,大片大片地向她涌过来,缠着她,裹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渐渐地,她已看不清四周的情景,只能感觉到依稀一点光亮。 原来她的宸华前世遭受的竟是如此痛苦,他竟撑了几月之久,于她而言,却是这一刻都无法忍受。 好在,好在这辈子换她来受。 只可怜她的宸华,以后她不在了,他一个人怎么过呢? 她还没有好好的道别,她也很少说过,自己真的好爱他…… 好舍不得啊…… “哇……”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卿如晤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夫人扑了过去,荷风竹露哭作一团。 产婆抱着的孩子还来不及清洗,所有人跪了一地。 北疆。 顾昀暄率领一千精兵长驱直入,一把大火烧光敌军的粮草,使得彪悍的北胡大军乱了阵脚。 定国公趁乱带着大军合围,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终于打得北胡主帅带领残部慌忙逃窜,秦军虽然损失惨重,但也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将士征衣染血,战场旌旗摇曳,硝烟弥漫,尸骨成山。 待长孙曌匆忙带人赶来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只是这满目疮痍的地方,再也寻不到顾昀暄的身影。 长孙曌率领幸存的将士,在几万具尸体间寻了几天几夜,翻遍每一个角落,仍然遍寻不到,最后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定国公看不过去,领着将士们下跪劝阻。 “陛下!犬子为国捐躯!虽死犹荣!这是我们顾家儿郎的宿命,也是我们顾家儿郎的荣耀,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不要再寻了!” “寻不到他,朕如何向如晤交代?!”长孙曌双目猩红,憔悴不成人样。 定国公颤巍巍地呈上一封急报:“这是摄政王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陛下,皇后他……” 长孙曌迅速看了一眼,他踉跄后退一步,憔悴的面庞急隧苍白。 “定国公,北疆交由你善后。”说完这句话,长孙曌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赶回玉京。 第614章 大结局一 花开花谢,潮起潮落。 转眼一年过去了,此时的大秦已脱离战争带来的影响,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长孙曌下朝后,抱着太子长孙祇坐在承明殿批奏折。那摆满桌案的奏折,超过半数是奏请他纳妃的。 长孙曌大概扫了一眼,便用朱砂笔直接画了个叉,然后扔到一旁。 长孙祇已经开始会说话,指着桌上的东西咿咿呀呀地念出名称,还时不时伸出小短手去够长孙曌握着的笔,吵得长孙曌根本批不下去。 长孙曌也不恼,脸上尽是纵容的笑意。 所有人都知道,大秦的新帝宽容而仁慈,是个雄才大略的明君,短短一年时间,平息了四国之乱,并将北胡驱至西边千里之外,大秦在新君的治理之下,逐步迎来盛世。 “祇儿乖,父皇忙完就陪你。” 长孙曌柔声哄了几句,准备把长孙祇递给荷风。 长孙祇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朝着荷风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喊道:“母后……母后抱抱……” 荷风“砰”地跪了下来:“陛下,奴婢从未教过太子这样说。” 长孙曌半天没有动静,荷风悄悄抬起目光,却见长孙曌红了眼眶,他别过脸擦了擦眼角,再回过头看向长孙祇的时候,已经变作和颜悦色。 长孙曌伸出手,用手指刮了刮长孙祇的鼻头,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声音却有些喑哑:“祇儿乖,父皇这就带你去看母后。” 荷风望着长孙曌伟岸而孤寂的背影,两行泪悄然划过,她连忙用手胡乱擦了一把,起身跟在长孙曌的身后。 十月的天,比往年要寒冷许多,朔风刮得脸颊阵阵疼痛。 长孙曌将长孙祇护在怀里,用宽大的黑红龙袍裹着他。 怀里的人小小的,还不停地往外拱,长孙曌有些恍惚,蓦然想起那一年翠屏山脚下,他曾用披风藏着一名女子。 那是他心爱的姑娘,也是这般小,抱在怀里都感觉不到。 “陛下万福。”所行之处,宫人跪了一地,因为后宫没有妃嫔,年轻的宫女都被放了出去,只留下一些不愿意离开的老人伺候,整个皇宫显得孤寂而冷清。 他回来之后,没有搬去皇帝历来居住的紫宸宫,就连凤藻宫都荒芜了。他就这样,执拗地守着宸绥宫,守着宸绥宫里的她。 “凤神医。”长孙曌遇到从宸绥宫出来的凤纤,点头打了声招呼,明知道结果没有什么变化,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皇后还没有醒过来么?” 凤纤叹了一口气:“没有。” 说完,凤纤负手离开了。 长孙曌不怪凤纤无礼,因为他等的女子,还需要凤纤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 犹记得去年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时,长孙楚淮跪在他面前大哭请罪,接着,他便看到他的皇后,死了一般躺在床上。 凤纤告诉他,若是没有老夫人祖传的那枚碧玉克制皇后体内的蛊毒,皇后必死无疑。只是虽然蛊毒被克制了,但皇后产后虚亏,身子极度虚弱,所以陷入了昏迷当中,也许不久就会醒来,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 那一刻,他真想随他的丫头去了,没有丫头的日子,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只是当老夫人把孩子递到他手中时,他徒然生出了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他迅速立了太子,又把朝政打理得顺顺当当,天下河清海晏,为的就是如果有一日,他的丫头再也不会醒来,他可以放心地随她而去。 “母后……母后……”怀里的长孙祇一露出小脑袋,就往榻上伸手,嘴里不停地喊着,“抱抱……要抱抱……” 长孙曌把长孙祇放在床上,让他和娘亲亲近,但也仅仅只允许他坐在卿如晤的旁边,一旦他想要伸手碰触,长孙曌便急忙拨开他的手。 “起床,母后,起床……”长孙祇在一旁咿咿呀呀地喊着,小手紧紧拽住卿如晤的衣袖。 长孙曌伸手去擦了擦他嘴角流下的口水,柔声哄道:“祇儿乖,母后累了,她要睡觉觉,祇儿不要打扰母后。” “累……祇儿累……”长孙祇打了个哈欠,小脸靠在卿如晤的颈间,眼皮一搭一搭的,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望着这世间他最疼爱的两个人,长孙曌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意。 使了个眼色,命荷风好生照顾着,长孙曌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 不一会儿,陆锦书来了,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道:“陛下,北齐国主多伦已经递了好几道国书上来,请求见您一面,微臣认为您总拖着不好,毕竟他是北齐国主。” 长孙曌淡淡道:“你去告诉他,想求娶皇后娘娘的妻妹,得等皇后娘娘醒来后再说。” 是的,多伦看上了卿如玮,已经发了好几道国书请求两国联姻,但长孙曌始终没有点头。 去年卿怀璧和卿如晤带着邢善和十名壮士赶到北疆的时候,恰巧是北胡兵败,主帅带着残部四处逃窜的时候。 卿怀璧当机立断,领着众人前去阻断落荒而逃的主帅,谁知恰好遇到主帅和多伦起冲突,而多伦被主帅算计,险些丢了性命。 就这样,在卿如玮的请求下,卿怀璧命人救下多伦,并让邢善给他治伤。卿如玮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多伦三个月,终于使多伦度过了难关,而多伦,也被有着南方女子温婉的卿如玮打动,二人互通心意。 紧接着,重伤痊愈的多伦立即联络旧部,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收拢了北胡的权柄,正式建立了统一政权的北齐,结束了北胡几百年部落联合的形式。 多伦一缓过来,又想挥兵南下,卿如玮劝他,往南边打不如往西边打,天下之大,何必盯着一个大秦不放? 多伦深思熟虑过后,采纳了卿如玮的建议,于是他写了一封国书,委托卿怀璧呈给长孙曌,还派人护送卿怀璧等人回大秦。 但他没想到,长孙曌并未理会他的联姻提议,多伦等得不耐烦,亲自来了玉京,但长孙曌根本不见他,所以他只得天天给长孙曌上国书。 长孙曌仍然不理会,他便住进了路陆锦书的府邸,天天烦陆锦书,陆锦书没有办法,只能醒着头皮来劝长孙曌。 “陛下,您这是迁怒。”陆锦书波澜不惊地陈述。 长孙曌冷哼一声:“若非他联合四国入侵大秦,我大秦又怎会有那么多儿郎死去?!想娶我大秦的女子,那得问边疆几万不能归家的英魂答不答应!” 已是礼部侍郎的陆锦书深深拜下:“陛下,微臣认为,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在天有灵,也希望看到太平盛世的景象,而二小姐的出嫁,将会推动这一刻的到来。陛下,您是明君,微臣相信,您心中必定也明白这个道理,您只是……只是觉得多伦是害皇后娘娘的间接凶手,所以您才不想如他的愿。” 长孙曌默然,许久才道:“朕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皇后一日不醒来,他北齐国主就一日娶不到他想要的姑娘,就算他拿整个北齐来换也一样!” 陆锦书道:“就算他用逆贼长孙泓来换,陛下也不肯么?” 长孙曌抬头,眸色深沉:“你去告诉他,若是他能从长孙泓嘴里套出关于皇后所中蛊毒的解药,朕立即把二小姐嫁给他。” 陆锦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躬身退了下去。 内室传来几声婴孩的嘤咛,长孙曌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去,却见他的祇儿,两只小手抱着卿如晤的脸颊,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几大颗眼泪滚在卿如晤的脸上。 长孙曌挥退了荷风等人,伸手去擦落在卿如晤脸上的眼泪,喃喃细语:“丫头,我和祇儿都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说着,他倾身过去,额头抵着卿如晤的脸颊。 “你压到我头发了。” “丫头!”长孙曌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 第615章 大结局二 “你怎么老了这许多?” 迎上长孙曌震惊的神情,卿如晤睁着迷蒙的双眼,心疼地看着眼前下巴新生短短胡茬的男人。 “你还说,你还好意思说!”长孙曌猛地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声音已带了哭腔,剩下的话哽死在喉咙里,不停颤抖着的身躯,表现出他此时难以抑制的激动。 “抱歉,”卿如晤心疼地抚上他的眉眼,“让你久等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长孙曌埋进她的颈窝,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卿如晤伸手环住他健硕的腰身,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所以我很努力地回来了,宸华,我们以后再不分开。” 这一年多来,长孙曌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他知道这个男人每天忙于政事之余,都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照顾他们的祇儿,无人的时候,他会孤独会害怕,她想开口安慰,只是她有口难言,她也想抱抱她的男人,只是她做不到。 好在,她终于醒过来了。 “不分开了!再也不了!”长孙曌揩去眼角的泪水,笑得像个大孩子。 “母后,抱抱,要抱抱。”长孙祇看着眼前粘得紧紧的二人,小嘴一扁,不满地伸手去将二人撕开。 卿如晤伸出手,将小东西搂在怀里,三人紧紧抱作一团,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将这一家人分开。 皇后醒来,新皇大赦天下,免税一年。 这半个月来,宸绥宫往来恭贺之人络绎不绝,但都被长孙曌挡住了,只放了燕王府和相府的人进来。 老夫人和卿怀璧陪了卿如晤几日,长孙曌亲自送回相府,接着便是燕王世子夫妇抱着孩子相携而来,寒暄了一番,卿如晤和顾昀华打发长孙曌和长孙楚淮抱着孩子出去,二人难舍难分地握着手,亲密地交谈。 “昀华,边疆那段时日,辛苦你了。” 顾昀华明丽的脸上隐隐带着兴奋之色:“如晤,你不知道饮马天边的感觉有多好,虽然我也盼着盛世太平,但我总觉得纵马驰骋疆场的感觉才是我所追求的。” 卿如晤连忙制止:“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顾昀华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也是,父王母妃准备逍遥江湖去了,我只盼着能早日像他们这般,可以抛开一切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卿如晤默了默,问道:“还是没有顾大哥的消息么?宸华他……很愧疚。” 顾昀华连忙开口安慰:“父王母妃接到消息说,有人在边塞的小城里看见昭阳,所以他二人这才急着……” “你说的可是真的?”卿如晤激动得难以抑制,“有昭阳的地方,就会有顾大哥,顾大哥必然没事!” 顾昀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也许昭阳从尸骨成堆的杀戮场把他救了回来,他们二人必定在边塞幸福的生活着,过着神仙眷侣般的小日子。” 卿如晤用力地点了点头:“必然如此。” 长孙曌让多伦熬过大雪纷飞的冬日,终于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把卿如玮嫁了出去。 这一日,帝后为新封的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并封卿怀璧为和亲节度使,带着十里红妆护送公主前往北齐。 公主跪在长长的红毯之上,辞别帝后和故国。 “平安此去,必不忘生我养我的大秦。” 长孙曌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你姐姐曾是长安郡主,朕赐你封号平安,望你能带来天下太平,长治久安,也希望你在北齐平平安安。大秦永远是你的依靠,若是多伦胆敢欺负你,你只管来信,大秦的几十万儿郎必定为你讨回公道。” 卿如晤上前握住卿如玮的手:“二妹,你这一去,你我姐妹二人难有相见的机会,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卿如玮反握住卿如晤的手:“大姐,这一辈子,有你这个大姐真好,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妹妹。多谢你允许娘亲随我一同前往北齐生活。妹妹走了,姐姐也要多保重,愿姐姐此生平安喜乐。” 姐妹俩话别后,卿如玮在仪仗队的恭送下,走向了她作为北齐皇后的未知人生。 最后,曾经的二姨娘林氏前来拜别皇后,说了一堆祝福的话后,她犹豫再三,还是把埋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娘娘,有一件事如鲠在喉,民妇不吐不快。其实早年老爷遇到的人是夫人,而不是表小姐……只因那日夫人故意扮成表小姐的样子,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让老爷错爱一生,也让夫人孤苦了一世。民妇几次曾打算告诉老爷,但夫人让我发誓绝对不能说出来。是民妇害了夫人啊……” 送别和亲队伍后,长孙曌走上前,牵起了卿如晤的手:“要告诉你父亲吗?” 卿如晤摇头:“现在表姨生活得很幸福,表舅也被父亲送回了南方,一切都按照它该有的轨迹前进着,每个人都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长孙曌笑着问:“你真舍得竹露随平安去北齐?” 卿如晤摇摇头:“我舍不得,可我留不下她,但愿陆锦书能开口叫她留下。” 长孙曌将卿如晤揽进怀里:“要学会放手,就比如说荷风,她已经是堂堂正正二品兵部侍郎夫人了,总不能一直在跟前伺候着,再这样下去,青枫早晚会闹到我这里。” 卿如晤唏嘘道:“怀璧渐渐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我,竹露要去北齐,荷风要离开,昀华也有她和楚淮的日子要过,原来长大,真的是一个不断告别和不断失去的过程。” 长孙曌与她十指紧扣:“丫头,你永远不会失去我。等天气再暖和些,我们就去南方探望外祖父外祖母。” “好。” 卿如晤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二人方紧紧相拥,身后便传来不满地呼唤:“父皇,母后,羞羞……” 长孙曌和卿如晤回过头,却见长孙祇被竹露抱在怀里,拼命地往他们这边伸出手。 竹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奴婢不走了,奴婢留下来和锦书成亲……” 长孙曌把长孙祇接过来一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住卿如晤,一家三口走进承明殿。 晨光滟滟,洒在众人的身上,照得三人一家三口的背影出奇的和谐。 边塞凉城。 一间三进的院子里,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长相俊逸的白衣男子。 梨花落了二人一身,女子低头在男人耳边轻声细语地道:“三嫂前段时间添了个男孩儿,三哥已是儿女双全,且与两位嫂嫂相处融洽,日子虽然没有以前富裕,但却幸福而充实,阿暄,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你也会好起来的,不管是身子,还是记忆。” 男子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道:“谢谢你救下我,又这般细致地照顾我,如晤妹妹,你辛苦了。” 女子耐心地帮他改正:“阿暄,我是阿葳。” 男子固执地道:“小骗子,你又说谎了,你就是如晤妹妹,我最心爱的如晤妹妹。” 全文完。